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80.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隋唐大猛士 作者:木子蓝色 内容简介:   我表哥秦叔宝,我弟罗士信。   本是乡间一少年,终成隋唐大猛士——白虎罗成。 第一卷 长白山下 第1章 蓝面十八鬼   天很冷,满山红叶。   他打量着自己,如同一个乞丐似的,腰间一根草绳捆绑住破破烂烂的单薄衣衫,衣服又破又脏,早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颜色和样式。   脚下一双草鞋露着大半双脚。   而他身边还有七个同样如乞丐般的男子,年迈的三叔佝偻着身子,艰难的拖着步子勉强跟随着队伍。   他停下脚步扶住三叔,冲前面一个皂衣男子道,“赵班头,接连数天赶路,三叔大病初愈,实在是走不动了,歇会再走吧。”   皂衣汉子跟在一辆马车旁边,腰里挎着一把环首横刀,相比起那七八个如乞丐般的人,他身上的衣物算是光鲜整洁,一把刀更添了几分威风。他不满的转头,“再有十多里路就到县城了,歇什么?”   一边说他一边打量着附近,这是一条穿行于山林间的道路,四周都是连绵的山,密密的林,他心里闪过一丝不安,最近有传闻这百里长白山有股大盗流窜到此,他可不希望自己倒霉的遇上他们。   罗锋看了看身旁年迈的罗三叔,继续请求道,“赵班头,罗三叔大病初愈,实在是走不动了。”   其它的几个乞丐般的男子也都过来相求,一时僵持不下,这时马车里传来一道女声,“赵班头,小娘子发话,就暂且在此歇息一会再上路吧,反正天色还早,倒不着急赶路。”   赵捕快点了头,大家于是便都松了口气。   几个人便围到老汉面前,扶着他坐到路边的一块石头上,“三叔,歇会。”   三叔叹了口气,对开头替他说话的年轻人道,“小五,这一路上多亏你照料,要不三叔这把老骨头就要扔在汲郡回不来了。”   被称为小五的他只是摇了摇头,这一路上他都像是换了个人一样,经常不吭一声眉头紧皱,似在不断思量着什么事情。   这个罗五,是这行人中年轻的一个,今年十六,跟大家一样是河南齐郡章丘县人,之前受官府征召前往河北汲郡挖河,去的时候是初夏回来的时候已经入秋。罗五是章丘长白乡南山村老铁匠罗瘸子家的老五,因近年朝廷大兴土木,又是营建东都洛阳,又是开挖运河,又是大造战船、打造军械准备征辽,因此处于中原腹心的河南诸郡更是劳役苦重。   罗五的父亲和大哥都在去年就被征召往河北涿郡打造军械而未归,二哥和三哥则被征召去了登州的船厂造船未归,四哥则去了洛阳做役。   年后刚满十六岁的他按官府规定,便成为一名中男,虽然官府规定二十一岁方成丁,但年满十六就算是中男,中男便得开始承担部分课役了。   挖河的劳役是很重的,整天劳作,又缺衣少食,尤其是入秋之后,天气转凉,更是饥寒交迫,役期最后几天更累,紧赶工期,十六岁的罗五最终病倒了,好在没多久他们这批人的役期结束,他的身体也很快恢复过来。   只是没人知道,现在的他已经并不是那个少年罗五了。   他是罗锋,大学时同学们喜欢叫他疯子,如今二十六岁,读完大学,毕业工作,谈恋爱,贷款买房买车,结婚生子。二十六岁的他,一切都沿着轨道前行,虽然生了孩子后压力更大,可辛苦之余却也日子过的很充实。   这一路上,他震惊,他迷惑,他着急,他难过,可这么多天过去,他也已经慢慢的接受了眼前的这个离奇却又无比真实的事实。   他成了罗五,今年十六,这里是在河南,不,是在后世山东的济南附近。而现在,是隋朝大业五年的秋天。   这太过匪夷所思,却又如此真实,他本以为这只是一个漫长的梦,可已经十几天了,这个梦根本没有醒的可能。   正想着,突然从道路边的密林子里冲出来一群人。   大约有十七八人,带头的那个手拿着一柄丈余长的铁叉,他目光如犲狼般的扫过停在路边休息的这群人,最后落在了那辆马车上,嘴里吐出两个字,“打劫!”   这些人脸上全蒙着一条蓝色的面巾。   马车边挎刀的赵捕快脸色大变,脱口道,“蓝面鬼!”   坐在石头上的罗锋脑子里立即浮起相关的记忆,十八蓝面鬼,这是十八名亡命江洋大盗,拦路剪径杀人放火无恶不作。   “朱华!”他念出了那个站在最前面蒙脸壮汉的名字。   蓝面鬼朱华,这不是罗五本身的记忆,而是来自他另一世的记忆,蓝面鬼朱华,是隋朝大业年间在河南东部一带游荡的一群盗匪,号称十八蓝面鬼,为首者正是叫朱华。   本来正打量着马车的为首壮汉,听到罗锋说出他的名字,有些意外的转过头来。   他们蓝面鬼这两年名头不小,但知道他朱华之名的却没几个,想不到在这里居然有人能够叫出他的名字来。   他转头盯住罗锋,却有些失望的发现那只是个如同乞丐般的年轻男子,衣衫破烂。虽然个子挺高,但很瘦,长的倒是浓眉大眼,鼻挺口阔的,但这样的人根本不应当知道他的名字的。   他摇了摇头,对这小子再没了兴趣,也许是从哪里旁听到的吧,毕竟如今他们十八蓝面鬼也算是在河南诸郡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存在了。   “没错,爷爷们正是打遍河南诸郡的十八蓝面鬼,识相的就赶紧把值钱的都交出来!”   “大哥,好香的味道啊,我好像闻到了女人的味道,这车里有女人。”一个系着蓝面巾的瘦汉嬉笑着靠近马车,马车边挎刀的赵捕快却根本不敢阻拦。   车帘一掀,顿时露出里面两个年轻的女子,看着那瘦汉淫笑的恶相,两个女子花容失色,失声尖叫。   “哇,果然有女人,还是两个年轻漂亮的小娘子呢,这下享福了。”瘦汉眼露淫光。   蓝面鬼朱华也哈哈大笑,过去扫了眼两个女子,转身对着赵捕快和罗锋等人道,“今天碰到两个漂亮的小娘子,爷爷们心情好,便不为难你们这些糙汉了,赶紧滚吧。”   赵捕快犹豫了几下,最后还是一咬牙一跺脚跑了。   车夫也跟着他一起跑了。   “小五,我们也走。”   罗锋身边的老头对他道,其它人也都起身。   可叫了两句,却没见他挪步,老汉拉了他一下,却没拉动,罗锋依然站在那里不动,“三叔,我们不能走!” 第2章 瓦面金装锏   “小五,赶紧跑啊!”老汉焦急的伸手拉扯罗锋。   可罗锋却很固执的没跑,还反过来劝说他们,“三叔,不能跑,你们难道忘了那马车里的小娘是谁了?那可是张县令的千金,她要是出了事,咱们跑的了和尚也跑不了庙啊。”   有道是灭门令尹、破家县令,马车里小娘子的父亲正是他们章丘县的县令,县令是所谓的百里侯。在章丘那百里之内,县令对于罗锋他们这群平头百姓来说那是真正掌握生杀大权的。   “我们回来的时候受了赵捕快的差遣,要帮着护送张小娘子回去,现在遇了贼匪,咱们就算跑了,可回头张县令那关一样过不去,不但躲不过,还得牵累到家人。”   老汉一愣,“那可怎么办?”   罗锋目光望向马车边,蓝面鬼有十八个,他们八个,数量有些悬殊。   但除了为首的朱华人高马大握着柄丈长铁叉,其余人也不过是拿着棍棒之类的。   这些家伙藏头遮面,虽然叫嚣的凶狠,可罗锋却看出这些有人些色厉内荏,对隋唐历史很熟悉的罗锋心里明白,在隋末的时候,盗贼横行,反贼遍地,但这些人基本上都是那些逃役的民夫、逃荒的饥民组成,为了一口吃的豁出命去拦路抢劫,杀人放火。   一群乌合之众罢了,或许这十八鬼就是由一群农夫、猎户、渔民、小贩、伙计等组成的。   真要打起来,也不过是一阵混斗群殴罢了。   他们并不是没有机会!   “擒贼先擒王,若是咱们能想办法先把那朱华干掉,就有很大机会赢。”罗锋咬着牙道,他以前外号疯子,就是因为他性子里有股疯劲,有时发起疯来相当可怕。   “你不要命了,他们可是蓝面十八鬼!”一个同乡惊呼。   “对啊,他们足足十八人呢,还都有家伙事。”另一人道。   罗锋却面色冷静,“什么十八鬼,不过是群逃夫饥民,你看除了为首那个朱华个头高大外,其余人也都不过是普通之人,而且他们手里的家伙也不是刀枪弓箭,不过寻常的棍棒罢了,吓唬吓唬些落单的商贩还行,咱们要是真拼命,未必就没有机会,只要先擒下那个朱华,我觉得有很大机会。”   读大学的时候,罗锋是足球队的,体能很强,加上他为人比较讲义气,以前没少在外面打架,格斗经验倒也还算丰富。他这人讲义气嫉恶如仇,若遇路不平总要管管闲事,为此以前朋友们没少劝过他,但他总说路不平就得铲。   如今二世为人,落入一个尴尬的境地,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庙,可不跑又得直面十八个劫匪。   他的疯劲又起来了,有时候他疯起来连自己都怕。   面对这群盗匪,他不能让两个柔弱的姑娘落到他们手里,那是他们县令的千金,他们有护送的责任,若是出了事,他们一个也跑不掉,还得牵连到他们的家人。   既然不能退,那就只能进。   “三叔,蓝面十八鬼作恶事,被官方悬赏通缉,这些贼人可都是有重金赏格的,若擒得一人押送官府,可得赏金十贯,若是能擒得匪首押送官府,更能得赏金百贯,咱们若是能捕贼,可是有重赏!”   先说明不能退的理由,再说出让大家心动的悬赏。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一个蓝面贼十贯,贼首则百贯,这可是一大笔钱。   赏金让人心动。   但面对着那些蒙着蓝面巾的贼人,几个同乡还是犹豫着。   若是赵捕快没跑,或许有个拿刀的公人在还能给大家壮下胆。   罗锋还在劝说,可大家就是犹豫不决。   这时,那边的瘦贼已经把马车上的一个姑娘拖了下来,引得姑娘阵阵尖叫,可越是尖叫,却越让贼人们发出放肆得意的笑容,好像是猫在戏耍抓到的老鼠一样开心。   “住手!”   罗锋大喊一声,血往上涌,直接抬腿就往前冲,他已经忍不住了,“干他娘的!”   “住手!”   几乎是同时,对面却也传来一声大喝,如旱地一声雷响,震的众人双耳欲聋。   人未至,声先到。   先声夺人。   随着这声大吼,紧接着是一阵蹄声传来。   在道路的拐角处,一匹大黄马上骑着一个黄脸的年青汉子疾驰而来。   “朗朗乾坤,光天化日之下,尔等贼子竟敢公然拦路剪径,抢掳良家女子,真是好大的胆子!”   朱面鬼一抖手中的铁叉,怒吼一声,“哪个裤裆没夹住,放出你这么只鸟来,多管爷爷们的好事?”   “路不平有人踩,事不平有人管,历城秦琼,今天管定了这事!”   “哈哈哈!”朱华冷笑几声,“爷们,看你倒也有几分胆识,不过你确定要管?爷爷们便是威名震河南的蓝面十八鬼,你确定你管的了?就凭你一人?”   双拳难敌四手,蓝面鬼有十八人,所以他很自信。   虽单骑对十八贼,可马上的秦琼却似根本不惧,他催马而来,伸手摘下了马鞍边的一对瓦面金装锏来。   “秦琼!”   罗锋大惊出声。   他身后的三叔却道,“是个府兵,估计还是个骑兵,你看他身上黄色的军袍,还有他这马也够精神,一看就是战马,还有他那双锏,这可是马上战器,一般人可不敢携带。”   秦琼、黄马、双锏。   罗锋这下更确定这个汉子应当就是他印象里的隋唐好汉秦琼秦叔宝了,想不到居然在这里遇上了这位。   也对,秦琼是齐郡历城人,而章丘县便是在历城县的东南边上,秦琼出现在这里似乎也很正常。   如今是大业五年,据他推测,这个时间段的秦琼应当是在隋朝大将军荣国公来护儿的帐下为亲兵,据记载,秦琼是随来护儿征战过高句丽的,不过现在征辽还未开始,秦琼或许是正好回乡路过。   “叔宝兄,我来助你!”   罗锋冲着秦琼高喊一声,然后从地上捡起一根木棍继续前冲。   罗三叔看罗锋那疯狂的举动,不由的连连叹气。   犹豫了一下后,也还是从地上捡了两块石头也跟了上去,“小五,小心点。”   其它几个人犹豫着,可最终也还是跟了上来,要不是有这卫府骑兵的出现,只怕他们根本不敢跟着疯子一样的罗五。   那边,秦琼却马不停蹄的挥着双锏已经撞了过来。   蓝面鬼朱华没料到几个田舍汉还敢动手,朝地上吐了口唾沫,对左右道,“你们几个去把那几个不要命的料理了,其余的跟我把这姓秦的莽汉给做了,那匹黄马不错,不要伤了,以后就是老子的坐骑了。”   说完,朱华双手端起铁叉,大喊一声就迎向了秦琼。虽然对方马也精神人也威风,可他并不虚。他自信可以把这个多管闲事的年轻府兵给一叉子捅死,然后夺了他的马和锏,回头再把那两个小娘子好好享用一番。 第3章 叔宝兄,我来也   罗锋对秦琼有绝对的信心。   这可是一尊未来的战神,还是门神。据他读过的旧唐书记载,叔宝每从太宗征伐,敌中有骁将锐卒,炫耀人马,出入来去者,太宗颇怒之,则命叔宝往取。叔宝应命,跃马负枪而进,必刺之万众之中,人马辟易。   这是什么,这就是万军之中取上将首级如探囊取物也,可比三国之关云长。   虽然史书上没有记载过秦琼有过什么独挡一面统帅大军的史料,但秦琼却堪称初唐最悍勇的猛将,冲锋陷阵几乎无人可敌,连另一门神尉迟恭都两败其手下。   这样的战神,哪怕是现在还未成名之时,可对付几个拦路剪径的小贼,那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情?   这可是个大好机会,罗锋上去捡功劳就可以了。   “叔宝兄,我来助你!”   一边跑,罗锋还不忘记高声喊叫助威。   那边的秦琼在马上微微有些惊讶,想不到这里居然还有人认识他。他刚才也只是报了姓名,可没说自己的表字。他一时来不及去瞧是哪个相识,便在马上高声应道,“多谢兄弟,待擒了这些贼子,再说!”   话未落,胯下黄骠马已经迅疾如雷奔至蓝面鬼朱华的面前。   朱华人高马大,手持的是一柄大铁叉,这其实是一柄渔叉,他以前是一个渔夫,后来也是走投无路之下啸聚山林落草为寇,凭着一把子力气,倒也闯出了些名头,便狂妄自大起来,还真以为自己也是有万夫不挡之勇。   “给爷爷下来!”   朱华双手举叉,向着秦琼当胸刺去。   秦琼见叉刺来,却是不急不缓,秦家世代官宦,到他祖父和父亲之时虽然只是北齐的一地方小官,但毕竟也是官宦人家,家里条件还是不错的,打小习文练武。   他学文没耐心,但练武却很有兴趣,从小拜了不少名师,学得弓马娴熟,一杆马槊一对金锏更是凌厉凶猛无比,少年之时就已经在历城很有名气。后来应点府兵,习练战阵之术,因表现出色还被选为大将军来护儿的亲卫。   本来他随来护儿驻于登州,准备征辽之事,数日前突接家中来信,说家中老母病重,便向来护儿告了假赶回家乡来,倒不料在半路上遇到贼匪,他的性子向来是嫉恶如仇侠肝义胆,岂会坐视。   更兼艺高人胆大,也丝毫没把十几个毛贼放在眼里。   在他眼中,那些蒙着脸的盗匪不过是群藏头露尾的土鸡瓦狗尔。   朱华的那一记铁叉,在他眼里不过是处处破绽,毫无威胁。他甚至都懒得取出自己鞍上的马槊,也没有摘下自己弓袋里的弓来。   只是左手握着金锏便直接硬砸在了朱华的叉上。   金锏夹着战马的冲势,一股巨力把朱华那凌厉的一记突刺荡开。   借着战马的速度,秦琼右手挥起金锏,一记力劈华山如头泰山压顶,狠狠的就砸向朱华的脑袋。   不过电光火石的一瞬间。   朱华还没有来的及反应过来,金锏已经落下。   本就专为战场骑战破敌重甲用的钝器金锏,瞬间轻易的就把朱华的脑袋砸的稀碎,就如同是一个破碎的西瓜,红的白的溅射开来。   秦琼马不停蹄,又挥锏冲向下一个蓝面鬼。   对面还刚跑出几步的罗锋,被惊的目瞪口呆。   早料到秦琼很猛,可却没料到会这么猛,哪怕蓝面鬼只是群乌合之众,可毕竟也是群手下见过血的亡命之徒啊。   而那首领朱华更是人高马大,可居然在秦琼手下连一个回合都没有走过,就这么直接被打死了。   看着秦琼一啸而过,而朱华那已经没了脑袋的尸身都还没来的及倒下,罗锋只感觉脑子晕乎乎的,然后是一阵恶心涌上来。   他差点就吐了。   他使劲的控制着自己,不能吐不能吐,可不能在自己的偶像面前吐出来,那样也太丢人了。   而这时,他身后的那几个同乡却已经有好几个人停下了脚步,然后开始呕吐。   刚刚还耀武扬威的蓝面鬼首领,顷刻间就成了一具无头尸,脑袋开花,脑浆溅的到处都是,那场景实在是惊心触目。   而就在这片刻的功夫,那边秦琼已经策马又冲近两个蓝面鬼,左右挥锏,再次干净利落的击碎了两个贼人的天灵盖。   一样的招式,一样的效果。   看的罗锋是热血上涌。   同样被惊到的还有那些蓝面鬼贼匪们,首领朱华一直是他们心里极能打的猛人,可现在一招未过就被人打死了,还连带又折了两个兄弟。   本来正冲向罗锋他们的几个蓝面鬼,都不由的放慢了脚步,他们甚至都懵逼了,脑子一片空白,都不知道该怎么反应,就这么愣愣的跑到了罗锋的面前。   “我打,啊哒!”   罗锋反应倒是很快,虽然心里堵的慌,总感觉下一刻就会撑不住要吐出来,但另一边却又无比的兴奋,感觉整个人都跟打了鸡血一样,血气上涌,把脸都给憋红了。   见贼人失神,他猛的就是一个抬腿,直接来了个撩阴腿。   正中当面一个贼人的裆下。   鸡飞蛋打。   那个贼子直接由懵逼茫然变成了痛苦痉挛,弓腰低头,手捂裤裆脸色紫胀的倒在地上。   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得下狠手,刚才那招本来是他以前在大学时教给学妹们的防狼术,现在他便直接拿来对付这些贼匪了。   先放倒一人,罗锋马上抬手对着另一个贼人来了记叉眼。   两根手指叉中那贼人的双眼,紧接着变插为扣,狠狠用力,扣的那贼人双眼流血,惨叫连连,瞬间失去战斗力。   正向着罗锋奔来的另几个贼人终于回过神来了,先目睹了秦琼那杀神一般的狂猛,再又看到了罗锋那阴狠的招式,这几个家伙终于崩溃了。   正所谓先声夺人,失了气势也就丧了胆,几个家伙转身就跑。   “别让这些贼子跑了,一个十贯赏钱,追啊!”   罗锋热血沸腾,趁势追击,不依不饶。 第4章 表哥   蓝面十八鬼不过是群乌合之众,首领朱华被人一锏砸死后更是让他们士气全无,相比之下,有秦琼和罗锋这一猛一疯的二人带头,几个乡民也变成了为悬赏而发狂的勇士。   所谓的蓝面十八鬼,不过是群逃避课役之人,以前不是农夫就是小贩之类的,哪个又有什么真本事,过去不过是仗着人多而拦路打劫,遇到秦琼这样的猛人,自然就不堪一击了。   秦琼骑着大黄骠马一人就干掉了三个,并生擒了两个,罗锋也是左踢右打的放倒了三个只顾逃跑的家伙,剩下的还有十个,结果也在被秦琼骑马拦住去路后,丧胆的跪地求降了。   “全都绑起来!”   这个时候罗三叔他们已经完全忘记了之前的恐惧,此时只剩下亢奋,面对着那些跪地求降,瑟瑟发抖的蓝面鬼可是没有半点好脸色。   “小五啊,这回咱们发了。”三叔边说边解下一个蓝面鬼的腰带将他如捆猪一样的捆绑起来。   “一个十贯,这回咱们可是足足抓了十三个,一百三十贯啊。”   三叔很不客气的把十三个贼人的功劳算在了他们这边,罗锋站在那里喘着粗气,这大病初愈好的身子就是不行,刚才这番动作,已经让他喘的跟个破风箱似的,幸好有秦琼这个猛人在,一下子杀其贼首,破其士气,否则哪有这么容易得手。   “三叔,这主要的功劳都是秦二哥的,咱们就是敲敲边鼓而已。”   秦琼这时骑着马过来,他滚鞍落马,站在那里打量了罗锋几遍。眉间似有些疑惑,“这位小兄弟,适才听你喊我表字,刚刚又叫我二哥,敢问可是认得在下?”   罗疯心想后世有几个不知道你秦琼秦叔宝之名啊,就算不懂你隋末唐初猛将之风采,也基本上都晓得门神秦琼啊。更别说在隋唐的演义和小说里,你秦二哥可是当之无愧的大主角啊。   不过现在嘛,看着还这么年轻的秦琼,估计他确实会很疑惑。   “小弟罗五,此间章丘县长白乡人,家中排行第五。”罗锋学着秦琼的样子拱手做礼。   “哦,原来是罗五弟。”秦琼面上说着,心里依然还是疑惑。这里是章丘和历城县的交界处,章丘和历城两县相邻,但秦琼却也根本不记得认识一个叫罗五的年轻人。   秦琼长的人高马大,身材魁梧,虎背狼腰,一张国字脸,淡金色的面庞,如剑一般的眉毛,一双星目十分有神,典型的山东汉子。   不过此时的他其实还十分的年轻,不过是一名新入选不久的府兵,因武艺出众才在来护儿麾下当亲兵,但还并无什么名气。一个邻县年轻人认识他,似乎有些说不过去。   “表哥,你不记得我们家了?我娘也姓秦,就是齐郡历城秦家女子,我娘以前跟我说过娘家的许多事情,因此知道有位堂舅曾经做过北齐咸阳王的录事参军,后来北齐国灭后便归隐家乡不再出仕,我还听说堂舅家有位二表哥就叫秦琼,打小喜好拳脚棍棒,练的弓马娴熟十分英武了得,据说去年点了府兵,还到大将军来护儿帐下去当差去了,刚才听你自报姓名叫秦琼,便立马认定你就是表舅家的二表哥叔宝了。”   罗锋说的一本正经。   倒是让秦琼愣了下,他脑子里仔细思索着这关系。   其实罗锋倒也没说谎,原来的那个罗五的母亲确实是来自历城县秦家,跟秦琼家呢也确实是有亲的,只是并不算亲近,算是一个家族的,但母亲也多年未与那边走动了,更不会知道秦琼这个外甥的近况。   历城秦家其实也算是当地的一个小士族了,秦家先祖秦彭曾任过汉朝的山阳太守,到七代祖秦秀时做过晋朝的金紫光禄大夫、太常卿。秦琼的曾祖秦孝达任过北魏广年县令,他祖父秦方太任过北齐广宁王府记室,他的父亲秦爱,也曾任过北齐咸阳王的录事参军。   这样的家族放在全国算不得什么世族名门,但是在齐郡尤其是在历城县这一块,却是相当有头有脸的数百年望族。   秦家立足历城数百年,家族繁衍,子孙众多。   虽然因早年北周灭齐,导致几代出仕东魏北齐的秦家衰弱,可人丁还是很兴旺的。   罗五的母亲跟秦琼的父亲有共同的祖父秦孝达,也就是说罗五的外公跟秦琼的爷爷其实是亲兄弟,这么算下来其实还是挺亲的,只不过因为秦家家族人丁多,秦琼家这支是大宗正房,而罗五母亲那家算是小宗旁枝,尤其还是庶出的,因此便没那么亲密。   兼之罗五的母亲同样也是家里庶出的女子,嫁的又只是个极普通的铁匠,出嫁后娘家也没了什么人,便也很少跟历城秦家其它人往来联系。   但以前有的时候罗母秦氏也确实会跟儿女们提起娘家的一些情况来,本来也只是随便说说,但此时罗锋却是直接说了出来。   有秦琼这样的表哥,干嘛不认,又不是无故攀附。   “不知道令堂出自历城秦家哪房?”秦琼问了一些细节,罗锋如实回答,秦琼越听越惊讶,罗锋所讲居然都对的上,甚至仔细的核对后,他还对罗锋的母亲有了些印象,那毕竟是他的堂姑母,他小的时候堂姑母也是回过娘家的,只是后来渐渐来往的少了,便也没了多少印象。   “想不到你居然是七姑母的儿子啊。”秦琼高兴的拍打着罗锋的肩膀。   “表哥!”罗锋笑呵呵的抓住秦琼,能有个这样的猛人亲戚,他是真的很高兴。   “表弟。”秦琼也很高兴,古人的家族亲情观念很浓,不像现代人情薄,拉着罗锋,他似乎有股血脉相连的感觉。   “哎呀,原来是小五的表哥啊,这下更好了,秦兄弟,咱们这回发大财了。这伙贼人是蓝面十八鬼,官府一直通缉着呢,这回落咱们手里了,正好到衙门领赏呢,匪首蓝面鬼朱华一人就值百贯,其余十七人每人有十贯赏金,加起来可是有二百七十贯呢,衙门早说过了,生死不论皆有赏!”   罗九也在那里扳手指头算赏钱了,“今年粮价高涨,斗米能值五十钱,匹绢才易米二斗,这么算来,一个蓝面鬼十贯赏金,也能值二十石米或百匹绢,十八个蓝面鬼,那不就是三百六十石米?”算到这里,他已经惊的张大了嘴。   罗锋在一边笑道,“十八个蓝面鬼总赏金有二百七十贯,折米能换五百四十石米呢。”   “我的天啊!五百四十石米?这么多的赏钱,咱们这里八个人加上秦兄弟一共九人,这每人得分多少赏钱换多少米啊……”罗七在一边也无法淡定了。   罗锋拍了罗七和罗九一人一下,“账可不是这么算的,这擒贼的主要功劳都是二哥的,赏钱自然也多归他,咱们只算是打了下帮手,二哥吃肉咱们喝汤就好了。”   秦琼连忙挥手,“表弟,话可不是这么说的,要我说,咱们都有功,这赏金就干脆一人一份平分好了。”   秦琼的大气豪爽,顿时让罗七等人都既佩服又欣喜,纷纷称赞不已。   “这可使不得,二哥,我们不能抢你的功劳啊。”罗锋还是推辞。   秦琼摇头。   “其实我刚才也没擒住几个,我总共才打死三个擒了两个,你们才抓的多。”   “不对不对,要没有二哥你,我们根本打不过贼人,只怕还要误了上头派下的护送差事呢。”罗锋坚持不肯占秦琼的便宜,虽说一个贼人的悬赏就有十贯钱,这年头虽说粮价大涨,可一贯钱也能买两石米呢,一个贼人的悬赏十贯钱足够换到一家几口人差不多一两年的口粮了。   “要不这样吧,每人分两个功劳,匪首归这位秦二哥。”马车里的女子见外面还在争执不休,于是便出声提醒。   秦琼他们一共九个人,而贼匪有十八个,一人两个倒是刚好。匪首归秦琼,这样一来罗锋他们敏感人两个贼人悬赏是二十贯,而秦琼有个匪首则有一百一十贯。   “多谢姑娘相帮,我觉得就这样说定了。”罗锋向着马车一拱手道。   “是小女子要多谢罗小哥和秦二哥以及这几位壮士的拼死相救,等诸位送小女回到章丘县衙,小女子定当向家父禀明情况,让家父重谢诸位!”   罗锋这时才想起来,这位小娘子还是他们县老爷的千金呢,这次不但擒杀了通缉的贼人,还保护了县令的千金啊。   “二哥,我看天色不早了,咱们还是先把小娘子送回县城去吧。”罗锋道。   秦琼点了点头,“也是。”   正说话间,却听远处传来阵阵马蹄之声,抬头望去,一支人马出现。   十余骑奔驰在前,后面还紧紧跟随着近百步行青壮。   “这又是谁?”罗锋有些紧张的打量。 第5章 又来一个战神   对面人马来的很快,转眼已经到了近前。   看到众人中的马车,众骑中一骑加速疾驰上前。   “大胆贼人,还不快放人!”   马上之人四十余岁,头戴平巾帻,身穿绿色袍服,腰间按着一把横刀。一张红色的方脸此时是竖眉瞪眼。   秦琼见此人身着官袍,不卑不亢上前,拱手道,“在下右翊卫府兵秦琼拜见上官,刚才在此拦路打劫的蓝面十八鬼已被某等擒下。”   马上的男子这时才发现,秦琼身后的众贼已经被绑成一长串。   “擒下了?”他不由的惊讶的道。“那我女儿呢?”   罗锋在一边早已经凭记忆认出这位马上的男子便是他们章丘县的父母官县令张仪臣,当下连忙也上前一步,“草民南山村民罗五拜见张县令,适才贼人突然来袭,多亏遇到秦卫士拔刀相助,我与同乡们也拼死相助方才将贼人拿下,县令千金也未伤分毫,现下就在马车之中。”   听说女儿没事,张县令松了口气,他听到逃回去的赵捕快禀报说女儿马车在这里遇贼后,可是立即赶来。   “润娘!”张县令跳下马跑向马车。   马车帘子掀开。   先下来一个侍女,穿着件小袖衫,搭着高腰长裙,腰带下垂,肩上也披着帔帛,头上梳头双髻。   紧接着又下来一个稍大点的姑娘,她身着青色大袖衣,外披一件黄色的帔风,亭亭玉立,清秀美丽。   她看起来也就二八年华的样子。   “阿耶!”   县令千金激动的唤道,声音很是动人,距离不过数步的罗锋能闻到一阵好闻的处子幽香,张姑娘的美丽清秀更是让他惊叹,想不到在这千年之前的隋朝还有这么漂亮的姑娘。   具体点说倒不是如何倾国倾城,纯长相来说倒也感觉不是特别惊艳那种,但却有种后世见不着的那种纯净之感,完全就是清水出芙蓉,没有什么过多的妆扮,一张天然的面孔,素素净净却五官精致十分耐看,再加上她那身隋代的衣饰装束,让这个见惯了后世女子的罗锋也不由的眼前一亮了。   “润娘你没事吧?”   张县令上下打量女儿,润娘连忙跟父亲一番禀告,说话的声音很小,隐约好像提及到了秦琼和罗五他们,罗锋胆大而又有点失礼的看着润娘父女俩,一边的秦琼却很守礼的目不斜视。   “哈哈哈!”   张仪臣大笑着,“真是想不到会在这遇到蓝面鬼,幸得几位义士相助,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他回身再次打量起秦琼和罗锋他们,刚才女儿已经差不多把遇贼经过说了一遍,若不是女儿亲口对他所说,他几乎不敢相信,眼前这群人居然如此厉害,尤其是那个秦琼。   “秦琼,罗五?”   秦琼拱手,“在下秦琼字叔宝,家中排行第二,齐郡历城县人。这位是我姑表弟,章丘南村人姓罗,家中排行第五。”   这时,后面的大队人马也已经到了近前,数骑士拥着一个中年骑士过来。   他目光扫过那些绑着的蓝面鬼,有些好奇的看了看秦琼和罗锋等,“张使君,看来是一场虚惊啊!”   张县令向马上男子拱手,“本来是一场劫难,不过幸得这几位壮士相助,才让小女化险为夷,还惊喜的将官府一直通辑的蓝面十八鬼都给一网拿下了。”   “好事,蓝面十八鬼就是这几位拿下的?”马上汉子似乎有点不信。   “张郡丞,小女亲口所言,蓝面十八鬼正是为他们所擒下,尤其是这秦罗两表兄弟更是勇猛难挡,仅秦卫士一对双锏就砸死两个生擒三个,这个罗五郎也是打倒了三个贼子,实在了得。”   “哦,张某虽然新来乍到还没正式上任,可也对山东境内横行的这蓝面十八鬼有些耳闻,是股难以辑拿的悍匪,想不到竟然栽在了这里。”   张仪臣这个时候连忙对秦琼和罗锋他们道,“这位是我们齐郡新上任的张郡丞,你们还不赶紧拜见。”   郡丞,一郡之丞。   县有县丞,郡也有郡丞。   罗锋一听对方是郡丞,立马知道这是位大佬。   百里方圆的一县之境,县令县丞主簿一般称为三大头,而在郡中,则一般是太守、通守、郡丞这样排序下来的。   杨广继位之前,隋朝在初立之时,当时全国继承南北朝时的行政区划,区划很混乱,有州有郡有县,往往一州只有二三郡,一郡不过几县,导致十羊九牧。文帝后来改革区划,便统一裁撤掉郡一级,只留州,使全国为州县二级制。   到了杨广继位称帝后,他又来了一次改革,撤州设郡,实行郡县二级制。虽然听起来好像有点胡闹,但通过州县制改为郡县制,实际上大有深意。郡的数量更少了,同时地方郡级的官员级别也降低了,朝廷中央对地方的控制力增强。   最开始郡中设赞治,没多久又改成了郡丞。   不同于县衙里县丞相当于个办公室主任的职责,杨广对郡一级的改动调整很大。比如把郡县太守县令征辟属吏的权力削夺了,由朝廷授任。再比如,以前刺史太守权力很大,文武兼管,杨广把太守的武权夺了,太守只管治民。   太守治民,通守统管郡兵。   不过只有一些大郡要郡设通守,大多数的郡则没有通守这一个官职,因此通守的统兵职责则由郡丞负责。   隋末最有名的三个郡丞应当就是雁门郡丞李靖,江都郡丞王世充,以及齐郡郡丞张须陀了。   罗锋看着眼前这个四十来岁,身材魁梧的汉子,他是新任的齐郡郡丞,又偏偏姓张,这么看来这位似乎就是张须陀啊。   一说起张须陀之名,那是史书留名,号称隋末掣天柱的人。   秦琼程咬金罗士信等等这些猛将,那可都是这位的麾下,李密、翟让、单雄信、徐世绩等等隋末反王草莽那都曾经是他的手下败将啊。   据说张须陀早年是跟着史万岁、杨素这两个名帅东征西讨过的,战阵经验丰富,兵法了得,武艺出众,在风起云涌四处叛乱的隋末,他的名字让那些叛军们都闻之变色。   想不到,他居然在这里遇到了。 第6章 赏识   先遇到了二哥秦叔宝,现在又遇到了隋末战神张须陀,罗锋都兴奋的脸色通红了。华夏历史,他最喜欢隋唐这一段,而隋唐的历史中,他又最喜欢的是那些隋唐猛人们。   一天里接连遇到两个偶像级猛人,真是始料不及。   没有穿军服铠甲的张须陀看着很随和,这位关陇将门出身,凭着战功一步步升迁为柱国,新任齐郡丞的中年人面对着两个身份低微的年轻人,并没有表现的高高在上。   “秦琼,你身为卫府士兵,为何出现在此?”   “回郡丞话,某原本在右翊卫来大将军麾下效力,随荣国公驻于登州训练水战,近日接家中来信说老母病重,便向大帅告假回乡探视,却不料正好路遇劫匪。”   “哦。”张须陀点了点头,又转过头来打量罗锋。   相比起骠悍健壮的秦琼,罗锋不免身子销瘦单薄了些,尤其年纪一看就还很小。   “罗五郎,你今年多大?”   “回张郡丞,小的今年十六。之前奉县府征召到汲郡挖河服役,做工三月后完役返乡,半路遇上我们县里赵捕头护县令千金回来,他让我们一起护送同行。”   “罗五郎,看你年纪轻轻,想不到你却能击败三个蓝面鬼,你是怎么做到的?”张须陀饶有兴趣的问。   “小的家里世代是打铁为生,父兄他们也是铁匠,因此小的很小时便也帮着干活,小时烧火搬料,长大些也轮锤帮打,因此瘦是瘦了些,但有两把子蛮力气。不过刚才能擒三贼,还主要是因为秦二哥表现神勇,一出手就打死了贼首,让贼人们丧了气魄,我不过是趁机占了点便宜而已,不能跟秦二哥相提并论。”   张须陀见罗锋说话很利落,不卑不亢,丝毫没有见到官员的畏惧胆怯,尤其说话还这么有条理,不由的有些惊讶。   “听你说话,似乎读过书?”   “回郡丞,家慈是隔壁历城秦家出身,以前也曾读过些书。我与兄长等小时都曾由母亲教导过些读写算术,不过我打小愚笨,一本孝经也只记熟了半部,算不上读过书。”   孝经是大隋设立科举后所钦定的九经之一,秦罗氏能教儿子们一本孝经,那说明本身确实是很了不得了。而罗锋一个打铁匠的儿子,才十六岁就敢说自己记熟了半部,也一样是很了不得的。   “怪不得有勇有谋了,身幼帮着父亲打铁,练了身力气,又跟着母亲学了半部孝经,添了谋略,更兼是这身侠肝义胆了得。如此年轻,将来大有可为啊。”   张须陀转身对张县令道,“相比起秦二郎和罗二郎他们,你真正委派的那位赵捕头可就太失职了,遇贼只知道逃跑,虽说有报信之功,但还是失职了。若是在军伍之中,那就是逃兵。”   “赵老三不过是快班一个捕快,哪是什么捕头,这贱骨头太无能胆怯了。”张县令也恨声道。   赵捕快站在一边,听着腿都软了,扑通一声就跪下了。   “使君饶命啊,小的也是想着赶紧回来搬救兵。”   “有功则赏,要过则罚。赵老三,你回来报信有功,本县会记着的,赏你五贯钱,但你扔下我女儿这个过也得罚。本来就算罚你再重也不为过,可既然我女儿无事,本县便也饶你一次,但县衙里以后也留不得你这等懦弱之人,即刻起,革去你县中差事,回家去吧。”   县衙里有三班衙役,这三班衙役各有分工,有皂班、快班和壮班,皂班类似于法警,负责跟随长官护卫开道,审判时站立大堂两侧,维持纪律,押送罪犯,执行刑讯及笞杖刑。   而快班则是专门负责缉捕、拘提、解押等差事的,相当于后世的警察。   壮班则主要是负责把守城门、衙门、仓库等要害,巡逻城乡道路,类似后世武警。   三班各有班头,统领本班,每班也都有定额编制。   不过所谓三班,连同他们的班头其实都没有正式的官身的。在县衙里面,正式的官也就县令县丞主薄,有的大县还有县尉,有的县还会有教谕等学官。其它的都没有品级,如录事、佐史等这些,便只是吏。   吏无品级,不是官,但吏算是正式公务员。   而在这些吏下面,则是胥役,三班班头类的就算是胥了,而下面的人就只能算是役。   比如这三班里,平时有编额的几个算是正式合同工了,而一个县正编的其实很少,比如章丘县的捕快正式工只有十个,然后一个那么大的县十个捕快肯定不够的。于是便有许多临时工了,每个捕快身边都会有三四个副捕快,然后每个副捕快下面还有十到二十不等的捕投。   这些捕役便都是县衙直接从乡里征召的百姓服差役,轮流征召当差,一般一年服十天半个月役,没工钱也没补贴的,甚至得自带干粮。   相比起捕役来,那些固定的三班衙役们虽然也没钱粮补贴这些,但他们是固定的差事了,有不小的事权,所谓有权便会有利,别看当个小小捕快,可能捞油水的机会却大把,能当个捕快,在乡下那也是很威风又很有好处的差事。   张县令直接把赵捕快革了,赵捕快脸都青了。   “有罚也须有赏,罗五,我看你虽然年轻,可也有勇有谋,正好赵老三被开革了,不如就由你来顶替他的空缺名额进快班做捕快如何?”   隋朝的胥吏还没有如后来几个朝代那么贱,比如隋朝的吏也是还有机会能升迁做官的,胥役也一样还有机会去当兵之类的,况且这世道,谁不知道做个捕役其实好处多多,别的不说,真的能当个正编的衙役,那收入足够养活一大家子人了,甚至还能活的挺滋润。   这突然抛出来的馅饼,让罗锋有些愣住。   他倒还真没想到会有这样的事情,当个捕快应当说不算坏事,总比他现在这样的普通大头百姓强啊,他已经年满十六,也要开始服役了。就算不当捕快,每年也要轮流到县衙去当差役,可能是看仓库,也可能是去跟班护卫,或者跟着捕快打下手,而那样的差役可没半点好处,还得自带干粮呢。   至于说捕役贱役这些他还真没想过,在他看来,县衙的正编捕快,那不就相当于是个正式警察嘛,这要是放后世,也是能让很多人羡慕的铁饭碗好差事呢。 第7章 美人赠金   “使君,咱们擒下蓝面鬼有赏吗?”   罗锋还在思考,一边的小九却已经忍不住问出声来了。一个贼匪十贯钱呢,刚才大家已经商量好了,匪首算秦二哥的,那他们每人还能分两个贼匪赏金呢,那可是二十贯钱。   “哈哈哈!”   张仪臣哈哈大笑,“蓝面十八鬼皆有悬赏在身,尔等既然擒下这些贼人,自然就有赏金。”说着,他对罗锋道,“捕快的差事你可以先慢慢细想,回头再答复也不迟,不管结果如何,但是你们的这赏钱是不会少你们的。”   听到这消息,大家都高兴的快跳起来了。二十贯啊,真要能拿到手,那这个冬天都不用担心饥寒了。   “不光是悬赏不会少,你们还救了本县的女儿,本县还会另有重赏谢过。”   张须陀倒是更看重秦琼,毕竟秦琼本就是在军中打磨训练过的战士,之前擒拿贼匪的表现更是可圈可点,可惜秦琼是右翊卫的人,一番询问之下更得知他还是右翊卫大将军来护儿的亲兵,不免就只能摇头遗憾了。   来护儿可是当今皇帝极信任的大将,爵封荣国公。来护儿本来是南陈人,后来只身游过江投奔隋朝入伍从军,不过二十余年便从小兵成为右翊卫大将军、荣国公,这升迁速度比张须陀还快的多。   张须陀想挖墙角都没可能,再说他现在调为齐郡丞,已经不再是十二卫的人,他现在管的是郡兵,跟卫府兵不是一个系统的,想从右翊卫挖人更不可能了。   “张郡丞,今日还是得多加感谢。”张仪臣让女儿也过来拜谢张须陀。   “老夫本来也是路过章丘,又刚好在你县衙受你款待,你遇事我岂有不相帮之理,不过我也没帮上什么忙。”   “若是郡丞不急着赶路,不如就请再回县衙,让张某好好设宴款待一番,也一起感谢这些壮士义民们。”   张须陀看了看天色,此时天色已经不早了,天色昏暗,再赶路也不太合适,这里又恰处于章丘和历城两县之间,离章丘城还倒更近些。   “也罢,那就再回章丘。”   ……   “小五你刚才还在犹豫什么呢,县令亲自让你做捕快,多好的差事啊。”罗三叔有些着急的问。   罗锋拿着根木棍挑着自己的破包袱儿,跟同乡们迈开腿跟着张县令和赵郡丞他们大队人马后面,贼匪和尸首都已经被县里的人接管了,他们倒也乐的清闲,甚至张县令还让人给了他们一些干粮。   小七和小九他们几个就正一人抱着个蒸饼啃的起劲呢,一副饿死鬼投胎的样子。   “当捕快好处是不少,不过这么大事,我总得先问过家里。”   “还问啥啊,你想想看,你们家一大家子人,可现在你爹和四个兄弟都被征召服役呢,这一时半会估计也回不来,现在你家里一个壮丁都没有,开春后家里的地怎么种?你家本来就地少,以前还靠着打铁能换点钱粮生活,可现在你父兄几个不在家,靠你能支起那个打铁炉子吗?”   “还不如去当捕快呢,你也知道,这正编捕快可不比捕役,虽说是没有月俸钱粮的,可那明里暗里的好处还少了?各种例钱份子那是少谁也少不了捕快们的,这三班差人里头,最好的差事就是快班的,平时各种孝敬贡俸少不了,你要去当差了,不说你一大家子以后吃喝不悉,而且咱们南山村要是有你在县城当捕快,以后咱们村都能受照顾。”   罗锋笑笑没说什么,他心里也觉得捕快好处是不少,但还是有一点犹豫,一是还没问过家人,不知道罗母会不会同意。再一个,他觉得这征辽就快要开始了,这隋末乱世也即将拉开序幕。   到时烽火处处,遍地变民乱匪,这卫府官兵都不好当,更别说衙门的捕役了。   “可惜你现在太年轻了点,要不然让你秦二哥帮个忙给你点个府兵就好了。一旦点选为府兵,这辈子都捧上铁饭碗了呢,再不用担心吃饭了,那可是吃皇粮了。”   当府兵,能授田分地,分的田会足额,一百亩整的田,不像百姓一样到了年纪分田还得看地方田多田少,如罗锋他今年十六了,开始服役,本来也要到了分田授地的年纪,可是因为章丘属于中原腹心之地,地狭人多,于是他虽然满了十六成了中男,可官府却还没地可给他分。   甚至他家已经有的五个壮丁,总共也才有父亲和两个兄长分地,一人二十亩,总共才分了六十亩地。   而若按均田令,他们家五个壮丁,那就得一丁百亩的,更别说开国之初女人都还能分田授地。   而当了府兵,可是不管这些,上面会保证府兵能够得到足额的一百亩地,而且这一百亩地是不用承担租庸调这些税赋的,种多少收的都是自己的,只要闲时去训练,再置备一套装备就好。   “府兵哪有那么好当的,我家的条件可够不上点选府兵标准,再说就算我能点上,可我家也没钱置办一套府兵装备的。”   “也是啊。”罗三叔也不由的摇头叹气,谁都知道当府兵好,可府兵又岂是那么好当的,条件高不说,还得有钱才行。   ……   入城之前,马车上下来一人,却是那个清瘦的侍女。   她拿出两样东西分别送给了秦琼和罗锋。   “我家小娘说多谢二位的救命之恩,这是一点谢礼,还望收下。”   说完,侍女转身就走了。   “五哥,张小娘送你啥了,快看看。”   一块纱巾包裹着,罗锋打开,里面是几片金叶子。看样子,估计得有二三两重,隋朝一两金大约能换五两银或八贯钱,这几片金叶子起码能值二十贯钱,不轻的谢礼了。   秦琼也打开了自己的谢礼,结果里面却不是金叶子,而是一面小铜镜。   “啊,才一面铜镜啊。”小九看到不是金子有些失望的道。   罗锋却瞪大眼睛,很有几分羡慕的看着二表哥秦琼。   人家张小娘送自己几两金子,结果却送了秦琼一面铜镜,这意思很明摆着啊。跟二表哥一相比,人家张小娘子更喜欢二表哥啊。   哎,心里不由的有几分失落,金子跟美人相比,不免有些失色啊。 第8章 章丘小铁匠   “我看这叫红线的小娘挺不错的,要是能娶到就美了。”   罗七年纪跟罗锋差不多,也就小半个月多点而已,虽然刚满十六才步入中男之列,但对于早熟的乡下少年郎来说,这个年纪已经到了可以说亲婚娶的年纪,甚至一些条件好的家庭,男子年过十五就开始说亲了。   “好啥呢,长的单薄瘦弱跟个柴火棍似的,挑不起水桶打不了柴火的,看那胯也小将来肯定也不好生养的。再说了,这红线小娘是县令千金的贴身侍女,肯定是个贱籍奴婢,我大隋律法规定,良贱不婚,良人不得娶贱女,否则要先笞后徒,你难忘不知道么?”罗三叔抬起手在小七头上敲了两个暴栗,不满的教训道。   大隋有许多奴隶,而奴隶在户籍中被列为贱籍,律法还规定了良民不得娶贱女,否则要打板子还要去劳改并被判婚姻无效。   良贱不婚,因此是一条很严格的红线,哪怕是普通百姓乡民,就算娶不起媳妇那也不能娶贱女奴婢。   长的好看也不行。   况且按罗三叔的眼光来看,这红线小娘也就是脸蛋稍好看点,但身子骨太柔弱,这种女子干不得活,更不好生养孩子,如此便不是好媳妇标准。   “咱们县令千金倒是挺大方的,居然给了这么些金叶子小五,我估摸着得值二十千钱,小五发横财了。”相比起县令千金的侍女,三叔倒更对县令千金赠给罗五的那些金叶子感兴趣。   罗锋跟着众人进入了章丘县城,初见这座县城的时候未免微微有些失望。说是县城,可其实很小很小,连城墙都是土筑的,也没有什么高大的城门楼子,远看像是个大土围着,近看倒像是个农家乐的大门。   这其实也是个很年轻的县城。   在汉代时,章丘县的中部为阳丘县,北部为菅县、猇县,南部为土鼓县,后阳丘、猇县并入东朝阳县,到魏晋时东朝阳县又属乐安国。再到南北朝刘宋时,又改东朝阳县为朝阳县,属齐郡。   北齐废朝阳置高唐县,治回军镇,北齐天保七年迁治章丘山南建城。   而到了隋朝开皇十六年,以博州亦有高唐,改为章丘县,取的是取北山名为县名。   因此算来,从北齐时迁县治到此筑城开始不过五六十年间,而章丘之名更不过十年而已。   章丘县与华北平原接壤,地处泰沂山区北麓,山区、丘陵、平原各占三分之一。   典型的地狭人广,但县城却很小。   进城时已经天黑,城门紧闭,有人把守。   大队人马到来,还让城上一阵鸡飞狗跳,好半天才核对确认身份后忙打开城门迎接。   “天色已晚,张使君让你们几个暂时在县中安歇一晚,明日会当众处置蓝面鬼,并给你们论功行赏。”   县令的一名随从过来通知他们,并亲自将他们安置到了县中一处仓房休息。   连日来的赶路,加这今日又半路遇匪击贼,罗锋他们也都累了,对县令的安排倒也没什么异议。   张县令安排的地方不错,有床有铺,还让人送来了饭菜。不但有白面煮的汤饼,还有几道菜,再送来了壶酒,喜的三叔和小七他们几个兴奋不已。   本来县令让人请秦琼和罗锋两个过去衙门赴宴,说是让他们陪同张郡丞,不过秦琼倒是拒绝了,罗锋也就跟着推辞了。   虽心中钦佩崇拜张须陀,可毕竟身份差异太大,人家是一郡之丞,而他不过是个嘴上刚长出毛来的小子,就算去了估计也是敬陪末座,连话都说不上一句,便就懒得去了。   秦琼是个很没架子的人,虽说秦家自北齐后也没落了许多,特别是自他父亲去世后,历城秦家更是一日不如一日,但怎么说瘦死的骆驼也是比马大。   历城秦家那也算是个地方豪强,甚至说的上是地方士族名门,而罗锋他们这些人,便是地道的泥腿子田舍汉了,尤其是除了三叔外,其它几个还都是些毛没长齐的半大小子。   可秦琼却依然谢绝了县令的安排,主动提出跟罗锋他们一起挤住在这间仓库里。   就着昏暗的油灯,大家捧着大陶碗痛快的吃着汤饼。   所谓汤饼其实就是煮面条,不过隋人喜欢把面食称之为各种饼,比如面条称为汤饼,蒸的馒头类的称为蒸饼,另外还有烧饼、煎饼等。   像他们今天吃的这种汤饼,也叫不托,类似于拉面。揉面之后,手搏而置汤中煮之,未用刀也。   在罗锋看来,这不就是拉面,或者说是手擀面片汤嘛。   大大的陶碗起码能装两三斤,其中三分之一是不托,三分之二是汤,吃了几口他就感觉到这面条是用羊油煮的,上面还撒了点绿油油的葱花。   又饥又饿的时候,端着碗这么份大量足而又热气腾腾的不托,那真是吃的痛快。   虽然有些遗憾没有红油和辣子面,也没有肉臊子,可确实已经非常满足胃了。   罗三叔他们更是如饿鬼投胎一样,那么大的陶碗,连汤带水怎么也得有三斤多,可他们愣是几息之间就给吃完了。   秦琼的饭量也很大,速度同样很快。   倒是罗锋吃起来显得太斯文了,结果斯文的下场就是他还在吃面的时候,那几个下酒菜也被他们几个一扫而空了,等他吃完面的时候,几个菜碗就啥也没剩下了,这让他不由的无奈苦笑。   “这酒菜真不错,好久没吃的这么好了。”吃饱喝足的三叔拍着肚皮回忆,“我记得还是在几年前,那年当今皇帝刚登基继位,我跟小五他爹几个一起受县里征召运送一批贡品到长安去,交差后上面赏赐了一顿酒肉,十分丰盛……”   “吃了啥啊?”小九双眼放光,似乎所有关于吃的东西总能吸引这个高瘦的少年。   另一边,罗锋和秦琼一人端着小半碗酒靠在铺着稻草的通铺上边喝边聊天。   秦琼跟罗锋谈他在军伍里的见闻,而罗锋则努力回忆着自己这副身体以前的生活,种地、打铁,给地主家帮工,生活似乎只是简单的重复,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直到如今他出现了。 第9章 擂鼓瓮金锤   这一晚,罗锋和秦琼聊到半夜,聊的似乎很投机。虽然两老表以前从没见过面,但聊起来却又觉得十分亲近,尤其是秦琼发现自己这个小表弟虽然很年少,但却有不同于罗小七罗小九那样的乡下少年,他谈吐不凡,对于许多事情都有不错的见解。   他将之归于罗锋天生聪明,又或是自小受过姑母的亲自教导,学过文识过字因此不比一般乡下人,他因而对这个表弟便越发的喜爱。   这一聊,直聊到快天亮的时候才睡。   早上。   罗锋感觉身上有些冷,睁开眼睛醒来,发现秦琼早已经起床了,倒是南山村的几个同乡却还在呼呼大睡。   掀开身上单薄的被子,搓了把脸,他也起身下床。   推开门,屋外冷气袭来。   清晨的雾气冷风中,表哥秦琼却已经在那里练武。   秦琼手持着一对锏,一招一式很是有力,头顶上甚至已经练出了雾气。   “小五醒了?”   “二哥这么早就起来练武了?”   “夏练三伏冬练三九,习武之人不能有一日荒废。我也是早就习惯了,天一亮就会自己醒来。”   “二哥这锏耍的真好看。”罗锋不懂武艺,可也看的出秦琼一招一式很有模样。   “我这锏法是家传的,我三岁练刀,五岁练锏,七岁拉弓,九岁骑马,十二岁开始习槊……”说起武艺,秦琼十分的自信。   秦琼祖上几代都在北朝为官,虽说以文职为主,但魏晋以来,天下动荡,尤其是北方更是战乱频频,世家出身的男子也一样文武双修,特别是出身不错的世家豪强子弟,几乎个个都能骑善射,出门骑马,随身带刀。   “小五你可曾习得武艺?”秦琼问。   罗锋摇头。   他父亲只是章丘乡下的一个铁匠,家里世代是打铁的,也不知道当年为何能娶到历城秦家的女子,但他父亲以前确实只是个普通铁匠。他记忆里,罗铁匠不会什么武艺,但有一把子好力气。   罗锋打小跟着学打铁,也没学过什么武艺,但也确实力气很大。   秦琼递了一支锏给罗锋,“让我来看看你底子如何?”   锏是钝器,在军中一般为骑兵配置,这种钝器一般专为破敌方骑兵的铠甲的。南北朝以来,骑兵兴重甲,比如威名远扬的甲骑具装,就是人马皆披甲,有时甚至不止披一层甲,一般刀剑难伤。   这个时候,使用锏、鞭、锤等钝器打击,便往往比刀箭效果还有杀伤。钝器不用穿透,而是震击敌人脏腑。   不过这种钝器对于使者者要求也较高,一般来说便是得力气大。因为一般的刀剑也有两三斤重,而鞭锏锤等钝器则更重,往往能达四五斤重。单手挥舞四五斤重的钝器作战,这可不是人人都能做的到的。   金锏入手沉重,这是一支瓦面金装锏,表面金色,内里则为精铜打造,四棱造型,这种锏杀伤力很强,不但势大力沉,而且他的四面棱条还有极强的破甲击伤能力。   锏长四尺,锏身无节,锏端无尖,面成方形,有槽,能隔着盔甲将敌人打死。   本以为这样的重兵他很难把握,可拿到手里罗锋却觉得并不是太重,他感觉这甚至不如自己以前帮父亲打铁时握的大铁锤辛苦。   铁匠学徒打铁,都是从大锤开始的,越是小学徒握的锤越大越重,越是老师傅才拿越小的锤,都说小锤走心,大锤走身。   师傅是拿小锤指挥,而徒弟举大锤锻打,常年的握锤锻打,便能练成一身蛮力。   以前罗锋拿的铁锤可比这个重的多,虽然他那铁锤是双手握锤,但现在确实没感觉到这铜锏多难把握。   他随意的挥了几下,舞的是几招刀剑招式,不是跟谁学的,而是用的后世武侠片中看的那些乱舞的,倒也有几分似模似样。   这般轻松的样子,倒是让秦琼大吃了一惊,他这对锏每支都有四斤半,一对合起来足九斤。   “天生神力,好!”   说着,秦琼挥着另一支锏就攻了过来,罗锋连忙举锏格挡。   你来我往,叮叮铛铛一阵对打。   没一会,罗锋已经是左右难支了,可秦琼却还气定神闲,他其实只不过是试探下表弟的力气和反应,并没真的用力。   “不错,表弟确实未曾学过武艺,但这力气却极大,这金锏在你手里挥舞半天却也毫无问题,而且你的反应其实很敏捷,可惜错过了学武的好年龄,要是打小学起,就凭你这身天生神力,其实本事肯定还远超于我。”   “哪里,我这把子蛮力其实也是打小跟着父亲打铁练出来的。”   “那你倒是适合一种马上武器。”秦琼笑道。   “什么武器?”   “锤子。”   “什么?”   “我说你适合用锤子。”   罗锋开始还以为秦琼是在跟他开玩笑,结果看他那么认真的样子,才明白过来他没开玩笑。   骑兵确实有用锤子的,不过和锏一样,其实都只是骑兵的备用武器,一般是来用近身或马上肉搏时用的。   相比起锏,锤子其实更需要力气,因为锏鞭还类似于刀剑,只是比刀剑更重,但是锤却是重心靠前,非常靠前,导致很难来回的抡,一般一锤子过去就是决定生死,俗称一锤子买卖,有出无回。   而且因为重心靠前,使得用锤子得有极大的力气。   正常骑兵们用的锤子虽然也有各式各样的,什么六面锤、八瓣锤、什么流星锤、什么破金锤等等,但是一般都是共同的特点,那就是柄短,锤子一般也就是二到三尺之间,不会像鞭锏一样能达四五尺长。   而且锤子虽重,但也不会太重,以三四斤为主。   有些力气极大的战将,用的锤子可能更重些,但一般也不可能超过六七斤,甚至绝大多数不会超过四五斤。   就算是四五斤的锤子,其实也没有几个人真的能使的趁手,毕竟这种锤子是武器,不是健身用的。   “你力气大,我看你用这金锏很轻松的样子,觉得你可以用锤,甚至可以用五到六斤的重锤,有的时候力气大也是一种天赋和优势,正所谓一力降十会,一锤也能破万敌。”   听秦琼那样说,罗锋倒是有些心动起来,或许自己有空的时候可以练练锤子。   “我回头替你找份使锤子的招式口诀,你有空可以好好练一练,若你练习有成,待你二十一岁成丁之后,我想办法向来帅推荐你入他麾下当兵,将来也好搏一个出身。” 第10章 上堂领赏   “你有空还当好好练习骑射。”   秦琼交待道,大隋的府兵得自备兵器马匹,虽然一般是向军府交钱,然后得到朝廷打造的制式军器,但要当府兵首先还得武艺好,尤其是骑射本领最重要。毕竟就算点选入了府兵,没有好的骑射本领又如何立功呢。   “我不会骑马,也没有马呢。”罗锋苦笑着道。   马这玩意可不便宜,尤其是近年,皇帝准备征讨辽东的高句丽,于是便下令天下的富裕家庭养马,这些马便是为东征储备的备用战马。许多家庭都有了养马任务,到期要向朝廷交付马匹,这使得中原马价大涨。   当今皇帝刚继位之时,齐郡的马匹价格还不高,一般的拉车弩马也就是四贯左右一匹,而一匹能够代步用的马大约八贯,一匹战马也顶多二十贯左右,可到了现在,据说一匹年轻的战马起码得四十贯,这个价格已经翻番了。   “我在东郡有个徐姓朋友他家有商队每年去塞上交易,会带些牛马回来,价格其实倒也不贵,我到时让他给你选匹年轻的小马,有个五六贯就差不多了,你自己驯养调练就好。”   罗锋本想说买的起马,可养马也不容易,但想想这次有大笔赏金入账便也算了,如果能养匹马也能方便不少的。   “回头马到了,我送你一套鞍鞯和一套猎弓。”   普通人是不能拥有军中的强弓硬弩的,但猎弓倒是无事,用猎弓练习箭术其实也是一种办法。   早饭时间,昨日那个随从又送来了早饭,比昨天简单些,一桶刚蒸好的麦饭配上一锅蛋花汤。   麦饭很难吃,把小麦磨去壳皮后掺入了豆子蒸煮而成,吃起来十分的粗糙难咽。但相比起面食却省了磨成面粉和过筛的工序,特别是掺了豆子后能省很多粮食。   罗三叔几个起来后对着麦饭却很满意,对他们来说,能吃顿饱的已经很不错了,毕竟这几年可谓是一年不如一年,日子不好过了。   开皇、仁寿年间日子倒是还满平稳的,除了灾荒之年,勤劳节俭些还是能够吃饱的,但到了新皇的大业年间,大兴木土,又四处发兵征讨,百姓常常受到征发,甚至超期服役,家中的田地家事时常耽误,日子便难过起来。   碰上青黄不接的时候,倒是常常吃糠咽菜,若是再遇个水旱蝗灾什么的,那就得奉旨去讨饭避荒逃难了。   “等拿到赏钱,我就先买他两石麦子挑回家去。”罗三叔一边吃着麦饭一边道。   “三叔,两石麦子你挑的起吗?”   “怎么挑不起,想当年我……”三叔又回忆起年轻时的往事来。   吃过饭,县令随从又来了,让他们去县衙。   县衙建在章丘县城的北边,算是县里最豪华的房子,很大很气派,不过这也就是在罗三叔他们眼里如此,在罗锋眼里,章丘县城太过落后,到处破破烂烂,房屋低矮,街道也是狭窄,甚至这么小的一座县城,居然还专门建有一个市场,就是规定所有的商业交易买卖往来都得在那里进行。   那几条狭窄不平的街道两边,根本没有一间商铺,更没有沿街摆摊之人,处处体现着一股战争时代的设计思路,小小的县城居然也划分坊市,建有坊门围墙,把小县城划的一隔一隔的。   来到县衙前时,这里却是早已经十分热闹。   小县城里的百姓几乎家家户户都被喊来了,一大早县衙里的衙役就敲锣打鼓的通知,蓝面十八鬼被捉,当堂公审,并有郡丞主持,这对城里的百姓来说无异于是一个大快人心的好消息。   自蓝面鬼流窜到齐郡后,搞的人心惶惶,甚至章丘县也有好几个商家在外被劫过,现在蓝面鬼被一窝端,岂不大快人心。   罗锋他们一路过来,到处听得人们议论纷纷,都在传说这蓝面十八鬼是如何如何被擒拿的,有的很夸张,也有的倒说的八九不离十。   有人在传唱历城秦琼和长白山罗五的名字,说他们年少英雄了得,罗锋听了居然有几分飘飘然。   还有人则说蓝面十八鬼是因为不开眼劫了县令千金,结果县令请了正好在县里路过赴任的郡丞张柱国,张柱国那是百战将军,一出手自然是马到功成云云。   罗七听到这样的话后很不高兴,红着脸上去跟他们争论,说擒下十八鬼的乃是他们,争的个面红耳赤,唾沫横飞。   到了县衙门口,罗锋看到了许多身着皂衣和褐衣的差役,按罗三叔所说,那些身着皂衣的就是三班衙役了,而那些身着褐衣的则是三班差役们的帮差了,这些基本上是各乡的百姓,受征召来轮流当差帮闲的,这些人不同于那些皂衣差役有编额,称之为白直、执衣。   “那些皂隶好威风啊,五哥,你穿上这身肯定也威风。”小七瞧着那几个腰上挎着横刀的皂隶十分羡慕的道,穿黑衣佩横刀在他眼里那就是公家差人,威风得不得了的。   “其实我觉得你没必要答应张县令去做个皂隶。”秦琼道。   秦琼出身毕竟是历城秦家,那是地方士族了,在他们眼里,可以为官为吏,但若是去作皂隶那就太低微卑下了,甚至是卑贱了。   毕竟就算是三班的衙役其实那都算不得真正的公差的,因为他们连正式的钱粮俸禄都没有,全靠各种潜规则灰色收入。   “你就在家好好习练武艺,待成丁之后,我举荐你到来帅麾下当兵,那样才是正途。”   当胥役那只是旁门,而当府兵才是正途,这是秦琼也是当下人普遍的观念。   咣的一声锣响,一群衙役齐喊威武之声。   张县令身着绿色官袍,头戴官帽出现,而郡丞张须陀则也身着官服出现。   两人落座,张县令便让人押上蓝面鬼。   蓝面鬼一押上来,便引得外面百姓阵阵唾骂之声。   “绞立决!”   张县令判的很干脆果决,这几年各地盗匪蜂起,治安恶劣,朝廷对于这些不法之徒也越来越严厉。   因此对蓝面鬼张县令直接就判了绞,而且是立决,都不是先收押然后上报州衙转呈京师刑部。   蓝面鬼是上了多地官府通缉杀无赦的恶贼,各地官府可先斩后奏。   张须陀对此判决毫无异议,甚至是对张县令大为欣赏,他是一名军伍出身的郡丞,本身职责又是负责统领州郡兵马,维持地方治安,剿匪捕贼本是他的份内之事,乱世就须用重典,没有客气可言。   “行刑之后,城头暴尸三日,然后斩下首级送呈州衙!”   “好,杀的好!”   百姓一片叫好之声,没有人同情那些人,也没有人在意这些人为何会去做盗贼。   “有罪则罚有功则赏,府兵秦琼以及乡民罗五等人擒杀蓝面贼有功,当重重嘉奖,按先前通缉悬赏,贼首赏钱百贯,余贼每人赏十贯……”   “府兵秦琼、乡民罗五等上前领赏!”   在无数目光的注视下,罗锋和秦琼等被叫到了堂上领赏,几名差役两人一组抬着几个大箱子上来,罗锋他们每人面前放了一个。   箱子盖打开,里面露出了一串串的铜钱,还有一匹匹的绢帛。   罗锋和七个同乡,每个得了价值二十贯钱的铜钱和绢帛赏金,秦琼一人则得了一百一十贯的赏金。   一匹匹绢和布被拿出来,当众展示,还有一串串的钱。   罗锋暗暗的数着那些绢钱,他发现总共是五大串钱,十匹绢以及二十匹布。   一边的罗三叔却觉得不对,忙问,“佐史,不是二十贯赏钱吗,怎么才五千钱和十匹绢,二十端布啊?”   他旁边的那名皂衣衙役笑道,“没错啊,一串钱为一千,五串正好五贯。而十匹绢值五贯,二十端布值十贯,加起来可不正好是二十贯嘛。”   “可现在一匹绢才值百钱啊,哪能值五百钱这么多?”   “不然,你说的那是黑市的价,官府的价格可就是匹绢五百钱的,一端布也是五百钱,没错。”   一匹绢是长四十尺宽一尺八寸,十二两重,而一端布则是五十尺长一尺八宽,一匹绢和一端布的价格是相等的,匹绢或端布值钱五百,当然这是官方兑换价。   而实际上,由于近年粮价不断上升,其实绢布已经越来越贱,市面上正常的价格是匹绢兑百钱,但现在县里只给五贯铜钱,其余十五贯给绢和布,却是以匹绢值五百钱来给的,这么一来,相差五倍。   本来价值十五贯赏钱的绢布,却贬值五倍,实际到手只相当于三贯。   二十贯赏金,变相的成了八贯。   就算是秦琼,也只发了十贯铜钱,剩下一百贯赏金也是绢布,按一匹兑五百给的,他一百一十贯的赏钱,最后也等于只拿到手三十贯而已。   罗三叔还想说什么,罗锋在后面伸手扯了他几下。   他知道既然这个衙役敢当堂这样做,那么肯定是得到县令的同意的,虽说这样一来他们损失很大,但人家拿出官价这个正当理由,他们也没话可说。   二十贯变八贯就变八贯吧,总好歹还有八贯啊。   堂上的张县令看到罗锋的动作,很是欣赏,他哪不知道如今市面上匹绢只值百钱呢,可是县衙府库也没多少钱,一下子要拿出二百七十贯赏钱来那也是相当不容易的。   况且各地衙门都是这种做法,他也不可能单为罗锋几个破例的,那是坏了规矩,他也不能向上面交待。   罗锋没有闹,很懂事,很好。   就怕碰到不懂事的乡民胡闹,到时弄的很难堪。   他一挥手,于是又有差役抬来几箱钱。   “刚才那是官府的悬赏赏金,而这是本县和县中商贾大户对你们额外的嘉奖,每人五千钱。”   这五贯是真金白银,全是一串串的铜钱,而没有半点绢布。   八加五,等于到手十三贯,虽然还是等于少了七贯赏金,可罗锋已经很满意了,毕竟十三贯也是一大笔钱了,特别是对他和长白山下的老罗家来说。   “谢县令!”罗锋带头拜谢!   “谢县令!”罗三叔他们也跟着拜谢,不过听的出来,他们心里其实还是多少有点不太高兴的,毕竟赏金平白的就少了一半。   倒是罗锋却挺知足的,十鸟在林不如一鸟在手,拿到手的才是自己的。 第11章 县令授职   张须陀看向衙下很平静的罗锋,对县令张仪臣道,“此子遇劫匪而不慌乱,有勇且有谋,今日得钱帛赏赐而不得意忘形,偏偏又如此年轻,真是十分难得。”他笑笑又道,“若非此子还年少,某倒是有意想带他回郡中了。”   他身为郡丞,统管郡兵,负责剿匪捕贼维持治安,在一郡之中那是二把手,算是位高权重,能够让他另眼相看的年轻人,确实不一般。   张仪臣点了点头,若有所思。   这两年来朝廷大兴土木,百姓课役繁重,地方治安问题也便越来越严重,蓝面十八鬼并不是特例。   章丘县虽不大,但也有二十余个乡,近万户人口。可县中流内的品官也就他和县丞、主簿三人而已,流外的录事、佐史十来个吏员,剩下的衙役虽有三十来个,可又要分为三班,真正维持治安的其实就快班的十个捕快。   这十个捕快每人手下有一批帮闲、壮丁,可就如之前那个赵捕快一样都是些混子,不堪大用。   “此子确实是个可造之才,年轻有冲劲有勇气,听说还曾读过书识得字,十分难得,本县有意让他入衙门做个捕快,也冲一冲如今这衙役们的懒散风气。”   “某觉得可行。”张须陀抚须道。   张仪臣其实心里更中意秦琼,若是秦琼愿意留在县中,他甚至想请秦琼做个捕头。不过秦琼是卫府军人,虽无官职品阶,但听说是大将军来护儿看重的帐下亲兵,更兼他又是历城秦家嫡子,人家也不会看的上个捕快之职,除非是让秦琼来当县尉,但县尉那是九品之职,他这个县令又是没权力私任的。   “罗五!”   张仪臣开口问道,“本县见你有勇有谋,且能读会写,这次又擒贼有功,便有意提拔一下你,县衙三班中快班的赵三已被开革,有个空缺之位,便想让你补缺,你可愿意接受?”   堂上的罗锋沉默片刻。   赵三原是快班十个正式捕快之一,算是县里正式的差役,这种差役虽然不是官也不是吏,可在县城里也是很吃香的位置,那算是公家人,比起轮流到县里当值做差的百姓来说,这是个正式公务员,好处那是看的见的。   做捕快好处有,坏处也有,那就是捕快只能归类于胥役之中,在那些贵族官僚眼里是上不得台面的。   但是话又说回来,罗五现在是什么身份?   一个乡下穷人,家里穷的都快叮铛响了,而且因为劳役,他家五个成丁都已经被征召服役去了,家里就几个老弱妇孺的,他刚十六都已经去服了一次役挖了两月河了。   谁也不能确定哪天又要被征召去做役,而若是做了捕快,实际上是相当于不用再担心被征召去做其它役的,甚至,捕快还有很不错的收入,养家糊口都不成问题。   地位卑下不卑下罗锋这时也顾及不到了,先站稳脚跟才是最重要的。   能当个捕快倒也不错,毕竟这是个正式工,不是那种临时工协警联防队什么的。   “多谢县令厚爱,小的也愿意为朝廷效力。”罗锋很识抬举的道。   见年轻人如此识时务,张仪臣很满意,让一个十六岁的年轻人当捕快,这都是他的破例提拔了,若是对方不识相,那就未免让他没面子。   “很好,那本县就正式任你为本县之捕快,许你十天假期回家,十天之后回县衙报到做事。”   罗锋拱手拜谢,“多谢县君提拔!”   下面一片羡慕的议论之声,在那些贵族官员眼里,一个捕快当然轻微之极,可在普通百姓眼里,这身着皂衣的捕快那可是官差是公人,是吃皇粮的。不但威风,而且还是个铁饭碗呢。   罗锋如此年轻,居然就已经得县令亲自授为捕快,这可是足够让人惊叹羡慕的了。   不过有擒蓝面贼之功,众人羡慕之余倒也服气,人家虽然年轻,可人家有本事啊。   甚至大家还对这少年捕快有了些期望,希望以后县中的治安能够好些,能够杀一杀那些贼匪的嚣张,还县里几分安宁。   ……   从县衙出来的时候,罗锋和三叔他们一人背了个袋子,里面都是刚获赏的钱帛。   “回家吗?”肩膀上沉甸甸的,可小七却很高兴,目光还十分警醒的左看右望,生怕别人把他的赏钱偷了是的。   罗锋看了看自己肩上的钱袋子,问秦琼,“表哥是先回历城吗?”   “也不急于这一时半会了,我打算今天先跟你回家,去看望下姑母。”   “多谢表哥,母亲要是见到表哥肯定会很高兴的。”   罗锋想了想,“我打算先去买些粮食然后再回家,如何?”   “好啊。”秦琼没有意见。   罗三叔他们也赶紧道,“我也要去买些粮食。”   “我也去。”其它几个同乡也道。   路上大家一直傻笑着,虽然赏金最后打了折扣,可他们一人最后也得了八贯的赏金了。   这可是一大笔钱。   “这么多钱帛,要是全换成粮食,够我们一家吃上一两年了。”三叔感叹着道。   县城不大,几家商铺全都集中在城东的市场里,那是一个封闭的坊市,一条十字街将坊市一分为四,沿街开着各式各样的商铺,麻雀虽小,可五脏俱全,各式各样的店铺倒也齐全。   秦琼先去了一家金银铺子,这家店铺是打造金银首饰器物出售的,同时也做诸如金银兑换,兼放贷抵押这样的业务。   他们进来,立即有掌柜的过来招呼。   “掌柜的,帮我把这些绢和布都换成铜钱。”   出门在外,秦琼嫌绢和布携带麻烦,便要求兑换成铜钱。   在本朝,绢和布其实都是和钱一样作为货币流通的,而金与银倒反而并不是货币。说来钱帛兼行的主要原因,还是在于中原王朝历来铜开采少,铸币成本高,导致铜钱总量太少,钱不够用,于是只能钱帛兼行。   “好的,我先看下成色。”掌柜的很客气。   秦琼的一百一十贯赏金,实际上只拿到十贯的铜钱,以及价值百贯的绢和布,但绢布是以官价给的,而市价实际才只有五分之一。   绢和布一匹匹摆出来,成色倒是不错,县里的人没有糊弄他们。   “成色不错,若是全换成肉好,可换二十贯,若换白钱,可换三十贯,不知道军爷换哪种?”掌柜问。 第12章 满载而归   掌柜说的肉好其实是指隋朝立国后铸造发行的隋五铢钱,也称为开皇五铢。钱文五铢二字篆书,笔画精整,边缘较宽,钱背肉好均有廓。   肉好本意是指圆形玉器和钱币的边和孔,因为隋五铢铸币精良,因此百姓多称为肉好。   早年间,朝廷是只许开皇五铢流通的,各关卡市坊都放了样钱,若查验比对钱币与样钱不符,便要毁坏为铜。   不过近年来钱荒越来越严重,大业天子便在扬州增加了许多铸钱炉铸造钱币,因为用料减少,又多掺了锡铅于是钱币发白。   过去的开皇五铢一枚铜钱重量确实是五铢,而且含铜高,但现在的一枚铜钱实际上只有三铢多重,且含铜少。以前千钱重四斤三两,而现在千钱只重三斤还不到。   在民间,百姓商人们当然更愿意用开皇五铢,可大业年铸的钱也不得拒收,百姓商人无奈之下,最终市场上便出现了两种价格。   肉好与白钱的兑换比便是二比三。   “都换成肉好。”秦琼拿过掌柜递过来的两枚铜钱看了几眼,然后道,“都要肉好,别给用我白钱掺杂。”   “爷请放心,小店百年信誉,说一是一。”   罗锋接过两枚铜钱观察了片刻,两枚钱币样式上都是一样的,比如都是外圆内方,都写了五铢二字,但细看又还是有不少差别的。   肉好的轮廓边缘更宽,钱币也更厚,铜钱的颜色呈红色,因为主要材料是紫铜,钱币含铜量达七成,夹铅两成,一枚重五铢。   而大业天子扬州铸的钱币虽然也叫开皇五铢,可实际上一钱才重三铢多,且颜色发白,含铜量大大减少。   一贯肉好一千枚,四斤三两,比白钱重的多。   据说秦朝统一天下后,统一货币,钱币是用半两钱,一枚重半两。后来到了汉朝,钱币越铸越轻,最后铸五铢钱。南北朝时,货币混乱,隋统一天下后,便铸开皇五铢,同时严禁私铸和其它旧币使用。   “掌柜的,现在黄金和铜钱是怎么换的?”   罗锋手里有县令千金送的一些金叶子,这些金叶子虽然值钱,可用起来却不方便,所以他打算干脆就在这里兑换成铜钱。   “换肉好还是白钱?”掌柜照例问。   肉好的信用高,在民间市场极受欢迎,不过白钱也是官方货币,商家不得拒收。罗锋想了想,“换成白钱吧,不过得是扬州铸的大业白钱,掌柜的可不能糊弄我,拿其它的私铸白钱或旧白钱给我。”   白钱也有几种,真正允许流通的是朝廷铸的扬州五铢,而市面上还有不少各朝的旧钱以及不法商人私铸的五铢钱流通,不过这种钱成色更差,往往更不值钱,许多奸商就把这些成色差的白钱混杂交易给百姓,让百姓吃亏。   “怎么可能呢。”   金叶子掌柜的看过后,表示成色很不错,愿意以十二贯扬州五铢钱换一两的价格兑换。   “兑肉好是一两兑八千的,没占你便宜的。”   称量后金叶子大约是三两,于是便可换三十六贯扬州五铢。   三万六千枚扬州五铢,重量超过百斤。   “幸好你是换白钱,要是都换肉好,我这里一时都拿不出这么多肉好来换的。”掌柜的一边安排伙计搬钱过来清点,一面说道。   官府早有规定,民间商民用钱,十贯以下的交易任百姓自由,但超过十贯以上的交易,就得用绢布,主要还是因为铜钱太少了。   三叔还叫小九他们过来一起帮忙点钱,罗锋一看那么大一堆的铜钱,一枚枚点到什么时候去?   “点一串就好,点好后称量,然后每串称一下,只要重量一样就行,这样总不会错的,若是重量轻了,那就叫掌柜的补给我们就行。”   掌柜的笑着称赞罗锋聪明,一边保证,“随你们点随你们称,绝不会有少一文钱的。”   秦琼却连称都没称,早把自己换来的二十贯肉好装进了褡裢之中。   “其实你没必要把金叶子换成白钱。”他劝罗锋,金叶子换白钱,哪个金店都愿意换,但白钱想换金叶子却难的。   “这点钱我也存不住的,反正要用,还是换成白钱更方便用些。”罗锋倒不怎么在意,他又不是地主老财,一点钱还要抠抠索索的全挖个窖存起来。   罗三叔他们却很认真的清点称量,每一串都要称一遍,要一点点对不起来,都要争个半天,最后掌柜的无奈每串都送两文钱才让他们满意。   罗锋拿着掌柜的附送的七十二文铜钱,有些无奈的笑笑,倒不是说三叔他们小气,只是大家习惯了过苦日子,没谁是大手大脚的人。   “我请大家吃饭吧,前面有个馆子,我们正好吃顿饭,然后再买点干粮。”   “要的要的。”三叔看着那把铜钱,觉得自己是有功的,于是也就安然的答应了罗锋请客的提议。   “你们不换点钱吗?”   “不换,换甚呀,反正这些绢布拿回去也可以用的。”   说是请客吃饭,可是真当到了饭馆里面,三叔却又只点了最简单的汤饼。   一人一大碗汤饼,别无其它。   “三叔,我请客,你们点几样好的。”   “我点的可是加了羊肉汤的汤饼,已经很好了,够了,虽然得了几个赏钱,可也不能乱用的。得省着点花!”   若不是刚才帮着罗锋从金店争了七十二个铜钱出来,三叔只怕都不肯占罗锋便宜吃这顿饭的。   “五文钱一碗的汤饼,真是黑了心了,天杀的,把我们当猪杀呢。”三叔坐在那里却不忘记把自己的那袋钱帛拢在腿间,一面指责店家奸商。   五文钱一碗的面,其实也不算贵了,毕竟还是羊肉汤的面条,关键还是这两年粮食价格不断上涨。   开皇年间,盛世太平,尤其是在粮食丰年,长安的米价都只有斗米五六文钱,一般年轻斗米也就是十文左右。   但自进入大业以来,粮价却是不断上涨,兼之经常出现水旱灾荒,百姓又受征劳役频繁,耽误农时,减产减收,于是粮价越涨的厉害。   现在斗米已经是二十文钱了,麦粟稍便宜些,可面粉却也不便宜。   一大碗汤饼卖五文钱,其实那店家也没什么钱赚,勉强糊口而已,都是日子不好过。   “店家,看你那有卖羊杂汤,怎么卖的?”   “五文钱一大碗,料足味美,包你满意,客官来几碗?”掌柜的见罗锋询问,连忙招呼。   “给我们来九碗羊杂汤,记得放点葱。”罗锋道。   “别破费了,这汤饼里已经有了羊汤,再点浪费了。”三叔忙道。   那边小九却是眼睛盯着羊杂汤一动不动,平时哪有机会吃到羊肉啊,就算是猪肉也一年到头吃不到几回啊。   “三叔,一碗汤而已。”   九个人,一碗不托一碗羊杂,合起来是九十文钱。   刚在金店里得来的七十二文钱转眼就没了,还又解了一整贯钱,取了十八个钱出来付账。   好在味道确实还是很不错的,而且量也十分足。   大家都吃的肚皮滚圆,满嘴是油,十分满意。   “一顿饭就吃掉了几斗粟米,要命哦,再不敢这样了。”三叔一面抹着嘴,一面却又痛心疾首,一斗米二十文,一斗粟才十五文,一顿九十文可不就是吃掉了六斗谷子。   说着,他伸手要拿十个铜钱给罗锋,“不能让你一人出。”   “三叔,说好我请客的,你这样就没意思了。”罗锋连忙按住三叔的手。   秦琼也在一边道,“罗三叔你也别客气了,再这样我都不好意思了。”   大家一顿劝说,三叔才总算不再去拿钱。   “也好,今天就吃你一顿请,咱们还是赶紧去粮店买点粮食然后回家,带着这么多的钱帛在外面,我总是不太踏实的。”   罗锋笑道,“三叔你不用担心,我现在可不担心有贼匪,还巴不得他们送上门来呢,你可别忘记了,我二表哥可是员猛将,来一个打一个,来两个可是打一双,擒了贼匪还能又换笔赏钱呢。”   一番话说的大家哈哈大笑。   大家笑着到了粮店,一问价,粮价倒还是跟之前差不多。   斗米二十文,斗粟十五文。   米麦粟豆等各种粮食都有,有带壳的也有去壳的,还有磨好的面粉,有今年的新粮,也有几年的陈粮。   价格也是各不相一。   罗锋本想多买点,然后让让店里送粮上门,结果店里说得加钱。三叔他们便都舍不得了,“先买一石就好了,自己挑回去,下回再来买就好,不用叫他们送,还得出那个冤枉钱。”   于是他们都说好买一石自己挑回去,这样一来罗锋倒也不好说多买叫人送了。   三叔挑挑选选,最后买了一石陈了两年的粟谷,才十二文钱一斗,他觉得很划算,陈粮虽不好吃,可总比喝粥强。   其它几个少年全跟着买了陈粟,一人一石。   罗锋想了想,没跟他们一样,他最后选了两斗磨好的面粉,又买了两斗碾好的大米,然后再买了一石今年收的新粟。   付了两百文整的米面钱,罗锋便又多了十二斗的米面。   金叶子换了三十六贯白钱,五贯肉好和价值三贯的绢布也全换成了白钱,八贯变成了十二贯白钱,他身上实际有四十八贯白钱,一顿饭把零的七十二文花掉,还又另补了十二文进去,依然还剩下四万七千九八十八文钱,这些钱加起来足有近一百五十斤了。   这么重的钱再加百多斤的粮食他可挑不回家,最后便又找了个牛马牙人买了匹十多岁口的老马,一番讲价花去了十贯白钱,手头还剩下将近三十八贯钱。   最后马驮着钱,罗锋挑着米面,与大家一起高高兴兴的出城回家。 第13章 千里一盏灯,万里烟云罩   八月间,早晚微凉,可白天太阳一出却又炎热,秋老虎的尾巴依然厉害。   罗锋单薄的肩膀上挑着一石多的粮食,足百来斤,出城一口气走出了好几里地却丝毫不感觉累。   他完全跟的上三叔他们的步伐,甚至能够一边挑着担着走一边跟他们聊天。肩上的扁担被两头的粮食压的一颤一颤的,可却又有种奇妙的韵律,顺着这节奏走起来似乎也没那么累了。   “秦二哥这眼光好,马挑的不错,虽然看着已经不年轻了这马,可驮着百多斤的铜钱却走的轻快,一丝汗都没出呢,好马。”三叔一边挑着担一边打量着罗锋刚买的马儿。   这是一匹黑马,全身上下乌黑,唯有额头有一撮白色的毛,还有四蹄有一截白的。   秦琼笑道,“一匹好马能活三四十岁呢,这马的齿口也就十岁口,若跟我们人相比啊,这十岁马其实就相当于是四十岁的人,还正当年呢。据我祖父留下的一本笔记记载啊,据说汉代时有一匹马活了六十岁呢,是一匹大宛汗血马和一匹河套草原马的杂交。”   他是一个弓马娴熟的卫府士兵,对于马是再熟悉不过的。按他的介绍,马一岁的时候就已经相当于人十二岁,两岁的时候相当于十八岁,然后每长一年相当于人类三年,这么算,十岁口的马确实也就相当于人四十出头。   秦琼左手牵着自己的黄骠马,右手牵着罗锋的黑马,“这匹马看着好像有些瘦,鬃毛散乱,其实这马是匹好马,你看他的腿,四蹄粗壮有力,这马暴发力强,而且耐力也不错。刚才我一眼就相中了这匹马,要不也不会非让你买下了。”   他说黑马其实是好马,正宗的河套马血种,可惜打小没有调养训练。   “那牙人把一匹好马当成一匹驮马卖,真是委屈了这马了。小五回去后,好好喂养这马,让他恢复精神,然后用适当的方法训练,不敢说这马会成为一匹优良的战马,但起码骑乘是好的,若是耕地拉车,倒是真委屈它了。”   罗锋也很喜欢这匹马,他估计是这马的四只白蹄让牙人不喜,若是这马全身乌黑那它便是一匹霸王项羽座下的乌骓马了。   不过他倒是偏偏喜欢这四只白蹄,好看。   “小五,这马全身乌黑,却有四只白蹄,不若就叫它白蹄乌好了。”秦琼给马取了个名字,他的马一身黄,于是他取名黄骠马。   “白蹄乌这名字不错,不过缺少点气势啊,我看不如叫它千里一盏灯万里烟云罩?”罗锋看着这马,不由的想起来一位老先生的评书中的一匹马。   同样是浑身乌黑,头顶一点白毛。   秦琼愣住,这马名也太长了点,千里一盏灯万里烟云罩,名字很吓唬人,不过谁这样给马起名的啊。但转念一想,自己表弟今年才十六呢,于是便笑笑,“不错,这名字响亮。”   “叫老黑多好!”小九道。   “我觉得叫小黑好。”   “应当叫大黑。”   结果几个同村少年却嫌那名字太长拗口,纷纷在那里给黑马取小名呢。   人人肩上挑着百来斤,可大家却愣是很轻松的样子,这让罗锋不由的万分佩服。   虽然大家很瘦,但却似乎有使不完的力气,特别是那份耐力惊人。他自己才挑着十二斗粮食,而三叔他们却挑的比自己多,一石粮,外加几十斤的赏赐钱帛,重重一挑子,可他们却能晃悠悠的有说有笑着。   一路上根本没有遇到打劫的盗匪,或许是因为蓝面鬼刚在章丘栽了,又或许秦琼罗五几人的名头如今响亮,没人敢来惹,总之一路顺利。   二十里的路,休息了几肩后,终于在半晌的时候到了南山村。   南山村距离县城二十里路,在县城的东南边,依山靠水。   村北边就是长白山,这座山在章丘县也是很有名的,甚至在整个齐郡都算有名,因为这山巅常有白云缭绕而名,山势骏拔,重峦迭嶂,绵延百里,向有泰山副岳之称。   南山村便紧依着这小泰山而建,有大约百来户人家,因处于山区,算是章丘比较贫穷的地方,地少人多。   因为地少,所以南山村的人便多有手艺人,学工匠的,做伙计的等等,罗锋家就是世代打铁,一代传一代。   远远的就能感觉到南山村的穷困,低矮破败的茅草屋,东一栋西一栋的散布在山脚下。   村前的道路曲折狭窄,路两边的田地也都是些坡地旱地,并没有整齐的水浇田。   此时的田里长着些庄稼,但看的出长势并不好,一块块坡地里散落着几个年迈的男子和一些荆钗布裙的妇人。   连个年轻点的青壮都见不到,这让罗锋不由感叹这大业的日子越过越差了,虽然后世许多人在为杨广翻案,说他如何志向远大,说他如何勤政,说他的失败是因为那些贵族野心家们的反叛,可罗锋却想说,不管史书是否夸大了他的昏庸,可再伟大的帝王也不应当让自己的百姓过的饭都吃不饱啊。   如今自己到了隋朝,到了大业年间,还成了一个普通小民,他便越发不喜欢杨广了,仅看着那些田地里的妇孺老人,他就知道这破败荒凉的小山村,其实就是大隋帝国如今天下的缩影。   “哥!”   远处一道声音响起,然后罗锋看到几个少年向他跑来。   有个少年跑的最快,一会功夫就冲到面前来了。   长的憨头憨脑的,脑袋尤其显得大,细腿大脑,身子很单薄。一张脸满是菜色,可眼睛却很明亮,头发梳了两个发髻,像是顶了两个角。   他欣喜的围着罗锋,“五哥,你回来了?”   一旁的三叔道,“可不是回来了,小六子,你看你哥给你们带啥好东西回来了,粮食,整整一挑子的粮食,有谷子还有米有面呢,今晚你有饱饭吃了。”   少年一听有饱饭吃,眼里闪光,猛的一吸溜,顿时唇上的两条长鼻涕又猛的吸进了鼻孔,吸完他还伸出巴掌狠狠一擦,完了那只手就要往罗锋身上摸过来。   看的罗锋一阵恶寒,连忙放下挑子闪开。   “小六,快帮哥挑一肩,这些粮食挑了一路,肩膀都压痛了。”   在他的记忆里,这个吸溜着鼻涕的大头小子少年叫罗小六,也就是他同父同母的兄弟,今年已经十二岁了,却营养不良长的跟个大头娃娃一样。   “哥,这些真的都是粮食,全是我们家的吗?”   “当然,快帮我挑回家去。”   罗小六围着挑子左瞧右看,确认果真是粮食后,兴奋的鬼呼乱叫起来。   “哪来的啊,哥?”   “先回家,一会跟你说,娘呢?”   “娘在家织布呢,嫂子和小妹也在帮忙,我这就回去告诉她们去。”说完,小六挑起百多斤的担子就往回跑,小小的个儿结果却跑的飞快。   秦琼在一边惊叹,“六表弟也是天生神力啊,小小个子,却如此大力。”   “论力气,小六力气比我还大的多,这小子有点憨,但天生力气大,现在在帮隔壁王庄的地主家放牛呢,经常跟牛打架,而且从没输过。”   “跟牛打架?”秦琼惊的嘴巴都合不拢了,“我这表弟还真是猛!”   “哈哈哈,猛是猛就是有点憨,刚才正要跟他介绍表哥你,结果他就已经挑着担子跑了,二哥,走,前面那座草屋就是我家了,破旧了些,表哥莫嫌弃!”   “哪里话,走吧,我还是小时候见过姑母一次,一晃也有近十七八年没见过了,不知道姑母她老人家身体可还好。”秦琼感慨着说道。若不是这次半路相逢,说不定此生都未必还会再见到这位嫁到章丘来的堂姑母的。 第14章 傻弟弟   罗锋回到南山村的时候,正好是午时。村里在田间劳碌的人差不多都回来了,见到罗锋他们几个回来,都过来打招呼。   尤其是罗锋几人的家人们,更是欣喜异常。   如今朝廷官府动则征召民夫做役,而且往往没有时间限定。本来按朝廷的制度,百姓均田后要纳租调,服庸,这庸就是每个成丁一年要向朝廷服二十天的免费劳役,而服不够二十天则以绢布代庸。   而现在实际情况则是课役不断,不但成丁常被征召,连刚满十六的中男都一样要受召服役,且一去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归返。南山村就有许多村民被征召走,离家最久的甚至都已经有一年之久还没回来。   南山村位于长白山下,全村也就六十余家,按大隋的乡村组织,四家为邻,五家为保,百家为里,五百家为乡。   南山村便是隶属于章丘县长白乡下的南山里,南山村和旁边的两个村子合编为南山里,乡里制度正是大隋如今乡村基层的核心,乡设乡正,里设里长。   里类似于后世乡村的村委,在皇权不下县的中古时代,乡正里长们对乡村管理很重要。   南山村很穷,六十户左右人家还分为三个姓,罗郭李三姓,罗姓占了半数三十户左右,郭李二姓则各只有十来家。村子只有一堵简单的矮小村墙,村墙外一条水渠环绕,青山绿水倒也环境不错,可惜就是家家贫穷,房屋低矮破旧,几乎清一色的茅草房。   小六挑着担子跑回家,片刻后就又带着母亲罗秦氏以及嫂子妹妹们出来迎接,连带着三叔他们的家人也被他喊了过来。   罗母是个瘦小的妇人,荆钗布裙,头发半白,满面皱纹,看着倒跟个六十岁的老太一样,可罗锋却知道,罗秦氏今年其实才刚过四十而已。   她十五岁就嫁入罗家,在这个家已经操劳了二十五年,期间更是生了九子七女,生育数量惊人,到最后只带大了六子五女,在这个落后的时候,贫穷的家中都算是很了不得了。   过多的生育和繁重的劳动,让这个勤劳的妇人早早的衰老了,腰佝偻着,人也十分的瘦弱,面无血色,似一阵风就能把她吹跑一样。   “小五回来了?”   妇人欣喜的上前,手抓着儿子左瞧右看,生怕哪里就缺少点什么。官府征召,一去就两月,罗秦氏没少担心。   “娘,我好着呢,在涿郡挖河两月,然后就回来了,路上还遇到个好事呢,我们在长白山碰到蓝面鬼,然后把他们给捉了,县令重赏了我们……”   蓝面鬼之名就算在南山村都是有名的,这段时间他们的恶名传的到处都是,罗母吓的面色发白,“怎么遇上他们了呢,没伤到哪里吧?”   “放心吧娘,我们都好着呢,对了,幸亏当时遇到了历城的二表哥。娘,这就是历城堂舅家的二表哥,如今在右翊卫军府当兵,是右翊卫大将军来帅麾下的亲兵,这次正好从登州回家探亲,恰巧碰上蓝面鬼劫道,于是拔刀相救,一举擒下了蓝面十八鬼。”   秦琼一直有些惊讶的看着秦氏,太衰老了,老到他都不敢相认。   这时他上前一步,跪在秦氏面前,“姑母,我是秦琼,家父讳爱字季养,祖讳方太,曾祖讳孝达。”   秦琼自报家门,秦氏一听就明白了。   秦孝达是秦琼的曾祖,也是罗秦氏的祖父,论辈份,罗秦氏正是秦琼父亲的堂妹。   “你是季养的儿子?”   “是的姑母,我是秦琼,族中排行第二,我记得好像是十七八年前你还回过一次历城秦家省家,那个时候我才三四岁,姑母还抱过我呢。”   这么一说,罗母倒是想起来了,二郎秦琼,这是秦家大宗长房嫡孙,当年自己回过家一次,那次好像是自己父亲过世回去奔丧,确实好像是抱过这个侄子,那时的他还才几岁大,一恍都十几年过去了,自那以后她也再没回过历城秦家,想不到今日侄子上门来,都已经这么大了。   “哎呦,我的儿呀,快起来。”秦氏忍不住的流出了眼泪。   小六在一边打量着秦琼,“娘,这是谁啊?”   “小六,快来拜见你表哥,这是你从舅父家的二郎。”秦氏拉着小六上前,又对秦琼道,“儿啊,这是你六表弟,小时发热烧坏了点脑子,因此人有点傻。”   小六却不以为意,只是打量着秦琼,“二表哥,你力气大吗,打的过牛吗,我力气很大,我帮隔壁王地主放牛,他家的牛没一头打的过我。”   秦琼哈哈大笑,罗锋无奈,“二哥不用理会他,他就是有些长不大。”说着他拍了拍小六,“小六,哥在县城里给你带了些好吃的回来,你看是什么?”   他从背上取下包袱,拿出一包干荷叶包着的吃食来,却是在县里买的一包胡麻饼,用羊油煎制的面饼,上面还撒了芝麻,里面甚至还有羊肉馅和葱。   荷叶一打开,顿时一股香气迎面散开,小六猛吸鼻子不由的眼睛放光。   “胡麻饼。”   小六接过,拿了一个却没自己吃,而是转身递给了母亲秦氏,“娘,五哥买的胡麻饼,好香啊,你吃。”   秦氏笑着对儿子道,“嗯,好香的胡麻饼,煎的真好看,小六你吃。”   “娘你先吃。”秦氏不接,小六就不肯答应,无奈秦氏接过,小六还要看她咬了一口才笑着又拿起一个。   第二个饼小六也还是没吃,又转身递给身后的一个小姑娘,“小妹,这个给你。”   “六哥你吃。”   “你先吃。”   这小姑娘却是罗锋的五妹,家里最小的姑娘,今年才十岁,瘦的和根柴似的,面黄饥瘦,头发都枯黄着,看着让人心疼,这都已经入秋了,可姑娘却还只是脚踏着一双草鞋,几个脚趾头全露在外面。   一包胡麻饼才六个,小六先给了秦氏和小妹一个,然后又给了两个嫂嫂一人一个,剩下两个,他又要给秦琼和罗锋一人一个。   “你都分了,你自己不没了,你自己吃。”秦琼笑着推辞。   “三娘和四娘呢?”罗锋见人群里没有另两个妹妹,不由疑惑的问道。罗家六子五女,大哥和二哥都是成婚了的,而三哥四哥还没娶亲。五个姐妹,也只有大姐和二姐嫁人了。   正吃着胡麻饼的一个年轻妇人对罗锋道,“小叔刚回来还不知道,自公公和你们兄弟几个先后被征走做役后,咱家里连个壮丁都没,地也种不过来,家里的铁匠摊子也没人打理,早断了收入来源,而乡里又屡屡催缴租调和义仓粮,以前借的旧债都没还清,又没人肯再借新债,我们也是没有办法,后来才找人帮你三姐和四妹说了人家,好在挑的人家也还是不错的,人也忠厚老实,家里也算是殷实的……” 第15章 嫂嫂   这妇人是罗锋的二嫂,二哥去年才娶进门来的,是隔壁下山村一个猎户的女儿,姿色普通,但性格还蛮温和。嫁过来后,对公婆都很孝顺,对小叔子小姑子们也不错。   她的身上没有一件饰品,衣服洗的发白,还打着几个补丁,脸有菜色。   罗锋有些沉重的点了点头。   三姐比他大一岁半,今年十七岁多,本来这年纪应当早嫁人了的。不过罗家穷,一直为女儿筹措不出什么嫁妆来,于是便不免耽误了。四妹则比他小一岁多点,今年才十四岁多,本来还不到婚嫁年纪。   可是现在家里困难,几个男丁全都在外,一时半会也不见回来,家里撑不住,于是有人来求亲,最后便只得同意了。   秦氏擦了擦湿润的眼角道,“你三姐和四妹的婆家都很通情达理,知道我们家穷,也没要求什么嫁妆,还给了些彩礼。”   大嫂在一边道,“你三姐和四妹的婆家都拿了三斗谷子做娉礼。”   三斗谷子,很薄的礼,可话说回来,如今不比往年,现在这齐郡一带情况都差不多,劳役重,男丁都长期在外服役,地里抛荒,大家饭都快吃不上了,粮价也是水涨船高,这个时候的三斗谷子已经很实在的娉礼了。   毕竟人家还没要求罗家给嫁妆呢,要知道,隋朝的民间风俗,女子出嫁是必备嫁妆的,甚至嫁妆多少还能决定婚后在夫家的地位。没有嫁妆的,在夫家就会没面子,也没有保障。   现在两姐妹空着手出嫁,肯定也是很为难的。   “小五,娘也是没有办法,你走后没多久,家里就断炊了。”   一个妇道人家,在这样的时局下,又如何能撑的下这个家呢。一个女子,拉扯着一群女流,确实是没办法。   “娘,我回来了,以后咱们家会好起来的。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因擒匪之功,县令赏识,特让我入了县衙快班做了捕快,有了这差事,以后都不用再应其它课役了,以后在县里做差,也能经常照顾家里。而且,捕快还能有份不错的收入补贴家用呢。”   “对了,儿子擒贼还得了一份赏钱,儿子回来时买了一石谷子和几斗米面,还剩下不少,足够咱家还以往欠下的旧债了。”   罗锋说着,把自己的马牵过来,从马鞍上取下装钱的袋子。   沉甸甸的钱袋,打开却是一串串的铜钱。   这么多钱吓了罗秦氏一跳,这么多钱她估摸着起码有几十贯之多,一个普通之家,寻常哪里见的到什么钱,辛苦劳作,缴纳租调过后,还要再交义仓里的粮,剩下的也就是一点粮食,还得处处节俭。   家里几个女子再养蚕织布,供一家穿着外,剩下一点上交公调外,还能余点拿去换成盐巴之类的。   说实在的,一年到头,手里其实根本见不到几个铜钱,甚至几乎用不到钱,一般买卖也都是以物易物。   什么时候,能够见到几十贯的现钱啊。   “小五啊,这些钱都是县令赏的?”   “对啊,都是县令赏的,擒一贼赏十贯呢,二贼就是赏二十贯,县令还额外又给我们赏了五贯。三叔他们也有份,人人都有赏呢。”   这番话一出,惹的旁边的众人一阵艳羡。   二十五贯啊,这么多钱,他们好多人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   “阿娘,这匹马儿也是我新买的,有了这马,以后儿在县里当差,回来也方便。明个儿牵这儿,载着母亲去县里买些绵丝和新布来,给母亲和嫂子妹妹们做些新衣新鞋,天入秋变凉了,得注意保暖。”   看着这些钱,罗秦氏感觉像是在做梦一样。   这时罗三叔和小九他们七个,也都在跟围在身边的家人们述说着这次出外的经历,尤其是回来时的幸运之事。一袋袋的钱,还有那满满一挑的粮食,无不让他们的家人都高兴不已。   原本见到久在外做役的家人回来就已经够高兴了,谁能想到还能带回来这么多的钱和粮呢。   这么多的钱粮,这个冬天都不用再担心了,甚至很长时间都不用担心了。   “娘,先回家里去吧。”   ……   到了家中,罗锋把小六挑回来的粮食中先把面取了出来,“娘,儿子一会给你们做顿面食吃。”   两个嫂嫂都高兴的上前来,“五叔你回来一路辛苦,还是在这里休息,做饭的事情让我们妇人来做就好。”   “嫂嫂,我们兄弟几个都不在家的这么久时间里,家里多亏两位嫂嫂帮忙照看,这顿饭就让我来做吧。”   罗母拉着秦琼在询问着历城秦家的情况,得知秦琼的父亲在十年前就去世后,也不由的唏嘘感叹,在知道秦琼如今在右翊卫当府兵,还深得其主帅看重赏识后也很欣慰。   “历城秦家向来诗礼传家,你弃文从武虽不合家传,但也是条出路。好好在军伍努力,将来也能挣个勋爵传家,光大历城秦家的门楣。”   “谢谢姑母鼓励,侄儿也是习文不得,辜负了父亲从前的期望。不过我看五表弟倒是一表人才,虽然年轻,可却又勇有谋,如今救了县令千金,又得县令看重赏识,我看倒也是前途无量。”他道,“表弟如今年轻,就让他先到县里当几年差,待他成丁,到时我看找机会帮忙跟我们来护求个人情,看能不能让他也到右翊卫来当府兵,将来也好挣个功名前程传家。”   “你们坐坐,我去做饭。”罗锋道。   五妹便自告奋勇的跟上,“我来烧火。”   罗家的房子是一座小院,北面正屋三间,东西两边各一厢房,南边还有个倒房,相当于是四合院的格局,面积倒是不小,只不过全是茅草顶配土墙,显得低矮破旧。   厨房便是在进门的那面倒房,窗户很小,门也很低,一进去感觉黑不隆冬的,连个正经的灶台都没有,只是在中间有一个火塘,上面垒了个极简单的灶。   没有铁锅,只有几口陶锅。   简易的不能再简易的厨房,让拎着面粉进来的罗锋有些愣神。 第16章 露一手   “哥,咱们做什么吃啊?”小妹看着罗锋提着那袋子白面,有些担忧的问。罗家吃白面的次数可不多,罗家在长白山下,这里坡地多,向来以种植粟谷为主,就算轮作种点麦子,一般也都是交田租公粮。   偶尔有点剩余,也是做麦饭吃,磨成面粉可是很稀少。   “就做点不托吧。”   罗锋本来还想包点饺子做点包子的,可是一想没酵母,虽说没酵母用老面也可以,或者用酒糟也能发酵,但这乡下地方,这些一时半会却是一样也难找的。   干脆,就做顿简单的面片汤好了。   找来一个木盆,倒入大约一斤面粉,想想可能不够,家里一大家子人,这个时代的人可不比后来的人吃的少,副食少油水少导致这个时代的人饭量其实普遍偏大的。   罗锋干脆倒了大约半斗面粉。隋朝的一升大约只有后世的零点六升,隋五升因此实际上也就是三升,而一升面粉也就是五百来克,这半斗面粉也不算多。   加水和面,面粉揉成光亮的面团后,他再拿来擀面杖把面擀成面饼,越擀越薄,直到比纸厚点儿。   “哥,你面擀的真好,挖河的时候学的吗?”小妹好奇的问。   “嗯,哥在外面还学了好多本事呢。”   擀好的面饼切成长长的面片儿,大约一指一宽。   “小妹,家里的油呢?”   “家里没有油了。”小妹答道。   这让罗锋意外,没油平时怎么做菜吃呢。结果小妹说家里好久没吃油了。   “去隔壁借点吧。”罗锋无奈的叫来小六,“小六,你去隔壁借点油来。”   小妹说做不托不用油也行,不过罗锋还是决定借点油,有油才更好吃,何况现在手里有钱了,借点油回头就能还。   小六动作倒挺麻利,一会功夫就拿了一碗油回来,是猪油。   本来罗锋还想着是菜油或麻油之类的植物油,结果小六说隔壁家只有这个猪油,“隔壁王庄的王老财家才有羊油呢,麻油只有山上庙里大和尚们才有。”   “猪油也可以的。”   后世人讲究健康,于是认为植物油比动物油吃了更好,而在隋朝其实植物油比较少,虽然也有,但不普遍,时人吃的更多的还是动物油,特别是这个时代的烹饪方式普通以煮炖为主。   连贵族官员都是吃羊油为主的时代,百姓能吃上猪油都不错了。至于麻油,其实也只是一般做煎饼之类的食物时才放,其它时候植物油更多的是用做灯油。   借来了油,罗锋却又发现家里没有配菜。   最适合搭配面片汤的西红柿没有,西葫芦也没有,连菠菜都没。   按历史记载,此时好像已经有菠菜传入中国,但这属于新来的菜种,一般市面上见不到,也就少数的贵族官员的餐桌上才有,至于西红柿好像得到明末时才会从美洲传入中国。   小六再次出马,这次从另一位邻居家借来了一点菘菜。   菘菜也就是白菜,不过品相远不如后世时的白菜好。   他还从自家菜地里弄来了一点菜,就一把小葱,还有一把薤,这菜古诗词里常见,他看了两眼觉得很眼熟,这在后世应当是叫藠头,像葱又像蒜。   配菜勉强有了,不过调味料却又少的可怜。   小妹端出一个小陶罐,黑乎乎的却很神秘。   结果却是个小盐罐,挑出来一点,一颗颗很大颗粒的盐巴,并不白,黄中带黑,明显杂质很多。   可按小妹说的,就是这样的盐那也是很贵的。   家里的盐都是拿粮食换的,有时去县里集市上换,有时则会有人挑盐下来换粮,一升盐换十升粮,向来都是这个价格,盐价是粮价的十倍。   盐价高,却还品质很差。   一斤面粉做成的湿面片大约一斤三四两,这三斤面粉倒有四斤左右的面片。   把熏的黑乎乎的陶锅架到火上。   小妹便开始烧火,她先拿了一把松针放在锅下,然后拿石镰打火,引着后,便又开始往上面架小松枝。   没有烟囱,火烧起来并不容易,多架几根柴火便看着又要灭掉,于是小妹便拿起根打通关节的细山竹筒吹火,吹的到处是烟,好不容易才又着了。   陶锅很厚,加热也很慢,烧了好一会才感觉到锅热,罗锋便舀了几勺冻结的猪油下锅,这猪油品质也不太好,并不是雪白而是泛黄。   不过猪油在锅中化开后,还是十分的浓香的,小妹边烧火边吸鼻子,还说油放太多了。   “多放点油好吃,今天咱们吃顿好的。”   锅化开热香后,罗锋抓起洗好的一把菘菜和薤菜扔进陶锅中翻炒,断生后铲出放一边,然后加入冷水下锅。   “小妹,三姐和四妹嫁的丈夫怎么样?”等水烧开的时候,罗锋问小妹。   “三姐夫是个猎户,脸上有个大疤,人家都叫他大疤面,听说是以前有次打猎的时候被豹子给咬了,因为有这个大疤一直娶不到好妻。三姐多好啊,嫁给他委屈了。”小妹有些失落的道。   罗锋也有些明白,在这个讲究女子出嫁要嫁妆的时代,没嫁妆的女子就好比后世的印度姑娘,没嫁妆就嫁不出去,就算嫁出去了也会受到夫家的白眼为难,日子很不好过。   那三姐夫若不是有这样的缺陷,只怕也未必愿意娶三姐。   三斗谷子就把三姐娶走了,真是便宜他了,不过若是三姐夫对三姐好,罗锋倒也还是能接受的。   “上次三姐回门时,说是夫家对她还不错的。”   “那就好,四妹呢?过的怎么样?”   两姐妹一前一后,相差只有半个月先后出嫁,三姐嫁了个有疤的猎户,四妹却是嫁了个船夫。四妹夫家在长白山的北边,他是那里河边的一个船夫,渡过往行人,有时也打渔。   日子其实也挺辛苦,那四妹夫据说以前娶过媳妇,只是后来没几年病死了,如今已经是三十岁年纪,又娶了罗锋四妹。   这便是填房续弦,那四妹夫家里还有前妻留下的三个孩子,二男一女,大的都十岁了,过去是当后娘的。   “要是我早点回来就好了。”   小妹擦了擦眼泪,也不知道是烟熏的还是什么,“五哥你回来了,可是阿耶和大兄二兄三兄四兄他们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阿耶和大兄去涿郡打造军械都去了一年多了,还没消息。”   “应当快了。”罗锋也只能这样安慰小妹。   水烧开,罗锋赶紧把面条下锅,面条煮了一会,看着煮的差不多了,罗锋把先前断生的菘菜和薤菜也都放了进去。   搅拌几下,加盐调味。   “嗯,不托煮好了,准备吃饭。”   三升的面粉,擀出了四斤的面片,再加水一煮,顿时满满一大陶锅的面片汤,白白的宽面片儿,配上了翠绿的菘菜,虽然只放了猪油和粗盐调料,可面上再撒了些葱花,顿时香气袭人,又好看又好闻。   真是色香俱佳,小妹看的眼都直了,“想不到五哥这么会煮汤饼呢!” 第17章 还债   厅堂里,罗锋把刚煮好的不托从陶锅里分装到木碗里,半斗面粉煮出的不托,最后装了十大海碗。   这木制的海碗极大,连汤带水怕是能装不下三斤。   “你们还愣着做啥,赶紧趁热吃啊?”   罗锋打好面,见大家却都还愣在那里,不由的催促道。“家里没啥材料,让小六跟隔壁三叔家借了点菘菜,又找四婶家借了点猪油,自家菜地里拔了几根葱,大家就先凑合着吃吧。”   “真香!”   秦琼吸了口气,对着表弟竖起大拇指,“这不托闻着香,看着也好看,想不到小五你居然还有这一手烹饪的本事。”   “这算啥烹饪,等有空我采买点鱼肉酒菜好好做一顿饭菜给大家尝尝。”   这天中午,罗瘸子家的小院飘出阵阵香味,厅堂里一片欢声笑语,这是久违的笑声。   院子里的黑马,堂屋里一串串的铜钱,还有那一石谷子一斗大米及剩下的半斗面粉,加上那喷香的不托,都让大家喜上眉梢。   南山村其它几家也都飘出了香味。   “娘感觉就跟在做梦一样,生怕这梦会醒。”罗母只吃了小半碗就放下筷子,感叹着。   “娘,不托再不吃就要凉了。”小六一口气就吃完了一大海碗的面,见母亲只吃了小半碗,忙道。   “娘吃饱了,这碗给你吃吧。”罗母很疼爱这个从小有些傻愣的孩子,别人总喜欢叫小六罗傻子,可罗母却从不把这个孩子当傻子,更不嫌弃,相反还给这个孩子更多的关爱。   “谢谢娘。”小六却不知道客气,见母亲让给他吃,于是笑呵呵的就接过碗来呼哧呼哧的吃了起来。   “要是你父兄他们也回来了多好。”罗母道。   罗家人丁很兴旺,可是现在几个壮丁却都在外,尤其是罗老爹和老大一去就是一年,中间只接到过一封信,说是打造军械任务紧要,所以一时半会还回不来。   “也不知道他们在涿郡吃不吃的饱,听说那边天冷的早,也不知道他们身上衣裳够不够暖和。”   儿行千里母担忧,瘸腿的丈夫跟着几个儿子在河北的在河北,在登州的在登州,在洛阳的在洛阳,在汲郡的五儿子回来了,可还有丈夫跟四个儿子在外,尤其是丈夫跟大儿子,这一走都是一年了。   “娘,回头我给父兄他们写信,到县里看有没有往那边去的人,托他们把信带过去。”   一顿饭大家吃的很高兴,罗锋的不托做的很受欢迎,连两个柔弱的嫂嫂都一人吃了一大海碗,看的罗锋暗自担心,生怕她们吃撑了。   “老大媳妇,你去把小五带回来的粮食放进粮缸里去,好好盖好,莫要让老鼠虫蚁毁坏了去。”饭后,罗母开始安排,“小五虽然带了些粮食回来,可也不能像今天这样浪费,以后咱家还是一天早晚两顿饭,搭着点野散和菜蔬,煮小米粥喝,面粉和大米别动,留着等你公公和老大他们几兄弟回来后再吃。”   “好的,娘。”大嫂对婆婆的安排并无二话。   今天这顿饭吃的很高兴,但她们都没想过以后天天过这样的日子,那样太奢侈了,根本不敢想象。   “老二媳妇,你去把小五带回来的钱收好,以后家里日子还长远着呢,钱得紧着点用,莫大手大脚。”   “是的,娘。”   罗锋笑道,“娘,我擒贼得了十六贯赏,县令又赏了五贯,后来县令千金谢我相救,给了我些金叶子,我在金铺全换成了白钱,共换了五十八贯白钱,后来买马花了十贯,买粮吃饭用了一百多钱……”   他主动的跟罗秦氏禀报,之前在金铺,他不但把县令千金给的金叶子换成了白钱,连县里赏的铜钱,还有县里赏的绢布,以及县令另赏的铜钱,全都给换成了白钱,加起来总共换成了五十八贯零七十二文,买马花了十贯,买粮花了二百文,吃饭和买胡麻饼花了一百钱。   此时总共还剩余四十七贯七百七十二文钱,罗锋也没私藏,全拿了出来。   虽说是白钱,可四十多贯钱,也是一大笔钱了。   罗母欣慰的道,“小五,娘是这样想的,这些钱先攒着,等以后给你们几兄弟娶亲,还有你妹妹置办嫁妆用,四十贯让你嫂子保管,零的那七贯多钱,就放你那零用,你马上要到县里当差,肯定也得有花销的。”   “娘,咱家不是还欠了些旧账吗,我看不如先把旧账还清了好,然后有剩余的钱,咱们给两个姐妹补一份嫁妆,剩下的再说。”罗锋也有自己的想法,欠账还钱也是天经地义,以前家里穷还不起那是没办法,现在既然有了钱,肯定得先还的。   毕竟人家肯借钱,那是情义,现在有钱就得先还,不能拖欠,否则就对不住人家的那份情义了。   至于给两个姐姐补嫁妆的事,他觉得应当做,不能亏欠了两个姐妹,要不两姐妹没嫁妆在夫家总是会抬不起头来的,以后日子不好过。   “小五你能想到这些,为娘真的很欣慰。咱们家这些年确实借了不少外债,加起来本息得有一万多钱,近两万。本来这事我打算等你爹回来拿主意的,既然你现在打算先还钱,那就听你的。”   罗家借的外债,主要是当初罗父伤到腿的医药费,还有后来两个哥哥娶亲筹的娉礼钱,另外先前两个女儿出嫁时的嫁妆钱等,每次都是钱不紧手,只得四处张罗借钱,有些是借亲戚的,大多数还是借的附近的地主家和商贾家的,这些钱利息是不低的,往往是还了利息又还不上本,结果一年欠一年,旧账积新息,于是越欠越多,到如今都欠了快二十贯了。   “那明天就请各位债主过来,咱们一并清欠,还本归利。”罗锋当下决定,这年头借钱难,利息也普遍高,连朝廷各地的官府衙门都拿公廨本钱放贷,利息还是月息八分,一年利息就是近本钱一倍,民间的借贷利息就更高了,什么羊羔利,什么驴打滚,什么九出十三归,各式各样,一旦欠下债务,往往就是越滚越多,最后便只能卖田卖地甚至是卖妻卖女了。   罗家还是有个铁匠铺子,每年种地之外有点额外的收益,否则的话也早被拖垮了。   罗锋跟母亲商量一番后,最后决定先偿还了那欠下的近二十贯外债,然后给两个刚出嫁的姐妹各补办一份十贯的嫁妆,这样家里还剩下七贯多钱存着备用。   最后罗母同意,但家里只留五贯攒着,零下的两千七百多留给罗锋手头使用。 第18章 一笔勾销   午后。   不断有邻居村人前来罗锋家,大家都已经听说了上次受召去汲郡挖河的那八人回来了,他们运气好,说两个月役期真的到期就回来了,而且更走狗屎运的是回来的时候,居然还擒了蓝面十八鬼救了县令千金,这不人人得了一笔重赏。   尤其是罗瘸子家的小五,不但额外的得了县令千金的一笔三十贯白钱的重谢,还被县令赏识补了县里捕快的差事,以后可就风光了。   就连本里平日高高在上的乡正和里长都赶了过来,见面还殷切热情的打着招呼。   要知道,隋朝百户一里,五百户一乡。皇权不下县,在县城之外的乡里,全靠那些乡正里长维持,而每个乡正里长,选用的又基本上是大宗族长或那些财大势粗的豪强们。   这些人要么富贾一方,要么是当地大宗豪族,又或者有亲族在朝廷为官,哪个平时在乡里不是高高在上,真正的土皇帝。   甚至一般的诉讼纠纷,只要不是刑事案件,那一般都是由乡正里长负责审理然后上报县衙的,平时他们还负责乡里的户籍人口登记,课役征召催发,以及治安维持等等。   现在却都主动的赶来登门。   罗母生怕罗锋少年得意得罪了这些人,拉着他在一边仔细交待,说乡里面这些人比县城的县令都还说话管用,万万得罪不得,而且罗家的债主里,乡正和里长正是最大的几个。   罗锋倒很清楚县官不如县管,别看这乡正和里长好像就管着那么百来家人口,可是权力确实不小。比如说罗锋年满十六,按制度可以均田授地,按例是能够授成丁一半的田地,也就是说可以得到五十亩地,春中十亩永业田,四十亩口分田。   而实际上呢,分田均地也得由地方的乡正里长们负责报告实际情况,也就是说规定是这样,但实际还得依靠乡里的田地数量实情来授田。比如说南山村有六十来户人家,成丁得有二百来个,未成年的中男也得有几十个,若真人人按朝廷规定授田,那南山村得有起码三万来亩地才够。   可实际上呢,南山村的田地总共才万亩不到,还包括了坡地山地在内。这万把亩地中,还有近三成是属于几户地主的地,剩下只有七千亩左右的地。   而现在近三百丁男中男,实际总共才有七千亩左右的地可分,平均一丁才只有二十亩左右的地。   一个丁男二十亩地说起来好像很多,可要知道南山村在小泰山脚下,地多是山坡旱地,这样的地缺肥少水,只能轮播休息,加之这年头种地的技术有限,产量也低下,二十亩地分成三批田轮作,实际一年才种十三亩,亩产连一石都不到。   正因此,人多地少,分田授地就成了近年村里一个很麻烦的事情。   而乡正里长们就掌握着这个权利,罗锋今年十六了,都已经受官府征召开始承担劳役了,却还没有分过一分田地。   不止是他,其实早在好些年前,所有的中男都已经不再到年龄就分地了,一般只有年满二十一岁成丁后,才有机会分田均地,分的还越来越少。   罗锋家五个成丁一个中男,可他家就他父亲和两个长兄分过田地,剩下的三人都还不曾分过一分田地,因为没地可分了,得等村里有丁男年满六十退田才有地可拿出来分。   一家人就守着六十亩地过日子,那么多人就耕种六十亩贫地,可每年的租庸调却是按丁口交的,一家得交五丁的租调,每丁还得免费服二十天的劳役,现在罗锋成为中男,也一样得交半租调,服半庸。   地少,租调庸却不能少,这使得罗家的负担大增,要知道六十亩地不是全都种粮食的,还得拿出不少来种桑树和麻,用以养蚕织丝织布,朝廷的租调税赋里面,不仅要交粮食,还得交丝布。   乡正姓李,是南山村李家人,同是一个村子,能成为乡正当然不一般,比起罗家来,李乡正家很有钱,他家人丁倒不多,不是大姓大宗,可他们家有钱有地,他家总共才十来口人,可却拥有一千多亩地。   本来按制度每丁最多拥地一百亩,但李乡正有办法,他拿钱打通关节,获得了勋爵,勋爵虽不是官职不理实事,可却相当于有品级的,相应的勋爵还能获得额外的田地份额,靠这个办法,李乡正硬是能保留家族传下的一千多亩私田。   而如罗锋他们这样的普通百姓,就算有钱,也最多只能买下一百亩田地,而且若买了百亩田,那么以前朝廷授给的田地就得交回,普通百姓一丁只能拥有百亩田地,这是限额,不能超过。   李乡正自家田多地广,拥有一千多亩地,在县城里还有商铺酒楼,另外他还有个妻兄是郡中的参军,靠着这些,他于是成为长白乡的乡正。   里长姓王,却不是南山村人,而是隔壁王庄的。王里长家在王庄那是大宗族,拥有数十男丁,靠着这个他成为南山里的里正,管着南山村和王庄等三个村子一百来户人家。   “我刚从县里回来,听说五郎兄弟这次是大显威风啊,县令大为赞赏,破例提拔你当了捕快,可喜可贺啊。”   乡正和里长作为乡里基层吏员,称为县吏,平时也要轮流到县衙办公,负责协助县中胥吏们统管地方事务,他们消息倒是很灵通,打听清了罗锋这次立功不小,而且还是救了县令千金,又深得县令喜欢,据说连新来的郡丞都对罗锋很是赞赏呢。   “其实只是正好碰巧而已,真正立功的是我表兄,向李乡正和王里正介绍下,这位是擒杀蓝面十八鬼匪首的历城秦琼秦叔宝,是我舅家表哥,如今在左翊卫府为卫士,是大将军来护儿帐下亲卫。”   乡正和里长从县城来,自然早打听到了这位秦叔宝的厉害,还知道他是历城秦家人,当下十分客气的拱手称礼。   “乡正和里长来的正好,之前我罗家欠下不少外债,如今我因擒贼得了县里的一些赏赐,我打算把这赏钱拿来先还清债务,还请两位替我做个见证。”   李乡正和王里长还客套了一番,最后见罗锋把一串串的扬州白钱都拿了出来,于是便也点头同意。   还钱很顺利,有两位乡正里长做见证主持,请来了各位债主,然后拿出借条,算清本金利息,一手还钱,一手撕毁条欠,一笔钩销。   一串串的铜钱拿出去,一张张欠条拿回来,再撕毁放进炉子里烧成灰烬,这一切都在两位乡正里长以及诸多邻居村人的见证下进行。   近二十贯的所有债务还清后,罗母不由的长叹了一声,感觉心头一阵轻松。   五十出头的李乡正看着脚下收回的十串整铜钱,脸上笑意愈盛,“五郎真是了不得,将来前途必然无量。对了,本来我今日跟里长来,还有一事要相告你的,你如今年满十六,户籍上也已经更正为中男,之前还到汲郡挖了两月河做役,现在马上又要到县衙做捕快,我和王里长呢商量了下,给你量二十亩地给你。”   这倒是意料之外的好事,正所谓花花轿子人抬人,雪中送炭少见这锦上添花的事确实更多。   “现在有地可分吗?”罗锋笑问。   “今年有几个丁男年满六十,按规定退还了口分田,不过你也知道,咱们长白乡南山里向来人多地少,为了凑这二十亩地我跟王里长可是也着实费了一番脑筋的。”   “小五明白,多谢二位了。”   南山村的中男多少年没分过地了,就算是成丁,一开始也只是分十亩地,要是跟乡正里长关系好,孝敬到位,过几年才可能再补上十亩,但二十亩也就到顶了。   现在罗锋才十六岁呢,结果一下子就分到了二十亩地。   小六在一边突然问,“我五哥分地了,那我三哥和四哥有没有地分啊?”   这话问的李乡正和王里长都只得呵呵而笑。   “两位,我六弟向来有些糊涂,你们别在意。”   两人也就点点头,分地给罗锋,那是特别照顾,知道他刚救了县令千金,又得郡丞和县令赏识,马上要成为县衙快班的一个正编捕快,还跟历城秦家又有了来往,这才给罗锋几分面子,特意为他凑了二十亩地的。   若让他们给罗老三和罗老四一起分地,他们也麻烦,倒不是说完全拿不出地来,可这样的事情就是坏了旧规矩,总是不好的。   “没事,五郎啊,咱们本就是同乡同里的,以后又都在县衙办差,可得多互相关照一二。”李乡正扶着须笑呵呵的道。   “那是那是,我本是晚辈,就算在县衙当差那也是后进,以后还得多指望二位帮导。”   “一定一定。”两人见罗锋如此上道,倒是很满意。   “你三哥四哥分田的事情,你也不用担心,回头我和王里正再商量商量,总会想法子再给他们凑出些田地来先分给他们的。”   “那小五就在这里先谢过两位了!” 第19章 人在江湖   罗锋家的院子在村子的尽头。   罗家三间大正房,东西两边厢房,正房和两边厢房还各有一间耳房。大门口又有一排门房,四合而成一栋小院,在正房后面还有一排三间后罩房。   山石泥土垒成的屋墙,茅草毡的顶,简陋是简陋了些,但却也胜在宽敞。   罗家人多,几兄弟虽也陆续成年,可也还没有分家另过,一大家子都是住在这座院子里。   三间正房,一间是厅堂,另两间则一间是罗父罗母的卧室,还有一间是小六的卧室。   正房后面的三间后罩房以前是三个未出嫁的姐妹房间,东西两厢则是已成婚的大哥和二哥的房间。   正房和厢房两边的四间耳房,则分别是老三老四老五的房间,还有一间是织布的织房。   南面的几间倒房,则分别是厨房、柴房以及一间牲口棚。   院子背山面水,后面就是长白山,东边则是一条从山上发源下来的南溪。在植满桑柳的河岸下去,就是铺满鹅卵石的溪岸,南溪不宽,也就是数丈宽。平时,溪里只有两三丈宽的水面,溪水也只是不到膝盖深,唯有到了雨季山洪来临时,才会有混浊的滚滚山洪水平岸。   罗锋从汲郡挖河回来了,给这个家带回来了许多米面钱粮,家里的米缸填满了,母亲和嫂子妹妹们的脸上也又充满了笑容。   吃过晚饭,罗锋挑着水桶到南溪挑水。   家里平时的用水,基本上都是从南溪里挑水吃,南溪水很清澈,也很甘甜,除了村西李乡正家挖了水井,南山村其余的村民们一直都是从这溪里打水喝。   通往小溪的小道经过长年累月的踩踏,形成了一条弯曲的路径,小路很窄,两边是旺盛生长的杂草。   打上满满的两木桶水往回走,肩上沉甸甸的。   小六看见罗锋挑水,也跟着拿桶挑了一担。   西天的霞光暗淡了,小山村宁静而又美丽,只是比从前少了些许活力和笑声,这个有六十多户人家,足有三四百口人的村子,大部份的男人都被征召去做役了,好多人和罗瘸子一样一走就是一年都还没回来。   到下半年,甚至许多刚满十六岁的中男,以及不少五十多岁的老头都被征召去做役,缺少了这些顶梁柱的村子,便不免显得死气沉沉。   本是快到秋收的季节,可村前的田地里庄稼却长的很差,没有壮劳力,女人们根本种不好地。   路边,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妇人正坐在那里凝望着村路的远方,希望能够盼到儿子们的归来。   “小五,挑这么多水做啥?”她问。   “烧水洗个澡,一直赶路,身上都臭了。”罗锋笑着说道,来到这个时代许多天了,他慢慢接收了这个身份,也慢慢的接受了原来的那份记忆,但对这个时代的许多生活习惯,生活方式还是不能接收。   路上赶路没条件洗澡,身上早就臭了,昨天住在县里也没机会,今天到了家,终于有空了,他决心把身体好好的洗涮洗涮。   “到家了就是好,我家那几个现在还不知道怎么样了。”老妇人叹气道。   “放心吧,五婆婆,我七叔他们肯定很快就能回来的。”   罗锋家里有两个很大的水缸,一口缸能存三担水,和小六把两口缸都挑满了,他们还各又挑了一担水。   厨房里,小妹已经又烧起了火。   “小六,一会你也好好洗洗,瞧你身上脏的,头发都出油了,我估计都有虱子跳蚤了。”   “哥,天冷,不想洗。”小六脏兮兮的却浑然不觉,他吸溜着鼻涕,手掌一擦,然后在身上一抹,看的罗锋直皱眉。   “不行,一定得洗,今天我们都要洗,一会小妹也要烧水好好洗浴一番。要常保持卫生清洁,否则容易得病,还有啊,以后早上最好是烧些开水凉了喝,喝凉开水比生水好,不容易生病。”   他不耐烦的对弟弟妹妹教导道。   “哥,要洗澡我到溪里去洗就好了,哪用的着烧水洗,浪费柴火。”小六不以为然的道。   看着水烧开,罗锋已经迫不急待的舀水倒入早准备好的一个大木桶里,他感觉现在浑身骚痒,甚至在路上的时候,不止一次的捉到了跳蚤和虱子,说实话,这些小玩意在后世的时候他根本见都没见过,可现在却清楚的感受到了他们的存在。   这些小东西在身上在头发里爬来爬去,让人浑身的不自在。   掺上些冷水,调好水温,罗锋脱的赤条条直接就跳进了木桶里,他甚至把头都埋进了水里,在水下憋的快受不住了才露出头来。   微烫的水,让他暂时感受不到了虱子和跳蚤的骚扰,甚至身上的酸臭以及油腻感也都消除,整个人前所未有的舒坦。   泡了一会,感觉身上那层厚厚的污垢已经泡松了后,罗锋开始狠命的揉搓身上的皮,一层层的泥垢被搓成黑色的长条,看着恶心,搓着却感觉上瘾。   几乎把全身都搓下一层皮来,看着皮肤终于露出了本色,罗锋感觉舒坦了许多。   桶里的水已经脏的跟墨水一样,上面还飘着层油渍。   换掉脏的不能看的水,重新倒满。   这回罗锋拿出事先弄来的灶灰洗头,灶灰就是草木灰,在没有洗发水的时候,这东西还是有不错的清洁发头的作用的,特别是能去油。   使命的揉,使命的搓,搓到满头长发起泡泡,再反复的洗,洗到后面已经感受到原本粘结成块的头发终于一散散滑散,感觉不到油腻。   连洗了三桶水,罗锋才终于擦干净身体,换上一套干净的衣服。衣服很旧,打着补丁,洗的发白可却十分干净。   换上这身衣服,甚至能感觉衣服有点点偏小。   这套衣服的式样是寻常百姓的穿着,上身是件齐膝的大袖衣,下身则是一条腿管裤,面料是麻布。   这种衣服式样称为褶裤,是自南北朝以来最流行的服饰,从贵族到百姓再到军人,都有这种服饰,只不过略有区别,比如贵族会在褶裤外加袍裳,他们的大袖衣的袖袍也越加宽大,而军人的袖袍更加窄小。   像罗锋这样的平民,便是直接穿着褶裤,衣袖很小,不会有多余的面料来宽袍大袖,裤子的腿很肥大,也俗称大口裤,在膝盖那里还会习惯性的要绑个绳带束缚。   虽然天已经变凉了,可穿的依然还是单层的,还没穿夹袄。   走到院子里,感觉整个人都清爽多了,似乎全身上下的毛孔都在散发着自由的呼吸。   “哥,我帮你梳头。”   小妹看到罗锋披着湿发出来,连忙拿着把木梳上前。   “好。”   小妹拿的梳子十分的细密,这种梳子又称篦子,是对付虱子的好东西,虱子很难过过那细密的梳齿,会被梳下来。   小妹梳的很认真,一遍遍的梳,每梳一次就要检查一下,若是看到有梳出来的虱子就会很高兴的通知罗锋,然后拿两个指甲碾死,吧唧一声,可恶的虱子终于被灭杀了。   梳理过后,小妹还细心的帮罗锋擦干头上的水,然后给他把头发盘起来,插了个木荆钗,最后再用一块布巾包起。   包的很简单,有点类似后来陕西农民头上的羊肚巾。   本来罗锋才十六,还没加冠成人,但他如今都已经开始服役,在大家的眼里他已经算是个大人了,因此没加冠但也开始将头发盘起,是个束发成童了。   “哥,你好精神啊,啥时给我娶个嫂子回来啊!”小妹看着洗澡过后的五哥神色飞扬,不由的有些出神的道。   跟姑母聊天后出来的秦琼看着罗锋,也不由的眼前一亮。   之前的罗锋跟个乞丐一样,而现在却精神抖擞。   “好小伙,若是换成皂衣,倒还真是威风凛凛的公家人了。”   “谢二哥夸赞,锅里烧了热水,二哥也洗洗吧。”   “要的,这一路奔波,也早感觉身上汗粘粘的不舒服了呢。”秦琼笑着说道。   等秦琼洗完出来,表兄弟两个坐在大门前,看着黄昏下的田野。   “明天我就回去了,等有空的时候你和姑母他们也来历城家里住会。”   “嗯。”罗锋点头,刚刚回来,其实家里也还有许多事情要办,比如两个姐妹出嫁了,他还没去过她们的夫家,他还跟母亲商量好了,要为两个姐妹各准备十贯钱的陪嫁补送过去,身为娘家兄弟,总得为姐妹们撑腰的。   以前没条件没办法,现在有了点条件,总要补上的。   “我这趟回来也是告假,估计回去看望过母亲后,就得赶回登州军营去。”   “以后总有的是机会再见面的,二哥回了军营,我也还在章丘,有空我会时常去历城拜见舅母的。”   “我其实也没有什么可交待你的,你马上要到县衙当差,虽说只是个捕快,可有人的地方就是江湖,到哪里都得小心谨慎。你年轻,又是县令直接任命的捕快,在县衙里其实没根基没墙脚,只怕一步步的也并不容易,切记低调谨慎,这差事若能当就当,若实在不行,就辞了回家也是,安心在家几年,练好武艺,等你成丁,到时我想办法让你到军中来。” 第20章 民以食为天   清晨。   罗锋一觉睡到了大天亮。   这是他自来到这个时代后,睡的最舒适的一个晚上。虽然床很硬,铺的和盖的都是塞的稻草,但稻草晒过很蓬松暖和,有种草木的清香。   特别是洗了个澡后,身上没有了虱子和跳蚤的骚扰,让他舒服了许多。   这一睡就已经到了日上三竿,等他起来,发现母亲和嫂子们在织房里纺纱织布,织机唧唧的响着。   而小六也不见踪影。   大嫂看到他,连忙出来。   “二表兄一大早就已经回历城了,他见你睡的熟,便让我们不要打搅你。”   秦琼骑着黄骠马走了,走的时候给罗锋留下了一把横刀,还给罗母留下了十贯肉好。   罗母推辞不肯要,但最后他还是硬留下钱骑马走了。   “小五,你把钱送去历城还给你表兄。”   “娘,既然二哥把钱留下了,你就收下吧。两家亲戚,不必如此见外,二哥当兵在外,以后我多往历城走动走动,替二哥照顾好舅母也是一样的。”   十贯肉好很多,可罗锋觉得有时亲戚之间也不必太见外,金钱不过身外之物,亲戚间多来往多相互照顾比这重要。   “小六呢?”   “去给王家放牛了。”   小六每日给王家放牛,在王家赚一顿饭吃,另外一个月还有二米粟的工钱。   这个报酬很低,但对于一个乡下孩子来说,又还算是不错的收益了。若不是小六力气天生大,而且放起牛来很有天赋,那些牛都十分听他话,否则还没这斗米呢。   “小妹呢?”   “去地里拔草了。”   农家里总有干不完的事情,天一亮眼一睁就是活,干到黑也总干不完,就算是几岁的娃娃也总有事做。   罗锋家里有其中二十亩是种桑树麻树的,剩下的四十亩还要轮种,每年有十多亩休耕,实际上等于每年只能种二十几亩地。   就这二十几亩地,还因为是山坡贫地,因此往往只能种一季粮,间杂种点豆子之类的杂粮。   家里没有牛,以往耕地几乎都是人背犁,虽然地主家也有牛可借,但借牛得交牛租,牛租很贵,一般都是直接要地里收成的一成收益,老罗家向来是舍不得借牛的。   以往罗家有个铁匠铺子,农闲时打打铁,也能补贴下家用的。   家里也没有猪,因为猪崽不便宜。   家里只养了一些鸡和鹅,养鸡下蛋,蛋能拿到集市上卖钱换些针头线脑,而鹅既能看家,长大了还能卖钱。   罗母看着罗锋身上的衣裳,“有些短了,回头娘给你做件新的。天也冷了,要做夹袄,夹些丝絮才暖和。”   看着天不早了,罗母便让大嫂去煮饭。   大嫂应声,便去仓房米缸里量米做饭。   现在家里一家六口人,大嫂却严格按罗母的吩咐,只量了一升的粟。   这么一升粟其实只相当于后世的六市两,还是带着壳的,要是去了壳连半斤都不到。   “娘,家里还有粮,可以多做点。”   “有时还得想着无时,虽然说要秋收了,可你也看到了,今年地里没啥收获。咱们一家还得缴田租和义仓粮,这田租就要十五石,还要调绢五匹、绵十五两。”   作为大隋的子民,虽然罗家没有如额得到均田,可租庸调却没有打折的,不管你分到多少田,这租庸调都是按丁征收。   罗家有五个丁男,一个中男,中男暂时不纳租调只服庸,而每丁一年的租为三石粟,调为一匹绢或一端布,再加三两绵或三斤麻。   这个是固定的,然后还有一个是义仓粮,义仓粮本是地方百姓平时储粮备荒备灾的,到了现在实际上就相当于地税了,是按家族贫富程度和田亩数量来交纳粮食,向罗家虽然穷可丁多,一年依然得向义仓纳粮五石粟。   这么算下来,罗家一年得交粟二十石,还有五匹绢,以及十五两绵,这还没包括县里乡上里中的一些额外的摊派收费。   在今年家里几个壮劳力都不在家的情况下,这笔租调是笔极重的负担。   就二十来亩地,得交二十石的粟租,估计地里全收下来交完后,就没剩下什么了。   怪不得说大业朝,越来越不行,造反的百姓越来越多,盖因为朝廷虽富,可百姓却越来越穷,甚至连饭都吃不饱了,安能不反?   一顿一升粟,一天两屯也得两升,一月就是六斗,罗母觉得已经很费粮了。   可罗锋算了算,就这么一餐四两粟米,六个人吃,怎么够吃呢,一人分下来一两都不到,这年头油水少,更缺少副食,就靠吃这点饭,劳动量还大,天天这样吃,肯定会营养不良的。   “嫂子,量两升粟,咱们家这么多人,小妹小六都还是长身体的时候,总不能让他们吃不饱,至于粮食你们不用操心,过些天我就到县衙当差了,到时会有钱粮,还有,昨个乡正和里长不是已经答应分给我二十亩地了吗,咱们家以后会越来越好的。”   “分了地今年也种不了了,要是你父兄他们不回来,只怕明年有地也种不过来。”罗母担忧的道。   “等过段时间,父兄他们肯定就都回来了的,你不用太过操心。”   最后罗母妥协,让量一升半粟。   罗锋也拗不过,只得答应了,这一升半粟实际上也才相当于零点九市升而已,依然不到一斤。   嫂子量了粟谷,然后便到正房前的廊下舂米,那里有一个舂臼。   罗锋过去打量了几眼,发现十分简陋,完全是纯手工的落后工具,一个石头制成的有盆口粗的臼,半埋在地下,然后是一根舂棒,有碗口粗的一根木棒,下端有一个拳头大点的碓头。   大嫂把带壳的粟米放进石臼中,然后双手握起舂棒,反复的舂打粟谷,使其壳脱落分离,舂一臼米,至少得舂三百下,就算是还年轻的大嫂,也舂的流汗不止。   舂米谈不上工艺和技艺,可却是个十分费力的活,罗母已经舂不动米了,这活计向来是家里两个嫂子轮流来做。   粟米舂完了,还得拿筛子去糠,把米里的石子灰尘等过滤出来。   一个舂米棒碓得有一米左右,五六斤重,反复舂三四百下,确实够累。   太落后了。   他记得李乡正家里就有一个磨坊,还有碾房。隔壁王庄的王地主家也有,但是到他们家去碾米磨面得要交钱或者米面,磨一石得交两升,一般人都不舍得,于是便只有用这种原始的舂米方法。   “娘,我们家自己装一个脚踏的舂臼吧,那样省力的多。”   “装个舂臼也要不少钱呢。”罗氏道。   “也要不了多少钱的,装好后以后都能省许多力气,我们还可以装个碾磨,这样以后碾米磨面也方便,甚至还可以帮别人家磨米碾面赚回点本钱来。”   罗母她们觉得人工不值钱,虽然自己舂费时费力,但不需要先投入成本,而且如罗家这样的家庭,也确实没有钱可以先投入,慢慢的也就习惯手工舂米了。   但罗锋觉得这样太不划算,效力低下不说,还累人。况且,装个碾磨,虽然前期花点钱,可不但能自家用,也能帮别人家碾磨,不管是收钱还是收米面,这个加工费都会是很不错的收益,时间一久,先期的投入不倒能够收回,还能赚更多收益。   “大嫂,让我来舂吧。”   罗锋瞧了会,见大嫂舂的吃力,便主动上前。   “舂米是妇人的事情,小叔还是让我自己来。”大嫂很客气,她嫁入罗家说来也两年多了,可却至今还没生育,倒不是她有什么问题,而是自嫁入夫家以来,丈夫便常常受征召出门做役,长年不在家中,夫妻聚少离多,便一直未能怀上。   “反正我现在有空,让我来吧。”罗锋直接抢过舂棒便舂起米来。   刚开始的时候还觉得挺轻松的,可时间一久,握着五六斤重的舂棒便渐感沉重,甚至到了后面也开始身上出汗了。   一升半的陈粟,罗锋硬是舂了小半个时辰才舂完,本来嫂子来舂还用不了这么久时间。   “用了小半个时辰才舂了一升半的米,真是还不如嫂子。”   “舂米本就是妇人之事。”大嫂笑道。   筛好舂好的粟米,然后淘米洗净,下锅煮,煮开好再下了如葵菜、菘菜这些当下的时令蔬菜,再掺杂些晒制好的笋干啊、咸菜等进去煮。   最后罗母甚至珍重的拿出一条咸鱼干,让大嫂切了半条下来,切成碎屑放进锅中一起煮。   一升米的陈粟,最后煮出了一大锅的稀粥。   粥很稀,稀的能照出人影,立不住筷子,黄色的粟米粥掺杂着绿中带黄的菘菜叶子等,乱炖大杂烩,闻着倒像是一股子猪食。   相比起昨天的猪油煮不托,今天的这锅小米菘菜咸鱼粥让罗锋很没胃口。   “娘,吃了饭我带小妹和六弟去四姐家,明天我再去五妹家看看。”   “让小六给你带路就好,小妹就不用去了,路远带着麻烦。你看看她们过的怎么样,家里缺什么,回来我们好给她们补份嫁妆。” 第21章 娘家人   “五哥,我也想去三姊家。”   小妹见罗锋牵出了大黑马,便悄悄放下手头的事情,绕到大门口等着罗锋央求着要一起去。   “小机灵鬼,你以为你刚才那鬼鬼祟祟的样子娘没看见啊?娘早瞧出你那点小心思了,只是没说破而已,走吧。”   小妹吐了吐舌头,一脸兴奋。十岁的姑娘,平日里整天不是做家务就是拔草等,难得有次机会出门做客,自然是开心的。   “上马!”罗锋一把抱起小妹坐上白蹄乌。   “啊,哥,好高啊。”坐在马上,小妹有些慌,她还是头次会马。   “不用怕,哥在旁边看着呢,你看白蹄乌很温驯的。”   这匹马毕竟十岁口了,而且以前一直是做拉车的挽马,因此脾气很温和,小妹坐在它背上,它也只是点了点头。   罗锋自己还不会骑马,便牵着马走在前面。   ……   已经入了秋,可天气却依然如盛夏般炎热,都说立秋之后还有十八只秋老虎,新妇罗莲儿坐在自家小院里一边晾晒着药材一边擦汗。   这天气,早晚有些凉了,可白天却又热的烦人,热气直透到骨子里,随便动几下身上便汗粘粘的腻乎。   新婚燕尔,可丈夫却没时间呆在家里,前天里长乡正陪着县里户曹的帮闲赵三来过家里,要求他们家入冬前要交五张鹿皮,十根雉鸡翎。   丈夫拿出家里自酿的百果酒好生招待,又把家里熏晒的兔肉、鱼干等拿出来招待,好说歹说才最后得了允许,五张鹿皮改成两张鹿皮,五张兔皮,十根雉鸡翎也改成五根。   但是要求必须在入冬前如数交到县衙,否则后果自负。   丈夫疤脸儿知道后果自负是什么意思,近年来不但劳役繁华,而且租税也催的紧,地方衙门的各种摊派也多,交不出来的百姓,便会被抓到县衙门戴枷示重。   第一次枷一天,而第二次还交不上,便要先打一顿板子再枷三天。   大家称之为竹笋炒肉和老虎枷,一般人是撑不住几次的,到第三次不但要挨板子、戴枷,甚至还要站站笼,那站笼极狭小,人关在里面,蜷伏而不能屈伸,没有人能站站笼超过三天还活着的。   赵三虽然只是县衙里户曹的一个帮闲,可却没有人敢置疑他的话。   疤脸儿是猎户,平时就要向衙门另交一些猎物筋骨皮毛等,而现在这个时候又要求两张鹿皮、五张兔皮和五根野鸡翎,这确实让张疤脸儿为难。   为了不用吃竹笋炒肉、戴老虎枷,他新婚的第三天就上山去了。   经常好几天才回一趟家,住一夜又匆匆的进山去,可这么久时间,也才只凑齐了五张兔皮。   两张鹿皮,只猎到一头鹿得了一张皮。   而要求的五根野鸡翎,到现在更是一根都还没凑齐。   鹿难寻,野鸡翎也难弄。   野鸡翎只有那些公野鸡才有,而且衙门要求的野鸡翎还有长度标准,必须得是那些大野公鸡才有,一只野鸡上还只能取到一根这样的翎。   而这样的大野公鸡是最难猎到的。   猎不到想买来上交充任务也难,因为并不只是他一人得了这样的任务,好多猎户都得了县里摊下来的任务,如今不但一张鹿皮难求,而且一根野鸡翎也同样难求,山里到处是那些进山打猎的猎户们。   眼看着离入冬没多少时间了,这鹿和野鸡就更难猎了,罗莲儿也暗暗为丈夫忧心。   “莲娘,疤儿还没回来呢?”屋里传出一道妇人声音,这是莲儿的婆婆,如今有病在身,卧床不起,平时还得她照顾着吃喝拉撒。   公公早年进山打猎被豹子咬死了,就捡回来几根骨头,而丈夫脸上的疤也是那次被咬的,当时父子进山打猎遇到头饥饿的豹子,最后她公公拼了命,也只是让儿子逃过一劫。   丈夫赵疤儿本来还有三个哥哥,不过早就分家另过了。三个姐妹也都出嫁,家里日子也不好过,难得能回来一趟。   “娘,还没回呢,这次进山已经三天了,我估计着今明两天也应当会回来一趟了。”   “这眼看着离入冬也没多久了,可现在鹿和野鸡越来越难猎了,这冬也不知道要怎么捱过去了,我昨听邻居的五婆婆说今年要是交不了任务,到时就要被抓去河北挖运河呢。”婆婆说着就叹气。   莲娘听了也是面色灰暗,自己的五弟就是入夏后去河北挖运河,然后到现在都还没加来,小五才刚满十六,那么年轻就去那么远地方做役,也不知道现在还好不好。   正想着,听到外面有人敲门。   “三姐,三姐,在家么。”   莲娘一听这声音就知道是家里最小的五妹来了,她连忙放下手头东西,“小妹,你怎么来了,可是家里出啥事了?”   快步上前打开小院柴门,结果却看到门外除了小妹还有一个牵着马的男子。   “姐,才三月不见,就不认得弟弟了么?”   罗锋笑着打招呼。   罗莲儿却还是愣在那里,眼前的这个年轻人确实是自己的五弟,可是看着又有些不太一样,站着笔挺,衣着整齐,特别是眼睛里透着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一瞬间,她感觉到,这个弟弟长大成人了。   “你回来了?”   “嗯,昨天刚回来的,村里同去的八个人都回来了。”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罗莲儿连忙上下打量弟弟,生怕弟弟哪里少了一块。   “姐,来的匆忙,也没带什么,就带了三斗粟谷。”   这是罗锋来时罗母让带的,当初家里没办法,赵家出了三斗粟就同意把女儿嫁过去了,如今家里情况好了些,罗母便让罗锋带上三斗粟来三女儿家看她。   “这是什么意思?”罗莲儿有些不解。   “姐,你看这匹大黑马,这是五哥刚买的呢,花了十贯钱。”五妹在一边献宝似的道。   罗莲儿看着那匹马,很惊讶,弟弟居然还买了马,十贯钱?   “弟,这马怎么回事?”   罗锋笑着便简易的把自己回家路上如何遇贼,又如何遇到表兄秦琼,还怎么擒了贼匪救了县令千金最后获赏的事情说了一遍。   “天啊,都是真的?”   “嗯,都是真的,这次得的赏钱和县令千金的谢礼加起来足换了数十贯白钱,而且县令还让我到衙门做捕快,快班的正编捕快,过些天就去报道了。”   罗莲儿跟做梦一样,想不到五弟回来了,而且还有这样的际遇。   “三姐,我和娘及嫂嫂们商量过了,你出嫁时咱家没办法,让你空着手出的门,实在是亏欠你了,现在家里情况好点,所以我们决定给你补办一份嫁妆,给你和四妹一人补十贯钱的嫁妆,你有啥需要的,我们就按你的需求来采办。”   罗莲儿张大着嘴,都不知道要说什么了! 第22章 帮闲   “小六怎么没来呢。”三娘问起那个有些痴傻的小弟。   罗锋无奈的摊手,“本来说让他带路的,结果一大早就不知道跑哪去了,人影都找不着。”   “肯定是又跟杜大跟辅三一起去野了。”小妹在一边嘟着嘴道,小六比他也就大两岁,但很多时候她倒更像是个姐姐。   “杜大跟辅三是谁?”三娘问。   “杜大和辅三是小六的狐朋狗友,三个人在一起准没好事。”小妹说道。   罗锋倒是不以为意,既然只是朋友顽伴那就不用担心,都才半大的小子能惹出什么事来。   “姐夫呢?”   “进山打猎去了,衙门里让你姐夫入冬前交两张鹿皮、五张兔皮还有五根野鸡翎,可哪有这么好弄,这两月,你姐夫有点空就往山上跑,可到现在也还只猎到一只鹿和几只兔子,野鸡翎一根都没弄到。”说起这事,三姐就不由的叹气连连。   “莲娘,谁来了?”   屋里传来赵母的询问声,儿子不在家,她又卧床不起,听到有外人声音不免担心。   “娘,是我兄弟来了,在河北挖河的五弟回来了,还带了三斗粟来。”罗莲儿有些自豪的向屋里高声说道,说起三斗粟谷其实她心里一直有些耿耿于怀的。当初若不是家里男人都外出做役,家里揭不开锅了,她也不会嫁给赵疤面儿。   而家里穷,出嫁里什么嫁妆也没,也让她进门后一直有些抬不起头来。特别是如今丈夫整天进山打猎,家里都顾不上,日子一天比一天苦,同样也是快揭不开锅了。   赵母一听三斗粟,忙问,“那三斗粟不是给你家的娉礼吗,怎么又送来了?怎么,你兄弟难道不同意你的亲事,现在要来反悔吗?我说老四媳妇,你都已经入我赵家门两月了,可不能又反悔!”   罗锋听了,忙一边往院里走一边道,“阿娘,你误会了,我今天来不是来反悔的,相反,我是来祝贺来的,三姐成亲时我不在家,如今回来了,自然得来走一走。三斗粟谷也没别的意思,都是一家亲戚。”   赵家的小院其实也不大,而且很老旧。   罗莲儿把赵母扶到厅堂,与罗锋和妹妹见过,然后罗锋行了礼,说明了来意,这让赵母也是大为惊讶。   “阿娘,你看家里有什么需要的,我们罗家给我姐准备了十贯的陪嫁。”   赵母先是不信,后来听莲娘把弟弟怎么立功怎么得赏的事情说了一遍后,倒有些半信半疑了。   “能不能帮着买张鹿皮和十根野鸡翎,先帮我们家把这衙门里的差派交了先?”   鹿难猎,野鸡也难猎,完不成差事,儿子就得到县里去吃板子戴枷。   罗锋刚才就已经听姐姐简单的说了下这衙门摊派的任务,据他的了解,这任务县衙有是有,但其实已经是走了样。   衙门向下面的猎户征一些山货皮毛是有的,但绝不会有这么多。正常情况下,姐夫顶多接到衙门征要一些猎物皮毛或是折钱,但不会很多。绝不可能说一下子征十张鹿皮,吃喝一顿后就改成两张鹿皮,还要加上十张兔皮和五根野鸡翎的情况。   很明显,那位户曹的帮闲要么就是私自加大了任务,要么就是上面层层加派导致的。   “阿娘放心,我现在被县令招到县衙做快班捕快,回头我帮着打听下是什么情况,若真要交这么多,到时再说不迟。”   罗锋心里其实百分百肯定这县衙里的摊派是没这么重的,这肯定是户曹那边和那个帮闲层层加派的,因为说来县衙户曹有个曹佐,算是比主簿低一级的吏员。   而整个户曹统管全县的钱粮税赋征收以及人口户籍等工作,事务较繁重,可整个户曹就他一个曹佐和下面两个史,一共就这三个吏员,但一县这么多人口这么多事情,靠他们哪做的完,于是他们便招募帮闲,让他们分管协助。   但户曹就只有他们三个吏是有薪俸的,下面的帮闲上面是不会有钱粮发下来的,全得靠衙门自己,而县里也不管,得靠户曹自己想办法解决。   他们能有什么办法呢,县里虽有点公廨田和公廨钱,但那个收益是要供给县令、县丞以及曹佐等官吏们的,帮闲们哪有这个的份,可是户曹手里有权,于是他们便利用自己的职权,在征发税赋钱粮的时候,在其中加派。   本来户曹就加派了,而帮闲在具体征收的时候,又再加一层,于是这样层层加码层层扒皮,自然百姓的负担就越来越重了。   这种事情上面并不是不知道,而是明摆着的事情,但朝廷向来是明知而不管,毕竟大隋朝廷拥有万里之疆,可有正式品阶的官吏却才几千人。朝廷也只负责这几千人的俸禄钱粮,其余的各种吏也好,役也罢,是根本不管的,全靠自己想办法,至于他们想什么办法,那都是明摆着的事情。   这也就是所谓的官场潜规则了。   快到天黑的时候,姐夫赵疤面终于回来了。   他脚步沉重,浑身疲惫,却又忧心忡忡,上山三天,只猎到了两只兔子一只竹鸡和三只山鼠。   最迫切需要的野和雉鸡却一只也没猎到。   “莲娘,我回来了。”   疤面迈进家门,收起脸上的忧心,强打起笑脸对着屋里喊道,“我猎到几只兔子竹鸡和山鼠,今晚可以吃顿肉了。”   出来迎接的却是个身形笔挺的束发少年。   “姐夫。”   赵疤面愣了下,没见过这少年。   “你是?”   “官人,这是我五弟,昨天刚从河北挖河回来,刚送三斗粟谷来,对了,我五弟如今是县衙的捕快了。”   赵疤面长的很高大魁梧,虎背熊腰孔武有力,不过一抬头那张脸却能把小孩吓哭,他的左面半边脸有个很大的疤,几乎遍布了半张脸,就算他留着浓密的络腮胡来摭掩,可依然能看的很清晰。   “原来是小五啊,来就来,怎么还带粟谷来,家里人多嘴多哪还有余粮啊。”他笑着伸手拍了拍妻弟,然后道,“怎么刚挖完河又要去县里服差役,到快班当差服役可不是好差事,我以前也做过,各种脏活苦活轮着来,可好处半点没有。”   他还以为妻弟是被招去县衙服差役呢。   莲娘在一边道,“不知道别瞎说,我弟救了县令千金,还得到新来郡丞称赞赏识,如今是被县令亲自招到县衙做捕快,不是帮闲,更不是差役。我弟刚才说,能帮你把衙门差下的鹿皮等差事给解决了呢,还不快谢过我弟。”   赵疤面这下真是又惊又讶,瞪大眼睛不敢相信,“这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我弟可是把蓝面十八鬼给擒了。”   “那更不可能了,蓝面十八鬼多厉害,你弟怎么可能擒的了他们?”   “姐夫说的没错,我确实擒不得十八鬼,不过是恰巧半路遇到历城我舅家的二表哥叔宝,我与他还有几个同乡一起才万幸擒下十八鬼。”   “这居然是真的?”赵疤面惊讶之下,那半边疤面都涨紫了。   “疤面,在家没,你家的毛皮什么时候缴啊,告诉你,可没多少日子了。要是到期缴不清,到时可别怪我不讲情面,跟你说,县衙的板子和木枷可不好受!”   院门外,一道干冷的声音飘进院来。 第23章 狐假虎威   人未至,声先到。   随着这道不善的声音之后,几个人直接推门闯进院子里来。   姐夫赵疤面一见来人,脸上先是抽抽了几下,然后迅速堆起了笑容,他佝着腰向来人走去。   “原来是赵当家的来了,快坐快坐,莲娘,却倒碗水来。”   “不用了,我来可不是要喝你家水的,我就问你,这鹿皮和野鸡翎什么时候交啊?”   “赵当家的,你也知道,如今这长白山上一鹿难猎,那些野鸡就更难猎了。”   “这我可不管,你要是猎不到鹿打不到野鸡,那是你打猎的本事不行。告诉你,若是交不出皮毛,你趁早折钱交差,这样你好我也好。咱们呢,也算是本家,我呢也照顾着你一二,你若是没鹿皮和野鸡翎,我可以卖你,价格呢好说,一张鹿皮我就算你五贯钱,一根野鸡翎一贯,怎么样?”   罗锋站在一边,看着虎背熊腰的魁梧汉子,却在一个瘦竹竿般的男子面前低腰下气,不由的心里直摇头。   都说胥吏奸滑,狐假虎威,在乡间做威做福,鱼肉百姓,今天算是亲眼见识到了。   这姓赵的还并不是胥吏,他不过是一个胥吏的帮闲,却也假借着衙门的虎皮在做威做福,果真是横行霸道。   “赵当家?”   罗锋越众而出,走到姐夫面前,对着赵帮闲拱了下手。   “我是,你是哪个?”   “赵四郎是姐夫,我是他小舅子,我姓罗,平时大家称我为罗五。”   “哦,原来你是疤面的小舅子啊,怎么的,你要帮他交皮毛还是交钱?”赵老六很不客气的问,仰着鼻子瞧着罗锋,一点也没把这个年轻人放眼里。   罗锋却只是笑了笑。   “赵当家的是县衙哪位佐史下面办差?”   “你打探这个做什么?”   罗锋却只是继续道,“听说是在王户佐的下面办差帮闲,我昨日在县里恰巧见过王户佐,人不错很和善,他昨个还敬了我杯酒,说是以后同在一个衙门办差,要相互照应呢。”   这话没错,罗锋救了县令之女,还得县令和郡丞赏识,新被提拔为捕快,虽然跟王户佐地位没法比,可奈何人家跟县令的关系特殊啊,因此身为老油条胥吏的王户佐也跟罗锋敬了杯酒,拉了拉关系。   “你?”   赵老六这下有些疑惑了,不是说疤面媳妇娘家穷的揭不开锅,所以疤面才拿三斗粟就捡了个漂亮媳妇回来吗?怎么现在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小舅子却又说在县衙跟王户佐喝酒?   “哦,可能有些事情赵当家的还不知道,蓝面十八鬼被擒之事你听说了没?”   “听说了些。”赵老六点头。“我本家堂兄本就是县衙的捕快,因为这事还丢了差事,听说那蓝面十八鬼是被历城的一个府兵给擒的。”   “那你听的消息不太准确,确切的说是历城的秦叔宝跟咱们章丘的罗五还有七位乡民一同擒下的,那位罗五正好就是我,还有你那位堂兄被免去的捕快之职位,如今恰好就是被县令给了我!”   说着,罗锋拿出一块腰牌亮在手上。   这是一块铜牌,正面是捕快二字,背面则是章丘县三字。   在衙门帮闲的赵老六岂会不认识这面捕快腰牌,县衙里有这块牌子的人就十个,是快班里十个正编捕快的身份标识,就连那些副捕快们都没有。以前他堂哥就有一块,可是如今他被免职已经被收回这块牌子了。   “你可以仔细看一下,这捕快二字下面,还有我的名字。”   赵老六凑过头来细看,果然见捕快下面还有四个小字,罗五之牌。   这下确认无误。   赵老六脸上表情很精神,想笑又像哭。   他怎么也没料到,疤面的妻弟居然是擒拿蓝面十八鬼的人之一,更料不到他就是那个走了狗屎运得了县令赏识还破倒成了捕快的家伙。   他赵老六虽然在县衙户曹帮闲多年,可说到底还只是一个帮闲而已,跟快班正编的捕快根本没法比。   况且人家还是县令的红人呢。   “兄弟,不,罗捕头,兄弟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赵老六变脸很快。   “哎,赵当家的话说哪里去了,我只是捕快可不是捕头,况且这还没正式任差呢。这也是我们兄弟有缘,提前在这里就见着了,说来你还是我姐夫的本家,咱们都是自己人呢。”   罗锋虽然说这副身体才十六岁,可实际心里却已经是两世为人,当然也知道这个什么该摆出什么样的态度来。   赵老六虽只是个小帮闲,可也没必要得罪他。   “赵当家的,进屋坐会,咱别站在这说话了,正好呢,我们兄弟俩先认识认识一下,我呢还有些事情要劳烦一下你帮忙。”   “有事罗兄弟你尽管吩咐,我老三别的本事没有,但在县衙多年,各处关系倒是都门清。”赵老六拍着胸脯道。   罗锋不管他推辞,把他拉到厅堂,赵老六便只好把自己两个帮闲也一起叫进来坐下。   “是这样的,我姐夫的任务能不能帮帮忙?”罗锋给赵老六倒了杯水,然后着他。   赵老六表面笑嘻嘻,心里很苦逼,他知道自己这次碰到硬石头了,谁能想到这赵疤面儿居然有个小舅子走狗屎运一下子当上了捕快,还是县令钦点的呢。   “罗兄弟,既然都是一家人,咱们就不说两家话。本来呢,上面交下来的任务确实重,但是呢,咱们也得照顾自家人。你姐夫差的那个皮毛呢,我这边给他补上了,反正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一码归一码,我们怎么能让赵当家的破费呢,你之前不是说你那里有些皮毛吗,那市价卖我们,我们买来交差。”   赵三腾的站起来,“看你这话说的,你这样说就是看不起我老三了,一点皮毛,我能要你的钱吗?我能要你的钱吗,要你的钱那我以后还怎么出去混?你要是真把我当自家人,那回头我就送你这点皮毛,别跟我提钱不钱的事情。”   两人你推我辞,旁人看的倒是情真意切。   可罗锋和赵老六心里都清楚,这不过是表面做戏。   “既然赵当家的你这样说,那我不收也不行了,姐夫,你看赵当家的这般好意,咱也不能冷了他的一腔热血,你就收下吧,反正以后日子还长着呢,咱们以后互相照应多往来就是了。”罗锋对姐夫说道。   “收,不收你就是瞧不起我,不把我老三当成你的本家兄弟!”赵老六还拍着胸脯对疤面喊道。   赵疤面倒是被搞的一头雾水,不过最后还是点头同意了。   于是乎,原本如山一样压在心头的差事,现在就这样完成了。   “罗兄弟,四哥,兄弟我还有些事情要去忙,改日兄弟再来登门拜访!”赵三见事情谈好,便起身告辞,匆匆而别。 第24章 烤竹鼠   赵老六灰溜溜的走了,姐夫疤面倒还是有点懵懵懂懂。   “这赵老六今日怎的突然这般好说话了?”   罗莲儿对着榆林疙瘩脑袋的丈夫摇头,“你啊,到现在也没看出来不是他赵老六突然发了好心,而是忌惮我兄弟吗?”   她以前也是跟着母亲读过些书识过字的,人比丈夫聪明的多。她早就看出来了,这赵老六征的皮毛数量,肯定比衙门征的多,这是假借衙门之名擅自加征肥自己之利。   只是以前一般人就算知道也没办法,毕竟民不与官斗,这赵老六虽只是帮闲,可也是衙门里的人。但现在不同了,她兄弟如今是县衙捕快,还得县令赏识。只要他兄弟把这事情拿到县里随便打探一番,就能弄清楚里面的猫腻,知道赵老六倒底借机加征贪污了多少。   若是把这事情往县令面前一捅,这赵老六就吃不了得兜着走。可兄弟却没把这话说出来,而是说要出钱到赵老六那里买皮毛交差。   这赵老六岂有不懂这里面意思的道理?   这是弟弟有意放赵老六一马,不想跟他翻脸的意思,既然弟弟愿意放他一马,那赵老六自然得投桃报李,他说送皮毛帮交差,其实是替他自己了事。   两个人都是聪明人,没有把事情说破而已。   可怜丈夫却懵懵懂懂,感叹丈夫木讷之时,罗莲儿也不由的惊讶弟弟似乎真的变化好大,以前的他虽然也很聪明,可却绝不会有这等心思,处理这件事情肯定没有这样拿捏的好。   现在既帮自家免了这皮毛的差事,又没跟赵老六闹翻关系,这等心思灵巧真是让她佩服万分。   跟丈夫一番详细解释后,赵疤面儿不由的长叹一声,“原来是这样啊,你说你们的心思怎么就这么多弯弯绕呢,有啥事就不能明着说吗?”   “五弟啊,不管怎么说,今天真是太感谢你了,要不然,你姐夫我入冬后就只能到衙门前去打板子戴枷了。”   “姐夫,我姐都嫁给你了,咱们何必还说的这么客气呢。”罗锋笑着道,然后故意转移话题,“我刚才看姐夫你从山里打了好几样猎物呢,有山鼠有竹鸡还有野兔呢,这些可是好东西,我挖河的时候可是学到一些烹饪的技巧,一会我来动手,让你们尝尝我的好手艺。”   “哎呦,小五,到姐家里来做客,怎么还能让你下厨房呢。再说这做饭,本就是女人的事。”   “姐,这你可就说错了,男人怎么就不能下厨了,一会我就让你见识下什么叫厨艺本事!”   罗锋笑着招呼小妹一起到厨房去,刚才看到那几只野物,他就已经有些心动了。   这可是真正的野味了,到后世的时候,连野猪都能成为国家保护动物,菜市场上根本买不到什么真正的野味。   就连竹鼠都是人工养殖的,吃起来味道差远了。   竹鸡是姐夫下陷阱捕捉到的还是活的,两史兔子有一只死了,被姐夫扒了皮已经差不多晾成肉干了,还有一只虽然有些焉头巴脑的但还是活。   三只山鼠也就是竹鼠,倒都是活的,这玩意生命力很顽强,一对大门牙可是相当凶悍,啃起竹子来就跟吃面条似的。   他脑子里一转,瞬间就决定了这些家伙的命运。   “竹鼠爆炒,竹鸡炖汤,兔子红烧!”   姐夫疤面在一边呵呵的笑着,平时猎到野物,除非是死了的,否则活的是舍不得自己吃的,得拿去卖了换钱。   但是今天,他心头放下一件重事,当然也就不在意那点野味了,小舅子可是帮了他一个大忙。   “小妹,拿点稻草来,咱们先把这竹鼠烤一烤。”   趁小妹去取稻草的功夫,罗锋先拿出菜刀把肥嘟嘟的竹鼠一刀背敲晕,然后趁它晕着再敲了几下,直接敲死。   敲死了后也不急着开膛破肚,而是让取来稻草的小妹先引火烧水。   水烧开后,把还带着体温的竹鼠扔进去烫,趁着滚热的劲把毛刮掉,刮的它光溜溜之后,放到火上烤。   这样既能烤去皮上的细毛,同时又能把竹鼠外皮烤的焦黄,这样一会炒起来才这皮才会既韧又香。   姐夫疤面儿蹲在地上饶有兴趣的打量着罗锋的操作,看他行云如水般的处置那只可怜的竹鼠,疤面儿觉得这个小舅子越来越有意思了。   稻草烟熏火燎后,足有五斤多重的竹鼠越发的膨胀起来,表皮金黄,看着倒跟只小烤乳猪一般。   罗锋不由的感叹,不愧是没有污染的年代啊,姐夫抓三只竹鼠,每只都有五六斤重,而要是在后世的时候,能抓到一只两三斤重的野生竹鼠都很了不得了,而且还能卖个极高的价格呢。   但是在这个时代,除了普通的穷苦百姓,是没几个愿意吃这竹鼠的,在他们眼里,这竹鼠可是比狗肉、猪肉还更上不得台面的。   不过罗锋却向来喜欢吃竹鼠的,竹鼠又不是地鼠,竹鼠可是正经山货美味啊。   “烤的差不多了!”   罗锋通过表皮的颜色,就已经能分辨出火候。   少烤一分则太嫩,多烤一分则太老,此时刚刚好。   “我来剁。”   疤面姐夫自告奋勇,一截樟树桩就是案板,他直接拿出劈柴的斧头来剁竹鼠。   “剁大块一点,这样吃起来有肉。”罗锋交待。   “好勒。”   疤面拿着沉重的劈柴斧却似手若无物般轻盈,手拿大斧在烤的发胀的竹鼠肚子上轻轻一划,顿时就给它开膛破肚了。   小妹饶有兴趣的蹲在一边全程观看罗锋烤竹鼠和姐夫破竹鼠。   “等学会了,以后我也要这样做竹鼠给娘和哥吃!”   “嘿,胆挺大的,又烤又剖的你不怕啊?”   “怕啥,这是吃的东西,有啥好怕的。”小姑娘根本不觉得哪里有什么可怕的,更不觉得说竹鼠有什么可爱不能吃的。在它的眼里,竹鼠就是食物,是美味,是一盘肉。   “姐,家里有葱姜蒜吗?”   “有。”   罗锋没有要求其它的什么调味料,但葱姜蒜这些都是很普遍的东西,至于什么料酒啊酱油啊八角桂皮胡椒这些,虽然这个时代有,但他估计赵家肯定是没有的。   而辣椒,嗯,要到明朝时才会传入中国呢。   不过肉新鲜,其实并不一定要多少调味料,太多的调味料反而会掩盖点食物本身的味道,少量的一点佐料,才能更好的吃到顶极食材带来的美味。 第25章 逃役   活蹦乱跳肥嘟嘟可爱的竹鼠,很快就变成了一块块连皮带骨的大块肉块,装了小半个木盆。   用葱姜和盐简单的腌制了小半个时辰,罗锋准备爆炒的时候发现了一个问题。   姐夫家的厨房跟他家的其实差不多,屋里一个火塘,然后上面架了个简易的几乎不能称为灶的灶,上面是一口大肚壶的陶锅,说是锅倒不如说是个瓦罐。   这样的大肚陶锅是不可能爆炒的啊。   身为吃货的罗锋顿时感觉到一阵挫败感,他被一只陶锅给打败了。   没有铁锅,连个碟形的陶锅都没得,这还怎么爆炒竹鼠啊。   巧妇也难为无米之炊啊。   “哥,怎么还不动手啊!”   小妹盯着那一大块一大块的竹鼠肉,忍不住出声催促了。平时可是难得吃上一块肉的,如今见到这么大一盆肉肚子都在不停的咕咕响了。   “家里还有其它的锅吗?口浅点的那种有吗?”罗锋问。   结果身为一之主的疤面告诉罗锋没有,“家里就这一口锅,没第二口了。”   得,爆炒竹鼠吃不成了。   无奈之下,罗锋只好改成炖竹鼠了。   烧水,下肉,炖煮竹鼠肉的时候,罗锋不由的有点垂头丧气的,他心里在为痛失了一顿爆炒竹鼠肉而低落。   “小五,你过些天去县衙当捕快,可以带我去么,我去当你的帮闲。”   姐夫搓着手,似乎是考虑了许久,终于问了出来。   “姐夫想去当帮闲?为何?”   疤面想的很简单也很直接,就是觉得如今日子难混。他们赵庄也是人多地少的地方,当年他爹被豹子咬死,均田分的地就被收了回去,只留下了十亩永业田传给他。   那时他三个兄长都分家了,他还未成丁,就守着这十亩薄田跟老娘相依为命,地太少不够活,就又拿起猎弓上山打猎填补家用。   一年一年,因为穷,又因为脸上这个疤,他到今年二十六了才娶媳妇。   现在娶了媳妇,家里日子依然难过,地太少,种地活不了命,可打猎也难,本来上山打点猎物,皮毛换点钱,可现在上面动不动就要征收皮毛,越要越多。   “你放心,你姐夫我长的粗壮,有把子蛮力,而且我猎弓用的好,箭射的准,要是做你帮闲,能帮到你忙的。”   “做帮闲能得份收入养家糊口,而且若是做了帮闲,有衙门里的关系,还能躲避劳役,不用出远门做夫役。”   疤面不愿意离家去做役,因为家里有老娘,如今又有了新媳妇儿。   罗锋倒是没有料到姐夫有这要求,帮闲有些类似于后世的协警。   没有正式的俸禄薪水的,他们的收入就是靠一些灰色收入,地位更不可能高,但姐夫也说出了想做帮闲的一些想法,比如说帮闲的油水还是不错的,特别是小舅子做捕快,他做帮闲的话肯定更有机会捞油水,再一个,做了帮闲,有衙门的关系话可以逃避夫役,不用外出做役了。   县衙里有三班,每班有十个正编的衙役,罗锋隶属快班,上面一个捕头,下面九个捕快,总共十个人。   但是维持这么大一个县的治安,负责捕盗辑贼,这么十人肯定不够。   于是每个捕快都会有两到四个副捕快,每个副捕快手下还会有数量不等的帮闲,甚至帮闲的手下还会有一定数量的捕役,那些捕快、副捕快、帮闲,相当于全职的,而那些捕役,则是由县衙征召乡民们轮流充当的一种差役。   说来一个捕快其实就相当于一支队伍,各有人马,数量还不少。   捕快就相当于这个队伍的头头了。   罗锋当了捕快,肯定也会有自己的帮闲队伍,他当然也会有权决定自己队伍的人手。   起码让自己的姐夫作个帮闲是没问题的。   “姐夫,当捕快做帮闲其实也没那么轻松的,要辑贼捕盗,要维持治安,任务不轻,而且经常可能会遇到一些危险的时候。”   “这我不怕,姐夫跟你说,当年我在那只豹子口下差点没命,没了半张脸,后来我苦练本事,我的弓射的不差,而且我力气也大,真遇事我不但不会拖累你,还能帮你。”   见姐夫态度这么坚决,罗锋也就不再犹豫。   “好,既然姐夫愿意来给我帮闲,我当然求之不得,上阵父子兵,打虎亲兄弟,多个自家人也多份帮衬。”   “姐夫谢过你了,小五。”   没有铁锅,将近着用陶锅,罗锋最后还是整了几个硬菜,炖竹鼠,炖兔肉,炖竹鸡,再加了一道水煮菘菜,倒也是凑了四个菜。   饭是罗锋从家里背来的粟米煮的。   “好吃,真好吃。”   虽然炖煮的竹鼠没有爆炒的香,但小妹却依然觉得这是它吃过最美味的食物了,吃一口赞一句。   而姐姐莲娘和赵母虽然没有小妹那么夸张,但却也是嘴下不停,筷子连伸。   “刚才小五说他厨艺好,我还不相信来着,想不到这本事还真有一手,好吃,香!”   疤面姐夫夹起一块肉,刚入嘴嚼了两口就停不下来了。   “真想不到,这竹鼠居然做的比牛羊肉还好吃呢。”姐夫称赞。   “你吃过牛肉吗?别瞎说。”   莲娘对丈夫的吹牛很不满意,一般人家谁有什么机会吃羊肉,至于牛肉更不可能吃到了,耕牛可是不得私宰的,要是私宰耕牛那得被官府抓去打板子甚至徒刑。   赵家连自家的耕牛都没有,更别说吃过牛肉了。   “小五,回头你把剩下的那两只竹鼠,还有那只兔子一起带回家去,给娘也做道这样的美味。”莲娘笑道。   赵母也点头,“都带去,我们家疤儿经常上山打猎,这些东西倒是经常能猎到的。拿些去给亲家母尝尝!”   一顿饭吃的大家万分满意,小妹甚至吃的肚皮都撑起。   “天色也不早了,我们还得赶路回去呢,这路上还有十多里路呢。”   坐了一会后,罗锋就告辞。   走的时候,罗锋把放在黑马旁边的袋子拿来,“姐姐,姐夫,这是十贯白钱,这是我们罗家给姐姐补的嫁妆,本来我是打算先问问你们有什么需求然后给你们置办物品,现在想想还是直接把这钱给你们,你们想要添置什么就自己添置吧。”   罗莲儿和赵疤面他们都不知道原来这是一袋子钱,更想不到有十贯,而且还是家里给罗莲儿补的嫁妆。   “这怎么能行呢。”   “姐,这是给你的嫁妆,明天我给四妹也会补一份同样的嫁妆的,你说收下吧。”   说完,他转头对疤面道,“姐夫,姐姐出嫁的时候我不在家,所以今天我就把一些本来应当在当天说的话现在说出来。”   “我姐姐从小就对我好,我这个弟弟也绝舍不得姐姐在外面受到半点委屈。若是哪天你们过不好,你大可以把我喊来,到时我来接我姐姐回家,但是,不管任何时候,我不许你打我姐姐,若是你敢打我姐姐,我绝对会来跟你拼命的。”   疤面有些尴尬的道,“我疼你姐姐还来不及呢,怎么舍得打呢。”   “我是说万一,万一真有那个时候,你就喊我来,我来接她回去,往后余生,我会一直照顾好她的。”   “放心吧,小五,我一定会对你姐好的,这钱你就收回去吧,我们不能收。”   罗莲儿被弟弟一席话说的眼睛湿润。   她突然一把推开丈夫,笑着对弟弟道,“谢谢你小五,姐姐现在无比的高兴,姐姐有个好弟弟,真的长大了。这十贯钱,姐姐收下了,这是你给姐姐的嫁妆,姐姐会好好收着,等以后我有了儿女,再交给他们。”   “走了,姐夫,记得你今天说过的话,不许让我姐受半分委屈!”   “走了,姐,好好照顾自己,夫妻举案齐眉,琴瑟和鸣,白头偕老!”   抱起小妹上马,罗锋牵着黑马往回边,边走边在心里道,“罗小五,我是罗锋也是你罗小五,你放心吧,你的家人我会替你好好照顾的,他们以前是你的家人,从今往后,也是我罗锋的家人!”   赵家门口。   罗莲儿看着弟弟妹妹远去的背影,泪水止不住的往下流。   赵疤面温柔的为妻子擦去眼角的泪水,“你有个好弟弟。”   “那是当然,我打小就最疼小五了,总算我那么多年没有白疼他,如今也知道心疼姐姐。”   赵疤面突然有些妒忌羡慕了。   “有个弟弟真好,可惜我只有哥哥没有弟弟。”   “你那些哥哥就别提了,你们兄弟四个,可自他们成亲后就分家,一个个哪还有半分兄弟情份,连平日里都没有个往来。老娘卧病在床,他们更是巴不得离的远远的,生怕粘上就会缠上他们似的,这样的兄弟,不提也罢。”罗莲儿说起那些兄弟妯娌就不由的有几分气,以前忍着,今天终于忍不住对丈夫抱怨。   “哎,是啊,别人家的兄弟姐妹情让人羡慕,可自家的兄弟姐妹却薄情的很,算了,不去说他们了,以后你的兄弟姐妹也是我赵四的亲兄弟姐妹。”   人心都是肉长的,谁也不愿意拿热脸一直去贴别人的冷屁股。 第26章 分地   三姐夫家跟南山村一样都是依山傍水的小山村,好在虽是山村,但交通还行。出了村门,便是一条丈宽的道路蜿蜒曲折向前。   路两边是连绵的田地,一条条田埂将土地划成了一块一块,在田埂上还都立有界桩,这便是各家地界的依据。   “罗兄弟,这么快就回去呢,多坐会啊,我刚让我家婆娘杀了只老母鸡,一会咱们兄弟喝两杯。”   身后,赵老六从村子里追出来,一脸殷切的过来拉住罗锋的手。   “不用不用,天色也不早了,赶回家还得有十几里路呢。”罗锋微微笑道。罗老六这种人很常见,甚至到后世也有很多,这样的人不能深交更不能交心,但是也不能忽略,有道是阎王好见,小鬼难缠,寻常的应付就好了。   拉拉扯扯了一会,罗老六见罗锋虽然推辞,可却也没有厌恶瞧不起他的样子,心里舒服了些,他其实很担心因为疤面的事情而得罪了这个年轻而又幸运的家伙,万一他到县衙当差后告自己黑状还是很麻烦的。   “罗兄弟你也是,怎么就这么急着回去了,算了算了,那我也就不强留你了,等过些天我到你村里去拜访道贺。”说着,赵老六取出些东西来,却是两张鹿皮和几条熏猪肉,另外还有一兜子鸡蛋。   “天冷了,这两张皮子拿去给婶子做件袄子防寒,另外这点熏肉和鸡子也是别人送的,家里挺多的,你带点回去。”   “这怎么好意思拿你东西呢,可不行。”罗锋推辞。   “不拿就是不把我当兄弟了啊,以后你到了县衙,我还得多仰仗下你帮衬呢。”赵老六不容拒绝的道。   推了几下后,罗锋便也就顺水推舟的收下了,倒不是他贪图这点东西,而是这明显算是赵老六的一番心意,有之前的那点事在,若是不收他这东西,估计他心里始终会有个疙瘩。   若是这家伙有迫害妄想症,不收他这东西反而还会麻烦,干脆收了。   况且罗锋一个即将上任的捕快,就算收这么点东西也根本算不得什么。   “那好,我就却之不恭了。”   把两张鹿皮和几条熏肉和那兜鸡蛋挂上马鞍袋里,罗锋笑着挥手告别了赵老六。   赵老六脸上堆着笑一直把罗锋兄妹俩送出好远。   “哥,那赵老六一看就不是好人,刚才欺负姐姐姐夫呢。”   罗锋伸手揉了揉小丫头的头,她才十岁,还未及笄,头上梳着对丫髻,长的黑瘦了些,不过人很灵动。   “我知道赵老六算不得好人,但我们也不能因此就要跟他划清界线,有的时候啊,世界并不是非黑即白的,而且有的事情我们心里清楚就行了,并不一定要表现出来。”   “为什么要这样啊?那岂不是表里不一?”   “哈哈哈,等你自己能明白这些道理的时候,你就也长大成熟了。”   “还是不懂。”   “所以你现在还没长大。”罗锋牵着马,小妹跟在身边,俩人有说有笑的走在曲折的乡间小路上。“晚上做个干笋炖熏肉,另外再做个水蒸蛋。”   一听说吃的,小妹不由的脸上放光,丫头也算是饿惨了,平时连肚子都能混个饱,何况吃肉。   十来里路,兄弟俩走的很快,也就半个多时辰已经到了南山里。   路边,王里长和李乡正带着几个人在田间拔界桩。   “五郎回来了?早上去你家,你娘说你去你三姐家去了,这么快就回来了?”   “李乡正、王里长,你们都在这呢。”罗锋笑着上前打招呼,“去看了三姐,吃了饭就回来了,你们这是做啥呢?”   王里长很热情的过来,“这不昨天跟你说要给你分二十亩地嘛,我们今天带来人把这地清理丈量下,以后这块地就是你的了,你看下如何?”   罗锋惊讶于他们的办事效率,放眼望去,不由惊讶。   隋朝五尺为步,二百四十步为亩。   一亩地比后世的要面积小些,但也足有五百多个平方,二十亩地,足一万多平方。   这相当于一个半的标准足球场大小,真的是很大。   “五郎啊,你这块地可是好地啊,乡里本来手里是有些地,可这些刚收回来的地都是零散各处的,为了你以后耕种方便,我们特意帮你把这些地全给调换到了一起,而且还是这路边的傍水地,有水渠可浇水,这可是天字号的上等地啊。”   乡正和里长在乡里面那就相当于是土皇帝了,上有衙门,下有各家的家族和财势支撑,因此平时哪个不是高高在上。   但是现在他们却也对罗锋表达的很友善,一个捕快表面上还不如他们这些县吏,但从另一方面讲,一个正编的捕快,尤其是得县令亲自提拔的正编捕快,有时也是足够让他们示好拉拢的。   二十亩靠路临水的田地,整齐一块,还是水浇地,确实算是长白乡南山里最好的地了。   这是一个很大的人情。   乡正和里长正安排着人重新丈量下这块田地的面积,同时安排人把过去那些原主人的界桩给铲除,重新在周边插下新的界桩。   站在这片已经属于自己的田地前,罗锋心里也不由的涌起一种奇特的感觉。   有土斯有人,在这个时代,人对土地的依靠,以及土地对人的束缚都是无比的紧密。   有土地才算是真正的有产阶级一员。   走下路坎,他拿脚丈量着这片属于自己的土地。   沿路走出了二十步,一步就是两个单步,五尺为步,差不多是一米五。横走二十步,就是三十米宽,这是他家这块二十亩地的宽。   沿着新立好的界桩,折向往前走,足足二百四十步,那是三百六十米。   更难得的是这块地好整齐,平常分田授地,是不可能整块地分给你的,可能这块地两三亩,那块地一二亩。   而现在乡正里长动用特权,直接给了罗锋二十亩地,还帮他把地调换好了,位置好,而且还是一整块。   一万多个平方啊,自己有地了,而且还是不小的一块地。   算不是地主,但已经是个小自耕农了。   “乡正,里长,多谢。”罗锋拱手,是真心感谢。   “这么客气干啥,以后喊我李伯就好。”   “叫我李叔。”   乡正和里长都很和气的道,这完全跟平时对待村民们态度不同,罗锋知道,自己这算是进入了这乡里的统治阶级的一员了?   虽然感觉有些怪怪的,似乎是跟他们同流合污了,但不得不说,这种感觉还挺好! 第27章 刎颈之交   小妹撒着脚丫儿在地里奔跑,来回的跑了好几圈,跑的浑身冒汗。   “哥,这地真是分给我们家的吗?”   五妹小脸通红,充满兴奋之情。   “嗯,这块地以后就是我们家的了。”罗锋坐在田坎上,看着这块平整的土地,这是属于他的田地,足足二十亩。   “太好了,那我们家就有八十亩地了,这么块这么好,一年能多收很多谷子呢。”小妹扳着指头在那里计算着,增加这么多地一年能增产多少。   不过罗锋很清楚,就算增加了这二十亩好地,可罗家的日子也不会有多大改善。这个时代的生产力低下,放水施肥等都不足,地得轮耕,缺肥少水,兼之缺少大牲口地也翻不深,使得产量极低。   别看八十亩地,但既要拿出部份来种桑种麻,又要轮作,而且因为缺水少肥,地只能种一季,亩产也就一石左右。   八十亩地,一年能收个五十石都已经很不得了,而罗家一年光是缴公的租和义仓粮就得起码十五石,剩下个三十五石左右除了做口粮,还得交些其它的摊派啊,另有家庭的日常开销等,这还得是风调雨顺的年紧,才能勉强填饱肚子。   农人苦啊。   就算是在最好的开皇年间,其实百姓也顶多是能勉强温饱而已。   而在如今这雄心大志的大业天子治下,日子是一天比一天苦的。   “等来年买头牛来养着,这样能帮着耕田犁地,另外,这块地靠近水渠可以灌溉,我们可以种上小麦,小麦比粟产量要高出不少呢,种的好,一亩能多收五斗。”   麦比粟产量高,但种小麦需要水,而长白山脚下的罗家以山坡旱地为主,因此只能种比较抗旱的粟,但粟的产量却是极低的。   不过就算是种上麦,多收的那几斗,也改变不了什么。   “小妹,以后我们家的田地会越来越多的,到时会有百亩,甚至千亩良田,再不会缺衣少食。”   “哥,我相信你。”小妹拉着罗锋的胳膊充满崇拜道,五哥是有本事的人,如今都已经做上了捕快,回来后带了那么多钱回来,还让她吃了好几顿饱饭了。   ……   回到家,小妹主动的牵着黑马到村边吃草去了。   罗锋提着熏肉、鸡蛋和鹿皮进门,却见小六正提着他的那本横刀往外走。   “干什么去?”   “五哥,我有急事,回头跟你说。”   看他匆匆忙忙的样子,还提了把刀,罗锋岂能放心,一把将他拽住,小六力气大的跟牛一样,差点还没拽住。   “站住说话。”   黑起脸来,小六还是被兄长镇住了。   “说,拿着刀去哪?”   “我没去哪,我就出去耍下。”小六低着头不敢看罗锋。   “你骗的了我?你打小一说谎就不敢抬头,说实话。”   “王老鬼抓了杜大和辅三,把他们吊在村头打,还说一会要把他们拉到山上吊在树上,等狼来吃。”小六抬头,眼睛通红着道。   “慢点说,到底怎么回事?”   小六说的有些乱,不过罗锋捋了捋还是弄清了事实经过。   杜大和辅三是小六的玩伴好友,小六平时替隔壁的王财主家放牛,而辅三则替王财主家放羊,那个杜大则是替王财主家放猪的。   王财主家是隔壁王庄的,也是王里长的族叔,在长白乡都算是排的上号的财主,家有千亩良田,而且还有碾房磨坊,家里还养着许多牛羊猪等。   不过王财主虽有钱,可向来比较抠,平时大家有事向他借个债什么的,他虽会借,可利息却是极高的,还不清,便要人卖儿卖女拿妻女抵债,因此落得个王老鬼的恶名。   小六帮这个王老鬼家放牛,便是一天只有一顿饭,然后一月才二斗粟的工钱,说是放牛,可平时没少使唤小六做这做那的,跟他家长工一样。   辅三和杜大都是其它村子的贫家少年,辅三有个姑姑还是王老鬼的一个小妾,三个少年年纪差不多,都是十一二岁,于是便成了好友,平时跟三兄弟一样,小六年纪最长,于是算是大哥,辅三年纪稍次是老二,杜大论年龄最小,便成了三弟。   三个少年都是贫家子弟,不过罗家和辅家条件还稍好点,毕竟是自耕农,而杜家就比较困难点,他父亲早年本是府兵,后来战场当了逃兵,不知所踪,军府便把他授给他父亲的田地收回,连房子财产都收走了。   留下他们孤儿寡母带着个年幼的妹妹无依无靠,在南溪边搭了个破茅棚落脚,杜母靠着平时给人做些杂工赚点钱,而杜大也早早的就出来给王家放猪。   前段时间,杜母病了,一连躺了一个多月没能起来做事,家里断炊。杜大找王财主想提前支点粮回家,可王老鬼不肯,他说杜大娘俩已经先后找他借了几次粮了,旧账未清新账未还,这次不清债就不借。   辅三是个比较讲义气的,见杜大如此情况,便不声不响的半夜里把自己放的羊偷了一只出来杀了,把羊肉拿到杜家茅棚。   杜大一家三口饿了几天了,哪管的着这羊哪来的,先吃了一顿再说。   羊少了一只,王家很快发现,最后查到是辅三偷了羊和杜家一起吃了,于是王老鬼便庄丁把辅三和杜大都抓了吊起来鞭打,还说要将他们送进山里喂狼。   “辅三倒是个挺讲义气的,不过你现在拿我刀干嘛,要去砍人?”   “五哥,我不能让他们把杜大跟辅三送进山喂狼,我跟他们是好兄弟,一起结拜过的。”小六红着眼道。   罗锋嘿嘿笑了几声,平时小六看起来痴傻傻的,想不到跟玩伴还结拜兄弟呢,而且出事了还能这么讲义气,这就是刎颈之交了,倒是有些小看这个弟弟了。   “傻弟弟啊,解决事情的办法有很多个,你直接拿着刀去那只是最笨最坏的一个,你就算有刀,那也只是孤身一人,你能打赢几个人?而且你想过没有,就算你打赢王家的人,可他们报官追究下来,你还是跑不掉。”   “五哥,可我也不能看着他们被喂狼。”   罗锋拍了拍自己的傻弟弟,“你相信哥不?”   “信!”   “信就好,这事交给五哥来办,你先把横刀放回屋里,然后你带我去王家,我定帮你把杜大跟辅三救回来。” 第28章 软硬兼施   “五哥,去找王老鬼不带刀,怎么还把熏肉和鸡子拿上?”   小六提着罗锋刚带回来的几条熏肉和一兜鸡蛋,很不乐意的跟在哥哥身后。   “做事得讲道理,没有道理就站不住脚,这次的事情,辅三有错在先,咱们现在去王家是求他们放人,这点东西就算是赔礼道歉。”   除了这点东西,罗锋褡裢里还装了几贯铜钱。   王庄离南山村倒并不远,隔着一条南溪遥遥相望,也就相距四五里地而已。有小六在前带路,罗锋很快找到了王老鬼家。   王老鬼的宅子很大,在王庄村东边,他家深宅高院,黄土夯制的足有丈高的围墙,隐约能看到里面有数十间房子,似乎是由数个院子组成的大宅院。   大白天的门口还站着好几个拿着棍棒的庄丁,几条恶犬趴在边上晒着太阳。   “劳烦几位兄弟,替我通报王大官人一声,就说南山村罗五有事求见。”   门口的那几个庄丁懒洋洋的晒着太阳,闻声却只是抬头瞧了瞧,然后便继续闲聊了。   罗锋微微笑了笑,倒也没置气。   他从身上掏出了一小串铜钱,刚好是十个,然后递了过去。   “兄弟,劳驾!”   那人见了铜钱,倒是眼前亮了一下,有些意外的认真打量了罗锋一遍。   “南山村罗五?你跟罗小六是啥关系啊?”他嘴向小六努了努。   “那是我兄弟。”   这个回头既在他意料之中,又让他疑惑,罗小六家里条件谁不知道,什么时候他这个五哥这么大方?   不过看在这串钱的面子上,他倒还算客气的点了下头,“哦,原来是罗五兄弟啊,好的,在这稍等,兄弟跟你进去向大官人通报一声。”   过了好一会,那个家伙才回来了,“罗五兄弟啊,为你这事我还打搅了大官人的午睡,挨了一顿训斥呢,好说歹说才帮你说明了,你进去吧。”   “放过兄弟了。”罗锋拱手。   从一侧旁门进入大宅子,小六不满,“哥,怎么还给那家伙十个铜钱,那家伙就是个看家狗,平时最是喜欢做弄我和杜大他们,坏的很。”   ‘我当然知道,但我们何必跟他们一般见识,记住,我们是来救杜大他们的,不是来跟这些人置气的。’   小六对王家内部也很熟悉,带着罗锋很快就来到正堂前。   结果门口又遇到一人,对着小六喝斥道,“罗六,瞎了你的狗眼,这前院厅堂也是你个放牛娃能进来的?莫不你是想跟你那俩兄弟一起挨鞭子?”   罗锋越过小六上前,打量了那个家伙几眼,看衣着装束明显是个家丁奴仆之类的,说不定就是个贱籍的奴隶。   “在下罗五,罗六之兄。”   “那又如何?”   “在下现为章丘县令亲授衙门快班正差捕快,今日前来拜访王大官人,想不到在此却遇恶犬凶人。”   那人听罗锋报出身份,暗自吃惊,他确实只是王家的一个奴隶,本以为能欺负下放牛的罗六,却想不到人家哥哥居然是衙门公差捕快。   “还不快去禀报王大官人!”罗锋喝斥,对这样的一个奴隶,他自然也懒得好脸色。   那人悻悻而去。   过了会,那人去而复返,却是客气的多,过来说王大官人有请。   随他进入厅堂,奴仆禀报,“大官人,南山村罗五郎兄弟到了。”   厅堂中,一个微胖的老者坐在一张桌案后面,悠悠的喝茶,听下人禀报,却头也没抬。   罗锋站在厅内交手,“南山村罗五,见过王大官人。”   “你是放牛罗六的哥哥?听说最近出了点风头,还当上了捕快?”王老鬼的话依然很不客气。   罗锋笑笑,他知道王老鬼有他的底气,虽说他只是乡间一地主,但大隋向来是皇权不下县,朝廷直接能管的也就是到县城,而乡里间,虽也有乡里长这样的县吏,可实际上乡里长都是乡里中那些大宗族和大财主们的代表而已。   在乡里真正掌握实权的,就是这些各村的大宗族和大财主们。   比如说南山里的王里长,本身是富户地主,而且又还是王老鬼的侄子。   一个年轻的捕快,还真不值得他如何的看重。   “意外擒了几个贼匪,得县令和郡丞青睐赏识,提拔我做了捕快,其实都是运气。”罗锋拱手,“今天前来,一来是本就想来拜访本里德高望重的大官人,二来也是有事相求,来的匆忙,不及准备什么厚礼,区区一点薄物,还望笑纳。”   罗锋招手,让小六把熏肉和鸡蛋送上。   案后的王老鬼有些意外的放下手里的茶盏,抬头仔细的打量着罗锋,这个年轻人,他本来以为是跟罗小六差不多的乡下人,只是走了狗屎运才做了捕快,可是现在听他一席话,却是让人很是意外。   这故意摆出那副高高在下的态度,可这罗五的应对态度却拿捏的很好,不卑不亢极为难得。   是个人物,并不全只是运气。   “来就来了,还带什么东西呢,都是乡里乡亲的。”   王老鬼的态度变了。   “大官人。”   “叫我一声王叔说行。”   “那我就叫您王叔,是这样的,我听我六弟说他好友辅三偷了你一只羊给家中断炊几日的杜大吃。”   “是有此事。”   “王叔,这事是辅三的不对,不管怎么说不问而拿是为偷,偷是犯王法的事情,只是他年少不懂事,而且也都是一心为了救济兄弟。我六弟跟杜大和辅三都是玩的很好的,所以我来呢,想求大官人高抬贵手,原谅这几个不懂事的孩子一回,至于你损失的羊,我来替他们赔偿,多少钱,你说个数,我照价赔偿。”   王老鬼嘿嘿笑了几声,“一只羊算不得什么,我王五虽说不是家财万贯,可也略有薄产,一只羊对我来说不过九牛一毛。只是我这人向来最恨贼,尤其是家贼,辅三是我家放羊的羊倌,而且他还是我一个小妾的侄子,当初见他家穷,便让他过来放羊挣口饭吃,可想不到他居然偷我的羊。”   “羊是小事,但家贼得惩罚,要不然,以后岂还有规矩?”   “大官人说的自然,只不过如今大官人把他们人也抓了,打了打了,我觉得教训也有了,而且其它人也都看到了,因此事情差不多就算了,你看呢?”   “你说算了就算了吗?”王老鬼笑问。   罗锋也有些不客气的微笑着道,“大官人,我现在呢正好是县中捕快,负责这辑贼捕盗之事,既然你家中发现偷盗案,那么自然应当告官,由衙门接手。要不,我替你去县衙报个案如何?”   王老鬼一听,脸上的笑容没了。   就算他可以不把罗锋这个捕快放在眼里,可他其实也很快衙门来插手他的事情,尤其是这等什么偷盗案一类的,若是引来了捕快们来家中查案,这案子一立,那就相当于吸引来了一大群的苍蝇,到时不费点心神费点钱财,可不是那么好打发的。   他对罗锋的印象又深了几分,这个少年虽年少,可却很老辣了。   “哈哈哈,小五啊,看你这话说到哪里去了。今天既然你来了,那么我怎么也得你这个新捕快一个面子的,人你带回去吧。”   罗锋把钱留下,结果王老鬼让他带走。   “这钱我不能要你来出,没这个道理,人你带走吧,不过以后辅三杜大就不用再来我家放猪放羊了,还有你既然已经当了捕快,你兄弟以后自然也不用再来我家放牛赚那二斗粟谷的,对吧?”   罗锋微微笑着,这个结果倒也是不错的,他也没客气的把钱收回来了,几贯钱那也是钱啊。   “那我就谢过王叔了,也代杜大和辅三谢过王叔,告辞!”   “慢走,不放!”   出了大宅子,小五仍然拎着那几条熏肉和那袋鸡蛋,“哥,这就行了?”   “当然了,可不就行了,要不呢?”   “哥,你真厉害。”   罗锋无奈摇摇头,这算什么厉害啊,不过是因为他如今不再是过去那个罗五了,他现在跟县令有关联,还是捕快,否则,谁又真会把他当根葱呢。   “走吧,去接你的俩兄弟去!” 第29章 勇三郎王伯当   罗锋带着小六走出王家厅堂时,王伯当正提着把长弓迎面走过来。   “你就是罗五郎?”王伯当眼睛直盯着罗锋,面带着些兴奋之色,“县里到处都在传说着是你和秦琼擒了蓝面十八鬼,说你们是英雄好汉,不过我有些不大相信,你可敢我跟比试一二?”   “我是罗五,你是?”   “哥,他是王三公子。”小六在后面说道,他甚至看到王伯当后微微向罗锋背后躲了躲。“哥你小心他点,这人的箭射的极准,而且力气也很大。”   “什么公子,叫我三郎就行。”王伯当微笑着说,目光却紧盯着罗锋,如同猎豹盯着猎物。   罗锋打量着四周,“要比试三郎应当找我二哥秦叔宝,他弓马娴熟是卫府军士,我并不懂武艺,更不懂箭术,没法和你比。”   “既然你擒下了十八鬼,那肯定是有些本事的,也别光耍嘴皮子,不如先比一比,等我赢了你,下一个自然就是去找秦琼。”   王伯当执意要比。   这时他身后的一个奴仆瞪着罗锋,“我家公子号称勇三郎,一把弓一杆枪,谁不知道厉害,小子,你莫不是害怕了?”   “勇三郎?”   王伯当道,“勇三郎不过是朋友们送我王伯当的谬赞。”   听到王伯当三个字,罗锋意外了。   他原本还真不知道这位王老鬼的三公子叫啥名字,就算他的奴仆称他勇三郎他也没想到那去,而现在他自称王伯当,这下总不会错了。   这个王伯当可是隋唐历史上鼎鼎有名的人物了,可以说是跟秦琼差不多名声的好汉了。   微风吹过庭院,罗锋有些兴奋,想不到在这里居然又遇到一个隋唐好汉。王伯当,瓦岗寨的五虎上将之一啊。   他的弓箭确实神射了得。   真没想到,他居然是自己的邻居。   罗锋在打量着王伯当,二十左右的年纪,比他大些,跟秦琼比又要年轻一些,长的很高大,但并不是那种肌肉贲起的类型,而是偏修长。   手臂很长,连脸都有点长,但是一双眼睛却很明亮且带着几分杀气。   单眼皮,但却偏偏有点帅。   他身上的衣着也不是寻常地主财东家公子的打扮,倒是有几分官宦子弟的样子。   不论是气度还是外表,王伯当都让人赞叹。   王伯当也在打量着罗锋。   他手里拿着一张雕花弓,腰上还背着两个箭袋,里面装着满满的羽箭,足有五六十支。   手里一张弓,背上还有一张弓。   相比起他的锐利,罗锋倒显得有些过于年轻,甚至外表看上去没有半分的锐气。   他微微有些失望,这几年他一直在长安读书,是国子监的生员。他打小爱武艺,拜访了许多师傅,后来家里又花钱送他到长安进了国子监读书。   不过国子监里的那些夫子并没有几个让他欣赏的,在长安坐监的这几年,实际上也就是混日子,他觉得自己最大的收获,就是认识了蒲山郡公李密。李密是国子监助教包恺的门生,王伯当跟他不打不相识,对他极为崇拜,后来甚至直接拜了李密为师,成了他的门生。   昨天他刚从长安回到老家,结果就听到到处有人在传说着什么秦琼和罗五大战蓝面十八鬼的故事。   刚才练箭时,听下人禀报说这个什么罗五正在家里,于是便赶来瞧一瞧。   在长安读书几年,虽然没读进什么书,但毕竟长安帝国耳濡目染数年,也算是阅历丰富,见过许多了得的人物。   王伯当提起弓,从箭袋中取箭。   张弓搭箭,气定神闲,一气连射十箭。   箭如流星赶月,全都命中了五六十步外的柳树。   “试试?”王伯当把弓递向罗锋。   罗锋摇头,他根本没有射过箭。   “让你见笑,我从没摸过弓呢。”   “要不,我们比扳手腕吧!”罗锋笑着道,若是这个王三公子是别人,他是没有什么兴趣在这里扯谈的,可既然这是勇三郎王伯当,那就不同了。这可是个好汉,值得结交一下。   “比力气?”王伯当倒有些意外了,“你就没有什么趁手的兵器吗?”   “趁手的?锤子吧。”罗锋想了想道,他的这副身体里确实只有对锤子记忆深刻,那是从小开始帮忙打铁握锤锻打留下的记忆,至于其它,根本没摸过。   “能用锤,确实得力大。不过我自信也是力气不小,那就扳手腕吧。”王伯当倒没想着占罗锋什么便宜,人家说没射过箭,他不可能逼着罗锋跟他比箭。   “好!”罗锋应下。   王伯当回头,“搬个桌子过来,我要跟罗五郎比试力气。”   比力气罗锋倒不惧,记忆里,自己的力气除了比不过小六外,一般人还真比不过他。   两只手握住,罗锋与王伯当微笑相视。   “要是你能赢我,我送你一把弓!”王伯当很自信的道。   “若是我输给你,我答应替你打一套箭头。”罗锋也很自信。   扳手腕不光比力气,同样也还是有技巧的,偏偏罗锋在后世的时候,除了喜欢踢球外,也一样很喜欢扳手腕,因为这是既不需要场地也不需要器材,两个男人之间,很直接的一种比拼。   两人还在说着话,但是已经各自发力。   力气越来越大,王伯当的脸已经慢慢的变的胀红,可罗锋却依然还保持着微笑。   “呀!”王伯当感觉意外,他发现这个罗五的力气真的很大,于是他再发一声喊,几乎把吃奶的力气都拿出来了,可罗五的手腕却依然如铁铸一般纹丝不动。   尤其让他有些惊叹的是,罗锋脸上始终保持着微笑的表情。   “呀嘿!”   再次发力,依然如此。   罗锋面上轻松,实际上也已经是全力以赴,只不过脸上微笑是他扳手腕时一向的标志表情,这样的表情有时能够起到不小的心理压力作用。   当王伯当再一次力尽之后,罗锋趁他旧力刚去新力未发,抓住时机,一举使出全力,猛的把王伯当的手臂按到了桌板上。   啪的一声响,王伯当震惊的看着自己被按倒的手臂。   向来自诩力大的他,居然败了。   还败的这么快。   “你赢了,罗五郎果然好大力气。”王伯当倒也干脆果决,输了就是输了,“这张弓归你了,我再把这两袋羽箭一起送你了。” 第30章 莫欺少年穷   罗锋没客气的接过弓。   弓入手有些出乎意料的沉重,弓身很长。   王伯当看着罗锋把玩着刚刚还属于他的弓,眼神有些不舍,“这是把长弓,筋角反曲,弓身是桑木柘木压制而成,牛骨制成的弓弥,用牛筋条扎捆,装箭的胡禄是桦树皮所制。”   他还告诉罗锋,长弓近射,短弓远射,角弓骑射。   他的这把弓类似于军中步兵用的长弓,射程近,但精度高。   “你拉几下试试。”   罗锋便伸手拉弦,反曲弓的拉力很强,但罗锋没感觉有多吃力,比较轻松的就拉开了,只不过他没有学过射箭,拉弓的手法不对。   但这更让王伯当吃惊了,因为一般人没学过拉弓,不懂得巧劲只知蛮拉,反而更加费力,可这把硬弓罗锋却轻松的就拉开了。   不得不佩服这家伙的蛮力。   “你可以试着射几箭。”   王伯当忍不住教导。   他简明扼要的讲述了一些开弓射箭的技巧,罗锋用心的听着,然后费了半天劲终于射出去一支箭,结果那支箭射的倒是蛮疾,可明明瞄准的正前方的柳树,结果箭却飞向了天上。   王伯当嘿嘿的笑了几声,看到罗锋射的这箭,他终于又找回了几分自信。   他取出背上的那把弓,放慢速度,一边拉弓张箭一边讲解动作要领,“注意我的手指,手指是关键,射箭的手式有好多种,一般比较常用的就几种,我先教你这种……”   咻的一声,箭支射出,准确的命中了柳树。   “你按我刚才说的方法再来。”   罗锋努力的按着刚学的方法取箭张弓,终于又射出一箭。   箭支这次没飞向天空,但却又偏了好多。   “不错,第二箭就有这水准,看来你天生有射箭的天赋。”   王伯当觉得罗锋是个射箭的好苗子,忍不住仔细教导,罗锋倒也没嫌他啰嗦,人家愿教他自然愿学。   一箭又一箭,一遍又一遍。   当两壶箭五六十支箭支都射空时,他已经终于能够偏的不是那么离谱了,虽然依然一次都没有射中五十步外的大柳树干,可起码十步外的木靶已经能射中一二中了。   在王伯当这个老师看来,这个进步水平已经相当了得了。   “这把弓简易了点,要是用军中步弓来练,你进步肯定更快,可惜普通百姓不能持有劲弓强弩。”   王伯当的这把弓是简易版的步弓,比猎弓强些,但又不会涉嫌非法持有禁持兵器,算是打了点擦边球。   “你要是有空,以后每天来我这练弓,我教你,保你三个月内箭术小成。”王伯当现在看罗锋已经很有几分惺惺相惜的感觉了。   “那我就多谢三郎了。”   “你要不嫌弃,那就叫我一声三哥,我喊你一声五弟。”王伯当为人最爱交朋友,在长安几年,上至公卿贵族家的纨绔,下到贩夫走卒,只要合他胃口的人他都愿意结交。   短短半天相处,王伯当对罗锋的印象挺好,力气大,人聪明,而且说话也很得体,于是便有了结交之意。   罗锋当然更是求之不得,王伯当愿意跟他兄弟相称,他岂有不愿意的道理,而且这会功夫接触下来,这王三郎虽说是王老鬼的儿子,但人真的不错。   跟他比扳手腕,愿赌服输,相当干脆,这样的人性格都不会差到哪去。再一个他热心的教他射箭,毫无保留,这同样难得。   听罗锋说他过些天要去县衙当捕快,王伯当有些可惜的对他说,“其实你应当去长安,以你的聪明,若是能够进入国子监,拜那些大儒经师们为师,学习经典,再结交些长安的贵族公卿子弟,积些人脉,那么以后你自会有更好的前途,县衙捕快,连胥吏都算不上,沉沦其中,不免浪费你的天赋了。”   “长安,让人神往的地方,早晚我会去长安的,一定会,但不是现在。我家不比你家,我现在是家里的顶梁柱呢,离不开。”   男儿当有志气,但罗锋也始终认为,人存在这个世上,首先得有家,或者说人奋斗的动力和目的都是为了家庭,若是先抛开了家,那么其它的就是舍本逐末。   他曾经在心里向那个罗五发过誓,既然他们合二为一,那他就会为他照顾好这个家,照顾好他的这些家人。   “有机会,我一定要去见见你那个表哥秦琼。”   王伯当问过秦琼的一些情况后,有些感叹的道,他没觉得罗锋是夸大了秦琼的武艺,他只是向往早点跟这样的一个好汉相会。   王伯当留罗锋吃饭。   这时天已经快黑了。   “糟了,跟你在这里学箭一下子忘记了时间,不知道杜大和辅三他们两个有没有被你们家给扔到山里喂狼去。”   罗锋一拍大腿,才想起来忘了正事。   “那个偷我家羊的辅三和杜大?”王伯当问,“如果你说的是他们两个,倒不用担心,我刚才外出回来的时候,看见家中仆人正在鞭打他们,问清原由后,便让人放了他们两个了。这两个小家伙倒也算是有情有义,情有可原,并不是那种好吃懒作的贼。”   “三郎你真是够豪爽大气。”罗锋竖起拇指称赞。   “这都是应当的,我这些年在外,一年难得回家一次,但也知道我父亲在乡里的名声不太好,其实我也不太赞同他的许多做法的。”王伯当笑着拍着罗锋的肩膀。   “嘿嘿,要是王大官人能跟三郎你这样,那就好了。”   王伯当道,“喊我三哥,留下来吃晚饭,今晚咱们哥俩同榻而眠,好好聊聊,三哥我这个人啊,最喜欢结交朋友,遇到投缘的更是了。”   “我也喜欢结交朋友,三哥这样豪爽大方的朋友我是交定了。不过今天我还得回去,我六弟跟杜大和辅三情同手足,心里一直惦记着他们呢,我要先带六弟去看看杜大他们,等明日我再来拜访三哥。”   王伯当一直把罗锋送到村口才回去。   一进院子,王老鬼便把他喊了过去。   “那个罗五毛都还没长齐,就算当了捕快,那也不值一提,你对他那般客气做什么?你在长安国子监也好几年了,难得回来一次还是得多去拜访下县中官员和乡中名望,跟个穷小子瞎混什么?”王老鬼教训道。   王伯当呵呵一笑,却是懒得理会这个父亲。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啊! 第31章 伏威   杜大背着辅三缓缓的迈着步子向家走着。   他浑身都是鞭痕,鞭子抽碎了他本就破烂的衣服,鞭子抽过的地方火辣辣的疼,而且都沁出血来,把衣服都染红了许多。   他低声唤了辅三几句,可辅三趴在他的背上脑袋有些无力的歪斜着,只是哼哼了几声作为回应。   因为辅三是偷羊的人,还是王老鬼小妾的侄子,王老鬼便要狠狠的杀下这只鸡来儆猴,他说他最恨贼,尤其恨家贼。   辅三被鞭子抽了个半死,昏死了几次。   要不是遇到王三郎好心让人放了他们,估计这会辅三都被抽死了。两个可怜的家伙,无依无靠,就算抽死了,估计也是无人过问的。   杜大有些后悔吃了那些羊肉,虽然那只羊让他和母亲妹妹吃了一顿好的饱的,可却差点害死了兄弟。   脚步很沉重,先是被吊了一夜,又被鞭子抽了几十鞭,又累又饿又痛,背上还背着沉重的兄弟,可他依然坚持着。   他得把兄弟带回家里。   家里不知道怎么样了,不知道罗六有没有帮他照顾好娘和妹妹。   脚步越来越沉重,他感觉自己像是背了一座山,又像是脚上拖着十几个人。   终于再走不动了,身子一恍,一阵恍惚,他摔倒了,然后昏了过去。   不知过了许久,他睁开了眼,“这是在哪?”   一个看着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的面孔出现在面前,“醒了?这是我家,也是你六哥的家。”   紧接着罗六熟悉的声音出现了,那大嗓门跟打雷一样的,“杜大,你终于醒了,我还以为你再也醒不过来了呢。”   看到罗六的大脑袋,杜大终于露出了笑容,“六哥,我娘和小妹?”   “你放心吧,我先前跟小六到王家去救你,结果听说王三郎放你们离开了,我们便又去了你家棚屋,结果只看到你娘和小妹,她们说没见你回来。我便做主先把你卧病在床的老娘和年幼的妹妹一起接到我家来了,然后我跟小六到处找你们,总算在河边找到昏倒的你们。”   罗锋看着面色苍白的杜大,心里感叹着这孩子的命真硬,身上都没一块好肉了,挨了几十鞭子,打的血肉模糊,结果还是挺过来了。   “三哥呢?”杜大问。   罗锋让小妹端来一碗水,“先喝点粥,补充点体力。”   “你也不用担心辅三,在你旁边躺着呢,他伤的比你重点,不过刚才大夫已经给他也看过了,扎了针开了药,现在虽然还没醒,但没什么大事,过不了多久就会醒来的。”   杜大艰难的转过头,果然看到辅三正躺在旁边的一张床板上睡着。   “六哥,这个仇我一定会记着的,我跟王老鬼迟早要算这笔账!”杜大握紧拳头,苍白的脸上,却是坚毅的表情。   “先不要想那些有的没有,先吃点东西养好身体要紧,否则说什么都是没用的。人死如灯灭,你要是人都没了,还谈什么其它呢?”   小六也凑过来,“杜大,你听我五哥的,先养好身体。你也不要担心你娘和你妹,你娘就是我娘,你妹就是我妹,我会替你照顾好她们的,现在她们住在我家里,有饭能吃饱,也有大夫看过病,我五哥还给婶子抓了药,很快就能好起来的。”   杜大听了很感动,想要爬起来。   “五哥,杜大谢过五哥,这个大恩我一定记住,就算今生报不了,来世衔草结环也要报达。”   罗锋笑着把他按回床上,“你既然跟小六结拜过,还喊小六一声六哥,那我自然也就是你五哥了。都是自家兄弟,那还客气那么多做什么。你就安心养伤,什么也不要想,等身体养好了再说。”   杜大感觉十分的温暖,这种感觉让他想哭。   打小就没了爹,也没了家,跟着娘带着小妹在河边盖了个窝棚,过着有这顿没下顿的日子,被人骂野孩子,被别人欺负,杜大都能忍。   可却从没有人这样对他好过,虽然罗五哥看起来也就比他大几岁,但他的笑容和话语却是这么温暖,好像父亲一般的温暖。   “五哥,以后杜大这条命就是你的,五哥让我干什么都行。”   “傻小子,说这种话做什么?兄弟朋友不就是要相互照顾,互相扶持的吗?你们年纪还小,来日方长,以后还有的是好日子等你们呢。”   “你要是真听五哥的话,那就先把这碗粥喝了。这粥里放了熏肉和野菜煮,味道不错的。”   杜大点了点头,张嘴大口的吃了起来。   罗锋微笑,这个孩子挺坚强的,穷人的孩子早当家,穷人的孩子也更坚韧。   跟杜大聊了会天,罗锋便让他好好休息。   转身罗锋又去看望杜母,杜大的母亲娘家姓王,人其实很年轻,只是生活的苦难这个女人过早的衰老,本来才三十出头的杜王氏,结果却看起来比四十出头的罗秦氏还要老。   看到罗锋过来,正和罗母说话的杜王氏连忙坐起身,千恩万谢的说着感谢的话。   “伏威他爹当年随军平西南獠乱,上面说他临阵逃脱,后来官府便收走了我们家的田地,还把我们家的房子钱财都抄走了,我一个女人,左手拉着伏威,右手抱着绿珠流落在外,这些年苦了伏威这孩子,小小年纪就去给王家放猪,这次要不是我生病,也不会连累到辅三和伏威两孩子……”   从杜母口中,罗锋第一次知道杜大的名字,伏威。   据说这个名字还是当初杜大父亲给他取的,杜大的父亲曾是一名府兵,还是一名队正,给孩子取了个很霸气的名字伏威。   伏威,伏威,杜大,杜伏威。   罗锋觉得这名字好耳熟,然后猛然响到了一个人,江淮之王杜伏威,难道那边床上躺着的那个黑瘦的孩子就是日后的江淮之王杜伏威?   杜伏威,江淮之王啊。隋末诸路反王中,出身草莽的不少,如河北窦建德,瓦岗翟让、江淮杜伏威等,这三支起义军最后也在为各路义军中势力最大的三支,虽然最后得天下的是李渊,但他们确实很强大。   纵横江淮的杜伏威,谁能想到却原本只是山东章丘的一个孤苦少年,更想不到会因为一只羊而差点被人打死。 第32章 天生神力   天刚放亮,罗锋就已经起床了。   表哥秦琼曾经跟他说过,要想出人头地最好的办法就是马上取功名,当府兵取功名,这几乎就是罗锋这样底层农家子弟唯一的出路。   罗锋对马上取功名倒没什么热衷的,但他知道自开皇以来的好日子,已经在大业天子治下越来越差了,练身好本领不求上阵杀敌取功名,但求将来能够在乱世里自保而已。   马圈里,白蹄乌正在嚼着一束带着露水的鲜草,小六正蹲在那里一束束的喂着它。   看起来两个的关系倒是极好的。   “小六。”   “哥,你起来了?”   “你这是一大早就去割草了?”   小六呵呵地笑道,“早上的草新鲜呢,我特意去河边割的,你看这大黑吃的多欢实啊。”   罗锋本想说,这马以后是自己的坐骑,而按表哥秦琼的说法,这战马得有战马的养法,不能光吃草,得吃饲料,尤其是得有精料。哪怕做不到那些骑兵那样给马喂鸡蛋豆饼,可起码总得喂点黑豆加米糠。   表哥还给了他一个秘方,说是弄点糯米酒糟来,每天喂给马吃一些,慢慢的这马就能精神起来。   战马光吃草是不行的。   “小六,以后你不用去王家放牛了。”   “那我去哪?”   对这个弟弟,罗锋倒也有些不知道如何安排,他今年才十二岁,但个子已经长的很高了,比他只是矮了一个头,尤其是天生的蛮力。   “要不你以后就跟着我好了。”罗锋想想,过些天自己要去县衙当差,不如让自己弟弟跟着当个帮闲好了。反正一个正差的捕快,也有一大票的帮闲。   “好,我听五哥的。”小六倒是没想那么复杂。   “白蹄乌,你也吃的差不多了,咱们出去溜溜。”   牵上黑马,罗锋腰里挎着秦琼送他的横刀,另一边挂着一个装箭的胡禄,背上背着装弓的弓袋,他来时还顺手把他父亲以前打铁的小铁锤给拿上了,又把院里的一根长棍带上。   “哥,你干嘛去?”   “练武去。”   “带上我。”小六立马喊道。   “那你找个趁手的家伙。”罗锋笑道。   小六左瞧右看,结果找了一圈也没找到个趁手的家伙,木棍太轻,铁锤太短,最后他看见一物眼前一亮,直接抄起来扛到了肩上。   “哥,这东西趁手。”   罗锋看的不由的直摇头,小六拿的却是家里铁匠铺里以前常用的一根铁棍,长近六尺,鸽子蛋般粗细,真正是又长又沉,这本来是以前捅打铁炉子的,用的久了,铁棍外面一层黑亮黑亮的颜色,简直是摸出了包浆。   “你舞的动吗?”   “能行。”   小六说着,把铁棍从肩上取下,双手持着哼哈喊着连挥带舞的转了几圈,呼呼生风,让人咋舌。   这样一根铁棍,怎么也得有不下十斤,小六却能挥舞自如,这力气连罗锋都只能自叹不如。   “好,那你就拿这个,走吧。”   兄弟两个一前一后,扛棍拿锤出了村子,一直来到南溪边上的溪边滩地。   “大黑,你自己吃草去,别乱跑啊!”罗锋见大黑很老实,便干脆把缰绳一扔,放它自由吃草了。   到现在为止,罗锋并不懂得什么刀枪棍棒之类的,虽有把横刀一把铁锤,可也不懂招式,倒是昨天王伯当传授了他一些射箭之法,罗锋便干脆取出弓箭来练习。   小六也好奇的来观看学习,看了会后觉得无聊,便扛着他的铁棍自己耍去了。   不过小六没什么耐心,胡乱的挥舞了一会后,便提着铁棍到溪里去砸石头,用力的砸向溪中的大石头,躲在溪石下的鱼便会被震晕冲出来。   以前罗锋也没少带着小六这样干过,不过那时都是拿搬石头砸,现在小六有铁棍在手,倒是更得心应手。   一个人哼哼哈哈,挥着铁棒玩的不亦乐乎,几棍下去,总能震出一两条鱼儿,虽然有的鱼比较小,但是积少成多,没多久功夫,倒也让他弄了有两三斤的鱼。   而罗锋则很专注的在练箭,他回忆着昨天王伯当教他的方法技巧,一箭又一箭的练习。   不过小半个时辰,罗锋已经感觉浑身发热,甚至后背都已经汗湿了衣襟,手臂连续拉弓也变的酸麻。   “小六,回家了。”   听到罗锋的呼唤,小六便提着铁棍从溪里跳着回来,相比起罗锋练的筋疲力尽,浑身酸痛,小六砸了半天石头倒跟个没事人似的,虽然身上衣服弄的半湿,可却没半点疲惫之感。   “哥,你看我打了好多鱼。”   罗锋看着那溪滩上水洼子里的那些鱼儿,大大小小加起来确实不少,起码有好几斤,别看这些鱼儿大小不一,甚至各种品种的鱼都有,但一看就是上好的河鱼啊,完全无污染过的。   这样的山溪小鱼后世想吃都难。   “不错,一会哥给你做鱼吃。”   折了几根柳条,把鱼一条一条的串起来,然后拿铁棒挑着扛在肩上,兄弟两个便一起回家。   不远处,大黑马还在认真的吃着草。   罗锋唤了几句,它扭头看了看,却依然贪婪的吃着草,罗锋只得走过去把它牵上。   “让我骑骑!”   罗锋挠了挠它的脑袋,黑马很温驯的站在那里,他手按马背用力一跃,有些别扭的骑上了马背,黑马打了个响鼻,却依然还站在那里。   调整了下坐姿,罗锋拍了下马脖子,“走!”   黑马便迈开那白色的蹄子慢悠悠的往家方向走去。   回到家,罗锋便提着那几串鱼进了厨房。   大个一点的炖煮,河溪杂鱼炖豆腐,加了点嫩绿的葱炖了一大锅。中间大小的鱼,罗锋则拿猪油煎,煎的两面金黄,既可以直接吃,也可以留着下顿吃。   至于小小的那些,罗锋直接弄了点面粉裹上,拿油炸的酥脆,便成了一盆小鱼酥。   配上早上大嫂煮的小米粥,粥里还掺着小妹从地里拔回来的野菜,掺上罗氏晒的咸菜干,这真是一绝。   一家人都连连称赞,就是罗母一边称赞好吃一边说早上用掉了很多油有些奢侈。   “嗯,好香啊。”门吱呀一声推开,一个人闯了进来,“我回来了!” 第33章 打到服为止   罗锋抬头,发现进来的人跟自己长的有几分相似。   “四儿,你怎么回来了?”罗母最先开口。   “怎么的,你们一群人在这里吃香的喝辣的,倒巴不得我天天在外面喝西北风啊。”   进来的人衣衫破烂,头发胡乱的在脑袋顶上扎了个结,胡乱的插着根柴,他一进来眼睛就只顾盯着桌上,完全顾不上其它的。   见桌上那炸的金黄的小鱼儿,还有正冒着热气的鱼炖豆腐,哪里还顾的上别的,直接就冲了过来,一巴掌就往小六头上扇。   “不知道给我让个位置嘛,大傻子。”   小六有些畏惧的起身让开。   罗锋冷眼瞧着这个刚闯进来的人。   他想起来了,这是罗老四,他和小六一母同胎的兄弟,比他大上五岁,今年二十一,已经成丁。不过相比起罗锋和小六,这个兄弟却是向来名声不好,打小就有点好吃懒做,长大些便游手好闲,后来更是结识了许多狐朋狗友,经常在乡里偷鸡摸狗,什么偷看寡妇洗澡之类的事情没少干。   甚至以前还常欺负比他小的罗五和小六俩。   “小六你是越来越傻了啊?”   罗四一边往桌上凑一边还嘲讽小六,也不管此时身上脏,直接伸着脏手去桌上盆里抓炸好的鱼吃。   手伸到一半,却被抓住了。   罗四扭头一看,却见是老五抓住了他的手。   “老五,你什么意思,没见老子从洛阳一路赶回来,都快饿死了?你找打不是?”   “你年纪比我长,但也只是我哥,岂敢对我称老子?四哥,你风尘仆仆回来,确实辛苦,可你再辛苦,回到家了也先该向娘和嫂子们问安。再说了,小六是我们的兄弟,别人可以喊他傻,可我们却不能!”   罗锋对这个老四是真的没有半点好感,这种兄弟简直就是祸害,害群之马,从小就没少让家里操心,可却从来都跟长不大似的,或者说他们心里永远只有自己,永远都是自私的。   过去,罗五畏惧这个四哥,因为这个四哥很凶狠,对自己的弟弟也从不客气。但现在罗锋不怕了。   “撒手!”罗四喊道。   “先跟娘和嫂子问安请好,再跟六弟道歉,然后去洗个澡换身干净衣服再来吃饭!”罗锋冷眼瞧着他,手却没有放。   “我叫你撒手,老五你听到没?”   罗四瞪大眼睛,凶狠狠的嚷着。   罗母赶紧起身,“小四你干啥,有你这么跟你兄弟说话的吗?”   “娘你别管,老子出门不过半年多,这老五还翻了天了,敢跟我横,今天我要是不收拾收拾他,他还真不知道自己是老几!”   听到这话,罗锋已经听不下去了,他摇了摇头,手一发力,握住罗四的手就是一个反转。   罗四哎呦一声,被罗锋反扭了手臂,他一下子站立不稳,就给跪下了。   “给老子放下!”罗四还在叫嚣。   罗锋握着他的手臂,推着他离开桌子,然后狠狠一脚踢在他屁股上,把他踢了个狗啃屎。   紧接着,罗锋扑上去,又是一顿疾风暴雨般的拳头。   “道歉!”   罗四左支右挡,可一支手臂被反煎着,根本用不出力气来,再者他其实力气并不比罗锋大,尤其是如今身体瘦弱,这顿打打的他头昏眼花。   “服不服?”   不回答,那就是继续一顿打。   罗锋毫不跟这兄弟讲客气,他清楚对付这种人,就是要比他还狠,那样他才会怕,才会畏惧。   今天不把他打服来,那以后这个家里就得乱套。   终于,鼻青脸肿的罗四服了。   “我服我服,老五别打了,我跟娘道歉还不行吗?”   罗锋终于停下了手,他松开罗四。   一松开,罗四果然立即就反扑了过来,结果却被罗锋一脚踢倒又是一顿乱揍。   罗母开始在旁边劝了几句,后来也不劝了。   小妹和小六两个更是站在一边光看着,甚至眼里还有些兴奋解气呢。   两个嫂子表面上劝说着,但其实却站的远远的,靠都不靠近。   “别打了,再打就要出人命了。”   “我服了,我服了,别打了。”   罗锋起身,站在那里居高临下的打量着罗四,罗四眼睛与罗锋对视,被他那冷冷的眼神而震慑到,他相信只要他敢再有半分乱来,肯定还得再挨一顿打。   好汉不吃眼前亏,罗四终于老实了。   “小五,我是你四哥啊,你怎么对我下的了这样的死手?”   “别废话,先跟娘和嫂子请安,然后给小六道歉。”   “好好好。”   罗四不情不愿的走到罗母面前,跪下磕头请安,然后又起身向两个嫂子躬腰低头问好,最后又转到小六面前道歉。   虽然有些不情不愿的,不过罗锋没计较。   “好了,存孝你回来就好,快去洗个澡换身衣服来吃饭。”罗母对老四道。   老四已经成年,虽然还没娶媳妇,但他有个很响亮的名字,罗存孝。   罗锋觉得老四根本对不起这个霸气的名字,他爹生了六个儿子,老大取名继祖,老二取名承宗,到老三时取名嗣业,结果到了老四的时候,却取了个画风不一样的名字罗存孝。   也不知道是不是当时取名用力过猛了,结果这个老四打小就不正经,父母更是操碎了心,后来生下老五和老六,结果俩兄弟长到这么大,连个正式的大名都还没给取过。   “先去洗澡吧,既然回来了,那以后也别再整天游手好闲了,我过些天就要到县衙去做捕快,你干脆就跟小六一起随我去县衙当差,你们给我做帮闲好了。”   本来还在想着以后如何找回今天这个场子的罗四罗存孝愣住,“你说什么?”   “我说你以后就跟着我去县里当差,帮闲虽然不怎么样,可好歹也是份差事,每月挣份钱粮总有的,只要你节俭点积攒,用不了多久也能给自己攒下娶媳妇的本钱。你也二十一岁成丁了,总不能还一直打光棍吧?”   这番话,哪像是弟弟对哥哥说的,倒更像是父亲对儿子说的,可罗锋说的很自然。   罗四听的全不是滋味,不过此时他满脑子却都是另外一件事。   “你说什么,你要去县衙当捕快,还要带我去当帮闲?”   “小四你刚回来,有些事情你还不知道,你五弟也是前几天才从涿郡回来的,你去洛阳没多久,你五弟就被官府征到涿郡挖河,直到前几天才回。幸运的是回来的路上跟你历城从舅家的二表哥叔宝抓获了横行的蓝面十八鬼,得了一大笔赏钱不说,还被县令看中,直接委任你弟为正差捕快呢,过几天就要去县衙办差了。”罗母对老四道。   罗四震惊。   好一会后他终于相信了这个事实,脸上却马上变了一副表情。   “老五,不,五弟,想不到你居然有这运气,如今成了捕快啊。”   “五弟,以后哥就跟你去县衙帮闲,放心,哥认识的人多,有哥帮你,咱们哥俩以后绝对能够在章丘县城闯出一番天地,混出模样来!” 第34章 老子的队伍才开张   二流子四哥回来后,家里的气氛倒是又好了许多。不管怎么说,四哥被官府征召去洛阳服役也大半年时间,现在他回来了,让大家不由的对依然还在外面的老爹和大哥二哥三哥他们的归来也更有了期盼。   以前老四是个桀骜不驯,又游手好闲的人,但现在知道罗锋已经成了县中捕快后,倒是态度大变。以前他对罗五和小六那是呼来唤去,弄不好还会动手打两个弟弟,但那天被罗锋痛揍一顿,又知道罗锋如今的际遇和身份,倒是姿态转变很快。   现在他十分快速的进入了罗锋帮闲的身份,整天跟着罗锋鞍前马后的,甚至对小六也客气了许多。   虽然罗锋也不相信老四会立马变成一个大好人,但毕竟这也是自家兄弟,便也就本着放在身边观察的想法留着他。   老四回来的第二天,罗锋又去了趟四妹家。   四妹家离罗锋家大约二十来里,在罗锋家的北边,他家是在一条河边。河大约有十来丈宽,河不宽水却很深,平时水都是齐胸深,因此往来过河的人多得乘渡船。   四妹夫就是个撑渡船的。   四妹夫叫周新,他兄弟有七人,自己是老小,在他才十来岁时父母就都已经老迈先后病逝,兄长们都已经长大成家,他这个幺儿的日子其实过的很苦。   父母留给他唯一的东西就是一座破茅草棚,还有一条破渡船。   后来虽然成年,可官府也没有给他分田授地,理由和罗家一样,地狭人广,根本没田可均了。他就靠着渡人和捕鱼勉强维生,一晃都二十多岁了也没娶上媳妇。   前不久,才打听到罗家的情况,便托人来说亲,当时正好罗家情况困难,四妹在亲眼见过周新的人后,便点头同意了。   没有风光的婚礼,也有热闹的婚宴,周贵借了一头驴子过来把四妹接回了家,然后就开始过日子。   日子很苦,破旧的茅草房子,处处漏风漏雨,没田没地,收入微薄,好在这四妹夫人倒还是不错的,虽然穷,但对妻子挺好。   罗锋带着老四和小六还有小妹一起来到那破茅草房前叫开门,四妹出来。   已经嫁做人妇的四妹头发已经绾起,她甚至还变丰腴了些,长的更丰润了。   看到兄弟几个和妹妹过来,四妹杏娘喜出意外,连忙拉着他们进屋。   兄弟姐妹几个坐在一起,说了大半天的话,得知姐姐如今日子过的还算好,罗锋倒也放了心。   他把褡链打开,取出准备好的十贯白钱。   “四妹,你出嫁时我和父亲兄长们都不在家,让你委屈了。这是十贯钱,是我们家给你补的嫁妆,你拿去好好跟四妹夫过日子。”   罗四看着那十贯钱有些意外,目光发亮,他事先要不知道还会有这事,十贯钱啊。   四妹则是慌乱的推辞。   “三姐那边我已经去过了,也补了十贯嫁妆,这份是你的,你赶紧收起来。”罗锋坚持。   老四死盯着那十贯钱,最后还是撇了撇嘴并没说什么,罗锋余光看见,嘴角微微上扬。   午后,四妹去渡口把丈夫周新喊了回来。   周新长的挺瘦,但个子挺高,皮肤黝黑,说话声音很大,是个很会聊天的人,看的出这与他常年在渡口撑船有关,接触的人多,嘴巴也比较会说。   对几个大舅子小姨子周新很客气也很热情,拿出刚网到的大鲤鱼让四妹去做。   午饭挺简单,大鲤鱼炖了一大盆,四妹还临时又煮了粟米饭,一家子人围着桌子,菜虽简单,罗锋却吃的很高兴。   “妹夫你现在打渔渡人日子过的也艰难吧?”罗锋问。   “是啊,平时也就勉强糊口,可如今大家日子都难过,有时做个船还得欠着船资,说是下次给,可是下次又得下下次。”   “不如跟我到县衙帮闲,帮闲的情况我打听过一些,我做捕快,手下会有自己的帮闲,你们跟着我一起做事,到时总能赚份养家糊口的钱粮的。”   “行,我听五哥的。”虽然周新比罗锋大上好几岁,但他却还是尊称罗锋一声五哥,毕竟这是妻子的哥哥。   还没去县衙报道,但罗锋已经拉起了一支自己的帮闲班子,四弟罗存孝,还有弟弟罗小六,以及三姐夫疤脸赵贵和四妹夫周新,这一来就是四个帮闲了,都是自家兄弟亲戚,总是最可靠的帮手。   ……   中秋节后,长白山下,章丘县城门口。   一行人出现在城门守卫的视线中,为首之人骑着匹大黑马,腰挎横刀身背弓。马前一个牵马少年,背着包袱,扛着个大铁棍。   马后还有五人,一人扛着把大铁锤,一人拿着把长柄渔叉,还有一个汉子脸上则有道恐怖的疤痕,他身背猎弓,腰悬短刀。   还有两个年轻的少年一人一根木棒紧随其后。   看到这行人,城门守卫不由的面色紧张。   不久前刚有蓝面十八鬼横行齐郡,这突然出现一群人带着家伙什,不由让他们紧张。   “什么人!”   守卫大喊。   “吁!”   马上人跳了下来,亮出一块腰牌。   “章丘捕快罗五,前来报道!”   把守城门的两人都身着皂衣,他们其实不是兵而是役,跟罗锋一样他们同属县衙三班,不过他们不是快班而是壮班的,壮班本身就主要负责把守城门、衙门、仓库、监狱等要害部门。   查验腰牌,确认了罗锋的身份后,那位壮班的汉子立即脸上堆笑,“原来你就是罗五兄弟啊,这些时日县城里到处都传说你捕拿蓝面鬼的传说呢,兄弟们之前恰好在外办差,没能见到你,早就盼着想结识兄弟了,想不到今日我们兄弟当班把守城门,却刚好碰到兄弟入城,真是缘份了。”   罗锋拱手与他寒喧几句。   “罗兄弟,张县令早发话了,若是见到你入城,便让你先去县衙见他。”   “县君找我?”   “可不,几天前县令就发话了,让守门的兄弟每天候你消息呢。”   罗锋点了点头,“可是有事?”   那人道,“罗兄弟这些天呆在乡下,怕是还不知道吧,最近又出大事了!” 第35章 知世郎现身   闻听县令有召,罗锋也不敢怠慢,让守门的壮班汉子先带小六他们五个安置,然后自己赶往县衙。   “小五你总算来了。”   一进衙门后院,县令张仪臣便向他招手喊道。   罗锋望去,只数日不见,本很是儒雅的张县令面容有点憔悴,头发随便的挽起连冠都没戴。   “罗五拜见张使君,不知发生了何事?”   “又出贼了!”张县令叹气道。   在张仪臣的旁边,还有个中年文士,儒袍幞头,却是张仪臣的私人幕僚,他对罗锋简单的说明了一下问题。   原来在蓝面十八鬼被擒杀后,章丘的治安为之改善了许多,张县令还受到了郡丞张须陀的赞赏,连百姓商旅也都称赞不已。   张须陀前几日到郡城上任,很快派人发下一道公文,却是要求章丘县往郡城运送一批粮草。   接到任务后,张县令立马就调齐了三百石粮食,又征召了五十个民夫负责赶车运送,可谁知道三百石粮食和五十个民夫,一出章丘县城没多久,便就失去了消息。   “这三百石粮食是郡丞急要的,郡丞到任之后,宣布要征召郡中各县乡壮,秋后集训,然后辑贼剿匪,平靖治安。郡丞让各县输粮派丁,结果咱们县这三百石粮和五十壮丁刚出县城就没了踪影,你说这可不是麻烦大了吗?”   “敢问可有线索?三百石粮食得总上三四十车,又是车马又是骡子的,还有五十个壮丁,总不可能平白无故的消失,还无影无踪的。”罗锋道。   按理说,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县令应当先通知郡丞张须陀,然后也应当召集本县官吏捕快等寻找,不应当眼巴巴的等着他这个还没正式上班的小捕快才对的。   张仪臣从书桌上拿出一封信递给罗锋。   “这是昨日有人扔到县衙的信,你看看。”   字写的很草,好像是故意用左手而写成,但内容倒是不影响阅读,信中有人自称对本次事件负责,说现在章丘县的人和粮都在他的手中,他劫了这批粮和人呢,要跟章丘县谈个买卖。   他索要黄金百两。   落款知世郎。   看到知世郎三个字,罗锋眼睛跳了一下。   虽然张县令在收到这封信后,已经到处打听,都还没打听到这个知世郎到底是何人,可罗锋却知道。   盖因为读过隋唐历史的人,尤其是熟悉隋末这段历史的人,就没有一个会没听过知世郎的。   知世郎是个人的名号,这个人算的上是隋末诸路起义反王中最早期的一人,虽然他可能称不上真正的第一个反王,可隋末大乱却可以从他扯旗造反开始。   知世郎王薄,正是章丘人,大业七年在长白山做无向辽东浪死歌,扯旗聚众造反。   当时东征高句丽开始,朝廷广征士兵,又征召大量民夫百姓服役运粮,导致民不聊生,百姓沸腾,王薄的一首无向辽东浪死歌,可谓是一石激起千重浪,火星燎原了。   现在是大业五年,距离这位知世郎真正造反还有不过一年多的时间,罗锋相信历史不是偶然而是必然的。   历史的王薄最后造反,那说明这个人骨子里其实就是有一种反叛的性格,如今虽然还没到大业七年,但百姓生活也确实越来越不好,许多人超期服役,长期在外不得回家。   “知世郎只要赎金吗?”   “嗯,他只要赎金,而且只要黄金,要一百两黄金。他的条件是让我们拿一百两黄金去赎回那五十个民夫,至于被劫走的粮食车马等,肯定早就被他吞掉了。”   可张仪臣找了两天,都没有查到半点知世郎的消息,他连谁是敌人都不知道,就算有赎金都不知道要给谁。   本来好不容易在新任郡丞那里有个好印象,还指望着能够早点升迁,现在好了,郡丞上任的第一个任务他就搞砸了。   尤其损失点粮食是小,但误了郡丞的集训那是大事啊。   “我怀疑这个知世郎跟蓝面鬼有关!”张县令道。   “使君有何差遣?”   “小五啊,这事情很棘手啊,上次你和秦琼擒拿蓝面鬼可是让郡丞印象深刻,十分赞赏的。这次咱们县搞砸了郡丞的差事,不好交差啊。”   张县令唉声叹气,最后说出了目的,他希望罗锋能够代表县里,代表他跑一趟郡城,向张须陀亲自说明情况。   “你此去郡城,还有一个任务,把秦琼请回来,他武艺高强,我想暂借他来县中帮忙侦辑此案。你跟秦琼是表兄弟,有你出马本县放心。”   罗锋低头又看了遍那封獠草的信,最后目光落在知世郎三个字上。他若有所思,虽然他心里已经确定这个知世郎估计就是王薄,但罗锋并没有莽撞的把这些都说出来。   盖因为现在说出来,也无凭无据。   “本来你刚来衙门,许多人和事还不熟,可现在事情紧急,只好派你出马了。一会我再给你拔派些帮闲给你,让他们跟你一起去郡城。”   “使君,今日我回来,有一事本来想向使君求请,我来时带了几个人来,想让他们做我帮闲,一起随我做事。”   张仪臣这个时候也没心情管几个帮闲的事情,“既然是你带来的,那肯定是你信任的,好吧,这几个人就都随你身边做帮闲,一切就照衙门的旧例规矩好了。”   “多谢使君,此去郡城,事不宜迟,我以为有这几人随我同去就足够了,若是再找其它人同行,也是熟悉了解。”   “行,刘兄,你给罗五支十两银子,到了郡城也得打点需要花费,银子也方便携带些,在外有需要用钱的地方也别小气,用了多少到时回来报就是。”张仪臣倒是很大方的给罗锋批了十两银子的经费,另外问过罗锋有五个帮闲后,还特意又让幕僚给罗锋的五个帮闲准备好五匹马。   “希望使君能够再拔给些武器,以备万一。”罗锋又提了个要求,张仪臣考虑了下后也答应了,让给罗锋他们每人一把横刀。   “领取了马匹横刀和钱粮后,立马出发,早点上路早点赶到郡城办事。”   “罗五领命!” 第36章 神兵到手   章丘。   县衙甲仗库,角落兵器架上,一把双手叶锤静静的躺在那里。   一看到这把锤子,罗锋的目光就不由的被吸引住了。   首先,这是一把锤子,他一直记得秦琼曾经建议他用锤子的事。其次,或许是以前长期帮家里打铁,对锤子有种极熟悉的亲切感。   带罗锋进来挑横刀的壮班门子扫了眼那把锤子,“这把锤子很重,而且样式很奇异,据说是以前高车骑士的武器。”   高车是继匈奴、乌桓、鲜卑之后在草原上活跃的游牧民族,又称丁零,魏晋时称敕勒,据说这些人长的一副欧洲白种人外貌,人高马大,因此其中不少武士擅用重型武器。   而出现在罗锋面前这把六叶双手锤则属于其中异形的异形。   “锤子用的人少,需要很大力气,双手锤用的就更人少了,这把锤子太重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放在咱们这甲仗库里的,但是从来没有人选过,一直放在这里吃灰。”门子是个白发苍苍的老头,他在这里守门也好多久了。   “我可以试试吗?”   罗锋问。   “当然可以。”门子似乎是想看看罗锋的力气,便笑着答应了。   锤子的历史很长,作为武器使用的历史同样很长,而且成为武器后,锤子的式样也各式各样,从最初简单的木棒上绑石头的原始锤,到后来各式各样的异形锤都有。   六叶锤便算是一把异形锤,从名字就能看出,它的特点就是有六个放射状分布的叶片。   尖锐的叶片均匀分布,能将打击力汇聚为一点,产生可怕的打击伤害,比起传统普通的圆锤、钉锤伤害更高,同时叶片也能减轻锤头的重量。   而罗锋看到的这把叶锤,还是羽毛状的叶片,他的叶片受到突出加强,这种结构设计在保障强度的情况下还减轻了锤的重量。   入手沉重。   锤子虽然长久不用,但却并没有生锈,依然是黝黑黝黑的,却散发着一种独特的味道。   细看,罗锋发现这把锤子的六片羽状叶片居然不是采用的铸造技术,而是使用的焊接技术,这种技术可是更合理的物理力学设计,比普通的铸造锤也更加的结实耐用,在这时代有这种技术简直不可思议。   从结构上来说,每个钢叶片之间大夹角有一百二十度,而小夹角六十度,这样保证在三百六十度的方向上至少会有一个叶片起到打击作用,这种结构极不容易弯曲又不容易变形。   居然能在中古世纪看到这种焊接技术的六叶锤,这让罗锋大感惊叹,特别是作为一个铁匠,他能看出这把锤子似乎是采用了一种特殊的铁料铸成,说不定就是采用的一种特殊的陨铁打造的。   与一般锤子不同的是,这把双手叶锤的锤柄居然不是木质的,而是同样采用的钢杆,钢杆上有棱起线条,中间还有一副雕刻的图案,是有六芒的星星。   看到这图,罗锋脑子里不由自主的冒出一个词,晨星。   “这把锤子多重?”   “两贯肉好重。”老门子道。   一贯肉好重四斤三两,两贯肉好重岂不是就有八斤六两,可奇怪的是,这么重的锤子,罗锋拿在手里却并没有感觉多重。   “这是双手锤,而且这把锤子造的很奇怪,重心并不是在锤头,而是在中间的位置。”说着,老门子指着罗锋手里叶锤的后部,“你看这里还有一个防滑落的护手环装在手持的位置,在柄底还装了铜制的底墩,这个底墩不但有配重的作用,还能够用于砸击。”   钢制的锤柄既能防刀剑,还能用于反手砸击,确实了得。   难得的是通过改变柄的材质,使得这把双手叶锤不再是普通单手叶锤的又短小轻的式样,这把双手叶锤有五尺长,比秦琼的四尺锏长的多,更加是有八斤六两之重。   可偏偏这么重的锤子又不完全重心在前,握着这把锤,倒感觉不出那种很费力才能握住的感觉,这更像是一根金箍棒,或者说是短矛。   锤头上的叶片不是尖角,而是带点弧度的钝角,按老门子的说法,这种改变是为了防止砸入盔甲中后被卡住,而在锤头顶上还有一个带尖刺的顶帽,可砸可刺。   “这玩意就是专门对付盔甲的,得是那种力气特别大的骑士才能用。”   老门子话还没说完呢,罗锋却已经双手握锤猛的抡动起来。   抡、甩、砸、劈、刺、砍!   罗锋双手握着六叶锤,一通胡砸乱抡,叶片破风之声呼呼作响,很是好听,而老门子却是又惊又吓,不停的走位躲避,生怕这个鲁莽的小子一不小心砸他身上。   这样的六叶锤,要是砸中一下,他这把老骨头可是得直接没的。   “五弟,这把锤子好,锤头这么大,威风,柄这么长,好看,抡起来呼呼响,真带劲,给我耍一下呗?”罗老四腆着脸过来。   罗锋却并没理这个兄弟,只是笑着对老门子道,“老哥哥,这把锤子放在这进而也是落灰,我倒挺喜欢这锤子的,不如就给我用吧?”   老门子看罗锋抡了半天,结果却气不喘脸不红的样子,暗暗吃惊,“小哥既然喜欢,你尽管拿去就是,反正刚才县令发话了。”   “那我就多谢老哥哥了,等我从郡城回来后,一定请老哥哥喝酒。”   罗锋欣喜的把这柄‘晨星’收入了自己的囊中,自己不会什么武艺招式,但是天生力气大,握着这把物理力学上设计合理的双手六叶锤,正好发挥自己的长久,遇敌使劲砸就是了。   “四哥,姐夫,你们也都赶紧挑一件自己趁手的家伙,如今到处都不太平,外出办差,总得有件趁手家伙才行。”罗锋看见库里到处都是装备,便对兄弟几个道。   刚才他已经从县令那里领了十两银子,十个一两左右的银块,这可是好大一笔经费,能换五十贯肉好,若换成白钱,能换七万五千钱。   银钱拿到手,他直接就先拿一两银子换成了五千肉好,自己三兄弟还有三姐夫、四妹夫,以及杜大、辅三七人各分了些铜钱放身上。   反正是县令给的经费,罗锋也大方,直接就抓了一吊给老门子,一百个肉好出手,老门子老脸已经笑成了菊花。   “你们尽管挑,随便挑,看中了哪样告诉我声登记下就行。” 第37章 禹王挝和金箍棒   “五弟,这把家伙看着不错,比你的六叶锤还长还牛呢,我觉得这把家伙好。”罗四左挑挑右拣拣,最后在一侧角落里挑了把更加奇形怪状的家伙出来。   罗锋一眼瞧起,看到的却像是一根铁棒前面铸了一只手。   这只手握成拳,但中指和食指二指并拢成剑前伸。   而手里还拿着一支尖端向笔。   “这是什么武器?”   罗锋也不由的愣了,没见过这么奇怪的家伙啊。   老门子怀里揣了一百钱肉好,此时心情大好,态度比之前还要热情的多。   “这把家伙啊,可就更有讲究了。这把家伙不是外来的,是咱们汉家的,不过用的人少,你看这二指前伸叫做指,五指伸开叫做掌,紧握拳头叫做拳,拳头中横握一根双头铁钉叫做横,这连在一起啊就叫做执掌权衡。”   罗老四咋舌,“指掌拳横?还有这样的名?”   “是谐音执掌权衡,说的啊是上古时期为民除害的大禹的神圣,因此这把武器的大名又叫做禹王挝。”   挝与抓同音,因此从音上其实也差不多能想象出这把兵器的特点。   “挝这种武器啊,其是有个特点,大凡具有人手或兽爪样式的武器,都称为挝,一般有长、短、软兵器三种,而这把禹王挝就是常见的一种。”   “一般来说啊,这些奇门怪状的武器使用限制很多,一般人用不来。比如说这把禹王挝吧,也有人称之为禹王槊,但其实跟槊是沾不上边的,但跟槊有些相似之处就是使用之人得力大。”   老门子不愧是在甲仗库呆了很多年的人,对这种冷门兵器讲起来也是头头是道。   “这把挝的份量可是很重的,长达七尺,虽说不如丈八的马槊,但也是份量沉重的,比你那把叶锤还长还重。”   “老哥,你说这玩意怎么用啊?又是拳又是指的?”罗老四问,他的力气倒是不小,说起来罗家人的力气都不小,也许是跟从小抡锤打铁有关。   一把七尺的禹王挝握在手里,跟拿根木杆枪一样轻松。   “这剑指的部分其实就跟枪尖一样,可刺可挑。而这铁笔的两头则类似于画戟的小枝,可挡可砍可撩可刺,而握笔的拳头部分,则相当于是锤头,可以砸劈,因此说来,这禹王挝啊,其实就是把给力大之人专用的长兵。”   老四挥了几下,“我就要这把了,禹王挝,这名气霸气,这样的家伙才符合我的身份嘛。”   虽然罗锋觉得老四挑这把武器有点过于骚包,毕竟这把挝是集、枪槊、画戟、战锤为一身的,那起码得先会那几种武器才行啊,可罗老四以前不过是打流的,除了有把子蛮力,哪会那些。   不过既然他乐意,罗锋也懒得管,反正这武器也是衙门里的库存,又不用他出钱。   “小六,你也选一样。”   “五哥,你帮我选一个。”   小六左瞧右望的,倒有些挑花了眼,根本不知道挑什么好。   罗锋瞧了瞧自己这个弟弟,今年才十二岁,但力气大的很,比他还大。不过他也一样什么武艺都没学过,唯一特点就是力气大。   想了想,罗锋给小六挑了一样。   “你看这个如何?”   他给小六挑的却是根铁棒,棒身两头为铜且有八道棱,两头各有三道精铜箍。棒子也就五尺长,但很沉重,中间无棱。   “这叫八棱混铜金箍棍,适合力气大的人用,这棱和箍都很有杀伤力的,一棒子下去,不死也得残,伤筋断骨。”老门子在旁边道。   “小六,你试下。”罗锋把棍子交给他。   中间乌黑,两头暗红。   小六接过棒随便挥了几下,“挺好的。”   “喜欢吗?”   “喜欢。”   “那就收下,以后这支八凌混铜金箍棒就是你的武器了。”   罗锋自己选了晨星六叶锤,罗四挑了禹王挝,小六拿了八棱混铜金箍棒。   其它几人也很快挑了自己的家伙。   三姐夫疤面儿赵贵是个猎户,因此他最后在甲仗库里挑了把好弓,而四妹夫周新以前打渔会有渔叉,因此最后选了把三角铁叉,柄长七尺,重约五斤,三股叉中锋挺出三寸,尾端还有瓜锤。   见他选了三角钗,门子还从一个箱子里找来两把短叉。   “这对短叉可近战防身,一并给你吧。”   周新得了这三把叉子,喜不自胜,连声道谢。   “杜大、辅三,你们俩看上哪样了?”   杜大和辅三上次挨鞭子受伤,本来伤的很重,结果他们将养了几日便身体好的差不多了,向罗锋央求了许久也要跟着来做帮闲,最后罗锋就答应了。   他现在还不太确定杜大就是后来的江淮之王杜伏威,但毕竟同名同姓,而且这小子性子坚毅,罗锋最后还是收下了。   杜大最后选了把刀。   一把环首大刀。   刀长三尺五寸,刀柄长七寸,后有环,挺长两尺八寸,宽四寸,背后四分,有七环,环为金色,因此这把刀也称为金丝七环大刀。   刀很沉很重,一看就很霸气,罗锋看他最后挑中这刀,也有些惊讶,果然了得,霸气。   辅三倒是有些中规中矩的,他直接挑了把长枪。   其实长枪在这个时代名气不大,真正的武将要么用矛要么用槊,枪用的少,因为枪不具备太强的破甲效果。   倒是步兵用枪的多,但多数步兵也是以长矛为主。   不过既然辅三自己选的,罗锋也没干涉。   各人家伙选好,罗锋又跟门子说了几句好话,最后一人还是另配了把横刀。横刀是大隋军中制式兵器,也是主要装备,几乎人手一把,刀型传承自汉环首刀,他们拿的横刀刀柄也有环首。   刀身很笔直也很狭窄,尤其是这横刀的刀尖非常有特色,不像一般刀的刀尖是有弧度的,它的刀尖是一个直切的尖角,因此这种笔直的横刀其实有像是一把尖,不过是只开单刃而已。   刀不过二尺多长,也很轻便,倒是携带方便。   本来罗锋还想一人配把弓拿两壶箭的,不过一来武库里弓也不多,管的较严,再者除了三姐夫他们也没谁会用弓,罗锋跟着王伯当学了一点点皮毛,现在都还没学精,于是最后便算了。 第38章 王薄   “蒸饼,蒸饼,刚出炉的蒸饼,热气腾腾的新鲜蒸饼喽。”   “羊杂汤,好吃的羊杂汤。”   甲仗库选了装备,又到马厩选了坐骑,罗锋一行七人倒是立即鸟枪换炮威风凛凛了。   市场上,商贩们的叫卖之声不绝于耳。   罗锋前头开路,一人牵着一匹马,腰挎横刀,身披皂袍,倒是有种净街虎的感觉。   “店家,给我们一人来一碗羊肉汤,再给我们一人拿十个蒸饼。”   卖羊肉汤的店家看到这么些杀气腾腾的人进来,早就吸了口凉气。   “客官,咱店里是卖羊肉汤的,没蒸饼。”他小心陪笑。   “没有不会到隔壁去买吗?”罗四立即拍了桌子。   罗锋瞪了他一眼,“麻烦店家帮我们去隔壁买点来,一会一起结账。”   “一人十个?”   “吃不完的一会帮我们打包,路上当干粮。”   “好类。”   店很小,桌子是原木制成,但时间久了已经看不出本色,显得很油腻。罗锋皱了皱眉头,要是在以前,他是绝不肯在这样的店里吃东西的,但是现在,他也顶多是皱皱眉头而已了。   “小五,我帮你擦擦。”四妹夫是个心细之人,看到罗锋皱眉,立即从店家那拿来块抹布擦桌子,不过罗锋见那抹布也并不干净到哪去。   “忙活半天了,都吃点喝点,吃完了咱们就出发。”   罗四对于这趟差事有些不太乐意,这本想着跟着兄弟来县城当差,以后会很威风,谁知道刚入城就被派了去郡城的外差。   “咱们这刚来县里,就派出差,就不能派别人吗?”   “你少报怨几句,这当差哪有那么自由。去郡城也没什么,跑跑腿而已,到时还可以顺便去表哥家瞧瞧舅母他们。”   三姐夫疤面是众人中年纪最大的,他考虑事情倒想的更远些,“小五啊,我估计这事情不会这么简单,要只是简单的报个信,也用不着非等你回来才派这差事。”   杜大忍不住道,“这个叫什么知世郎的神秘的不得了,以前根本没有人听过他半点消息,现在突然就窜出来,还做了这么大一个案子,只怕比蓝面鬼还狠呢,你说咱们这去郡城报信,他们会不会知道?”   “谁知道呢,但不管如何,我们都得走这一趟。对了,你们有没有听说过一个叫王薄的人?”   罗锋问。   “没听过。”罗四摇头,他虽然以前喜欢结交狐朋狗友四处游手好闲,可实际上也就是在乡里混,连县城都不熟呢。   “王薄?”   四妹夫周新却突然接话,“我倒是听说过一个叫王薄的,实际上还见过他呢,就是不知道五哥说的是不是他。”   “你说的这个王薄是哪人,做什么的?”   “说起这个王薄来啊,可是很有几分传奇呢。”四妹夫说起王薄,眼中露出赞叹之色。   原来他认识的这个王薄是长白山北面的邹平县人,他家以前也算是官宦人家,祖上几代都做过些小官小吏,后来到王薄这代时,他爹因为很早死于战乱,于是家道中落,打小跟人学打铁做学徒。   后来长大了,机缘巧合之下投军入伍,倒也立下过一些功劳,于是在三十岁左右的时候成为了齐郡的一个流外吏,虽然他很年轻也很拼搏奋斗。   可毕竟没有什么靠山,在齐郡的官场斗争中,因为站错了队最后不但丢了职事,还身陷囹圄,最后差点脑袋都没了。好不容易破家才保了条命,出来后远走塞外,与突厥人交易茶马,很快也积累了些家财。   回乡买田置地,做起了地主,倒也日子不错。   “你是说这位王薄,如今在家乡是个地主?”罗锋问。   “嗯,算来,他如今年纪应当有四十多了,年纪大了,所以不再往塞外跑商队了,现在买田置地,安心在家当地主享福呢。”周新对这位王大官人可是充满羡慕的。   人家以前家里也穷,可人家就是能白手起家,从铁匠小学徒,到卫府士兵,再到后来的官吏,虽然后来差点没命,职事也丢了,可人家远走草原经商,依然能够东山再起,现在置办起那么大份家业呢。   听着四妹夫的话,罗锋陷入沉思。   邹平人,四十岁左右,官宦世家出身,小时家道中落,后来当铁匠学徒,再后来曾经投军当兵,再后来入官场为吏,再到远走塞外与突厥人交易经商,再到如今安心在家乡当地主,这确实是个传奇人物啊。   不过从这些信息里,罗锋倒是越来越肯定,这个邹平王薄,很可能就是那个后来在大业七年首举义旗反隋的王薄,也就是这次劫了章丘县粮草和人的那个知世郎。   因为很多条信息都相吻合。   首先这个王薄确实有这个实力,他以前当过兵,又做过吏,还跑过塞外,能力和胆识肯定都是有的。   再一个,邹平县在哪?   就在章丘的北面,两县中间隔着座长白山而已。   相距不过八十里路,若是骑马一天就可以来回,尤其是两县中间的长白山,极利于王薄劫了粮草后再转移隐匿,若是太远的贼人来做案,不可能做到无声无息。   “小五,你打听这个王薄做什么?”罗四问。   “哦,没什么,我也是听说有个叫王薄的人以前也是铁匠,后来很了得。”他随口道。   “对啊,这个王大官人真的很厉害呢,要是我将来也能如他一样闯出一番样子来就好了。”周新充满羡慕的道。   邹平县在章丘县的东北边,而齐郡的郡城在历城,却是在西南,这完全是两个方向。   究竟是应先去邹平查一查这个王薄,还是先去历城呢?   想了想后,罗锋觉得现在虽然掌握了一些情况,可这些情况都是基于他通过后世的记忆,早就知道了知世郎就是王薄的情况下。可是他现在却没有什么证据能够替他佐证邹平王薄就是知世郎。   “店家,羊肉汤和蒸饼怎么还没上来,你这店还想不想开了,没见我兄弟身上的皂衣吗,告诉你,我兄弟可是擒杀蓝面鬼的长白乡罗五,现如今可是县令亲授的捕快,怠慢了我们,以后让你这店都看不下去。”罗五不耐烦的拍着桌子叫道。   店家听了忙点头低腰的道歉。   店里的其它食客听后也都向这边投来打量的目光,其中一张桌子后一个眉骨上有道疤的精悍汉子的目光更是仔细。 第39章 西厢小娘子   夜深人静。   不大的章丘县城更是早早就关城闭坊,街上没有半个行人。   县衙后院的西厢房中,却还点着几支油烛,县令张仪臣的女儿正坐在桌前,一手托腮,一手拿着支梳子在手里把玩着。她目光恍惚,心神却是早不知道哪去了。   “小娘子,早些睡吧,天色已经不早了,这都已经亥时两更天了,再不睡又要到夜半三更了。”贴身的侍女线娘早已经是上眼皮打下眼皮,困的不行了,可偏偏小娘子却坐在那里不肯睡。   她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哈欠,从床上拿起一件大罩袍给小娘子披上,小声抱怨道,“那个秦琼也真是个愣头青,小娘子都把贴身的东西送给他了,怎么却还一点都不明白小娘子的心意吗,东西也收下了,可却到现在都没有半个音信来。”   “小娘子,要我说啊,这秦琼还不如那罗五来的聪明呢。你看他一进城来,便托人给小娘子递话问安,还送了一对可爱的白兔来呢,哪像那个秦二,可真够二的。”   “不许你说秦二郎二。”张润娘抬手在红线的胳膊上轻拧了一下,自那日长白山下遇蓝面鬼,这段时间张润娘的脑子里就满是那个威风凛凛的年轻府兵的身影,他就像是一个盖世英雄,在她最危急的时候,突然就骑着高头俊马,手执金锏,如一尊战神一样从天而降,他骑马的姿势是那么的潇洒,凶恶的贼人在他的手下却连一个回合都打不过。   “罗五虽然人机灵懂事,可他还是个少年呢,哪有秦二郎那般威武潇洒。”张润娘的声音里带着丝少女怀春的味道,“我从来没有见过那么勇武的郎君,其实我一直好想当面感谢他的救命之恩,可是却不想那日一别竟再无见面机会。”   许久,她叹了口气,悠悠的道,“你永远不会明白的,当你遇到一个人,然后脑子里就全部都是他的那种感觉。就好像,这世间就再无一个男人可以取代他在你心中的地位了。”   “红线,我觉得我中了毒,中了相思之毒,没的救了。”   “相思之毒?我也觉得你是得了相思病,你的魂儿啊,全都被那个秦二给勾走了。我打听过了,这个秦二家世还不错的,历城秦家也算是齐郡地方的百年望族,世代官宦,虽然如今没落了下,可秦琼倒也算是一表人才,早晚能够闯出一番明堂来的,跟咱们张家,倒也算是门当户对的。”   “尤其,听说秦二今年二十二,却还未曾成亲,也未听说过有订亲,怎么样,是不是正合了小娘子你的心意了?”   “再取笑我撕烂你的嘴。”润娘虽然作势要去揪红线,但眼睛却放了光,眉眼间全是喜色,情不自禁。   “秦二郎确实是良配,不论是长相还是本事又或家世都是样样皆好,可我就怕她未必瞧的上我。”张润娘有些患得患失。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润娘的年纪倒也确实到了婚许之年。因为从小聪慧,向来得张仪臣的宠爱,因此倒跟别家的闺秀有很多不同,对于她自己的终身大事,却是坚持要自己择一个贤婿的。   也曾有许多地方望族和官宦子弟想来求亲,但都过不了润娘这关。她择婿,最看重的还是人品和本事,家世和长相倒是排在其次的。   “怎么就配不上了,咱们家阿郎可是七品县令,进士出身,张家又是世代郡望名门,小娘子你的母亲还是南阳刘氏大家女子,怎么配都是绰绰有余的。再说了,你才貌双全,又温柔贤惠,若取了你去,那是他秦家修了几世的福呢。”   润娘打量着红线。   “我看你今天似乎心情格外的好,好像就是打去见了罗五回来后就这样了。怎么着,你跟他的事情有戏了?”   “什么有戏啊,我跟他有什么事啊,我们清清白白。”红线连忙辩解。   “哦,是吗?那你回来后你那个平常贴身带的护身符怎么不见了?你敢说你不是送给了罗五郎?”   “哎呦,小娘子你怎么什么都要说出来,讨厌。我就是感谢下罗五救过我一命,所以才送他点东西,希望他这次去齐郡的路上不要再遇上贼了。”   “你啊,还嘴硬,喜欢就是喜欢了,喜欢了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我看罗五郎倒也不错,虽然还年少了些,可心性却似很老成,处事也成熟,长的也还不错,就是家里条件差了些。你要是喜欢他,我来给你们牵线,你从小跟着我,我一直把你当成姐妹的,家里也从没有把你登入官府奴籍,你依然还是良民之身,嫁给罗五没有问题的。”   说到自己的事情了,红线就不免有些不好意思了。   虽然说在张府,上下都没把她当成奴婢,而且她也确实没入奴籍,可她心里清楚,自己就是张家的奴婢。作为奴婢,其实是没有什么婚姻自由的,到了年纪,家主就会择一差不多的奴隶让他们成亲配对,这样一来再生下孩子,便又成了家生奴婢,这也是财产的增值。   又或许,如她这样受小娘子喜欢的贴身侍女,将来会随着小娘子一起出嫁,嫁到那边夫家,也许会成为小娘子郎君的通房丫头,与小娘子一起服侍郎君。   “小娘子,我觉得罗五虽然对我挺好的,跟我说话嘴也甜,但是好像他心里根本不喜欢我,他对我好只不过是表面上的礼貌。”红线道。   “你个小丫头片子,你懂什么是心里和表面好。”   “是真的,罗五看我的眼神都不对,倒是他那个哥哥,盯着我的眼睛就跟狼一样吓人,我讨厌那人。但罗五虽然对我说话很温柔很礼貌,还嘴甜,但他眼里就是没有那种喜欢,他肯定是瞧不上我这个丫头。”红线有些失落的道。   虽然秦琼很英武,但红线从没有去奢望过什么,她更实在些,秦琼不去想,但是罗五也挺不错的。   可是让她心里失落的是,罗五确实不错,可她能感受的到,罗五并不喜欢她。   他不讨厌她,可却不喜欢她,这是一种直觉。   “他敢,凭什么瞧不起我们红线啊,等他从齐郡回来了,我就找他来算账。”   “小娘子,算了,强扭的瓜不甜。”她无话可说,转身去替润娘铺床叠被,“快三更天了,小娘子快睡吧。没事,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还不好找嘛,这世上又不是只有他罗五一个男人,我红线以后肯定能找到一个比他还出色的,就算比不上小娘子喜欢的秦二郎,也肯定会给他罗五郎强的。” 第40章 饥渴难耐   大白天的,道路上却也行人稀少。   “直娘贼的,刚没了蓝面鬼,又来个知世郎,这他娘的知世郎,到底是哪来的,也不知道是谁裤裆没夹紧,放出来这么个玩意来。”罗四骑着匹枣红马,晃晃悠悠,嘴里不干不净的。   得了县令的差事,罗锋没在章丘城里多耽误,甲仗库选了武器,又到马厩选了马,然后备了干粮后便出城来。   只是这一路上,根本看不见几个人,自章丘城押送粮食的民夫被人劫走后,现在通往郡城的官道上越发见不着几个人了。   “管他是知世郎还是牛郎猪郎,他要是敢来,咱们就正好把他们一窝端了,好到衙门领赏去。”   三姐夫疤面儿赵四倒是心挺大的,上回小舅子罗五跟二表哥秦琼遇到蓝面鬼,就立了大功得了重赏,不但得了几十贯赏钱,还进了衙门成了捕快,这等机遇可是让他羡慕不已。   他巴不得也越上知世郎才好呢。   罗四在马上努力的控制着身体,他以前没骑过马,这还是头回骑马,好在这马其实都是驯好的马,又不急着赶路,他人胆大,摔了几跤之后倒也已经能够骑的稳了。   “我说疤面啊,你也别狂,这知世郎能够不悄不响的劫了县里三百石粮和五十个民夫,这就不是等闲之人。就算是蓝面十八鬼,都未必有这等本事。要我说啊,咱们还是老实小心点好,还是祈求别碰上这什么鬼知世郎的好。”   罗锋骑着自己的大黑。   这匹马经过这段时间的调养,倒是长的更加的精神了些,每天有喂精料,还喂夜草,再加上不用拉车驮货,鬃毛马尾也都精心修剪过,顿时变的精神了许多。尤其是配上了一副还算不错的马鞍之后,便也成了马中高富帅。   罗锋虽然也是新学的骑马,但好歹不是头一回骑了,众人中他倒是骑的很有模有样。   听着老四和三姐夫在那里说话,罗锋却是不由的摇头。   “要打仗了!”   “打仗好啊,功名马上取,富贵险中求。”赵老四赵贵道,他是一心想要翻身富贵。   “你只看到将军凯旋,可是却曾见过战场的残酷?一将功成万枯骨,开皇十八年征高句丽,三十万大军兵发辽东,可是呢,还没交战,却因大雨、洪水、疫病、断粮给灭了二十九万九,最后只余千把人回来。”   当年文帝还在世时,威加宇内,四海咸服,唯有这个高句丽还敢侵袭辽西,文帝杨坚自然不能容忍,于是发大军三十万征讨,还派了汉王杨谅为主帅,大将王世积为副帅,又以朝中宰相高颎为长史统军征讨,可结果却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未战而折三十万大军,让当时如日中天的隋帝国都为之伤了元气,此后一直到杨坚死,也未再提过东征高句丽。   当年东征过去已经十年。   如今大业天子再次准备征讨高句丽,一雪当日之遗憾,罗锋知道,其实朝野上下许多人都把征高句丽当成了刷副本,把高句丽当成是他们赚取功名的机会。   没有几个人会相信,高句丽会成为压垮大隋的一根重要稻草。   为了能够一役成功,杨广做了很多准备,修运河直通涿郡,在辽河西岸修建了四座军事要塞,在登莱半岛广造战船,训练水师。在涿郡打造军械,让天下富户养军马,扩建骁果军……   可罗锋知道,大业七年的第一次东征失败了,然后还会有第二次失败,第三次失败,杨广的第四次东征甚至最后都来不及实行就流产了。   对于庙堂之上的那些君臣来说,征讨高句丽不过是炫耀武功,是开疆扩土,是为后世子孙早除后患,是必须的。   但是对于普通的百姓来说,这却是一场灾难的开始。   这场东征一开始就有些计划的太大了,动员的军队过多,征召的民夫也会史无前例,史载杨广召集了一百一十万大军集于涿郡,并征召数倍的民夫运输粮草器械,更别说为了这次东征前后征召准备了多少的战船、军械、粮食、草料、马匹等等,仅仅是战争调动的士兵和民夫就多达几百万,严重的影响了整个帝国的生产生活。   每个人都想成为百战功成的那个将军,但事实上一将功成万骨枯,更多的是那些死在战争中的炮灰,以及更多那些战死战残者后方家乡的妻儿父母无依无靠。   宁做太平犬,不为乱世人。   “小五你不看好这次东征吗?”罗四问?   “有什么可看好的,虽然说战争最终打的还是实力,本来论国力,大隋远甩高句丽十条街不止,可有的时候,战争也是无法预料结果的。若只论国力就能赢,也就不会有开皇十八年之败了。”   “上次那是天时不利,这次早有准备,肯定能一战功成。”四妹夫周新道,他其实很羡慕那些能去辽东战场的府兵,走一趟,顶多半年一载的,就能赚取军功,得功授赏,多好。   可惜他家男丁虽多,但是家贫,根本没资格点选府兵,也无财力置办装备。   “有的时候啊,步子迈的太大,是会扯到蛋的。高句丽虽小,可毕竟也是两千里之国,拥有五六百万之人口,山城众多,地远且险,他们若一心抵抗,也不是那么好打的。”   “况且,大隋距离高句丽太远了,尤其是那边天气恶劣,道路艰险。我朝出动的兵马越多,那么需要耗费的粮草就越多,若是不能迅速灭掉高句丽,一旦陷入持久战,那么庞大的后勤所需就会压垮东征军。”   “不可能吧?”   对罗锋的话,大家没有一个听的进去的,所有人都认为,打高句丽那就是三个手指捏田螺,手到擒来的事情,他们只遗憾自己没机会参加,不能轻松的赚军功得赏钱了。   “哎,打不了高句丽蛮胡,以后只能抓贼剿匪得赏了,小五啊,我现在都有些期待这知世郎跳出来了。”赵四提着自己手里的长弓,“饥渴难耐啊!” 第41章 秦琼是我表哥   虽然罗四和疤面他们几个有些狂,一路总盼望着知世郎带人跳出来劫他们,可事与愿违,一路上连商旅行人都没碰到几个,一路上冷冷清清,孤孤单单。   章丘到历城有六十里路,七人骑着马,可都是生手,边骑边学,还不时有人摔下马来,于是走走停停,这路上倒是走了一天。   将近天黑之时,罗锋一行人才总算是赶到了历城。   齐郡,旧名齐国。秦灭齐国,于其故地分置齐郡、琅琅郡。汉灭秦,刘邦封韩信为齐王,领田氏齐国故地,后徙韩信为楚王,分齐国为七郡七十三县。   到西汉后期,齐郡仅辖十二县,隋初废齐郡改为齐州,杨广继位后又复改为齐郡。   郡治历城。   历城因处于历山之下而得名,在南北朝时期隶属于齐州济南郡下,而如今则是齐郡的郡城所在,同时也是历城县的县衙所在。   作为一座拥有悠久历史的城池,历城很大。   相比起章丘那座才建了不到三十年的小县城,历城却堪称古老而又雄伟了。   光是城门,就有六座,而且还拥有护城的干壕以及御敌的瓮城,远远看着就如同是一座巨大的军事要塞,同时这也是一座繁华的城池,拥有大量人口。   站在城门口,小六和杜大、辅三这三兄弟是真的震惊不已,不比罗锋和罗四等,都曾经去外地做过役,如罗四就是刚从洛阳回来的,罗五也是从涿郡回来的,赵四曾经去过涿郡,周新则曾经去过扬州做役。   “好大的城啊!”   “好多的人啊!”   “城门外还有好大一条沟呢!”   “那不是沟,是护城的干壕,历城是北方城池,到了冬天河会结冰,因此为防战争,所以北方的城池外大多是挖干壕而不是直接挖河引水为护城河,干壕很深,还能在里面栽上鹿角、尖桩等,这样就能防止敌人冬季之时越过没水或结冰的护城壕了,能够对城池起到极大的防御作用。”罗锋见三个小子一脸震惊的乡下样子,忍不住对他们介绍道。   “五哥你知道的真多。”杜大崇拜的道。   “听说历城有座如意楼,里面的小娘子可水灵了,我看天色也不早了,要不咱们今晚就到那里去歇息一晚如何?”   罗四一脸猴急的样,却是提议要去睡青楼。   “别身上揣着几个铜子,就真以为自己是财主了。你那个是公帑,不是你私财,咱们这次也不是来寻花问柳来的,是来出差来了。”罗锋拿眼瞪了老四一眼,“先进城吧,进城了去二表兄家认个门先,明早再去衙门。”   “天这么晚了,去麻烦舅母多不好呢,要不还是住如意楼,明早再去舅家。”罗四还是不太甘心。“疤面你说这样安排好吧?”   疤面对于传说中的如意楼似乎也有所耳闻,倒是有些心动的,不过他可没敢答应罗四,毕竟主事的是小舅子罗五,跟着小舅子一起去嫖,这事不太靠谱。   而且他也舍不得那钱,据说这样的青楼去一趟,没个两三贯钱是不够的。   有这钱,他还不如给家中的莲娘买几匹上好面料,再买点首饰买点脂粉呢。   ……   “干什么的?”   几人还在那里商量呢,结果他们的形踪已经引来了城门守卫的注意,一队城门守卒冲出城来,瞬间将他们团团围住。   这些人可不是如章丘守门的门子一样的差役,这些是齐郡城中驻守的郡兵。   所谓郡兵,跟卫府兵又不一样。   卫府兵是朝廷十二卫分驻各地军府的府兵,隶属于十二卫和兵部。而这郡兵,却是属于地方武装,由通守、郡丞统领。   郡兵类似于武警,又相当于民兵,总之也多是地方上征召起来的壮丁当差,轮流集结训练当值,平时维持地方治安,缉贼捕盗,同时又相当于预备役,一旦有战事,还能立即拉起来防御守城,或增援左近。   不管怎么说,虽然郡兵不是正规的府兵,但也都是有过训练的。甚至郡丞张须陀的手下,还有一支几百人数量的精锐,都是曾经打过仗的。   罗老四手刚摸到马鞍上的那支禹王挝,还没等端起来,结果立即被七八支步槊给顶到了身上。   “下来!”   数道喝斥之声响起。   自张须陀到任齐郡郡丞后,已经烧了好几把火。齐郡郡兵的面貌已经大为改变,不再是懒散怠慢。   齐郡城门也是加强了戒备,进出都要检查,城郊道路上还增加了巡逻郡兵,一遇可疑之人,尤其是如罗锋他们这样既没身着士兵军服,却又还骑着马拿着兵器的,那更是重点盘查的对象,若是敢抗拒检查,那是可以先斩后奏的,这都是张须陀下的新命令。   敢不遵守的,城门处戴着枷站着站笼的那些倒霉鬼,就是榜样。   罗锋很识相的举起了手来。   “诸位,在下章丘县捕快罗五,奉县令之命前来,有公文要递交给张郡丞,这几位是我的同伴,不是歹人。”   一个眼神凶狠的郡兵过来,“证明?”   “我有腰牌,还有县令签发的公文。”   一番查验过后,那人凶狠的眼神倒是收敛了一些,“还以为有哪个胆大的贼匪过来找死呢,原来是章丘县的差役。你们这几人,怎么一个个都奇奇怪怪的,出门办差还带几个毛都没长齐的孩子,还个个都拿着奇形怪状的家伙?”   使锤的,拿挝的,扛棍的,还有拿叉的、拿刀的、拿枪的,再加上个拿弓的,这七个人的家伙确实有些不一般。   “都是些野路子出身,不比这位大哥一看就是将门之人。”罗锋笑道。   “嘿,话倒挺会说的,不过确实是这么个理。你到军中去,尤其是卫府军中,那些校尉将军们,有如一个的武器不是槊、矛呢,连使枪的都少,更别说使什么刀啊棍啊挝的。”   旁边一人道,“我说王队头,人家就是几个小县城的捕快和帮闲,拿个渔叉猎弓柴刀打铁锤的很正常,毕竟这些就是人家以前常用的家伙事,你说什么马槊啊长矛啊这些,人家用的了吗学的会吗?还是别跟他们扯了,让他们赶紧进城吧,这天都黑了,马上就要到点关城门了,误了关门时间,可得小心吃板子。”   那个王队头便收住话头,“你们赶紧入城吧,不过提醒你们一声,天晚了,这个点去衙门肯定没人理的,明天一早再去吧。有其它呆的地方没,先登记一下。”   “府兵秦琼秦叔宝是我娘舅表兄,我们去他家先住一晚。”   “秦二哥是你表兄?”王队头惊讶,“早说啊,原来是二哥的兄弟倒了,老刘,没听到吗,赶紧的,带二哥的兄弟们进城。跟二哥说一声,一会我下值了就过去,我带酒来。” 第42章 秦家   跟着王伙长入城,罗锋好奇的跟他边走边聊。   “王伙长也认识我二哥?”   王伙长个头有点矮,但是却极粗壮,好像一个大肉墩一样,尤其是那四肢极粗壮,好似那魔戒里的矮人王一样。   一提起秦琼,他就来了劲。   “当然认识,你应当这么问,这历城有谁不认识秦二哥的。”   “我表兄这么有名吗?”罗四凑了上来。   “可不,要说起秦二哥啊,那是人人都要竖个大拇指。哪个不知道秦二哥为人讲义气,热诚又豪爽。这么跟你说吧,我王老二今年二十一岁,在这历城也呆了二十一年,但二十一年来只服一个人,就是秦二哥。”   罗锋看着说起话来唾沫乱飞的这个王伙长,有些震惊,他刚才还以为这位怎么也得有三十三四岁了呢,结果人家说自己才二十一,这长的也太显老了点了。   不过王伙长虽然显老了点,但人挺热情。   在他一番讲解下,罗锋算是才对秦二哥在历城的事迹有所了解了。原来秦家在历城虽也是百年望族,但是秦父死的早。   秦父死时,秦琼还年幼,他与母亲相依为命。   不过好在秦家毕竟是大族,过去也是世代官宦,家中倒也有不少积蓄钱财田地,秦琼打小学文习武,倒也是衣食无忧。   只是他学文没什么耐心,可学武却很吃的苦,到十几岁的时候,已经是长的高大英武,兼之武艺出众,弓马娴熟,拳脚棍棒无一不精通,尤其是马上一杆长槊,手中一对金锏,那是人见人赞。   秦琼不但人练的武艺高强,而且还为人正直,专爱打抱不平,又特别孝敬母亲,尊老爱幼。   当府兵之前,秦琼在历城已经是很有名声,人人敬佩。特别是他好打抱不平,收拾了好几伙凶狠的盗匪贼人后,更是让附近江湖道上人都怕了他。   而秦琼又好交朋友,因此大家的交口称赞之下,在历城便无人不知有这么一位好汉秦琼了。   “前不久咱们齐郡来了新任的郡丞,这位可是真正沙场上拼杀出来的百战悍将,厉害着呢,据说啊张郡丞来上任的路上正好碰着秦二哥在章丘擒了悍匪蓝面鬼,得了张郡丞赞赏。回来后,张郡丞本来想让秦二哥到他麾下当亲卫队正呢,结果二哥却说左翊卫的来护儿大将军那边还等他回去,只能拒绝,让人可惜啊。要是秦二哥留在咱们历城就好了,以后咱们这些在郡丞手下当差的弟兄们,可就有头了。”   在王伙长把秦琼的昔日英雄事迹美名几乎都已经宣扬了一遍的时候,罗锋他们终于来到了秦府。   秦府在历城的东边,这里向来是高门大族聚集之地,非富即贵。   虽说秦家如今没落了,但高大的门楣,高高的院墙依然在无声诉说着秦家昔日的光辉。   “这是秦家大宅,平日里啊秦老夫人一般都是在城郊的山庄里休养,这不前段时间老夫人受了风寒,迁延了些时日,倒一直拖拉着没好利索,于是家里着慌把老夫人送回城里将养,又把二哥召了回来。”   “哦,我舅母身体好些了没?”   “放心吧,老夫人这是想念儿子了,二哥一回来,老夫人的病立马就好起来了。现在正四处张罗着,要替二哥说个大家闺秀做媳妇呢。”   王伙长早是熟门熟路,直接带着他们来到侧门,那大嗓门一通喊,立即有看门的家丁出来,都是相识的,说了几句话,家丁便过来行礼,然后带他们入内。   秦琼听下人报说章丘罗锋兄弟带朋友前来,立马便赶来迎接。   他依然是那般英武,大笑着上前,一把抱住罗锋。   “见你这身皂服,看来是已经到衙门正式当差了。”   “是啊,已经当差了,这不刚报到就得了县令的差遣,来郡城给郡丞送封公文。”   “走,带你见我娘去,听说姑母的孩子来了,高兴不已呢。”   秦母和罗母的年纪其实差不多,论起来也就年长两三岁,但保养的不错,看起来十分年轻,尤其是很有气质。   罗锋便上前拜见。   “外甥罗五与四哥、六弟一起拜见舅母,舅母安康。”   秦母满头乌丝,身着大袖裙,头上插着一支金钗,干净而又利落,人很慈祥。   “早听叔宝说回来路上遇到了章丘姑母家的表弟,还称赞你年轻却稳定大气,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罗四则是不停的左张右顾,小六却是懵懵懂懂,秦母将三人的表现看在眼里,对儿子称赞过的罗锋也是心里暗赞不已。   拜见过后,罗锋便取出几样家里带来的礼物。   倒也不是什么贵重之物,有罗母亲自织的一端布,家里晒的一点笋干等,本不是些值钱的东西,但都是自家产的,算是一点情意。   秦母看着布,眼里湿润,说当年堂妹嫁去章丘,后来断了联系,心里一直挂念着。   “舅母,我娘也一直挂念着历城秦家。只是我外祖父外祖母过世的早,外祖父也无后嗣,虽人有族人继嗣,但跟我母亲毕竟生份,隔的又远,慢慢的便没了往来。等下次,我定陪母亲再回历城娘家来。”   “好好好,应当的,其实我也理解,都不容易,生活不易,一大家子人呢,隔着又远,哪里是说走就走的开的。”   人说父母在,人生尚有来处,父母不在,人生便只剩下归途。   而外嫁的女儿更像是泼出去的水,尤其是当自己也为人母后,便要被家务子女束缚,而当父母也去世后,那么娘家便也就成了遥远而又陌生的地方,难得能回一次了。   秦母是大家闺秀出身,很讲礼数。   罗锋带了礼物来,她便一一回礼。   她给罗锋一枚玉佩,给罗母几匹上好的丝绸,又给罗四和小六各准备了很用心的礼物。   “小五啊,你能跟叔宝半路相逢,那就是缘份,让秦罗两家重相联络走动。以后你跟叔宝要多亲近,也多来家里走。以后不管有什么事情,尽管来找我们,秦家现在虽家道中落了,可能帮就一定会帮,都是一家人,不要客气。”   “谢舅母。”罗锋拜谢。   “起来,这是家里,你不用这么客气,我是把你当成儿子看待的,叔宝命苦,没有同胞兄弟,以后你们要互相多照应些。”   秦母看着罗锋,心里确实很高兴,她最喜欢的是这孩子懂礼数有礼貌,而且还很稳重成熟,这样的年轻外甥,她当然是很喜欢的。   热闹了好一会,罗锋告退。他知道人年纪大了,便受不得吵。   秦琼便带他们到偏院去安置。   “小五你此来,定是因为章丘县粮草民夫被劫一事吧?”   “嗯,皆因知世郎而来。”   “想不到刚去了个蓝面鬼,又来了个知世郎,这世道还真是越来越不太平了呢。郡丞对这个事也是很生气,派人四下打探,可到现在还没打探出半点消息来,如今已经颁下了重赏。”   “二哥,其实我倒是有点线索,如果我所查到的没错,这个知世郎其实你也肯定认识!”   “哦?谁?”秦琼有些吃惊的问。 第43章 及时雨王薄   入夜。   谢幕笼罩。   秦府东院书房,秦琼紧皱着眉头。   表弟罗五不是那种说话随意之人,他既然敢说那肯定就有一定的原因。   “王薄我认识。”   良久,秦琼叹了一声。   “我不但认识他,而且还要敬称他一声哥。”   这倒是罗锋意料不到的,他只想到王薄既然曾经在齐郡任过职,那么秦琼或许认识,可想不到他们不仅仅是认识这么简单。   秦琼拿起剪刀把油灯里的灯芯煎短,重新挑亮灯。   放下剪刀,他娓娓道来。   “在历城说起王薄来,那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人送外号及时雨。”   王薄曾经是个打铁匠,后来当府兵,再后来立功授职,转到齐郡任职。在王薄夺职入牢之前,他官任齐郡法曹参军事。   法曹类似于现代的公安局,隋书官志:法曹,司法参军事,掌鞫狱丽法,督盗贼,知赃贿没入。   隋朝的县上中下县皆有司户、司法二曹,畿县有司法等五曹,无司兵曹。京县则有司功、司仓、司法、司岳、司士、司户等六曹;   而到郡一级,则是六曹皆配,各司其职。   王薄能做到一郡法曹,就类似于市公安局长,职位不低,而且权力不小。也正是因为他曾经坐到这么重要的位置上,所以才会在后来齐郡官场内斗之中,被牵连入狱。   不管他后来是如何站错了队丢官,但他在任之时,却也是在齐郡位高人重,而他又比较好结交朋友,因此黑白两道都是人脉极广。   秦琼年轻的时候也是好打抱不平,因此没少进衙门,他也就是那个时候认识了法曹王薄。   王薄人不错,对秦琼很欣赏,他喜欢秦琼这个热血正义的年轻人,从没有为难过他,甚至还时常护着他。   对秦琼来说,王薄和他亦师亦友,他关照他,还经常指点他弓马武艺。   “后来王哥下狱,我也曾经与朋友一起为他奔走,最终他出狱,但却也不愿意再留在历城,回到邹平老家去了,再后来听说他往塞外经商,又积累了些家财,重又置办了些田产商铺等,想不到现在却听你说出这样的消息。”   “二哥,我也听说过王薄的名声,但这等事情我也不敢骗你,我有九成的把握,知世郎就是王薄,王薄就是劫走章丘那些粮食和民夫的人。”   “他为什么这样做呢?”秦琼问。   “这个我也不清楚,这其中或许有什么内情吧。”   “不可能的,王哥为何要劫官府粮食,为何还要劫民夫索要赎金?他当年入狱之后虽然被抄没了家财,可后来随朋友出塞经商,也是积累了不少钱,他现在年纪也不轻了,没理由做这样的事情。”   秦琼还是不相信。   在他的眼里,王薄是个豪爽讲义气之人,轻财仗义,义薄云天,并不是一个看重钱财之人。   “二哥想必也有很久没有见过王大郎了吧,要不去邹平看看他,或许能够了解些什么呢?”罗锋建议。   他心里很确定王薄就是知世郎,可现在秦琼跟王薄有这份关系在,那事情就不能直接来了。   “这事你还跟其它人说过没有?”   “暂时还没有,我原本是打算先跟你这里打探点王薄的消息,然后再把事情禀报给张郡丞。”   秦琼叹了声气,“这个事情暂时不要先告诉张郡丞,万一知世郎不是王哥,那么就可能陷他不利处境。你是不知道,因为这个知世郎不但劫了章丘的粮和人,还劫了好几个县送往郡城的粮和人,都是索要赎金,此事已经惹的太守和郡丞大怒,尤其是张郡丞已经下了重金悬赏,查找知世郎的线索,一旦发现其踪影,肯定就要亲自带兵将他辑拿剿灭!”   “二哥,你说万一王大郎真的就是这个知世郎,那怎么办?”罗锋问。   “到时再说吧。”   因为王薄之事,秦琼心情有些郁闷,兄弟二人再会的喜悦也冲淡了不少。   次日一早,罗锋便先到衙门去办差。   有公文在身,倒是很正常的见到了郡丞张须陀。   一名郡城白直少年引罗锋来到城北的校场,这处校场本来荒废许久,可张须陀一到任,便马上让人将其重新整理出来,然后亲自训练郡城士兵,又下令各县运送粮草和送民壮入郡城训练。   本来名存实亡的郡兵,倒是很快的重新拉起来了架子,如今张须陀麾下编有齐郡郡兵十二团,每团编二百人。   每团下辖二旅,一旅百人,辖二队。   一队五十人,辖五伙,每伙十人。   其中郡城常驻三团郡兵,另齐郡下属九县,每县各常驻一团。   齐郡的郡兵都是从百姓之中征召的青壮壮丁,皆是编户良民,这些人轮流到郡县里当值训练。   说是编十二团,总共两千四百人,但实际上却是征召了四五倍的民壮,使得他的郡兵常年都能有十二团在编的人。   这些郡兵除了训练,还要承担巡逻、捕贼等任务。   张须陀上任来,风风火火,郡城北的校场重现生机,每天都是训练之声不绝于耳。   罗锋跟着那名白直,经过多数岗哨查验之后才得以进来,一路所见,只见营中到处整齐,秩序森严,营中训练的郡兵皆着统一的蓝色袴褶。   没有嬉戏,也没有喧哗。   看到这样的场景,让罗锋心里暗自钦佩。   能把一郡农夫短时间就立起规矩来,这可是非常不容易的。虽然他罗锋不懂军事,但他也知道,一支军队,最重要的底子就是纪律。   只有铁一样的纪律下,才有可能让本来只是寻常百姓的这些人,迅速的凝聚起来,拧成一股绳,形成一支有战斗力的军队。   州郡之兵虽只是地方民兵武装,可在张须陀这个沙场悍将的手底下,也还是迅速的拉起了架子来。   “报,禀郡丞,章丘捕快罗五求见。”   白直少年高声向检阅台上报道。   远远的,身着盔甲的张须陀挥了下手。   来到近前,罗锋发现张须陀身着全套的盔甲,整个人显得更加的威武。   “罗五郎,又见面了,看来你已经开始当捕快了。”张须陀伸手示意他坐下。   “罗五拜见郡丞!” 第44章 临时征召   “罗五啊,本官到任,有意整训郡兵,让各县送粮派丁,可章丘县的丁和粮却在境内被人劫了。此事,骇人听闻,你这次来,可是要替张仪臣给本官一个交待?”   张须陀话虽说的轻缓,可却让罗锋觉得很大压力。   一个在平常训练阅操时都要身着全套铠甲的郡丞,这不是一般的官员,这是一位武将,一位从沙场上走下来的武将,他可不会跟张仪臣他们玩什么官场惯例,他更多的还是用的军中那一套。   杀伐果断,赏罚分明。   章丘县令张仪臣没有按时把粮食和壮丁送来,这就是张仪臣的失期误事,若是按军法,那就是要斩。   “回郡丞,那伙劫匪行踪鬼魅,如今暂时只知劫匪首领自称知世郎,其余情况还不清楚。”罗锋如实道。   “不清楚?你们被人劫了三百石粮食,五十个壮丁,却说不清楚?”   罗锋只得硬着头皮道,“禀报郡丞,这伙贼人非同一般,他们出手迅速,行踪诡秘,事后追查,却是毫无蛛丝马迹,非常厉害。小的以为,这不是一般的劫匪,这应当是一伙实力很强的劫匪,尤其小的猜测,这伙劫匪并不是一般流窜做案的劫匪,他们应当是另有身份。”   “哦,什么意思?”张须陀有些意外,本来罗五只是来替张仪臣请罪的,倒不料这少年还有这等说法。“你的这个猜测可是你本人的猜测?还是说,是你们章丘县的猜测?”   “是小的斗胆猜测。”   “嗯。”   张须陀点头,其实他心里有同样的猜测,因为现在不但是章丘一县出了事,是他郡下九个县里有一半出了事。都是一样的查无踪迹,他亲自出手派人去查,都还没查出个结果来。   所以张须陀心里也早有了和罗锋一样的猜测,他估计这次做案的应当就是齐郡本地人做案,这人熟悉这里的情况,同时有很强的实力,能聚起一支人马做案,而且又有地方可以迅速的隐匿人脏。   而能符合这些条件的人,可不会多。   齐郡虽辖有九县,可毕竟也就这么大点地方,郡县中豪强大族不少,但也都是有数的,事实上,他现在已经开始按着自己的这个思路在调整查案方向,开始暗中摸底。   只是连郡城中许多官吏都不曾想到的,罗五这么一个年轻捕快却想到了,这真是出人意料啊。   就如上次他擒获蓝面鬼一样出人意料。   上次可以说是勇,而这次就真是智了。   “罗五啊,你既然来了,也就别急着回去,章丘县那边,我会派人送封信回去,就说暂时把你留下来协助辑查此案了。”   “啊,小的只是章丘一捕快,在郡城人生地不熟,只怕也帮不了什么忙。”   张须陀一挥手,不容置疑的道,“你不用担心这个,我会拔几个差役归你指挥,你自成一队,不用受其它人管辖,只须向我负责即可。就按你的猜测和思路去查,不管是谁,你都可以查,有我替你撑腰。”   “你要钱我给钱,要人我给人,但是有一条,我只给你半月期限,你给我找到有用的线索来!”   “郡丞,半个月时间,只怕太短,我没这个能力啊。”罗锋也不料给自己揽了这么个事到身上来。若是昨晚没跟秦琼谈话,他倒觉得没什么,可现在他心里可是有了包袱了。   “不得讨价还价,这是命令。罗五啊,你现在既然穿了这身皂服,那么你就是公人,公人就得听上司的命令。本官向来赏罚分明,若是你能办了此案,那么本官不吝赏赐,但若是你到期查不出什么来,可就别怪本官无情了。”   半个月。   罗锋头疼。   看他一脸无奈的样子,张须陀哈哈笑道,“你也不用太担忧,你既然能想到贼匪可能是本地人,那么说明你还是很聪明的,思路是对的,只要按着这思路查下去,就能查出结果来。”   “可这是郡城啊,我就一章丘捕快,只怕在这里说话都没人听啊。”   “这个容易,即刻起,本官临时征召你为齐郡郡兵,授你为本官亲卫队副。”   一个郡兵队副,算不得什么,毕竟就算是卫府的队副,有时连品阶都未必有,就算有也顶多是个从九品。   但若是张须陀的亲卫队副,那就不一般了。   有这面大旗在,那他就是郡丞的钦差。   “罗五,历城的秦琼不是你表兄么,本官知道他现在还在城里,那本官就一并把他借调来,你们俩兄弟一起追查此案,再拔给你们一队郡兵。”   张须陀不容拒绝。   罗锋回秦家的时候,同去的还有张须陀的一位亲卫队副。   这是位真正的亲卫队副,跟着张须陀无数次出生入死的老兵,只有一只手臂,可张须陀却依然将他留在身边。   秦琼本来正在家里陪着母亲招待罗四和小六他们几个呢,正说着话,见罗锋回来。   “二哥,不好意思,给你招事了。”罗锋无奈的苦笑。   那位独臂队副笑着上来,那带着疤痕的脸笑的却跟哭一样难看。   “秦琼,郡丞有令,现临时征召你为齐郡郡兵,授郡丞亲卫队副,与罗五一起协查知世郎一案。”   秦琼也愣了下,“这位兄台,在下如今是左翊卫府兵,在荣国公麾下当兵,如今也是请假回来,马上就要回去报道的。”   “秦琼,这个郡丞自然是知晓的,我们郡丞跟荣国公来大将军也是相识,当年还曾同在越公麾下并肩在江南平过叛乱,他已经给荣国公去信说明情况,向他暂借你办差,相信荣国公也会同意的。”   按照大隋制度,郡丞统领州郡之兵,平时自然管辖不到卫府士兵,可一旦遇到紧急情况,那么郡丞同样也是有权力征召本郡所有的百姓的,包括退伍或者还未退伍的郡内府兵。   直接调卫府军队郡丞调不动,但征召一个请假在家的府兵却是可以的。   这已经不是请求,不是商量,而是紧急征召,秦琼若敢拒绝,张须陀发个狠,直接军法从事,拿刀砍了他都是没问题的。   秦琼瞧瞧独臂汉,又看看罗锋,只得无奈的点头应下这差事了。   “哈哈哈,贾某就喜欢爽快的汉子,介绍下,某姓贾名润蒲,随郡丞征战多年,现如今是郡丞亲卫队副,这次郡丞交待了,让我挑一队郡兵协同二位办案,以后查案的事情秦队副和罗队副说了算,我就是来打打下手的。”   罗锋心想,你是个监军倒还差不多。   三个人全都是亲卫队副了,看似一样,但人家是正牌队副,他们俩兄弟不过是临时的,哪能一样呢。   不过直接派个队副带一队郡兵来协助查案,张须陀倒也算是对他们寄予厚望了。 第45章 限期破案   罗锋和秦琼便又随贾润蒲回军营覆命。   张须陀见了秦琼,很热情的招他过去,“知道你是来大将军看中的人,但是本官现在也是急需用人,就暂借你查办此案,等此案办好,到时我亲自为你向来大将军请功。”   以他对秦琼的了解和喜爱,他是很欣赏秦琼的才干的,勇武有谋,年轻有为啊。秦琼要是真愿意留在他麾下,他甚至愿意破格给个郡兵旅帅之职的。只是他也清楚,郡兵的旅帅,对秦琼只怕也没多大吸引力。   人家秦琼现在无官无职,不代表以后没有,以他身为来护儿亲卫的身份,加上这身本领,出头是早晚的事情。   “知世郎一案,影响极其恶劣,如今弄的人心惶惶,若是不能尽快拿下此贼,只怕会弄的更加恶劣。秦琼、罗五,本官给你们两个半月期限,务必查明此案。”   “禀报郡丞,半月时间只怕太短,就算知世郎一伙贼人真的是本郡之人所为,可本郡九县,地方那么大,一时半会只怕也摸查不清,最怕的还是万是一邻近州郡县之人越境做案,又或者本郡之人做案后越境隐匿,就更难追查了。”   张须陀肃着脸,“也罢,本官就再多给你们五日期限,限你二十日内查明此案。”   又说了会话,罗锋和秦琼辞别张须陀。   校场上,贾润蒲却已经点了一队五十名郡兵在那里等候了。   “秦兄、罗兄,这是郡丞拔下的一队郡兵,从此后就协助我们查案了,有事只管吩咐。”   罗锋瞧过去,五十名郡兵都挺年轻,站的笔直,一色的蓝袍,人手一杆长矛,还人人配了把横刀,甚至细看过去,还能看到有一伙十人装备着大盾牌,一伙十人装备着弩机。   看的出来,这绝不是普通郡兵的标配,这是张须陀特意拔给他的一队精锐了。   “拔了马吗?”罗锋问。   “马没有,不过拔了五十匹大骡子,办案追贼是不用担忧的。”   齐郡的郡兵是没有骑兵的,只有张须陀麾下的亲卫配有一些战马,拔给罗锋的这队人,能给配了代步的骡子已经是非常了不得了。   “说吧,先从哪查起?”贾润蒲问。   “贾队副,这个事情呢还得先周全考虑一下,我和罗队副先想想,等想好了再来。”秦琼道。   贾润蒲见状,“也行。”他转头对那队士兵中的一个壮汉道,“赵旅帅,你先带人回去训练,随时待命,我跟秦罗两位队副还要先商议下行动计划。”   “走吧。”   秦琼本想先甩开这位独臂壮汉的,想不到他却是粘上了,也不好拒绝,于是只好带着他先回了秦府。   到了家,找了个,罗锋跟秦琼二人私下商议。   “现在怎么办?”   “二哥,我也没料到,会把你拖下水来,真是对不住。”   “一家人说这两家话干什么,其实我来也有好处,我总不相信是王哥做的案,若能够查明真相,也算是帮了他一回。”秦琼顿顿,“小五,我打算先去趟邹平亲自见下王哥。”   “先见见也好,但不能带着郡兵去。”罗锋建议。   “可这位贾队副不好撇。”   “实在不行,就带上他,一人也妨碍不了什么。”   于是当下便就这样议定,先去趟邹平见王薄。不管是不是他,总得先见过谈过才清楚。   吃过饭,秦琼便跟母亲把郡丞借调的事情说了,秦母有些担忧,但最后还是点头了,“如今世道有些越来越不太平了,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这知世郎劫粮又劫人,不是好人,你正好在家,帮家里地方做点事情,查贼捕匪倒也应当,就是要小心些,千万不要莽撞。”   “舅母你放心吧,我们不是单枪匹马查案呢,郡丞还拔了一队人马。另外,刚才二哥还跟我说,打算去邹平找位前辈帮忙。”   罗锋趁机跟贾润蒲说要去邹平。   “去邹平干甚?那有嫌疑人吗?”   “不是,是邹平有位前辈,以前曾任过齐郡法曹,人脉广,经验丰,对我也有过指点之恩,我们兄弟俩打算先去齐郡找这位前辈,向他寻寻主意,他在齐郡任过法曹,认识的人多,对齐郡九县都很熟,或许他能有些目标。”   “那我跟你们同去。”贾润蒲倒是很不客气的道。   “贾队副要不先到这里等着,我们一去一回也要不了几天。”   “还是同行吧,我也想拜访下那位法曹前辈呢。”   “那好吧。”   收拾收拾行李,哥几个就准备出发。   罗四和赵贵、周新和小六他们几个,在秦府呆的正舒爽呢,每天好吃好喝的,平时哪过过这样的生活啊,都有些乐不思蜀。   本来罗锋倒也不想带上他们,但又怕他们在秦府惹祸,再想着,带上他们多长长见识也好,毕竟他们现在都成了自己的帮闲。   于是,不管他们乐不乐意,罗锋便让他们全都一起同去。   罗锋来时的七人都一同去,再加上秦琼和贾润蒲,一行九人骑了马便往邹平县赶。   历城到邹平足有八十里路,好在骑着马倒也不慢。   只是罗锋他们骑术不精,秦琼和贾润蒲这两位也就只能放下速度,一路上帮着指正教导秦琼他们骑术,快赶慢行,在半路上还露宿了一夜,用了一天半时间才赶到邹平。   邹平北临黄河,南接济水。   后面就是长白山。   商周之时这里为邹侯国地,后来春秋时齐景公筑邹之长涂,邹关之东始就是平地,故名邹平。   马上,秦琼对罗锋介绍着邹平县。   “秦时这里隶属临淄郡,到西汉始置邹平县。东汉时,并入了临济县,到南北朝时,这里郡县区划混乱,及大隋开国后,在开皇三年移北齐平原县治到现今邹平县城,开皇六年又置朝阳县于菅城,改为临济县。”   “直到开皇十八年,才改平原县为邹平县,复汉旧名。”   对这些罗锋还真是不太清楚,但他也知道这些混乱的由来,盖因晋末之后,南北混战,天下动荡,齐地处于黄淮之间,几乎就是南北之间的鏖兵之地。   双方反复争夺、占领,因此州郡县设置混乱,再到后来北周灭齐,隋代周,天下重归一统,隋文帝撤郡并州,然后杨广又废州复郡,州县不断精简。   比如齐郡这块地方,以前足有十几个县之多,甚至曾经还设立过好几个州,数个郡,到现在全都并省入了齐郡,只撤并为九个县,可以说还是比较正确的政策的。   在地理上,邹平地处鲁中泰沂山区和鲁北黄泛平原的叠交地带,丘陵多平地少,算是一个比较偏僻落后些的地方。   王薄家就在长白北北麓的青阳庄,青阳庄北面就是济水,南面是长白山,依山背水是个好地方。   而罗锋看着这地形,却越发觉得王薄就是知世郎了。 第46章 意外   济水是四渎之一,这是隋时天下最大的四条河流之一。   黄河、长江、淮河、济水,济水仅次于黄江淮,可知这条河流在此时的名气。有大河,自然航运就方便。   王薄家门前就是这条河,那么就给他带来了极大的出入方便。尤其是从水上行舟,还能避开许多目光,带来更多隐蔽性,速度还快。   而王薄家后面就是长白山,这可是一座连接了齐郡几个县的大山,号称小泰山,可知这长白山之大。   背依着这么大一座山,是最易隐匿人脏的。   罗锋他们此次来,走的是陆路,骑马而来,其实反倒是比较慢的路线。从历城完全可以乘船沿济水而下,直到邹平。   越靠近青阳庄,罗锋便慢慢发现,这路上有许多双关注的目光。   那些人或许是路边支摊卖茶水的,又或许是河边打渔渡人的,又或许是地里劳作的,山脚下放牛的,但感觉却告诉罗锋,这些人有些过于关注他们这些路人了。   “二哥,你感觉到了没?”   秦琼点了点头,“是有些不一般。”   他的表情变的有些沉重,在齐郡呆了二十年,然后又入卫府当兵两年,他的直觉同样敏锐,他早发现踏入青阳庄范围内后,变的很不一样。   可他依然不太愿意相信王薄就是知世郎。   “驾!”   秦琼快马加鞭,他迫不急待的想要见到王薄,亲自问一问他是怎么回事。   临近田庄,却隐约听见鼓乐之声。   罗锋勒马停住,问路边的一个放羊少年。   “前面庄子吹吹打打,是有什么事?”   “老庄主去世了,正办白事呢。”   秦琼听了,越发催马加速。   众人来到庄口,就见庄子扎起了棚子,门前坐着好多吹鼓手,正在吹吹打打。   而在庄前,则是许多人在那里排队。   果然是挑幌子办白事,而且很多人前来吊丧。   “嘿,这王薄倒是好人气啊,居然这么多人来吊唁。”   秦琼道,“王哥这人,向来性情豪爽一诺千金,为人慷慨大气,又好结交朋友。但凡朋友有事,他都愿意两肋插刀相助。曾经他们村里有个邻居穷困撩倒,父亲去世后无钱安葬,王哥知道后虽然当时手头没钱,可也立马就把自家的耕牛送给那位邻居去卖了安葬父亲。”   “若是有谁有点急事,找王哥救个急,不管熟不熟,王哥总会热心帮忙筹措,正是因此,王哥向来口碑好,人脉广,如今他父亲去世,有这么多人来吊唁也不奇怪。”   罗锋过去打听了下,原来这位老庄主是王薄的叔父,他是昨天夜里才过世的,正是他们出发之后。   这还真是来的巧了。   秦琼来到庄门前,摸出一个银铤,这本是张须陀给罗锋他们办案的经费,一共给了两个银铤,一铤是五两。   “齐郡历城秦琼,吊唁老庄主,一路走好。”   这么大一块银铤放在桌上,那里负责记账的几人不由的惊住。   这么大的银铤,看着起码五两,折合成肉好得有两万多个,若是换成当下通行的白钱,那更是得有三万多近四万了。   这可真是好大的手笔。   “原来是历城的秦兄,我代我叔父先行谢过了。叔父早有交待,老爷子七十高寿走的,是享福去了,大家伙能来送一程,王家感激不尽,乡邻朋友们的礼金是一文不能收的,我这里也就是记下个名字,将来好一一感谢。”   那边罗锋本来也刚掏出来两吊钱,听那人这么一说,这钱倒也不好递出去了。   看王家这庄园的规模样子,他们确实也不是缺钱的人,而那么多人前来吊唁,确实也没收过一文的礼钱。   这边正说话呢,那边门里过来一人,看到秦琼立马赶来。   “二哥,您怎么来了呢?”   秦琼一看,却也是个相识的。这人却也是王薄的侄子,以前王薄在齐郡任法曹时带在身边,跟秦琼年纪相仿,倒是很熟悉的。   “我前些日子请假还乡看望母亲,正好还有些假,便想着来邹平拜望下王哥,想不到却正好遇上老爷子去世。”   “老爷子走的很安祥呢,无病无痛,说走就走了。我叔说了,这是寿数到了,到天上享福去了,我们这是喜丧,大家要开心。二哥你也别难过,老爷子年轻的时候苦日子过惯了,中年之后倒是越过越好,老了还着实的享了十来年的福,这辈子不亏。”   王薄的父亲死的早,小的时候孤儿寡母的没少受族里的叔父他们接济。后来王薄出息了,也没忘记当年的恩,对叔父也如父亲一般的照顾。   “叔父要是知道你来了,肯定高兴,走,我带你进去。”   王薄侄子带着秦琼等路进庄,来到了里面的灵堂。   秦琼和罗锋他们便先上前进香拜祭。   “叔宝,你来了。”   王薄披麻戴孝的过来。   “王哥,想不到老爷子走了。”   “没啥,七十多岁走的,没受半点病痛折磨,享福去了。”   罗锋一边暗暗打量着王薄。   这位王庄主今年四十来岁,长的很高大魁梧,但面皮粗糙,手脚粗大,倒像是一个老农似的,而且他的面相很和气,很难想像的到,这样的一个人,居然从打铁匠做到了法曹,更想不到他在历史上后来会第一个举起反隋大旗。   “王哥,这是我姑表弟罗五,章丘人。”   王薄转头过来对罗锋点了点头,“小哥是章丘人?做什么营生?”   “王哥,我家也在长白山下,我们罗家世代种地,另外有点祖传的打铁手艺,忙时种地,闲时打铁,勉强维持生活吧。”   王薄嗯了一声,“世道越来越艰难了啊,开皇之时百姓总算还是能吃口饱饭,但如今却是越来越难了,劳役苦重,百姓不得安生啊。”   说着话,王薄把人请到一边偏厅。   分宾主坐下,又上了茶水。   本来秦琼有许多话想当面直接问王薄,可是现下王家大办丧事,面对着披麻戴孝的王薄,秦琼却不知道话该如何说起了。 第47章 心怀怨恨   邹平。   青阳山庄。   偏厅内,秦琼和罗锋端着茶杯在手,有些心不在焉。   秦琼此来本是想直接当面锣对锣鼓对鼓的询问知世郎之事,可是现在人家至亲故去,这个时候也不好问。   王薄吹了吹茶,道,“叔宝,听说你在登州荣国公麾下很受重用啊,是从九品的立信尉了。”   “只是来帅高看,替我请了个散阶,其实至今依然只是一个无职亲兵。”秦琼说。   隋朝立国之后,立了一套详尽的官爵制度,有职官,有散阶,有勋位,还有爵位。   散官最高为正二品的特进,从二品到正四品则为诸大夫。另在六至九品设置八郎八尉共十六阶散官,又设开府仪同三司到都督等十一级勋位。   到大业三年,更定官制,重改品级,废特进、八郎、八尉、十一等勋官,并省朝议大夫,散勋合并,更定后的散职从一至九品。   立信尉是散阶最低的一级,从九品。   隋朝的散阶与后来唐代的散阶有些不同,首先是还没有分别设立文武散阶,同时也还没有实行有职必先有阶的这种规定。   因此隋朝的散阶实际上就相当于是一个职称,好比主任科员,级别上是主任,实际上依然是科员,并没有职位。   秦琼就是一个从九品级的亲卫小兵,只是当了个连正式品级都没的伙长。在府兵中,起码得是队副才有品级。   不过只是个伙长就已经得了从九品散阶,也确实证明秦琼很得来护儿的看重了。   “叔宝啊,当年我也是混过军伍的,我在你这个年纪可没有这么好本事和运气。我入伍十年,混到三十岁的时候打了好几场硬仗,拿命才拼回来一个从九品,还因为身上的伤而退出了军伍,到了齐郡做一个典狱,又十年才混到了七品的法曹参军,可后来却因一场官司而进了牢狱,差点命都丢了。”   王薄叹声气,“看到你们这些年轻人,我就不由的觉得我是真的老了,真是江山辈有才人出啊,一代更比一代强。”   “王哥说笑了,我们哪比的上你们这辈人呢。虽说人生几起几落,可不都又东山再起了吗,你看青阳山庄如此规模,王哥在乡里又是如此受人尊敬,这才真是好生让人羡慕呢。”罗锋在一边道。   说起来,他内心是确实很钦佩王薄的,人家确实是有本事的,能有今天全是他一手拼出来的。   “东山再起什么啊,都不过是混日子罢了,而且是越来越混不下去了。想当初先帝在时,开皇仁寿那些年天下太平,百姓日子还是过的下去的,虽然说朝廷户籍查阅的严,租调征的紧,可起码还是有规矩的。”   “可你说自打这大业天子继位以来,就一心要开创大业,可倒是苦了咱们这些小老百姓啊。这营建东都、修南北运河,建渝林长城,又是打通西域,如今又要东征高句丽,一桩不等一桩啊,可就苦了百姓了。”   说起大业天子,王薄是确实早有不满了,甚至忍不住对着秦琼这个府兵直接说了起来。   “这几年官府每年征召壮丁服役,本来按制是一年服免费庸二十天,超出的还能减免租调,可实际上呢,哪年不得超期服役。我庄上许多佃户和邻居们,去年差不多都服役了三个月以上,甚至连才满十六岁的中男都被征召服役了。”   “十四岁的少年都被召却县衙郡衙做白直、执衣当差,就差征妇人去做役了。”   “可超期服役这么久,官府减免了租调吗?没有,一样都照样征召。”   “要说起这租庸,又不得不说另外一样事情。以前大隋开国,依照北周旧例,推行均田,百姓成丁就能授田百亩,女子和中男也能授一半的田地,甚至耕牛和奴婢都能授田。”   “但是近些年呢,耕牛和奴婢已经不能授地,妇人也不授地,中男也不授地了。就是成丁,也一样无地可授。”   “地没得授,但租调却照样不能少。现如今有几家是真正授足了地的,甚至越来越多人家家里,根本已经无田可耕,都是佃种那些官员贵族的地耕种。贵族官员家的土地阡陌纵横,而贫者却无立锥之地了。”   “朝廷说要征高句丽,便让天下富户养马。如我王薄略有些资产,官府便摊派我养十匹马,还得是战马。如今马价高涨,我要买花费大价钱才能从关外买回十匹良马,这战马又不比挽马,平时得精料饲养,平均一匹马花费三四十贯,可官府呢,每匹马只给我两万钱,连我买马本钱一半不到,更别说这平时养马的花销了,这不是变相的敲诈剥削吗?”   “还有,我每年都已经如数交租调服庸,可交完了正租还没完。开皇年间朝廷让地方设立社仓,鼓励大家平时自愿储粮入仓,以备灾年。而到了如今大业呢,社仓改名义仓,本来是由乡里主持的社仓改派朝廷吏员管理。”   “连以前自愿纳粮,也变成每年按家庭贫富、按土地多少来征粮。我王薄户等被定了个一等,地等也被定了个一等,这九等户和九等地,凭什么我王薄这么些田地家财就要定个一等,而许多官员却反而是四五等?”   王薄越说越气,“仅是这个义仓粮,我王薄一年就要多缴许多,甚至这义仓粮比租调正税还高出几倍来,这不是吸血是什么?”   “前些日子来了个新郡城,听说以前也是沙场老将。一到任就风风火火,又是让各县派粮,又是送丁,要大练郡兵,捕盗揖贼。本来这捕盗揖贼我也是赞同的,可是这命令一下,县里又开始各种摊派,那些胥吏帮闲甚至趁机敲诈索要,这眼看着就要秋收了,乡里本就没剩下几个男人在家了,现在连这几个老少也都要召去郡城训练,这不是胡扯吗?”   罗锋道,“是啊,劳役重了,摊派多了,百姓负担大了。如今这地面也越来越不太平了,前不久有蓝面十八鬼横行郡县,如今又出来个知世郎,更加大胆,劫粮绑人,弄的震动郡城。”   “我倒觉得这知世郎够爷们,做了许多人想做的事情,有道是官逼民反,不得不反。”   秦琼苦笑一声。   “不瞒王哥,其实今天来找哥哥,也正是因为这个知世郎闹的太大了。如今有线报说哥哥就是这个知世郎。我如今来呢,就是想当面问你,听你亲口说,王哥你跟我实话实说,如果你要真就是那个知世郎,你就直说。”   王薄面色不变,目光盯着秦琼。   “叔宝,你原来是来拿老哥哥来了。”   “王哥,若我秦琼今天是来拿你的,那我就带着郡兵来了,但是我没有。我来,只是想知道下实情。”   王薄依然面色不变。   “如果我说是,那你要怎么办,如果不是又怎么办?” 第48章 密谋   “假如说这件事情不是你做的,那么我今天听你当面告诉我了,我就要给你想办法替你洗清这个嫌疑。因为如今有人说你就是知世郎,如果我不替你清洗嫌疑,就算我不管,那么肯定会再有其它人查到你这来。”   “万一到时他们直接捕你归案,严刑逼供,甚至屈打成招,那就麻烦了。”   王薄哈哈笑道,“叔宝啊,我当初真没看错你,你小子够义气。不过这个事情你冤枉你王哥了。想我当初确实在齐郡吃了冤,不得以屈打成招,蹲了牢狱还差点丢了脑袋,后来也是你和一帮子朋友替我奔走,才让我得以脱身。”   “自那以来,我远走塞外经商,到如今年纪大了,回乡置办产业,只想着安心养老,颐养天年。你说的那个什么知世郎,一瞧就是个愣头青。我这把年纪,就算对当今朝廷有什么不满,也决干不出这等莽撞之事来。年纪大了,许多事情也就看透了,顶多就是抱怨几句而已了。”   “不过叔宝你能跟我说出这番子掏心窝子的话来,那就是真的还把我当哥哥,我很高兴。咱们就不提这些了,喝酒。一会罚你三杯,咱哥俩一醉方休,喝个痛快。”   罗锋一直在注意着王薄的面部表情,后世的时候有许多顶级的侦探,能通过人的微表情发现许多问题。一心厉害的心理医生,甚至仅通过微表情就能测谎。   罗锋虽没有他们那样的本事,但仔细观察一个人的微表情,尤其是在他说谎的时候,还是能够发现不少异常的。   现在他敢打赌,王薄说谎了。   在刚才他否认自己就是知世郎的时候,他的微表情有些许不自然,甚至他的手脚也有些细微的小动作,这都是内心波动的表现。   “王哥,不是你当然更好了,咱们也化解了误会,有二哥在,定能为你洗脱这嫌疑。不过王哥你也得帮下我们,其实郡里突然出现了这知世郎,惹得郡丞大怒,倒是我们哥俩也给遭了池鱼之殃。”   “这事怎么跟你们又扯上关系了?”   “二哥本来是在登州来帅麾下当差,我呢之前因为跟二哥在章丘擒了蓝面鬼,被县令委了个捕快的差事。这次知世郎也劫了我们章丘的粮、丁,县令让我来郡城送信,结果郡丞因上次我与二哥擒蓝面鬼的事,便把二哥和我暂调到郡中,让我们来负责侦办这个案子,还只给了我们哥俩二十天的时间。二十天到了,查不出案子来,我们兄弟俩也是吃不了兜着走。”   “王哥,你以前在郡城任职十年,还曾是法曹,对这一郡九县十分熟悉,尤其是对黑白两道也都人脉极广,知世郎此案,我们还想请王哥替我们出出主意。”   王薄端起茶杯来,据了一口。   “我不是知世郎,这知世郎是何方神圣我也确实不知。本来呢,叔宝跟我关系也好,我帮你们找找人也没什么问题。可现在我叔父刚过世,叔父对我恩情很重,容我先把叔父的丧事料理好了,我再给你们打听打听。”   “王哥,郡丞只给了我们哥俩二十天时间,如今都过去两天了。你就帮个忙,帮我们指条明路吧。”   王薄道,“连那位风风火火的郡丞都查不出什么来,你们哥俩一时半会能查出什么来啊。我看啊,你们哥俩就是被扔出来顶锅的,我以前虽做过法曹,可这些年都在塞外,如今刚回来,对这边的许多事情也早就不熟悉了。”   罗锋已经看出来了,王薄这是有意敷衍他们哥俩呢。   又说了几句,王薄起身,“叔宝和小五你们哥俩先在这休息会,今天庄子上来的客多,我还得去招待一二。”   “王哥你忙去吧。”   待王薄走了,罗锋对着秦琼笑。   “二哥,怎么样?”   “估计跟你说的差不多。”   “我也越发肯定了,只是现在他打死不承认,咱们怎么办?”   秦琼叹气一声,“若是别人,自然是调兵来围庄搜查,总能查出些蛛丝马迹。可这位却不是一般人,他与我来说亦师亦友,就算他一时糊涂犯下这案子,我也不能就这样送他进去啊。你也知道,这个案子有多大,真要是抓了他,只怕他死罪难逃。”   “那我们怎么办呢?”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来时,秦琼是绝不相信王薄会是那个知世郎,可是现在他心里已经有九分肯定王薄就是知世郎了。   可越是查明了,越是不好下手了。   “二哥,既然你念着跟王薄的旧情,那么我们不妨绕过他去。咱们想办法先查出被劫的粮食和壮丁在哪,把粮和丁给先救出来再说。这样一来,咱们能跟郡丞交差,二来呢,也不用让王薄被抓。”   “这能行吗?”   “只能先这样了啊。”   王家大宅书房。   主人王薄正跟一个客人遥遥对坐,两人并不说话。   室内香烟袅袅升起。   “事情已经泄露了,秦琼已经怀疑我了。”王薄道。   “不。”   对面的客人摇头。   “一开始怀疑你的并不是秦琼,而是罗五。”   “罗五?那个乳臭未干的小子?”   “你可别小瞧了这个罗五,我查过此人,虽然年少,但有胆有识,十分了得,得到章丘县令张仪臣和齐郡丞张须陀的赏识看重。这次张须陀派人查此案,其实罗五才是那个主持之人,秦琼不过是协助他而已。”   “那现在怎么办?”王薄问。   “先派人盯住罗五和秦琼,另外马上派人去通知山里那边,把人和粮食转移,藏到更隐秘之地去。只要他们找不到证据,那么就算他们怀疑你,也没有用。”   “伯当,老哥这次可是把命都赌上了,你老师的谋划到底有没有把握?”   对面之人端起茶杯轻啜一口放下,却是罗锋的邻居,章丘长白乡王庄的王勇王伯当。   “秋风已起,时局将乱,天下将要易主。老哥,风云动,英雄起,咱们岂能甘于一辈子碌碌无为呢?我老师早就谋划多时了,咱们只须做好准备,然后静待这风雷动就好了。” 第49章 劫杀   感谢寂寞情人的打赏,谢谢!   下午时分。   青阳山庄门口,罗锋和秦琼兄弟俩向王薄告辞。   “王哥且留步,就此告辞。”   “兄弟慢走。”   当面辞过,罗锋哥俩便把罗四他们几个喊上一起离开。既然王薄什么都不肯承认,什么都不肯说,那再留在这里也是无用。   “罗五兄弟,咱们就这样走了?”   贾润蒲问,“我觉得这个王财主家有些不太对劲,虽说家里办丧,来来往往的客人多,可你看他家的庄丁家奴,个个精壮雄武,而且庄里养了很多马,总感觉一股骠悍的味道。”   罗五笑笑,“王老哥毕竟是在塞外贩卖牛马多年,身边有些人马是正常的。咱们这次来的不是时候,王老哥家办丧事,也不好请他出马,咱们还是先回郡城吧。”   一行人马远去。   山庄书房里,王勇王伯当问,“走了?”   “嗯,走了。”   王伯当沉吟着,“走的这么干脆,倒是出乎我的意料。”   “你说他们这是不是回去调兵去了?”   “我之前一直在暗处观察秦琼和罗五两人,看样子,这秦琼是个念旧之人,而罗锋也不是那般绝情之人。他们这一走,回去调兵的可能性不大。”   这时屋里另一个汉子问,“万一真是去调兵可怎么办?咱们山庄虽有不少人手,可也顶不住官府大兵围庄啊。”   “尽量把山庄里的人手撤出去,真要是调兵来了,咱们到时再撤也来的及。”   那大汉却摇头,“要我说,咱们的生死怎么能放在别人的手上。不如先下手为强,我带兄弟们赶上秦琼罗五他们,找个僻静之处把他们结果料理了,寻个地方一埋,便神不知鬼不觉了。”   王薄哼了一声。   “秦琼是我忘年交的兄弟,这人很讲义气,我相信他不会出卖我。”   “就算秦琼你信的过,可你信的过那罗五吗?我觉得那罗五不可信,你是没发现,之前他就一直在冷眼观察你,这人我看很有成府,还不知道憋着什么坏呢。”   “勇虎兄不可胡来,这事我自有决定,我们先撤走不必要的人,然后静观其变。”王伯当训斥。   那叫王勇武的汉子哼了一声,气呼呼的转身就走了。   王薄见状问王伯当,“伯当,他毕竟是你老师的人,你这般说他,只怕惹他不快。”   “不妨,这人不过是个粗鲁莽汉,虽被我老师收服,可以前就是个桀骜不驯的山贼,最爱胡来,不训斥几句越无法无天。咱们这次受老师的安排,提前在这里布局,对整个大局很重要,不能因小失大。”   “好,听你的。”   王勇虎出了书房,憋着一肚子气。   他以前曾经是一伙山贼的首领,落草为寇,占山为王。也算是过了一段逍遥快活的日子,后来被官军围剿,兵败被捕入狱,本来是没命的。但后来遇到一个贵人,他答应了贵人的一些条件后,贵人就来了个移花接木,用另一个人替他受刑处死了。   从此后,他专心的为那贵人卖命。这次受命来到齐郡,结果却处处要听命于王伯当那个小年轻,他早就有几分不耐烦了。   “他娘的。”   “大哥,谁惹你了,咱揍他。”一个黑壮的汉子过来。   “你去山里召集兄弟们,干活了。”   “嘿嘿,终于又有活干了吗,这回咱们去哪个县劫人?”   “哪也不去,咱们这次不劫人,咱们杀几个人。”   “杀人?”汉子只是愣了一下,然后哈哈笑道,“杀人也行,好久没见血了,都有些饥渴难耐了。”   “别废话,赶紧去召人,对了,不用叫太多人,把我们那队人马叫上就行,让他们记得把家伙都磨锋利点,到时我要一个活口也不留。”   “放心吧,杀人放火咱都是老本行,不会误事的。”   ……   黄昏。   邹平到历城的路上。   秦琼抬头看了看天色,勒马停驻。   “天色不早了,今晚就在这里露宿一晚吧。”   以秦琼的骑术马力,邹平到历城半天多就能到,但带上罗锋这几个新骑手,便只能一路磨磨蹭蹭的慢行,走了半天,也才走了不过二十里而已。   罗锋骑了半天马,也觉得浑身酸痛。   虽然大黑马很听话,可毕竟刚开始学骑马,身体很僵硬,骑的时候一久,便累的不行,比挑担子还累。   “也好,天不早了,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干脆就在这林子里住一晚好了。”   众人下马。   “幸好贾队副先一步回郡城去了,要不然的话,陪着我们这样慢慢走,只怕又得跟先前来时一样抱怨不已了。”   “小六,你和杜大、辅三把马牵去饮水喂料。”   “四哥,你和四妹夫去砍点柴火来,一会做饭和晚上取暖都得要用。”   罗四见罗锋指手画脚,不满的道,“那你呢?”   “我跟二哥还有三姐夫一起去看看能不能猎点什么回来。”   “我也可以去打猎啊。”   罗锋瞪了老四一眼,老四立马就焉了,老实的被周新拉着砍柴去了。   秦琼笑着道,“四表弟还挺听你话的。”   “以前可不这样,不过自从上次他回来的时候被我揍了一顿后,就老实多了。”   秦琼听的不由直摇头。   “其实他那人就那样,欠揍。”   “哈哈哈。”   提着弓,挎着刀,罗锋三人走向密林。   “曾梦想仗剑走天涯,看一看世界的繁华,年少的心总有些轻狂……”   边走边哼着小曲,罗锋心情不错。   “这哪学的小曲,听着还不错,想不到小五你还有这本事。”   “瞎哼的。”   “别吵,听。”三姐夫赵贵突然举起手来。   罗锋闭嘴,认真去听,却什么也没有听到。   “没什么啊。”   “你再认真听。”   秦琼小声道,“好像听到了,是野兽走动?”   赵贵点头,“应当是鹿,想不到我们运气不错,居然一出来就遇到了头鹿。”   打猎赵贵是老手,他挥手做手势,让罗锋和秦琼从两面包夹,三人一起围猎这头鹿。   “如果可以,尽量别伤到鹿皮,一张完整的鹿皮可是很值钱的。”赵贵交待。   “好。”秦琼点头。   罗锋倒觉得,能够射中都不错了,哪还管射中哪里呢。 第50章 逐鹿   太阳已经西斜。   林子里显得阴暗且凉嗖嗖的,罗锋弯着腰小心的向前摸进。他手里握着弓,箭已经搭在弓上,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隔着几朵树枝,一只肥硕的野鹿正在不远处啃着草。   鹿很警觉,低头吃几口草便又抬头竖起耳朵聆听一会。   罗锋瞧了瞧左右,发现秦琼和赵贵都还离着鹿很远,他本想再等等,可这个时候鹿却好像听到了什么,鹿突然疾步向他这个方向逃跑。   眼看着鹿就要冲出包围圈,罗锋也顾不得自己的箭术很菜,一下子将弓拉了个满弓,搭箭猛的就射了过去。   这一箭完全没有什么瞄准,就是瞎射的。   可他的运气确实不错,虽然瞎射,却误打正着。   这一箭正中野鹿的脖颈,野鹿发出呦的一声悲鸣,缓缓倒地。   罗锋心里哦也一句,脸上露笑,收起弓兴奋的向鹿跑去。   结果才跑了几步,却发现已经有人捷足先登了。   一只体形巨大的青狼突然出现,居然一口就咬住那只野鹿的脖子,然后拖着往林中跑。   眼看到嘴的猎物居然被抢走,罗锋怎么肯甘休。   若是一个人,他或许还会怕下那只狼,可是现在他旁边可是还有赵贵这个老猎人和秦琼这个猛人在的。   “给老子放下!”   罗锋突然跳出,大吼一声,拉起弓又是一个满圆,张弓搭箭对着狼就是一箭。不过这支箭却没先前那么好运气了,羽箭偏了方向歪歪的落在树下草丛中。   青狼被吓了一跳,不过看到只有罗锋一人时,却只是露出了轻蔑的眼神,然后叼起鹿继续跑。   “二哥,姐夫,鹿被我射倒了,不过来了头狼把它抢跑了,帮我夺回来!”   罗锋一边喊着,一边提着弓猛追。   那头鹿可是很肥的,起码得有四五十斤重,扒了皮正好做今晚的晚餐。   菜谱他都已经想好了,烤鹿排,烤鹿串,再来点鹿血酒,煎个鹿肝啥的,多爽。他娘的一头狼也敢来虎口夺食,真是不想混了。   那鹿只是脖子上中箭,鹿皮保存的挺完好,剥下来揉制好,能做上几双好靴子呢。   “让老子追到,今晚就吃烤狼肉,狼皮子拿来铺床做垫子。”罗锋恶狠狠地喊道。   那只狼有些出乎罗锋的意料,虽然罗锋凶狠的追击,可它却不肯放弃这到口的鹿,硬是拖着鹿在林中奔跑。   罗锋连射了几箭,可没有一箭射中。   又一箭过去,这箭却是误打误撞的中了。   那只牲畜嗷的一声,终于不甘心的抛弃了嘴里的鹿,向林中逃史上了。   罗锋追上,见有一行血迹向远方。   “嘿,想抢我的鹿,没门。趁你病,要你命,老子今天还偏就要你的命了。”   被头狼给戏耍了半天,差点被虎口夺食,罗锋很恼怒,脾气一上来,他打算趁这狼受伤,直接弄死它。   “听说狼皮比狗皮还保暖,做个褥子正正好。”   地上的那只鹿已经死透了,罗锋在旁边做了个记号,就扔下鹿不管,继续追狼去了。   都说禽兽在春秋两季换毛,春季脱绒,秋季长毛。   因此秋天的野兽皮毛是最值钱的,那头青狼那么大,是罕见的个头。一张这样的秋季狼皮,那可是能值不少钱的,别说留着自己用,就是拿去卖,估计都能值上三石大米。   想了想家里老娘向来畏寒,罗锋便越决定把这匹受伤的狼追上,杀了狼取了皮回家给老娘做褥垫子。   顺着那道明显的血迹往下追,倒是很方便。   大约追了两三里地,罗锋发现了那头狼。   但是让人惊讶的是,那头狼已经倒在了地上,而且还成了别人的猎物。   那只硕大的青狼身上中了好几箭,上好的狼皮已经毁了。   数骑人马围着那头狼。   “他娘的,这头狼还挺大个的。”   “好像是受了伤逃过来的。”   几个壮汉围着狼议论,“管它娘的这些做什么,咱们办正事要紧,可别让那秦琼罗五给跑了。”   本来罗锋还想上前去理论一下,争一下这狼的归属。可是听到这话,他悄悄向后退了两步,隐藏在树丛之中。   他悄悄打量着这行人,人皆有马,个个带着武器。   携弓带箭,还说不要让他们跑了,这是来者不善,冲着自己这一行来的啊。   他心里迅速的思考,自己一行刚从青阳山庄出来,结果就有人从山里绕道来拦截自己,很明显了,这群人肯定是青阳山庄里来的。   自己跟别人也无冤无仇,只可能是青阳山庄的人了。   “好你个王薄啊,想不到二哥对你讲义气,你却背后来一刀,这是想杀人灭口啊。”   罗锋心里咒骂着王薄,想不到王薄人看起来还挺仁义的,却是个卑鄙小人。   他在暗处数着这群人的数量,一骑二骑……足有十八骑。   个个骠悍凶恶,一看就是群悍匪。   横刀、角弓、长矛,没有一个易与之辈,光是这些马匹和武器,就全是犯禁之物,这全都是些亡命之徒啊。   想不到王薄倒是狠心,一下子就调了十八骑来截杀。   又仔细的看了几眼这些人的样貌后,罗锋悄悄的后退。   那些人还在那里议论着那头狼,有个家伙说这狼个头罕见,他要把狼带回去。   没有人发现悄然离开的罗锋,等悄悄退出好远,罗锋开始奋发全力往回跑。   跑出去约二里地,就碰到了顺着血迹追上来的秦琼和赵贵。   “小五你跑哪去了?”   “出大事了,王薄派了十八骑来截杀我们,就在那边不远,估计马上就会过来,咱们得马上做好准备。”   “王薄派人来截杀我们?”秦琼不敢相信。   “我亲眼所见,刚才我射中了那头鹿,可是突然跑出来一只青狼来叼走了鹿,我就追。追上后射中了那狼,狼受伤后逃走,我便追,追着追着,结果发现狼被一群人射死了,本来我还想上前去打个招呼,结果恰好听到他们说要来截杀我们,我没敢露面,悄悄的跑回来了。”   秦琼本来和赵贵还抬着那只鹿,闻听后一把扔下鹿,“赶紧回去。” 第51章 反杀   大业五年。   秋。   罗锋抬起头。   此时,正是夕阳西下时分。   大地笼罩在金色的寂静里,山峦披上了晚霞的彩衣。   天边那素白的云朵,也镶上了火带一般的鲜红。   鸟兽归巢。   罗四站在他的身边,难得的安静。   小六蹲在他旁边,怀里抱着混铜八棱金箍棍。   夜风凉凉,兄弟三人静静的在那。   “哥,好安静啊。”小六抬头望天。   “这是大战前的宁静,小六,你怕吗?”   “哥,我……我……”   小六吞吞吐吐,却说不清楚。   罗四手拄着自己那支禹王挝,不屑的低头,伸手拍着自己的小兄弟,“小六,拿起点男子汉的气概来,出来混,最重要的就是不能输了阵势。不就是十几个贼匪吗,算什么?”   “之前小五就八个人还收拾了蓝面十八鬼呢,如今依然是八人对十八,上次还没你四哥,这次可是有你四哥。”   罗四一脸牛逼的样子,不过罗锋看到他握挝的手其实在微微发抖,也就没有拆穿他,不过他挺喜欢罗四这方面的,虽然爱吹牛,可关键时候不掉链子。   “小六,一会打起来你跟着哥,记得跟在哥身后,还有,到时别留情。要记住,别人要我们的命,所以我们也没有必要再对他们仁慈。”   罗四也道,“对,听小五的,到时出手就要尽全力,一棒子打死一个,咱就少一个敌人。”   “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人的残忍,记住了。打死了这些人不但不会有事,还会有赏,会有赏钱,到时能买好多粮食,买新衣服。”   小六问,“哥,能买牛吗?我想给咱家买头牛,这样耕地就没那么辛苦了。”   “买,咱买两头。”   小六点头,“嗯,那我一定好好打。”   对于即将到来的战斗,其实罗锋也并不是很有把握。   但秦琼说的对,他们侦知了敌人的截杀计划,也可以选择逃跑。但是,男子汉大丈夫,不应当逃跑。   相反,这其实还是一个机会。   若能击败这些人,就能从中打开突破口。   这将是一场生死之战,那些贼匪明显比蓝面鬼更强。   他们有马,有武器,个个凶悍。   可罗锋没畏惧。   他手持一把双手晨星六叶锤,腰挎一把环首横刀,背上一张长弓,面前的地上插着三十支长箭,还有一壶箭摆在旁边。   敌众我寡,而且敌人不但数量多,明显更精悍,那么这场仗就只能智取。   “小五,你说他们会上当吗?”   罗四看着前面空地上的那几顶帐篷,篝火照映下,帐篷里隐约现出几个人影。   但是那只是一个个假人。   时间匆忙,也没来的及做的更真实一些。   “会。”   罗锋肯定的道,“那些贼匪人多势众,又是绕道来劫杀,因此他们肯定是以为是手到擒来的事情,所以他们会轻敌,会大意。他们有心算无心,却根本不知道,咱们机缘巧合之下,已经提前侦知了他们的计划,更料不到我们会在知道后并不逃跑,反而在这里摆了个空营计来等他们。”   “小五,这个计划如果是叔宝想出来的,我觉得很正常。可叔宝却只想到要半路埋伏反截杀,结果你却提出来弄个空营诱敌伏击,我觉得你简直比叔宝还更像是个府兵,更懂兵法。”   “其实我们两个的计划都差不多,别说话了,禁声等待,一会拿出全力来,勿必在第一击就要杀他们一个狠的。”   晚风吹拂,吹动了罗锋的头发。   罗四陡然发现,自己这个五弟是真的长大了,在这样的紧张时刻,他却能够表现的这般的冷静。   好像是在打猎一般,而不是在进行一场反截杀。   “小五,你真应当去当府兵,真的,如果你去当府兵,总有一天,你会成为一个将军的。”   罗锋却没再理会这个四哥,他只是目光专注的盯着前方。   马蹄声动。   敌人终于还是来了。   罗锋放下手里的双手锤,拿起了长弓。   那些人很轻狂。   他们根本就没想过要悄悄的袭击露营地,离的远远就直接纵马奔驰冲杀过来。   在他们想来,不过是九人而已,真正让他们放在眼里的也就秦琼和贾润蒲而已。   至于其它人,不过是群农夫泥腿子罢了。   没有人能挡住他们的雷霆一击,只要一次冲击就足够了。   王勇虎策马狂奔,在马上嚣张地喊道,“给我一个不留,杀光!”   马越冲越快。   可是那篝火旁的几顶帐篷里却毫无动静,火光照映下的人影动都没动一下。   “那些人怕不会是给吓傻了吧!”   “哈哈哈,杀!”   罗锋感觉心跳在加快,握着弓的手也在出汗,但是他摒着呼吸,却没有动静。他在等,等秦琼率先发起攻击。   这是他们的约定。   秦琼毕竟是受过训练的府兵,发动进攻的时候由他来选择,由他来射第一箭。   近了。   近了,更近了。   那马蹄看着已经要踏上帐篷了,但埋伏在对面的秦琼依然没有发动。   “小五,动手啊!”   罗四不会射箭,也没有弓,他手握着禹王挝,只觉得口干舌燥,甚至手脚都在发抖,可是眼看着敌人都要踏上帐篷了,却还没动,不由的急了。   “别急,等着。”   罗锋相信秦琼。   这个时候,也只能无条件的相信秦琼,这第一箭必须由他来射。   冲在最前面的王勇虎已经在马上端起了长矛,他要矛挑帐篷。   “咻!”   就在此时,一支利箭突然从侧方射来。   这是秦琼射出来的箭,一支早有准备的箭,一支蓄力已久的箭,一支在王勇虎最没料到时的箭。   秦琼射出此箭时,距离王勇虎其实只有二十步了。   二十步,就算是刚摸弓没多久的箭手,也能百发百中了。   而作为一个弓马娴熟的府兵,秦琼这一箭更是又疾又猛。   王勇虎根本没有料到敌人会不在帐篷里,而是在侧面的林子里。   他还一心盯着帐篷,想等着帐篷里的人惊惶的冲出来后他一矛捅穿敌人。   王勇虎提矛相挡,可速度却赶不上箭支。   他想扭身去避,却也来不及了。   箭支带着劲风正中王勇虎的肋下,身上无甲的王勇虎惨叫一声摔落马下。   对面,罗锋张弓搭箭,不管不顾,一箭接一箭的就冲着对面一通猛射,他知道自己箭术不行,这个时候也只有多射几箭,期待能够有好运气了。   就算射不中,也起码能给敌人一些干扰。 第52章 兄弟   血在燃烧。   人已经无法控制自己了。   罗锋只是机械的拉弓放箭,一箭射完马上又从地上拿起一箭。   在他射出不知道是第三还是第四箭的时候,罗四终于从那窒息般的恐惧之中醒过来了。   “啊啊啊啊啊!”   罗四站起来狂吼乱叫,一边吼还一边拿拳头拍打自己的胸膛,一通乱拍之后,罗四满面通红,红着眼睛端起禹王挝就向着正被打的头晕转身的敌骑冲了过去。   “狗贼们,吃你罗爷爷一挝!”   罗锋一边射,一边赶紧对还在发愣的小六喊道,“小六,跟上你四哥!”   “哦。”   小六慌忙应道,也学着罗四刚才的样子对着自己胸膛一通乱拍,然后扛着混铜八棱金箍棍就嗷嗷的冲了过去。   “狗贼,下来吧!”   罗四冲的很快,斜刺里直接冲向一骑贼匪。握着长挝,罗四直接就是一把拍了下去。   他的禹王挝上那只拳头,本就可如锤子般拍打,很沉很重。罗四力大,这下拍的势猛如山崩,加上他那鬼喊狂叫的样子,给那骑贼人吓了一跳。   贼人慌忙举矛来挡。   铛的一声,挝矛相击,巨大的冲击力震的那贼人嗓子发甜。   “再来。”   罗四此时状如疯魔,举挝又是猛的一砸,那人无奈再挡。   啪的一声,粗壮的矛杆居然从中断裂。   禹王挝下落之势不减,重重的又砸在那人头顶,直接把那人给砸落马上,倒地不动了。   “第一个。”罗四狂叫着又举挝冲向第二个。   “四哥,等等我。”   小六举着棒紧随其后。   挝矛交击,罗四连砸几挝,贼人居然都挡下了。   这时,又一骑从旁边举矛刺向罗四,小六举着棒子挡在前面,“不得伤我四哥!”   一声大吼,小六举着铁棍就是一记力劈华山。   那人凶恶的瞪着小六,不屑的挥矛扫来。   一个还没长成的孩子而已,自取死路。   混铜八棱金箍棒狠狠的砸了下去。   矛断。   棒再下落。   头碎。   再落。   马倒。   那边罗四没了后顾之忧,见硬砸不成,便把挝一横,利用挝上的那支横笔,一记横划,改砸为钩。   马上贼匪预料不及,被钩住衣服一把扯下马来。   “孙子,再吃爷爷一挝!”   罗四收挝,用力刺出。   挝上那两根竖起的铁指,顿时化做锋利的尖刺,狠狠的刺入敌贼的胸腹之中。   小树林边。   一片混乱。   赵贵和罗锋还在不断的开弓射箭。   而秦琼已经骑马冲向了场中众贼之中,一杆丈八马槊左拍右刺,所向无敌。   周新提着一把三股叉步行在后,他的后面则是提着大环刀的杜大,和拿着长枪的辅三。   三人呈三角形互相依持,紧随在秦琼的身后。   他们既护着秦琼的后背,同时也把秦琼拍下马的贼匪围杀。   围住了就是一通砍杀。   所有人都拼了命。   罗锋又射出一箭,却是不知道歪向了哪里。   眼看已经缠斗在一起了,罗锋也怕自己这菜箭术误中友军,于是干脆扔下弓箭,提起自己的晨星六叶锤狂吼一声也冲入了战场。   一匹受惊的马托着一个贼人惊惶的向他逃来。   “死去!”   罗锋不避不退,双手握着长锤,用力全力猛抡了过去。   八斤六两重的双手六叶锤,抡起来后就如同是一颗炮弹一般。   呼啸着就砸向了奔来的马头。   犹如石破天开。   重锤狠狠的砸在了奔来的马头上,锤上的弧形叶片狠狠的切片了马首,接着巨大的冲击力把马的头都砸歪了。   一片血肉模糊。   战马倒地,马上骑士连镫都来不及摘下,就被裹着压倒腹之下。   罗锋顾不得手上的震痛,三两步赶上去,一砸子砸在那个眼神慌乱的贼匪脑袋上。   红白乱溅,一地模糊。   “哥,小心。”   小心抡着铁棒猛的挥过来,将一骑冲近罗锋的贼匪连人带马都给砸了下来。   罗四赶上一步,一挝将倒地受伤的贼人给砸死。   “第三个,小五,哥杀三个了。”   小六也赶紧道,“哥,我也杀三个了。”   罗锋喘了口气,“好样的,我才刚开张呢,加把劲,继续!”   场上。   东面是秦琼带着周新三人,一马在前,所向披糜。而西面,则是罗锋、罗四、小六三兄弟组成了一个暴力三人组。   凭着罗家天赋的巨力基因,三兄弟挥着锤、挝、棍,神挡杀神、佛挡杀佛,凭着那股蛮力,锤砸、挝拍、棒扫,砸到马马死,拍到人人亡。   疤面赵贵持弓游走在战场边缘,利用弓箭远程袭击敌人。   相比起罗锋他们这边以逸待劳,早有预谋的反伏击,敌人那边,首领王勇虎轻敌大意之下被一箭秒杀后,贼匪完全就是各自为战,毫无指挥。   他们甚至觉得自己中了陷阱,对面根本不是什么一个府兵带着八个乡巴佬泥腿子,这简直就是一支军队在埋伏他们。   逃。   逃。   他们只想逃。   根本没有一战之力,那边三个家伙力大无比,一锤下去连人带马都能砸死,那个拿着个奇怪手似的兵器家伙,也一样力大无比。   还有那个拿棒的,明明才是个小孩子啊,可杀起人来一样猛。   这还打他娘个腿咧!   他们平时欺软怕弱,可没想到遇到了更狠的,简直就是阎罗降生,猛鬼出世。   可想跑并不容易。   罗锋他们选择的这个战场,是在一片树林中间,四周都是树,大大影响马的奔驰。   “死!”   罗四一挝将罗锋锤下来的一个贼匪刺死,兴奋高吼。   “小五,第五个了!哥杀死第五个了!”   “四哥,这个明明是被五哥砸下来的,都差不多死了。”   “不管,明明就是我刺死的。”罗四得意的道。   罗锋却没空跟他争论这些,他抽空扫过战场。   只有几骑还在狼奔鼠突,可秦琼骑着马左拦右截,并没有人可以轻易逃出这张大网。   “四哥,小六,留活口,别杀了,我们得抓几个活的查出他们的老巢来。”   “小五,你肯定是妒忌我杀的比你多。”   “少废话,赶紧的。”   三兄弟的锤挝棍如推土机一样的横扫过去,所过之处,贼匪纷纷落马! 第53章 战神降临   秦琼一槊刺中一名响马。   长槊被卡在骨肉之中,秦琼干脆弃槊,拔出自己的双锏右挥右拍,一时间无人可挡。   剩下的响马心胆俱寒,却怎么也逃不过他的黄骠马,躲不过他的那对瓦面金装锏,惨叫连连之中,纷纷跌落在地。   黄骠马人立面起,仰天长嘶!   罗锋几兄弟一时间都忘记了杀敌,只是望着那马上之人,有如浴血战神,不由的目瞪口呆。   罗老四呆呆的道,“我的个天啊,想不到二表哥居然如此猛!”   一名响马仓惶而逃,秦琼直接将左手锏甩手而出,长锏呼啸旋转着追上那响马,将他打翻马下。   “撒手锏,传说中的撒手锏!”罗锋惊叹,兴奋高喊。   四斤半的重锏单手甩出去,还要打中二十步外的逃跑敌骑,这可比想象中的难的多了。   又有一骑仓惶而逃,秦琼右手一甩,那只手里的金锏又是如旋风般的甩飞出去,追上那骑,将他砸落马下。   马槊、双锏都已脱手。   秦琼摘弓拈箭,居然连珠般的发射,转眼就射出了四箭,箭箭中敌,射翻四人,箭无虚发。   原本还嚣张轻狂的十八骑响马,转眼间就只剩下了孤零零的一人。   眼见着逃也逃不过,那人红着眼睛,硬着头皮厉喝一声,挺着杆长矛往前刺。   秦琼却是不避反冲,双腿一夹马腹,跨下马早心领神会往前加速。   二马对冲。   眼看就要错开,秦琼蓦然张开臂膀,猛的夹住了那人的长矛。   手抓矛杆,臂夹矛头,长喝一声,秦琼已经把还紧握着长矛的那名响马给直接反挑上了天。   手臂一舒。   秦琼就把那贼给擒到了马背上。   那响马只感觉天炫地转,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呢,秦琼已经策马来到罗锋兄弟几个面前,勒马停住,一把将那响马抓起扔到了罗锋脚下。   那响马被扔了个狗啃屎,半天都爬不起来。   满地狼籍。   刹那间,风吹林动,人马无声。   所有人都呆呆的看着秦琼,大家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他不是人,他是一尊战神,是天兵降世。   秦琼骑在马上,威风凛凛,傲世群雄。   几个受伤的响马再无斗志,脸色惊惧,嘶声求饶。   “好汉饶命!”   “好汉饶命!”   罗锋一脚把一个挡路的响马踢到一边,快步来到秦琼马前,大声道,“壮哉我二哥,刚才这番表现,真如战神降临,英雄盖世啊。”   秦琼跳下马,哈哈笑了几声,“区区几个响马毛贼而已,不值一提。像我等这身手的,在卫府之中只算一般了。如我们左翊卫大将军来帅就凭一把铁枪,纵横东南无人敌,有铁枪将之名。他的六公子来六郎来整虽然跟你差不多年纪,但是深得其父真传,一把缠铁枪可是无人可敌,号称万人敌,比起他来我可是差远了。”   “来六郎?”罗锋记住了这个名字。   能够让秦琼都说自愧不如的年轻人,那他肯定是真有本事,而绝不仅因为他是大将军来护儿之子的原因。   “二哥,刚才你太厉害了,教教我吧,我也想跟你一样厉害。”来四凑到马前,一脸崇拜的望着秦琼。   秦琼看着罗四,笑道,“其实你们三兄弟刚才的表现都非常抢眼,也是大大出乎我的意料之外。你们罗家确实天赋神力,没学过什么武艺,可愣是凭着神力和勇气,就能把一群骠悍的响马给杀的落花流水。”   “跟表哥相比,不值一提,我们三兄弟才杀了八个,二哥你一人就干翻了八个了。”罗四有些洋洋自得。   秦琼确实很惊讶于罗家三兄弟的表现,没习过武艺,甚至算的上是头次杀敌,可不说那抢眼的神力,光是三兄弟的那副悍勇,就让人惊讶。   一般人头次上阵,不说吓的尿裤子,可多少会紧张的,但罗家三兄弟一打起来却都跟疯子一样的往前冲,根本就没有什么恐惧和紧张。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三兄弟才是真正的悍匪呢。   还有赵贵、周新这两连襟,表现的也很胆大冷静,就连杜大和辅三这两少年,都一样是凶悍而不畏死。   这让秦琼都感觉不可思议,这些人的表现,就算是来护儿将军麾下的那些老卒,都不一定个个如此悍勇。   “哥,死了十五个,还有三个活的,不过有一个快活不成了,剩下两个一时半会还死不了,我都已经捆起来了。”赵贵和周新两连襟提着弓、叉过来禀报。   罗锋瞧了瞧这两人,也都是身上带血。   刚才二人的表现他也看在眼里,确实都是那种不要命的狠角色。   “姐夫,你受伤了。”   疤面低头瞧了瞧,发现自己的一只手臂在流血,查看了下,“不碍事,破了点皮,小意思,想当年豹子咬了我半张脸我都没死,这算啥。”   “哈哈哈,好样的,咱们这群人都是不怕死的。”罗锋欣慰的道。   周新道,“反正咱也是贱命一条,这些人可都是群悍匪响马,咱们拿下一个可就能领好大笔赏呢。”   黑瘦矮小的杜伏威提着金丝七环大刀过来,“五哥,咱们发了,好多马呢。”   辅三咧开嘴,露出满嘴的大牙,“死了六匹马,伤了三匹,还有九匹完好无损的,都是好马呢。”   秦琼打量了下那些马,“这些看样子都是军牧场里流出来的战马,也不知道这些响马从哪里弄来的,这可是真正上好的马,一匹起码能值五十贯肉好。”   “那换成白钱,岂不是能值七十五贯,天啊,七万五千钱?”   “对啊,一匹就值这么多。”   “九匹完好的,那值多少,天啊,我算不过来了。”辅三扳着手指头,感觉指头已经不够用了。   罗锋在旁边泼了他的冷水,“这些马虽然是我们缴获的,但都是军马场的马,你看上面还有牧场的烙印,到时肯定得归公的。”   “不过赏钱是不会少的。”说着罗锋望向秦琼,“二哥,抓紧时间审下这几个活口,看能不能顺藤摸瓜,问出他的老巢来,最好是能问清那些被劫粮草和壮丁们的下落。” 第54章 收获   夜幕降临。   篝火重新燃起。   一场恶战结束之后,众人才真正意识到这场接战有多么的险恶。以八人对十八骑响马,以寡敌众,还是以弱击强,可结果他们却赢了。   赢的还很漂亮。   当场击杀响马十五,并生擒了三个。   还俘获了战马九匹。   大家或多或少都受了些伤,唯有秦琼完好无损,连罗锋都有只手臂被刺了一下,好在伤的不深。   互相检查伤势,简单的包扎过后,重新分工。   疤面赵贵和周新两连襟负责把先前那只射杀的鹿宰剖,取肉烤炖。   杜大和辅三还有小六三人负责去打扫战场,收集响马们的装备钱财等。   罗锋和秦琼则负责审讯。   三个活口被分开来审。   起初几个俘虏还不肯说实话,罗锋直接把那个重伤的家伙抬过来,当着另外两人的面,让罗四一根手指一根手指的剁他,结果才剁到三根手指,那两个家伙就争着要说实话了。   至于那个被剁的家伙,本来就重伤,只剩下一口气,这么一折腾,直接挂了。   秦琼和罗锋把两个家伙分别拉到一边审,然后再交叉审问,最后再让二人对供。   没多长的时间,罗锋就得到了他们想要的消息。   带头来袭的响马就是一开始被秦琼一箭射翻那个,名叫王勇虎,是陇右人。以前是个马贼。这次行动的首领,他们是从长白山里出发过来的。   而这个王勇虎据说又是受命于王勇,青阳山庄的王薄也听命于王勇。   “这个王勇是何人?”   秦琼皱眉,王薄被牵连进来了,现在又弄出来个王勇了。   “二哥,这个王勇我知道,刚才那贼人招供说王勇表字伯当,人称勇三郎。这人我认识,就是我章丘长白乡人,是我家邻居,隔壁王庄财主之子,据说这几年一直在长安国子监读书,前不久才回到乡里,想不到他才是这次齐郡知世郎劫案幕后之人。”   “一个国子监生,乡下财主之子,为何要做这样的案子?还有,以我对王薄的了解,那也是个心性高的人,他为何要听信于一个年轻监生去犯这样的案呢?”   罗锋也想不明白,“这里面或许另有隐性,但现在已经有许多东西水露石出了。长白山里还隐藏着几伙响马,他们把之前在几个县做案劫来的粮丁都藏在那里,我觉得现在当务之急,不是去深查王薄为何要听命于王勇,也不管他们为何要做这案子,我觉得当务之急,还是应当先禀报张郡丞,立即调兵过来突袭几次贼穴,把粮丁先夺回来再说。”   “小五,你说王哥会不会是被这个王勇给胁迫了?被他拿住了什么把柄,所以不得以才跟他做事的?”   “二哥,都什么时候了,还管这些。咱们可是差点就死在了这些响马手里,而这个王勇虎你也听到了,他可是从青阳山庄出来后,带马贼来劫杀咱们的。我觉得,这事情,王薄也逃不出什么干系。这个时候了,咱们也没必要再顾及太多了。”   秦琼长叹一声,他心里很不愿意相信罗锋的话,可自从他踏入山庄开始,他就越来越相信了王薄卷入此案的事实。   “小五,你赶紧回郡城报信,我在这里守着。”   “不,二哥。我马术不精,还是由你赶回郡城调兵最好,我去会耽误时间。”   “早知道,就不让贾队副先回了。”秦琼无奈道,虽然留罗锋他们几个在这里有些不放心,可是罗锋他们几个的骑术确实不行,搬救兵要紧,耽误不得。   “那好吧,我带着这两个俘虏马上回郡城,你和其它人留在这里等候,记住自己小心,最好是一会转移一下地方,找个僻静的地方等候我带援兵回来。”   事不宜迟,秦琼把两个俘虏带上,一人双马,两个俘虏被捆在马上,倒也不用担忧路上会出事。   趁着夜色,秦琼向郡城疾驰而去。   罗锋和自家兄弟几个吃了一顿烤鹿排、炖鹿尾汤,然后借着月光开始挖坑。   “小五啊,要我说懒得挖坑了,直接往那一扔,咱们换个地方等援兵就是,何必还跟他们挖坑呢。”罗四直抱怨。   “我说四哥啊,你这话就错了,那是十六具尸体吗?不,那是十六堆赏钱功劳啊。你就这样扔在这里,你就不怕血腥气引来野兽?就算野兽不攻击你,这随便叼走一具尸体,到时我们报功领赏的时候可就要少拿很多赏钱了。”   “咱们现在费点力挖坑把这些尸体埋起来,那是什么?是保护咱们的赏钱!”   疤脸一听,双眼放光,感觉人都又有劲了,“四哥,五哥说的对,可不能让野兽把咱们的赏钱叼走了,趁着月夜好,赶紧挖坑吧,耽误久了,真把野兽引来了,可就麻烦了,这长白山上,不仅有狼,还有豹子、老虎呢。”   连杜大和辅三他们也都干劲十足。   赏钱啊。   拼死拼活的,这可都是拿命拼回来的,怎么能让野兽叼了去呢。   七个人在四周插起火把,借着月光,挖了两个大坑,一边扔进去十六具尸体,一边扔进去几匹死马,至于受伤的马,小六几个舍不得,采了点草药,拿布包裹起来,希望能救回来。   十六具尸体被剥的光溜溜的扔进坑,他们的武器,他们的衣服,他们随身的钱财等,全都被取下来了。   “这些东西也先挖个坑埋起来,回头再来取。”   罗锋看着刀剑弓矛一堆,另外还有不少金叶子碎银子铜钱等物,做出决定。   “这也埋?总不会回头也还要上交吧,要我说,咱们分了算了。”老四喊道。   “武器和衣服埋了,那些金银铜珠宝首饰等细软咱们带走,先打个包袱装一起,小六你来背着,咱们七个人人人有份,到时一起平分。”罗锋从谏如流。   杜伏威看了眼那一小堆的金银细软,各式各样,但加起来不少,这些响马喜欢随身带着这些贵重之物,挺值钱的。虽然心动,可他还是道,“五哥,我和辅三哥都是跟着你的,这些钱我们不要。”   “都是拿命拼来的,为什么不要?”罗锋笑呵呵的道,“这事就这么定了,东西先让小六背着,回去有时间了咱们再细算,到时一人一份均分了。”   罗锋的话让大家的脸上都露出了高兴的笑容。 第55章 歃血为盟   掩埋掉尸体,背上战利品。   在那血腥浓重的战场上,罗锋把一袋灌满温热马血的马血酒举起。   “今日,我们并肩作战,同生共死,此后,我们就是兄弟,生死与共,富贵同当。来,共饮此血酒以盟志!”   说完,罗锋带头,仰首灌下数口马血酒。   水酒里掺杂着马血,腥烈无比。   萧萧冷风之中,罗锋是闭着眼睛吞下去的。   罗四一把接过,“好兄弟,一起喝!”   他学着罗锋的样子,猛灌一口马血酒,结果酒一下喉,立马就吐了。   “我了个天,这么难喝。”   罗锋笑眯眯的看着这个兄弟,结果罗四好脸,硬着头皮又狠灌了几口,虽然只觉得腹中一阵翻江倒海,可却硬生生还是压住了,这让罗锋对这个兄弟又有了几新的认识。   “哥,我也喝。”   罗锋把酒袋递给小六,拍了拍他的大脑袋,“小六,你少喝点。”   小六很耿直,也连灌了好几大口,结果他却没吐,只是脸通红通红的,“五哥,这马血酒挺好喝的啊,四哥怎么吐了?”   引得大家一阵哄笑,罗四好没面子的道,“放狗屁,我喝酒会吐?想当年我在王庄跟人比酒,一人脚下放了两大桶酒,我一人愣是连喝败了十几个,最后我也没醉没吐,刚才只是觉得嗓子眼有点不太舒服。不信,哥再喝给你看。”说着,罗四果然又抢过酒袋,又狠灌了几口。   虽然心里极不舒服,可硬撑住了。   疤面和周新他们也一个个上来喝血酒。   酒能喝,但大家却都喝的很豪迈。   尤其是杜伏威和辅三两个少年,这喝血洒对于他们来说,就是一个加入了组织的特别仪式,他们特别看重这个,也喝的最多。   结果辅三大吐特吐,杜伏威醉眼熏熏。   “没喝过酒就别喝这么多,喝点意思下就行。”罗锋拍打着辅三。   “五哥,我能喝。”   辅三还在那里喊。   而杜伏威也在那里吐着酒气道,“五哥,我特别感谢你能够带着我,我这条命都是你救的,从那天起,我就发过誓,以后就跟着五哥你。反正五哥你人好,我娘也说了,跟着五哥不会吃亏,五哥你吃肉,我起码有汤喝。五哥,以后你说往哪冲,我就往哪冲,哪怕前面是刀山是火海,我都绝不皱下眉头。”   罗锋看的出这少年说的是发自内心的真诚之语,杜大、辅三和小六一样,甚至家庭条件比小六还差,孤苦无依,打小吃尽了苦。可这样的人家,想改变想出人投地,甚至只是想改善一下生活条件,都极其的艰难。   而罗锋不但收留了他们哥俩,还让他们做帮闲,这对他们来说,罗五哥就是值得他们卖命的大哥了。   十二三岁的贫家少年,是最容易感动的,也最会记恩的。   “好了,你们跟小六是兄弟,那也是我的兄弟,如今咱们又是一起并肩拼杀过,一起拼过命的,以后咱们就都是过命交情,那些话就不要再说了。收拾下东西,咱们转移吧。”   夜幕低垂。   血腥味顺着风散发到很远处,已经引来了暗夜里的不少野兽在四周不安的躁动着。   况且,不止是这些野兽,罗锋还得防着青阳山庄或长白山里的响马随时会出来。   毕竟十八骑响马出来后就没了消息,谁能保证他们不会再派人来查看一下呢。   少了秦琼,罗锋可没把握在这暗夜里再来一场遭遇战。   缴获了九匹好马,三匹伤马,秦琼走的时候,除了自己的坐骑还带着了五匹好马。   罗锋他们便把剩下的四匹好马,三匹伤马一起带走,本来他想把伤马留下,可小六他们舍不得,只好一起带上,好在这些马倒也是伤的不太重,只是受了些箭伤,还是能走的。   举着火把,在月色下他们连夜赶了十里路,中间还越过了两条溪河,来到一处比较偏僻的山谷里隐藏,沿路,罗锋还特意按与秦琼的约定留下了隐秘的标记。   不大的小山谷里,找到一处山洞,山洞不大,但是容纳十几人不是问题,清扫干净后,罗锋七人终于放松下来。   “小五,你说咱们这次能得多少赏赐呢?”   罗四把玩着一把角弓,这是骑兵的骑弓,比起步兵用的长弓要小的多,是用牛角、桑木、牛筋等制成,一把反曲角弓,需要很大的力拉开,但射程很远。   本来罗锋是不打算拿走响马们的武器的,可最后大家还是你一件他两件的拿走了不少。   结果现在,罗四他们几个,不管会不会射箭,人人一张弓,还全是骑射的角弓。另外匕首短刀这些也都拿了,再加上长矛这样的长兵。   如今罗锋这七人,倒是全副武装,人人一套骑兵装备。   从战马到鞍鞯,从骑弓到长矛,再到马上的皮圆盾、横刀、短剑、小手斧、小铁戟、短锤之类的样样俱全。   就是没有铠甲,连头盔都没有,或许是因为盔甲管的太严格,不容易弄到的原因,这些响马并没有备,连件皮甲都没有。   若是他们装备了盔甲,那这一战或许就不会有这么轻松了。   “天快亮了,你们睡会吧,我来守夜。”罗锋道。   可那些家伙哪个睡的着啊,一个个把玩着自己刚寻来的武器装备,正宝贝似的把玩擦拭呢。   “哥,睡不着。”小六脸依然红通通的。   “小五,要不咱们把细软分下吧。”老四一直惦记着小六背着的那些金银呢。   罗锋没好气的瞪了这兄弟一眼,简直就跟取经路上总吵吵着要分包袱的猪八戒一样。   “分吧分吧。”   罗锋看大家不吭声,其实也有点惦记着,毕竟都是些穷家伙,平时铜钱都见不到几个的,现在有一包袱的金银在那里,谁不想分。   也不是说大家有多贪财,只能说大家穷怕了。   “小六。”   小六一直宝贝一样的把包袱绑在怀里,此时小心翼翼的解下来交给罗锋,“五哥,都在这呢,一点也没丢。”   包袱打开,黄的白的都有,甚至还有些零散的铜钱,以及一些金银首饰啊珍珠之类的,零零碎碎的也无法估量个价值,总之应当是能值些钱的。   最后罗锋问了大家意见之后,干脆把东西分成了七分。比如金的,差不多每人一两样,其它的也都照此,大致分成了七堆了,然后罗锋拿了根树枝折成七截长短不一的。   “抽到最长这根,就拿最左边的,最短的就拿最右边的,依此顺序来拿,大家没意见吧?”   一群人早眼睛发红的盯着那些细软了,齐喊没意见。   于是一包袱金银细软,便这样简单的分掉了。   不管拿到哪一堆,大家都没意见,各自捧着属于自己的那堆,左瞧右看,喜笑颜开。   罗锋估摸着,每人分到的这些细软,大致能值个二三十贯肉好的样子,很值钱的一笔收获。 第56章 捷报   齐郡。   历城。   郡丞张须陀依然顶盔贯甲站在城北校场操练郡兵。   先一步回到郡城的贾润蒲正在向张须陀禀报,“他们去了趟邹平,找原先任过齐郡法曹的王薄,不过事有不巧,王薄的叔父正好过世,家里大办丧事。王薄没空出来替他们追查此案,于是罗五他们只好又告辞回来。因为罗五他们骑马不行,便让我先一步回来报告。”   “此去邹平,一无所获吗?”张须陀问。   “好像是。”   张须陀却只是捋着颌下钢针般的短须道,“我看未必。”   “郡丞之意是?”   “若只是去寻找线索,其实没必要特意跑到邹平去找王薄。我估计,罗五他们是查到了些什么线索,只是还不确定,所以并没有直说,而是先去查证。”   “那他们为什么不跟郡丞您说呢,连我也瞒着?”   张须陀手指敲打着面前的桌案,“那说明他们还没有相信你。”   “可他们为何连郡丞也不相信?”   校场上,一队队郡兵正在卖力的操练,曾经跟随着张须陀征战过的老兵,此时充当着教官,严格的督促,甚至是不留情的鞭打。   “希望罗五他们能够找到这个知世郎,本官刚上任,就遇到这样一件事情,若是不能迅速平定,那么齐郡上下还不知道多少人要笑话本官。”   张须陀到任伊始,便开始要求全郡各县派粮派丁,严练郡兵,这事惹得太守等官员们都大为不满,可限于他的名气,也不好直接反对。但若是这次的事情不能尽快解决,只怕他们倒时就要借口发难了。   “各地盗匪越来越多,地方治安不宁,身为捕贼剿匪的郡丞,我有责任整训郡兵,加紧清剿盗匪。无粮就无兵,无兵则不能剿匪,不剿匪则地方不靖,则动荡难安,所以,我们必务要打好这一仗。”   “可是郡丞,我们光指望罗五他们只怕也不行吧?”   “本官当然不会只指望他们,各路人马都撒下去了,可到现在也还是没有查到什么,希望罗五他们是一支奇兵,能够起到出其不意的作用吧。”   派出罗五他们,就跟张须陀以前打仗的时候,大军正兵之外,也总会派一些偏师一样,或奇袭,或侦察,或绕后,并不一定派出去就有作用,可有的时候,也确实能起到奇效。   “只怕他们让郡丞失望了。”   “未必!”   ……   历城,东门。   太阳升起,城门闻鼓而开。   历城的城门如今已经由郡兵负责把守,一大早,雄赳赳气昂昂的郡兵们扛着长矛,喊着号子跑步而来。   当值队头取出钥匙打开城门,早已守候在城内外的百姓便都排队进出。   “这些泥腿子倒是有模有样了。”   “可不,之前被征召过来时,看着不是老迈就是年少,原本以为又是一群糊弄事的呢,想不到在新郡丞的训练之下,这才多久啊,居然已经有这么股子精气神了,虽还不如府兵精锐,但也确实有几分兵样了。”   “模样是有模样,可比以前也麻烦多了,以前进出个城门哪有这么多规矩,还得一一排着队挨个检查,什么进出一律只能靠右,太麻烦了。”   “排队麻烦是麻烦着了点,但你们不觉得如今这样,看似麻烦,其实比以前早上出城花费的时间反而少了些?”有个商人道。   过去可没有这么严格的排队,都是随便的进出,早上人多时,那就得堵着,每天早晚总得堵个半时辰左右。   可是现在虽说要排队等候,但排队的时间并不长,说来反而倒是节约了些时间的。   “你们说,那个什么知世郎到底抓到没有?”   “估计是抓到了,要不然怎么最近都没听说过有新的动静呢?”   “抓了好,这该死的知世郎,弄的人心惶惶的,商路都快断绝了,好多货都进出不了。”   排队等候的时间,跟身边相熟的聊会天也不错。   聊着聊着,前面一阵马蹄声响。   “让开,让开。”   有人大吼。   排队的百姓有些骚乱。   负责守门的郡兵队头不乐意了,居然还有人敢闯门?   “哪个不开眼的,给我拿下!”   立时两伙郡兵都端起长矛推开排队百姓围了上去。   “我是秦琼,有紧急军情入城禀报郡丞,快让开。”   守门的队正本来气势汹汹的过来,结果一听是秦琼,再听说有紧急军情,也不由的赶紧上前。   “原来是秦队副啊,这么快回来了,这是怎么回事呢?”   黄骠马上的秦琼风尘仆仆,昨天连夜赶了一晚的路,跑了六十里夜路,身上被露水和汗水湿透,幸好是有两匹马轮流替换。   他指着身后马上被捆的跟猪一样的响马道,“看到没有,这两个是知世郎的手下,被我擒获,我有重大军情禀报郡丞,赶紧让我入城。”   大家一听说马上的人是知世郎的手下,都来了精神,全都想挤过来看。   守门郡兵队头听闻后不敢怠慢,连忙招呼手下。   “赶紧替秦队副开路,护送秦队副押送贼匪见郡丞。”   立时那两伙郡兵便把长矛头一调转,驱赶起靠过来围观的百姓,“让开让开。”   二十名郡兵前后护着秦琼往城中去,留下城门处的百姓议论纷纷。   “还是得秦叔宝出马啊,什么妖魔鬼怪,什么魑魅魍魉,通通都是手到擒来,全部降服。”   “可不,知世郎遇到了秦叔宝,也一样不行。”   “这位兄台,敢问一句,这个秦叔宝他究竟是何方人也啊,怎么说的这么玄乎呢?”   “爷们,你不是本地人吧?”   “嗯,我是洛阳人,路过这里贩点货。”   “怪不得呢,要说起这秦叔宝啊,可就有点说头了,这么说吧,这位秦叔宝本名秦琼字叔宝,家里啊那是我们历城的百年望族名门,这秦叔宝打小就聪明了得……”   城北校场。   “报!”   “禀报郡丞,秦叔宝求见。”   “叔宝回来了?”   秦琼提着两个俘虏进来。   “秦琼参军郡丞。”   “秦琼,这二人是何人啊?为何捆绑着?”   “禀郡丞,此二人就是知世郎的手下。”   “你查着知世郎了?”   “已经查明,而且还已经交过了手。”   “赶紧把详细如实报上来!”   “是这样的……” 第57章 重口味   日头高高升起,金色的阳光照入洞中。   暖暖的阳光打在脸上,罗锋才迟迟醒来。   昨夜太过兴奋,众人几乎都是一夜都睡不着,直到快天亮时才终于困倦睡去。   打了个哈欠,站起身来,看到依然躺在地上的那群兄弟们,他才终于想起来这一天都发生了什么。   罗四怀里搂着那个装金银细软的小包袱,搂的比娘们还紧,再细看其它人,其它也都是一样,连憨憨的小六,也一样紧搂着那个小包袱不放。   揉了揉脑袋,依然有些昏沉。   躺在地上睡了一晚,湿气还是很重的,虽然他教导大家在昨晚洞内生火的地方挖了个坑,把未燃尽的炭灰埋在下面,然后大家睡在上面,还在上面铺了些衣服,可毕竟是秋天了。   昨晚上睡不着,几个人还把剩下的那点酒给分着喝了。虽说是度数不高的谷酒,可隔夜过后依然让人头疼。   不忍心打扰他们的好梦,估计这个时候他们都在做着美梦呢。   从脚边拿起弓和刀,罗锋披衣走出小山洞,外面扑面而来的是清新的空气,还带着些寒冷。   洞边的树下,十四匹马系在那里,都静静的站在那里。   过去查看了下,那三匹伤马精神头不太好,伤势还像有些发炎了,但好在估计能撑住。   伸手摸了摸大黑,大黑张嘴来咬,不过咬的很轻,明显是亲昵的动作。   “小五,你早醒了啊?”   身后传来姐夫疤面的声音,罗锋回头看见他乱糟糟的发须,笑道,“你醒了,不多睡会?”   “肚子饿醒的。”疤面有些不好意思的道。   “还有些鹿肉。”   “我来收拾。”疤面倒是很勤快。   等疤面把刀拿来的时候,其它人也都被吵醒了。   “小五,还是你昨天做的烤鹿排和炖鹿尾汤好喝,今天还是你来做呗。”老四倒是嘴吃叼了,还怕疤面做的没罗锋好吃。   “要吃不会自己动手啊,今天咱们吃自助,各人烤各人的,想怎么吃就怎么吃。”罗锋白了老四一眼。   鹿肉放了一夜,因天冷,倒还新鲜,从洞里取出来,几乎没有什么变化。   罗锋拿刀割下一大块来,大约有两斤多重,然后提着到洞前边的那条小溪去清洗。   “还真自己弄自己的啊,你知道我从来没有做过菜的啊,我不会弄啊。”   “那你可以不用吃。”   无奈,老四只得也拿刀割了一块肉跟着去洗了。   大家伙有样学样,你一块,他一块,剩下的大半只鹿倒是很快的就割的差不多了。   昨天是烤的整块鹿排,今天没那么好的排骨了,罗锋便把肉简单清洗后,切成小块,中间还特意夹了些脂肪在中间,砍了些小枝条一串,便成了简单的鹿肉串。   其余几个人除了疤面和周新以前光棍时自己会做点饭菜外,其余几个根本不会,于是大家干脆有样学样,都做鹿肉串。   没有充足的材料,于是鹿肉也没腌过,就那样原生的一串串。   “老四你去生火。”罗锋指挥。   老四虽然不高兴被罗锋指使,可最后还是迫于罗锋的眼神凌厉,只好开始生火。   火生起来,大家往里面扔捡来的干树枝,没一会,便收获了许多炭火。   把明火一熄,顿时一大个炭坑就好了。   “把你们的鹿肉条往边上插着烤就好了,记得看火候,别烤焦了,烤的流油了就是差不多了,撒点盐就能吃了。”   哥几个于是一人拿着一大把鹿肉串,各自承包了一块炭池,插的一排排鹿肉。   “小五,你说咱们这次杀了这么多响马,还是群悍匪大盗,这能领多少赏钱啊?”老四一边熏着烟火烤鹿肉,一边还念念不忘赏金的事。   “怎么的也该有一二十贯一个响马吧。”   “那咱们杀了十五个,擒了三个,还缴获了那么多的武器和马匹,这加一起还得有四五百贯钱?”罗五又开始扳着指头算,“咱们一共八人,一人五十贯,就是四百贯。嗯,我一人就杀了四个,怎么也得多分点吧,那我拿一百贯不算过份吧?”   罗锋呵呵一笑。   “四哥,你领了赏钱,打算干什么呢?”   老四一脸憧憬的道,“真要是能领到一百贯钱啊,那可就美哩。我先拿十贯钱出来,去隔壁的靠山村下娉。”   “哦,那里有四哥的相好吗?”   “相好算不上,靠山村杀猪卖肉的刘屠夫我认识,我以前在他家喝过酒,他有个女儿家中排行第三,大家叫三娘的,长的俊哩。腰粗,屁股大,娶过来绝对好生养,生个七八个都不成问题,而且力气大,我亲眼看她帮他父亲捉过猪,二百来斤的大黑猪,她硬是拧着个猪耳朵就拖着走,了不得,这样的女人好,旺夫。”   罗锋听的直头大,腰粗屁股大居然是最佳选择?   他无法想象一个姑娘长的五大三粗,撸着袖子一手就能拧个猪耳朵把二百来斤的大猪拖着走的,这样的姑娘实在是可怕啊。   “四哥,你口味真重。”   “你懂什么,找媳妇就得找这样结实的。以后你要是想找媳妇了,也要按这样的标准去找才没错。”   罗锋已经听不下去了,他转头问小六。   “小六,你要是领了赏钱想干什么?”   “买牛。”   小六直接脱口而出,“买两头大黄牛,这样咱们家的地都种的过来了,要是还有剩下的,我想再给家里买头驴,这样娘若是想去出嫁的姐姐们家里时,就能骑着驴子去了。”   “小六有孝心,比你四哥强,不是有钱就光想着媳妇忘记了娘的人。”   姐夫疤面说领了赏钱,想起栋新房子,家里的那房子太老旧了,一到雨天四处漏水,而到了冬天又处处透风。   “多请些人来,砍些好木头,然后把墙脚夯实来,到时院子就修土墙木顶的,冬天再不会漏风,雨天也再不会漏水。”   “你呢,妹夫?”   “我想买些地,家里没有一亩半分地的,总觉得不踏实,有钱了就想先买上几亩地,哪怕是薄田瘦地,可勤快些,总能有些口粮的。”   “杜大、辅三,你们呢?”   杜大说想把自己家以前的院子买回来,让母亲和妹妹能够再回到过去的家,他还说他相信父亲还活着,如果他们还住在以前的家里,父亲回来时就不会找不到他们了。   而辅三则说想买羊,买上一大群羊,以后自己给自己放羊。羊养肥了又能产羊羔,羊就能越养越多,赚越来越多的钱,有朝一日自己也能成为大财主。 第58章 青眼有加   邹平。   青阳山庄。   已是王薄叔父去世的第二天,越来越多的人闻讯前来吊唁。王家这些年在乡里的名声还是很不错的,王薄交友也广。   瑟瑟秋风中,乐班吹锣打鼓,哀乐飘飘。   后堂。   王家人却已经在悄悄的撤离,妇孺老幼乘着马车夹在众多的宾客之中分批驶离。   “都安排好了。”   王薄站在后堂书房窗前,看着妻子携带着幼子进入马车中离开,对一旁的王勇道。   “放心吧,这只是以防万一而已,等过了这阵风头,再接回来也一样,就当是嫂夫人她们顺便出门赏秋度假而已。”   王薄点了点头,既然他当初已经选择了这条路,那么对于今天的境况他也是有些准备的。   “阿虎呢,怎么一直没见他?”   “昨天训了他几句,便不辞而别了,你放心,他是回山里去了。这人虽然浑了点,可对我老师十分尊奉,他的一条命都是我老师赐给的。老师让他此行务必听我之命,他不敢乱来的。”王伯当不以为意的道。   “此人有点桀骜不驯,容易误事。”王薄提醒。   “我知道,毕竟草寇出身,不过如今正是用人之际。”   ……   齐郡,历城。   城北校场,张须陀听秦琼详细禀明情况,目光如炬。   “好大的狗胆,真是越来越猖狂了,军牧监的战马,制式的横刀和角弓,这些人真是无法无天了。”   他面色紫红,已是动怒。   秦琼他们居然遇到十八精骑悍匪劫杀,这大大出乎他的意料。更让他意外的是,这事情果如罗五之前预料的那样,并不是什么简单的流寇山贼所为,而是水很深。   原本以为,只是齐郡地方上不法的豪强所为,可现在看来远不止如此,居然还牵扯到了大兴城的贵人。   “郡丞,若不是当时罗五追那匹夺他猎物的青狼,也不会恰好就撞破敌人要截杀我们的计划和行踪。也是罗五他们个个勇悍而不畏死,我们才能将计就计以逸待劳,最后反以弱胜强,杀了响马们一个落花流水。”   “你们确实是了得,你的勇武本官是早知道的,但罗五和他那几个兄弟伙伴也能如此勇悍,这是真的出乎本官的意料。八人,八人却能将十八悍匪马贼一举拿下,还都只是受了些轻伤,这传出去都让人难以相信。”张须陀大声称赞。   “卑职所报句句都是属实,不敢有半分夸大之辞。如今罗五他们还在那边等着,郡丞只须派兵过去一查,便能知道卑职所言不虚。”   张须陀一双虎目直视秦琼。   “本官自然是相信你的,上次你跟罗五几个就有过一次让人称赞的表现了,那次本官还是亲眼所见到的,如今再来一次,我也依然是相信的。”   “那就请郡丞赶紧发兵,卑职唯恐夜长梦多,耽误久了,会发生其它意外。”   张须陀却反而坐在那里沉默良久。   “秦琼,你实话跟我说,你此去邹平见王薄,是否是早已经发现了什么线索?”   “没有。”秦琼想了想后,还是如此道。   “那我再问你,为何你匆匆而去,又匆匆离开。还刚好你这前脚刚走,后脚就有人绕道截杀你们?”   “这个卑职也不得而知,卑职猜测可能是那伙贼人刚好就盘踞在长白山中,他们或许是听闻了我们的身份,所以想要截杀我们。”   张须陀摇头。   “不不不,叔宝啊,你勇武了得,但想事情可就有些简单了。如果这些事情单独一件放在一起,都不算什么。可这些事情放在一起,串起来却有些不同寻常啊,这绝不是巧合这么简单。”张须陀目光在秦琼的脸上扫过,“本官现在十分怀疑此事和王薄有牵连,不管如何,这事他都是肯定摆脱不了嫌疑的。”   “擂鼓,升帐!”   张须陀高喊一声,立即有传令兵飞驰而去。   不多时,郡城中三团郡兵队头以上军官都已经赶来参见。   “诸位,秦队副之前与罗队副出城侦察知世郎一案,仅仅两天,就已经带来了天大的好消息。贼人知世郎终于露出马脚来了,眼下贼人就在邹平。诸位立即召集各部,随本官出城剿匪。”   “遵令!”   一众军官皆大声领命而去。   等军官们都离去,张须陀才对着秦琼道,“我来齐郡虽不久,但也听闻了你不少事迹,还有那位及时雨王薄的。我也知道你和他交情不浅,但公私不能混肴。你和罗五此行探案有功,又擒杀如此众多悍匪,我记你们大功一件,回来后重重颁赏。现在你抓紧时间休息一下,待人马集齐就随我出城剿贼。”   “卑职明白,不过还盼郡丞能够查明真相,莫冤枉了好人。”说完,秦琼心事重重的退下了。   “本官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但也绝不会纵容一个奸贼。”看着秦琼远去的背影,张须陀端起桌案上的杯子喝了一大口后说道。   “李怀义!”   “卑职在。”亲卫队头从门外进来。   “交给你一个任务,带一队人去赶去章丘县,让张仪臣把章丘那团郡兵交给你指挥。”   “郡丞让卑职去章丘做什么?知世郎不是在邹平吗?”   “邹平县在长白山之北,而章丘县在长白山之南,这伙贼人肯定是藏身在邹平境内的山里,但若大军进剿,他们也肯定会往章丘逃窜。你到章丘去负责拦截,另外,我估计不止是邹平的王薄参与此案之中,章丘那边估计也有豪强暗里参与,你过去顺便查一下,若是发现了些什么蛛丝马迹,可先斩后奏!”   “卑职遵命。”   “去吧。”   等人都走了,张须陀却是长叹了一声。   再厉害的响马山贼也都不可怕,最怕的就是地方是的豪强地主们也暗里勾连背叛朝廷,而现在种种迹像都在表明着一件事情,齐郡这块地方上,贼匪和豪强已经开始勾连起来了。   “哎!”   “贼匪已经露出了马脚,郡丞为何还叹气呢?”中年幕僚走了进来。   “刚杀了蓝面十八鬼,如今又来个知世郎,这知世郎杀了,只怕明个又会来个什么其它妖魔鬼怪了,世道不太平啊。”   “是啊。”幕僚也点头。   张须陀忽然对幕僚道,“那个罗五,还真是一次又一次的让某惊叹了呢。”   “确实,某也惊到了,说实在的,开始某惊叹于秦琼的勇武,可如今却更惊叹罗五那小子了。比起秦琼来,他一不是豪强大族出生,二来也没学过什么武艺,再者年纪还轻,可偏偏这小子却愣是猛的很,搞出来的事情让人不敢置信。”   “是啊,这个罗五,本来只是说借用下他和秦琼两人来查这个案子,现在某倒是不想放这小子回去了。”   “这可是一块可堪雕琢的璞玉啊,郡丞何必放跑了呢?” 第59章 身披明光甲,扬威罗成名!   隋大业五年,深秋。   罗锋伸出双手,接过郡丞张须陀赐下的铠甲。   这是一件明光甲,大名鼎鼎。   铠甲捧在手中,极为沉重。   南北朝以来战事频繁,因此武器铠甲发展也十分的快,明光甲就是这个时代最为突出的一项代表。   这种铠甲的标志性特点就是前后各有两块铜圆护,明光锃亮,在战场上穿着明光甲,由于太阳的照射,将会发出耀眼的明光,故名。   这种铠甲的样式极多,繁简不一。   有的只是在普通的两裆甲的基础上前后各加了两块圆护,而的则还装有护肩、护膝,更复杂的则还有数重护肩,另外还有长至臀部的身甲、战裙。而一些高级有大将的明光铠更是特别定制,沉重达几十斤,更是鎏金镶银极具华丽。   罗锋得到的这件明光甲比起普通的两当甲来稍强一些,但也只是稍强一些而已。   “小五,我来帮你披甲。”秦琼从罗锋手里接过甲,要为他亲自披戴。   秦琼对这明光甲很熟悉,一会功夫就为罗锋披戴整齐。   小六等几人站在旁边,看着穿戴好明光甲的罗锋,无人惊叹。   此时他头戴着一顶铁盔,有护颈和护耳,身甲也有护颈,身甲前部分分成左右两片,每片中心有一个碗口大小的圆型甲片,背部则是整块的大甲板。   胸甲和背甲在两肩上用带扣联,甲带由颈下纵束至胸前再向左右分束到背后,然后再束到背后,再束到腹部。   腰带下左右则各有一片膝裙。   两肩的披膊有两层,上层做虎头状,虎头中吐露出下层金缘的绿色披膊。   “哥,好威武啊!”小六惊叹。   罗锋转动着身体,发现这副盔甲虽比不得将校们的明光铠,可是依然很沉重,他估摸了一下,估计不下于二十斤,据说大将们华丽的明光铠甲全套下来能有五六十斤重。   他这简便版的明光甲却也很沉重了,护圆是用铜打制的,身甲则是用铁打制,上身是鱼鳞甲片,下半身的甲裙则是长片形的甲片。   甲片全用特制的麻绳扎制连结,内衬牛皮,几大部份甲再以甲带联结。   不过重虽重,但穿在身上很贴合,重量分担在身上,倒也不觉得太过影响动作,尤其是他本来就力大,穿着这二十斤左右的甲倒觉得还好。   “觉得如何,承担的住吗?”   张须陀打量着罗锋,这件明光甲虽然只是旅帅队头级的,可穿在罗五的身上,却衬的他那年轻的面容坚毅起来,尤其是这铁甲包身后,这小子也显得强壮了许多,看着还真像是个精锐的战士。   “挺合身的,谢过郡丞。”   张须陀挥了挥手,“有功则赏,你们查出了知世郎的踪迹,还擒杀十八骑悍匪,这是大功一件,当赏。”   罗锋得赐了一套旅帅级的明光甲,而罗四他们六人,各则得了一套两裆甲。   相比起明光甲,两裆甲更简便些,算是明光甲的初始版。   两当,其一当胸,其一当背,最大的特点就是有一前一后两大块甲组成,另外也还有保护头部的头盔。   作为小兵的标配,两裆甲连护颈、护肩、披膊等都没有,相当于一个大背心。一般这种两裆甲有布的也有皮的还有铁制的,张须陀赐给罗四他们的六件甲都是铁甲,长片铁甲用麻绳扎联,再用皮带束联,没有护心圆镜,防御效果大减,但起码也是铁甲。   甲这玩意,朝廷向来是极为重视的,严禁民间私有。律法支付宝,诸私禁兵器者,徒一年半。   非法持有弩、矛等要徒刑一年半,而如果非法持有一领铠甲,就要流两千里。   若是敢私持三领甲及以上,绞。   而敢私造者,罪加一等,就算还没制成,罪同。   总的来说,民间一般也就只能持有短刀、猎弓这样的武器,大刀、长矛这样的武器是禁持的,而强弓、弩机更是不得持有。   对铠甲则更是严格到了私藏一领就要流放两千里,三领就要绞杀的严厉地步。   罗锋他们几个本来不是府兵,也不是郡兵,自然是没资格穿甲的。不过现在他们是暂调在郡兵中任职办案,又是大战在即,张须陀便赏赐他们一套。   罗四几个得了甲,也兴奋不已,几个人互相帮对方穿甲,好在这两当甲就是个铁背心,拿几根皮带绑起来,倒也方便,没一会功夫就已经都穿好了,大家你瞧我我瞧你的,好不兴奋。   张须陀看着几个人那一副兴奋的样子,微微笑着,想起来很多年前,他第一次披甲时的样子,好像那个时候也是如他们一样的兴奋吧。   真难想象,就是这样几个连甲都没穿过的农夫,却以弱胜强,反而大败了十八骑悍匪。   他低头瞧了瞧自己身上的这领铠甲,比起罗锋他们的来,要好上太多。他这套铠甲,还是当今皇帝御赐的明光甲,全套下来足有四十来斤,沉重无比,防御力惊人,一般的刀都砍不破,箭射不穿。   “罗五,我知道你至今还未有名,但你如今虽未成年,可却也已经束发成童,还披甲执锐,为我齐郡队副,不如我替你取一名可否?”张须陀是真的对罗锋生起了爱才之意,以前他更看重秦琼,但现在觉得罗锋这小子潜力更高,而且秦琼早是来护儿的人,很难挖过来,倒不如培养下罗五。   说到名字,罗锋也很无奈。   他本名罗锋,可是那是那一世的名字,在这一世,他六兄弟,前四个老爹都取了名,可到他这开始偷懒了,至今没取个大名,一直按排行罗五罗五的叫。   说来他也都已经是县中捕快,郡兵的临时队副了,连个大名都没有,确实不太合适。   本来名字得是父母取的,可现在他父亲却还远在涿郡呢。   “将军赐名,不胜荣幸,不敢辞!”   “嗯,那某就为你取个成字,成,成功,马到成功,如何?”张须陀捻着胡须道。   “罗成!”这个名字罗锋自己都有些愣了。   张须陀为他取名罗成?   “怎么,不喜此名?”   “不。”罗锋回过神来,“喜欢,我很喜欢这个成字,多谢郡丞赐名。”   “喜欢就好,以后你就是罗成了,也愿此次出兵能借你名字的彩头,马到成功!”   “马到成功!”诸军校们齐道。   罗锋,现在他成为罗成了。   身着旅帅队头们级别的明光甲,手提着晨星六叶锤,顶盔贯甲,两肩的虎头也越衬发着他的威武。   阴暗的天空下。   齐郡的三团郡兵组成了长长的队伍,六百郡兵迅速向前移动。   前方就是青阳山庄。   “罗成,你来为本官执旗!”   “秦琼,你护卫本将!”   军旗就是一军信物,执旗则是一种荣耀,只有那些勇猛雄壮者才有资格执旗。   将在,旗就在,军就不散。   军旗所向,就是大军攻处。   而进攻一支军队,斩将夺旗就是最大的功勋!   张须陀把自己的军旗交给罗成来护卫,又选择让秦琼做自己的卫队长,这是对二人的赏识,也是对他们之前功勋的酬谢。   这是一份巨大的荣耀!   罗成高高举着军旗,紧随在张须陀的马后,数百郡兵如下山猛虎一般的冲出山林。   令旗摇动,兵马分成左右两路,如同是一只巨大的雄鹰展开了双翅。   “围住庄园,敢有反抗者,格杀无论!” 第60章 狗急跳墙   “将军,我们不是先进剿山中贼巢吗?”秦琼问。   “擒贼先擒王,我们先拿下青阳山庄再说。”   秦琼有些着急,“可是现在并没有证据表明王薄与知世郎有关。”   “可也并没有证据就能表明王薄与这些贼匪无关,相反,本官有足够的论据推断出王薄牵涉此案之中,因此我们要先下手为强,不能让他们给跑了。”   “将军!”   张须陀转头与秦琼对视了一眼,“不用说了,待围住山庄,如果查明王薄真与此事无关,那么本官自然不会冤枉了他。”   罗成策马上前几步,伸手拉了拉秦琼,以眼神示意表哥不必再在此时争论。毕竟张须陀的为人他也是清楚的,这不是那种杀良冒功之人。哪怕现在下令围庄,可也兴地出现乱杀的情况。   六百郡兵虎扑庄园。   突然,张须陀变了脸色。   “将军?”   罗成也看出了不对劲。   “你们难道没觉得这青阳山庄太安静了吗?”   “是啊,确实有点。”经张须陀一提醒,罗成也醒悟过来,他们前天前来过这里,那时这里还在大办丧事,人来人往,有不下千人在庄园。   就算过了两天,吊唁的客人走了,这庄里的主仆总还是在的。   据他所知,青阳山庄里只怕有不下百人。   “若那王薄真是没有问题,那么此时的青阳山庄里就不该是如此安静,他有问题,很大的问题。”张须陀微微眯起眼睛,但那双眼睛里却泛起了杀气,这是他认真起来的表情。   一骑马奔驰而至。   “将军,山庄里不对劲。”   来人是贾润浦。   “发现了什么?”   “山庄各门紧闭,但我能听到里面的脚步声,其中夹杂着马蹄声,还有甲骨刀兵之响。”   作为跟随张须陀征战多年的老兵,贾润浦虽然断了条手臂,但经验丰富。不但能够凭烟尘就能判断出行进路上的兵马数量,甚至能够耳朵贴地就能通过听地面震动,而判断附近是否有大军行动,他甚至连小股的敌军数量都能推断出来,还能分出是步兵还是骑兵,轻骑还是重骑。   他刚才骑马到山庄前绕了一圈,就已经发现了许多问题。   “山庄里有马贼,而且数量不少,他们看样子是想突围。我估计他们肯定是假装先要闭门坚守,然后等我们四面攻庄之时,突其不意的打开一门,向一个方向逃走。”   “那你以为他们会向哪个方向突围?”张须陀问。   “肯定是南边,那边不远就能进山。长白山山高林密,里面还有他们的贼伙,一旦入林想追不容易。”罗成在一边抢答。   张须陀点头。   “区区一群贼匪,也想跟某玩这伎俩。”   “将军,是否调整部署?”罗成又问。   张须陀瞧了一眼秦琼,此时的秦琼已经有些愣神,他其实在遇袭之后就已经知道王薄跟此事扯不开关系了,可是郡城他一直都没说出这些,甚至在刚才,都还在为王薄开脱。   但现在,一切都没用了。   “罗成啊,不必调整部署,不过是群贼匪而已,计划不变,让那三团郡兵去围庄,我们就在这里等着贼人狗急跳墙。”   张须陀很自信,因为除了那三团六百郡兵,他身边还有五十骑,那五十骑是他的亲卫部曲,训练精良,有实战经验,比起那些郡兵强的多,除了这五十余骑,还有刚擒杀了十八贼匪的罗成八人。   有这五十余人,其实就完全能够对付的了庄里的贼匪,毕竟这庄里不可能有太多贼匪隐匿的。   带那么多郡兵来,不过是一次实战练兵而已。   张须陀抽出腰间的弯弓,张弓搭箭,一枚鸣镝带着尖利的啸声刺入天际。   他不用令旗号声,直接以鸣镝响箭发令。   鸣镝一响,就是全军总攻!   大队郡兵举着蒙着牛皮的大木盾往前冲,后面是一队队的持弓弩的郡兵。两侧则是拿着横刀、举着小盾的郡兵,再后面一点,是拿着长枪的郡兵。   这些郡兵分工明确,配合默契,正是这段时日来张须陀苦练的成果。   庄园毕竟只是一座庄园,不是城堡也不是要塞,既没有干壕也没有护城河,连高高的城墙都没有。   只有一条小溪绕庄,一道不过七尺的土庄墙。   郡兵们在大盾的保护下,很快来到了庄墙下,可墙内始终没有反应。   罗成高举着军旗,站在张须陀的身后,眼睛却全神盯着庄墙。   近了,又近了。   依然是毫无反应。   盾兵已经到了城下,一路都没有遭遇半点预计中的攻击。   带队的军官们经验丰富,迅速的发布着新的号令。   几名持刀盾的郡兵来到墙下,开始搭人梯,准备翻墙进去开门。   人梯搭好,一名刀盾兵刚攀上墙头,结果就看到一把长矛刺来,他慌忙躲闪,跌落下来。   “有贼!”   刀盾兵惊惶未定。   几乎同时,青阳山庄的几道庄门几乎同时打开,从里面冲出一群群的人。   他们有的拿着刀,有的拿着叉,甚至还有些妇人孩子。   “举盾,迎敌!”   军官高喊。   秦琼的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   “将军,那些妇人孩子是无辜的!”   张须陀不为所动,“她们不出来冲阵就是无辜的,可她们选择这样冲出来,不管她们是被胁迫的也好,主动的也好,只要威胁到了我的麾下儿郎儿,那就没有一个是无辜的!”   “秦琼,你太在意跟王薄的交情了。你好好在这里看着,我麾下的这些郡兵儿郎们,他们哪一个又不是别人的父亲、丈夫、儿子,他们哪一个不是一条条鲜活的生命,他们哪一个没有家人?如果他们死在这里,你觉得我的心就不会痛吗?”   “将军,贼人要突围了。”罗成提醒张须陀。   “早就已经在等着他们了!”   果然,话刚落,庄里的南面庄门中,就突然冲出大约三十余骑来,他们挥着环首刀、长矛疾驰而出。   很明显,他们利用之前的那些庄中人来吸引郡兵的注意,此时想利用马的速度出其不意的杀出包围逃跑。   “郡丞,为首之人正是王薄!”   罗成一眼就看到了王薄,秦琼跟王薄有交情,但罗成跟他没有,他来了趟王家,结果回支的时候差点就没命了,这个仇他可是记下了的。   贾润蒲拔刀在手,大笑着道,“罗队副,之前兄弟因为着急回郡城,倒是没能赶上与你并肩杀敌,是老哥的不对,今天,你就在这里执旗观战,让老哥替你杀他们个落花流水吧!”   张须陀冲他点了点头,贾润蒲一夹马腹,大喊一声,“随我来!”   立时有一伙十骑紧随其后,策马狂奔,猛冲向王薄等三十余骑!   “郡丞,贾队副只带十骑够吗?”   “足够了!”张须陀笑道。 第61章 八风   当贾润蒲他们十一骑冲向前方的时候,那是一种一往无前的气势,犹如虎扑羊群。   在他们的眼里,根本就没有把对面的三十余骑放在眼里。   这种气势,让罗成看的热血沸腾。   虽千万人,吾亦往矣。   这才是骑兵的气势,是他们的勇往无前。   相比起来,他虽然也两次遇贼,两次与贼交手,可不管是第一次的好运气,还是第二次的拼命,其实都不过是群殴罢了。   “五骑!”张须陀轻笑着道,“对付这群马贼,其实只要有一伍亲卫就足够了。若是当年某亲率的卫府铁骑,其实有两三骑就能将这三十余骑击溃了。”   说起来,贾润蒲他们根本就不是骑兵,他们以前不过是步卒,就算骑着马,那也不过是些骑马步兵罢了。   但是对付这群贼匪,却已经完全足够了。   话音刚落。   犹如狂飙突进的贾润蒲十一骑,已经越冲越快,他们在奔驰中将队伍组成了一个锋矢阵形。   犹如一把锋利的三角尖刀向前突刺。   贾润蒲就是那把尖刀上最锋利的那点尖刺!   “风!”   马蹄声如雷。   “风!”   战马狂飙,骑士战吼!   罗成看的为之神往。   “郡丞,为何他们要喊风字?”   “当年我训练的麾下锐卒,有八风战阵,每逢遇强敌,摆此阵未曾败过。”   八风阵,有两种意思。   一种是此阵摆开,便坚固无比,八面来风却也进不来。另外一种说法,则是当八风阵中战士吼出第八次风后,那么必能破敌取胜。   八风阵,能攻能守。摆开阵势,八面来敌皆不可破,当他们开始吼出风字,就是准备开始反攻之时,而当他们吼到第八遍风字时,就是他们全面反攻破敌之时。   贾润蒲他们是老兵。   风,是他们的习惯,也是他们进攻的号角!是他们冲锋的开始!   王薄手持一杆马槊,率众冲锋在前。   马在奔驰,热血在流淌。   仿佛又回到了二十年前,他投身军伍,冲锋陷阵,一次次的死里余生。   只是,岁月流逝,他不再是那个年轻的人了。   而且,这一次,他不是在大隋的战旗之下冲锋。   他成了那面隋军战旗对面的敌人。   曾经,我信之不疑,曾经,我忠诚无比的大隋,如今却成了我的敌人,曾经的同袍们,现在却向他怒吼着冲来。   有些恍惚。   他不知道为何会走到这一步。   难道说,曾经十年军伍,力经厮杀都是一场梦?   跨下的坐骑是突厥名马,价值三百贯,手中的马槊,是名师大匠所制,费金百两,还有他身上的那件盔甲,也是价值千贯的明光铠甲,可是此时的王薄,却觉得自己反不如当年初入伍刚上战阵时的那般有勇气。   那时的他只有一件两当甲,手执着一柄环首横刀,就能在无数同伴的战吼声中,随着战旗前冲,所向无前。   老了!   他突然觉得自己老了。   如今的自己,究竟是为了什么在冲锋呢?   他回头看了下身后,那里有他这些年招募来的伙伴,有雇佣来的护卫,还有从别处来的朋友。   “风!”   贾润蒲已经发出了第二声战吼,一位断臂的老兵,本来随着张须陀转任地方,这辈子再上战阵的机会已经没有了。   想不到,今天他还能再次率军冲锋。   单手执刀,他只感觉浑身的热血在燃烧。   张须陀只是静静的看着,他没有调整部署。   六百郡兵依然忠实的在执行着上一个命令,他们没有管冲出来的响马,只是专注的分割包围庄里剩下的人。   “王薄有些胆量,曾经必然也是一名优秀的战士,可惜了!”张须陀发出叹惜。   虽然王薄也曾是大隋的战士,可毕竟已经老了,而且他率领的那三十余骑,并没有几个如他一样曾经的府兵战士,那些人不过是些受钱财雇佣的亡命罢了。   再厉害的亡命死士,也永远打不过一支军队。   “风!”   第八声战吼。   两支骑队已经接近。   王薄张弓搭箭,一箭射出。   箭出。   贾润蒲单臂挥刀一砍,箭支砸落。   王薄心里有些可惜,这可是全力的一箭,可对面居然看似轻松的就格挡住了。看来对方果然有些本事,要不然也不敢如此大意的十余骑来冲阵了。   两边开始互射。   箭支满天飞射,但却只见到王薄这边有几人中箭,其中二人落马。   大约每人只射出了两到三箭,各自便都收了弓,开始拿起马槊、长矛。   “郡丞,秦琼请战!”   一直沉默观战的秦琼突然出声。   张须陀却只是摇头。   “此战,你为护卫队头,你的职责为护卫本将。”   两支骑队终于冲近,开始近身厮杀。   本以为会有场很精彩的厮杀,大战个三百个回合什么的,可结果却让罗成大失所望,甚至可以说是跌破眼球了。   王薄带领的三十余骑,却被贾润蒲带领的十骑,仅一个冲锋,就打的溃散。   双方一错而过,王薄手下数骑落马。   而贾的手下一骑未倒。   王薄并没有调转马头继续率部交战,而是直接往南跑,根本不顾落马受伤的手下。   这逃跑的狼狈样子,看的人目瞪口呆。   “连勇气都没有了,不过一鼠辈也。”张须陀一脸的鄙视。   贾润薄他们已经调转马头,再次追击上去。   一方勇猛向前,猛追猛打,一方却只顾着逃命,结果不断有人落马,越逃越狼狈。   被紧紧咬住,想逃却是难。   往南是山林,但起码还有四五里地,这点路程平时骑马也就是一盏茶的时间,可是现在,被十一头恶狼紧紧咬住,王薄他们根本不可能逃进林中。   这样下去,不等逃进林中,他们就会被后面的恶狼一个一个的全都斩杀。   王薄勒住了。   坐骑从立而起。   “大哥?”   其余人不解?   “跑不掉了,跟他们拼了吧!”王薄道。   “大哥,拼不得,我们拼不过他们的。”   “拼不过,左右不过一个死字,但我不想被人从后面砍死,要死,就站在这里死!”   王薄说的硬气,但剩下的二十来骑中却没有几个肯听的,大部份人根本不加停留的就继续往南逃。   最后只剩下了八骑围在王薄的身边。   “哈哈哈,还有你们这些兄弟陪我一起死,值了!”   贾润蒲率领的十骑却只是绕过他们,继续追击败逃马贼,对他们根本不以理会。   罗成举着旗帜,随着张须陀来到王薄他们面前,将他们团团包围。   “你就是王薄?”   “你就是新来的郡丞张须陀?”   两人互相打量,王薄的目光最后落到了秦琼和罗成身上。   “叔宝,想不到你出卖我!”   “我没有。”秦琼摇头。   罗成将大旗往地上狠狠一插,然后策马来到王薄面前,不屑的道,“王薄,秦二哥没出卖过你,反而是你不仁不义,我等来青阳山庄是把你当朋友,可一离开,你却派人半路来截杀我们兄弟,真是让人不齿。”   “我没有。”王薄怒视。   “王勇虎难道不是你的手下?他带十八骑来截杀我们,难道不是你的授意?王薄,事到如今,再说其它已是多余,放下刀兵投降吧!”   王薄惊问,“王勇虎带人截杀你们,这事我不知道。”   张须陀却懒得跟他这在说这些,手一挥,“拿下!” 第62章 私放要犯   罗成和秦琼一左一右的夹住王薄,三骑品字形前行。   “叔宝,王勇虎截你的事情非我授意,我根本不知道此事。”王薄被反剪双手绑住,有些英雄迟暮之感。   秦琼沉默片刻,伸手摘下了自己沉重的头盔。   头盔摘下,风扬起乱发,淡金的面庞上,是那双忧伤的眼睛。   “王哥你一把年纪了,为何还要做这刀头舔血的事情?是经商失败手头紧,还是有把柄被人抓住受人胁迫?”   “我十年经商,每年往塞外贩些茶盐,捎回来牛马,虽然这买卖辛苦也有些危险,但利很高,十年下来,我虽说没攒下万贯家财,可也确实拿这钱置办了千亩良田还有几个铺子,如今我虽不出塞,可商队里还有我的份子,每年赚的钱虽不如从前,可也有稳定的进项。”   王薄叹声气,“我也非是受人胁迫。”   “那你为何一把年纪了,还要做贼?”   “不,”王薄坦然回应,“我不是做贼,我也不屑于做贼,叔宝你是熟悉我的,我又岂会做贼?你知道我当年也曾军伍十年,为大隋出生入死过。”   “正因如此,我才更不明白你为何要通贼!”   “何为官,何为贼?”   罗成只是听着他们的谈话,却没有加入其中。   他其实倒有些明白王薄的意思了,王薄早年也是家庭落魄,他投身军伍,为大隋出生入死,当然最后也立功授官,进入仕途。在官场十年,也曾经是大隋这个统治阶级的一员。   只是后来因官场争斗站错队入狱,出来后又出塞经商十年。   王薄的经历很丰富,而如今大业天子治下,世道不宁,王薄看不顺眼。或者说,其实当今天子的很多政策,他的施政理念,是许许多多个王薄都看不顺眼的。   只不过,有些人只是放在心上,而如王薄却开始行动。   “值得么?”罗成问。   “什么值得吗?”   “你如今的处境,你觉得你的选择是对的吗,你觉得你为此做出的这些牺牲值得吗?”   “男子汉大丈夫行事,从不言后悔!”王薄冷声道。   “磊落,爽快!”罗成称赞道。   缓缓的,秦琼脸上露出痛苦之色。   “王大哥,我觉得你不应当选择这条路。”   “叔宝,你难道还看不到如今这天下景象吗?这是末世开始之象啊。坐在大兴皇宫金殿上的那位大业天子,已经被许多人暗中抛弃了。昏君无道,我等自当揭竿而起,重定乾坤。”   秦琼没想到他说出这样一番话来,他甚至从始至终都没有想到过,王薄是在谋反,而还一直以为他只是跟一些马贼往来而已。   罗成倒是不惊不讶。   “确实有许多人这样想,但真敢这样做的人却是不多的。”   “日已西沉,所有还在幻想着托住这金乌之人,都不过是枉然。杨广虽然能够蒙蔽开皇天子,夺嫡继位,但是这天下他治不了。如今他继位不过五年,可却已经乱政四出,天下百姓已经处于水火之中,待这东征一起,只怕百姓从此再无宁日,他杨隋的天下也便要摇摇欲坠了,那些庸碌无为之辈,只凭着他们的姓氏便站在朝堂之上,其实不过是一群蛀虫罢了。”   “我王薄虽不才,可也历经半生,走遍大半天下,看过民间疾苦,总有人应当站出来对着那些人说一句不,这才不枉活在这世上一遭!”   这么一番大义凛然的话,简直有几分革命家的气势。   不过罗成倒不完全尽信,王薄也许真有这样的理想,但他其实也不过是别人谋反计划里的一个小棋子,而他为之效力的人,其实也不过是那群靠着姓氏在朝堂上站立之人,对那些人来说,那不过是权力掌握者集团内部的争权夺利罢了。   罗成摇头。   “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我们如今不过是这苍茫大地上的一平头小百姓,又哪里能想到那么远去呢。当我还在为三餐而奔走的时候,当我连饭都还吃不饱的时候,跟我谈其它是没有什么意义的!”   “你错了,只要无数我们这样的平头百姓联起手来,就一样能够改天易地,再造一个乾坤!”   “不会的,永远不会的,你们这样到头来,不过是别人手上的棋子而已。”   “棋子未必没有翻身做主的那一天!”   “可我现在不会去想那么远,因为我还有家人要照顾,父母尚在苟且,又谈何诗与远方?”   王薄忽然放声大笑。   “你还太年轻了,懦弱!”   罗成却道,“我敬佩你的勇气和魄力,但我不会学你。”   突然。   秦琼猛的抽刀,刀光如雪,一道光弧落向王薄。   罗成大惊。   “二哥?”   刀落。   但王薄却未伤分毫。   绑住他双手的绳索却断成数段落下。   “王哥,跟小五说的一样,我也敬佩你的勇气,但我学不了你。可是我也不能亲自绑着你赴刑场,曾经兄弟一场,我能替你做的也就只有这么多了,你走吧。走的越远越好,最好是从此离开齐郡,再不回来。”   秦琼要放王薄走。   罗成惊住。   “二哥,放走了王薄,郡丞那里你也没法交差。”   “就说有同党半路来动走了他,小五,你砍我一刀。”   秦琼要罗成配合他演戏,假装王薄同党来救走了他。   “二哥,你这样做值得吗?”   “义气值千金,王哥对我亦师亦友,我应当这样。”   王薄也愣在那里许久。   良久,他才拱手,“叔宝,这个情义哥哥我永远记得。”   “赶紧走吧,从此之后,我们一别两宽,江湖再见,便是再无私情。”   “明白,谢了。”王薄也不矫情,虽然他被俘后他不怕死,可不代表他就想寻死,有机会跑他当然愿意。   催动马匹,王薄跑了。   罗成叹息一声。   “二哥,他就这么跑了,你对他义,他却并未对你仁。”   “没什么,本来就是我放他跑的。”秦琼道,“小五,来吧,砍我一刀,做的像点。”   “二哥啊,有时我真无法理解你了,你有时也太过迂腐了。”   “小五,若是你不想帮我这个忙,那你尽管把实情告诉郡丞,一切后果我自来承担。”   “二哥,你这是骂我呢,我罗成是那种人吗?”   无奈之下,罗成只得拿刀在秦琼身上砍了一刀,砍的还挺重,就是寻的不是什么紧要地方,看着厉害,其实也就是点皮外伤了。   “你说郡丞为何让我们哥俩单独押王薄回去,是不是早料到咱们会放跑王薄啊?”罗成问。   秦琼愣了下,“应当不可能吧?” 第63章 爷爷在此   贾润蒲往一名响马的脸上吐了一口口水,他不屑的对那人报以嘲讽。   “郡丞,这处巢穴的贼匪总计超过五十名,丢下来有十七具尸体,剩下的三十六人全被俘虏,另外,我们在这里没有发现被动走的粮食和壮丁。但有痕迹,估计是提前转移了。”   响马们凶悍是凶悍,但再凶悍的响马也不过是群贼匪而已,也许单打独半挺厉害,可面对着经过训练的成队郡兵们,他们却是架不住更犀利的强弓巨弩、长矛巨盾。   在围攻青阳山庄之后,张须陀便率郡兵迅速深入长白山中,进剿贼匪。   “意料之中。”   张须陀点头,下令让那些最年轻的郡兵去割下死去贼匪的首级,让其余人打扫战场。   “抓紧时间审问一下,让他们交待把丁粮转到哪去了。”   先破青阳庄,然后进山又胜一场,可张须陀却没有怎么放在眼里,出动了六百多的郡兵,对付区区一群贼匪就算胜利也是应当的。   不过这两战下来,虽然斩杀三十余贼匪,俘虏近百,可张须陀麾下的郡兵在这初战之中,也阵亡了七个,伤了十多个,这个伤亡数字让他很不满,这本来不应当有这么大伤亡的,毕竟面对的只是群贼匪而已。   “郡丞,我有些不明白的是,为何让秦琼和罗成押王薄去邹平县城,还让他们单独押解?我总担心,秦琼会半路上把王薄放跑。”   “某就是要给秦琼这个机会。”   “啊?”贾不懂。   “我让秦琼和罗成二人押解王薄去邹平,如果他们完成任务,那说明秦琼此人还是可信的。若是说人跑了,那么就说明秦琼公私不明。”   “可是为何又要罗成一起去呢?”   “因为某也想看看罗成心性如何?”   贾有些急了,“好不容易才逮住王薄,此人可是一条大鱼,不能把他放跑了啊。”   “放心吧,我当然不可能放走王薄,实际上我早已经派人暗中盯着秦琼他们,就算秦琼真放跑了人,而罗成也不管,那也不用怕。自有人会盯着王薄,放王薄归山,还正好能让他替我们带路,让我们找到他的贼穴。”   “还是郡丞高明,佩服!”   ……   罗四往自己的掌心里吐了一口唾沫,他觉得心跳的厉害,连掌心也热的发烫,好似握着块炭火。   紧了紧手心的禹王挝,他感觉心里安定了些。   瞧了瞧左右。   六弟紧随他的身后,赵贵和周新一左一右的蹲着,而杜大和辅三两个小家伙则在另一边蹲着。   他们六个人就这样蹲在深秋的丛林中。   没有老五在,那他就成了这支队伍的头,奉郡丞之令,小五和秦琼押王薄回邹平,他们几个则来这边侦察。   “四哥,这里果然就是贼人的巢穴,你看好多人。”赵贵低声对他说道。   老四狠狠的瞪了赵贵一眼,“人多又怎么,人多不是刚好立功的机会吗?富贵险中求,咱们这里六个,我看前面不也才二三十个贼匪,之前咱们八个人不也还干掉了十八骑,怕啥?你就不想多拿点赏?一个贼匪起码也得有个一二十贯赏钱吧?”   “当然想拿赏钱,可是……可是,五哥和秦二哥都不在,咱们可能打不过那些贼人啊。要不,还是回去报告郡丞,说明这里的匪情,那也是功劳一件啊。”   “小五是不在,可老子不还在吗?上次动手,小五可没老子杀的多,没了他们两个,咱们六个一样能干一票大的。”罗四冷冷的道,“别总是小五小五的,我才是小五他哥!你们都听我的!”   “四哥,是不是太冒险了?”辅三提醒。   罗四一把抓住周新的衣领,“你他娘的是不是怕死?怂货,怕了你就自己夹着卵蛋滚回去,没有你们,我自己也一样要上。”   “别,四哥,要走一起走,要上一起上,我们怎么也不能让你一人上啊。”辅三无奈的道。   老四还在那里压低着声音骂骂咧咧。   “别整天小五小五的,他小五有我本色强?从小到大,小五就都不是我个。”   小六这个时候争辩了一句,“四哥,上次你回来那天,跟五哥动手,就被五哥按在地上揍,揍的鼻青脸肿的,最后死命求饶,五哥才饶你的。”   “住口,那是老子让着他,知道吗,让着他的。”老四暴跳如雷,恼羞成怒。   大家都闭口不言,其实心里憋的好辛苦,虽说老四确实比小五年纪大,但小五虽年轻,可平时言行却要稳重的多,大家跟着老五做事也踏实。   “要是五哥也在这就好了。”小六低声道。   “别吵了,一会干完这票,到时功劳咱们平分,我绝不多得。我罗存孝也是顶天立地的汉子,跟着我,绝不比跟着罗五差。”   罗四又握紧了手里的禹王挝,他心里想,老子就不信了,老子还比不过老五。只要这次再干一票大的,那他一样能在郡丞那里得到赏识,若是也能授个队副什么的,那以后就根本不用跟在老五屁股后面。   “干!”   赵贵和周新几个对视一眼,既有些无奈,也有些兴奋,若是能干下这一票,那绝对是票大的。   “那就干吧!”   “干他娘的!”   林中。   有一片树林被砍伐,空出来一片地方,用倒下的树木搭起了几座木屋,大约有二三十个贼匪在那里。   有人在晒太阳,有人在聊天,还有人在烧水煮汤。   浓浓的肉香飘散开来,罗四咽了咽口水。   这里是王薄他们的一场临时营地,此处的三十余人,也是此前参与过失劫官府丁粮的人。   周围一片宁静,但看似闲散的营地里,却依然有几分眼睛在警觉的游走着,有如猎鹰一般的犀利。   “猎狗,有什么动静么?”一个络腮胡汉子问道。   “没有。”   回答声从一棵树上传来。   络腮胡子眉头皱起,“虎哥他们这一去都两天了,怎么还没有回来,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   “能有什么事?”   “不知道,我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要不你带几个兄弟出山去趟青阳山庄看看。”   “好!”那人话未落,突然一支劲箭破空而来,一箭射穿他的喉咙。   “敌袭!”络腮胡大吼一声,迅速拔刀。   又是几支箭射来。   紧接着,一个高瘦的家伙端着支长挝猛的冲过来,“爷爷罗存孝在此,孙子们纳命来!” 第64章 要杀要剐随你便   “敌袭!”   大胡子高声呼喝,随着他的喊声,那些原本四散的贼匪纷纷暴起。   罗四早已经锁定了大胡子,他牢记着上次战斗的经验,擒贼先擒王。手中端着一杆禹王挝,就那么直冲而来。因为此次是在林中侦察,所以坐骑也都在远处。   他持挝步行冲锋。   大胡子持刀在手,却并没有急着应战,而是大步后退。   其余的贼匪也没有慌乱,他们行动迅速,各自拿起武器迅速向营地中央集结靠拢。   而罗四却依然还在持挝前冲,小六扛着金箍棒紧随其后。而周新和赵贵一组,杜伏威和辅三一组,一右一右的与罗四他们兄弟形成品字形阵形。   “镇定!”   大胡子已经冷静下来,他左观右望,发现冲向他们的仅有六人。他还有些担心这六人只是官军的前锋,但又观望几下,发现四周并未有其它人。   六人就敢冲向他们三十二人,尤其还是在这密林之中。   这简直就是绝无可能的事情,因此他一直觉得那六人肯定只是诱饵。   不过此时他也不知道官军的大部队在哪,不敢随意突围。   向来只有他们突袭别人,想不到现在却被人突袭了。   “弓箭!”   大胡子决定以不变应万变。   罗四离贼匪还有十余步,但随着大胡子的令下,十几把弓已经拉开,搭箭上弦。   十几支羽箭指向冲锋的罗四六人。   贼匪们面无表情,并不急着放箭。   大胡子目光依然警觉的环视四周,可看不出有半点动静。   “这几个家伙怕不是傻的吧?”   罗四也已经看到了对方抬起来的弓,虽然不是人手一张弓,可就那十几张弓,也已经让他汗如雨下。   他没想到,他冲出来,贼匪并没有吓的四处乱逃,而是会转身列阵,张弓以待。   想转身,已经收不住脚。   “杀啊!~”罗四只得持挝继续前冲。   已经无路可退,既使面对着弓箭,可罗四反而激起了狠性半志。   就算死,那也得死在冲的路上,起码得杀一两个垫背。   老罗家没有怂种!   “既然要送死,那么我就成全你们,杀!”大胡子用力挥落手臂。   羽箭纷纷飞出。   罗四加快脚步,用力的奔跑。   他抬挝格挡开两支箭,又向前跑了几步,可大腿一痛,一支羽箭咬入肉中。   “冲啊!”罗四发狠继续前冲,不管不顾。   “啊!”   杜伏威肩头中了一箭,他闷哼一声,但也咬牙继续提刀前冲。   赵贵一边跑一边有些后悔,可看着他们都在冲,他只能咬着牙往前冲。   抬起手中弓,对着贼匪们射出一箭,然后马上提弓又是一箭。   又近了几步,但辅三也中了一箭。   “杀!”   罗四心中悔恨万分,杀意却越浓。   他的身上已经插了三四支箭,好在护住了要害,顾不得身上疼痛,罗四一跃而入,挥挝左砸右拍,接连砸倒两个张弓射箭的贼匪。   小六身上也中了几箭,他紧咬着牙,一声不吭,挥棍紧随而进。   沉重的混铜金箍棒夹着千斤之力砸下,一名贼匪刀断人亡。   周新远远的掷出一把短叉,直中一名贼匪面门,他边跑边又拔出第二把短叉掷出,虽然这次没中,可他已经成功的让对面持弓瞄准他的贼匪不得不停下了动作,他手持着三角叉,他大吼着一跃而入。   “砍死他们!”   大胡子没料到这群家伙居然能如此悍勇不畏死,倒是让他们给拼命突了进来。   他扔下手里的弓,拔刀来战。   肉搏拼杀。   刀光闪动。   吼声震天。   不过片刻功夫,战斗结束。   三十二名贼匪,面对着六个悍勇的冲锋,居然还死了十一个。   大胡子捂着流血的臂膀,恨恨的瞧着跪在地上的六个家伙。   杀了他十一个兄弟,这六个家伙却一个没死。   虽然此时他们狼狈的很,身上插着长长短短的羽箭,还有许多伤口,血透衣衫,但这些家伙却一个个还怒瞪着他。   “他娘的,好家伙,够硬够狠够血性啊,老子出道江湖以来,还从没有吃过这么大亏。还以为你们他娘的后面有千军万马呢,就这样敢跳出来,让老子处处还得留有余力来盯着其它地方,谁料到你他娘的就是个愣种,就这么六个人也敢来送死?”   “呸!”   罗四被死死的摁住手臂,可他却依然抬头冲着大胡子狠狠的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   “爷爷们可一个没死,你们倒是死了十一个,谁送死啊?”   “草!”   大胡子怒了,抬脚就是一个大脚踹过去,将罗四踹翻。   “他娘的,说,你们到底是哪个派来的?老实交待了,老子就给你们一个痛快,送你们上路!”   罗四挣扎着坐好。   冷笑道,“爷爷行不改名坐不改姓,章丘罗存孝。”   “罗存孝是哪根吊毛?不认识,赶紧说是谁让你们来的?”   “说出来怕是要吓死你,老子乃是齐郡新任郡丞麾下亲卫队伙长,当来是奉了张郡丞军令来剿灭你等贼匪的。”   大胡子眉头紧皱。   “张须陀?他怎么知道我们在这的?”   “怎么不知道?哈哈哈,我问你,那个王勇虎是不是你同党?”   “阿虎?那是我大哥!”大胡子急问,“他现在哪?”   “原来是你大哥啊,我说怎么一样的没用呢,告诉你吧,他已经先走一步,在阎王殿等你相聚了。”   “说,到底怎么回事?”大胡子把刀架在罗四脖子上喝问。   “要杀要剐随你便,老子眨一下眉毛都算你赢,头掉了不过碗口大个疤,十八年后老子又是一条好汉!”   面对着这样油盐不进的家伙,大胡子也是有些没办法了,只好拿刀却喝问别人。   “那个叫王勇虎的家伙,早被我们砍死了,连带着他的十七个兄弟,都死光了。”   “不可能!”   “骗你做什么,就在前天,他带人想来截杀我们,结果反被我五哥带着我们来了个将计就计,以逸待劳,十八骑,被我们杀了个干干净净,现在王勇虎的人头,都已经悬在齐郡历城的城门上了,不信,你自己去看看就知道了。”周新倒是如实相告了。   “气杀我也!”   大胡子挥刀要砍,罗四撞过来,“要杀就杀我,放过我兄弟!”   “想死?老子改主意了,现在一个都不杀了,待我找回虎哥和弟兄们的尸首,到时我再将你们提到他们的灵前剖腹剜心祭奠他们的在天之灵,现在,就让你们再多活几日!” 第65章 将功赎罪   秋日时节,天黑的早,不过申时刚过,天色便已经黯淡了下来。   “怎么还没回来?”   王勇站在营地栅栏后,有些心神不宁的背手眺望远方。   山高林密,满山红叶。   营栅里,嘈杂之声不绝于耳,位于长白山中的营寨,既偏又险,只有一条羊肠小道可达。   不过虽然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险要,可王勇却依然心神不宁。   按约定,王薄应当带着青阳山庄最后一批人撤进山来了。   现在不但王薄没有人回来,连王勇虎也一直没有消息。   远处响起阵阵老鸦声。   这边寨子里也马上响起几声夜枭鸣叫。   王伯当仔细的听着这呼应之声,脸上渐渐露出笑容。   “看看是谁回来了!”   数名大汉快步下山,没有一会,他们就带着一队人马回来。   “是王法司。”   “还有阿豹!”   一队人马从蜿蜒的小道上过来,只是他们有些狼狈。   王伯当有些惊讶的看着王薄狼狈的样子,“王哥,这是怎么了?”   王薄从马上跳下来,一条胳膊还吊挂在脖子上,见面忍不住长叹。   “伯当啊,哥哥这次是栽了,差点就没能来见你了。”   王勇豹在后面喊,“三郎,你可得替我哥哥报仇啊,该死的张须陀,该死的秦琼,该死的罗成,他们杀了我哥!还有十七个弟兄!”   王伯当的脸色变的难看起来,“怎么回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等他们回答,到是后面有一人高喊道,“哟,这不是咱们王庄的王三公子吗,不是说在长安国子监读书嘛,还说将来要入仕做官的,怎么的,却读到这大山匪窝里来了?”   “你他娘的少废话,闭嘴!”王勇豹怒喝。   王伯当这才发现,原来王薄他们的队伍里,还抓着几个人,绳索捆绑着,绑在马鞍上。   “罗老四?”   “可不就是你爷爷我!”   王伯当是认识罗四的,以前罗四在乡里游手好闲,喜欢结交狐朋狗友,经常偷鸡摸狗的,因此他也认识。   只是想不到,两邻居在这种场合下见面。   等再看到后面的罗小六时,他倒不太稀奇了。   “让我猜猜,难不成秦琼罗五走后真的告密了,带官兵来围剿山庄了?”   王薄摇了摇头。   “三郎你倒是错怪叔宝兄弟了,他是个真有情有义的。”   “那就是罗五?”   “也不是,这罗五兄弟人倒也还不错的。”   他叹气连连,“要怪,还得怪勇虎兄弟过于鲁莽了,那天他走了,其实就是闯祸去了。他从山里叫了十七个兄弟骑马去截杀叔宝他们,结果也不知道怎么的就漏了消息,反被叔宝他们知道了,结果叔宝他们便将计就计的做了个陷阱等着他们去,阿虎十八骑被人家杀了个干干净净,说来也是丢人,十八骑反被罗五他们八个杀光了。”   “不可能!”王伯当摇头。   “有什么不可能的,那天叔宝他们八人,如今倒有六个在我们手里,就是这罗四几个,就是叔宝和罗五不在。”   王伯当越发惊讶了,“这六人又是怎么回事?”   “此事说来说话长了!”当于王薄便把张须陀如何带着数百郡兵围庄,他如何带弟兄突围,然后如何被击败俘虏,最后秦琼又是如何半路放他走,再到他逃走后找到山里王勇豹他们,又是如何遇到偷袭营栅反被俘虏的罗四六个。   王伯当已经不知道要说什么好了,撇了撇嘴,叹了声气。   “不好,秦琼岂会就这样放你离开?这只怕又是个陷阱!”王伯当突然道。   “秦兄弟不会这样的。”王薄依然道。   王伯当急道,“就算秦琼不会,可那张须陀也是百战悍将,岂会不防着这点,他估计早就设了计呢,王哥你这一回来,这是刚好把他们引过来啊。”   王薄这下也有些慌了,“应当不太可能吧。”   “还是以防万一的好,王哥,咱们得马上转移。”   “可是这里这么多人,还有那些粮食、钱财、壮丁,一时也带不走啊。”   “别带了,粮食放把火烧了,抓来的壮丁放了。这次咱们是大意了,一步错,步步错,先保全实力要紧,撤吧!”王伯当心有不甘的道。   “往哪撤?”   “等天黑了,我们往北边撤,到济水去,那里有其它的弟兄在,到时我们乘船走,先离开这里避避风头。”   ……   长白山下。   郡兵营地。   秦琼和罗成回来覆命。   “郡丞,是卑职不力,让王薄逃脱了,请郡丞责罚,卑职愿意一力承担。”   张须陀哼了一声,“秦琼,事情真的就是你说的这么简单?”   “确实如此!”   “罗成,你说,果真如此?”   罗成点头,“事情正如叔宝所言,是我们大意了,结果让王薄抓到机会逃了。”   张须陀的面色渐渐的变的难看起来。   “秦琼,你让我很失望。罗成,想不到你小小年纪,居然也开始学会撒谎了。你可知道,军中无戏言,你们如此欺骗主将,这是何罪?”   秦琼不吭声了,他知道张须陀既然如此说,那他的那套说辞肯定就骗不过张须陀的。   “将军,都是我的错,你罚我就好了,不关罗成的事。”   “郡丞,请给我们个机会,我们愿意将功赎罪。”   “这个账回头我再跟你们算,现在就给你们一个机会。罗成,告诉你一个不好的消息,之前我让罗四带着你那几个人去侦察敌情,结果到现在还没有回来,派去查看的人回报说,他们之前与一处贼匪交过手,但现在那里人去营空,不过好消息是,也还没有找到他们的尸体,估计人还活着,但极可能已经被俘了。”   听到这个消息,罗成真是大吃一惊。   “郡丞!”   “你先不要急,你们之前放跑了王薄,但我早有预料,所以早安排了人跟着王薄,现今回报,王薄已经进山与王伯当会合,他们所处之地是一个很险要的山寨。”   “秦琼、罗成,现在本将给你们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你们二人带一队斥侯前往,打探地形,查明情况,为攻剿山寨做准备!”   “遵命!” 第66章 一群莽夫   “你那个兄弟太莽撞了些,让他带队侦察一处贼剿,结果他却直接干上了。好家伙,那处营地据情报可是有三十多贼匪的。”   营地里,贾润蒲带着两人去领兵。   罗成紧皱着眉头,怎么也想不到这老四莽撞到这种地步。   “莽夫!”   “一群莽夫!”   贾润蒲道,“你也别说他们莽夫,还不都是跟你学的。你说你吧,初战蓝面鬼,九对十八。这二战王勇虎,更是八对十八。你那两次不莽吗?莽的很,可是你莽赢了,尤其这第二次,还是带着罗四他们一起莽的。”   “结果这次他们去侦察,找到了那处营地,看到了人家三十多人,可他们呢,学你的莽劲一上来,不管不顾了,觉得那是块肥肉。好家伙,就这样直接冲上去了……”   听着老贾这幸灾乐祸似的话,罗成倒反而渐渐冷静了下来。   确实啊,自己那支刚刚拉起来的队伍,确实从一开始就喜欢冒险,而冒险也确实带来了高收益。   老四本来就是个莽撞的性子,自己又不在,于是大伙便都给他带着莽了起来。只是这一次,莽的过份了。   说来说去,到底还是自己的责任啊。   “老贾,给我挑些人,得身好手些的。”   “放心,普通的郡兵我也不会给你,我给你挑些老兵,都是曾经与我随着郡丞东征西讨过的,你别看都是些瞎了只眼的断了条胳膊的之类的残废,但对付些区区马贼那是不成问题,你也别担心这些人你管不住,我亲自跟你们走一趟。”   “你也去?”罗成看了看老贾的那只独臂。   “怎么的,瞧不起我这独臂还是怎么的,青阳庄门前,没见过老子率队冲锋啊?就你小子这样的,毛都还没长齐呢,十个八个那都不是我的个。老子愿意跟你走一趟,那是因为我们毕竟都是一个队的,老子没替你照顾好你那几个兄弟,那也是我失职,别废话了,走吧!”   秦琼一直没有吭声。   “老贾,多谢了。”   斥候侦察,也不需要人多,最后选了十人。   真如老贾说的一样,都是些一残废,有独眼的,有断臂的,什么少了个鼻子缺了只耳朵的,哪个脸上都有疤,而且这些人的身上有股子死气。   不是年轻士兵那种锐气,而是死气,死气沉沉。但这种死气,却让人心悸。   “老子们都是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虽然活了条命,可也残废了。卫府里不收我等这样的人,本来朝廷要让老子们回乡的,授点田地过活。可是我等都是命不好的人,家乡早无人了,一把年纪也无儿无女的,因此便干脆求郡丞收留了我们,我们在他身边做个部曲。”   一个头发都花白的独眼老汉道,虽然看着老,可这老汉那只眼却很凶。   罗成知道部曲虽不比奴隶,但部曲也并非是良民,他们属于半奴性质,介于良民和奴隶之间,依附于家主生活,朝廷也不给他们授田分地,而他们甚至也不需要向朝廷缴税纳租。   虽然隋朝的部曲,不如南北朝时期部曲对家主的依附之强,可基本上也只认家主不认朝廷的。   “劳烦几位前辈了。”   “劳烦什么,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说实话啊,平时呆在郡城那才是无聊呢,训练那点郡兵菜鸟实在没意思,好不容易出来趟吧,可青阳庄外尽让这姓贾的出风头了,我们一根毛也没捞着,连身子骨都没热乎呢。听郡丞说你几个兄弟让人俘了?呵呵,夜探敌营,这倒是有些刺激。老哥哥们倒还要感谢你呢,要不,还没这机会让我们这些老骨头上场呢。”   简单的介绍过后,罗成他们上路了。   他、秦琼,老贾,再加上十个残废老兵,这个队伍倒是让人一看之下有些惊讶了。   这些老兵走起路来也十分随便,横刀随便挎着,弓也随便插着,他们基本上都只带了弓、弩、刀、盾,一把长矛步槊都没有带。   甚至铁甲也没穿,只穿了皮甲,还在外面蒙了件黑衫。   听他们的建议,罗成也把自己的那件明光甲脱了,他没皮甲,便只身着黑色的袴褶。   “罗小子,你这锤子倒是挺稀奇的,锤头看着有小半个脑袋大了,可提起来却很轻,尤其是这重心还不在前头。”   “我说老王你这就没见识了吧,你没见这锤子是六叶的吗,叶片张的倒是很大,可实际上这锤子哪有什么心嘛,提着自然就轻,你以为都跟你一样用那金瓜拳,连个拳头大都没,就应当叫蒜头锤嘛,握在手里可不比罗小子这锤威风。”   老王不服气的道,“你个连锤子都不会用的人,跟我装什么行家。你以为人人的锤子都能打成他这把一样?他这把锤子可不简单,人家是用天外陨铁打的,而且这六叶是焊接上去的,焊的这么牢固的可没几个。没点特别本色,有几个铁匠打的出这样的锤子?我敢说,就算是大兴城里军器监里的大师,也不超过三个能打出这样的锤子。这锤子可是宝贝啊,拿着威风,可提着却又轻便,但杀伤力却绝对惊人,小子,你捡到宝了,好好保管,可别让人夺了去了。”   一人双马,迅疾如风。   夜色中他们在山林中穿行。   按老贾的情报介绍,老四他们被俘进了深山里贼人的一座隐密山寨,那里是他们的老巢,不但老四他们被带进了那里,之前被劫的各县粮草还有壮丁,也都被关在那里。   甚至连知世郎王薄也已经逃进了那里。   不过那处山寨十分险要,贼人数量也有二三百人,轻易攻寨,只怕对那些新练的郡兵来说会比较艰难,弄不好会有很大的伤亡。   现在张须陀让罗成他们夜探这座山寨,希望查清楚这座山寨的地形等,为后续的剿匪进攻做好准备。   “放心吧,老四他们应当暂时没事的。”   路上秦琼安慰着罗成。   罗成却不敢这样乐观,落在贼匪之手,谁能保老四他们安全呢。   “我们放了王薄一次,王薄既然也到了那山寨中,那他怎么也得保全老四他们一回,否则……”   罗成却不敢完全相信王薄。   “等把他们救出来了,我定要狠狠的揍老四一顿,这个该死的莽夫!” 第67章 突袭   夜幕降临。   山寨里一众贼匪都在忙着准备撤离。   王勇豹对王伯当道,“走之前,有一件事还得做。我要在这里设个临时祭堂,把那六个朝廷的鹰犬杀了,剖心剜肝以祭奠我哥哥他们的在天之灵!”   他拔刀在手,眼睛血红。   兄弟两个早年落草为寇,死在他们手下的亡魂不知道有多少个,偏如今大哥却阴沟里翻船,死在了几个泥腿子手里。   “伯当,阿豹,你们且听我一句。虽然阿虎死了我也难过,可人死不能复生。我王薄为人向来重情重义,阿虎死了,我本当为他报仇。可是这几人皆是秦琼罗五的兄弟亲戚,秦琼罗五对我有恩在先,青阳庄他看出情况,却未告密。山庄被破后,我被张须陀所俘,他们二人却又将我放走,这个大恩情我王薄定要记得。”   “他们两次放我,我若如今杀他兄弟,那就是我不义。阿豹兄弟,且听老哥一言,咱们走时把他们留在这里,不可害了他们性命。”   王伯当把罗四他们六人叫来。   “不行,秦琼罗五放了你,那是他们对你的情,不是对我哥哥的情。大不了,来日咱们捉到秦琼罗五王大哥你也放他们一回,便两清了。至于这几个家伙,他们杀我大哥,还害了十七个兄弟,一码归一码,他们必杀杀!”   罗四被绑的和个粽子似的,身上脸上还满是伤痕,被俘后没少挨打,可嘴却依然硬,“我说小豹子啊,要杀就赶紧动手,别废话,爷爷要是告一声饶那都是孙子!”   “草!”   王勇豹气的跳起,掏刀就要捅。   “阿豹兄弟,给我王薄个面子!”   “放手!”阿豹怒道,“今天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休想保他们六个!”   “我杀定了!”   罗四还在那嚷,“来啊来啊,孙子你来啊!”   王薄死死钳住王勇豹的手臂,“我王薄这点面子也没有吗?”   “滚!你算老几,还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   “哼!”王薄冷笑几声,“我看今天谁敢!谁敢动他们六个一根毫毛,那就是不把我王薄放在眼里,那就是要跟我王薄为敌!”   他一声喊,身后顿时围过来几十人。   “草,老子就要杀!”王勇豹也怒了,“干你娘的!”   顿时也有几十人站过来。   王伯当站在中间,看到这场面,顿时头疼不已。   “都给我停下,干什么?干什么?你们这是想要在这里火并吗?忘记了现在是什么时候了,官军就在山下,随时都有可能追过来,你们还要先在这里打一场,死几个人先不成?”   “忘记咱们是为了什么而站到一起的吗?阿豹,你们兄弟俩出来的时候,我老师是怎么交待你们的,让你们务必要听我命令行事,可是呢?那天在庄中,阿虎说要先下手为强,我让他不要乱来,结果呢,他却依然自行其事,结果自取灭亡,自己栽了还连累了十七个兄弟。”   他转过头来又对王薄道,“王老哥,你也是老前辈了,怎么还和年轻后进一样火气大脾气爆呢。我知道你与秦琼关系向来不错,这次他又放了你,于你有恩。咱们行走江湖,确实得讲义气,但也得看时候,我觉得现在放人不是时候。”   王薄有些脸色不善的看着王伯当。   “三郎,你什么意思?”   “王大哥你别着急,我意思是人我们不能杀,但也不能就这么放了,走的时候把他们带上,说不定到时候还有用处。”   好说歹说,总算是让两边都暂时息了火气,一场火并算是消除了。   “饭菜差不多都好了,咱们让弟兄们饱餐一顿,然后撤离!”   当下两人都各退了一步,于是各自带了自己的兄弟到一边去开火做饭,原本一寨子人,一时间倒是变成了三伙。   王伯当一伙,王薄一伙,王勇豹一伙。   而逃过一劫的罗四六人,则被扔到了那些被劫来的民夫那边。   “干他娘的,怎么就没打起来呢,打起来多好。”罗四还在那里嚷道。   赵贵有些无奈的道,“四哥啊,你就少说两句好不好,还嫌活的命太长不成?刚才咱们可是已经阎王殿门口走一遭了,可别再乱说话了。”   杜伏威有些垂头丧气,“也不知道家里老娘和小妹如何了!”   “哎,大把的赏钱还没到手呢。”辅三也有些叹气,当时被罗四一鼓动,都有些上头,现在后悔已经晚了。   “要是五哥在,肯定不是这个结果。”   罗四有些焉了,不吭声。   “四哥,你说五哥他会来救我们吗?”   “救?远水能救近火!”罗四低声道。   营地里,贼人们撤离前的晚餐准备的很丰富。   反正就要离开了,许多东西也是带不走,于是乎,杀鸡宰鹅,蒸酒炖肉。   寨子里被劫来的民夫大约有三百人左右,关押了许多天,一个个已经老实的很。他们并没有被捆绑住,可却没有人想着逃跑,而是本份小心的为贼匪们做饭搬运打下手。   晚饭做好,甚至每个壮丁还有一碗粥喝。   只是罗四六人却被绑捆扔在角落,无人理会。   山脚。   一身黑衣的罗成背着把弩机,手提把横刀,小心翼翼的摸黑前进。   “好香!”   老贾嗅了嗅,低声嚷道,“这些狗日的居然还在摆宴开席大吃大喝,老子们还得在这冷风里饿肚子。”   独眼老王头却嘿嘿笑道,“看样子这些家伙是打算弃巢逃离,要不然也不会大吃大喝,估计吃饱后今晚就要逃,咱们赶上了。”   夜幕下的山寨立在半山腰上,越发显得险俊。   山寨里篝火点点。   “那更好,贼人要逃,那么此时警戒之心必然要低的多,正好摸上去!”   老贾也天生是个胆壮的,“老赵头,你先回去禀报郡丞,就说贼子们要逃,让郡丞带兵到山下等,张网以待。”   “你们呢?”老赵头问。   “我们吗,自然是要摸进去瞧瞧了,先把罗成的几个兄弟救出来,再看看能不能顺便把王薄他们给生擒了!”   本来发觉贼人要逃,那么侦察都不需要了,回去禀报就算完成任务了,但老贾早看出罗成要上去,于是决定一起闯一闯。   “那小心点,别他娘的被人家擒了,到时老子只能来给你收尸了!”老赵头说完,便返身钻进了黑夜之中。 第68章 生死看淡,不服就干   “罗兄弟,就是龙潭虎穴,哥哥们这回也和你一起闯!”老贾拍了拍罗成的肩膀。   这话语让罗成感动不已,毕竟他们的任务只是来查探地形侦察敌情,既然敌人要跑,那回去通知就完成任务了。老贾根本没有义务要犯这个险夜闯敌寨,这么十二个人,闯一个几百人的贼穴,危险很大。   “贾哥,这一声兄弟我认下了,这份情我也铭记在心了。话我也不多说,来日方长!”   “爽快干脆,我老贾就喜欢罗成兄弟这样的人,有什么事回头再说,现在先划算一下怎么闯这龙潭虎穴吧!”   独眼老王不屑的道,“我说老贾啊,你现在怎么也学会喜欢胡邹邹了,什么龙潭虎穴说的那么玄乎,不就是个贼窝吗?想当年,我跟随郡丞南征北战时,什么样的恶战没打过?甚至有一次,郡丞带着我们十骑就冲叛军三千人,还有一次仅带百人就敢夜袭万人叛军大营放火烧营,你小子就那么几个毛贼,愣是让你说的好像不得了似的。”   “我说罗小子啊,你也别瞎紧张,才百来个毛贼而已,不是我夸嘴,咱们这十二人去打他们,就算正面打都不虚,这还夜袭,咱们都算是占便宜了!”   老王头这么一说,罗成也不由的轻松了许多。   人家老虽老,独眼是独眼,可气势从来不倒,向来说是生死看淡,不服就干,管你什么人多还是人少。   用老王的话说,官军对贼匪,数量那得按一比十起步来算的。一个官军那得打十个才算合格,若是一伙十个官军,怎么也得打赢二三百贼匪。   “小子,记住一点,咱们是官,他们是贼,天生咱们就克制他们!”   说起计划来,几个老兵头也都是呵呵一笑。   “要什么计划,摸进去见人就杀,然后四处点火,高声呼喊,让贼人以为大军夜袭,咱们再见机救人就行。”   “这样就行了?”   “那还要怎样?”   罗成瞧了瞧秦琼,结果秦琼也说不出话来,虽说秦琼勇武能战,可毕竟相比起这些老兵来,秦琼虽入卫府两年,还是来护儿的亲卫伙长,可并没有真正的打过仗呢,这方面,他却是没经验的。   于是最后大家便决定按老王头他们说的,直接摸进去,见机行事。   月黑风高。   十二人皆身着黑衣,手执短刀,弯腰前行。   山寨里酒肉飘香,贼匪们吃的好不高兴,甚至有人兴致起来还在划拳。   “这种时候,居然还喝酒?”罗成问,总觉得好像是有埋伏,故意引诱他们过去。   “你懂什么,贼匪之所以是贼匪,正因如此。这天底下,也唯有军伍才能真正实行军令,甚至一般的军队,都军纪松驰,更别指望一群贼匪能有什么样了。”   寨门口。   两个守门的贼匪也一边站岗,还一边一人抓了个鸡腿啃的正欢。   “他娘的这鸡腿盐都没有。”   “我这个还没煮熟呢,带着血丝!”   “这些该死的田舍汉,每天给他们吃给他们喝的,连顿饭都做不好!”   一人道,“也不知道三郎劫这些人来做什么,有什么用,胆小如鼠,加入咱们好吃好喝,有肉吃有女人睡,结果却胆小不肯。”   “可不,天生就是吃泥巴的命!”   “他娘的,这鸡腿还塞牙呢!”   两人边吃边聊,毫无警觉。   老王悄无声息的摸到了寨门前,与老赵头互相比划了下手势,然后几乎同时出弩。   两根弩钉透过寨门粗大原木间的缝隙,直接射杀二人。   两人临死都没来的及发出一声警告,手里还抓着半个鸡腿就倒了下去。   “上!”   老贾一挥手,秦琼率先攀跃上寨门,他身手了得,迅捷如猫,三两下就已经翻进寨门,罗成还刚要爬,结果秦琼已经推开了寨门。   “走!”老贾扯下罗成,猫腰进寨。   寨中嘈杂一片,贼匪或许根本没有料到今晚就会有官军找到这处隐蔽山寨来。   面对着寨门洞开的土匪窝,罗成倒有些懵了,该从哪下手呢。   “往中心去,贼首一般就在中心,灯火最亮处便是。”   “哪用的着这么麻烦,直接抓个舌头一问就知道了。”老王依然是这么霸气。   暗夜里,并没有人注意到这几个不速之客。   老王向来干脆,话刚说完,人一闪,没一会,就已经夹着一个人过来。   刀抵在喉咙。   “现在我问你说,若是我松开你的嘴,你敢叫,直接就红刀子进白刀子出,明白?”   那人连忙点头。   老王松开捂着他嘴的手。   贼人果然没叫。   罗成借着昏暗的光线,发现这人其实挺年轻的。   “你们是不是打算要逃?”   他连忙点头。   “首领是谁?”   “勇三郎,还有王法司。”   “是王伯当和王薄吗?”   “是。”   “寨里有没有六个被抓上来的郡兵?”   “有。”   “还活着吗,在哪?”罗成忙问。   “都还活着,在那边的马厩里关着。”   这人十分配合,有问必答。   罗成冲他点头,“谢了。”   那人僵硬的笑了笑,下一刻,老王却没有收起抵在他喉咙的短刀,而是直接一挥刀,割破了他的动脉。   鲜血带着热气喷涌而出,那人瞪大着眼睛死不瞑目。   “王叔?”罗成不解,虽然他也杀过人,可是战场上生死相搏杀人,跟眼前这样杀人却完全不同。   “为何杀他?”罗成甚至有些生气。   “小子,别忘记了这里是贼窝,难道还要让我们带着他?再说了,你别看这小子年轻,就以为是个善良的,既然从贼,谁知道他手上沾过多少血,又做过多少伤天害理之事,反正这些太平之世而做匪的人就没有会被冤杀的。”   “杀一个少一个!”   老贾拍了拍他的肩膀,“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赶紧先去马厩救人要紧!”   罗成无奈的叹声气,他扭头又看了那个年轻的贼匪一眼。   那么年轻的面庞,也许还没有娶亲生子,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而流落为匪,可此时这年轻的面庞上只遗留了无心的痛苦,大睁的双眼是那么的触目。   “兄弟,来世做个好人吧。”罗锋伸手帮他合上眼,然后起身向着马厩方向而去! 第69章 绝杀   山寨一角,马厩。   罗四六个被绑成一串,手脚俱被捆住,连起身都难。   “孙子,爷爷要尿尿!”   罗四连喊了几声,结果进来一人,“尿裤裆里!”然后又走了。   气的罗四破口大骂了好一会,可却无人再来理睬。又过了一会,听到外面传来脚步声。   “豹哥,你怎么来了?”   “怎么,老子来瞧瞧那几个挨千刀的还不行?”   有人讨好的道,“豹哥,只是勇三郎发话下来,让我等好生看牢这六人,绝不能有分毫损失。”   “放心,老子只是来瞧瞧他们,看是不是有人趁老子不注意把人放跑了,只要人还在,就行。反正今天不杀,改天也一定要杀的。”   “豹哥,人在里面,你请回吧!”   “草。”   一声喝骂过后,有人闷哼倒地。   紧接着,大群脚步声靠近。   门推开。   几支火把照耀下,王勇豹带着七八个人进来。   “狗贼,你之前不是口口声声喊着爷爷来杀你吗?现在爷爷来成全你了。”   王勇豹拔出腰刀,恶狠狠的瞪着罗四,嘴里还喷着大股酒气。   他之前被王勇喝住,可是后来喝了点酒,越想越气不顺,于是便直接提刀过来了。   “把香案摆起来,将我大哥衣冠奉上,我要将这几个狗贼剖心剜肝以祭奠我大哥在天灵!”   死到临头。   罗四却依然不怕。   “孙子,砍掉脑袋不过碗大个疤而已,爷爷十八年后又是条好汉,不过爷爷临死前,有个愿望你能不能满足下!”   “说吧!”   “爷爷尿急,一天没放过水了,你能不能让爷爷先撒泡尿再说!”   王勇豹瞪着罗四。   “孙子,总不能让爷爷尿着裤子去见阎王吧?”   “我倒是无所谓,只怕一会尿太骚,熏着你那死鬼大哥的在天之灵呢!”   “拉他出去尿!”王勇豹对旁边一手下道。   罗四被推着出去,却还高昂着头,好像一只半赢的大公鸡。   马厩外。   “你到底尿还是不尿啊?”   “孙子,爷爷尿尿你总盯着干啥,羡慕爷爷的家伙事比你大啊?你这样盯着,爷爷哪尿的出来,你转过身去!”   “有尿快尿,别废话,休想玩花招。”   罗四倒没料到这两个贼人如此警觉,只得掏出家伙放水,一边放水还一边拿眼睛余光左瞧右瞄,寻找机会。   可始终没有半点机会。   正当他想要奋死一拼的时候,却突听两道风声响起,紧接着旁边的两贼匪便全被弩钉射杀。   紧接着两道影子串过来,接住了要倒地的两具尸体。   “小五,二哥!”   罗四睁大着眼睛,跟做梦一样,他压低的声音里依然掩饰不住兴奋。   “小声!”罗成瞪了这个混账哥哥一眼。   “我就知道你们会来救我们的。”罗四激动的浑身发抖,连掏出来的家伙事也忘记送回,在外面摇来晃去。   “收起来。”   罗成将一把横刀递给他,“小六他们呢?”   “都在里面呢,小五你要是再晚来一步,我们六个就全要被那些狗贼剜心割肝了。”   听说小六他们也还没事,罗成总算松了口气。   “别吵,跟着我们杀进去。”   “好,里面就七个人,是那天我们杀的王勇虎的弟弟和他手下。”罗四兴奋的把家伙放好,挥着刀道。   罗成和秦琼对视一眼,然后朝外面黑夜里打了几个手势。   比划了三二一后,他们开始向里闯。   罗四走在前面。   “他娘的尿个尿这么久,不是不怕死吗,好汉?”   “爷爷当然不怕死,而且爷爷也不会死,死的是你,孙子!”   罗四说完,猛的从背后掏出横刀,暴跳向王勇豹。   而这时,跟着老四背后,一直低着头的秦琼和罗四,也各自端着一把弩机射了起来。   擒贼先擒王。   两弩一刀,都瞄向了王勇豹。   这突起发难,王勇豹根本没有料到。   转身想要闪避,却已经难以逃开。   老四一刀砍挥了王勇豹的一条手臂,罗成和秦琼的弩钉接连射入了他的胸膛。   发出不甘的一声吼声,王勇豹摔倒在地。   几乎同时,老王和老赵几个人从另外几个方向冲入,持弩挥刀见贼就杀。   王勇豹总共才带了九个手下来,屋外先解决了两个,王勇豹又被最先集火杀死,剩下不过七个。   可在老王他们冲进来后,他们反而成了少数。   罗成一刀砍倒一名贼匪,冲到小六面前,把他们身上绳索割断。   “五哥,你终于来救我们了,我就知道你会来救我们的。”小六见到罗成,不由的哭出声来。   “哥当然要来救你。”   小六身上很狼狈,脸上也鼻青脸肿的,被解开绳索后,抱着罗成不肯松开。   而杜伏威和辅三几个,匆匆向罗成说了声谢五哥后,便都从地上捡起武器加入了砍杀贼匪的战斗中。   被俘几天来受的各种窝囊气,此时全都爆发出来。   “好了好了,人都死了,别砍了,再砍就成肉酱了!”   罗成安抚好小六,见杜伏威和辅三还在拿刀砍地上的尸体,都已经砍的血肉模糊了,皱了皱眉,叫住了他们。   老贾擦了把脸上溅到的血沫,“嘿,罗成兄弟啊,你这几个弟兄可真有几分狠劲啊,了得。”   老王悠闲的站在边上啃鸡腿。   “哪来的?”老赵问。   “刚才抓舌头时顺的。”   “草,这时候你也吃的进去。”   “有什么吃不进的,围城的时候,粮尽饿的难受了连人肉都能吃。”老王依然吃的津津有味。   罗成听的胃里一阵恶心,差点吐了。   老王简直就是个魔鬼啊,真不知道他以前的军伍岁月里,到底经历了些什么可怕的事情。   “别吃了,咱们得抓紧,人既然救出来了,那咱们更无禁忌了。咱们干票大的!”老贾阴森森的笑起来。   “对,不能白来一趟!”   老贾冲着秦琼道,“叔宝,上次你不小心让王薄给跑了,而现在王薄就在这营寨里,咱们就帮你将功赎罪一次,把这王薄再抓回来,怎么样?”   秦琼黑着脸不吭声。   罗成道,“咱们先放起火来,然后杀他个轰轰烈烈!” 第70章 拆伙   透过木屋的窗户,王伯当看到营地马厩方向熊熊的火光。   “这个事情必须给我一个交代!”   王薄腾的站起,阴沉着脸喝问王伯当。   “那些该死的家伙!”王伯当骂道,“我已经再三警告阿豹不许动罗四他们了。”   那个桀骜不驯的家伙,就跟他那个死鬼大哥一样爱惹事。看着王薄那熊熊的怒火,王伯当觉得眼下的处境很难堪。   本来大好的局面,如今是一二再的丧失。   “王法司,阿豹确实做的不对,可他为其大哥报仇心切我们也当理解。如今既然事情都已经出了,咱们内部不能再打起来。这件事情,王法司你忍一忍,回头我定要让阿豹向你负荆请罪!”   可王薄已经听不进去了。   他是个好脸面的人,结交朋友遍天下,最讲究个情义值千金。他与王伯当相识,又经他引见认识了他的老师,为他的一番话打动,最后拼上全部身家加入到他的队伍和计划里来。   可是现在他的山庄他的家业都没了。   王勇豹还陷他于不义之中。   “我说过,谁不得动罗四六人一根毫毛!我说过!”王薄大声喝道。   “王法司消消气……”   可王薄哪里听的进去,罗四等人被杀,那关乎的是他的脸面。关乎的是他在这个团队里的地位,如果他的话连王勇豹都镇不住,那以后还谈什么!   “三郎,我发现我高估了你和你的老师,你连王勇虎王勇豹这样的人都管不了,那还谈何其它!罢了,咱们就此分道扬鏣,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王法司,你说这种气话做什么?”   王伯当也有些不高兴了,他站起来喝问,随着他的话,他身后数名大汉都站了起来,手已经按上了刀柄。   干的都是要命的买卖,并不是想说来就来,想说走就走的。   王薄见状,却只是哈哈大笑了几声。   “怎么?王三郎你还不许我拆伙了?”   “我是说大敌当前,官军就在山下,咱们不能在这个时候因为点小事就内讧起来。不要意气用事!”   “我王薄行走江湖,靠的就是朋友,讲的就是个义字。秦琼对于有义,我便不能对他不仁,我王薄好歹也是有点本事的人,带着这么多兄弟抛头颅洒热血的跟着你们干,可并不表示我王薄就成了你的手下,咱们合就一起,不合就分!”   王薄现在连王伯当也不信任了,他认为王勇豹去马厩杀人肯定有王伯当的允许,否则他就不敢。   “你要相信我,法司!”   “我从前就是太过相信你们了,可是结果呢?一踏糊涂!”   王伯当手下一人不满的道,“怎么现在还怪起我们来了,从头到尾,这事情本来就是你们那边做的不够周密。那个秦琼罗五他们来庄上,本就不该放他们离开,要是早做了他们,也就没有后面的这些事情了。”   “你们自己做的不够,到头来反而来怪我们。我们这边折损了这么多弟兄,可有怪过你们?”   这番话引的王伯当身后好几人都一起点头。   屋里的气氛变的紧张起来。   本就是几拔人马,如今因为形势不利,再加上王勇豹的所为,彻底的让两支队伍起了间隙。   王薄的脸色越来越红,眼睛越来越厉。   “怪我们?若不是王勇虎自作主张的去劫杀,那么后面什么事情都没有。罢了,既然话不投机,那咱们更没必要还在一起,就此分别,江湖再会吧!”   王薄铁了心要跟王伯当他们分伙。   王伯当又放下架子来好声好气的劝了半天,可越劝王薄越发的坚持自己的态度。   到此时,都还没有人发现马厩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都只以为是王勇豹他们在那边杀人。   直到火光越来越大。   嘈杂声越来越大。   “不好了,有官军杀进来了,到处杀人放火!”   一名贼匪狼狈的提刀冲进屋内禀报。   “哪来的官军,混账!”   王伯当正在气头上,根本不信此时会有官军杀上来。   这处可是极为险要,官军怎么可能说来说来。   “真的,好多官军杀进来了!一个个凶悍的很,弟兄们已经撑不住了!”   王伯当忙跑到门口,只见夜色下的营寨里,到处火光点点,四处蔓延,嘈杂声四起。   “他娘的,哪里来的官军,守寨门的呢,山下的巡哨呢,全死光了吗?”   没有人能回答他。   寨中。   罗成左手盾牌,右手横刀,与老四小六组成一个三角突击小队,逢人就砍,见人就杀,四处纵火。   他们从马厩一路杀出,先是点燃了马厩,将马骡全都解开纵出,然后又赶到了那边的壮丁营,把那些壮丁全都赶了出来。   寨子彻底的混乱起来。   黑暗之中,也没有人知道到底是哪里来的官军,又来了多少官军。   骡马在四散乱跑,民夫们也都在乱冲。   借着这些混乱的掩护,罗成他们十八人三三一组,组成了六个突击小组,然后三个小组形成一队,分成左右两队钳形扫荡过去。   许多劫匪都稀里糊涂的就倒下了,更多的人则是在茫然的四处奔窜,他们根本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娘的官军怎么来的这么快,阿豹呢?”   “不见人影,不知是死是活。”   王伯当见火光冲天,营寨一片混乱,一时也分不清到底是什么情况。   “咱们走!”   王薄与几个手下商量了下,直接甩下王伯当就走。   本来就要拆伙,现在自然是各自逃命。   王薄这一走,王伯当也不由的独木难支了。   “三郎,怎么办?”   “咱们也撤!”   “可是这么多的钱粮还在山上!”   “留的青山在,不怕没柴烧,钱粮不过是身外之物,只要有人随时都能再积聚起来。现在情况不明,还是先走为上!”   “罗成!”独眼老王手提着一把大刀远远冲着杀红了眼的罗成喊道,“快看那边,贼人好像在跑路了!”   不远处的老贾回声,“我好像看到王薄那个老王八蛋了,他们要跑!” 第71章 身体被掏空   如雷的蹄声,将暗夜震的瑟瑟发抖。   罗成以刀拄地,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灰色的晨光已经在蹄声中撕破了夜幕,透过林梢的树枝叶隙洒下。   他抬起头,朝远处望去。   全副武装,身穿着蓝色袴褶的齐郡郡兵正大步飞奔而来,在一队队的郡兵间,还间杂着三三两两身着鲜红色披风的郡丞亲卫部曲骑兵,他们或举刀砍击,或骑马持矛刺杀,挡在他们前路上逃命的贼匪纷纷倒地。   罗成看到王薄带着三十余骑狼狈的向北逃窜,他们骑着快马,穿过林间树木,如兔子一样奔逃。   他也看到了老赵头,骑着马挥着一把蒜头锤,一锤下去,把一个贼匪的脑袋砸碎。   贼匪已如丧家之犬,慌不择路。   更多的贼匪发现无路可逃之际,开始跪地求饶!   跑不动了。   罗成觉得这一停下来,就再也不迈不动腿了。   昨晚在山上混战一夜,之后又一路追击,从山上追到山下,起码追了二十里路。   “小五,老子跑不动了,他娘的,这王薄抓不到了,可惜了一条大鱼,眼看到手了,就差一点点啊!”   罗四直接躺在地上,舌头都吐出好长一截来。   小六还算淡定,但罗成和老四没走,他就坚定的站在两人身边,手握着混铜八棱金箍棒如金刚一样守卫。   晨色阴霾。   张须陀带着十余骑部曲亲卫策马驰来,他看到罗成勒停马步。   “王薄又跑了?”张须陀笑问。   “就在前面,能不能抓住就看郡丞的了,我们几个是不行了,肺都快跑出来了。”   一名部曲道,“罗队副还真是猛,让你们去侦察下地形,结果十二人硬是大破人家几百人的营寨!牛气!”   说着,他又瞧了瞧地上的罗四,“你那兄弟跟你一比,可就差些了。”   罗四不服气的翻眼,“说谁呢!有本事出来练练!”   “好好歇会,王薄就交给其它人,这次你们又立下一件大功,本官都会记着的,到时一一为你们请功。”说完,张须陀又道,“顺便恭喜你一声,你把你的兄弟伙都完好无损的救出来了!”   “谢了!”   张须陀带着部曲策马驰过。   “咱们立这么大个功劳,就这么几句话打发了?”老四不满的坐起来,冲着远去的张须陀对罗成说。   “你还想怎么样?你那样莽撞行事,那是有违军法,就算把你砍了都不为过。”   “我们不也是立了大功嘛,那天我们虽失了手,可也砍了十来个贼匪。昨晚上,要不是我们帮忙,你们哪里可能袭破贼寨?怎么说,我们功劳还是比罪过多的。”   “这话留着等到时再说吧。”   罗成干脆往后一躺,在这战场上休息起来。   对他来说,这次的剿匪算是结束了,能不能抓到王薄王伯当,那是张须陀的事情,甚至能抓到多少贼匪,这都已经不关他的事了。   头有些晕炫。   天是那么的蓝。   太阳突破云层的摭掩,万缕金光射下。   “小五,我想吃烤肉。”   “五哥,我也想吃。”   小四拍着肚皮喊道,“他娘的,老子被关了两天,饿了两天,水米未进,昨夜又跟你们拼杀一夜,这一躺下,真是没半点力气了。”   “这哪来的肉可烤?”罗成哼了一声,依然是一动不想动。   “现在就是割条贼匪的腿来我都能吃的下!”老四又道。   躺了有盏茶左右时间,终于是感觉舒服些了。   身上的汗已经息了,风一吹,都有些发抖。   “哥,我来烧火。”   小六见状,主动的去捡柴烧火。   老贾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凑了过来。   “娘的,饿死老子了。”   他把自己头顶的铁盔摘了下来,往火上一架,“烧点水,煮点肉吃。”   也不知道他从哪里变花样似的掏出一块又黑又硬的肉干,根本看不出是什么肉来。   “哪来的?”   “昨晚寨子里顺的。”   罗成笑笑,“你们这些跟过郡丞的老兵,是不是都特有本色,战场上能一边砍杀还能一边顺点吃的喝的?”   “为什么不?打仗可不是说着玩的,有时候打起来你根本不知道要打几天几夜,还是几月几年。所以啊,这得时候保持好体力,抓住一切机会填饱肚子。别说战场上有现成的肉啊饭的要顺,就是没有,也得忙里偷闲的抓点老鼠啊蛇啊的弄了吃,甚至实在没吃的了,那么野菜树皮,甚至就是死人肉那也得吃两口。”   这话他说的随意,罗成却听的心里直恶寒。   历史上吃人的军队并不少,围城断粮也是时有发生,不过他确实还无法做到他们那样三心二意,打仗还能顺带着解决吃食。   干巴巴的干肉扔在水里煮,也没有调味料。   老贾又变着花样似的掏出一块黑乎乎还发着酸味的布来,拿刀割下一小块扔进去煮。   “做啥呢?”   罗成拦之不及,只能喝问,饿半天了还想一会也分块肉吃呢。   “你小子懂个屁啊,这是醋布,拿醋和盐水煮过的布。前线将士出征打仗,携带调味料不便,都是这么个吃法,一人发一块醋布,等到吃饭的时候,割一块下来,扔到军粮里一起煮,吃的时候,便有盐有醋有滋味了。”   有醋布,也有盐布,有的甚至盐醋布一起。   老贾习以为常,罗成却只盯着那块在水里翻滚的黑布,看着不断的溶散出许多黑色物资出来,差点作呕。   正说着话,秦琼走了过来,他扔过来一个布袋。   “吃点干粮吧。”   罗成打开,却见里面居然是满满的一袋子的蒸饼。   “多谢二哥。”不用吃那黑乎乎醋盐布煮黑肉干,罗成深感庆幸。   拿起一个蒸饼,三口就吃掉了一个。   老四一见有吃的,立即就蹦了起来,一手抓了三个,到一边狼吞虎咽去了。   “吃蒸饼了,先填填肚子。”   罗成嘴里塞进第二个,然后把袋子提到小六几人面前。   分完蒸饼,罗成一手拿着一个蒸饼走到秦琼身边坐下。   “二哥,你受伤了?”   “一些皮外伤而已,打仗哪有不流血的,就是平时训练流血受伤那也是常有的事情。”秦琼看了眼自己的伤口,不以为意的道。   “二哥,可不能马虎,伤口不处理好,可是容易感染发炎……不,是容易风邪入侵的,我来帮你处理下。”   “小五,你还会处理伤口?什么时候学过郎中的金创医治之术?”秦琼有些奇怪的问。 第72章 缝针术   “五哥,这盐可以吗?刚从一个贼匪身上搜到的。”   杜伏威递过来一个小布袋,里面装着一把黑乎乎的粗盐。   盐很粗,颗粒很大。   尤其是泛着黄,有些还带着黑,这样的盐以前就是腌酸菜,都瞧不上。但罗成知道,此时大部份的人其实都吃这样的盐。   就这样的盐,还贵着呢,俗话说的好,斗米斤盐,一斗米的钱只能买一斤盐。   虽然品相差了点,可起码比起老贾那散发着酸味的盐醋布强的多。   “找顶铁盔来,再打点清水来,重新烧一锅水。”   罗成开始吩咐起来。   “辅三,你弄点木材来烧火,不是烧水,是烧点炭来。烧炭会不?”   “会,五哥,我会烧炭,以前我跟我爹烧过炭,只是烧炭太累了,赚不着钱。”   罗成打住他的回忆,“会烧炭就好,我也不要多少炭,你简单的生堆火,然后弄出点炭来给我就行。”   “三姐夫,你去那边找俘虏看看,瞧着身上有干净点衣服的扒一两件下来。”   秦琼有些不解的问,“这是要干啥啊?”   老贾正在吃着他那块醋盐布煮肉,“弄啥好吃的,还要烧水烧炭还扒衣服?莫不真要试试烤人肉吃啊?”   罗成指了指大家身上的伤。   “帮大家处理下伤口。”   “处理伤口?用的着那样吗?不是随便弄点草啊灰的土啊把血止住就行了吗?”   “当然不行,你这样瞎弄,很容易邪气入体,然后发热,最后弄不好就是说胡话、昏迷,甚至溃烂。别看这伤口小,有的时候一个处理不好,一个小口子就能让你截掉一只手。”   老贾突然不吭声了。   只是他看向罗成的眼睛很吓人。   “小子,你说的是真的,你烧点水就能防止这些邪气入体?”   “当然不敢说十成把握杜绝,但起码能减少个五六成。”罗成没有吹牛,伤口感染是很可怕的事情,据说在一战的时候,大量的士兵阵亡并不是直接战死,而是死于受伤后的感染。   而在古代的冷兵器战争中,据说阵亡士兵的一成不到,才是直接死于交战之中,更多的是死于伤口感染。   特别是在冷兵器时代,随便一点伤口,都往往容易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毕竟这个时候缺医少药,卫生条件以及卫生观念都落后,大家都不懂得如何防护。   “小五,你说要怎么办,直接说,我来给你打下手。”老贾几乎是咬着牙说的。   罗成有些惊讶的看着他,然后看到了他的那条独臂。   “没错,当年我随郡丞在西南征剿叛乱的僚人,我的手臂中了一箭,本以为没什么大事,可后来却红肿不消,到后来越来越厉害,还发脓。最后虽然出了大山,找到了营地里的大夫医治,可已经晚了,最后不得不把我的整条手臂都砍掉了。”   “若是你说的这种方法真的有效,那不知道对我卫府将士们有多大的帮助!”   罗成道,“这里条件很简陋,其实能做的不多,只能先做些简单的清洗包扎。”   “你不用跟我说的那么清楚,你先帮叔宝做一遍,我要看看效果。”他脸胀的通红,若是当年有个人能帮他处理下伤口,或许他就不会永远吊着一条胳膊了。   水烧开了,罗成把那包黑乎乎的粗盐扔进去煮。   “清洗伤口要煮盐做什么?”   “盐水能去邪消毒!”罗成简单的解释了一句。   粗盐杂质太多,因此罗成只能先自己动手提纯。   把盐煮了。   再把碾成粉的炭粉包起来,做成炭包过滤盐水。如此反复过滤几次之后,吸附掉一些明显的杂质,最后再次煮,直到煮干后得到盐结晶。   一群人都围在罗成的身边,他们一个个瞪大着眼睛看着罗成那复杂的操作。   当锅里的水烧干了,出现了一小摊洁白的盐粉后,他们脸都胀红了。   “盐,雪一样的盐!”   “天啊,盐还可以这样?”   老贾忍不住拿手指头往盐粉里一按,沾了点往嘴里塞。   “这盐不苦!”   “哪有盐不苦的!”老四嚷着,也跟着弄了点尝。   结果一尝之下,眼睛都快瞪出来了,“真的不苦,好像还有点甜。”   罗成白了他一眼,这盐其实在他看来还很多杂质,毕竟这过滤方法太过简陋了,盐不那么黑了,但还是有些泛黄,而且还是比较粗。   可在罗四他们看来,这盐简直就是大变戏法。   “这么雪白的盐,起码得翻上几倍的价才买的到呢。”他毕竟见过的世面多,再好的青盐也见过,可越白越细的盐就越贵,这个道理他更清楚。   罗四眼睛一亮,刚才那袋盐煮过之后变少了许多,但也没有少几倍的,而这盐这么一煮一滤,居然能多值几倍,那岂不是说,只要去买些黑粗盐来过滤,然后就能赚上好几倍的钱了?   这简直是个聚宝盆啊。   “老贾,这方法是我们老罗家的家传之秘,你看到了可不能说出去,也不准偷拿着去赚钱!”   老贾哼了一声,“老子是那种人吗?我更关心的是这盐水如何去邪消毒!”   “把这盐重新溶在热水中,然后等水温凉后再擦拭伤口,清除伤口里的污质。”   罗成让秦琼把身上的衣服脱了,露出那身古铜色的健硕肌肉来,一夜拼战下来,他的身上有七八处伤口。   好在多是些皮外伤,倒不是太严重。   不过没有及时包扎,伤口处虽然已经止血,可血痂模糊。   另一个铁盔里水也烧开了,罗成把一块剪下来的白麻布扔进去煮,又把自己的手用水洗干净,然后拿出匕首,清洗后放在火上烤过。   “这些又是干嘛?”   “清洗水,防止手上有邪毒沾染到伤口。那布和刀具也是一样,要清洗消毒!”   一切准备好,罗成先拿煮过的麻布为秦琼清洗伤口,洗干净后,又拿盐水再冲洗了几遍。   过程中,秦琼紧咬着牙,一声没吭。   “二哥,有几处伤口比较大,需要割掉一些烂皮肉,还有些要用针缝合起来,这样才能好的快些,你信我不?”   秦琼瞧了瞧那几处洗的很干净的伤口,“自家兄弟,有什么不信的,你尽管来好了!”   “什么什么?还要拿针缝起来?针缝皮肉缝衣服一样?你不是开玩笑吧?”老贾惊问。   “我不开玩笑,缝合伤口后,有助于加快恢复,也能够防止伤口外露,避免风邪病毒趁机侵入。”   “可我总觉得你是在开玩笑。”老贾咽了口口水道。   “是不是开玩笑,你最后看疗效就知道了!” 第73章 钱比命值钱   罗成低头在沉思。   老贾在看着,秦琼在等着,老四他们在围观着。   这事情惊动了很多人,独眼老王,没鼻子老赵,断指老张,一群老不死的都来了。   他们都想看看,这个年轻人究竟有何本事,居然敢夸口说他处理过的伤口,能够减少至少五成的受伤后邪毒入侵。   他们几个老不死的当年,都是百战余生,敌人的刀剑没把他们砍死,敌人的长矛没把他们刺死,可是在战场上活下来了,最后却还是因为伤口的邪毒入侵,最后成了残疾。   还有更多的人想过来围观,可白头发的独眼老王发了狠,说谁敢过来扰了罗成行医,他就要把谁的一只眼睛也挖了去。   没有人敢惹老王。   那群郡兵们在北城校场里训练的时候,几乎都见识过这老王的狠厉。他训练的郡兵,那个个都是脱了几层皮的。   “小五啊,你别着急,慢慢来。若是你担心你罗家的独门秘法被我们给偷瞧了去,那我们这就拿布给你围个幔子起来,我保证,绝不偷看,也不让别人偷看。”   罗成摇头。   这倒不是他突然想要秘藏,而只是他其实也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回啊。后世人对于医疗这块不陌生,但也仅限于医学知识的科谱和医学技术的发达。真正动起手来,普通人谁懂?   也就知道网上对照着瞎自我诊治,要么就是头疼脑热的去药店买点成药了。   至于处理外伤,顶多就是买瓶碘酒或者买几张创可贴了。   可现在,他却要拿着把刚烧过的刀子,要把秦琼那伤口边烂掉的皮肉给割干净,甚至还得缝针。   这可不是切菜割肉,这是在活人身上割肉。   “小五,我都等的不耐烦了,快开始吧。”   秦琼对着罗成笑了笑,“要是有点酒就好了,再摆副棋,一边喝酒一边下棋,估计就忘记这回事了。”   长呼了口气。   拿八斤六两的晨星锤砸人的时候,他没手软过。   把人砸的血肉模糊的时候,他也没含糊过。   可是现在,拿着把二两重的匕首,他却手有些发抖了。   “要不我来?”老王忍不住道。   老赵鄙视的瞪他,“就你那一只独眼,你看的清楚吗,别把人家叔宝兄弟的好肉给割掉了。”   “还是我来吧。”   深呼吸几次之后,罗成终于提起刀。   第一刀的时候总是最艰难的,他甚至割了好几下,都只是划破了一点点皮而已。   调整了几次,终于顺利的割下了一块烂掉的皮。   他全神贯注,一双眼睛只瞪着秦琼的伤口。   血又流了出来。   “伏威,擦血!”他冷声说道。   杜伏威赶紧拿着煮过的麻布过来擦拭掉流出的血。   足有半盏茶的功夫,罗成才把一处不过五厘米左右的刀伤口边的烂肉割干净,但也是割的参差不齐跟狗啃似的。   换过温热的盐水,反复的清洗创口,保证里面再无污质后,罗成拿起了针。   这是老赵随身带着的针,就是普通用来缝衣服的针,作为光棍老兵,衣服平时也是得自己缝的。   针烧红处理过。   线就是简单的麻线,也用开水煮过。   “真要缝啊?”   老贾眼睛瞪的大大的。   针插进去,再抽出来……   事实证明,其实罗成的胆量还是很大的,渐渐的,他甚至已经忘记是在缝合皮肉伤口,倒真感觉像是在缝个皮口袋。   速度越来越快,针线也好看的多。   “刀!”   当罗成拿刀把线打结割断,第一处伤口缝合完毕后,连秦琼也死盯着自己的这处疤痕。   “跟蜈蚣似的。”   “这样真能好的快点?”   “还得拿纱布先包扎,尽量别沾水,别用力,否则线容易开,而且伤口容易受污染。”   罗成继续缝合了两处伤口。   本来总共有五处伤口需要缝针,但最后秦琼为了验证罗成的缝合术效果,留了两处只是简单清洗包扎并没有缝合。   “感觉如何,有没好点?”老贾拉着秦琼问。   “没感觉到啊。”   “哪有这么快呢。”   老王头却一把拔开老贾,“老子也要来试试。”   “王叔,你没需要缝合的伤口啊。”罗成左右瞧了瞧道。   “谁说没有,你看这里,这里就需要缝合。”老王指着自己的一只胳膊道,那处明明是完好的,可下一步他掏出刀子,在那里一划。   顿时鲜血涌出,一道两三寸长的口子就露出来了。   “这不就有口子了,快给老子缝合!”   罗成差点要一口盐水喷死这个老不死的,哪有这样胡来的。   但最后无奈,还是只得给他也来了一个缝合术,好在有秦琼打底,他的手艺现在进步飞快,那针脚居然还很匀称,甚至有点美感了。   “都别再拿刀子自己割自己了啊,再割我也不缝。”罗成连忙声明,可是他的声明还是有漏洞。   老赵拿刀把老张割了刀,然后老张也割了老赵一刀。   “给我们也赶紧缝缝!”   “草!”   “谁他娘的再这样乱割,老子绝不会再管,我说到做到。”   “知道了知道了,赶紧的,老子们的血都快要流干了。”老赵老张在那里催,可是看他们那德性,其实倒像是在炫耀他们的伤口似的。   剩下的几个老不死的没得到机会,慢了一步,于是便在那里骂老王老张老赵三个老不死的太阴险,又骂那些贼匪太无能,居然没给他们弄出来个像样到可以需要缝合的伤口。   外面的郡兵只远远看着,也看不真切,只好像看到罗成让人把盐煮了,然后洗伤口。   “拿盐来洗伤口,这也太奢侈了,盐多金贵啊。”   “盐金贵,还是命金贵?”一人问。   “命!”   “对啊。”   可那人马上又道,“命没了可以再投胎,但盐可是得花钱的,钱没了就真没了。钱比命值钱,更金贵!”   “草!”   刚推开那群老不死的,想要呼吸口新鲜空气清净一下的罗成听到这句话,差点眼前一黑摔倒在地。   “你娘的谁告诉你这话的?”   “我爹从小就这样教我的,说钱比命值钱!”   “你他娘的真是个人才,你爹也是个人才,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二狗。”   “好吧,二狗,以后有没有兴趣跟着我混?只要你肯豁的出去命,我保你以后绝对能发大财赚大钱!”   “好!”二狗子居然真的应了! 第74章 你要什么赏赐   “郡丞要见你。”独眼老王道。说完他亮了亮自己的那只胳膊,大冷天的他非把胳膊上的袖子撕掉了,上面还蒙着块纱布。“我解开来看过来,伤口在愈合,没有半点红肿发脓的迹像,小子,你果然没有吹牛,另外,你针缝的不错,是不是以前学过针线活?”   “一天换一次药就好,没事别总揭开来看,小心没感染也变感染。”   “对了,郡丞找我什么事?”   “你难道自己不清楚?”   “你别忘记你和秦琼之前放掉王薄的事。”   “嗯,没证据别乱说话,否则我告你诽谤。”   留下独眼的老王在那撇嘴,罗成来到章丘县衙前堂。   此时章丘县衙已经被郡丞张须陀临时占据了,几十亲卫部曲接管了这里,连县令张仪臣进出都得经过盘查。   罗锋在堂前遇到张仪臣,打量着他,面色不错,心情也很好,见面就对罗成微笑着,倒不像是个顶头上司。他抬手拍着罗成的肩膀,开口第一句话就是,“我当初果然没看错你小子,前途无量啊!”   对县令的这番亲切动作,弄的也有些不及防。   才十六岁的乡民,半月前都还只是一个服役挖河归来的乡间少年,因擒贼而得县令赏识,破例得授捕快之职。   那个时候,张仪臣对他来说,依然是高高在上的,可这次回来,张仪臣对他的态度却又变了。   虽然才十六岁,可罗成毕竟两世为人,没有不知天高地厚,“虽暂调到郡丞麾下,但我还是咱们章丘县衙的人,我始终还是张县令的手下。”   “早晚你就要正式调到郡里去了,以你这次的功劳,估计这次过去就能升授个队正了。”   郡兵的队正不比府兵的队正,卫府的一名队正,起码是九品阶职,而郡兵里估计未必有阶授,但起码也是队正,得了郡丞赏识,授职给官是早晚的事了。   “我更愿留在县令手下办差。”   张仪臣笑了笑,“好了,你有这份心就行,到了郡里能记住我这个老上司就好,我也希望你能有出息的,以后在郡丞身边时,别忘记给我也多说几句好话就是。”   “这次剿匪真是漂亮!”他叹着气道。   章丘县也查知世郎,可查来查去什么都没查到。而人家郡丞一出马,这才几天时间,就已经彻底破获了这起大案。   这可真是一起震惊河南的大案啊。   知世郎数次抢劫官粮壮丁,更可怕的是他们并不只是一群毛贼,而明显是一群反贼。   张须陀出动六百余郡兵,先后击破五处山中贼营,又围灭了邹平青阳山庄和章丘王庄两处反贼据点。剿灭贼人破百,擒获反贼以及其家眷近千人,这份功劳,都足以上达天听了。   而他张仪臣不但没查出案子来,甚至自己治下出了王勇这个反贼头目,简直就是要命。   好在罗成本来是他县中捕快,派去郡中出差,被借调去剿匪立下大功,也算是为他挽回了点面子了。   ……   “王薄和王勇都未能擒获,让此案留下了一点遗憾。不过如今各处贼窝据点都已经剿除,明日本官就要带郡兵返回历城了。”   堂上,张须陀在一份公文上签字盖印后,抬头开口道。   “那些被擒获的人会如何处置?”他问。   张须陀放下笔,端起桌案上的茶喝了两口,缓缓道,“知世郎此案,已经定性为谋反做乱,因此必须严惩。直接策划谋逆者,皆绞。参与者,流放三千里至敦煌,家眷者流放登州沙门岛!”   这是相当狠的处置。   “幕后之人查到了吗?”罗成又问。   “王薄和王勇皆在逃,虽然抓了不少人,可更深的事情,那些小喽罗并不知道。在未抓获王薄和王勇之前,案卷上暂时不会涉及更深。”   罗成点头,他也清楚这里面的水很深,涉及到的是都城那边的贵人。但凡涉及到权贵的事情,总是不好弄的,尤其是现在那两人还未归案的情况下。   茶杯里雾气升腾。   张须陀在雾气后面看着罗成。   “秦琼已经向本官辞行,说不日要返回登州军营复命。”   “哦。”罗成点了下头,这事他听秦琼说过了,虽然张须陀有意留秦琼,可秦琼毕竟是现役府兵。之前是查案临时征召,现在案子已了,自然得归营。   “本来我已经给来大将军写了信,想向他恳请把秦琼留下来。但是秦琼决心要走,此外因为他放走王薄之事,本官最终也还是打算让他回去。”   “若无此事,本来这次他立下了大功的。”   罗成听出些话外之音,放王薄走的虽然是秦琼,可他当时也是在场的,说来他也是有责任的。   “你们啊,太过年轻,有时做起来来还是太欠考虑了。罗成,本来我想此次案毕,就把你也正式调来郡中。可我现在想了想,还是让你留在县中再历练历练的好。”   “我明白。”   “你十分勇悍,这是极难得的,但有时你又跟秦琼一样不成熟。”   叹了声气,张须陀继续道,“本来以你此次之功,就算是为你请一个九品官阶亦是不能,但是……”   张须陀摇了摇头,“你还是先在章丘县安心历练吧。”   升官授阶是不可能的了。   案子一结束,借调也正式结束,哪来的再回到哪去。   不过官阶虽不会给,但钱财赏赐却不会少他的。   “你首战王勇虎,与秦琼等八人大破十八响马,又查明知世郎重要线索,这是大功第一件。你与秦琼、贾润薄等十三人夜查敌寨,获知敌人要跑军情,又潜入敌寨,制造混乱,迫敌慌乱溃逃,此是第二大功。”   “解救被俘郡兵罗四等,又解救出三百余被抓壮丁,这是第三大功。”   “追击贼匪一夜,击杀贼匪众多,这是第四件大功。”   “还有第五样,你的那个盐水清创伤口缝合术确实效果不错,以后军中推行,能大大减少战斗伤亡,这更是大功一件。”   “罗成,你有此五件功劳,想要什么赏赐?” 第75章 重赏酬功   “我不敢居功。”罗成说。   “有过则罚,有过则赏,不如此无以统兵。”张须陀的声音很沉稳,坐在县衙的堂上,他没有戴头盔,头发挽起扎一个髻,一支铁簪扎起,显得干练。   “你和秦琼放跑了王薄,所以我就不调你到齐郡,也不再给你请官。可你有五大功劳,也必须得赏。”   他啜饮了口茶。   放跑王薄而丢了本能到手的九品官阶,罗成心想着自己当初这个决定到底对不对呢?   不过他没有后悔,反正已经发生的事情后悔也没有用。   “你有什么要求尽管开口提,这是你应得的。”   罗成一时倒也没想好,不过这确实是一个机会。而这赏赐他也是应得的,毕竟是他们兄弟几个拿命拼来的。   “敢问郡丞,章丘王勇参与谋乱,他的家人和财产是如何处置的?”   “王勇在逃已被通缉,而王庄的王勇父亲等人,则早已被我派人查抄捉拿。王家财产抄没入官,家眷流放登莱郡沙门岛上。怎么,你要为他们求情?”   罗成摇头。   跟王家虽是邻居,但真没有什么交情,与王勇不过是点头之交,本来还想跟他交个朋友,但青阳山庄王勇躲着他,事后他还差点死在他们这群人手里,罗成可不会这么好心的还去替他们求情。   “不。”   “郡丞,我想提个要求。”   “你提。”   “王勇家与我家本就是隔壁,隔着一条小溪相望。我家世代家贫,人丁却多,可我们长白乡向来地狭人广,因此家里田地极少。我想向郡丞求些田地赏赐,若是能得到王勇家的最好,毕竟就在我家旁边,也好照料。”   这个要求并不为过,张须陀听后哈哈一笑。   “我当是什么要求呢,当然可以答应你。”   军功自有一套计算方式。   罗成此次立有五大功,自然赏赐也多。   军功有跳荡功,也是先锋功,还有首级功。此外,还有按整个战况和战果来算的集体军功。   这些功劳又各分有几等,具体要按实际情况来评分。   每一个功劳最后又能有具体对应的钱帛赏赐,甚至功劳大还能升职授阶。罗成升官的机会已经没了,但赏钱的机会张须陀没剥夺他的。   甚至他放跑王薄这件事情,也只是他们私下清楚,并不对外宣称。   “你前后共计斩首级八级,另擒贼匪十五个,俘获马骡十七匹,以及其它物资若干……”   张须陀拿起一张已经统计好的文书,对着罗成一项项的念道。   单论斩首数,罗成的反倒不多,这方面他连罗老四都不如,罗老四简直就是个人头狗,最喜欢抢人头,本来有好几个是罗成击杀的,结果罗老四最后还要去补下刀然后抢了人头。   有时候,罗成击倒贼匪后,也并不会非要补那一刀,只要敌人没有战斗力也就罢了。   不过斩首俘虏虽不多,但罗成的表现,却是能评的上最难得的跳荡和先锋之功,再加上几次小集体的团战,那都是罗成和秦琼带队,他身为队官,自然功劳更大。   这么算下来,已经很了不得的功绩了。   “功绩折合成赏,赏你铜钱百贯,赐绢百匹,余下功劳就折成田地赏赐如何?”   百贯钱,百匹绢,这都已经是极厚的赏赐了,看的出,张须陀真的是对他还不错,哪怕没给官,但这赏赐也弥补上了。   “谢郡丞。”   “就从没收王勇家的田地中,拔出一百亩赏赐给你吧。”   百贯钱,百匹绢,百亩田,远远超出本来应得的赏赐,罗成心里铭记。   “你的那几个兄弟,也各有赏赐,领赏之后,就都跟着你再回章丘县当差吧。”   出来堂外,又遇到张仪臣。   “小五兄弟,得了什么赏赐啊?”   “回县令,郡丞赏了百贯钱百匹绢外加百亩地。”   “没有给你许官?”   “郡丞让属下回章丘来继续当差。”   “不对啊,不可能啊。”张仪臣意外,“张郡丞对你和秦琼可是非常满意的,当着我面都夸赞了好几次呢。”   “属下没有说谎,确实如此。”   ……   相比起罗成丰厚的赏赐来,他那几个兄弟当然也各有赏,不过相对而言,就要差一些。   但是跟一般人比,依然是大赏。   罗四因为人头首级功较多,因此他最后得了五十贯钱,五十匹绢,五十亩地。   小六则是四十贯钱,四十匹绢,四十亩地。   周新、赵贵、杜伏威、辅三四个都是一样的赏,每人三十贯钱,三十匹绢,三十亩地。   另外,赏的绢钱都是直接就发下来了,而且一点没克扣。甚至原本以为发下来的会是扬州白钱,可最后到手的居然是肉好,四斤三两一千的正宗开皇五铢肉好。   除此外,那位发赏的参军事还笑着告诉他们,“之前给他们的明光甲、两当甲他们也可以保留,甚至在郡里领的弓弩刀矛等都能保留,只需在县衙甲仗库记录一下就行。”   “郡丞发话,给你们每人再赐一匹马。”   马就是那次歼灭王勇虎十八响马时夺的军马,每人一匹。   这些都是额外的赏赐了。   其余的诸如,罗成他们自己缴获的那些金银细软之类的,也没有人来找他们问,明显就是默许归他们所有了。   “小五,我发财了。”   罗老四抱着一堆的绢帛,脚下还有一堆的肉好五铢,嘴里还咬着一张五十亩地的田契卷轴。   “我发财了。”   他脸都胀红了。   “五哥,好多赏钱啊。”小六直接把四十贯钱挽在了身上,足足一百多斤重铜钱都挂满了身。   罗成对那些钱帛倒是没太关注,他先检查了自己的那张地契,然后把小六和老四的也检查了下,发现他们三人的赏田加起来一百九十亩,果然都是隔壁王庄王老鬼家的,当下长舒口气,这可都是好地啊。   这才是最有价值的赏钱。   “看到二哥没?”罗成收起笑脸,在衙外寻了一圈,却没见到秦琼。   “叔宝已经走了,回齐郡了。”老贾摇摇晃晃的走过来,瞧了眼罗成他们脚下的那些钱帛,“让人羡慕啊。”   “你难道没有?”   “有是有,可没你们丰厚啊。”老贾说道,“不过虽然老子钱帛没你们拿的多,但老子官升了,现在是旅帅了。”   “恭喜啊,贾旅帅!”   “本来你小子也起码是要授个队正的,谁要你小子立场不坚定呢。”老贾拍了拍罗成的肩膀,有些替他遗憾,钱虽然是个好东西,可哪比的上官阶更诱人呢。 第76章 捕头   “郡丞真不带你回郡中?”张仪臣开口问。   “嗯,他让我留下再历练历练。”   他在茶水的烟雾里眯着眼睛打量了罗成一会,“你说实话,到底是为何?”   “其实原因很简单,上次攻打青阳山庄,我们擒获了知世郎王薄。然后郡丞让我和秦二哥押送他回邹平,结果半路上他跑了。”   “明白了。”张仪臣点了点头。   以秦琼和罗成一个勇一个猛,押一个五花大绑的王薄,不可能让他跑掉。那么唯一的可能性就是他们放掉了他,以他所知道的,秦琼和王薄的关系来猜测,这是极有可能的。   “留下来也好,我身边正好缺你这样的干将。”   “其实你也别灰心,郡丞虽说没带你去郡中,可也给了你这么多赏赐,这可是份难得的厚赏,这说明什么?说明郡丞是真的很看中你的。你呢,安心留下来,跟我做几年事,以后还是有机会的。”   “多谢县令赏识。”   “你来当捕头吧。”张仪臣饮了口茶水,缓缓说道,“虽说你年轻的过份了点,可以你此次在剿匪中的表现,堪称抢眼,绝对能让人服众。咱们县中的那些捕头虽然资历老,但都是些混子,正需要你这样的年轻人来扛大梁。”   捕头也只是胥役,连吏都还混不上。   但能在一县任捕头,也是有头有脸,甚至对于县令来说,这也是个极重要的职位,任用得当,那对他的一县治理有极大的帮助。   “罗成不敢受此重任!”   他当捕快还没几天呢,甚至没在县衙真正上过一天班,现在突然要当捕头,只怕那些老捕快们以及他们的帮闲,没一个肯服。   现在这样其实也挺好,很自在。   “我捕快都还没有干过一天,捕头我干不了。”   张仪臣也不生气,笑着放下茶杯,起身,“那这样,你先好好考虑一下。我呢,干脆给你放个小长假好好在家休息一下,等假期结束了,你再来跟我说决定。”   出来,罗成跟兄弟几个说放假了。   “啥意思,被抛弃了?”   那边走过来几个中年男子,为首一个却是县中的捕头樊虎。   他歪着膀子摇摇晃晃走来,腆着个大肚子,手里按着横刀,似笑非笑的道,“罗老弟啊,你这次可是出尽了风头啊,杀的人头滚滚,好不威风。听说还把王家灭门,夺了人家的家财,啧啧啧。”   他身边的是副捕头铁奎。   铁奎长的五大三粗,手里拎着根铁莲,问,“怎么的罗五兄弟立这么大功,没留到郡城里当官啊。”   “是啊是啊,按说这么大功劳,怎么也得授个旅帅啊,要不也得委个县尉才是啊。”另一个副捕头任忠道。   几个捕头大笑着羞辱罗成。   长的矮胖的副捕头连明说罗成是抢了郡丞身边军官们的风头,所以大家都不待见他,因此最后便被抛弃了。   “罗五兄弟不去郡去了,那咱们这章丘县丞小庙怕是容不下你这大佛啊。”樊虎酸溜溜地说道。   他是捕头,在这县衙呆了几十年,从帮闲到副捕快,再到捕快,然后一直坐到今天捕头这个位置,那是花了一生的精力的。现在罗成小小年纪,直接提为捕快,这次又走狗屎运立这么大功,如果他不去郡城,那捕房里面,只怕他就要抢老大的位置了。   “虎爷怕是还不知道吧,咱们县令已经放了罗五的长假了,还不知道哪天才能再回来呢。”一个瘦高个捕快在一边道。   罗成跟着笑了几声。   这些家伙啊,真如坐在井里的蛤蟆一样,只盯着肚皮前的那点点地方,就算仰头看,那也只看到了井口大的那么一片天空而已。   对于这些守旧又无能的老油子,他没什么兴趣多聊。   出来后见到兄弟几个,把情况一说。   老四炸刺了,“凭什么?咱们拼死拼活,出生入死,到最后就只得这么点钱帛田地赏赐?”   “赏赐可不少。”   “钱帛田地虽不少,但官职呢?”   老四梗着脖子道,“老贾都升旅帅了呢,你怎么也得升个九品队正啊,那像我,不也得升个从九品队副吗?”   “得了,别瞎嚷嚷了,别不知足。收拾收拾,准备回家吧。”   老四愤愤不平,觉得自己的官帽丢了。   “你给老子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不是你得罪郡丞了?”   “你给我嘴巴放干净点,老四!”罗成把老四两个字重重的说了遍。   老四终于声音小了点,但还是有点不依不饶。   “你冲我嚷什么,要是你不服,那你直接找郡丞去。你要有本事,能让郡丞给你个旅帅,我也只会恭喜你!”   “我不是为咱们觉得不平嘛。”   罗成懒得理会他,牵着马走了。   小六他们都跟上了,老四最后只好嘟嚷着跟上了。   先把之前在县里借的马还了,然后牵着郡里赏的马,满载了肉好和绢帛离开。   满满一驮的钱帛,一行六人走在街上,还真有一种极为招摇的感觉。   盔甲和弓矛等都已经存入了甲仗库,这些虽然已经交给他们了,但甲弓矛这些都是属于比较管的严的武器,没有任务时还是存进了甲仗库安全些。   他们只留下了横刀这样的短兵,另外各人的那件专属武器还是留下了。   “五哥,我想买点粮食再回去。”杜伏威牵着马对罗成道。   “好啊,我也要买粮呢,一会顺便还要买点肉,天冷了,还要再买一二十斤的丝绵回去做袄子。”   于是大家便调转方向,奔向市场。   一路上,路上看到这一驮驮的钱帛,无不睁大了眼睛,可大家也知道,这几位那是剿匪的猛人,据说六人一共砍杀了几十个贼匪,才换来这么多赏赐。   哪怕眼红羡慕,也没有人敢打他们的主意一下。   毕竟这六人,还都挎着横刀,提着长兵呢。哪一个不是杀气腾腾的?   来到市场。   辅三直接冲着卖羊肉的屠夫喊道,“给我弄两只羊来,一只要现宰,把肉切割好,另一只宰杀后不用分割。”   杜大听了,走上前去,“按我三哥的吩咐办,多少钱我来付。”   “这钱怎么能你付?”   “当然得我付,三哥你之前偷羊给我吃,自己却差点丢了条命,这个情我永远记得,今天兄弟就请你吃羊,怎么,不行?”   辅三哈哈一笑,“行,当然行。”   小六在一旁道,“五哥,我想买牛,买两头。”   “行,没问题,咱们买牛,买两头大耕牛。”罗成拍着他的肩膀同意。 第77章 罗士信   八月十五。   又是一年中秋月圆之日,家人团聚之时。   长白山下,南山村,罗家。   简陋的竹篱小院焕然一新,门前整饬的份外干净。连屋顶的茅草,都已经换上了今年新割的。   进门口南边房的那间小屋里,还传出叮叮铛铛的声音。屋顶的烟囱,一股青烟悠悠的升起。   因为这响声,因为这烟,在秋日的午后,便让人份外的熟悉。   “五哥,咱家的打铁炉子又响起来了!”   小六望着那烟,听着那响,突然面露兴奋之色,“定是咱阿耶回来了!”   自罗家父子几个服役外出后,罗家这个经常叮铛响着的铁匠铺子便熄火了许久了。   “阿耶!”   小六兴奋的快步冲向小院。   院里的打铁声音停了下来,然后有脚步声传来。   门吱呀一声推开,一道人影显现,他一脚高一脚低的走到院里,瞧竹篱外望来。   风忽的停了。   同一时间。   那汉子抬起头来,他的脸完全的显露出来。   “阿耶,你回来了?”   小六兴奋的推开竹篱门,站在了老汉面前。   “小六回来了?”   “嗯,四哥和五哥也回来了,还有三姐夫和四姐夫一起,另外杜大和辅三也一起回来了。”   罗老汉拍了拍小六的肩膀,“你又长高些了,嗯,还长结实了。”   “阿耶你瘦了。”小六拉着父亲的手,左瞧右看。   罗成拉着老四走过来。   “阿耶!”   “嗯,都回来了。”罗老汉对着两个儿子点了点头,“早上你娘还说你们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呢,这下正好,中秋节,咱们一家也算是团聚了。”   这时屋里又有人出来。   却是罗大和罗二扶着罗母,带着妻子和小妹一起出来迎接回家的罗成他们。   罗老汉长的很高,骨架粗大,但人很瘦,瘦的跟竹竿一样。头发花白,脸也干枯,就跟老树皮一样。   不过看到几个儿子回来,还是面露笑容,只是没有像小六那么流露外表。   罗大罗继祖今年二十五岁了,面容像极了罗老汉,同样高瘦高瘦,面对着许久不见的兄弟几个,只是点了点头,并没有什么多余的话。   而罗二罗承宗则稍壮些,面容更似罗母多些,有张黄脸。见到罗成,笑着道,“回来就听你二嫂说你现在出息了,如今都是县衙的捕头了,小五,出息了,替咱老罗家涨脸面了。”   罗成笑着上前一一打过招呼。   “三哥呢,没回来吗?”   罗老爹道,“回来哩,我和老大大前天回来的,老二和老三是昨天一起回来的,不过老三一早去你几个姐家里去了,送点节礼过去,我顺便让他把你几个出嫁的姐妹接来一起过个中秋。”   “一家人终于团聚了。”   “嗯,上头也算是终于发了回仁心,让我们这些人都赶回来过个中秋。”   “阿耶,回来就不用再走了吧今年?”   “不用了,今年算是服完役了,不过明年说不定还得要去。”   老四有些显摆似的牵着他的马上前,“爹,你看这马,我随郡丞剿匪立功赏的,还有这马上的钱帛,五十贯肉好,五十匹绢,还有隔壁王庄王老财家的五十亩地,都是郡丞赏的,本来说不定还能授个九品队头呢,也不知道老五怎么回事,惹恼了郡丞,结果官丢了。”   一边说,老四一边把马上的铜钱和绢布取下来,一串串一匹匹的堆在门前。   罗老汉眉头抬了抬,弯腰翻看了下钱帛,又看了看老四腰间的横刀,还有他身上那皂色的袴褶。   “隔壁王庄的事我也听说了,前几天就来了好多郡兵围了庄子,哎,他们家那个三郎怎么就惹上这等事了,参与谋反,好大的胆子啊。”罗老爹对王家很熟,以往还跟王家借过钱借过粮。   “他们王家其实不是咱们这里人,祖籍是河东的,后来王老财的父亲在齐郡做过官,他是家中庶子,后来便干脆就在这边落地生根,开枝散叶,平时为人节俭,几十年下来,倒也是攒下一笔不小的家业,想不到临老了,结果被个不肖子孙给误了。”   “爹,那王老鬼平时最是为人苛刻,借他点钱粮,那都得是高利。这种人本来心就黑了,如今也算是老天报应。这次我们三兄弟可是赚着了,老五得了一百亩好地,我得了五十亩,小六得了四十亩,全划的他王家的水浇好地呢,足一百九十亩。”   之前罗家有六十亩地了,上次罗成又分了二十亩,再加这一百九十亩,罗家便一下子有了两百七十亩地。   虽然一家有十一口人,但这么多地在长白乡都能算是个小地主了。   罗母过来拉着老五和小六左瞧右看,生怕这几个儿子在外剿匪哪里伤到碰着了。   “你说你们去县衙当差,怎么就跑到郡里去了,结果还去剿匪平反贼,这刀枪无眼,要是伤着了可怎么办啊。”   “娘,我们这不是没事嘛,还立了功得了赏呢。”罗成笑着对罗母道。   老四不乐意的道,“娘,就老五老六是你儿子怎么着,我不是啊?我这么大个人站在这,都瞧不见?”   “你知道你这么大个人杵在那了,娘能瞧不见,早看见你活蹦乱跳的了。”罗母白了老四一眼。   “娘,我没事,老五老六更没事,尤其是老五,更是屁事没有一点。对了,他现在大名叫罗成了,新来的郡丞给他取的名字。”   罗老汉点了点头,“罗成,这名字不错,哎,也是我耽误了,你们兄弟俩都这么大了,我都没给你们取个正经大名。罗成罗成,是不是成功之意?”   “嗯。郡丞说是马到成功之意。”   “这名字不错,既然是郡丞所取,那你就用着。男儿有名还要有字,本来待你加冠之时再取表字,不过现在既然有了字,你又已经在县衙当差,那我就替你也取个表字吧,罗成,罗成。”   老汉念了几遍,“罗成,字士诚,小五啊,就给你取表字士诚!”   罗成,字士诚,倒也还不错,罗成便点头谢过父亲赐字。   “小六啊,要不你就叫士信吧,士诚士信,刚好。”罗老汉给五儿子取完表字,结果顺带着把老六的名字也取了。   “老大继祖,老二承宗,老三嗣业,老四存孝,老五叫士诚,小六就叫士信。”罗老汉捋着胡须说道。   罗成站在那里发愣。   小六叫士信?罗士信?他叫罗成?这关系怎么听着有点乱啊。不应当是罗成字士信吗,怎么罗成的弟弟叫士信?   不过他突然又想到一事,一般的乡下人是想不出这等的名字的,而老爹给六个儿子取的名字,却都不一般,这么说来,老爹似乎好像也并不是一个普通人啊。再联想到,罗母当年那也是历城秦家的女子,再怎么是旁枝,可也不应当是老爹这样普通的农夫能取的到的啊。   这里面,似乎还有什么故事啊。   “谢谢阿耶,我以后有大名了,我叫士信,罗士信。”小六高兴地喊道。 第78章 战火   “阿耶,这是三姐夫赵贵,这是四妹夫周新,都是咱们本乡人。”罗成见疤面两连襟有些拘谨的站在一边,忙招呼着两人上前来。   老爹打量了两个女婿一眼,然后伸出蒲扇似的大手掌在两个女婿的肩膀上都重重的拍打了几下。   “嗯,都还不错,身子骨挺结实,长的也算高大。”   “阿耶!”   两人赶紧上前跪拜。   “起来吧,虽然你们成亲的仓促了些,我也没在家。但这个事情既然是你们丈母娘同意的,那就算是经过媒灼之言父母之命,是合礼合法的。我罗老汉生了五个女儿,之前嫁出了两个,挑女婿就一个标准,一要身体好,二要人勤快本份,再一个就得是能疼妻儿子女。”   “是是是。”两人都连连点头,站在那里老老实实的。剿匪之时,那种拼命的悍勇全然不见半分。   “阿耶,当初娶三娘的时候,我家里穷,只拿的出五斗谷子做娉礼,幸三娘不嫌弃我家穷,还愿意嫁过去。到了那边,照顾家里,侍奉老母,十分贤惠。上次五郎回来后,还特意送了十贯钱过来,说是补给三娘的嫁妆。”   “这事小五做的没错。”罗老汉点头,虽然罗家依然不富裕,但他不想亏待女儿。   “阿耶你听我说,之前我家确实只有那样的条件,如今我跟着五郎做帮闲,上次又随小五参与剿匪平乱,跟着沾光立了些功劳,也得了不少赏赐。有三十贯钱和三十匹绢,另有三十亩田,我愿拿出三十贯钱和三十匹绢来,作为补给三娘的娉礼。”   “阿耶,我也愿意拿出三十贯钱和三十匹绢来做四娘的娉礼。”周新见状,也连忙表态。   罗老爹呵呵一笑。   “你们真舍得?”   “没啥不舍得的,这是应当的。”   罗老爹收起笑容,对两个女婿不由的刮目相看了。之前回来后,他听妻子说起家里困难时不得已把两个女儿嫁出去了,就为了那一斗谷子,听后他发了通火。   后来听说两个女婿虽穷,可人还不错,婚后对女儿也还好,也就慢慢的息了火。再听到罗五得赏回来后,一个姐妹补送了十贯嫁妆后,对这个儿子极为称赞。   现在看到两女婿,居然把得的三十贯赏钱赏帛全拿出来要补娉礼,说实话,他是真的意外,又高兴。   他高兴不在于这些钱,他不是贪钱之人,钱是死物,够用就好。他高兴的是这两女婿表露出来的态度。   “三娘和四娘真的选对了夫婿了,这份心意我收下了,但这钱帛我不能收。漫说现在小五小六他们几个出息了,家里条件好了。就是没这条件,我也不能收你这么多,我是嫁女儿,不是卖女儿。”   “阿耶,这是我们的心意。”   “阿耶,不如你就收他们各十贯钱和帛,然后咱们家给三姐四姐补办一个隆重正式的婚礼,婚礼时再把这钱帛作为陪嫁送到两家,如何?”罗成提议。   这样一来,既有面子也有里子。   “嗯,可以。”罗老爹想了想便觉得五儿子这个主意不错。   老四见老爹心情好,便趁机道,“爹,我想娶靠山村刘屠夫的三女儿。”   “刘屠夫的女儿?”老爹脸一沉,“不行。”   “为啥?”   “你爹我以前跟刘屠夫打过架,是仇人,你不能娶他的女儿。”   罗老四面对这个理由哭笑不得,“这都哪年的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你还记着?”   “反正这事没的商量,你要娶妻,我跟你娘再找媒人给你寻一个好女子就是。”   ……   罗成他们带回来许多钱帛,又带回来了不少县里买来的粮食肉菜等。   家里气氛更高喜悦,杜伏威的母亲病也好了,带着杜小妹一起帮着切羊肉。这些天寄于罗家,虽说罗家人好,可也觉得有些过意不去。现在杜伏威买了两只羊回来,这顿饭便相当于是杜伏威请的,于是两娘俩切菜的时候声音都不觉得高了几分。   有种扬眉吐气的感觉。   一只羊在县城里已经剁成了大块,现在妇人们再改刀切细,另把县里买来的鸡鸭鱼肉等一起宰杀切割,好不热闹。   罗母一边忙着指挥,一边还不忘记数落罗成他们几个太大手大脚了。   “都不是正经过日子的,有钱就大手大脚,不知道省着点花。买这么多菜,该花掉多少钱啊。”   “嫂子,孩子们得了赏,高兴,你就由着他们这次了。”杜母笑着道。   女人们在忙着切菜洗菜,男人们则坐在院里聊着天。   罗老汉说自己跟老大在涿郡打制军械的经历,“真要准备打仗了,这次肯定是打大仗,你不知道涿郡那边有多少人在打造军械,打造的各种军械堆积如山,存满一库又一库……”   “明年还要继续打造呢,据说要准备好一百万大军用的军械。”沉闷的老大罗继祖说道。   “一百万大军用的军械?打个高句丽,用的着那么多大军?”老四喊叫。他这次跟着剿匪,也打了几仗了,可是每次不是二三十人的规模,就是几百人的规模,在他眼里,六百郡兵围青阳山庄那一次,就已经是极大的战事了。   一百万人?他无法想象,那得有多少人,这仗怎么打?哪有这么大的战场,铺也铺不下这么多人啊。   “你三哥是在登莱回来的,他在那边造船,据说打造了几百艘战船,征召江淮数千的船手在那边训练呢。到时大仗一开打,朝廷要派十万水师跨海远征高句丽。”   “跨海远征?”   一群人都在那里惊叹。   只有罗成很安静的坐在那,他知道这些传说都是真的,现在是大业五年秋,等大业七年东征就要开始了,那时真的是发兵百万,而且也是水陆并进。   “你们去做捕快也好,做了捕快这样就不用去打仗了。”罗老爹说道。   “爹,打仗有什么不好,能立功啊。我们这次就剿灭一伙小反贼,都得了这么多赏呢。这要是能参战灭掉高句丽,这得分多少赏?到时说不定就真能当上官呢。”   罗老汉直接一巴掌拍在了老四的脸上,“闭嘴!打仗打仗,打仗是要死人的,你年纪轻轻,连个媳妇都没娶孩子也没生,就想着打仗,你浑账!”   老四被拍懵了,脸火辣辣的疼,不知道老爹为何突然发这么大的火。他去剿匪回来,也没见老爹有那么大的意见啊?怎么一说参军打仗征高句丽,就生这么大气呢? 第79章 嗣业   “三哥,为什么见面就打我?”   “为什么?你还问我为什么?你个王八蛋一回到家就惹事,没有小五那样的本事,却也想逞强学小五,你想找死就自己去,为何还要把小六拉上,连三妹夫和四妹夫也要拉着?三妹四妹才刚嫁人,你就想让她们守寡吗?”   “我怎么是逞强,怎么就是带他们送死?我这是带他们立功,挣富贵。还有,凭什么老五几次带我们逞强冒险就行,老子冒险一次就不行?老子带着他们不但没有送死,还挣了这么多的赏钱和田地呢!”   “三哥你别打了,再打我就要跟你翻脸了!”   “你还跟我翻脸?你还翻天了,王八蛋浑账家伙,我不在家就真没有人能管的了你了。今天我不仔细抽一抽你的筋,你还真的就不知道马王眼到底几只眼,不知道咱们谁大谁小了!”   “哥,你大,你大还不行吗,我真是服了你了,三哥。”   九月的中午,蓝天白云,天气微凉。   一个高大的英武青年,正拿着鞋底狠狠的抽打着另一个高瘦的青年。   两青年都身着白色布衣,但是高瘦的青年却被那个魁梧的青年揍的连连求饶。   旁边,围着罗成一大家子,只是大家都只是围观着,却没有人上来帮忙。   挨揍的人是罗老四,揍他的是罗老三。   “以前咱家就三哥能管的住四哥,现在除了三哥,五哥也能管的了四哥了。”小六手里握着根猪筒骨,啃的满嘴流油,一边吃肉一边不忘跟自己两个兄弟杜大和辅三点评。   “我还以为只有五哥能管的住四哥呢?”辅三惊叹连连。   “哪里啊,以前五哥可管不住四哥,而且五哥还老被四哥欺负。就三哥管的住四哥,说来也怪,四哥打小说怕三哥,三哥眼睛一瞪他,他头皮都麻的。在我们家,四哥除了叫过三哥为哥外,对大哥二哥都从来都是称老大老二,以前对我和五哥更是呼来喝去的,家中一霸。但只要三哥,四哥就不敢胡来。以前我们被四哥揍了,就告诉三哥,三哥就会帮我们揍四哥一顿。”   那边,罗老四被老三罗嗣业已经揍的不停求饶,但老三根本不理会他,一只手死死的把老四摁在地上,一只手拿着一只布鞋死劲的抽他。   “你个王八蛋,我几天不在家,你是越来越混账了,今天不好好教训你,以后你还不知道要怎么的上天呢!”   “三哥,别,别打了,我给你十贯钱,行不行?”   “我打你个十贯钱!”   “二十!”   “我打你个不长记性!”   “三哥,求你了,别打了行不,我把我的赏钱分你一半。”   老三却根本不理会,足足抽满了三十记鞋底子,才把鞋套回脚上。   “老四啊,你现在又没分家另过,你的赏钱自然也是咱们家的,因此,你的赏钱一会统统交给咱娘保管,以后要用钱,你可以找我,我替你跟娘要。当然,得是有正当理由的花销。”   罗存孝一脸的丧气。   其实他刚才想反抗来着,可不知道怎么的,三两下就被老三按倒在了地上。打小,老三嗣业就长的粗壮,几兄弟里他最魁梧高大,他们两个相差才一岁半,打小就是冤家,隔三岔五总打架,但是打到十岁的时候,他就被老三彻底的打服气了。   从此以后,他见到老三总感觉骨头都是酸的,老三瞪他一眼,他头皮都发麻。   本以为,如今他也是杀过人的狠人,想想终于能翻身做主人了,结果老三一见面就是一顿抽,立马把他又抽回原样了。   以前被老三压,还能欺负欺负下小五小六,也不把老大老二放眼里,可如今不但老三依然压着他,连老五也都不把他放眼里,甚至还揍过他,就连小六,有老五罩着,他也不敢欺负了。   如今老三又还这样,这他娘的日子以后还怎么过啊。   “三哥,差不多就算了,旁边还有不少乡亲们瞧着呢,给四哥留几分面子。”罗成见老三已经穿好了鞋,这才慢悠悠的走出来假意劝导。   老三转身,伸出蒲扇似的大手在罗成的肩膀上狠狠的拍了几巴掌。   “小五啊,你终于长大了,才相别不过半年多点,想不到你如今居然有如此变化。你知道我回来后,听说你的那些事情后,最惊讶的是什么吗?不是你如何擒了蓝面鬼,也不是你当上了捕快,我真正惊讶的是你居然敢把老四揍一顿,还能将他揍的服服贴贴的,真了不起!”   罗嗣业长的极魁梧高大,罗家六兄弟里最高的,今年不过二十二岁,但是却比罗成整个高大了一圈,起码两米的身高,粗壮的跟头公牛似的,一脸的络腮胡子,长的跟罗铁匠相差很大,不过一双眼睛却让人看的很亲近。   “还是出去长见识,古人说的真没错,小五你去了趟汲郡,回来就已经完全成熟了。我去了趟登莱,也算是大开了眼界,连老四去了趟洛阳,回来都变化不小。”老三一面感叹着,一边拿手拍打着罗成肩膀。   “小五啊,老四那样的人你都带着做帮闲,你三哥打小就罩着你,你总得拉上我吧?”   罗成笑笑,“三哥的本事,做个捕快帮闲有些屈才了吧?”   “三哥能有什么本事啊,顶多就是长的高大点,跟你最近做的这些事情来可是差远了。”   这时,罗老爹一瘸一拐的从院子里走出来,瞧了眼还躺在地上的老四,又看了看正跟罗成聊的欢的老三,只是淡淡的说了句,“差不多就得了,准备吃饭了。”   老四坐起来,“爹,三哥他打我。”   结果老爹只是道,“打的好,打死了活该,你这种混账死一个少一个,别以为你不跟我说我就不会知道了,差点连累了小五他们,你个蠢货!”   老四不乐意了,“凭啥小五乱来就行?”   “小五什么时候乱来了?他那是有勇有谋,谋定后动,你呢,你是无谋匹夫,莽撞胡来,能一样吗?”   老四气的双手锤地,可没人理他。   “吃饭吃饭,老四一会记得把你赏的绢钱都拿过来,不得少一个铜板!”老三边走还边回头瞪了老四一眼说道。   老四硬起脖子想抗拒,可最终嘴巴张了张,只是吐出有气无力的一个哦字。 第80章 聚伙   小院里的桂花树缀满金色的花朵,飘散出阵阵沁人的桂香。   今天天气好,罗家便在院里桂花树下摆下了几张长桌拼在了一起,罗家一家人从未有过的整齐。   出嫁的四个女儿都带着夫婿和儿女回来了。   远在郡外服役做工的罗老铁匠回来了,老大和老二回来了,老三老四老五也回来了,再加上在家的老六,罗家的爷们今天都没缺席。   加上嫁入罗家的老大媳妇老二媳妇,以及还未出阁的五娘。   小院的长桌已经围满了。   罗老爹看着一大桌子人,非常的高兴,一向不苟言笑的他破例的让小六早早去买了坛子酒来。   “一家团聚,今天高兴,我得喝两杯!”   “老头子,我也高兴,也陪你喝两杯。”罗母也道。   罗成惊讶不已,想不到罗母也喝酒。   酒是水酒,粟谷酿造,度数低,纯度也低,酒发浑,泛黄,甚至里面还有没滤干净的酒糟,酒里还有些酒蚊子。   这样的酒喝起来味道并不好,但价格却不便宜,以前罗家的条件是喝不起酒的,就算逢年过节罗家也从不会买酒喝,自家收的粮食更舍不得酿酒。   “都喝!”老三嗣业捧起酒坛,给罗父罗母各倒一杯,然后给老大老二也倒了杯,最后给自己倒满。   老四瞧了瞧老三,“哥,应当买点好酒的。”   结果老三一瞪他,他立即不说话了。   每人都倒了一碗酒,连几个女婿也都倒上了。   大姐夫周德威,家距南山村二十里,家里有四十亩田,算是个自耕农,日子过的还算可以。   二姐夫二子明,算是罗家儿子女婿里唯一书读的多点的人,曾经还被郡里举过贤,去大兴城参加过科举明经考试,虽然最后落第,可毕竟也算是读了许多书的人,他的祖父甚至还曾任过州参军,虽是个七八品小官,可毕竟也曾经是官宦人家,只是到了二姐夫这辈,人丁单薄,家道中落了,他家里也没田地,就是给人做西席先生过日子。   日子过的倒还比罗家要强一些,人虽有些文酸,但对岳家其实还算可以,逢年过节的从没少过节礼。   这两个姐夫也都才三十出头,以前算是日子过的不错,来到岳家其实也有点优越感的。但这次,他们敏锐的感觉到了不一样,罗家人的精气神大涨。   本来老三来请他们回家时,还以来是有事相求,结果谁知道一进门,老丈人先是给了他们一人十贯钱,说是补以前大娘和二娘出嫁时少的嫁妆。   一串串的铜钱,整整十贯,还真让他们给惊到了。   等听完老四那通吹牛后,他们对罗家如今的变化算是有了些初步的了解了,罗家真的发达了。   如今罗家光是田地就有二百七十亩之巨!   更别说,铜钱绢帛都还有价值几百贯的,老铁匠家现在是南山村首富,甚至在南山里,都能算的上是首富了,前首富王老鬼刚犯事被抄查了家,现在不少家业还已经落到了罗家手里了呢。   “爹,我打算再买点地!”   罗成喝了口水酒后,就不打算再喝第二口了,这玩意根本不能算是酒,酸的,还带点苦涩的味道,甚至还掺了点不明不白的味道在其中,他从没喝过这么难喝的酒,简直比汇园果汁掺洋酒还苦还难喝。   连啤酒都比不上,差太远了。   “买地?”罗老爹抿了口酒后问。   “爹,我是这样想的,咱家现在虽然有二百七十亩地,但咱们这么一大家子人呢,这点地其实不多。再一个,我们这次得了些赏,加起来也有一百九十贯钱,一百九十匹绢,另还有战场上的一些缴获,手里现钱不少。这些钱留在手里也没什么用,倒不如置办些田地。王家不是出事了吗,他家的地多,咱们正好可以趁机买进些来。”   大隋对无官无爵的百姓占田是有限制的,无勋无爵无官无职的百姓,一丁最多只能拥地百亩。   这百亩限额还得把朝廷授的田算在内。   不过长白乡本来就从没有足额均过地,因此老罗家如今是五丁男二中男,他们家的田额实有六百亩,五丁各一百亩,两丁男各五十亩。   现在他们有了二百七十亩,最多还能买入三百三十亩地。   一般情况下,买地也不是那么容易的,首先你得有钱,其次还得有地可买,再其次你买了地还得能耕种的过来,朝廷对于占地却不耕的现象也是查的很严的,一经发现,惩罚很重。   不过罗家一大家子人,就算有六百亩地也种的地这来,毕竟这年头是广收薄种,甚至南山村这样的地贫山村,还要搞轮耕,甚至还得拿出部份田地来种桑种麻。   “王家的地向来都是些好地,地价不便宜,而且这么好的地,官府收回去了也未必愿意卖!”   老爹想了想道。   对于一个农民来说,有钱了买地是最自然而然的想法,这就跟到了后世的时候,手里有点钱,就总想着再付首付按揭买套房一样。   这年代,土地是风险最少,最保本也最稳定的投资。   做什么,都不如买地最划算。   “爹,这个事情我来解决。”罗成笑道。   老三也道,“小五马上就是县里的捕头了,正常买地又不是强占白拿,没问题的。”   “买多少?”老爹又问。   “能买多少是多少,要是能买满田额最好。”   “就算能买到那么多,可耕种的过来吗?明年估计又有大役!”老爹叹着气道。   “买田后,我们还可以买点耕牛,也还可以把地佃一些出去给别家种。只要能买到地,是不愁耕不过来的。至于明年大役,你们也不用担心,我这里有一个办法,可避役逃课。”罗成胸有成竹。   苛政猛于虎,而沉重的劳役,更是要命。   就如罗家今年,一家五丁二中,结果六人被抽去劳役,回来最重早的罗五都做了三月的役。如果明年还这样,那家里就算有地,也难有收成。   “什么办法?”   一桌子的男人几乎同时问出了声! 第81章 乡兵校尉   章丘郊外。   清晨雾气茫茫。   初升的朝阳被雾汽遮挡,只发出白蒙蒙的一点光。   北郊长白山下的一片平坦空地,一队队的郡兵正在训练。   秋日清晨,郡兵们却都打着赤膊,脚上各绑了两个沙袋在奔跑。跑的不能太慢,掉队者要被一旁的教头棍棒敲打,可跑的太快了也不行,跑出队伍也一样要挨打。必须和整个队伍保持同样的速度节奏。   黄衣独臂的贾润蒲站在远处,一声不吭的瞧着那一队队的郡兵如长蛇般奔跑向远方。   “这些菜鸟,连个队伍都不成形,太差劲了!”   罗成笑了笑,“是你要求太高了,他们不久之前可还是一群农夫呢。平时哪懂得这么多规矩啊,左右脚伸错都是正常的。”   “对了,恭喜你成为都尉!”   老贾有些得意,“不过是管五百个菜鸟,算不得什么的。”   自剿灭知世郎一役后,郡丞张须陀便更加加强郡兵的征召以及训练,原本他在全郡设立了十二团郡兵,但是此次过后,他扩充了郡兵规模。   原本一个县里设有一团郡兵,基本上是保持一团二百人在营训练、值守,另外还有轮值备训的四百人。   而这次,县郡兵直接升级为一营五百人,一营辖两团。   老贾本是章丘郡兵的团校尉,章丘郡兵由团升为营,他因此也直接就升为了新设的都尉。   “为了响应郡丞大人的安排,我打算在章丘的五个乡再设立五个乡兵团,每乡设一个,每团辖二百乡兵,闲时训练,若有贼匪时则配合我们郡兵剿匪捕贼。士诚啊,你是章丘县捕头,又是郡丞看重之人,你来当这个长白乡兵团校尉如何?”   “贾哥你说笑了,郡兵在你眼里那都是瞎胡闹,乡兵那就更不用说了。”罗成还是了解一些内幕的,所谓乡兵团,其实连民兵都算不上,毕竟郡兵才能算是民兵。   郡兵也分几等,比如常驻郡城的,那肯定是精锐,而其中郡丞的亲卫部曲更是精中之精,而那些各县的郡兵则又要差一等。   现在各乡也要弄乡兵,其实就真有点全民皆兵的感觉了。   不过这些乡兵肯定也不过是拉个架子而已,要钱没钱,要武器没武器的,能成什么气候,顶多就是捕贼时跟在后面运送点物资,押送点俘虏啥的。   不过张须陀这样搞,肯定也有他的用意,罗成猜测最大可能还是要把齐郡各县各乡的青壮都网起来,列入组织之中,这样能够釜底抽薪,以免如今形势下,民变的可能增强。   “来帮帮老哥忙,反正你当这乡兵校尉也不影响你做章丘捕头的。”老贾继续劝说,成立乡兵团是上面的任务。   但郡丞只让各地成立乡兵团,却一没给他钱二没给他人,连点武器装备都没给,这种情况下,想拉起队伍来是不容易的。   “乡兵校尉几品?”   老四终于忍不住问道,“若是小五不肯来,我来当这校尉也行啊。”   老贾只是瞧了瞧他,并没有答话。上次老四临时带个队侦察,结果把一队人都差点送掉了,最后还是老贾帮忙捞出来的呢,对这样的家伙他可不放心让他来乡兵团。   “乡兵校尉嘛,就是个名头,实际上是无品无阶的,毕竟乡兵嘛。我这个郡兵都尉说是管着五百人,其实也不过刚给了个正九品官阶而已。当然,咱们罗老弟不一样,是跟郡丞一起剿过贼灭过匪的功臣,因此只要你肯来管长白乡乡兵团,老哥哥我肯定想办法帮你弄个从九品来。”   罗成对老贾拍胸脯的打包票,却丝毫没有什么心动,因为他知道这根本不可能。从九品虽低,但大隋朝的制度在那,就算是这样最低级的官职,那也得是由大兴城朝廷吏部授任的,地方官员根本无权,顶多有个推荐权,但其实没多大用。   隋以前,南北混战,地方刺史权职极大,拥有很大的征辟权,许多低阶官吏都是直接由刺史举荐或直接征辟任用。   但到了隋以后,隋文帝杨坚就一直在削弱地方权柄,加强中央集权。到了如今的大业天子,收权更紧,地方上文武分离,而且已经没有了半点征辟权。   连老贾这样原本就是从九品的老部下,也是因为这次剿匪立功才升上正九的。   “老贾,这乡兵团就是个空名头,什么都没有,你让我怎么带?”罗成没直接拒绝。   “怎么是空名头呢?人肯定是有的,二百乡兵,郡里发文下令,让县里配合,你们长白乡征选二百个乡兵还是可以的。”   “可以个什么啊。你也知道如今情况,课役繁重,大量青壮被征召服役,家里留下的青壮可不多。”   “那你可以征点中男嘛,十六到二十岁,也都是身体倍棒的小伙啊。”老贾道。   “可事实上,你们郡兵征选的都大多是中男呢。”   老贾无奈的笑笑,确实,山下训练跑步中的那些郡兵,其实就有大量的十七八岁的中男。   乡里剩下的青壮可不多了。   “十四五岁的其实也已经长大了,训练训练也一样是好小伙的。”老贾又道。   罗成盯着老贾笑而不语。   给他二百个少年,这又有啥用。   真面对贼匪,估计都能吓的尿裤子。   “士诚,你帮老哥哥这个忙,尽快拉起乡兵团来,这是郡丞给我下的死命令,一个月后他就要来章丘亲自检验,若是我这里一个郡兵营,五个乡兵团拉不起来,到时老哥哥我就得吃板子,别看我跟了郡丞多年,可郡丞向来是说一不二的。你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贾哥,上次你也帮我大忙,救了我兄弟,这个忙我确实应当帮你。可是你说这什么都没有,让我带一群孩子,这到时也是丢你的人啊。”   “你要什么尽管说,老哥哥做的到的,一定帮你弄来,你一定要帮哥哥撑这个场子。”   “拉起队伍来,首先得有钱粮。哪怕就是弄帮少年来,平时也总得训练一二吧。这要训练,就得有钱粮,起码得管吃管喝吧,还得有住的地方。还有,还得有些武器装备,要不,我们总不能赤手空拳吧?”   罗成扳着手指头跟老贾算。   老贾一脸无奈。   要真有钱有粮,他又何必来找罗成商量呢。   “哥哥上阵打仗有一手,可真要说起这些,还真是不知如何下手。”   “要不我帮贾哥出个主意?”罗成笑道。   “你说,你说,赶紧说,哥哥最近为这事可是愁白了头啊。” 第82章 占领   “啪……啪……啪!”   王伯当家的庄园大门被拍的铛铛响,良久,里面才传来一个不耐烦的声音,“谁啊,赶着投胎啊,死命敲,敲你娘!”   门吱呀一声打开,章丘县衙一个快帮帮闲露出头来。   结果他还没有看清楚是谁大白天扰了他清楚的时候,就见两个沙钵大的拳头直接砸了过来。   下一刻,拳头砸到了脸上。   鼻子酸痛,眼泪直接就带了下来,然后是鼻血不停的淌。   “你谁啊?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殴打官差?”   “睁开你的狗眼瞧瞧,爷爷也是你能乱骂的?”老贾瞪着一双大眼,一只独臂还握着拳头扬着。   刘帮闲睁眼一瞧,一下子认清了来人。   县郡兵都尉贾润蒲,一个狠人。不久前,他才奉县令之命,带人从这独臂手里接管了这处抄没的罪犯庄园,想不到才隔几天,他们又回来了。   “原来是贾都尉啊,都怪小人狗眼不识泰山,误会误会。”虽然挨了打,可老刘却也不管生气,还得低腰陪礼道歉。   老贾哼了一声。   “从即刻起,这处罪犯庄园就正式移交县郡兵营管辖,你赶紧给老子滚!”   “啊?贾都尉,这是从何说起啊?郡兵不是已经把庄园移给我们县衙了吗?”   “少啰唆,赶紧滚。”   老贾懒得跟一个帮闲多说。   他之前请罗成来帮他拉起章丘长白乡兵团的架子来,结果罗成给他出了个主意。那就是把之前长白山乡王庄被抄没的王伯当家的庄园给拿回来,然后把王家抄没的地卖了,这样就有办乡团的经费了,不但长白乡乡兵团的经费有了,连其它四个乡乡兵团的经费都同样有了。   另外,把王家庄园划给新设立的乡团,这样罗成也有了营地了。   顺便,还能从郡丞那里申请下,把剿匪抄缴的一些武器拔给乡团。   再通过县里,征召一匹十四五六岁的少年过来训练,这样一来,便经费、营地、人员都有了,然后罗成再带他的那群兄弟过来,齐活。   不过王庄虽是郡兵抄没,可已经移交给了章丘县衙,但罗成一说,老贾便觉得有必要再拿回来。   只是他拿回王家庄园的办法比较直接,很有武人特色,他也没有去县衙找张仪臣交涉,而是直接带着人过来把庄园里县衙的人给轰走,然后直接接管了。   简单,直接,而又霸气。   王氏庄园早已经人去庄空,王伯当尚未娶妻,因此他一在逃,倒霉的不是他父亲兄弟们,除了几个在外没被抓,王老鬼被捕,他的妻妾们也被一起流放。   他几十年来辛苦积累下来的家业,倒是全归了官府。   “士诚兄弟,还是你这个办法管用。王家庄园挺适合做乡兵营地的,房屋多,这里离县城也不算远,还临着交通大道。”   老贾进了庄园,左瞧右看,很是满意。   罗成带着兄弟几个刚从对面家里过来,看着已经被县郡兵团团围住的王氏庄园,心里有些感慨。不久前,王老鬼还是他们乡里跺跺脚都能震一震的人物,可是现在,王氏庄园却已经连个王家人都没了。   “庄里还有不少的家具物件,这些乡兵们用不上,可以都便宜发卖了。”罗成建议。   “嗯,这个不错,老哥现在手头紧,处处缺钱啊,能卖一个是一个。”   老贾办事雷历风行,上午抢了王家庄。   下午便开始发卖王庄的家具器物以及田地等。   为了尽快拿到钱,老贾开的价不高。   而罗成作为出谋划策之人,当然是近水楼台先得月。   他打着支持老贾的名头,直接买下了三百三十亩田。   都是王家原来最好的田地,最为肥沃,且有水渠可灌溉,既不怕旱又不怕涝的天字好地。   本来这样的好田可不便宜,更难的是一般人有也不会轻易卖,哪怕有个把败家仔崽卖爷田心不疼,但一次也不会卖多少。   而罗成借着这次机会,直接一次性买下三百三十亩,而且还是整片的好地,这可就更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了。   而这样的好地,老贾只收了罗成一千贯整数。   “三百贯钱,贾哥你点点。”   罗成笑着让兄弟们把几大筐钱挑过来,这都是他们兄弟几个历次挣到的赏钱,还有私分的一些战利品,大部份都在这了。   “哥哥岂会信不过你?三百贯,记下了。”   老贾人挺不错,这三百贯他让人按肉好省陌换算成了四百五十贯钱。   剩下的五百五十贯买田钱,罗成用绢帛支付。   “三百匹绢,老哥也清点下。”   “不用点了,记下,三百匹绢,折钱一百五十贯。”   “老哥大气,这情我记下了。”罗成感激道,本来虽然官价兑换是匹绢值钱五百,但实际现在是匹绢值钱一百,罗家买官家的田,还能按一匹绢换五百钱,这全是老贾给的人情。   “应当是我承你的情,要不是你替哥哥我出的这主意,现在我这乡兵团还不知道要如何是好呢,你可是替哥哥我解决大难题了。”   老贾这人简单,你帮我个尽快,那我就也还你个人情。   把铜钱省陌也好,绢折五百也罢,反正这都是公家的钱,他又不私入囊中一文。   四百五十贯加一百五十贯,总共才六百贯,依然还差四百贯。   “差的你给我打个欠条,有的时候再给也行。”   “那就多谢老哥了。”   “谢个啥,我只有一个要求,你用点心,替老哥我把这长白乡乡兵团给拉起来,不管怎么样,一个月之后,我要郡丞前来操阅的时候,能够满意。要是做到了,哥哥感激不尽,要是做不到,到时可别怪哥哥我翻脸无情啊?”   “放心,一定!”   “那好,现在起,长白乡乡兵团就算正式成立了,这王家庄园就是长白乡乡兵团的大营,你罗士诚就是乡兵团校尉。”   末了,老贾还给了罗成一个极大的权利,乡兵团各级头头的任命权都给了他。   “老哥我相信你,这里就全交给你了。” 第83章 少年军团   “贾都尉果真如此?”   县令张仪臣听完捕头樊虎的禀报,眉头皱了皱。   “是啊,那姓贾的太嚣张了。王氏庄氏早已经移交给了我们县衙接管,可他如今却突然又打上门去,不但打了我的属下,还派郡兵强占了庄园。听说,都已经把庄园里查封的家具器物等发卖一空,连本应当收归县里的田地也都被那姓贾的卖了。”   这种事情,确实惹人怒。   但张仪臣眉头紧皱后,却说了一句话,“算了。”   “就这样算了?”樊虎声音提高了八度。   张仪臣眉头一挑,眼睛斜望向樊虎。   樊虎立马声音又降了下来。   “怎么,你还要教本县如何办事?”县令的话已经很不客气了。   “不敢不敢。只是这事不合规矩,这姓贾的欺人太甚,完全不把使君放在眼里啊?”樊虎还想挑事。   可张仪臣却只是冷笑几声,“如何处理,本官自有分寸,还轮不到你在这里指手画脚。樊虎,虽说你是县里的老人了,在这里几十年时间。而本官来此任职时间不长,但对你行事也有所耳闻,有些事情我也不愿意说破,但是我已经让人查的明白,你这些年手脚可不是很干净,屁股底下还没擦干净。我呢,也念你在县里办差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如今也给你一个体面,你现在就自请辞职,回家养老,那么过往之事,就算是一笔勾销,既往不咎。”   樊虎脸色剧变,没料到一句话不对就惹的县令如此翻脸,但细想下又不对,这姓张的是早就谋算好了要动他了,否则也不会查他。   “使君,我樊虎哪有得罪之处,还望多见谅。但我攀虎对县令真是绝无二心啊,我在这里办差三十多年,向来是兢兢业业……”   “不用说了,新的捕头我也已经选好了,明日就要来了。”   “新捕头?谁?”   “罗成罗士诚,你认识的。”   “是他?”   樊虎终于明白了,这一切果然就是早已经谋算好了的。罗成来做捕头他真是从来没有想过,可细想,似乎又合情合理。   再细想下,罗成跟郡丞关系不错,如今听说这小子还成了章丘县长白乡乡兵团的校尉,他算是张须陀的人,县郡兵都尉贾润蒲自然跟他是一伙的。   “使君这是投靠郡丞了?”樊虎脱口而出。   “放肆!”   樊虎闭起嘴,可一双眼睛却通红。   “县君可得想好了,郡丞新来乍到,在我们本地可没站稳脚跟,他上任后的许多主张可是惹的不少郡中士族豪强不快,说不定哪天他就得卷铺盖走人,县君跟着他未必是好决定。”   张仪臣放下了手里的笔。   他从桌上拿起一卷卷轴,扬了扬。   “樊虎,你可知道这里面是什么?就凭着这卷卷轴,我能让你抄家灭门!”   樊虎脸色又变。   “拿去看看吧,这还只是你这些年做的一部份事情而已,更多的我还有。”   樊虎捡起,只是扫了几眼,他就脸色苍白起来。县令果然没有骗他,这里面一笔笔一桩桩,都记录了他做捕快以来这些年所做过的脏事。   “县君,天下胥吏皆如此,没有俸禄没有钱粮,你让我们这些人如何养家糊口?”   “胥吏贪污确实一直以来就存在,但没有几个人如你这般贪,况且你所犯的仅仅是贪污吗?你自己好好想想吧,不是我不敢动你,只是不想动你而已,莫逼本县改变决定!”   樊虎不敢再多说了。   悻悻退下。   离开前,他还是说了一句,“县君,你是读书人,你不应当跟武夫张须陀走到一起,更不该用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来当捕头,我今天就可回去养老,但章丘县以后未必就能太平!”   ……   王庄。   此时已经改名为长白乡兵团兵营。   二百名被县中下公文征召起来的长白乡少年们背着包袱,左张右望的走进营地。   “这就是兵营?”   “我们之后两个月就呆在这里?”   “这地方真不错!”   “要是一直能住在这就更好了。”   ……   少年们相互交谈着。   因为都是本乡人,所以相互认识的还不少。   一进来,许多少年就在那里呼朋唤友,同里、同村的很快就抱团一起,形成了一个个的临时小团伙。   军营让他们很满意。   长白乡王氏庄园谁人不知,乡中少年都知道王老鬼家以前的富裕,那是本乡首富。有好多少年以前还给王老鬼家放过牛养过猪干过活呢。   大院子套小院子,院落相叠,形成了一个很大的院落群,有数十间的房屋。   虽然此时家具等都已经搬空了,可其它的依然保存完好,门院高大而又气派。   罗成就站在庄园前厅的门口,坐在椅中看着前面庭院中间的这群少年。   其实他也比他们大不了多少,他十六岁,这群少年多是十四五岁,也有些十六七岁的。   “小五,全是些小家伙,能练成啥啊?”老四今天特意把他的那件两当甲从县甲仗库取了出来,腰佩横刀,手执禹王挝,披着两当甲,很有气势的站在罗成的身后。   “小六才十二,杜大和辅三他们也都才十二,可你觉得他们哪里比你差了?”   老四撇撇嘴,“他们能跟小六他们比么?”   罗成看着那群少年,心里却在想着,二百少年已经挺不错了。   唯一有些遗憾的就是这些少年只能在这里训练两个月,本来县里是答应征召一个月的,但罗成再三要求张仪臣才同意两个月时间,而且还说好,营里得管这些少年们的吃喝,另外第一个月算免费征召,但第二个月就得给补贴。   毕竟就算是少年,那在家里也是半个壮劳力的。   至于两个月后,就只能换一批过来了。   除了真有战事,否则不能一直留他们在营里。   罗成做事向来是比较认真的,既然答应老贾要拉起这个乡兵团来,那就得像个样子。   他再瞧了瞧那二百少年,又回头看了看自己身后左右,那里站着老四和小六他们几个跟着他上次剿匪过的兄弟,还有小七小九等六七个与他一起擒蓝面鬼的少年。   还有独眼老王,没耳朵老赵等十个上次一起夜袭贼营的老兵。   再然后是新加入的兄弟老三以及老大老二,连他爹罗铁匠今天都拎着把锤子站在一边。 第84章 杀威   “肃静!”   罗成高喊一声。   少年们转头往这边望来,有些人安静下来,可依然有人在交头接耳,“这谁啊?”   “咱们乡团校尉罗成。”   “怎么看着这么年轻。”   “听说才十六呢。”   “那不是比我还小点,怎的就做了校尉?”   “你莫不是还不知道,他之前生擒了蓝面鬼,后来成了县中捕快,去郡城公差,又被征召入郡兵剿匪,立了大功呢,因此才十六就做了这乡团校尉了。”   ……   “闭嘴!”   罗老四提起挝狠狠的往脚下青砖上一顿,青砖碎裂,巨大的声响震的那些少年全都安静了下来。   罗成满意的看着安静的场上。   缓缓站起身来。   “某便是齐郡章丘县长白乡乡团校尉罗成,有些人听说过我,有些人也许还没听说过,但不管你们听没听过,听过什么,从此刻起,从你们踏入这座军营大门开起,你们的身份便是我乡团的一名乡兵!既入军营,便只讲军法军纪!”   罗成一步步走下台阶。   来到那群懵懂的少年们面前。   “何为军纪?便是令行禁止!刚才我喊肃静,你们便应当全都禁声,可刚才依然有人还在议论纷纷,这便是违犯军纪。虽然你们不懂,但你们依然犯了我的军纪!”   说着,罗成手指开始指向少年中的某些人。   他指一个,便有老四等人过来拖出一个。   有些少年不知道要发生什么,吓的大叫的,还有胆大乱骂的,甚至有挣扎着要反抗的,可在老四等这群杀过人的家伙面前,这些少年简直就是太嫩了。   犹如群狼面前的山羊一般。   罗成手指了二十三个少年,老四他们便拖出来二十三个。   “扒掉他们的裤子衣服!”   “哈哈哈,这个我喜欢!”老四哈哈大笑,扯起一个少年,几下把他按倒在地,手脚并用,一会就把对方剥的跟个大白羊似的。   独眼老王更是呵呵的边笑边剥,弄的那个少年惊恐万分,狂叫不已。   二十三个少年,光着身子蹲在地上。   瑟瑟发抖。   “站起来!”   “站直!”   罗成吼道。   少年们虽然惊恐,可最后却还是被罗成喝的都站起来,站直了。   “把手放开,你们那些小玩意没人有兴趣,挺胸、抬头、站直!手臂贴在身体两侧!”   少年们慢慢的按着照做了。   “现在,你们蹲下,双手负于背后,学蛤蟆一样跳,围着这个庭院边跳十圈!”   “学蛤蟆跳?不是打屁股吗?”老四有些失望。   “打屁股有什么好,打坏了还得白费粮食。”罗成哼了一声,“不过你也别以为学蛤蟆跳会很容易。”   “这有啥难的?”   “那你就带他们一起跳,试试就知道了。”   “试试就试试。”老四还真的放下了挝,过来带队跳。   其它的少年们就都站在那里观看,经过刚才那一下,这些少年们都老实多了,一个个站在那里不敢乱说一句话,全都紧闭着嘴。   他们倒不觉得学蛤蟆跳有多难,而是觉得被当众扒光了衣服光着身子跳很难堪。   “老四,跳快点,你早上不还吃了三碗干饭嘛?”   老三站在那里喊道。   甚至还开始替老四喊数。   从一到二十,老四跳的很快,那些少年们一蹦一跳的也没停下。   但二十以后,老四还行,少年们却已经有人开始蹦不动了。   队伍越拉越长,有几个越落越后。   老四其实也已经觉得有点眼晕头花,可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前,尤其是在那些少年们的面前,他想要面子,于是咬着牙硬撑着。   最后,老四跳完十圈,已经浑身汗水湿透衣服。   “娘的,这学蛤蟆蹲跳,怎么的这么累,比老子扛着禹王挝上阵杀人还累咧。”他气喘吁吁如老牛。   在他身后,只有几个少年勉强完成了十圈,多数都已经不行了。   “给他们记下来,谁还差多少圈全记好,今天没跳完,明天接着补,直到跳完为止。”   “小五,这招好,比打他们十板子都见效,你看其它那些家伙,一个个已经老实多了。这招就是杀威棒吧?”老三嗣业笑着问。   “总得镇住他们!”   镇住那群少年之后,罗成便给他们分伍。   卫府的士兵是十人一伙,五伙一队,两队一旅,两旅一团,除了队一级是五伙外,其余都是二二制。   罗成倒不打算更改这个,反正他们这其实就是群民兵预备役。   “先量下他们的身高!”   庭院前立起几根竹竿,有五尺高的,有六尺高的,还有七尺高的。   少年们一个个过来比量,不满六尺的就站到那根竹竿后,六尺多不满七尺的就站这六尺高的后面,超过七尺的就站在那根七尺的后面。   “再测下他们的力气!”   几组石锁被拿了过来。   这些石锁从二十斤到一百斤的都有,每个少年过来试。   先要求他们拿起最重的为止,再让他们试哪个重量的可以耍些简易的花来,比如左右空中换手等,并一一被记录在案。   “小五,这又是做什么?”   “当然是摸底。”   “要按高矮胖瘦力气大小分伙吗?”老三问。   “当然不是,得搭配好。如果只是简单的按力气大小和高矮胖瘦分,其实才最不适用。”   量过身高,测过力气,罗成又让他们开始测跑步速度等几样。   如此折腾了半天下来,二百少年们已经气喘如牛,浑身无力了。   罗成手拿着汇总过来的记录,认真的观看着。   最后又把这些少年的出身的里、村记录对照了下。   “一队五十人,其中择身高力壮者十人,让他们练大盾格挡。再择次高力强者二十人,练投枪。余二十人,十人练长枪,十人练横刀!”   “再从这些少年中,择出那些猎户出身,会开弓的专授他们箭法,让他们做弓兵。”   “再择那些会身矮而又敏捷者,教他们骑马骡,以后为传讯报信之用。”   乡团缺少足够的武器,老贾答应能给罗成的,最多的是些长枪,这玩意比长矛都还要便宜的多。   然后刀、矛、弓只能给少量。   至于马骡,这玩意除非罗成自己能搞到,否则他也没办法。   条件就这样,罗成也只能就米下锅了。 第85章 陌刀不出,谁与争锋   对乡兵少年们罗成没多大要求,他希望一个队就能成为一个能单独做战的单位。因此伙是单兵种,队则成了合成兵种队。   相比起整团都是长枪兵,罗成的考虑更切合实际些。   连老王他们这些被罗成特意请来的老家伙们,听完后都点头不止。   不过他们对于少年团其实没报什么希望,来罗成这里,不过是来养老的。上次跟罗成一起夜袭,觉得这小子有些意思,便来帮一把。   “尽量把同里同村的少年安排在一个队伍里。”罗成特别交待。   虽然说这样的安排,可能会有一些后遗症,但他们这是乡团,又全是些少年。他希望将来真正的要上战场的时候,这些少年能够有个熟悉的人相互依靠。   毕竟上阵父子兵,打虎亲兄弟,他自己也是这样过来的。   “小五,你答应过我的,我是副尉!”老四腆着个厚脸皮过来讨官。   “老四啊,你问过我吗?”老三捏着拳头侧着脸笑呵呵的问老四。   老四看到老三就有些怵,可还是不甘心,“三哥,咱们这是军营,讲究的还是功劳和本事。”   “好啊,那就比比?”   “我不跟你比拳脚,战场之上讲究的是拼杀,一寸长就一寸强,我有禹王挝,我跟你打是欺负你,要不你也找个长家伙来。”   论拳脚老四不敢跟老三比,但他自认为自己手里的这杆挝,老三肯定比不过。   “你真要比?”罗嗣业笑问。   “怎么,你不敢?”   “有什么不敢的,你要比,那我就陪你比。不过若是我赢了,怎么办?”   “你赢了那这副尉就是你的。”   罗嗣业摇头,“不不不,我刚来,哪里能当副尉,我顶多当个队头,若是我赢了你,我不提别的,你就给我当队副,如何?”   老四涨红了脸,“那要是我赢了,我也不当副尉了,我也要求只当个队头,到时就让你来给我当队副。”   “行啊。”   老四扬了扬手中挝,“你挑个趁手的长兵吧,要长矛还是铁棍?”   罗嗣业笑着摇了摇头,然后走过去对老王头说,“王前辈,据我所在,你好像是用大刀的?”   “小子倒是耳朵挺灵的,老子以前确实是用刀的,不过可不是什么大刀。只是后来眼睛瞎了一只,眼神不太好使了,便很少用这宝贝了。”   “那今天你带这宝贝刀了吗?”   “当然带着,一直随身带着呢,怎么,你要借我宝贝一用?”   “斗胆请求前辈借刀一用。”   “我这刀啊,是我的宝贝,我这一生唯有两样东西不借他人,女人和刀。”   老三不想碰了个钉子。   “不过呢!”   老王头拿着独眼打量着老三,“你小子性子上倒跟小五有些像,只是比他更直率些,很对我老王的胃口。你若是愿意拜我为师,叫我一声师父,那我不但把刀借你一用,以后还会把我用刀心得诀窍全都传授给你,如何?”   “当然可以,前辈愿意收我这个徒弟,那是我的荣幸呢。”   “那就赶紧的啊。”   老赵等几个老兵,都在一边起哄,“好你个老王,居然临死之前还能找到这么好的苗子,怎么就让你老小子抢先一步呢?”   “哼,遇到好苗子,当然得先下手。这就好比以前打仗抢战利品一样,先攻入城中者,方有机会先抢漂亮女人和值钱的财宝,像你们这样慢乎的,连口热屎都抢不着一口。”   “我呸!”   在众人的笑声中,老三嗣业向老王下跪递茶,正式拜师。   老王接过嗣业呈上的茶,喝了一口,然后就算收下这个弟子了。   “从此以后,你就是我的徒弟了,为师这生呢,戎马一生,从未婚娶,也不曾有一儿半女。家乡的族人也都亡于战火,算是孤老头子一个。收你做弟子,我的一切以后都是你的,对你唯有一个要求,以后为我送终就行。”   “待我取宝贝来!”   罗成对老王的宝贝也很好奇,等他取来一个长盒后,也忍不住探头观望。   狭长的木盒打开,只见里面还衬着丝绸。   红色的丝绸之中,静静的躺着一把大刀。   那真是一把狰狞凶狠的大刀。   老王头拿起宝刀,在手中抚摸着,如同摸一个美人。   “这是跟随了我三十年的宝物,自我三十年前得到他开始,便一直没有离过身。”   “师傅,这刀叫什么名?”   “此刀名为陌刀,步卒所持,乃古之斩马,刀重十五斤,长七尺,刃长三尺,柄长四尺。马步水路咸可用,力士持之,以腰力旋斩,挡者皆齑粉!”   老王头抚着刀,陷入对往事的追忆之中。   “想当年,我随大将军史万岁征讨突厥,手持此刀,与八百弟兄连成一阵,组成刀墙。面对着突厥人的铁骑,我们挥刀墙而进,突厥铁骑连人带刀皆碎……”   罗成等人听的都无限向往。   面对着当世最强悍的骑兵军团,面对着千军万马,八百陌刀手,却挥着七尺大刀,以腰力旋转斩杀前进,斩碎一切阻拦在面前的敌人。   “要用这宝贝,须得人高马大,力气极强。如此,身披重甲,持此陌刀,方可所向无敌!”   “小子,从今天起,这把宝贝就交给你了,别丢了我的脸,也别丢了陌刀兵的脸,记住一句话,手持陌刀,便有进无退!”   十五斤重的陌刀捧到手里,罗嗣业只觉得心头都有股热血在沸腾。   他试着挥舞了几下,觉得似有灵性。   “老四,咱们哥俩来比划比划吧!”   罗存孝看了看自己手里的挝,又看了看老三的陌刀,觉得自己的挝也同样七尺长,同样十五斤重,未必就输他。   “那好,来吧!”   兄弟俩各执长兵,在院里就干了起来。   两人虽执神兵,可都没什么章法,但偏偏两人天生力大,挥着十五斤重七尺长兵,却能拍打扫刺砍各种招式齐出。   两人叮叮铛铛打了半天,结果却依然没有半点力尽气喘。   “这个罗老四倒也是个好苗子,可惜路子有点野,要是能够好好指点一二,倒也还能造就。”老赵头在那说道。   “我倒觉得老王捡了个大便宜,这罗老三还真是猛,这路子真是适合陌刀了。”   “你说他们罗家这是什么血脉,怎么一个个力气如此猛,那个罗小六也是一样,天生神力,巨猛无比,一天武艺没练过,可你我这等厮杀半生的都打不过。”   “那个罗五也一样很猛啊,一把锤子可不简单,就是还没练长兵有点可惜。”   “我瞧着那位瘸腿的罗老头似乎也不简单呢,你看他拎那把铁锤,看似随意,可这里面大有玄妙啊,是个高手。”   “他们家老大老二看着木讷了点,但感觉也是天生巨力。”   “草,这一家子什么人啊。” 第86章 钩镰枪   嗣业挥刀打到兴奋之处,干脆跳到一边,三两下扯开衣物,赤膊执刀。   “再来!”   老四却有些气喘,面色通红,不过他使挝已经有段时间,颇有些心得,便仗着熟练应了一声,“来战!”   陌刀对长挝,都是高大力猛之士,这番大战看的二百少年郎瞠目结舌,惊叹连连。就连一众老兵们也都交口称赞,赞他们天生战士,只是还有些稚嫩,没经过老兵教练。   罗成看的也是热血沸腾,恨不得下场跟两位兄长切磋一番。   “想不到三哥初使长刀,也能这么威猛,我倒觉得可以让三哥单独统一队长刀兵。四哥使挝也很厉害,可以率一支长挝兵!”   历史上的唐朝中期之时曾有一个名将,就是用陌刀,人称陌刀将,名字也叫嗣业,威猛的很。   “小子你想法倒是不错,可你知道陌刀不光得挑战士,还得要好材料,造价可极不菲的。就算我大隋的天下七百军府七十余万府兵,使用陌刀者也不过极少数。朝廷甚至规定了,禁用陌刀陪葬,打一把陌刀的钱,都能打上几十把横刀了。”老王头在一边不屑的道。   陌刀长七尺,光是刀锋就三尺长,而且他还是双刃的,刀刃越长所需要的技术越强,材料也越高,否则长刀易断,达到三尺长的陌刀刃,那其实已经不比马槊的锋刃差多少了。   军中最好最贵的武器便算是马槊,马槊长达丈八,光是槊刃就达四尺,尤其是他的锋刃还是采用特殊结构形状,利于破甲,远不是一般的刀剑能比的。   陌刀的刀刃部份,基本上工艺和马槊相同了,这也是陌刀的昂贵之处。   连十二卫府的军府里,都没多少陌刀手,罗成想在自己的二百乡兵中组一队陌刀,几乎就是开玩笑了。   “陌刀难造且贵,但我们可以打造一点类似的大刀。”罗成想到了另一种有名的大刀,宋朝时兴起的朴刀,在水浒里面,好汉们标配一把朴刀。   所谓朴刀,还有另一个名字‘着裤刀’,可以挂在腰上,它极简陋,安上短把就是用于刀耕火种的畲刀,成为一把农具。如果安上长把就成了朴刀,朴刀能够农兵两战。   这种刀最大的特点就是短刀头、长刀把,刀身无鞘,长刀可以把刀头取下,还能当杆棒用。   它的另一个特点便是刀刃占刀身部份比例较大,这也是与一般大刀不同之处,而且朴刀相比陌刀来,他是单刃。   制造工艺要简单的刀,造价因此也低的多。   老王听了罗锋的打算,有些不屑。   “你那样只能叫大刀队,不能叫陌刀队,不要污了陌刀队的大名。”   “就米下锅嘛,虽然不能装备陌刀,但我们也能一样用陌刀战法啊。如果能有一队大刀兵,在阵前列阵,刀墙而进,确实是破敌的利法啊。我打算让我三哥来统这队大刀队!”   老三虽猛,可毕竟还没有过半点功绩,罗成直接让他做队头,都已经是因为这是个草头班子了。   老四的挝虽然有些怪,可能跟老三打个平手,也是厉害。   罗成想到了历史上宋军的钩镰枪。   其实钩镰枪这种武器,古今中外都有,只是各有变化。比如最早的戈,后来的戟,再来的钩镰,都是如此,欧洲历史上瑞典有名的枪戟,也差不多如此。   这种武器跟枪矛相比,多了横出的钩子,因此除了刺击外,便又有了钩这种战法。打仗的时候,钩敌人的骑兵,砍敌人的马腿,都是不错的。   老四的挝比较复杂,但做个简单点的钩镰枪却不难的。   “麻扎刀?”老赵问。   钩镰枪还有个别称,正是麻扎刀。   “单独建个麻扎刀队,倒也不错,只要是用的好,其实大有作用的。”老赵称赞。   他早瞧上了老四,看见老王收了老三做弟子,也有些心痒了,正好以前他是用戟的。按老赵自己的说法,他早年其实是做仪兵的,就是依仗兵,在队中专门执戟。戟虽然以前也是主战兵器,但到了如今,基本上是用做依仗兵器。   不过老赵用戟还是有一手的。   说起钩镰枪来比罗成还熟悉的多。   “这钩镰枪啊又叫麻扎刀,枪长七尺二寸,其中枪头为八寸。枪头上有尖锐,下部有侧向突出之倒钩,钩尖还向内曲,记住,不向内曲的那叫卜字戟。”   “枪杆长六尺,粗圆为四寸,以木制成,杆尾再安个铁鐏,长四寸。”   “这样的枪,确实如士诚所言,既能和长枪一样起到刺杀之效,又能用侧面的倒钩砍杀敌人,也能钩住敌人,防止敌人逃跑,还能钩骑兵,砍马腿,上面的那个倒钩,还能防止枪尖刺入过深。”   老王不满的道,“你把这钩镰枪吹的这么神乎,那为何军中不用?”   “军中多用长矛长枪少用钩镰不是因为不好用,而是用为相比起枪矛来,钩镰虽不难制,但毕竟成本要高些,而且钩镰枪使用起来更难些。你也知道,军中嘛,当然是越便宜的武器用的越多,越简单的用的越多。”   “王叔,就请你来担任乡团刀术教头,赵叔,请你来担任枪术教头,如何?”   罗成知道两老头各精刀枪之术,便干脆让他们出马。   老赵笑道,“也不是不行,不过你得让老四拜我为师,还要让他来当这钩镰枪队头,这样我才答应。”   “哎哟,还没当上人家师傅呢,这就为人家谋福利了啊,你这师傅当的要得啊。”老王笑道。   “那是当然!”老赵也不以为意。   “当然可以,我这里先替四哥答应了!”   那边场上,嗣业和存孝两人打的已经浑身冒烟,但都还奈何不了对方。   “停!”   罗成走进场中,拿起六叶锤砸开二人的武器,站立当中。   “你们二人算是平手,不分胜负!”   “老五,我马上就赢了,你掺乎什么?”老四不满。   “嗬,再有几个回合我就能把你干趴下,还吹牛?”老三嘲笑。   眼见两人又要开干,罗成亮起锤子。   “我现在宣布,罗嗣业任乡团陌刀队队正,罗存孝任乡团钩镰枪队队正!” 第87章 狂妄   汗水湿透了他的衣襟,握着长挝的双手虎口处还隐隐发疼。   “凭什么我才是个队头啊?凭什么老三也能跟我平起平坐?”老四不甘的问,甚至直呼罗嗣业为老三。他紧握着长挝,“我跟你出生入死的时候,老三在哪?我在长白山带着五人就干三十二个贼匪的时候老三在哪?我跟你大破贼寨的时候老三又在哪?”   “现在老三凭什么跟我一样当队正?”   “就因为三哥并不输于你,正因为你曾经剿匪的表现我才用你为队正,否则你以为你凭什么能当队正呢?”   罗成并没有训斥老四,他知道老四一直想要压老三,但他并不纵容他。   “我再告诉你我用人标准,唯才是举!”   “谢了。”罗嗣业表现的很平静,冲老四笑笑,然后对罗成拱手谢过。   “你也不用谢我,好好的替我把陌刀队带出来,别让老四看你笑话就是。”   “放心吧,既然老四也带一队,那我们到时就比比看看谁带出来的队伍更厉害就是,是骡子是马,到时总要拉出来遛遛的!”   “试试就试试!”老四哼道,虽然罗成的话让他无法反驳,但他还是一肚子气。   乡团总共二百人,现在罗成要建陌刀队和钩镰队,那么之前花队的计划便就得有所改变。   “先立纯队,熟练之后再混编花队!”   所谓纯队,便是一队五十人都是一个兵种,而花队,就是一队内有数个兵种。花队纯队,各有优劣。   一般来说,军队规模大,那自然是纯队更占优势好利用,而如果队伍少,那么花队相对来说比较适用。   罗成打算先分兵种,集结成纯队训练,然后再混编为花队,以花队实战。   罗嗣业为陌刀队队头,罗存孝为钩镰枪队头。   罗成又任命了罗士信为盾牌队头,以杜伏威为横刀队队头,赵贵为弓手队队头,辅三为长枪队队头,以周新为斥侯队队头。   总共二百人,编了七队,因此每队实际不满五伙,一队只编三伙。   至于那十个老兵,罗成请了七人分任各队教头。   罗成自任乡团校尉,又请了三个老兵担任三旅的旅帅。   这样一来,乡兵团下辖三旅六队,外加一个斥侯队。   罗老爹、罗老大继祖,老二承宗,外加上大姐夫周德威、二姐夫王子明也都全加入了乡团,不过他们没编入各旅队,而是直接留在罗成的团部。王子明充当记室,周德威为参军,老爹和两个儿子算是罗成的亲卫、旗手、护旗。   罗三叔等上次随罗成一起擒过蓝面鬼的七个同乡,被罗成委任为自己的直属亲兵。   如此一来,罗成的乡团草团班子算是正式成立了,包括罗成在内,总共是二百三十一人。   “小五,不,校尉,我们队的陌刀什么时候拔下来?”   任命一结束,老三就过来要家伙了。   “陌刀是不可能给你的,我只能给你想办法弄些朴刀来。”   “那朴刀什么时候能发下来?”   “这个暂时还没有,我得向县中的贾都尉申请,再跟县令请求下。”   “那没有大刀我们怎么练啊?”老三摊手。   “没有刀,先砍点树做出刀把来,安个木头刀刃练着先,等练的差不多熟练了,到时有了真刀,安上刀头也是一样的嘛。”罗成也只能这样先忽悠了。   “这也行?”老三乐了。   “只能先这样了啊。”   “行吧,那我先这样练着了。”老三倒也没怎么抱怨,比较能理解罗成。   老四也来要钩镰枪。   “你自己先想办法,拿木头做些枪练着先,我会给你弄些真枪头来的。”   盾牌没有,那就拿木头制些木盾。   刀没有,先做点木刀练。   弓没有,先练练投枪,练练站队,熟悉下旗号金鼓嘛。   老爹在一旁都有些看不下去了。   “我说小五啊,既然都成立队伍了,总拿着木头刀枪练也不是个事啊。你看要不要找县里弄点铁来,咱们家本来就祖传的打铁手艺,我跟你哥在涿郡也打过军械,要是有铁料,打造些横刀大刀、铁枪头、矛头的倒不是问题。”   老爹的话让罗成倒是眼前一亮,是啊,没有枪没有刀,可以自己造啊。关键是只要能得到县郡兵和县衙的允许,能弄来一批铁料,完全就可以自己造了。   “我怎么就没有想到这一点呢。”   罗成进一步的想到,若是能够有路子弄到铁料,其实不光是可以打制兵器,完全还可以弄点副业,让乡兵们参与进来,帮忙打造点铁器啥的售卖,这样赚了钱,既可以用做乡兵团的开销,还能给大家弄个小金库,分点福利什么的。   不过铁料这东西,朝廷管的比较严,未必好弄。   “实在不行就买!”   “贾都尉不是拔给了我们团一百贯的款项嘛,可以找路子买啊,只要上面能同意就行。”老爹再次提醒罗成。   ……   县令张仪臣带着一队随从亲自来到王庄,远远的就听到洪亮的喊叫声。   待到了门口,发现这里还有一伙少年正拿着木枪站的笔直。   “军营重地,来者止步!”   一名少年大声喝叫。   “瞎了你的狗眼,没见到这是县中张使君亲至?”   “罗校尉有令,军营重地,任命人不得擅入,违者拿下,若敢反抗,格杀勿论!”   “他娘的这算什么军营?罗成呢,赶紧叫他出来!”一名随从恼了。   张仪臣却抬手制止住他。   左右打量着这几个少年,虽然身着普通的布衣,可却都穿的很整齐,尤其是他们站在那里时身姿笔挺,面容严肃,没有半点言语。   “窥一叶而知秋,就冲这几个守门的乡兵少年,就知道罗成这个校尉确实当的合格。这位少年,本官乃是章丘县令张仪臣,你进去通报一声。”   “稍等!”   少年对着张仪臣行了一礼,却也依然没请他直接进去,而是自己转身进去通报了。   “不就是个乡团校尉嘛,连个品阶都没有,竟如此狂妄。”   “这怎么是狂妄呢,这是办事认真,本县手下,还就缺罗成这样办事认真的。一会他出来,你们可别乱说话,这回本县前来,可是亲自来请他去担任县中捕头一职的。” 第88章 三只母老虎   王庄军营里训练如火如荼。   虽然还没有装备,可罗成已经将少年们分编好。新兵们以队为单位进行训练,在各个队教头和队官的棍棒下卖力挥汗。   罗成背着手站在台上观看。   在他坚持下,新兵第一项训练是队列。   许多少年对于队列训练很陌生,根本站不整齐,什么向左转向右转向后转更是经常转晕头,连几个队官、教头都对此项训练大为不解。   “这有什么用?”   “看似无用,但其实有用,你知道卫府士兵战时为兵,闲时为农,他们与这些少年同样出身,可为何加入卫府后却能那么勇敢呢?”   “因为训练?”   “确实是训练,训练的方法虽有许多种,但最基本的目的还是要把原本的一群乌合之众揉合在一起,让他们成团。这就好比一根筷子能轻易折断,一把筷子却不易折是一样的道理。所以说,我们乡团首要的不是教他们如何使用大刀长矛,不是武艺,而是让他们从乡民少年们脱变成为乡兵!”   “这转来转去站个队就能行?”   “不是那么简单的,但这有助于加深加快这一步。”   “其实这背后没有什么深刻的道理,这队列也不是什么高深的对敌阵法,完全就是跟驯牛马一样,要让他们对命令形成条件反射。”   “什么是条件反射?”   “嗯,就好比你每次喂鸡之前,敲一敲食盆,时间一久,就算你不喂食,可鸡听到敲盆声也会涌过来。”   “好高深的样子。”   “其实一点不高深,如果你现在能让他们明白服从命令,对上官命令形成条件反射,那么不光是站好一个队那么简单了,以后做其它的事情,都要简单的多。比如你教导武艺,教导战阵都是如此,另外这样的队列训练,还能增强这些少年们的集体感,让他们有更强的集团意识。”   罗成一直以为,队列训练对于一群懵懂的乡下少年是很有帮助的。   教官们没有什么耐心,虽然他们自己对于这套也不太懂,可是有人做错了,就是一棍子下去。   “其实咱们这乡团不过是做做样子,真要打仗剿匪,也轮不到咱们上阵吧?”大哥罗继祖问。他是个老实木讷的人,虽然长的高大力壮,可来这乡团,也不过是因为罗成说这样能够让他们逃役避课,不用明年再出去做役。   要不然,他是绝对没有兴趣来的。   “这年头,谁也说不准。咱们章丘县也不太平,长白山山高林密,更是不断有贼匪藏身,训练好这一乡团,就算不为做战剿匪,那也起码能够保境安民,护卫一乡水土。大哥,咱们家如今也有六百亩地了,咱们的家咱们的业都在这里,可不能有失啊。”   若非如此,他罗成又岂会对这事这么上心呢。   他没想着要为朝廷练什么乡兵,他只希望在乱世里,手上能有一点力量,不至于被人任意宰割而已。   起码得有自保之力。   “小五,如果能弄到铁料,你真打算在这里打制铁器赚钱?”   “如果可以,何乐不为呢?”   罗成对此没什么负担,只要大家都有利,那这事情就值得去做。他还欠着老贾四百贯钱呢,况且,真要让乡兵团有力量,这里面的花费绝不会少的。   “我总感觉你现在的样子有点过于成熟了些,你才十六啊。”   “或许是经历了那些事情吧,人总要成熟的。你看小六才十二,可现在不也是一队队官,带着三十人马训练起来也是有模有样的。”   罗继祖点头,“是啊,连老四都变的稳重多了。”   “就别提他了,惹祸精,咱家最不让人省心的就是他了。对了,咱爹还是不同意他向刘屠夫家提亲的事啊?”   “跟你这么说吧,其实老爹跟刘屠夫根本没过节,关系还可以呢。不过是老四向来喜欢惹麻烦,所以故意卡他这么一下,先让他急阵子,等拿捏的他老实点了,到时爹自会托媒人去提亲的。爹说见过刘屠夫家的三娘子,说那小娘长的结实,而且脾气很硬,估计到时能降的住老四呢。”老大边说边笑。   “原来是这样啊,这个刘三娘子真的很厉害?”   “可不,据说啊,刘三娘子有时还会帮他爹杀猪宰羊呢,力气极大,一个女子就能一人杀头猪,不用人帮忙。刘屠夫好喝两口,有时喝过头了,便都是这三娘帮着他杀的。其实老刘家有三个女儿,个个都厉害,老大老二早出嫁了,据说在家里都把丈夫管的服服贴贴的。靠山村对老刘家这三个女儿,可是还有个外号呢。”   “啥外号?”   “三只虎!”   “三只虎?”   “嗯,三只母老虎!”罗继祖边说边笑。   罗家都清楚刘三娘的事情,所以老四想娶刘三娘,大家巴不得呢,就得有个这样的女人进门来治他。   现在故意拿捏一下,到时老四想反悔都没门,谁要他坚持要娶呢。   “哥,想不到你们也焉坏啊。”   “小五啊,大哥也没啥本事,上阵杀敌这样的事情怕是不行的,若是你真要在这里打铁,到时我倒是可以当个班头,这手艺我可是尽得了老爹的真传。”   “那就先谢过大哥了。”   “校尉,门外有人自称是县令,说要见你。”一名少年过来禀报。   “张县令来了?”他心里有了数,估计是为捕头之事而来,之前县令已经派人过来催过他几次,让他回县中接任捕头之职。他并没有直接答复!   “为捕头之事?”大哥问。   “估计是的。”   “这事你还在犹豫什么呢,当捕头不是很好吗?”   罗成笑道,“捕头之位确实不错,但我不能太过着急应允了。我毕竟年轻资历浅,好多人都看不惯我来当捕头,总得县令心意坚决,这样我才有依仗。再说,要我去当捕头,县令也还得先答应我几个条件先,否则我还真宁愿不当!”   “什么条件?”   “先与我一起去门外迎接县令再说吧,要不真要惹恼咱们的张县令了!”他笑着起身。 第89章 狮子大开口   “我也愿意来帮使君这个忙,接下空缺的捕头之职。可是我现在真的没空啊,贾都尉找到我,让我帮他带起这个乡兵团,没办法啊。你知道的,上次贾都尉帮过我大忙,我兄弟们多亏了他帮忙救出贼窝呢,你说是吧!”   军营里,罗成为张仪臣奉上茶水,有些无奈地说道。   “你当乡兵校尉也不影响你来县里接任捕头一职啊!”张仪臣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却发现这茶杯里居然只放了点茶叶,既无姜蒜也无桔皮,更无盐和葱花,顿感无味,便又放下了。   “你这里条件还是简陋了些啊。”   “已经很不错了,还得感谢贾都尉替我们找了这么一处好地方做营房呢,更得感谢县里的大力支持,否则这乡兵团既无营房更无兵员。”   张仪臣摇了摇头。   “士诚啊,表面客套的话我也不多说了,你呢,也算是我简拔于民间,说来我对你也算是有知遇之恩吧?”   “当然,若非使君,在下现在还不过是一乡下农夫而已。”   “士诚啊,如今形势不太好啊。明年估计就可能有大战,或许最迟等到后年开战,但是战前的任务也很重啊,上面对税赋催征的紧,历年拖欠的现在都得补上。此外,上面派下来的课役任务也越来越重,到时又得征召许多百姓外出服役。此外……”   张县令一桩桩的点着,身为一个县令,他的任务也很重。这征收税赋是本份,可还得把历年的清欠都还了。此外,大战在即,又有额外的征收,不但那些富户地主都得加征一大笔战争捐,就连普通百姓也得多交钱。   而税役繁重,又导致出现许多逃户逃民,甚至有人抗税拒法,有的干脆就直接上山为寇了。他们章丘县边上就是长白山,不止章丘的逃丁跑山上去,现在还有附近好多郡县的逃丁也往那跑。   逃进山的人要生活,有些会自己开荒种地,但还有更多的人选择了做盗匪,于是经常会下山来抢劫。   县里为了维护治安,不得不又增加了衙役帮闲数量,这些增加的人手,钱粮开支又得县里自筹,县里没上面拔款,便只能把这笔开支转嫁到百姓头上。   这就是在恶性循环。   百姓税赋越重,逃亡越多,盗匪就越多,治安就越差。   治安差,官府就得加派胥役,增添人手,开支就要增加,只能往百姓身上摊派。   “过去樊虎那些人,已经适应不了如今的形势了,而且这些人在衙中多年,名声很差,让他们继续留下来,只会越发让形势紧张。我如今需要的是比较有能力的人,我很看好你。”   “只是我人年轻又无资历,难以担任捕头之职啊,衙中三班也不会有人服我。”罗成道。   “如何你才愿意呢?”   张仪臣也是个聪明人,一番交谈下来就明白了许多事情。   “如果使君真的信的过我,也愿意用我,那我就斗胆提几个要求。”   “尽管说!”   “首先,我若为捕头,那么我希望现有三班衙役全都解散。”   “全都辞了?”张仪臣倒没想到罗成要求这么高。   “如使君所说,县衙的那群人,既没本事又还都贪婪,他们在的这些年,已经让百姓对他们有很深的怨见了,如今继续留着他们,如今形势下,只怕容易引发更深的官民矛盾。再者,他们确实无能,留着也是无用。”   “使君此时若将他们全都开革了,甚至抓出几个名声特差的公开审理清算一下,那么还能立即平息不少百姓的怨念,使君的名望也能迅速上升,这对于今后也会大有帮助的。”   张仪臣皱着眉,“全开了的话,会不会动作太大?”   虽说三班衙役总共才三十个,可实际上章丘县的三班衙役和他们的帮闲三百个都不止。毕竟一个县这么大,上万户的人口,全得靠着这些人来维持。   “全部开掉,开掉他们,使君也不用担心县衙无法维持,我可以带乡团过来。”   乡团有二百三十一人,罗成随时可以一套班子挂两块牌子,到时人还是这批人,但却既是乡兵,又是衙役。   “这能行吗?”   “当然能行,若是使君有所担心,到时还可以把人开革后,再让他们重新来考核一下,只要没有太多劣迹的,又愿意改过自新,勤恳做事的话,还是可以再招进来考察一下的。”   张仪臣笑了笑,制止了旁边想要说话的幕僚。   “如果我答应你这个要求,你想过如何改善如今县中形势吗?”   罗成答道,“据我所知,如今县衙面临着几件比较急迫的事情,首先就是税赋征收,其中既有每年的正税,也有如今战争来临额外的加征,还有对往年积欠的清缴,这是重中之重,但是现在县里大户普遍抗拒,阳奉阴违,各种借口拒不缴纳,让县衙很被动啊。”   “第二件当务之急,就是长白山里涌入了越来越多的逃民,其中有部份还成了亡命的贼匪,严重威胁着我们章丘县。”   征税和剿匪,这就是张仪臣所急需解决的两个麻烦事。   “那你有何办法?”   “我觉得可以先剿匪,再征税?”   “为何?”   “当然是杀鸡儆猴,若是能找到一两个大户跟贼匪暗中勾结的证据,那么到时人赃并获,效果就会更好了。”   “可剿匪之事,只怕并不容易。我之前向贾都尉也请求了几次让他派郡兵剿匪,他都以郡兵新征未完成训练为由,不肯答应出兵。”   “使君,剿匪剿匪,其实不一定要剿到多少匪,关键是我们得让百姓知道咱们剿了匪,或者说白点,咱们就是得借几颗人头来给县里那些抗税的大户豪强们看看。”   这样的思路,张仪臣是不曾有过的。   他暗自惊讶于罗成小小年纪居然有如此狠辣之心,但又觉得这似乎确实是个不错的法子。   “这个容我考虑一二,还有什么要求吗?一并提出来?”   “还有就是一点私人小要求,我希望县令能帮个小忙,明年征召派役,不要把我家人派征。”   “只此?”   “嗯。”   张仪臣点头,“我现在就可以应允你的三个条件,你什么时候来县衙?”   “从现在起,我就是县中捕头了,外面这二百余人,便是我们章丘县三班衙役和帮闲了,我们随时听候使君吩咐!”罗成起身朗声说道。   张仪臣满意的点头。   虽然罗成的话感觉有些夸张,但他心里却相信这个小子能做成!毕竟他虽年轻,可有擒蓝面鬼和大破知世郎案的功劳在,还是值得相信的。 第90章 带兵入城   晨光熹微。   章丘城里已经响起了鼓点声,南城门缓缓的被郡兵打开。   迎着朝阳,一支队伍喊着号子跑步而来。   “一,一二一,一二一!”   听到这古怪的号子,守门的郡兵都有些奇怪的望过来。当看到数百人马出现时,他们的面色都有些慌张。   如今局势紧张,上面几次三番的提醒郡兵,要随时注意异动。   “什么人?”守门队头喝问。   而门前正准备出入的百姓商人,更是骚乱起来。   一骑快马飞奔而至。   马上骑士身着白袍,手执一把长叉,在城门外五十步处勒马停下。   “在下长白乡团斥侯队正周新,奉乡团校尉罗成之命前来通报,我长白乡团奉命入城,请予通行!”   城门郡兵队头听闻,稍松了口气。   “长白乡团,岂不是那位罗疯子的人马?”   经历几次剿匪擒贼后,罗成的名头如今在章丘县很有名,甚至有人送外号疯子。   “不是说他那个乡团刚拉起来,而且全是一群娃娃吗?怎的气势却这么足?”   “是啊,感觉比我们县郡兵还要强些啊?”几个守门郡兵你望我我看你,都是目露疑惑之色。   “一二三四,立定!”   随着几声高喊,已接近城门的一队队乡团士兵全都停止前进,肃立路边。   一队骑士缓缓而来。   “在下长白乡团校尉罗成,奉命入城!”   “原来真是罗疯……罗校尉啊,这一大早就带人马入城?”   “嗯,奉了张县令和贾都尉之命前来。”   “请罗校尉稍等,我这就禀报贾都尉去。”虽然认出来是罗成,可那队头还是有些担心,毕竟他并没有接到上面这样的消息。   罗成也不为难他,点头同意。   他就站在原处等候。   他身后,三百多乡团民兵,也全都肃立原地。   整整齐齐,没有发出半点声音,无人交头接耳,无人活动手脚,就那木桩一样站立着。   这番景象,看的守门的县郡中更是惊叹连连。   “这些人真是刚征召的乡中少年?”   “是啊,怎的如此厉害?”   “怪不得说罗疯子厉害呢,果然名不虚传啊。”   一直等了半个时辰。   罗成和他的乡团便站了半个时辰,队伍不散,无声肃静。   “哈哈哈!”   远远的,老贾的大笑声传来。   “一大早就被人扰了清楚,说是罗兄弟来了,我还不相信呢。”老贾骑着匹枣红马出城,本来还哈哈笑着,可当他目光扫到城外罗成和他的乡团时,却眼睛立马瞪的老大。   他伸手擦了擦眼睛,再看,依然还是那副样子。   不死心,又擦了几下,看过去依然如此。   “我的个天,这哪里借来的?”   老贾奔到罗成面前,指着那些木桩一样站立的乡兵问他。   “就是刚征召的那二百乡兵啊,之前都尉也是见过的。”   “不可能,那二百娃娃是我亲自从县里给我送过来的,什么样子我岂会不知道,一个个杂乱无章乱糟糟的,怎么才几天啊就变成了这样。”   “可不止几天,从你送人到我那里到现在,足足已经过去了十五天了。半个月的时间,足以改变很多东西了。”罗成笑道。   “可是这变化也太大了吧?”   老贾向老王他们打招呼,“老王,你过来跟我说实话,这些人哪来的,不会是哪个豪强的私人部曲吧?”   “草,姓贾的你不会跟老子一样瞎了一只眼吧,怎么可能是哪个豪强的部曲?这不就是你送来的那些人吗,是多了些,你送来二百个,这里一共二百三十一。多出来的是老子们这些老残废十个,还有罗成兄弟几次打劫匪的十几人,还有他家新加入的父兄等几人。”   “可这变化怎么这么大呢?”   “这你就得问罗成亲兄弟了,人家有练兵秘法。”   老贾又仔细的瞧了瞧那支队伍。   嗯,看着似乎确实有些人还有印象,他们统一身着白麻布袍,虽然各执兵器,但仔细看,不难发现,刀是木头的,盾也是木头的,长矛也是木头的。   除了罗成等少数人拿着铁制兵器,其余人居然都是拿着木头假兵器。   “不得了,不得了。昨个听你说要来县城,我本来还没怎么当回事呢。”   “贾都尉,我们可以入城了吗?”   “当然可以,你也是我们县郡兵的一部份,当然可以了。”老贾弄清楚这支兵后,心里大为兴奋,甚至面色都有些醉红了。   乡团也是他的麾下,乡团有这精气神,那他也一样能涨面子。   “我说罗兄弟,你真打算带着我这团人马披上皂衣?”   “有何不可呢?反正两不耽误。”罗成笑道。   “嗯,看你这半个月时间就把这群娃娃训练的如此气势,我相信你不会耽误事情。走吧,估计张县令要是看到你这支人马,会笑的嘴都合不拢的。”   “入城!”罗成挥手。   他和贾润蒲并骑而行,后面跟着三百多乡团民兵,大家挎刀扛枪,排着整齐的队伍前行。   那气势,让守门的郡兵都有些惭愧了。   县衙。   座落在城北,县衙也是章丘城最大最气派的建筑群了。   罗成带着三百来人,直接就把县衙包围了。   “把那鼓敲响!”罗成道。   “我来。”老四兴匆匆的跑到大门前敲鼓。   鼓声一响,便有衙役打开门来瞧。   “一大早的,敲什么敲?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等他看见外面围着这么多人时,倒是吓了一跳,仔细一瞧,认出是罗成带队,还有都尉贾润蒲。   “罗成,你是乡团校尉,怎么带着人跑到县衙来了,想干嘛?”   罗成笑了笑,“这不是王捕快嘛,现在我正式通知你,从现在起,你被县衙革去差事了。”   “你凭什么?”   “就凭我如今是县令亲授的本县捕头!”   “我可是正编捕快,你是捕头又如何?”   “不好意思,革除你的差事是县令的命令,不但是你被革了,县衙三班所有衙役此刻起都被革了!”   “放你娘的屁!”   “出口不敬,给我拿下,当众杖打二十棒!”罗成可不跟他客气。   老四狂笑着上前,一拳就把王捕头打倒,然后拖死狗一样的拖到一边去了。   “进衙,把所有的三班捕快都给我赶出来!” 第91章 接管三班   罗成入城了。   罗成带乡团入城了。   罗成带乡团入城后直接奔县衙了。   罗成带乡团把县衙三班衙役都给抓了。   小小的章丘县城很快就沸腾了,许多百姓都赶来县衙想要一瞧究竟。   县衙里的捕快和他们的帮闲面对罗成派人接管,很多人都出言不敬,结果立即被乡团少年兵们给打倒,然后拖死狗似的拖到了县衙大门前,被五花大绑起来,按在那里打屁股。   “这是怎么的?罗成杀官造反了?”   “放屁,没看到郡兵的贾都尉也在吗?”   “那就是郡兵也造反了。”   “眼瞎啊,没看到那里刚贴的告示,张县令已经正式委任罗成为本县捕头了,还下令革去了原来所有的三班衙役,现在罗捕头带着乡团的人已经接管了县衙三班呢。不服气的,都被拖出来打板子了。”   “嗬,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不管在县衙呆了多久,不管你有什么资历,也不管你根深蒂固,反正罗成的少年兵们直接赶人,但凡有半点拖延或者不配合的,就被打倒了。   而从始至终,县衙后院里的县令都没有出来露面,也没派出半个人来看一眼。   “校尉,还有好多人没在县衙值房里,在家呢。”   “在家的不管,先把三班接管了,记住,让他们交出所有的钥匙、卷宗档案,把甲仗库、架库阁、粮仓、监狱都给立马接管。谁要是敢不交钥匙,不交帐簿,直接给我拖出来打,打到交为止!”   有人还要叫嚣,结果被痛打一顿后也屈服了。   而有些人则比较圆滑,见罗成如此嚣张,结果县令根本不插手,甚至贾都尉还在一旁观看,便也知道大势以去了,老实的臣服了。   “你小子倒是杀伐果断啊,不过你这样干会不会太莽撞了些。这些人虽说地位卑下,可毕竟把持三班这么多年,实际上一县之事倒多是经由他们之手,若没了他们,县令也不过是没有眼睛耳朵的瞎子聋子,甚至还是哑巴。”   “放心吧,连根拔起,就是不让他们有从中做梗的机会。各库房都拿到手,帐簿、钥匙在手,还怕他们使什么坏呢。”   要么不做,要做就彻底一些。   罗成可不是单枪匹马来接管三班的,他是带着二百三十人来的。   “你小子够狠!”   “我其实不过是县令的一把刀,真正操纵这些的还是县令。”   “我也懒得管这些,也管不到这些,但是你就算当了捕头,可也还依然是我章丘郡兵下的乡团校尉,只要有事,你尽管跟我说,我别的人没有,但手里还有五百郡兵,和五个团的乡兵,壮壮你的声势还是可以的。”   “谢过了,回头我还得找老哥帮忙呢。”   “自己人说什么帮忙呢。”老贾不以为意。   王子明带着几个识字能算的负责清点核对帐簿和库房物资,但凡有疑问和对不上的地方,就把负责的衙役拉过来询问。   不老实交待,直接就是一顿板子。   如此下来,倒没有人敢不老实了。   “士诚,这县衙各库房亏空严惩啊,还有这帐簿,简直就是一踏糊涂,完全对不上。”   罗成却道,“你只管把帐查清楚了,至于亏空缺少的,原本哪个负责的,就要哪个人给填补上来,填补不上,那我就带人去查抄他家产业,直到填上为止。负责的人填不上,那么他属下的也要帮他一起填!”   “会不会太狠了?而且有些帐已经好些年了,积年陈账,也不是一两人的问题了。”   “那我不管,这任还不清,就追查上一任,尽管查,一查到底,小小的县衙,几个胥吏,还能翻天不成?”   “可这些胥吏大多是出身地方豪强地主啊!”王子明提醒他。   毕竟有些胥吏要管事,就得识字,还得有一定的背景,这便导致许多胥吏其实都是出身地方上的豪强地主或小士族。   “得考虑那些人的反应!”   “有张县令和贾都尉的支持,我需要考虑什么?”   罗成摇头。   他早就已经算到这方面了,但既然要想在县衙立足,或者说要想让罗家在章丘县崛起,那么就必须得踏着一些豪强的尸体上位。   这是他们家族崛起必经之路,不踩着别人上去,就只能被别人踩下去不得翻身。   “谁这个时候敢出手,那正合我意,我还正愁不知道该拿谁下刀呢!”   “告诉那些家伙,只要他们老实的填补了亏空,平了帐簿,那我便不再追究他的过去。可谁要是敢抗拒,我不但要抄他家填补亏空,还要送他法办,要罚他重金。”   “再有,你告诉乡团的弟兄们,这次出来办案,县令早有言明,每人皆有赏赐。每个乡兵赏钱百文。”   有赏就有动力。   “士诚你可真够大方的,每人赏百钱,你倒是口袋好丰啊。”   “我哪有什么口袋丰,这是县令答应的赏赐,反正羊毛也是出在羊身上,今天反正少不得有人要破家倾产,这钱就从这里出。”   县衙后院。   张仪臣正坐在书房写字,虽然看似淡定,但其实几幅字都写废了。   “爹,你想什么呢,墨汁都又滴到纸上,这幅字又毁了。”   “哦!”张仪臣回过神来,瞧了眼女儿,又低头看了眼那幅字,果然上面一大滴墨汁。   他干脆扔下笔。   “算了,不写了。”   “爹,你想什么呢,是不是担心外面?”   “润娘啊,说不担心那是假的。”   “既然担心,那你干嘛不出去呢?”   “这种事情,爹也不好直接出面的,让罗成来办就挺好,我相信他。”   “哼,你要真那么相信他,为何还不自己出面。我看爹爹根本就是想着留一手,万一罗成把事情搞砸了,你到时再出来把罗成推出去以平息众怒。”   “你总是这么聪明。”   “可是女儿却觉得爹这么做不妥,既然爹要办事,就得态度坚决,不能还想着留一手,这样可不行。”   “可不留一手又哪行,万一事情不妥呢,到时总还得有平息解决之法啊。”张仪臣有些无奈的道,他来章丘也几年了,可始终还是觉得处处受到掣肘,现在想要决心一举解决,但又还是有些不自信。   “但愿罗成这个莽夫,能够真的快刀斩乱麻,把此事平了吧!” 第92章 民贼民愤   麻雀虽小,可五脏俱全。   又所谓天高皇帝远,衙小王八多。   章丘县不大,可处于章丘城中心的县衙里,胥吏却不少。除了县令、县丞、主簿这三大头,下面还有二尹三衙四老典之分。   这二尹便是章丘县户司和法司二司的司佐,章丘县不是京畿大县,因此只设二房而没有六房,但这二房却也分管了全县具体的各项事务。   一个编户籍派徭役收税催粮,一个捕盗救灾诉讼断案之类。   而三衙便是三班捕头,管着快班、壮班、皂班。四老典,则是四位书史,也是各管一块,如仓史、典狱等。   如果要给县衙里的官吏排名,自然是县令县丞主簿,然后是司户佐、司法佐,以及三班捕头和四位书史。   虽然只有县令县丞主簿三位有品阶,可其余人也都是头,能称的上是吏。   官下有吏,官员还有私人的幕僚,也就是后世人熟悉的师爷,此时只是还没有这种称呼而已,而吏员下面又有衙役,衙役下面又有帮闲。   真正说起来,一个县衙里,上上下下其实有好几百号人马。   但是今天,章丘县衙最威风的人非罗成莫属。   二百余乡团民兵把衙门一围,官和吏以下的那些胥役帮闲,全都被揪出来了。   县衙大堂门前,有一堵八字墙。   衙门八字朝南开,这句俗话讲明了衙门建筑的讲究特点。   天下官署建筑都是坐北朝南,以体现尊贵,并且所有衙门的大门左右,照例还要分列两道砖墙,沿门侧呈斜线往左右前方扩散开去,转折成一个三十度左右的角,刚巧形成一个像八字的形状。   官衙大门敞开不闭,砖墙也变做了两扇门板的延伸,于是这就成了衙门八字朝南开的由来。   衙门前的这八字墙也是无比尊贵的,但凡朝廷要让百姓知道的皇帝圣谕,都会贴在八字门墙上,另官府的教令也都会张贴墙上,令吏卒百姓尽知。   因此可以说,县衙的八字墙,其实就是一县里的最新最权威的头条动态。   今天八字墙上旧有的其它告示都已经被揭去,一张又一张的新告示不断的张贴上来。   王子明站在墙前,大声的宣读着告示内容,像那些围观而来的百姓们传播。   为了宣讲告示。   罗成还特意把县城里那几座小庙的和尚和道观里的道士们都拉过来站陪,他们往那一站,倒也衬的越发隆重起来。   这几个和尚道士本来是不愿意来站场的,但罗成让人告诉他们,来一个就有一贯钱的出场费之后,和尚道士们的积极性空前高涨,连几个老和尚小道士也都被拉过来站场了。   章丘县虽然人口近万户,可百姓之中能识字的却不多,这是整个时代的特征,明清时代虽说吏治黑暗,可百姓的识字率却已经很高,尤其是在明末之时,据说当时识字率达到了百分之五的惊人比例。   而在如今的大隋朝,章丘城里的识字率估计不到百分之一。   有些店铺伙计学徒勉强认的几个字,可对于官方告示也是读不甚懂,于是王子明不但要负责宣读,还要负责解释,用通俗的章丘话给大家解释这上面的内容。   那些道士和尚们今天来站场,有个重要的任务便也是帮忙宣讲告示。   “今查明,捕快刘守义贪桩枉法,拘押索钱……”   新贴上来一张告示,却是攻打捕快刘守义的大字报,这人也是县衙里的快班十正编之一,快班老人,今天态度恶劣,于是罗成直接让人把他打倒。   告示上讲了刘守义任捕快期间,是如何贪污扰民的,他手段多端。比如说每当有事,应与拘送,他便要收当事人鞋脚钱,如果已拘执,两人愿意和解,他还索要酒饭钱。奉命追查踪迹奸情,未得而株连之,还要宽限钱。已得而墨覆之,则有买放钱。   城内每月每家有灯油钱,买卖房契有画字钱,各巷搭盖点披檐,属于违章建筑,还要收隐报份例。   相验有被犯法物,每初佥及年终,置酒邀会,每家出钱,则曰打网,曰秋风。   ……   “其巧立名目,莫可枚举!”   公告上还以其中宽限钱为例,列举了刘守义的一桩违法行为。   一次地方上发生了盗窃案,呈报之后,官府派差役侦察。而刘守义并不详查,而是直接把被盗者邻近比较殷实而又没有靠山的一位富商,扳出指为窝户,拘押索钱。   甚至勒索完这家商人后,他还借同案又勒索了好几家。   报一案,牵连数字,这个他们有黑话叫贼开花。   刘守义是搞贼开花的老手,章丘好几户殷实人家,就是被他用这种贼开花的手段搞的破产。   另外还查明,刘守义甚至暗里勾结盗贼玩弄贼开花。   他曾经抓获几个盗贼,然后却没有将他们送入牢中,反而对他们说,“现在我收你们做个徒弟,你尽管做买卖,但是做徒弟的规矩,是讲个三七分红。你们做成了买卖,我扣一个七成,那三成你自己去受用。还有一用,你去偷东西,总要把人家的门同房屋记清了,碰到嵌儿上,也可以攀他一攀。等到明白了,他的钱已经是我们的了。”   这个刘守义已经不仅仅是搞贼开花了,他还搞养贼自用。   不但包庇贼人偷钱,然后自己分脏,甚至还故意指使贼人偷钱后栽脏大户,借此勒索钱财。   “原来当年柳家窝案,是这等内情啊!”   有人惊呼。   而刘守义被拿下后,立即被拉出来仗打,刘守义受刑不过,开始吐露出更多的罪行。   比如他曾经被人贿买,反诬良民为贼,捉拿吊打,屈打成招。又还与另一名捕快,趁拘人名义,强弓干了当事人的妻子,如此种种罪行,越吐越多。   一桩桩新罪行,立即被写下然后让其画押,贴上了八字墙,在王子明和几位僧道的宣读下,人人皆知。   一时人情激愤,皆喊杀刘守义! 第93章 狼、狗、狐   章丘县衙大堂上。   罗成跟贾润蒲喝着茶。   “你知道在衙门里,三班外号是什么吗?”老贾问。   “这个我倒是不知道。”他虽之前就是捕快,可实际上根本没在这县衙里做过事。   “皂班外号狼班,专供学狼嚎摆威风的。老爷坐堂时,他们分站两边吼堂。老爷出巡时,他们走在前面吼道,平素还有许多打杂差使。他们赚钱的法门,主要有两条,一是借执行刑罚,二是趁采买物件。”   州县衙门的大堂上,动用刑县是家常便饭,这是由于古代的官府集行政和司法于一身,追赋逼税要动刑,审讯讼案要动刑,处份非礼、违制或不良,也要动刑。而这道手续例由皂班经办,卖人情收讹诈全从这上头出来。   罗成点头,知道这应当就是衙门里的潜规矩了,人人都知道的事情。   比如说县令判责打四十杖,若是使了钱,那么行刑的皂班虽然当众打了四十下,可是实际估计只有五七下是真正的打到了肉上,而且他们还能做到比如外表看着打的狠,实际伤点皮肉而已,或者外表看着伤不重,却能打的你伤筋动骨甚至残废的。   一句话,这是门技术活,也是捞钱的手段。   你给钱,他打轻。你不给钱,他打废,所以你最终还是得给钱。   这笔钱就叫杖头钱,除非家里实在没钱,否则这钱是必须得打点的。至于替官衙采买里的油水,这更不用说了,干采买是个肥差,古今中外莫如是。   “士诚老弟啊,你可知道这章丘县衙一个皂班一年的进项有多少吗?”   罗成喝不惯隋人的煎茶,从茶饼上取下一小块茶碾碎,放进茶杯,什么葱花盐末的佐料都没加,直接冲入开水。   “听说不少。”他边冲茶边道。   “何止是不少,而是很肥了。干他们这个行当,每年光事例钱就有起码六十贯可拿,苟无败却,终身优渥。一年六十贯,这可不算少了,算起来能比的上县令明面上的俸料钱。”   而这还仅仅是事例钱,例外的受贿还不算在内。   由此可知,这差事多肥了。   老四在一旁听的眼都红了。   “娘哟,做个皂班一年都有六十贯?”   “要是资格老点,一年百贯都不成问题的。”   “草!”老四羡慕妒忌恨。   “小五,一定得好好的审下那群王八蛋,让他们都吃下去的都吐出来。”   罗成却不理会。   他今天又不是来追脏惩贪的,只要是肯配合的,他都不会太深究。当然,若是那些不识时务的,他也不介意深入调查一下。   “快班又叫快手、捕快,俗称狗班。他们靠手脚快捷嗅觉灵敏混事,专供持票传案、拘捕人犯、刺探侦缉和传送公事等。”   “咱们大隋的快班,还有个不良人的俗称。”   这个不良倒不是捕快不良的意思,而是捉不良的。   快班混钱的途径门道很多,之前审讯刘守义,他吐出来的那些手段,基本上就是捕快们赚钱的门路了,什么鞋脚钱、酒饭钱、宽限钱、买放钱、灯油钱、画字钱、隐报份例、打网、秋风等等,基本上和皂班一样,都是利用手头的职事权力捞钱。   正所谓的权力寻租而已。   捕快本来最大的职责是捕盗捉贼,可章丘县的捕快实际上却是盗贼的保护伞,在后面分成销脏庇护,甚至有好些捕快的帮闲,他们实际上就是盗贼,可却得他们护庇,摇身一变得了个捕快帮闲的身份,公然招摇过市,不得不说,章丘县的捕快们,已经黑到了底。   刘守义阳为捕快,而阴为贼魁。   “像刘守义这样的,捕头樊虎连明等人肯定也是早就知晓吧?”   老贾喝了口罗成泡的茶,结果却立马吐了出来。   “你小子以前没喝过茶叶吗?这泡的什么玩意?姜没放,葱也没加,桔子皮没有也就算了,可你起码得放点盐吧,这什么也没,喝的啥?”   “我觉得这样挺好喝的啊,茶嘛,就得苦点,这样才能回甘。”   老贾直接把茶水倒掉了,然后让人去取煎茶的佐料来,重新给自己煎了壶茶。“你啊,就是没见过世面,茶哪有这样喝的,得煎。你要知道,大兴城里的那些贵人们,府上都有专门的煎茶侍女,人家煎的茶,还能煎出茶花来,光是那套动作,就能让人赏心悦目呢。”   老四对老贾的话大为赞同,“我也觉得茶得放佐料,有机会贾都尉要带我去大兴城见识下那里的花花世界啊。”   罗成拒绝喝加了葱花等佐料的茶,这样的茶那是没灵魂的,那叫葱花茶汤不叫茶。   “樊虎等捕头肯定是知道刘守义所做之事的,而且我敢说他们肯定也一直是从中有分成的。”   这都是潜规则,刘守义养贼,而樊虎等人则视若不见,作为回报,刘守义把拿到的钱,孝敬一部份给樊虎,于是相安无事。   “嘿嘿,别说捕头樊虎了,就是那几个佐司、令史,估计都有份,说不得连县丞、主簿也都收过孝敬呢。”   这种事情,其实心照不宣。   朝廷又不给胥吏发薪水,衙门也没有小金库,于是这些编外的胥役便只能自谋财路,手里有权,便借机揽财。   就算县令县丞等这些官员,其实就算知道了,也是无法解决这些问题的。有的时候便只能睁只眼闭只眼,假做不知。   “那壮班叫什么?”老四问。   “狐!”   “为啥?”   “因为壮班狐假虎威啊。”   所谓壮班区别是朝廷各地驻扎的十二卫军府,以及郡县的郡兵,是专用来警卫州县衙门的地方治安队,亦常负责押解犯人、护送粮饷、巡行地方的差使。   实际上,罗成他们现在的乡团,以及贾润蒲的县郡兵,其实本来就是县衙壮班的差事。只不过壮班早就不堪使用了,于是新任郡丞张须陀才另立系统,在各县也建立了县郡兵营,以及乡兵团。   县里的壮班就是从县下各乡征召上来的壮丁,是来轮流服役的,平时也会偶尔训练训练,在百姓面前倒是能耀武扬威,可实际不过是狐假虎威。   面对如今四起的盗贼劫匪,壮班根本没有半点作用!   罗成摇头道,“快班不能捕盗捉贼,壮班不能剿匪,留之何用?从今天起,还是交由我们来吧!” 第94章 三衙总班头   衙门后院。   县丞程士贵,主簿费毅两位佐贰官都来了。   年过五旬的老县丞须发花白,一双眼睛似总是半睁半闭在打磕睡。而主簿则比县令张仪臣还要年轻的多,不到三十的年纪,身上还带着书生气。   “张使君,罗五闹的有点过了。”   费毅坐在那里,语气已经有些不耐烦。   县丞依然眼睛半睁半闭,似乎在打磕睡。这个老头在章丘县丞的位置上已经坐了八年之久,县令都换了三个了,他依然还坐着这佐贰之位。年近花甲,程士贵的仕途之心也冷却了下来。   想的只是如何再呆几年,然后就致仕回乡颐养天年了。   对于县中的事务,其实早就不过问了。虽说坐在县丞的位置上,可实际上每天除了喝喝茶看看书,就什么都不管了。   哪怕此时,他也依然是不着不急的样子。   倒是主簿费毅人年轻,成府不足,心里有点事情便藏不住。   县令张仪臣目光越过年轻的费毅,看向他后面的二尹三衙四典。   户佐司、法佐司是两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他们坐在那里低着头不说话,但张仪臣清楚,主簿费毅看似这二人的上司,其实不过是被这两人当枪使,费毅说的话,不过是这两人想说的。   至于三个捕头和四个令史,一个个都黑着脸的样子,却是无声的在抗议。   “不能再任罗五胡闹下去了,这成什么样子了?”   张仪臣微微一笑。   “费兄何必如此动怒,息怒息怒。罗五年轻,办事确实毛躁了点,可他也是我精挑细选的新任捕头。各位也清楚,我们章丘县北边是济水、黄河,南面是泰山,西面是运河,这县内又有连绵长白山,这可是藏贼聚匪的地方。”   “如今形势不比往年,刚擒了蓝面鬼,又有知世郎。如今知世郎依然在逃,山里大小的贼匪还不知道有几股在流窜。偏偏县衙里也不得安宁,好些胥役贪婪无耻,胡作非为,败坏了我们衙门的名声,影响了朝廷的声誉,让罗五清理清理也是好的。”   费毅却不依不饶。   “若是有胥役不法,那也是我们的事情,哪轮到他罗五一个捕头管?使君,我们知道你欣赏罗五,可他才十六岁,乳臭未干,懂什么?你就任他这样胡来,到时只怕会一发而不可收拾啊。”   “一发而不可收拾?费主簿只怕夸大了吧?到现在为止,我只知道罗五在正常的交接班而已!”   “清仓盘库、清厘监狱、对簿点卯,悬牌放告,这些有哪里不对吗?他既然是捕头,那他就有权这样做,也确实应当走这些流程。”张仪臣缓缓说道。   皂班捕头董超忍不住道,“使君,就算罗五是新任的捕头,可他也只是快班的班头。可如今他却不但在接管快班,还把我们皂班和壮班也管了,甚至整个县衙差不多都被他围起来了,到处抓人,刑讯逼供,这岂是正常?”   “谈何刑讯逼供?罗五上任后,查出帐簿不对,库房亏空,追查讯问很正常。查到了有人贪桩枉法,这更是好事。”   “可他罗五只是个捕头!”   “诸位有所不知的是,我已经授他为章丘县总班头,三班衙役皆隶属于他。”   一直半闭着眼的县丞程士贵终于睁开了眼睛。   “使君,事情差不多就好了,过犹不及,不如让罗五进来吩咐一声,让他就此收手。”   在座的除了张仪臣来章丘任职不久,其余人最长的如那几位佐史,已经在这里呆了十几年甚至二十多年,程士贵也呆了八年,费毅也呆了三年。   如果说章丘县衙是个污水坑,那么现在这盖子要是一掀开,则他们谁都不能脱了干系。   程士贵说点到为止,就是不想牵扯过深。   “罗五只是按我的授命到任,他现在是正常交接。帐簿不清,府库亏空,这些肯定是要填补的。只要能把亏空的填补进来,那么我也不深追,但是衙门里也不能再容忍这些人留下,他们自己卷铺盖走人。但是若是有人不肯交待清楚,那么我自然要让罗五查个明白。”   张仪臣面对一众属下官吏的逼宫,态度强硬。   “使君,县里这样闹下去,我等皆颜面无存,若是被郡上知晓,只怕使君也难逃问责!”   费毅威胁。   “长了脓就得挑破,不挑破永远不会好,虽然挑破的时候有点痛,但这是必须的。”   “望使君三思!”   张仪臣摇头。   “我这头啊又有点痛了,这段时日怕是不能再视事了,还望使君原谅一二,我要休息养病几日。”程士贵见状,干脆抱病了。   费毅也道,“我也有些身体不适,需要静养几日。”   几个佐史班头也纷纷告假。   张仪臣冷笑。   “既然各位身体都恰好不适,那就都回家静养休息去吧,衙门里的事情,就都暂时不用管了。”   费毅傻眼。   本以为他们集体告病,张仪臣会慌手脚,谁料到人家依然这么硬。   一时骑马难下。   他看了看程士贵,结果程士贵已经直接起身走了。   他一甩袖子,也走了。   剩下几个胥吏在那,互相大眼瞪小眼一会后,也只得告辞出去。   张仪臣一人在屋里转了一会圈,最后一咬牙。   “叫罗成进来。”   罗成进来的时候,张仪臣已经恢复了面上冷静。   “士诚,交接的如何了?”   “回使君,帐簿不清,库房亏空,到处都是一笔烂账。”   “我早有料到,只是想不到会这么严重。士诚啊,如今这脓包已经挑破,你必须得给我挤干净了。我不管你用什么手段,总之要尽快把帐簿厘清,把库房的亏空补上。”   罗成笑了笑。   “使君只要肯支持我,那么我自然愿意为使君冲锋陷阵!”   “放手去做吧!”   “从现在起,我就是章丘县三衙总班头了。”   “好,我请求将原三班班头副班头皆捉拿审讯!”   张仪臣想了想,还是点下了头。   “只要你不动程县丞和费主簿,其余人随你动,但是要有证据,铁证!”   “放心吧,铁证如山。” 第95章 杀官造反   秋风瑟瑟。   柿子树叶已经落光,留下一颗颗越来越红的柿子。   环目四顾,天地一片萧瑟,草木枯黄,山河失色。刘仁美站在楼上,面色阴郁。   “这个田舍儿,安敢如此辱我刘氏!”   “大哥,这口气我们怎么能忍,若是忍了,以后还如何在这章丘地界立足?”刘仁美之弟刘仁泰恨声道。   “可恨那罗五背后有县令仪仗,还有都尉撑腰,咱们也无法奈何他。”   “白的不行,咱们就黑的来,怎么的就无法奈何?”刘仁泰长的虎背熊腰,生性好斗勇逞强,他是章丘捕快刘守义的次子,以前也跟着刘守义做帮闲。仗着老子是捕快,刘家又是章丘东山乡极大的宗族,便十分嚣张。   是个有名的霸王。   此刻喝了点酒,脸上那道曾经跟人斗殴后留下的疤痕便越发的胀的血红,显得狰狞。“哥,咱爹被姓罗的如此痛殴,半条命都差点没了。咱们运了几大车的钱帛才填补了亏空,满足了他的胃口,这可是一千多贯钱啊,咱们家攒下这些钱容易吗?如今全被姓罗的敲诈勒索去了,为了凑这笔现钱,我们还把二百亩极好的水浇过给转出去了,这事岂能就这么算了?”   俗话说刘仁泰这样的性子之人,岂是能吃亏的。   “如今长白山里的贼匪有几十股,有几股里还有些老朋友在内入伙。要我说,咱们干脆再花点钱,跟他们连络一下。”   “你想干什么?”老大刘仁美比较沉稳一些。   “干嘛?当然是联络了这些山中贼匪,联合起来杀进章丘县城。章丘县城已经有两年没有修补过城墙了,东门那边有一处雨后倒塌的地方,一个很大的豁口只是勉强用篱笆围着。只要咱们到时半夜里带上家丁族人悄悄的移开篱笆,接应好汉们入城,那时候就能杀他们个措手不及。”   “杀了姓罗的,再杀了狗官,然后抢了县城,真真出了这口窝囊气!”   “然后呢?”刘仁美问?   “等好汉们抢了县城后自然会走,到时这章丘城不还是咱们的?”   刘仁泰继续鼓动着大哥,“就杀了狗县令和王八蛋罗老五,留下程士贵和费毅,这两人就是个糊涂蛋,有他们留在章丘,那以后的日子又跟从前一样。说不得,咱爹还有机会当上捕头!”   他想的简单。   既然逼急了,那就干脆请贼人杀进章丘城,把张仪臣和罗五都给灭了,事后贼人们抢足了回山里,章丘县便由程士贵和费毅当家,又恢复到从前。   “只要小心点,没有人知道咱们谋划的。”   刘家以前就养了不少贼,甚至说想在章丘行窃做贼,那都得向刘守义交份例钱,刘和贼七三开。   这种事情他们没少干,所以现在一急就想要找贼匪合作。   刘家在县衙捕房做了几代人了,甚至这和贼匪勾结的事情也都是一代传一代的家业。而刘家虽然几代为胥役,可钱没少捞。刘家宗族也大,人丁繁盛,因此更成了地头蛇。   平时做威做福惯了,刘守义被县令革除,还被罗成要求交帐,他哪肯干。结果顶了几句,谁知罗成根本不在乎他这个老资格、地头蛇,一顿严刑下来,老刘哪受的了,竹筒倒豆子似的交待了许多事情。   最后命去了半条,刘家还被迫凑了一千来贯钱帛才算把人接回来。   现在刘守义还躺着床上半死不活的,刘家兄弟两个便要报复出气。   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找山中的贼匪干票大的。   以前他们就喜欢干贼开花的勾当,如今只是干的更大点而已。   “罗五手里有二百多乡团!”   “那二百多不过是群娃娃,才征召上来半个月而已,管个屁用。别看站的笔直像模像样,真要是好汉们杀过来,保准吓的尿裤子。”   “贾润蒲还有五百郡兵在,他跟罗成关系也好。”   “什么郡兵营,也不过是群征召起来的泥腿子,其中还不少是咱们家的佃户呢。真要干起来,还不知道吓的往哪跑呢。”   刘仁美被兄弟说的也有些动心了。   一千多贯钱,可不是一笔小数,为了马上凑出这笔钱来补亏空,他还不得不把二百亩好地拿出去抵了。   “知世郎刚被张须陀剿过,山里的好汉们只怕也有些胆怯,未必肯来。”   “只要我们肯内应,他们怎的不来?藏在山里,这马上入冬了,等着喝西北风吗?他们也巴不得能干票大的,好躲进深山猫个冬呢。”   “我听说知世郎就是王薄,还有那个长白乡的王伯当,如今都藏在这山里,他们上次就是被罗成和贾润薄他们剿的,深仇大恨呢。要是能找到他们,我估计他们高兴还来不及,绝对会来!”   刘仁美还是有些犹豫。   “王薄和王伯当这些人,可不同于一般的贼匪,这些人不好惹。我就怕我们跟他们牵扯上后,上船容易下船难了。咱们家好歹也是这东山乡的大族豪强,若是牵扯不清,被官府发觉,咱们家这些年世世代代的辛苦积累可就全完了。”   “大哥,你怎么还这么糊涂呢?咱爹虽然回来了,可你以为这个事情真就这么完了吗?这次罗成敲诈了咱们一千多贯,哪天保不准又要来勒索,一回二回这样下去,咱们家迟早也要被熬光的!”   他刘家以前勾结贼人搞贼开花,就是这样,一朝把柄在手,那就会吸髓敲骨,直到把对方搞光为止。   他自己是这样的,所以不相信罗成会放过他们。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拼他一把!”   刘仁美从炉子上取下酒壶,倒满面前的杯子,端起来,一碗喝尽温热的酒。   他脸越来越红,眼睛也越来越亮。   猛的将杯子摔了,咬着牙道,“干,干他娘的,老二,你拿些金银细软,再带些好酒好肉,悄悄的进山,联络下各种好汉,最好是能够找到王薄和王伯当,若是有他们牵头,这票买卖大事可成!”   “嗯,干他娘的!”刘仁泰也倒了一杯酒,饮尽,狠狠把杯子摔碎在脚下。 第96章 选兵   隋大业五年,九月初九。   罗成率乡团入城的第三天,寅时刚过,罗成就已经起来了。   牛角号声几乎是同时响起,呜呜的牛角声带有着特定的节奏,这是乡团的起床号。罗成训练这支少年兵已经有半月,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定号令明旗帜,各队伍都有自己的军旗。   起床行军吃饭睡觉都有专门的号声。   寅时刚过,便是卯时。   卯时又称为日出、破晓,这是一天朝阳升起的时候。   不过冬天天亮的晚,此时天才蒙蒙亮。   罗成起床洗漱,刚洗完脸,罗四就打着哈欠端着个脸盆出来了。   “今天起的挺准时啊?”   “起床牛角号已经吹响,我哪还敢睡,上次不过是多睡了会,你就以我误卯之由罚我学蛤蟆跳了二十圈,还是当众,太丢人了!”   “军中误卯可是大罪,碰到战情紧急之时,砍头都有可能。”早上井水打上来水还是温的,洗把脸精神多了。   罗成规定乡团早上寅时刚过就吹起床号,寅时就是三到五点。卯时则是五到七点。五点起床,在冬天来说还是早了点,但这也是军中惯例。   因为军中点卯,说的便是要在卯时三刻点名。   卯时三刻就是早上五点四十五分,五点起床,还有四十五分钟时间,但得在这个时间段内,完成洗脸漱口上厕所吃早餐换装备等一系列动作,最后得赶在五点四十五前赶到操场站好操,等候点卯。   在这方面,罗成容不得马虎。   上次老四多睡了会,点卯开始才赶来,罗成便罚他当众蛙跳十圈,弄的他好没面子。   “五哥,给你柳枝。”   小六手里拿着几根新鲜的柳枝进来,没有牙刷和牙膏的年代,洗牙护齿便也只能用些简单的方法,比如柳枝刷牙也是个不错的方法。   刚折下来的柳枝,用牙齿嚼几下,把一头嚼成散软的刷头,然后抹点盐在上面,就可以刷牙了。   这种柳刷虽然还是硬了些,但习惯了倒也还好。   “小六你起的更早啊。”   老四打着哈欠,“他啊,肯定又是肚子饿了。你说小六才十二,怎么感觉能吃下一头牛呢?”   小六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我晚上吃的好多啊,可不到天亮就会饿。”   罗成打量小六,感觉最近他又长高了不少,还长结实了。但跟罗成比起来,他还是很矮瘦。   “是啊,小六你天天吃的也不少,怎么就是长不胖长不高呢。”   “五哥,我长高了好多的。”小六替自己辩解。   “是长高了,但还没长高一寸。”   虽说小六个头块头没长,可他的力气似乎又增强了许多。   而且他的饭量也是与日俱增,吃饭都是直接拿着个钵吃,一人吃人家几人的量,还是天天喊饿。   “我说老五啊。”   “老四,你得喊总班头或校尉!”老三嗣业扛着陌刀走过来。   “三哥你这是已经洗漱过了啊?”罗成对老三起的这么早已经不奇怪了。   “早就洗漱过了,我这是已经刚和师傅练完陌刀回来。”   “啊?已经练完了,什么时候起来的?”   “寅时刚到就起来了,练了一个时辰。”嗣业轻飘飘的道。   寅时刚到就起来练刀,这是已经练了一个时辰。   “三哥你好毅力,佩服。”   老四撇撇嘴,“天天练有什么用,照样不是我对手。”   嗣业只是扬了扬陌刀,老四便假装看不见不说话了。   老三天天练刀,真要再比试一回,老四估计自己不是对手。虽然他也拜了没鼻子老赵没师,可老赵跟他脾气倒差不多,早上根本不愿意早起。   师傅随意,徒弟懒散,学了半个多月,倒也进步一些,可跟嗣业比就差远了。   “小五,你想好要练什么长兵了没?我师傅说你的六叶锤虽好,但这顶多算是副武器,近身肉搏用的。你现在是校尉,怎么也得选样趁手的长兵练才行,要不以后出去那也上不得台面。”   以前罗成刚开始的时候选锤,那也是因为他不会其它的,再者一个小捕快,也没必要选什么长兵。   而现在他既是总班头又是乡团校尉,自己也有坐骑,领着几百号人马,那么也是时候选一件趁手的长兵练习了。   不过他暂时还没考虑好选什么。   “要不你干脆就选陌刀,和我跟师傅一起学陌刀,你力气大,用陌刀正合适。”   老四则在一边道,“练什么陌刀啊,要我说,老五就应当选马槊。马槊才是正经将校的马上武器,丈八马槊一出,催锋陷阵,无人可挡啊。”   好马槊不便宜,而且一槊难求,没点身份的人都没资格拥有。   而且不光槊难得,这槊也并不好使,马槊既长且沉,是马上主战兵器,一般马槊一般都能有十多斤,重的十五到十八斤都有,光是槊锋就有四尺了。   这样的长兵器,还是骑马的战器,技巧可就多了。   光靠自己练不行。   罗成倒也想练马槊,但没师傅啊。   他乡团里有十个老兵,个个战阵经验丰富,但这些人以前也就是一群百战老兵。既然是兵,他们就没有机会接触过马槊,自然更不懂得如何练马槊了。   罗成只认识一个人会用马槊,那就是秦琼。   可秦琼已经去了登莱来护儿帐下归队了。   马槊这东西,可不是能无师自通的。   “用陌刀吧!”   “用马槊,要不跟我一样学挝!”   两兄弟在那争。   罗成却已经刷好牙,然后抹了把脸走了。   再考虑考虑吧。   去吃了个早饭,和大家一样领了两个蒸饼,然后打了碗稀饭。   现在乡团自己开伙,早上也有顿饭吃,稀饭管饱任打,蒸饼则每人只有两个,另外还有点咸菜下饭。   大鱼大肉是没有的,但乡团的少年们对此却非常满意,毕竟以前大早上的哪有饭吃,现在不但有稀饭吃还有两个蒸饼呢。   要不是离家太远,他们还想把蒸饼攒着拿回家去给家人吃呢。   小六也端着他的大钵过来,罗成看了眼他那一钵的稀饭。   “明天起,哥掏钱给你另开个小灶,每天一顿不等一顿可不行,你正长身体的时候,能吃就多吃点。”   “谢谢哥!”   “你尽管吃饱,但吃饱了得给我好好练,尤其是要加强练练你的骑射。你可是罗士信,不能一直扛着跟铁棍跟在我马后跑,你得自己骑马飙起来!” 第97章 未雨绸缪   老贾坐在桌案后,据案大嚼着牛肉。   “你这里居然都有牛肉吃了,真是令人不敢相信。老子打出娘胎来,吃牛肉的次数扳着手指头都能数的过来。”   “牛摔死了,不吃那也是浪费啊,总不能埋掉。”   “哎,问题是,这么壮的一头牛说摔死就摔死了,谁信啊。其实啊,谁也不是傻子。耕牛金贵,朝廷禁私宰耕牛,宰杀耕牛得报备官府,必须是那些病牛老迈无法耕地之牛才能宰,而且牛宰杀后牛皮牛肉筋牛角牛骨这些通通都是宝贝,一般人可无法拥有。官府派人去杀,杀完了给点钱把牛拉走。”   “牛皮能做盔甲,牛角能制号,牛筋能制弓,牛骨都能制刀把,牛身上的都是宝贝。牛肉也会被那些豪强士族们高价买走食用,一般百姓是没机会吃的,吃不到,也吃起。就算是有些有钱的商人,若没点地位也难吃到牛肉,可越是吃不到,越有人想吃,于是啊,就总有些胆大之徒就会钻漏洞,比如说好好一头牛,却报个摔死,然后花点钱买通衙门里的人,这头牛便不用官府来宰杀,由他们来宰杀,虽然牛皮牛角牛筋得卖给官府,可牛肉却能留着,高价卖给那些想吃牛肉,有钱吃却又没资格吃的上的有钱人。”   “你对这些倒是挺门清的。”罗成笑道。   “那是,想我以前也这样弄过,多掏点钱,弄头牛说是摔死的,然后兄弟伙一起宰杀了痛快的吃牛肉,其实吧,我以前真不觉得牛肉有多好吃,觉得跟马肉没啥区别呢。但是就因为他寻常吃不着啊,所以花大价钱也愿意。”老贾拿手撕下一大块牛肉,扔进嘴里。牛肉炖煮的火候极佳,还放了些香料调味,因此做出来的这种手撕牛肉好撕又好吃,轻轻一撕,一条条的肉就顺着纹理分离,扔进嘴里,却又不柴不老,味道还极佳,没有半点膻腥味。   “说句实话,你小子以前是不是也杀过牛,要不你怎么能把牛肉做的这么好吃?”   “用心,用心就能做出美食了。”   罗成笑着道,这头牛并不是罗成摔死的,而是有人报上衙门来摔死了头牛,还想出点钱自己杀了取肉,然后正好碰上如今县衙三班大换血,罗成一下子就察觉其中有猫腻,把那人抓起来诈了几下,那人便吓的都招供了。   那人算是专门做这个的,说白了就是私宰耕牛卖牛肉的屠夫,靠着跟县衙里捕快拉好关系,便隔三岔五的报个牛摔死啊,老死啊,病死之类的,然后把牛杀了卖。他这生意做的还不错,不但章丘县的有钱人都在他这买牛肉吃,甚至卖到齐郡九县去了。   这次碰罗成手里了。   这人的罪行被审明,还牵连出衙门里好多位捕快,让他们的罪行又添了一笔。   私宰耕牛的屠夫被收监,这被摔死的牛自然成了赃物。   牛死不能复生,罗成便花了点小钱,把牛肉买下来了,给乡团弟兄们补充下伙食。   老贾闻听后,便马上跑过来蹭吃喝了。   “牛肉还有没,也给我弄点,我也给团里弟兄们加个餐!”   “一头牛不过几百斤,杀了去皮去骨取肉,便剩下不过三百来斤,这还是头大牛呢,要不还没这么多。虽说肉不少,可我团里弟兄有二百三,人均一斤就去大半了,另外总得给县令县丞主簿佐史他们些吧?”   “别说这些废话吧,给不给?”   “真没剩的。”   “没有也得给。”老贾使横的。“放心,我给钱,我手下弟兄们可是大多也没吃过牛肉呢。总不能你们乡团的弟兄都有牛肉吃,我这县郡兵团的弟兄们却还吃不着肉吧?”   “我给你十斤吧,多了真没有了。”   “十斤够啥,我五百弟兄呢,一人能够喝口汤不?”   罗成笑笑,“要喝汤还真的够,牛肉虽不多,但我这里还剩下一个牛头,还有全副骨架以及牛尾牛脚,这些炖汤可是够喝的。”   “你们吃肉我们喝汤?不行!”   “这样,给你五十斤牛肉,一个弟兄也能有一两了。”   老贾想想,“这还差不多,不过牛骨架我也要。”   “那不行,给你五十斤牛肉了,牛骨架我得留着,顶多把牛头牛尾牛脚给你。”   最后老贾满意的答应了。   “哎哟,我怎么感觉现在你小子比我阔多了?你们长白乡团的人听说都一日三餐了,有时还有加餐?”   “训练强度高,又都是群半大小子,不是有句老话嘛,半大小子,吃死老子。我这二百多个半大小子呢,不喂饱他们,如何训练,如何做事呢?”   “其实吧,差不多就行。”老贾暗示罗成。   “贾哥啊,差不多可不行,你可不要太乐观啊。你看看我们这章丘县城,虽说这座县城才修了不到三十年,可你看有好几处地方都已经有豁口了,只是拿着篱笆围着。而且咱们这里虽然对外说是有一团五百郡兵常扎城内城外,各乡还有一个乡团,但实际上这些人有几个是真正顶事的?”   “知世郎王薄还在逃呢,还有那个勇三郎王伯当,你知道这人其实比王薄水还深。现在他们极可能都还藏在长白山中,我们这里就在山下,说不定什么时候这些人就趁夜杀下山来,到时我们可别阴沟里翻船!”罗成提醒老贾。   贾润薄扔掉啃干净的一块牛骨,“你说的有些道理啊,他娘的这个王薄王勇不拿获,咱们这一天都睡不好安稳觉啊。”   “老弟,快说说有什么办法?”   “能有什么好办法,如今这二王躲在深山老林里面,就是受惊了的兔子,比贼还警醒,想要进山去拿他,太难了。”   “可这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啊,不除他们,我们这日子难安啊。”   “那就只能加强警惕了,另外多训练下弟兄们,真正要到了关键的时候,还是只有这些手下弟兄们才是最可靠的。” 第98章 非礼   “现在外面都在传说章丘县乱了。”   后衙书房里,县令张仪臣在写字,罗成替他磨墨镇纸。   “那是谣传,实际上县令比谁都清楚,章丘正在迅速进入正轨。”   “可还有人说,如今章丘城是你说了算。”   “那就更不可能了,我不过是县令委任的捕头,我现在所做的,都是奉县令你的命令行事。”   “还要多久时间,能恢复平静!”   “很快。”   “很快是多快,现在县衙里,除了我们这几人,差不多所有人都被你们给关起来了,这样下去可不行。”   “我知道,也很清楚,但我们所做的是快刀斩乱麻。如今爆出来的问题,县令你也很清楚,这是一个大脓包,现在不挑后患更无穷。你来此上任也有不短时间了,但实际上这个县衙里你并不是真正说话算数的,就包括程县丞和费主簿在内,其实你们都被那些胥吏们架空了。”   “而我现在,正是要拔乱反正,还权于县令你。”   张仪臣收笔,纸上几个大字显现,“雷霆千钧”。   “你提的要求,本县都已经答应你了,我现在要的不再是混乱,而是安稳。再混乱下去,就容易出问题了。”   罗成告诉张仪臣,现在章丘县城的城防已经由都尉贾润蒲的县郡兵团负责,他带来的二百余乡团民兵,已经全面接管了三衙的事务。   “目前虽然还在查账查亏空,但三班并未混乱,恰相反,各个原本亏空的库房,如今正在填补亏空,日渐充实。原本混乱的帐簿,也已经慢慢在理清。至于其它的,都是次要的。”   “按照目前的进度,再过三天,我们就能组织民夫,向郡城押送第一批税赋。而等处置了那些贪污的胥役后,我相信,接下来的征粮催缴工作会进行的很顺利。”   “那就好。”张仪臣拿起那副字,“送给你了。”   “谢县令赐墨。”   从后衙出来时,发现有个人影在树后躲藏着偷看他,罗成假做不知,待走近后突然跳过去,一把就将那人按住。   一阵香味入鼻。   然后罗成有些尴尬的发现,自己居然擒了一个姑娘。   那姑娘涨红了脸,但却硬忍着没叫出声来,她整个人被罗成按在地上,惊慌错乱,想叫却又不敢叫。   罗成还在发怔,那姑娘却是已经羞急了张嘴就咬住了他的胳膊。   痛感袭来。   罗成回过神来,慌忙起身。   “原来是小娘子在此,是小子鲁莽冒昧了,当时见有形踪可疑,还以为是歹人混进后衙,也没多想,却不料冲撞了小娘子,罪过罪过,失礼失礼。”   被罗成按在身上的姑娘不是别人,居然是张仪臣的千金张润娘。   上次她救出张小娘,也是见过她一面,是个长的很有气质的姑娘。   张润娘狠狠的咬了一口,直到咬出血来,才终于放开了罗成,“你还不赶紧拉我起来!”   等小娘子起身,整理了下衣襟后,两人四目相对,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   最后张润娘哼的一声,跺了跺脚,羞红着脸跑开了。   罗成摸了摸被咬的地方,那里都湿了,撸起袖子,只见一个整齐的牙齿印迹在那。   “牙齿还挺工整的,就是有点狠,都咬出血来了。”   揉了揉,罗成放下袖子匆匆离开了。   来到前堂。   罗成叫来了一众兄弟们。   “县令刚才叫我进去谈了会话,他已经有些心急了,咱们得加快速度了。王教头赵教头,审讯这些贪污蛀虫的任务,从现在起就交给你们两了。”   “二姐夫,你负责带人继续核查账簿,追查亏空。”   “三哥、四哥,你们两个一个白天一个晚上,轮流带领本队负责协助贾都尉的人守门。最近比较乱,就怕有人狗急跳墙。我们得时刻打起警惕来,绝不能让后院起火!”   罗成又让他父亲和大哥二哥负责建起铁作坊,县里有一批铁料,现在既然他自己话事掌权,便在请求了张县令后决定提前建起铁作坊。   铁作坊一面生产军械,为乡团打造横刀长枪,一面生产些民用门产品,赚钱来填补乡团的开支,甚至为他们攒个小金库。   拉起乡团以来,罗成感受最深的一件事情,就是钱。   二百三十一人的乡团,每天早上起来,都是一大笔开支。   人均一天最少二升粮,二百多人,一天粮食就得四五石粮食,这还不包括其它的。   吃不饱饭,少年们哪来精神和精力训练?   没有钱粮补贴,他们更没积极性。   甚至他还得在训练时颁下各种赏格,才能激励的这群少年天天打鸡血似的训练。老贾也说让他随意一点,反正只是乡团,可罗成不这么想。   尤其是眼下,他都把章丘县衙给捅翻了,他必须得提防有人狗急跳墙,何况他还有王薄王勇这两个老对头呢。   说不定人家什么时候就杀过来了。   “大家记住一点,我们现在既是乡团,又是衙役,半天训练,半天执役。饭我管你们吃饱,还给大家弄来钱粮补贴,这些我都会想办法,你们要做的就是加紧训练,认真训练,然后好好办差。”   “放心吧,有我们在,这章丘县城出不了差错。”老四道。   “还有一个好消息。”罗成一边说一边看向老四。   “从现在起,罗存孝任章丘县壮班班头!”老四听完,哈哈大笑,甚至故意挑衅性的看向老三。   结果罗成马上又道,“从现在起,罗嗣业出任章丘县皂班班头。”   罗成依然是总班头,并兼任快班班头。   二百三十一人的乡团,便又分成三班。   “好好干,莫辜负我对你的信任。”罗成看向老四道。“我拔你两队弟兄归你统辖!”   两队六十人马到手,老四得意洋洋,虽然在乡团那边依然还是队头,可这边当了班头,他管的人也就从一队三十升到了两他六十,这让他很满意。   “今天白天从罗嗣业开始,今晚则由罗存孝负责值守!” 第99章 内应   深秋。   寒夜。   罗成行走在章丘县城的城墙之上,这座城才修了三十年,可城墙却已经显得很破败。灰扑扑的甚至都看不出本来夯土的颜色。   两丈高的城墙,并不算高。   而且城墙很单薄,没有瓮城也没有角楼,甚至连城墙前的羊马墙也没有,只有一道干壕沟,还因为年久没有疏浚,而有多段淤塞浅窄。   更有一段城墙有好几处倒塌的豁口,只是用石头和木块堵塞,再编了个竹篱拦着。   据说这处坍塌之处,还是早年天下未一统之时兵贼横行,被兵贼所毁。说起来,章丘县因处于长白山下,所以一到乱时,深山里便是动乱之源,而一乱起,章丘县城便首当其冲。   城墙上,郡兵乡兵接过班,三三两两的站着值夜。   虽说把守县城的职责归都尉贾润蒲和他的郡兵,但罗成依然不太放心他们。县郡兵团有五百号人,但这些人真要说起来,还不如他那二百乡兵精神。   说到底这些郡兵,其实也不过是群从乡下临时抽调上来的百姓,他们当郡兵,就是一种差役。每个人轮流来当一个月,既没工钱也没粮饷,甚至连来轮值的这一个月的口粮,还得从自家里带来交到团里,然后吃大锅饭。   人员也是参差不齐,有头花已经花白的老汉,还有那十四五岁的少年,就算有几个青壮的,也都是比较瘦弱,真正懂兵会武的没几个。   连训练都没有几次,更别说武器装备了。   这样的一群人,并不能对他们抱多大希望。   老贾倒也不是不想优待下自己的一团人马,可五百号人,上面却并没有粮饷下来,全得老贾自筹,但县里也拿不出多少钱来供应,因此最后这团人马虽征起来了,但真正的也就是做个样子罢了。   每天操练操练,然后混日子,就等着一个月结束后回家。   “这些人不行。”   只巡了一段城墙,罗成便不由的对老四直摇头,“你看他们,站没站样,坐没坐样,值班守夜,结果却三三两两的蹲一起聊天,还有睡觉打呼的,这样子能有什么用?”   老四却道,“其实也不能怪他们这样,咱们乡团弟兄一天三顿饭,早晚有粥管够,还另加两个蒸饼,咸菜也是充足,而他们呢,一天就两顿,还顿顿是稀饭,蒸饼根本没有。连点咸菜都还是各自家里带来的,盐都没有。”   “白天呢,早上操练,上午便要去挖壕沟,下午要修城墙,这到了晚上,还要值夜。人又不是铁打的,哪里吃的消。”   老四凑过来道,“这几天好多郡兵的弟兄跑过来问我,想要加入到我们乡团中来呢。都说咱们待遇好,起码饭吃的饱啊。而且咱们乡团的还兼着衙门的差事,还有粮饷呢。都是苦惯的,他们不怕花力气,训练累点没啥,就怕光下力没好处。”   罗成也有些无奈。   “咱们乡团的情况特殊一点,我们是还兼着衙门的三班差事,否则也不会有粮饷的。再者说了,衙门差事的钱饷,也是靠我们自己弄来的。这次咱们下狠心收拾旧三班衙役,弄出来不少钱,虽然大部份要交公,但库里有钱了,咱们也才能分到一些,要不然,我们跟老贾一样,又变不出钱来。”   “另外县城里也有不少混混儿,力气有,也年轻,也想加入咱们。”   这种人哪里都不缺少,各种出身都有,但这些人性子懒散不服管教,这样的人罗成是不愿意要的。他现在的二百乡团少年,多是农家子弟,比较老实本份,给大家吃饱饭,再提供一份钱粮,大家就开心的跟着他干。   他摇摇头道,“天气越来越冷了,晚上值夜尤其辛苦。杀的那头牛,牛骨架还在,我刚才吩咐弄些骨头炖汤,骨头上肉虽不多,但多炖点时间,骨头汤却是最浓最香,撒点盐再放点葱花,值夜的时候喝一点,能精神不少。”   “那可好,这晚上值夜确实有点冷,喝点热汤正好暖暖身子。”老四搓着手笑道,“小五,之前那几个屠夫干这杀牛卖肉买卖听说很赚钱啊,如今咱们把人抓了,这摊子买卖也没有人做了,这章丘和附近几县想吃牛肉的大户可就头痛了。”   罗成扭头打量着老四,“你有什么想法?”   “我是说这种事情其实都是摆在台面上的,大家心知肚明。如今抓了一伙,过段时间肯定就又能冒出来一伙,这是有钱赚的买卖,不会断的。与其咱们便宜别人,倒不如咱们自己来做啊。我算过,这买卖其实真不错,咱们还可以做大点,到时供应这一郡九县,一天杀一头牛估计都不够,做大点,一个月百把贯钱绝对有。”   “这事你就别想了。”罗成摇头。   “为啥?”罗四不满,“你不愿做,我自己做。”   “你敢!”   罗成瞪了老四一眼,“想点正经事,别总想歪门斜道,咱们如今刚来,还不知道多少双眼睛暗中盯着咱们呢,你这是想给别人递刀子?”   “好了,我一会让人送牛骨汤来,你多巡视几遍,这值守还是得靠咱们乡团自己兄弟,郡兵是靠不住的。”   “这天寒地冻晚上打霜的天,难不成还真有不开眼的贼匪敢来不成?”   “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小心驶得万年船,若是有失,我唯你是问,到时可别怪我不讲兄弟情面。”   “放心吧,有我在,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我砍一双。”老四拍着胸脯道。   ……   夜色下,城南一处民房里。   紧闭的屋内,只点着一盏昏暗的油灯。   “怎么样?我说的没错吧,这章丘城处处都是漏洞,而偏偏如今那姓罗的到处追究亏空,逼人填补,如今库房里可是堆满是钱帛粮食,咱们联合各家人马,干他这票大的,就发了。”   另一人却道,“县城白天检查严密,晚上又有人值守,怕是不容易动手。”   “有什么不容易的,守城的都是些刚征来的泥腿子,每天饭都吃不饱,哪有什么用。只要动手,到时我们自会替你们做内应。”   “打下县城,这库房里的钱粮布帛任你们取用,我分毫不要,我只有一个要求,干掉张仪臣那个狗官,还有罗成那个狗腿子!” 第100章 夜未央   几天前。   “我不在意钱帛,我只在意库房里的那些粮食。当然,还得看看各家能出多少人马!”   “我能带一百名弟兄去。”王薄说。   “一百。”王伯当道。   “一百。”又一人道。   ……   “十三家联手,大家凑了八百人。数目倒是很可观,另外刘家愿意为内应,此外他还答应联系樊虎连明铁奎任忠等几个章丘县前捕头,他们手上也还有人手,若是能够都拉过来,那我们就有一帮可观的队伍了,到时里应外合,章丘城必定手到擒来。”   “八百好汉,破一个章丘城,自然是马到成功的。”   一众好汉都纷纷点头同意。   章丘县城里的钱粮据说已经堆满了库房,再不去抢,他们就要押往郡城了。这可是千截难逢的机会,不能错过。   “打下县城,到时城中女子钱粮,咱们就按各家出的人数比例来分。”一人道。   “女子和钱帛你们可以多分些,但粮食我得多拿一点,这是必须的。”王薄坚持说道。快过冬了,大山里没有粮食是活不下去的。   “可以,但你们必须把张仪臣和罗成的人头给我!”刘仁泰代表刘家进山参与这次协商,他指出,“张仪臣和罗成必须死!”   “贾润蒲呢?”   “他是张须陀的老部下,据说很受张须陀的重视,这人也得杀。”王薄对张须陀的印象极不好,有机会能杀掉张须陀的一个得力手下,他是求之不得。   王勇最后出来说话。   “粮食可以多给王法司一些,攻入县城,绝不放过罗成和张仪臣。”   “来,摆酒,咱们一起满饮此杯!”   虽然王薄不太愿意,可最后这十三家的联盟,还是由王勇做了盟主。   ……   几日后。   三更梆子敲过,夜愈发寒冷。   打霜的天,风都是透骨的寒。   “过来喝汤了,刚出锅的牛骨汤,熬了六个时辰咧,骨髓都熬出来了,香着哩!”   几个乡团少年抬着两桶牛骨汤上得城来,远远就飘散着一股好闻的味道。   本来昏昏欲睡的值守少年,便都不由的精神一振。   大家纷纷取下随身携带的木碗,围到桶边来。   “人人有份,不要急。”   牛骨炖了六个时辰,上面带的那些肉早就炖的烂了,连骨头里的髓都出来了。汤上面漂着一层油,汤里还浮浮沉沉着许多烂了的肉,汤上点缀着绿色的葱花。   闻一下,别说多提神了。   排队打满一大碗的牛骨汤,蹲到一边就忍不住冒着烫吸溜一大口,虽然烫嘴,却又极爽。   “真好喝,这汤。”   “可不,我这辈子都没喝过这么好喝的汤。”   老四扛着自己的挝过来,“汤慢慢喝,不急,但是喝完后好好给老子守城。只要你们守好城,这章丘城以后就是咱们的,老子天天带你们吃香的喝辣的,可要是你们给老子出了岔子,不但以后没得这好喝的牛骨汤了,甚至连你们吃饭的家伙估计都守不住。”   “班头,这打霜结冻的夜晚,哪个贼人不开眼敢来啊?”   “这可料不准,我家老五说了,都要打起十二分精神来。等明早下值,还有热乎的牛骨汤喝,还有胡麻蒸饼吃!”   城头上,大家喝着汤说着话,倒是精神头又振奋了起来。   相隔不远的另一段城墙上,县郡兵把守的城头,却又不同。   闻着这边飘散过去的香味,他们除了使劲的吸几口外,便只能是小声的骂几句了。牛骨汤是别想了,白天的时候倒是尝到了点牛肉味,但也就那一回。   晚饭还是天黑前吃的,吃的半干不稀的粥,此时早就已经消化掉了。   那边香味一飘,这边肚子越发的饿起来,咕噜噜的直响。   “这些乡团的家伙真好命!”   “下次也要到乡团去服役才好,这县团不行。”   “别说话了,闭嘴眯会吧,明天白天又得去挖壕修墙呢,他娘的,这贾都尉怎的就不如人家罗捕头呢。”   拢了拢身上的破衣服,抱紧了点怀里的木枪,几个县郡兵不吭声了。   ……   将近四更天。   刘仁美带着二十余个家丁奴仆悄然摸出家门。   手里提着环着刀,身上披着皮衣,心中忐忑,却又带着丝绝然。   姓罗的,是你逼我的。   悄悄的行进一段,刘仁美举手,让众人停了下来。   “等!”   过了一会,前方有人影接近,他学猫叫了两声,对面传回三声。   他松口气,迎上前去。   “铁捕头!”   “刘大。”   “还以为铁捕头不会来呢!”刘仁美低声笑道。   “这事情怎么可能少的了我。”   双方互相瞧了瞧对方带来的人,心中的紧张便减少了一分。   “咱们按约定的计划行事。”   “好!”   “今晚奋力一搏,明天天明之后,这章丘城便又是我们的了!”铁奎兴奋的挥手。   ……   东城墙。   前捕头樊虎之子樊兴带着几个家丁抬着桶过来。   “干嘛的?”几名郡兵远远喝问。   “看兄弟们值夜辛苦,特意备了点汤饼给大家。大家都过来吃吧!”   几个郡兵吸溜下鼻子,果然闻到一股子热乎汤饼的味道。   还在迟疑间,那边的樊兴却已经让人把桶打开,然后拿起勺子在那里搅动,“兄弟,来啊!”   有个家伙肚子咕叽响动起来,他笑笑,便擦了下鼻子顺着香味过去了。   一个过去,马上就有第二人也跟着过去。   一会功夫,这处城墙的一队郡兵就全都围了过去,一边围着打汤饼,一边还不住的感谢樊家大郎的好心。   “吃吧吃吧,不够还有。”   樊兴呵呵的笑着。   夜色下,那笑容渐冰冷起来。   哐当一声,一名郡兵手里的碗掉落。   “动手!”   樊兴从背后抽出一把短刀,弯腰一刀就捅进了一名腹痛倒地的郡兵胸口。   “汤饼有毒!”那名郡兵临死前只来的及发出一声惊恐的叫声。   从黑夜里涌出更多的人来,他们手执着短刀,将一个个中毒倒地的郡兵了结。   “成了,东门拿下,赶紧举火发信号,让外面的好汉们进来!”   刘仁美过来看了眼还弥漫着血腥气的城头,冷声对樊兴说道。 第101章 战个痛快   八百好汉簇拥着王伯当和王簿从暗夜里奔出。   前面就是静卧的章丘县城,夜色里一团黑影,东城墙上,几点灯火在摇晃。   王伯当指着远处,“诸位好汉们看,刘家人得手了!”   八百草莽江湖,纷纷拔刀亮剑,那摇晃的灯火,在他们的眼中,就犹如是勾栏里的俏娘们在向他们招手,此时此刻,如何还能忍的住。   “打进城去,抢钱抢粮!”   有个猥琐的家伙甚至高声喊出了,“冲进去,抢女人!”   “抢钱抢粮抢女人!”更多的人嗷嗷狂叫。   王伯当内心对那些家伙止不住的鄙夷,真是一群上不得台面的家伙,不过此时要借用他们的力量,也只能先忍忍了。   南城。   罗存孝喝了几碗牛骨汤,此时浑身发热,肩扛着禹王挝漫步城头。   “四哥,不好了,东城出事了!”   长枪队头辅三跑的一脸见汗,气喘吁吁。   “四哥,我刚按你的命令带几个弟兄过去给东城上的郡兵兄弟送牛骨汤,结果他娘的发现那边出事了。”   “出啥事了?那些家伙又偷懒了?”老四不以为意的道。   “不是,是他们都被人干掉了,是衙里原先的捕头樊虎之子樊兴和捕快刘守义之子刘仁美他们,他们带了一大群人,把守城的弟兄都干掉了,现在已经控制了城头,我还看见他们在向城外举灯火发信号!”   老四一听,也不由的一个激灵。   “他娘的,这是要反啊。”   “把弟兄们都叫起来,咱们干他娘的去!”   辅三见老四如此急切,不由的拦住,“四哥,他们人很多,起码得有上百,另外他们现在占据了城门城头……”   老四把长挝往地上猛的一顿。   “我罗存孝不管要反的是谁,也不问他们有多少人,更不管他们是不是已经抢占了城门城头,老子只知道,老五让我今夜值班守城。”   “老子值夜守城,谁也别想来夺城,管他是一千还是八百,统统不行。把弟兄们都叫过来,跟我一起杀过去,夺回东城!”   最后,老四还不忘记交待辅三,“你赶紧派个人去向老五禀报,告诉他消息。”   “弟兄们,跟我走,干他们娘的去!”   老四脸皮发红,止不住的兴奋。   辅三说的情况很坏,但他却不管。   他只知道,有仗打了,有仗打就有功立,有赏得。   这些贼人还真是给面子,偏偏挑到他老四当值的时候来袭!   钩镰枪队和长枪队的两队少年,纷纷闻令而来。   都说有什么样的主官,就有什么样的手下,这群少年们跟着罗存孝时间也不过半月多点,可是在他的教导下,却全都成了一群嗷嗷叫的狂小伙。   “四哥,我们两队才六十人,是不是少点?要不要先等五哥他们赶过来再一起,我刚才来时,已经让人去给五哥报信了。”辅三提醒。   “等个毛,等什么?等外面的贼人杀进城来?咱们是干嘛吃的,还用的着等人,先跟我去把那些内应的贼子们杀了干说,走!”   罗存孝二话不说,抄起长挝就冲下城墙。   身后,两队六十名乡团少年,也全都扛着枪冲下了城。   辅三看着那些还拿着木制钩镰枪、木制长枪的少年们,顿了下足,也抄起红缨长枪跟了上去。   东城头。   刘仁美和樊兴正兴奋的等待城外的好汉们入城。   “不好,罗家的狗发现咱们了。”   樊兴比较警觉,已经听到来自身后的动静。   刘仁美不答,紧皱着眉。   大队脚步声接近,樊兴已经看见了远处城下冲出大队人马,火光中,隐约可见带头的好像是罗家老四。   他心里发紧,手心出汗。   “别管他们,守住城门城头就行,等好汉们入城,自然会杀他们个干干净净!”刘仁美道。   大步奔跑的罗存孝已经看见了东城的景象。   被杀死的守城郡兵尸体,还横七竖八的摆在地上,还不及移开。   一群贼子占据着城门城头,如临大敌。   “杀!”   老四虽然看见对方数量明显优于自己,而且装备也强于自己。他们的装备虽然也是五花八门,什么刀枪棍棒都有,可毕竟他自己的壮班两队人马,现在还多以木枪为主。   但他丝毫不惧。   率头冲锋。   他身后的六十少年,也几乎是毫不犹豫的就跟着往前冲。   樊兴举起弓,瞄准罗存孝射出一箭,平时箭法还不错的他,这一箭却大失水准,天黑本就看不太清,加上心里紧张,这一箭本来是射老四的面部,结果却射向了他的肩膀,老四挥挝一扫,箭支就打横飞出去了。   此时占据城头城门的,基本上都是樊此等前捕头捕快们的子弟和家丁,数量倒是不少,足有一百多个。   但气势上,反而却不如罗存孝这边的少年们。   他们这些人以前虽也是衙门帮闲,平日里狐假虎威惯了,但真动起手来,却没什么章法,完全就是群殴的打法。   可罗存孝的手下,毕竟是训练过半月的,哪怕是群少年,但团体冲锋的时候,那气势很足。   老四拍掉几支射来的箭,大步冲到城门前。   一名刘家的家丁举着环首刀冲了上来,老四大喝一声,“来的好!”   七尺长挝猛的就是砸了下去,十五斤重的长挝如山崩似地裂,那家丁虽然也是凶悍,可举刀来挡,却被砸的虎口流血,双臂发麻。   罗存孝紧接着又是一记砸下。   那汉子再想举刀,已经是反应不及,直接被砸中脑袋,砸的脑浆迸裂而亡。   先声夺人,首开得利。   罗存孝收挝又冲向另一人。   后面的少年们以伙为单位,三三一组,伙长在中间指挥,各挺长枪长挝,见人就是冲过去一阵突刺。   家丁们凶悍,却也没见过这种有配合的打法,简单又直接,反正就是仗着枪长挝长,不要命的一直突突突,刺刺刺。   三人一组还有互相掩护,而一伙三个组又相互支持。   那些家丁们发现,自己虽然人数占优,但好像每次交手,都是以少敌多。   砍开了左边一支枪,右边又来一支挝,好不容易冲进去一点,结果迎面刺来好几支枪。   罗存孝更猛,瞬息之间,已经连拍带打的杀死杀倒好几个,他边打边吼,旁边还有个一声不吭,却专拿着红缨枪扎冷子的辅三。   这对组合下,根本没人能挡的住三个回合。   想要以多欺少围杀他们,可人家后面还有无数的长枪长挝。   打不过,围不住,便只能闪避。   平时仗势欺人惯了,还是恃强凌弱,现在遇到这么不要命的二愣子少年们,他们也慌了。   这哪有这样干仗的。   “杀啊,杀贼有赏,重赏!”   “赏钱赏绢赏田地!”   罗存孝杀的兴起之余,还不忘在那里给手下少年们鼓劲。   果然,少年们一听,嗷嗷乱叫,更加凶猛了,全都跟打了鸡血一样的往前冲,神挡杀神,佛挡灭佛! 第102章 勇者无敌   刘仁美一箭将一名长枪少年射倒。   可看到的却是罗存孝带着更多的少年如虎入羊群,疯狂扑咬。数量更多的各家家丁们反而在节节败退!   六十余名皂衣的壮班少年,在罗存孝和辅三两人的带领下,却硬生生的杀出了一种千骑万骑冲锋的感觉。   随着他们长枪舞动,利挝突刺,那各家的家丁们、他们招来的地痞混混们则狼狈败退。   刘仁美怒了。   也慌了。   罗存孝已经冲到了城门洞前,再让他们冲过去,城门便会被他们夺回。   城外的八百好汉就无法入城。   他明白了。   他遇到了一个不要命的家伙。   一个亡命之徒。   早听说罗成是疯子,罗士兴是傻子,而现在他明白,罗存孝才是个又疯又傻的家伙,带着这么点人就敢硬生生的杀过来,还能杀的他们扛不住。   原本以为,他成功的拿下城头,打开城门就等着迎好汉们入城了。   咬咬牙,刘仁美放下手里弓箭,他提起身边的马槊。   这把马槊还是他花重金通过关系,从洛阳买来的,虽不是什么宝槊,可也花了他一百贯之多。平时,他最喜欢拿出这杆槊在同伴们面前炫耀,毕竟能有一把马槊,这可是极了得的事情。   再不想办法阻止罗老四,他们就完了。   长槊在手,刘仁美觉得自己似乎勇气又回来了,信心也回来了。   我有长槊在手,罗老四如何敌我!   他持槊下城,带着家丁逆着躲避的人迎面罗存孝。   “罗老四!”   “你找死!”   罗存孝停下脚步,抹了把脸上的血水,这是贼人们的血水。   “刘老大,喊你爷爷何事,是要跪地投降吗?”   刘仁美举槊,“看槊!”   “吃你爷爷一挝!”   罗存孝也不客气,挥挝就砸。   他的挝法经过没鼻子老赵师傅的一番指点,已经不再是过去那种胡乱打法,隐隐有了一些招法,更暗藏了不少杀招。   长挝变幻无常,虽还不老到,可却已经很厉害。   刘仁美平时也是自诩勇力的,但老四的打法实在是太狂暴了,犹如狂风暴雨似的砸过来,间杂着一些勾、刺、扫,让人防不胜防。   打了一会,刘仁美已经气喘吁吁,他甚至为自己弃弓而持槊来战后悔。   马槊虽利,可毕竟这是马上武器,他的这支马槊比罗老四的长挝还要长几尺,在步下,持着丈余的马槊,根本施展不开。   而老四的长挝虽也有七尺,但是以老四的高大勇猛耍起来并没有什么障碍。   又是一记猛砸。   刘仁美勉强接近,可已经眼冒金星了。   他在心里苦盼着城外的好汉杀进城来。   但他们一直还没出现。   “死!”   老四一挝拍下,砸的刘老大不断后退,然后迅速变招,长挝突刺而出。   利挝轻松的刺破了刘老大身上披的皮袍子。   鲜血狂涌。   利挝上的拳头挡住了长挝继续刺入,可入体的挝尖已经有尺余,刘仁美口吐鲜血。   “哼,不自量力。”老四冷哼一声,用力一挑,把刘仁美整个人都挑了起来。   他将他高高挑起,却不甩落。   整个人站在城头前,举着刘仁美的尸体高声狂吼,“挡我者死!”   本来就被打的心慌胆战的一众人,见刘仁美都被几下刺死,更是惊悸的说不出话来。   此时的罗存孝,在他们眼里,就如同是那地狱里杀出来的恶鬼。   有人胆丧,有人心惊。   铛的一声,有人扔掉了手里的环首刀,逃入黑暗之中。   更多的人在逃。   “四哥,先把城门夺回来!”辅三连忙喊道。   老四点头,用力一甩,把刘仁美的尸体甩落一边,带队继续前冲。   再无人能战。   慌乱作鸟兽散。   樊兴在城头上看着刘仁美被杀,却也无能为力,更不敢来救,只是让人死守着上城的马道台阶。   罗存孝轻松的夺占了城门。   “赶紧关上城门!”   一伙少年推门,一伙少年抬栓。   门缓缓的合拢。   透过越来越窄的门缝,可以看到城外远处一道火光袭来。   “贼人来了!”   “可惜他们却来晚一步了!”罗存孝露出满嘴大牙,哈哈大笑。   几乎是同时,城里方向,接到消息的罗成带着老三、小六、杜大等人急奔而来。   靠近城下,只见满地尸体,血流满地。   当他看到城门紧闭着,老四正提着挝出来时,长松一口气。   “干的漂亮!”他夸赞道。   “那是自然,老子守夜,谁敢偷袭?”   “情况如何?”罗成又问。   “城门处的刘仁美已经被老子一挝干掉了,他的一帮手下也作鸟兽散了。不过城头上还有樊兴带着一伙人在!”   罗成点头,拍了拍这个兄弟的肩膀。   “辛苦你们了,好好休息下,城头上的樊虎就交给我们吧。”   老四笑着对老三道,“不好意思三哥,肉都让我们喝了,你就喝点剩下的汤吧!”   “老四你这次牛逼,三哥也服你。”老三笑着说道。   这个服字,让老四觉得全身毛孔都舒服的打开了,难得啊。   “对了,刚才关门的时候,我已经看到贼人已经到了,数量估计得有好几百,小心点。”老四提醒。   “早有所料,我已经让人通知贾都尉了,咱们先把城上的这撮老鼠解决掉再说。”   樊兴纠集了大约五六十人在城头,还想负隅顽抗,等待城外的好汉杀入城来。   可罗成已经不给他这个机会了。   “小六,带着盾队顶在前面,靠近了就掷飞枪,杜大,你带刀牌队跟在后面。”   “是!”   小六一挥手,三十个盾队的盾牌手便手持着大木盾组成一道盾墙。   “上!”   盾牌手们缩在盾牌后面,喊着整齐的号子前进。   樊兴他们站在上面,面对这样的龟壳阵无可奈何。   匆匆忙忙的,也没有火油没有石头,要不然这些全木制的盾倒也不是不能破。   “飞枪准备!”   小六透过盾牌间的空隙,看了下距离,已经能看到樊兴等人提刀举枪在前面不远,他高喊一声。   盾阵打开。   小六率先投出一柄四尺飞枪。   飞枪呼啸着而出,直奔提着环首大刀的樊兴而去。   一枪命中,直透胸腔,巨大的力量甚至透体而出,又扎入了另一个人的体内。   三十名盾牌手也跟着投出了自己的飞枪,破空之声大作,三十支飞枪瞬间把城头上站着的贼人扎的稀零稀落。   杜伏威见状,已经等不及了。   他跳将出来,右手的环首刀重重的拍在圆盾之上,发出冲锋的命令。   “跟我上,杀!”   三十名刀牌手一手圆盾,一手刀,纷纷跳荡杀出。   片刻之后,城头上已经再无一个站立的贼匪!   罗成登上城头,居高临下。   城下,数百贼人刚刚杀到。 第103章 兵临城下   王伯当赶到城下。   却见城门紧闭。   “怎么回事?”他问刘仁泰。   刘仁泰也莫名其妙,刚才他们等在远处,明明是见到了城头举火打出了约定的信号,这才赶到城下。   “不知道,刚刚明明已经打开城门了,我看到了,你也看到了的。”   王薄哼了一声,“搞什么名堂,刚才是打开了城门,可现在为何又关上了?你们莫以为我们好耍着玩?”   “我们岂会?”   几人还在争论不休。   这时城头上突然火光大亮。   一杆大旗树起。   王薄打眼望去,火光之中,那旗帜上分明绣着一个斗大的罗字。   罗!   他明白了,城上失了手。   刘仁美他们可能开始得了手,可居然都没撑到他们到来,就已经被罗成反夺回了城头。   “草包!”   王薄策马上前,来到城下,他仰头朝城上高声喊道,“城上可是罗五兄弟?”   果然,城头上露出了罗五的面庞。   “王法司,你这大半夜的不睡觉,跑到我们章丘城来做什么?莫非你忘记了你现在还是朝廷通辑的要犯了?”   王薄摇头。   “罗五兄弟,你看看我身后,八百好汉,你以为就凭你们手里的那几百民夫,能挡的住我们吗?”   罗成也摇头。   他没回答王薄,而是招了招手。   身后老四过来,他手里提着两个人头。   都是做乱而被斩杀的内应,老四左手提着刘仁美,右手提着樊虎,直接就甩了下去。   “这是刘守义之子刘仁美和樊虎之子樊兴,你们的内应。”   两个人头被扔下城,滚到了王薄脚下。   王薄认不出这血肉模糊的两个首级。   刘仁泰冲上前来,一眼却认出了自家大哥仁美。   “哥!”   刘仁泰痛哭大喊,捡起人头抱在怀里。   “还有一些,一并送还给你们。”   罗成再次招手,小六他们一人提着个人头开始往下扔。   黑夜里,一颗颗人头被扔下城头。   王薄面色如冰,冷冷的看着那一颗颗人头。   每扔下一颗人头,他心就冷了一分。   他知道这是罗成在表明他的态度和决心,他想让罗成开城是不可能了。百余内应,想不到居然这么片刻时间就杀光了。   八百响马也沉默了。   “你虽杀了他们,可你们损失也不小吧?罗成,你今日真要与我拼个鱼死网破吗?”仿佛金铁交鸣之声随风而起。   罗成哈哈大笑。   “王法司,是你不请自来,不是我非要请你来的。你若退回去,自然你我相安无事。可你若非要强行攻城,那我便只能拼死一战了。告诉你,刚才灭这一百多的内贼,我不费吹灰之力。现在我城中,还有七百能战之兵,更有满城数千百姓可助阵,你区区八百乌合之众,真想以卵击石吗?”   “罗五,今日我必取章丘城,识时务者便打开城门。”   王伯当骑着马,提着长槊缓缓逼近。   夜风吹开他黑色的披网,火光中他的双眼无比的冰冷。   “王法司,不必跟他们废话了,内应虽然没了,可以我们的实力,依然可以强攻下章丘城。”   王薄有些犹豫。   青阳庄一战,再加上长白山一战,他现在的老底子已经没剩下多少了。他跟王伯当也已经分道扬鏣,这次联合不过是权宜之计。   手里这点兄弟可是他最后的家底了,就二百人马,若是打没了,那以后就再无安身立命之地,也无东山再起之本。   “强攻不易。”他轻声道。   “容易不容易都得攻,我们已经来了,集合了十三家八百好汉,怎能无功而返?寒冬即将来临,弟兄们士气低,粮草不足,若不攻破章丘夺其钱粮,不待张须陀来剿,我们都撑不过这寒冬。”   “法司,既然咱们已经造反了,就得早有这个准备。你总不想余生往后,就一直做个躲躲藏藏的鼠辈吧?”   王伯当扭头看着王薄。   王薄的目光冰冷,和王伯当对视的时候,犹如两道刀锋碰撞。   “上次我听你的,结果是一败涂地。”   “你难道想就这样转身离开?那你就是个懦夫,从此江湖之上,你及时雨王薄也别想再让人尊重。”   “放肆!”王薄的一名弟兄大喝。   王伯当转身,无视那人,却对其余十一家的首领说话。   “想走的,我王伯当不拦着你们,但你们要想好了,现在走了,这个冬天你们怎么过。现在面对着只有区区几百民夫的章丘城你们也退缩了,那你们以后还是洗手别干了吧,这点胆量都没有,还出来混什么?”   “既然咱们来了,那咱们就提一口气,拼杀一夜,把这章丘城拿下。”   “这城里面,是满库的金银钱帛,是无数的粮食,还有女人!”   “拿下章丘,这些都是你们的了。”   本来有些犹豫的响马们,听到这些话,慢慢的又开始热血沸腾起来了。   平时小打小闹,还被官府四处围剿,东躲西藏的,这次好不容易各家联合,拉起了八百好汉这么大的一支队伍,不拼一下,哪甘心就这样走呢。   罗成在城头上饶有兴趣的看着城下王伯当的动员。   “这家伙嘴巴挺有几下的,不愧是在京师国子监呆过,混过帝都的人果然比一般山贼劫匪们能说会道,让弟兄们准备吧,今夜看来会有一场硬战了。”   “他们真敢打?”   “有什么不敢打的,人家现在有八百贼匪,还没吃过亏,哪会甘心退去。”   匆匆赶到的县令张仪臣紧张的问,“那我们守的住吗?”   “当然守的住,他有八百贼匪,咱们有七百郡兵乡团,又有城池可倚,并不弱势。再说了,历城离这可不远,我早已经派人往历城向郡丞求援了。匪贼只有一夜的时间,而我们只要守住这一夜,就行了。”   张仪臣闻听,这才松了口气,又还是有些担忧的道,“若非你那般追查樊虎等人,也不至于出这等事了。”   “使君之言差矣,樊虎等人早就暗中勾结贼匪了,否则怎么可能一下子就勾来了这么些贼人?再说你看今晚为内贼者,几乎包括了三衙的所有人,全都有份。这些人早就烂到根了,若是我们不提前下手,哪天真被他们先下手就晚之迟矣。”   “也是。”张仪臣叹气,反正不管怎么说,现在章丘城的这个局面,都不是他想要的。   “今晚幸亏有你和你兄弟,想不到这贾润蒲和他的郡兵营这么靠不住,关键时候还得靠你们。”   “使君,我们是你亲点的县衙三班,自然更放心可靠了。” 第104章 竖起反旗   “诸位,咱们山东绿林的江湖名号,就要在今晚打响,从此传遍天下。这暴隋无义,昏君在位,咱们就反了他!”   王薄手中长槊往地上一顿,喊出振耳欲聋的话来。   “我王薄虽无才,但却愿意第一个举旗造反!”   他的吼声发聩震聋,有如一道天雷在暗夜里降下。   王勇面色微变,手里长槊点在地上,倒料不到王薄会在这个时候公然喊出造反的话来。   甚至连那些好汉爷们,都纷纷变色。   做贼和造反,那可是两回事情。   贼匪贼匪,天下到处都是,什么时候都有。官府虽然也经常围剿,可只要闹的不是特别过份,有的时候往深山里一藏,或者往其它郡县流窜,便也能躲过去。   甚至摇身一变,还能换个身份继续过活。   可造反不同。   只要造反的旗号一打,朝廷就绝不会容忍,一定是不死不休。   那些人或有因犯罪而逃亡入草的,或有因避课逃役入草的,或有因仇杀斗争而入草的,或者其它各种原因入草为寇的,但多数不过是没有办法混个活路而已。   并没有哪个真想着造反,想着改朝换代,想着有朝一日当皇帝这些。   他们没想过,也不敢想。   但现在王薄喊出来了。   王勇眉头紧皱,这个王薄,太过份了。   他自己一直在做的事情,他很清楚,确实是要造大隋的反,但现在的一切不过是前期准备,不到时机是不能透露半分的。   王薄知道些他们的计划,可这个家伙先是退伙了,现在却又公然喊出造反来。   王勇握紧了手中槊,甚至想要一槊将此人干掉。   最终,他还是忍住了。   王薄还在高声的喝喊。   “既然这昏君和朝廷容不得我们,那我们就挑反了这朝廷,弟兄们,反了!”   王薄的那些手下也都跟着高喊,“反了!”   许多贼匪还在犹豫,但渐渐的也有人开始跟着喊反了。   有的时候,这便是羊群效应。   王薄扬手。   一群贼匪慢慢上前,他们拿出了手里的弓。   城头上。   张仪臣面白如纸。   “狂徒,乱贼!”   他气的已经无法说出连贯的句子来,甚至语气里还带着恐惧。   他的治下,接二连三的出现贼匪贼窝,如今竟然还出现了挑旗而反的反贼。   这简直是天大的祸事,一县之内竟然出了反贼,如无意外,他的仕途也就到顶了。   “杀了他们,杀了他们,杀光他们!”   张仪臣有些歇斯底里地喊道,他被恐惧包围住了,他现在只想着能杀光他们,以最快的速度镇压这场叛乱,或许这样他还能有救。   罗成也料不到,知世郎王薄没在历史上的大业七年造反,而是提前到了大业五年就造反了。   反旗一举,那么贼匪们也会变得无比凶悍。   因为举起了反旗,他们就再无退路了。若是为贼,他们还能流窜,还能招安,但做了反贼,尤其是这天下第一起反贼,他们便再无后路。   “该来的,终究还是要来了吗?”   罗成叹息一声,本以为隋末之乱要从大业七年开始,他还有一年多的时间面对。但现在,这一切却都被迫提前了。   “他娘的,谁喊反了?”远远的,贾润蒲提着刀赶来。   刚才,他忙着带着郡兵营加强各段城墙的防守,现在才有空赶到东城来。一来就听到有人喊反了,真是让他吓一跳。   “老朋友王薄和王勇来了,他们刚刚宣布举旗造反了。”   “他娘的,一群短命鬼!”老贾骂道。   老四却很兴奋的道,“杀反贼比杀贼匪功劳大吧?”   “大,当然大,今天你要是有本事把他们都砍了,绝对能给你赏个官!”   “能赏几品?”   “看你本事了,要是猛点,能斩杀到反贼首领王薄王勇,那给你个八品七品都有可能,甚至给你个六品也有可能。”   老四一听,立即宣布,“王薄和王勇这二反贼的人头,是我的了,你们谁都不许跟我抢。”   罗成没理会老四。   他对老贾道,“一场硬仗在所难免了,这些贼匪很凶悍,形势不容乐观啊。”   老贾有些愧疚的对罗成道,“今晚我这里出了漏子,幸亏你和你兄弟补上了,要不然后果不堪设想。兄弟欠你们一个人情,你放心,现在开始,城防由我郡兵营接手,你们在后面押阵。不管反贼多凶悍,由我们先顶着,除非我们打光了,你们再上。”   教头独眼老王和没鼻子老赵他们也来了,这些老家伙们晚上是不值夜的,刚才罗成也没去吵扰他们。   此时一个个提刀挎剑而来,扫了眼城外的贼匪。   “哟,还挺多的,这估计得有七八百吧?”   “最少八百。”   “看样子还不是一般的贼匪,你看人人都有家伙,甚至还有不下百张弓,还有上百匹马,这家伙,扎手。”   作为乡团副校尉的一只耳老张冷冷的瞧了几眼城下贼匪们,却道,“你们也是越老越没用了,就这么点贼匪也值得大惊小怪的。我说罗成啊,你直接把咱们乡团二百人马点起,咱们打开城门,就在城外跟他堂堂正正决战好了!”   罗成摇头。   这二百少年虽然刚才表现很猛,但也伤亡了几个。   这些人可是他的根基。   现在训练时间短,装备也不足,冒然拉到城外去跟八百贼人决战,这买卖他是不做的。哪怕真能击败贼匪,那肯定也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亏本生意。   “我们以不变应万变,守好城墙就好。”罗成道。   他转头对老贾和县令道,“我们弟兄们现在还缺少装备,许多都是木制的刀枪,能否立即把县中甲仗库以及郡兵营中多余的武器拿出来,装备我们?”   “没问题,我这就让人把所有武器都拉过来,任你们挑选。”老贾这个时候也不藏私了。   张仪臣则更是豪爽的表示,外面有贼匪,县里立即进入战时状态,所有的三班衙役都要武装起来。   “罗成,此战就由你来指挥!”老贾让贤。   “你是都尉,遇贼匪叛乱攻城,自然由你统一指挥。”罗成忙道,他只是个捕头,怎么轮也轮不到他。 第105章 斗将   “罗成!”   城下,王薄高声喊话。   “还有何事?”   城上,罗成爱搭不理,既然对方都已经亮起反旗来,那他根本没必要再跟王薄之间存什么客套,跟个反贼客套可不是好事。   “罗成,我曾经欠你一个人情,如今阵前还你。你既不愿降,那便出城来与某走马斗将,若是你能赢得我手中马槊,我便任由你离去,也算是还你先前的人情。若是你输了,我也不杀你,只是留你做几天客,至于以后你愿留愿走随你意,如何?”   “没这个必要吧?”罗成笑道。   “可是不敢?”王薄问。   “两军交战,走马斗将可没什么意义!”罗成摇头。   “那就是不敢了?”   老四听的不耐烦,“小五,让你四哥出马一挝插死这个老王八蛋!”   “我去。”老三按住老四,“今晚老四辛苦了,也轮到三哥我出马了。”   “没有必要,咱们守城,他们攻城,没必要出城斗将,咱们只要守好就行了。”罗成有自己的担忧,这出城斗将,万一王薄他们不讲道义,到时把出城的人围了,那他们凭白就要折损一员大将,特别是若罗成自己出战,万一被擒就更影响士气。   就算王薄说话算话不搞小动作,可如果对将输了,也是大伤士气的。   还不如不理会他。   “小五,咱们要是不答应他们,他们就还以为咱们怕了他呢?这口气势不能弱了,放心吧,你三哥最近苦练刀法,自忖不会输给王薄。”   罗成还想拒绝,可一只耳副校尉老张和独眼老王却都说让嗣业出阵。   “怕啥,跟他比!”   遇到这么一群家伙,罗成也是无奈,考虑会后,最终点头。   “那三哥出阵,你小心一点。”   “小六。”   “五哥,我在。”   “你带几个弟兄跟着三哥出城,为他押阵,一有不对,立即护着三哥撤回来。”罗成交待。   辅三和杜大站了出来,“我们跟小六一起去。”   “去吧!”   独眼老王提着把环首大刀,“我徒弟斗将,我自然得去押阵。”   “老王,我也陪你去吧,我怕你死在外面。”没鼻子老赵笑道。   一只耳老张则也点了点头,“我也去凑个数。”   最后,一群老家伙都要去,弄的老贾都想去了。   无奈之下,不让谁去也不答应,只得答应十个老兵都去,于是罗嗣业骑了匹枣红马,提着把陌刀,身后跟着小六、杜大、辅三,还有十个焉巴残疾老头。   这阵容一出城,结果就惹得对面匪徒们一阵哈哈笑。   “这章丘县城果然无人了,居然连群老残废也派出来了。”   罗嗣业大刀一挥!   “废话少说,在下罗嗣业,乃是章丘县皂班班头,还是长白乡乡团陌刀队队头,王薄,放马过来,一决高下!”   王薄冷眼打量着罗嗣业,他也曾经为大隋征战十年,是个卫府老兵,因此对于嗣业的陌刀很熟悉。   “居然提着陌刀出阵,你会用吗?”   “会不会用,你试试不就知道了?”   罗嗣业也饶有兴致的打量着王薄,最后目光缓缓的凝聚在王薄的马槊上。那只马槊锋长四尺,带着冷郁的杀气。   看到这支马槊时嗣业眼睛一亮。   他听师傅独眼老王说过,但凡出身好的战将,基本上都是擅骑射的马上战将,不但骑射本领得好,而且还得有支好马槊。   看到这支马槊,他的眼睛闪光,握着刀的手也不由的紧了紧。   用马槊的,基本上都是武艺出众者,还是力气极大的。   “你这支马槊看起来不错!”   “确实不错,名师打造,当初我为了得到这支槊,可是花费了数百贯。那位大帅打制这支槊,前后费了整整三年时间,十支马槊的材料,最后只得出了一支好槊,这支槊成之日,其余的几支都毁去了。”   王薄有些得意的扬了扬手里的槊。   当年他冲锋陷阵的时候,是没资格用槊的,也用不起。后来入仕为官,身家渐丰,便也走通关系,花费重金才求一位大师为他打造了这支好槊。   “我想要这支槊!”   “要定了。”   “我五弟正好还缺一件趁手的长兵!”   罗嗣业提刀,“来吧,我赢了,你槊留下!”   “你手上的陌刀也不错,战场上的利器啊,我的槊是战将的神兵,你的陌刀却是步卒的宝刀,等下你输了,刀给我,命可以留下。”   王薄心中浮起了多年前的记忆,当年战场之上,大隋的陌刀步卒,身披双层厚甲,手持锋利陌刀,成百上千的陌刀兵排成刀墙。他们虽面对着突厥人的铁骑冲锋,依然能够悍然不惧,整齐的挥出陌刀,如墙推进,无人可挡一刀。   “敢选陌刀为兵器,看来你也是个胆壮且力猛的,来吧。”   “看刀!”   罗嗣业懒得再嚼舌,他已经打定主意,要为五弟夺得此槊。   陌刀本是步战神器,可此时罗嗣业骑着马,挥着陌刀却一样让人惊艳。   刀光闪过。   王薄都为这气势所惊。   “想不到罗家藏龙卧虎,居然还有这等天赋惊人之辈。”   王薄惊叹一声,策马挥槊来战。   二骑冲锋。   对驰而过。   雷掣电闪之间,二人已经交过一招。   刀槊相击,一错而过。   罗嗣业用尽全力的一刀,并没有劈碎王薄和他的坐骑。   而王薄自以为一击必得的一槊,也没有洞穿罗嗣业这个年轻人。   “哈哈哈!果然有些本事,再来!”   王薄也是那种天生力猛之人,一击未中,反而激起他的血性斗志。   勒转马头,持槊再冲。   “杀!”   罗嗣业越战越勇,再次举起刀。   一刀。   两刀。   三刀。   ……   再一次的交兵,双骑错开。   罗嗣业只觉得双手都有些麻木了,他的一双眼睛却如狼一样的盯着王薄。   刀再次举起。   “你很厉害,我本以为三刀必能斩你于马下,想不到八刀都未能杀死你。”   “你也不错,你的陌刀看的出是得了真传的,小子,你没辱没这把陌刀。” 第106章 一刀腰斩,嗣业扬威   罗嗣业举刀。   “你若是能再接下我一刀,我便算你赢。”   王薄举槊遥指罗嗣业,“小辈休得猖狂,想当年我征战沙场之时,你还没出世呢。我也出最后一槊,若你能接住,我便让你回城!”   他一声狮吼,震的城头城下都心惊胆战。   这一声,是沙场百战余生悍卒的战吼,连一直眯着眼看热闹的老王都瞪大了眼睛,他头一次在王薄身上感受到了一种熟悉的东西。   “好,最后一回合,一招决胜负!”罗嗣业却没被他这一吼震到心神,反而越发的战意高昂。   “你还有什么要交待的吗,也许这招过后,你就没命了。”王薄对他道。   “要交待的是你自己,我必胜!”罗嗣业陌刀依然高举。   王薄放声大笑,“哈哈哈,你小子真有意思,若不是如今我们两军交战,我还真想和你交个朋友。”说完,他转身对后面的王勇道,“一会交手,不许任何人插手。若是这个年轻人赢了,我也不许你们难为他,让他回去!”   “好了,现在来决一生死!”   战马奔腾。   罗嗣业长刀一挥,高吼一声,“长刀依旧!”   然后他整个人突然纵身而起,他居然蹲到了马背之上。   王薄瞳孔陡然睁大,“他是要……”   下一刻,罗嗣业已经双腿一瞪,在马背上借力,再次腾空跃起。   半空之中,罗嗣业犹如大鹏展翅,巨大的身影又似天兵降临。   他雷霆般大吼,居然在半空之中扭腰转身,巨大的陌刀凌空斩下!   勇三郎王伯当在的看的都心惊胆跳。   忍不住高声大喊,“法司,弃马!”   没人想到,罗嗣业居然会使出这样的一招。双马对冲之时,他居然能够跃上马背,并且借助马背之力再次跃起,凌空飞斩。   这样的一招,出人意料,又无与伦比的凌厉。   王伯当自认为就算是自己,也接不住这样一招。   那长长的陌刀锋就如同是一道闪亮的电光,从空中划过。   王薄想要弃马,可已经来不及了。   他不由自主的抬头,目光都为那刀光慑住。   “铁甲雄风!”   在空中,罗嗣业喊出了下半句。   “长刀依旧,铁甲雄风。”   一边的独眼老王,眯着他那只独眼,低声跟着唱诵。   长刀依旧,铁甲雄风。   这是当年他们这群陌刀兵在战场上的战号,长刀依旧,铁甲雄风。隋帝国的陌刀步卒,无人可挡。不论面对着什么样的敌人,他们都不会退缩。   就算千骑万骑奔驰而来,他们依然能不动如山。   当敌骑就要踏上身躯之时,他们的刀会发出最闪耀的光芒。   老张惊叹的拍着老王的背,“这小子真是让人惊艳,想不到居然能在马上用出这样的招式来。老王,就算是你那只眼睛还没瞎的时候,只怕你也没这本事吧?”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江山代有人才出,我老了,这小子是个真正的陌刀将。”   罗嗣业的这一招,是老王教的。但老王教的时候,这一招是步战之法,对敌之时,跳跃而起,挥刀砍杀。   有的时候,他们还会两人一组配合,一人在前弯腰跪地,一人在后奔跑跃起,踩在前人背上借力再次跃起,然后从天而斩,一刀直接把敌骑连人带马砍碎。   想不到,罗嗣业居然直接从马上跃起。   罗嗣业说这是最后一刀,他便用尽了全力。   他不管其它,只求取胜。   借助着马背的高度,再借着两次跳跃的力量,他凌空扑过一丈多远,再凌空而下,把那巨大的下坠之力,并入他那挥舞的陌刀之中。   这一切,只为一击杀敌。   霸道无匹的陌刀带着长长的刀光,如一匹白练。   其气势更是如排山倒满,令王薄几乎窒息气绝。   那一刀,虽还未落下,可却让王薄感觉自己根本避不开,必死无疑的感觉。   这个时候,他才明白,原来这个年轻人真有猖狂的本钱。   凛冽的刀意。   如山的杀机。   一滴汗水自额头滑落,滑入他的眼角。   他眨了一下眼睛。   汗水刺激着眼睛,也让他一下子从那种被慑住的感觉中逃离出来。   刀光已经落下。   已经来不及弃马了。   王薄使出他当年在突厥草原上贩马时跟牧民学到的骑术,直接抱鞍低头,伏身一滚。   人已经消失不见。   刀重如山,势沉如海。   挟着无匹气势的陌刀落下,狠狠的斩在王薄的坐骑上。   那匹花费百贯买来的上等战马,便被一刀腰斩。   马还来不及嘶鸣,已经断成两截,血水肠子流了一地。   王勇惊呼,山贼们大喊,可此时一切都无法改变这一切。   这一刀,无人可挡。   王薄还没死,他在千钧一发之际,用精湛的骑术来了个马肚藏身。先滚到了马肚下,然后迅速的摘镫,几乎就在陌刀砍中马背的时候,王薄终于解开了双腿。   他松开了抱着鞍的双手,直接坠落地面。   战马依旧在奔驰。   然后浓重的血腥味传来,那匹心爱的坐骑已经被一刀两半。   王薄劫后余生,逃得一命。   他翻滚着爬起来,长槊已经在刚才抛弃,此时他赤手空拳。   没几个人看清了这瞬间的变化。   罗嗣业落在地上,手里依旧持着陌刀。   一匹骏马分尸两半,血满一地。   而王薄居然在不远处站着,赤手空拳。   “怎么回事?王薄怎么没死?他怎么逃过这一刀的?”老四都为老三刚才的那一刀惊艳,可看到王薄居然没死,也不由的愣了。   “凭的是经验!”罗成道。刚才嗣业那一刀,也把他震住了,这真是无比绝伦的一刀。   嗣业长刀一横,默然不语。   王薄喘着粗气,有些狼狈。   良久后。   “王薄,你接下了我这一刀,算你赢!”罗嗣业开口。   王薄神情有些沮丧。   纵横多年,今日居然连一个小辈都打不过。要不是刚才见机的快,只怕这把老骨头都跟那坐骑一样,已经被腰斩两半了。   “是你赢了,我输了。”   王薄却也干脆。   “还有谁?”   罗嗣业持刀站立,如战神下凡。   “还有谁?”   再一次喝问,八百响马,却无一人应战! 第107章 龙兄虎弟   风继续吹。   吹起嗣业的衣袍飞舞。   这一刻,他就是战神降临。   “长刀依旧,铁甲雄风!”   风吹乱了王薄的头发,吹冷了他的面庞。   “小儿,休得猖狂,纳命来!”   或许是被罗嗣业镇住,又或许是觉得被一个农家子镇住有些丢人,沉默过后,响马之中奔出一骑,挺着狼牙棒冲出。   狼牙棒也算是异常武器,可以算是锤的变种,或棍棒的变种。能用这种武器的人,一般都是力大的猛汉。   他策马而出,狼牙棒高举过顶。   “退下!”   王薄怒喝。   可是已经晚了,那人本就不是王薄的手下,本身也是十三家绿林中一家的首领,自负勇武,哪听的进去。   马奔向持刀站立的罗嗣业,飞驰而来。   罗嗣业抬头,嘴角露出轻蔑的笑容,虽在步下,可面对着敌骑,却嶷然不惧。   “休伤我哥!”   一声大吼响起。   罗嗣业后面的小六双腿猛踢跨下马,策马挥着八棱棒驰来。   疯狂的杀气自小六身上涌出。   他只记得一句话,五哥交待过,保护好三哥,不能有失。   马驰如风。   小六驰过嗣业,迎向狼牙棒贼匪。   凌天一棍。   那马贼见一矮瘦小子骑马持棍冲来,不屑道,“找死!”举狼牙棒砸下来。   小六却不避不让,全身直接撞了过去,他的八棱棒比狼牙棒更快。贼人的狼牙棒还举在半空之中,他的棒却已经砸落。   八棱混铜金箍棒重重的砸中他的肩胛。   贼匪只觉得剧痛袭来,而后便失去了半边身子的感觉。   小六用尽全力的一棒,直接把那贼匪的半边身子砸碎,一条手臂直接给砸下来了,肩骨胸骨都塌了半边。   鲜血染红了小六身上的两当甲,他仿佛是浴血而出的恶狼。   战马带着小六继续前冲。   贼匪怎么也没料到,刚来一个罗嗣业,一把陌刀惊天下,又来一个矮小子,一根棍棒瞬杀人。   看着马上少年继续举着棒子冲来。   他们心惊胆战。   有人忍不住的后退脚步!   “小六,回来!”   罗成在城头上高声喊道,他还真怕小六莽起来直接就冲进八百贼匪之中。小六虽猛,可也无法一对八百。   本来眼睛通红,已经有些陷入狂暴状态的小六,听到耳边传来五哥的话后,立即变的清醒了,他一勒马缰,坐骑人立而起,停了下来。   手中棒棍往前一指。   “谁敢伤我三哥,先过我这关!”   王伯当心跳的厉害,他分明早就认出来了,这个一棍就杀死一位好汉的矮子,明明就是他家以前的放牛娃罗小六。   “小兄弟姓甚名何?”   王薄问。   “章丘罗士信!”   王薄点头,“罗成的兄弟对吗?”   “那是我五哥。”   王薄叹声气,“罗家兄弟一个比一个厉害,佩服。”   说完,他转身往后走。   “伯当,我输了。”   王勇点头,“弟兄们士气已没,强攻不可取,不如退走吧。”   王薄有些不甘,可也知道形势不对了。本来他还想借着斗将,激罗成出战。若是在两军阵前击败罗成,那就能大大打击城中的士气,也能鼓舞下他们的斗志。   可谁能料到,罗成没出来,他的两个兄弟却如此的猛。   “撤!”   事不可为,便没必要强攻。   王伯当和王薄都不是那种意气用事之人。   “罗成,我等敬你兄弟好汉,今日便给你一个方便,限你们三日之内,筹集五百石粮食和三千贯钱、一千匹布送到山里来,否则,我来日必将卷土重来,踏平章丘城!”   虽然要走,可王薄也没忘记放几句狠话。   要不然,就这样灰溜溜走了,那以后在众多好汉面前可就没有了面子。   城上。   罗成笑看着贼匪们。   “王薄,章丘城虽有钱粮布匹,但都是民脂民膏,是朝廷的税赋田租,并不是给反民乱贼用的。有本事,你只管上城来取!”   王薄紧捏着双拳,却又无可奈何。   最后只得转身,“走!”   八百好汉,来时兴匆匆而来,走时却惶惶急。   王薄骑在马上,一步三回头。   本来,今晚他打出了反旗,若再拿下章丘城,夺得库府,取了钱粮布匹招兵买马,四方聚义,那这旗号就算真正立起来了。   可谁能想到,一个小小的章丘县城,却还有罗家兄弟这样的猛人。   罗嗣业的那一刀之威,时刻还在他脑中环绕。   而罗士信那一棍,更是直接把好汉们的斗志彻底砸垮了,就算他想硬打,也不会有几个人愿意的。   想着想着,王薄不由的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大哥!”   几个兄弟拥过来扶住王薄。   王薄勉强笑笑,“不碍事,就是刚才落马之时有些震伤了,不碍事的。”   贼匪已经远去。   章丘城门打开。   罗成骑马而出。   嗣业依然还站在那里,如同一尊雕塑。   “三哥。”   “不要动他。”独眼老王喊住罗成,“他刚才用力过猛,身体也被力反震,先让他休息一会,不要动他。”   刚才凌空一斩,威猛无比,一刀斩断马身。但是这股巨力同样反伤到了罗嗣业,毕竟这是他头一次用这么猛的招,还不熟练。   “三哥,你感觉如何?”   嗣业咧嘴。   “就是感觉身子有些麻,手臂麻,胸口闷,不过应当不碍事,让我缓一缓就好了。”   老四也跑了出来。   “三哥,你是真牛逼,比我今天晚上还牛逼。虽然一贼未杀,可是那气势可牛了,这一刀,真是让我羡慕,你可不知道,你那刀一出,镇住了八百贼匪,尤其是后来那一句还有谁,太威风了。”   小六从马上跳下来,来到罗成面前,“五哥,我没让贼人伤了三哥。”   “嗯,小六你做的好,你那一棍,也打出了咱们老罗家的威风。了得,厉害!”   县令张仪臣也赶了出来,他对罗家兄弟夸赞连连。   今晚,罗老四先是力挽狂澜,灭了内贼,抢先一步阻止了贼人入城。而罗老三更是一刀镇住八百反贼,就连这罗小六,也一棍砸死了一个悍贼。   “你们今晚都立了大功,本县要亲自为你们请功!” 第108章 锋芒毕露   大业五年,九月。   驿骑的快马奋力的迈开蹄子,如流星般掠过原野。   驿骑背后的红色小旗在空中呼呼作响,驿骑拼命催动坐骑。   山下,几名老兵策马来拦。   “马上飞递,急报郡丞!”   驿骑远远的大声喊道。   “居然是三百里加急的马上飞递,出什么事了?”几名老兵也看清了来人身份,都有些疑惑。   大隋中原腹地,沿紧要道路,每二十里一座驿站。   一遇紧急公文,便在公文上加马上飞递字样,让驿骑插上红旗,快马加鞭递送。   加上了马上飞递四字,便至少得每天三百里传送,一路过驿换马不换人。若是更加急的,则还会在驿骑身上插上红旗,越紧急,插的红旗越多。   有四百里加急,五百里加急,六百里加急,甚至八百里加急,遇到最紧要的情况,甚至能够一路换人换马,日行千里送件。   一般情况下,一匹驿马能够日行一百八十里,日行三百里的加急,便需要沿途换马,三百里以上,则还要换人。   历史上,中唐时期,安史之乱时,安禄山在范阳起兵,玄宗在临潼华清池,一在河北一在陕西,两地相隔三千多里,可六日内玄宗就已经接报,这就是日行五百里的加急快报。   “随我来见郡丞!”   一名部曲在前带路。   山脚。   张须陀正率部围猎。   秋天正是围猎的好时节,但张须陀围猎却不是玩,而是练兵。自古以来,就有以围猎练兵的传统。   围猎之法,便也隐含军阵之法。利用围猎练兵,一举两得。   一只受伤的野猪瞪着血红的眼睛向张须陀扑来,张须陀却挥手唤退身边部曲,抽出破甲锥,连环箭射出,一连七箭。   野猪虽然皮糙肉厚,可连中七箭,最后依然只冲到张须陀身前十步时倒地。   “报,郡丞,章丘有马上飞递到!”   张须陀皱眉。   章丘离历城不过八十里,按说根本用不着马上飞递。   “人呢?”   “人就在后面。”   “带过来!”   “禀报郡丞,王薄、王勇二贼做乱,举旗造反,率八百反民围攻章丘。”   驿骑一到,便立即高声禀报。   “举旗造反?”   张须陀的声音忍不住提高了几分。   “章丘城现下如何?”他又追问。   举旗造反和一般的贼匪可不得,这是完全不同的性质。   “二王勾结县中前三衙捕快等为内应,于昨夜突然作乱,杀东城守门郡兵夺下东门及城墙。幸好章丘县壮班班头罗存孝巡夜时及时发现,率部下壮班及时斩杀内贼,夺回东城。”   “随后二王反贼率八百人杀到城下,捕头罗城率众紧闭城门坚守。逆贼王薄约战,县衙皂班班头罗嗣业应邀出战,一刀斩断王薄坐骑。又长白乡勇队头罗士信,一棍砸死一名砸人头目,反贼于是胆怯,从城下逃离。”   “现在章丘城安好。”   听完这些消息,张须陀面色总算好了一点。   “罗成兄弟几个倒是表现出色,可为何贾润蒲身为章丘县郡兵营都尉,却没有作为?我给他调粮拔钱,发放器械,事到临头,反而让几个衙役抢了风头。若没有罗成兄弟几个,岂不是说这次二王等反贼就要攻夺章丘县城?废物!”   张须陀向来爱兵如子,可此时对自己信任的心腹贾润蒲也忍不住骂出了声。   “郡丞,老贾他在章丘虽说有一个营,可那些人也不过是刚征召起来的,老弱为多,缺粮少械也不容易。”   “不要替他分辩了,他不容易,难道罗成就容易了?据我所知,罗成的乡兵团更全是一群十三四岁的少年,装备更差,队伍拉起来的时间比贾润蒲还短,可为何关键时候,他的乡团就能发挥作用?”   一名军官道,“贾润薄跟随郡丞多年,猛打猛冲的勇悍是不缺的,但毕竟以前也没有带过队伍,如今独当一面,还是有些经验不足的。”   张须陀叹声气,“我想不到的是,王薄和王勇二贼上次逃走,如今短短时日居然又敢出山,不但出山,居然还敢公然打出反旗,真是猖狂至极。”   “他们既然敢打出反旗,那就是找死。郡丞,咱们必须马上发兵剿灭,否则也会受到上面责罚。”   “召集郡兵!”张须陀沉着脸道。   下山的时候,听闻消息赶来的贾务向张须陀为儿子求情。   “犬子无能,致章丘差点陷于贼手,末将请求郡丞将他召回责罚。”   “务本啊,你与我相处多年,是老伙计了,润蒲这孩子能力还是有的,就是缺少带队伍经验,这次虽然出了点差错,可章丘城总算是保住了。”   “退敌之功是罗成的,跟他没关系。”老贾并不包庇儿子。   “可罗成既是县衙捕头,同时也还是县郡兵营下的长白乡乡勇团的校尉,说来也是贾润蒲的麾下,他立了功,贾润蒲自然也有功。”   “要我说,犬子根本没有独当一面的能力,让他打打杀杀还行。倒不如让罗成来做这章丘县都尉,让犬子做个副都尉就好。”贾务本进言道。   “这事回头再说,咱们先到章丘去弄清情况再说。”   “罗家诸兄弟还真是厉害,之前只见过罗成罗存孝罗士信,如今没想到又出了个更猛的罗嗣业。郡丞,这罗家几兄弟堪称猛虎,你可得想办法将他们收入麾下。之前郡丞有意要冷冷罗成,我觉得这次正好可以借退贼之功,把他们调来郡中啊。”   从章丘来的人可是没少宣扬罗家几兄弟的威猛,连张须陀听完罗嗣业那天神下凡般的一刀,都不由的惊叹。   这样的龙兄虎弟,确实要早收。   “罗成可用,只是他还是太年轻了些,若是陡然提拔太快,既会让军中校尉们不服,也容易让他心生骄纵。”   张须陀早就比较欣赏罗成了,只是觉得他还太过年轻,有时过于意气用事,不太成熟,让他回章丘,也是要打磨打磨他之意,可谁能想到,他这么快又立下大功呢。   年轻人真是锋芒毕露啊,哪怕藏在袋中,也会脱颖而出。   “可有功就得赏啊,有功不赏,容易寒人心!”贾务本劝说道。   “嗯,是这个道理,让我再好好想想,该如何赏他这次!” 第109章 扩充   谋逆十恶不赦大罪。   为首者诛满门,协从者斩立决。   家属发配流放、奴仆家产充公。   大业五年深秋,章丘县再发一场地震。上次还只是三衙集体下岗,而这次却是前三衙胥役几乎被彻底的连根拔起。   叛乱之乎是一夜之间就被平灭,天未亮,各家参与谋反作乱的都已经被罗成和贾润蒲带兵查抄屋宅,逮捕人员。   天微微亮之时,全城老少都已经被县中公人敲锣打鼓挨家挨户的通知喊到东城门外观刑。   县令张仪臣亲自监斩。   他几乎是咬牙切齿的扔下了斩字令牌。   “斩!”   随着一声斩字落下,临时充当刽子手的郡营士兵和乡团少年们,一个个挥起横刀。   一颗颗人头滚落,鲜血喷淋。   东城门外,顿时弥漫着冲天的血腥气。   有些郡兵乡勇们一刀没砍断头颅,便要咬着牙补第二刀,甚至砍三刀四刀的。不少人本来都只是老实巴交的农夫百姓,被迫来砍头,看到那可怕的场面,最后自己都吐了,更有直接晕倒的。   足足砍了三百多人。   全是参与谋反者,其中以前三衙胥役以及他们的子弟帮闲们为主,也有一些平时游手好闲的痞子混混这次被拉过来参与做乱,结果事后全被下令处决。   加上头天晚上直接在东城被杀的那一百多,一日夜,死了四百多人。   而他们的家眷也被牵连,足有一千多人被卷入其中,全被打入监牢,准备发配流放到登州沙门海岛上去。   奴仆没收,家产充公。   一家家的抄,一个个的砍,到最后连县丞和主薄都卷入了其中,更不要说两佐司四令史了。   除了张仪臣这个县令,整个章丘县衙几乎被血洗一遍。   在这场迅速的斩杀之中,很少有人知道,其实罗成是向张仪臣替那些人求了情说了话的。   首恶之贼自然要处死,但那些协从的,甚至那些家眷他认为应当减轻一些发落。   杀固然痛快,但杀并不是唯一途径。   可张仪臣却咬牙切齿的拒绝了罗成,非杀不足以平息他的怒火和恐惧。   “这些人死有余辜,不值得半点怜悯。士诚,你知道若是昨夜城破,贼匪反民入城,你知道我们这些人的下场吗?我们的下场会比今日那些人还要惨,所以根本没有什么可犹豫的。”   “你要知道,这些人犯下的是涛天罪恶,他们是谋逆,这可是十恶不赦大罪,就算报上朝廷,也绝不会留一个活口。”   行刑的时候。   罗成也在场上观刑,但他全程几乎都是闭着眼睛的,他的二百少年也都派上去充当刽子手了。   那几百人不是他杀的,却也算是他杀的。   只能说不同的时代,结果不一样。   他心里明白这些,可一时还是有些难以承受这种血淋淋。这比在战场上对厮杀不同,战场上须用全力,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但是战场之外,罗成觉得其实没有必要非要这样杀个干干净净。   一场声势浩大的行刑之后,城外的血水被水冲涮干净,但那些被斩之人的首级,却被愤怒的老贾下令,全都用尖木桩插在城东的道路两边。   每隔十步一个人头,隔十步一个人头,人头都用油炸过,炸的都已经有些看不清面目,然后一个个的插在上面。   足足插了一千多步远。   这段路也被百姓暗里称为千步人头路,城外那个杀人的地方,被百姓叫做杀人坡。   大家的生活似乎又慢慢的回到正轨。   不过县城的气氛还是有些紧张,大白天的也没什么人进出城门,城门城头处守卫加倍值守。   罗成的乡团立下大功,最大的收获还是趁机补充了大批武器。   从甲仗库,从郡兵营里,张仪臣和老贾这次都没小气,全都拿出来任罗成他们先挑。用他们的话说,这次多亏了罗成的乡兵团,要不是他们,章丘城就没了。   借着这机会,罗成终于把自己的乡兵团武装了起来。   三十名弓箭手、三十名钩镰枪兵、三十名刀牌手、三十名大盾投枪手、三十名长枪兵、三十名朴刀兵,另外还有二十名骡兵。   此外罗成还有一支二十人规模的团部亲兵,配上了横刀、长矛、弓和弩。   乡团队头和伙长,甚至还都配上了两当甲。   换上这些装备,长白乡乡团瞬间就鸟枪换炮了。   县郡兵营一些军官大为不满,认为他们自己营都还装备不足呢,结果被老贾痛骂一顿。   “要不是人家乡兵团,咱们连老家都被人抄了,你们他娘的现在还小里小气,有卵用?既然你们拿着没用,那我宁愿先装备给乡团。”   甚至张仪臣和老贾还聚一起商量了下,认为如今既然长白乡乡团已经还有了三衙捕役这一身份,因此他们认为,应当再征召二百人以补充长白乡乡团,否则乡团既要负责章丘县三和事务,又要担起乡团这一块来,在如今形势下便不免有些难。   “给我再补充二百中男?”   罗成听到这个结果后,先是愣了下,然后想想倒也理解他们的想法。郡兵营不堪大用,如今还是乡团比较让大家放心。   “可到是可以,只是再补充人员,武器还是个大问题啊。”   “你之前不是说只要有铁料就能自己打造一批枪头吗?我这就给你拔,库房里还有一批铁料,你全拿走。”张仪臣二话不说。“另外这次剿平叛乱反贼,也缴了不少各种器械,全都给你,你要是嫌差,可以把铁融了再铸自己想要的。”   “经费也不足啊。”罗成又道。   “抄灭反贼得了不少钱帛等,可以先发卖了拔给你们经费。”   张仪臣牵着罗成的手道,“士诚啊,虽然王薄和王勇二贼已经退了,可谁也不敢保证他们什么时候又杀回来。咱们章丘县,还得靠你和你的乡团啊。要什么你只管提,我都想办法给你满足。只有一个要求,务必守好章丘城,不能让反贼猖狂扰我章丘!” 第110章 嗣子   张须陀一身铁甲,跨坐马上,迎风望着前面的章丘县城。   县城就在前面不远,不过让他停马驻足不前的,则是县城门前这段千步长的道路两边插的人头桩。   空气中还弥漫着散不去的血腥臭味。   贾务本骑马过来,在他旁边停下。   “郡丞,章丘县一夜平定做乱内贼,又镇住八百反贼,真正好本事。光只看这千步路人头桩,就可知道章丘城之狠决了。”   “不狠能行么?”张须陀眉宇一扬,“只是不知道这人头桩是谁下令立的。”   “是县令张仪臣!”   “想不到他一介进士出身的士族子弟,年纪轻轻就有如此狠心,倒也是个了得的。”   “章丘县这次整个县衙都倾覆,唯有张仪臣保全完好,是挺难得的。”   贾润蒲挎刀策马飞驰而来,在马前滚鞍落马,单膝跪地。   “章丘都尉贾润蒲参见郡丞!”   “你还有脸来见我?”张须陀眉毛一挑,“你的郡兵营都是摆设吗?”   “卑职无能,请求郡丞降罪。”   “一将无能,累死三军。你跟随本官多年,也是有些功劳。我本来让你来章丘独当一面,是希望你能有所建树,可结果却让我太失望了。你手上有一营五百郡兵,还有五个乡团的乡勇,结果却连县城中勾结贼匪做乱之事都毫无察觉,区区一群前衙役甚至能半夜杀了你守城的郡兵,夺了城门,你却还要让罗成的乡勇来帮你夺回。”   “贼人兵临城下,你又要靠罗成的兄弟替你退敌。本官真是为你羞愧。”   贾润蒲被说的脸通红,头低垂不敢抬。   “你知道现在郡城的弟兄们都是如何传你的吗?你已经成了我齐郡郡兵的笑话了,甚至太守都跟我说,既然郡兵如此无用,那还何必费心费钱费粮的编制,你让我如何回答?”   “卑职无能,拖累郡丞。”   贾务本上前对着儿子就是一脚,“没用的废物,还不赶紧自请辞职,滚回郡丞身边老实的当个亲卫。”   “是。”贾润蒲连声称是。   张须陀摇了摇头,“罗成呢,怎么不见他来?”   “回郡丞,罗成今日回长白乡接收新征召的乡团少年去了,估计接收后就会回来。”   “王薄王勇二贼那夜离去之后,你可有派斥候跟踪追查?”张须陀又问。   “派了一伙人去,结果去了十个,只回来三个。王薄和王勇二贼早有防备,县郡兵营的人经验不足,着了他们的埋伏,差点全没了。”   贾务本气的再次大骂,“废物,你章丘郡兵营全是废物,你身为县都尉怎么不去死?你就不能亲自去跟踪吗?”   贾润蒲被骂的根本不敢抬头还嘴。   “罢了,本就没指望你们有什么作为。”张须陀叫住了贾务本。   此时。   罗成却回到了家里。   老三嗣业一刀扬威,不过还是伤了点身体,罗成便干脆让他回家将养些时间。   另外,那夜老四带人夺回东城,虽然战果大丰,可也死了好几个乡勇。这些都是长白乡的同乡少年,罗成亲自把他们的尸体送回家中。   每个阵亡少年他给了二十贯的抚恤金,又给了十贯安葬费,这笔钱本来县衙还觉得太多了。可罗成坚持要给这么多,最后张仪臣便给了面子,从抄没的贼人钱财中现拔出钱来给付。   罗成又还让人给每个阵亡的少年裁制了一身崭新的衣服,为他们洗涮干净,换上新衣,然后每人又选了一副好棺木。   他们从县城出发,由乡团少年们轮流抬着几位阵亡同袍们的棺木送回他们家中。   每到一家,迎接他们的都是哭天喊地。   十三四岁的少年,正是如花般的年纪,可却就此没了。   那些花白头发的母亲们,哭的顿天抢地,罗成也是心情悲痛。   从队伍拉起来的那天起,他就明白,这些鲜活的少年们,终有这一天。   “婶子,他们是为国捐躯,杀贼而亡。他们的死,重于泰山,救了一县百姓,救了无数家庭。”   “可我的黑娃死了,死了。”花白母亲哭的肝肠寸断,让人泪下。   “婶子,县里和乡团给了三十贯的抚恤和安葬费,还给他们换上了一套崭新的衣服鞋袜,让他们干净体面的离开。”   “还有,我给他们都写了一篇墓志铭,黑娃也有。”   对许多乡人来说,没满五十岁而死,那都算是早死短命,是连宗祠都不能进的。而连家都没成,孩子都没有的人死了,更是连立碑的资格都没。   他们就是短命鬼,随便找个地方挖个坑堆个坟包,多年之后,也无后人祭祀,慢慢的就被人遗忘,成为孤魂野鬼。   “我的黑娃啊,连人都没有成,却为你们当兵杀贼命都丢了。”   “婶子,我有一个提议,我们乡团会去找一些年幼的孤儿来抚养,他们会记名在这些阵亡弟兄们的名下,成为他们的义子。我们乡团负责抚养的花费,你们可以亲自养,也可以交给我们养,都行,将来他们长大了,便也是他们的儿子,这样他们也能后继有人,清明之时,也会有人为他们烧香祭祀,你看如何?”   这一点,是罗成想了许久之后才想出来的。   这个时代的人,比较注重传宗接代,延续香火。一般人如果无所出,也要找同族子侄继嗣。而这些十三四岁的少年,太小了,一般只能算是早夭短命。   这时代还是会有许多孤儿乞丐等的,派人去寻,或者直接找人牙子买都行。   给这些阵亡的人养一个孩子,以继承他们的香火,罗成觉得这是自己唯一能做的了。   虽然说,这可能会是一大笔开销,毕竟养个孩子不容易,而要养一群更难。尤其是现在若开了这个头,以后只怕要养的孩子会越来越多。   也有乡团的人提出这会很困难,但最后罗成还是决定要做这件事情。   不这样做,他觉得自己便对不住这些年轻的生命。   钱各家都收下了,但对于收养一个孩子,他们却没多大意愿。或许是养孩子花费不小,或许是本身家庭孩子就多,生活困难。   最后,罗成决定这些孩子还是由乡团集体抚养,让孩子们寄名于阵亡少年名下,成为他们的嗣子。   “我们会养大他们的孩子的,黑娃他们不会成为无人祭祀的孤魂野鬼,我罗成说到做到!” 第111章 再次征召   阵亡七名同袍让人哀伤。   但更多的少年们回到乡里后却是兴奋雀跃。   尤其是那夜随罗存孝一起东城夺门的那两队壮班少年们,县令已经提前给每人颁了十贯钱的重赏,这还只是第一笔赏钱。   县令说后面还会为他们请功,还会有更多的赏赐。   十三四岁的少年,虽然拼了一次命,可既然没死,那就只有高兴了。   十贯钱,对他们来说,是这辈子都不曾见过的财富。他们高兴的把一串串铜钱背在身上,把一匹匹绢帛扛在肩上,他们迫不急待的要把这胜利的喜悦和赏赐的得意告诉家人们。   受伤较重的几个少年,除了赏赐外,每人还得了十贯钱的养伤津贴,这让有些少年甚至觉得自己可惜没受伤,要不然也能再得十贯。   反正受点伤又没残疾,养养也就好了,这可是十贯钱呢。   罗成让人把这些受伤少年用车送回家,还给他们每人放了长假,直到他们伤养好,他还给他们承诺,不管他们花费多少医药费,这钱最后都由乡团来付。   这是他对这些少年们最好的承诺了,他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做到这些。   从阵亡少年们家中回来,罗成把三哥嗣业送回家,匆匆与母亲小妹们吃了顿饭,便又回到了溪对岸的王氏庄园乡团营地。   招兵旗再次树起。   本以为,有这次伤亡,乡人会抗拒征召。   可出人意外的是,县里下令征召二百人,可仅半天时间,就有四五百的乡人涌来营前。   罗成站在营门内,看着外面排着长队的人群。   不仅有少年郎们,还有不少青壮,更有一些头发花白,背都陀了的老人也来了。这让他疑惑不解,当乡勇也是有可能没命的,刚刚还送了七具阵亡少年乡勇的尸体回来,怎么乡人们反而比上次更积极的来应征呢?   “死亡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穷困!”身后,传来了罗老爹的声音。   “他们为钱来的?”罗成惊讶。   “那你以为大家为何来的?那些少年们入你乡团不过半月多点,结果就赚了十贯赏钱回家,十贯啊,你知道对许多家庭来说,也许一辈子也积攒不下十贯现钱的。而十三四岁的小子,才半月就赚回来了,而且这还只是第一笔赏钱。”   “可是也有人连命都丢了,也有人受了重伤。”   “受点伤算什么,不还是多给了十贯津贴吗?医药费都不用自己出,这就是赚了啊。就算死了又如何,许多人忙忙碌碌一辈子,也没什么出息。尤其是如今,课役劳重,租赋提升,百姓的日子是越来越难过了,被压迫的都快抬不起头来了。”   人都活不下去了的时候,能用命换钱,他们就会觉得是值得的。   谁都知道,当府兵是百姓最好的出人头地的机会,但并不是谁都有资格当府兵。而如今,罗成的乡团,居然也能快有府兵一样的待遇了。   这对许多人来说,就是个极好的机会。   虽有伤亡,可二百人里,不也才死了七个么,谁也不相信自己偏偏那么倒霉就是那七个。万一真是那七个之一,可死了也还能有二十贯的抚恤呢,甚至还有乡团给他们修墓立碑,听说还要给他们养嗣子,真是死也值了。   “人命就这么不值钱?”   罗成发出疑问,上次他遇到一个叫二狗子的少年,说命没了可以下世再投胎,钱没了就真没,钱比命值钱时,他觉得他可笑。   而现在,居然从自己老爹嘴里也听到了差不多的话,就不由的他震惊了。   “乱世之时,人命如草芥。就算是盛世之时,你以为人命就很值钱吗?很多时候,就算你想拿命换钱,都没有机会给你换。”   罗成沉默了。   “爹,听你的话,好像你经历过很多。你的眼里满是故事,可脸上却看不出半点沧桑,为何?”   “有些事情,没必要跟你们讲,我也不想讲。”老罗淡淡道。   看来老爹是真有故事的人。   看着营外报名的人,罗成沉默了许久。   最后他对负责登记的二姐夫王子明道,“既然来的人这么多,那我们就挑选一下吧,还是挑十四到十六岁的吧,咱们这是乡团,反正招来也是要轮训,一班也就当值一到两月,青壮还是让他们照顾家里。”   “有青壮招来不更好?”王子明疑惑,上次是没办法,现在有青壮应召也不要,就奇怪了。   “少年们没什么牵挂,招些少年郎吧。”   少年们年轻没牵挂,也易培养,如一张白纸,容易打磨,还有更大的成长空间。   “力均者取丁多,最好不取独子!”   “这次平乱之后,我们乡团以后还会打仗吗?”王子明问。   “谁也说不定明天会是什么样的,但我们得做好这样的准备。”   罗成没有亲自去挑选少年郎们,他不愿意亲自去挑,也许他挑下来的人,将来会要他再送回他们的母亲面前。   营地一角。   罗老爹正指挥着罗大罗二在张罗着支起铁匠炉子。   “小五,铁料已经运来一批了,你打算打制些什么武器?”   “打些枪头,另外再制一批长盾和圆盾。”   “只打枪头?”老爹疑惑问。“不打点横刀和矛头吗?步槊也可以打,我会。”   罗成摇头。   “枪头用铁最少,也最易打制,成本最低。矛头用铁较多,至于步槊刃也一样工艺复杂成本高,横刀看似简单,但打一把横刀的料能打好几支枪头了,何况,横刀的工艺较复杂,刀刃较长若打不好易折断,费时费力还费料。”   作为乡兵们的武器,罗成的思路还是越简单越好。   除了现在兼职衙门三班的这支少年团,其余招来的乡勇少年,肯定是没法常年在编的,依例是要轮训轮值,一年只当值个把月,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   这样的乡勇,既没太多时间训练,也无法长时使用,所以他要求就是装备越简单越好,兵种也越简单越好。   成本最低,训练最快的兵种,自然就是长枪兵了。   顺便再用木头做批盾牌,弄一批盾牌投枪兵,也就不错了,训练容易,装备成本也快,适合他们乡团这种野路子。   至于长刀啊长矛啊弓啊弩啊这些装备,自己打造太费工费时费料,罗成还是本着能从上面弄点是点的想法,反正他也不期望能弄到多少。   “那这样的话,就用不到这么多铁料了。”老罗道。   “多余的铁料,咱们不打兵器,打点百姓用的铁器。”   “真打铁器?打什么?”   罗成想想,“不如打点铁锅如何?” 第112章 借刀杀人   张须陀到达章丘的第二天,便派人邀请全县有名望的豪强地主们前来聚商要事。但凡家里有三百亩地以上,以及家财在千贯之上的,又宗族人口过百户的族长,都在邀请之列。   这些人在每年章丘县义仓粮缴纳的派粮单上,都是列于九等户的上上户、上中户、上下户和中上户的上四等户。   上四等户既是县里的大户豪强地头蛇,同样也是县里的纳粮纳税大户。只不过近年这租税越来越高,于是章丘县的这些豪强地主们便也开始拖欠起来。倒不是说他们交不起,而是怎么交也交不够,干脆拖吧。   邀请人是郡丞张须陀,这位是带着八百郡兵而来的,若非如此,没几个豪强们愿意这个时节来开什么会。   东城门的血腥味都还没散去,那千步人头桩更是阴森恐怖至极。   衙门派了人在城门前迎接,每到一位都有人过来迎接,然后询问名字,查看请贴之后登记在案。   排队登记的地头蛇们相互打着招呼。   有人小声的嘀咕着,“杀神罗成……”   “有人说这罗成乃是白虎转世。”   马上有后边的人道,“最早的时候还说罗成是疯子,后来便成了杀神,现在居然都成白虎转世了。”   “罗成如今的传说多着呢,一路过来县城,不过二十里路,我都听了不下十个不同的传说了。”   “是啊,有人说他是什么天兵下凡,还有说什么白虎转世,又有说是破军星的,总之这小子最近确实狂的很。”   “狂是狂,可人家有狂的本事。听说这才十六吧,十六啊,就已经如此狠辣了,擒蓝面鬼,破青阳庄,擒王薄败王勇,还把这章丘县衙搅了个天翻地覆,可是呢,偏偏越折腾还就本钱越厚了,我听说,郡丞都有意要让罗成当咱们章丘县都尉了,正式统管章丘县郡兵营五百人马,还要管着下面五个乡的乡兵营一千乡兵呢。”   “可我听说郡丞向朝廷表奏,要荐举罗成当县尉呢。”   “都尉有可能,县尉不太可能,你看自大业天子继位以来,各地的县尉基本上都是由科举出身的进士、明经们出任,连品级都从过去的正九升到了从八品下。一般人,可当不到县尉,得是科举出身才行。罗成虽然疯虽然猛,可他就是个泥腿子出身,哪够格?”   说话的人藏不住对罗成的不屑的鄙夷。   “就是,他罗成哪够格?”有人愤愤的附和,“无知匹夫,一朝得势,便猖狂的很,血洗县衙三班,杀了多少人啊。”   “何止是杀人,听说他下一步就要对咱们这些人动刀子了,据说他下一步就要亲自带人来向咱们追缴清欠,若是不补缴清欠,到时下场估计就跟樊捕头他们一样了。”   “他敢?”有人怒道,“他一个小小的捕头,还真以为上天了?”   一个中年男子道,“大家还请小声点,这罗成如今正得势呢,不仅县令信任他,连郡丞也对他十分欣赏。有县令和郡丞做靠山,在这章丘县一亩三分地,他还真是能够为所欲为。咱们是玉,不能跟瓦硬碰,不值得。”   “可是罗成这样乱搞,难道我们就这样看着?谁家没有拖欠,真要一下子缴清,你知道得补交多少?”一个地主不满了。   那中年男子却只是笑笑,“我说老兄啊,你冲我发火也没有用啊。罗成现在上有靠山,下有几百兄弟,手里长矛横刀的,他打上门来让你清缴,你敢说不吗?”   顿时引起一阵众怒之声。   地主家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何况要是一下子清缴积欠,这可不是一笔小数,这不是割肉,这是直接砍大腿了。   “得想个办法啊!”   这时中年男人继续道,“大家想想,罗成是靠什么起家的?”   “剿匪啊!”有人道,然后他脑子一转,“对啊,咱们可以暗中去山里找找人。”   “不怕死的话倒是可以这样干,不过我建议还是千万别。如今是什么时候,还玩这招可是引火烧身,樊虎刘守义他们的人头可是还插在那边的树桩上呢。”   “不这样,那怎么办?”   中年男人微微一笑,“可以换个思路啊,罗成不是剿匪起家的吗,他现在也是要钱有钱要人有人,正好呢,这上次进犯咱们章丘县城的王薄王勇等贼还在长白山里,对于这等贼匪,当然是得早除早安宁。我等身为本县的豪强地主,有责任出一份力,守护一方水土安宁。”   “我提议,等会我们见到了郡丞,应当合捐一笔钱粮,作为剿匪之资。请本县剿匪英雄罗成率乡勇出马,进山剿灭贼匪,还我们安宁。”   有人道,“什么?还要凑钱给罗成去剿匪,这岂不是助他立功,到时这小子要是得手,还不更嚣张狂妄。”   中年男士却不急不缓。   “诸位,你们别急嘛,好好想想,二王是那么好剿的,更何况这山里又不止二王的人马。要真是那么好剿,那天晚上罗成又岂会放他们安然离去呢?连郡丞上次亲自出马,都没能剿灭二王,可知这二人的悍勇。”   “所以,段兄的意思是咱们这叫请君入瓮?”   “不,借刀杀人!”姓段的中年男子笑的人畜无害的样子。   “哦!”   一群人都跟着应声点头,都是地主豪强,又没有哪个是真正傻的,一番点拔,就都明白了。   这时节,买通剿匪杀罗成,那是自寻死路。但是如果大家凑钱让罗成去剿匪,那万一罗成失手被贼匪给剿了,那就只能怪他自己无能了,真不能怪他们啊。   他们也是一片好心好意嘛。   “高,段兄真是高明。”   “一般一般。”姓段的依然是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众人开始讨论要捐多少钱。   “要捐就多捐点,总得表明我们的诚意。”   “有必要多捐吗?”   “反正大家一起分摊,也摊不到多少,只要罗成一死,这县里要清缴积欠,只怕就得停顿了。算起来,这才多少啊?”   “总得下点本嘛。”   众人恍然,纷纷同意。 第113章 义子   仅半天时间。   长白山下王庄乡兵营地,招兵旗下就已经招满了二百名少年郎。按罗成的要求,全是十四到十六岁的少年。   在应征少年里,先筛除掉了年龄不合的,然后又从初选合格者中把身体较弱者淘汰。两轮之后,第三轮则把是家中独子的淘汰掉。   最终,层层筛选,选出了二百少年郎。   这些少年们基本上都是普通良家子弟,且都是些农家子弟,没有地主豪强子弟,也没有宗族大户子弟,商贾子弟也没有,背景都很简单,小自耕农加佃户子弟。   这样的孩子罗成比较喜欢,认为较纯朴好塑造。   “还有好多人在外不肯走呢。”   二姐夫王子明拿着花名册过来上交时提到。   “派人出去跟大家说明下,感谢他们前来应征,不过咱们乡团这一批已经招满了。如果大家还想加入我们,那么下个月的这个时候,符合这次应征三个条件的可以再前来报名。”   乡兵团毕竟只是乡团,招募了兵也只是民兵,这些人是轮值服役,现在罗成跟县里达成的结果是两个月一批,一年就服两月。除非特紧急的战时状态,否则不超期服役。   这意味着,每隔两月,罗成的乡营就得换一批人,他决定从下个月开始,就轮换。这次招的人中先换一百人,以保证今后乡团里的两百人马,总有一半是已经训练了一个月的,避免全是新召来的。   “天也不早了,给大家煮点不托吧,让大家吃了再回去。”   “外面还有好几百人呢。”王子明作为乡团的记室,也负责着后勤这块。管几百人一顿饭,可得不少粮食呢。   “一顿饭也吃不穷咱们,以后我们乡团还要在这里立足呢,跟大家搞好点关系比较重要。”罗成现在手头还是比较宽裕的。   平定章丘之乱后,乡团奉命抄家捉人,这可是个肥差,虽然大部份的查抄都上缴了,可罗成也是留了两成下来的,这几乎是得到张仪臣默认的事情,这两成,算是火耗了。   要是过去樊虎等人还在,他们做事经手的可远不止这点火耗。   而县衙查抄了大批罪产,府库充盈,对于立下大功的乡团也没小气,拔下了一大笔钱粮。可以说现在罗成的乡团,底子已经不薄了。   军营里的大锅搬到营门口一支,水烧开,擀好的不托下锅,宽宽的面皮在锅里翻滚着,再加了点猪油,出锅时撒点葱花,别提多香了。   大家吃着这免费的不托,虽然一人只有一碗,可汤管够啊。   于是有的人硬是撑了五六碗汤,回家路上都能感觉肚里汤水直晃当响,甚至打个饱隔都能感觉面汤要喷出来了。   至于新入选的二百少年们,中午的伙食可比这要好多了。   每人两大碗不托,另外上面还堆了一勺子羊杂,堆的冒尖。   吃的少年们,差点把舌头都咬下来了。   这一刻,他们是真正感受到了乡团果然如传说中的待遇好。   到午后,营门外的几口大锅里最后的一点汤水也都吃光了,大家终于挺着肚皮满意的回家了。   可到了傍晚。   营门外不知为何聚了许多孩子,他们在寒风里衣衫单薄的站立着,目光期盼的望着营内。   “问下怎么回事?”听到禀报的罗成,眉头皱了皱。   门外的全是些十岁以下的孩子,根本够不上乡团的标准。   “小五,问过了,基本上都是些孤儿和乞丐,听说咱们这里有免费的不托吃,便都赶来了。”   “都是孤儿和乞丐?”罗成问。   “大部份都是。”   “如果是这样的话,先给他们下面吧。”   王子明急道,“小五,这些可都是小叫花子,要是今天在这里吃到了面,那以后肯定就天天围在这打转不肯走了。咱们能接济他们一顿,可总不能一直养着吧?”   “为什么不能养着?”罗成反问。   “啊?养着?”王子明跳起来,“我们现在虽有点家底,可咱这是乡团,可没有朝廷粮饷的,这点家底也支撑不了多久的,可不能乱花啊。”   “姐夫别急,你听我说。我呢,是这样考虑的,外面这些人都是些孤儿乞丐,确实非常可怜。”   “是可怜,但我们也不能就养他们啊。”   “你听我说完,我之前不是跟那些阵亡弟兄的父母们说过嘛,那些战死的弟兄们都还年轻,大多十三四岁,未经人事,也没娶妻生子,这样离去,以后连个烧纸钱的都没有。我答应他们,要给他们养个嗣子,以后为他们祭祀,传续香火。外面这些孩子就挺合适的,大都十岁以下,如果他们愿意,那咱们收留他们,让他们拜死去弟兄为父,这样一来,也算是两全其美。”   王子明倒还真没想到这点。   “你这样说,这事情倒也不全是胡来了。只是你真要这样做?”   “问问那些孩子们愿不愿意吧,如果有愿意的自然就行。”   锅再次架起在营门外。   那些风中的孩子们被吸引了过来。   罗成站在锅边,向他们招手。   大约有十几个孩子,基本上都是男孩子,只有一个女孩子,一个个都长的非常的瘦,瘦的皮包骨,可眼神却又都很坚毅的那种。   无父无母的孤儿乞丐,八九岁一个的能活下来,都是坚强的。   罗成让他们坐在锅边烤火,等面熟了,亲自给他们打面。   “慢点吃,不急还有,管饱。”   看着那些吃的稀里哗拉的孩子,他心有些痛。大点的孩子一般都能找到点活干,哪怕卖身为奴也起码能混口饭吃,可这些孩子不大不小,因此最不受欢迎。既不能干活,还很难吃,养又不好养熟。   “你叫什么名字?”   罗成问孩子中最大的那个,这孩子行事稳重,一看就能看出是这些孩子的头。   “我叫阚棱。”   这孩子回答简短,但吐字清晰,也并不怕人。   “你呢?”罗成又问另一个稍大点的孩子。   “我叫王雄诞。”   旁边还有个孩子紧紧护着唯一的女孩,不等罗成问,便主动的道,“我叫西门君仪,这是我表妹王慧娘。” 第114章 假子   “我还能再吃一碗吗?”   长的高瘦的阚棱问。   “可以的。”罗成接过他的碗,帮他又打了碗不托。   小女孩王慧娘见状,赶紧猛扒了几口面条,也伸出了碗,“我也还要。”   “都有,吃饱为止。”   “谢谢,我们明天还能来吃不托吗?”她接过碗,忍不住又问。   高瘦的阚棱对他道,“今天能有顿饱的就满足了,我们明天不会再来打扰的。”   王慧娘哦了一声,低下头。   西门君仪见表妹这么失落,“可明天去哪呢,天气这么冷,哪里都讨不到吃的。”   “其实你们若是愿意可以留下来。”罗成拿起勺子给另一个举碗过来的少年又打满一碗不托。   “真的吗?”王慧娘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   阚棱却望着罗成,“你要我们做什么?我们这么小,并不符合你乡兵的要求。”   “你们都是孤儿对吧?”罗成问。   几个少年都眼神黯淡了下来,点头。   “如果有人愿意收养你们,并抚养你们,你们愿意吗?”他问。   阚棱一下子警觉起来。   他紧盯着罗成,一双细长的眼睛却如狼一样发着凶光。   “你想要抓我们卖掉?”   “不,你误会了。”   罗成先是笑了笑,然后讲了下自己的乡团,讲他的成立起因,讲他们的训练,讲他们的剿匪,讲他们的平乱,最后讲到平定章丘之乱的夜晚,最终有七个小伙伴战死。   “他们其实比你们也大不了多少,都是才十三四岁的少年,但却长埋地下了。我对他们的家人承诺过,要让他们后继有人。如果你们愿意,我打算收养你们,让你们做他们的名下嗣子,你们愿意吗?”   “要改名字吗?”王雄诞问。   “尽量给你们选个相同姓的义父,但如果实在对不上,你们不愿意改也行,只要肯继嗣在他名下就行,你们觉得呢?”   “如果我们答应了,那以后我们就有饭吃吗?”阚棱问。   “如果你成了阵亡弟兄的义子,那就是我们乡团的人,只要我罗成还在一天,那我就保证会抚养你们一天。”   西门君仪这个时候抢问,“你们可以收留我表妹吗,我答应过表妹,永远带着她照顾她的。”   “可以。”罗成看了看有些惶恐不安的王慧娘,点头。   一共十一个孩子,最少的七岁,最大的是阚棱十一岁。   王雄诞比阚棱小点,也是十一,西门君仪十岁,他的表妹慧娘九岁。   吃饱饭后,罗成带着他们来到营里的一角,那里的一间屋子里,供着阵亡的七位乡团弟兄灵位。   进来的少年们纷纷争着选定了一个牌位。   “选好了吗?选好了那从此以后你就是他的义子,他就是你的义父,要牢记住他的名字,以后清明的新年,都要给他们烧纸钱香烛,给他们磕头祭祀。”   孩子们都齐齐点头,他们只知道,抢到一个牌位,那他们就成了乡团的人,以后就有饭吃。   阚棱、王雄诞、西门君仪和王慧娘没选,一直站在罗成身边。或许是他们早就知道牌位总共才七个,又或许他们年龄较大,一直比较成熟些,把机会让给他其它孩子。   “小五,多了四个怎么办?”王子明登记完那七个孩子,然后看着剩下的四人问罗成。   阚棱盯着罗成。   “如果你们愿意,可以留下来。”   “那我们是谁的孩子!”   “以后再说吧。”   阚棱忽然道,“我可以拜你做义父吗?”   罗成笑笑。   “我今年才十六,比你也只大五岁而已。”   “可是他们认的义父,也只比他们大四五岁而已。”阚棱却道。   “你不是也还没娶妻吗,万一哪天你战死了,你也需要义子啊,不如就收我们当义子义女吧。”王雄诞说道。   罗成盯着这几个家伙,却没料到他们想法倒挺奇特的。   “胡说什么呢,敢咒我们小五?”王子明恼怒道。   罗成却摇了摇手,“童言无忌嘛,他们不知道这么多忌讳,无碍的。”   王子明哼了一声,“那你就收他们当个义子义女算了,反正你也打算留下他们了。”   义子义女,在这个时代倒算不得多稀奇的事情。   甚至很多时候,义子其实地位等同于部曲,地位并不高。南北朝以来,特别是在军中,非常流行收义子,有些将领甚至有几百个义子,这些义子,其实就相当于是他的亲卫部曲了。   义子一般是没有继承权的,除非他们进一步,成为了嗣子继子,这才有继承权。   罗成虽还年轻,家都没成,但不妨碍他收几个义子女,反正又不是收嗣子。   只是罗成看着那几个孩子,却觉得有些玩笑了,毕竟他其实也才比他们大五六岁而已,虽说他心理年龄上来说,确实能当这些孩子的父亲。   他正要拒绝。   阚棱和王雄诞四个却直接在他面前跪倒,然后倒头就拜。   “义子阚棱拜见义父。”   “义子王雄诞拜见义父。”   “义子西门君仪拜见义父。”   “义父在上,受义女王慧娘一拜!”   ……   “收了吧。”王子明在一边笑呵呵的道。   罗成看着跪在地上不肯起来的几个小家伙,倒是被弄的不好拒绝了。   “好吧,我答应了,起来吧。”   “谢义父!”   四个小家伙兴高彩烈的站起来,罗成却有些哭笑不得了。   他可真没想过,自己居然一下子收了四个义子女,十六岁的义父,十一岁的义子,这也太搞笑了。   但看阚棱几个却很认真,连王子明也正认真的把这四人的名字记下来。   “义父,我们要改名字吗?”   “不必了,就叫现在这名挺好。”   “那要随义父姓吗?”   “也不必了。”罗成摇了摇手,反正收他们四个为义子,又不是真正要当他们的父亲,不过是先收留几个孩子罢了。   “义父,我以后可以帮你牵马。”阚棱外表看着冷,可此时居然也讨好起罗成来。   “义父,我可以帮你披甲。”王雄诞也赶紧道。   西门君仪想了想,“义父,我可以帮你扛锤!”   “我可以帮义父铺床叠被!”王慧娘也举起了手。 第115章 县令许亲   把四个孩子带回了溪对岸的南山村罗家,让小妹给他们烧了一大锅水,又给他们翻出了几件罗成兄妹他们以前的旧衣服。   “好好洗个澡,洗干净些,头发也要洗,牙齿记得刷下,洗好了换上这些衣服。虽然旧了些,还打了补丁,但很干净。”罗成把衣服递给四人。   “谢谢义父。”   小妹站在旁边,看着四个跟她差不多年纪的孩子,却叫五哥义父,便忍不住笑出声来。她不好意思忙伸手捂住嘴,可依然还是止不住笑。   阚棱三个男孩子倒不觉得有什么,他们来自不同的地方,流浪乞丐的时候最后走到了一起,各种各样的嘲讽都经受过,况且他们也感受到了这位小姑并不是真嘲讽他们。   倒是王慧娘在小妹面前,有些不好意思的红了脸。   “我带你去我房间洗。”小妹见此,忙拉过慧娘的手,把她牵走了。   三人去洗澡去了,罗成便先去看了在家休养的三哥嗣业。   嗣业身体没什么大问题,就是那天用力不当,造成有点筋肉拉伤,要在家休养休养。一见面,便取笑罗成当爹。   “恭喜你啊小五,咱们家兄弟六个,你是最早当爹的。”   这话让罗成无奈,说来也是奇怪,大哥和二哥都先后成婚,老大更是成婚两年多了,可至今大嫂肚里毫无动静。   二嫂也一样没动静。   罗母背地里不知道多着急。   “三哥,听说你那夜一刀扬名,如今十里八乡谁不知道陌刀罗嗣业的威名。据娘说,这几天,好些媒人上门来呢,都想为你介绍个小娘子。听说人家都还不错,不是大户就是豪强,要么大贾,甚至还有一位前县录事也想把女儿嫁给你呢。”   “别提了,什么前县录事,早因犯事被革了职,他的那个女儿更只是个庶出的妾室女。”   “你还嫌人家庶出的?”   “倒不是嫌她庶出,只是听说长的太难看,因此如今都双十年纪了,都还一直没能嫁出去。你说我堂堂罗嗣业,何患无妻,需要委屈自己去娶一个二十岁了都还嫁不出去的老姑娘吗?”   二十岁就老姑娘?   罗成心想,哥哥你真是没去过现代世界,那里的姑娘们三十岁了都还觉得自己可以再浪个几年呢。   四十岁之前都还叫年轻。   二十岁,那才叫个花朵般的年纪好吧。   不过想想自家出嫁的四个姐妹,基本上都是十四五岁出嫁,那么这二十岁确实也算是老姑娘了。   “县录事家的不要也罢,可那么多人来提亲,总有个把子合适的吧?”   “人都没见过,尽听媒人之言,哪知好坏美丑。”   “哟,哥你这是还想要亲自相亲啊?”   “看看有什么不对的?”老三撇嘴。   哥俩笑了一会。   “小五你也别笑,爹昨天已经跟娘说了,让找媒人去靠山村刘屠夫家为老四说亲。另外还说要开始替你物色人选呢。”   “我?”罗成手指着自己,无比震惊。   “我才十六啊!”   “十六又怎么了?娘还说要给小六也先寻摸一个呢。”   “小六才十二啊。”   “十二有啥关系,找个十五的,不正好大三岁嘛,女大三,抱金砖呢。你不知道,自从大哥二哥婚后一直没动静后,老娘都急死了。现在她就想着让我们剩下的四兄弟都娶妻过门,然后广撒网,她说总会有个把成功结果的。”   罗成真是哭笑不得了。   “小六才十二啊,就让人家生孩子,这父母也太不负责了,简直就是催残孩童。”   “孩童个什么啊,小六棒下都死了好几条人命了,如今也是远近闻名的悍勇猛士,娶个媳妇生个孩子那是没问题的。”   “才十二就没问题?”罗成疑惑,“你看小六身体都没长开好不。”   “我告诉你啊,上次有天早上,我还看到小六早早起来,一人偷偷洗短裤呢。”   “你是说?”   “对啊,跑马了,小六已经熟了,熟透了。”   “就算小六愿意,我也不愿意。我才十六呢,找什么媳妇啊。”   “咱村可是好几个十六就当爹的,前面小七,跟你同岁,孩子都两个了。”   “三哥,你都快二十三了吧,你都还没娶呢。”   “别打岔啊,昨天爹从县里回来,我听他跟娘说,咱们县令好像挺钟意你的,据说想把他的义女嫁给你。”   “义女?”   “当然是义女,难不成你还想娶张县令的千金?人家张县令可是百年士族之家,还是族中嫡支大宗,他又是科举进士出身,三十出头就已经是七品县令了,未来前途无量。他能把义女许给你,那就是看的起你,看的起咱们家了,你还敢想人家千金?”   老三骂罗成道。   罗成心里却想,不是那位千金就好,那位可是好像看上了表哥秦琼的。   只是好像表哥秦琼对那位好像没啥意思啊。   他又想到,上次自己在后衙误会把张千金按倒在身下的场景。   其实那姑娘倒也挺不错的,起码是他来到隋朝之后,见到的最漂亮最有气质的一个姑娘了。   “那位义女你也认识的,就是县令千金身边的那位侍女。听说这个姑娘其实并不是张家的奴婢,而是张家的一个远亲之女,家中父母早亡,打小便送到张家养着,从小跟张小娘子一起相伴长大的,也是知书达理的姑娘,你上次还救过人家的。”   “是她啊。”   罗成马上浮现出另一个姑娘,比起张千金来说,这个姑娘气质也还行。   “阿耶和阿娘没答应吧?”罗成问。   “还没呢,不过他们觉得这门亲事其实挺不错的。”   “不错个什么啊,连我的意见都没问过呢,不答应,我坚决不答应。”   “你不喜欢那姑娘?”   “跟那姑娘没关系,我就是不喜欢这样牵强的事情。”   “那你自己跟爹娘说去,还有,爹说张郡丞到县里了,让我告诉你,明天记得回县城去。这次张郡丞带了八百郡兵来,据说是要准备大举进剿贼匪,一举灭了二王。”   “嗯,知道了。”   “明早我也跟你回县里去,这次回去,肯定又要剿匪打仗,我这些天正浑身发痒难受呢。”老三摩拳擦掌。 第116章 侍从扈卫   五更二点。   也就是在凌晨三点五十左右,军营里的鼓声响了起来。   营里的少年们纷纷被穿戴整齐的教头们挥头鞭子驱赶起来,昨晚吃饱喝足,又有温暖的被窝,对许多新入团的少年们来说,这简直就是睡的最舒服的一晚。   可惜被窝还这么温暖,却得起床了。   外面天还未亮,但鼓声响起,就必须起床。   同样昨天才刚加入营里的阚棱则早就已经起床了,他差不多是在五更天就起来了。昨天他对义父罗成说自己帮着牵马,那么喂马这个事情他自然就包了。   五更梆子才响,他便掀开温暖的被窝,来到马棚为义父的两匹马加草料。   穿着义父发下的夹袄袍子,他感觉温暖多了。这袍子是和团中少年们统一样式的,白色麻布织成,上面袴衣,下面大褶裤。因为到了冬天,便是夹层,里面填了点绵丝。   脚下的鞋子是高帮的布鞋,都能算的上是短靴了,穿上后脚底平坦,而且脚裸也再不冷。   马昨晚上已经喂过一次,但义父的马是战死,每天吃的比人还精贵。   夜草得喂,大清早的又还得喂。   走进马厩,先清理马厩,把马粪铲除,再把被马尿弄湿的厩草换成干净的。做完这些,还得给马刷毛。   他做的很认真、仔细。   等马厩清理好了,他开始喂马。   义父有两匹马,一匹全身乌黑四蹄白,一匹全身火红如枣。   他不需要向罗成请教,心里早知道如何喂马,他父亲就是隋朝一个牧场的牧马人,只是后来他们家里出了事情,牧监的官员贪污,私卖官马,皇帝派大臣屈突通巡察天下马监,结果事发,牧场上下都倒了霉,他爹也受了池鱼之殃。   打小跟着父亲养马,因此他知道在不同季节,对马匹的喂食量也不一样。   秋、夏时,粟减半。   春、冬之季,喂食量则得加大。   阚棱给两匹马各喂了六斤粟谷,然后又喂了一些苘麦。   看着两匹马悠闲的吃着谷麦,阚棱心些羡慕。马的食量很大,尤其是战马,不但量大,还得一天食几餐,甚至不同时段得添加些其它精料。   豆饼、黑豆、盐、草、胡萝卜,甚至有时还加点鸡蛋给他们吃。   比人吃的好多了。   父亲以前就说过,养一个骑兵的花费,能养五个步兵。而需要二十个农夫的租赋,才能供养起一个步兵。   若按这种算法,一个骑兵,需要一百个农夫的租赋才养的起。   骑兵花费里,装备开支虽大,但并不时常更换,反倒是这马料日日开销,极大。   等两匹马悠闲的吃饱了,阚棱便解下马缰牵着他们去饮水遛步。   这时乡团的新入伍少年们,都已经洗漱完毕,开始排队去打早饭。   遛完马回来,少年们已经吃完饭,阚棱这才回自己住的屋子叫醒还在交床上睡觉的王雄诞几个。   王雄诞和西门君仪还躺在交床上呼呼大睡。   他们是罗成的义子,并不是乡兵,因此住在罗成的营房住处边上,早上也没有人来叫。   “起床。”   阚棱看着睡的正香的两家伙,最后还是把他们的被子掀开了。   床是简单的交床,以前都叫胡床,这原本是种坐具,真正人家睡觉用的都是榻,只是如今胡风渐盛,普通人家床倒也用的多。   不过大隋立朝之后,文帝要恢复汉家礼仪、周朝制度,于是处处改革复古。而当今天子继位之后,对胡人更是忌讳。   胡床这个名字不许叫了,改称为交床。   其它还有胡瓜得叫黄瓜等。   “棱哥你早醒了?”   阚棱道,“再不醒,早饭就没得吃了。乡团的人已经吃完了,你们赶紧起来。”   一听吃饭,王雄诞和西门君仪两个少年连忙爬了起来。   “哎哟,这么早就吃过饭了啊。”   “你以为啊,五更就得起床,不能误了卯时三刻的点卯的,这是军营。”   “早上吃啥啊?”   “晚了啥都没有了,快起来。”   两少年匆匆的起床,穿好衣服,胡乱洗漱一下。   那边表妹王慧娘却已经提着个篮子过来了。   “就知道你们还没起呢,给你们带了早餐来。”   “慧娘你这么早就起来了?”   “义父起的更早,半夜还起来查房,大早又起来练武了。”慧娘埋怨三人贪睡。   “棱哥早就起来了,是我们两个贪睡了,棱哥也不早点叫醒我们。”   “看你们睡的正香。”   早餐挺简单。   每人一大碗粥,然后还有两个蒸饼。   “粥里还有盐菜呢。”   “我这粥里还有一块肉。”西门高兴的跟发现了新大陆一样。   “快吃吧,吃完了还得赶路,一会义父就要回县里了。”慧娘提醒三人。   几个少年一顿狼吞虎咽,如风卷残云一般的把所有食物扫荡干净。   等他们来到罗成院子里时,罗成已经练完了功,他早上起来先练了会锤,又练了会射箭,最后还练了会马槊。   马槊就是那天嗣业击败王薄,从他手里夺回来的那支。   槊是好槊,只是罗成练习了几天,总感觉不太得力。   “义父。”   几个少年进来。   “怎么样,睡的还好吗?”   “好。”少年们有点拘束。   “早饭吃饱没?”罗成又问。   “吃饱了。”   “嗯,那就好,从今天开始,你们三个就跟着我身边。慧娘呢,我把她留在我家中,你们放心,呆在家里我娘和小妹、嫂子们也会把她当成家人的。”   罗成说完,返身从刀枪架上,取下三把横刀。   “给你们每人一把环首横刀,这可是郡兵营贾都尉那拿来的好东西,你们好好珍惜。”   三个少年兴奋的接过横刀。   这是一把标准的军中制式横刀,边刀鞘在内重两斤半,(约折后世1.45千克)简单朴实不花哨,比那些豪华的军官横刀要轻些,但威力却不差多少。   在这个朝代,隋横刀代表着当世最高的刀具锻造技术,打造横刀的钢块需要经历上百次折叠锻造,组织细密,成分更均匀,再经过了覆土烧刃技术,精确的控制不同部位淬火和冷却,使得刀刃部位坚硬无比,刀身却又韧性十足,不像传统的刀剑一样易折,却又锋利无比,可步骑两用。   能砍能刺。   “乱世之中,真正能护庇你们的不是别人,而是自己手里的刀剑。拿好这刀,好好练习,将来这会是你们的立身之本。”   “从现在开始,你们是我的义子,也是我的侍从扈卫,兼充当我的传令兵!” 第117章 狗大户   清晨。   张须陀盘膝坐在几案前,吃着简单的早餐。   一碗羊肉汤饼,一碗煎茶。   门外传来脚步声。   来人拱手行礼,禀报,“郡丞,罗成回来了。”   “嗯。”张须陀抬头,“章丘县本地豪强地主们凑了多少钱粮了?”   “八百石粮食,五百贯钱,另外还有一千匹绢。”禀报的部曲如实道,“他们已经把钱粮绢都凑齐送到县衙前了,堆了好大一堆,所言不虚,很积极。”   “什么时候,这些地方的豪强地主们对剿匪如此积极了?”张须陀冷笑。   “这没什么不对吧,王薄和王勇二贼前几日差点攻破县城,还公然造反,这要是得势,这章丘城便将化为白地啊。”   “你看事情还是太表面了些,贼匪横行,固然对这些人有威胁,可是这些人哪个不是一地豪强,各个家中奴仆家丁众多,甚至庄园宅院坚固,贼匪一般情况下,也不会去硬啃这些硬骨头。”   “他们凑这么多钱粮,却指名要送给罗成的乡团,你就不觉得这里面奇怪吗?”   “这些人太不识抬举了,罗成只是带个乡团,虽有解救保住县城之功,可真要剿匪还得靠咱们的。他们居然不把钱帛给我们,反给罗成。”部曲不满的道。   “哼,雕虫小技,还以为无人看破。这不过是简单的一着借刀杀人罢了,罗成先前率显乡团入城,清洗三衙,这事可是得罪了许多人。现在有人看不得罗成,想要借刀杀人罢了。”   张须陀却是早已经洞察了那些人的想法。   “啊,他娘的,怎么这些人这么坏?罗成可是刚刚保住了县城,也保住了他们这些人啊。”   “是这样又如何,算了,你叫罗成过来吧。”   罗成一入城,也听到了消息。   等到了县衙前,看到那小山一样的钱粮后,更是惊讶。   “这些都是给我们的?”   老四带着一队乡兵正在清点交接,兴奋的过来道,“可不是嘛,总算那些狗大户们还知道下感恩,算他们识趣。小五,八百石粮、五百贯钱,还有一千匹绢,另外还有几百匹布,和不少酒肉蔬菜,够大方的。”   罗成却是不相信这些人真有这么大方。   毕竟这可不是一点半点,就算这些钱是全县大户们凑起来的,也不少了。   “捐这么多钱,有什么要求没?”   “就是说感激我们击退贼匪保住章丘,另外还说了好多称赞你和咱们乡团的话,说二王若不早日除掉,只怕后患无穷,所以他们愿意筹集一些钱粮,以壮军威,以资军饷,说希望我们能够早日出兵,入山剿灭贼匪们呢。”   “哦,原来如此。”   罗成也是个聪明人,一下子就想到了很多可能性。   “他们还说,若是我们能剿灭二贼,到时还要再筹集一笔更多的钱粮来犒赏感谢我们呢。老五,你说咱们什么时候出兵啊?”   罗成却笑着道,“东西既然送来了,那就先收下吧,清点一下登记好,收进我们的库房。另外,把那些送来的布拿出些来,给每个弟兄量制一套新衣,至于钱,每人赏钱一百。”   “又赏钱?”老四有些心疼这些钱。   一人一百,就算新入伙的不算,这老人也有二百多个,一下子就得二十多贯呢。   “都是乡亲们的好意,当然得分赏给大家。”   “那咱们什么时候出兵呢?”   “郡丞不是来了吗,这事轮不到你我做主。”   “可咱们可以请缨出战啊。”   罗成懒得理他,头脑简单。   不过敌人的糖衣炮弹打过来,罗成也不拒绝,先把糖衣吃了,至于炮弹可以先留着,说不定什么时候还可以再拿着打回去。   进了县衙。   罗成先去见了县令张仪臣。   几天不见,张仪臣好像憔悴了不少,不过精神却又很亢奋。   见到罗成,他高兴的过来牵他的手。   “士诚啊,终于回来了,现在我是一天都离不开你啊。”   “使君,有何事?”   张仪臣这几天很忙,自罗成清洗三衙,然后又遇贼匪来攻趁势把县丞、主薄、司佐、令史全都给拿下后,这整个县衙就剩下他这么一个官员了。   胥吏也全给清洗了。   头一次,他真正的掌握到了章丘的大权。   只是掌权的兴奋没多久,他就感觉到了一些麻烦事情。   首先,王薄虽是邹平人,可王勇却是他章丘人,再其次,二贼是在他章丘县城下打出造反旗号的,而现在又还在长白山里。   一想到治下出了反贼,他就是茶不思饭不香啊。   这事传到上面,不管个中缘由,反正他有很大的责任。   出几个贼匪不是大事,可如果出了反贼,那就是严重的失职。   搞不好,他这刚掌权几天的县令之职要丢,甚至人头都可能不保。   思来想去,他觉得只有一个办法能解救。   那就是在消息传到上面去之前,就把二贼剿灭。   只要二贼剿灭了,他才能将功赎罪,说不定还能论个功什么的。   “必须尽快入山剿灭贼匪。”   “使君勿忧,张郡丞已经带着八百郡兵赶到,有他在,区区二贼不过是手到擒来。”   “不不不。”张仪臣却连连摇头。   “士诚啊,我思来想去,这二贼不能由张郡丞剿灭,得由你来剿灭,由我们章丘县城自己平定才行。”   “为何?郡丞战阵经验丰富,郡兵兵精强壮啊。”   张仪臣拉着罗成坐下,还亲自给他倒了杯茶水。   “那天王薄在城下喊出了造反之语对不?”   “嗯,当时听到的人不少。”   “士诚,你明白造反是什么意思吗?”   “当然明白。”   “可你知道咱们县出了一帮子造反的反贼的后果有多严重吗?这个事情闹大传出去,那么不但是我这个县令可能得丢官,还有更多的人都会受到牵连啊。你是本县捕头,王薄等人是因为你刑讯樊虎等人所引发他们勾结而来,这事真要闹大了,你也脱不了干系啊。”   罗成哭笑不得,“事情不能这么算。”   “可有时候,闹大了,尤其是出了造反这样的事情,上面可不管那么多,他们就算剿灭了反贼,可最后也总要拎几个倒霉鬼出来的,说不定我们就是这倒霉鬼啊。”   “那使君之意?”   “我在郡丞面前已经改口,说没有造反这回事,王薄等人不是什么反贼,只是一群山贼响马,我也跟其它人下过封口令。另外,我们得赶在郡丞出兵之前,抢先一步把二王剿灭。县中豪强大户们对此也很支持,已经筹集了一批钱粮,我希望你能够帮我这个忙,这也是帮你自己的忙。” 第118章 六路进军   走出张仪臣的书房,罗成眉头紧皱。   他觉得张仪臣的话不无道理,但是让他甩开张须陀,独自带着郡兵进山去剿匪,这个事他是绝不会干的。   别看他现在有经过初战得胜的二百三十乡兵,又新募了二百少年。   但就凭着这些人,进山去剿匪,那完全可能是肉包子打狗。   守城和进剿是两回事,守城他是主场做战,还有城池可依,背后还有钱有丁。而入山剿匪,却是客场做战,既无地利,也无人和。   张仪臣终究是个文臣,考虑问题的角度还是有些局限了。他只想着自己的乌纱帽,却不想想这样干的风险。   他径直去见张须陀。   见面之后,罗成直接把刚才跟张仪臣的对话告诉了张须陀。   “哼,自以为是,小聪明。”张须陀评价张仪臣。   “他的那点小聪明我早就看破了,只是没说破而已。倒是你,你能过来跟我主动说出这些,让我有些出乎意料。上次你和秦琼放跑王薄,让我对你很失望。短短时间,你倒是成熟了许多。说说你对此事的看法?”   “能瞒自然是好,可瞒是终究瞒不住的。事情既然发生了,我们想的不应当是如何隐瞒,而是如何处理挽回。”   “王薄造反,这既是危机,但也是机会。如果处理好了,我觉得反而会是件好事。”   “如何讲起?”张须陀靠在椅背上,把玩着手里的茶盏。   “平定反贼,当然是大功一件。”   “既然王薄他们敢公然造反,我以为郡丞可以干脆调动全郡兵马,来一场大的围剿。只要我们动作够快,只要我们战果够丰,那么就能将不利转为有利。”   “大行动?”   “对,干脆把整个长白山都围起来,然后全面清剿。近年来,大量的逃户亡命进山,有人在里面开荒种地逃役避税,有人在里面占山为王,四出打劫,长白山隐然成了我大隋治下的法外之地,这如何能行?”   “干脆来场大行动,把整个长白山拉网清理一遍,将那些山寨捣毁,将山贼擒灭,把那引起逃丁重新登记编户,将开垦的土地纳入官府登记之中。”   “时局越来越动荡,长白山现在已经成了动乱之源,再这样放任不管,那么这里早晚会出大乱子的,趁着现在这个脓包还不大,应当提前挤破他,清理他,不能任他继续长大了。”   张须陀坐直了身子。   “你的想法倒挺大,只是若要完成你说的这个大动作,光我带来的这几百人可不够。”   “那就来一次冬季大演练,反正如今秋收结束,也是冬闲之时。正好可以把郡中和各县的郡兵都征召起来,还可以从各乡召集一批乡团。据我所说,郡中不少官员都对郡丞的练兵有些不满,何不借此机会,展示下郡兵的力量呢。”   齐郡一郡,拥有九县。   每县不管人多还是人少,俱编五乡。   张须陀到任之后,扩编郡兵规模,同时加强征召训练,如今全齐郡有十二个郡兵营,另外四十五个乡,还各有一个乡兵团。   一个郡兵营五百人,一个乡兵团二百人,这个规模来说,已经是很庞大了。   光是十二个郡兵营,就能征召六千郡兵,更别说四十五个乡兵团,还能征召九千。   基本上,现在张须陀的郡兵营和乡兵团,已经把整个齐郡的青壮都纳入了他的这个地方武装系统里了,全民皆兵。   光是六千郡兵,围剿长白山都已经够了。   若再召点乡团来,那就真是长白山大会战了。   “征召郡兵乡勇倒不难,可你想过出动这么多人马,需要多少物资钱粮吗?”   郡兵乡勇们是轮值服役,算是免费的差役,没工资薪水,甚至还得自带干粮去当值。可如果是离开训练营地,那么就算是出动任务了,这个在外的额外钱粮开支,就得由郡兵营承担,要是剿匪,就还涉及到战功奖赏,以及伤亡的抚恤津贴。   更别说,要把几千个郡兵乡勇征召到一起来剿匪,这绝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郡兵、乡勇各抽一半,自带粮食。”罗成提议。   六千郡兵抽一半,那就是三千,九千乡勇抽一半,那也有四千五。   加起来都有七千五百人了。   不过一群农夫要围剿长白山这样一座跨境几个县的群山贼匪,数量少了也确实不够。   长白山不是一座山峰,而是一座连绵不绝的群山。   齐郡九县,倒是有六个县相连长白山。   历城、章丘、邹平、长山、淄川、亭山,六县围住这连绵群山,只有齐郡西北的祝阿、临邑、临济三县不接。   张须陀来之前,齐郡的郡兵缺少训练,装备也差,他来了之后,大力整顿,加强训练,算是稍有点样子。   可毕竟郡兵不是卫府的府兵,这群人本就是些民兵,一年也就轮流训练一个月的时间。训练不足,器械不精,数量虽多,可实际战斗力没多少。   至于各县乡的乡勇,更是刚刚拉起来的,基本上是以未丁的少年中男为主,更是普遍的缺少训练和装备。   张须陀上次击败王薄之后就收兵,最大原因也还是兵不精粮不足械不利。   思虑了会,张须陀叫来了贾务本。   贾务本是张须陀的智囊。   “罗捕头这个计划倒是不错,干脆一劳永逸。”   说着贾务本拿出一张绘在羊皮上的齐郡地图来,上面的山河地理画的十分粗糙简陋,连基本的比例尺都没有,十分抽像,罗成觉得这种地图根本没什么实战作用,顶多让你明白个方向位置而已。   “要我说,咱们不动则已,既然要动,那就如罗捕头说的,干脆把所有的郡兵乡勇都征召起来,就当是来一次冬季的大演武。长白山横跨六县,那咱们就来个兵发六路。每个县咱们安排一路兵马,由一个郡兵营五百人,加五个乡兵团一千人组成。”   “这六路大军负责封锁六边,并分路进剿。”   “再由郡丞亲自率六个郡兵营三千人,加十五个乡兵团三千人为主力,深入大山追剿。”   张须陀想了想,“六路兵马主要负责封锁包围,然后剩下的六千郡兵乡勇我认为可以再分为两路,东西对进,合围扫荡。”   说完,他抬头问罗成,“士诚,你可愿为先锋?” 第119章 先锋官   走出县衙大堂时,罗成已经成了齐郡剿匪先锋官。   他现在不仅是章丘县三班总捕头兼长白乡乡团校尉了,郡丞张须陀正式授罗成为剿匪先锋官,并让他任章丘县郡兵营都尉,为了让罗成这个先锋官当的更加的稳当些,张须陀甚至还破例让罗成暂代章丘县尉一职。   县尉是从八品下的官职,大业朝以来,新授县尉基本上是科举进士、明经们。   章丘县县尉一职已经空置很长时间了。   暂时代理县尉,那也是县尉。   县尉虽有的县设一个,有的县设两个,但在县衙里,县尉是县衙的重要官员,与县丞共同辅佐县令行政。   一县之中,县令是长官,负责统筹全县之政务。   县丞是副长官,辅佐县令行政。   而主簿是勾检官,负责勾检文书,监督县政。   具体负责执行办事的就是县尉,其职掌包括了行政、司法、财政等各个方面。   如果用现代的机构组织打比方,那么县令相当于是书记,县丞相当于县长,主簿相当于是纪检书记,县尉就是个常务副县长。   没有县尉在任时,章丘县丞就总掌六曹。   章丘县因是设立没多少年的县,所以各方面都要精简些,比如一般上县有六曹,而章丘县只有司法司户二曹。而有六曹的县基本上都是上县、京县,这些县也往往有两个县尉。   如果只有一个县尉,一般就是县尉总管二曹,如果是有六曹两个县尉,则两县尉各管三曹。   隋朝的县尉与宋明清的县尉有很大不同,宋代的县尉主要职责是负责司法捕盗,相当于县公安局长。   但隋朝的县尉,职责要多的多,司法捕盗、审理案件、判决文书、征收赋税等等,都是县尉的职责。   现在张须陀任命罗成为代理县尉,他便暂时分管兵法士这块,而县丞则管功户仓,不过程县丞如今还因为牵连到反贼案中,还被软禁着,因此罗成这个新代理县尉,实际上就是帮着掌管六曹庶务。   在县丞、主簿等都实际不能理事的情况下,罗成已经仅次于县令张仪臣,成为了章丘县的二把手。   不过这二把手也不是那么好当的,现在是平乱剿匪的特殊时候,因此张须陀这个齐郡二把手便临时授他代理县尉,但能不能转正,还得由朝廷吏部决定。   像他这种情况,无品无阶无出身,基本上平乱之后也不太可能转正。   当然,有了县尉这个临时官职在身,罗成便得到了一件官袍。   深青色的圆领袍衫,配乌皮靴,皮革腰带,黑色的官帽。   穿上后,还真有几分官威。   虽然比起张仪臣深绿色的官服一眼就能看出高下,但罗成还挺喜欢这青色,他对绿色有些敏感,尤其是深绿。   县尉兼都尉,于是罗成手下的人马也增多了。   现在他手上有一个县郡兵营五百人,加五个乡兵团一千人,加上兼任县三班衙役的二百三十人,堪称数量庞大,只是质量还不太行。   但说一声,统领一营加六团一千七百人马,还是能够吓吓人的。   为了让罗成这个先锋官能够入山平贼,张须陀还特意又从郡城直属的三个郡兵营里拔了一个团给他,还另拔了队他的亲卫部曲。   这样一来,罗成手下便实打实的有了两千号人马。   张须陀还给了他一张条子,凭此条他可以领到十副队级明光甲,五十副府兵级两当甲。另外还特拔他五十张弓,五十把弩,横刀五十把,长矛一百根,一百面盾牌,长枪两百根。   作为先锋,罗成需要带队先行,深入山中,查明匪情,为大军开路。   他先回到自己的公房。   把乡团的副尉、队头、教头们都召集起来。   跟大家把话一说,众人无不欢呼。   “你这就当上县尉了?”老爹有些意外。   而罗存孝则拉着罗成的深青官袍左瞧右望,十分羡慕,“八品官啊,了不得,县尉啊。”   大家既羡慕罗成授官,又为自己满心期盼。   毕竟罗成都升县尉兼都尉了,那他们岂不也水涨船高。   张须陀也确实给了罗成这个权利,对他手头下的人事安排,张须陀让他自己决定,回头上报就可以了。   “其它的先不管,大家先带人随我去把装备领回来再说。”   十副明光甲,五十副两当甲。   再加五十张弓、五十把弩机、五十把横刀,一百根长矛、一百面盾牌,两百根长枪,这可是让人流口水的装备。   哪怕这些装备是品质最次的郡兵级武器,可也是以前罗成他们求之不得的。   尤其是甲,虽然这次只给了六十副甲,但这也是非常大手笔了。   铠甲啊,就算再简陋的两当甲,有甲跟没甲的区别也是巨大的。   一副铠甲的价值,在战场上往往就等于多了一条命,这可不是一般的甲,这相当于是复活甲。   罗成现在军中有甲的才十几人,就是十个老兵自带甲,还有罗成他们七人上次去郡中参与剿贼时一人得了件甲,总共就这十七件甲。   现在又得六十副甲,铠甲数量直接翻几翻。   想想历史上,野猪皮努尔哈赤起兵之时,也不过十八副甲而已。   到郡兵营地去领装备,那边的人早得到了吩咐,也没为难罗成他们,装备甚至都已经准备好了。   细细查看,发现确实都是品质一般的武器。   刀一般,弓一般,那些甲甚至有些还有破损,可总比没有的强,大家也没嫌弃,一件件清点过数,宝贝似的搬走了。   末了,那边还给他们送了一千支箭,一千支弩钉,相当于每把弓弩还配了二十支箭弩。   前县郡兵都尉老贾很快就赶过来了,他还带着郡兵营的一众队头以上军官过来。   “现在起,我是县郡兵副尉,是你的助手了。”老贾见面就道。语气里没半点不爽,他自己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以前自己不过是郡丞的亲兵队副,如今来带五百人的县郡兵营,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罗成来当这都尉他是服气的,巴不得甩了挑子。   “有啥吩咐,尽管说!”   罗成目光扫向这些郡兵营军官,他们基本上都是老贾从郡城带来的,有些还是老贾以前亲卫队里的部下。   个个身上还是挺干练的,尤其是他们装备齐全,人人着甲,个个佩刀,身上还有股子见过血的精悍。   只不过这些人以前也就是些小兵,因此虽见过血受过训,但让他们来带一支由新征召农夫们组成的郡兵营,他们还真不行。   “拜见都尉!”众人老实的过来拜见新上官。   “哈哈哈,都是一家兄弟了,快请坐。”罗成看着这些装备相对还算精良的郡兵营军官们,嘴角都差点流口水了。 第120章 精兵悍将   “都尉,县郡兵营集结完毕,请检阅。”   前任郡兵营都尉现副都尉贾润蒲站在自己的五百弟兄面前,向罗成大声禀报。不过他看着罗成的面色很不好,也不由的有些心虚了。   “这就是郡兵营?你们来时是不是忘记什么了?”罗成问。   老贾扭回头瞧了瞧,嗯,就是这些人啊,再细看一遍,好像也没忘记什么啊。   “我是说,你们是不是忘记把装备带来了。”罗成指着站在校场上歪歪斜斜的那些县郡兵,绝大多数人都没有装备。   昨天罗成看到老贾和他手下的旅帅队头们一个个挺精悍,装备也都不错,还觉得自己人强马壮了。可现在等老贾把郡兵五百人全拉了过来,往那里一站后,他觉得这都是错觉。   “都带了啊。”   老贾道。   罗成真的生气了。   “郡兵营的装备怎么比我的乡兵团还差?”罗成的声音忍不住提高了几分。   “你人少嘛,我这里人多,而且之前我和张县令还给你们匀了许多装备过去。”   罗成气的摇头。   郡兵营啊,怎么也应当比乡兵团要强上一些啊,不说其它的,这人员素质,装备质量都应当强啊,还有这训练也应当好啊。   可现在站在他面前的是什么人?   五百人倒是凑足了,十人一排,五排凑成了一个队,校场上有十个队。   虽然站的歪歪扭扭,可好歹一眼还是能差不多分的清的,人员数量上没虚的。只是这郡兵也太差了些,那边头发都花白了的牙都掉了一半的居然也站在队伍里。   还有那边,那几个少年有没有十二岁?   更多数的都是些瘦弱的农夫,老少皆有,高矮不一,普遍的面带菜色,高大健壮的青壮几乎没几个。   罗成对县郡兵营有点了解,知道他们是临时征召的农夫们拼凑起来的,可想不到居然这么差劲,比他那支全十四五岁少年组成的乡团还不如。   至于武器更让罗成失望。   一半以上都是扛着根木枪,枪头都尼玛是削尖的木棍然后拿火烤黑了而已,连点铁都没有。剩下的许多人则拿的是木盾,柴刀这样的家伙。   能拿着横刀、长矛这样的,基本上已经是伙长、副队头一级的了。   装备齐全,健壮高大的只有老贾从郡里带来的那批人,他们在营里担任着团校尉、旅帅、队头这样的职务。   罗成对郡兵营的期待全落空了。   五百人里真正能看的上眼的,也就那些军官们了。   其它人,完全就是凑数的。   连个队都站不齐,装备也没有,全是些老弱病残。   “老贾啊,想不到郡兵营情况这么差啊。”   老贾有些不太好意思,他对于带兵练兵是真没什么经验,况且手头也确实要钱没钱,要人没人。   “没办法,本来第一批征召来的郡兵,好不容易带出来点样子了,可这一个月一到,那些人就都回家了,这不又换来第二批。这第二批召来的人,下面太糊弄事,比第一批还差,更加老的老少的少,而且这些人刚到,还没来的及训练,所以就这怂样了。”   这也是郡兵们的天然弱点,县乡征召而来的农夫,过来也不过是训练一个月时间而已,到时间了就要换一批过来,这样下来,导致郡兵更不成样子。   “把军官们召集起来。”   老贾这个副尉以下,有两个团校尉,两个副校尉。五个旅帅,五个副旅帅。十个队头,十个队副。   连老贾在内,一共三十五人,这是他从郡里带来的班底,校尉以及上的五个有套明光甲,还有坐骑。校尉以下的三十人,则各有一套两当甲,没有马,但横刀、长矛这些齐备。   他们人皆佩甲,个个一把横刀一张弓,算是挺精锐的。   但在他们以下,就没什么看头了。能当伙长的,已经算是矮子里拔高个,算是比较强壮一点的,人手也就是一把横刀,然后一把长矛。   至于伙长以下的伍长,就只有一杆长矛。   再往下的普通郡兵,顶多是些烧黑的木枪、木盾,以及自带的柴刀这些装备。   “老贾,这郡兵营兵虽多,可无用啊。我打算把队头以上的原营中军官拉出来编为一个队,而伙长们编一个队,至于剩下的,就当是辅兵吧。”   这是要抽郡兵营的筋骨。   老贾扭头瞧了瞧那些晒着太阳,还一边在找虱子们的家伙,“你是都尉,我听你的。”   “那好,原队头以上的三十四人,组成跳荡队,由我来兼任队头。”   “原五十名伙长,组成冲锋队,由你充当队头。”   五百人里,罗成抽出了八十五人,至于剩下的那四百多个,罗成把他们直接编成两个辅兵团。   罗成从自己原来的队伍里,挑了十六个老兄弟加入到跳荡队中,这支兵员素质强的队伍,他亲自率领,充当自己的直属队。   让老贾去带冲锋队。   县郡兵营五百人,结果实际就只剩下了这两队。   到了第二天,章丘县另四个乡的乡团也到了,郡城调来的那个郡兵团也到了,加上罗成自己的两团人马,共六团人马。   有了县郡兵营的前车之鉴,罗成早不对他们抱什么希望。   果然一番检阅之后,发现除了郡城调来的那个团,和另外的一队人马还算像样子,其它的真的只是充数的。   罗成左挑右选,最后从中把些强壮勇悍点的挑了出来。   他把这些挑出来的人,全都打散,充实到他原来的七个队里去。之前的七个队每队才三十人,这次罗成把他们补足到五十人。   挑剩下的,罗成依郡兵营的样子,把他们编为辅兵团。   如此一来,罗成手里便有了九个战兵队,以及七个辅兵团。   各营团手里的那点装备,也都被他集中起来,优先装备给了九个战兵队,至于辅兵团,管他们呢,充个数吧。   但别说,当九个战兵队补充整编完,往那校场上一站,这气势立马就出来了。   尤其是罗成亲率的跳荡队,五十人全都佩甲带刀,手执长矛、背系长弓,一股子精兵的气势一下子就绽放开来了。 第121章 轻骑兵   “两千人马,这么一整,就剩下四百五了,连一个营都不满,这亏大了啊。”老四本来还惦记着兵强马壮了,他这钩镰枪队头怎么也得水涨船高,起码也应当升个团校尉这才行啊。   结果整了半天,他还是个队头,依然管着自己的五十个钩镰枪手。   唯一有点变化的是他这五十人装备多了点,起码伍长已经配了把横刀,伙长增了一件两当甲。他自己现在也是弓马齐备,但人还是那五十人啊。   “怎么,嫌人少,还是嫌位置低了?要不我给你升个团长?”   “可以啊。”老四笑呵呵。   “那你去带个辅兵团,七个团任你挑。”   “不去。”老四一听,立马就摇头了。   辅兵团那就是废柴团,人再多也捞不着一口汤喝。   张须陀听贾务本禀报说罗成把两千人马整编了,从中把强壮者抽调出来编了九个战兵队,然后把剩下的编了七个辅兵团,另外还抽了二百人接替章丘衙役差事。   “跳荡队、先锋队、斥候队、朴刀队、钓镰枪队、大盾投枪队、刀牌队、弓弩队、长枪队。听名字就知道,罗成的这九个队倒是分工明确,各兵种搭配的不错,把好钢用在刀刃上,说明罗成人还是很清醒的。”张须陀称赞道。   “这小子天生是个将才,本以为拔给他两千人马,他会把手下的人打散编到各团队里去,没想到他却反其道而行之。”   张须陀道,“当初润蒲来章丘,我拔给他一队老兵,结果他就是把这些人分散下去当校尉队头,结果呢,三十几个老兵混入几百农夫之中,顿时就泯然于众了,贼匪来犯,他的郡兵营一点作用都没发挥出来。”   “罗成还有什么动作?”   “他让人赶制了好多旗帜出来。”贾务本说到这,就忍不住笑出声来。   罗成匆匆赶制出来一大批的旗帜,而且各式各样,不是那种将旗队旗,毕竟隋军中早就有这些。每个高级军官,都有一面专属的将旗,上面一般会写有军官的姓氏。而每个队、旅、团、营都还各有旗帜,并有专门的旗手以及护旗手。   在队以下,则一般就没有旗帜了。   可现在罗成让人制作的正是给队以下使用的。   “罗成让人制了好多旗帜,并且各有颜色,有五正五间十色。”   在古代,古人把颜色分成正色和间色两种,正色就是青赤黄白黑五种纯正的颜色,而间色是指指绀(红青色)、红(浅红色)、缥(淡青色)、紫、流黄(褐黄色)。   辅兵用流黄,战兵则用另外九色为旗。   九个战兵队,每队用一种色区分。   不但如此,罗成还让伙长们背上插一面同队旗颜色的小背旗,以区分身份。   而伙长则是头盔顶上插一面小盔旗。   至于队头,每个队有队旗,有旗手举旗跟随在身边。   罗成费尽心力弄这些颜色啊旗帜,目的就是为了便于指挥,方便士兵跟随上级。   毕竟仗一打起来,战场上乱糟糟的,超过百人的交战,光靠嘴巴来喊靠眼睛来看,是不够的。   为了能够让这些新编起来的兵不乱套,也为了便于指挥作战,罗成便让伍长背插小旗,伙长盔顶小旗。   这样一伍的士兵便能一眼找到自己的伍长,一伙的士兵也能轻松认出自己的伙长。   而负责指挥的军官们,也能通过这些军官旗,来寻找自己的队伍,判断位置、数量等等。   本来他开始还打算弄点胸章啊肩衔啊这些,可觉得不太显眼,达不到目的,最后干脆弄旗子。   其实背旗盔旗这些,也不是他发明的。   传令兵们就都背插旗帜。   倭人士兵背着旗帜其实最早就是从中国学过去的。   若不是条件不允许,罗成甚至打算把九个队的衣服都换成相应的颜色的,不过紫色绯色这些颜色染印成本很贵,罗成也就不去想了,染个旗帜就行了。   “挺聪明的,罗成的先锋队伍训练不足,配合不够。想出这种法子来,倒是能够有效弥补不足。”张须陀捋胡称赞。   “这小家伙,总是有各种奇怪的想法,确实聪明。”   “罗成现在的战兵有九个队,才四百五十人,连一个营五百人都没凑足,这样吧,我干脆再拔给他五十人,拔五十轻骑给他。”   “郡丞,咱们日夜扩充,骑队也才二百骑啊。”贾务本为张须陀的大方惊叹。   “轻骑是把尖刀,而现在罗成是先锋,拔五十轻骑给他,也是好钢用在刀刃之上。告诉罗成,这五百人,就算是整编之后的章丘郡兵营了,让他好好带领,等剿灭长白山贼匪,我定要大力举荐他正式出任章丘县尉一职。”   张须陀做事爽快。   五十轻骑当天就拔下来了。   贾务本带着五十骑过来的时候,罗成正在操阅战兵队。   刚拉起来的九个战兵队,虽然兵员素质不错,但毕竟都是刚整编的,队员们之间甚至好多都不认识。   “爹!”   贾润蒲见老爹来了,连忙迎了过去。   结果老贾瞧也不瞧他,“士诚啊,你看我给你带什么好东西来了,五十轻骑,郡丞特意拔调给你的。”   罗成看去,五十个身披两当甲,腰挎横刀,背带角弓的骑士跨坐在骡子上,一股精锐之气。   “拔给我的?”   “嗯,郡丞说了,你不是有九个战兵队嘛,那就再给你一个骑队,这样就刚好凑齐十队五百人,这五百人以后就是章丘郡兵营了,让你好好带。”   五十个骑着骡子的轻骑,虽然不是骑马,可这骡子也很高大,骡子轻骑那也是轻骑啊。   就算这些是张须陀到齐郡兵新募集训练的轻骑,那也比他的乡兵强的多。   “你别小看这些骡子,这些骡子翻山越岭可一点不比战马差,甚至在山里,还比战马更强些,耐力更足。用好了,可是一支宝贵的战力。”   “明白,多谢郡丞,多谢贾校尉。”   罗成感激不尽。   这样一来,他手下可就真的是凑成了十队五百人马,一个完整的郡兵营。   “士诚啊,现在你也算是兵精粮足械利,郡丞希望你三日之后便率先出击,为大军前锋,可以吗?”   “三日之后?没问题!”   这个时候,就算有问题,也得说没问题,毕竟郡丞给的支持可是足够了,也到他表现的时候了。   送走老贾,罗成叫来二姐夫王子明。   “姐夫,你给先前为我们筹钱粮的大户们送个请柬,就说我明日邀请他们赴宴。”   “请他们吃饭干嘛?”   “当然是走之前,再向他们筹集点钱帛粮草。”   这些人对他不安好心,巴不得罗成早点出兵,罗成出兵前要是找他们要点钱,相信他们愿意出的。   这可是个难得的好机会,岂能放过! 第122章 敲打   “老夫今天身体不适。”段偃城没有接请柬,摆了摆手道。   “抱歉,县尉请你收下请柬,务必于今晚前去赴宴。”送请柬的阚棱面无表情的强调。   “我说了我身体不适。”段偃城微微不快。   阚棱却不理会,“县尉说如果段郎君实在无暇赴宴,那么还有一事相商。”说着他又掏出一张帖子递了过去。   段偃城不接,阚棱手便一直递着。   气氛有些尴尬。   段偃城的侄子站在一边道,“放肆!穷汉儿,信不信我一拳头把你打死?”   “我是县尉义子阚棱。”阚棱不紧不慢的道。   段偃城打量了这个高瘦的孩子一眼,然后伸手制止了侄子,终于伸手把贴子拿了过来。   帖子内容很简单,是张清单。   上面罗列着一些钱粮物资,有粮食一百石钱百贯,末了还有罗成亲笔署名的感谢话一段。   “什么意思?”段偃师皱眉问。   “之前段郎君牵头倡议,带领全县大户一起为乡团筹了不少的钱粮劳军,县尉十分感激。可如今贼匪还盘踞在长白山中,我义父有意要带兵入山围剿,只是如今麾下人马扩编,兵丁虽足,却缺粮草器械,因此还希望段郎君能够再出把力。”   “一百石粮,一百贯钱。”段偃师冷笑。   “义父说了,段郎君虽然老家在邹平,可也是我们齐郡之人,而且段郎君也在章丘落户多年,是咱们章丘县城里数一数二的大户,这点钱粮对你来说不过九牛一毛而已。”   末了他又加了句,“你以前每年给樊虎刘守义他们的,可远不止这个数。当然,他们每年对你的关照帮助,你的收益也远超过付出。”   “孩子,有些东西能够乱吃,可话不能乱讲。樊虎、刘守义那都是本县的蛀虫内贼,我段偃城也是大家出身,岂会跟他们有什么关连过往?”   “哦,难道我义父搞错了?可是他从樊刘等贼子家里却是搜查到不少的账簿以及私人书信,里面可好像就有你的。”   “一定是误会。”段偃师的话已经没先前那么强硬了。   “本来我义父也说这里面肯定有所误会,所以想请你赴宴,一起吃个饭,然后当面说清楚的。可现在既然段郎君没空,那这事……”   “敢威胁我们?就凭罗家小子?”段偃师的侄子怒了。   “志玄,莫要胡闹。”   段偃师训斥道。   “老夫今日身体确实不适,不过罗县尉欲进山剿匪,这也是我们这些章丘百姓之幸,我打算拿出一百石粮食和一百贯钱来助饷劳军。”   “叔父!”   段志玄忍不住了,这可是大笔钱粮。   “咱们何必怕那姓罗的,他要敢胡来,定要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退下。”段偃师黑脸。   阚棱却不管他们叔侄的对话,只当没听见。   “段郎君,敢问这钱粮什么时候送到营里,要不你现在就安排下,我一会随钱粮一起回去?”   “可以,请稍候。”   段偃师让人带阚棱到一边休息等候。   “叔父,你为何还怕他罗成小儿?”段志玄忍不住问。   “雄儿,你的性子也要改一改了,你今年也过了十二,马上就是十三了。你父亲一直在太原郡任司法佐,本来让你留在家里读书,可你却喜欢到处乱跑。平时也没有个人管教你,你到处胡作非为,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跟刘仁美樊虎他们之间的那些事情。”   “叔父,我跟他们玩一玩有什么。”   “以前是没什么,可现在他们是作反的内贼,你就要跟他们划清界线。区区百来石粮食百贯钱,对我们偃家来说算不得什么,可若是惹恼了这个罗成,他把我们跟樊刘这些贼子牵连起来,到时就会很头疼。”   “他罗成算个鸡毛。”   “他是算不得什么,可他背后有张仪臣,还有张须陀。张须陀是谁,连太守都要让三分的狠人,我们能跟他硬顶吗?”   “可咱们就这样任那姓刘的敲诈不成?”段志玄虽然年轻,可却身材伟岸,器宇轩昂,有一副好皮囊。只不过这人从小出身地方豪强之家,兼之父亲在太原为官不在家,家里也没人管束,打小就为人无赖,好结交狐朋狗友,经常干些违法乱纪的勾当。   现在的他才十三岁,可骑射皆精,还能使丈八马槊,算是个狠角色。   这样的年轻人早是气盛,哪里肯让罗成这样敲诈他。   “本来还以为罗成年轻,刚刚又得了势,便会轻狂骄纵,所以我才说动县中大户们筹钱,想让罗成进山剿匪,来个借刀杀人。可现在看来,这个罗成不是一般的精,他估计已经识破了我们的计划了,现在他背后有张须陀,张须陀让他做剿匪先锋,给了他两千人马,这般实力,就算进山王薄他们也未必敢战,倒是我失算了。”   被人敲诈的滋味是不好受的。   但既然是敲诈,那对方就必然握着他的把柄。   现在罗成就握着他通贼的把柄,所以这钱他不想出也得出。   “雄儿,记住,就算你想掀桌子,可也必须得在有这个实力的前提之下才能掀。若无实力,就冒然掀桌子,那么最后被人打到桌子底下的那人,就会是你。”   不管高兴不高兴,这笔钱粮段偃城还是给了,虽然给的心里暗暗咬牙。   阚棱押着几大车的钱粮回到营地,成功完成任务。   “小五,段家给了,没讲价还价,照数给的,钱粮已经清点过入库了。”王子明笑眯眯的进来禀报。   罗成点头。   “段偃城这种人,最懂得妥协,他知道怎么选择才是最小的代价。”   “才百贯钱百石粮就放过他了,那也太便宜他了,要我说,就应当跟抄樊诸家一样也把段家抄了。”老四在一边擦着自己新得的明光甲。   “一味的打打杀杀,成得了什么事情?此一时,彼一时,现在我们不能再那样简单粗暴了,否则连县令都不会再支持我们。现在这样也挺好!”罗成倒是很满足。   段家一家就榨出这么多钱粮来,又不是只有他一家可榨,还有好多家呢。   只要他们肯交钱粮,就相当于妥协了,他罗成也便算是暂时在这章丘城真正站住脚了。 第123章 罗字营   卯时三刻。   牛角号响起,鼓声也跟着隆隆响起。   擂鼓聚将点兵。   增加了一队轻骑兵,现在罗成有了整整十队人马,刚好一营。   营前,就挂着张须陀赐下的一面大旗,上书先锋二字。   这是先锋营,也是罗成的营,先锋旗旁,还有一面将旗,上面绘个罗字。   这个营既可称为章丘营,也可叫先锋营,还能叫罗字营,或罗家营。   站在点将台上,罗成觉得现在很有几分大将的模样。   他原本有一副队头级的明光甲,这次他被点了先锋,又委了代县尉兼都尉,于是张须陀便特赐了一副更好的铠甲给他,这是一副张须陀本人的备甲。   虎头盔、狮蛮甲、麒麟铁靴、白虎披风。   一杆丈八马槊,一把六叶星晨双手锤。   还有一把将军版双手环首横刀,犀牛角弓,单臂手弩,两壶箭。   然后还有一枚铜的先锋印,一枚县尉官印,一枚都尉印。   三枚官印摆在前面案上。   阚棱持着马槊,王雄诞捧着六叶锤,西门君仪捧着虎头盔。   比起原先那套二十斤的队级明光甲,这全套明光盔甲重达近四十斤,不但甲叶圆护更加的厚,用料更好,连披风都是丝绸加银丝的,甚至还镶金嵌银。   连那把横刀都比以前的好的多,重量就能达到四斤多,长度也加长了,不管是用料还是打造,都是顶级的,用张须陀的话来说,这把横刀,能够一刀砍断五层牛皮,一刀刺穿一件铁甲。   主武器还是那把马槊,虽然用的不太得手,可暂时也还没想到更好的,便先用着。   小六也得了一套校尉级的明光甲,重达三十斤,防御力很强。   “咱们这装备,一个营足够扫平长白山了。”老四换上了校尉级的明光铠,执着禹王挝不由的飘飘然。   “骄兵必败,莫要轻敌。咱们是进山剿匪,山里地形复杂,军阵难以展开,尤其是弓矢等武器无力发威齐射威力,连枪盾这些也不好用,而贼匪却熟悉地形,我们须要小心谨慎。”   疤面赵贵提着自己新得的一把硬弓,十分的满意,这弓的强度刚好适合他的力气,特别是配的那些破甲锥,简直就是能无视贼匪的铠甲。   “山林之中虽然对弓弩有所限制,但是咱们现在弓多弩强,只要贼人敢露头,一样能够射的他们成刺猬。”   新的县郡兵营不但拥有一个完整的弓弩队,其它的各队里配弓的也达到两成以上,更别说伙长以上更是人手一张弓,弓多就占据着远程优势。   更何况罗成还有一个斥候队和一个轻骑队,这两队人马可都是配备着骡子的,实际上就是两队轻骑兵了。   对于当先锋进山剿匪,众人都觉得有他们出马就足够了。   不过罗成还是很谨慎的。   打仗这东西,意外因素太多,只能多做准备,以应万全。   为此,他不但把五百郡兵营全都带上,还把剩下的七团辅兵也都带上了,不过这些人的任务则是背粮带草。   一个士兵一天起码得要一升米,而如果是训练或行军做战,消耗的还更多,一天得按两升算。   为了保证战兵的体力和机动性,罗成只让每个战兵随身带了三天的战备粮,不到关键时候不吃。   行军作战时全要由辅兵们背粮供应。   他计划是在山里剿匪一月,毕竟山高林密,谁也不知道这仗要打多久。   一人按一天两升算,一个月一兵就得六斗粮。而五百战兵,一月得三百石粮,这还得是已经舂好壳的粟米,若是带壳的,还得多带二百石。   再者,战兵营里还有一百多匹马骡,这些坐骑的消耗甚至超过五百战兵。   这样一来,罗成就得准备一千石带壳粟谷出发。   一千石粮,由辅兵营背粮,一人背半石,就意味着得两千人才能背的了,而问题是这些辅兵每天背粮也一样要消耗粮食。甚至为了提高效率,还得准备些车和驴骡,又得添加消耗。   本来用兵一月只需要一千石粮就够了,现在还得再算上运粮的辅兵消耗量,再加上点富余,起码得两千五到三千石粮。   怪不得说打仗打不起,人越多,粮草消耗越多,需要征召的民夫越多,而民夫征多了,民夫需要消耗的粮食也是个大数字。   尤其是这种野战,耗费比守城增加几倍。   为此,罗成与老贾等人商量过后,觉得单纯带着一支运粮队是不现实的,也一次带不了那么多粮食。   只能沿途设立补给兵站粮仓,通过接力转运。   这样既能节约人力,还能提高效率,关键还在于能够增加粮食的安全性。   同时,这些兵站也能作为剿匪战兵们休整之地,万一遇袭之类的,还能有个地方可以退回休整,然后再战。   只是这样一个兵站,又得还有防御能力,总不能野外露天,得修个简易的堡垒营寨,这又得需要人工和时间。   一群人算来算去,发现要维持这个五百人的战兵营深入山区做战,后勤的负担压力极大,可他们又不敢真的只带着五百战兵深入敌境。   好在粮草是现成充足的,只需要想办法运过去就好了。   “沿我们进军的路线,每隔二十里左右,择一路边险要之地,修一个墩堡营寨,屯驻辅兵,储存转运粮草,并且还可以作为受伤士兵们的疗养之地。”   最终,罗成拿出了这么一个钉钉子计划。   虽然有点不够爽快直接,可最后考虑这是一支新兵营,大家都还是同意了。   于是今天一早,罗成点将出兵,斥候队的斥候们在前探路,然后几队步卒随后,接着是两团民夫押运粮草以及修堡的材料随后,再来几队步卒,接着又是两团辅兵,最后罗成带着两队人马殿后。   轻骑队则负责巡逻警戒,前后策应。   寒风萧萧,罗成的队伍天不亮就已经离城而去。   晓色之中,张须陀站在北城楼上看着这支如长蛇般的队伍远去。   “观其行军,倒是沉稳,如此我放心了。” 第124章 山大王   初冬的长白山,起伏不平,好似一头蛰伏的蛟龙。   山林树木叶子大多落光,树光秃秃的,山也显得灰蒙蒙的。   剿匪先锋营如一字长蛇,在山野间蜿蜒前进。   每行军五里,罗成便会下令让全军休息一会,每行军十里,大休一次。一天只行军四十里,这是罗成的命令。   太快了,他怕遇伏,也怕这支刚整合的新军会脱节。   “老五啊,兵贵神速啊,咱们这样大摇大摆慢慢腾腾的行军,这山里贼匪们早就能发觉动静了,这不是打草惊蛇吗?”   “这样行军,咱们剿谁啊,还不得一个都跑光。”   罗成却不理会他的急躁,缓缓道,“欲速则不达,记住,我们这次不是进山突袭,而是大举围剿。所以打不打草惊蛇不重要,反正跑的了和尚也跑不了庙,我们先一处处的扫过去,把那些逃户的隐居村寨,还有那些山贼们的巢穴一一捣毁就好。”   “可要是他们跑了吗?”   “跑哪去?跑到山里别处躲藏?那怕什么,先破其巢穴贼寨,贼人便无可依持之地。若是他们跑到山外,那外面早已经有六路大军布下天罗地网,更是自投罗网而已。”   老四听了很不满意,但也无可奈何的回自己的钩镰枪队去了。   进入山区的当天下午,斥候就已经来报,前方发现一处村寨。   “按我们之前查到的情报,还有刚刚实地侦察到的情况来看,这处寨子大约聚有二百人左右,寨中主要是一些逃丁隐户,其中也有一股山贼,大约就是二三十人。这股子贼匪控制着这个小寨子,跟那些逃户们的关系却又还不错。”   听起来有些奇怪,但事实确实如此。   那些山贼经常出来抢劫,却不会抢劫落脚的这处寨子里的逃户们,相反,他们还是一种共生的关系。   逃户们在这里种地打猎,而山贼们下山打劫,他们会把劫来的一些生产工具卖给逃户们,也会从逃户们那里买粮食吃,甚至会在逃户里面吸收一些新鲜血液加入。   那些山贼们,其实就相当于是这山里面官府的角色,逃户们会上交点保护费,他们也会提供些保护,防止其它人来打劫这些逃户。   因为离山外不算远,所以这处寨子其实也不大。   “这寨里的贼人是否参与过上次围攻章丘县城?”罗成问。   “他们人少,势力小,上次并没有参与进来。上次围攻章丘城的,是山里十三股比较大的势力。”   “那这寨里的贼人可否有作恶记录,是否为官府通缉?”   “是的,都是在官府的通缉之列。”   “那就行了,准备一下,先拿这个寨子开刀。这里距山外不远,拿下寨子之后,正好可以改做我们的第一处兵站屯粮转运。”   老四一听要开打了,如打了鸡血似的过来请缨。   “让我去,我只带本队人马,保准拿下此寨。”   ……   羊角寨。   因最初逃来此处的逃户们发现此处形似羊角,后来立寨便取名羊角寨。   羊角寨只有百多人,有一家几口人的,也有光棍一个的,还有一伙保护山寨的好汉们。   平日里在山坡上开垦些地,种点粮食,再打打猎,倒也勉强能过日子。毕竟逃进山里,最大的好处就是种地不用交田租,也不用给调,连一年二十天的免费庸也不用服,更别说各种各样的什么摊派啊杂役之类的。   自给自足,不是遇到特别坏的年头,一般自给是没问题的,虽然山里面也得担心官府来查,此外购物不便,盐、铁等难以通过正常渠道买到,但好在有好汉们,每次下山打劫,抢回来的东西中,也会拿出来卖给他们。   日子久了,大家习惯甚至喜欢上这种自由自在的生活。   有时候,寨子里的好汉们要是做大买卖,寨子里的人甚至也会帮忙下山去打下手。   “大当家的,王法司的提议你觉得如何?”   寨中,一座简易的木屋里,一群好汉们正在喝着酒聊天。   天冷了,一边烤火,一边烤肉,再温点热酒,别提多爽利。   “攻城夺地,举旗造反,哪是这么容易的事情。这反旗一举,朝廷可就不会容忍。咱们现在这样挺好,官府也是睁只眼闭只眼,日子不是挺逍遥的吗。真要答应了那王薄,咱们跟他造反,有啥好处?”   “难不成真相信他还能夺了这杨家天下?真想着咱们到时也封公封侯?”大当家喝了口酒,“呸,反正这套老子是不信的。”   下面好几人也道,“就他王薄能当皇帝?谁信?上一次在邹平被张须陀打的如丧家之犬就不说了,毕竟张须陀的名头大。可是这一回,他跑去打个章丘城,却还败在几个娃娃手里,那就真是笑死个人了,要我说,他王薄其实也就是个浪得虚名之辈,都一把年纪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居然还做皇帝梦呢!”   众人哈哈大笑。   “管他娘的这天下谁当皇帝,咱们兄弟伙在这当咱们的山大王逍遥快活就好,来,喝酒。”   作为贼匪,这群人各有来历,什么杀人逃亡的,什么好吃懒做落草的,什么逃役避课的,总之来自五湖四海三山,最终走到了一起,大家伙磕头结义,都成了兄弟。   最初这山头只有三兄弟,后来慢慢的发展到了现在的三十六兄弟。   人多了,买卖做起来也容易了,再加上还有这寨子里的百多人,于是在这里也不寂寞,有些兄弟甚至还娶了妻,或抢了妇人来做押寨夫人,日子倒真是过的乐不思蜀。   山寨一角。   两名新入伙不久的贼匪正当值站岗,说是站岗,其实就是守在寨口的那条小路边的小屋里烤火喝酒。   “来,再喝。”   “我先去撒泡尿。”一人放下酒碗,脚步虚伏的走出小屋,外面的冷风一吹,不由让他打了个冷战。   他缩起身子开始掏家伙。   掏到一半,突然感觉脖子上冰凉的东西滑过。   然后嘴就被捂住了。   鲜血喷出,那人连点声音都没发出,就被斥候杀了。   把还带着温热的尸体轻轻放倒在地,带队的斥候伙长向后招了招手,顿时又有几条身影悄然靠近。   “你他娘的撒个尿要这么久吗,喝不过就投降认输。”里面传来另一人的声音。   一名斥候一跃而入,甩手就是一把短刀扔进去,一刀毙命! 第125章 士信割耳   罗成带着大队人马赶到山脚下时,斥候队已经杀进了山寨贼匪们的聚义厅。   厅中的几位当家虽然奋起反抗,可一个个都喝的半醉,哪是斥候老兵们的对手。   “斩杀七个,余者丧胆求降。”   寨中聚义厅前的那块空场上,本来是晒谷子的,可此时却跪满了人。   三十六位好汉中剩下的二十九个全都跪在这,另外寨中百余男女老少虽然刚才都躲在自己的茅草屋里,可这会也都被驱赶出来跪在那里。   带领斥候队的队头是疤面赵贵,站在场上的他那疤面很醒目。   “这些人中,那个贼首是个逃兵,手里倒是有两下子功夫的,不过喝了个半醉被我一刀就砍倒了,余下的也是三两下解决,其余的便都跪地求降了。”   罗成目光扫过那些跪在地上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说实话,这些人其实跟罗成家南山村的村民们没什么两样,一样的穿的破破烂烂,衣服打着补丁,面有菜色。   “留着干嘛,全砍了,首级拿回去报功。”一名老兵道。   斥候队教头缺牙老刘倒是笑着道,“咱们都尉可不喜欢乱杀人哩,还是听都尉发落吧。”   军中重首级功,斩首之功赏赐是很多的,也正因为首级功重,所以军中喜欢斩首。比起俘获以及冲锋、跳荡之功,斩首功是个人功劳,同样斩首多,集体也有功劳。   不过罗成确实不喜欢乱杀人。   好生生一条生命,既然已经放下了武器,那就没必要再杀了。留着哪怕做个奴隶,也比死人有用。   “杀俘不祥。”   罗成只能用这个理由来说服大家。   至于内心之中,他觉得人命还是比较重要的,哪怕他们落草为寇,占山为王,如果是在交战之时,他不会松懈,可既然战斗结束,又是另一回事了。   更何况,人命不但是宝贵的,人也是重要的资源啊。   隋唐的奴隶盛行,其中大量的奴隶就是来源于交战的战俘。   “不杀也太便宜他们了,总不能就这样放过他们吧?”   “割掉他们一只左朵下来作为俘获的功绩凭证。”一只耳老张提议,他自己只有一只耳,因此后来打仗的时候,就喜欢割别人的耳朵。   据说有一次,他跟随张须陀在西南平乱,战后打扫战场,他拎了一袋子的耳朵回来,足有上百只。   “士信,你去割。”   老张把罗士信喊过来,因为看中士信的资质,老张之前便收了士信做他的弟子,传授的是铁枪战技。   士信来到人前,看看老张,又望向罗成。   “看什么看,去割。军伍之中,就讲究个勇和猛,不见血是不行的,但光有武艺也不行,你现在还是队头,要想让你的属下服你,你就得拿出表现来。你个头矮小,又年轻,好多人暗暗不服,现在你当大家的面,把那二十九个贼匪的耳朵各割一只下来,让他们瞧瞧你的胆色!”   本来罗成还想制止老张的,结果听他这么一说,觉得也有些道理。   士信人是憨厚了一些,又年轻,现在带着大盾飞枪队,确实有些不好带。毕竟大盾飞枪队的队员,全都是选的那些高大健壮之人,士信小小个子站在他们前面,倒有点像是鼠立猫前了。   “去吧!”   士信见罗成也让他去割,便再无犹豫。   “哦。”   他拔出腿上的牛耳尖刀,走到那些跪在地上的家伙面前,“我会很快的,不会很疼的。”   那些贼匪们早吓的破了胆,几个老匪都在刚才被斩杀了,剩下投降的这些本就是些后来入伙的,不论胆识与勇气都一般。   看着明晃晃的像牛耳一样的短尖刀,都要吓尿。   有人想逃。   一只耳老张冷哼一声,“敢反抗者,斩!”   这一句斩字,充满杀气。   顿时那些人吓的不敢动了。   罗士信走到一个家伙面前,一手拎住他一只左耳,右手执刀,用力一划,顿时那只耳朵就被割落下来。   血涌出来,染红半边脸。   “别嚎了,自己拿布包着,少了只耳朵而已,死不了的。”老张看着那没了一只耳的人,脸却红的可怕,眼睛里甚至有股兴奋的光芒闪烁,让罗成看的大为惊叹,这一只耳何必为难一只耳呢。   罗士信割了一只下来,然后走向第二人。割耳朵,他就好像是在割牛吃的草一样轻松,并没有半点心理负担,罗成原本还担心小六心里会抗拒之类的,见此也松了口气。   片刻功夫,二十九个投降的贼匪都被割掉了一只耳朵。   二十九只血淋淋的耳朵被扔了一地,有个家伙还想捡回去,结果老张又瞪他了。   “这耳朵现在已经不属于你了,现在是我的,士信,拿个袋子装起来,一会找你姐夫登记验功,然后拿回来给我烧了做下酒菜。”   罗成心里一阵恶寒。   士信却又只是哦了一声,真找袋子去了。   剩下的一百多寨民,早已经有不少人吓的尿出来了。   “他们怎么发落?”   王子明左手里拿着一个卷轴,右手提着一支笔,问。   “这些人也本是我大隋良民,只是弃籍逃隐,现在是黑户。把他们登记起来,连同这里开垦的田地也都登记在册。”   对这群可怜人,罗成却也没什么太过优待。   毕竟这群人说是逃民吧,其实也并不全是,他们一样偶尔会跟着贼匪们下山去帮忙。人便是如此,没有什么真正的好坏。   在这法外之地呆久了,便有了另外的一套生活方式和道德标准。   “先把他们关到俘虏营,安排他们每天在这里做工,把这处贼寨改建成一座补给兵站。老实干活的,给他们供应一天两餐,不老实干活的,饿肚子吃鞭子!”   至于剿匪之后,这些人如何安排,罗成不管,也管不着,自有上面的政策。   现在,他没把这些人当做是贼匪全杀了砍下脑袋却报功,都已经算是很不错了。   刚才可是有好几个老兵,瞪着这些人的脑袋比比划划的。   山寨攻破了,贼匪死的死降的死,寨民也全都成了劳工。   至于寨中的那点财产,当然毫无疑问全被收缴了。   只是让罗成有些不太高兴的是,攻破山寨的斥候队早已经把值钱的东西收刮一空并且私藏了,再次搜查并没有搜到什么值钱的东西,也就是些粮食、干肉之类的,然后就是些破茅草屋烂木头桌了。   看来这战利品也是个问题,需要好好提一提了。   “生火,造饭,今日就在这里休息!”罗成颁下最新命令,引来战兵辅兵们一阵阵欢呼。   天色还早,但谁不愿意多休息会呢。   寨子里缴来的熏肉干鱼,直接就拿来下锅煮,罗成还让人把寨里养的一群养和几头猪也一起全杀了,这是首胜,自然要好好犒赏下大家。 第126章 劫掠养兵   首战告捷,罗成便立即派人飞骑回报。   一面是报捷,一面是请功,另外还有向县令请求关于寨中的那些贼匪和逃民的处置。   章丘县衙里,接到捷报的张仪臣松了口气,面露欣喜之色。   “这个罗疯子,打仗剿匪果然有一手。刚出兵,第一天就已经攻破贼巢一处,了得。”   张仪臣的幕僚看过详细的捷报,也是惊叹不已。   “打仗他是有一手,不过做官他就不行了。他如今已经是代县尉,负责的本就是兵法士这块,捕贼剿匪,刑狱诉讼都是归他管。他倒好,攻破了贼寨,反倒要来问使君如何处置了。”   身为县尉,便要与县丞分管县中庶务,县尉正好负责这司法的一块。按理说,如何处置贼匪逃民,由罗成自己决定,然后把结果上报到县令这就行了。   张仪臣道,“罗成毕竟年轻,又是刚上任的代县尉,拿不定主意来问我,倒也稳当。”   幕僚又道,“看他的初步处置,倒也是不错的,就是还是有点过于轻了,这可于法不合。”   大隋立国以来,修订律法,虽然减少了许多肉刑之法,同时也删繁就简,让律法简洁了许多,可总体来说,法不容情,敢于触碰律法之人,处罚也重。   大隋立国之后,修订了两部律法,分别为隋文帝的开皇律和当今天大业天子的大业律。   在开皇元年,立国之初,杨坚就命高颎、郑译等重臣上采魏晋刑典,下至齐梁,沿革轻重,取其折衷,制定新律。   开皇三年,又以律尚严密,故人多陷罪,命苏威、牛弘更定新律,删繁就简,删去死罪八十一条、流罪一百五十四条,徒枷等罪一千余条,只留下五百条,计名例、卫禁、职制、户婚、厩库、擅兴、贼盗、斗讼、诈伪、杂律、捕亡和断狱,共十二篇。   开皇律还更定刑名为笞、杖、徒、流、死五种,废除了前代的鞭刑、枭首、裂等酷刑和孥戮相坐之法,并规定了讯囚加杖不过二百,执行杖刑时不得中途易人,又规定了八议之制,以维护贵族官僚地主的特权,还把北齐的重罪十条,发展为十恶不赦大罪,对于破坏土建统治秩序的行为加强镇压。   大业三年,杨广在开皇律基础上推出修订版,称为大业律,有十八篇,共五百条。   大业律比开皇律的刑罚还要更轻,并还对十恶罪行名目中的一些条文,表示宽刑。   比起魏晋南北朝时代,隋朝两位皇帝对于律法更宽松,可再宽松也不会对贼匪反贼们宽松。   按惯例,像是贼匪,被捕后罪行严重的要被处死,或流放充军。要么则是直接没为奴隶,打为贱民。   这次被俘的那些贼匪,基本上就可以按这个例子处置,连那些依附于他们的逃民,也一样可以如此处置,特别是这次的案子,又涉及到谋反做乱,更不能轻饶。   要知道,谋反可是十恶之罪,比贼盗重多了。   “那些人本也是良人,可却自愿放弃户籍,逃隐山中不说,还从贼,这就不能容忍了。”幕僚对律法这块是很熟的,“我建议对那些俘虏的贼匪全都处斩,而对那些从贼逃民,则全部贬为奴隶,打入贱籍,最好是直接列为私奴婢,公开售卖。”   幕僚建议把那些人贬为奴隶,然后卖掉,得了钱既可用于剿匪,还可以拿来打点下上级。   隋朝的奴隶很多,其中大部份的来源就是战俘以及贼匪乱民们。   据说在都城大兴,有四成的人口是奴婢,大兴城的贵族官僚士人们,他们的生活一天都离不开奴婢,就连大兴城的众多寺庙道观里,都一样有许许多多的奴隶。   奴婢多,奴隶交易也多。   奴婢市场很大,需求量也大。   开皇律和大业律都明确规定了奴隶的地位,律比畜产,奴隶就是奴隶主的私有财产,跟牛马一样,他们在士农工商僧道之外,属于贱民。   隋朝的奴隶阶层是一个庞大的群体,除了最底层的奴婢外,还包括了官户、杂户、部曲等。   杂户是因前代犯罪而没官、散配诸司驱使的官奴。   官户则是蕃户的总称,即前代配隶人户或本朝配没的少数部族战俘人户。   部曲是被主人放免之后,仍留在主人家效力使役的奴婢。   这些人的身份有细微区别,但均属贱人。   奴隶连姓都不配有,部曲有名有姓,但都属于贱民。   奴隶还有官奴婢和私奴婢,官奴婢自然是隶属于官府的,私奴婢则是私人所有。   幕僚之意,把那些寨中逃民全打为官奴婢,然后发卖给私人,这样他们就成了私奴婢,而章丘县衙则得一笔卖奴之钱。   至于这样干,那些逃民们的感受,是没人管的,反正他们自己都放弃了大隋的户籍,那他们就不属于大隋子民了。   张仪臣想了想,道,“罗成破寨之时既然已经斩杀七贼,那么余下二十九贼就不必杀了,没为奴隶,至于那些从贼的逃民,可没为官奴。罗成不是说让他们修筑兵站吗,那就让他们在那里修兵站。其余财产田地等,统统没入归官。”   幕僚提醒张仪臣。   “罗成的先锋有两千人,战兵就五百,还有辅兵一千多。这些人不是府兵,没有粮饷,如今出战剿匪,还得给他们些甜头的。剿匪之获,可令罗成留下一半发给郡兵乡勇们,剩下一半上交县衙,然后使君再从中拿出两成给罗成等郡兵乡勇军官们之赏用。”   皇帝不差饿兵。   郡兵乡勇们自带干粮来打仗,剿匪总得有好处的。   若是要求罗成把缴获所得都上交,那就有些不近人情了。   “那些郡兵乡勇剿匪之时肯定会趁机私抢战利品的。”   “肯定会,但就算他们私抢后,肯定多少也还会留下一些来上缴的,私抢的咱们不要管,表面上缴的这些,使君也还得留一半给罗成他们,然后剩下一半再拿两成赏给罗成等军官,最后三成才入县衙府库。”   “水至清则无鱼啊!”幕僚提醒。   没好处,谁跟你拼命剿匪?   张仪臣点了点头,“好,你来给罗成回一封书信!” 第二卷 山东好汉 第127章 禁私掠   长白山中。   羊角寨里炊烟袅袅,肉香弥漫。   寨中晒谷场上,是新垒起的二十口大锅,锅里翻滚着肉块。   闻着肉香,让那些郡兵乡勇们都精神大振。   罗成巡视寨中,查看各团各队驻扎布防。   “行军就一个个焉头焉脑的,这一闻到肉香倒全惊神抖搂了。”老四随着罗成巡营,看着那些吞口水的乡勇郡兵道。   “平时难得吃回肉,吃肉就是过大年,这时不高兴什么时候高兴?”   “要我说,有功的才有肉吃,那些乡勇们吃什么肉。”   “他们背粮扛米,拉着军械帐篷,怎么无功?”   转了一圈,罗成回到寨中的聚义厅,这里现在是罗成先锋营的临时军帐。   “首开得胜,弟兄们士气都很高昂。”罗成开口,“斥候队的弟兄们先立一功,王记室,记得记下来。”   表扬了下斥候队,罗成话锋一转。   “但是,斥候队的弟兄们虽然功不少,但也还是有点问题。你们破敌夺寨,表现英勇。可是破寨之后呢,据我所知,斥候队员们却忙着在抢夺战利品。甚至有几个队员还互相打了起来,本来夺寨时都没受伤,结果为了抢根金钗却打的挂了彩。”   斥候队正赵贵连忙站出来。   “都尉,是我教导不力。”   “不过呢,弟兄们辛苦一场,总得有点好处才是,这也是他们应得的。”   刘老头出来替赵贵说话了,他以前是老兵,老府兵了,对于劫掠这种事情,他知道就算是府兵里也难以禁绝。如今他带着的是郡兵斥候,平时大家又没有粮饷,这好不容易打仗,有机会怎么能不抢?   不抢?那不白打的胜仗?   要知道,就算是府兵,打仗的时候要一样会抢。抢战利品,分战利品,可以说是府兵们凶悍的动力。   只是罗成听完之后,却没同意。   “刘教头,我知道我手下的弟兄们都是郡兵乡勇,大家平时种地干活,闲时来轮值服役,得自带干粮前来,耽误家里的农活,还不赚钱。这上阵剿匪,还得冒着风险。可是呢!”   他说到这里,话语提高了几分。   “可是如果大家都这样搞,那以后这仗还怎么打?是不是那边攻入寨中,贼匪还没剿灭干净,大家就都扔下刀兵一窝蜂似的去翻箱倒柜抢东西去了?”   “若是打仗的时候,贼人扔点钱帛金银在地上,大家就不追了,只顾捡钱了?”   “还有,大家若是抢的多,难道行军打仗时,还要身上披着抢来的丝绸,腰里揣满抢来的金银,这还怎么打仗?”   “你们是不是以后还要奸淫妇女,杀人放火?”   这一声比一声高,说的刘教头和赵贵面色都不太好看了。   “我们又不是土匪,别把我们说的那么难堪。”赵贵道。   “是,这次你们没有,可胆子就是越抢越大,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越抢胆子越大,以后什么事情都敢干,别说他们不敢奸淫妇人杀人放火,我敢说真要纵容他们,什么事都敢干。”   赵贵想不通。   “都尉,兄弟们攻下寨子,难不成还有错?”   “一码归一码,功是功,错是错。破敌夺寨,这是大功一件。但私掠抢劫,这却有违军法。”   “你想怎么着?”赵贵也不服气的大声起来。   “先坐下。”罗成对赵贵道。   可赵贵梗着脖子不肯坐下。   今天这个事情,若不说清楚,他就不会服气,手下的弟兄也会不服气,以后还如何带队。   “我知道弟兄们的情况,也知道弟兄们的想法,但有些事情得有规则,否则就会乱套,这人心一乱,以后咱们这队伍就别想带了。你们总不想着,有一天自己的队伍成为兵匪吧?”   “我在这里要重申一条军规,禁私掠!”   这条军规一出,在座的军官们都有些脸色不太好看。   “你们也别急,我罗成也不是那种死板的人。我说的是禁私掠,但不会亏待弟兄们。今后,禁止私藏战利品,禁止私自劫掠。打仗剿匪,必须先打仗,等得胜之后,再来打扫战场,收缴战利品。”   “所得之战利品,任何人不得私藏,必须全部上缴归公。但是大家放心,上缴的这些战利品,我罗成也不会私吞。这些都会登记在册,然后再分给大家。”   这话一出,大家的脸色终于是好看一些了。   “怎么分?”赵贵依然问。   “咱们今天这个会,就是来商量一下怎么会,大家有什么说都可以说,等决定之后,就成为正式军规,任何人不得违背。”   打仗毕竟是卖命的事情,没半点好处谁替你卖命?   罗成早就想通了其中的道理,清末之时一代牛人曾国藩,带领湘军围剿太平军,他们作为地方团练,朝廷无饷,要养军,还要保持士气,靠的就是设关收厘金,以及劫掠养军。   湘军的军纪是最差的,攻破南京之后,运回湖南的钱财装满了一船又一船。   正是靠着这种劫掠,湘军才那么敢战不畏死,才最终灭了太平军。   但罗成不想学曾国藩,因为他的湘军军纪太差了,什么杀人放火,烧杀掳掠,奸淫妇人,这种事情做的太多了,经常攻破一城之后,纵兵大抢三天。   罗成允许抢,但必须得是有组织的抢,抢完后得统一上缴归公,然后再分。   “战后缴获归公,所得三成拿出来赏赐给作战有功的将士们!这一条,你们觉得如何?”罗成提出第一条。   大家想想,挺合理,于是点头。   “再拿出两成,来作为战斗中阵亡和受伤的将士们抚恤津贴,这一条如何?”   “挺合理。”赵贵也点头了。   十成去了五成,还剩下五成。   “剩下五成,两成上缴县里郡上,剩下三成,一成半给所有参与作战将士发赏,一成半则留做采买粮食器械之军用,可否?”罗成又问。   “没问题,我同意。”赵贵心服口服。   老三问,“我们这样私自处置战利品,只给上面留两成,上面肯吗?”   赵贵暴脾气又上来了,“咱们打仗剿匪,不拿上面的钱粮,缴获还上交两成,他们有何不满?”   最后大家一致同意这个战利品的分成法。   “那今后就照此办,谁敢私掠私藏,军法重处。”   “还有一条,严禁奸淫妇人,杀人放火,违者斩立决!”说这话的时候,罗成语带杀意,他很怕自己带出一支无法控制的土匪军队来,有些事情,必须先立规矩。 第128章 挑战   赵贵军议一结束,连酒也不喝,直接赶回了自己的斥候队。   斥候队因为最先入寨,又有功,于是他们抢先占据了寨内仅次于聚义厅的一座院子。此刻,斥候队员们正在院里架着大锅煮羊肉呢。   有些队员则在清点着自己抢来的战利品,什么铜钱绢帛,什么金银首饰等。每人都抢了不少东西,这会一面点一面乐呵着。   还有人在互相评论对方的战利品,甚至有人直接就现场交易起来的。   赵贵大步进来,众人也没怎么在意。   目光扫过众人,赵贵脸色阴沉。   他走到锅边,拿起铲子敲了几下锅沿。   “都过来,老子有话要讲。”   大家于是懒洋洋的拿包袱卷起自己的战利品,背到身上,慢腾腾的聚过来。   “锅里炖的羊肉很香吧?”   赵贵问。   负责炖羊肉的是个跟着张须陀很久的老兵油子,以前是个屠夫,杀猪宰羊是内行,做饭的本事也不错。   “这只羊很肥,整整一头羊,再放了些萝卜进去炖,保准汤鲜味美。我那边还煮了两大锅的粟米饭,今晚能饱餐美食一顿了,保准你们连舌头都恨不得咬下来吃。”   五十人,一头羊,还有两大锅粟饭,确实足够美餐一顿了。   赵贵道,“别的战兵队,可没这么好待遇,一队就能吃一头羊,知道为何就咱们有一头羊吗?”   “自然是因为咱们破寨立功啊。”   “没错,咱们立功了,在大伙面前露了脸。”   “区区小寨子算什么,下回咱们照样。”有人道。   赵贵哼了一声,“这会大伙的心情挺高兴吧?”   “锅里炖着羊肉粟饭,你们每人背上还包着不少的收获。”   “赵队,你要说啥呢?”有人问。   “说啥,说件让我丢脸的事情,本来今天我们首开得胜,是件涨脸的事。可有人破寨之后却为了点钱财,自家兄弟打了起来,还挂了彩。”   “赵老四,刘阿大,你们两个给我出来!”   被点到名字的两人悻悻而出,此时两人脸上还有些青肿,这二人正是之前为了争个金钗就斗殴的人。   “为了点钱财,对自家兄弟动手,你们长本事了啊?”   “赵队,我们一时糊涂,再不敢了。”   “不敢?你们有什么不敢的?你他娘的知道不知道,老子刚才兴匆匆的去军议厅喝酒,结果呢,被大伙嘲笑咱们斥候队,老子的脸都被你们丢干净了。”   “知道刚才都尉跟我说什么了么?他们说我们如今为了个金钗就能自家兄弟动手,下次说不定为了争个女人敢拔刀,再下次,说不定就什么事都敢干了。”   “下次不敢了,再不敢了。”刘阿大忙道。   “还他娘的下次,你还想下次?”赵贵喝问。   气氛顿时变的凝重起来。   “赵队,一点小事,别发脾气。”王厨子劝道。   “这可不是一点小事,都尉说了,千里之堤,溃于蚁穴,今天一点小事,明日就是大事。所以他立规矩了,以后,禁私掠私藏。本来都尉说这次就算了,但老子说了,回来就让你们把东西都上缴。”   “现在,把你们抢来的东西,全都拿出来!”   大家面面相觑。   好不容易抢来的东西,手里还没捂热乎呢,凭什么上缴?   “赵队,弟兄们也不容易。”王厨子还在劝。   “闭嘴!”   “我知道你们不高兴,但国有国法,军有军规。都尉定下军规,禁私掠私藏,那么我们就不能违犯。”   “凭什么啊?”终于有人喊出来。   “对啊,凭什么啊?”   “这是我自己抢来的,凭什么要交出去?”   这斥候队的人,不服气。   斥候队五十人,其中有一半是之前乡团的少年斥候,还有近半二十人来自历城的郡兵,这些人尤其喊的凶。   “凭这里是郡兵营,是军营不是匪窝,你们还真以为呆在羊角寨,自己就成贼匪了吗?”   “可是我们不服气!”   “都尉立了规矩,自有道理,首先,这缴获归公,并不是你们就没份了。”老刘把具体的战利品缴获以及分成办法,当众宣布。   “现在你们把东西上缴,回头还会再赏给你们。”   “可只赏一部份!”有人道。   “确实是只赏一部份,但你们想过没有,以后其它弟兄们缴获的,你们也一样有份分到。甚至假如你不幸被砍死了砍伤了,那么你的家人也能得到一笔抚恤津贴,这样难道不是更好吗?”   有人还是舍不得已经到手的战利品。   “那这次就算了,从下次开始不行吗?”   “你要跟老子讨价还价吗?”赵贵凶起来,脸上的那半边疤面便紫胀起来,十分狰狞。   “老子就是不服气!”   终于有人还是站出来了。   赵贵上前,“老子知道你一直对我有些不服气,今天算是借机喊出来了,这样,我也不拿官职压你,咱们就在这里比一比,若是你输了,那就把私藏的钱财都交出来,以后还得乖乖的听老子军令行事,若是老子输了。”   “怎样?”那人问。   “老子若是输了,老子就向都尉自请辞职,推荐你来当这斥候队头,老子给你当副手。”   “好!”   那人是来自郡城郡兵营的一个老兵油子,本事还是挺强的。一直瞧不起赵贵这个乡下猎户,现在有机会,自然不会放过。   都是火爆脾气。   两人也不废话,院子里众人让开,两人就打了起来。   都没用武器,就赤手空拳的对打。   劈里啪拉一阵对打,拳拳到肉。   一会之后,两人分开,都是鼻青脸肿。   赵贵往一边吐了口血沫,红着眼睛喊道,“再来!”   那人硬着头皮接招。   一会后,两人再次分开。   这时两人都已经气喘吁吁,身上的伤也更多了。   可越贵却跟红了眼的公牛一样,再次喊着继续。   那人看着赵贵的凶悍,心里已经怯了。   “我服了。”   “不打了!”   赵贵擦了擦嘴角的血水,“再来啊!”   “不打了,真不打了,再打下去,要出人命了,你是老大,我以后都听你的。”   见队中最硬的刺头都服软了,赵贵终于松口气。   “现在,把所有私藏的战利品都拿出来登记,然后送到王记室那里入账,我在这里提醒你们,谁要是敢阳奉阴违还私藏,那么后果自负!”   一众斥候们老低下脑袋,无精打彩的开始掏私藏的战利品。   无人藏私! 第129章 论功行赏   牛羊入口,军士饱餐。   天色尚早,罗成便下令擂鼓聚兵。   晒谷场上,堆了一堆的战利品,既有猪羊鸡牛,也有粟谷米麦,还有布帛金银。   “剿匪安民,捕贼除害,虽是我等子弟之本份,然有功则赏。”   “酬功赏赐,依照格式,格式无文,然后比例。”   “矢石之间,不辩贵贱,论勋之际,何有等差。”   一番总结,这是要战后论功行赏了。   赏赐的便是这晒谷场前的缴获,毕竟他们是郡兵乡勇,立了功也得不到官阶爵位。   论功行赏,当然得依制度。   朝廷有专门的军功制度,制,给予边界,度,留下空间。   罗成要做的,便是按这现有的军功制度,给将士们论功,然后发赏。   大隋朝的军功之中,最高军功为跳荡功。   然后是第一功,第二功,第三功等。   不过跳荡功可是相当难得的。   “临阵对寇,矢石未交,先锋挺入,陷坚突众,贼徒因而破败者,为跳荡。”   这就是要冲锋破阵者才有可能得跳荡功,此外,跳荡功还有很多限制。   比如说破贼阵不满万人,那么能得跳荡功的不得超过十人。若破万人以上,则每一千人加一人。   其先锋第一功,所叙不得过二十人,第二功所叙不得过四十人。   俘虏得一万人以上,其头首一人准跳荡功,一千人以上,准第一等例,贼数不满千人,量差等处分。   按照这种军功标准,想立跳荡功,真是难上加难。   与万人交战,冲锋陷阵且大破敌阵,也只能最多授十个跳荡功。   超一千人,加一个名额。   不满万人的交战,根本没有跳荡功可授。   而跳荡功以下,为第一功,又称先锋功。   先锋功也不过是跳荡功名额的一倍而已,击败万人才授二十。   按这种格式制度,罗成他们的郡兵乡团,根本不可能有跳荡功和先锋功可授。因为他们的规模太小了,这不过是百千人的战斗。   “若依旧格,我军难有此例。因此郡丞特令,破贼千人,便准跳荡例,五百人准第一等例,五百人以下节级处分。”   “每斩一贼,酬获人绢五匹,生获一人,酬获人绢五匹!”   张须陀给先锋营破格降低了标准,差不多是直接降了十倍。并且给出了斩首和擒俘的赏赐标准,不过虽然给了标准,但最后能不能有赏可得,就还得罗成的先锋营自己解决。   说白了,就是得看战后能缴获多少,缴的多,自然能用缴获发足赏,缴获不够,也就赏不哆。   “获千人匪贼头领,赏绢三百匹。获五百人匪贼头领,赏绢一百五十匹。获三百人匪首,赏绢百匹。获百人以上匪首,赏绢七十匹。获五十人以上匪首,赏绢三十匹。获十人匪首,赏绢二十匹。”   “每斩首、俘口,皆令所获人对记室点堪上历,不得令有虚妄,查验无误,给予赏赐。”   下面一众郡兵乡勇们,听到这一个个赏格,都双眼放光。   斩首和生获赏赐一样高,大家都听明白了。有些不合理啊,但是如果能斩杀或擒获贼首,却有几倍几十倍的赏赐,大家都寻思着以后有机会一定要捉首领。   结果那边罗成又加了一句。   “杀俘不降,禁止杀俘,敢有杀俘做斩首者,无赏且罚,严重惩戒。”   这一条,就是要避免那些人为了多得赏钱,而杀俘。毕竟带个首级比带个活人轻松的多。   “战事未结束,不得阵上割取首级。”罗成又加一条。   至于战斗之时斩杀,罗成没加什么条件,毕竟那种时候不能留手,哪怕本来可以俘,这也是没办法了。   当然,赏格开了,但还是那句话,最后能不能赏这么多,还得看战后缴获够不够数。   跳荡功和先锋功的赏赐比这个要高,但想得功基本上很难,这得是那种单骑冲阵斩杀破敌才能获得的,要斩将夺旗,冲锋破阵之功,就如三国常山赵子龙,唐朝的薛仁贵那样的猛人才行。   跳荡功、先锋第一功、第二功、第三功。   这是个人功劳。   除了这四等个人功劳外,隋军也还有集体功。   集体功有五等,以三阵、三获为依据授功。   三阵者,以少击多为上阵,人数相当为中阵,以多击少为下阵。   三获者,敌数为十分,杀获四分以上而输不及一分为上获。   杀获二分以上而输少获多为中获。   杀获一分以上而输获相当为下获。   制度规定,上阵上获为第一等功,上阵中获、中阵上获为第二等功。   上阵下获、中阵中获及下阵上获皆为第三等。   中阵下获及下阵中获为第四等。   下阵下获为第五等。   这标准基本上就是以战前的条件来分,以少击多才为上阵,兵数,包括人数和装备相当才为中阵,以多击少只能算下阵。   还要按战争的结果来分三获,杀死或俘虏敌人四成及以上的才为上获,杀敌或俘虏四成以下至二成的为中获,杀死或俘虏敌人不满一成的为下获。   最后再根据战前的条件和战后的结果,综合起来,拟定转数授功。   比如上阵上获为五转,上阵中获为四转,下阵下获为三转,以下递减。   有了这样一套严密的军功制度,罗成论功行赏也简单的多了。   “羊角寨一战,我军两千人马袭击百余贼匪之寨,为以多击少,此为下阵。”   “战后清战,斩贼七名,俘虏一百三十七人,无漏网之鱼,我军无伤,此为上获。”   罗成最后宣布此战结果为下阵上获,论功为第四等。   当然,战兵和辅兵又还有区分。   论功者只有战兵,辅兵不论功,但也能分些赏。   最后一番统计下来。   虽然战兵营的集体功为四等,但是斥候队却又还得了一个上阵上获之功,因为他们是以五十人袭一百多人的贼寨,且大获全胜,无人漏网兼自己无伤。   另斥候队员们还各凭斩首、俘虏授个人功。   为了表彰斥候队旗开得胜,首立战功,罗成特授予队头赵贵一个先锋第一功,教头老刘一个第二功。   另授五人第四功,余皆按斩俘赏钱帛。   “赵贵上前授功领赏!”   罗成喊道。   赵贵兴奋的当着众人面来到罗成面前。   “先锋第一功,赏绢三百匹!”   这相当于斩获千人匪首之功,不过寨中战利品里并没有这么多绢,因此最后三百匹绢只是个赏金单位,罗成给了赵贵一些金银首饰,折价三百匹绢。   市价匹绢百钱,三百匹绢,实际折钱三十贯肉好,又值四十五贯白钱。   这也是一笔惊人的赏赐了,反正对于下面那些郡兵乡勇们来说,这笔赏金足够让他们眼红心跳了。   “刘奇上前授功领赏!”   “第二功,赏绢百匹!”   斥候队的缺牙老刘笑着上前,他咧着大嘴,露出那两个大牙洞,却丝毫顾不上了。 第130章 神秘的老爹   长白山,羊角寨。   赵贵得先锋一等功,刘教头也得了二等功。斥候队的队员们人人得赏,多的得了四五十匹绢的赏,少的也有二三十匹。   战兵营其它队这次算是沾光,他们一刀未动,也按下阵上获得了个集体四等功,算下来每人得赏大约匹绢,折钱百文。   而辅兵营人数最多,每人也见者有份,一人分了二十钱的赏。   寨中缴获的金、银、铜钱、丝绸绢帛布匹,各种首饰等等,凡是值钱的全都被估值做价,然后作为赏金分给士兵们了。   不过因为多是实物,有时一样东西得几个人共有,于是罗成又跟大家约定。所有的赏赐,不管是金银还是钱帛布匹,都暂时寄放在营中。罗成还让王子明派人回章丘和历城,寻找商人过来出售这些缴获,所售钱帛由商人们运到章丘县城来结算,等战后,将士们再到营中取回自己所寄存的钱帛。   这样一来,得赏的郡兵乡勇们也不必总挂记着自己的战利品,更不用随身携带着这些累赘,再一个,缴获的物资与商人交易,还方便了大家。   甚至,罗成还可以让商人们运粮食到这边来交易缴获,罗成可以给他们折算运粮耗费,这也算是变样的支持了剿匪,提高了后勤粮草转运效率。   赵贵作为本战的首功之臣,很痛快的把自己得到的价值三百匹绢的金银送到记室参军王子明那里,等连襟王子明给他登记好,并写下一张收条好,他郑重的按上手印,然后揣入怀中。   金银转了一圈,又回到了王子明的手里。   有他带头,其它人也纷纷同意把自己的赏寄存到营中。于是乎,好多人只是听到了自己得赏的数量,根本还没看到实物呢,结果这赏金又到了营里,不过每人钱没得到,但还是到到了一张收据。   凭此收据,战后便可以到营中领取相应的赏钱。   缴获的猪羊鸡鸭、粮食等物资,罗成没有将他们列入缴获之中,而是直接列入了军需一项,这些不参与分成,而是直接补充军需。   还缴获了一些武器,虽然没多少,可毕竟也有些刀枪棍棒还有几把弓,另外还缴获了一些马骡,这些都被作为补充军用物资。   夜幕降临。   羊角寨处处升起篝火。   大家或坐或躺,高兴的聊着天,谈着这次分到的赏钱。   辅兵们虽然分的少,一人也就二十钱的赏,可二十钱也是钱嘛,更何况打了胜仗,还加餐一顿,就连他们辅兵,也一个团分到了五十斤肉,折下来一个人也差不多有几两肉了,味道美滋滋。   上上下下,对于罗成的赏功很满意,觉得很公平公正。   就连之前很不高兴的斥候队,这回也无话可说,虽然私掠的被缴了,可最后各种功算下来,分到的赏却并不少多少,甚至有的人还分的更多。   罗老爹拎着把锤子来找儿子,他现在是辅兵一团的团长,辅兵团的长官不称校尉而叫团长,这些明显就是运输队,罗成便让自己的父亲、大哥、二哥,分任辅兵团一二三团的团长。   老爹过来找罗成,是因为罗成已经刚任命老爹这个辅一团团长兼任羊角寨兵站的站长,让他负责看押那些俘虏,并修建好这处兵站,同时让他屯驻羊角寨。   “这个兵站要建成什么样子?”老罗直接问儿子。   现在的羊角寨虽然建在一处险要山腰之上,可其实防御不行,破绽百出,要不然斥候队也不会这么轻易的拿下这里。   “兵站嘛,不需要建的多高大雄伟,咱们这个兵站的作用就两个,一是储粮转运,二是据点堡垒。”   二十里修一个兵站,因此兵站靠的很近。   罗成早设计好了一个兵站的图纸,其实兵站就是一座小堡垒。   或者说是一个墩堡。   类似于长城上的烽火台,比较简易。   如今的羊角寨其实是个村子,面积比较大,地方大了防御便难集中。   罗成的设计是把兵站建小,类似于一座围楼。   “修一道大约三十余丈周长的围城围住兵站,外面挖点壕沟。围墙之内,起一座三四丈高的两层围楼,围楼只设一门,内里则多设房间,用以储存水、粮食,并驻兵以及接收伤兵之用。”   按他的设计,兵站就相当于是一座小堡垒,最外层壕沟,然后是围墙,通过吊桥到达围城之内,联接围楼的大门。   围楼两层,空心,有天井,里面有多个房间,能够驻至少五十个兵,若遇贼来袭,得保证可以容纳一二百守军坚守。   “这兵站会不会太小了?又要储粮又要驻兵?”   “粮食不用储太多,我们沿路修兵站,每个站都储一些粮食,平时只是运粮转运,一边进一边出。修这兵站最大的目的,还是保证我们后方粮草运输的安全。万一贼人来袭,那么运粮队立即进入就近的兵站,这样有兵站可依,贼人相得手也不那么容易。而兵站驻了兵,平时巡逻道路,也能保证运输路线上的安全。”   这相当于是乌龟战术,可攻可守。   因此,兵站不需要多大,能够临时储存一些粮草,驻扎一些兵丁就够了。真正要是遇大股贼人来袭,兵站能坚持个两三天就行,罗成会率部来援,或让左近各兵站联合来救。   “要是只是这样的话,那这兵站修起来倒也不算太难。”罗老爹虽是个铁匠,可对这土木倒也不陌生。   “最多十天时间就能修好。”   “修好后那些俘虏怎么办?”   “让他们再去修下一个兵站!”   反正罗成这回是打定主意,一路扫荡过去,他也不急着什么直捣贼穴了。这次的目标是扫荡整个长白山,把所有的贼匪全都扫空,连那些逃民隐户都要扫荡。   稳打稳扎,步步为营,不急于这一时。   老罗对儿子投去赞赏的目光。   “我还担心你会求功心切呢,现在看来倒是不用我多话了。”   “爹放心,我明白。”罗成看向老子,越发觉得老罗似乎对军伍之事过于了解,尤其是他好像对用兵打仗也很清楚。 第131章 七战七捷   在羊角寨休整一日之后,罗成再次率军出击。   半月时间,罗成七次用兵,踏平了羊角寨周边数十里内的七处寨子。这些寨子情况基本和羊角寨差不多,都是百来人一处寨子,多是些逃民隐户在此垦荒种地逃役避课。同时,每个寨子里,又基本上有一伙贼匪。   贼匪或多或少,但他们却相伴相生。   有的逃民有时也会下山随劫匪做案,而有的劫匪自己也会种地,很奇特的情况。   可罗成不管这些,敢弃籍逃隐,或盗或民,这是绝不允许的。   五百郡兵,七次出击,每次都是一战而胜,面对着如狼似虎的这些郡兵,本就分散且人少的贼匪们根本不是对手。   或死或降,无人能逃。   累计斩杀贼匪五十七人,俘贼三百二十九,另俘逃民一千三百七十四人。   另缴获粮食布帛、牲畜钱财众多,武器若干。   接二连三的捷报送到章丘,让章丘城的张须陀都有点怀疑罗成虚报战功了。好在派了贾务本亲自前来查验之后,终于相信罗成的战果属实。   虽说这八处寨子都是些小鱼小虾,但报上去之后,却是说破贼寨八处,杀贼近百,俘贼一千余众的,管你逃丁还是隐户,在官府眼里,那些人就是跟匪贼一样的。   对于罗成把缴获作为赏赐下发,只上缴两成的做法,张须陀并没有意见。   又想马儿跑,又想马儿不吃草,哪有这么容易的事情。现在罗成以战养战,大大减少了对后方粮草器械的依赖,同时他军纪又维持的很好,没发生什么烧杀抢掠,奸淫妇女的事情,他自然也就睁只眼闭只眼算是默许了。   贾务本再次代表张须陀前来。   在罗成剿匪的这段时间,张须陀也已经调动了各郡县郡兵乡勇,在长白山六面布网,同时他亲率主力也已经进山。   先锋营前。   贾务本当众宣布了郡里对罗成的赏赐。   “授先锋营罗成为立信尉,赐金五十两。”   这是对统兵剿匪的先锋罗成的奖励,之前每次论功行赏,罗成都没有给自己论功。但张须陀岂会忘记他,现在他的奖赏下来了。   立信尉。   从九品。   这不是一个官职,而是一个散阶。   大隋有官职有散阶,还有爵位,原来还有勋位。   不过当今天子继位之后,在大业三年,更定官制,重改品级。废除了特进、八郎、八尉以及十一等勋官,并省朝议大夫。   散官和勋官合并,更定后的散阶从一至九品,从开府仪同三司到立信尉,有九大夫八尉,再加个开府仪同三司,共十八级。   立信尉是最低一级的散官。   散官不是职事官,职事官就是有职事差遣,有职位管事情的。而散官呢,是一种称号,或者说相当于一个品级。   就如比县长是个职官,而县处级只是一个级别。   只有阶没有职,那就只享受相应待遇而不理事。   散官最初起于汉代,无印绶,不理事。汉魏以来,大量散官成为加官加衔。隋立国之初,就废除了北周六官、九命体制,恢复汉魏官制。   再到如今勋散合并,散阶其实一直还是作为官员的一种荣衔加官,没什么实际意义。   当然,底层的八尉,其实更多的是来赏赐给府兵立功将士的。   现在张须陀为罗成请来了一个立信尉的散阶。   有了这个从九品的散阶,罗成算是从原来的一介白丁晋身仕途官场,有了品级。这样一来,他那个代县尉,倒是有了点根据了。   至于黄金五十两,其实就是折钱四百贯,但这赏钱最终还是得从罗成先锋营缴获中出。   “官职呢?”   老四见贾务本一句话就说完了赏赐,登时不满了。   “郡丞已经向朝廷举荐士诚任章丘县尉,但朝廷吏部驳回了,只是吏部也暂时还未铨选出新的县尉人选,因此暂时还是由士诚担任代县尉,直到新县尉到任为止。”   “就这样了?”老四的拳头已经握紧了。   “罗老四,你对我爹举什么拳头?我爹只是来通知的,他又不是吏部尚书。”贾润蒲见有人对他爹不敬,马上瞪大眼睛喝道。   “草,这是什么狗屁赏赐?我五弟立这么大功,结果就一个他娘的从九品立信尉散阶?”   贾务本不理罗存孝,他对罗成道,“郡丞听到这个结果,也很是不满,已经再次上书朝廷,不过这事你也不要抱太大希望,你毕竟出身普通,人又年轻,朝堂之上的诸公不理会也不稀奇。”   说不失望是假的。   可事到至今,罗成也没什么可抱怨的。   毕竟隋朝,算是一个贵族社会。   关陇集团把持着朝廷,八柱国家的荣耀还在大兴城荣耀生辉,连关东五姓七家这些顶级士族都被他们压着打,他一个小小的农家子,连个地主庶族都算不上,没背景没靠山,朝堂上的诸公为何要关照他这么一个小家伙?   不过好歹有张须陀的力保,总算也没有什么都不给,一个从九品的立信尉,也算是给了罗成一个官身。   哪怕无职无事,可有了散阶官品,也成为了官僚阶层一员,成为了特权阶层,能够享受到的特权还是有很多的。   比如说,只是一个普通百姓,那么就算你有钱,你最多也只能拥地百亩。但是有了九品官阶,就成了官僚了,比如九品的立信尉,朝廷还会授百亩的官员永业田。若是他能够拥有个职事,还能有职田。   贵族官僚们有受田优待,永业田不受限制,最多可达百顷。   总之当官了,不但会有另授永业田、职田这些,甚至连拥田的额度也大大上升,只要你有钱,那么你就能成为地主,甚至是大地主。   而普通百姓,是没资格成为拥地百亩以上地主的。   另外一个,有了散官,一只脚也已经算是踏入了官场,以后便有机会再求得职事,成为一个真正的官员。   只是老四却根本不服气。   这么大的功劳,连个职事都不肯给,这太欺负人了。   他还想着,老五凭功升为县尉,他说不定就有机会接郡兵营都尉之职,弄不好也能弄个九品官阶。   “我们不服!”老四梗着脖子吼道。   “放肆,退下。”罗成喝退老四,服不服有什么用,对老贾说更没用。这世界本就是强权的世界,没资本的时候人微言轻,在大兴城的那些诸公眼里,他们不过就是一只蝼蚁,甚至是只他们连名字都记不住的蝼蚁而已。   “我不服!”   “滚下去!”   “我就是不服!”   罗成对三哥嗣业道,“三哥,把队头罗存孝押下去,黑屋关紧闭。”   嗣业点了点头,他心里也很不满,可却没有如老四那般直接说出来,“老四,走,出去冷静下。” 第132章 刺客   “别叫,罗五兄弟。”   冬日寒夜里,长白山中的一处林中临时营地里,罗成醒来,却惊讶的发现自己的旁边坐在一个影子。   “谁?”   罗成低声喝问,他没大声叫喊,因为他已经看到那影子手里端着一把弩机。这弩虽小,可却强劲,这么近的距离里,罗成根本无法躲避。   “罗五兄弟连我的声音也听不出来了吗?”   声音有些熟悉,可罗成还是一时间没想出来。   “这位兄台,咱们这黑灯瞎火的说话,也不合适吧。不如我点个灯,咱们见面聊。”   “好啊。”黑影应道。   罗成坐起,动作小心,生怕一不小心惊到了这人。一边摸出火镰,他一边在想,到底是谁?   这人也真是好大的胆子,居然敢摸进剿匪先锋营地的主将帐中。同时他也在想,自己的先锋营看来还是太弱了点,一个刺客居然能够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他面前,而且他之前根本毫无警觉,这要是对方纯心要来取他命,那他早死不知道几回了。   一点火星引燃了牛油蜡烛,帐中顿时明亮了起来。   那个黑影也越来越清晰。   “王法司?”   坐在他面前的正是被官府通缉的要犯王薄,他们剿匪大军满长白山里寻找着这位反贼,却谁能料到,他反而摸到罗成身边来了。   “我早已经不是什么法司了,到是罗五兄弟你,真是士别三日,让人刮目相看啊。那日你来我青阳山庄头次见面时,你不过是章丘县的一个新任捕快,而如今居然就成了齐郡剿匪先锋,还是章丘县尉。”   “代县尉!”罗成道。   “十六岁的立信尉、代县尉,真是不敢想象啊。想我当年,也是个铁匠出身,二十一岁才投身军伍,混了十年也不过混了个九品然后转到郡城任职,又十年,才得一个八品的法司。”   回首往事,王薄也不尽无限感慨。   罗成盯着王薄,不知道这个人究竟是在想什么。   王薄的一生,确实够传奇。   可这临到晚年了,都快五十岁的人了,却还要舍家造反,这真是让人猜不透啊。历来造反之人,许多都是被逼无奈,比如有冤难伸,比如纯粹就是饿急了造反,如王薄这样家有千亩良田,还有一支商队,几家商铺,每年有稳定钱财进项的地主,却要造反,这真是想不明白啊。   “我帐外值夜的义子呢?”罗成问。   “你是说三个小家伙吧?他们是你义子?看起来也不比你小多少啊,这三个家伙挺警觉的,不过终是太嫩了些。你放心,我没杀他们,只是暂时把他们打晕了,捆绑起来塞上了嘴扔在一边呢。”   罗成又松了口气,王薄连阚棱他们都没杀,看来今天不像是来刺杀他的。   “可否问一句,王兄深夜而来,所为何事?”   “来之前,我的目的很简单,杀了你。”王薄道。   这段时间,齐郡大调兵马,在寒冬里搞大扫荡,这对于山里的好汉们来说,简直是雪上加霜。   本来大家开始也没料到会有这么大阵仗,以为官军会像之前一样,进山围剿一下,抓几个倒霉鬼,然后就收兵。   大家躲一躲,也就过去了。   可谁成想,这次张须陀搞这么大阵仗,居然调动了数千人马。   仅一个先锋罗成,就接连扫荡了八个寨子,尤其是不少消息说罗成一路烧杀抢掠,官军们无恶不作,那些可怜的逃民,全都遭受了池鱼之遭,简直就是水深火热。   所到一处,便杀人放火,奸淫掳掠,比土匪还土匪。   王薄听到这些消息,既惊且怒。   惊的是官军动作如此之大,怒的是官军居然如此可恶。   尤其是先锋罗成,可谓是恶行累累。   山里的好汉们都已经被官军的暴行吓的人心惶惶,好多人甚至已经打算向官军求降。   这样下去,他王薄的反旗虽举,可又能留住几人?   他曾提议大家联合起来突袭罗成的先锋营,可人人丧胆,官军没打过来他们就烧高香了,避都避不及,还敢主动再去打锋芒正盛的罗成?   为了士气,也为了义气,王薄决定亲自出手刺杀罗成,他要用罗成的首级来重聚好汉们的雄心斗志。   他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干的。   不得不说,王薄毕竟曾经也只是个卫府小军官,在仕途也只做到了一个郡法曹,格局不够,眼光不高,做出来的决定其实也一般。   堂堂义军首领,居然想单枪匹马深入官军营地之中,刺杀官军先锋。   很有几分英雄之气,但在战略上就落了下乘,哪有主帅去当刺客的。   “王兄,你是贼我是官,我们两人势不两立,若是阵前相遇,凭本事决生死,这是正常。可你是匪首,我是官军先锋,你为何却要潜入我营地来刺杀我?这有些不合常理吧,难道我罗成做了什么天怒人怨之事,让你非要冒这风险来除我?”罗成问。   王薄便说了他听过的一些传言。   “传言只是传言,而且是谣言。王兄既然到了我营地,相信也看到了我们先锋营的行事,可有行那天怒人怨之事?”   “没有,其实我已经潜伏在你先锋营边上几天了,而且潜入你营地也一天了,我冒充为一个乡勇,可一整天都没有人发现,不得不说,你这先锋营还是不够严密。”   罗成笑笑,“让王兄见笑了,我这先锋营不过是一支匆匆征召起来的乡团,老实说,能有现在这个样子我已经很满足了。”   王薄叹声气。   “正因为我潜伏在你先锋营几天,所以我相信我的眼睛,相信我的耳朵。虽然你依然认为你们破逃民的寨子,掠夺逃民的行为不耻,可你们确实也没有杀人放火,奸淫掳掠。”   “我们是官军,代表的是制度和正义。”   “正义?”王薄不屑的笑笑。“你的先锋营确实还行,但并不是所有的官军都能这样的。本来我是要来杀你的,可这几天的见闻,让我觉得你其实还行。”   “那王法司为何不直接离开呢?”   “因为我有些话要对你讲,也还有一些事要了结。如今长白山无数人遭受劫难,而这劫难却都因我而起,我要结束他。”说到这里,王薄有种英雄迟暮的样子。   他望着罗成,平静的道,“我来自首归案,希望你们擒获我之后,能够早点结束这场劫难,不要再造杀孽了。”   “自首?”   罗成都忍不住惊呼了,他想过无数种可能,就是没想到王薄居然会自首。 第133章 送你一场富贵   说着,王薄收起了那把弩。   他将弩扔到了脚下,依然坐在那里。   “好了,现在你可以叫人进来了。”   罗成没叫。   “法司想要通过自首然后让官军退兵?”   “你们不是想要擒拿反贼吗,我就是反贼首领,你们把我擒获了,也就不必再去祸及无辜了。”   “可王伯当还没落网。”   王薄摇头,“你们擒不到他的,他早就已经离开长白山了。”   “是吗?”   “嗯,远走高飞,一走了之了,我看错了此人,误信了他们。”   看着王薄的样子,还真不像是作伪。   这一刻,罗成甚至有种为王薄点赞的冲动了。王薄王勇,都是这次官府重点通缉围剿之人,可这两人虽说出身都差不多,地主豪强,但两人的理念却又截然不同的。   王薄真有几分革命家的气势,而王伯当,他不过是别人的卒子。   “你和叔宝曾经放过我一次。”   “和我无关。”罗成道。   “虽然叔宝放的我,可你也没拦着,这个人情我王薄不会忘。我听说上次因为这事,你和叔宝还受了责罚,要不然听说你早就可能是立信尉了。我这人一向不喜欢欠人情,今天我向你自首,便算还当日欠下的人情了,我知道我现在被通缉,悬赏很高。”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了。”罗成无奈的笑笑。   王薄正色道,“我有件事情想要求你!”   “你说。”   “我发妻死的早,嫡出的儿女们也早已长大,后来纳了一房小妾,生了一双儿女,如今还年幼。我唯一不放心的就是他们,我如今把他们安置在山中,我希望你能够替我接走他们,并代我照顾他们,若是能够替我抚养他们长大更好。”   王薄请求道。   “为何不把他们托付给你嫡出儿女们?”   “我这一自首,他们今后也将亡命天涯,还不知道前途如何。更何况,我这妾室和庶出子女,并不被他们喜欢。若是我死了,只怕根本无人理会他们,甚至说不定会被他们给卖掉。”   “可你相信我?”罗成疑惑。   “你我虽官贼不两立,可你的为人我却信的过。”他再次请求。   罗成并不怀疑这件事情的真实性。   古人嫡庶之分十分严重,而妾在隋朝的地位是极为低下的,正所谓娶妻买妾,妾的地位在家庭中比奴仆也不过是好一点点。   丈夫死后,妻子或嫡子把妾卖掉的情况十分常见,至于妾生的庶子,很多都没有继承权。   王薄放心不下的,还是这年轻的妾侍和年幼的一对庶出子女。   王薄既担心嫡生的儿子亡命天涯对他们照顾不暇,同时也不相信他们会照顾好他们。   “法司,你何不找个替身,然后亡命天涯,自己带着妾侍儿女们岂不更好?”罗成也不由的动了几分恻隐之心了。   战场上,找个身材面相差不多的当替死鬼,穿上他平常的衣物,带上他用的武器等,然后弄烂尸体,说不定确实有很大机率蒙混过关的。   “我非一般贼匪,我扯旗造反了,我知道官府会有多严。”   “我把他们交待给你了。”   王薄接着说出了她们所在的地方,以及他们的名字等信息,还取出了自己贴身的一面玉佩,“这块玉佩缺了一半,另一半在她们那里,见到玉佩他们就会相信你的。”   罗成犹豫不绝。   王薄却已经下定了决心,不再理会他,直接站了起来,一脚踹翻了帐中的几案,杯碗盘子等哗啦做响。   “罗成,纳命来!”   王薄高声作喊,可人却站着不动。   这一声吼在暗夜里却份外的洪亮刺耳。   果然,帐外不远处迅速的传来了匆匆脚步声。   这时王薄赶在帐外士兵冲进来之前,一拳砸在自己脸上,然后躺倒在地。   当值夜的郡兵们冲进帐中的时候,只看到帐中狼籍,一人倒在罗成帐前。   “都尉,你没事吧?”   罗成叹声道,“没事。”   他指着地上人道,“这就是知世郎王薄,不知如何潜入了我帐中,想要刺杀我,被我发觉,交手后被我打倒了。”   说出这话的时候,他没有什么欣喜,只觉得沉重。   “知世郎王薄?”   赶来的郡兵们都被震惊住了。   这边的动静很快就引来了更多的士兵们,罗嗣业匆匆披甲执刀赶到,一进帐就查看罗成。   “居然有刺客潜入,没伤着吧?”   “没。”   这时,王薄已经被五花大绑,还被泼了冷水,他人也“醒了”过来。   “谁这么大胆?”   “是王薄,知世郎王薄。”有士兵兴奋的对嗣业喊道。   “王薄?”嗣业疑惑不解。   老四存孝也赶到了,他打量了几眼闭嘴不声的王薄,“没错,就是这老小子,上次老子去他家过,后来老子被贼匪俘了还跟他打过照面。”   “真是王薄?”嗣业更是不解,“他一人来的?”   “嗯,就他一人。”   这时王薄突然开口,“罗五小贼,这次算你命大。”   老四过去一拳砸在王薄脸上,把他半边脸都砸肿了。   “让你还敢嚣张,居然敢潜入营中行刺,他娘的,真是不知死活。”   越来越多的人围了过来,当听说王薄行刺罗成,反被拿下之时,众人无不欢呼。   生擒反贼首领王薄,这个消息当天就被快骑报往张须陀军帐了。   同时,也有信使赶往章丘报捷。   几乎如一阵旋风一般,王薄潜入军营行刺罗成,反被罗成生擒的消息迅速传开来。   大家都惊叹乱贼王薄的胆大,以及罗成的勇猛。   更有人说起罗成剿匪以来的战绩,什么半月七战,七战七捷,破贼寨八处,擒贼匪千余等。   而如今更是生擒了反贼之首王薄,看来弄的人心惶惶的长白山反贼终于被剿灭干净了。   “真是一个大猛士啊!”   “可不,都说是白虎转世,那岂是浪得虚名的。”   隋朝立国以来,虽说恢复汉魏礼仪,破除胡风。但魏晋以来,南北分裂动荡,天下战乱频繁,百姓都普遍尚武,对于那些猛人悍将,那是崇拜无比。   罗成十六岁年纪,却屡屡打出猛名头,尤其是他这出身微寒,白手起家,更是让无数普通百姓们视做偶像。   罗成之名,算是彻底在齐鲁之地名扬四起! 第134章 福将   隋朝法典之中首次定下十恶不赦之罪。   其中十恶的第一恶,便是谋反。   刑法,犯十恶者,虽遇赦,犹除名。   不但百姓犯十恶之罪不赦,就算是拥有八议特权的贵族官僚们,犯此十罪,也不在八议论赎之限。   总之敢谋反,那就是触犯大隋的底线,必穷究治之。   王薄敢在章丘城下,喊出举旗造反的口号那一刻起,他的名字就已经不再只是一个贼匪了,他是被张须陀列入了黑名单,必擒而斩之的反贼。   也正是因为出了王薄这样的反贼,张须陀才会大动干戈,调集全郡近万的郡兵乡勇搞大扫荡大围剿。   就算是一向对张须陀大练兵主张不满的齐郡太守等官员们,在此事上也没有一人敢反驳。出了反贼,必须立即镇压,如有姑息,这可是了不得的大事。   但张须陀调动了这么多人马,耗费了这么多钱粮,自己也一样有很大的压力。如果不能早日擒拿王薄,那么他一样无法交差。   现在时间已经过了半个多月,郡城那边的风言风语越来越多,说他张须陀徒耗钱粮,却连几个反贼都让捉不到。   这种声音越来越大,甚至有淹没他的趋势。   “这王薄怕是失了志吧?”   军帐之中,贾务本对这消息都有些一头雾水。   “王薄好歹也是十年军伍过的老府兵,还在齐郡任过十年法曹,一把年纪了,怎么却还跟个毛头小子一样?说谋乱就谋乱,说造反就造反,这转眼又孤身入营行刺,他这是吃错药了?”   贾务本想不通,觉得这不合情理啊。   “那你之意,罗成难道还敢谎报军情,冒功邀赏?”张须陀对罗成倒还是比较相信的,既然说了事实如此,那多半如此。   当然,这里面可能还有些内情,但这些不是重点,重点是罗成已经把王薄给捉拿了。   “王薄是生擒,那就是还活着?”贾务本又问。   “嗯,现在正在他军营之中。”   “竟然还是活的,那看来真没有什么问题了。”   如果是死的,可能还有问题,比如只是得了一具尸体,来路不明。或者说是一具替身,有可能是王薄自己弄的替身,也有可能是罗成弄的替身。但是个活人,这替身的难度就太大了,基本上不太可能。   “郡丞,王薄必须得马上控制在手,属下愿意亲自跑一趟罗成先锋营,把他押过来。”   “不用了,罗成已经亲自带先锋营五百人押送王薄过来,不会有差迟的。”   在长白山里,罗成的先锋营现在可是打出了名头,五百先锋八战八捷,贼匪现在可是闻罗成之名而惊惧,他带兵押送,没人敢来碰这钉子。   “为防万一,我还是带人去迎下的好。”   当天,贾务本亲率一营五百郡兵迎接罗成。   罗成带着五百郡兵押着王薄而来,一路上没有遇到半点意外。   当张须陀看到了王薄后,他彻底的放下心来,正是那个反贼王薄。   “要杀吗?”   一名校尉问。   “此等反贼,自当是押解京师。”   一番讯问过后,王薄交待了不少,他承认了自己聚众造反之事,也交待了不少情况。   “可惜跑了王勇。”   王伯当在章丘城撤退那晚,就直接跑了。他带了身边亲信离开了长白山,不知所踪。   “无妨。”张须陀道。   虽然知道内情的人都知道,长白山的这些贼匪其实是有好多股,而原来王薄和王勇是勾联一起的,并且王勇还位置更高些,可在章丘城下真正打出反旗的人却是王薄。   因此说来,王薄是反贼首领,而王勇则顶多算是个协从。   “老贾,你亲自带一队人押解王薄入京!”   张须陀交待。   “那这边?”   “既然王薄已擒,那么这次大扫荡也算是卓有成效,可先令各县乡团撤回。各郡兵营,也要分批撤回。”   “不扫了?”   “扫还得扫,但没必要再这样大阵势了。”   其实虽然才维持了半个月的扫荡,可所耗费的钱粮却是相当惊人的。不说郡城里那些官员们大有意见,连张须陀自己都吃不消顶不住了。   既然把反贼首领拿住了,那剩下的都是些小鱼小虾,留些郡兵继续扫就足够了。   王薄一擒,剩下的贼匪肯定再无人敢抗拒官军。   贾务本笑着道,“真不知道该说罗成运气好呢,还是郡丞运气好,这王薄真要逃,我们还真未必能抓到他,可他偏偏却要去刺杀罗成,这下倒好,把自己给栽进去了。不过倒是便宜罗成了,生擒反贼首领,这可是大功一件啊。”   “运气来了挡也挡不住,不过也得要有本事,否则换个人,说不定就是另一种结局了。”   “也对,若是换个人,说不定就被王薄给半夜割了脑袋,然后提回去振奋反贼士气,这真要出这等事,倒是会让我们很头疼的。”   “罗成还真是我的一员福将!”张须陀也不由的哈哈而笑,虽然这件事情还有很多疑惑,可张须陀并不想去深究。就如当初秦琼罗成放跑了王薄那次,他事后也没过于深究一样。   “等我给朝廷写封表奏,好好为他述功请赏。”张须陀拿起笔,“希望朝廷这次能够给罗成实授章丘县尉吧。”   “以他的功劳,上次就可以了,再有这次擒反贼首领之功,一个章丘县尉应当没问题。”贾务本道。   ……   大兴。   大隋京师,位于关中四塞之中,处于关中平原之上。大隋立国之后,杨坚不满汉之长安城的狭小破败,于是在渭河之南修建新都。以杨家当年爵位大兴为名,取新都名为大兴城,皇宫为大兴宫。   吏部。   吏部侍郎高孝基朝会回来,便有一名小吏过来禀报。   “禀侍郎,杜工部之孙杜克明已定滏阳县尉,今日特来来拜谢。”   “杜克明啊。”   高孝基这才想起来,工部尚书义兴郡公杜果之孙今年科举中得进士,前段时候通过了吏部的铨选,成为了大隋的一名预备官员。如今吏部出缺,定了授他滏阳县尉之职。   “让他进来吧,不过滏阳县尉这个职事可能要有所变动了,另有一个地方更适合他。” 第135章 杜如晦   高孝基身为吏部侍郎,平时主管吏部事务,负责的是大隋天下文官的任免、考课、升降、勋封、调动等事务,可谓是位高权重。   杜克明就是个入了他法眼的年轻人。   才二十四岁就能入吏部侍郎法眼的年轻人,当然不仅仅是个新科进士这么简单。毕竟大隋的科举考试举行以来,每年一考,进士科虽然是仅次于秀才科的科目,在几十个科目里也算是相当有含金量的,但毕竟秀才科不常设,进士科每年都还是少则只录几个,多则才录十几二十个进士的。   这些年轻进士,却并不是能个个都入侍郎法眼的。   杜克明除了确实有才华之外,家世也非常不错。   他的祖父是当朝工部尚书杜果,品级比高孝基还高,虽说工部不如吏部权重,可到了尚书一级,其实并不完全是尚书管部。相反,管部的实际是侍郎,六部尚书反倒只是一个官员们升迁的顺序,工部尚书不一定就是管工部的事,吏部尚书也不一定就是管吏部。   能做到尚书一级,基本上就已经是参赞军国之事的重臣了。   杜克明有个做工部尚书的爷爷,还有个现任昌州郡丞的父亲杜咜。   另外,杜家还是关陇名门,正所谓京兆韦杜去天五尺,在京兆这个地方,最大的士族就是韦家和杜家。杜家那是天下顶级的士族名门,可以与关东五姓七家,以及河东的裴氏、柳氏,关西的杨氏、江南的萧氏、沈氏等并称。   而且杜家与五姓七家不同之处还在于,杜家是汉代开始的名门,并从北魏末年开始,便已经与起于武川镇的军头集团们合流,他们一起缔造出了关陇集团这个庞然大物,历经西魏、北周至隋,荣耀无比。   这是关东五姓七家们既羡慕又妒忌之处,也是京兆杜氏最大的资本。   杜家代代高官,权倾一时。   不过杜克明又与一般的关陇子弟不一样,他继承了杜氏士族名门的优秀传统,自幼聪慧有悟性,喜欢与人谈论历史、文学方面的知识,同时还习练骑射,算是文武兼备。   “学生杜如晦拜见高侍郎!”   高孝基还在想着事情,那边杜克明已经被领进来了,见面之后,便行礼参见。   “哦,克明来了,坐。”   对杜克明,高孝基很客气,也很熟悉,两家其实就是邻居,高孝基在大兴城的宅子就在杜克明父亲的宅子隔壁不远,因此两人早就十分熟悉。甚至杜克明经常登门请教高孝其学问上的事情,高孝基也早把他当成自己的学生。   “克明啊,上次吏部铨选,你的表现十分出色。吏部选部司上下官吏对于你印象深刻,好评如潮,我也大有颜面啊。”   “都是老师教的好,如晦不敢自骄。”   杜如晦个子挺高,七尺身高,但是体格却有些偏瘦,面色总是比较苍白,是个白面书生。   “看你最近面色似不太好,旧疾复犯?”   “回老师,一点小顽疾了,不碍事的。”   “你要多注意身体,平时也别总是熬夜读书,既伤眼睛还伤身,有空多练练骑射,或者打打马球,强健下筋骨。”   简单寒喧过后。   高孝基转入正题。   “之前,本来已经定了你的去向,滏阳县尉。你的成绩,是这次铨选最好的,本来按例是要留你到部司或者在京兆的长安县、或万年县任个功曹之类的。但是我否了,我给你选了个去处,滏阳县尉。”   长安县的功曹和滏阳县尉,这两个职位看起来差不多,可实际上天差地别。   长安县是京县,县令的品级都是正六品,长安和万年两县除了县令、县丞、主簿这三个标配外,甚至还配有两个县尉,以及六曹参军,六曹参军也是七品官,相当于外县的县令了。   而滏阳只是一个小地方,县尉品级也才从八品下。   更别说,若留在六部了。   “老师既然如此安排,肯定有老师的考量,学生但听老师安排。”杜如晦很平静。对他来说,长安功曹了好,滏阳县尉也罢,其实都没什么。   他相信以自己的才华,还有他的家世,早晚能干出一番功绩,再回到长安来的。其实他们这样的贵族子弟,前途是非常明亮的。   高孝基很满意他这样的反应。   “你有应付事态的才能,应该作为国家的栋梁,我希望你能坚持住这份美德。所以我想先让你做个小官,多锻炼锻炼,其实这也是为你好,不经历州县,将来又如何高居部寺呢,唯一缺点,就是县尉的俸禄少了点,另外远离大兴的繁华了。”   “俸禄多少无所谓,我也不靠俸禄过日子。”杜如晦微微笑道。他们杜家号称占有京兆半边天,家族庞大,无数子弟在朝为官,更别说占据了无数的良田,以及拥有着许多的商铺庄园,他们从不缺钱,杜如晦这样的精英子弟自然也是不缺钱的。   高孝基也笑了笑,“说的也是。”   “那学生哪天上任?”   “你任滏阳县尉这个事情有些变化,最近河南那边有些不太太平,地方上的官吏也是良莠不齐,这不前些日子齐郡郡丞居然上奏,举荐一个才十六岁的农家子做县尉,真是太荒唐。既无家世,又学才学,不说未经过科举,连州县学都没进过,更没进过国子监,听说本是个打铁匠的儿子,只因为侥幸擒了几个贼盗,便要举他做县尉,你说荒唐不荒唐。”   “而最近又接报,说齐郡境内居然出现了举旗造反的反贼。”说着,他摇头。   “我思来想去,决定把你改授为章丘县尉,你到那边去,替我好好走走瞧瞧,看看那边现在究竟是个什么乱像。你有才能,我也希望你能在那样混乱的地方,拿出本事来,只要你干的好,三五年之内,我便调你回京来。”   “好的。”杜如晦并没有拒绝。   “你到了章丘县,给我也看看那个罗成。”   高孝基知道齐郡郡丞张须陀是个卫府的悍将,可他却举荐了个十六岁的年轻人来任县尉,现在还代理着县尉一职,这让他觉得太不靠谱了。   “若是那罗成只是个草包,我到时少不得要亲自参他张须陀一本!” 第136章 王薄的馈赠   长白山下。   寒风萧萧,草木枯黄。   知世郎王薄头戴枷锁,手脚锁着铁链。为了防他逃跑,铁链上甚至还挂着沉重的铁球。他被关在一辆囚车之中,囚车全用鸡蛋粗的铁杆围住。   罗成站在囚车前,有些心情复杂的打量着王薄。   “想不到你还会来送我,带酒了吗?”王薄看到罗成,脸上笑着问。   “带了,最好的新丰美酒,斗酒十千。”   罗成让阚棱和王雄诞抱来两个酒坛,阚棱两人抱着酒过来,可眼睛却狠狠的盯着王薄。他们那天晚上为罗成值夜,结果却被这王薄直接给打晕了,虽说义父没被刺,可他们还是耿耿于怀。   现在更想不到,义父居然还要来送这家伙,还特意让人从郡城买来了最贵的新丰酒。   一坛子酒不过装一斗,可却要十贯之贵。   罗成拍开封泥,倒了一碗递到王薄面前。   王薄使劲一吸,面露陶醉之色。   “果然是新丰酒,没被坑,这酒确实值十千。”   “西门,拿肉来。”   西门君仪也是嘟着个嘴,提着食盒过来,打开,里面却是有冷切牛肉、烤羊腿、烧鹅烧鸡等好几道下酒菜。   撕下一只烧鸡腿递给王薄,他也不客气,抓过就大口吃了起来。   一口新丰酒,一只烧鸡。   “多谢老弟来送我一程!”   “王哥此去大兴,只怕再不能相会了。”   “没什么,男子汉大丈夫,总得为自己而活。”   远处。   贾务本也提着一只烧鸡啃的正欢,几个队头伙长也都在喝酒。烧鸡和酒都是罗成带来的,有人问,“这罗成为何要来送王薄?那王薄潜入军帐欲刺杀他,他擒了王薄,现在王薄要押送京城,他却又买好酒好肉来送,两人还相谈甚欢呢,这啥意思?”   “有酒吃你就吃得了,管那么多做什么。”   贾务本瞟了眼远处喝酒的两人,却只是笑笑。   管他什么意思,反正闹的轰轰烈烈的齐郡知世郎举旗造反一事,现在算是快完结了,这个结果也很好。   罗成愿意掏钱买酒买肉送王薄一程,又管他呢。   虽然他其实也有点好奇,他们会说什么,但他还是带着人远远离开,给他们个方便。   “这罗成也是真好运气,这回剿匪可是出尽风头,如今又有擒王薄之功,只怕要高升厚赏啊。”   “羡慕个啥,有本事你也擒下王薄啊。”   那边,几碗酒下肚后,王薄的面色也发红,罗成也微醉了。   “京娘那你去了没?”   王薄终于问起。   “王哥放心,我亲自去接的,嫂子和孩子们都好,现在已经送到章丘去了,我都安排好了,没有人会知晓她们原来的身份。”   说着,罗成从怀里掏出了一封信。   “这是嫂子给你的信,她说本来要为你殉情,可你让她照顾好两个孩子,便只能先苟且偷生。待以后孩子们长大,她自会来寻你。”   “这个傻女人,你帮我转告她,让她好好活下去。她也是个苦命人,这辈子也没过上几天好日子。当初我遇上她,本来说要好好照顾她,可谁料也只生活十年不到就要分别了。”   王薄捧着那信,一字一字的读,读到后来掩面叹息。   英雄泪流,让人看的不免唏嘘。   “好了,信我也收到了,我知道她们现在很好,你是个守信用讲义气之人,我没有看错你,她们有你照顾我也放心了。”   说着,王薄说,“有纸笔吗,我想给就京娘留封信。”   “有的。”   罗成叫来西门,“取纸笔来。”   王薄写了封很简短的信,罗成也看着写的,只是对京娘和孩子的一些关怀的话,并无其它。   “喝酒。”王薄又端起碗。   两人又喝了会,罗成已经半醉了。   “我要走了,今日一别,再无相逢。谢谢你,谢谢你替我照顾京娘她们。士诚,我无以为报,临别之际,就送你一样东西。”   王薄让罗成凑过去,他凑到罗成耳边低声说了一段话。   “区区一点馈赠,还请收下。”   再端起碗酒一饮而尽,王薄摔了碗,然后仰天唱着一首歌。歌声浑厚,歌词很悲凉,似乎是一首军中的战歌。   歌唱完,王薄冲远处的贾务本道,“该上路了!”   站在原地,罗成目送着囚车越走越远。   王薄一直在唱着那首歌,反复的唱,唱的很是悲凉。   或许这个曾经的打铁学徒,历经几十年后,终于走到了尽头,临死之际,有诸多的感悟吧。   阚棱看着空空的酒坛,“二十千新丰酒,还搭好几千的下酒菜,义父你对他太好了,他想杀你呢。”   罗成晃了晃晕乎乎的脑袋,“你现在还年轻,有些事情不懂,走吧,我们也回。”   回去之后,罗成就蒙头大睡。   一直睡了大半天才醒。   郡丞张须陀派人来叫他几回,见他醉着,便又回去。   “说了是何事吗?”罗成问帮他打水的阚棱。   “不知。”   洗了把脸,换了身衣服赶到张须陀处,却见他的营帐正在收拾。   “听说你去送王薄,还把自己喝醉了?”张须陀问。   “嗯,觉得王薄有些可惜了。”   “没什么可惜的,大好的局面让他弄至如今地步,这都是他自己作死。你虽然和王薄出身差不多,但你别学他,你还有大把好前程。”   “郡丞这是要走了?”   “嗯,王薄已经拿下,山里的贼匪如今也是鸟兽散,没必要再维持这么大阵仗了,钱粮消耗太大。总的来说,这次大扫荡,虽然暴露了很多问题,郡兵乡团训练不足,配合没默契,可还算可以,战果也很丰富。”   “接下来,各县的乡团会先撤回,然后各县的郡兵营也都撤返驻地,我会留郡城的一两营郡兵负责扫尾,各县的郡兵只要各守本县就行。”   “我们也要撤回吗?”   张须陀拍了拍罗成的肩膀,“剿匪既然已经到了收尾阶段,那么你这个先锋自然也就圆满完成任务了。出来这么久,也辛苦了,带着你的弟兄们回章丘吧。” 第137章 提亲   张须陀亲自给罗成冲泡了杯茶。   “知道你不喜欢煎茶,所以这壶茶没加佐料,喝点解酒。”   “谢谢郡丞。”   张须陀转身坐下,他看着罗成捧着茶杯喝茶,眼里倒有种关切。   “你小子挺有意思的。”   罗成不知道他这话里是何意思,不解的望着他。   “你知道吗,前天章丘县令张仪臣亲自押了一批粮草前来,他跟我谈话时说起你,对你非常欣赏,还拜托我一件事情,想让我替他千金做媒。”   “哦。”罗成应了声,心里却是想到了之前大哥跟他说起过的那件事情。   “看样子,你也不是安全不知啊。怎么样,有意思吗?”   罗成没答话。   “怎么,觉得那丫头配不上你还是什么?”张须陀问。   “虽然不是张仪臣亲生女儿,可也是他家亲戚之女,打小就寄养在张家,一直随张仪臣嫡女一起长大的。如今张仪臣收了那丫头做义女,打算将他许配于你,算来身份也对的上你的。”   县令张仪臣的义女,身份当然是配的上罗成了,哪怕罗成新得了个九品的立信尉官阶,可毕竟也只是一只脚才踏入仕途,有了个官身而已,连个官职都还没。再说了,张仪臣那是士族名门出身,张家的地位可远不是章丘南山村罗家能比的。   一个士族之家,一个铁匠农家,要说也是罗成高攀才对。   “张仪臣真的对你很欣赏!”   那些士族名门能够百年千年屹立不倒,其实也是有些门道的。不但说家学渊源,而且也大都拥有大量的田地钱财,学术、政治、经济上都占优势,再加上他们一面喜欢联姻大族,结成同盟。   另一方面,又会非常注重吸收那些出身寒门的才俊,比如说收些年青能干的贫家子弟做学生啊,让家里的庶女下嫁,或者是收个婢女做义女然后许配给寒门才子,然后把他们拉拢吸引到家族中来,让他们为这个大家族效力等等。   这些手段还是比较实用的。   经过这次剿匪一战,罗成的名头和本事那都是无可争议的。   特别是如今章丘城经历了一场大清洗,县丞和主薄肯定都无法再留在章丘了,连那些佐史胥吏也都要换人。   王薄被擒住了,张仪臣有张须陀保,有很大机率留下来。   张仪臣要继续留在章丘,特别是要把控章丘的话,就离不开罗成的帮助。最简单的办法,自然是联姻,罗成要是成了他义女的夫婿,这以后罗成和罗家岂有不帮助他的道理。   罗成却没有答应张须陀。   那个姑娘好像叫做红线,他见过几回,人不错,只是他从没想过会和她发生什么。他和县令的千金也见过几回,还有过一次失礼。   相比起来,若是两人中选一个,他倒更看中张千金。   只是他心里也清楚,士庶有别,他现在的身份,张仪臣不可能把嫡女嫁给他,谁都会是这样想的。   收个亲戚之女做义女,许给罗成都是特意给罗成抬高身份了,想嫡女,不可能的事情。   “小子今年才十六,刚刚束发成童,还未到加冠之龄,谈婚娶亲之事还太早了。”罗成最终还是拒绝了。   “小子,你可想好了,别人想求这样的机缘还不可得呢。张仪臣虽只是个县令,可他们张家那也是几百年的世家,尤其是张仪臣如今才三十出头,但就是县令,以他的才干,多历练几年,将来直达部堂也是非常可能的。”   “你若成为他的义女婿,将来得到的可就不止是章丘县令的支持,还有来自张氏家族的支持。有他们的支持,你知道有多重要吗?”   “郡丞,小子明白我只是个农家子,可我如今实在还是太年轻。”   张须陀摇了摇头。   “你小子果然还是太年轻啊,不过你这性子我倒是喜欢,有我几分年轻之时的风范。算了,不想就不想,也不用担心什么,张仪臣那里我亲自替你去说,老夫的面子他还要给几分的。你也不用担心张仪臣以后会找你麻烦,他是个聪明人,不会干那蠢事的,不过以后他肯定也不会那么用心用力的帮你就是。”   “明白。”   张须陀拿起杯子饮了口茶,他打量着罗成的脸,却见他面上并没有什么波动。   “听说你现在在练槊?”   “嗯,上次我三哥嗣业夺了王薄的马槊,送给了我,我每天早上练一会,不过没有人指点,就是瞎练。”   “马槊是骑战利器,然若无良法训练,便无法发挥其真正威力。”张须陀指点罗成道,“何谓马槊?矛长丈八曰槊,马槊其实是长矛变化而来。”   按他所说,马槊这种骑兵利器出现的时间并不算早,是在晋后五胡乱华那大混乱时代的产物,马槊也是和甲骑具装同时代的产物。   西晋八王之乱,引发五胡乱华,从而中原陷入三百年动荡之中。   战乱不止,兵戈不休,武器装备和战术等都在这个时代飞速发展。   连人带马全副武装的重骑兵甲骑具装在这个时代非常耀眼,而随着人马皆甲的具装骑士出现,那么骑兵们就需要一种相对应的更锋利的破甲兵器。   普通的长矛已经达不到这种需求了。   于是乎,马槊出现了。   马槊长度和长矛差不多,丈八。不是一丈八尺,而是一丈八寸,这个一丈也是汉代的单位。   古语有云,七尺为枪,八尺为棍,长矛一丈零八寸。   汉一尺相当于二十三厘米,因此丈八长矛约为两米四八,八尺高的男儿也就一米八四左右,并不是很夸张。   马槊正是这个长度,将近两米五,在马上使用长度是绝对够了,但普通长矛的破甲能力不行,同时传统的矛杆也不够强。   因此最后便有了马槊,马槊的槊锋更长,槊刃达到了五六十厘米长。同时,马槊的槊刃还是八面棱形结构,这种棱形的锋刃结构,最适合破甲。   不管是两当甲还是鱼鳞锁子甲、明光甲等各种铁甲,在这种破甲棱槊刃之下,也是一击必破。   而马槊的槊杆也由过去的普通木杆,改成了复合木杆。   什么叫复合木杆,就跟后世衣柜板材一样的,采用的是复合技术。   槊杆用的木料采用桑木中名贵的桑柘木,用细柘杆浸泡油晾干后,再用鱼泡胶粘合而成。然后还要横向缠绕麻绳,勒入槊杆,使其拥有横向受力能力,最后还要漆生漆,裹以葛布,最终形成一个整体的槊杆。   光是一根槊杆,前后的工序几十道,需要三年的时间才能制成。尤其是其使用的材料,一根马槊的材料足够制作十架强弓。   这样的马槊杆具要极强的硬度并带有足够的韧性,适合骑兵的具体冲锋力度,不易折断。   配上六十厘米的八面棱形破甲槊刃,那真是所向无敌。   “如果你要学槊,我可以教你!”张须陀主动道。 第138章 拜师   张须陀就是一名马槊高手。   据说隋军中用槊最厉害的将领,首推史万岁。史万岁是开国四大名将,光论勇武可称第一。一把马槊,那是无人可敌。   张须陀曾经就是史万岁的部下,他的马槊虽是家传技法,可也曾得过史万岁的亲自点拔。   “魏晋以来,但凡称名将者,莫不用马槊,且都是马槊高手。只有一些出身普通的将领,才会用其它。比如说本朝有两个大将不用马槊,一是右屯卫大将军麦铁杖,他擅用大刀。二是右翊卫大将军来护儿,擅用铁枪。”   麦铁杖和来护儿两人都曾经是南陈人,麦铁杖早年还做过贼,勇猛而有膂力,一日夜能光脚跑五百里,后来加入隋军,跟随开国四大名将之一的杨素东征西讨屡立战功,如今深得大业天子宠信,官居右屯卫大将军,一把金背大砍刀少有敌手。   另一人来护儿也曾是南陈人,幼时家贫,后来游过长江投奔隋军,在开国四大名将之一的贺若弼手下任斥候,江南平叛中又随杨素征讨,屡立功勋,如今也同样是深得大业天子宠信,官居右翊卫大将军,一把缠铁枪出神入化。   这两人有个特点,一是出身江南,二是出身普通,不是将门,也不是武家,属于那种天生力气较大十分勇猛可又只是半路出家投身军伍的,因此他们最后都没成为马槊高手,而是一个练了大刀,一个练了铁枪。   而关陇贵族子弟们,基本上都习练武艺学习战阵兵法,每个人骑射本事那都是打小练起,因此人人都练马槊,没听说过哪个关陇贵族子弟不会马槊的。   他们有条件拥有马槊,也有家传可得马槊技法。   但如罗成这样的,以前接触不到马槊,现在有马槊了,也没有人指点教导。   还有重要一点,马槊那是马上战技,这得先练骑术再练马槊,步下练可练不出什么,没有好的骑术,更别想练好马槊。   张须陀南征北战东征西讨,不但久经沙场,战阵经验丰富,本身他的骑射本领和他的马槊功力也非常高。   他主动提出愿意教罗成马槊,那真是求之不得的。   “怎么,不愿意?”张须陀见罗成呆住,笑问。   “愿意,当然愿意,一千个愿意。”这样的好事从天而降,岂有不愿意的。   “既然愿意,那你给我奉杯茶,我就算收下你这个弟子了,以后你就是我张须陀的门生弟子。”   罗成回过神来,连忙倒茶奉水。   看着张须陀接过了水杯一饮而尽,他才慢慢平定下来。   张须陀突然收他做弟子,只怕并不简单。   想起刚才他说要为张仪臣义女做媒他拒绝的事情,估计也有几分关系。他拒绝了张仪臣,虽说张仪臣不一定就要为难他,可也不可能再得到他多少帮助,张须陀收他为弟子,这是给他最大的支持了。   被张须陀欣赏的年轻人,跟张须陀的亲传门下弟子,这当然是有天壤之别的。   “这段时间,你就先跟随在我身边,明天起,我传授你骑射和槊法。近身兵器,你有六叶锤,这个不错,近身格杀,是利器。作为骑将,近身的武器用钝器比刀剑更强。”   “多谢郡丞。”   “还喊郡丞,以后除非正式场合,否则当称我为师父。”   “是,师父。”   “好了,先回去休息吧,看你这样子也是还没酒醒,等明天,我正式跟大家宣布一下收你为弟子,你呢也摆几桌酒席,请大伙吃一顿饭高兴下。”   从张须陀处回到营帐里,罗成还有些晕乎乎的。   就这样成了郡丞的弟子?   张须陀可是齐郡二把手,而且这还是关陇将门,他在军中人脉极广,虽非顶级的关陇贵族名门,但也是关陇集团的一员。能够成为他的弟子,他罗成以后在仕途之上,可以说是已经有了靠山了。   想到这,他也不由的傻笑起来。   “老五,你傻乐什么呢?捡到钱了?”   老四正好进来,却看到罗成在那一人傻笑,不由的问。   “没捡到钱,但比捡到钱还高兴。”   “啥好事,说来听听,莫不是张郡丞刚喊你去是给你封官了?”   老四就是个官迷,整天想着封官授职。   “郡丞叫我去,是跟我说张县令托他做媒,想把他的义女许给我。”   “还有这好事?”   “我拒绝了。”   “你不会是傻了吧,这样的好事还拒绝?县令的女儿啊,你怕不是真傻了,你不愿意那让给我啊,我愿意!”   “你不是刚跟靠山村的刘屠夫女儿定了亲吗?听说刘三娘可是非常勇猛力大的,你就不怕她听到消息,会拎着两把屠刀过来把你大卸八块?”罗成笑呵呵的道。   罗老爹在这个事情上晾了老四一阵子后,才终于找了个媒人去提亲。这事情一提就成了,罗家如今不比往前,家里有了六百里地不说,罗家老五还有了官身,老四那也是县衙里做事的,因此刘家人很满意,一口答应了。   就等着选个好日子,然后下娉亲迎。   一听到刘三娘的名字,老四立马就焉了。   “可惜了,早知道有这样的好事,我就不用急着去提亲了,哎。”   “哈哈哈。”罗成一顿哈哈大笑。   “不对啊,你拒绝张县令的提亲,算什么好事吗?”   “这个当然不算什么,我高兴是另有他事。刚才张郡丞已经收我为弟子,要亲自教授我骑射和槊法!这个,难道不值得高兴吗?”   老四一听,眼睛放光。   “握草,怪不得你瞧不上那几个老兵头的本事,原来你是早想着攀上张郡丞啊,高,老五你果然高。这当了张郡丞的弟子,以后这前途自然无亮啊。”   罗成却不喜欢听老四这种什么都往歪处想的调调,“滚!”   “老五,你帮我问下,张郡丞还收弟子不,我也想跟他学学。”   “你不是跟老王学挝吗?”   “我再学学马槊也没啥啊。”   “小心老王说你欺师灭祖,到时一挝捅死你个不孝弟子。”   老四马上想到独臂老王的狠样,又焉了。   “哎,我这辈子,两件事操之过急了,一是选早了师傅,二是选早了妻子!” 第139章 奴隶   章丘。   各县的郡兵营和乡团都陆续返回,张须陀只留了郡城直属的几个郡兵营还在山中扫尾。   他自己的军帐也撤到了山南的章丘县城中,罗成带着自己的章丘郡兵营和几个乡团组成的辅兵营一同返回。   张仪臣亲自率着全城百姓来到城外二十里迎接,这次剿匪,算是打出了郡兵乡团的威风。特别是对章丘人来说,罗成一战成名。段偃城等豪强地主富贾大户们,这回也不得不来犒赏迎接。   场面非常热闹,牵羊挑酒,好不欢欣。   当天,郡兵营和乡团便直接驻扎在县城外,杀猪宰羊,赐酒分粮。   相比起郡城来的兵,章丘的郡兵乡勇们更加的欢欣,因为一到章丘,罗成便让王子明兑现了之前的承诺。   一车车的铜钱和绢帛布匹还有粮食,从县城仓库里拉到了军营。   每个持有收据存条的郡兵乡营,都可以过来兑现他们之前存在军中的赏赐。   章丘先锋这次随着罗成连战连捷,缴获甚多,这些八成都化作了给弟兄们的赏赐,当时缴获战利品全都估了价,然后分赏给弟兄们,再登记入帐存在营中。王子明随后联系商贾,把战利品售出,得到钱粮等屯在章丘仓库之中。   来自历城的郡兵们还在为章丘豪强大户们送的猪羊而高兴时,章丘的郡兵乡勇们却已经在排队兑赏。   赏赐多的有几十贯之多,如在首战中立过先锋功的斥候队正赵贵,他的赏赐就足有五十八贯之多,他手里抓着一把条子,排在第一个领赏。   王子明的旁边,罗成大姐夫周德威负责唱念功绩和赏钱数量,一一核对。   每念一项,王子明便勾一笔,然后赵贵在下面大声应一句对。   一笔笔加起来,最后足足五十八千钱。   “共折钱五十八千钱,赵贵,你这些存条全部兑现吗?是兑现为铜钱绢帛,还是要一些粮食布匹?”   兑现钱绢的话,是钱一绢九,比如兑换十贯赏钱,那么只能拿一贯赏钱,和价值九贯钱的九十匹绢。这样做,是因为隋朝钱紧铜荒,官府也缺少铜钱,于是采用钱帛兼行的办法,连商人们交易,一般都要求超过十贯的交易用绢。   甚至有的地方官府,还禁止百姓商人屯积大量铜钱。   “兑换粮食和布匹是什么价?”赵贵问。   “这里都有兑换的方法,粮、布这些都是市价,甚至比市价质好而价优点,这是都尉吩咐的,自家兄弟,不能让你们吃了亏的。”   给大家准备粮和布,也是考虑到好多人拿了赏也还是要买粮买布,因此罗成便要求王子明提前准备。由他去跟那些商贩们谈好交易,还能拿到比较好的价钱,质量也不会差,商贩们不敢坑他们。   如果让乡勇们拿了赏钱去买东西,说不定商贩们趁机涨价,可能质量还不这么好。   “那我要买点粮食,再买点布,有没有驴?我想跟我娘子买头驴,这样出行方便。”赵贵想着家里妻子以后回娘家方便,便想给她买头驴。   “这个还真有,我们这里除了粮食布料等,还有不少东西呢,只是数量不算多。骡子、驴、牛、猪、羊都有,价格嘛都是明码标价的,想要的可以拿存条来兑换。”   这些是王子明跟罗成反映之后,特意从战利品中留下来的。   他留了不少的战利品,全是些比较实用的东西,大到耕牛、骡马,小到一根绣花针,品种齐全。   完全就能开一个杂货店。   罗成听完他的想法后很是支持,便让他挑选一些质量不错,而大家又能用的着的东西,拿出来准备卖给弟兄们。   这就相当于营里开了一个杂货铺小卖店,东西来源是战利品,但也都是已经入过账的,然后价格实惠专卖给营里弟兄,大家凭赏金存条就能兑换了。   反正都是大家需要的,直接在营里买卖,营里免的卖给商人们跌价,弟兄们直接买又免了中间商赚差价。   “那我要挑头精神的驴子。”赵贵笑着道。   “可以,后面去挑。”   几张桌案前,都排着长队,都是来兑换赏金的。   多的如赵贵有五十多贯,少的如那些辅兵的,也有几百钱。   不管多少,都能直接兑现。   还可以直接换购各种所需要物资,也可以兑现之后再去拿钱帛购买所需,只要是营里弟兄,都可以用比外面优惠的价格购买到不少质量不错,价格却优惠的物资。   罗成在营里转了一圈,就入城去了。   张仪臣见到他,表情有些复杂。   “士诚啊,你可知你的拒绝,让我多么不高兴。”   一见面,他就拍着罗成的肩膀道。   “多谢县令抬爱,只是我才十六,成家立室还早了一些。”   “知道知道,我不勉强你。”张仪臣嘴上这样说,心里多少有些不太痛快的。他觉得罗成是嫌弃红线是义女,可他又舍不得把嫡女许给罗成。   “听说郡丞收你为弟子了,真是恭喜啊。”张仪臣打起笑脸恭喜。   “是郡丞厚爱。”   “士诚,你这次可是为我们章丘大大长脸啊。”   张仪臣甩开心中不快,拉起罗成的手并肩而行。   “这次你俘获的那些贼匪,我都交给郡丞了,那些要被带回郡城的官府作坊为奴。而你抓的那些逃民,则是我们县里自己留下来了。这些人,全都贬为奴婢。”   “不能从轻发落吗?这些人也不过是些可怜的逃人!”   “我也想啊,但这些人不仅是逃人这么简单了,跟谋反案沾上了关系,可就谁也救不了了。你也知道,本来这次的事情,我想能瞒就瞒,但郡丞却不肯,所以谋反案是定了,这些人自然也就得重惩。”   章丘城总共抓了三千多逃民,现在全都关在城外的逃民营里。   他们的处罚已经定了,全都贬为奴隶。   “县里打算把他们全都发卖了,官吏购买能够优惠一些,你有没有想买一些,可以让官吏们优先挑选。”张仪臣又给了罗成一个好消息。   罗成心里一动。 第140章 私奔   奴婢贱人,律比畜产。   在大隋朝,奴婢的地位跟牲畜是一样的,因此奴婢的交易就是跟牛马在一起的,连专门的奴婢交易市场都没有,而是在牛马市里跟牛马一起交易。   张仪臣直接把先锋营抓回来的三千多逃民,全都赶到了牛马市,公开挂牌出售。   隋朝的奴隶数量是庞大的,京师大兴据说人口的三四成都是奴婢,这些奴婢来源极广,有以前的奴婢,有以前奴婢所生子女,也有战俘,还有罪犯。   对于有胡风的隋人来说,战俘们最大的去处就是牛马市了,最终多数战俘会成为奴隶。   一大早,罗成便带着几兄弟来到了章丘市场的牛马市上。   张仪臣给了章丘县官吏和豪强地主们一个特权,可以提前选购奴隶。先选者,自然能逃到更好的奴隶。   罗成是这次平乱功臣,张仪臣自然让他第一批选人。   “奴隶们就在这口马行里交易,这里已经送来一批,都是最强壮的男子,以及最年青貌美的女婢。”   陪着罗成来的是章丘市令。   章丘虽然只是个小县城,但也有专门设立的市场,所有的买卖交易都在这市场里面,街道上并无门面商铺,更无沿街摆摊的商贩。   市场里还专设有市令。   这个市令也是没有品级的胥吏,大隋称这些人为杂任,跟罗成是一样的。只是现在罗成身为代县尉,他自然是罗成的属吏。   毕竟在大隋,县尉可是判官,负责县中各项实际事务的,这是类似于常务副县长的差事。   三千多俘虏的逃民,男女老少都有,市令特挑了一批年青男子和女子供罗成选。   结果罗成却道,“那些人里有没有读书识字能写会算的,有没有懂些工匠技艺的,女子里有没有会丝织女工、懂厨艺侍候的?”   市令也是新换上来不久的,他没料到罗成如此问,想了想,“肯定有,小的马上去询问。”   老四不解问,“买奴隶自然是得买那些年轻力壮的,这样的才好替咱们耕田种地,买那能写会算的做什么?”   “能写会算的可以做账房,懂人情世故的可以做管家,这会厨艺的可以做厨娘,会侍候的可以做侍女,能打的可以做护院,会赶车的能做车夫,懂匠艺的也有用处。”   老爹在一边听的点头,“小五说的有道理,其实挑奴隶不能只挑强壮的,真正有一技之长的其实才最值钱。”   大户人家的奴仆众多,他们读书做官而不事生产,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凡事都离不开奴婢侍候。   罗家如今也算是步入了地方小豪强之列,家里有了六百亩地,而罗成有了官身,只要有钱还能有资格再买更多的土地。   这么多田地,罗家自然不可能再全都自己来耕种了。   买奴隶种地便是当务之急,何况以后家业大了,还要盖房子买宅院,这便需要有看门的门子,管事的管家,管钱粮的账房,护院的家丁,赶车的车夫,喂马的马夫等。   甚至厨房里得有厨娘,房里有丫环等。   有条件了,自然要改善生活。   罗成一家在口马行里转了一圈,并没有看中几个奴婢。   这里的奴隶全是男的健壮女的年轻,这样的奴婢其实很寻常,他转了一圈,最后买下了二十个年轻健壮的男子,又买了十个未婚的年轻女子。   “县尉不多买些吗,这些奴隶很便宜的。”市令讨好的道,罗成今天来买,那是内部优惠价,优惠的力度还很大。罗成完全可以多买点,回头再转卖出去,都能立马赚上一大笔,这算是给官吏们的好处了。   可罗成却摇摇头,“我还是需要一些有本领的,能写会算,能打会骑等等这样的有吧?”   “那我带县尉到城外的俘虏营里去挑,肯定有。”   一家人便又来到了俘虏营。   一群群逃民惶恐不安的呆在那里,看向罗成一家的目光里十分复杂。   市令站在当中,大声道,“罗县尉要挑一些人,有能写会算,能骑会打,会做女工,懂厨艺这些的吗?会赶车、会喂马、会兽医的也算,只要县尉挑中了,以后保有好日子过。”   罗老爹在一边道,“要是有会打铁、木匠、石匠,甚至是种地把式的也行。”   那些逃民们只是盯着这边,并没有人吭声。   罗成便道,“只要被我家挑中的,到我罗家做事,那么别的我不多说,每天两顿饭能吃饱,做的好的,以后给你们配个奴婢为婚,表现的好,甚至还会有赏钱、月钱,只要你们能够攒下足够的钱,我甚至可以给你们脱籍放免,还给自由。”   这话一出,就有人眼里放光了。   终于,有一个中年男子站了出来。   “我读过书,也会算账,曾经在鲁郡的一家药铺里当过伙计,还懂得一点药方配伍之法。”   罗成意外的看向这人,居然还有这样的人才。   他细心的询问了一阵,发觉这人果然能写会算,还懂点简单的治病抓药法子,甚至还能看懂点兽医,简直是个人才。   “好,你被挑中了。”   “我有一个要求,希望罗县尉能答应。”自称叫赵怀仙的中年男子说道。   “你说。”   “我希望能把我的妻儿们也带上。”   询问之下得知,原来这个赵怀仙以前确实是隔壁鲁郡一家药铺的伙计,在药铺多年,还学得了点医术,只是后来他跟药店东家的小妾勾搭上了,然后两人私奔逃跑。   最后东躲西藏,逃到了齐郡的长白山里做了个逃民,因为懂点医术,在那山里日子过的倒也还行,还生儿育女,本来挺幸福的隐居生活,结果罗成剿匪,把他们一家子也抓来了。   罗成问清后,便让人把这个赵怀仙的妻儿们找了过来。   原来这赵怀仙的妻儿是他打小的青梅竹马,可惜后来他妻子的父亲却看中药铺东家给的钱,于是把女儿许给那药铺东家做妾。   七十多岁的药铺东家便纳了二八佳人为妾,赵怀仙虽伤痛欲绝,可又无可奈何。   那姑娘入门没多久,那东家就病死了,后来商人的儿子便要把这个刚入门没多久又无出的小妾卖掉,赵怀仙一咬牙,便偷了人出来,带着私奔了。   说来还是一段挺美好的故事,只是不被世俗所容忍。   “好了,你们一家子我都要了。”罗成觉得赵怀仙倒也不是那种奸恶小人,人家偷走主家小妾也是事出有因的。   “谢东家。”赵怀仙感激不尽,虽然沦落为奴,可起码到了罗家,还能一家团聚,这已经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第141章 联姻   “张市令,立市券吧!”罗成道。   张市令连连点头,隋朝的奴隶买卖,必须要立市券,相当于是一份交易合同。合同得由市场管理部门签发,要包含七个部份。   除了买卖主身份,保人和奴隶情况外,还需要涵盖官署审核结果、发券官署及执行官员等。   相比同市场买卖的牛马来说,奴隶交易还是要稍特殊一点的,市券上必须登记填写奴隶的名字和年龄等,还要注明奴隶的来源,以防非法奴隶交易。   市令当场写市券。   开头是买主罗成的名字,后面的卖方填的是章丘县衙。然后末尾写上被卖奴隶张怀仙和他一家妻儿的名字。   完了后,市令小声问,“县尉,敢问保人是谁?”   买奴隶须立券,还须有保人,且保人必须有五个。这些严苛的条件,都是为了保证这些奴隶交易的合法性和可控性。   找五个保人倒是不难,罗家人自己就愿意做保,于是张怀仙一家人名字后面,又写了上罗家五个保人的名字。   最后,市令亲自询问张怀仙,“承贱不虚?”   当着众人之面,张怀仙有些痛苦的点头。   “张口回答,是还是不是?”市令又问。   张怀仙只得答道,“是。”   这一环节,是官署审核重要的一环,即问口承贱不虚。意思是要亲自当面询问被卖人是否贱人奴婢,必须由他当面回答是贱人身份。   这一环节也是防止良人被非法买卖,只要被卖人在官府前不承认是贱人,那么奴隶身份来源就要重新审核。   而奴隶的身份在官府是有详细登记备案的,正所谓奴婢户籍名册,一岁一造什册,三年一造户籍,县以籍呈于州,州呈于省,户部总而领焉。州县之籍,恒留五比,省籍留九比,凡公私良贱一周知之。   官府有户籍、手实、九等定薄可以互相查核的籍帐登记在案,而且在户部要保留二十七年之久,根本不可能有假。   登记好,张怀仙又亲自签名按手印,再由市署盖上官印,签名。   一份奴隶买卖的市券算是正式立好。   拿着这份市券,罗成只需要再到官府登记完成,便就算合法的拥有了这一家子奴婢。以后有官府的登记在案,张怀仙就算跑了,也逃不脱官府的追捕,他们逃到天涯海角,也依然是官府登记在案的奴隶,还是逃奴,一经抓捕就要归还给罗成。   另一名县衙的吏员刘司户帐史,是司户曹的一名吏员,也是清洗过后新换上来的,他代表奴隶卖主也在上面签名。   张怀仙一家子共五口人,一男一女三个孩子,价格却极便宜。   总共就二十贯钱。   这个价钱简直是半买半送,本来一个强壮的男子起码也得值两三匹马的钱,年轻漂亮的女的说不定更值钱,但毕竟罗成是县尉,因此优惠再优惠,最后一人算十贯,三个孩子算附送的。   老爹亲自挑了一遍,最后找了一些会匠人手艺的,他买下来十个人,这些便是给罗家的铁匠铺子挑选的。   之前罗成让老爹在军营里搞三产,弄了铁匠业务,既打兵器又打民用铁器。第一批产品选择的是铁锅,还不是普通的老式样铁锅,而是方便煎炒油炸的碟形铁锅,也就是后世普遍用的铁锅样式。   这种铁锅不是普通产口,瞄准的就是那些大户人家的高端市场。毕竟普通人连铁锅都买不起,更别说炒锅。   但有钱人对吃比较讲究。   碟形铁锅的工艺倒不难,老罗是个老铁匠,罗成一说,他琢磨琢磨就打出来了。第一批铁锅市场反响不错,现在订单不绝,就是产量太低了些。   现在罗老爹打算扩大产能,罗家自家的铁匠铺子也再开起来,这样公私两不误。   ……   县衙后院官邸。   张仪臣坐在书房闷闷不乐。   好意收了线娘做义女,然后还托了郡丞做媒,去向罗成小子提亲,谁知道这小子居然拒绝了。   真是如一记闷锤敲在头上。   “父亲,还在为罗五之事气闷呢,当心气坏了身子。”   张润娘端着一碗银耳汤进来。   “润娘啊,这小子真是气死我了,搞的我非常没面子。”   “爹,罗五就是个愣头青,你何必跟他一般见识呢。他不答应,那是他不识抬举。”   “哎,爹这张老脸丢了就丢了,可是线娘那里只怕非常伤心吧。”   “线娘确实难过,咬牙切齿的骂了罗五好几天了,眼睛也哭肿了,我看她倒是真的早就有些喜欢罗五了,谁料到罗五居然不识抬举呢。”   “对不住线娘了,这事闹成这个样子。”   “算了,回头再替线娘再物色一个就行了。”   “嗯。”   跟女儿聊了会,张仪臣让她回去好好安慰红线。   一人坐在书房,张仪臣仔细的回想起罗成这个人来。   短短几个月,这个小子已经窜起的很快来。本来想好好培养一下,现在看来这小子不听话。不过立了些剿匪之功,便就这般自大起来。   原还打算抬举下罗家,想让罗嗣业和罗存孝兄弟俩出任县衙的司法佐一职,现在看来,不必了。   不受控制的家伙,还是不要太过抬举的好。   他转头又想到女儿的头上来。   这次他收线娘做义女,要将她许配给罗成,中间倒也提到了女儿的婚事。她跟自己坦白,喜欢历城的秦琼。   这事很惊人,要知道儿女之事那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什么时候由的女子自己做主了。尤其他们张家还是士族名门,这种事情更不可能。   但他确实宠爱这个女儿,而秦琼也一表人才。   之前还有些犹豫不绝,现在发生罗成拒绝线娘一事后,张仪臣倒真的认真思考起女儿的心思来。   “秦琼,历城秦家。”   历城秦家倒也是齐郡有名士族,虽说如今中落了些,可好歹也是士族,不比罗家寒门。尤其是女儿那般喜欢那个秦琼,这个事情或许可以考虑一下。   但是他又不知道那秦琼的心思,万一又来个拒绝,那他张仪臣,和张家的脸面岂不是全无。   或许可以找人先去历城秦家拜望一下秦老夫人,探探她的口风,若是她同意这事,倒是好办了。 第142章 福利   张仪臣虽心里对罗成多有不满,可表面却越发的亲切。   一大早,张仪臣便把罗成请到自己的公房。   “听说昨日士诚你选了些奴隶?”   “嗯。”   “是我疏忽了,咱们县这次得到这三千多奴隶,其实都是你的功劳。赏功罚过,不能把你这个大功臣给忘记了。我和郡丞请示问了,决定给你一百奴隶作为赏赐。”   一百个奴隶这可是价值不匪,不说最青壮的奴隶一个起码能值二三十贯,就说一般的奴隶,起码能值十贯。哪怕十贯一个,这一百个奴隶也能值上一千贯了。   在章丘这样的小地方,千贯的赏赐,确实惊人。   “使君,罗成安敢受此大赏!”   “哎,有功则赏,这有何不敢的。你带先锋营,不也是如此吗?有公不赏,何以服众,如何安人?一百奴隶,是你该得的。”   “本来想赏你些钱财,但想想还是给你奴隶直接点,你要是用不了这么多,转手卖掉就行。”   “另外,你如今也是九品立信尉了,还是代县尉,因此按朝廷制度,有资格享受职分田待遇,永业田的受田额也是相应增加二百亩。县里前段时间刚好没收充公了好多田地,我已经让人从中选出良田二百亩作为你的职分田,你是派人自耕,还是出租给人佃种收租?”   职分田算是大隋朝廷给官员们的一种福利。   在早期,京官有禄,外官无禄。无禄便给田,于是外官们靠的是职分田的租子过日子。而如今大隋富庶,外官们也有禄还有俸,这职田也依然还有。   不同的品级,可以享受相应的职分田。   罗成作为九品立信尉本是没职田的,但他又是代县令还是县都尉,于是张仪臣便大方的拔给他二百亩职分田。   一般惯例,职分田官员是不自己耕种的,而是交给县里条件比较好的自耕农佃种,朝廷甚至规定了,对这些职分田,亩收租不过六升。   一亩收六升,大致是三十租一的样子,不算高。   如罗成拿到二百亩职分田,实际上一年租子能拿到十六石,也是一笔不错的收入了。毕竟,他这样九品官,一年的禄米也不过五十二石而已。   “县里现在手头官田不少,便也划给你二百亩官人永业田。”   罗成毕竟有九品官阶,还有个临时官职,因此官人永业田在可给不可给之间,张仪臣这个县令现在跟罗成关系好,他说给这田便给了。   于是乎,罗成又得二百亩地。   这二百亩地与先前的二百职分田不同之处在于,职分田是有职才有田,没职了就要收走,而且这种田一般是收租的,并不实际拥有。   但永业田不同了,这地是分给罗成了,以后还能传给子孙。   二百亩地,可是实实在在的好处。   张仪臣一点折扣没打,要知道基是关系不好,不给都是正常的,就算给,也不太可能到位的。就好比百姓均田一样,说一丁百亩,实际上能分到二十亩都不错。   “谢使君。”   “谢啥,这是你应得的。”   “咱们县里还有公廨田,每年公廨田所收之租卖掉得钱再做公廨本钱放贷收息,所得除用做公廨办公纸笔开支外,剩下的便是官吏们的月俸和食料杂用钱等。”张仪臣扳着指头跟罗成算这笔收入,“你现在是九品,月俸是一千,另有食料钱二百五十,杂用费二百,庶仆费五百五,合计是一月两千钱。”   隋朝官员们的工资,可以分成三个部份组成,分别是土地、禄米和俸钱,土地就是这官人永业田和职分田,禄米则是按年算,一年发两次。而俸钱是按月发,花的是钱。   俸钱里面,又包括了一些杂项收入,比如餐费补贴啊,比如这个杂用,比如这个雇佣仆役的钱啊,加起来不多,九品才两千钱。   但这是明面上的。   而实际上的,怎么可能才两千呢。毕竟章丘县一个皂班的衙役,一年起码收入都有六十贯,再加上点外快,百贯上下。   总不能县尉才这么点吧。   因此各县其实都有小金库,这个小金库就包括公廨田所出的钱,以及以公廨粮卖的钱做本钱的公廨钱,还有其它各项孝敬之类的,总之小金库的钱多钱少,就得看各个地方官员们自己的本事。   多的地方,官吏们月月分钱,爽的很。   比如说现在,张仪臣说月俸罗成一月加起来两千。   但又悄悄告诉他,小金库里一月他能再分二十贯。   这么算下来,罗成一年的禄米是五十二石大米,外加二百亩职分田收入十二石米,再加二百亩永业田,然后就是一年的俸钱二十四贯,加小金库所得大概二百四十贯,总的下来,一年差不多是二百多贯三百块钱,六十四石米的样子。   这钱粮已经不少了。   “你如今是县尉,县里还要拔给你三名执衣,四名白直。而你身为县郡兵都尉,县里还要拔给你四名仗身。这些人跟随你服侍,县里每人再补你二百钱。”   白直,就是白丁当值。   这是一种差役,有公廨白直,还有官人白直。现在张仪臣给罗成的,就是官人白直。白直类似于勤务员,但是是从百姓中抽调来的,轮值当差,是一种劳役。   一般三年一番,也就是三年当值一次,一次当值一年。不过具体的一个县的白直役不多,因此可能几轮才需要当值一次,一般百姓可能一辈子也就当一两次白直役。白直不问丁中,上了十四岁,就要加入轮值队列。选中后,如是公廨白直,就是到衙门当差做勤务员,如果是官人白直,就跟着官员做勤务员。   而执衣,也是差不多的一种差役。   执衣本身是大户人家奴隶的一项差事,到了官府这里,执衣成了一种差役。工作就是跟着官员身边,带着纸墨笔砚,随时为他们书写帮准备,类似于家丁书童角色。执衣一般由未成丁的中男承担,全是些十四五岁的少年。   至于仗身,这是军方军官们才有的侍从,同样是选择百姓丁男充当,轮值当差,三年一番。   这种相当于警卫员。   反正这些人免费当差,服侍官员,官府承担这些人的花费开销,还另给官员们一笔补贴,算是一种福利待遇了。   白直、执衣、仗身,罗成以前只知道白直,据说白直最初是由刘宋开国皇帝刘裕建立的,最早是他身边的一支侍从队伍,后来他以这支侍从队伍作为冲锋队,猛能猛冲非常凶悍,建立了白直先锋。   到了后来,白直便渐渐扩大到了官府和官员各个角落,白直也不再是勇悍能打的精锐,变成了一种近身侍从。   张仪臣最后还告诉了罗成另一个好消息。   那就是作为大隋官员,罗成一家从此都免除税赋劳役了。   官员是特权阶层,也是不课户,当了官就不用纳税了。 第143章 罗衙内   张仪臣要给罗成论功行赏,赏一百口奴隶,最终罗成还是没有接受。倒不是奴隶不好,而是数量太多,过于显眼。   最终张仪臣给了罗臣二百亩地,又给了二十个青壮奴隶,算是酬谢了罗成之功。   加上官人永业田的二百亩,罗家便又增加了四百亩地,连此前六百亩永业田,罗家便拥有了十顷地,坐拥千亩良田,另外还有可收租的二百亩职分田,也算是成为了章丘县新近崛起的一个豪强。特别是在长白乡南山里,更是取代了王薄家,成为了新的里中首富。   罗成先前在口马市买了三十个奴隶,县里给了二十个奴隶,老爹又买了十个,再加上张怀仙一家五口,家里的奴隶也有了六十五个。   拥有千亩良田,六十五个奴隶,确实可称的上一方豪强。   士信也拿了不少赏钱,他的赏钱拿来买了牛,对于买牛士信似乎有种特别的喜爱。第一次得赏,找牙人买了头黄牛。这回得赏,更是一发不可收拾的买了十头牛。   这些牛可不便宜,五贯肉好一头,十头牛便花了五十贯之多,可小六却对那些牛非常满意,牛牵回家后,立马让人在罗家旁边搭了一个牛棚。   “有了这么多牛,咱家以后耕田就不怕了。”小六这头牛摸摸,那头牛拍拍,感觉自己就是牛头一样。   老四对小六乱花钱非常不满,他自己的赏钱每次都被老三逼着上交家里,手里没几个剩下的,便还想着小六那里弄点零花,结果小六都拿来买牛了。   “我说小六啊,你多长点脑啊,这前后买十一头牛了,你知道喂养这么多头牛也不容易对吧。更何况,你说你买牛就买牛吧,但你应当多买母牛啊,你说你买十一头牛,全是大公牛,这是几个意思啊?”   “我喜欢公牛,长的壮,力气大。”小六回答道。   老四无语。   “你不知道一山不容二虎啊,这一个圈里也容不下十一头公牛。公牛最爱红眼打架,这么多关在一起,这打起来,不死几头我都跟你姓。”   “四哥,跟我姓你也还姓罗。”小六道。   老四气极败坏,“你养母牛多好,还能下崽,这牛下崽,崽长大又下崽,你知道多赚钱吗,黄牛养的好,两岁多点就可以怀崽了,一年就能下一头,一头牛崽可不便宜。”   “我就喜欢公牛。”小六一句话又把老四顶到墙上去了。   罗成在边上看的直发笑,其实养牛确实养母牛好些,虽说公牛力气大,但公牛脾气也大,尤其是不能这么多公牛一起养,否则真会打出牛脑子来的。   不过既然小六喜欢,那罗成也不管他。   老三则喜欢马。   他搜罗了三匹好马,花费了六十多贯,还花了二十贯配上了全套的鞍鞯,说是要好好练习骑射,将来要做个马上陌刀大将。   对此罗成也是支持的。   老三嗣业练了一段时间陌刀,如今已经是刀艺大进,不过他嫌原来那把七尺长的陌刀不够称心顺手,便让老爹给他换了刀柄。   如今他手里的陌刀已经是丈八之长,他还让老爹为他重新打造刀头,老王跟老罗商量后,觉得十五斤重的陌刀似乎不够嗣业耍的,决定为他量身定做一把十八斤重的陌刀,加长加重。   嗣业上次一刀斩断一匹马,可自己也受了点伤,老王说配上十八斤重的新陌刀,再加上现在的刀法,绝对能够一刀就让敌骑人马俱碎,而自己不受半点反噬。   “你们这些败家子,有几个钱就乱花!”老四愤愤不平。   老三不以为意的对罗成道,“别理他,昨个他跑去靠山村去见未婚妻,结果喝了点酒就不知道天高地厚,跟人家刘三娘嘴花花起来,结果刘三娘拎着两把各重五斤的砍肉屠刀硬是追了他十里路,老四最后硬是从桥上跳是河才逃过一劫的。”   “难怪听小妹说老四昨傍晚一身湿漉漉的回来,原来是这原故啊。”   老四涨红了面皮,“你们瞎说什么,是那娘们太凶悍,我不过是送她支金钗。”   “送金钗人家会追你砍?你要是不动手动脚还嘴花花,人家能砍你?”   “又不是别人,都是已经定了亲的了,那是我未来新妇子。”   “未来也就是还没过门。”   不过罗成比较感兴趣的还是老四未婚妻刘三娘居然能手提五斤重的剁肉屠刀追他十里,这五斤重的屠刀可不轻,比一把木匠的铁斧子还重,有些力小的男子都未必能轻松使用这么重的屠刀。   “想不到三嫂力气如此之大。”   “要不别人怎么说刘屠夫家里有三只母老虎呢。”老三笑呵呵道。   老四的脸由红转此,已经到了发飙的边缘了。   兄弟几个连忙打住,再说下去老四脸上挂不住,说不定又要犯浑。   老四转移话题,“老五,上次郡丞不是说向朝廷表奏你为县尉吗,怎么到现在这个任命也没下来,不会这事又有什么转变吧?”   罗成自己也不清楚。   “老五,你跟张县令说一下,让我做司法佐。”   司法佐相当于是县衙户曹的老大,这在后世就是一个县局长了,而在这个时代,章丘县就两个曹,一个法曹一个户曹,因此这司法佐,其实权力还不小。   县衙是两曹三班,这两曹佐可是在三班班头之上的,甚至能列个流外,哪怕依然是吏职,但毕竟也算是县里的一个老爷了。   “你现在这壮班班头不是做的挺好吗?”罗成问。   “壮班班头哪里有司法佐好,我看这司法佐如今不也空缺嘛。都是自家兄弟,总不能便宜了外人吧。你就帮下忙,让我当司法佐,然后还可以让老三当个司户佐啊。”   他甚至帮罗成安排道,老爹可以安排个县录事的差事。   然后小六可以安排个司法史嘛,一个法曹下面有一个司法佐,两个司法史,安排了小六后,还有再安排大姐夫也当个司法史。   然后二姐夫和三姐夫当司户佐,四姐夫可以当皂班头,大哥当快班头,二哥当壮班头。   这样一来,县衙里就都安排上自家人了。   罗成听了不由黑了脸,合着这么一来,县令张仪臣之下就是他这个代县尉罗成,县丞和主薄空缺的情况下,这县衙里的司法佐、司户佐,还有下面的司法史、司户吏,以及三班的班头,全是他们家的了,然后他罗成还兼着县郡兵营都尉。   这章丘县衙,究竟是大隋的还是他们罗家的啊?   老四还在那洋洋得意于自己的合理安排呢,罗成已经忍不住想踹他两脚了。   “三哥,咱阿耶给老四选了亲迎的日子没?”   “还没呢,正在请人挑。”   “我觉得吧,其实择日不如撞日,你看这几天天气就很不错,要不就明后天选一天,然后我们帮老四把嫂子迎回来吧?”   老四一听立马焉了,“你们敢!” 第144章 书生   罗家给刘屠家里正式下了娉,足足价值一万八千钱的钱和绢,另有价值八千的八样金银首饰,可以说罗家的娉礼在长白乡普通人家中已经算是顶级了。   刘屠没客气,送多少他就收多少。   这也算是这个时代的一种特色,娉礼是早就由媒人来问过女方,然后商定好数量。而女方收了这些财礼,也并不全入自己口袋,他们还得为女儿准备嫁妆。没有嫁妆的女人,嫁过来以后在夫家是相当没地位的。   而这嫁妆随着进门,却又是在律法是明确了属于新娘子的私人财产,丈夫和夫家都没有权力处置,甚至万一女子以后去世,如果没有子女,这笔嫁妆甚至可以返回到娘家,夫家无权处置。   都说隋唐之际女人地位高,其中有个比较关键的原因就在于此,女人有嫁妆,手里有钱,有经济,自然就有地位。   刘屠得了丰厚彩礼,倒没客气,先是转手拿钱给自己的一个儿子下娉订了门亲,然后又跑到章丘县城去开了家饭馆。   毕竟有个做壮班班头的准女婿在县衙,刘屠岂会放过这样的资源。   新饭馆就开在章丘城西市场里,那里有一排的面店饭馆酒楼,算是章丘城的餐饮中心了,虽然店铺普遍较小,但要请客吃饭,别无他处。   有罗存孝出面,市令给了不少关照,盘下了一间旧铺子,简单清扫了下,然后归置些家伙事,便选了个黄道吉日开张。   刘家来县城开店,优势也还是有的,一来县衙有人,二来则是刘屠本就是个屠子,杀猪宰羊的,材料方面比较方便。   而据说刘三娘不但能舞的动两把五斤的屠刀,一只手拖的动一头猪,甚至也会烹饪。   罗存孝甚至还把罗家铁匠铺里新打出来的几口铁锅,也都献宝似的拿到了刘家铺子,还把罗成平时的一些菜谱也给告诉了刘三娘。   新店开张,罗成这个亲戚自然得来捧场。   于是带着兄弟伙几个过来吃饭。   店面其实不大,格局布置是一楼大厅散座,二楼雅座包厢。经营也比较杂,早点也卖,午餐饭餐也卖,既卖面食小吃,也卖熟食烧鸡啥的,甚至还卖酒。   总之,刘家做生意,充分的体现了这个时代小地方商家们的经营理念,啥都搞。反正说是饭馆,但是只要是你想吃东西,这里都可以想办法提供满足。   不过水平罗成觉得有待验证,起码这店铺里的服务水平就看着不行。也不知道是哪请来的几个妇人男子在店里跑堂端菜,问了下,罗存孝说是刘三娘的哥哥嫂子们还有弟弟妹妹们。   刘家也是人丁兴旺,而且可能屠夫家的打小吃的油水多些,因此个个五大三粗的。   他们家开店,根本就没雇佣外人。   连刘屠卖完肉后都会过来客串下跑堂伙计。   刘三娘就是店铺的掌勺大厨兼掌柜的。   进门大厅墙上挂着一些木牌,上面请人写了一些菜牌,那些字罗成看着眼熟,一问之下才知道原来都是罗存孝让老爹写的。   扫了一遍,发现都是些简单的酒菜面食,也没啥特色。   “来一大盘凉拌猪耳丝,再来盘冷切猪头肉,再来盘煎猪肝,再来个炖猪蹄。”老三一坐下,便一口气点了好几道荤菜,“今天老四请客,大家别客气。”   大姐夫周德威便又点了个烤羊排。   二姐夫王子明则笑眯眯的对罗成道,“我可是听说老四还弄了些牛肉,咱们还可以炖个牛肉吃。”   老四一边给那边柜台的未来丈母娘报菜名,一边苦着脸道,“你们也太会吃了,这全吃的贵的,就不能点几个素的啊。”   “下馆子谁还挑素的点啊。”三姐夫赵贵也道。   “弄条鱼吧。”罗成笑了笑道。   “鱼有,要吃什么鱼,鲤鱼还是鲫鱼还是什么,煮的炖的还脍的?”   古人吃鱼也喜欢吃生鱼片,称为鱼脍。   不过罗成却不放心,这淡水鱼脍,万一吃到寄生虫怎么办?据说汉代有位大将,就是吃鱼脍得病死的。   “煮个大鲤鱼,要现杀现宰的活鱼。再弄点新鲜的河虾,加点面粉裹了油炸。”   “还是老五会吃。”罗四道,“小六,你吃啥?”   “五哥,我要蒸饼。”小六倒是实在。   而四妹夫周新则问,“有什么飞禽走兽的野味没?”   “没有。”老四小气的道。   “别小气,什么鹿肉兔子鸽子啥的都弄点来。”   “真没有。”   罗成从钱袋里直接掏出一小片金叶子,“放心吧,不会白吃的,我们是来捧场,又不是来砸场子的。”   老四见到金子,顿时笑了,收起金叶子,“我想起来了,有的有的,都有的,早上猎户刚送来的鹿,陷阱捕的,还活的。还有几只鸽子,兔子也有的。”   一桌子人顿时都笑了起来。   “这老四,还没把刘三娘迎进门呢,这倒是已经心向着刘家人了。”   大家说笑着,这时从外面走进来三人。   为首一人是个年轻的书生,一身白色儒袍,身后跟着两人,一个看着像是长随,一个像是车夫。   进来瞧了瞧。   那个长随样的年轻人叫道,“伙计,包厢还有吗?”   “有,楼上包厢,请。”   结果那书生却道,“不必了,我看楼下就挺热闹的,就楼上给我们安排一张桌子吧。”   刘三娘的大哥便把三人引到罗成他们隔壁的一张空桌。   “三位吃点啥?我们店有各种山珍海味,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都有,而且我们店里还有炒菜,乃是独家一绝。”   “还有牛肉哦。”刘老大瞧三人不像差钱的人,便又加了句。   “塞外贩来的牛肉干吗?”书生问。   “怎么可能,牛肉干有啥吃的,跟柴一样,我说的可是这刚宰杀的新鲜牛肉。”   “新鲜牛肉?你能店还有弄到新鲜牛肉?难道是私宰的?岂不犯法?”   “怎么弄到的你们就必多问了,但保证新鲜!”   年轻书生微微一笑,“是吗,那就来点牛肉。”   “我们店有水煮牛肉、萝卜炖牛腩、小炒牛肉、煲牛骨汤、煮牛肉丸、煎牛排……保准美味!”   “那一样来一份吧!”书生依然是那副微微笑容。   遇到这么豪爽的顾客,刘老大满脸堆笑,高声喊道,“得了,客官请稍等,这就去安排!” 第145章 霸王餐   老三闻声回头看了那桌一眼,然后对大家道,“这有钱人还真不少。”   “怕是都不知道价吧,别到时结账时看到太贵不肯结了。”杜伏威道。   老四哼了一声,“他们敢,我娘子这饭馆头天开张,我就不相信还有人敢来吃霸王餐,也不打听打听这店是谁的。”   罗成建议道,“其实你们应当在客人点菜的时候,就告诉他们价格,这样就能减少误会。”   “敢点肯定也能吃的起,你看这人虽年轻,但气度不凡,肯定是个大家子弟路过咱们章丘,不差这几个钱的。”老四不以为然的道。   毕竟这年头牛肉可不是想吃就能吃的到吃的起的,敢点牛肉还是连点好多个牛肉菜,那绝对是有钱人。   “老四,你小子是不是偷偷的跟刘屠搞杀牛勾当,我跟你说过,这种偏门不要搞,盯着的人多,这是犯法的事情。”   老四却不肯承认。   “我什么时候干这勾当了,莫冤枉人。”   “那这店里牛肉哪来的?”   “自然是有人卖的。”   “有人卖你就买?你难道不知道私宰耕牛是犯法的,没有官府许可,谁敢私贩牛肉?你好歹是壮班班头,难道这也不懂?”   大姐夫在一边劝道,“小五算了,这种事情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事。”   隔壁桌。   那年轻人却一直悄悄关注着罗成这边,两桌相距不远,罗成他们说话的内容,他全都收入耳中。   “郎君,那中间坐的年轻人,便是那罗五。他一桌坐的,都是他的兄弟亲戚们,这些人也都是县郡兵营的队头们,同时还兼着县衙三班两房的职事。”   “比如那个高大个子的年轻人,是他三哥罗嗣业,是县郡兵营朴刀队头,又是县衙皂班班头。而那个站在边上的瘦高个,是罗成四哥罗存孝,是县郡兵营钩留镰枪队头,也是县壮班班头,这家店也是他定亲的未婚妻家开的。”   “还有那个脸上有道疤的,是罗成三姐夫,郡兵营斥候队头兼县衙快班捕头。”   “那个穿圆领袍衫的是他二姐夫王子明,是郡兵营记室,兼县衙户房的司户史。”   “罗成大姐夫周德威,县衙司法史。”   ……   “公子,这罗四身为官差,丈人家的店却卖牛肉,这是知法犯法啊。”另一人小声道。   年轻公子却并不言语。   他正是朝廷新授的章丘县尉杜如晦,接到任命后,没有耽误,带着几个随从一路从关中赶来。   他们先是自蓝田出关中,然后到达襄州,在那里换乘大船自汉水入长江,又换乘不船到扬州,然后经运河入汴,再从汴州转船入济水,一路东来到达齐郡。   路程很远,好在都是走水路,倒也不颠簸,速度也快。   “萝卜炖牛肉来了。”   聊了没多久,刘老大高喊一声,然后一名妇人便端着一大碗萝卜炖牛肉进来。   杜如晦见那个年轻妇人双手直接端着碗,连个托盘也没用,两只手的拇指都已经扣进了碗中汤水里了,不由的心里一阵反胃。   京兆杜家,天下士族名门,平时他生活饮食起居都有专人照顾,何等细心。   “这位大嫂,小心你的手。”   刘大嫂放下碗,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   “哦,多谢客官关心,不碍事,没烫到手,只是大指头指甲盖浸到汤里去了,没烫到肉。”   说完,刘大嫂还抬起手,把两个浸了牛肉汤汁的手指轮流放进嘴里嗫了一下。   杜如晦只觉得喉咙一阵反胃,差点就吐了。   刘大嫂嗫完,还对着杜如晦咧嘴一笑,然后才扭着屁股走了。   牛肉炖萝卜热气腾腾的摆在桌上,可杜如晦根本下不了筷。   过了会,又端上来一道小炒牛肉。   这回手指倒没浸入菜中。   “你们吃吧,我没胃口。”杜如晦却还是下不了筷子。   两个随从倒是有些被香味勾动,便都伸筷子夹起来。一吃之下,觉得这种新的烹饪法炒出来的牛肉,居然挺鲜嫩美味。   一会功夫,两人已经把一盘足有一斤牛肉的小炒牛肉吃的差不多了。   这时一只苍蝇飞了过来,落在了盘中。   杜如晦招手,“伙计,你们家的菜怎么有……”   还没等杜如晦说完,刘大已经过来,看到碗里有只苍蝇,直接拿起筷子一下子夹起来,然后扔进了嘴里。   “客官,多谢赏赐香菇!”   杜如晦愣住了。   他盯着刘老大的嘴,只觉得好不容易压下去的胃又翻涌了起来。   他其实只是想说,怎么这么冷的天了,这饭馆里怎么还有苍蝇乱飞,谁知道刘老大居然还有这样的神操作,夹起来就吃了,还说什么多谢赏赐香菇。   “那明明是苍蝇!”   杜如晦的面色已经非常难看了,他胀红了脸道。   “明明就是香菇嘛。”   “苍蝇!”杜如晦差点拍桌子了。   老四听到这边的动静,走了过来。   他瞪了眼杜如晦,然后拉开他大舅哥。   “我说这位兄台,你说你这么大个人,怎么这么小气哦,一只苍蝇而已,他又能吃掉你多少牛肉。”   “……”   杜如晦差点一口老血喷了出来。   恶心,想吐!   “这饭吃不下去了,不吃了。”   杜如晦起身就要走。   罗存孝却上前一步,站到了他前面,居高临下的瞪着他。   “不吃也没关系,先把账结了。”   “阿娘,这桌算下多少钱!”罗老四对柜台那边丈母娘喊道。   “这桌点了七八个菜,都是贵的,总计一千九百三十文,抹个零就收一千九好了。”   杜如晦身边的长随立时怒道,“你们怎么不去抢,总共就上了两个菜就要一千九?”   “可你们点了七八个菜,我那边都已经下锅了。”老四依然瞪着杜如晦。   “我们又没吃!”   “点了就得付钱。”   杜如晦重又坐下。   他看着老四,“这开店做买卖,讲的是个和气生财,你们这样未免有点太过霸道了吧?”   “穿的人模狗样的,难道千多文钱也付不起?吃不起,就别来,想在我这里吃霸王餐,你也不事先打听打听,爷爷是谁!”   这下好脾气的杜如晦也怒了。   “你就不怕我报官!”   “报官?哈哈哈,不瞒你说,爷爷就是官差。”   罗成这时离席过来。   “老四,休得放肆。”   几步到来桌前,他拱手向年轻公子行了一礼,“不好意思,舍弟多有得罪,望公子海涵,这桌的帐我来结就是,二位慢走。”   杜如晦有些意外的瞧了瞧罗成,然后又看了看还在那瞪眼的罗存孝。   他的长随还怒气不止的道,“我们报官,就不相信这章丘城没说话的地方了。”   杜如晦拍了拍长随的肩膀,“好了,既然这位愿意替我们结账,那我们就谢过他了,还有事情,先走了!” 第146章 飞扬跋扈   老四对罗成的行为很不理解。   “你钱多啊?”   罗成有些恨铁不成钢,他感觉自从擒得王薄之后,罗家班的兄弟们都有些飘了。不说一向鲁莽的老四,就连老三也有些傲气了。赵贵、周新他们也都阔起来了。   连杜伏威和辅三都变的有点飘飘然。   除了小六一如继往的没变之外,他这个班子的兄弟已经变了。   思想滑坡,这可是很严重的问题。   不说罗成现在只是个代县尉,就算真成了县尉,那又如何?不过是八九品的小官,又不是封王封侯,而且就算真封王封侯了就飘起来,那死的更快。   只能说他们还是眼界太低,井底之蛙也不为过了。   “老四,你知道死字是怎么写的吗?”   “啥意思啊?有人吃霸王餐,我还不能管了不是?”老四也恼了,声音忍不住提高了几声。   结果下一刻,刘三娘提着两把大屠刀冲了出来。   “谁,谁敢在老娘这里吃霸王餐!”   罗成看着丰乳肥臀,体格健壮的未来四嫂那杀气腾腾的样子,觉得头皮有点发麻。   可有些话该说还得说。   “三娘,外面没事了。”   刘三娘对罗成很客气,“五郎在这,断无人敢撒野的。你比老四强多了,他个没用的家伙。”   老四被刘三娘骂了,居然还能忍。   刘三娘问了几句,便又提着两把屠刀回去继续炒菜了,虽然有客人挑事,但既然罗成愿意掏钱买单,她也就无所谓了。   “老四,你丈人在这里开饭馆,我支持。你过来帮忙照应,我也不反对。但既然开的是饭馆,那这到底是个伺候人的买卖。你们不能店大欺客,更不能仗势欺人。”   “你罗老四现在是县衙壮班班头没错,但是,你也不过是个杂职,连吏都还算不上。你以为自己就很了得了吗?人家来吃饭,你们服务不到位,还不能说不能走?做不好,是你们自己的事情,有损失了也要自己承担。”   “你却要仗着自己的那点身份欺客?你这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的?记得樊虎、刘守义他们是怎么倒的,怎么家破人亡的吗?以前,他们比你还风光,比你还嚣张,可现在呢,这章丘城还有他们吗,还有他们的家族立脚之地吗?”   “咱们罗家现在好不容易才有了点地位,你不能因此就目中无人。”   老四被骂,出人意料的有些老实。   “老五,我没那个意思,我也不是刘仁美那样的人。可咱们总也不能让别人欺负到头上来吧?”   “谁欺负你了,刚才那事别人欺负你了?你们饭馆做事不行,别人不想吃,你应当给人道歉,你却要强逼人结账,这不是强盗是什么?”   “还有,私宰耕牛犯法你不知道吗,你别以为你跟刘屠的那点小算计我不知道。我现在就告诉你,那个事情至此为止,就算别人捞偏门赚这钱,你们也不许动。”   老四嘟嚷,“这买卖以前也做,收入不少,我们悄悄弄也不会出事的。”   “我说不许就不许,以后你这饭馆子里也不许卖牛肉,否则别怪我到时不讲情面。”   “老五,咱们自家兄弟,你这样就没意思了吧?”   “我这都是为了你好。”   罗成叹气,这种性子,哪天要是惹到个不能惹的人,踢到铁板上了,够他们后悔的。   他不反对大家搞点营生什么的,以前大家都苦惯了,能有机会改变下生活,提高下生活质量赚点钱这是好事。   但前提是,不能短视。   “别总想着动歪心思,我今天趁这机会也跟在座的诸位兄弟们说明白了。我们如今一边统带着县郡兵营,一面又管着县衙三班,我知道以前三班的人做事的时候,有许多陋规旧俗,一年不知道要借机捞多少钱。”   “一个正编的衙役一年能捞上百贯,一个班头更是能弄到几百贯。连一个帮闲,一年也有几十贯之多。我不管他们以前是怎么做的,但是现在我们接替了他们,我不允许你们也变成他们那样!”   “大家跟着我罗成也是命性命拼出来的今天,我也自然会想方法帮大家谋福利,钱粮都会有,福利也会有,但不会有以前那些人那样多,但我要说的是,我们拿些干净的钱,花的也舒坦。你们总不想跟以前刘守义他们那样,养贼开花,各种渔肉百姓,然后为所有乡民所唾弃吧?”   “各位手里都刚得了笔赏钱,不要乱花,买点田地牛骡,修修宅院,给妻子买点布匹首饰,让日子过好点。”   “只要大家齐心努力,以后我们抱团取暖,日子肯定会越过越好,不要活成你们以前最痛恨的那些人!”   “有时间,也可以读读书,练练武!”   ……   杜如晦三人出了饭馆后,并没有去县衙。   他带着两个随从却是在不大的章丘城四处闲逛了下来,一边走街窜巷,一边打听关于罗成以及罗成兄弟们的事迹。   一天下来,杜如晦选了城里一间客栈住下。   “公子,为何不直接到县衙表明身份呢?”   杜如晦却是微微一笑。   “知已知彼,方能百战不殆。今日你们也见识到了这罗家兄弟的跋扈,章丘县刚经历一场大乱,如今匪贼虽除,但章丘县衙上下,已经差不多都是罗家兄弟的人。   我自大兴来,就算表明身份,就任了县尉,可这衙门上下都是罗家兄弟等人,以后也难以施展。若是这罗成不肯配合,那么我还会被他架空。”   “罗家兄弟不过是些乡下田舍儿,安敢?”   “今日你们都亲眼所见罗存孝的跋扈,难道还没见识到这些人的野蛮?张须陀本来保奏罗成为县尉,我却来取代他,你觉得他是否服气配合?”   官员和胥吏的区别很大,官自然是压过吏,但在县这样的小衙门里,官没几个,胥吏却多,承上启下,其实都是靠着胥吏。   他一个光杆县尉,若没有下面胥吏配合听令,那这县尉的权威也就出不了县衙大门。   杜如晦是带着抱负来的,可不是来镀个金而已。 第147章 新县尉发威   生活似乎又恢复了平静。   天气越来越寒冷,离新年也越来越近。   罗成每天的日子倒是很规律,每天早上先去拜见张须陀,然后跟他学习骑射和马槊,有时也会听张须陀讲解下军伍战阵之法,以及隋军卫府里的情况。   然后吃早饭。   早饭后去县衙拜见县令张仪臣,商议一些公事处置。完后便回到县衙西厢的县尉公房,查看户、法两房和三班的日常事务。   中午在县衙吃个工作午餐。   下午则到郡兵营督练郡兵,偶尔还要抽出时间,去营里老爹的铁匠房看看兵制打造情况。老爹如今也很忙,白天在营里带着一群乡勇郡兵打铁造军械,晚上则又要在自家的铁匠铺子里带着一群买来的奴隶打制铁锅售卖。   每天生活都安排的很充实。   他的骑射本领和马槊技艺,也在张须陀的指点之下突飞猛进。   转眼又过了半个月。   张须陀一早叫他过去。   “你天资不错,学东西很快。骑射现在已经有点样子了,马槊基本的要点也学会了,以后自己多练,会越来越强。”   “都是老师指点的好。”   张须陀道,“山里的剿匪扫尾都差不多了,我呢也要返回郡城了。”   “老师这就离开吗?”   “嗯,这事情也告一段落了,天冷了,要准备过年了。”   罗成听了有些不舍。   “有一个不好的消息刚收到,所以马上叫你过来告诉你。大兴那边来消息了,吏部没有通过我的举荐,他们另选了一个新县尉,估计过段时间就会到任。”   听到这个消息,罗成心里有些波动。   不波动是假的,毕竟张须陀先任他为代县尉,又亲自为他举荐。他也觉得以剿匪擒贼之功,应当是能实授县尉的。   但现在,事情却还是出了变故。   “朝堂上那些人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有功之臣却不赏,哎。”张须陀失望的叹了声气。   新县尉即将到任,那么罗成这个代县尉自然也就当不成了。   而他现在有九品官阶在身,自然也不可能再去当什么三班总班头。   “就算你当不上县尉了,但你还是都尉嘛。或者,只要你愿意,你可以随我回郡城。到了郡城,我可以给你安排在郡兵任个武职,武职要相对容易得些。”   跟张须陀回郡城,前途确实是有的,毕竟张须陀现在是他老师,有位齐郡二把手老师,岂用担心。   可罗成仔细想了想,最后还是摇了摇头。   “老师,我还是想留在章丘。”   “你可想好了,上次你拒绝了张仪臣的许亲,如今又要新来个夺你位的县尉,而且章丘城的县丞和主薄肯定也会派任新官员来,到时情况可能就大不一样了。”   “那我在郡兵营,他们也管不到我。”   县郡兵营当然要受县衙管辖调派,但同时郡兵营也是受郡丞指挥的,兼之这毕竟是郡兵系统的,还是会有相对独立的地位。   不去郡城,考虑有几点。   一是去了郡城,顶多也就是在郡兵里任过武职,或许还是个郡兵营的都尉。留在章丘,依然能带郡兵营,而章丘的这个营,还是他已经带出来了的班底。   况且,这里还有这么多老弟兄,还有他的家人。   这里是他的根基。   “我让润蒲继续留下来协助你。”   “谢老师。”   “提醒你一句,新来的县尉很年轻,但很有来头,是当朝工部尚书嫡孙,今年二十四岁,出身关陇士族名门的京兆杜家,他虽年轻,可却才名满满,这次来章丘,明显是来历练的。你可莫要去惹他,不好惹的。真要是惹了事,到时我都保不住你。”   听说来的是条过江龙,罗成也无奈啊。   这样好的家世,这么好的才华,却非要来跟他抢个县尉之职。   “总之,我回郡城了,也不可能随时关注你。你自己最好是低调一些,夹紧尾巴做人。莫跟那位公子起了冲突,这杜县尉可不是什么京师纨绔,小心为上。”   当天,张须陀便离开了章丘,带着几营扫尾的郡兵一起走了。   城门口。   杜如晦一身白衣远远看着张须陀与罗成告别,然后率军离开。   “张须陀终于走了!”   “嗯,他走了,我们也可以亮相了。”   杜如晦已经在章丘呆了半个多月,但一直没有显露身份,每天东逛西游,甚至还下到章丘的五个乡去逛了一遍,连刚剿清贼匪的长白山都去游了一遍。   走访了许多地方,也记录下了许多文字。   功课已经做的差不多了,只等张须陀离开了。   午后。   章丘县衙门口。   十余骑抵达门口。   几人翻身下马,就往衙门里走。   “站住,什么人!”   “上官到任,赶紧让开。”   守衙的是壮班少年们,罗存孝闻报过来。   “来人止步,通报身份!”   “上官到任,还不赶紧过来迎接。”那人依然居高临下的道。   老四一听就火了。   “敢在老子面前装,找死。命你立即表明身份,否则以乱贼之罪捕杀,弟兄们,抄家伙,准备动手!”   少年们哪管什么上不上官,他们只认罗存孝,只认罗成。   老四一吼,衙门口的值班少年,全都端起了钩镰枪围了过来。   那人见这阵势,也终于不敢托大了。   “我是新任县尉随从,你们不得无礼。”   “狗屁,章丘县尉是我五弟,你们是哪冒出来的葱,敢跟老子装?”说着,罗存孝就要拔出横刀砍人。   “放肆!”   后面传来一声喝斥之声。   杜如晦骑马上前,他身前身后十余骑环绕。   “本官便是新任章丘县尉杜如晦,来人,把这狂妄之徒给本官拿下!”   杜如晦一声令下,顿时身边十余骑便围了上来要拿人。   “谁敢!”老四呛郎一声拔出横刀。   “你说你是县尉就是县尉了?老子还说我是新任县丞呢!”说着,他突然发现,这小子不就是之前在他家吃霸王餐的家伙吗,“好小子,原来是你啊,上次跑到我店里吃霸王餐,今天胆更大了,居然敢冒充官员!”   杜如晦亮出官印,又拿出了自己的官员告身。   这告身是吏部签发,是官员们的授任状,上面盖着吏部尚书之印,详细写明了官员授任情况。   告身和官印一亮,老四也知道自己似乎真惹到了新来的县尉了。   “给我拿下!”杜如晦挥手。   老四瞪着牛眼,结果最后还是扔下了手里的横刀,被一众杜家家丁五花大绑起来。 第148章 革职   送走张须陀后,罗成便回了郡兵营。   辅三匆匆跑来禀报,“五哥,不好了,四哥被抓起来了。”   “怎么回事,你慢慢说?老四犯什么事了,被谁抓起来了?”   “是新来的县尉,因为四哥在衙门前冲撞了他几句,结果他就让家丁把四哥五花大绑起来了,如今还被吊在县衙大门口呢。”   听明白后,罗成不由的头疼。   新来的这位杜县尉还真是够厉害,一来就抓住老四来了记杀威棒,这也算是借老四立威了。   “对了五哥,那新来的县尉你也见过,就是上次四嫂饭馆新开张时,想吃霸王餐那小白脸。没想到,他居然是新县尉,我觉得他就是公报私仇。”   “原来是他。”   那么这个事情就更复杂了,新县尉既然半月前就到了章丘,却一直不露面,偏偏选在今天张须陀刚走,他就露面。而且还一露面,就把老四这个壮班班头给捆起来吊打,这就更不简单了。   杀鸡骇猴吗?   “五哥,你赶紧去救四哥啊。”   “不急。”   罗成摇了摇头。   聪明人更能理解聪明人的用意,杜县尉吊打罗四,绝不是因为他冲撞了他,更不可能是因为半月前饭馆的旧账,只能说,这位杜县尉是另有深意而已。   现在匆匆赶去找这位县尉,不但不会有什么可商量的地方,搞不好还只是让对方趁机羞辱他一顿,于是无补。   “先让老四在那里吊会吧,挨几鞭子也没什么,这新县尉也不敢真打坏他,让老四吃吃亏也好,省的他骄狂。”   “啊?”   辅三愣在当场。   他本来还以为罗成听了消息后,会马上带人去救呢。   “啊什么?你总不会以为我要集结弟兄们杀到县衙去救人吧?老四又不是被匪徒绑了,他是被新来的县尉绑了。我现在已经不是代县尉了,我只是郡兵都尉,杜县尉是我的上司,也是老四的上司,你要明白这一点。”   “可我们就不管不问吗?”   “当然不是,新县尉既然要立威,那咱们就让他立,待立完威咱们再谈。”   县衙。   县令张仪臣在后衙听到了前面的动静,也赶了过来。   看到罗老四被五花大绑的吊在衙前,还被两个家丁拿马鞭抽,张仪臣脸抽抽了几下。   “克明老弟,好久不见啊!”   张仪臣向杜如晦走去。   “下官拜见张使君。”杜如晦却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并不叙旧。   这让张仪臣有些没面子,但他还是笑笑而过。他跟杜如晦相识,两人年纪其实相差也不大,杜如晦二十四,张仪臣也不过三十出头。   张家虽然家世不如杜家,可张仪臣也曾是在大兴城很有名气的才子,才子们自然是有圈子的,他以前跟杜如晦也是相熟,还是前辈学长呢。   “克明啊,之前听闻你要来章丘任职,我可是非常惊喜啊。只是左等右等,等了这么久才到。”说着,他指了指罗四,“这是怎么回事啊?”   杜如晦简单的说了下,意思是罗四冲撞上官。   “误会,都是误会。这厮是我们县衙壮班班头,另外也是长白乡团校尉,还是县郡兵营的钩镰枪队头,上次平乱剿匪,也是着实立了不少功劳的。对了,你还是先前代县尉的罗成四兄。”   张仪臣把罗四的身份说明了下,还有意替罗四开脱。   “哦,是吗?”结果杜如晦却似没听懂,只是不理。   “克明兄抽这厮几鞭子也就算了吧。”张仪臣又道。   不管罗成如何拒绝他许亲好意,毕竟张仪臣也是把罗家兄弟视做自己班底的。   “使君,我今日新来乍到,斗胆提一个要求。”   “你说。”   “这罗四为人狂妄,下官觉得他并不适合担任壮班班头一职,我请求使君同意下官将此人革去壮班班头一职!”杜如晦提出了一个让张仪臣有些头痛的要求。   答应嘛,为难。   不答应嘛,同样为难。   一边是自己的班底部下,一边又是新来搭班子的同僚。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克兄何不给他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其实这罗四平时为人粗鄙了些,但本事还是有的,之前平乱剿匪也确实立了大功。”   杜如晦却不肯给这面子。   “既然罗四有这平贼剿匪的本事,那我觉得他可以留在郡兵营那边,衙门壮班这里不适合他。”   话到这个地步,就是不肯妥协了。   张仪臣也不能为了一个班头而得罪新来的县尉,尤其这县尉还是京兆杜氏嫡子,当朝工部尚书之孙。   于是乎,三言两语之间。   罗四就被革去了壮班班头一职,待抽满了二十鞭之后,才被杜如晦下令放下来,然后把他赶出了衙门。   张仪臣心里不满,却又有些无奈。   在这章丘县,虽说张仪臣这个县令是主官,可县令与县尉的关系也不是那么简单的。   从中央到地方,隋朝按其权限和职责范围区把官职分为四等,即长官、通判官、判官和勾检官。   长官即正印之官,比如在章丘,县令就是长官。   通判官即审核并拟判之法官,判官即为审判官,勾检是检请官,这就是四等官制。   具体点来说,在一个县里,县令为长官,须躬亲狱讼。县丞为通判官,佐县令掌狱讼,县尉为判官,亲理庶务、分判众曹。主簿、录事为勾检官,主簿掌付事勾稽、省署抄目、纠正非违,录事掌受事发辰,检勾稽失。   比如说有县里有案件,步骤就是先由录事或主簿受理诉状并登录受理始日,检查诉状内容和案件事实,无失则将案卷移交判官的县尉审理。   县尉根据诉状所告内容再进一步查清事实的基础上,依法判断,并把判断结果请示通判官县丞参议和审核。   县丞在推鞫、判断的基础上,进一步审议案件事实是否清楚,评议法律的适合是否正确,如县尉判断无失则拟判并呈请长官县令决断。   如发现县丞判案不当,则以法正之后再拟判并呈请长官决断。   长官县令复议后,如认为拟判夫失则决断,有疑惑则或亲审或责令相关承办官重审。   长官县令有判决权的,则依法判之,无判决权的,则依法断定,送上司复审。   这就是四等官制。   不仅仅是诉讼这块,其实整个县衙里所有的事务,都是按这个模式在处理。   也就是说分成四大部份,录事先受理并核对,然后转交给县尉,县尉处置,然后主簿要监督,县丞再审核,最后交到县令手上复议通过与否。   这是一个办公流程。   一令三佐中县令最大,但四者各有分工又相互合作,相互制约,在这种模式下,其实县令的权力是受到了很大的制约的。   一件事务处置,要一级一级处置并签署名字。   录事签署要加检请,县尉为谘,县丞和县令均为依判,最后还要通过主簿的最后一道勾检程序,没有勾检官的最后勾检,那么程序上来说就不合法。   这类似于朝廷的三省六部。   中书省决议,门下省审议,尚书省执行。   主簿不但勾检事务,还要监督官吏。   主官虽管着全县,可也受其它几位佐官的制约。   身为判官的杜如晦是负责两房三衙具体事务的人,他说要开除罗存孝,张仪臣也得给面子。   “送罗队头去郡兵营。”张仪臣最后也只能是叫了几个衙役把被鞭打受伤的罗存孝送去罗成那了。 第149章 咄咄逼人   罗存孝趴在床上,上身的衣服脱光,一道道鞭子抽打留下的血痕触目惊心。   辅三帮老四上金创药,结果手重了点,弄的老四哎哟叫个不停。   “辅三,你他娘的故意的吧?”   “四哥,你可冤枉我了。”辅三无奈,毕竟男人哪有女人心细呢。“四哥,要不叫嫂子过来帮忙上药吧。”   “别!还是你来吧,老子不叫就是了。”一听要喊刘三娘来,老四立马不叫唤了。   罗成与老三等兄弟进来,仔细瞧了瞧老四的伤痕。   “下手够重的。”   “老五,你还说风凉话,这姓杜的也太他娘的焉坏了,这是公报私仇,你一定得帮我出这口气。”   罗成摇头。   “都早跟你说过做人低调些,这回踢到铁板了吧。冲撞上官,还辱骂上官,他把你吊起来抽二十鞭那都是轻的了。”   “你还是不是我兄弟?”老四气极。   “是你兄弟难道我就要提刀带兄弟们杀进县衙去?你当你是谁,刘仁美还是樊兴?”   前不久,罗成才带着乡团入城,杀进县衙,把樊虎、刘守义等一批老胥吏清洗,谁能想到报应不爽,这才多久啊,新来的县尉也跟他来了一下。   “五哥,那新县尉好狠,四哥得罪了他一下,就被开革了,可我又没得罪他,却也被开革出壮班了。”   壮班原有六十人,现在则扩充到了百人,是由罗存孝的钩镰枪队和辅三的长枪队组成的,新县尉第一天到任,先把罗存孝吊起来打了一顿,然后开革出衙。紧接着,把辅三也给开革掉了。   “不仅是我和四哥被开革了,壮班两个正副班头,十个正编衙役也全都被他开革了。四哥说的对,他根本就是公报私仇,直接冲着咱们伙来的,把咱们壮班弟兄都开了。”   罗成点点头,“也是在意料之中,不动手则已,既然动了手肯定就不会留情面。”   壮班算是三班里面,最没啥技术含量的班子。   这个班子本来就是统领民壮,巡逻道路等。如今章丘既有郡兵营,也还有五个乡团,民壮是不缺的。   新县尉上任第一件事情,就是把壮班从班头到下面十个正编衙役全开了,甚至把壮班全部的一百人都给退回来了。   杜县尉一道公文,从章丘除长白乡外的其它四乡的民团里抽调了一百二十人过来,让他们充当了新的壮班,连壮班的班头、副班头他都任命好了。   壮班一面看似没啥技术含量,可一方面又是县衙的武力。   如今,杜县尉重组壮班,并已经借新壮班拿到了县衙的值守防卫权。   “静观其变!”   面对杜县尉的出手,罗成还是选择不动作。   “都让人骑到咱们头上拉屎拉尿了,咱们还忍?”老四问。   “不忍你还想怎么的,难道你想学刘守义他们一样,那你不会忘记他们的下场吧?”罗成提醒他。   当初县令调他们入城接管三衙,刘守义等抗拒,然后罗成就顺势清洗了三衙。最后刘守义等人还是不服,便又引出勾结长白山贼匪的事情来,最终结果嘛,是很糟糕的。   现在罗成他们的形势,几乎就处于刘守义他们那时差不多。   同样的,罗成很不满,但不敢乱动。   杜是县尉,是上官,他们只是差役,他们敢乱动,那就是抗法。   别看罗成他们砍起贼匪来很猛,可罗成并不想自己也成贼匪。   接下来几天,罗成就呆在郡兵营里,也没有去拜见新来的县尉,连县令他也没去。不是他不想去,而是县令和县尉整天呆一起商讨事情,根本见不到。   三天后。   杜县尉派了一名壮班衙役来罗成营里送了封公文来。   内容是县里决定把郡兵营迁到县城外面去,让他们建营驻扎于城外。   看着这道除了县尉还有县令署名的公文,罗成也只得收下。   只是这县尉的名字让他陷入沉思。   杜如晦。   这可是个如雷贯耳的名字,初唐历史上更绕不过这人。   无他,此人与另一人被称为房谋杜断,是唐太宗李世民的左膀右臂。   难道真是他?   “姓杜的赶我们出城?”老四伤已经好的差不多,可肚子里却还是憋着一股火。   “既然是命令,那我们就照做,传下命令,郡兵营迁出城外,到城北扎营安寨。”   “凭什么?”老四问。   “就凭这命令上有县令和县尉的签名。”   “咱们是郡兵营的,可以不理会他。”   “我们是郡兵营不错,但也是县郡兵营的,又不是十二卫的鹰扬府,我们得听地方郡县的调动。”   当天,罗成便带着五百郡兵撤出了章丘城。   然后第二天,新营地都还没扎好。   县衙又传出几道命令来。   罗嗣业被革去皂班班头之职、赵贵被革去快班班头之职。   王子明被革去县司户史之职。   ……   几天时间内,罗家班就被杜如晦全都清除出了县衙,两房三班,再无一个罗家班的人。   罗成等人全都聚在城北的郡兵营里,他们已经没了县衙两房三班的兼职了。   “欺人太甚!”   “咄咄逼人啊!”   “他到底要怎么才敢干休?”   大家都十分不满,连底下的郡兵们也不满了,因为本来兼着三班的差事,还有份固定的额外收入的。   而现在没了这兼差,便只是郡兵了,郡兵又没有粮饷,大家自然不乐意了。   大家都看向罗成。   罗成却依然还是那副表情。   “这是县令和县尉签署的命令,我们必须遵从。”   “鸟!”   老四气不打一处来。   “嗣业,从现在开始,没有我的命令,郡兵营五百弟兄,任何人不得私出营地。”   罗成还在克制。   他知道杜如晦或许就是在故意激怒他,想引他犯错。他不能上这个当,因为走错一步,就可能被杜如晦打入深渊无法翻身。   又过了三天。   杜如晦又派人送了封公文过来。   内容则是要向罗成收回二百亩官人永业田以及二百亩官人职分田,理由就是罗成只有散官,没有正式职官,因此不符合授给官人永业田和官人职分田的规定,现在全部予以收回。   “有些过份了。”罗成接到公文,叹了声气,但最后还是在上面签下了自己的名字,表示愿意交回。   如此又过了三天,杜如晦又一道公文下来,说要收回长白乡团所在的王氏庄园,说这是当初郡兵营非法抢占县衙的官产。   同时,杜如晦还要求罗成把县郡兵营带到境内长白山里去驻扎,现在这处新营地县里要收回。   “阚棱,备马,我要入城一趟!”   嗣业、存孝等人闻听,都纷纷过来喊着要去。   “你们去做什么?都在这里等着,我一个人去。嗣业,守好营门,任何人不得擅自出营。”   说完,罗成独自一人骑马出营,往城中而去。 第150章 人走茶凉   打马进城的路上,罗成心里确实也憋了一肚子气。   这些天,他表面不动声色,不断的安抚拘束下面的弟兄,可实际自己都快忍不住了。   单骑来到县城北门,把守城门的已经换成了新的壮班衙役。罗成一眼扫过去,都是些陌生面孔。   杜如晦的行动很快,且一步一步的很稳。   他从章丘县除长白乡外其它四乡抽调了一百二十名乡勇,组建了新的壮班班底,又以自己的家丁随从来担任了班头。   罗成骑马来到城门前,已经有几名挎着横刀的壮班衙役,带着一伙民壮过来拦下他。   “什么人!”   罗成直接亮出了自己县郡兵都尉的牌子。   “郡兵营罗成!”   壮班中一个十分魁梧的络腮胡大汉扫了眼,却是并不放行。   “何事入城?”   “有事参见县令。”   以前,壮班那是罗成的属下,甚至章丘城防也归他管,但现在明显这些新来的民壮并不理会他了。   一名民壮毕竟也曾是乡团的,上次剿匪时还被编入了罗成的先锋营辅兵团里,因此自然是认识罗成的,他凑到那大汉身边低声说了几句。   那大汉又扫了罗成几眼,态度傲慢,完全不把罗成放在眼里。   本来说郡兵、乡团、民壮,都差不多是一个体系里的,都是捕盗辑贼剿匪,可现在这人的态度却明显是故意的。   “怎么,难道我想入城还不行吗?”罗成问。   “县令未必有空见你,最近县令和县尉正忙着重整县衙呢。”   “县令有没有空见我,那是县令的决定,由不到你来替县令做主。”   大胡子目光跟罗成对视,最终哼了一声,“请吧。”   罗成也不理会他,打马入城。   进城之后,罗成发现章丘城里跟过去没什么两样,只不过如今各个里坊街巷口都有穿着写有民壮二字的壮班驻守,不时还有一队民壮巡逻经过。   骑着马径直来到了县衙。   县衙前,也站着一伙民壮,个个手持长枪站立,还有几个挎刀的带队。很明显,这些挎刀的就是杜如晦带来的杜家家丁,不愧是名门子弟,上任都带着许多精干的幕僚以及长随和家丁们。   按理说,罗成这个县郡兵营都尉虽是郡城所派驻,但其实也要接受县里管辖,尤其是负责庶务的县尉,更是有直接管辖调动之权。   可杜如晦来之后,根本没有召见他,罗成也一直没来。   “郡兵营罗成,要拜见张县令,有事禀报。”   守门的民壮依例查了他的官印,然后才派人去通报,并不让他直接进入。   过了会,衙里有一个张仪臣的长随出来。   “罗都尉来了,使君派我来迎你进去。”   跟着这长随进衙,罗成感觉如今这里好陌生。   不久前,他还是这座县衙里的二把手,主管列曹,统领庶政,可现在这里进出的基本上都变成了陌生的面孔。   “县衙大变样了。”那长随也感叹着道。   路上,他小心的跟罗成说起,杜如晦上任之后,大动作小动作不断,不但把罗成这个代县尉和他的郡兵营赶出去了,把他的三班也赶走了。然后把之前暂时提拔或留用的两房各库胥吏也全都开了。   “如今县衙里两房三班胥吏皆是杜县尉带来的人,只有极少数是从本地提拔上来的。”   罗成听他话里意思,也是对杜如晦这种行为有些不满,他估计张仪臣可能也有这样的想法。   毕竟张仪臣是主官,杜如晦是佐官,现在他一来,把县衙从上到下清理一遍,表面看似是清理罗成,可实际却是直指张仪臣了。   来到后衙,被告之张仪臣去前衙东厢的县尉公堂议事去了。   “请在这里用茶稍等。”   罗成坐在那里有些无奈的等着,等了半天也没见人来。   一碗茶水早凉了,也没有个人来添加。   真是人走茶凉。   “想什么呢,一直发呆,在外面叫你也不应。”   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罗成抬头,才发现原来是张千金身边的那个姑娘。   “是红线姑娘啊。”罗成有些尴尬的起身打招呼。   这姑娘正是张仪臣原本打算跟罗成联姻的义女。   隔了有段时间没见,红线有不少的变化,身上的衣裙也变了,不再是侍女装束,而是换上了大袖衣的大家闺秀装束。   “我正好路过,就看到你在这里发呆,想什么呢?”红线倒好像没什么尴尬。   “哦,就是忽然有些走神。”   红线瞧着他,发现他似乎更沉稳了。   “是不是觉得人走茶凉,世态炎凉了?”红线问。   “确实有点。”   “那你是不是心里还怨我义父?”   “没有。”   “嘴上说没有,心里肯定有,但其实这事你真怨不得我义父。新来的县尉可不简单,那是京兆杜家的嫡出,当朝工部尚书之孙,既是名门出身,身份尊贵,同时又年少才高,自负傲气,听说他早就到了章丘,却一直没显露身份,而是在暗中查看章丘情况,然后你和你兄弟们就得罪了这位,所以啊,他一上任就非要赶你们走。”   “我义父也为你说了不少好话,可他却根本不肯让步。”   罗成摇头。   “要说我们得罪了这位杜县尉,还真无从说起,虽有点误会,但我想那么一点事若是他就一直记在心里,还要公报私仇,那他也太过心胸狭窄了。”   红线掩嘴一笑。   “义父也是这样说的,他说啊,其实什么得罪,不过是借口。真正容不下你的原因还在于这位抱负很大,又自傲。他一来就是要掌权的,所以直接就对你下手了,他其实是要逼你自己离开。”   “对了,你不是张郡丞的门生吗,为何不去郡城呢?”   “我更愿意留在章丘!”   “可杜县尉容不下你。”   “我是张使君的人,张使君不能看我一直这样被杜县尉欺负吧?”罗成道。   “义父也很无奈的。”红线说道。   这时外面传来脚步声,红线连忙起身,“我先走了,你自己保重,切记不要胡来,你斗不过杜县尉的。”说完,她匆匆离开。 第151章 强龙不压地头蛇   在张仪臣的客厅里足坐了半天冷板凳,才终于见到了珊珊来迟的县令张仪臣。   “让你久等了,与杜县尉商议公事,耽搁了点时间。”张仪臣进来说道,隔了些天没见,他似乎憔悴了些。眉宇间皱纹更深,胡子都没怎么打理。   “县令公事要紧,罗成也没什么事情。”   “茶水都凉了,这些人怎么侍候的,来人,上茶,把我书房里那片好茶拿来。”张仪臣有些不高兴地喊道。   张仪臣打量着罗成,本以为能从罗成的脸上看到愤怒和不满,结果看到的却只是平静,这让他有些意外。   “士诚啊,搬到城外还好吧,新营地可已建好?本来说要去看看的,可是最近事情太多。一起做乱,牵涉太多,如今虽然剿灭反贼乱匪,可善后清理的事情好不少。兼之程县丞和费主簿都被召到郡城问责,现在衙门里事情都压在我和杜县尉头上,每天是焦头烂额啊。”   “县令辛苦了。”   客套了几句之后,张仪臣主动的道,“听说你和杜县尉之间有些误会?”   “算不上吧,若是杜县尉觉得得罪了他,我可以去给他道歉。但我相信,杜县尉不可能只有那点肚量。自县尉到任以来,鞭打我兄弟,开革我等职务,驱赶我等出城,如今又夺去我的永业田和职田,一步紧逼一步,实在是让我难以理解。”   “那四百亩永业田和职分田当初是我分给你的,杜县尉说不符规矩,硬要收回,我虽然劝说,可最后也只能如此,这个事情,倒还是我之前考虑不周了。”   张仪臣待茶来了,亲自给罗成煎茶。   “士诚啊,我知道你心里有怨气,可杜县尉也是秉公办事。”   罗成有些不耐烦跟张仪臣这样说客套话了,干脆了当的道,“使君,我罗成是你一手提拔起来的,本来我只是一个乡间民夫,是使君破例提拔我为捕快,后来又让我做捕头,我罗成一步步有今天,都是使君抬爱。”   “是你自己有本事,擒贼平匪功绩显著,又有郡丞的青睐,才有你的今天,我帮助不大。”   “使君,郡丞是我老师,可在章丘县,我是使君的人啊。当初带乡团进城清理三衙,也是奉使君之命,我自问接管三衙之后,也没有做过什么出格不法之事,都是本份的遵守使君之令行事。”   “可是现在,杜县尉一来,就把我们全都革了,还把郡兵营也赶出了城,他这样做,欺负的不止是我罗成,还是不把使君你放在眼里。毕竟,章丘县令是你,他杜如晦只是章丘县尉,又是新来后到,却如此行事,太过跋扈了。”   话说到这份上,张仪臣也不再藏着掖着。   叹声气道,“士诚啊,你说的这些我如何不知道呢,可是我也有我的无奈啊。”   “使君,杜如晦就算是名门京兆杜氏出身,就算是工部尚书之孙,可这里毕竟是章丘县,在这县衙里,张使君你若是连县令之尊都维持不了,那以后还当何主官?将来,你如何再在官场上行走?”   “你连一个佐官都驾驭不住,将来上面会放心让你担任更重要的职务吗?”   杜如晦在章丘城的种种行为,其实都是有张仪臣的支持才进行的下去的,毕竟张仪臣才是县令。   说白了,张仪臣在章丘的事务上有一票否决权。   没他首肯,杜如晦又能如何,就算他是工部尚书之子,可在这块地方上,他也盖不过张仪臣去。   但张仪臣畏惧杜如晦的锋芒,或是说畏惧他京兆杜氏的名声,于是处处妥协退让,这才有了如今杜如晦的一言堂。   “使君,你好不容易才把尸位素餐的程县丞和费主簿赶走,又清理掉了之前那些奸滑的胥吏,终于能够有所作为,大展拳脚了,现在却让杜县尉一手把持县衙,你甘心吗?”   甘心吗?   张仪臣当然不甘心,他毕竟才三十出头,也是大士族嫡出,又自负才学,好不容易甩脱了章丘衙门上下的束缚,结果让杜如晦来摘了桃子。   端起茶杯,张仪臣脸上没了半点笑容。   “士诚,你表兄秦琼最近有和你联系吗?”张仪臣突然问。   “有书信往来,表兄在登莱水港训练。”   “哦,我有意将小女许配给秦琼,你觉得如何?”他又问。   罗成惊讶,这种事情怎么问他。   “这是好事。”想了想,罗成道。   “我已经请了媒人到历城向秦母提亲,不过秦母却说要考虑考虑。士诚啊,我很看好秦琼,觉得他有才情有能力,一表人才,想招他做个东床快婿。你跟叔宝关系不错,我想让你与叔宝信里提一提这事,另外想让你写信给郡城的张郡丞,让他也帮忙保个媒。”   “可以。”   罗成没有拒绝,他觉得这个时候张仪臣突然转到这个话题,似乎是想要接近彼此关系。上次他拒绝张仪臣许亲后,两人的关系确实有了裂缝。   果然,他答应之后,张仪臣脸上有了笑容。   “好,若是这门亲事成了,那我们也就是亲戚了。”   气氛转变。   张仪臣端起茶杯又放下,“关于杜县尉,你觉得我该怎么做?”   “使君,关键是掌权,你是县令,你不能让杜县尉把你架空。而这关键之处,就在于两房三班。”   “可是杜县尉已经把两房三班都清理更换了人选,都是他的人。”   罗成便向张仪臣道,“这事情倒也并不是没有解决之法,杜县尉虽然带了些幕僚随从来,但本县的两房三班胥吏却还是选用的本县之人,这些人杜县尉也并不了解多少,有些人还是原来的衙中胥役和乡里里正等。”   “只要县令肯查,就能查出这些人的问题,到时就能够名正言顺的把他们再换掉。然后,再选上县令信的过的人来掌两房三衙,则杜县尉虽是过江龙,可也翻不起什么浪来了。”   他一退再退,可杜如晦既然一点机会不肯给他,非要把他逼走,罗成也就不想跟他客气什么了。   管他什么房谋杜断,管他是不是过江龙,他现在是地头蛇,惹了他,就要斗上一斗。 第152章 步步紧逼   “说来你也还没有拜见过杜县尉,我带你去见下他。”   聊了一会后,张仪臣说要带罗成见杜如晦。虽然他现在已经再次与罗成决定联手,但如果能够不翻脸,张仪臣还是更高兴的。   至于罗成,也愿意去见见这位号称擅断的杜如晦。只要杜如晦肯就此罢手,不再咄咄逼人,罗成同样愿意做些退让。   ……   县衙东厢。   县尉的公堂就在这里,整个县衙有三进,前衙后邸。同时又还有左右两厢,县令、县丞、主簿、县尉都有自己的公堂值房,而两房三班,则又在南面的东西两边。至于县监狱牢房,则在县衙外的南边,号称南牢。   县尉堂上。   杜如晦一身深青官袍端坐堂上,他的下面是由他一手提拔任命起来的县衙新班子。   有录事一人、司户佐两人,史四人,帐史一人。司法佐两人,史四人。   又有典狱两人、市令一人、市史一人,此外还有三班的正副班头各一。   又兼还有新设的县学博士一人、助教一人。   杜如晦以下,二十六人。   俱是无品的杂职,也是章丘的吏员们,除了五个乡的二十五个里正没来,县里吏员都在这了。   这些人有以前县衙里的老人,跟樊虎等人牵连不深,也有之前乡里的里正,或者是有些才学之人,也有些大族豪强子弟,杜如晦之前走访章丘各地,对这些人也算有些了解,把罗成一班清除后,便一手提拔了这些人起来。   “县尉,罗成今日入城,现下在张县令那边。”壮班的班头禀报。这人是章丘胥吏新班子中,唯一一个不是章丘本地人的,他本是杜家家丁,杜如晦让这个曾经在卫府军中当过兵打过仗的部曲家丁来担任壮班班头,也是大有深意。   快班班头则禀报说郡兵营接到迁营命令之后,并没有动静,罗成也没有给予同意答复。   新任司户佐禀报说罗成已签字同意把四百亩地交还。   “这个罗成,也是个怂货。”有人轻笑着道。   杜如晦一边听着禀报,一边却在翻看着面前的帐簿。   这些是交接的两房三班交接的账簿。   上任之前,他就已经想明白了,若想在章丘做出一番事来,就必须真正的掌握实权。而张仪臣清洗了县衙,赶走了县丞、主簿,用罗成一班人完成把控了县衙。   若是他不作点什么,那他在章丘,别想真正的掌权说话。   他仔细打听过罗成,也研究过这人,年轻,年轻的过份,运气好,好的过份。但这人本事也确实有,而且看他在处理前衙门两房三班时的做法,可以看的出来这人虽然年轻,可不全是凭运气到如今地位的。   这人出手稳准狠,做事也不留余地。   前衙门里的胥吏被他一锅端,不但丢了差事,最后还得掏钱填补亏空,甚至不管那糊涂账怎么来的,都要这些人全都填平。到最后,更是借着平乱之名,把这些人全都抄家灭族了。   这样的人,就如同是一匹凶恶的狼。   程县丞、费主簿都因此丢官。   杜如晦是来取代罗成为新县尉的,他不相信罗成会老实听话。   特别是那天在饭馆见识到了罗成兄弟的霸道后,他便有了一举打掉罗家兄弟的念头。打掉罗家兄弟,夺得两房三班的掌控,还能借此立威,真正成为县尉,同时还能避免被张仪臣架起来。   因此他一上任,就把罗家兄弟全都赶出了衙门。   然后他便开始接管两房三班,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清查账簿。本来他以为罗家兄弟把持两房三班也有段时间,尤其是中间还有清洗旧胥吏那么大动作,肯定会借机贪墨。   只要能找到把柄,就能彻底的清算罗家兄弟。   可查来查去,却发现章丘县衙府库充盈,钱帛粮食堆积如山。因为清算了过去那些蛀虫,抄没了许多财产,衙门确实非常有钱。   可是细细清查,却发现账簿记的虽然有点不规范有些乱,但一笔笔全都很明白清楚,全都对的上账。   哪怕有些开支明显不太合理,比如说给乡兵团的犒赏,给郡兵营的补贴很多,但这些开支既有罗成的签字,却又有县令的署名。   而且这些开支追查到乡团和郡兵那去,发现也都没有挪用。   这就让他非常的意外了。   杜如晦还有些不死心,觉得罗成做了假账,但他让随自己来的幕僚们亲自去查,最后也没查出东西来。   罗成真的没借机贪污私拿。   甚至查到后面,杜如晦惊讶的发现,罗成从开始的三班总班头,执掌三班起,他没有收过什么孝敬,没打过什么秋风。他后来当上代县尉,也一样没有拿过什么不该拿的孝敬,也没收过什么例钱。   查不到漏洞,抓不到把柄,杜如晦不甘心。   他后来便找罗成的麻烦,把郡兵营赶出县城,断郡兵营的补给,甚至是把已经分给罗成的四百亩地又给收回,这些都是想激怒罗成,逼的他主动的离开。   他希望罗成在章丘呆不下去,然后去郡城投奔张须陀。   如此,他在章丘县便不用担心有人掣肘了,而没有了罗成这些爪牙的县令张仪臣,自然也不用担心了。   其实张仪臣也几次跟他提出事情差不多就算了。   但杜如晦没停手。   他不是前县丞老程那样的人,一把年纪反正没了上进之心,因此尸位素餐,得过且过。也不是费主簿那种寒门出身,靠着科举入仕,只知读死书没有半点庶务能力之人,他不会让手下胥吏蒙蔽。   杜如晦更不怕得罪人。   要做事,就会得罪人。   他把罗成当成了他在章丘执政的障碍,要想在章丘做事,就得先扫清罗成这个障碍。   罗成一日不走,他杜如晦心中就始终不舒服。   他合上查不出问题的帐簿,缓缓开口。   “王捕头,本官接人举报,市场里刘家饭馆里违法买卖牛肉,这事非常严重。耕牛极其宝贵,禁止私人宰杀。可如今有人为了牟利,却私宰耕牛贩卖,甚至就在我们眼皮子底下贩卖,这种事情绝不能纵容。你马上带人严查此事,先把店铺封了,然后把店家抓回来审问。” 第153章 冲冠一怒为红颜   “罗成拜见杜县尉!”   县尉公廨堂上,罗成由张仪臣介绍给杜如晦。面对这位对他穷追猛打的新县尉,罗成还是拿出了很大的尊重,礼数很周全。   可杜如晦却坐在那里冷声道,“你是郡兵营的,非我下属,不必如此客气。”   张仪臣在一边道,“克明啊,士诚可是我们章丘的功臣。上次若非是他击退王薄,八百贼匪就把章丘破了。要不是他擒下王薄,估计这长白山里的反贼现在还没平定呢。”   杜如晦却表现冷淡。   “罗都尉,我让人送到你营里的公文你看过了吧?我希望你能够在三日内,带着郡兵营移驻到北面的长白山下去,虽说山中贼匪已平,但是否真正山中无匪这个现在还不好说。我们得以防万一,你带郡兵营驻于山脚,可以防患未然。”   罗成的脸色也不太好看了,但他还在忍着。   “县尉,我们刚从县城移到城外,如今这城外的营地还没建好,又要我们移驻北边的山下。如今眼看着已经进入了寒冬,五百弟兄仓促迁进山,没有营房没有薪炭,这如何可行?”   杜如晦却不理会,“这是你的事情,总之三日之内必须迁走。”   “我还有事,改日再谈。”   杜如晦端起茶杯,下面马上有个随从进来送客。   走出门外。   罗成脸色不好看,但张仪臣的脸色就更不好看了。   “这就是士族名门的傲气?”罗成冷笑几声。   张仪臣黑着脸道,“之前你跟我谈的那事,可以开始了,你放手去做,我支持你。”   现在已经不仅仅是杜如晦跟罗成之间的事情了,现在他张仪臣也已经卷入其中。杜如晦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再不出手,他以后还真要被这狂生给架起来了。   牵上马,罗成正准备出城,却看见一群捕役押着一群人过来。   “罗五兄弟,救我们啊。”   抬头一看,却是老四的未来大舅子在喊他,只是这个大汉此时有些狼狈,头上套着锁链,脸上还有些青肿。   他后面,还有他老娘、妻子以及几个兄弟姐妹,刘家饭馆里这一家子几乎都被捉过来了。   “怎么回事?”   罗成过去问道。   “这些捕役诬陷我们贩卖牛肉,便封了我们的店,还把我们抓起来了。”   听到这,他不由的皱起了眉头。   不用说,肯定又是出自杜如晦之手了。   “别废话,赶紧走!”   一名拿着铁尺的捕役在后面推搡刘老大。   罗成伸手拦住他,“兄弟,这里面怕不是有什么误会。”   “你谁啊?”   “我是罗成。”   罗成在章丘城还是很有名头的,那捕役听了后明显怔了下,可马上这人却又道,“管你罗成刘成,衙门办差,闲人走开,否则连你一起拘起来。”   气的罗成已经准备撸起袖子抽他两嘴巴子,结果这时过来一人,“罗都尉,不好意思啊,这小子年轻不懂事,不知道你威名。这事啊,是县尉点名交待的,我们也只是奉命办差,你也不要为难我们。”   罗成扫了他一眼,却是原来捕房里的一个帮闲,如今却是已经摇身一变成了捕快了。   “好,我不为难你们,但你们办差也请客气一点,别为难他们,你知道,他们是我兄弟的未婚妻家里人。”   “明白明白。”那人连连点头。   罗成转身对刘老大道,“你别担心,我去帮你打听下情况。”   “罗五兄弟,你可一定要帮我们啊,我们真没贩卖牛肉,更没私宰耕牛。”   前面那个捕役却在边上道,“人赃并获,还敢说没有,在你店里查抄到的牛肉可还是带着血水新鲜着呢,难不成是牛肉干不成?”   “那是别人卖给我们的,我们没贩卖,更没宰杀,就是买了点牛肉。”刘大急忙道,“罗五兄弟,真的,我们真没贩卖,更没宰杀。”   ……   罗成转身又回到了县衙。   他直接去见杜如晦,可杜如晦却根本不见他,只让一个随从打发了他,他说明来意,仍然不见,只说会秉公执法。   罗成只得去找张仪臣了。   “刘家真没宰牛?”   “这事情其实一查便知,他们只是买了不法屠夫私宰的牛肉做菜,并没有自己宰杀贩卖。”   张仪臣点了点头,“如果仅仅只是这样,那这倒也不是什么大罪。按照律法,刘家掌柜得判笞刑,再罚一笔钱。”   笞,便是打板子。   罚钱更是小事。   “还请县令过问此案,我担心杜县尉小事弄大,搞出冤假错案来。”   张仪臣皱着眉头想了想,“你先回去,我会盯着此案,如果他真敢乱来,那我倒正求之不得。”   罗成听出他言下之意来,杜如晦要是办案有误,这就是送把柄给张仪臣了。   “好,我回去做我的事,这边就请县令多关照了。”   打马出城,回到营地。   就见到营门口刘三娘子正拎着两把大屠刀在那里破口大骂,但守门的郡兵却不让他进。   “嫂子?”   “谁是你嫂子?”刘三娘心情很差,没给罗成半点好脸色,“你们姓罗的就没一个好东西,你跟新来的县尉不合,反倒牵连我们刘家出事,如今饭馆被查封了,我爹娘哥嫂他们也被抓走了,我来找罗四,这些挨千刀的却不让我进去。”   “嫂子你先别急,这事情我刚才在县城已经知道了,我已经请县令插手此事,很快就能把刘哥他们放出来的。至于这值守营兵,他们也是职责在身,你别为难他们。”   听到这,刘三娘才算面色好看了一些。   “小五啊,这事你一定得帮我们,那些王八蛋,一来就东翻西抄,打砸东西,连我们店里柜台里的钱都给抢走了。”   罗成把刘三娘请入营中。   营地里,罗四他们不知道门口的事情,还带着一群郡兵在训练呢,罗成不让他们出营,于是气没处出火没处花,便只能拼命训练出气。   “三娘,你怎么来了?”   罗四见到提着两把刀的刘三娘,腿肚子都有点抖。刚才还把钩镰枪兵训的跟孙子似的他,转眼自己就成孙子了。   “罗四,老娘让人欺负了,你管不管?”刘三娘一见老四就吼道。   本来还两腿战战的老四一听,立马眼睛都瞪圆了,“他娘的,哪个王八蛋敢欺负老子的女人,是谁,你告诉我,老子现在就去砍了他。” 第154章 忍无可忍,那便无须再忍   “是可忍,孰不可忍!”   郡兵营里,老四怒发冲冠,破口大骂。别看他平时总说后悔后悔,但其实老四还真是非常喜欢刘三娘的,一听她说被人欺负了,老四就怒了。   哪怕现在罗成已经说清了事情经过,并不是他想象中的那种被欺负,可老四也忍不住了。   “老五,杜如晦这王八蛋一而再而三的欺负到咱们头上来,这口气不能再忍了。”   “那你想怎么办呢?”罗成问。   “砍死他!”老四红着眼睛道。   “砍死他,然后你被官府处斩?”嗣业反问。   罗四红着眼睛走来走去,胸膛气的剧烈起伏。   “老子今晚摸进县衙一刀了结了他,神不知鬼不觉。”老四道。   刘三娘马上道,“这才像个男人,我跟你一起去。”   看着这一对,罗成不由的头疼。   “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们,趁早打消这念头。你以为杜如晦是什么人?当朝工部尚书嫡孙,京兆杜氏的嫡出,人家来上任,身边带着好几十人,其中就有十几个都是曾经上过战场杀过敌的老兵,你想神不知鬼不觉的潜入衙门行刺他?你还没接近他,就已经被人发现,甚至是被干掉了。”   “那你总不能让我忍气吞声吧,我告诉你老四,我忍不下去了。”   “忍无可忍,那便无须再忍。我们一再退让,可对方却不知收手,那我们就只能反击。”罗成道。   老四欣喜道,“这才像个男人。”   “但是……”罗成顿了一下,“我们不能是莽夫,不能胡来。否则,就会陷入别人的圈套,我们不能被别人牵着鼻子走,我们得按我们的计划来。”   “什么计划?只要是干姓杜的计划我都支持,你快说。”   罗成转头问刘三娘,“你们家牛肉是在谁手里买的?”   “你问这个做什么?”   “自然是帮你们洗脱干系。”   ……   “这里就是白水乡的水南里。”   刘三娘指着前面那山脚下的一片村子,“卖我们牛肉的就是这村里人,不过你们可得小心些,这村里都是同姓同族的,十分齐心团结。”   罗成点了点头,他让老四照顾好刘三娘。   本来他是不想带个女人来的,但刘三娘非要来,而且她说她认得卖牛肉的那几个人,最后他也就没坚持。   私宰耕牛犯法,但只要有利,那么总是会有人铤而走险的。   之前罗成还在县衙做班头时,就抓过私宰耕牛的家伙,那群人早勾结了衙役,因此买卖干了很久也没事情,钱没少赚。只是后来碰到罗成管着三班,这伙人便被逮起来了。   可一个萝卜一个坑。   那伙人不卖了,这买卖却早有人盯着。   当初罗四甚至都想来干这买卖,后来被他喝止了。   刘屠家也想搞,但罗成不肯,没后台他们后来便也没做,但饭馆里还是进了私宰的耕牛肉来卖,谁料就被杜如晦给干了。   若是别人,罗成可以不管。   但刘屠家是罗家亲家,这事必须得管。   只要能把真正的私宰耕牛的家伙抓出来,才能洗清刘家的嫌疑。   罗成所有的后招,也要以此为节点展开。   “一会小心点,别露了马脚。等找到了人,你们再进来。”   “好。”   罗成便带着老四、三娘,还有老三、小六,一行五人,大摇大摆的朝村里走去。   五人都身着普通的布衣,而且还有个女人,因此村里人倒没有多少警惕,靠近村门时,只是有人问了下找谁。   三娘便道,“我是长白乡靠山村刘屠的女儿,我们家在县里新开的饭馆,我来找马家兄弟买点肉。”   老头听说买肉,警醒的打量了他们几眼。   “没有来这买肉的。”   “我知道,以前都是马家兄弟给我们送过去。只是今天有客人在我们这里订席,指明要做个全牛宴,因此我阿耶特意让我过来找马家兄弟。”   “怎么让个女人来。”   “怎么的,你瞧不起我们女人还是怎么的?”刘三娘说翻脸就翻脸,瞪大眼珠子对老头不客气的嚷道。   “早听说刘屠的女儿个个凶悍,看来是真的。好了好了,你们自己进去吧,东边第三排最左边的那户就是了。”   老头摇着头道。   罗成他们便大摇大摆的进了村门。   山南村是山南里最大的村子,也是个靠山的山村,村子和其它村子基本上一样。比邻而居,百来户聚在一起。   村子还有村墙,开有村门。   平时还有人把守村门,这基本上是各个村子的式样,和城里的坊市一样,相对封闭,注重防御,能防贼防盗。   全村一百多户,得有六七百人,算是一个大村子,而且这个村全都姓马,一个祖宗传下来的,同宗同族,向来团结骠悍,以往跟邻近村子争水争林,斗殴打架就从来没输过。   因此马家人胆子也大。   宰牛的马家兄弟有六人,老大马连升四十来岁,以前也是个屠夫。他发现了贩卖牛肉的空当后,便拉着自家几兄弟干起这买卖来。   虽然刚开始干,但收益却着实不小,兄弟几个干的非常起劲。   “原来是刘家妹子来了啊。”   马连升长的很粗壮高大,留着长胡须,一边笑着迎接,一边眼睛却在悄悄的打量着罗成几个。   罗成和老三他们都是简易的做了点伪装,比如罗成给自己弄了一副胡子,老三也把一张脸弄的比较黄。   马老大倒一时没有认出他们就是威名远扬的罗家兄弟来。   “马老大,我家饭馆接了个大买卖,有客人预订全牛宴,你能给我现在弄头牛来吗?”   “看来你们家饭馆生意真不错啊,我早就跟你爹说过,这牛肉肯定受欢迎,没错吧?一头牛没问题,别说明天要,就是现在要,我都能给你弄来。”   罗成在一边道,“说有就有?”   “那可不,公牛母牛,老牛小牛,还应有尽有。”马老大拍着胸脯道。   “怎么可能?”   “还不信,我带你们去看看。”   马老大见罗成他们是刘三娘带来的,也不怀疑他们身份,便带着他们来到后院,坚挨着后院的围墙上,建了一排茅草屋。   一眼望去,居然是一排牛栏。   牛栏里面,关满了牛,随便一数,起码有十几头,还真是公的母的老的少的,应有尽有。   罗成一下子心里有数了,看来这马家兄弟不但私自宰杀耕牛贩卖牛肉,甚至还可能在干偷牛的勾当。   这还真是不虚此行,抓到一条大鱼了。   “马兄弟,你们这买卖还真是做的大啊,不过你们就不怕搞的太大,被衙门查吗?”罗成假装不经意的道。   这时马老大身后一个兄弟道,“衙门不会查的,你就放心吧,我们已经喂饱了他们了。”   马老大转身瞪了一眼这个兄弟,“闭嘴。”   罗成微微一笑,看来还有意外收获。 第155章 剑拔弩张   “朝廷早有禁令,马牛驴皆能任重致远,济人使用,不令宰杀。”   县衙堂上。   县尉杜如晦开堂审案。   手拿惊堂木重重一拍,堂上站班的皂班衙役们顿时齐声高喊威~~武~~   “大业律明文规定,故意杀死他人马牛的,杖七十,徒一年半。私宰自己马牛的,杖一百。耕牛伤病死亡的,不报官府,私自开剥,笞四十!”   杜如晦对于朝廷的律法条文十分清楚,张嘴就来。   在春秋之时,杀耕牛甚至是死罪,到了秦朝时,律法也明文规定,盗马者死,杀牛者枷。到了大隋朝,耕牛一样是重要的物资,甚至是战略物资。大隋刚开国之初,推行均田制,甚至规定家里有耕牛的,牛也有资格分到田地。   朝廷还把所有的耕牛登记在册,极重保护。   到了如今,虽然说有耕牛已经不能多分地了,但牛依然是重点保护对象,禁止私宰。牛就算病死摔死了,也得报备官府,然后由官府派人过来宰杀开剥。剥下来的牛皮、牛角、牛筋这三样东西,更是只能上缴朝廷。   至于牛肉,一般情况下也是由官府和买走。   没有经过登记宰杀耕牛,重罪。   就算买没有经过官府宰杀的私杀牛肉,也一样是犯罪行为。   史书上就记载过在南北朝的时候,有一个有名的清官叫傅昭,当时他儿媳给他敬了一碗牛肉,当他看到牛肉时便说,我吃了就是犯法,但是呢,律法规定亲亲相隐,你是我儿媳,我又不能告你,所以他说,这个牛肉他不能吃,让儿媳妇把牛肉给埋掉了。   “刘大,你在县城开饭馆,私自买卖牛肉,可知罪?”   刘老大跪在地上,还戴着枷,被这阵势弄的惶恐不安。   “求县尉宽恕。”   “我问你刘大,你的牛肉从何而来,还不如实招来。”   “别人卖给我的。”   “究竟是何人卖与你的,什么时候卖与你的,卖与你多少次,总共买了多少,还不一一如实招来!”   刘大虽然吓的发抖,但也还算聪明,这个时候便咬定这是头回买,就买了几斤牛肉,还被衙役们给抄了。   “混账,居然敢蒙骗本官,来人,给我杖打二十!”   “且慢!”   一个声音在外响起,却是县令张仪臣来了。   杜如晦起身,“县令?”   “听闻出了私宰耕牛的案子,我特来听听。”   私宰耕牛是重罪,而且对于地方官来说,也事关自己的政绩。朝廷有规定,地方官任内,若是治下出现七次以上的屠牛案件,那么就是严重的失职,考评就会不合格,连升迁都不行。   私宰耕牛甚至是和杀人放火一样被列为遇赦不赦的重罪。   治下出了私宰耕牛的事情,可是严重影响地方官政绩的,张仪臣过来旁听,倒也说的过去。   “县尉,你将刘大责杖,似不合法。”张仪臣一坐下,便挑刺了。   “县令,刘大饭馆中查出牛肉,且来源不明,是私买的牛肉。”   “就算来源不明,可你又可有其它证据?”   “未有,因此下官让人杖打刘大,让他交待牛肉来源。”   “你是怀疑他与私宰耕牛之人暗中勾结?”   “正是。”   “那可有证据?”张仪臣又转了回来。   结果自然是没有。   于是张仪臣便说杜如晦处置不对,刑讯逼供,不是审讯之法,若是强行杖打,就算交待了,又如何保证不是屈打成招?   “那敢问县令可有审讯之法,能够得到口供?”   “没有证据,那就去找。”张仪臣非常不客气的道。   气氛顿时紧张起来。   自杜如晦上任以来,县令张仪臣算是处处让着他,可现在,却公然在堂上如此驳斥他。   “按律法,如果只是私买牛肉,不算重罪,可视轻重罚钱。衙役在刘大饭馆只搜出十斤牛肉,那么按律只需罚钱一千,笞十杖。”   “张县令。”杜如晦面沉如水。   “杜县尉是对我这个判决不满?”张仪臣也黑着脸。   “我怀疑刘大多次私买牛肉,情节特别严重,影响十分恶劣,必须严惩。”   “可有依据?”   张仪臣却已经干脆撕破了脸,“如果没有依据,那么本县对你的判决认为不妥,可以否决。现在本县亲自审判此案,判刘大笞十、罚钱一千,令其饭馆停业整顿好,方许再开。”   杜如晦的脸色非常难看。   但正如张仪臣所说的一样,他只是个县尉。在大隋的四等官制中,审理案件时,他只是个判官,而张仪臣却是主官,现在通判官县丞和勾检官都主簿都暂缺的情况下,张仪臣确实可以直接当堂否决他的判定。   案子就这样结了。   杜如晦再不满,也没用了。   刘大被拉出去当众杖打十棍,然后又罚钱一千钱,刘家人便当堂开释了。   案子结束,张仪臣甩袖离开,只留下杜如晦黑着脸坐在那里良久不动。   他知道,局面变了,只是不知道为何张仪臣会突然这么大的改变。联想到之前罗成入城见过张仪臣,杜如晦明白,肯定是罗成的原因。   是罗成说服了张仪臣,与他做对。   理由是什么?   “把快班的班头叫来!”   杜如晦对着快班班头大发雷霆,这个案子被张仪臣插手,最大的原因还是证据不足。只抄到十斤牛肉,半点其它证据都没。别说定刘家私宰耕牛,就是想定他们多次私买牛肉都定不了。   “本官给你三天时间,务必查出刘家的牛肉是从哪里来的!三天之后,若是查不出来,就将你革职是问。”   捕头无奈的告罪离开,回到捕房,便对着所有的捕役骂了一顿,然后给他们两天时间,让他们必须找到宰牛者。   一群捕快被骂的狗血淋头出来。   一个个唉声叹气,只得顶着寒风到街上去瞎逛,不管有没线索,总比呆在捕房里挨骂强。   街边。   两个捕快凑到一起。   “老王,这事看来麻烦了。”   “确实,谁也想不到好好的会出这种意外。看来得通知下马家兄弟,让他们最近安份点,不要再顶风做案了。”   “干脆让他们出去避避风头,等过了这阵风再回来。”   “嗯。” 第156章 胆大包天   “这么多牛,看来马兄弟你这买卖真的很赚钱啊。”   罗成看着那新搭的牛棚里那么多的牛,笑着对马老大道。   刘三娘道,“兄弟你还不知道屠牛有多赚钱吧,一牛买来不过三四千钱,而屠宰卖肉,却能得肉二三百斤,你知道现在牛肉卖多少钱一斤吗?五十文!一头牛卖的好能卖一二万钱!”   “不止吧,光牛肉就能卖一二万钱,那还有牛皮牛角牛头筋呢,这也是好东西啊。”罗成笑问。   马连升道,“东西是好东西,不过这东西官府管的严,可不好出手。我们兄弟也正愁找不着买主呢。”   “我倒是认得一人,他比较有门路。若是马兄弟你愿意的话,我可以哪天带他来看看。”   马连升一听还有这门路,当下高兴的道,“那就多谢这位兄弟了,若是事情成了,回头少不了你的好处的。”   “好说好说,真羡慕马兄弟你,能找着这么好的买卖,光卖肉就是四五倍的利啊,这一天就算宰一头,也有不下两万钱的收益,简直比抢劫还赚钱。”   “看是如此,可哪里真有这么多赚头。还得各处打点,否则买卖哪做的安稳。”马连升也有些得意的道。   “我有个疑问啊,这官私牛马,那都是有专门登记在案的,这牛有牛账,谁家有牛,什么毛色,几岁口都登记的清楚呢。马兄弟你从哪里能买到这么多牛呢?”   马连升哈哈一笑,“蛇有蛇道,鼠有鼠路,总有法子的。”   罗成却已经明白,这个家伙所谓的门路,不过是偷窃罢了。大隋相当重视耕牛,官府专门设立了牛账,登记耕牛的数量。牛下了崽要登记,牛老病死了要销账。   而牛就算老病死了,也不得私自宰杀,得报官来屠。   因此可以说,一本牛账,把牛管控的很严密。偶尔私宰一头牛,贿赂一下衙门里的人,倒也能摭的过去,可你说天天宰杀,那就难了。   见马连升不肯在这方面多说,罗成便话题一转,说要去看看他家存的牛皮牛角牛筋,说是看看数量和品相,到时好跟他朋友说。马连升倒是一听说来精神,立马带着罗成他们来到院角一处柴屋。   那里现在堆着许多喂牛的稻草,推门开走进去点,就闻到很大的腥膻味。走近点,却是一大堆的牛皮牛角牛筋等物。   这些东西经过了简单的加工,粗略一数,牛皮起码有上百张。   这意味着,马家兄弟虽然做这屠牛买卖没多久,可已经屠了上百头牛了。   这可就真是一桩大案要案了,不说别的,仅是这些牛皮就能让这几兄弟断头。   牛皮牛角牛筋向来是朝廷管控的军备物资,用来制甲和弓的重要材料,禁止普通百姓拥有,平时杀牛后这些都要上缴不得私留。   更别说私自交易了。   马家兄弟刚做这屠牛买卖,牛肉倒是好卖,可这牛皮之类的却没门路,暂时便只能粗略加工后都堆在这里。   “数量不少啊,就是没有怎么处理好,品相有些差啊。”   “我们也不懂,就是随便处理了下。”   “可惜了,品质不够,价格可就差多了。”罗成还假装一副可惜的样子。   “只要兄弟你帮我们找到销路,价格便宜一点我们也愿意。”   确认了自己需要的消息,罗成他们也没多呆,让三娘留了一些订金,然后几人便告辞离开。   出了村门,往外走了一段路。   那边大队郡兵正在待命。   “五哥,查清楚了吗?”杜伏威上前来问。   “嗯,基本上已经查清楚了,这个马家兄弟够胆大的,他们不止是私自屠牛,而且还是偷盗耕牛屠杀,偷的还不少。他家积存了上百张牛皮,足以证明他们私屠了上百头牛,而且他家牛棚里还关着十几头牛,能确定都是偷来的。”   “可以动手了。”   杜伏威一下子拔刀自己的大砍刀来,兴奋的道,“他娘的,逮着条大鱼来。”   “五哥,我有一点不明的是,这马家兄弟偷盗了这么多牛,怎么却没听到有报案呢?”   “估计是在外乡外县偷盗的。”   “动手吧!”   杜伏威得令立马对手下的弟兄一挥手,“跟我来!”   大业律、厩库一篇中,律令明文规定,把屠牛行为分为故杀、误杀、盗杀,根本情节不同,各有相应的法律后果。   如故杀官私牛马,徒一年半,还要赔偿经济损失。   若故杀自家牛马,徒一牛。   宰杀的是亲戚家的牛马,也与杀自家牛马一样。   但如果只是误杀,则不坐,偿其减价。   而若是盗窃官私牛马而杀之,则至少徒两年半。原因在于马牛军国所用,故与余畜不同。   偷盗宰杀一头牛,就要判两年半徒刑加赔偿,这在隋朝来说已经是很重的刑罚了。要知道,隋立国之后修订律法,废除了不少肉刑,又减轻了许多刑罚。   就拿徒刑来说,最低半年,最高三年,总共五等。   徒刑就是剥夺人身自由,同时还要强迫劳作,相当于是劳改犯。劳改犯最高才三年,看似很轻,但古代人坐牢条件差,吃不好穿不好,劳动强度又大,做久了命都会没。更何况,其实古人坐牢也坐不久。   动不动朝廷就要大赦天下,平均起来一年半就要大赦一次,一般的徒刑因此往往都坐不到两年,没到期就赦免回家了。   但是也有一些罪名是不赦的,首先就是谋反等十恶重罪,这是遇赦不赦的。   另外也还有几样罪名虽不是十恶之列,也一样罪在不赦。   这就是杀人放火、持仗抢劫、屠牛铸钱、合造毒药。   私宰耕牛和私铸铜钱,与杀人放火、制毒抢劫一样被列入了不赦之列。哪怕判的不重,可判几年就得老实的坐完几年,一天也别想提前出来。   当然,如马家兄弟这样不但盗杀耕牛,而且还数量特别大,情节特别恶劣的就严重了。要是判的严点,完全够的上砍头,哪怕轻点,也起码是个流放,这流放可比徒刑严重多了,哪怕流个一千里,也别想再回来。 第157章 反了   杜伏威一马当先,带着他手下五十名刀牌手,左手盾牌,右手横刀,猛冲向南水村。   村门口,守门的老头正晒着太阳,听到脚步声,睁开眼睛就看到一群如狼似虎般冲来的汉子。   “干……”老头本想问是干什么的,可只吐出一个字,后面的话就再吐不出来了,他吓的两腿战战,整个人都动弹不得。   冲在最前面的杜伏威一脚把这老头踹翻在地,“绑起来!”   赵贵带着斥候队的五十轻骑,则已经分成几队,在村外把村子包围了起来,今天,一个也别想逃。   虽然做案的是马连升兄弟,但南水村知情不报,却是犯了窝庇之罪。   这种村子同宗同族,十分团结,若是大意了,搞不好还要吃亏。因此罗成可没大意,来的时候,直接拉了两队郡兵过来。   在凶横的村人,在一百郡兵前,都不过是纸老虎。   大队的刀牌手冲入村庄。   村里呼喊声四起,村人也发现了情况,可面对全副武装的郡兵,这些人居然还试图抵抗,他们呼兄喊弟,抄锄头拿铲子,连一些老太婆都提着锅铲出来。   若是一般的人遇到这种情况可能就懵逼了。   但杜伏威没有,他手下的刀牌手们也没有,他们可是剿过匪打过仗杀过人的,再凶悍的贼匪都遇到过,更何况都尉已经证实这里的人犯罪事实。   “敢有抗法拒捕者,统统打倒,若敢执械反抗,杀无罪。”   马连升几兄弟提着柴刀猎叉冲了出来,二话不说就上来拼命。   杜伏威提刀迎上前去,一盾挡住马连升砍下来的柴刀,然后右手一刀就砍在了他的腿上,顿时马连升这个人高马大的壮汉就倒了地。   杀牛他有一手,可对战明显就没什么经验了。   马连升一倒,凶悍的马家人也懵了。   有人还在冲,有人已经在犹豫,还有人在跑,刀牌队可不管这些,三人一组往前冲,见人就砸,敢持仗反抗,直接就拿刀砍。   几个人见血之后,马家人的嚣张也终于崩溃了。   凶悍凶悍,并不代表真不怕死。   罗成几兄弟漫步进村时,村里基本上已经无人敢反抗了,都在四散奔逃。   可村门已经被斥候轻骑守住,村墙外还有轻骑在把守,想逃跑的都被弓箭赶了回来。   “都尉,一网成擒!”   混乱持续了大概半个时辰。   半个时辰之后。   水南村的社树之下,全村老少几百口人,除了没在村里的,其余人都被赶到了这里。   马连升几兄弟被捆的跟猪一样扔在地上。   “都尉,一共查获牛皮一百一十七张,还有牛角牛筋等大量,另外还查获了偷盗来的耕牛三十七头。”   “这么多?”   罗成都有些惊讶,他之前在马家看到的可是才十来头。   “都尉,不止马连升兄弟家有偷窃来的牛,村里还有好几家里也有偷窃来的耕牛。”   简单的讯问过后,就得到了答案。   这个村子民风彪悍,马连升兄弟几个以前就不是什么老实本份的人。他们兄弟几个,早就有干偷牛的买卖,只是一直跑到外县去偷,因此倒是一直没被抓过。   以前他是偷牛供给屠牛贼,可上次屠牛贼被抓后,他的牛无处可销,后来几兄弟一合计,干脆自己屠牛来卖。   然后他们发现屠牛的利润更高,起码是四五倍之利,如果是偷来的牛,那更是无本之利。几兄弟胆子也大,他们短时间里,就把牛肉卖遍齐郡九县不说,甚至还卖到隔壁的鲁郡去。   到如今干脆不再去偷牛了,他们嫌偷牛没屠牛赚钱,因此专心屠牛卖,然后让同村的人去偷牛供给他们。   村人偷牛,他们兄弟屠牛,然后还有村人帮他们卖牛肉送牛肉,形成了一条屠牛产业链,村人相互包庇,又贿赂了衙役,于是乎他们村子这买卖做到一天能杀几头牛,可县里根本不知情。   人赃并获。   罗成很满意,但他还是在这里进行了一次简单的审讯,交待让二姐夫王子明负责记录在档,并让那些人在自己的供词下面画押按手印。   有了赃物,有了供词,罗成的这次突袭就算圆满了。   身为郡兵营都尉,捕盗剿匪辑贼,本就是他的份内之事。   发现了特大的盗牛屠牛团伙,本来应当先知会县里,但罗成却直接动手了,有抢功之嫌,却也没有逾越差事。   只是这样做,肯定会让县衙有些被动了,可罗成哪管这些。   “把屠牛盗牛者押走,包庇的村人暂时留在村里,杜伏威。”   “在!”   “你带刀牌队留守村里,看押这些村民。”   交待完之后,罗成便带着供词以及马连升等这些屠牛盗牛贼返回县里。   “老五,我们下一步怎么办?”   罗成扭头看了眼拖在马后的马连升等人,“自然是去县城了。”   “去县城?”   “对,咱们去县衙抓人。”   “抓谁?”   “抓与盗屠牛贼的衙役!”   老四一听,立马来了精神,“好,老五你终于硬了一回了。”   罗成白了罗四一眼,什么叫硬了一回,老子现在天天早上一柱擎天好不。   打马回到县城外营地,罗成直接下令营中各队集合。   除了留守在水南村的刀牌队,其余九队人马,迅速集结完毕。   跳荡队、冲锋队、轻骑队、斥候队、枪盾队、钩镰枪队、朴刀队、弓弩队、长枪队、长矛队,一队队迅速整装集结。   “举起旗帜,出发!”   五百余人顿时打起旗帜,鱼贯出营,往县城而来。   县城北门,民壮守着城门。   远远的看到郡兵营全副武装的杀过来,脸色都变了。   “罗成反了,快禀报县尉!”   县衙。   杜如晦还在生气之中,一名壮班衙役连滚带爬的进来,慌张的禀报。   “不好了,不好了,罗成他反了,正带着郡兵营杀奔过来!”   杜如晦一听罗成反了,倒是不惊不怒。   “罗成,你就这么点斤两吗,那我以前真的高看你了。”   衙役不明白这个时候了,县尉还在嘀咕什么,“县尉?”   “慌什么,立即传令四门,关闭城门,三班衙役上城把守。”   话刚落。   又一人冲了进来。   “不好了,县尉,罗成已经带兵冲入县城了!”   “他正往县衙而来!” 第158章 逼宫   杜如晦脸色终于有些变了。   “把所有人都召集起来,把守衙门。”他沉声下令。   “县尉,罗成带着郡兵营几百人马呢,咱们不是他们对手啊。”一名衙役小声的道。   “废物,未战先怯!”   杜如晦撇下那胆怯衙役,从墙上摘下横刀,便向外走去。   罗成一行速度极快,当杜如晦提刀出来时,他已经带队冲到了县衙。   一路上,几乎是没有遇到什么阻碍,北门守门民壮虽然也想关门,可贾润蒲带领轻骑队飞奔而至,轻松抢夺下城门。   再之后,更是再无人敢挡,就这样一路来到了县衙前。   县衙前的民壮看着罗成气势汹汹的带着几百全副武装的郡兵杀到,哪敢什么抵抗,直接全做鸟兽状跑了。   当杜如晦提刀出来时,便有了很奇怪的一幕。   杜如晦手提横刀出鞘,一人挡在县衙大门前。   而对面,则是罗成骑在马上,身后数百郡兵,长枪如林,横刀耀眼。   “罗成,你带兵入城,意欲何为?反耶?”   “杜县尉,此话何意?罗成身为县中郡兵营都尉,统领一营郡兵,是为保境安民,剿匪捕贼。今日入城,其实是来办个案子的。”   “办什么案子,需要如此兴师动众?”   “县尉,难道我罗成就不能来县城了吗?这是何道理?”   张仪臣闻讯赶来,面色阴晴不定,他刚才也是听说什么罗成反了,带兵杀进城来了。跑出来一看,罗成还真是带着几百全副武装的郡兵来了。   “罗成,你这是干嘛?”   “禀报县令,我郡兵营查了一桩要案,白水乡水南里的水南村发现一伙特大盗牛屠牛团伙,他们偷盗耕牛私自宰杀贩卖,非法勾当遍及齐鲁两郡十余县,我郡兵营摸查清楚之后,今日调动人马围住水南村,一举将贼人抓获,人赃并获,查获盗窃耕牛三十余头,并牛皮一百余张。”   张仪臣松了口气。   “想不到治下居然有如此猖狂盗屠牛贼,罗成,你是送贼人前来吗?”   “回县令,这伙贼人如此猖狂,短短时间内盗得耕牛一百余,还私屠百余,县中却始终没有半点知情,皆因贼人暗中勾结县中衙役,我审讯得知此重要情况之后,为防夜长梦多,便直接入城来抓那内贼,免得他毁灭证据,或潜逃出外。”   “原来你是来抓内贼的。”   张仪臣扭头瞪了杜如晦一眼,“遇大事要有静气,杜县尉管治庶务,负责统领两房三衙,不说治下出现内贼还不知,就是罗都尉入城,还没搞清半点情况,就乱喊什么反了反了,太糊涂了。”   杜如晦先被罗成如此将军,本就难受。   现在又被张仪臣当众训斥,更是气的肺都要炸了。   可偏偏还发作不得。   罗成说自己是办案要紧,他还不能多说什么,否则万一罗成说他是想包庇属下,这就说不清楚了。   “县令,下属中出了如此蛀虫,本官也绝不容忍。罗成,那几个勾结盗屠牛者是何人,你说出来,我立马让人把他们拿下。”   “杜县尉,做事讲究有始有终,这个案子是我罗成在办,那我自然要办完他。此案犯虽出在章丘县内,但做案却跨齐鲁两郡多县,这种跨县大案,还是我们郡兵营来办比较好。”   “罗存孝!”   “属下在!”   老四大吼一声站出来。   “你马上带队进衙,把贼犯所供内贼给我抓出来!”   老四哈哈一声大笑,一挥手,顿时手下钩镰枪队五十名队员便扛着钩镰枪上前。   杜如晦提着刀站在那里,可老四却视若无睹,直接从他身边擦肩而过,甚至还故意拿肩膀撞了他一下。   杜如晦一张白脸气的变了色,可却无法发作。   他就算说罗存孝无礼冲撞上官,可在众人眼里,却无疑会是心胸狭窄的表现了。   “罗都尉,案子不是你这样办的。”杜如晦咬牙道。   “哎,办案心切,行事有些莽撞,还请杜县尉见谅了。”   一会功夫。   罗存孝便带着人押着两个捕快出来了,这两人就是被马连升招供收了他们好处,然后对他们屠牛贩卖之事不闻不问之人。   当然,罗存孝巴不得杜如晦今天没面子。   因此他抓了那两捕快后,又把两人手下的帮闲全都抓起来了,说是要配合调查。   衙门前,罗存孝一队人,押了足足三十多人出来。   跑来围观的百姓们便在那里议论纷纷,有人说为何抓这么多人啊。   有人便说,你还不知道呢,这些人勾结盗屠牛贼,偷窃耕牛私自屠宰等等。   杜如晦听着那些议论,觉得脸面全无。   本来只是两粒老鼠屎,可现在罗存孝却一下子抓了三十多个,虽然只有两个捕快,其余都是他们的帮闲,可百姓管不了这么多,大家只看到从衙门里抓出来三十多个内贼。   “杜县尉,我需要带这些人配合调查一下,还请通融。”   杜如晦这个时候能说啥?   多说一句,就是跟这些人牵扯不清了。   他只能看着罗成嚣张的打他的脸,打完左脸打右脸。   张仪臣心里也别提多爽了,今天罗成的行为,在官场上那是大忌,但他就是觉得痛快。杜如晦年轻气盛,到了之后都不把他这个上官放眼里,今天,罗成的这一顿乱拳,真是痛快啊。   “此案既然牵涉到快班捕快和帮闲,那么杜县尉回避一下也比较好。”张仪臣道,“罗都尉,这个案子就由你来负责审理,随时报知于本官。”   杜如晦看着罗成和张仪臣一唱一喝,胸膛起伏难平。   可张仪臣却并不打算放过他,好不容易有了机会,当然要用好。   “这两房三班刚刚重建,谁知道就又出这么大的事情,看来杜县尉新来乍到,对有些人还是不够清楚,本县觉得有必要重新审查一下这些胥吏了。快班出了这等蛀虫,班头有不可推卸之职,本县认为现在就可革去他们的差事,重新挑选可用可信之人,杜县尉,你以为如何?”   这种情况下,杜如晦又能说什么,总不能当着县衙前的这些百姓们说,本官认为有错的是下面的那两个捕役,跟班头无关吧?   “下官同意整顿。”杜如晦无奈答应。 第159章 将军   章丘县衙东厢。   房间里寂静无声,杜如晦一动不动的坐在那里。自罗成闯入县城,抓走了两个捕快三十多个帮闲扬长而去后,杜如晦就一直坐在这里了,已经几个时辰了。   寂静长夜里,外面传来了几声梆子。   已经三更天了。   可杜如晦却依然一动不动。   人没有动,可心里却始终平静不下来。   今天,罗成的这一顿乱拳,把他锤的不轻。他到任之后,花费了这么多时间好不容易在章丘县城建立起来的一点官威,彻底的被击垮了。   还是太大意了。   本以为罗成只是个能打能冲的莽夫,被他一阵钝刀子后,只能无奈离开。   可谁能想到,罗成一退再退之后,还会有如此猛烈的还击呢,而县仪张仪臣这次也同样反击的迅速,根本不再留半点余地。   大意了啊。   “公子,吃点东西吧!”   从大兴城跟随来的长随提着食盒进来。   “刚做好的汤饼,公子好歹吃点,就算再气,也不能不顾身体啊。”   杜如晦终于动了,他扭了扭头,“徐伯,多谢了。”   一碗热乎的汤饼下肚,杜如晦感觉似乎气顺了一些。   “公子,那罗成太过份了,还有张仪臣,他们两个一唱一喝,完全不给公子半分脸面啊。”   “哎,是我以前行事太急躁了些,你说我是不是太年轻了?”   “公子的本事才气那是大兴城里也数一数二的。”长随道。“只是公子有时太傲气了些,老仆斗胆就说一句,公子新来乍到,又是县尉,就算想做事,可也不能无视张仪臣,他毕竟是县令是主官。而那罗成虽说是农家子,可也确实是有些本事的,他是张仪臣的心腹,还是郡丞的门生,要动他,并不容易。就算要动,也得先等一等,如今县尉根基未稳,操之过急,未免就容易出差子。”   傲气,这是世家子弟的通病。   而杜如晦既年轻气盛,又是名门子弟,以往还才名远扬,因此来了之后未免有些瞧不上罗成这些人,可今天的事实却给他上了生动的一课。   “徐伯,那你说我该如何做?”   “要老仆说,干脆回京城算了,跟这些人玩没意思。就算赢了,也没什么值得称赞的。”   “不,我不可能因为这么点挫败就回京城,真这样回去了,那以后我还有何颜面再在仕途?”   “如果公子不愿意就此回京城,那么就只有两个选择了,要么把张仪臣调走,要么再调个帮手来。”   这倒也确实是个办法。   张仪臣毕竟是上官,而且他在这里几年,如今有罗成这样的帮手在,对章丘县城的掌握可不是他这个新来的县尉能比的。罗成敢跟他做对,除了是张须陀的门生外,最关键的还是有张仪臣这个县令的支持。   如果调走张仪臣,换个县令,那么情况又会不一样了。   当然还有另一个办法,如今县丞和主簿都空缺,如果能够跟大兴那边说下,调个自己人来做主簿或县丞,那情况也能不一样。   只是这种想法,刚冒了点头,又被他自己否决了。   他堂堂名门子弟,大兴城才子杜如晦,难道还需要找帮手?如果他这样做了,那就是承认自己彻底失败了。   徐伯看着杜如晦沉思不语,他跟随公子也多年了,知道这位公子的傲气。   “公子,老仆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徐伯你有话就直说。”   “公子,你名门贵族子弟,本来可直接门荫入仕,可公子却偏偏要参加科举考试,还考的是去岁最难的进士科,为何?”   “因为我虽出身名门,但我不想让人说我是凭父辈门荫,我想证明我自己的本事。”   “公子有志气,也确实有才气,科举考试一举考得进士。吏部考试,又是成绩最佳。高侍郎也说了,其实仅以公子的才能,就足够留在部寺或者是在大兴任职了,一个七品是跑不掉的。”   “可是高侍郎最后却建议让公子来章丘做个从八品的县尉,公子可以不来,但公子却来了,又是为何?”   “因为我想来历练,想离开父辈的荫庇,靠自己的本事做出一番功绩来。”   徐伯点点头,“那么公子此来,就是为了做出些业绩来,证明自己的能力了?”   “没错。”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觉得公子其实到这里后,一开始就走错了路,选错了方向。”   “怎么讲?”   “公子,要做事是对的,想出政绩也没错,可并不是说,要出政绩就要跟张仪臣对着干,也不一定就非要赶罗成走。”   “可我不想受到掣肘,更不愿意被架空。”   “公子啊,那要看具体情况啊。其实老仆觉得,完全还可以有另一种办法的,可以合作啊。张仪臣也是士族名门出身,才气也是有的,而罗成虽出自草莽,但本事挺强。公子若是不以他们为敌,而是以他们为帮手,那就不会有今日的结果了。”   杜如晦愣了一下。   他是世族子弟,出京时就被人告诫过,到了地方一定要小心下面的胥吏蒙蔽,要当心被他们欺瞒和架空。   而来了之后,他了解了下章丘的情况后,觉得以前程县丞和费主簿正是被下面胥吏蒙蔽和架空的,他也看不上张仪臣,觉得他在章丘几年,却让这里乌烟障气,甚至还出了反贼。加之在京时,高侍郎说罗成不过十六岁少年,却被张须陀请县尉之官,便先有了成见。   于是来了后,便想甩脱这两人,一人努力干出政绩来。   可谁能料到,如今会在这二人面前栽个大跟头呢。   “其实以老仆看来,公子与张仪臣和罗成有今日之冲突,关结还在于公子一来便与他们不和。只要公子肯放下架子,愿意结纳他们。老仆相信,以公子这身世和才气,他们肯定也愿意化干戈为玉帛的。若是能重修于好,以后章丘县城不再内斗,那么衙门内有公子外有罗成,这章丘县何愁不出政绩呢?就算这政绩有张仪臣和罗成一份,那又如何?如果张仪臣是程县丞费主簿那样的草包,自然是不能留着。如果罗成是樊虎刘守义那样的蛀虫,肯定要赶走。但既然如今公子也发现,这两人其实很有才干,那就不能只想着赶人,而是想着如何合力办好事情了。”   “重修于好?”   杜如晦陷入了沉思,这是要他妥协了。他杜如晦要向一个乡下子低头妥协?可不妥协,那就只能承认彻底失败了。现在妥协也是承认失败,但不同之处在于,承认失败后还能再在章丘县站起来,而现在回去了,就彻底的是打上失败烙印了。 第160章 软硬兼施   “徐伯,今晚我设宴置席,你去替我邀请张县令和罗都尉前来。”   徐伯闻言,面露欣慰之色。虽然他只是一介老仆,但在京兆杜氏这样的名门之中,能担任杜如晦这样嫡出公子的身边人,那都是千挑万选出来的,不论是阅历见识还是能力,都是非常出色的。   诚如他之前所说的一样,杜如晦要真想对付罗成和张仪臣,其实有的是办法,只需要动用杜氏的力量,不论是把张仪臣调走,还是把罗成调走,都非常简单。或者直接调来两个杜家门人当县丞和主簿都不是什么问题。   可杜如晦最终却没有这样选择,正如当初他没有选择留在京师一样,这个年轻的公子有自己的理想抱负,也不愿意一味的靠家族。在徐伯看来,这其实就是一种成长。尤其难得的是,经历这次挫败之后,他并没有颓丧,反而更加成熟了。如今的他,不再是一味的锋芒必露,反而懂得了妥协与权衡,这才是真正的成长。   杜家的嫡子,要当官很简单,但要想将来能够真正拜相,仅靠家世和才学是不够的,还得懂得权衡懂得妥协,入仕从政,其实就是练的妥协权衡之术,这就是官道。   只是先前杜如晦的行事,还是太过年轻了一些,经历了这次挫折之后,他已经成熟起来了。   “公子,老仆这就去邀请。”   县城外,郡兵营地。   罗成带着弟兄们押着几十个衙役和帮闲又回到营地,带兵入县城逛了一圈而已,但罗四等人却觉得份外爽快,这么多天来的郁闷一扫而空。   “那个狗县尉,还真以为世家子就有多了不起了,呸,还不一样在我们面前吃憋。”   “可不,看他刚才那副气的要死的样子,别提多爽快了,感觉就跟六月天喝了碗冰井水一样,痛快。”   罗成倒是没有跟他们一样兴奋。   罗四他们不清楚京兆杜家的力量,他却是很清楚的,这年头的世家可不是说说这么简单。就是杜如晦,他也很忌惮。只是他一味妥协,杜如晦却不肯相让,他才不得已走了这步而已。   刚才痛快是痛快了,可却是已经正式撕破了脸。   罗成也不知道杜如晦接下来会有什么手段反击。对付杜如晦这样的雏鸟他有很多办法,但他比较担心的还是打了孩子把爸爸爷爷给惹出来,到时杜家就不是他对对付的了的。   “把犯人关押起来,分别审讯,让他们招供画押。”   本来是章丘的案子,罗成现在抢了过来,他必须把这个案子办的牢固,否则后面会很麻烦。   扔下还在说的口水横飞的众人,罗成独自回到了自己的账中。   营时临时建起,大家住的都还是简易的棚子,只有他这个都尉和队官们才有一个帐篷。   坐到案前,拎起陶壶想喝口水,却发现是空的。   “西门,倒水来。”   喊了几声,却见西门君仪领来了县令身边的一个长随。   “张叔怎么来了?”   “县令让我过来问问都尉,接下来打算怎么走呢?”   “既然撕破了脸皮,那也没有什么好犹豫的了。我想从抓回来的这些捕快和帮闲身上找突破点,这些人虽然都刚任事没多久,但这些人既然连盗屠牛贼的钱都敢拿,肯定别处也没少伸手。”不管以后如何,反正现在剑已拔出,没有不见血就收回的道理。   以这些人为突破口,查他们贪污不法之事,然后牵扯到其它的衙役和胥吏们,最终的目的就是要把杜如晦新组建起来的两房三班再给他打掉。   这样一来,张仪臣就有理由重选一批胥吏,而衙门衙门,说到底还是靠着下面的这些胥吏衙役的,掌握了两房三班,那杜如晦也就只是个光杆县尉了。   刚送走张仪臣的随从,西门却又报杜县尉身边管家在营外求见。   一见面,徐伯先送上了一份请柬。   “今晚,我家公子在衙内设宴,邀请都尉与县令共饮。”   看着这张请帖,罗成倒有些疑惑了。这个时候,请的什么宴啊。   “罗都尉,我家公子很欣赏你的才干,你今年不过十六,又是出身农家,没有显赫的身世可依,也没有什么富庶的家底,甚至都没有正式进过学,也没拜过什么名师大儒,可却硬硬的在这大业五年底闯出了好大的一番名头,实令他这个世家子也万分赞叹的。”   世家子三字,在徐伯嘴里特意加重了。   罗成笑道,“不敢跟京兆杜氏相比,人都说京兆韦杜,去天五尺,谁人不知京兆杜氏名门士族,代代公卿呢。”他这番话说的不卑不亢。   “我京兆杜氏确实是天下名门,但我家公子却不仅有身世,他年少成名,早就才名满京师。这次本来是要留京师,在长安县任个七品功曹的,但最后我家公子却来了这章丘任个从八品的县尉,你知道为何吗?”   “或许是想证明下自己吧?”罗成道。   “没错,我家公子并不想只靠着父辈的门萌。”徐伯却又话音一转,“但就算我家公子不愿靠家族门荫,但杜氏也不会完全放任他不管的,更不会允许有人敢如此欺侮于他。”   “我家公子祖父是当朝工部尚书,郡公爵位,公子的父亲刚刚升任涿郡郡丞,有县公之爵。杜家子弟在朝为官者,多达三十余人。”   尚书三品,郡丞也是四品,更何况这父子俩还都有公爵爵位。   徐伯还告诉罗成,杜家不仅说名门大族,子弟在朝为官者众多,甚至姻亲遍布朝野,连宫中都有杜氏女子为嫔妃。   这是在告诉罗成,杜家的力量罗成根本对抗不起。   “杜家确实了得。”罗成笑着说道。   徐伯又道,“虽如此,但我家公子却也是敬佩欣赏那些真正有才干的人,比如说罗都尉你,还有张县令,你们都是有本事之人。我家公子来章丘,也是因为章丘屡出盗匪,地方混乱之名都传到了朝堂之上,这才选择了这里。不过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却也发现罗都尉年少却有才干,张县令也是老成持重,如今贼匪已除,正是一扫弊端,重修新政之时。我家公子愿意与二位抿弃前嫌误会,一起合作,共同把章丘县治理好。”   徐伯一番话,既有警告之意,又带来了和好之意。   虽然罗成胜了一阵,但真要对着干,杜如晦却还有更强的后台,对着干下去,谁也没好处。   “这些真是杜县尉的意思?”   “当然。若非公子之意,我怎敢逾越代言?其实我本来劝说我家公子,只要给大兴城写封信,要不了多久,张县令和你都会被调离章丘城,但公子没答应。他是个要做事的人,不是来内斗的人。”   不过能让杜家人说出这样低三下四的话来,其实已经足够自豪了,不管如何,徐伯便是代表杜如晦来送白旗的。   他罗成已经凭自己的实力,在杜如晦面前证明了自己的能力,就算杜如晦也不得不尊重他的实力,不敢再提什么赶他走,更不敢小瞧他,这番就是来请求休兵置战,握手言和的。   罗成终于收下了请柬,不管如何,徐伯的话意思表露的很清楚了。   杜如晦既然愿意收兵罢战,和平共处,那是最好的结果。真斗下去,他罗成还真不是人家的对手。   “好,今晚我一定赴宴!”   罗成已经拿出了实力告诉了杜如晦,他杜如晦有挑起战争的能力,但结束战争的却还是他罗成,他才是这场战争的胜利者。 第161章 夜宴   夜幕降临。   章丘县衙内,县衙是前衙后邸的布局,县令张仪臣带着家眷就是住在官邸。杜如晦新来上任不久,但因为没有带家眷,便也是在后邸住着。他与张仪臣的宅子其实只一墙之隔,但也是个独立的小院。   今晚,杜如晦特意在自己的小院里摆宴。   客厅里,就摆了三张案几。   杜如晦也没有邀请其它人,就请了县令张仪臣和都尉罗成两人而已。   罗成在衙前下马,徐伯便亲自引着他来到后邸,杜如晦在院前迎接。   “见过杜县尉。”罗成拱手。   杜如晦也拱手还礼,“罗都尉请。”   等两人入厅就坐,徐伯便又去请张仪臣过来。   等人来了,三人就坐,一番寒喧。   “让厨娘上菜。”杜如晦交待。   一人一张几案,菜式比较精致,酒也很好。   “这厨娘是我从京城老家里带来的,吃惯了家里的口味,怕在外不习惯。这酒也是出京时带来的,是吏部的高侍郎相赠的,这是玉薤酒,此酒乃是当今天子御制酒,酿酒之法来自胡人,相当珍贵,一酒难求,有价无市。”   罗成听了,也不由的好奇,想不到隋天子杨广居然还会酿酒。   端起来小啜一口,感觉味醇而性冽,有种啤酒的感觉。   “此酒确实特别。”   “这是用水谷所制,仿胡人之酒品而酿造,虽多饮亦不醉,虽大醉亦不病。”杜如晦介绍道。   罗成心想,不就是啤酒嘛,喝多了也不醉,就算真醉了也不会头痛伤身之类的。   张仪臣也是个爱酒之人,喝了几口也赞扬道,“虽不似新丰酒那般烈,也不似三勒浆那般劲,可确实很醇冽,好酒。”   大家便喝起酒来,几杯酒下肚之后,话题便也慢慢聊开起来。   气氛渐渐不再那么尴尬。   杜如晦倒也是个洒脱爽快之人,举杯先自饮一杯,然后再举杯向罗成和张仪臣致歉。   “如晦年轻气盛处事不周,让二位见笑了,还望多包涵,以后同衙为官,希望能够抿弃前嫌,一起治理好章丘县,治出成绩来,让百姓安居乐业。”   杜如晦摆出这样的低姿态来,罗成又岂能还摆架子。   当下也起身举杯,“是罗成性子鲁莽,还望杜县尉多担待。”   张仪臣哈哈大笑,对他来说,眼下这样的结果自然是最好的。   边喝边聊,大家倒确实有说有笑了。   杜如晦的厨娘菜做的很不错,菜式精致,味道也很好,让罗成也算是开了眼界,原来还总以为隋人的食谱简单,但现在想来,那是因为他接触的隋人菜式,都是些普通人家的生活,温饱都还没解决,自然不可能讲究什么烹饪啊精致这些。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杜如晦微微有些酒意上头了。   虽说这玉薤酒不上头,但杜如晦的酒量确实一般。   他忍不住抱怨说章丘这个地方,确实有几分穷水恶水出刁民,这长白山里屡出盗匪不说,甚至还出了反贼。这反贼刚平,这又出来一个跨郡县的盗屠牛团伙。   “衙门里的胥吏衙役也是良莠不齐,刚进衙没多久的捕快,马上就腐败了,让人失望。”   张仪臣听了也不由的头痛,连声说确实如此。   今年章丘县连出要案大案,蓝面鬼、知世郎、王薄反叛,长白山群盗,然后现在又出了盗屠牛团伙,对于一地父母官的张仪臣来说,这些都是要命的事情,随便出一桩,他今年的考绩就别想过,而现在接二连三的出现,这考绩已经别想有个好评了。   隋朝地方官员是三年一大考,一年一小考。而官员升官是要按考绩来的,考绩好的三年就能升迁了。考不好的,可能当满了九年都升不了,甚至可能三年都没当满就贬官降职了。   当父母官有许多硬性的考核指标,比如户口人数增长,比如租赋征收,再比如刑事案件的数量,治安的好坏等等。   任其内如果出现九件屠牛案,都会得到不好的考绩,更别说屡出盗匪案,甚至是反贼了。   为何古代官方记载里,杀人案件很少,甚至有时记录整个王朝一年只有几个十几个死刑犯呢?   不是这一年大家都是好人,而是刻意控制的结果。   地方官不愿意判死刑案,因为判一个,考绩就要降几分。   于是,能私了就私了,能协商就协商,不行就轻判,甚至干脆隐瞒。   但今年章丘县想隐瞒都隐不了,出了反贼了。   不过总算章丘县反应还算迅速,镇压了反贼,剿灭了群盗,出了伙屠盗牛团伙,也马上抓住了。   总的来说,补救的还算快。   “张县令、罗都尉,我杜如晦来章丘,早知道这边情况恶劣,可我还是来了,我就是想来这里做点实事,历练历练,我观张县令和罗都尉,也和一样是想做点实事,为一方谋福祉的人。咱们过去有点误会,现在就一笔勾销,以后咱们三人同心协力,一起在这章丘县多办点实事,如何?今后就请张县令主掌全局,我和都尉分管文武。”   “杜县尉大气,罗成佩服,我干了这杯,以后定会配合好县令和县尉,把章丘县治理好。”   三人同举杯。   一杯酒,算是往日恩怨都揭去了。   “罗都尉,明天还是请你把郡兵营带回城里驻扎。”杜如晦主动道。   不料罗成却摇了摇头。   “杜县尉,关于驻防之事,我这些天也有所思虑。县郡兵营设立的目的,还是因为我们这里治安不宁,所以我考虑之后,打算调整郡兵营的驻地。留两队人马驻于县城之内,专责县城防卫。”   “驻两队一百人于城外,负责协防县城,以及巡逻官道。”   “另外三百人,则分驻于城北长白山下,那里有之前我们剿匪时修建的兵站,我打算一队五十人驻一兵站,分驻六站,这样一来,就能盯住我县境内的长白山区,防止剿灭旧匪之后又来新贼。”   罗成这般主动的提出这种新驻防之法,杜如晦很意外。   但只是考虑了一下,就觉得确实不错。   有长白山这座连绵不绝的深山老林在,就是个藏污纳垢之地,现在剿灭了贼匪,说不定什么时候又聚拢了许多来。   如果常驻三百郡兵,把守各条入山道路,倒确实能够起到很好的预防作用。   “只是我有一个请求。”罗成道。   “罗都尉请讲。”   “之前剿灭山中贼匪,也抓了不少的逃民,现在的兵站多是在之前逃民们的村寨里建起来的,那些村寨如今被遗弃,逃民们开垦的田地虽登记入官府账册,可实际还是扔在那里无人打理,因此我想请求县里把这些逃民开垦的田地,就近拔给屯驻的郡兵营,让他们屯田耕种,以补充军需!” 第162章 投桃报李   解决了内斗问题后,摆在张仪臣、杜如晦、罗成这章丘县三大头面前,最迫切的问题,其实还是治安问题。这段时间以来,又是蓝面鬼又是知世郎反贼,还有屠盗牛团伙等等杀之不绝,关键还在于有长白山这处藏污纳垢的贼窝温床。   尤其是这长白山极大,横跨齐郡六县之地,因此就算章丘县抓贼捕盗厉害,可其它地方的贼匪依然会流窜过来,甚至做完案又缩回山里去。   最可怕的还是他们平时躲藏在长白山其它几个县辖境之内,做案却流窜到章丘县来做案,做完了又跑回去。   这样一来,章丘县甚至还不能跨境去打击,而想要联合办案,还是会很困难的。   现在罗成提出了一个新的办法,就是把郡兵营从章丘县城,移驻到这长白山里去,守住大山通往山下章丘城的各条道路。   常驻郡兵于山中,既要打击镇慑群匪不让他们再来生根落户,还得防止有贼窝流窜过来借路经过。   而罗成只需要县城拔给他那些逃民们留下的田地作为郡兵军屯而已。   “杜县尉觉得如何?”张仪臣没有马上答应,而是先问杜如晦。刚刚弥合的关系,他不想让杜如晦觉得这事是他们商议定的。   “完全可以,这是一个很不错的办法。山里逃民已经被抓,那里剩下些空寨子,地也成了荒地,虽登记在县衙帐上,但实际上也不会有人去耕种。时间一久,寨子就成了废弃寨子,田地也成了荒废田地,反倒更容易吸引流民逃丁过去,甚至成为窝藏贼匪的贼窝。”   “若是罗都尉的郡兵愿意过去屯驻,那么县里应当支持。我觉得不但那些田地可以统统划给郡兵营作为军屯,甚至县里还可以特别拔给一批种子、农具、耕牛,甚至还可以拔点刑徒过去帮忙耕种。”   郡兵营的兵,那都是轮番服役的,百姓得自带干粮来当值,如果有屯田,那么起码郡兵营就能自给自足,当值的百姓只需要在训练之闲时耕种管理下屯田,那么他们就不需要自带粮食来当值,可以吃郡兵营自己产出的粮食。   甚至若有剩余,还能出售或储备,用做军备。   杜如晦对罗成的这个提议大为赞叹。   “罗都尉,我也有一个提议。之前你清洗两房三衙后,用你乡团乡勇为三班衙役帮闲,管理严格,做的很不错。如今衙门新选的那批人,确实良莠不齐,大不如之前你们那些乡勇。因此,我觉得,倒不如重新用你们郡兵营的人来兼职。”   杜如晦这般考虑也是出于现实,他刚提拔上来的捕役,才这么点时间,就出问题了。而罗成他们接管三衙很长一段时间,他亲自查过账,却一点问题都没有,这就是差距。   况且他考虑过,如果让郡兵营兼三班衙役还有一些其它好处。首先,郡兵营更有纪律,他们兼职捕役不会到处伸手四处索要,再一个,郡兵营本是轮番当值的,如果兼做衙役,那么章丘县的郡兵营就可以不必轮值,他们有了差事,有稳定的一份收入,那么就可以长期当执。   这样一支固定的郡兵和衙役队伍,对章丘的治安会有很大的帮助。   再一个,也免了经常征召百姓轮番当值,影响到百姓们的生活耕种,一举数得。   让郡兵营重新回来兼职三班衙役,这倒是罗成没想到的事情。   看来,杜如晦这次确实是带着和好的念头的。   这是好事。   大家都不藏着掖着,有话说话,只为一个共同的目的。   “可以让郡兵营十队人马轮换驻地当值,驻县城内一百人兼任三衙差事,再从乡团中征召抽调一百人为帮闲协助。”罗成给出建议。   “我看行。”张仪臣没反对。   然后杜如晦又主动提出关于衙门两房三班的佐、史、班头、典狱重新换人,“请张县令和罗都尉举荐合适人选。”   这么大的诚意,罗成都惊讶了。   他想了想,拒绝举荐人选,毕竟人家拿出这么多诚意了,他也不能太过份,若是把这些胥吏也安排上自己人,那就太不尊重杜如晦这个县尉了。   “还是请张县令和杜县尉亲自选拔任用吧。”   张仪臣也说,“不合适的人选,杜县尉可以再换上合适的就行。”   “那我就提几个人选,你们一起看看。我觉得县录事可由段偃城担任,此人原籍邹平,但在我县落户多年,是本县大户。他兄长在太原郡任职,他本人也颇有些名声和本事。”   杜如晦提出一个录事的人选。   县录事这是个吏职,流外杂任,没有品阶,但在衙门里很重要,是县令、县丞、主簿、县尉之下第一吏。   论职事来说,这是个相当于县办公室主任的职位,工作上协作主簿有勾检之责。   段偃师这人罗成是知道的,本县大户,家有良田千亩,颇有家资,不过这人上次想坑罗成一把,结果罗成反敲了他一笔钱粮助饷。   但现在杜如晦提出用他为录事,罗成想了想却同意了。   跟段偃师不算什么大恩怨,既然杜如晦举荐他,罗成没理由要直接反对,还是以观后效吧。   两人都同意,于是这个人选算是过了。   杜如晦又举荐法房的司法佐人选,“我举荐罗存孝、冯异为司法佐,举荐王子明、梁叔言为司户佐。”   原本衙门两房,一房是一佐二史,户房还多一个账史。   而现在杜如晦却提议每房多设一佐,他各举荐两人,都是罗成的兄弟一人,然后当地豪强大户一人。   比如说这个冯异,就是章丘县高山乡的大户豪强,同时还是高山乡的乡团校尉,这人长的很高大威猛,杜如晦提他与罗存孝一起做司法佐,倒也说的过去。   人家既然举荐罗存孝为司法佐,罗成自然也没理由反对他举荐冯异同为司法佐,于是他表示同意,张仪臣也同意。   司户佐的情况差不多,梁叔言是西山乡的一个里正,同样是地方大户,以前还曾在国子监读过书,后来因为犯过点错被革除回来。   “我支持杜县尉的人选。”   罗成依然投赞成票,接下来是几个史、令的人选,杜如晦举荐了几个人选,多是本地读书人或豪强出身,与罗成和张仪臣也没什么利害关系,更没什么恩怨,自然也都过了。   酒席上,三人算是把县衙班子重整了一遍。   录事段偃师、司法佐罗存孝、冯异,司户佐王子明、梁叔言。   皂班班头周德威、快班班头罗嗣业、壮班班头赵贵。   “来,举杯共饮!”   气氛很融洽,杜如晦也很高兴,面色红润,站起来举着酒杯喊道。   “共饮!”   罗成也笑着起身举杯,心想着今晚没有白来,不虚此行。 第163章 我罗老四又回来了   赴宴把酒言欢重归于好后回到营地,罗成睡了一晚。   虽然这玉薤酒喝起来确实不上头,可喝多了当时不觉得醉,回来后却是一觉睡到大天亮。   醒来时,发现阚棱、王雄诞、西门君仪这三个义子都一夜未睡的守在他的床前。   “义父你醒了?”   “嗯,已经天亮了?”   “都日上三竿了。”西门道。罗成一瞧,可不,太阳都晒进帐中来了。   “贪杯误事,以后可不能再这样多饮酒了。”   说着话,老三嗣业和老四存孝他们一帮老兄弟们闯了进来。   “终于醒了,跟姓杜的有什么可喝的,还喝这么多?”老四不满的嘟囊道。   “自然是有好事了,从今天开始,老四,你就是章丘县司法佐了。三哥,你是快班捕头,小六,你是长白乡乡团校尉。大姐夫,你是皂班捕头,二姐夫,你是司户佐,三姐夫,你是壮班捕头。”   罗成笑着对站在床前的众人说道。   大家面面相觑。   “老五,你酒还没醒吧,说什么醉话呢。”   “我没说醉话,昨夜杜县尉设宴邀请我和张县令,宴上我们已经握手言欢,以后大家抿弃前嫌,一起共事,把章丘县治理好,安民乐业。”   老四有些疑惑,“姓杜的突然间这么好说话了?”   “倒不是他这么好说话,而是他也不想内斗,他是来做事的,我们也是做事的,所以我们现在就达成一致了。”   “我看姓杜的这是兵败投降了,要我说咱们就别答应他,直接把他弄的站不住脚然后跑路更好。”老四道。   “愚蠢!”罗成摇头,“你以为杜如晦真有这般无能?他这次不过是被我们打了个措手不及,但他有的是后招,而且人家背景强大,只要肯动用点家族力量,咱们全加一起也根本不是他对手,现在这样的结果就已经很好了,斗来斗去也没有什么意思。”   真要斗下去,如罗四所言,罗成他们确实有一定把握将杜如晦赶走,前提是杜如晦不愿意跟他们玩了,也不愿意动用家族力量。   现在这样,见好就收便可以了。   历史上,杜如晦二十四岁第一次任职是出任滏阳县尉。   当时的杜如晦年轻气盛,结果到了地方上任后,发现地方上官吏勾结,上下坑壑一气,搞的乌烟障气的,他虽有心打破这种局面,奈何太年轻,做事不免有些不够成熟,然后就被地方官吏和当地豪强们联手坑了。   被坑惨后的杜如晦一气之下不跟他们玩了,直接弃官返回京师。杜如晦确实被坑了,但杜家人也不是那么好欺负的,杜如晦的祖父便动动手指,然后滏阳县就被查了个底掉,一锅端了。   最后没有谁是赢家,杜如晦初出茅庐固然折戟沉沙,但滏阳县上下官吏和地方豪强也为他们的愚蠢付出了代价。   罗成可不想弄成这样的局面。   现在这样就挺好了。   详细经过一说,大家倒也明白了事情前后结果了。   “这姓杜的看来倒还是个人物,能屈能伸。还以为会恼羞成怒,跟我们来个鱼死网破呢。”   “那你就小看这些世家子了,哪一个不是人精呢。”   不说杜如晦了,就是杜如晦身边那个徐伯,放到章丘来当个县尉都绰绰有余,这就是世家的底气。   “那咱们现在就跟杜如晦撇过去了?”   “要尊称杜县尉,记得。”   如今他们都互相展示了自己的实力,大家以后平等相处,自然是最好选择。   洗漱过后,罗成便点齐郡兵,再次率兵入城。   这一次,罗成带着郡兵营却没直接闯进县城去,而是站在城门口等。   没一会,县令张仪臣和县尉杜如晦便亲自过来。   “县令,县尉,郡兵都尉罗成奉命率部到来,请允许入城!”   杜如晦骑马挎刀,一身青袍,“罗都尉,本官允许你们入城!”   这一幕,倒是让赶来看热闹的百姓们有些懵了。   怎么回事啊,昨天不是还剑拔弩张,打脸打的厉害吗?怎么今天这罗成又对杜如晦这般礼貌了?   还有,罗成这又带兵来,是干嘛?   罗成率兵入城,骑着马跟张仪臣、杜如晦并行,三人有说有笑。   这更让百姓们惊讶了,不是说县令县尉都尉这三人闹翻了?   郡兵入城,直奔县衙。   杜如晦在县衙前,当众宣布革去现在两房三班的这些胥吏职事,然后当众宣布了新任命。   罗存孝、罗嗣业、王子明、周德威、赵贵、罗士信,还有大清早接令赶来的冯异、段偃师、梁叔言等人一个个上前接受杜如晦的任命。   这一幕把百姓们更是看的一头雾水。   这短短一段时间里,章丘县衙这算是第几次大换血了?   第一次是罗成带乡团进来血洗两房三班,然后杜如晦到任后,又把罗家班尽数革除驱赶,再到现在杜如晦又把自己刚建起来的两房三班人马革除,又把罗家班请回来,这闹哪样啊。   不过大家对于罗家班重新回到衙门,尤其是郡兵营与长白乡乡团再次兼任三衙衙役一事,还是比较支持的。   不说别的,罗家班接管三衙的那段时间里,大家确实感受到了这些衙役的公正廉明,没有什么乱伸手乱摊派的情况。   对百姓们来说,可不管你是杜县尉的班子还是罗成的班子,只要这些衙役少向他们伸点手,这什么规费例钱少点,大家就已经非常满意了。   倒是衙门里那些胥吏捕役们全傻眼了。   自己这刚披上皂衣没多久啊,怎么的就被革除了。   可罗老四他们并不管这些,他现在当上司法佐了,虽然还有一个司法佐,但现在也摇身一变成为吏员了,他目光扫向上次鞭打他的那些衙役,冷哼一声。   那几个家伙吓的骨头都酸了。   “请立即交接!”老四上前几步,冷声喝令。   罗成不管兄弟又杀回来的心情,他笑着对杜如晦道,“杜县尉,水南村盗屠牛团伙皆已被抓捕,现在我正式将这些犯人转交给你,请接收。”   这也算是罗成的投桃报李了。   杜如晦面上露出高兴之色,“罗都尉辛苦了,我这就让人接收。”   县衙前,两人一脸笑意,如沐春风,哪里看的出半点昨天那种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的危险关系。   老四在远处指挥着手下逼那些胥吏交账,看到两人这一幕,不由的心里暗暗骂了一句,“真他娘的虚伪!” 第164章 罪妻补兵   大业五年冬。   眼看着就要过年,天气也是一日冷过一日。   位于章丘县城中心的县衙前,今日热闹无比。   衙门口,皂班班头周德威带着挎刀拄矛的兼职皂班的郡兵们把守着衙门口,维持秩序。司法佐罗存孝则端坐在衙前的一把交椅上,今天是审判盗屠牛贼团伙的日子,县里特召来了全城百姓观看。   杜如晦亲审此案,县令张仪臣和县都尉罗成也前来旁听。   天气寒冷,一众犯人瑟瑟发抖,但没有人同情他们。对于偷牛贼,百姓最为痛恨。对于多少百姓来说,一头牛那都算的上是家庭基本最重要的资产。   可总有该死的贼人,却枉顾律法,不顾百姓死活,偷窃耕牛私自屠杀。   “提犯人!”   周德威拿起手里的长矛往地上一顿,于是手下的弟兄齐声拿起长矛顿地,高呼威武。   关于此案,其实杜如晦已经跟张仪臣达成了一致,那就是严惩不怠,虽然说出了这么大的案子报上去,少不得又要被训斥,但两人都不想隐瞒。   杜如晦看着被带上来的一排犯人,心里也不由的在叹息,这么多的犯人,这个案子又得捅破齐郡官场了,搞不好还得捅到朝廷去。   这起案子牵扯人员太多,不过情况倒很清楚。   马连升兄弟不但有私屠耕牛之罪,而且以前还是一个盗窃耕牛的团伙头目,白水乡水南村,基本有一半的马家人参与了历次偷盗耕牛以及窝藏赃物的行动。   顺藤摸瓜,这次不但打掉了一个盗屠牛团伙,甚至还牵出马连升兄弟以前盗牛时,供应过的几个屠牛团伙。   罗成带着郡兵营弟兄,顺着这些藤,扯出来的瓜还真不少。   新组建的两房三班,这段日子天天围绕着这个大案在忙碌,花了许多天时间,熬了多个夜晚,总算把这起跨越齐郡鲁郡济北郡三个郡,多达二十多个县的大案理清了。   这个案子,罗成带郡兵营多次出动,总共抓捕涉案人员共三百余人。   这里面有盗牛的,有屠牛的,还有窝赃、销赃的。   甚至最后还牵连出三郡二十余县许多胥吏衙役,可以说惊动三郡。   别郡的人章丘县管不了,别县的章丘县也管不了,但本县的一个也没放过。   三百多人涉案,如何审判也是个问题。   最后张杜罗三人一番商议过后,决定依法办案,从严惩戒。   偷盗官私牛马,是徒一年半的刑罚,再加上赔钱,但这只是偷一头牛。而现在这伙人是团伙做案,偷窃屠杀的牛数量惊人。   于是乎,普通的徒刑已经不够惩戒了。   “按律判处,偷屠一头牛,徒一牛半加赔钱。而偷屠两头者,徒三年加赔钱。而偷屠两头以上者,严惩。”   徒刑最高三年,因此偷两头就已经突破徒刑上限了。   那么只能用更重的处罚。   大隋律法规定了五种刑罚,分别为死、流、徒、杖、笞五种,共分二十等。   其中死刑为斩和绞两等,流则分为一千里、一千五百里、两千里三等。   徒刑为一年至三年五等,杖刑从六十到一百分五等,笞从十到五十分五等。   废除了鞭刑车裂等刑罚,但也允许各种刑罚以铜赎罪,明码标价。   “这伙贼人罪大恶极,嚣张狂妄,必须严惩。”   徒刑之上本来是流刑,就是处以流处,但杜如晦却直接跳过流刑,对盗屠两头牛以上的罪犯,直接处以死刑。   盗屠两头以上五头以下者,绞立决。   盗屠五头以上牛者,斩立决!   不但对这些人处以死刑,还对他们实行抄没家产充公,以及子为奴、女为婢、妻子皆以补兵。   把这些死刑犯的妻子补兵,啥意思?   直白点意思,就是送到军营里做军妓。   这是对罪犯最重的惩罚了,株连全家,仅比灭族和诛九族三代要好一点点。   在古代,对于罪犯家眷的处罚一般也就几种,比如一般罪行不株连家眷,若是极严重的罪行,则株连家眷。要么一起处死,要么流放,要么入掖庭,要么入教坊司,或者直接发配边关给军营补兵。   其中最惨的无疑就是发配边关补兵了,不但要流放到遥远的边关荒蛮之地,还要服苦役,甚至是在军妓营里受尽蹂躏。   对于这种严重的处置,罗成还是提出过异议的。   毕竟现代人讲究的是罪不及妻儿,现代法律不会搞株连,何况这种子为奴女为婢妻子补兵的处置太惨了。   但杜如晦说偷盗耕牛还私屠本就是大罪,更何况偷盗屠杀了这么多,要知道,这几个团伙多年来盗屠了上千头牛了。   “偷屠耕牛,那是跟杀人放火一样的罪行,你偷屠这么多牛,那都跟屠了一个村子一样,岂能轻饶。尤其是章丘这种地方,贼匪丛生,越需要用重典严刑以靖治安。”   连张仪臣也很支持杜如晦的判决。   于是乎,马连升等三十余犯人,最后被查明罪大恶极,都犯有偷屠两头牛以上的重罪,都被判了斩立决,他们的家眷也因此被牵连,全都贬为奴隶,家产充公。   “斩立决!”   斩字后面加上立决二字,那就是不必等到秋后问斩,也不必上报郡中并上报刑部复审。   一般都是斩监候,死刑判决后,犯人都是暂时关押在牢中,然后层层上报,最终报到刑部和大理寺复审,只有当那边终审通过死刑判决后,才会让地方把死刑犯人押到京城,等秋后在京城处死。   但是加上了立决二字,却是已经不需要经过这些程序了,直接就处死。一般能判斩立决、绞立决的,都是罪证如山,且罪大恶极,影响恶劣的重案要案犯人。   多活一天的机会都不给他们。   还有许多犯人,只是犯人包庇、窝赃、销赃罪,或是偷盗屠杀数量不满两头牛的,这些人也各被严惩,基本上都是判三年徒刑,以及罚钱等。   杜如晦甚至判处这些人的刑罚后,还下令要剥夺朝廷授给他们的田地。   他认为这些人没资格拥有朝廷均的田。   至于那些收受盗屠牛贼贿赂,而给他们包庇的章丘胥吏衙役,也全都被处以和马连升他们同样的罪行,甚至因为他们是公差,而罪加一等,没收全部家产,斩立决,子女妻儿皆没官为奴。   杜如晦当着无数章丘百姓的面,一项项的宣读判决结果,这结果是已经报到县令面前,并经过他判审同意的结果,代表着章丘县的最终结果。   这个案子一宣判,必然震惊齐郡,甚至惊到京师的刑部和大理寺,成为今年大隋典型的大案要犯。   身为一县县令和县尉,办了这样的大案绝不会受到什么褒奖,还会因为出了这么大的漏子而被御史们弹劾,可两人都已经下定决心。   事情出了,就不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能行的。   不过今天的宣判能这么决然,其实张仪臣和杜如晦也是请求了郡丞和太守,这个案子报到上面,据说太守和郡丞对此案分歧很大,但最终张须陀还是力压了太守,说服他维持这个判决,支持了章丘县。   杜如晦也写信给大兴的祖父,身为工部尚书的那位大佬同样支持了杜如晦的决定。   “斩!”   当众审判完毕,被判处斩立决的三十余犯人被押往东城门外。   随着监斩的县郡兵营副都尉贾润蒲的一声高喊,郡兵们纷纷挥起手中大刀,将一个个不法之徒斩首示众! 第165章 赏官   三十多颗人头被插在了城东门外道路两边。   行刑已经结束,围观的百姓也都慢慢的离开了,大家边走边兴奋的谈论着砍头时的情形,有人说的满脸通红跟喝醉了酒样。   看行刑杀人,似乎也成了一项难得的娱乐活动。   罗成有些沉默。   短短时间,这东城门外,已经连续杀了很多人了。路边上次通匪的那些犯人首级还没腐化,这又添了许多新人头。   “给今天执刀行刑的弟兄们每人一百钱赏钱,去去晦气。”罗成有些索然的吩咐。   被安排行刑砍头的都是郡兵营里的弟兄,特意挑的没见过血的,让他们负责行刑也是锻炼下他们的胆量。   “便宜这些小子了,还得一百赏钱。”老四笑道。   嗣业则道,“反正这是规矩,执刀砍头的都有一百赏钱,但是照例这钱也不会收入袋中,会拿出来请客,给大家买酒买肉吃一顿花完。”   二姐夫王子明则道,“小五啊,杜县尉把那些死刑犯的妻子判给我们郡兵营了,难不成我们真要建个妓营?”   军妓这个东西并不是什么神秘的事物,早在汉代之时,军中就有军妓。这些军妓便是来自罪犯家眷,比如飞将军李广的孙子李陵率军与匈奴人大战,当时他的军中就有随军军伎。   史书记载了李陵军中随军军伎的来源,说是关东群盗妻子徙边者。   而大隋的刑法志上也说,自魏晋相承,死罪其重者,妻子皆以补兵。而南朝梁刑法当中,也包括一条,劫身皆斩,妻子补兵。   这是一条传统,那些重死刑犯的妻子,下场很惨,充军补兵。   女人补兵当然不是去当什么补充兵打仗,实际上就是做随军的军妓,下场悲惨。   杜如晦斩了三十多人,然后把这些人的妻子判决为给章丘郡兵营补兵。   押去边关补兵,还得派人押送,费时费力,因此杜如晦直接打发给罗成的郡兵营了。反正这次破获这个大案,也都是罗成他们郡兵营的功劳。   “这些妇人也都是些可怜之人。”罗成叹息道。   虽说从古至今,各朝各代都不缺少妓、女,但是罗成却还是难以接受自己的军中多出来一个妓营。   “小五,县尉已经把人判给我们了,我们就有看押监管之责,你可不能放了,也无权放,否则就是失职。”王子明提醒罗成。   郡兵营里以少年们为主,也有不少是从郡城以及其它各乡团里精挑出来的勇悍者,真要是营里有了一个妓营,只怕这些人还真不会放过这些可怜的女人。   想了想后,罗成道,“上次我跟县尉他们商议好了,要派三百弟兄到山里去驻防,到时一队人驻一个兵站,县里把那些逃民开垦的地给我们屯田自给,还会拔些奴隶给我们。我看,干脆就让这些妇人也到那边去屯田。”   “屯田?浪费吧?”有人道。   “我罗成的郡兵营,是战士,不是禽兽。这些妇人也都是些可怜之人,做屯田奴已经是惩罚了,我们不能再蹂躏他们,让她们帮助屯田,做些力所能及之事,自己养活自己吧,另外也能帮我们耕地种粮。”   这些补兵的罪犯妻子,身份已经是奴隶了,她们这辈子都别想再翻身,但罗成还是想给她们一些怜悯。   “这些妇人的儿女也被没为奴婢,尽量把她们一家人安排在一起,让她们互相照顾。还有,告诉营中弟兄们,不得欺负这些女人。谁若是敢欺淫这些妇人,到时我就要执行军法,以奸淫妇人罪处置。”   每个人心中都会有一头欲望的野兽,只是被关在心底深处。但若是放出来了,想再关回去就难了。罗成不愿意自己的郡兵营,有朝一日成为一支野兽之军。   县衙。   县尉杜如晦重新审理了一遍盗屠牛案的卷宗档案之后,签字署名然后让手下拿去存档。   坐了一会,他拿出一张信封,开始提笔写信。   信是给吏部侍郎高孝基写的,他详细的写了自己到章丘之后的种种见闻发现,包括他与张仪臣和罗成他们之间的较量与和好,又写到这边的现状,最后写了这次的盗屠牛团伙大案。   在信里,他对罗成的评价很高,说罗成虽然年轻,但确实非常有才干,之前自己也是对罗成有些误解。他甚至向老师高侍郎替罗成说了不少好话,说以罗才之才,完全可以授他一个实职。   他觉得罗成授个主薄或县尉都是可以的。   最后,他在信里举荐了一个好友可出任章丘县丞之职。   颍川郡丞房彦谦之子房乔向有才名,十八岁就考中进士,曾授羽骑尉,任职过授隰城县尉,很有才干。如今在大儒王通名下求学读书,我恳求老师任他为章丘县丞。   并恳请高孝基为章丘选一个能干实事的新主簿,他不要那种只会空谈而没有经验之人来当主簿。   章丘大乱新定,迫切需要有能干实事有吏才的年轻官员前来任事。   杜如晦的信送往大兴。   信还在路上,郡丞张须陀却再次来到章丘。   张须陀上任齐郡郡城时间不长,郡中九县都巡查过,但没有一县如章丘一样来的次数多。   不过这一次,张须陀并不只是例行巡视。   他是来颁赏的。   这次颁的还是上次剿匪平乱的赏赐。   上次他为罗成举荐章丘尉,结果上面没给。   现在朝廷给了剿匪平乱的众郡兵们赏赐,罗成也在其中。   他由之前的正九品立信尉,提升了一级散阶,授为从八品的奉诚尉。而且除此之外,朝廷那边也正式把县郡兵营都尉这个原来的临时差事,给授了品阶。   县郡兵营隶属于郡兵系统,都尉设为正九品下,与十二卫鹰扬府的队正同品级。   郡兵营的都尉管五百郡兵,但却只和管五十人的卫府队正同级,可看出郡兵是远不如府兵序列。   但毕竟这是一个有品级的官职。   之前罗成虽有散阶,但他的都尉不是正式职官,而现在,他终于成为一个名正言顺的大隋官员了,虽然只有正九品下,品官中倒数第二的职位,但总算是真正进入仕途了。   罗存孝罗嗣业等郡兵营里的队头们,这次也都授了阶,不过他们只授了阶没授官,整个郡兵营就都尉罗成和副都尉老贾的职位有品阶。   下面的什么团校尉、旅帅、队正等等,虽也顶着跟府兵军官差不多的名,但却没有相应的品级,这次因为剿匪平乱之功,都授了他们一个从九品的散阶立信尉。   从此也算是有个官人身份,但却还没有正式的官职。   “老子是从九品了,终于有品了!”老四听到自己的赏赐后,都不由的喜极而泣,这个官迷,终于如愿所偿了。 第166章 跃龙门   郡兵体系毕竟不是正规的卫府军,管五百人也只跟带五十人的府兵队头同级。管五十人的郡兵队头,甚至连个品级都没有。   但老四拿了个从九品散阶却已经非常的满足了,按他的话说,他罗老四也终于是一朝鲤鱼跃龙门,从此跳出了农夫这个阶层,进入了仕途官场,成为了士族阶层了。   理论上来说,也确实如此,比较散阶虽说只是享受一点特权阶层的待遇,可毕竟以后就是不课户,可以不交租不纳税不服瑶役,好处不是一星半点。   “我现在是九品散阶,是不是不适合再担任司法佐这个吏职了?我是官了,再当吏不合适吧?”   老四一脸骚包的问罗成。   “严格的说,你现在还不是官,只是授有散阶无而官职,既无俸禄也无职掌。”   隋朝的散阶跟唐朝开始的散阶又有不同,唐朝开始时,散阶还分文武,武散阶又有军阶的性质在内,而且唐朝官员讲究的先有阶品再有官职,唐朝的散官就是本阶本品,俸禄什么的都是根据本品来发放。   但隋不一样,隋的散阶不分文武,同时还把开国之初的勋官融入进去了。   因此如今隋的散阶,其实就是士庶有别,能享受一些特权待遇,但没有官职的散阶,并不比白丁牛逼多少。   当然,有了散阶还是不错的,起码算是半个官了,首先就是能够免课免税,其次就是在刑法上,散官和职事官的待遇是一样的,若是祖父母、父母、兄弟、姐妹、妻、子孙犯流罪以下的,可以减一等。再一个,就是有散阶,可以有充任吏胥的资格,比如说州县录事、市令、仓督、里正、佐史等职是有资格担任的。   还有一点,隋朝法律上禁止白丁重婚,也就是说如果你是个白丁,你没资格三妻四妾,连纳妾的资格都没有。除非你四五十岁了,还无儿无女才有机会纳个妾。   但如果你有散阶,你就可以纳妾。   甚至一点,有散阶的,还可以按阶品,提升你所拥有的田地额度。虽然不会直接授田给你,但你要是有钱可以自己买。正常一个白丁,最多只能拥有一百亩地,但有了散阶后,不同的品阶拥有的田地数量大增,就能成为一个地主了。   还能免征役税赋。   罗成等人除了授官授阶之外,还得了不少钱帛赏赐。   毕竟平乱这么大的功绩呢,身为先锋的罗成自然是得赏最多,他得了二十名奴婢的赏赐,外加两匹马,另有一百贯钱加三百匹绢。   这个赏赐很多,是张须陀特意为他请来的。   而老四等人也各有赏赐,之前罗成给他们也发过赏,但那些赏赐是用缴获发的,算是郡兵营自己内部发赏,而这次属于朝廷颁赏。   赵贵、老四等这些队头们,基本上人人得赏钱百贯,下面的郡兵乡勇们则就比较少,除非有首级功的能一人拿到几千钱,其余的多是几百钱的赏。   但不管怎么说,这也是额外的赏赐了,大家都非常高兴。   而从郡里到县里,都没有克扣他们的这笔赏钱,该多少,就发了多少下来。   百贯之赏,已经是一笔大钱了,就算是老四他们这些队头,之前也得过几次赏了,但依然兴奋不已。半年前,大家还一个个都是穷光蛋,而现在,个个都小有身家了。   老四更是叫嚣着,“这次的赏钱我一文也不上交了,我要买地。一百贯,全都买地,老子马上要亲迎结婚了,婚后就要分家另过了,总得置办点田地家当。”   罗成这回没反对,“成家立业这是大事,你婚后分开另过也是应当,这样吧,我出钱给你在咱家旁边新盖一座院子,就当是送你的结婚之礼了。”   一座大点的院子,就算是乡下的,总也得有几万钱,罗成这个贺礼,让老四都有些受宠若惊了。   “老四,你结婚,小五给你盖座院子,我这个做三哥的就送你院里屋里的全套家具吧!”老三也很豪爽。   小六道,“四哥,你跟嫂子成亲,我送你一头牛,不,两头。”   老四有些感动的道,“还是自家兄弟好。”   说来罗成现在手里也确实攒了笔钱,之前赏了他四百贯,这次又得赏一百贯加三百匹绢,然后上次还赏了他二十奴隶,这次又赏二十。   虽然上次分的四百亩地被收回了,但现在罗成有了正式的九品职事官,这官人永业田和职分田四百亩,却是依然要给的。   偿还之前买田欠的几百贯,罗成手里还有不少富余。   姐夫赵贵他们得了赏钱,也都说要先买地,然后盖新房子,买牛买马,大家也没有什么更多的追求了。   赚了钱,当然是先买地,土地对这个时代的人来说,尤其是这些以前就是普通百姓的人来说,是最可靠最值钱的,做生意会有亏的时候,干买卖可能赔钱,但田地是不会生腿走掉的,年年有收益。   哪怕收益看起来不高,但稳定啊。   这年头,田地对赵贵他们这些人来说,就好比后世人眼里的房产一样,有钱人啥也不用想,先买套房子吧。   “你说咱们这次破了这么大的盗屠牛团伙案,能不能凭功也授个官啊。”老四还有点得寸进尺,刚有了散阶,又想要官职了。   “破个案就想要授官,你以为官职这么廉价吗?不过我倒是可以给你授个官,罗存孝,鉴于你向来表现良好,我现在正式授你为章丘郡兵营第一旅旅帅,即日起你负责统领钩镰枪队和长枪队两队一百人马。”   “切,这个旅帅跟队头也没啥区别,又不会是正式官职。”老四并不太领情。   “不要?”   “要要要,我要。”老四不敢装了,其实他向来就是官迷,哪怕不是正式官职,可旅帅也是管一百弟兄啊,比队正还是强的多的。   “授罗嗣业郡兵营第一团校尉之职。”   老四一听不干了,“凭什么我才是旅帅,老三就是校尉啊?他凭什么还在我上面,难道他比我功劳大吗?”   “因为他比你稳重,什么时候你也能学的更稳重些,我就也授你为校尉,现在嘛,你暂时先委屈当个旅帅吧。” 第167章 根据地   临近年关。   罗成却带着三百郡兵营兄弟开拔到了长白山中。   距离上次来时,已经过去了很长一段时间,再次来到山中,罗成心情有些复杂。上次来是剿匪,那时这长白山里还隐藏着大量的逃丁隐户在这里生活。只是那次扫荡,齐郡数千人马,擒了王薄平了贼匪,但却也把近五千山中逃民全都给赶下了山。   往日山里还有人气,有些逃民甚至已经在山里生活了几代之久,山里星罗棋布般的分布着大大小小近百个寨子。   而如今,这些寨子全都荒废了。   在隶属于章丘县的境内山里,除了之前罗成剿匪时修起来的六座兵站,其余的大小二十余个寨子,都是准备要一把火烧掉的。   人都没了,留着这些山林里的屋舍村寨,那不过是给亡命的贼匪们做巢穴而已。   县里也没有想过要安排百姓过来这边生活,山里其实交通不便,土地贫瘠,若不是逃丁们把这里当成躲避课役的藏身地,还真没有几个人愿意来这里面生活。不说劫匪,就是山林里的猛兽也能让人望而却步。毕竟逃进来不交租服役的话,还能勉强生活,若是官府授的地迁进来,还得交租服役就难活了。   二十余个寨子里那些逃民的田地虽然登记到了官府账上,但也只不过是扔在那荒着罢了。   也唯有罗成才会觉得这地方还有些价值,当他提出驻兵军屯的时候,县尉杜如晦那是一口就答应下来了,根本没有半点犹豫,反正留在手里也是无用,还不如给罗成。若真能屯垦,也算是废物利用了。   也许是刚握手言和,杜如晦表现的非常有诚意。   他不但把山里那些逃民们留下的所有田地都拔给了罗成,还把盗屠牛案的那些贬为奴隶的三百余人口,全都拔给了罗成,算是郡兵们的屯田奴。   又把从这些人家里抄来的不少农具等也都拔给罗成,还从仓库里拔了一些。   罗成带着三百郡兵,又带了三百多屯田奴进山,还带了许多牛马耕具种子等,浩荡的如同是一支迁徙的大军。   第一座兵站,是羊马寨,距离章丘县城最近,离山外二十里,离章丘县城五十里。其实章丘县境不大,但一般情况下是不把长白山区算在内。如果把属于章丘的那片山区算进去,那么这片所辖山区都能有半个章丘县那么大。   因此可以说,章丘一半是无人管的山区,一半才是真正的县乡。   其余五座兵站,分散在羊马寨的北面。   六座寨子其实是把守在三条通往山里的道路上,每条路上隔二十里修了一座兵站。三条路之间,则各相差二三十里左右。   当初罗成选择这六座寨子建兵站,正是看中了他把守入山要道的地理特点。   赵贵带着骑兵队进寨绕了一圈,曾经还算热闹的寨子里空无一人,连只鸡都没有,只有一些麻雀落在屋顶上。   还有几只沦为野狗的土狗守在寨子里,等待着主人的回来。   寨子一角的那座兵站也是空无一人,上次剿匪之后,兵站便无人了。   原计划,这兵站也是要跟那些寨子一样一把火烧光的。   “郡兵屯驻兵站之内,那些屯田奴和牲畜可以安排住在外面寨子里,以后郡兵也可以把家眷接来安排在外面住。”   罗成对于屯田很重视,他不仅计划着让郡兵屯田自给,而且他还想着给那些郡兵们在这里授田,让他们把家眷带来,然后形成屯堡兵。   “先安顿下来,回头要重新规划一下寨子。”   罗成指着那空荡荡的寨子,他计划把寨子重新规划,那些乱七八糟的屋子要推到重建,修的整齐一些,还要打井建水渠,另外还要修补寨墙寨门。   寨子不仅是给屯田奴和牲畜们居住的地方,这里还将成为兵站的外堡,拥有一定的防御力,拱卫内堡的兵站。   甚至以后,寨子里还可以建立简易的集市,联通各兵站寨子,让生活在这里的百姓和士兵方便购买东西,或者是出售土产猎物等。   要守好这片山区,让兵站能够长期坚持下去,这里就得充实起来,不能光靠外面输血。   山区里的土地确实贫瘠,但起码也是能自给自足的。   赵贵站在罗成身边,忍不住道,“小五,你说咱们之前做的对吗?其实原来这寨子里的那些逃民也挺可怜的。”   “是啊,如果能够只追究贼匪,而赦免他们是最好的结果,将他们重新编户登记,然后把这里的地授给他们,让他们能够继续生活在这里,也挺好。”   只是,做决定的人并不是他。   就如同盗屠牛案一样,罗成对那些偷盗耕牛的家伙也很恼恨,但他觉得追究这些人的罪行就足够了,没有必要还要牵连他们的家人。   可做决定的人依然不是他。   反贼劫匪也好,逃民、盗屠牛贼也罢,在官府眼里这都是不可宽恕之人,尤其是这里的逃民大多还是跟贼匪有纠缠不清的关系时。   “除了这六个寨子,派人把其它寨子拆了,能用的东西都搬过来修补这六个寨子,加强兵站。其它的寨子全都拆了,只留下一两间可以供郡兵巡逻时临时休息的屋子就行,带不走用不了的都烧了。”   山里的寨子很多,有大有小,但罗成只有三百郡兵,一队驻一站,只能驻六寨。多余的既然也顾不过来,干脆就拆了取材料用,剩下用不完或用不上的也不留着,烧了。   至于那边的田地,就近的就耕着,远了的也就只能荒着了。   罗成派郡兵屯驻山中六寨,实行的是轮驻制。既每队半年换一次驻地,基本上半年驻山里,然后半年驻县城。   各队都参与轮驻。   第一批驻扎六寨的是长枪队、长矛队、盾枪队、钩镰枪队、轻骑队和弓弩队,名单是各队头抽签抽出来的。   “相比那些逃民们,咱们算是跟对人了。”长枪队头辅三叹道。   “是啊,咱们跟着小五,这才多长时间,如今也是骏马得骑、散阶到手。我几次得的赏金拿回去买了不少田地,还翻新了宅子,这些全都靠小五,要没小五,我估计还在为交不出县里要求的鹿皮和野鸡毛而发愁呢。”赵贵也道。   “你们也不用谢我,我只是带你们走了这条路,但能得功立赏,也是你们拿性命拼来的。”   老贾在一边道,“只要你们好好跟着五郎干,以后可不止是得赏拿钱这些了,将来早晚也能得个一官半职,光宗耀祖的。”   他这么一说,大家也更是有了干劲。是啊,以前他们哪敢想象如今这样的日子,刚得了散阶,又拿了很多赏,日子过的别提多带劲。 第168章 雇佣兵   在山里呆了十多天,眼看着六队郡兵都安顿下来了,罗成才骑马回到了县城。本来快过年了,郡兵也应当放假回家。   可罗成与队头们商量许久,觉得刚搬过去,这转眼又解散回家,那山里的六站可能就要废了。   而临近过年,想临时征召一批郡兵轮换,更不现实。   骑马回城的路上,罗成一直在思考着一个问题。   那就是现在他虽然统领五百郡兵和一千乡兵,可始终有个问题卡着他,那就是郡兵和乡兵的轮流征召当值制度。   郡兵乡勇不比府兵。   府兵是三年一点选,只要选中为府兵,那么就终身为府兵,要当到六十岁老了才算退出府兵。成为府兵,官府授给田地,府兵们平时种地,闲时受训,每年还要上番入京宿卫当值,遇战事则点兵出战。   府兵虽然也隶属民籍,但他们居住在军府附近,称为地团。   不管是去军府训练,还是上京宿卫,都是轮番,按距京远近分为几番,一年去当一两个月值。   平时他们的田地收了粮食也不用交租纳赋,收入比较稳定,条件较好。   但郡兵乡勇不同,郡兵乡勇根本算不得正规军,只能算是一种民兵。   民兵嘛,就是轮流服役,来当乡勇那是一种差役。按郡兵乡勇的规模来征召,再根据郡县里的丁男数量来轮,有可能几年轮一次,或一年轮一次,若是丁多,那么几年轮一次,一次可能也就轮一两月。   这种轮流当差,对百姓来说当然是好事,几年或一年去当个把月差,也影响不大。但对罗成来说,要是隔个把月队伍就轮一遍,那他的郡兵营还谈何战斗力?   到了县城,罗成直接去找张仪臣和杜如晦商议这事。   一路上,已经能感受到一点年末的气氛,不少百姓在准备年货。   辛苦一年,日子好也罢坏也罢,这年总要过的。   “你想延长郡兵乡勇们的当值时间?”   杜如晦听完罗成的想法,皱起眉头来。   “可百姓岂会愿意?”杜如晦反问。   本来几年轮次差,当个把月,已经多少也影响到些生活了,毕竟郡兵乡勇又没钱粮可拿,遇到剿匪若得胜立功还能得点赏钱,若是平时,那就纯是耽误一两月时间。   “我觉得可以把轮番的规矩变一下,假如说我们章丘一年六番,也就是说县中壮丁若轮到服役,一年要当两月差。我们可以更改一下,改成六年一番。就是本来一年要轮一次,一次当两月,现在我们改成六年轮一次,一次当一年。”   一年轮一次,一次两月,跟六年轮一次,一次一年,听起来似乎差不多,总的来说六年里都要当十二个月的差,只是前者是六年里分开来当,每次只当两月,而后一种是六年里的差事都凑一起来服役,一次服满一年。   “没有这种先例啊。”   杜如晦说到。   他一下子听出了罗成话里的意思,一次当两月跟一次当一年,对罗成的郡兵营来说关系重大。   “我觉得这只是一种变通。”   杜如晦也跟罗成算起账来,“按我们县户籍名册,把所有丁男数量统计一下。比如说我章丘县大概有户一万一千余户,那么有丁男两万四千余人。则我县郡兵营五百人,若一月轮一番,则一年需六千人轮完,全县男丁轮完一遍,要四年。”   县里两万四千男丁来轮郡兵营的差役,一月一番,就是要四年轮一次。四年里,只要当一个月就行了。   而若按罗成说的,一次当一年,那么全县男丁轮完一遍,要四十八年之久。   这明显就不现实了,四十八年,时间太久了。   罗成还真没这样算过。   “那么可否这样呢,县里郡兵营雇人服役,然后轮到当差的百姓花钱代役,你看行吗?”   罗成很快想到一个解决的办法,百姓就算四年轮一次,一次只当一个月,但当差也还是会影响生活的。   如果允许百姓出钱就可以代役,那么比如说你不当值的时候自然不要你出钱,轮到你当这个月,你就出这个月的代役钱,然后县里拿这些交上来的代役钱,雇佣一批人长期当差,岂不一举两得。   朝廷没有这种纳资代役的先例,但是有纳绢代庸的规定。大隋推行均田制,实行租庸调的税赋法,有田就有租、有家则有调,有身则有庸。   庸就是一种正役,丁男每年需要为朝廷免费服二十天的劳役,这是正役。但若是朝廷不需要百姓服役,这一年没服满二十天正役,那就需要缴绢代庸,规定是每丁按每天纳绢三尺中布三尺七寸五分的标准来缴。   反正你别想占朝廷便宜。   不过也只有庸可以纳绢布来代,其它的杂役差役之类的没有这种先例。   “如何纳资代役呢?”   “按折庸的方法来吗?”杜如晦问,折庸是一天纳绢三尺,这样算一个月的差役,就要纳九十尺绢,一匹绢是四十尺,这相当于两匹多点。   纳一次钱,四年不用再轮当差,听起来还不错的样子,但归根到底还要看得出多少钱。   两匹绢值多少钱?   绢在隋朝属于第一货币,但绢跟钱一般不直接挂钩,挂钩的是粮食。粮食有丰年有歉年,因此粮价起伏不定,绢价也起伏不定。   绢价好的年头,能换到十石左右的粟米,而若是灾荒之年,一匹绢才能换一斗米。   米价贱时一斗才几文钱,而贵的时候一斗得几十文。   因此可以说绢价好的时候,大概是一匹三四百文,而价低的时候,也就值一百来文。   现在是年末,秋收过去不算久,还没到青黄不接的时候,章丘今年的粮食还算丰收,因此粮价不高,这导致绢价也不算高,之前是匹绢大概百多文左右,现在到年底了,差不多能到一百五左右的样子。   一尺绢折约三文多不到四文的样子,九十尺绢按现在的价折钱就是三百三十八文。   交三百三十八文钱,保你四年内都不用再轮值当郡兵营的差,听起来好像不错啊。   “三百多文钱,只怕大多数百姓宁愿服役而不愿意交这个钱。”杜如晦道,三百多文钱,对不少普通的百姓来说,这都是一笔不小的钱了。 第169章 养兵   “杜县尉,其实不然。若是让寻常百姓一下子拿出三百多文钱来,确实不是一笔小数。但是,这个当值是四年一轮,平均下来,一年也不过纳钱八十文左右,若是一年分夏秋两次缴,那么百姓在卖粮之后,一次只需缴四五十文钱,则就不算什么了。”   罗成算的却是另一笔账。   一次性掏三百多文钱,跟半年掏四五十文钱,确实相差巨大,但总的结果其实还是一样的。   “甚至,我们可以按季缴或按月缴,如果按季,一次不过二十来文,按月的话一月更是才六七文钱啊。”   杜如晦想想,确实是这么个道理。   “夏秋两季缴就比较合理,正好是收获之后,百姓手里也多少会有点余钱。还应当允许百姓以粮或绢来缴,不应当强求纳钱。”   大隋帝国总是缺钱的,缺的是铜钱。   大隋天下一年生产的绢是相当庞大的数量,高达几千万匹绢帛的年产量,可以说大隋从南到北,遍布桑树,家家种桑养蚕,正因为绢有了巨大的产量,所以除了做衣服后,还拿来充当货币,还成了大隋最主要的货币。   可隋朝的铜产量却极低,就算天下设铸钱炉百座,可一年得钱不过几十万贯而已,铜钱的发行量太低,远远不够满足朝廷和民间的经济所需,特别是好多不法商人还总喜欢把铜钱熔了去铸铜器卖,倒手就能赚七八倍的高利,因此朝廷屡禁不绝,使得铜钱极度稀缺。   若是让百姓都交钱代役,就会给百姓增添负担。到处钱荒,百姓为了纳钱,就得把粮食、绢这些自产的东西拿去卖钱,可能被不法商人坑一笔,所以杜如晦以为,可以直接让百姓用粮食或绢布来折算。   朝廷征税都是这样,田租就是交粮食,户调则是交绢、布,种什么就交什么。   张仪臣在一边听着两人在那里算来算去,提醒了一句。   “如果以资代役,百姓或许会答应,可一天二尺绢能雇佣的到人,还能供的了日常开销吗?”   一尺绢折钱才不到四文,二尺绢折钱也不过七文多点钱。   这么七文多钱,够雇佣一个郡兵一天的开销吗?毕竟要是雇佣一个郡兵,首先得供饭,还得有工钱。   这当兵的吃的又多,总不能饿着他们,卫府军的标准是士兵训练做战时一天两升米,另外还有规定数量的盐、菜这些。   而既然是募兵,就还得有饷钱。   边关有戍卒,一年的军费标准是绢布十二匹、粟十二石。一个月就是一匹绢一石米,这个标准不能说高,但这只是月粮和衣赐,另外还有杂赏。此外,这三项是士兵拿到手的,他们平时吃喝用度还没算进去。   “如果要募丁代役,那月粮月钱月衣肯定不能少,一月一匹绢、一月一石米,还得再加上月钱苦干,这个费用可不少,若是再加上士兵在营中每日升粮二升,一月又得米六斗,还得有盐、菜等开销,再加上养马之费、军械装备费用等,你们可算过?”   这又是一个难题。   募兵嘛,就不是强制而是自愿了。不比之前轮流征召百姓,那是国家强制的差役,必须得来服。而募兵,自然是待遇好人家才会来。   “一兵一年十二石月粮,十二匹月衣,若是每月再加三百钱,则一年还得三千六百钱的月钱。另外,兵卒一年食粮七石二斗,马一匹年食料十八石。”   “一卒一年月粮食食就要二十石,月衣十二匹,月钱三贯六。五百兵卒,一年需粮一万石,绢六千匹,钱一千八百贯最少。”   “若养马百匹,光马料一年都要食粮一千八百石。”   张仪臣越算越摇头。   “养不起养不起。”   简单算一下,一年至少要一万一千八百石粮食,加上一千八百贯钱,还有六千匹绢。   章丘县两万多丁,摊下来,每人一年要摊五斗粮食,七十五文钱,还有十尺绢,这还只是大致的数字,具体的花费肯定还要增加不少。   而若按之前算的,本来是四年一番,那么四年下来,一丁就要摊到两石粮、三百文钱、和一匹绢。   这个数字,已经远远超出了刚才杜如晦算的,纳资代役的四年总共才出三百三十多文钱了。   起码是三倍于刚才算的数字,而若全算下来,估计得四五倍。   “让百姓交那么多绢粮钱,他们宁愿自己服役。”   罗成也点了点头,换成是他自己,他一样宁愿自己来当这个月的差,哪怕要自带粮食来,也宁愿自己来,毕竟一个月的时间,就算让他们去抢,他们都未必能抢到这么多的钱粮绢。   想按边军一样的待遇来募兵养一支郡兵营,太不现实了。   “要不我们仿府兵,把山里的那些田地拿出来,免费授给愿意入郡兵营的人,只要入郡兵营,就能免费得地,这些地不用缴纳田租,所得收入都归他们,他们只要闲时训练,遇有贼匪时奉命剿匪如何?”罗成又提出一个方案。   “没有这种先例啊。”杜如晦再次提到这个问题。   就算是荒地,可县衙也不敢随便乱授啊。授出去,那就是均田授地,百姓得地后就得纳租调服庸的。   “要不这样吧。”杜如晦思虑了一会,对罗成和张仪臣道,“郡兵营采用募兵,乡民们依然是纳资代役,但不管郡兵营开销多少,我们只要县中丁男每年缴纳一百钱,夏天纳五十,秋后缴五十。这些钱,都交给郡兵营养兵,至于不足的,再想办法。”   杜如晦的办法是给募来的郡兵授田,就授到山里去,授足够数。这些地呢,依然是登记在官府账册上的,也一样要交租纳调服庸,不能少。   不过呢,如今许多地方都是地狭人多,因此百姓越来越难均到田,就算成丁了,往往也无地可分,或者只能分到很少的地。   若是以分足地为条件,吸引人加入郡兵营,这样再加上百姓纳资代役的钱,就能拉起郡兵营了。   “纳资代役的钱作为郡兵营日常开销,而郡兵不给月粮月钱月衣,只管他们训练时的饭食,你看可行否?”   这相当于是变相的府兵制了。   不过还是离罗成想要的一支专业的职业兵有些距离,可想来想去也确实没更好的办法了。   按这个办法,起码他的郡兵营不用再月月换一批人了。   只是这些郡兵有了地就得种地,那就得轮换当值,五百郡兵,平时估计最多只能有一百在当值了。   不过也是没办法的办法了。   “要不先试试?”罗成道。   “那就试试。”杜如晦也道。章丘县独特的地理,加上险恶的治安环境,让他也必须维持住这支有战力的郡兵营。 第170章 牢丸   从县衙出来,罗成站在衙门口,抬头看着天空。   铅云低垂的天空中,正扬扬洒洒的飘着雪花。不是雨夹雪粒,而是一朵朵的鹅毛大雪。   轻盈的雪花落在脸上,微微一凉,然后瞬间融化。   好大的雪啊。   罗成拢了拢衣襟,地上已经有了一层白。   身着皂衣幞头的老四迈步过来,“下大雪了,明年定是个丰年。”   “嗯,瑞雪兆丰年。”   “你跟那两位聊半天,聊什么呢?”老四好奇的问。他如今身兼数职,既是县郡兵营一团一旅的旅帅又兼钩镰枪队队头,同时又是县衙法司的司法佐。   不过老四不是那种坐班的料,每天并不怎么理会法司的事情,倒是喜欢在县城里东走西逛的,一会溜达到城门口跟守门的弟兄聊会天,一会到牢房瞧瞧典狱们讯问犯人,又或者抽个空跑去看看弟兄们训练,甚至还有闲心关注一下当天的伙食。   总之就是不务正业,好在法司还有位冯异同为司法佐,一样繁琐的事情倒都推到那位头上去了。   “是关于郡兵营的事情,刚才跟县令和县尉说起郡兵营兄弟轮值的事情。”罗成也没瞒着老四,把情况一说。老四倒是很赞成罗成的计划,“换来换去确实不是个事,若是能稳定下来着实好。你也不用担心分了田地就没空训练,咱们郡兵营,主要是咱们最初的那乡团少年做底子,后来又从各乡乡团中吸纳了一些,也是一些少年为主。再有就是郡里来的一些郡兵和一些老兵了。”   “我们自己的那些少年郎我是不担心的,我还是比较担心郡里来的那些郡兵和老兵,他们不是本县的,本来也是借调,这剿匪战来已定,年关又至,他们也都盼着回去了。这一回去,估计是不会再来。就算我们分地,他们也未必愿意留下,而且他们原籍也未必会同意放人。”   户籍人口是这年头地方官重要的政绩基础,谁也不愿意让自己的人流失到别地去,甚至朝廷也是严禁这种户口迁转的。   “我师傅他们肯定愿留下来,在咱们这里他们挺舒心的,愿意留下养老。”   “他们愿意留下自然好,可是那些外县郡兵就难说了。”   “其实也没啥,真要走也留不走,随他们好了。虽然他们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但那又如何呢,死了张屠夫,咱们就要吃带毛的猪吗?我们乡团最初还不是就咱几个人,不也硬带出了一团悍勇少年吗?”   老四这么一说,罗成还真有几分豁然开朗的感觉了。   之前他一直还在想着那些外县郡兵们要离开,会让郡兵营力量损失不小,但听老四这样说,是啊,要走也没办法,可留下的依然是多数,自己有那些弟兄,可以再招新训练啊。   老四想法是比较干脆简单的。   走就走,总还是留的多。   “你觉得会有多少弟兄们愿意接受这种条件呢?”罗成问。   “肯定都愿意的。”   老四说,毕竟当初的老班底都是乡团来的,而乡团来的都是些十几岁的中男。一个个都年少不经事,更不是什么家庭顶梁柱。   他们的条件,别说中男,就是再过几年正式成丁,县乡里也不会有田地分给他们,因为地就那么多,原来早分的差不多了,现在要死一个才会退回点地。但大隋承平也二三十年,经历开皇之治后,如今也是人口大增,便导致大量年轻人其实是无田可均了。   现在有机会能够分田,哪怕地差点,可大家也会非常乐意的。   毕竟不管分没分到田,只要成丁,按大隋律法,那就得年年缴纳租调服庸,而且数量一点折扣都没的打的。   你一亩地没有,该一年缴两石租还是两石,你就算分了一百亩,那也是缴两石。所以不但那些少年们会很高兴,他们的家人也会高兴。   毕竟,孩子长大成丁,没地分却得增加租调,这其实是个沉重的负担。   “分了田也不会耽误什么种地的,现如今家家是地少人多,好多人只能给地主这去佃地耕种。少年们分了地,可以交给他们的家人种啊,他们专心训练就好。”   罗成觉得心里轻松了许多。   抬头看了看越下越大的雪,罗成对老四道,“我一会去买点桃符,再看看市场上有没有鸡鹅羊肉,顺带点回去。你若是一会没什么事,也早点回家来,今天是小年,要祭灶,一家人正好团聚热闹下。”   “你先回去吧,肉食啥的我一会去买了带回来。”   “我去吧。”   罗成对老四挥了挥手,骑上马往市场而去。   市场上,虽然天下着雪,可人却比往日还多。   今天是腊月二十四,这是祭祀灶君的日子。   民间传说,灶君爷每年上天禀报一次,专门告人间罪恶。一旦被告,大罪要减寿三百天,小罪要减寿一百天。   因此,每年到了这一天,大家就要摆上祭品,打点一下灶君,求其高抬贵手。   隋朝人祭祀灶君是男人的事情,女人是不能祭灶的,因此这一天,不管以前做不做饭的,都得男人下厨做饭,并为灶君准备祭品。   罗成这个店铺逛逛,那个摊子看看,走在市场上,无数人跟他打招呼。如今章丘县上下,几乎没有人不认识罗成。   有人叫他罗都尉的,有人叫他罗五郎,还有人背后喊他老虎、白虎、杀神、疯子等等的,总之各种评价都有,赞他年少英雄的有,骂他冷血狠辣的有。   但当面,都要点头拱手打个招呼问声好。   罗成面上带着微笑,也不管其它。   逛了一圈,买了半边羊,一只鸡一只鹅,还买了个大猪头,准备回去弄下祭祀灶君。又买了些韭菜、胡萝卜等。   后世的时候,罗成家里每年过小年基本上都会包饺子吃,一家人热闹的包饺子开心的吃。他打算一会包点饺子,隋朝没有饺子,但有差不多的。   隋朝的形如偃月的馄饨,其实这已经跟饺子的形状差不多了,只是名字还是叫馄饨。当然,还有一种食物更接近饺子,名叫牢丸。   牢丸还有笼上牢丸和水中牢丸,其实就是蒸饺和水饺,不过不管是牢丸还是馄饨,其实一般百姓之家还是吃的很少的。   今天罗成便打算亲自动手,教大家包饺子,吃饺子过小年夜。 第171章 身世揭开   “小五你擀的面皮这么小,这是要包馄饨吗?”   罗母问。   老爹从外面回来,瞧了眼罗成手下擀好的面皮,“他是要包牢丸。”   正擀面的罗成手不由的一滞。   南山村可没有人家吃过馄饨,牢丸估计更是见都没见过,可老娘和老爹却能凭他刚擀好的一块饺子皮,就能说出馄饨和牢丸来,他们这见识不得了啊。   老娘毕竟出身历城秦家,知道馄饨倒也不算什么。可老爹这么个老铁匠,居然能一眼说出牢丸来,好像就有些不得了啊。   “爹,我有个问题一直想问你呢,咱们家虽然姓罗,可好像跟村里其它人家都不是一家的啊,为什么?”   这个问题他最近才发现的。   南山村姓罗,村里人基本上都是同族,可好像罗成他们家就不是。别人家都是十几家二十几家算是一支的,逢年过节或有什么红白喜事,就会有本家一大堆人帮忙,十分热闹。   可罗成家向来是单独一家,有事也不请别人来,别人家有事也不请罗家。但说罗家人缘差嘛,又不对,老爹这人平时话不多,可因为是个铁匠,经常帮乡亲们修修农具什么的,大家对他还挺尊重。   老娘更是个从来不会跟别人红脸的女人。   以前他还以为自己家是单独的一支,人丁不旺呢。   前不久才听大哥说,他们家其实虽然姓罗,但跟南山村罗家人其实不是一家的。意思说是,南山村姓罗的,是在这里世居几百年,以前都是同一个祖宗传下来的。但罗家却不是,罗成家以前根本不是这村人。   老爹放下手里的铁锤,坐了下来。   “本来有些事情,我是不打算告诉你们的。只是如今你们兄弟几个一心仕途,有些事情我也没有必要一直瞒着你们了。”   “其实,我并不是南山村人,也不是章丘县人。我祖籍襄阳,但家里早迁居京兆云阳,自打我少年时起,我便一直在长安长大。”   “爹说的是大兴城?”嗣业也饶有兴趣的问道。   “我那个时候还叫长安城,不过不是现在这座大兴城。这座大兴城是后来先帝开国之后,才新建的都城。我年少时生活的长安城,是汉长安城,那时还是北周的京师。”   罗成瞪大眼睛,仔细的听着,他感觉迷雾终于慢慢要拔开了。   原来他这个老爹果然不简单,并不是一个乡间铁匠这么简单。   他出生在北周建立后不久,从小就生活在北周的京师长安城。   “爹,咱们家是怎么从襄阳到长安去的呢?”   “打仗啊!”   “我们罗家本来世代居住襄阳,后来,本朝太祖随独孤信率北魏军攻打东魏军占据的襄阳,襄阳守将兵败。太祖据襄阳半年,期间招兵买马,你祖父就是那个时候投其麾下。不久之后,东魏大军逼近,你祖父便随太祖和独孤信投奔南梁……”   “三年之后,你祖父又随太祖和独孤信回到西魏都城长安。那时太祖勇猛,深得西魏丞相宇文泰喜欢,便让太祖做其亲卫将军,而你祖父那时是太祖身边的亲卫。”   随着罗老爹的娓娓道来,罗成才知道,原来他们老罗家其实很牛逼的。   本朝太祖就是隋太祖杨忠,当然杨忠没当过皇帝,但曾经是西魏的十二大将军之一,虽比不过李虎、独孤信等八柱国,可也是当时顶级的军头了。   正是杨忠一手打下的杨家基业,最终才让他儿子杨坚夺得北周天下,开创了大隋帝国。   而罗成的爷爷,居然是一直跟随着杨忠打天下的亲卫。   从杨忠随孤独信打襄阳就投在他麾下,随他投过南朝梁,后来又回到西魏,再后来征战东魏北齐,一生征战无数。   等后来杨坚称帝,罗成爷爷这位杨家的旧部老将,当然也有拥立之功,官封左监门将军之职,左监门府是隋朝十二卫四府之中的一府。   负责掌管宫殿门禁和守卫之事,是皇帝倚重信任之人。   还爵封襄阳郡公。   罗成的父亲便是这位郡公的长子,只是在郡公府里却并不受器重,原因在于罗成父亲是他爷爷当年还在襄阳时娶的妻子所生。那个时候他还没什么地位,因此娶的也只是个平民之女。   后来他投奔杨忠麾下,没多久就随着杨忠跑路南梁去了,当时妻子怀孕在身,即将临盆,行动不便,于是便只能留在当地。   罗成爷爷跑去南梁一呆就是三年,然后又跑到了关中长安,等他派人来襄阳寻亲接人的时候,已经是五年之后了。   那个时候,罗成奶奶还以为丈夫跟这时代很多乱兵一样,早客死异乡了。于是乎,在三年前,为了能拉扯大才两岁的孩子,罗成奶奶便带着孩子改嫁了。   罗成爷爷派人找到他们的时候,就有些尴尬了。   罗成的奶奶气丈夫几年时间都没有点音讯来,因此虽然丈夫如今已经当上了官,还派人来接,可她跟现在的丈夫又生了两个孩子,而且两人过的还不错,她于是拒绝去长安。   她宁愿跟着普通的现丈夫,过普通的日子。   最后,她把罗成的父亲让来人接回去了。   罗成父亲到了长安之后,身份便尴尬了。   因为罗成爷爷在外征战这几年,很得杨忠的信任,甚至还曾数次救过杨忠的命,因此杨忠很喜欢这个手下,见他也有勇气才能,便把自己的一个本家庶出侄女嫁给了他。   罗成父亲来到长安,发现这府里已经有一位女主人,还有一位公子哥。   本来罗成的父亲才是嫡长子,可不因为这复杂的情况,尤其是因为他母亲不肯来长安,于是最后他便反而成了府里的庶长子。   一个没有母亲,不受后母待见的庶长子在长安的日子并不好过,尤其是那些年他父亲又常年征战在外。   就那样孤单的在长安生活了多年,终于长大,他也以功臣子弟身份得以加入了皇帝的亲卫之列,他经常捧着金瓜锤站在金殿之上拱卫。   直到有一天,他那个后母所生的弟弟惹了事,犯了一件不该犯的事情,闯下了大祸,最后他们却要他来替他承担罪名。   后母的请求他没理会,但当他父亲老泪纵横的说如果他不帮那个弟弟一把,他弟弟这辈子就毁了的时候,他最终还是答应了。   然后他替弟弟承担了所有的后果,他断了一条腿,成了瘸子,他被永远逐出了长安城,再也不得回去。   甚至罗家的家谱上还把他除了名。   除了还保留着罗这个姓,可以说,那天以后,他就一无所有了,跟过去也再无牵挂。   “你那以后,你再没回过大兴?”   “没有。”   老爹叹息着道。   “爹,你以前还是金瓜武士?”嗣业问。   “嗯,我曾经是御前侍卫,是亲勋翊三府的亲卫,兼作殿前仪仗,手持金瓜锤。”   金瓜武士是七品御前亲卫,比执千牛刀的千牛侍卫要略低一点,但也都是要那些勋戚功臣高官子弟们担任。   罗成关注的是另外一个问题,“爹,祖父叫什么名字,还在吗?”   “早不在了,我离开长安后不久,便听说他病逝了。”   “那京师罗家还有人吗?”   “有。”   “是你那兄弟?他叫什么名字啊?”   罗老爹似乎并不想说,沉默良久,最后还是道,“你祖父讳荣,你还有两个叔叔,一个名艺一个名寿。”   祖父罗荣。   叔父罗艺、罗寿?   “爹,当年害你的是罗艺?他现在还在京师吗,我要找他算账去。”嗣业怒道。   “他现在不在长安,我今年见过他,他现在涿郡,官居虎贲郎将!”   “我今天告诉你们这些,是因为去年见他时,他先认出了我,也知道了我如今在章丘,我提前把这些告诉你们,也是让你们心里有个底。但我不要你们去找他,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多提无益。就算他现在是将军了,那也跟我们无关!”   罗成感觉自己的脑袋嗡嗡的响。   他本来吧,觉得老爹会有些故事。   毕竟普通的铁匠哪来那么多见识,又怎么能娶到士族历城秦家的女儿呢。但他再怎么猜测,也只觉得或许老爹年轻之时,曾经在外面闯荡过,比如说曾经当过募兵啊,或者外出做过工匠啊之类的。   他是怎么也料不到,老爹居然还是关陇将门之子。   人家年轻时曾经在金殿上做过金瓜武士,是个正七品的侍卫武官,父亲还是十二卫四府之一的主官,是郡公家的子弟。   当然,这些都比不过老爹最后说当年害了他的弟弟姓罗叫罗艺。   如今驻守涿郡的虎贲郎将罗艺,那就再无差错,就是那个历史上极有名的猛将罗艺了。   虎贲郎将是个高级武将职位,正四品。隋朝的十二卫四府,十二卫各有大将军一人,将军二人,然后下面便是虎贲郎将和虎牙郎将了。   老爹今年五十不到,那么他的弟弟罗艺便只有四十多岁,四十多岁已经是十二卫中的虎贲郎将,已经很了得了,这不光是凭家世门第能在这个年龄坐到的位置。   “爹,难道那罗艺还想再害你不成?”   “那倒没有,只是我实在不愿意我们家与他们有任何干系。”老爹说道。 第172章 过小年   日暮黄昏,炊烟袅袅升起。   男男女女都往回赶,牛羊声,鸡犬声,还有那村边树上的麻雀声,很是热闹。   当然,最热闹的还是女人的骂街。   南山村不大,依山傍山的一个小山村,就那么七八十户人家,但隔三岔五总有女人骂街。至于骂街的内容,不外乎总是今天有人被偷了鸡,明天有人被捡了蛋,又或者地里的菜被人偷拔了。   偷鸡摸狗摘菜的事情总是隔三岔五的就会有,遇到这种事情女人们便会满村子的骂街,各种各样的骂人词汇,厉害的三婶甚至能骂上一天不带重复的,当然也有嘴笨的如五伯娘便只会重复那几句。   对于村民们来说,虽然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但一只鸡或几个鸡蛋也算是重要的家庭财产,鸡下的蛋能到集市上换些针头线脑,而下蛋的鸡更是能抱到集市上换点盐巴回来,又或者哪家孩子、老人有个头痛脑热的万要一请医抓药,也要靠这个换点活钱。   乡民淳朴,但是乡村里也从不乏那些游手好闲,偷鸡摸狗之人。甚至个个村子里都有这样的人,不但是小年轻,甚至一些老男人老妇女一样有这样不良的行为。   以往,遇到妇人骂街经过,罗成母亲常会出来搭上几句话,问问是什么情况。罗成兄弟们,有时也会出来瞧瞧热闹。   但是今天,罗家院里却没有半点动静。   厅堂里。   连刚赶回来的老四听了老爹的身世后,都瞪大着眼睛在发懵。   良久,罗成发话了。   “爹,就算罗艺是四品虎贲郎将,可他对爹的伤害,早晚有一天我都会让他偿还的。”   老三嗣业也是怒气冲冲的道,“对,管他虎贲还是虎牙,管他三品还是四品,他竟然那般欺侮父亲,我这个做儿子的绝不放过他。”   “老三、小五,我今天把这些说出来,不是说要你们他日找他报仇什么,本来我是打算一辈子不说的。可你们现在也算是有了官身,而他也已经知晓我下落,虽然都是陈年往事了,他见我时还说想要补偿我,但我不想再与他们有什么纠葛,告诉你们,也是希望你们知道这回事而已。”   “爹,父荣子荣,父辱子死,这个事情我们定会记在心里的,早晚有一天,要向他们讨还公道。”   “不说了,都是几十年前的事情了。离开长安之后,我一路向东,后来遇到了你们母亲。”   原来,罗父罗母当年乃是私订终身并且私奔的。   难怪说,罗家多年来并没有怎么跟秦家来往呢。   最让人惊讶的还是罗成母亲当年并不知道罗成父亲曾是贵族公子,哪怕到了如今,也是才知道罗老爹尘封的身世。   要不是老爹今天跟儿女们说出来,她会以为丈夫只是来自长安的一个大户人家出走的庶子,谁能想到会是一位郡公之子,还曾是七品侍卫呢。   “这事瞒了你这么多年,老婆子你怪我吗?”罗老爹牵着罗母的手问。   “怪你做什么呢。”罗母却只是摇摇头。当初她与罗父一见倾心,是看中他的才华,后来又信任他的品格,才会最终与他私奔。那时的她,并不曾贪图什么富贵,因此就算现在知道他曾是郡公之子又如何呢。   老四长吁短叹。   “你干什么呢?”   老四特遗憾的道,“原来我祖父曾是郡公大将军啊,可惜啊。阿耶,你当初若是不给那罗艺顶罪,你现在肯定也是个虎贲将军,我说不得就是个七品金瓜武士了。”   “你还六品千牛侍卫呢!”罗成鄙夷老四。   “好了,不说这些了。今天是小年,小五和了面,今天我们一家人吃牢丸。”   罗老爹名贵,当年他还未出生之时,父亲罗荣刚投身杨忠麾下,给未出生的孩子取名贵,希望将来自己能够富贵。后来真的富贵了,另娶,生下孩子却取名艺和寿。   罗成擀面,擀了几张饺子皮,嫂嫂们已经嫌他太慢,然后把他赶到一边去了。   于是两个嫂嫂擀面皮、几个出嫁回来的姐妹揉面、剁馅和包饺子。   家里的男人们,则被赶到一边。   老爹便带着罗成兄弟伙杀鸡宰鸭,烧火燎猪头羊头的毛,水煮大块的白肉和鲤鱼,这些都是一会要给灶君的供口,由男人们亲自准备。   四个出嫁女儿和夫婿今天也是早早来到家里,他们很早就在家里祭了灶君,然后到丈人家里团聚。   因为如今都随罗成在郡兵营里当差任职,最近又都得了赏赐,腰包也鼓了,每人来的时候,都是提着鸡鸭,带着果脯来的。   几个外甥外甥女一到家,就甜甜的喊人,然后拿了果子到处乱窜。   家里的气氛说不尽的欢乐。   弄好祭品,罗成回那边转了圈,发现女人们饺子果然包的好看,一个个偃月似的,肚子鼓鼓囊囊的,小妹和王慧娘两个丫头兴奋的给罗成介绍,哪里是韭菜馅的,哪里是胡萝卜馅的,还有羊肉馅的、蘑菇鸡丁馅的,有菘菜猪肉馅的,她们足足包了七八种馅料的。   然后每种馅都包了一百个。   “吃的完吗?”   罗成惊讶不已。   罗母在一边道,“难得包一回,就多包点,你姐妹们今天也来家里团聚,人多。”   虽然这样说,可这边刚包好,那边罗母便指挥着小妹把罗成几兄弟喊过来,然后指着那边装好的一碗碗刚煮出来的水中牢丸道,“给村里的六奶奶几个老人送去。”   六奶奶是村里七十多岁的一个老寡妇,守了几十年的寡,一辈子辛苦拉扯到几个儿女,可在前几年,儿子却走在了前面,只有孙女却早远嫁外地,连个后人都没。要不是这些年官上和村里大家救济,早没人了。   可越是这样,她偏偏却越活的安稳,转眼都七十多了,算是村里历史以来少有的高龄寿星。   村里还有另外几个年龄大的老人,有人是和儿女不怎么和,有人则是身体不好。罗母以往也没少帮着照顾,如今家里煮了饺子便让罗成兄弟挨家挨户送去。   “娘,我现在都是官人了,九品立信尉,你让我去送饺子不太好吧?”老四摆架子。   结果罗成瞪了他一眼,“我这个九品的县都尉都能送,你有啥不能送的,走!” 第173章 乡党   六奶奶七十多岁了,满头银丝,人瘦的感觉只有几十斤,像是把稻草一样。可人却还很精神,自己一人居住在村头的小院子里。   院虽小,也显得破败了,但却打扫的非常干净。   泥土的地面,却平整的如石板,上面看不到一点浮尘碎屑。   罗成刚靠近院门,院里养的大鹅就立马叫了起来,还把长长的脖颈贴地,一看这动作,罗成便感觉有点心理阴影。   南山村里养狗的人家很多,但不是家家都养狗,可家家却都养了鹅。   鹅这东西好养,见青就吃,好养活。而且鹅不但好养活,它还是看家护院的好手,陌生人想进院里,得先过鹅这一关,一般的狗甚至都打不过一只大鹅。   更别说到了晚上,但凡有点风吹草动,鹅就会惊醒,然后大声的叫唤。   不管是这世罗五的小时候,还是后世的他,小时候都遭遇过大鹅的攻击。鹅非常凶猛,攻击的时候总是把脖子伸的长长的,然后贴地。它们会加速奔跑,直攻对手。而且鹅最喜欢啄人的裆,小孩子穿着开裆裤,便会有被啄小鸡鸡的危险。   关键是鹅非常的执拗,就算是你一脚把它踢翻,它也会立即起来再战,直到把你追的狼狈而逃。   “六奶奶。”   罗成连忙呼唤鹅的主人。   六奶奶拄着根出来,“小五啊!”   罗成把饺子举了举,“家里包了点馄饨,我娘让我送碗来。”   六奶奶连说不要。   “家里包了很多,还有呢。”   大鹅看到六奶奶出来了,便对着罗成引颈叫了几句,然后如得胜将军般的一摇一晃的走了。   “进院坐会,我把碗还你。”   罗成便跟着进了院,处处干净整洁。   院里养了几只鹅,还养了一群鸡。   六奶奶还种了菜,她就靠着这些鸡鹅,下了蛋便会换些油盐,然后下蛋的鸡老了便卖了换粮,每年她都会自己孵小鸡小鹅,除了留下一些自己养,多的还会卖给四邻八村有需要的人。   可以说,老人虽是孤寡一人,却自立更生。   这点让罗成非常的佩服,印象里她是个很干净的老人,而且总是很乐观,喜欢孩子。就算有时别人偷了她的鸡蛋,也没见她出来骂过街。她也从不跟别人哭诉自己的苦难,她就如一束阳光,永远温暖着别人。   趁六奶奶把饺子倒出来换碗的时候,罗成掏出了带来的几包药,老人年纪大了,身上的伤病不少。   他知道这种药对老人身体调理有好处,便买了一些。   他没有直接给钱,因为给钱老人不会要的,她就是这么的倔强的一人,从不接受别人的帮助,会认为那是施舍,她自己努力的生活,活的坚强而有尊严。   “六奶奶,这个药对你的身体有好处。”   “多少钱?”老人听了后便要给钱。   “六奶奶,我小时候你还煮过鸡蛋给我吃呢,不也没问我要钱吗?这药你先吃着看,如果效果好,下次我再帮你带,也不值多少钱的。你知道,我现在是县里的都尉,当官了,手头活。”   “小五有出息了,你们兄弟几个都有出息了,有本事。”   六奶奶夸赞道,但坚持要给钱。   罗成在那里推辞了半天。   最后,六奶奶仍是在他的碗里放上了四个鸡蛋,“今天刚下的蛋,拿回去煮了吃。”   面对着这个倔强的小老太太,罗成只得无奈的收下了,他知道要是不收下,今天他怕是都走不出这屋。   本来他还想接老太太到家里一起吃饭,可他知道老太太是绝不会去的,她总是怕麻烦别人,从不给别人添负担。   回到家,发现老四他们也都回来了,大家端回来的碗里,都装着各式各样的东西。有点心的,有干果的,总之没有空碗回的。   这也算是乡民们淳朴的一面了,平时哪家里弄了点什么,总要互赠邻里,然后大家也不会白拿,随手还赠一点,下次自家弄了什么,也会送给各家。   包了八百个饺子确实不少,但今年老娘却把村里家家户户都送到了。   用她的话说,虽然如今儿子们出息了,可越是这样,越得跟村邻们处好关系,不能忘本。他们家本不是这村里人,可在这里落户二十余年,大家对他们家不错。   天快黑了。   厨房里女人们也已经做出了好多道丰盛的菜。   比起往年来,今年罗家的小年夜特别的丰盛。   鸡鸭鱼肉样样俱有,还有半边羊。   家里人多,一桌子坐不下,便开了两桌,男人们坐一桌,女人们也坐一桌,菜式一样,都是满满一桌。   菜还在上桌,院子开始热闹起来。   村里的三叔带着几个孩子过来,还提了两条干鱼一条干肉。三叔先前跟罗成一起到汲郡挖河,回来时还一起擒了蓝面鬼,得了笔赏赐,回来便把院子翻新了。   再后来罗成建长白乡乡兵团,便把三叔又拉过去了,现在三叔也是郡兵营的一个伙长。   “还提着东西来做什么,咱们还兴这个么?”   罗老爹道。   “孩他娘兄弟家前几天送来的,送了不少,我们也吃不完。”   吃不完是假,这年头谁家也不富裕,几条鱼干肉干,怕是只有逢年过节或是来客了才舍得割下一点来吃。   “三叔,留着给孩子们吃,咱们自己还这么客气做啥,坐,一会喝两杯。”   三叔笑着把干肉干鱼放到一边,“其实这点东西也是孩子他舅让我捎来的,他想让我帮着问下五郎,咱们郡兵营还招人不,他也想进。”   “孩子哪个舅?”罗成问。   “孩子有五个舅舅,不过大舅二舅都是本份人,年纪也大了,是他们那小的三个舅舅,都还没成亲,老三都二十了,老四也十八,老五十六,家里又没有多少地种,整日里晃荡呢。”   “等哪天有空,你带他们三人来营里看看,若是条件合适可以考虑下,正好我们营最近可能要招批新人补充。”   三叔一听大喜,求人的事情不好开口,更怕拒绝。   那边,院门又推开,却是又有好几个村民提着东西进来。 第174章 威望   罗家的院子在南山村的一角,以前算是村里中等的人家,因为老爹会打铁,有个铁匠铺子,经常帮大家修修农具什么的,有时也会打些简单的铁器到集市上卖,家里还是有些活钱的。   不过村里头以前院子最大最好的还是七叔公家的,七叔公是南山村罗氏宗族这代的族长,辈份也是最高的,虽然罗成家其实不是他们一族的,但罗铁匠喊他一声叔,于是罗成他们便要喊他叔公。   他如今也七十多岁,是村子里唯一一个年龄超过七十的男人,他前后娶了三个老婆,给他生了十七个儿子,不过最后只养活了十三个。   就因为有十三个儿子,所以七叔公家在村里是说话最硬气最有权威的,虽然他的众多儿子里还有一个傻子一个哑巴。   这年头,在乡村,谁家儿子多兄弟多谁就说话就硬气,没人敢欺负。   好在七叔公是个比较明事理的人,对自己儿子约束较好,从不许他们仗势欺人。农耕社会,人多便力量大,七叔公家因此是全村生活最好的,有大院子,屋里家具也齐全。   过往,村里但凡有个纠纷什么的,大家肯定要找七叔公的。   七叔公家的厅堂,往往便是村民们自治裁决的公堂,七叔公家的院子,还经常坐满村人们,举行一些村民大会。   比如说以前有家媳妇偷汉子,奸情暴露,然后男人到七叔公这里请求主持公道。于是七叔公便让他的儿子们随那男人,把奸夫淫妇抓起来,将他们当众吊起,然后让全村人过来讨伐。   最后扒光了女人的衣服,还往她身上泼粪,那个男人是外村的,被打了个半死,下面的两颗蛋都被打碎了,人给废了才放掉,外村那家人甚至不敢声张。   女人后来被男人领回去,但当天就投了河。   这件事情前后都没有上报县里,里正知道后也并没有干涉更没追究。   这就是这时代的特征,在乡村,宗族有很大的自治权,县里都往往是默认的。   只是今天。   南山村民们却纷纷来到罗成家。   大家或提点肉干,或拿点干果。   每个人脸上都堆着笑。   罗成让阚棱、王雄诞他们拿凳子出来招待大家,没一会,家里的凳子就坐光了,后到的人便只能或站或蹲。   外面风大,于是大家都挤在厅堂里,好在厅堂较大,可最后还是挤不下了。   最后,只得在院里生了一大堆火,于是大家便来到院里,围着火边烤边聊。   基本上全村的村民都来了,连七叔公都来了。   有人是看罗铁匠家发达了,罗成兄弟们当了官,于是想要也跟着罗成一起做事的,有的则是想来找罗家借点钱应急过年的。   还有是有纠纷,想找罗家来仲裁的。   各式各样,还有单纯就是来恭喜下罗家,或是来凑凑热闹的。   搞的倒跟罗家办大席一样。   对于这些村民们,不管是有求的,还是来凑热闹的,罗老爹都是笑脸相迎。   家里的瓜果点心也拿出来摆上,还烧水煮茶。   七叔公因为辈份高,过去也是村里的村长,虽然说如今村长这个位置交给了儿子,可多年积威,威望在那。   他身子骨也很硬朗,但是脾气比较火爆,不管是在村里还是在家里,都是那种强势的人,他家十三个儿子,除了那个傻子和哑巴没结婚打光棍,其余的都成亲了。   但因为他不许,这十一个已经成婚的儿子,愣是到现在,都还跟着他们一起没有分家。   在七叔公面前,谁也不许提分家,他说分家就是不孝,一家人就得在一起。他还牢牢掌握着家里的经济大权,种地的收入,一些零杂收入,那都是要上缴归公的,不管是谁赚的,不许有私房钱,儿子们除了妻子带来的嫁妆外,家里钱都是七叔公管着,要用钱还得申请。   这是一个典型的中国式家长。   他年纪大了,也自恃身份,便不跟其它人一样围在外面烤火,他坐在厅堂里跟罗成聊天。   “我知道我儿子们不满我老头子很久了,他们早想分家,我一直不许。可是他们心里一直不痛快呢,本来我想,等到我老死了,他们谁爱分谁分,想怎么分怎么分我也管不着。可今天,我想通了,儿孙自有儿孙福,分吧。”   七叔公说想请罗成来为他们家主持分家。   分家是个麻烦事,许多人家儿子多,成婚后便要分家另过,然后便会生出无数的纠纷来。甚至有的父子、兄弟,都因为分家,最后翻脸反目成仇的。   七叔公以前不肯分家,就是因为家里儿子多,怕分家会分出事来。而且他向来说人多便好做事,而且家里还有一个傻子一个哑巴,没有成家,分了家他们没法子过好。   再说他也老了,这家一分,也没有人照顾他们两个了。   可现在看着罗铁匠家这么运气好,儿子们发达了,可听说罗家都一样打算年后分家,到时成亲的老大老二,和年后成家的老四都会分出另过,他便也想通了。   “小五啊,分家可以,但我们年纪老了,得顾我们两老,还有老八和老十三,他们两个残疾,他们这些兄弟也得帮着照顾。”   罗成被迫成了主持人,于是只得道,“七叔公,这是自然的,不管分不分家,这照顾父母都是本份,你们生养了他们,如今老了,他们有义务照顾你们。至于残疾的兄弟,也一样有手足之情,照顾他们也是本份。”   “那你来跟他们说吧。”七叔公道,“你来主持怎么分这个家,我来分,到时这个说不公,那个说不平的,难分。”   清官难断家务事,罗成本不愿意插手,但乡村也有乡村的行事方式。比如以往,村里有人分家,便多是请求七叔公主持,然后邀请不少村民做见证。   大家习惯了这套方式。   只是过去大家都是找七叔公主持,如今变成了找罗成而已。   罗成说自己才十六岁,可七叔公说你十六岁但却是官人,我们南山村几百年都没出过一个官人,你是官,你主持大家都服。   “好,小六,你去把七叔的儿子们叫来。不要让各家的媳妇进来,分家是男人的事情,女人掺杂进来容易扯不清。”罗成吩咐道。   七叔公一听,对罗成点头,“这下我老头子完全放心了,你做事确实有讲究。”   分家其实说难也难,说简单也简单。   七叔公家一直都是吃大锅饭,一大家子一起耕种一起生活,所有的经济都由七叔公掌管。   因此七叔公先把家里的底子告诉了罗成,家里有大院一座,另外还有后来在边上又盖了两座院子,三座院子房屋有近三十间屋子。   家里田地有二百多亩,另还有大约三十亩左右的开荒旱坡地,家里还有三头牛,鸡鸭鹅羊猪一些。   钱、绢也有一些,但不多。   最后,连家里几床被子几副碗筷也都算进来了,锄头菜刀等农具工具也都列了数。   罗成一一记录下来,然后问坐在下面的七叔公家众兄弟。   多数人倒没什么疑问,但也有几个儿子说家里怎么才这么点钱帛?   七叔公便做了说明,每年哪哪花销哪哪支出,又哪哪人情,再每年大概多少收成,又多少租赋等。   “既然家底已经盘清,大家也确认无误。我的意见呢,是把这些家当分成十四份,你们十三兄弟一人一份,老两口再留一份,怎么样?”   老大不满的道,“我爹娘他们都一把年纪了,就算分了地也种不了。还有我那两个兄弟,一样没法自己种地。不应当再单独分一份给他们。”   马上有几人也说不当给他们也分一份。   “诸位叔伯,虽然他们年纪已老,或者说有残疾,可既然是分家,就应当一人一份。咱们这里分家的规矩,例来是分家按父子兄弟来算,不算女人的,也不算孙儿辈的。所以这家要分,只能是分十四份,至于说他们年纪大了,或者残疾能力不行,这另有办法。”   “家当一人一份,不管是田地还是房屋还是家具,又或家里的钱帛、牲畜等,都是一人一份。七叔公年纪大了,那他的那份地分到手后,可以再交给你们兄弟种,然后你们每年交给佃租也是一样的。等七叔公百年之后,他那份,再由你们兄弟平分。”   “你们那两位残疾兄弟的地,若是自己一人种不了,我觉得可以让他们两个打帮一起种,然后你们兄弟伙平时帮衬一二。比如说农忙之时,各家抽个半天一天时间,帮他们安种、收割,这样他们也能够养活自己了,你们觉得呢?”   七叔公表示同意。   他一众儿子中,有人觉得不如直接把地全分给他们,然后他们再各家凑点粮食给父母和那两兄弟。   但七叔公不同意,“我要分一份,你们要是不愿意佃种我的地,我就佃给别家种。”   最后,大家还是同意了罗成的分法。   田地均分十四份,一人一份。   而耕牛、农具、家畜家禽、家具这些,则是先作个价,然后均成十四份,大家可以交换,也可以买下,但总要补偿其它人,最终大家得要扯平就行。   没有了各家的媳妇们参与分家,男人们倒还算比较痛快的,左分分右分分,中间也偶尔争吵几句,但有罗成压阵,倒没吵的多厉害,最终还是达成了一个分家协议。   罗成亲自提笔起草了这份分家协议,上面把详细分家方案写明,然后他写下了自己主持人的名字,又请了同村几位辈份大的按了手印作为见证人。   最后七叔公和十三个儿子全都在上面按上了手印。   “这份就存留在村里做个备份,我另外再给你们每人写一份,大家再都按个手印,以后各执一份,不得反悔,更不得闹事。分家之后,你们也依然是父子兄弟,希望大家以后相互帮助,互相照顾,父慈子孝、兄友弟恭。”   “若有事后反悔,闹事挑衅的,全村共唾弃之!” 第175章 长槊侵天半、轮刀耀日光   这天晚上,罗成家的院子几乎是热闹了一夜,直到快天明的时候大家才终于陆续散去。白天全家上阵才包的八百个饺子,也都吃的一干二净,甚至姐夫们带来的一些干果也都吃光了。   人走后,院里留了一地的果皮瓜子壳,但罗父却很高兴。   昨晚上院里的热闹,在他心里,或许比他当年被授为七品亲卫,在金殿上执金瓜锤还耀眼。那是凭着父亲的门荫,而昨晚上的那些,却是靠自己的儿子得来的。   昨晚七叔公甚至提出要把罗家记入南山村罗氏宗谱之上,让他们真正成为这南山罗家人。老爹犹豫了下,说还要考虑考虑。   当年离开长安时,已经被逐出了家门,还被从襄阳罗氏族谱上除名了。有人愿意接纳是好事,虽然他也明白,七叔公愿意接他入谱,不过是因为他儿子是这南山村二三百年来出来的第一个官而已。   天微微亮。   罗成便起床了,在郡兵营呆久了,便也慢慢的习惯了和郡兵们一样的作息。   虽然没有了起床号角,可依然到时间就醒。   因在家里,义女慧娘便早早的候在那里,见他醒来,便给他打来了热水洗漱,又把要穿的衣服拿来。罗成接过衣服时,发现衣服都是暖的。原来这个姑娘十分用心,怕早上衣服冷,特意一早把衣服放在火边烘烤过。   出门,阚棱三个少年,俱身着白衣,握着横刀在外面练习。   几个家伙如今脸上已经没有菜色,面色红润了一些,甚至觉得个子都粗壮了些。握着两斤多的横刀,一刀一式都很认真,头上都已经练的微微冒汗。   “好好练。”罗成夸赞道。   “义父,我若是练的好,能够加入郡兵营吗?”阚棱问。   “你现在就是郡兵营的啊,你是我的传令兵。”   “我想成为一个真正的郡兵。”   “那你得先练好武艺,还得再长大一些,现在个子这么小,连把长矛都端不正呢。你们现在练横刀,以后再练长矛练弓弩,将来还要练骑射,好好练,英雄总是有用武之地的。”   阚棱哦了一声,眼里有光。   “义父,我去把你的马牵来。”   王雄诞则连忙去把罗成的马槊和铠甲取来。   等他把们把马和槊拿来,嗣业、存孝和小六他们也都过来了。   老大老二则依然还在屋里睡,他们对于练武并不怎么醉心,在郡兵营里任职,其实多是个挂名,为的便是避役而已。如今罗成有了正式官职,罗成便成了不课户,他们也不用再担心需要服役,于是二人已经决定不再去郡兵营了。   罗成也没勉强他们,安排了他们专职负责郡兵营的那个铁匠作坊和家里的铁匠铺子,这两铺子一是郡兵营的公产,一是罗家私产,规模都不算大,如今主打产品便是铁锅,销量还不错,虽然价格不便宜,但主要销售目标都是那些大户富商士族地主们。只不过如今产量太低,完全纯手工打造,十分费时。   罗成也没有什么办法可快速提高产量,毕竟虽然能买些奴隶来打下手,可依然需要铁匠老师傅才行。   “士信,你今天开始,你跟着我一起学习骑射和马槊。”   罗成对小六说道,小六之前练的是八棱金箍棍,当初练这个也主要是因为小六以前没练过别的,他力气大,棍棒使用简单。   但现在条件有了,罗成便打算好好培养下小六,让他随自己一起练马槊。   他有两把马槊,一把是存孝夺刘仁美的,一把则是嗣业夺王簿的。两把马槊都不错,刘仁美的那把价值百贯,而王薄的那把更好些,价值数百贯。   王薄的那把现在他自己用,他便把另一把拿来给士信。   罗成之前也问过嗣业和存孝两人,问他们愿不愿意随自己练马槊,可两人已经习惯了各自手里的挝和刀,便不想再换。   士信对练什么没啥意见,罗成让他练马槊,他便点头同意。   兄弟几个便都骑上了自己的坐骑,打马来到村外的一处平坦河滩上练习骑射刀枪。   阚棱三个则站在旁边跟着一起练。   骑射并不好练,不是一朝一夕就能练成的,首先需要一匹上好的坐骑,得是已经调教好的战马。不是普通的马就能上阵的,一匹马得经过专门的训练,让他适应战场上的各种形势。   比如说得练习各种跨越障碍,还得练习他适应各种声响和火光等。   要不然,一般的马如果拉上战场,那么很容易受惊乱窜,而受过良好训练的战马,就算是面对着大火、巨响,也能够勇往直前。   还得练习跟马的配合默契,这些都是没有什么捷径的,只能每天抽出时间练习,不断的摔打才能把熟练度一点点提高。   没有个一两年时间,别想精通骑术。   一边练骑术,还要练骑射。   马上射箭,比步下射箭更难。   一般马上射箭,有三种。一是朝前射,二是回头射,三是扭身侧射。看似简单,但要在高速奔驰的马上保持稳定,还要瞄准锁定目标,就极不简单。   这不但要有极好的射术基础,还得与战马有极好的配合,毕竟射箭的时候,双手得离缰,只能靠一双腿来控马。   罗成他们还好些,已经练了段时间,一个早上只摔了三四回。但阚棱三个少年就惨了,一早上起码摔了十几回,摔的都鼻青脸肿屁股痛了。   不过三个少年都很有毅力,哪怕一次次摔下来,又一次次的再爬上去。对他们来说,本来已经沦为乞丐,是罗成给了他们再一次生命,何况义父还肯给他们配备宝贵的战马练习,他们又岂会不珍惜这样的好机会呢。   罗士信弃棍习槊,一早上只学了几个动作,结果还总是学不会,罗成耐着性子努力的教着。   “今天先练到这吧,你回头心里多想想今天我教你的,明天再继续练。”罗成安慰着士信。   “五哥,还是铁棍简单好用。”   “铁棍用着是简单,但没有马槊杀伤力强啊。现在之前面对的多是些贼匪而已,因此看不出什么区别。但如果有朝一日我们面对的是身披重甲的敌人,那么有一把锋利的马槊,就能让你如虎添翼。”   回去的路上,罗成问阚棱三个少年。   “你们以后想学什么长兵呢?”   王雄诞大声的道,“我以后要跟义父练马槊,骑骏马持丈八槊,太威风了。”   “阚棱,你呢?”   “我想跟三伯练陌刀,我觉得陌刀更威猛。”   嗣业倒没料到这小子还喜欢陌刀,笑道,“好小子,眼光可以啊,回头我练陌刀时你可以来跟着我一起练。”   “谢谢三伯。”   老四见状,连忙对西门君仪道,“小子,你来跟四伯我练长挝吧,将来我提拔你当长挝队头。”   一句话,老四就把西门君仪给收买了,于是这小子立马答应了。 第176章 应者云集   回村的时候,在村口遇到七叔公家的残疾兄弟俩哑巴老八和傻子十三。   罗成发现,隋朝的乡村,似乎每个村子总会有一两个傻子、哑巴、麻子这样的残疾,就跟每个村子基本上都会有些游手好闲的家伙一样。   哑巴老八据说生下来就是哑的,这是七叔公娶的第二个妻子生的孩子,他的那个妻子是他的姑表妹,因此这应当是近亲结婚之后导致的。至于傻子十三,是七叔公第三个妻子所生,他的情况跟士信差不多,本来刚生下来并不傻。   但是很小的时候生病发烧,然后就把脑子烧坏了。   士信的傻还只是有点憨,但傻子十三是真傻,说不清一句完整的话,快三十岁的人了,结果还生活不能自理,经常流口水,只会干点最简单的活。   哑巴哥哥带着傻子弟弟去放羊,分家的时候兄弟两个一人分了一份家产。本来说是让这兄弟俩凑一起过日子,不过七叔公还是放心不下他们,于是便还是让这两儿子跟他们继续生活。   天冷,哑巴带着傻子去放羊,一人还背了个柳筐,沿途拾粪。   哑巴看到罗成,对着他点头,啊巴啊巴的表示感谢。他虽然说不了话,但人却还是正常的,知道要不是罗成,他们兄弟俩肯定分不到家产。   傻子则冲着士信傻笑,还伸手去摸士信的马。士信也没嫌他,还跟他说话,也不知道为何,傻子居然能跟士信交流,半句半句的说着罗成听不懂的东西。   “哥,傻叔挺可怜的,要不带他们去郡兵营吧。”   老四不乐意的道,“老六,傻子带回去有什么用,不是添乱吗?”   “傻叔会放牛,七叔公家的牛以前都是傻叔放,他一人能放三头牛呢,从没出过错。”   “他这辈子也就学会了做这一件事。”老四道。   傻子很傻,但他放牛确实没出过错。罗成对士信道,“如果他愿意,可以让他到郡兵营去打扫马厩,一天管他两顿饭,一年管几身衣裳,年节再给点钱。”   傻子现在还有七叔公的照顾,日子也是过的浑浑噩噩,等七叔公一走,只怕以后更不好过了。都是同村人,能帮一点是一点吧。   正如先贤们所言,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   现在罗成不敢说要兼济天下,但身边的人,他若能帮的上也会尽量帮。   助人也是快乐之本。   “啊巴,啊巴。”   哑巴听了罗成的话后,连忙手指着自己,连比带划的。   “五哥,你把哑巴叔也带上吧。”   哑巴还在比划着。   “他好像说自己会烧火、挑水、做饭呢。”嗣业看了会道。   “也行,哑叔可以去郡兵营厨房打杂,你要是愿意,包你衣食吃住,一月还给你一百钱,你看行吗?”   哑叔连忙点头。   以前七叔公家人多,一大家子几十口人,一起种地各尽其能,但现在地分下来,哑巴要带着傻子种地,这可不容易。之前分家,家里的三头牛被三个哥哥买去,他们现在连牛都没。   两人又没媳妇,以后既要洗衣做饭还要种地,哪那么容易呢。   哑巴拉着傻子对罗成不断躬身行礼,千恩万谢,罗成扶住他们,“都是乡邻,不用这么客气的,你们来营里,也是凭自己的劳动挣饭吃,也不是施舍,我只是给你们一个机会。”   回到家,老四还在说罗成不该收下傻子和哑巴,“咱们营是要招人,可也不能什么样的都往回领啊。”   “他们也不是来营里当兵,只是做些杂事而已。”   “那也要供他们吃喝,每月还给一百钱呢。”   “好了,老四你不要再说了。”   饭桌上,老四又说起,结果老爹却觉得罗成做的对。“就算郡兵营不愿要他,我还可以把你傻叔带到铁匠坊去,反正他挺有力气的,就是人傻点,做点简单的力气活还是能行的。”   早饭还没吃完,七叔公便带着傻叔和哑叔过来了,他来确认这事的真假。   “七叔公,我没开玩笑。只要他们愿意去,那么就能在那边凭自己挣饭吃。”   “多谢你了,五郎,这两孩子是我最放心不下的,虽说兄弟多,可兄弟多有什么用,一分家,连我这个老子都不怎么愿意管了。等我一走,谁还真会费心照顾他们呢。去郡兵营好,管他是挑水还是生火,做点简单的事比较适合他们,跟着你,我也放心。”   没多久,陆续又有不少村民和乡人前来,都是昨天听说郡兵营要招新,于是都想报名加入。毕竟罗成的郡兵,个个都混的不错。   “诸位父老乡亲,大家愿意来郡营和乡团,罗成非常高兴和感激。不过呢,想来的人多,我们也招不了这么多,肯定要经过挑选的。我先简单说下吧,郡营马上要整改,以后郡兵就不是轮值当差,而是经过挑选合格,并自愿加入之后呢,县里会拔给一份田,大约五十到一百亩左右吧一人,分得这些地呢,以后就是你的田地了,所需也只是按平常一样交租调纳庸而已。”   “不过入了郡兵营,能分地,但以后就要常服役了。以后不再是一月一轮,而是常年服役,营里五百人大概是一年五番,每番两月。就是五百人分成五番,一次当差两月。轮到的时候入营训练和值守,没轮到的在家种地休息,但若是有战事匪情,营里可视情况征召,接到征召就要无条件集结听令。”   “原则上呢,我们新招纳郡兵,有几点要求。首先是本县良家子弟,其次要身体强健,第三年龄最好是二十一岁以下未成丁,但得是年满十四岁的中男。最后一点,家中独子不收,尽量选家中子弟多者录用。”   “若是大家有符合这些条件,并还愿意来的,可以三日后到县城外郡兵营门外报名,到时统一选拔录用。”   听到罗成的话,有人惊问。   “不再是轮值上役?”   “入选郡营,还能分田?”   “起码能分五十亩之多?”   ……   如今是大业五年,大隋立国已经近三十年,经过开皇之治的休养生息,天下人口大增,尤其是中原之地,更是人口密度极大,导致地狭人众,耕地严重不足,难以再如实的按均田令授给新丁们田地。   田地对普通百姓来说是立身根本,无地就难以安身立命。   现在加入郡兵营,居然能分地?还是最少五十亩,居然还有这样的好事?   大家都震惊了,然后兴奋了。   “诸位父老乡亲,只要加入郡兵营,便能分田授地,不过所授之地可能是在本县的长白山中,那里有之前逃入山中的逃民们开垦的田地,现在皆入官府,县中已经答应把地授给加入郡营的郡兵们。”   “哦,原来是山里的田啊。”   不过这种犹豫在大家心中只是一闪而过,就算是山里的地那也是地啊,总比无地强。   “五郎,我要报名,我要报名。”   “我也要报名。”   ……   场面一度无法控制! 第177章 耕战   大业五年末最后的几天,章丘县城外的郡兵营地忽然无比的热闹起来。   一开始,只是章丘长白乡南山里的人赶来报名,但很快郡兵营纳新的消息就传了出去。纸包不住火,消息就如风一般的迅速传开。   越来越多的人知道了郡兵营要从原来的差役改为募兵,尤其是这一旦入选,就将授田给地的好处,彻底的激红好多人的眼睛。   虽然要入郡兵营有好多条件限制,可不管符不符合身份,许多人都赶来报名,想要加入郡兵营。   不为其它,就为那最少五十亩地的待遇,也值得跑一趟。   章丘县境内一半都是长白山,剩下的一半,那也是七山一水二分田,山陵多旱地多田地少。多数人早已成丁,却连一亩田都没分到的,更别说那些还未成丁的中男了。   均田令虽然规定中男也能授丁男一半的地,但连丁男都无地可分,中男又怎么能分到地。   可就算无地可分,但一旦年纪过了成为中男,就得开始服役。一旦成丁,还得开始缴租纳调服庸。   早年朝廷甚至还规定按夫妇来征租调,一夫一妇为一床,一对夫妇纳的租调比单丁要高的多,因此导致当时好多百姓都不结婚,宁愿打光棍。实在不行,那就不登记,暗里成亲,表面上却依然分开过,仍然装单身光棍。   后来当今大业天子即位之后,便取消了这个规定,改成妇人不受田也不纳租调,只男人受田纳租,但均田令的规定听的好,可地方的田却只这么多,无田可授。   为什么长白山里以前有那么多逃民呢?   除了一些人是因为犯事逃进山的,更多的还是那些家里无田可种,却要承担丁役租调的贫苦百姓,走投无路之下才会逃进山去垦荒种地,以躲避课役,勉强求生。   罗成家以前一大家子十多口人,就只有几十亩地,严重授田不足,但租赋课役却一点不少,要不是家里以前有个铁匠铺子能填补点,这日子一样的过不下去。   一传十,十传百,百传千。   因此在这岁末年终,大家不顾天寒地冻,纷纷赶来。   县衙里。   罗成还在与县令张仪臣和县尉杜如晦商定关于郡兵营改革的最后事项。   “百姓应募的反应超出我们的预期,十分踊跃啊!”张仪臣也早听说了城外军营门口的盛况。   “大家对土地的需求确实强烈。”   杜如晦道,“我只是有一事不明,你既然要招募新兵,可为何却要限制年龄,只招中男呢?招年轻的丁男,岂不是更好?”   罗成解释道,“丁男多数已成家,家里负担大,牵扯也多。所以我们更愿意招些更年轻的中男,他们年轻热血,又无牵无挂。”   “已经确定了要招纳的数量吗?有多少人离开?”杜如晦问。   原来的五百郡兵中,还是有不少的齐县他县郡兵,郡兵改为募兵后,这些人不可能长期留在这里。   “其实大多数人都愿意留下来,他们也想分田,可是那些外县的我们也无法留下他们,他们原籍不可能会放他们迁来的。”   杜如晦能理解这种情况,户籍人口那是一县根本,谁肯放人走呢。   这些人想留,可罗成没法留,因此大概会有一百二三十人离开,其中不乏一些轻骑队、弓弩队、斥候队的老兵,这对郡兵营来说是个很大的损失。   可也没有办法。   改革后,虽然现在会流失些老兵精锐,但起码剩下的人可以长期留住了。   剩下的其它人,都表示愿意留下。   他们留下来,也一样能够享受分田的待遇,因此大家都不想走。   连老王他们那十个老兵教头,也愿意留下来。他们本是张须陀的部曲,多是些原籍无牵无挂之人。   “我们可以帮他们落籍。”杜如晦也知道这些残疾老头的厉害。   部曲是一种依附于主人,不算良民但又不是奴隶的特殊人群。部曲可以与良人成婚,也可以与奴隶成婚,但若是与奴隶成婚,那么子女也就只能是奴隶了。   同样的,部曲只要主人愿意,给他们一道文书,然后到官府登记一下,他们就能成为自由的良民,这是与奴隶最大的不同。   但当他们还是部曲之时,他们便不是国家的户籍人口,不用纳税服役。   但部曲也无法享受均田分地这样的国家福利政策的,只要老王他们得到张须陀的放免,然后章丘县就可以接纳他们,给他们入籍落户,郡兵营也就能给他们分田授地了。   “那就是大概只要招一百一二十人了,但现在你营外来报名的估计两三千人不止啊。”   “那也没有办法,只能择优录选了。”   这个郡兵改革的方案已经快马上报了郡中,已经得到了郡丞的回复,说允许章丘县试行。因为章丘县刚出过反贼,而且长白山以往贼匪也多,对郡兵的依仗很大,张须陀也希望郡兵营的战斗力能够更强,而不是只是一种轮值的形式而已。   “那么就初定每个郡兵授五十亩地,所授之地便是山中原逃民们所垦之地。”杜如晦道。   到了最后,罗成还在给自己手下弟兄们争取,“郡丞,山里的土地比较贫瘠,要不山里授五十亩,然后再想办法在郡兵本乡再拔十亩地?”   “一人十亩,五百人可就是五千亩。”杜如晦道。   “县尉,本县五乡,平均一乡也就千亩。挤一挤,总是还能挤出点来的。”   “五十亩在山里,十亩在原乡,也不便照顾吧?”杜如晦道。   “总会有办法的,这十亩地也可以交给他们家中父母兄弟们帮忙耕种啊。”   张仪臣也劝道,“县尉就答应他吧。”   “好吧,一人再加十亩原乡授田,不过可不保证这十亩地是好田。”   “知道,有十亩地就满足了。”罗成点头,“不过我还想请求县尉,山中给郡兵一人授田五十亩外,还可以允许郡兵能够自垦五十亩荒地。另外,山中土地贫瘠,我希望县里能够给郡兵们先免三年的杂捐摊派。”大隋规定,成丁才开始交租纳调,未成丁不用交纳。可除了这正赋之外,其实地方上的摊派还是很多的。   “过份了啊。”   “县尉就帮个忙嘛。”   “最多免一年。”   “两年吧。”   杜如晦翻了下白眼,最后答应了。   “县尉,县里再给郡营拔点田军屯吧,以补充军营用度,这训练啊养马啊军械损耗啊都比较费钱啊。”   杜如晦对罗成这种无赖也没办法,最后只好答应,只要郡兵营在山里能找到地,种的过来可以拔此给他们。   “谢县尉。”   “你也别谢的太早,我们能做的都做了,能帮的也就这些了。我们对郡兵营只有一个要求,能够保卫章丘,守境安民。”   “一定做到,请县令和县尉放心!” 第178章 福利   自古燕赵多慷慨悲壮之士,齐鲁大地出英雄豪杰。   都说燕地多悲歌,赵城出名将,齐民重忠义,鲁域尚礼仪。讲忠义的齐地男儿,同样也任侠尚武。   章丘城外郡兵大营门口。   人山人海。   无数齐地男儿争相报名,踊跃参选,都想进入郡兵营。   刚刚,都尉罗成又当众宣布增加了几条进入郡兵营的福利。第一便是当选郡兵营的除了能拔山里五十亩地为口分田外,还在本乡拔十亩地这永业田。授田分地的郡兵们不但可以等到年满二十一成丁才开始交租纳调外,罗成还特意为他们向郡县请到了一项极大的福利,那就是成丁之前,免除他们的杂瑶摊派。   本来朝廷制度,大隋是以丁为基本授田和收租调服庸,年满二十一就得交租纳调,每年还有二十天的免费正役要服,除了这二十天的正役外,此外还有不少杂役,比如修城筑墙,为官员修墓,兴修道路水路等等,另外还有如服白直、执衣、仗身、防阁、庶仆、力士等役,还要轮值服民壮、衙役、郡兵等役。   可以说,百姓其实最怕的还是力役,尤其是正役之外的各种杂瑶。毕竟正役规定一年就二十天,超出服役还能减免调,可杂瑶却是没有什么具体规定期限的,随时可能征发。   而且服役的年龄是进入中男就要开始承担,比租税正役要负担大的多。   而现在罗成为他们争取到成丁之前都不用承担田租、调、正役和杂瑶了。真正的无负担一身轻,可以安心的种田、当兵,直到他们二十一岁成丁。   这个福利一宣布,大家想加入郡兵营的心情更迫切了。   但是到最后,罗成却宣布此次招兵名额总共只有一百五。   “诸位乡亲,我知道大家都愿意加入郡兵营,保境安民,但是郡兵营名额有限,因此此次募兵,条件较紧,年龄限制为十六到十八岁,户籍必须为本县良人,家中独子不取,家中长子不取,非身强体健者不取,身有残疾者不取。”   “各乡团乡勇如条件合格,可优先录取。”   “梁户佐、王户佐,麻烦二位与户司的兄弟们帮忙登记与核对户籍、年龄。”   罗成对二姐夫王子明和另一位户佐道。   前来报名的人太多,只能经过层层筛选。   为此,今天郡兵营全体出动,在营外设立了层层警戒,严禁发生混乱。   王子明对此阵仗倒也习惯,以前乡兵营招新,一样是这样挤破头。   “先让大家按各乡各里排队,还要让各乡的里长、村正们在一边协助、核对户籍身份,并为他们做保,另外每个来报名的人,必须有本乡里五人具保。”   这年头也没有什么电脑系统可实时查询身份,为了防止有人谎报身份,因此只能让各乡里和村保的人来帮忙核对,还要让报名的人请同里村五人具保,以确保身份真实无误。   “还应加上一条,若有人敢冒充他人身份,或谎报户籍家庭情况者,一经发现立即取消报名资格,并笞二十大板、罚钱一百。若为他人做假具保者,也须笞十板,罚钱五十。”   梁叔言提了一个建议,在足够的利益面前,谁也无法保证会不会有那样胆大的家伙。   “可以。”罗成点头,连后世都经常出现人冒他人身份读大学之类的,这种情况不得不防。   老四提着他的长挝,佩着长刀,骑着马有些威风的在马上对着来报名的人喊,“排队排队,全都到那边排队,看到那边的那些牌子吗,每个乡一块牌子,同乡的人都排到那牌子下,然后那乡下面还有几块牌子,是各里的牌子,那里有你们的里正村长,你们也都按自己家所在的里,排到那牌子下,不得乱站,不得插队,否则一经发现,立即取消报名资格!”   各乡的里长村正们,这个时候也都过来大声的招呼。   让本乡本里的人都站到他们那边去排队。   “不符合条件的不要进来凑热闹了,凑热闹也没用。”   长白山南山里新任里正罗继祖今天也穿了身长袍,高声地喊道。因为大哥二哥并不怎么愿意到郡兵营里呆,所以罗成便给他弄了个里正的身份。   大隋县以下是乡,乡以下是里,里类似于后世的村委,但隋虽设乡,却没有乡长,而是由乡下的五个里正轮流当值理事。里正们属于县的吏员,是基层干部,不过也一样只是吏不是官。   但作为里正一般都得是有些身份的人才能担任,要么是本地豪强大族要么是富户地主,原来的王里正,那是王伯当的一位堂兄。王伯当参与做乱,一家都被抄了,那位王里正也被牵连,虽没被逮捕流放,可也被审查,最后削去了里正之职。   罗家如今在乡里的地位,让罗继祖当个里正,县里当然没有反对的理由。   当了里正,好处还是不少的,起码作为县吏,一般的瑶役是不用承担的。   二哥罗承宗也退出了郡兵营,此刻正带着一群乡兵在维持秩序,他刚接替了士信的长白乡乡团校尉一职,负责统带乡团。   因为如今郡兵营变革,所以罗成与县令县尉商议过后,决定郡兵营专职城防、剿匪这几项,原来的三衙差役,则不再兼任。县三班衙役另抽选乡勇担任,轮值服役。   二哥罗承宗便接任了长白乡乡兵校尉,兼任章丘县壮班班头一职。   营门内操练场上。   已经摆满了许多器械,有一百斤重的大刀,还各种一二百斤重的石蒂。   还有一至九石的练弓。   这些都是平常军士们练习力气所用的器械,并非实战之用,今天拿出来,便要考核那些经过初选,身份过关的乡民了。   身份过关后,还要在这里经过第二轮筛选,那便是力试,要测试力气。   第二关后,还有第三关。   第三关则还要测试有没有夜盲症、有没有什么严重的暗疾等。   等这三关测试完,如果入选的人数依然过多,那便要进入淘汰赛,比力量比耐力比敏捷等等,总之,面对数千来报名的乡人,郡兵营最终只录取一百五十人,多一人都不录取! 第179章 百斤大刀   “这些少年真是好苗子啊。”   独眼老王、没鼻子老赵、一只耳老张等一群老兵,站没站相坐没坐相的凑一堆,对着刚经过初试,正有些得意洋洋的在外面众人羡慕的眼神中迈进营门的那些小伙子道。   “可不,你看那家伙,长的跟个小牛犊子似的,一看就是个好盾牌手。”   “那边那家伙,更粗壮,又高又大,脸黑的跟炭似的,你看人家那腿,都快有你老腰粗了。这家伙,让他当个陌刀手都没问题。”   一群老家伙,在那里指指点点的。   因为罗成非常看得他们,觉得他们百战余生,战阵经验丰富,因此特意让他们担任了各队的队头,并让他们享有许多军官和郡兵没有的特殊待遇,比如他们吃的就是小灶,住的还是单人间。   甚至衣服都不用自己洗,每人还配了坐骑。   没办法,谁叫这些家伙都是老兵呢,罗成的郡兵营需要他们。   “这批还真不错。”   “可不,都是百里挑一的。”   营地里,一把百斤大刀摆在地上。   独臂的贾润蒲大步来到那些还面带兴奋的少年们前面。   “很开心吧,觉得自己过了第一关?”   老贾突然翻脸,“别高兴的太早了,那只是第一关而已,现在才是真正的开始考试。我是第二关的主考官,这关考的是刀石弓!”   “看到你们面前的这把大刀没有,这是一百斤的大刀,那边还有两把,是一百二十斤和八十斤的。”   “一会你们排队考试,自选刀号,记住别自不量力。最轻的刀都是八十斤的,没本事就别举,否则伤到了自己负责。”   老贾说着,招了下手,便有一个郡兵过来。   “刀试很简单,先选好刀号,然后依次完成举刀过顶,前后胸舞刀花等动作,一次完成为准!”   看起来挺简单的,把刀举起来,举过头顶,然后握着刀前面挥几下,后面挥几下,便算完成。   可是最轻的刀也有八十斤重,最重的更有一百二十斤重。   少年们都是十六到十八岁,这个年纪在家里已经算是壮劳力,平时肩扛手提,重事绝没少干。百来斤的担子是绝没问题的,一口气能挑二三里路。   但挑一百斤跟举一百斤那是完全不同的,尤其是这种抓举。举完了还得的舞刀花,就更难了。   这需要的是比挑担更强的力量才行。   而每加一档,多举二十斤,又需要更强的力量。   “当然了,若是你们之中有那种天生神力者,跟咱们都尉一样猛的家伙,那也可以要求举出号的,出号的就是更高一档的,为一百五十斤大刀。咱们都尉就能轻松举起那把大刀,还能前后舞刀花,甚至能舞的非常漂亮。”   “不但都尉行,他的三位兄弟也都行。当然,咱们整个郡兵营里,能举起那把一百五十斤大刀的,大概有十来个,可举起来还能舞出刀花来的,却总共只有都尉兄弟四个。所以我劝你们还是不要轻易试那出号刀了,你们肯定不行。”   少年们看着前面的三把大刀,然后顺着老贾的手指,又看到了摆在一角的一把更大号的大刀。   都不由的吞了吞口水。   一百五十斤啊,挥舞这样的大刀,哪怕只要挥舞几下,那也不得了了。   “谁先来?”   大家面面相觑。   “我来!”   队伍里,有个长的人高马大,壮的跟头牛似的家伙走上前来。   老贾打量了他一下,“考试号牌呢?”   考生便把一张木片递了过来,上面写有他的名字,还有简单的身份特征和信息。   “王铁汉?这名字倒是有意思,不过你才十六,我看着倒像二十六啊?”   “我打小就长的黑壮,所以我爹给我取名铁汉,我今年确实才十六,有里长村正还有同村五人做保。”   铁汉壮的跟头黑牛似的,一说话就急红了脸。   “好,你确实长的老成了点,你想举几号刀?”   “一百五十斤的。”   王铁汉直接指着一侧的那把大刀道。   “你还是先举一百二的,若是能举过,你再举一百五的。”老贾倒挺喜欢这家伙,便好心建议。万一举不起一百五的反伤到累到,影响到后面举不起一百二的,那这家伙就可惜了。   “那我先举一百二的。”   两名郡兵便走过去把一百二十斤的大刀搬了过来,放到他面前。   老贾还特意让一名郡兵讲解了一遍动作要求给他听。   “按这样做就行了,记住要一次完成才算合格。”   王铁汉身高起码八尺,这是差不多一米八五的个了,也不知道普通人家的孩子是怎么长这个的,而且他还壮,不是胖,是壮实,跟牛一样的结实壮。   他深呼一口气,然后低头弯腰,双手下探,握住了刀杆。   “呀!”   一声大喊,他发力了。   老贾一听他喊,还有些头疼,因为发力时最好是气沉丹田,咬牙闭嘴,这样力气才不会跑散。   一张嘴,力量便容易散去,这就是好多人虽有力却不会用的表现。   可让他惊讶的是,王铁汉大喊了一声后,居然就闭紧了嘴,然后双手一下子把刀抓起,然后上举,动作一气呵成。   高高举起大刀,王铁汉还向四面转了一圈。   最后他持刀向前劈砍数记,然后又转身向后劈砍数记,完成规定动作后,却还不放下,又持刀来了一个更复杂的刀舞。   引来一片的惊呼之声。   “握草!”   老贾也忍不住喊出声了,就算是他以前没断臂时,虽然能舞一百二十斤的大刀,可也舞不了几下,那还是他掌握了用力之法,可这小子居然一来就舞的这么好,真是神力。   “好了好了,你过了,留着点力气,后面还有考试呢。”老贾连忙喊停。   王铁汉放下刀,脸有些红,但明显还很精神。   “我现在能舞那把一百五十斤的大刀了吗?”   “可以,只要你愿意当然可以。”老贾笑着点头,一边拿起了纸笔,在上面写下王铁汉,天生神力,可用之才几个大字。   王铁汉走向一百五十斤大刀,然后抬起,举过头顶,舞刀,动作如流水,一气呵成。   本来已经准备放下笔的老贾,不由的提笔再次写道,“建议可直接录取,编入朴刀队。” 第180章 七石弓   “好了,刀试你过关了,现在可以试石。这是为考试而备的石块,有点像石锁,但没有石锁那么好拿,两边只各有可以用手指头抠住的地方,但不深。也分为三号,头号三百斤,二号二百五十斤,三号二百斤。”   “当然你们若是天生神力,也可以提出号的,出号的为三百六十斤。”   “考试要求你们双手抓石,将石头提至胸腹之间。然后借用腹力,将石块左右底部各翻露一次。同样,须一次完成!”   “若是你们觉得做不到,也没关系,那边还备有石锁,抓拿更方便,重量从十斤到五十斤都有,你们可以选择提单个,也可以提双个,但要求则不仅是提起,而是要完成提、扔、接等动作。”   “当然,不管你选哪种,我这里都会记录起来,到时各有评份。”   石蒂考的是力量为主,最低也是二百斤。而石锁除了力量还有敏捷,最轻的只有十斤。   王铁汉依然直接要选择出号的,这回老贾也不拦着了。   果然,三百六十斤的方形石蒂,铁汉直接发力就把石头双手提起来了,然后借着腹力还成功的按要求左右各翻底一次。   “好了,你过了。”   老贾过去拍了拍这家伙,“小子,你这力气估计能跟士信一比。”   “他力气很大吗?”   “嗯,他能把两头打架的公牛分开。”   “我也能啊,有次我们村两头公牛争头母牛,打红了眼,角都打断了,没人赶的开。我急了,便一只胳膊夹住一个牛头,直接把他们摁翻在地才分开他们。”   “你牛,你是真牛,跟士信一样的牛。”老贾被震的一愣一愣的,郡兵营终于出来一个能跟罗小六比力气的人了,不容易啊。   最后一项试弓。   弓是专门用来练习的硬弓,因为只是试力气,所以并不需要射箭,只要把弓拉开就行。这相比起射箭要简单的多,不用考试精度、射程等等,能比平常射箭拉出更硬的弓。   营里试弓的单位是石,不过是用的汉时的石,一石只有二十几公斤的样子。试弓从一石到九石都有,不过考试主试一到三石弓,若是觉得自己力大,也可以试更强的弓。   据史所载,宋朝的名将岳飞能拉三百斤弓,而宋一斤足有六百多克,折合汉代七石强弓。而岳飞的拉弓三百斤,还不是练弓,而是真正实战的弓,可谓牛气冲天。   一般来说,能开七石练弓,实战都未必能用三石弓。好比清朝武举考试,弓试里有八力十力十二力三种硬弓。   而在实战中,清军弓箭手一般是用三力弓,可知实战和练弓是区别极大的。   “要求头顶拉弓,弓号自选,限拉三次,每次以拉满为准。”   “铁汉,你选几石弓?”   王铁汉以前还真没拉过什么弓,也不知道这一石两石究竟有多重,总以为一石有百多斤,会很重。   想了想,“三石吧。”   老贾亲自选了三石弓给他,汉代一石大约只有隋的三分之一石,因此这三石弓实际上就是隋的一石力弓。   这也是很强的练弓了。   真正射箭,能射几斗的弓就算不错了。   铁汉接过弓,拉了拉,发现也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难拉,他一用力,猛的一拉,结果啪的一声,弓断了。   铁汉握着断成两截的弓,一脸懵逼。   老贾也愣了,“没事,你再试下其它弓。”说完,他转身对一名郡兵道,“赶紧去把都尉喊来,说我们捡到宝了。”   当罗成听闻出了一个大力士匆匆赶来时,正好看到王铁汉在试七石弓。   这可是三百多斤的弓力啊。   王铁汉用尽全身力气,脸胀的通红,弓缓缓拉开,最后直至拉满。   “怪物啊。”老贾叹道。   “确实天生神力。”虽说能拉开硬弓,不代表就能用这样强的弓,但这个力量也是没谁了。   史载,孙武为吴国选择武卒,要求是能操十二石之弓弩,而秦汉时标准也差不多,常见的汉弩中,一石弩到十石弩,其中九石弩弓力约267.84公斤。   到了魏晋时,弓力依然是选拔士兵的主要标准。《晋书·马隆传》记载,西晋武帝咸宁年间,马隆为讨伐河西鲜卑的秃发部选拔勇士,要求至少“腰引弩三十六钧、弓四钧”。弓力折算,大约就是需用“腰开弩”的方式引得237.6公斤的弩,用徒手的方式开得26.4公斤的弓才算合格。   而《北齐书》上记载,北齐猛将綦连猛在一次与梁国使节比拼力道中,曾瞬间爆发、同时开了四张“力皆三石”的弓。与魏国精锐武卒同样的十二石弓力,折算成公制,却是633.6公斤对360公斤的巨大差距,如此看来綦连猛简直是怪物一般的存在。   相较之下,《金佗稡编》中“生而有神力,未冠,能引弓三百斤(大约189.9公斤),腰弩八石(大约607.68公斤)”的岳飞,以及《元史》中“猿臂善射,挽弓三石强(超过227.88公斤)”的木华黎,似乎就显得稍逊一筹了。   一般来说,弓力测量方法是坠以一定份量的重物。不过弓力也会随季节与时间的变化有很明显的差别。   比如说冬天干燥时,弓力最强,夏天潮湿时,弓力就最弱。另外同一张弓,早上与中午的弓力也有些许差别。   九石练弓,就是指挂上九石重物才能把弓拉满却又不折的弓力。   王铁汉能拉开七石硬弓,这可就是近二百公斤的弓力。   哪怕换成实战弓,减一倍,那也起码能开三石半弓了,绝对是个牛人。   罗成力大,平时也能开六七石的练弓,但这段时间天天练习弓箭,可练到现在,他也只是步射一石弓,骑射七斗。虽然这里面的石斗是隋制,可折成汉制也顶多翻三倍,步射也不过三石,骑射不过二石。   况且他练了好久,步射如今十发往往只能中一,若是换成七斗步弓,便能十发中三。七斗骑弓,更是常常十发难中一发。   罗成对营中弓手队的弓手们的要求则是步射六斗,十发能中一,就算合格了。   “铁汉啊,你会骑马吗?”   罗成把王铁汉叫来。   “不会。”   “那你会射箭吗?”   “也不会。”   “会长矛大刀吗?”   “都不会,我跟我爹专门给人山里伐木的,就是力气大点。”铁汉如实的道。   “嗯,力气确实是大,我现在正式通知你,你被提前录取了。”罗成笑着告诉他这个好消息,“阚棱。”   “义父。”阚棱立即上前。   “到营门处告之王户佐,第一位幸运儿产生了,他就是王铁汉。让他写张榜,张榜通告!” 第181章 劫囚车   关中。   京师城郊,灞桥。   灞桥是一座多孔石拱桥,开皇三年时与大兴城一起修建。桥成之日,这里便成为关东进出京师的重要通道。   于是,灞桥边上,便有了灞桥驿。   天色黄昏,一辆囚车缓缓驰至。   灞桥驿前,一队官差早已经等候多时。   “可是齐郡押解造反钦犯至?”一名青袍小官上前问。   贾务本翻身下马,“敢问你是何人?”   青袍小官递出一道公文,“在下大理寺官员,奉上官之命,前来接管犯人。”   “原来是大理寺的,在下便是齐郡张郡丞麾下校尉,奉命押解钦犯王薄入京。”   “交接吧。”   青袍小官并不愿意跟贾务本多话,直接道。   贾务本仔细的查验了公文以及来人的官印等后,便下令手下把犯人移交。   办过交接,贾务本来到囚车旁,“王薄,我就送你到此了,大理寺的人来接你了。也许以后都不会再见了!”   王薄睁开眼睛,扫了下贾务本,又瞧了瞧来人,“有酒吗?”   老贾从马鞍上解下酒袋,王薄喝了几大口。   “虽然你不是我同乡,可毕竟也是齐郡官员,待我死后,能否帮我收个尸,若是嫌麻烦,就把我葬在这大兴城外,若是不嫌麻烦,就把我尸首带回齐郡,就葬在我家后面的长白山下吧。”   青袍小官不耐烦的过来,“死到临头了,就没有什么可废话了,走吧。”   那队人马,便赶着囚车远去了。   “校尉,咱们现在怎么办?”一名郡兵问。   贾务本把交接手续放入怀中,看了看天色,“天色不早了,我们就到这灞桥驿歇一晚,明天进京,既然来了一趟,总不能不进京瞧一瞧吧。看看京师风光,再回去也不迟。”   “校尉,要我说,这都马上过年了,要不咱们干脆就在京师过个年,看完花灯再回如何?”   “是啊,这大过年的,在路上也不方便啊,冷冷清清多没意思。”   离过年没几天了,路途遥远,赶是赶不回去了。   “到时再说,先住下吧。这狗日的天气,冻的很,犯人交接了,终于不用整天提防着,今晚可以睡个好觉了。”老贾道。   夜色渐黑。   青袍小官带着队伍却依然在匆匆赶路,他急着赶在天黑闭城前入城,回衙覆命。   路过一处僻静山岗。   却早有一队人马在静静等待着。   “来了。”   “多少人?”   “就七八个官差。”   “那按原计划动手,记住,一会动手后,务必干净利落,一个也不许走漏,不留活口。”   “明白,这是天子脚下,不能有差错,你放心吧。”   囚车里,王薄望着夜色,思绪却飘回了故乡。不知道京娘三人现在可好,不知道罗成会不会守诺照顾好她们。   马上入京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要待到秋后问斩。   思绪乱飞。   突然间,一支利箭破空而来。   一箭就把囚车旁边的那个青袍官员射落马下。   紧接着,是更多的箭支呼啸而至,囚车边上七八个官差顿时倒下数个。   其余人慌乱大呼。   这时从路旁的山岗松林里突然冲出十余骑来,人皆黑巾蒙面,个个手提横刀。   一个照面,剩下的几个官差就被他们砍瓜切菜似的全都砍倒。   他们翻身下马,挨个的补刀,动作利落,手法老练。   没有人管王薄。   他愣愣的看着。   直到那些人补刀完又检查了一遍,确认再无活口后,又把射出的箭支全都收回,这才有人过来。   “法司,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啊!”   熟悉的声音。   来人揭下面巾,露出了熟悉的面庞。   “王三郎?”   “想不到吧?当初劝你离开长白山,你不肯听。好了,这里也不是说话的地方,走吧。”王薄一刀砍断囚车锁链,放出王薄,将他手链脚链打开。   “想不到你跑京城来了。”   王薄淡淡道,“更想不到你会来救我。”   “毕竟一起造反的兄弟,怎么会抛弃你呢。我们早就在等你进京了,走吧。”   王伯当给王薄牵来一匹马。   “去哪?”   “去一个能隐藏的安全地方。”   王薄翻身上马,跟着王伯当一行,策马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被杀的九名大理寺官差稍后被行人发现,告之官府。   京兆郡震惊,立即派出官吏查探,大理寺得知九名官吏被杀,也是震惊不已。   事情很快报到了都省,在齐郡造反的反贼首领,押解入京,居然在京师城郊,天子脚下被劫了,尤其贼人早不劫晚不劫,偏偏就等到大理寺过去接收了人犯后劫了。   “查,必须严查,调动兵马,彻底严查,一定要查出这些大胆反贼,还要把反贼王薄捉回归案!”   消息不径而走。   京师的百姓也不由的惊讶于贼人的大胆,当然也只是惊讶于贼人的大胆而已,至于什么齐郡反贼王薄,好多人之前都没听说过,如今倒是让王薄之名稍大些了。   京城一座坊内,一处大宅里,房玄龄听着随从的述说。   他心里想着,前不久才刚收到好友杜如晦的一封书信,说想让他去齐郡章丘任县丞之职,还说只要他愿意,那么他会说服吏部侍郎高孝基帮忙安排此事。   他还在考虑,想不到今天就听到了齐郡的事情。   “这个王薄还真了得,京师都传说他叫什么知世郎,说他会算,能预知未来呢。他早就知道自己会败,所以早早就安排了手下在他进京的路上等他,等他一到,便杀官差救走了他。”那随从啧啧称奇的道。   房玄龄却是哈哈一笑。   “这种无稽之谈你也相信,那王薄要真是能够预知未来,那他为何还会被官军擒拿?”   随从挠挠头,觉得也是这个理啊。   “齐郡、章丘,有点意思。”   “公子,你还真要去那齐郡章丘做官啊,你不是说当官没什么意思吗?”   今年三十刚出头的房玄龄名乔,早在十八岁时就已经中了进士,后来经过吏部铨选,授了个县尉,只是他去当了一年官,便弃官而回了。   自那以后,十年来他都没有再进过官场,平时都追随大儒王通在河东求学,如今快过年了,才回京来。   “这些年我随先生学习多年,学到不少东西,先生之前跟我说,光学不行,还得历练实践,学问不是纸面文章,还得体验社会百态,了解民生疾苦,我觉得说的很对,也许我是时候应当再深入一些了。”   “你真打算去章丘啊?”   “有何不可呢。”   “可以公子之才,一个县丞也太过屈才了。”   “哈哈哈,我又不是图当官去的,只不过是当了县丞更方便体察民情,洞悉时事罢了。况且,如晦有大才,能跟他为伴,共同切磋学习也是一大乐事。” 第182章 分家立户   齐郡,章丘。   眼看年关将至,县尉杜如晦召集县中胥吏开了个会,要求胥吏们做个榜样,带头清缴以往所欠租调,还有义仓粮也要交清。   杜如晦说,如果连官员胥吏都不清欠,那本地豪强大户们又如何肯缴清所欠。   罗成身为本县九品职官,自然更得带头。而罗家这一家子,更是都在县中任事,也是人人关注的。   为了让罗成做好这个表率,赶在过年前,杜如晦特批了关于罗成官人永业田二百亩,和官人职田二百亩下来。   之前早就应拔给他的三个执衣、三个白直、四个仗身的服务人员,也派给了他。   “士诚啊,你现在是官人了,身份不同,所以更要注意影响啊。以往你家也有拖欠,这次要带头缴清了,反正对如今的你来说,那点拖欠也不算什么。”杜如晦道,“还有一事,你现在是官员,你三个兄弟也有官身,还有两兄弟也都在县中为吏,所以最好是析籍分户。”   按一般乡俗来说,一般家庭里是父亲去世,或孙子成年了才会分家,只有父子两代的家庭不会分。可偏偏隋朝立国之后,清查隐户逃丁,搞大索貌阅、输籍定样。规定大功以下,必须析籍分家,另立户头。   大功,就是一种丧服制度,指同一祖父的亲戚。   所以隋朝立国之初就对分家做了官方立法,要求三代以上家庭就要分家了。   这与后来唐朝却是完全相反的,唐朝立法,却规定父母在不分家,严禁父母在世时儿子分家,否则就是不孝,并把此等行为列入了十恶大罪之中,要严惩。   这或许是唐朝讲究以孝立国的原因吧,虽然唐太宗杀兄屠弟,逼父退位,软禁他于深宫之中,可却偏偏就要讲以孝立国。   隋朝不同,隋朝立国之初时,当时特别是在关东地区,就是以前的北齐地区,百姓很不配合,动不动就隐匿户籍,或诈老诈小。啥意思?就是不登记户口,做黑户。或者登记了,但明明是三十岁的年轻人,非登记成自己只有七八岁,又或者干脆登记自己七老八十。   为何要这样呢,当然是为了逃避课役税赋。   因为大隋的税赋制度的根本是以丁为本,国家均田给百姓,然后向丁男征税派役。分了地,丁男才需要交租纳调,老和小是不用交租纳调,也不用服役的。   而如果是黑户,自然更不用交租纳调服役了。   所以朝廷对此很不满,然后派地方严格清查户籍,还特别要求地方官吏,按户籍上登记的年龄和本人体貌进行核对,检查是否谎报年龄,诈老诈小。如有不实,保长等要办罪,这就是大索貌阅。   通过这种方法,当年新增了几十万户,一百多万人口。   而后来还要求析籍分户,则是因为虽然大隋收租派役是以丁为本,可有些杂瑶摊派等,却又是以户为单位的。   比如说义仓粮,义仓粮是朝廷让地方设立的一种储备粮仓,让地方百姓每年交纳一定粮食,然后备荒之用。   本来开始是自愿交多少就多少,后来朝廷规定了纳粮标准,必须得交,人人都要交,一开始是按田来交,一亩地纳粮两升。后来又规定,无地的商贾等,也一样要交,怎么交呢?定户等,按你家的财产多少,来定等级,然后每年就按相应等级,交纳相应数量的粮。   再到如今,变成了既要按亩纳粮,又要按户出粮。   这样一来,如果你一大家子四五代同堂,都登记一户,那官府就要少收很多钱。甚至地方上许多杂派,也都是按户来征,户少就影响征收数量。   因此,朝廷特别规定,大功以下必须得分户。   但是呢,因为民间习俗,所以朝廷一面立法要求大功以下分户,一面又鼓励大家同居共财。   就是你要到官府来分户,各弄一个户头,但是呢,官府又鼓励你们一家子人开开心心和谐的生活在一起,一起住,财产共有。   总之,这样既满足到朝廷征税派役的需求,又照顾到大家的生活传统习惯。   罗成家现在就两代人。   “你不是收了义子义女吗?”杜如晦道。   之前罗成收了阚棱四人,也给他们上了户籍,谁料到这也成了分家的理由了。   “其实也不影响你们什么,就是在这里分籍另立几个户头,然后你们想怎么生活还是怎么生活,不受影响。”   “要说影响,顶多就是一年多交点义仓钱而已。”   官员不必交租纳调服役,但是义仓粮却是王公以下,都要缴纳的。甚至连那些孤寡残疾,也一样得交。   这种义仓粮,其实就是近代地税的雏形了。   身为官员,罗成当然无法拒绝杜如晦的这个要求,说来,确实也没多少钱。毕竟,他现在也是拥有良田千顷的大户官僚了。   于是第二天。   罗成一家子便到户司办理分籍立户。   本来说罗成带四个义子女分出去就行,后来想想,干脆就分户吧。   按隋朝的分家法,分家有三种分法,第一是出分,也就是父母还在,留幼子与父母一起生活外,其余儿子都分出去另立户头,将来呢,父母留下的财产都由老小继承,父母在时也由幼子负责赡养。   还有一种分家法,则叫生分,父母还在,所有子女全都分家出去,父母由诸子轮流赡养,将来父母去世,财产诸兄弟平分。   最后一种分法,就是父母在世的时候不分家,等父母老了或临终前,提前交待身后事,把家里财产等做好分割,等去世后诸子照此分割,这种叫预分。   不管哪种分法,分家都必须有主持人、见证人、保人等,分家的父子等都要签名按手印,甚至可以请官府派官吏进行公正。   立下的分家文书,那是具有法律效力的,事后谁敢不承认,要多分要闹事,衙门就可以抓人处罚。   “干脆你们兄弟一人立一个户头吧。” 第183章 杞人忧天   老爹直接发话,“老大老二,年后可以自己盖个院子搬出去住,老四年后成亲了,也可以另盖个院子分出去住,老三老五老六,等你们娶亲后也可这样办。”   “至于家里财产,分出去的我一人给一百贯,田一百亩,就这样,也省的分来分去麻烦。”   老爹是个很干脆爽快的人,本来复杂的分家之事,到他手里倒是简单多了。   先分户,然后成了家的儿子就另起屋过日子,至于钱财这些,一人给一百亩地和一百贯钱。   老大继祖和老二承宗对此倒没意见,家里以前穷,也没什么家当,现在有的也是今年刚起来后才攒下来的,说起来这点家当还都是小五小六老三老四他们的功劳,他们能分一百亩地一百贯钱,那当然没意见。   “大哥二哥年后盖新院子的钱,由我来出吧。”罗成道。   老爹道,“家里出也是一样的,不过你要是真有这心,也好,都是一母同胎的亲兄弟,随你了。”   小六于是道,“那我给大哥和二哥各买两头牛耕地。”   继祖和承宗不由的感动道,“谢谢五弟和六弟。”   “谢啥,都自家兄弟。”   说定之后,二姐夫王子明亲自帮他们办理登记。   一番手续之后,罗成一家子于是便从一户分成了七户人家,罗成的户头上,户主是他自己,然后还有阚棱、王雄诞、西门君仪、王慧娘四个义子义女,人倒还是满多的。   而大哥二哥,每人户头上便只有自己夫妻两人。   老三老四老六,户头上更是只有自己一人。   老爹户头上,则还留有他们老夫妻俩和一个小女儿。   分好户,罗成便顺便把义仓钱给交了。   杜如晦交待的,罗成他们七家,都被他定了个上上户。毕竟就算分家,每户名下都有一百多亩地,有房有牛的,确实算的上县里的上上户了。   户分九等,这个等级很重要,几年一定等,定等之后,以后很多税捐等都是按这个等级来纳粮交钱的。   比如义仓粮,上上户便要出粟五石,另外还要按亩征粮,每亩纳粮二升。   罗家现在一户变七户,还都是上上户,于是家家要出五石粟,一下子三十五石粟就没了。另外罗成之前有一千亩地,如今又给了二百亩永业田,成了一千二百亩。二百亩职分田,倒不需要另交粮,一亩二升,千亩二十石,这里又是二十四石。   “五十九石粟啊,我们家今年虽然增加了不少地,可那都是秋后增加的啊,按说应当从明年开始交吧?”老大继祖有些心疼了。   五十九石粟啊。   这差不多是一家人一年的口粮了,以往吃的少点,还吃不了这么多呢。   “算了。”罗成倒懒得去为这点事麻烦了,“可以折钱吗?”   “按规矩是不行的,不过咱家里没粮,我可以联系下粮商,买粮缴仓也是一样的。”   如今大米价格差不多是斗米二十文,缴仓的是粟,要便宜一些,大概一石也要一百五十钱左右了,五十九石粟起码得八千多钱近九千钱。   这还是罗成是官,二姐夫是户佐,他们出面粮商会给点面子,否则这个年末时节,要买这么多粮估计还会被抬价一波,出上万钱都可能。   “那麻烦二姐夫帮我们找粮商买粟缴仓了,回头我送一万钱来。”   “要不了这么多,有八千差不多。”   “不占他们那点便宜,另外让户司兄弟们帮忙,总得请大家吃点酒的,买粟剩下的几百钱就请二姐夫代我请大家喝点酒好了。”   “小五你就是太讲究太客气了点。”王子明笑着答应下来。   交完义仓粮,罗成又让王子明把罗家以前拖欠的钱粮账目调出来看了下,其实真不算多,加一起也才折合约几千钱。   但对于以前的罗家来说,这却不是个小数字了。   罗家以前的租调其实倒是没欠过,拖欠的主要还是义仓粮以及一些额外的各种摊派,县里经常有各种摊派,每次数量不多,但架不住三番五次的摊,于是乎,便越欠越多了。   大哥继祖还在那里算,“如今五弟是官人,明年可以免租调庸,也无须服杂瑶,不要交摊派,可我们分户另过,却要交租纳调了。”   “有田百亩,但租却依然按丁交,一丁不过纳租二石,调绢二丈,绵三两,倒也是能负担的起的。”罗成安慰道。   以前没田地的时候,这两石租两丈绢三两绵就真的压力不小,可现在老大有地百亩,那摊下来其实一亩地也不过是交租两升。而一亩地起码能收一石,就算扣除成本人工等,也就三十税一左右,可以说对有地的自耕农来说还是不高的。   隋朝百姓真正压力大的不是租调,也不是一年二十天的正役,恰相反,最苦百姓,最压榨民力的是隋朝各种各样的杂瑶役。特别是大业天子继位以来,好大喜功,各种工程不断,又工征西讨的,天下郡县百姓征召不断,大家都没空在家好好种地生产了,受召服役既误农时,又劳累身体,特别是等到东征高句丽一起,朝廷调派一百一十万大军征辽,而征召了几倍的民夫运送粮草和器械。   几百万的民夫被征召,千里迢迢运粮运械,送一石粮食,自己路上得耗七石,真正搞的天怒人怨,最终天下沸反。   “交点租调没什么,现在你们也有官身和吏身,起码不用担心服役了。”   二哥承宗道,“可我们现在都忙着衙门的事,明年家里这么多地谁来种呢?”   “二哥你也真是太过杞人忧天了,我们没空种,可以请人种啊。我们家不还有二十多个奴隶吗?更何况,奴隶种不过来,还可以把地佃种出去,或者雇请长短工啊。放心吧,别说一千二百亩地,就算是两千亩地,敢不用担心种不过来。倒是要担心明年的天气好不好,不要有什么水旱蝗虫之类的就好。”   这么一说,大哥和二哥倒也轻松了不少。   罗成看着一大家子人,心里想的却不是他为家里新增了上千亩地,而是费尽千辛万苦,终于为大家谋到了一个官身、吏身,起码年后,他们一家子男人,再不用受衙门征召,到各地去服役了。   父兄不用去涿郡打制军械,三哥也不用去东莱郡造船,四哥不必去洛阳修城,他也不必再去河北挖河沟了,甚至连几个姐夫们明年也一样不用担心这折腾人的杂瑶力役。   只是,年后就是大业六年了。   明年就是东征准备的最后一年,后年便是一百一十万大军东征高句丽之时,那时皇帝将征召天下数百万民夫往辽东运送粮食军械,只怕那个时候他们也未必能躲的过去了。 第184章 年终福利   约莫着申初之时,随着衙门的散衙鼓响起,罗成也伸了个懒腰准备下班。   申初,也就是大约三点钟,衙门就下班了。不过现在不叫下班,叫散衙或散值。说来当个官吏还是很舒坦的,大隋的衙门官吏延续的是自秦汉起的休假制度。   又称为休沐,五日一休。   古代沐指洗头,浴指洗澡。休沐,本意就是给官吏们放假去洗头休息,据说因为古人头发长,洗头很费时间,而且洗完头之后一时不得干,披头散发的很没形像,所以官吏们一般洗头后就不会理事见人的。   官府也特意每隔五天就给官吏们放一天假休息。   而到唐时起,便要改成十天一休,称为旬休。   罗成是郡兵都尉,算是郡兵体系的,一般情况下是不用到县衙当值坐班的,不过如今是年末,各种盘点工作很多。   另外杜如晦发起的年末清缴,搞的风风火火。   有罗成带头清还欠缴做榜样,其它豪强大户们也不敢敷衍。倒是有些人想要敷衍,陏便交点钱粮应付过关,可这次杜如晦有妙招。   他把催缴这个工作交给了郡兵团,当然无利不起早,皇帝都不差饿兵。杜如晦跟罗成说,催缴有提成,催上来一石粮,县里就赏兵营一斗。催上来一贯钱,就赏一百。   这就是一成的提成了,这个提成可就相当的丰厚了。   罗成的郡兵营那是个花钱大户,有这样的好事岂会错过。   当天罗成就传下命令,郡兵营五百人,除了当值的一百人,其余的四百人全都集结,由各旅帅、队正们带队,跟着县衙户司的佐史等差役,一起下乡清缴。   所得提成,还是按老规矩,负责催缴的那队人先分两成,剩下的八成,一半存入营中,作为以后所需开支,另一半则拿来给全营兄弟分。   总之,谁有本事催的到钱,就能多拿那两成。   在这种悬赏刺激下,郡兵营的弟兄那是卯足了劲。   郡兵不比普通衙役,这些人去催债,直接搞的跟打仗一样的,全副武装,扛枪提刀的过去。到了地方,你不缴不行,他们就坐那里直接翻查你家的家底。   你说你没钱,但郡兵还就不找普通的百姓,他们专门找那些欠的多的大户商贾们,没钱是吧,翻看一下就知道了。   其实多数大户豪强不是没钱,而是不愿意交。   要真的他们都没钱交,那普通百姓活都活不下去了。   郡兵们直接查你家仓库,翻你家柜子,你还无法反抗,要是反抗,不好意思,他们可是全副武装的,就算大户们家里有家丁仆役,可你敢跟郡兵们动手吗?这些家伙可是剿匪时见过血杀过人的。   不过郡兵也有纪律,就算去催去清,也不会胡来。   不会趁机抢劫,更不会随便打人。   但你欠了总得缴,翻到了钱帛就抵账,没钱帛粮食总有。粮食不够,那家里金银细软总有,实在不行,大户们家里还有马骡驴子,还有奴隶呢。   他们一样样清,一样样点,还有专门人给你估价,绝不乱估。   要是到了饭点,你还得管他们饭,不管还不行。   碰上这么一群打不得骂不得碰不得的丘八来收账,豪强大户们虽然满肚子火,可还没地方诉苦,因为这是县尉的意思,县令也同意,还是县都尉亲自派人来收,这三大头的意思,他们能怎么办呢。   说欠的多吧,倒也算不上。   这家欠个几十石粮,那家欠个十几贯钱的,多不多少不少,就是有点气。   可谁也不会为了这么点钱粮,硬是要跟县衙翻脸,跟郡兵打仗。   几天的功夫,县衙里的豪强大户商贾地主们的积欠,差不多就还清了。   几年积欠,一下子缴清,县衙仓库都堆的满满的。   不过清完了这些大户们的欠,剩下的百姓的账,罗成就不负责了。   一来百姓们拖欠是确实没钱可给,再来也实在没几个钱,这家百来钱,那家几百钱的,罗成可不愿意让自己的郡兵挨家挨户的去抢人家这家几只鸡,那家一袋粮的。   那种事情他不做。   好在杜如晦倒也没强求,反正欠的多的都是那些豪强大户,他们的催上来了,那也就没剩下多少了。   杜如晦发了个布告,让各乡百姓主动清缴,但也就是发个布告做个样子而已,具体百姓搭不搭理,有没有钱还,他也就不管了,这事算是圆满完成了。   杜如晦是个比较会办事的人,并不死板,答应给罗成一成的提成,立马就给了。   然后他还又留了一成,作为县衙的小金库,拿来当了年末奖金,给全县的公职人员发年终奖,县衙的官吏们都有份,县衙里的差役也有份,各乡的里长村正们有份,就是郡兵、乡兵也一人有一份。   虽说他们拿的不多,可人者有份啊。   章丘县这么些年来,还是头次遇这样的事呢,大家高兴不已,纷纷称赞杜县尉是好官。杜如晦不止如此,他还给全县六十岁以上老人,送去了一些钱粮慰问,孤寡的,残疾的,也送了一些钱粮。   每人不多,可却代表的是县里的心意。   相比起普通郡兵一人也就分了一百钱,罗成这个都尉却分了不少,足足分了六十贯之巨,数量之大让罗成都有些担忧,这样搞会不会太过了点。   这不明摆着贪污嘛,万一上面追究怎么办?   结果杜如晦和张仪臣却告诉他,这样的事情其实根本不是事,算是上面默认允许的。毕竟如果州县官员只靠那点俸禄的话,日子可不会好过。   职分田、公廨田、公廨钱,这些都算是公开的福利收入。   杜如晦设立小金库,派发奖金的行为,完全就是通例了。   如此一来,罗成倒是笑着收下了,六十贯,不小的一笔奖金了。据说杜如晦和张仪臣一人拿了一百贯,比他多多了。   老四身为法司佐,拿了二十贯。二哥身为县壮班班头兼乡团校尉,拿了十贯。   每个人都是笑嘻嘻的,纷纷称赞杜县尉是个明白人,老四更是连夸了好几句,丝毫不记得当初他是如何喊着要杀了那个姓杜的狗贼的话了。   积欠清了,奖金发了,于是临过年最后还有几天的时候,县里便封印放假了,只安排了些值班的胥吏镇守,其余人便都可以回家过年了。 第185章 秦琼   走出衙门,义子阚棱已经牵来了马,西门君仪和王雄诞也都挎着横刀站在一边等候。   “义父,他们是县里派来的白直、执衣、仗身。”   阚棱指着路边上蹲着的一群人,他们蹲在地上,看到罗成出来,连忙起身。   “都尉好!”众人纷纷讨好的点头。   罗成走过去,冲他们点点头。   一共十人,三名白直,三名执衣,四名仗身。这些人都是本县乡民,来服差役,差役也属于力役中的一种,不是正役而是杂役。   大隋的官员除了每五日一旬休,年节假还多,另外还能享受官府派给的杂役使唤,这都是免费的福利。比如说这三名白直,都是十七八岁的年轻人,他们来罗成这里就是来打杂的,什么跑腿的话都能干,类似于家丁了。   而三名执衣,都才十四五岁,更年轻点,白直不论丁中,而执衣则必派中男。执衣的工作相当于书童,随身背着官员们的笔墨纸砚,供他们随时取用,平时还做点身边伺候的工作。   至于仗身,则全是丁男,而且个个长的还挺粗壮,这些人是军官才享受的待遇,仗身相当于警卫员。   按罗成的品级,他便能享受这十个免费的差役。   这些人以后吃住都跟着他,不过吃喝花费官府会另报。   “嗯,各自介绍下自己,姓甚名谁,哪个乡里的,以后一段时间你们就跟着我了。我呢,罗成罗士诚,长白乡南山村人,你们估计也是知道的,我这人挺好说话,大家也不要太拘束。”他笑着对还显得紧张的众人道。   大家便呵呵傻笑。   罗成也没跟他们太客气,问过名字后,便让大家跟他先到库房去把县里发下来的年终福利给领取了,他有六十贯钱,其中十贯给的肉好,五十贯给的是绢和布。另外还有些额外的东西,一些鸡鸭鹅,一些鸡蛋,还有些鱼,以及不少的猪肉羊肉,另有酒和炭。   这些都是官员们的福利,鸡鸭鱼都是活的,数量还不少。   都是衙门统一采购,然后下发给官员吏员们。   东西多,正好一众白直、执衣、仗身们一人挑了一担。   本来还打算要去市场买点年货,这下倒是免了。不过刚路过市场门口,却看到刘大郎在那里等他。   “都尉,这是我们家准备的一点东西。”   上次刘家的饭馆被封,刘老大一家子也被抓到衙门,若不是罗成帮忙,指不定什么下场。而经过那次事之后,章丘人都知道这刘家饭馆是罗成罩着的,连县尉都拿他没办法,特别是后来罗成与杜县尉关系和好,于是这家店更没有人敢来骚扰。   生意倒是越发的蒸蒸日上了,罗成甚至还帮刘家饭馆打通了路子,章丘官府宰杀的牛肉,会分给他们一些份额,这样一来他们便有了合法来源的牛肉,光明正大的卖起牛肉来,牛肉做的菜成了他们家的招牌菜,生意倒是一日红火过一日。   老刘给罗成准备了一些牛肉,“记得都尉喜欢卤牛肉和牛肉干,我三妹特意弄了一些,还有一些是腌晒好的牛肝牛心,另有几副牛肠,都是清理干净卤煮过的,还有昨夜熬到今天的两桶牛骨汤。”   “都不值什么钱,一点心意。”   罗成看着那一大堆的东西,笑了笑,“本来我是不能收的,不过年后四哥就要正式迎你家三娘进门,因此我们也是一家人。那我就收下吧。”   罗成让王雄诞和西门君仪过去收下,又让阚棱取出了几匹花布还礼。   “这也是衙门发下来的一点过年东西,你也拿几匹回去,给嫂子孩子们做身新衣裳。”   刘老大抱着几匹花布倒有点哭笑不得了,本来是要感谢罗成送他点东西,结果罗成反倒回了他更值钱的几匹布。   “好了,你也忙去吧,我先回去了。”   一路上,十名白直执衣仗身各挑着一担东西,份量也不轻,可中途却连休息都没有,只是偶尔换下肩而已。   来到村前。   便看到小妹站在那里张望。   “等我呢?”   “哥,郡城秦表兄来了,正在家里呢,娘让我在这里等你呢。”   “叔宝来了?”   听说叔宝来了,罗成加快了脚步。   罗家院里,围了一大群人。   圈子中间,秦琼正在指点士信马槊。   “叔宝哥。”   “小五。”   隔了几个月不见,秦叔宝似乎变的沉稳了一些。   “听说你现在已经是九品县郡兵都尉了,恭喜啊。”秦琼笑着拍了拍表弟罗成的肩膀。   “那也比不得表兄你,我听说你回东莱郡之后,就升了队正,然后不久后又率队擒获了一伙偷盗军粮的贼人,现在都是从八品上的旅帅了。”   来护儿很欣赏秦琼,知道他在家探亲时还擒贼立功,回去便给他升了队头。等后来又擒获一伙偷盗军粮贼匪后,更是马上为他请功,升他为旅帅了。   秦琼是右翊卫的旅帅,这可是正规府兵的军职,虽只管带一百人,但远比罗成这个县郡兵都尉强的多。   “特意回来过年吗?”   说到这秦琼有些无奈,“走,一边聊去。”   两人留下士信他们继续练武,来到屋里,“表兄你似乎有什么心事?”   “本来我刚升任旅帅,东莱军营那边事很忙的,可母亲却一封手书召我回来,说是身体不适。结果我连忙赶回来,可到家才知道,他居然给我定了门亲事。”   罗成道,“莫非是与我们县令千金?”   “你知道此事?”   “嗯,之前张县令跟我说过,还让我给你写信敲敲边鼓呢。”   “张千金你也见过,相貌不错,而且据说很温柔贤淑啊。”   “我倒不是说张小娘子不好,只是我还年轻,不想太早成家。”   罗成笑了,“哥啊,你成家也不耽误你立业啊,知道你现在得来大将军器重,又刚升了旅帅,但也不耽误你娶妻嘛。你不也二十多岁了,不算早了。”   秦琼有些苦闷的道,“可就是感觉有些太突然了,心里闷的慌,便跑来找你了。”   “小五,我听说之前张县令还要把他的义女许给你呢,你为何又不答应?”   “我?我才十六啊,娶妻太早了点,我比你小五六岁呢,不急。”   秦琼只能更加苦闷了。   秦母现在已经认定这门亲事了,他有半点不愿意,那都说他忤逆不孝,连个讲理的地方都没有,只能跑来找罗成。   “先不说这些了,刚我弄回来不少菜,一会整几个菜,咱们哥俩好好喝两杯!”   “行!” 第186章 前程   秦琼来了,罗成亲自下厨房,就着刘家送的材料,做了几道下酒菜。   “菜来了,冷切牛肉、炒牛肝、煎牛心、卤牛肠、熟牛脸,还有一盘炒黄豆和一个凉拌黄瓜。”   秦琼看着一桌子的牛肉菜,有点愣,“杀牛了?”   “放心吧,这个不是私宰的牛肉。四哥的娘子家在县城开了个饭馆,他丈人还是个屠夫。”   官府禁止私宰耕牛,但牛总会有老病残的,遇到这种的禁私人宰杀,需要报备官府然后由官府派屠夫去杀。一般情况下,其实也就是屠夫跟衙门合作,打点些关系,然后便能取得这个宰杀资格。   牛宰杀之后,牛皮牛筋牛角得上缴衙门,这是制甲制弓的重要材料,不得私留。可牛肉总不会浪费的,于是便会出售,只不过因为牛杀的少,所以牛肉向来价格高,一斤牛肉能卖到五六十文钱,一般人哪里吃的起。   “尝尝,虽然都是些下料,可我有独门秘方,味道还不错的。”罗成笑着说道。   一壶子水酒打开,刚温过的酒还有些浊。   “确实不错。”秦琼试了一下炒牛肝,发现很入味,外焦里嫩的还带点沙的感觉,“想不到这牛肝也能这么美味啊。”   “那可不,最好吃的肝其实是鹅肝。”   “来,一杯浊酒喜相逢,恭贺表哥你升任八品的旅帅。”   秦琼举起杯子跟罗成碰了一下,“要说恭贺,应当是恭贺你,上次我走的有些匆忙,本以为你受我牵连,估计张郡丞不会重用你了。想不到,这才几个月你都已经成都尉了。”   “县都尉而已,也就是个乡勇头。”   秦琼夹了一筷子熟牛脸,觉得这十分有筋道,吃起来很有嚼劲,味道还很好,真想不到牛脸还能这样弄,“小五啊,你如今既然已经是九品职官了,也算是正式进入了仕途,要不我跟来大将军说一声,想办法把你调到右翊卫来,以你剿匪表现的才能,来大将军肯定会很喜欢,到时先过去任个队正。”   秦琼始终觉得在府兵里,那是比在郡兵里强的。   罗成想也没有想的就拒绝了,去右翊卫做什么呢。来护儿现在驻军东莱郡,是在为东征做准备。历史上几次东征,来护儿基本上都是率领水路兵马,渡海东征高句丽,有一次甚至都直接打进了高句丽都城平壤了。   只可惜那次是中了贼人的诡计,结果入城的隋兵四处劫掠,反被人家来了个关门打狗,损失惨重。   罗成不想去东莱郡,更不愿意去打高句丽,不是他爱好和平,而是这明摆着失败的战役他实在没兴趣参加,几次东征,每次都是损失惨重,无数汉家男儿孤魂流落异乡,他可不想成为那一个。   “我想不到王薄会刺杀你。”秦琼说到王薄这个老朋友。   “其实我也不瞒你,这里有些内情。”   这里也没有其它人,罗成于是把当初王薄行刺他的详细内情说了出来。   “哦?还有这等事情?”   “王薄虽说受人蛊惑参与谋反做乱,可是这人本性倒也不坏,只是生不逢时罢。”罗成叹息道。   杨坚当皇帝的时候,一心休养生息,百姓日子还是可以的。二十余年的积累,大隋国力强盛,百姓也安康。   可当今继位五年来,各种折腾,虽然国家依然富庶,可百姓却被折腾的很惨。   大业三年四年修建榆林长城,前后动用了百万民夫,结果工期太赶,据说死了近半。再进行营东都建洛阳、修运河通江南,制军械造战船,几乎家家都有男丁被常年征召。   大隋帝国的基础正在动摇,可惜皇帝却看不见。   “表哥,你若是觉得张小娘子人还不错,我倒觉得其实你可以考虑下这段姻缘。你年纪也不小了,舅母想早点抱孙子的心情你也应当理解。反正东征不是还没开始嘛,你这趟回来了,干脆就别急着走了,把亲下定下来,然后等到好日子,便亲迎过门,先在家生个儿子再说。到时你想去东征,舅妈也不会拦着的。”   罗成想劝秦琼在家结婚,这样说不定到时新婚燕尔的便不会去东征了。   “再考虑一下吧。”秦琼道。   兄弟俩喝了会酒,“小五,既然王薄托你照顾好他的妾侍和幼小儿女,你费点心。若是钱不够用,我这有。”   “我既然答应了,肯定会照顾好她们的,这你放心。既然钱财,其实王薄早给她们备好了。他早就做好了打算,预先埋好了一大笔钱财,上次告诉了我,我已经把钱财取出来了,大约价值千贯钱财吧。”   这些钱财罗成取出来后,存放起来了,暂时还用不上。   京娘和两个孩子,他也都安排在了他的田庄里,暂时和那些奴隶们居住在一起。   之前罗成置办了不少田地,然后又买了奴隶和赏了奴隶,他便干脆把这些奴隶们都安置在那边,在那里新建了一些茅草屋,由那位私奔的药店伙计做了庄头。   罗成也没有派人去看管这些人,反正大隋对奴隶的管控很严格。奴隶没有主人带着,都不能离开本乡。   如果要离开本县,不但得主人带着,还必须得有里正和县衙开具的文书,并且得有人担保,没有这些文书,就算主人带着也不得出远门,一经发现就会被抓起来。   隋朝的良人出远门,其实也需要文书,这就是过所。和明清时的路引,其实都是一个东西,你如果非官非吏,出远门便得要有这种官府开具,并由乡里做保的证明。   况且罗成对这些奴隶还是不错的,他每天管他们两顿饭,还让他们盖了房子,同时还早跟他们约好,他们十人为一组,负责一片田庄。只要亩收成能达到一石,那么他们就能天天有两顿干饭吃。   若是亩收成能超过一石,则还能获得奖赏,罗成直接给他们提成。比如亩收了一石二斗,那给他们超出的二斗的一成作为他们的赏赐,每亩他们能得到两升的赏赐,这算是给他们的赏赐,属于他们的私人财产,随他们处置。甚至他们如果将来攒够了钱,还能到罗成这里自赎其身,获得自由。   当然,除了这种激励赏赐外,罗成还规定了,这十人一组互相监督,若是有一人逃跑,那么其余九人连坐一起受罚。   所以说,恩威并济之下,现在那些奴隶们都很老实的生活在田庄,不需要怎么看着,也每天勤劳的修水渠、修田坎、上山砍柴、下地沤肥。   王薄的小妾京娘如今便安置在那里,也现在身份是罗家的一个远亲,丈夫去世,无依无靠便带着一双儿女来投亲,被罗成安置在那边给奴隶们做饭,是个厨娘。   秦琼打笑罗成,“你现在倒是良田千亩,仆僮成群的地主豪强了!”   “那也多亏当初表哥出马擒下蓝面鬼,否则我也没发迹的机会。” 第187章 豪强   罗继祖现在是南山里的里正,因此手头倒也有些职务之便,他任命了老爹为村正。然后又给罗家六兄弟在南山村每人分了二亩宅园地,这倒也不算是什么违规之事,毕竟如今罗成他们兄弟都分籍立户了,每人也可按规定领取一块宅基地。   只不过规定是规定,实情是实情,好比规定男子成丁授田百亩,中男授一半的均田令,可实际南山村根本没这么多地可授。   但既然有职务便利,肯定这方面就要简单些了。   兄弟六人的宅园地都在一起,一字排开,一人二亩地,这样前面宅子后面还能带个园子,一亩屋院一亩菜园刚好。   把宅园地分好后,大哥二哥都迫不急待的开始规划,准备年后就开始挖墙脚、请人烧瓦伐树了。   罗家的老宅子是夯土墙、树皮茅草顶,每年都得翻修一下,但这样的房屋雨天总是会漏水。   所以新房子大家准备直接盖瓦,虽然盖瓦的成本要高的多,但现在罗家好歹也是官宦人家,地主豪强了,这点钱倒也愿意出。   罗成对于盖新房不是很热衷,他反正现在也不急着成婚,所以宅园地划下来后也就懒得管,他倒是跟兄弟几个商议了下明年把老宅子也翻新一下,主要是把屋顶的茅草树皮换成瓦顶。   夯土墙再弄点黄泥重新糊一遍,再在院里挖口井。   不止罗家计划着盖新房,他的几个姐夫家也都在计划盖新房,大姐夫周德威、二姐夫王子明、三姐夫赵贵、四妹夫周新,如今都在衙门做事,全都有了官阶和吏职,手里也有不少赏钱,都比较宽裕,便想着先起个新宅子。   他们之前还都买了些田地,加之现在有了散官后,乡里特意给他们破例均了些地,如今每人也都是有百多亩地的人。   盖宅子买田地,买马买骡买牛,大家花起赏钱来很痛快,按他们说的,有钱了不就得这样吗?   继祖当里长之后干的第二件事情,便是再次借职务之便,给罗家把田分满了。原本罗家只六十亩地,后来罗成擒蓝面鬼又分了二十亩,再之后罗成得赏买了不少地。   但官府分给罗家的,总共就八十亩。   可罗家有五丁二中,若按每丁百亩,每中男五十亩的均田令,罗家可分六百亩。于是乎,罗继祖这次便充分的落实了这条政策,给罗家又分下来五百二十亩地。   反正罗家虽然还有千多亩地,可大家有官阶有吏职,已经不在这百亩限额之内了。   这种事情,其实就是有点以权谋私了,但是吧,又不算很过分。毕竟南山里去年抄掉了王家这个最大的地主后,官上多了不少地,分下去也说的过去。   只是罗继祖先给罗家分了五百二十亩,然后又给罗三叔等在罗成郡兵营里的同村每家分了二十亩,这样一来,倒也不是显得特别突出。   罗成觉得这样做有点太那啥了,结果大哥说以前他们也是这样做的啊。   一句话把罗成堵住了,觉得这倒也是这个理。当官不为自己谋半点方便,那谁还那么热心的当官做吏呢,毕竟这里长又没俸禄,全靠衙门里的公廨钱拔给些福利。   大哥之前分户,老爹给了他一百亩地,现在他马上通过手里的权力,给自己又弄来八十亩。   老爹干脆又给了他二十亩,于是乎他现在便有了二百亩地。   虽然新宅子还刚在计划之中,可那二百亩地老爹已经分好了,继祖和承宗兄弟俩,便天天要往地里转几圈,虽然现在还是大冬天,地里一片荒芜,可兄弟俩看着这地,却总能笑的合不拢嘴。   罗家现在除了罗成,每人名下二百亩地,唯独罗成,名下总共八百亩永业田,还有二百亩职分田,算是坐实了南山里第一大地主的身份。   本来他说家里的地大家平分,但老爹说家里大部份的钱地都是罗成赚来的,便给他多留了些。   罗成的一千亩地,基本上都是原来王伯当家的地,这些田地都比较肥沃,如今却全都便宜了罗成了。   他在田边修了几间房子,便算是他的田庄庄园,隶属在他名下的二十五个奴隶都安置在那里。   罗成对于田地倒没有那么大的喜爱,不像父兄他们那般对田地热爱。   一千亩或一百亩,他还真没觉得有多大区别,反正他自己也并不会去种地。不过稍了解了些隋朝的税赋制度之后,罗成还是有很大感慨的。   因为有个官身,他便是不课户,不管他是有一百亩地还是一千亩地,居然一点租调都不用交,普通百姓人家,按丁纳租调,一丁一年田租就得两石,可罗成有一千亩地,居然一石租都不用交。   他要交的只有义仓粮,这个不管是不是官都得交,每亩二升,一千亩地他得交二十石,另外作为上上户,他还得再交五石。   二十五石义仓粮,这就是他所需要交的所有了。   不得不说,还真是特权阶层啊。   太不公平了,但作为享受其中利益即得的那部份人,罗成又觉得这种感觉其实挺不错的。   一千亩地,其中八百亩是他自己的永业田,二百亩是职分田。永业田全都由自己的奴隶耕种,亩收一石,他一年就能收最少八百石,职分田是收租,亩收六升,二百亩能收二十四石。   算下来,他拥有这些田地,一年能收最少八百石的粮食,数量不少。但若是折算成钱,其实这上千亩的土地收成,又不值几个钱了。   现如今,一石粮食也不过百来钱,八百石粮食,也不过能卖上百来贯钱而已。   当然,田地年年有产出,就算旱涝也一样能多少有些收成,这个却是极稳定的。   关键还是这个时代的粮食产量太低了些。   亩产居然一石多点,这都还算比较好的,如果能产两石,那基本上是种植的小麦或水稻。但种小麦和水稻,却又对水需要比较大。   有空的话,或许可以好好研究一下,改进一下耕种水平,这年头土地还停留在轮耕休耕以恢复地力,一人耕种几十亩地的粗耕阶段。要知道,到了明清时代,当时的百姓已经懂得精耕细作,一亩水田能产好三四石粮了。   就算一亩三石,也是比现在翻两三倍啊。   随便翻一倍,家里田地产出收入就能增加一百多贯,这个可就非常可观了。 第188章 罗士信VS段志玄   秦琼在南山村呆了一天便又返回了历城,因为马上就要过年,罗成便也只送到村口,但他与秦琼约好,等过完年便会陪母亲一起去秦家省亲。   秦琼回到家,秦母还闷闷不乐,也不与他说话。   “娘,你若真喜欢那张家小娘子,那便依你之意,请媒人去提亲吧。”秦琼道。   秦母一下子欣喜起来,“去趟章丘回来就想通了,你这是见过张家小娘子了?”   “没有,我去章丘姑母家了。”   “那定是你表弟罗成劝服你了,看来张郡丞那日说的没错,你跟罗成更合的来些。这小五,年纪比你小,可一张嘴却比你厉害多了。”秦母欣喜的道,“张家小娘子不管是家世还是人品都是好的,连张郡丞都为她说了很多好话,总不会错的。”   她欣喜的招呼管家,让他去请媒人。   ……   新年刚过,罗家便喜事连连。   先是老四存孝和刘三娘的亲事选好了好日子,就定在正月初六。过年前就已经完成了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这几道仪式,娉礼也早送过了。   正月初六是个好日子,罗母特意找人选的吉日。   亲迎的日子还没到,家里又遇上喜事。   大嫂早上吃饭时恶心不已,结果经验丰富的罗母一下子就看出这多半是怀了,连忙让大哥去请了大夫过来把脉。   果然,是喜脉。   一家人高兴不已,尤其是罗母,家里两个儿子都结婚了,老大都成婚两年多了,可老大媳妇肚里没半点动静。偏偏老二成婚也一年了,老二媳妇同样没有动静,这可把她急的不轻。   甚至村里还传出了些风言风语。   如今老大媳妇怀上了,这终于能抱上孙子了。   初五。   刘屠夫家就派了人过来送嫁妆,并让家里的媳妇过来铺床。   这是时下的风俗,迎亲前一两天就会把嫁妆送到夫家,并让娘家的嫂子过来铺床。   刘家的嫁妆很丰盛,是下了血本的。   毕竟女婿是县衙的司法佐,还有九品散阶在身,女儿能嫁给这样的女婿,那是他们老刘家的荣光,但是也不能让夫家看扁了。   送嫁妆的队伍足有上百人,一担担的嫁妆挑子。   从各式家具到各种生活用具,甚至是衣服鞋袜被服脸盆脚盆毛巾,基本上包含了婚后生活需要的一切用品,甚至还陪了十亩地,外加上一匹马。   更是请了十里八乡最有名的吹鼓手乐班,一路吹吹打打,好不热闹。   “刘屠夫还真是舍得啊,居然还送十亩地。”   “还真大方啊。”   南山村门口,众人围观热议。   “那你不看看嫁的是什么人家,女儿嫁给了四郎还会亏本么,现在送的这些,早晚能回本。”   “可不,要不是罗家,他刘屠夫哪能在县城开饭馆,一年不少赚。”   “那是,上次私卖牛肉,全多亏了五郎帮忙呢。”   “是啊,听说现在刘屠借五郎的关系,打通了衙门,如今光明正大的替衙门屠牛,可赚钱了。”   老四今天一身大红衣服,笑呵呵的端着一盘糕点站门口,见人就发。   罗成作为新郎家的兄弟,当然也不能闲着,他跟小六等今天都负责招待新娘家的客人。   一样样的嫁妆送到,娘家人都会特意的高喊报唱,好让人知晓。   虽说不及那贵族名门嫁女,十里红妆,百家添嫁,但在乡下,刘家这手笔确实很大方了。   罗家今天请来了十里八乡最有名的厨子,摆开了露天流水大席。   章丘县,除了张仪臣和杜如晦两个上官不便亲来,其余的胥吏们都来了。甚至不少豪强地主们,今天也都不请自来,纷纷前来祝贺捧场。   今时今日,南山罗家已经成为章丘县不可小觑的豪强大户了。   “恭喜恭喜啊!”   录事段偃城笑眯眯的拱手,让随从送上贺礼。   八匹名贵丝绸,出手不凡。   罗成代老四谢过。   “多谢段录事光临,请一边喝茶休息。”   “小六,你带段录事和段小郎过去。”   小六今天也穿戴一新,跟着招待客人,闻声便招呼两人到院里去。   到了院里,段偃城便过去跟几个相识的豪强打招呼,段志玄则打量着跟他一样年龄的罗士信。   两人年龄都差不多,过了年都是十三岁了,但罗士信个子矮小,还很黑瘦。段志玄却长的很高大,尤其是面皮白。   两人站一起,相差极大。   “听说你也在学马槊?”段志玄问。   小六嗯了一声。   “我劝你还是趁早别学了,就你这矮瘦个,马槊都持不平呢。”   他冷嘲热讽道,“这马槊可不是谁都能学的,你那根马槊是原来刘仁美的吧,要不你卖给我,我给你一百贯钱。”   “不卖。”小六回道。   “你留着也没用啊,还浪费一把好槊。”   “我说了不卖。”   “嗬,你这人真不识趣,你会用马槊吗,你马都不会骑吧?”   士信不想理他。   段志玄却道,“要不咱们比试比试如何?”   “不想比。”   “你怕输吧?”   士信扭头,“你今天是客人,我怕你输了会哭。”   段志玄恼了,“有种就跟我比,我把你打哭。”说到底,他其实也不过是才十三岁的孩子,平时缺少管教,便跟个霸王似的。上次段家让罗成敲了一笔钱粮,段偃城倒是没太放心上,可段志玄却一直记着,今天便想找个机会教训下罗士信,好让罗家在众宾客面前出丑。   “那就比。”士信答应。   段志玄兴奋起来,“好,够种。来人,把小爷的马牵来,马槊拿来。”   那边士信也叫来阚棱,“去把我的马牵来,马槊也拿来。”   阚棱看了看段志玄,“六叔,这不太合适吧?”   “放心,一会就好。”   很快两人的马牵来了,马槊马取了过来。   两个少年在院外上马,这动静很快就引来许多人围观。   “来吧!”罗士信骑在马上,手持着丈八马槊,身材矮小的他确实不如对面高大的段志玄威武,可他却丝毫不让气势。   “驾!”   段志玄双腿一夹马腹,持槊策马直冲过来。   士信一双眼睛微微眯起,紧紧锁定段志玄,腿一踢马腹,同样策马向前。   罗成听到阚棱禀报赶出来时,两骑已经冲近,喝止都来不及了。 第189章 秘笈   段偃城跟着几个豪强也走了过来。   “哎哟,罗都尉,实在不好意思,我这侄子太过调皮了,居然在这样的大喜日子里跟令弟比起马槊来了。”   “这小子也太不分场合了,他练马槊好几年了,这一会要是失手打伤令弟,这也太不像话了。”   罗成看了段偃城一眼,听着他那明显幸灾乐祸的话,冷声道,“无妨,既然段小郎愿意赐教,士信感激还来不及呢。”   “只是万一伤到令弟就不好了啊。”   罗成道,“若是被伤到,那只怪他学艺不精,怪不得段小郎。”   那边。   双骑越冲越近。   段志玄手持着马槊,自信满满,他出生豪强之家,三岁读书,四岁习武,五岁就练刀,七岁就学骑马,九岁就练马槊。   今年虽刚十三岁,可这马槊已经使得有几分样子了。   他打定主意,今天定要让罗士信在众宾客面前出个丑,要让罗家出丑。   一声大吼,段志玄持槊便刺。   士信骑在马上,目光却一直紧盯着段志玄,见他使的是刺招,便握着马槊直接就当铁棍使,猛的横扫过去。   一个刺,一个扫。   二骑相错。   段志玄的槊锋刚刺过来,离士信还有二尺多远,便被士信的槊猛的砸中,巨大的力气砸的他的槊落了开去。   士信一槊扫完,马上收槊又是一记横扫。   段志玄那把槊都还没来的及收回,这边士信的槊又来了,匆忙间只得闪身避让。   结果士信第三槊很快又扫了回来,这下他避无可避。   整个人直接被一槊扫中,人也被拍下了马。   “雄儿!”   段偃城惊呼。   段志玄落马,好在骑术比较精湛,他及时的摘镫,没被马拖,在地上打了几个滚,总算是卸去了力道,只不过人就比较狼狈了,束发的发带也散了,衣服也脏了,头发都散了。   士信策马上前,把段志玄的马牵了,然后用槊将他掉落的马槊也给挑起拿到手中。   那边段偃城跑过去扶起段志玄,上下打量他,“雄儿,你没伤到吧?”   段志玄被当着无数宾客的面打落马下,身体倒没什么事,可心里却气的要炸了,更添没面子,当下干脆的眼一闭,假装昏倒过去了。   罗成过来查看了下,“我让人去请大夫来。”   段偃城黑着脸道,“不必了,我马上带雄儿回县城。”   “段录事,实在抱歉啊。”   “是我侄子学艺不精,告辞。”   “段录事,段小郎的马和马槊。”   “志玄学艺不精,这马和马槊就当是输给罗队头的彩头了,告辞!”   段偃城抱着侄子气冲冲的走了。   “哥,我是不是又给你惹事了?”小六过来,低头脑袋认错道。   罗成拍了拍士信,“怎么好端端的就比起武来?”   “是他非要跟我比,还说好多难听的话激我。”士信简单的说了下缘由,罗成听完哼了一声,“既然如此,那就是他们自取其辱,不要管他们了。”   “对了,那马和马槊你就收下吧,你刚也听到了,段偃城说这是你赢的彩头。”   段家叔侄匆匆而走,不过宾客们却是兴奋不已。   早听闻段偃城侄子如何了得,可今日一见,却根本不是人家罗士信对手。   “以前老听说罗家兄弟勇悍,今日一见,果然厉害啊。这罗士信个头矮小,想不到在马上居然如此凶悍,三两下就把段志玄给打下马来。”   “是啊,段家叔侄今天丢人丢大发了。”   ……   正月初六,罗存孝身着大红袍,骑着匹枣红马,带着罗成等一干兄弟们,前往靠山村迎接接新娘。   罗家六兄弟今天全都骑着高头大马,人也精神马有雄骏。   后面还有罗家的奴仆以及罗成的义儿、白直等一群人。   一路上,经过村庄时,不时有人会来讨要喜钱,说些恭喜的话。   罗成兄弟几个也没小气,直接掏出铜钱抛撒,还会抛出大把的蒸饼啊干果等,引的无数人争抢。   一次抛上百钱的撒币行为,让沿途百姓都纷纷称赞罗家豪爽。   等到了靠山村前。   刘三娘的兄弟们,则全都在路上拦截。   按规矩,得给钱打发。   “撒钱!”   罗成和兄弟几个,一人提起一个钱袋,一把把的铜钱就往外撒。为了今天亲迎,罗家特意早早准备了好多铜钱。   铜钱一把把撒下去,满地是钱。   钱撒够了,刘家兄弟们也就让出路来了。   刘屠夫今天格外的高兴,家里也是摆好了流水席,就等着迎亲队伍前来。   院里西厢房中。   刘三娘子今天穿上了碧绿色的新婚礼服,还请人来专门化了妆。   坐在榻上等了半天,只听到外面吵吵闹闹,却不见新郎来。   “嫂子,去跟我大哥说,差不多得了,别耽误了我吉时。”   刘大嫂笑着道,“哎哟,三娘是等不急了啊。”   “不急这一时。”   “天还早呢。”   “黄昏拜堂成亲,还早着呢。”   刘三娘被几个嫂子说的有些不好意思,平时能一人单独抓起一头猪的刘三娘子,这时却娇羞起来,“嫂子,你们别取笑我了。”   “三娘啊,刚才嫂子跟你说的那些夫妻之间的事你听明白了没?”   “啊,哦。”刘三娘子一想起来,刚才几个嫂子说的那些事,就不由的脸红心跳。   “有什么不好意思啊,嫁人了,就得生孩子。你不听,怎么知道如何生孩子,总不会以为睡一个床上就能怀上孩子吧?”   刘三娘道,“老四知道就行了。”   “罗四郎可是官吏,九品散阶,还是县衙司法佐,有身份的人呢,你嫁过去后,可不能再喊老四老四,你得喊夫君,或者是四郎。还有,过去了要对公婆孝顺,对妯娌和睦,对叔伯们礼貌,可不能失了礼。”   刘大嫂说着,还拿来一个卷轴递给三娘,“趁现在还有时间,再仔细看看,这上面有好多姿势,可得好好学学。”   “哎哟,又拿这些没穿衣服的画来看,羞死人了。”三娘平时杀猪是把好手,不比他爹差,可看着这些东西,却羞的睁不开眼。   偏偏几个嫂子却硬是要看她笑话,越是害羞,她们便越是拿着这些说事,什么这种姿势那种感觉的,弄的她脸红耳热心怦怦的跳个不停。 第190章 房玄龄   帮老四迎回新娘子的第二天,罗成便去了县城。   县令张仪臣和杜如晦都是外乡人,不过过年却无法回家,路途太遥远交通不方便,只能在章丘过年。张仪臣还好些,反正一家人都在,但杜如晦孤身上任,就不免有些想念京师的家人了。   罗成带了些礼物来拜年,三人一起吃了顿饭。   席上,张仪臣高兴的告诉罗成,秦琼家已经正式请媒人来提亲了。秦家是年前请媒人来提亲的,张仪臣自然是一口答应了议婚,然后秦家又备了六礼来求婚。   经过问名、纳吉、纳征后,男方终于择定婚期,备礼告之,张家也同意了。   古人成婚讲究三书六礼,有一套很复杂的规矩习俗。   一步不到,那都是失礼。   历城秦家和南阳张家,那都是名门士族,这方面都没有失礼。两家现在对这门婚事,都极为看好,因此一切顺顺利利。   连最担心的纳吉这一关,也没出问题,男女双方的名字、八字放在一起一合,相当完美。   “以后咱们也是亲戚了。”   张仪臣一脸高兴,年前因为出了王薄谋反案,让他牵肠挂肚担忧不已。但是现在已经得到了消息,不但郡里没有责怪他的意思,京城那边对于此事,也都是以章丘剿匪平贼迅速而反称他有功。   大业五年的考绩过关,还得了个好评。   人逢喜事精神爽,张仪臣已经觉得自己仕途又有前景了。   杜如晦也告诉了罗成一个消息。   “吏部高侍郎来信,年后会有县丞和主薄到任。”   罗成也知道这两个位置不可能一直空缺,“不知道是谁?”   “县丞一职,会由颍川郡丞房彦谦之子房乔出任,主簿一职,则会由太原司法书佐段偃师出任。”   “房乔?莫非是齐郡房家房玄龄?”   罗成问。   “没错,房氏原籍清河,到房彦谦七世祖时因做过燕国太尉椽,随着南燕国迁都青州,便把家族也带到了齐地。从此以后,房家便一直在齐地落户生根,他这一支也便成了齐郡房氏。”   齐郡房家还是比较有名的,从十六国到如今,二百多年间,齐郡历城房氏家族几乎一直都是为官从政,房乔的高祖曾做过齐郡和平原郡的太守,曾祖做过南朝宋的太守,他祖父从州主簿起家,也做到了太守。   到了房乔父亲房彦谦时,他娶的是顶级士族陇西李氏女为妻,生下独子房乔。年轻时出仕北齐任广宁王主薄,北齐灭亡后,还曾打算与亲朋故旧一起光复北齐,但未成功。   最后被北周征召出仕,到隋朝时做过入京为御史,携妻子迁居大兴。   后出任长葛县令,因政绩突出,如今升到了郡丞。房彦谦朋友众多,交游广泛,不但为官清廉能干,而且他还是当今最有名的书法大家和大儒。   其子房乔自幼耳濡目染,颇承其父遗风。自幼聪慧,善诗能文,博览经史,精通儒家经书,又向父亲学得一手好书法,工草隶。十八岁时本州举进士,先后授羽骑尉、隰城尉。   只不过房乔这官没当多久,可能是当时太年轻,没什么经验,没多久就气愤的弃官回京,然后求学大儒王通门下,一直在河东读书。   杜如晦跟房玄龄是好友,张仪臣跟房玄龄也很熟,因为张仪臣跟房玄龄还是同一年中的进士,当年那科进士科就中了三个进士,算是同年好友。   罗成很惊讶,不过不是惊讶于房玄龄家族居然是齐郡历城的,也不是惊讶他老爹是齐地有名的大儒和书法家,他惊讶的当然是房玄龄啊,房谋杜断的房玄龄,居然没有等到李家起兵打入关中,才出山投奔李世民,而是现在就又要出仕,而且居然还是跑来章丘当个县丞。   “其实以房乔之才能,还在我之上,只是当年初任县尉之时,年轻气盛没有经验,被一群地方官吏架空,又不肯同流合污,一气之下便弃官而走了。要不然,到现在只怕早就不止是个县令了。”张仪臣说到。   那些年轻的官员到地方上,被地方官吏架空是很寻常的事情,就如张仪臣堂堂县令,到章丘不也一直没什么实权。   还有杜如晦,历史上他首次任职,是出任滏阳县尉,结果到了地方后没多久,也是弃官而回。   世家子不比普通出身的官员,他们出身好又年轻,当被架空后傲气的不愿意与他们同流合污,便干脆甩袖走人。   “玄龄定是克明邀请来的吧?”张仪臣道。   “嗯,我确实跟高侍郎提出请求,但高侍郎会让他来,还是他的才名。”   罗成想到房谋杜断,将齐聚章丘,心里也不知道该高兴还是啥。   倒是那个段偃师,“县尉,段偃师不就是段录事之兄吗,他不是在太原做吏,怎么去来我们章丘做主簿呢?”   段偃城是齐郡邹平人,他之前在太原郡任司法书佐,也有些年头了。   太原司法书佐也不过是吏而已啊,怎么就做官了。   “他去年参加了科举,中了进士。”   三十少进士,五十老明经。段偃城虽然三十多岁,但这个年纪考中进士都还算年轻的了,段家也算是官宦之家,打点些关系,便外放了个主簿。   段氏家族本是在西北,汉代时是抗击匈奴的前线将领。汉文帝时,段家先祖还曾任过北地都尉,后来又有先祖出任过汉代西域都护等职,在西域很有名声。   两汉之时,段氏家族一直在西域地区,抗击匈奴、平定羌乱,戎边卫疆,功勋着著。   只是到了魏晋之时,段家没落,隐没无闻。   到了西凉北魏时期,段家才终于又重振辉煌。   到了北齐时期,段家的段荣、段韶父子跟随高欢起兵,南征北战,再创辉煌,对高齐王朝建立有佐命之功,因此得到重用,其家族在北齐朝也是平步青云,成为当时北齐炙手可热的家族。   不过段家跟历城的房家和秦家一样,北齐一亡,这些曾经北齐朝内的名门大族也纷纷中落。   到了段偃师这代,他就只能在太原郡当书佐吏,好在段家也有些家学,他弃武学文,倒也通过科举中得进士,如今也算是得授官职,为家族振兴又出了把力。   不过跟段偃师之弟段偃城本就有点旧怨,这刚刚又因为士信与段志玄的事情生了点新仇,段偃师来当主簿,只怕以后又会有些麻烦了。 第191章 东阿程咬金   长白山上。   暴雨如柱,似银河崩决。   无穷尽的雨淹没了天地,也冲毁了道路。   一车车的粮草被淋湿发霉,运粮的民夫们绝望的坐在雨中。   一个身影站起来。   “譬如辽东死,斩头何所伤。上山吃獐鹿,下山吃牛羊。忽闻官军至,提刀向前荡。长槊侵天半,轮刀耀日光。”   “长白山前罗五郎,纯着红罗绵背裆!”   那狂暴的叫嚣之声,让麻木绝望的民夫们纷纷抬起头来。   “昏君杨广、暴隋无义!”   “天下苦隋已久!”   “今路毁粮没,无可交差,与其被暴隋责罚,送去辽东填壕沟,不如反了!”   绝望的民夫们鼓噪着,他们揭竿为旗,斩木为兵,拿装粮的麻袋缝成旗帜和甲衣,削尖了木头做长矛,纷纷拥立罗成为首,反了。   ……   罗成满头大汗的醒了过来,伸手摸了摸,发现自己睡在历城秦家的客房里。   心跳的还厉害,他心里想着,怎么做了这么一个倒霉的梦呢。   揭竿而反,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啊。   摇了摇头,倒了一杯凉茶水喝,却是再也睡不着了。   披衣,起身。   罗成来到房外院里。   月亮半边隐没在云里,地上一层白霜,天寒地冻,呼气成霜。   “怎么,睡不着?”   一个身影靠过来,罗成望去,却见是秦琼。   “这马上就要成婚了,你是激动的睡不着?”   秦琼笑了笑,“感觉有点燥热,出来转转。”   罗成不由的扑哧一声笑了。   “热被窝你不要,你偏跑到这外面来吹凉风。”   “那你怎么也跑出来了?”   “席上多喝了几杯酒,半夜口苦起来喝点水,便睡不着了。”   过几天是秦琼大婚的日子,罗成也特意从章丘前来参加婚礼。不但他来了,罗家一家人都来了,罗母也有差不多十几年没回过家,虽说罗成的外祖外祖母也早去世了,那一支已经没人,但如今跟秦琼这边关系好,便也过来走动走动。   秦琼的婚礼准备的很隆重,邀请了很多人。   既有历城的许多士族大户,也有许多齐郡诸县豪强们,甚至连附近一些郡的客人朋友也邀请了。   “自父亲去世后,历城秦家好久没有这么热闹过了。”秦琼感叹道。   “表哥如今你是八品武官,还这么年轻,早晚能够重振秦氏门楣,光宗耀祖的。”   “明天客人会很多,到时你要帮我招待客人。”   “这个不用说,肯定的。”   秦家曾经也算是齐地名门,可如今终究还是没落了,随着北齐的灭亡,曾经仕于北齐的秦家,也便被掀翻在地。   “明天会有很多齐地名门豪强过来,你到时记得多结交一下,你现在也是官员,得多交些朋友。说不定哪位到时一眼相中你,还要拉你做个东床快婿呢。”   罗成笑笑。   秦琼说的这些还真不是玩笑,地方的士族豪强之间互相往来,甚至常互结姻亲,作为同一个阶层的人,他们自然愿意跟相同身份的人玩。   联络有亲,也是加强家族实力,守望相助。   而如秦琼的婚礼,那也是士族豪强们重要的社交场合,到时各家都会来人,许多年轻子弟更不会错过,这正是挑选才俊的好机会。   罗成年十六就当了官,但毕竟罗家没什么底蕴,不过是乡下农家出身,若要走的远,或说要让罗氏家族崛起,与士族豪强联姻这是必然的。   “我已经让我娘帮我打听一下,看下哪家有与你年龄合适的小娘。”   “多谢表兄了,不过我现在可还不急。”   “十六,也不小了。”   罗成翻了个白眼,你这还没完婚呢,这马上就一副过来人的口气,也太那啥了。   兄弟俩聊了会,天冷,便又各自回房。   一夜无事,睡到天亮。   天亮,便有客人陆续前来。   罗成便充当了招待,帮着迎接客人。   每到一个客人,便奉上请柬,然后便有秦府的管事唱名。   然后罗成才知道,这个是历城什么崔家,那个是北海郡什么高家。不过大多数的人,他都不认识,也没听过,跟他们互相打个招呼而已。   “济北郡东阿县程都尉到!”   管事接过一名随从递来的帖子,看了一眼,便高声唱喝。   站在门口的罗成便上前迎接,济北郡东阿县程都尉,这个名头引起了他的注意。他现在是都尉,因此听到别的都尉时便不由的多了几分注意。   “在下章丘罗成,叔宝的表弟,恭迎贵客。”   “原来你就是章丘罗五郎,幸会啊。”   来人一巴掌拍在罗成的肩膀上,这个本来是有点失礼的动作,却让罗成反而觉得这人倒是挺随和的,毕竟刚才迎了那么多的什么士族豪强,都是一脸客套的假笑而已。   “在下东阿程咬金。”   罗成望过去,却见站在他对面的汉子八尺开外,虎背熊腰,豹头环首,尤其是还留了一副钢针般的短须,修剪的还挺精致。   但是阔面大口,第一印象就是那种很自来熟的人。   “程咬金?”   “估计兄弟没听过哥哥我名字,不过不打紧,我家跟叔宝家是世家,我们程家以前也是三代在齐为官,我小时常跟叔宝一起玩。”   程咬金笑着介绍自己,“哥哥现在也在家里带些郡兵乡勇,不过比不得罗成兄弟你,剿匪平贼,这名气都传到我们济北去了。哥哥可是非常佩服你的,有机会,咱哥俩好好切磋一下武艺。”   程咬金啊,罗成没料到会在这个场合下见到这位猛人。   老程拉着罗成丝毫不见外,呱拉呱拉就是一通说,按他的话说,他们老程家那也是曾经阔过的。他家是三国著名谋士程昱后人,他程咬金是程昱的第十三代孙。程咬金曾祖在北齐为兖州司马,他祖父为黄州司马,他父亲则曾任过济州大中正。   说来,程家也是官宦世家,他是不折不扣的官二代。只不过北齐亡后,程家也受了影响。他爹原来是管一州地方官吏选拔的主官,齐后灭就专心在家读书教子。   当然,程家官宦世家,家里田地众多,不当官了依然是地方豪强大户。   这不,大业以来,天下开始动荡不安,各郡都派了郡丞专统郡兵,剿匪捕贼。打小就习武练槊,骁勇有名的程咬金便被济北郡丞特意请出来提了东阿县的郡兵都尉,跟罗成一样带着几百号乡勇郡兵。   “兄弟,听说你们章丘县郡兵营搞的有声有色的,不但装备齐全,而且手下兄弟个顶个的精悍,你也传授哥哥一点要诀,哥哥带那东阿营,要装备没装备,要钱粮没钱粮,还尽是些老弱,可愁死哥哥了。”老程拉着罗成就不放了。 第192章 群英聚会   东阿在济北郡,济北郡以前叫济州,就在齐郡西边,同在济水黄河一线。济北郡城在卢县,东阿就与卢县西面相邻。   东阿北依黄河,南临济水,东南就是泰山。   程秦两家以前是世交,程咬金的家世和经历都跟秦琼差不多,小时候家族中落,但百年士族的积累,让他们虽然政治上失意,可却依然享有很高的经济优势。   程咬金打小习文学武,和秦琼一样,程咬金也是那种静不下心来学文,却对学武极有兴趣,且有很大天赋之人。   与演义上卖私盐的程咬金相差极大,他家是济北数一数二的豪强高门,良田数千亩,家世显赫,威望很高。出身富贵官宦之家,从小不需要为生计发愁,根本不需要贩什么私盐。   况且,隋朝立国之初,便解除山林渔泽之禁,盐铁酒矿皆不专卖。还罢关津之税,除入市之钱。   啥意思?   就是隋朝皇帝相当豪爽大方,这天下的盐啊、矿啊任百姓去挖,不收税,也不搞专卖。酒也是如此,既不禁酒也不专卖,随你卖。   同时,隋朝还废除了以前各朝的关税,不在路口渡头设卡收税了,连在城里的市场里开店摆摊,也一样的不收税。   后人总结隋朝的税赋制度,曾说过一句话,历朝历代,税赋制度最简单的莫过于隋,隋无工商之税。   隋朝人连工商税都没有,对盐酒茶矿也不专卖,因此这年头根本就没有私盐贩这一说。历史上私盐最厉害的朝代,唐宋明清,那都是因为朝廷重征盐税,把盐专卖,盐税收入占据朝廷的一半以上,所以朝廷才对私盐打击如此厉害。   但隋朝根本不收盐税,不搞盐专卖,任你商人百姓去挖去卖。   这时代,盐虽然贵点,有斤盐斗米之说,但也远不会如宋明时代的那么贵。   程咬金没贩过私盐,当然也不是用板斧。   他打小练的兵器是马槊,就跟许多出身官宦贵族之家的子弟一样,全是练的马槊骑射。   史载,程咬金骁勇善战、擅用马槊击刺。他的马槊,甚至在唐初将领之中,能挤进前十之列,可见这是一个高手。   “我听闻程都尉年少成名,骁勇无双,一杆马槊打遍济北无敌手,我现在随张郡丞学马槊,只是总不得法,有空跟程都尉学学,还望指教。”罗成觉得程咬金出身高门,但身上一点架子也没,有种很洒脱的性子,这让他觉得一见如故,非常投缘。   “马槊啊,这个东西其实也没什么诀窍,就是多练,没有个三年难入门。得有五六年功夫才能看到些本事,得十年以上,方敢说熟练尔。我其实也是自己瞎练而已,在乡下地方自称声高手,但山外有人,天外有天,出了东阿县就不敢说擅用马槊了。”   “其实叔宝的马槊就比我强!”   这时旁边传来一个声音,“老程又在这吹牛呢。”   “谁敢背后瞎编排你程爷!”老程转身。   “怎的,有新朋友也不介绍一二?”   两个汉子站在那里笑呵呵的对老程道,程咬金一见是他们两个,便笑道,“还以为你们不会来呢。”   “叔宝今日大婚,我们岂会不来,当年都是曾一起玩过的兄弟,这日子绝不会错过的。”   罗成看着这两人器宇轩昂,便问。   “程哥,这两位是?”   “哦,我来给你介绍一下,这位你看着人模狗样的,便是东郡法曹翟让了。这旁边这个,是他兄弟也是他手下,同在东郡,现为典狱叫黄君汉。”   翟让长的很高大,年纪比起程咬金看起来要大上一轮,估摸着有三十多岁。这是他认识的第二个法司,前一个王薄曾是齐郡法司,现在又见到一个东郡法司。   东郡还在济北郡的西面,跟齐郡隔着一个济北郡,但也都是在黄河南岸。   “东郡滑城翟让。”翟让对着罗成一拱手,“以前我父亲在齐州为官时,我跟叔宝还有咬金、景云他们都是朋友,那时我是孩子头,他们都跟我屁股后面混。”   黄君汉笑着见礼,“东郡胙城黄君汉黄景云,也是叔宝的老兄弟了。”   罗成也没料到,今天先见了程咬金,又见到了翟让和黄君汉,都是隋唐的猛将名人啊。据程咬金介绍,翟让和黄君汉两家以前也都是北齐官员,几家还曾在一起为官,因此他们这些官二代关系较好。   “章丘罗成,表字士诚,是叔宝的姑表弟。”   老程在旁边道,“这位罗兄弟别看着年轻,那可是有本事的,和叔宝生擒蓝面鬼朱华,后又擒了及时雨王薄,了得呢。”   “原来兄弟就是章丘罗都尉啊,你的大名去年冬天可是传遍黄河两岸啊,早有耳闻,一直没有机会相见,想不到在这里遇上了,缘份。”翟让笑道。   “都是谬赞,不敢跟各位哥哥们比。”   罗成倒是很谦虚的,这三个一个比一个牛啊,翟让人家现在不但是郡级领导,将来还是瓦岗寨的创始人,隋末的瓦岗寨那可是风云集团。   至于黄君汉,也很牛,虽然现在只是个典狱,但人家后来也跟程咬金一样入唐后成为了开国国公。   黄君汉打量着罗成,“罗兄弟当真是英雄出少年啊,这般年纪却如此厉害,让我不由的想起一个朋友。”   翟让便道,“景云肯定要说那徐大眼了。”   “可是单二郎的小兄弟徐世绩?”   “嗯,可不是我们东郡第一豪强徐家的大公子,他今年也才十六岁县,跟罗兄弟同年,也是个有本事的。”   程咬金笑道,“徐大眼有本事不假,就是太狂了点,谁都瞧不上眼。”   罗成站在那里感觉面皮都有些僵硬了,东郡徐世绩,那不就是后来的英国公李绩吗,也是演义中的徐茂公啊。   “单二郎和徐大眼怎么还没来,今天叔宝大婚的日子,他们两个不敢不来吧?”   “他们敢。”翟让笑道,“放心吧,一会肯定到。呆会等二人到了,咱们让他们自罚三杯。”   单雄信也要来?   罗成觉得今天还真有一种群英公的感觉了。   程咬金、翟让、黄君汉,再加上单雄信和徐世绩,若是再算上这里的主人秦叔宝,哎哟,群英汇聚啊。   正想着,那边秦家管事已经在高声唱喝。   “齐郡张郡丞到!”   张须陀也来了。 第193章 山东好汉   张须陀是客人当中来的较晚的,他身份尊贵,本郡的二把手,来的晚些也是应当。不少客人闻报,都迎过来寒喧。   张须陀跟众人点头招呼,说了几句,目光看到罗成。   便往这边过来。   “士诚。”   “老师。”罗成连忙拱手拜见。   “你来历城几日,我一直忙于公务,倒没空跟你相处,今天叔宝大喜日子,一会陪我喝两杯。”张须陀拍着罗成的肩膀道。   “老师,这几位都是叔宝表兄的朋友,我来引见一下。东郡法曹翟让、东郡曲狱黄君汉、济北郡东阿县都尉程咬金。”   “还有这位是东郡离狐县都尉徐世绩,这位是济阴郡济阴县都尉单雄信。”   张须陀便跟大家点了点头。   一众人中,也就是翟让是从七品,其余人基本上跟罗成差不多,全是郡兵系统里的。程咬金、罗成、单雄信徐世绩都是县郡兵都尉。   当然这些人还有一个特点,那全是地方豪强子弟。   以前各家都是官宦世家,几代仕魏齐,如今则大都是一地豪强,家里良田千百亩,然后僮仆众多。   比如徐世绩,他家便是东郡首富,家里有上千僮仆,粮仓存粟数万石,有万亩良田。他爹徐盖还是附近有名的大善人,远近闻名,乐善好施,在当地十分有名望。   张须陀是郡丞,同时也是关陇贵族出身,跟翟让这些山东豪强算是两个不同的阶层。对这些山东豪强,张须陀和许多关陇贵族们一样,是带着些鄙视的。   大隋朝廷里的那些贵族官僚们,其实也有一个鄙视链。   比如说关陇贵族们鄙夷关东士族,关东士族又瞧不起江南士族,江南士族当然也瞧不起那些地方豪强们。   而地方豪强们,又一样的瞧不起那些寒门子弟,寒门的瞧不起那些普通的农夫商贾了。   其实要是再往前推个百来年,关东士族又是站在高层,瞧不起那些六镇军头们的,只不过风水轮流转,谁让当年武川镇的军头们打进关中,不但割据一角,最终还反过来灭掉了自诩北魏正统之后的东魏北齐呢。   不过或许是见罗成跟这些人谈的挺不错,张须陀居然交待一会就让他们做陪一桌。   饭桌上,翟让等人都称赞齐郡郡兵搞的好,尤其是王薄作反,居然被这么短的时间里就给平定了,连长白山这个常年聚集流民贼匪的地方,都清理的干净。   “我们东郡一面黄河一面济水,也是水贼猖狂,郡中还有一个瓦岗,那里也是时常啸聚匪徒,剿之不净,除之不绝。”身为东郡法曹,翟让对如今的治安形势,也是感觉到非常的麻烦了。   黄河和济水都是重要的水运线路,水面上常年跑船,运送各种商货物资,水贼们盯着河面,时不时的来次抢劫,弄的东郡上下很是被动。   就连瓦岗,现在都是成了贼窝,隔段时间清剿一次,但春风吹又生。   “我们济北郡情况也差不多,水贼多,清剿困难。”程咬金也道。   徐世绩家在东郡,但在东郡的东北角上,这里往东过去点就是东平郡,东平郡有个巨大的泽湖,名叫巨野泽,巨野泽边上还有个梁山。   嗯,后来发大火,水入巨野泽,北宋时起这里便成了八百里水泊梁山了。   这里同样是贼匪聚集之地,特别由于这几郡都是在黄河和济水边上,水贼们往来方便,然后做案后便往巨野泽里一藏,相搜剿相当的困难。   跟他们聊着天,罗成还发现了一个情况。   那就是程咬金、徐世绩、单雄信这些地方豪强做县郡兵都尉,其实根本不是为了当官,他们的目的就是为了保家。   这几人都是当地数一数二的大户豪强,贼匪多,也便最受威胁。出点钱粮,然后找县里要个郡兵乡团的都尉、校尉名头,然后便可以组织几百人马。   这几百人马,主要还是为了保护自家财产,顺便保卫下乡里的。   因此他们带的郡营乡团,大多是募集的本家子弟和乡民,然后自己出大多数的钱粮,相当于养了一支保安团。   对他们这种财大气粗的行为,罗成很是羡慕。   不过桌上谈了会,程咬金他们却对罗成的郡兵营现在的模式非常钦佩和感兴趣。   养几百号人,这花费确实是不小,哪怕是他们这种地方豪强大户也感觉吃不消。人家章丘县的郡兵营,不但不用往里亏钱,甚至还能赚钱。   “罗五兄弟啊。”老程是个自来熟,吃了一顿饭,已经不把罗成当外人了,直接喊罗五兄弟,也不称都尉了。   “你们章丘县郡兵营还真是了得,能打能干,这还不需要什么花费,你这方法哪天一定得好好教授下兄弟我。要不这样,等这边酒席吃完,你随我去东阿玩几天,你也替哥哥好好瞧瞧我那郡兵营,看看有什么办法整顿整顿一下。”   罗成忙道,“其实我章丘县郡兵营有今天,全靠我老师张郡丞的大力扶持,另外也离不开我们张县令和杜县尉的全力支持。”   “罗五兄弟你不用担心,只要你把方法教给哥哥,至于郡县里的支持,哥哥肯定能够弄来。”   而徐世绩年纪虽轻,但口气却是最大的。“五哥你要是帮我徐世绩这个忙,也把我离狐县营整合整合,让他们能够让贼匪望风而降,那么弟弟我送你二十匹好马!”   单雄信也不示弱,“茂公给你二十匹好马,我也送你二十匹好马,你帮二哥我也整顿下我的郡兵营。”   黄君汉看着他那样,不由的眼热。   “翟大哥,你说要不我回去也请命来带个郡兵营,大哥帮我使使力,到时我也找罗五兄弟帮下忙给整顿整顿,回头我带着郡兵营也剿灭他一两伙贼匪,好挣点功劳?”   翟让笑道,“你有这个心当然没问题,这点忙哥哥肯定能帮。”   “诸位兄弟,我罗成年少辈低,真不敢在诸位面前夸赞吹嘘,若是各位想知道我们郡兵营怎么训练的,倒是可以亲自随我去章丘瞧一瞧看一看,个中详情,一看便知。”   程咬金倒是干脆,“去章丘瞧瞧也行,那就这么说定了,这边事了哥哥就随你去章丘瞧瞧去。”   “那我也去瞧瞧。”单雄信道。   黄君汉和徐世绩自然也说要去。 第194章 金钉枣阳槊   齐郡,历城。   秦家大宅,翟让、单雄信等人与罗成越聊越投机,真有种相见恨晚之感。   “小五原来也练槊啊,正好,我们一干兄弟也都习槊,一会正好切磋切磋。”单雄信说道。   徐世绩指着单雄信对罗成道,“单二哥的槊可不简单,他家庄子前种了颗枣树,还是他祖父种下的,后来二哥便砍了这颗枣树制作槊杆,槊锋下的留节处还特意加粗,并增加了许多突出钉头,制出来的槊全重七十斤!”   “七十斤?”罗成惊为天人。这得多大的力气,才能拿的动七十斤的槊,这又不是比力气,拿的动舞的起就得,这可是得做战啊。   “别听大眼开玩笑。”单雄信道。   “我没开玩笑啊,不都说你那槊叫金钉枣阳槊,槊杆有碗口粗,槊重七十斤,又号称寒骨白吗?”   徐大眼笑呵呵的道。   “叫寒骨白没错,金钉枣阳槊也没错,但槊杆可没碗口粗。一般槊都是用桑柘木为杆,还经过层层工序复合而成,但是枣木其实也是质地坚硬密实,材质沉重,耐磨耐腐,是做兵器的上佳材料,只是做出来偏重一些。”   “恰好我也有两把子力气,所以便取了根好枣木做槊杆,因为槊杆重,所以我也把槊头加重也些,在槊刃下的留情节处特意加了些凸起的钉头。”单雄信跟罗成解释道,“但说七十斤那真是夸大了,实际也才二十三斤重。”   徐茂公道,“今制一斤合古之三斤,你这二十三斤不正好七十斤嘛。”   于是大家哈哈大笑。   二十三斤听起来没那么夸张了,但罗成还是惊叹单雄信的力气,虽说槊是马上兵器,可挥着二十三斤重的马槊,也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普通大将拿十五斤马槊,都已经算是膂力强劲了,单雄信却弄了根二十三斤的马槊,而且他这槊杆不是复合杆还是根硬杆,这冲锋刺杀起来更不一般。   “二哥果然了得。”   翟让、黄君汉、单雄信、程咬金、徐世绩五人,俱擅马槊,精骑射,这些人基本上都是官几代了,家世显赫,官宦世家出身,如今虽然说因为北齐亡国,他们家族都被当权的关陇贵族打压,变成了龟缩在地方上的地方豪强。   可家族的百年底蕴在那里,没权但也还有财有势,打小便学习骑射,这马槊更是人人练习。   相比起来,罗成兄弟他们这样的就差的远了。他们兄弟几个因为从小就打铁,抡惯了锤,这才有了一身子力气,可也顶多就是力气大,马和槊接都没接触过。因此老三学陌刀、老四练长挝,他开始也只是捡了把锤学,小六使棍。   如今有条件了,想学骑射马槊,却得从头练起,起步就差了许多。   饭后,单雄信几人说要切磋武艺,还让张须陀来指点。   因为徒弟在,张须陀倒也留了下来。   于是秦家的演武场上,一群人,各牵了马持了槊过来。   罗成特意去看了看单雄信的槊,果然不一般,入手极为沉重,尤其是他那槊头,本来槊刃下有个留情节,就是一个突起的地方,为的是防止槊刺入体之后过深,这个突起处便称为留情节。   一般也只是个突起,可单雄信这把槊的突起处,却比一般的要大的多,不但如此,上面还密布了一圈圈的钉头,弄的有点类似于一个小狼牙棒似的。   按单雄信的说法,这样是为了配重,因为槊杆太重,不加重槊头便重心不稳,难以持拿。而加了钉头后,这把槊便能刺能拍,比起普通槊来,更具杀伤力,不过也就只有如单雄信这样的猛人能使习惯。   罗成拿着使了几下,发现以他的力气倒也没什么问题,反而挺趁手的。   本来大家看着罗成拿着单雄信的寒骨白挥起来,还想看他笑话,毕竟这么重的槊,一般人根本不称手。马上兵器,讲究的并不是越重越好,而是得越适合自己越好。   过重了,那么影响使用,战斗上,瞬间决定生死,如果兵器太沉,影响到了使用速度和反应,那就是个死字。因此将领们的兵器,不比普通小兵,一般都是量身定制。   “都说我表弟天生神力,你们还不信,现在相信了吧。这七十斤的重槊,他一样舞的趁手。”秦琼陪完宾客,也过来观看。   徐世绩有些不服气的道,“舞的起来,可不一定就用的趁手。让我来亲自跟五哥切磋一下,就知道了。”   “好啊,徐大眼一向是谁也不服,今天就让他跟小五试试,我赌他肯定要吃亏!”翟让跟徐世绩关系向来不错,这边起哄着道。   “赌多少呢?”单雄信问,他跟徐世绩的关系更好,很清楚知道徐世绩虽才十六,可这身武艺却是让他十分佩服的。   “我有一把角弓,白犀牛角制的,价值数百贯,就拿此为彩头如何?”翟让道。   “那好,我有一把七尺的双手大剑,稀世罕见,也十分珍贵,我跟你赌了。”单雄信也拿出了彩头。   程咬金马上道,“这么精彩的赌局怎么能没我呢,我就拿出一匹来自西域的宝马跟你们比。”   “你看好谁?”翟让问。   “我当然是看好徐大眼。”程咬金笑着道,“的对手罗五兄弟了。”   黄君汉道,“你们两个看好罗五兄弟,单二哥看好大眼,他一把剑也不对称,干脆我再凑一把七星龙渊宝剑,这样就对等了。”   那边。   徐世绩跃上马,从随从手里接过自己十五斤重的马槊,“五哥,兄弟我来跟你切磋切磋。”   罗成正要换自己的槊,结果徐世绩说,“你就用单二哥的这把槊如何。”   “小五你就用我的槊试试。”单雄信在一边道。   当下,罗成便持了单雄信的金钉枣阳槊。   两人马上互相行礼,然后各自兜转马头,再调头加速对冲。   练习马槊也有几个月的时间,罗成现在也算是马槊入门,骑术也不算差,但是比起徐世绩来还是差的远。   不过比的只是马槊,又不是赛马。   单雄信的槊极为沉重,虽然比他之前的槊只重了八斤,但实际上却重了一半。不过罗成拿在手里却感觉刚刚好,这份量感极爽。   两人对驰而来。   马上各自挥槊,徐世绩直接持槊击刺,罗成侧身让过。第一回合便结束了,二人策马跑过一段,又调头再来。   这一次徐世绩依然是持槊击刺,罗成早有防备,他挥槊便扫,两槊相击,巨大的力气震的虎口生疼。   二马再次错过。   “再来!”那边徐世绩二击不中,却是越发兴奋起来。   罗成笑着再次抬起了槊。   再一次对冲而过之际,罗成主动的抢先横扫,徐世绩本来依然要刺,可罗成的槊来的快,只得也挥槊来挡,两槊相交,二马冲过。   大家本以为这回合又结束了,结果二马交错之际,罗成却扭腰转头,手中的马槊也横扫过来。   一记回马槊。   任谁都没有料到这招,徐世绩听到风声想要反应,已是不及,沉重的马槊直接拍了过来,徐世绩只来的及匆匆把槊杆横在面前。   寒骨白重重拍在他的槊杆上,巨力将徐世绩直接砸下马。 第195章 乡兵联盟   徐世绩从地上狼狈的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苦笑着对罗成拱手,“一力降十会,五哥这把马槊当成锤子使的打法,还真是无招胜有招,世绩服了。”   罗成跳下马,过来帮徐世绩拍打身上灰尘,“让茂公见笑了,我虽然拜师郡丞门下学槊,可时间不长,学艺不精,面对茂公你那一刺胜过一次的犀利刺击,也只能无奈的胡拍乱砸了。”   程咬金过来盯着罗成,跟看一个怪物一样的。   “罗五兄弟,你这力气真是神了。本以为单二哥的这槊你顶多是拿的了,却不料还能使的这么妙啊。尤其是刚才这最后一招回马槊,回头一击,堪称绝妙啊。不要说徐大眼刚才没料到,哥哥我们都料不到还有这一招。这要是在两军阵前,你这招一出,大眼落马,这肯定就没了。”   黄君汉等人也都点头。   两军交战,这被打落马下,肯定没命。将军没了马,那就只能任人宰割了。不说没有了战马,无法跟敌将再交手,就是敌将身后跟着的步兵,都能把他淹没。   徐世绩本来觉得罗成只是力气大,因此输的还有些不太服气。现在听程咬金他们一说,倒也觉得刚才罗成最后那一招确实了得。   “这下我真是心服口服了。”   单雄信道,“五弟啊,我看你刚才使这槊非常称手啊,要不这槊我就送你了。”   罗成忙道,“这可不敢要,槊是将军的第三只手,我怎么能让二哥折臂断手呢。”   “哈哈哈,其实吧,这枣槊我可不止一把。”单雄信得意的告诉罗成,一般将军都会有几套战甲和武器,除了常用的那一套,还会有备甲备兵。他虽不是将军,可平时习练骑射马槊,当然也不止一套。   “就说这枣槊吧,其实我祖父当年种的可不是一颗枣树,而是一大片枣林。我呢,也不是自己想到用枣木做槊杆的,其实这金钉槊啊早已有之,我不过是仿效前人之法而已。我前后制好多把这个枣槊,有些自用,有些送人,现在手里还有几把,我干脆送你两把,这样你也可以一用一备。”单雄信非常豪爽大方。   要知道,这枣槊虽是枣木为杆,但并不就比复合杆的简单便宜,一样费工费时。一把好槊,不说多,百贯总得要的。若是那种珍藏级的,几百贯都可能。   随便就是几百贯送人,那相当于送人百亩田地了。   罗成连忙挥手,“如此贵重之物,我岂敢收。”   “你我兄弟投缘,何必这么客气呢,你是叔宝表弟,我们是叔宝兄弟,本就是兄弟伙,更何况二哥跟你投缘,你别再推辞了,再推辞就是瞧不起二哥。你要真念着人情呢,回头就好好的指点下二哥如何带这郡兵营,就算还人情了。”   秦琼也在一边道,“跟他们你也不用太见外,都是自家兄弟。”   于是罗成便只好收下,不过这槊他还真是喜欢。   单雄信输了一把七尺大剑、翟让输了一把犀牛角弓。两人都没食言,说好回头让人取来。结果赢的程咬金和黄君汉却道,“那我们干脆也就借花献佛,都送给罗五兄弟,到时也请罗五兄弟给我们指点指点下郡兵统练之法。”   两人不但把大剑和角弓拿了出来,还把自己的西域宝马和七星龙渊剑也拿了出来一起要送给罗成,徐世绩输了,更大方的表示,要送罗成二十匹马。   “你别跟徐大眼见外,这小子就是钱多。他爹可是东郡第一豪强,家中万亩良田,家里还有商队每年往塞外贩马,什么陇右河西马,什么青海龙驹,什么塞北突厥马,什么河套马,什么塞上契丹马,他家都有,多的是。”   程咬金在一边道,“别跟他客气,他送你多少你收下就是。”   几人说说笑笑,都又回到厅里喝茶。   “张须陀看完切磋也就要走了,他公务繁忙,刚开年,衙门的事情多。不过走之前,他还是批评了下罗成,说罗成刚才马上比斗,槊使的就跟屎一样差。只知道胡拍硬砸,没有半点的章法,我白教你了。你力气虽大,可也不是那样用槊的,槊最猛之处还是在于击刺,而不是拍打,切记,回去好好练。”   他一走,众人聊的更轻松了。   “要我说啊,咱们可以找个机会一起干。”程咬金突然提议。   “啥一起干,怎么干,干什么?”徐世绩白眼撇他。   “当然是干贼匪啊,如今这地面不靖,贼匪横行,关键是吧,这些贼匪都喜欢流窜做案。咱们召集人手来剿,他们就跑出地界窜到别处去了。等我们这边一消停,他们马上又窜过来了。整天跟猫捉耗子似的,你说这只有千日做贼的,也没有千日防贼的啊。”   东郡、济北、济阴、齐郡,全都是在黄河、济水一线,境内有这四渎中的两条大河,便意味着贼匪流动性极强,而他们都是各郡里的郡兵乡勇,平时也各守本境,面对着这些流来窜去的贼匪,有时便很难有办法。   “咱们几家联合起来,一起干。”程咬金提出一个大胆的计划。   “可是这越境剿匪,怕是不行吧?”徐世绩道。   翟让作为东郡法曹在之方面倒是比较内行,“倒也不是不行,毕竟你们是郡兵乡团不比府兵,府兵不得轻易越界,必须得有兵符军令才可调动,但郡营乡勇倒没这么多束缚。只要你们能够先打通郡里,几郡之间达成一个协议,那么便没什么问题了。”   上面通好气,那么越界剿匪就不是事了。   “这么说就是行了,咱们几家郡营乡团比不过罗五兄弟的章丘营,平时都是些乌合之众,上不得台面,真要搞大动作,还得联合起来。我看各家可以先抽调点精锐,咱们拉出一支精锐队伍来,先找几伙贼匪,干他几票,打出点士气声威来先。”程咬金野心比较大,他甚至计划着,先以在座的几家联合,等以后打出名气来,到时就可以把几郡的各县乡的郡兵乡团都联合起来。   到时这流窜各郡的贼匪便无处立足安身。   “咱们这就一方有匪,八方来剿,还怕剿不清这些鸟毛吗?”老程拍着桌子道。 第196章 歃血为盟、义结兄弟   程咬金的乡团联盟,让徐世绩等很有兴趣。他们有兴趣的不是剿匪立功,而是自保。他们都是地方豪强,以前都是仕魏仕齐的名门大族,可在北周灭齐后,魏继承的是北周西魏,对于关东的这些贵族士族自然是打压的。   在政治上不得意,便只能在乡下当土豪了。   可如今土豪也不好当,不说朝廷和地方上对这些土豪们动不动就派战争捐,各种杂费,这些他们无法反抗,只能认了。可是地方上毛贼多如雨后春笋,却严重的威胁着他们的根本。   官府的苛捐杂税,好歹也只是拔拔毛。他们毛多,拔点也不会马上就秃了。但贼匪不同,贼匪可不会跟你讲客气,真要让贼匪得了手,那就是破家灭门的惨事。   本来朝廷在各地都驻有军府,大隋天下有七百多个军府,边关之地还有戍卒镇兵。多达七十万之众的卫府军,数量极多。可是呢,卫府军重点驻扎的是在关中以及两京附近,其余的地方就相对驻扎的少。   而且各地虽有军府,但军府调动却极其麻烦,地方官府根本无权调动一兵一卒。哪怕是要调动卫府十个兵以上,都必须得有兵部的兵符,还得有十二卫的调令,无兵符调令,擅调兵十个以上,就是谋反。   正是有着这些条条框框,所以地方上除非是遇到了谋反这样的紧急情况,一般府兵根本不会管。你说出现了些盗匪毛贼,想请府兵清剿,做梦吧。   所以这才有了郡兵系统,各郡有郡丞统领郡兵乡勇。但是呢,郡兵本就是群民兵,根本没什么战斗力。   无奈之下,如徐世绩这等地方豪强为了自保,才会打点官府,给自己弄了个乡兵校尉或郡兵都尉的头衔,不是为了当官,毕竟这都尉校尉也一般不是职官没有品级,他们不过是为了能够光明正大的招募乡勇,组织民壮,保家守土罢了。   别人都指望不上,只能指望自己。   可乡团拉起来了,也不好弄,各地治安越来越差,贼匪越来越多,尤其是越来越多的贼匪属于那种流窜型的,今天这里干一票,明天又流窜到别处去了,对付这种贼匪,程咬金他们这种地方乡团就有些束手无策了。   总不能跑到别的郡县去剿匪吧。   罗成对这提议也有些兴趣,虽然暂时还不可能说真的就联合起来各处剿匪,但起码来个共享情报总可以吧。   建立情报共享机制,定期分享匪情,若遇匪讯,及时通传,这样大家就不再是被贼匪们牵着鼻子走的情况了,起码能做把握到清晰的脉胳。   罗成这么一说后,程咬金顿时拍着桌子道,“我就是这个意思,还是小五说的透彻,不愧是剿匪破贼的先锋,这方面比老程我强的多了。”   “如果要建立这样一个情报共享机制,那么就需要有人从中主导,例如我们各家定期把情报传给这个主导者,然后由其负责汇总这些情报,最好是能再筛查核对,然后把情报汇总,抄写成册,再分发给各家。”罗成继续道。   单雄信等人听的都觉得不错。   “办法是罗兄弟你想出来的,那这事就由你来主导如何?一事不烦二主,我们每一旬上报一次情报,若是有紧急匪情则随时上报,由你来负责牵头汇总,再核对筛选,然后把情报再分发给我们?”单雄信道。   “大家若是这么信任我,我愿意来做这个牵头汇总之人。”罗成没有拒绝,他意识到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能够加强与这些好汉猛人们的联系,提升友好度。   当然,从长远来看,这个联盟若是真的成功了,那对他未来也是有帮助的。毕竟历史已经告诉他,马上天下就要大乱,到时河南道将成为反乱的中心,无数贼匪反民蜂起,光靠自己一地一人,已经很难自保了。   “办事肯定也得费钱,这样我们各家筹钱。我愿意先出一百贯,以后不够再说。”徐世绩财大气粗,直接道。   一百贯对这些土豪们来说,倒不算什么,为表诚意,各人都表示愿意出这个钱。   罗成便道,“那我也出一百贯,这钱就算是我们联盟开销,到时会专款专用,设立专账,保证公开透明。”   “五哥你说这话干嘛,兄弟哪有不信你之意。”徐世绩道。   “一码归一码,账还是要清楚的。”   “那以后罗五弟就是咱们四郡剿匪平贼乡盟总瓢把子。”单雄信道,“来,喝一杯。”   大家一起举杯。   罗成忽然道,“今日大家结盟,何不干脆结为兄弟?”   “好啊!”程咬金赞成,其它人倒也没反对的。   结拜兄弟,这倒没什么,既然投缘,那就结拜吧。   当下,各报年龄。   众人之中,翟让年纪最长,单雄信年纪其次,然后是秦琼、程咬金、黄君汉、徐世绩,最小的反而是罗成。   “叫了半天的五哥,原来你比我还小点啊,亏大了。”徐世绩跟罗成同一年,都是十六岁,开皇十四年出生,只不过徐世绩是二月生的,而罗成是三月生的。   罗成看起来黑点,相比面白的公子哥徐世绩自然显老点,但其实他反而还小一月。   当下众人报完年龄,然后这排序自然也就出来了。   “翟大哥!”   “单二哥!”   “秦三哥!”   “程四哥!”   “黄五哥!”   “徐六哥!”   喊了一圈的哥后,众人都高兴的喊罗成为,“罗七弟!”   秦琼让人拿来香烛。   焚香烧纸。   斩鸡头喝血酒。   “黄天在上,厚土在下。   我翟让(单雄信、秦琼、程咬金、黄君汉、徐世绩、罗成)在此歃血为盟,结为兄弟。不愿同日生、只愿同日死。吉凶相共、患难相扶。”   “如有异心,天神共鉴!”   “干!”   一碗血酒,七人共饮。   从此结为兄弟,肝胆相照,祸福相共!   “哈哈哈!”   酒喝干,嘴里还满是腥味,不过却有一种豪迈的感觉随着酒气在上涌。   罗成看着这一众兄弟,觉得自己有些飘飘然了。 第197章 龙气将尽   隋大业六年,正月,上元佳节。   帝都,大兴城。   夜虽深,可京城却亮如白昼,京师灯市,花灯遍布。尤其是那些贵族豪门之家,家家门前扎起灯楼,各种各样的灯争奇斗艳,美不胜收。   无数的京师百姓走在街上赏灯、猜灯谜,摩肩接踵。   那些外域来的胡商、蛮子们,何曾见过如此辉煌的都市,何曾见过如此繁华的人间,一个个全都跟傻子一下,只觉得眼睛不够用,只觉得学过的赞美之词太少,根本无法描绘这美丽的盛世之景。   京师东北角,龙首原上。   这是一条象征着龙脉的山原,自大兴西南部的樊川北走,横亘六十里,到了这里,恰为龙首。   龙首头高二十丈,站在寺庙高阁上向南眺望,整个大兴城尽收眼底。   一个高大的男子静静的伫立在阁上,任风吹拂着他的披风。   脚步声由远而近,一个宽袍博带的男子拾级而上,最后在高大男子身边停下。   “据说当初文帝按易经选此建新都,以地理和天象相对应,象征着紫微星的皇宫大兴宫,被安排在了大兴城北中央的位置,可我看这布局却有缺陷,大兴宫虽在城北中心,可却是大兴城地势最低的一块洼地,夏季潮湿而燥热,这说明什么?”   “说明杨隋天下,注定就是短命的。”   高大的男子缓缓地说道。   “这里才是龙首所在,龙脉精气之所在,若他日你定鼎天下,可在此建立新宫,永镇龙气,可保天下三百年。”宽袍博带的男子微笑着说道。   “龙气啊,杨广家的龙气尽了,天下便要风云动了。”   高大的男子笑了,他的笑容里有一种霸道,“可是那个坐在龙椅上的昏君,却还在肆意的挥霍着这天下的气运。再让他折腾下去,刚从三百年分裂之中统一的天下,只怕又将混乱不止。”   “法主,我们必须得阻止他。”   “还请楚公再等等,昏君做的恶还不够多,影响还不够坏。如今天下人还在感念隋一统带来的安定,还在怀念开皇时的富足,现在起兵,并非最恰当的时机。”   “还要等到什么时候呢?我已经等的不耐烦了。”   “楚公,昏君已经越走越远了,这一天很快就会到来。”   杨广继位以后,先是兄弟汉王杨谅反,当时差不多整个关东地区都跟着造反了,虽然杨广派出杨素为帅,最终击败了叛军,斩杀了这个兄弟,平定了关东。   可这场平乱,却也再次动摇了隋朝在关东地区的统治。本就在齐灭后归服没多少年的关东地区的豪强大族们,再次对皇帝离心离德。   而杨广做死不断。   大业元年,派兵南征,攻打占城国,虽然攻占了占城王城,擒得国王。可隋军不耐南方天气,班师之时爆发瘟疫,死者近半。而隋军一走,占城人便又在隋设置的比景、海阴、林邑三郡复国。   隋军除了抢得一些金银财宝,白费一场力,连主帅刘方都病死在班师途中。   同年,杨广又派韦云起征讨契丹,虽然大败契丹,可韦云起却是借突厥之兵打的仗,战后,突厥人趁机吞并了契丹的许多部族,势力大增。   大业三年,杨广又派朱宽前往琉求,要流球称臣纳贡,流球不从,于是发兵征讨,可几次出兵,都是损兵折将,并没有什么大的战果。   再到大业四年,杨广指使高车部袭击吐谷浑,吐谷浑被迫向隋求援,杨广乘机出兵,于隔年灭吐谷浑,此战虽说开疆千里,设立四郡,但是对这新占领之地,隋并不能有效管理。   最后依然只是派了吐谷浑王子伏顺云管理,可结果伏顺被吐谷浑人驱赶回来。表面上隋拓疆千里,可实际上劳民伤财后并没有得到真正的战果。之后吐谷浑各部返回故地,并进攻大隋的河右,朝廷却无力防御。   在这次胜利背后,是关中大安诸县以及西北诸郡,都要转输塞外,每岁钜亿万计。路途险远并且时常遭遇寇盗抄掠、凡是人畜死亡却没有转运到达的人,郡县都会征破其家。   因为青海四郡,河西、陇右大量百姓失业,朝廷西半部已经穷困不堪,百姓水深火热。   可杨广却还醉心于他的开疆拓土狂热之中,幻想着万邦来朝,成为天朝中心。   另一面,东征西讨的同时,杨广又大令征召民夫服役,工程不断。   大业元年,营建东都,历时十月,每月征召民夫二百万。但费了这么多人力物力,洛阳城到现在都还只有内城墙,连外城墙都没建起来。   建东都同时,又下令修运河,役夫数百万。   大业二年,杨广北巡塞上,召见突厥可汗。   大业四年,修榆林长城,征召民夫百万,工期紧任务重,民夫死伤过半。   大业五年,又出巡河西、陇右,带着二十万官兵、官员、宫女等穿越祁连山,到达张掖,结果一路上遇暴风雪,冻饿死近一半。   “明年昏君会御驾亲征高句丽,到时将征发百万大军,征召数百万民夫,天下都将为此役而动。我料定,昏君此役定败。”宽袍男子道。   “何以见得?”高大男子问,“发百万大军,这可是自古以来未有之事,高句丽虽说野蛮强悍,可也不可能挡的住百万大军。”   “楚公,若杨广只是选一上将军为帅,统兵三十万征辽,我敢说必胜。但他却要御驾亲征,还要发百万大军,那么此役必败。发兵越多,杨广败的越快越惨。到时侯,楚公的机会就来临了。”   “可只怕他未必会败。”   “楚公,就算杨广不败,可他调集百万大军出征,这中原还有多少兵?我大隋天下军府不过七百,十二卫总数不过七十万,要发兵百万,还得各州府扫地为兵,到时连州郡兵都要调走,天下空虚也。”宽袍男子意味深长地笑道。   “天下空虚。”高大的男子终于点了点头。   “那就再等等吧。”   “楚公,王薄还在京城,过些天就要出京了,你要见他一见吗?”宽袍男子问。   “无用匹夫,见之何用,你替我安抚他几句就罢了。”   宽袍男子欲言又止,最后点头应下,转身离去了。 第198章 李密   “王薄逃了。”   早上一起来,秦琼就告诉了罗成一个大消息。   “跑了?怎么可能?”罗成惊讶。   “刚收到的消息,绝对真实。他在京师跑的,齐郡的贾校尉刚把人交接给大理寺,结果入城之前就在半路上被人劫走了,那伙人还杀了大理寺的官差,胆大之极。”   罗成也不知道听到这个消息后是该高兴还是失落,本以为王薄此去京城必死无疑,那么不管他和王薄之间曾有过什么样的恩恩怨怨,也算是一笔勾销了。可现在王薄居然没死,这事情就有点……   “我有个疑惑,为何大理寺的人要到京城外接人,为何不等贾校尉把人送进京城大理寺呢?”   “据说是因为大理寺比较重视王薄这个反贼,所以特派人到城郊接人,可谁能想到,却还出了这事。”   “难道没查出来是谁劫了王薄,京师之地,总不会这点也查不出来吧。”   “是有些奇怪,但到目前为止,还不知道究竟是何人劫走的王薄,京师那边到处搜查,但根本不见王薄和那伙人的踪影。”   罗成摇了摇头,跑了就跑了吧,反正跟他也没什么关系了。   “二哥你什么时候回东莱?”   “刚和润娘成亲,哪里走的开,母亲更是不许,我已经跟来帅去信,希望能够请三个月假。”   “新婚燕尔的急什么,干脆请半年假在家,最好是等嫂子怀上孩子再走不迟。”罗成取笑道。   秦琼暂时不会返回东莱军中,但罗成却得返回章丘了。他们一家子来历城,既是来省亲,也是来参加秦琼的婚礼,另外罗成也是来给师傅张须陀拜年。   如今元宵节都过完了,他肯定也不能再逗留郡城了。   “你真不打算跟我去东莱军中吗?只要你肯,我与来公一封信,他肯定愿意招你过去。”   罗成摇头。   不说东莱的来护儿军营,只要罗成愿意,张须陀也想把他调到郡城来。不但是他,存孝、嗣业、士信几个,张须陀也都愿意调来。毕竟千军易得,一将难求。   罗家兄弟几个的勇猛,那是可圈可点。郡兵系统里,缺的就是这样的年轻人。过来好好历练一下,以后就是郡兵的中流砥柱,可惜罗成并无意来郡城。   想当初杜如晦把他挤兑的都无处立脚时,他都硬撑下来了。   对他来说,章丘虽小,可是他的家。   另一方面,他也知道,隋末乱世要来了,就算郡城又如何呢?还不如在家里继续带他的郡兵营,好歹有人有枪,这就是力量。   乱世之中,宁为鸡头,莫为牛尾。   做别人的棋子,又哪如自己做主好呢。   “咬金他们几个也会去章丘走一走,你到时替我好好招待一下他们,我这里暂时走不开。”秦琼道。   “二哥你就在家好好陪嫂子和舅母吧,他们到了章丘我自会照顾的。”   大业六年,正月中旬。   罗成拜别了秦琼母子,又去郡衙辞别了张须陀,然后一家子返回章丘,同行的还有单雄信、徐世绩、程咬金三人。而翟让和黄君汉则赶回东郡去了,他们也是衙门中人,不比单雄信他们三人这般潇洒自由。   ……   几乎是同一时间,数千里之外的关中。   帝都,大兴城。   城中青龙寺中,寺里的樱花远近闻名,虽未到樱花盛开的季节,可寺里的香客依然众多。   寺后一间静室之中。   王薄一边喝茶一边等人。   良久,茶凉,等的人却还未到。   “你的老师架子也未免太大了吧?”王薄等的有些不耐烦,终于忍不住对旁边的王伯当道。   “等等又何妨,我老师也是很忙的人。”   又等了约一盏茶时间,终于有人来了。   一个面色黝黑,个子不算太高的男子进来。   王勇连忙起身,恭敬的道,“老师。”   黑个男子宽袍大袖,打量了王薄几眼,“王法司等急了吧,非常抱歉,刚才路上遇到了一位皇亲国戚,拦着我说了会话,呆误了些时间,实在是不好意思。”   他似漫不经心地说道。   本来很不高兴的王薄听到这番话,倒觉得心里舒服多了。   “哪里哪里,蒲山公能抽空见我一面,我已经是感激不尽,我还要向蒲山公当面谢过救命之恩,若非蒲山公,王薄已是京外乱葬岗里的一具枯骨了。”   他一边说一边悄悄打量这位蒲山公。   蒲山郡公李密,王薄的老师,其实年龄不大,今年不过二十八岁。但是出身于四世三公的家族,他曾祖父为西魏八柱国之一的司徒李弼,北周时为太师、魏国公。祖父李曜,为北周的太保、刑国公。   到李密父亲李宽时,隋已取代北周,他入隋为上柱国,封蒲山郡公。   李密的家族可谓是关陇贵族中最顶级的家族之一,到了他这一代时,家族之中公侯十几个,姻亲遍及皇家和诸阀。   只不过李密的父亲去世的早,他很小就袭父爵位,凭父亲门荫任左亲卫府大都督、东宫千牛备身。   后来一次值班之时,不知为何惹的当今皇帝不快,于是他便辞官回家,一心读书。他还好结交朋友,散发家产,救济亲朋,收养门客,礼遇贤才。   他好读书,尤好兵书。   后来从师名儒国子助教包恺门下,十分得包恺喜欢,他的才名很快也是名动京师。连前宰相杨素也对他称赞有加,前吏部尚书牛弘更是十分看好他。   只是李密虽才名远扬,却再未出仕。   王薄有时常想,如李密这样的贵族,为何一心想着要造反呢?   他想不明白,可他知道李密一心要造反。   “上元佳节过后,京师这边抓捕你的风头已经小了很多,我已经替你安排好了,明天会有一支商队出京去河南,到时你和伯当便一起充做商队护卫一起同行,你不用担心,一路都打点好了,不用有事。”   王薄问,“蒲山公让我回河南,要我做什么呢?上次我失手被擒,如今家业、兄弟都已经没了。”   “你上次虽失了手,可你在那边还有名声,还有威望。我希望你回到那边后,转入地下,暗中行事,积极联络有志之士,暗中准备,为我们的大事做好准备。”   “你愿回去,还敢回去吗?”李密问。   王薄点头,“我王薄这条命是蒲山公再造的,就是上刀山下火海我也愿意闯一闯。”   “好,痛快!” 第199章 丁忧   仿佛一夜之间,春天就来了。   草木逢春,天地间忽然就罩上了一层绿色的纱衣。   青草绿绿,桃花朵朵。   大业六年的春天,章丘也一片欣欣向荣,经历了去冬的匪乱以及剿匪后,章丘县境内似乎已经没有匪贼,贼匪都对章丘避而远之,销声匿迹了。   就连章丘的长白山里,如今都是一片播种忙。   大半年的时间过去,如今的罗成已经不再是当初刚来时那高瘦样子,每天练武,如今骑射技艺大进,五十步远,步下开弓十箭能够有七八中。就算是马上开弓,十中也能中五。   自得了单雄信送来的两把枣钉槊,这两把槊让他如虎添翼,使的是得心称手,槊法突飞猛进。   现在他已经是一身的肌肉,八尺个头有一百八十多斤。体重起码增加了五十斤,但却不是大肚肥肠,而是打熬出了一身的肌肉。   手掌更粗糙了,也更有力了。   他甚至连毛笔字现在都写的有模有样了,起码不再会被人鄙夷不通书法。   新年过后,郡兵营五百人满员,土地也分下去了,每个营兵山里分了五十亩口分田,乡里分了十亩永业田。后顾无忧之后,他们安心练兵。   年后这段时间,罗成也几次率兵越过县境,深入到了长白山其它几县辖下的山区剿匪,以剿代练,效果不错,尤其是每次剿匪总有不少收获。   杀死的贼匪能请功,俘获的贼匪则干脆都做了郡营的奴隶,负责在郡营的铁作坊打铁,或者在郡营的军屯田里戴着镣铐干活。   每次还总能缴获一些刀兵武器,或牛马猪羊,以及不少金银细软等物。而山里的一些漏网的逃民,每次发现也会被郡兵围了,然后捉回来当了军屯奴。   兵越练越勇,匪越剿大家却越富。   原本贼匪多如毛的长白山里,现在已经很难找到成伙上规模的了,就连以前山里那些逃民,现在也基本难寻踪影。   匪剿的差不多了,这也差不多要春播了。   于是罗成便只留了小部份人马值守,其余人干脆都赶春播。   衙门里甚至也放了春假,让胥吏们回家种地。   新的县丞已经到任了,果然就是房玄龄,今年三十出头,比杜如晦更沉稳些,没那么多的书生气,他自到了之后,县衙运转果然更高效,胥吏们也没有人敢偷奸耍懒,更无人敢欺上瞒下。   新的主簿也到任了,是录事段偃城的兄长段偃师。   他到任之后,段偃城便被段偃师以避嫌之名,让他辞了录事之职,回家去了。不过段偃城在家倒也没闲着,他成了白水乡的乡团校尉,也不知道他们兄弟是怎么想的,或许是见罗成握着乡勇郡兵,便也想抓点人马在手。   暂时罗成跟段家还是井水不犯河水的状态,段偃师每次见到罗成都还主动打招呼,甚至有天带着儿子段志玄过来向小六陪礼道歉。   罗成对段家总觉得不怀好意,也表面应付,不过心里暗暗留着意。   段志玄如今天天呆在他叔父的乡团里,据说带了队人马,也是整天操练,不知道在划算什么。   张仪臣依然还是县令,他做了秦琼的岳父,因此跟罗成的关系更加亲密,有房玄龄和杜如晦这两位佐官,张仪臣现在日子过的很轻松很惬意。   文有房杜,武有罗成,章丘县进入了难得的太平阶段。   不过也有不好的事情开始了。   开春了,各种都在赶春耕,可郡里已经开始让县里筹备今年的派役。春耕结束后,县里将要应上面要求,派出大量的民夫去服役。多数都是出县甚至是出郡的大役,如往东莱造船,往涿郡打造军械、去洛阳筑城等等。   好在今年罗家不用担心了,段偃师当了主簿后,让他兄弟回家了,却主动提出让罗成老爹来当录事。   罗成倒觉得老爹没必要去衙门,但几个兄弟却觉得录事不错,最后老爹也同意了,罗成便没反对。   如今老爹是县录事,大哥继祖是长白乡里正,二哥是长白乡校尉,三哥是郡兵营的一团校尉,四哥是县司法佐兼二团校尉,他自己是县都尉,而小六则是营直属旅旅帅。   大姐夫是郡兵营旅帅兼皂班捕头,二姐夫是郡兵营的记室兼县司户佐,三姐夫是郡兵营旅帅兼快班捕头,四妹夫也是县郡兵营的旅帅。   一家子人现在都有官身或吏职,因此今年并不用担心派役。   就连县郡兵营的这五百兄弟,县里也同意不派役。   一切都非常好。   眼下对罗成来说,就是要把家里的那一千多亩地给播下去就好。   现在老大老二老四都结了婚,他们的新院子也都盖好了,因为是夯土加木梁柱结构,房子起的很快,如今都已经搬到新院另住。   罗成他们几兄弟的房子也盖好了,但他暂时还没有搬过去,依然还是住在老院子,老院子也翻新了,换了瓦顶,墙壁也刷过,屋里添置了些新家具。   另外罗成还在县城里买下了一间大院子,他现在经常在县城里议事,因此干脆花了点钱买下了一座院子,价钱倒也不贵,甚至还买了几个奴仆,现在那院里有管事有厨娘有车夫有门子有丫头,不回家的时候就住那边,一回去就有人侍候,倒也舒适。   骑马回到家,兄弟几个都回来了,现在都在忙着春耕的事情。   如今各人都分了家,每人名下都有地,如何安排都由各自说了算。   “小五,你田庄里也上点心,这一年之季在于春,春耕都不管,哪能行。”罗母现在也富态了不少,脸上有光泽了,如今不需要她再下地干活,就连编纱织布这样的事情也不需要了,家里还有丫头侍候,这人气色一天好似一天。   她现在最高兴的事情就是看着家里三个媳妇的肚子一天比一天大。   老大媳妇年前怀上了,老四媳妇年后迎进的门,进门没多久也怀上了,倒是老二媳妇,反落在老四媳妇之后,赶在这正月快结束的时候才发现有了喜脉。   “娘你放心吧,我田庄那边有庄头把式呢,种地他们比我熟,之前已经过来跟我禀报过了,说是今年一半地种水稻,然后再种些小麦,剩下那些缺水的地方种粟谷。”   也就是一千亩地,但是那边现在有二十多个奴隶,牛马这些耕地的大牲口也不缺,因此根本不用罗成怎么操心。尤其是罗成之前颁下的那个亩产超过一石,多收的就能有分成的悬赏之后,那些人干活很用心。   特别是他把那一千亩地分成了几份,让四五个奴隶分一组,然后分组分片耕种管理,这样也省的他们吃大锅饭,让他们包干做事更有积极性。   “你啊,就是心宽,这么重要的事情全扔给下面庄头去了,也不怕他们弄不好。”   “他们要是弄不好,那我就更弄不好了。”罗成可没精力心神去天天下地盯着呢,就如郡营里的军屯,郡营在山里足划了两万亩地,这些地他也是全交给下面人去管了,具体的就由屯田奴耕种,春耕忙就让郡营兄弟也帮下忙。   “一会喊老大他们都过来吃饭,难得一家人都在。”老爹道。   刚说完,阚棱骑马冲进院子,滚鞍下马,急急忙跑了进来。   “义父,历城秦家派人送信来了,说是……说是……”   “说是什么?”罗成见被他留在县里的阚棱急急忙跑来报信,估计是出什么大事了。   果不然,阚棱告诉他,秦叔宝刚派人送来信,说秦母去世了。   “怎么人说没就没了?过年时去看,不是还十分硬朗健康吗?”罗母惊讶又悲伤的问。   “说是好好的突然就没的,没病没痛的。”   老爹叹了声气,“估计也是寿数到了,这样走了也好,没受折磨。收拾收拾一下,准备去郡城奔丧吊唁吧。”   “我那苦命的嫂子哟。”罗母忍不住泪水下来,“这儿子刚娶了妻,孩子都还没怀上,孙子都没抱到,这就走了,走的也太早了。”   “起码也看到叔宝长大成人还娶了妻,这走的时候叔宝也在身边守着走的。”老爹劝尉妻子。   罗成听了也不由的心情有些沉重,老太太是个很不错的人,他第一次去的时候,她也没有嫌弃过半点罗成乡下小子,每次去都把他看的很重,让叔宝多照顾他。   如今居然说走就走了。   存孝和嗣业他们听闻叔宝母亲走了,也都叹息。   “我这就去安排车马,明早咱们就走。”   虽然现在家里忙着春耕,但遇到这样的事情,也就只能先扔下了。   罗成让人去田庄把自家的庄头喊来交待些事情,坐在那里想着,舅母这个时候去世,叔宝作为武官,按规矩要为母丁忧。   而一般丁忧,是守制三年,实际是二十七个月。   从丧事这天起,要辞职在家守孝满二十七个月才行,否则就是不孝。这样一来,叔宝暂时不会再回东莱军营了,怕是也参加不了明年的东征高句丽海路进攻了。   接下来三年,秦琼要吃、住、睡都在父母坟前草庐,不喝酒不洗澡不更衣,停止一切娱乐活动,除非遇到特殊的紧急情况,朝廷特旨夺情方可起复任事。   有时,担任要职的武将或出征在外的武将不丁忧守制,而是给假一百天。若不许丁忧,称为夺情,若是丁忧未满三年而征召出来则称起复。   “希望来护儿不会夺情吧,就让叔宝在家好好守孝三年也好。”他心想着。 第200章 长白鹰扬府   大业六年,三月底。   罗成打马站在历城门口,遥望天空乱云飞渡、阴霾漫卷。   暮春时节,花草凋谢,花红渐稀。   雨淅淅沥沥的下个没完没了,阴雨连绵,天气不得晴,处处都散发着一股潮湿的霉味来。   城门口,几名浑身潮湿的郡兵正缩着脖子躲在城门洞口,以躲避那带着潮湿的风。   这已经是今年不知道第几次来郡城了。   守门的郡兵也早就跟罗成熟悉了,见到他便笑着过来行了个礼,“罗都尉又来了。”   “嗯,弟兄们辛苦了,刚才在前面路口买了点蒸饼,还都热乎的,大家一起分了吧。”罗成从马上递下一袋蒸饼。   “罗都尉客气了。”守门的郡兵虽如此说,却也没真客气,伸手便把一袋子蒸饼给接了过去,一伙人一人两个刚刚分完,然后笑着把空的布袋又还给了罗成。   “谢过罗都尉了,我听到一个传闻也还不知道真假,不过八成是真的,罗都尉你可能要升官了。”   “哦,我能升什么官?”罗成笑着摇摇头,跟他们扯了几句闲篇,便往城中去。   进了城,罗成没有先去秦琼家里,而是直接去了郡衙。   二月的时候,秦母突然去世,那个时候罗成一家都过来吊唁。秦琼很悲痛,妻子刚有了身孕,结果母亲去突然病故。他向来护儿去信丁忧,来护儿接信后也没有为难他,不但立即同意了他去职丁忧,还特意派了自己的儿子来六郎代他来吊唁,送了三百贯作为丧仪。   丧事结束之后,秦琼便在城郊家族墓地母亲的坟前修了座草庐,每天便喝住在那边,为母守丧。   春耕后,罗成经常来郡里,有时来陪陪叔宝。有时则是来跟老师张须陀学习,更多还是来向郡衙汇报工作。   刚才城门的郡兵伙长说听到传闻,朝廷要在山东增置军府,还说罗成可能要成为府兵军官了。   隋朝的山东,跟后世的山东概念不同。山东最初概念始于战国时期的地理区域名称,指的是崤山、函谷关以东的地区,战国七雄之中,除秦国以外的韩、赵、魏、齐、楚、燕六国都在山东,故称山东六国。   不过到了隋以后,山东则代指关东,有时也具体指的是河南和河北,包括了后世河南河北和山东地区。而后世的山东,在这个时代,其实大部份是划在河南这个区域里,少部份在河北,双河以黄河为界,互不打扰。   罗成直接去了郡丞廨,也称郡丞衙。   齐郡毕竟不比章丘县,是一个郡,因此衙门官多,太守、郡丞、主簿等便分开办公,各有一衙,只不过衙门都聚在一起。   “真要增置军府?”   罗成到了郡丞廨,直接便来见张须陀。师生相见,没有外人,倒也没客套。   “嗯,这是皇帝的旨意,如今已经传达各地。增置军府,主要是为明年的征辽做准备,我们山东将作为征辽的大本营,军兵、粮食、民夫皆主要由我们来出。”张须陀告诉罗成。   朝廷已经决定,明年要从天下调齐一百多万大军征辽,其中一百一十三万聚集于涿郡,七万集结于东莱,分水陆两路共进。   可大隋的府兵总共才七百多个军府,十二卫下的军府分为鹰扬府和车骑府,上府一千二百人,中府一千人,下府八百人。   七百军府,也不过七十万左右的府兵,这还是全部数量,这远不能满足百万大军征辽的计划,因此他要增置军府,尤其是要在山东之地增加军府。   “皇帝已经计划十二卫六府,除四府外,其余十二卫各统六十府,另外东宫六率也各统六府。此外,皇帝还要募健勇组织一支十万人的骁果军。”   罗成心算了一下,十二卫各统六十府,那就是七百二十府了,东宫六率三十六府,总共也就八百来府,平均一府一千,那也才八十来万人啊,哪怕再加上十万,那也不到百万啊。   “还有边关的戍卒、镇兵你没算进去。”张须陀道。   总之,皇帝这次要大扩军,而山东是扩军的重点,计划在山东三十余郡,扩置军府百余个,增兵十余万。   “咱们齐郡要增置三个军府,兵部与卫府决定,新增三府设立于关津要隘之处,分别在长白山、岱山、黄河济水一线。长白山这个军府就设立在章丘那边,我向上面推荐了你!”   “推荐我入卫府?”   “嗯,章丘这个军府是鹰扬府,下府八百员额,到时整个长白山都在长白鹰扬府的驻防辖内,你章丘县郡兵营到时会整个转入长白鹰扬府。”   听到这个消息,罗成很惊讶。   大隋的军制,是设有十六卫府,十二卫加四府,四府为左右监门府和左右备身府,这四府不统府兵,负责掌管京城皇宫门禁以及侍卫皇帝。十二卫统领天下卫府,拱卫京师。   十二卫所统之兵称外军,各有军号,分驻天下,大约七百余军府,每府八百到一千二百人。   这十二卫相当于十二大集团军,下面的各个军府,则可以称之为营团或者说是军分区。十二卫的卫府都是杂乱部署的,一个地区可能诸卫都有军府在。   平时十二卫的高级军官们都在京城,并不能指挥调动下面的卫府。卫府驻于各地,设有鹰扬郎将和鹰击郎将负责管理军府,军府里的府兵轮值进行当值、训练,以及入京番卫之责,闲时在家耕种,战时遇设令则出兵。   但一般都不会全调走一府之兵,而是征召一部份,这些征召的士兵先到朝廷指定地点集结,然后集结完毕后,重新整编成军,并由朝廷授派各级军官负责指挥。   可以说,隋朝的卫府军制很奇特,平时是兵将分离的,就算打起仗来,那也是临时整编成军,将不知兵,兵不知将,兵将都是不认识的。仗一打完,府兵归府,将军还朝,依然是兵将分离。   因此十二卫,虽然每卫都管着五六万兵马,但实际上是分散于天下各地,细分成五六十个军府,在卫以下,就直接是府了,中间再没有中层的架构组织,而且平时各卫也没法直接管理军府。   鹰扬府是从过去的骠骑府改名而来,主官鹰扬郎将,正五品。品阶已经很高,下面也各有长史、兵曹、校尉等军官。   罗成的郡兵营五百人,将并入这个新设的长白鹰扬府,但是罗成原本只是个九品职,当然不可能给他授个五品的鹰扬郎将或从五品的鹰击郎将,就算是由张须陀的举荐,加上他剿匪练兵之名,朝廷愿意破格提拔用他,可也不可能太过份。   “授我何职?”罗成问。 第201章 升职加官   “鹰扬府司马?”   城郊,秦氏家族墓地,一座草庐里。   秦琼听完罗成的话后,有些惊讶的问道。鹰扬府司马虽不如鹰扬郎将、鹰击郎将一样是正五从五品,可品级也不低。鹰扬府的长史是正七品职,司马是从七品职。“连升了好几级啊。”   “也没连升好几级,长白鹰扬府只辖八百人,是下府,因此府司马不比上府司马,上府司马从七品,我这个下府司马是从八品,低两级。”   秦琼给罗成倒了杯茶,一杯清茶,什么佐料都没加。   “你原来是从九品职,现在从八,也依然还升了几级啊。况且,郡兵和府兵相差还是极大的,呆在郡兵中,也就只能剿匪捉贼,但入了卫府,却有机会征讨做战的。”   罗成对于加入卫府真没什么兴趣,这征辽要开始了,他更不愿意跑去当炮灰。   “挺不错了,司马一职可是很重要的职事,并不埋没你的才干。”   长白鹰扬府设鹰扬郎将一员,是正五品,另设正八品长史一员,从八品司马一员,并有兵曹参军事、仓曹参军事两员,并有录事参军事和记室各一员。此外还置越骑校尉二人,统骑兵,步兵校尉二人,统步兵,并正七品。下面还有旅帅、队正、队副等军官,皆有品级。   最早司马这一职务是文士担任,也无品级,为军官幕僚。   隋朝的府兵制其实并不是自创,而是继承了西魏的府兵制。   而西魏的府兵制,却又源于北魏鲜卑拓拔氏的部族兵制。生活在漠北的鲜卑人以游牧为主,故他们的兵制是有事则合而防御作战,无事则散而归家,兵牧合一制。后来西魏又结合了汉魏以来的都督军府领兵制度,于是仿周典置六军,合百府。   设立六柱国,统领六军,推行府兵制。   开始的时候,府不满百,每府郎将主之,而分属二十四军,每军以开府一人统领,每两开府属一大将军,两大将军隶属一柱国大将军,六家主之,是为六柱国,兵众不满五万。   后来又加了在朝的两个柱国大将军,于是便有了八柱国、十二大将军。   这一府兵制,从西魏创立,到北周,然后到隋朝,一直沿用,只是军府越来越多,兵也越来越多了。   从西魏最初创立府兵时府不满百,兵不满五万,到如今军府七八百,府兵七八十万。   府司马,一开始便是用文人,职责就是相当于一个参谋,负责参与谋议而已。   不过到了如今,司马也事繁任重。   既协助军政戎务,也要练甲兵、修军备、预军机、掌军法,还要掌管军资粮饷的分配。   秦琼道,“你可别小看了这个职务,司马弼戎政,掌武事。居常习搜狩之礼,有役申战阵之法。凡军之攻,战之备,列于器械者,辨其贤良。凡军之材,食之用,颁于卒乘者,均其赐予。合其军书契之要,比其军符籍之伍,赏罚得议,号令得闻,三军以之,声气行之哉。”   这虽然以前是个文职,但是不折不扣的主武之官。   “别看越骑校尉、步兵校尉皆为七品,品级还在你这司马之上,但其实他们却是你的下属。”   鹰扬府里能称上长官的便是郎将、长史、司马三人,鹰扬郎将是主官,长史和司马是佐官。   长史负责协助郎将掌兵,若是郎将不在或不能理事,便由他接管代行郎将之职。而司马呢,几乎什么都管,面面俱到。   若拿个县衙来比较,这郎将自然是县令,而长史就是县丞,而司马就相当于是县尉、主簿二职兼备。   “你要总揽军府的兵、府财政,涉及方方面面,一般的鹰扬郎将多勇武能战,擅骑射却不擅理庶务杂事,所以一个好的司马,相当重要。”   “我明白了,我成了军府里的大管家了,事事都要我来管。”   “确实是这意思。”   “管家有啥意思,处处管事,可上头还有家主啊。”罗成苦笑,算是彻底明白自己这个从八品的府司马到底是个什么身份了。   长史相当于副将,打起仗来能分领一路,他这个司马却是个参谋长兼后勤部长。   “知道谁来当郎将吗?”秦琼问。   “这个暂时还不知道,估计是得从京师十二卫里派人过来。”毕竟是个五品的军职,若放在后世,起码也是个上校团长啥的吧。   他罗成则只是个团参谋长,而且还是个新编的乙种团参谋长。   “我怎么看你好像不太高兴的样子,这升官了不是好事吗?”   “有啥好高兴的,我倒宁愿继续当我的从九品县郡兵都尉。带着一营兄弟,倒是逍遥自在,如今也没有什么大的匪情盗贼,日子舒坦着呢。”   罗成最不高兴的还是从郡兵转入了卫府系统,说不定明年就也要被征召入辽,他本来就费尽心思才想避开外出服役,想不到现在又兜转回来了。   而且现在他不再隶属于郡兵体系,张须陀也就不再是他的直属上司了。   张须陀是郡丞,管的是郡兵和乡勇,而现在朝廷特意在各郡新设了一个官职,为郡都尉,负责的就是各郡里的诸卫府兵。不过这郡都尉也没有太大的权力,就是协调互不相属一卫的各军府,万一遇战事要征召府兵,就由这个都尉来管,有点类似于省军区司令或者武装部长的差事,搞搞协调、动员之类的。   他现在既不知道谁来担任郡都尉,也不知道谁会来提任府鹰扬郎将,对未来一无所知,这种无法掌握的感觉,十分糟糕。   在郡城呆了一天,罗成便返回了章丘。   县城外的郡兵营中,罗成召集了下面的一众校尉、旅帅、队头们,告诉了他们这个最新的消息。   “我们营改成鹰扬府了,我成了府兵了?”老四有点懵。   “嗯,如果不出意外,我们营五百人全都转入长白鹰扬府,以后大家就是卫府的卫士了。”   “啊,太好了,我成府兵卫士了。”老四一声大吼,把罗成都吓一跳。   “你发什么疯呢?”   罗存孝瞪着罗成,“这天大的好事,你难道不高兴吗?”   罗成看着兴奋的满面通红的他,还有其它一样兴奋的众兄弟,倒是有些迷茫了,似乎只有他一人不太愿意接受这个改变了。   只是他好像忘记了,府兵的含金量在这个时代非常的高,府兵甚至可以排在百姓们心中第一有前途的职业列表之中了。一人当上府兵,全家光荣啊,甚至说不定哪天就有机会立下功劳,然后就授职当官,迈入仕途,走出乡里,一跃龙门! 第202章 庙小容不下大佛   仲夏时节,天气渐热。   长白山中,郡营军屯的粟谷也是一片欣欣向荣,不当值的郡兵正屯奴正在田里忙着蹬苗促壮,中耕除草。   还有人在挑水浇灌。   一株株的粟谷墨绿油亮,吐出的穗如同是一根根狗尾巴草在风中摇曳。   嗯,粟就是小米,但最早也正是从狗尾巴草中培育出来的。   房玄龄和杜如晦这两位年轻的官员,已经在田间里看了许久了,他们甚至很认真的去跟那些屯田的郡兵或屯奴们询问这些粟谷种植的方式,比如几月播的种,播种前如何耕田翻地,一亩地撒了多少升种子,又比如播种后如何管理,如何追肥浇水间苗等等。   两人甚至不时拿笔把问到的结果记录下来。   “这山里的地不都说比山外的要贫瘠吗,怎么我看这地里的粟苗却反而比外面还长的好,你看这穗也结的长粒也多,眼看着收成绝不会差。”杜如晦惊讶不已。   王铁汉挑着两大桶粪水过来,听完后放下挑子,“那是我们都尉教的好,我们春天时把地都深耕了一遍,他帮我们借来牛马,所有的地都耕的很深,然后还让我们把人畜粪尿堆沤后埋进土里。”   “连种子我们也全是精选过的,一亩地播了三升种,播种前还用温水浸过,特选在了谷雨前后下种。”   “等粟苗出了三片叶子的时候,都尉又让我们在缺苗的地方补种,就算有些种子没生也不怕。等到六片叶子的时候,我们开始定苗。”   ……   房杜两人都是名门出身,衣食无忧,以往一心读书便可,对于种地还真是不怎么清楚,特别是这些什么选种啊、埋肥啊什么补种、定苗啊,又是什么中耕除草三次啊,特别是这中耕不止是除草,还要碎土等。   等到拔节时,除草碎土还要跟浇水同时进行,这次的中耕还得要深一些,然后还要给米苗培土。   等快要封行时,还要进行一次中耕,培土还要更高。   这些细节太多了。   房杜听的十分惊讶,感觉仿佛打开了新世界的一扇大门。   “这些是罗都尉教你们的?”杜如晦疑惑,罗成能冲能打没错,可他毕竟才十七,他难道连地也会种,还这么精通?   尤其是通过采访,他得知一些耕种方式,甚至以前好多老把式都并没有听过的。   比如光是一个沤肥堆肥之法,就好像有许许多多的讲究,比起以前农人普通的堆肥,好像效果确实提高了好多。   不说其它的,这里的这些军屯,本来是比较差的山地,可现在粟苗却长的这么好。   这春粟眼看着已经快要成熟,马上能收获了,不少有经验的老农都说今年军屯的亩产能达到两石。   春播三升,夏收两石,这可是很惊人的。   要知道,普通的地,往往要播四五升种,可最后却只能收石把粟。   平均亩产两石,这是章丘城外那些田地都不敢保证的。   越是采访的多,房杜就越是惊讶。   “劝桑课农本是我们的职责,可现在罗成却做的比我们好多了,真是惭愧啊。”房玄龄叹道。   “我在想,这罗成的郡兵营有军屯两万亩,山中郡兵还有两万五千亩地,这一亩如果能收两石,那他今年夏天就真是大丰收啊。”   简单一算,四万五千亩地,那不就是九万石粟。这五百郡兵,平均下来一兵合一百八十石,就算这一半多是郡兵私有,一半才是营屯所有,营屯还有几百屯奴之功,但还是让人足够震惊的了。   “真是不来不知道,一来吓一跳啊,之前罗成也跟我提过几嘴,说今年军屯效果不错,可我哪料到,会是这么好的效果,本以为一亩能收个七八斗,就算不错了吧,那咱们县今年还能轻松点,不用再额外拔钱粮给郡营,谁能料到,他不声不响,倒是在这里闷声发大财。”   房玄龄捋着自己的胡子,有些可惜的道,“早不知道啊,早知道今年肯定要拉罗成这个壮丁,让他好好传授经验,然后全县推广,如果都能如他边军屯这样,不敢多说,增产三五成那是绝对能行的。”   三五成啊,那得增产多少粮食。   一算到这笔账,房玄龄就感觉自己相当心痛。   “刚才听那屯奴说,这夏收过后,罗成还要再种一茬小麦呢。”杜如晦道,这一荐小米收九万石粟,这再来一茬小麦,又得收多少?   “还能再种一茬?不需要轮耕休种吗,都说粟米费地,不能连种啊。”   “据说罗成说休耕是地力不足,但可能通过深耕和施肥来弥补改善。粟谷确实不能连种,但可以种其它的,比如种小麦种豆子。虽然第二季肯定不如一季的产量,但就算收一半,只要不影响明年春耕,这不也是等于凭白增加了五成的收获吗?”杜如晦叹声道。   “这个罗成,有这么好的法子,居然还一直藏着。”房玄龄都有些气了。   “可关键是罗成之前就算跟我们说了,我们也未必就会相信吧?”杜如晦无奈道。   “也是啊,不亲眼所见,谁又能相信又敢相信呢。”   军屯越丰收,两人越有些郁闷。军屯今年就算真能收九万石粟,跟他们也没半点关系,因为军屯都是些中男,不到成丁之年根本不用交一粒租。至于营田所得,那也说好是归郡营的。   两人在山中的田间地头转了一天,黄昏时才一身疲惫的回到县城。   结果一到衙门,县令张仪臣就有些神色沮丧的告诉了他们一个新消息。   “罗成要走了。”   “走哪去?”   “高升,咱们这庙小终究还是容不下他那尊大佛了。郡里刚来的消息,咱们齐郡新增三个军府,长白山设一个,罗成的郡兵营为基础新设长白鹰扬府,那五百郡兵都转为府兵,罗成升任长白鹰扬府司马。”   罗成不再是县郡兵都尉,不再是章丘县衙的人,那五百郡兵也都不再是县郡兵了。   杜如晦和房玄龄相视一眼,心里都有点郁闷,白天才觉得郡兵营山里的几万亩山地是个宝,结果现在这宝就划归卫府了? 第203章 霸王硬上弓   虽说只是个消息,但却是已经确定的消息。   张仪臣、房玄龄、杜如晦三人坐在衙门里,沉思了好一会。弄的县衙的胥吏们都暗暗疑惑不已,不明白这三位上官今天是怎么了。   罗成从郡城回来了。   他先召集自己的郡营军官们开了个会,宣布了这个新消息。   然后他第二天特意入县衙拜见了张房杜三人,不管怎么说,章丘是他的家乡,也是他起家之地,就算如今要调离,可实际上以后他依然还是要跟他们打交道的。   老师张须陀跟他说过一句话,他认为很对。他们是武将,练兵打仗是第一要事,但是如果没有后方的文官们负责后勤粮饷,就算再厉害的将军也是打不赢的。   这就如同汉朝那位以五千步兵却硬战八万骑兵的李陵一样,名将之后,不论是统兵还是打仗的本事都是一流,他带着当时世界上最先进的步兵,穿着最好的装备,与匈奴骑兵硬战。可是呢,这位了不得的名将却忽视了一个问题,在没有友军协助的情况下,在没有后续粮草支持的情况下,孤军深入,导致自己最终被重重包围。   虽说他以五千步兵硬战八万骑兵,还杀伤匈奴人上万,可有什么用呢,最后还不是箭矢用尽,粮草耗光,只能无奈的分头突围,结果自己最后被擒。而被俘消息传回后,汉武帝还灭了他满门。   虽然以罗成后世人的观念来看,当时这场战败,与李广利等几路兵马不配合出击有很大关系,但李陵作为一个名将,明知道几路友军不出击,不但不退兵,却依然要孤军深入,这未免就太意气用事了。   罗成给张仪臣他们带了点礼物,算是感激他们一直以来的照顾了。   去冬时,罗成让田庄那边杀猪制作的香肠、腊肉和火腿,这些东西看起来不太美观,但罗成指点了下厨子处理方式,再端出来时,已经非常漂亮了。   一道薄片火腿,选用了上好的火腿,切片如纸般的方形薄片,一片片的摆开,色泽红润、香味浓郁。   张仪臣夹了一片,感觉咸鲜适口。   “这是猪肉?”   “嗯,猪后腿,经过盐渍、烟熏和发酵、干燥处理,便得到了这风味独特的美食了。”罗成介绍道。   “你这本事还真是多,昨日我们去了山里看屯田,你那粟谷种的是真好。”杜如晦说的时候,还故意瞪了罗成几眼。   “我之前也跟县尉说过些耕种之法,不过你们当时没在意啊。”   “你没事研究这什么火腿做何?”张仪臣问。   “当然是吃啊,你们不觉得这火腿好吃吗?”   房玄龄摇头,“肯定不止是吃这么简单,我观你今天带来的这几样东西,火腿、香肠、腊肉,都是盐渍腌熏而成,似乎很易储藏保存吧?”   “哈哈哈,房县丞真是眼力惊人。这火腿、香肠、腊肉确实易储存,因为经过盐渍腌熏后,可以不腐不坏,能够保存几年甚至是十年之久。而且这些都是用猪肉制成,成本也较羊肉等便宜,我打算用这些来做储备军粮,尤其是战时出征,携带方便还不会坏,特别是这些肉很咸,做饭的时候炖也好蒸也行,甚至直接吃都可以,能够替代盐和盐布。”   这么一说,那就不再只是一样食物了。   杜如晦也意识到这几样猪肉果然不错,“真能保存那么久?”   “当然,保存的好十年肯定没问题,不过久了味道肯定不好就是。”   盐渍腌熏还有一个优点,那就是能缩水,比如一百斤的肉,熏成腊肉估计只有六七十斤了。   随军携带能减轻重量,又易保存不易坏,兼之还能代替盐布,这多好啊。   “回头再送些腊味来。”张仪臣不客气的道,“你小子说走就走,自己高升也就算了,还把郡营也带走了,五百人啊,本来都是我们县里的。”   杜如晦在旁边加了句,“县令你别忘记山里还有四万五千亩军屯和营兵田呢,我们昨天去看过了,一亩起码能收二石,今夏他那山里能收八九万石粟,这下也全成卫府的,跟咱们章丘县没关系了。”   张仪臣听的直吸气,肉疼。   蒸香肠、炒腊肉,简单的做法,却有别样的味道。   四人一桌,吃着菜喝着酒,倒不知不觉的喝了好几壶。   午后。   罗成就躺在后衙的廊下,享受着夏日的微风,昏昏睡去。   半睡半醒之间,似乎听到有人喊他,等他睁开眼,就看到廊下走来一个身披碧绿丝绸披帛的女子,刚起身,那女子已经如一阵风似的到了身边。   她直接伸手扯起罗成。   “到处找你,原来你在这呢。”   这么不避男女之嫌的姑娘也不会有谁了,却是单二哥的妹子单彬彬了。   说话年初秦琼大婚,罗成去历城恭贺,认识了来喝喜酒的单雄信、程咬金一干人,当时七人还义结兄弟。   婚宴后,单雄信他们还来章丘参观了罗成的郡兵营,一起在南山村罗家住了几天。那次,单雄信就是带着妹子来的。   单雄信的这个妹子古灵精怪,不像一般大家小姐一样肯天天呆在家里,最喜欢到处乱跑。单雄信又极宠爱这个妹子,因此也就根本不拘束她。   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反正这单彬彬一见到罗成就非常投缘,罗成本来也只是把她当成自己小妹一样的妹妹,因此对这个活泼的姑娘也常说些笑话趣闻给她听逗逗乐,结果好了,这姑娘离不开罗成了,跟粘上了一样。   在章丘的那些天,那是罗成在哪她就跟到哪。虽然后来单雄信带她回去了,可隔段时间她就要偷偷跑来找罗成。   单彬彬牵着罗成的手,眼眶居然还含泪。   她仰头望着罗成,“我这次是离家出走,现在走投无路了,来投奔你的,你不能再赶我走,更不许告诉我哥,我已经跟他没关系了。”   罗成只觉得头痛。   他看了看左右,发现单彬彬身边并没有随从。   “你一人来的?”   “嗯,我说要来找你,我哥不许,说我整天不着家,疯疯颠颠的,还说我以后会嫁不出去。我说我以后就嫁给罗成哥哥,然后我就偷偷跑出来了。”   罗成一时无语。   估计单雄信也知道妹子来章丘了,肯定也派了人在后面跟随。   “彬彬啊,你今年也二八年华了,我怎么感觉你还跟八岁一样啊。你这样跑出来,你哥会担心的啊。”   “他才不会担心呢,他就只想着要把我嫁给什么崔家郑家公子,可那崔家郑家的公子我见过好几个,一个个都无趣的紧,而且他们也瞧不起我们家,我才不会嫁给那样的人,要嫁,我就嫁给罗成哥哥,又风趣又英俊,还最会疼我。”   单彬彬抱着罗成的手,根本不放。   罗成心里暗想着单彬彬其实是个挺漂亮的姑娘,哪都不错,长的高挑,而且还会拳脚刀剑功夫,能骑马能射箭,就是有些太主动了点。男人,其实还是更喜欢那些被动点的姑娘啊。   彬彬这样,总让罗成觉得自己被霸王硬上弓了似的。 第204章 三百斤锤   单彬彬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很可怜,但再可怜罗成也不可能真的不通知声单雄信。他甚至不能把单彬彬安排住进自己县城的宅子里,那样的话就真说不清楚了。   无奈之下,罗成只得先让单彬彬住到张仪臣家去,张润娘出嫁之时,红线并没有陪嫁过去,她如今是张家的义女,并不是丫环。罗成把人领到张家,跟张仪臣一说,张仪臣对着罗成呵呵而笑,让他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搞的自己好像真成了拐骗良家的牲口似的。   “彬彬妹妹就在这里住下来陪陪姐姐我,正好一人无趣呢。”红线白了罗成一眼,但还是答应暂时收留单彬彬。   回到家,罗成就立马给单雄信去了一封信。   可信发出去转眼就半个多月了,也没见那边来个人,甚至连封回信都没有。不过送信的人说信是亲自送到单家的,而且当时确实是单雄信亲收的。可不回信,这也代表了一个态度。   或许单雄信也对这个妹妹有些无语了,或者是对罗成跟单彬彬两人的胡闹非常恼怒,但不管怎么说,他都暂时不会来接了。   单彬彬于是真的成了一匹脱缰的野马,每天拉着红线来找罗成,不管罗成去哪,她们都跟着,单彬彬还出了个鬼主意,带着张红线女扮男装,充当罗成身边的中男执衣,天天跟屁虫似的。   罗成甩也甩不脱,时间久了,居然还慢慢习惯了这两跟屁虫。   转眼时间就进入了盛夏。   田野一片金黄。   春粟熟了,到处开始收割。   罗家也开始进入了忙碌时节,家里的地今年用了罗成的堆肥法,又有小六买的那些牛,还有罗成买的那些奴隶,人手充足,地都耕作的比较精细。缺水的那段日子,还打了井,修了水车,及时灌溉保住了灌浆。   罗成一如继往的是甩手掌柜,去地里看了几次,便就把事情都扔给了庄头。   第一块田收割之后,庄头欣喜的跑来告诉罗成,那块田刚好一亩地,居然收了两石半粟。要知道粟的产量可是极低的,比起小麦水稻来差远了,只是因为粟比较耐旱,加之生产期较短,因此粟的种植量才大。   可本来也就一石多的地,现在居然收了两石半,就算这些地是好地,可也增产了近乎一石,增产了起码六成。   一亩地增收一石,这一千亩地就能增收一千石。   “丰收是好事,增产更是好事,但也离不开大家的辛劳。我罗成说话向来算事,先前跟大家承诺了,亩产过石,超过的收获将拿出一成来奖赏大家。”   那边三十多个奴隶,增产了一千五百石,算下来一人差不多能分到五石多粮的提成。   庄头听完都不敢置信,总以为家主只是说说而已,真增收了,也顶多随便拔点,不可能真给一成。   “你回去就可以跟他们宣布,等收获完,大家可以选择拿粮还是拿钱,拿钱的话,按市价兑,不会让他们吃亏的。”   老爹的百亩地今年也是收成喜人,为了收割,老爹特意把铁匠铺放了个假,把那里的十个奴隶也拉去收割稻子,罗成几兄弟帮着车装马驮的,花了几天功夫把谷子割了回来。   老天倒是作美,天气一直晴朗,各家都忙着趁好天气晒场脱粒。   “幸好最近天气一直晴好,否则好多家都忙不过来。”   春耕过后,齐郡大量青壮再次被征召服役,平均下来,一家起码被征走了两个青壮,甚至还得有个把中男在郡县里做役。各家各户,基本上都只剩下了老少妇女了。   为了抢收,五六十岁的女人,五六岁的孩子都下地了。   罗家今年幸好是靠了罗成,否则跟去年一样一家六人出去做役,那今年夏天根本别想收获,就算勉强收了,可秋种也种不下去。   “还不知道这收完之后,各家就那些老弱妇孺要怎么秋种呢。”老爹叹气。   “让各家相互帮助吧,一起打帮合伙,咱们家若是忙完了,也可以让奴隶去给其它家帮种,家里的牛也可以租给大家耕地,随便收点钱就好了,也算是帮忙应急。”   “可我们就算帮,也帮不了几家的。”   “爹,咱们能帮的了咱南山村的这些人,就已经不错了,至于更多的人,我们也没办法。”   田里还在忙着收割,营里却来人通知,说是郡里都尉来了,是送长白鹰扬府军官下来任职的,让罗成回去迎接。   他擦了把汗,从谷仓回来,胡乱洗了个澡,便骑马赶回县城。   回到县城,他便见到了郡都尉和那几位军官。   绿荫环抱的衙门廊庑下,一群人坐在那。   郡都尉是个老头,大肚便便,罗成估计他马都已经爬不上去了。   “老夫段钟葵,蒙陛下厚爱,钦点为齐郡都尉,这次来呢,是特意送几位校尉来长白鹰扬府。”   他笑了笑对罗成招手,“士诚你之前也是都尉,这次你为长白府司马,开府之事你要多费心力。”   “属下自当尽职尽力。”不管心里对这老头如何印象不好,可这是直属上司,他也不敢得罪。   “来,我给你介绍两位校尉。”   “齐彪齐国远,李豹李如珪,这两位一个是新任的长白鹰扬府越骑校尉,一个是步兵校尉。”   那齐校尉长的跟个大号的段钟葵一样,体胖如球,一张脸圆圆的五官都挤在一起。李豹则十分精瘦,如竹竿似的。   “罗司马,以后我们兄弟就在你手下做事了,还请多照顾啊。”齐彪一笑,眼睛都看不到了。   大家坐在那里寒喧,张仪臣等做陪,本来随便聊些,结果老听到齐彪李豹二人在那吹牛,最后杜如晦都听不下去了,说不如让大家见识下齐李二校尉的本领如何?   “那我兄弟二人就献个丑了。”   本以为二人会有所收敛,结果他们二人还真下去备马取装备了。   一会功夫,两骑从一侧进来。   大热天的,两人居然全副铁甲在身。   而他们手里那兵器,更是亮瞎了罗成的眼睛。   只见胖成球的齐彪居然一手握了一把锤,而这锤并不是普通战将们的那些近战锤,这两把锤相当夺目吸睛,只见那锤子如圆形南瓜,直径起码得有三四十厘米,浑身金光灿灿,还真像是提了两个插着柄的大南瓜上来。   而那边那位李豹,手提着一把大刀,那刀又长又大,刀刃比一个巴掌还宽。   “这对锤,岂不得百多斤?”杜如晦道。   “我看那把刀也不简单啊,这么大,怎么也得有个一百八十斤吧。”   不过罗成听这两人的语气,却并不是惊讶而是嘲讽。   是啊,那两南瓜大锤,那么大,如果是真的,一个起码得有三百斤吧,都跟个磨盘一样大了。而那刀,比罗成营里平时试练力气用的百斤大刀大的多,说一百八十斤真不为过。   但罗成可不相信,还真有人会有这么大的力气,能一手拎着个三百斤的锤子这么轻松,就算他行,他跨下马也不行啊。 第205章 鱼俱罗   廊下寂静无声,都想看着这二人如何表演下去。   “齐彪在此献丑了。”   胖球齐彪在马上,居然提起双锤给大家行了个礼。   “吃我一记三百斤震天锤!”齐彪冲着对面的李豹大喊一声,倒也中气十足。那边李豹抬刀一挥,“试试我一百八十斤偃月刀!”   两人哇呀呀的策动跨下马奔跑起来,然后居然打的有模有样。   不过所谓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如罗成这样的练家子自然一眼就看出来,两人虽然貌似打的热闹,可从始至终,兵器挥来打去,却始终没有真正碰撞过一下。   “罗司马,你觉得这二人如何?”   段钟葵问罗成。   “挺精彩的。”罗成笑答,他没说打的很精彩,而只是说很精彩。   “哈哈。”段钟葵一阵哈哈大笑,“看来罗司马是个实成人。”   他拍了拍手掌,冲场上道,“两位校尉确实打的精彩,不过天气这么热,还是罢战吧,快请下去更换衣服,我让人给你们准备冰镇酸梅汤。”   待二人笑着下去。   段钟葵才道,“其实吧,这二人也是战阵猛将,刚才不过是开个玩笑。罗司马也是军中猛将,据说罗家兄弟四人,一个比一个勇猛,号称章丘四虎。你是白虎罗成,然后还有一个六弟称痴虎罗士信,另有猛虎罗存孝,烈虎罗嗣业,来之前也是早有耳闻啊,我还知道你拜齐郡丞张须陀为师,他对你可是很看重的。”   “四虎之名,不过是乡人瞎说罢了。”   “这可不是瞎说,我来齐郡任都尉,也来了有段日子了,各处也都转了转,你罗成为先锋剿匪之事,我可是听了不少,再来了之后,看这章丘还真是一片安宁,哪有半点传说中的豺狼凶狠的样子?你们兄弟可是功不可没,这四虎名不虚传啊。”   过了一会,齐彪和李豹便又上来了。   “其实齐校尉擅长使用的是马槊,他虽也用锤,但他的锤不过是拳头大而已。李豹校尉也擅使马槊,他近战兵器是把斩马刀。”   齐彪笑道,“跟罗司马你们开个玩笑,胡闹一下。”   “其实也不全是胡闹吧,之前他们在丰州驻守,那边突厥人很猖狂,经常寇边。齐李二校尉在鱼总管麾下效力,经常与突厥人交战,后来他们故意制作了那对大锤和那把大刀,每逢突厥人来寇,二人便会拎着这大锤和大刀上阵,别说,还真有些效果。”段钟葵道。   不过他没说出细节,真实情况是二人在名将丰州总管鱼俱罗麾下,经常与突厥人交战,早打出了名气,后来二人干脆便弄了这么个吓人的家伙事,有时巡边之时,便故意拿着,耀武扬威,后来也不知道怎么的,有些突厥人还真相信这些是真家伙,于是惊为天人,遇到二人就躲。   “早闻鱼将军镇丰州前,突厥人数次入侵丰州劫掠,后来鱼将军出镇丰州,突厥人再来犯,俱被擒杀击败,从此之后突厥人畏惧丰州隋军,不敢再在塞上牧马。原来齐李二校尉,原来就是在丰州戍边啊!”罗成称赞道。   鱼俱罗也算是隋朝有名的边将,他眼生双瞳,跟楚霸王类似。但也正是因为这双瞳,被人称有帝王之相,所以被皇帝犯忌,哪怕在丰州有大功,可依然被调离,如今鱼俱罗几乎是一年一调动,今年在这任太守,明年又调其它地方了,然后现在更是干脆被免职在家。   齐李两人也算是因此受了些牵连,本来极有勇名的边将,结果被调到章丘来任校尉了,这相当于退居二线了。   罗成给齐国远和李如珪各倒了一杯酸梅汤,对于这些镇守边关的将士,他还是很敬重的,不管怎么说,也是保家卫国了。   罗成道,“二位校尉戍边卫国,使我等生活安居,我罗成敬二位一杯!”   齐国远道,“其实我们也就是个军痞,混日子而已。”   “能吓的突厥人远走,不敢在塞上牧马,这样的军痞可是依然值得敬重的。”   齐国远摇头笑了笑,但还是接过了酸梅汤,一饮而尽。   “我听说罗司马你的近战兵器也是锤,还是把双手叶锤,听说六斤八两重。”   “嗯,确实如此。”   齐国远竖起拇指,“了得,这锤不比槊矛,一把锤子六斤八两重,可不得了,我那把锤子才五斤。”   用他的话说,锤子这东西别看着短看着轻,但在近战的兵器中,却是最霸道的武器。哪怕就是一把四五斤重的锤,锤头不过鸭蛋大点,但是杀伤力却远超刀剑。   砸在背上,断骨吐血,砸在胸前,脏腑破裂。   若砸在头上,天灵盖破碎。   如果砸在脚上,脚趾头更是会直接成肉泥。   哪怕就是披了甲,锤也依然杀伤力不减,因为锤这种钝击武器就是专门破甲的,他破甲不是穿刺破甲,而是靠震击,隔着铠甲都能把人内脏震碎。   而如罗成的锤还是奇特的六叶锤,这种锤六个叶片张开,使得锤头相当于一个球,比普通的金瓜锤看的可大多了,霸气多了。再一个,这种叶锤,对铠甲不但有震击伤害,甚至真的能够破碎铠甲。   再加上他那锤上的尖刺,那是可砸可刺可破,尤其是那六斤八两的重量,一旦抡圆了砸下去,别说你一层甲,就算是重步兵重骑兵披双层甲,都是不死就残。   能在战场上用六斤八两重的锤作战,那么举起二百斤的大刀都没问题,起码能舞动一百斤大刀,使用二十多斤的马槊铁矛都不是问题,这是真正的膂力过人。   “罗司马,我服你。”齐国远看过罗成的六叶锤,并挥舞了会后,惊叹地说道。这锤子对他来说,还是稍重了些,不是最适合他的尺寸和重量,用久了会不习惯。   鹰扬府本来有一郎将,四校尉,一长史一司马的,还有录事参军等。   但段都尉却只带了齐李二校尉来,因为新任的鹰扬郎将正是鱼俱罗的弟弟鱼赞,这人以前是皇帝在潜邸时的近侍,可这人脾气残暴,兼之因为哥哥鱼俱罗的事情,受了牵连,因此被外任鹰扬郎将,但是皇帝又对他并不是真放心,所以他现在虽授了外职,可实际上却并不能真正到任,依然呆在京城。   而长史和参军等,暂时还没授人。   段钟葵告诉罗成,长白鹰扬府暂时就先由罗成这个司马负责府事,齐彪负责府中骑兵,李豹负责府中步兵,一人统两团人马。   “长白鹰扬府的开府事宜,就全交给你们三人了,现有五百郡营兵全转入鹰扬府,缺的三百兵,就在章丘、邹平等地招募,具体事务,就由罗司马负责,齐李二校协助。” 第206章 家底   县城外郡兵营中。   齐彪李豹提着自己‘巨大的’金锤金刀出现在军营之中,震惊了无数郡营少年。   震天锤大如锅盖,偃月刀宽过巴掌。   郡兵们都知道都尉四兄弟的威猛,可都尉的马槊寒骨白不过二十三斤,他的六叶锤才六斤八两,校尉罗嗣业的三尖两刃陌刀也不过十八斤重,存孝的长挝才十五斤,士信用的枣钉枣也才二十三。   但他们已经威猛无比,六叶锤一锤能敲碎一面蒙着铁皮的大盾。寒骨白能洞穿三层铁甲,陌刀可以一刀斩断一头牛。   这锅盖大的锤得多惊人,他们入营考试时试弓刀石里的石头那么大一个才二三百斤,这么大一个铁锤那不得七八百斤?   “这两位是来自河套五原郡的齐校尉和李校尉,现在起担任我们长白鹰扬府的越骑校尉和步兵校尉。两位校尉在丰州镇守戍边之时,威名远扬塞外,突厥人都不敢在塞上牧马,更别说寇边,以后大家好好听从两位校尉的统领,接受训练。”   老四存孝面皮僵住,看神仙一样直勾勾的盯着两人的锤和刀。   小六呢喃道,“好大的力气啊。”   相比单纯的小六,老三嗣业却是更有眼力,他几乎一眼就判断出,这两个校尉的家伙绝对是糊弄人的,没有谁能扛这么大的铁家伙。只是他不太明白,为什么会有这么一出,兄弟罗成还这么隆重的介绍这二人,难不成来了两个坑蒙拐骗的家伙?   齐彪和李豹又在众人面前卖力的表演了一会刀锤秀。   陌刀老兵独眼老王往旁边不屑的吐了口口水,呵呵道,“威镇丰州,果然了得。”   场上精彩的一番走马斗将之后,刀锤收起,二将却连汗都没出几滴。   “长白鹰扬府的符印已经下来了,算是正式成立了,鹰扬郎将是鱼赞将军,暂时在京未能到任,长史与其余几位校尉、参军也暂时空缺,因此现在就由我这个司马和齐李两位校尉暂时主持。”   罗成向大家宣布,他的话音一落,营里少年们都脸露喜色。跟着罗成快一年,大家都享受到了那种种好处,少年们如今也有田有地,刚刚的夏收,每人的口分田永业田都收了上百石粟。   对于转为府兵,大家很期待,但又担心进了军府,不再是罗都尉带领。   齐国远两人瞧着这些少年们的反应,心里低声叹了声罗成的威望。本来看到郡营五百人马,全是些未成丁的少年,还有几分失望的,但现在看,罗成的威望还真是高。   罗成接着点名,点了存孝、嗣业、士信等一众原郡营的校尉、旅帅、队正等老弟兄出来。   “都给两位校尉展示下你们的本事。”   嗣业提着三尖两刃陌刀第一个站出来。   他在郡营里原是第一团校尉,名头也比较响,当初章丘城下一刀扬名,论功夫本事,天狂地狂的老四都要甘拜下风。   师从老王头学了半年的陌刀,如今已是青于蓝胜于蓝,用老王头的话说,罗嗣业天生就是个陌刀将,他的底子天赋比他好太多,因此早胜过他了。   嗣业提着三尖两刃刀上马,来到前面,向两校尉点了点头。   罗成对他也点了点头,“展示下你的陌刀战技吧!”   嗣业傲气的转身离去,然后策马奔腾,场上立起了一些木桩,嗣业纵马奔驰,右劈右砍,一刀一个。   砍最后一个时,嗣业甚至上演了他的成名动作,从马上飞跃而起,扬刀把一头放出来奔跑的大黑猪一刀两断。   几个少年过来把死猪抬下去,正好今天加餐。   齐胖子舔了舔嘴唇。   “烈虎之名,果然名不虚传,尤其是最后这一招,无可匹敌啊。”   紧接着存孝提着长挝策马上来见礼,行礼过后纵马如飞,场上连环扎刺,一气呵气。   “猛虎存孝,厉害!”李豹点头。   再接着士信持着枣钉槊上场。   ……   赵贵、周新、周德威、杜伏威、辅公祏一个个轮番上场,甚至最后罗成的三个义子也上来表演了一番。   本来齐彪李豹两人还觉得罗家四虎挺厉害的,但越看到后面越沉默。这郡营真是藏龙卧虎,不单罗家四虎厉害,这后面这一个个,怎么都这么厉害。   他们也是久戍边关的老兵,哪不知道这些人几斤几两呢。别看他们平时喜欢弄个大锤大刀的装逼,但真在战场上,他们也从没虚过。   “罗司马,这些弟兄就算放在边关,都起码是二百人将的本事啊,在这里算是屈才了。”齐彪感叹着道。   “嗯,确实是屈才了。”   因为军府不比郡兵,军府的军将品级要高的多,一个卫府的队正都是九品,因此在郡营里任校尉,在卫府里便当不了了。   不过有这番表演后,也让齐李二校相当佩服。   他们甚至说可让嗣业他们任校尉,当然这也不过是说说而已,校尉这级别可不是罗成这个八品的司马能决定的,毕竟上府的校尉都是六品职了,哪怕他们这是下府,可校尉也是七品,比他品级还高呢。   长白府八百府兵,下编四团,两骑两步。   暂时校尉只有两个。   罗成便跟齐李二校商议,让嗣业存孝士信他们任个旅帅。一旅百人,长白府的旅帅也是八品。   “当个旅帅太屈他们才了。”齐胖子笑道。   说是这样说,但也不可能让存孝他们当校尉。   于是最后便这么定了下来。   嗣业、存孝、士信、赵贵四人,为齐国远麾下越骑中的四个旅帅。周德威、周新、杜伏威、辅公祏四人为李如珪麾下步骑中的四个旅帅。   二姐夫王子明,便还是来担任录事参军一职。   十个残废老兵,依然出任各团旅教头之职。两个团教头,八个旅教头,刚好安排。齐李二校,对于那十个老头没敢轻视,尤其是听说嗣业存孝都是出自这些老头门下时,更是尊敬起来。   沙场百战生还的老兵,值得他们这些边将的尊重。   “解散,今天加餐,每人赏赐酒肉各两斤!”   解散了队伍,罗成等军官们自然要设宴招待齐李二校。   到了大树下,摆起桌子,端上来酒菜。   酒是军营自产,其实也就是粟米酿酒后酒糟再蒸出来的酒汗,也称为谷烧。这种酒是蒸馏而出,酒液澄净,清澈透明,味道却烈。方法是罗成拿出来的,在郡营里起了个作坊,从酒坊里收购酿酒剩下的酒糟,让郡中奴隶们蒸馏而成。   虽然因罗成并不太懂酿酒的工艺,导致这酒口感并非特别好,可却也是不同一般的烈酒。比起市面上各种米酒,不但好看,味道也更烈,算是一种独特的特点了,倒也吸引了不少人。现在这作坊生意还不错,酒已经卖遍齐鲁两郡。   相比起那些酒面上带着渣,颜色发绿,被人惯称为绿蚁的米酒,罗成这酒被人称为白酒。   齐国远还以为这酒跟寻常绿蚁酒差不多,一两的杯子端起来就一饭而尽,结果酒入喉咙,只感觉如火线生起。   他的脸腾的就红了。   “这酒,这酒?”   那边李豹正端起酒杯,看到齐国远的样子吓了一跳,心说莫不是罗成在酒里下毒不成?   齐国远好一会才压下那股子奔腾的酒气,长叹一声,“好烈的酒啊,这什么酒,居然如此霸道?”   “这是我们营中自酿的酒,因颜色白,而俗称白酒,又因为性烈,有人称为烧酒,还有人说饮此酒如吞刀子,所以也叫烧刀子。”   “烧刀子,果然跟吞刀子一样,不过这余劲却不错,有劲,老子喜欢。”齐国远其实不太舒服,但怎么能让人小瞧呢。   李豹这才放下的饮尽杯中酒,齐国远盯着他,一脸坏笑。   果然,李豹的反应跟他完全一样,一张脸一下子就红了。   “从未喝过如此烈性的酒,这居然是我们营中自酿?”   “嗯,营里的一个小作坊,用来补贴下营中开支,我们营还有个铁器作坊,平时打点刀剑、铁锅啥的卖,另外营里还有两万亩屯田。”罗成也没瞒着,把营里的家底透露给二人。   “今夏军屯收成不错,收了四万来石粟。”   齐李二人惊住。   军屯收了四万来石粟?   他们在丰州时也屯田,因为丰州远在河套,距离关中极远,粮食运输不便,而河套又土地肥沃,适合屯田,但是屯田也并不易。   他们深知四万多石粮的意义。   “不耽误营中训练吗?”   “我们营还有大约五百个屯田奴,都是历次剿匪平乱之后的俘虏,被贬为奴隶,发为屯田奴了。另外,我们还有大约三百多头耕牛,两百多匹挽马驮骡,因此倒也没太影响到弟兄们训练。”   齐李二校听着罗成自爆家底,惊的直咽口水,不是说章丘郡兵营只是个郡兵营,而且只成立了不过半年多吗?   怎么章丘营的家底子这么丰厚,这有铁器坊还有白酒坊,这还有二万亩军屯田,又还有五百多奴隶、三百多头耕牛,二百多骡马,这家底也太厚了点。   看来这次贬官降职来到齐郡章丘当校尉,似乎结果也不算太坏啊。 第207章 四猛   大业六年,盛夏。   烈日整天高悬,日头能把人晒死,知了整天叫个不停,就在这样燥热的日子,长白鹰扬府不声不响的建了起来。   军府并不是建在章丘县城边上,而是建到了山北邹平县境内,大营就在原王薄家的青阳山庄。   这里背依长白山,前阻济河,交通便利,水陆方便。   地址是由上面选的,因此罗成只需要遵守便行。   好在整个长白山都属于他们长白鹰扬府的防区,因此章丘这边的兵站、屯田依然还是他们的。   青阳山庄自王薄败亡后,被没收为官产,庄园依旧,只是没了往日的热闹。   如今,这座沉寂了一段时间的庄园,又一次热闹了起来。   罗成与齐彪李豹两位校尉,带着八位旅帅,率着三百名少年,浩浩荡荡的越过长白山,来到了这里。   到达山庄,罗成便树起了招兵大旗。   这次招募三百府兵。   正常府兵是点选,军府设在哪,便在哪点选,三年一点,良籍上符合条件的壮丁中挑选。财均者取强,力均者取富,财力又均,先取多丁。   不过如今齐郡之地百姓课役繁重,大量壮丁都不在家,罗成便也放宽了条件,招兵旗一树,愿意来的就来报名,只要身份是良籍便行。   当然入营依然要通过考试,一要良籍,二年龄得满十六以上,但又得是二十三以下。其次,不能是独子不能是长子。   至于家里有没有钱这个倒不是他挑选的重点了。   但勇武健壮却是必考的,弓刀石这关得过,而且还新增了射箭、长矛等项,以备筛选。   招兵旗一树,募兵令一发。   来应征者络绎不绝,盖因罗成的募兵令里说的明白,凡入选者,终身为府兵,入府就授军田一百亩整。成为府兵,不纳租调不服役。   仅这两点,就足够吸引无数的人来了。   齐郡多健儿好汉,弓刀石试通过者多达千余人,有一百多人能够舞动一百五十斤的出号大刀,翻的起三百斤石蒂,拉的开五石硬弓。   罗成都为这次募兵的素质而惊叹,亲自过来一一考量。   最后他在一千多健儿中选出了三百好汉,其中更有四人为他特别赞叹。   第一位是来自襄城郡的郭孝恪,他家也算小有产业,但这人跟刘邦一样,打小便有远大志向,可实际上却整天游手好闲,最爱结交狐朋狗友,最不愿意干的就是庄稼地里活,跟罗老四以前一个德性。   好枪棒拳脚,高大健壮,有手功夫。听闻朝廷要在山东增置军府,便四处去应征,结果连在多个郡吃了闭门羹,带着一伙同乡一路东来,在罗成这里总算找到机会,一番试练,让罗成很满意。   这家伙虽说是个小地主儿子,但居然骑射本事都不错,尤其力气很大,虽练不起马槊,但一杆丈八矛使的不错,罗成当场白板提前录下他。   第二个来自河北武安郡的李君羡,今年二十三,刚好卡在招兵上线年龄点,李君羡不愧是燕赵男儿,骑射本领精湛,据说家里是朝廷牧马场的,打小就在马背上练熟了。不过本事虽强,但因为家里穷,所以他并不能入选府兵,听闻罗成这里不限这些,便来报名,被罗成一眼相中,亲自录用。   第三个是来自荥阳郡的张亮,他家贫困地少,便只能四处帮人佃地做工,不过长的高大,一身巨力。试弓刀石时,三样都是选用出号并一次通过,跟当初王铁石一般抢眼,也被罗成直接录用。   第四个来自河东的王君廓,这人自幼孤贫,叔父养大,后来以贩马为生,经常出入塞外,骑射本领极强,还会突厥契丹等蕃话,不过这人品行不太好,经常偷盗,乡里厌恶,这次是刚好贩批马来到齐郡,恰听闻罗成这里招募府兵,而且待遇确实不错,于是便来报名。   他的骑射本事在众人之中脱颖而出,罗成一眼相中。   三百新兵,年纪大多在十八九岁间,个个身高过七尺(1.61米),大半更有七尺五(1.73),可谓是历次招兵条件最好的一批。   除了部份特别勇武者是外郡人,其余基本上都是齐郡本地人。   罗成把这三百人,与原来的五百人混编,共编十六队,分属八旅四团。   既然加入了卫府,那就不比之前为郡兵时的穷酸。   起码,这武器装备就可以申请上面拔付,都是由军品监打造的制式军械,连战马都可以申请。   不过因为是新增置的军府,罗成他们这长白鹰扬府也算受些特殊待遇,就是暂时军械战马这些无法直接拔付到位,粮草倒是马上会有一批下来。   “其实吧就是个借口,现如今不使钱哪都不好使。出钱,什么都解决了。”齐国远告诉罗成这其中的窍门,府兵得自备军备,但自备并不是随你胡来乱,而是得按卫府标准。   一个府兵装备的最基本七样,称为府兵七事,服、被、资、物、弓箭、鞍辔、器仗。   这些东西都有标准,所以正常的操作是府兵们向军府交钱,然后军府统一向卫府上报,卫府再向兵部、卫尉寺购买下发。   当然,如果装备太多,一下子买不起怎么办?   那就租。   各卫府里都有甲仗库,存储有好多装备,要打仗了,或训练时,装备不足,那就出钱租,用完了再还。   不过如今长白鹰扬府刚立,甲杖库都还是空的,自然只有买了。   府兵装备又分个人装备和火队装备。   个人装备要备弓一把、箭三十根、装箭的胡禄一个,横刀一口,磨刀的砺石一块,解结信一个,毡帽一顶,毛帐、行滕各一。如果要出征,还得备麦饭九斗、米二斗以做行粮。   而十人一伙,还得有火装备,一火得有六驮马驴、乌布幕、铁马盂、布槽、插镬、凿、碓、筐、斧、钳、锯各一,甲床二、镰二。   队装备:火钻一、胸马绳一、首覊、足拌各三。   甚至还要备上镰、筐、碓、锯等农具,这是以备在作战时能够抢收敌人的粮食,或者割草砍树、挖土修路填河铺桥之用。   当然,这些还只是最基础的装备,各个兵种,还会有自己的兵种装备。   比如你要是一个长枪兵,每人得有步槊一把,长枪一支,横刀一把,解甲刀一把、障刀一把,擎张弩一把,弩矢六十五支,备用弩玄三根,硬弓一把外,还得有软弓一把,三十支弓矢外还要备用三十支弓矢,备用弓弦五根,圆盾还得一副。   如果是轻骑兵,每人长矛一支,横刀一把,软弓三把,弓矢一百五十支,备用弓弦八根,障刀一把、解甲刀一把,圆盾一副。   每个兵种都有自己的独有兵器,但基本上所有兵种,都标配横刀一把,所有步兵都标配步槊一支,所有骑兵标配长矛一支、圆盾一面,并所有的步骑都配有弓。   若是要置办全套的装备下来,花费巨大。   所以说点选府兵才首要是地主豪强子弟,因为普通百姓根本负担不起。   “卫府给我们每个骑兵补贴五千钱买马钱,一年再补一千钱养马钱。但是你知道,如今东征大战在即,朝廷令各地富户养马供军,导致马价高涨,现在五千钱哪买的到可供作战的马,就算是两万钱都不一定买到一匹,许多地方已经涨到三四万钱一匹马。”齐国远道。   齐郡不比河套,那里靠近塞外,本就是牧马之地。   “我觉得还是不能指望朝廷拔给。”罗成也知道,朝廷扫地为兵,新增置这么多军府,又要准备东征,武器装备肯定优先运到涿郡和辽西前线去,他们这些新增的军府,哪有这样好的待遇。   “骑兵先设一团,郡兵设三团,两位校尉觉得如何?”   齐国远是越骑校尉,统骑兵的,罗成直接要把他两团人马剥掉一团改步兵,这本来是触犯他利益的,可难得的是这位胖校尉居然同意了。   “没马的骑兵算个鸟骑兵,我同意罗司马的安排。”   “那么骑兵团就下辖一个轻骑旅和一个斥候旅。步兵下设三团,一个弓弩团一个轻步团一个重步团。”   轻步团就是之前的跳荡步兵,以刀牌手为主,配以长枪兵。重步兵团,就是大盾投枪兵,再加上朴刀兵。   这种配置也是按照当今隋军的主要作战方式来安排的,隋军打仗,如果是正面交战,一般都是所有人先弓弩放箭,远程消耗对面一波。   等对面过来了,重步兵就顶在前面,轻步兵和弓弩手继续放箭。   等顶住第一波后,轻步兵就开始跳荡反击,近身格斗。   如果这个时候顶住敌军攻击,那就派出重骑兵冲锋。   冲破敌军,则派轻骑追击。   各兵种的配合是相当讲究的,弓弩手远程消耗、重步兵结阵阻敌,轻步兵砍杀,然后重骑破阵,再轻骑追击。   既然现在是府兵了,罗成当然也得按这个配置来。   否则真要抽调上了前线,就无法汇入大兵团之中了。   “那就按这计划,先想办法把装备弄回来!” 第208章 深不见底   “全府八百卫士,每人首先都得配横刀一口、长矛一支、弓一把、矢三十、备矢三十。”   作为府司马,罗成就相当于一个团参谋长,什么练兵啊军纪啊装备啊全都归他管,现在八百人是凑足了,但装备却还得想办法。之前郡兵营时,一人一杆长枪,就足够了,伙长才能配支长矛,队头才有把横刀。   但现在是府兵了,不能这么寒酸了。   作为府兵,只要交钱,就能够通过卫府渠道订购到所需要的器械,从横刀弓弩到战马统统都有,不过前提是得有钱。   让府兵们交钱,这有点不太现实,原来的五百郡兵,多是些穷困家的少年郎,没有什么家业家底可言,虽然刚丰收了,一人能有上百石的收成,但这才刚一季收获,并不值多少钱。   让他们一下子掏出那么多钱来购买这全套装备,不现实。   “实在不行,就先由府里借钱给府兵们,先把这装备买下一部份基本的,以后府兵们再慢慢还钱给军府就是。”   “府里出钱借给府兵?府里有这么多钱吗?”齐国远问。   军械这东西可不便宜,就说横刀吧,一把横刀再便宜,那也得五百文起,伙长级的那得一千文起,队官们配的横刀已经得两千文起了。民间一把菜刀,还得七八十文呢。普通的刀剑,也得二百文起。   而弓更贵。   更别说铠甲和战马了,这些一套就得几万钱。   如今一头耕牛值三四贯钱,一头上等公牛值五六贯钱,而一匹马能值十贯以上,好的战马更是价在二十贯以上。   至于盔甲呢。   一顶铁盔值一贯,一把步弓值两贯,一把角弓三贯起,一件两当甲值十二贯,而伙队长级的明光甲能值二十贯。   现在府里八百人马,连一人一口横刀都还没做到呢。   仅按一口横刀五百文的采购价,八百把就得四百贯,总还得多采购点预备,那就按一千把算,横刀就得五百贯了。   这八百顶盔,一人两贯,又得一千六百贯。   越算就会越头痛。   “营里有屯田、有铁器坊有酒坊,目前还有点家底。今年屯田收了四万多石粟,暂时倒不用买粮了。先采买一千把横刀、一千把步弓、一支千长矛、十万支箭吧。另外我们原有战马百来匹,这会就先采购二百匹算了,角弓得采买三百副,对了,弩也得采买个三百副。”   “两当甲采买一千副,明光甲先不买。”   ……   齐彪和李豹两校尉完全石化在那里,瞪着罗成如瞪傻子似的。   “罗司马,咱们有这么多钱吗?”   “嗯,还有点家底。”   “可这么多东西,不是一点家底就够的,卫府不可能让我们欠账的,必须先交钱才后给军械。”   “我知道。”罗成道。   一千把横刀五百贯,一千把弓步两千贯,一支箭得几钱,十万支箭都得几百贯了,何况战马一匹就算最差的按二十贯算,两百贯也得四千贯,这角弓三百副得六百贯,弩一副得好几千钱,又得几百贯。   这还没算一千副两当甲都得一万两千贯。   随便一算,得两万贯了。   长白府成立半年,居然有这么厚的家底。   “两万贯自然是没有的。”罗成很干脆的道,“我们府里现在除了四万石粟,余钱账上约有两千来贯吧,另外还有些铁料铁器和酒。”   “那些铁料铁器和酒也值不了一万八千贯吧?”齐彪问。   “嗯,肯定值不了这么多的。”   “那你还说要采买那么多?”   罗成笑着道,“但是两千贯钱确实不少啊。”   “可是差的远了。”   “那我们就剿匪啊!”   “剿匪?”   “没错,这长白山上次清剿了一次,现在倒是没什么贼匪了,但是齐郡又不止一个长白山。就算长白山没匪了,这不还有岱山匪,还有济水水贼、黄河水贼嘛,甚至往西往东,贼匪可不少,随便剿个贼窝,收获个千八百贯的很寻常。”   “贼匪什么时候这么有钱了?”李豹问。   “贼匪虽不事生产,可是他们会抢啊,再说了,这贼匪本身就很值钱啊,杀死了能拿首级换赏钱,活捉了直接卖为奴隶更值钱,现在一个青壮奴隶能值两三匹马钱呢,卖个二三十贯稀松平常。”   这要是捉个一百贼匪,不就能卖两三千贯钱?   再加上贼窝里抄出来的贼脏,怎么也得值个百八十贯的吧。   “我们只要抄他一二十个贼匪窝,这万八千贯的还真就到手了。”   齐彪和李豹都非常佩服罗成的想法。   “就这八百新兵,剿匪没这么容易吧?万一死了伤了,还得抚恤补贴吧,再有,剿匪打仗,得钱粮消耗,得军功赏赐,这都开支不小啊。”   “开支虽不小,但收获更大啊。我之前刚任郡营都尉时,便带着弟兄们剿匪,可着实赚了一笔,后来又在这长山剿了几回,可是让弟兄们口袋充实不少。如今的这点家业,大都是靠那时赚的这第一笔滚起来的。”   “再说道了,正好借剿匪练兵,最好的练兵方式就是打,实战打出来的兵,才最快,也最堪大用。”   齐彪连忙点头,“罗司马这话说的极是,只是现在还有个问题,我们没军械,所以要剿匪夺财买军械,但要剿匪,我们却还没军械啊?”   “现在的这些军械已经足够了,对付那些乌合之众,够了。”   “齐校尉李校尉,之前我还是郡营都尉时,跟东平郡、东郡、济北郡、济阴郡等河南诸郡的郡兵都尉、校尉们联络过,我们一起吃过饭喝过酒,提议结成乡勇联盟,共同守望相助,共享贼匪情报,一方有匪,八方支援。”   “我还是那个负责汇总情报、分发消息的瓢把子,如今咱们这河南诸郡地界上,哪里有匪窝哪里有贼穴,我是一清二楚。咱们正好现在带着新立的卫府弟兄出去转几圈,剿贼杀贼,赚点外财,还能跟外郡兄弟们拉拉关系,赚点人情。”   齐国远那胖胖的脸,似乎一下子张开来了。   他那平时总是眯起的眼睛,瞪的许大。   他有些陌生的瞧着这位年轻的府司马,不但带出了五百敢战少年,还经营了两万亩屯田,那边还建起了铁作坊、酿酒坊赚钱,攒下不薄的家底。   可他居然还跟诸郡搞什么联盟,还成了瓢把子,这人让他一下子感觉深不见底了。   “怎么,二位校尉不会连剿匪破贼都不敢了吧?”   李豹猛哼一声,“怕个鸟,老子们在边疆年年跟突厥人干都没怂过,会怂几个毛贼?”   “就是,干他娘的就是。”齐国远那胖脸又缩了起来,眼睛眯成了一道缝。 第209章 赤骑   寻常的练兵屯田,肯定百无聊赖,而且难有迅速的发展。罗成不是那种甘于寂寞之人,虽然他愿意过平凡的生活,但绝不愿意过寂寞的日子。   乱世将至,手里有刀有枪有弟兄,那才是自保的力量,他比谁都清楚这个,没有了这些,那他罗成就算能赚再多钱买再多地,这乱世大幕一拉开,那他也不过是被流民乱军们攻击的目标,是他们垂涎三尺的肥肉罢了。   未来太遥远,罗成不会去想太多,但是乱世就在眼前,河南诸郡还是乱世当中将遭受最惨重反复蹂躏的地方,他不得不早做准备。   三百新兵招募进来,罗成让嗣业八个旅帅与老王等一众老教头,每日训练。夏收刚过,秋种也才刚安好,如今虽天气炎热,但时间可不等人。   每隔一旬,罗成便会汇总各郡的乡团郡营送来的贼匪情报,然后核实验证,最后再汇集一起,然后让人抄送后,再送回各个郡县。   现在加入他这个联盟的郡已经多达十八个,不但有河南的郡,还有河北的,淮南的。十八郡一百多个县,几百个乡,一张巨大的乡团联盟网络已经张开。   汇集来的情报越来越多,罗成一人根本忙不过来。   所以他招揽了一批人,专门负责整理这些情报。有人整理,有人核对,有人分析,还有人抄送。   因为情报多,罗成干脆把这个情报共享弄成了一份报纸,名字就叫参考消息报。这份报纸其实就是一份手抄报,一旬一发,间隔十日。上面基本上是收集汇总的各郡县的匪情贼讯,后来又添加了一些朝廷最新的政令消息,或一些地方的灾情气象等。   后来罗成还特意增加了点各郡县的地方传说、地理风俗等。再到后来,他甚至在上面会做一些广告,比如某某郡县商人手里有什么货物待售等。   从最初十多份,到如今这份参考消息每旬抄送五百份,规模是越来越大了。   为此,他还专门在章丘城弄了一座院子,请了不少寒门读书人在这里负责做这些事,光抄报人就有十几位。   现在这报纸不但送给各郡县的郡都尉、乡校尉手里,甚至各郡的太守郡丞、县令县尉等官吏们,也对这报纸很感兴趣。   这些人平时都是从各县的都尉那里借阅,因为上面的实用消息很多,不但有地方匪情贼讯,还有朝堂的时政要闻,甚至有各地的民生经济,地方风俗等,有时还会刊登一些广告,有时也会有些志闻怪谈、传奇故事等等,虽然俗了点白了点,但确谁都能看的懂,还比较有时效性趣闻性等,没事翻翻挺好。   现在不少官吏都想直接订一份,不必每次等别人看完了去借。   因此现在罗成想着,可以把这份《参考消息报》增发到三千份,毕竟这报纸如今传播至十八个郡,甚至辐射到二三十郡,映射到一二百个县,那么多官吏那么多地方豪强大户,都对这报纸挺有兴趣的。   不过报纸若是增发到三千份,哪怕一旬才发一期,但是光靠手抄还是抄不过来。   他决定试试雕版印刷术,找人雕刻木版,然后印刷,这样只要雕刻一副版,那么就能印刷几千份及更多,大大节约人力物力。   罗成找了些雕刻的老师傅,跟他们说了这雕版的概念,解释了许久,然后让他们却试。结果效果不错,对老师傅们来说,雕刻与雕版相通,不过是蒙着纸在板上,然后对着雕刻,虽然是反着刻,可对他们来说,反不反又没区别,许多雕版师傅根本不识字,他们就当是雕刻图纹一样就行了。   罗成需要的只是一个写版书生,写完后交给雕刻师傅,然后他再负责检查版面就好了,至于剩下的就是印刷了。   不过中间遇到了点难题,印刷的油墨用普通的墨水后,印刷失败。最后他想起来油墨这词,肯定是里面掺了油,然后找了个制墨师傅来,让他想办法调制能印刷不糊的油墨,给了十贯赏金之后,这老师傅费了十来天功夫就弄出来了,虽然效果不是特别好,但起码能印刷出来了。   一份大约三四十页的装订成册的参考消息报,罗成收费五十文,差不多是一斤牛肉的价钱,一次三千份,卖出一百五十贯,成本大约能占到一百贯。   罗成一期能赚到五十贯钱,利润说不上高,但他却很看重这个事情,因为他知道,参考消息报并不只是一样赚钱的商品,这是一个平台,而且是一个舆论阵地。   掌握这份报纸的他,只要报纸有足够的消息,就代表着他说话的声音足够大,能让越多的人听到他的话。   虽然他现在并不想真在上面说什么,可他却有这个能力。   报纸的主要成本还是纸、墨,人工倒是不贵,但这年头纸和墨的成本太贵了。   齐国远和李如珪两人并不参与这报纸中来,他们专心的在练兵,准备剿匪赚钱。   倒是单彬彬,这丫头到现在都还没回去,单雄信也一直没派人来接。罗成都去信几封了,最后单雄信才终于回了信,但却说让罗成帮着照顾一段时间,然后就随信派了一群家丁奴仆过来,还给罗成送来三百贯钱。   这让罗成哭笑不得,怎么看都像是单雄信把这妹子当包袱扔掉了,或者说是因为在罗成这里久了,他干脆也就送给罗成了。   单彬彬整天没心没肺,拉着红线俩人疯疯癫癫的,她们在外胡逛瞎玩累了,就会跑到罗成这里来折磨他一阵,有时说过来跟罗成学骑射,让他指点。有时又来他家里搜罗点新奇的东西,或者是跑报社那边去索要刚出版的报纸,又或者来罗成这里蹭一顿吃喝。   最近这段时间两人迷恋上了参考消息报上的小说和传奇故事,看完不过瘾,然后便到处去搜罗各种民间传闻和神话故事,居然当起了写手,开始向报社投稿。   倒是让罗成着实难得清静了一阵子。   罗成现在是鹰扬府司马,但是他利用自己的影响,组建了一支司马直属队,这支队伍五十人,由他亲自指挥,郭孝恪、王君廓、李君羡、张亮和王铁汉五人担任火长,阚棱、西门君仪、王雄诞三个义子依然担任他的传令兵兼侍从。   这支五十人的直属队,人人配马,个个横刀长矛强弓劲弩,一人一件两当甲加黑铁盔,能入选进来的,基本都是身高七尺半以上,能骑擅射的家伙。   齐彪和李豹对罗成抽调了府中精锐,组了这么一队人马,其实心中是暗暗有些不满的,不过介于罗成在营中的威望,最后二人也还是没说什么。   罗成亲自训练这队人马,他训练的方式比起李齐等人更简单直接,直接带着队伍出去跑。行军、野营,然后寻找贼匪,没有大股的就找小伙的,甚至一些贼盗也抓。   既练兵,还能赚点外财。   因为罗成这五十骑皆着红衣,头盔的盔缨也是红的,因此被齐郡人称为赤骑。   赤骑经常在长白山里或山外各县到处奔驰,他们所到之处,总能拎出一些贼匪盗贼或是逃亡丁口。   现在赤骑出没,已经有令贼人闻风丧胆的功效了。   “这盛夏的酷暑也差不多要过气了,咱们也该出兵了!”这天罗成带赤骑回来,进了军府营地,直接就对齐国远和李如珪二校道。   “嗯,是差不多了,这些小崽子们经过这两月训练,已经有点火候了,正好拉出去试试!” 第210章 赤发灵官   济阴郡。   二贤庄里,单雄信正在检验庄中师傅刚制成的几杆马槊。   这些马槊都是用单家庄外枣林里的枣木制成,单家的枣木槊其实有好几代人的历史了,在齐地非常有名。过去单家就经常以枣木制槊,然后卖给那些武家豪门。   虽然枣木槊杆不需要如复合槊杆一样要历经三年,但每根枣木槊杆也要经过千挑万选,然后细心修饰,并各种复杂工序加工才行。   单家二贤庄的枣槊,把把精品,每把都价值数十贯起,因此单雄信很重视这槊的质量,每杆都要亲自把关。   七根长槊,他一一看过,并且都拿起来试了一遍。   最后,单雄信只留下了三根。   “这四根有瑕疵,折了。”   “二郎,这四根只是有点小瑕疵,折了可惜。”管家忍不住道,一根槊可是起码值几十贯,这一折,可损失不小。   “不能砸了自家招牌。”单雄信坚持道。   老管家只得无奈点头,单家的槊制成一把真不容易,前后几十道工序,每道工序都很严格把控,有点问题就要毁掉,因此一杆好槊,其实起码浪费了十几二十根的材料。   “河北清漳牛县令的公子订了一根,信都郡的苏校尉公子也订了一根,还有平原郡的刘庄主也订了一根,另外还有好几位订了货,现在只有三根槊,怎么交货?”管家问。   “那就给清漳的牛秀、信都的苏烈、还有平原的刘霸道先送去,至于其它人,只能等下一批了。”   单雄信道。   “好的。”管家应下,“二郎,最新一期的参考消息报刚送来了,这期的内容比较多,而且咱们家小娘子还在上面写了篇故事,讲的就是咱们家枣钉槊的事情。”   “哦?”   单雄信眉头一动,“这丫头。”   老管家忍不住道,“二郎,大郎一直在关中那边做事,这家里事都由二郎做主,小娘子如今这出去都快三个月了,二郎还不去接吗?”   “接她做什么,她不是喜欢往外跑吗,那我就让她在外面呆个够。”   “二郎,这不好吧,小娘子年纪也不小了,一个孤身在外,时间久了,名声不好听。”   单雄信放下手中槊,叹息一声。   “徐伯啊,你在我们家也这么多年了,我们兄妹几个都是你看着长大的。你也知道,我们单家以前也是官宦世家,可自北齐灭亡之后,我们单家却再无人出仕,虽说家里有田庄有产业,日子倒也不愁,可你也知道,如今地位大不如从前。”   “荥阳的郑氏和崔氏,两边都觊觎我们单家的产业,说是看中小妹温婉贤淑,想迎娶过门,可谁不知道他们想法呢?郑崔两家都是名门,虽说想迎娶小妹的只是族中旁枝庶枝,但若是人品可行,我也不反对。”   “可那崔五郑七,不论哪一个,都不过是托庇门荫之下的无能蠢货,这种人连个守家之犬都做不到,不过是其家族抛出来联姻的傀儡,目的只是我们单家的产业。你说,我能答应他们吗?”   徐伯叹声道,“可是崔郑两家咱们得罪不起啊。”   “我是得罪不起他们,可我也不会就这样把我妹子往火坑里推。因此小妹离家出走,我才会故意假装没发现,她出去找罗成不回来,我也不去接。为何?与其把小妹嫁入崔家或郑家,嫁给那草包,我还不如任小妹在外胡闹,就算名声坏了又如何?大不了将来我养她一辈子,也好过那样嫁出去。”   徐伯苦笑,算是明白了单雄信的良苦用心。   “小娘子在罗成那里一呆几个月,是真喜欢上她了吧?”   “这个我也不知道。”单雄信道。   “万一真有什么,罗成愿意负责倒是好事。怕只怕万一崔郑两家不肯罢休啊,他们两家都想娶我们小娘,结果小娘谁也不选,反选了齐郡的罗成,怕是他们会恼怒。”徐伯提醒。   单雄信却怒了,他个头高大,须发浓密,有个外号叫赤发灵官,便是因为他的须发带点红色,这其实是单家早年汉胡混血的结果。说话在魏晋之后,五胡入侵乱华,北方遭受巨大涂毒。   虽然经历了三百年动荡,中原还是一统,隋文帝杨坚继位之后还开始大力恢复汉魏礼仪,尊崇汉家文化,但是胡风在北方却也已经是影响极深,尤其是在关东地区,不但受胡风影响很深,甚至许多人都是胡汉混血之后。   比如单雄信,一把红胡子,头发都带着红,他家祖上就曾经被胡化过。如单家这样胡化过的汉人很多,特别是在当年的齐地,也就是关东地区,胡风特别严重。不但有许多汉人被胡化,甚至好多胡人也汉化,于是胡汉难分。   其实关中的许多贵族以前也胡化过,比如杨坚家族啊比如李渊家族啊等等,早年都是赐过鲜卑性,改称鲜卑名字的,比如杨忠家被赐普六茹性,杨坚早年叫过普六茹坚。李渊家族赐过大野的性,李渊可称为大野渊。   他们不但被赐姓,也与鲜卑人联姻混血,当然如果只是娶鲜卑女人倒不算胡化,因为按汉人的传统来说,汉人是父系传统,因此娶鲜卑女人不算胡化。不过混血倒是真实的,而且早年鲜卑人当政时,让汉家胡化,如用鲜卑姓氏等等,这些就真正的是胡化了。   好在杨坚后来恢复汉家礼仪制度,倒是重新汉化了天下。不过在关东地区,胡化可是比关内严重的多,其实单雄信家的姓氏就能看出些问题了,关东的单氏,其实好多就是原来的鲜卑阿单氏、渴单氏后来改变而来。   带有胡人血统的单雄信发起怒来很可怕。   “我单家虽不比从前,但如果别人真想欺负到我们头上来,我们也绝不是任人揉捏的。我单家家财万贯,良田数千亩,僮仆数百,积粟数千石,真要敢惹急了我,我就跟他们鱼死网破,到时候,我倒看看这玉石俱焚的结果他们愿不愿意!”   “二郎莫怒,事情还远不到那步呢!要不,干脆把小娘许给罗成,罗成是齐郡丞张须陀的门生,或许郑崔两家也要给他点面子,这事就了了呢?”徐伯道。   单雄信摇了摇头,“这个事情还是先看看再说吧,强扭的瓜可不甜。” 第211章 千军易得一将难求   天刚擦黑的时候,能看到一颗大火星从西方落下去。   “七月流火。”   杜如晦感叹了一声,“据说三代之时,人人都知天文,七月流火,农夫之辞也。当时的朝廷还专门设置了火正之职,负责观察大火星的位置,用以确定农时节令。”   “天气在慢慢转凉了。”房玄龄摇了摇手里的扇子,“这该死的暑热终于要过去了。”   “七月流火,九月授衣,真正天气转凉还早呢,得过完八月中秋才算是真正的凉快起来,现在这秋老虎才刚开始。”杜如晦道。   “这天气也就早晚稍凉快了点,是还有点热。罗成这个时候率兵出击,可不是什么好时机啊,他就不怕中暑或热气吗?”   “暑气虽热,但却热不过那些府兵剿匪求贼的心热啊。”杜如晦感叹着道,新成立的长白鹰扬府,在最酷热的那两月都没停过,天天训练。如今宝剑已经磨砺好,要试剑了。   “也就是罗成,能把剿匪之事办的这么热心,也唯有他,剿匪能这么有收益。”别人剿匪可没他这么用心。   “他们军府出兵剿匪,上面的兵符调令下来了?”杜如晦问。   “早之前他就申请了一队人马调动剿匪之令,所以他天天带着那赤骑到处跑。而现在整个军府剿匪平贼的请兵令也下来了。”   若是以往,军府一般是不能轻调的。但或许长白鹰扬府是个新置军府,又或许是因为今年的征役更重,所以导致了河南河北的逃丁和贼匪越来越多,罗成的请求上报后,经过两个多月的时间,如今调令终于下来了。   朝廷允许长白鹰扬府在河南地区剿匪,允许他们可跨郡县出兵,但不得超出河南界。只要北不越过黄河,南不越过淮河,往西不过越伏牛山秦岭,那广大的区域里,长白府兵都可以追剿贼匪。   当然,朝廷那边也没有给罗成他们拔下军费钱粮,所以一切自费。   若是一般人,肯定就没这个兴趣了,费心费力的出防区做战,不说其它的,光是钱粮供给找谁?出防区后两眼一摸黑,谁来做向导?   但罗成不怕这些,他练兵两月,早做好准备。   有乡团联盟在,他对河南诸地大股一些的贼匪可谓了如指掌,而且出郡后,各郡县都有盟友在,有这些地头蛇盟友,既可充当向导,又能协同作战,十分方便。   军营前。   罗成看着集结起来的八百府兵。   一个个小伙龙精虎猛,经过齐李两位边将的突击训练,又有十个残疾老兵的打磨,这支人马已经越发的精锐了。   只不过他们的装备依然还很寒酸。   这段时间,罗成也陆续去了几次郡城,找过都尉段钟葵,找过太守找过郡丞张须陀,反正就是各种要奶吃。   甚至他连杜如晦和房玄龄的关系也没放过,找他们走了些大兴的路子。   钱也出了不少,上下都打点了些,因此最后倒也是各方筹措来了一些装备。不过数量不多,而且好多都是下品或者破烂货。   但总好过没有,因此现在罗成的这八百兵,勉强能够人手一支长矛,一顶盔,至于甲,则只有火长以上才有一件两当。   弓凑了五百把。   现在装备最齐全的也就是罗成的赤骑队,还有齐国远麾下的一个轻骑队和一个斥候骑队,另外李如珪麾下有一个重步兵朴刀队加一个跳荡兵刀牌队,八百人里,也就这五个队勉强算是装备齐整些。   “这些精锐的大好府兵,却还缺少装备啊。”   罗成感叹着道。   “不过等我们这趟出兵剿一圈匪下来,就有钱去订购新装备了,到时大家就不必再拿着这些破破烂烂了。”   八百人当然不可能全都出战。   因此此行是率二百人出战,六百人守家。六百人分成三班,一班两百人,轮流当值守家。   训练了两月,大家也累了,让他们轮休一下。   而挑出来的这二百人,自然是精锐中的精锐,五个精锐小队,除了一个轻骑小队,其余的四个队都带上。   八个旅帅十个教头,十六个队正,除了留两教头在家,其余的罗成都带上了。   “罗司马,都准备好了。”齐国远过来请令。   论品级,齐国远七品,罗成八品,但罗成是司马,而且在营里的威望不是齐李二人能比的,所以从始至终,这两个被贬下来的边将,姿态都放的很低,也正因此,他们相处的还算一直比较融洽的,并没有发生过半点如罗成当初预料的那种冲突矛盾,这也是好事,省了许多麻烦。   “那就出发吧!”   胖球一样的齐国远哈哈一笑,“抬上爷爷的金瓜震天锤,剿匪平贼去了。”想他堂堂威镇塞北突厥人的边关大将,如今却虎落平原,要去围剿一群毛贼了。   不过胖子的笑里却并不是不甘或委屈,反而有点小兴奋。   似乎他这牛刀能去杀几只鸡也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既然沦落到这齐郡来剿小毛贼,那也不能堕了气势,不能败了他们五原郡边军的威名。   罗成感受到一股急剧上升的气势,这是一种能够意会感受到的气势,这气势正从胖球齐国远的身上散发出来。   他有些愣神。   以前一直觉得齐国远比较搞笑,每次走哪非要弄一对木头的大锤吓人。虽然后来觉得他确实有些真实本事,但也没太当回事,可此时此刻,罗成才感觉到,这个胖子不是一般的胖子。   他也不是简单的边军。   在他身上,罗成感受到了一种熟悉的感觉,那是在他老师张须陀身上感受过的。   这种感觉,远比独眼老王他们身上带着的更加强烈,只是这人平时一直收敛着并不散发,直到此刻。   李豹身上也有种同样的气势在不断飙升。   这两人似是猛虎出牢,咆啸山岗!   罗成忽然纵声大笑。   “哈哈哈!”   想不到还真捡了两块宝贝,这两个喜欢唬人的家伙,竟然是高手。   有这样的两员边关悍将在,他罗成的实力简直是又提升了两个档次。他娘的,以后得对这胖齐和瘦李好点,多拉他们喝点酒。   这都是人才啊。   千军易得,一将难求! 第212章 黑夫人、白夫人   罗成出郡剿匪第一站便是东平郡巨野泽。   巨野泽也名大野泽,为济水所汇,该泽西通雷泽,西南纳济水连通荷泽。东北出济水,往东北经齐郡流入海,东南则出黄水入荷水、通泗、入淮、入海。因交通之便,水产丰富,自古就是先民生存争夺之地。   这里是炎帝部落的发祥之地。   这个湖泽很大,南北三百余里,东西百余里。   不过先民们的发祥之地,每到乱世之时,便成为义军反贼们的聚集之地,就算是在太平年间,这里往往也是藏贼藏匿匪之处。   在如今越来越不太平的大业六年,巨野泽这三百里湖泽,便也聚集了大量的逃民乱匪藏身其中,尤其是当相隔不远的齐郡剿灭了长白山群贼后,还有不少齐郡贼盗窜入巨野泽。   因为齐郡有张须陀这个狠人在,连齐鲁边境的大山泰山群山中的盗匪流民们,都在往外逃窜。   三百里巨野泽,如今隐隐有了河南第一聚贼之名。现在这在三百里的巨野泽中,据乡团联盟收集共享的情报,这里千人以上的贼匪已经有十几处,三五百人的贼匪数十处,那些几十人百来人的贼匪更是多如牛毛,更兼无数逃民隐户。   巨野泽中有四大盗匪,分别是外黄王当仕、韦城周文举、雍丘李公逸以及周桥孟海公。四人各聚贼匪不下千人,更控制着逃民隐户数千,可谓是逍遥大隋王法之外。   “一年之前这四人还不过是些无名之辈,短短一年时间,如今居然已经有上千贼众,还控制着几千逃民,这膨胀的速度还真是惊人了。”   罗成也不由的感叹道。   “这孟海公原本是巨野泽之南荷泽周桥人,是当地豪强大户,原还是济阴郡成武县录事,去岁因通贼之罪被查,于是散尽家财招纳亡命,逃入巨野泽中。这人可不简单,不仅是地方豪强,又曾做过县录事,而且他武艺挺高,擅使一把铁枪。他还有一个弟弟孟啖鬼,擅使一把大刀,他的儿子孟义使一把铁枪。另外他入巨野泽之后,还并了好些小股贼匪,还纳了原来一股贼匪的两个女当家为妾,号称是黑白夫人,黑夫人擅长一支流星锤,白夫人擅长两口短刀。”   二百长白府兵浩荡。   另有附近几郡县赶来助阵的郡兵乡勇八百。   济北郡东阿县郡兵校尉程咬金一身明光甲,手提一支长槊,指着那浩淼的巨野泽道。   “黑夫人、白夫人,这倒挺有意思的,想不到如今不但有县录事做贼,居然还有女子为贼首了。”罗成道。   老四却嘿嘿笑道,“居然还有女贼首,我倒是对她们挺有兴趣的,若是能生擒活捉,拿来暖脚不错。”   “你不怕四嫂一屠刀一个给你全砍了,顺便把你也砍了?”杜伏威笑问。   “去去去,小孩子一边去,大人说话没你们插嘴的份。”老四有严重的妻管严,据说他在屋里头居然打不过刘三娘,也不知真假,但老四确实被刘三娘管的很服帖。   “小五还没娶妻,不如到时擒了这二女贼,送给小五做负剑背弓的侍婢好了。”   单雄信目光有意无意的往罗成脸上扫过来,弄的罗成有些尴尬,单彬彬这次其实就尾随他从齐郡过来了,就吊在后面没多远。单雄信带了一队人马过来助阵,自然也已经知道了小妹在这边,可他就是当做不知道,也不去接过来。   这让罗成尴尬起来。   “孟海公不过是一乡下小地主而已,安能称为什么豪强?”单雄信不屑的道,他家就是这济阴郡人,与孟海公家成武县其实相邻。   要说济阴郡大豪强,当然首推济阴二贤庄的单雄信了,跟单家比起来,孟家确实只能算是一般地主而已。   骑于一匹白马之上的徐世绩笑道,“二哥说的没错,孟海公不过一跳梁小丑尔,也敢自称豪强?那真是丢了我们这些豪强的脸面了。七弟,咱们这次剿匪,干脆就先拿这孟海公开刀,擒贼擒王,射人射马!”   罗成一阵哈哈大笑。   “我正有此意,咱们就直捣贼穴!”   ……   三百里大野泽水面宽广,水中岛屿小山众多,沿着几百里长的水岸线上,更是有着无数的山林。   就在水面深入,有一座大岛。   那里曾是南朝时巨野县城,后来湖面扩大,县城大部被淹没,巨野县迁到更南边高处。原来的旧城,大部被淹,县城倒似一个孤岛悬于湖中。   巨野泽最大的一股盗匪就占据着这里,匪首正是周桥孟海公。   初秋的巨野泽,很是美丽。   野鸭成群,鱼儿肥美。   五十出头的孟海公躺在树荫之下,闭目养神。蓝天白云,清风徐来。   两个年轻的女子一身皮甲,大步而来,飒爽英姿,二人都是丰韵少妇,也就双十左右年华。   两人一人提着流星锤,一人腰上插两把柳叶短刀。   “大当家,单雄信那狗贼又来了。”提锤的妇人先开口道,她丰乳肥臀,长的极高大,肤色如麦,人称黑夫人。   “来就来了吧,反正咱们跟他交手多回,也没怕过他。有这三百里水面,他也飞不过来。”孟海公眼也没睁一下,对同郡的这个老乡,孟海公很了解,从前不论是财力还是家世、声望都远在他之上的。   论勇武,他这把年纪了更无法相提并论。   不过现在他是贼,单雄信是土团,官贼不两立,他也不必要再如过去那般忌惮讨好他。   反正有这浩淼水面,单雄信的那几百土团也飞不过来。   “不仅单雄信来了,徐大眼也来了,另外还有济北东阿的程咬金、东郡的黄君汉也来了。”旁边肤如羊脂美玉的白夫人接话,“而且,除了这些土狗,这回还来了一头恶狼,齐郡张须陀的门生,章丘的那个白虎罗成亲率二百人马来了。”   本来还风轻云淡的孟海公一下子睁开了眼睛。   他坐了起来,“章丘的罗成也来了?”   “现在八百人马已经在大泽外了。” 第213章 巾帼不让须眉   “来者不善啊!”   孟海公长叹一声,真是世道不宁,这天下难道就有一个太平之处。他都已经躲到这荒泽之中了,可还是要被追咬不放。   “罗成这人我有所耳闻,此子虽才十七,可绝不简单。章丘罗家四虎,那是威名传遍河南。尤其是这白虎罗成,虽说论武艺未必是四兄弟中最强的,可这人却有勇有谋,且向来杀伐果断,不可小觑。”   罗成是章丘的土团校尉,他不呆在章丘剿匪,不去折腾长白山那些人,跑到大野泽来做什么?   黑夫人瞧着孟海公那皱眉的样子,有些不满道,“总管莫不是怕了?”   孟海公以前只是个县录事,后来也是因为通贼之事爆发,不得已才逃亡,若非如此,他是舍不得离开衙门的。因此就算到了巨野泽中,他也还处处想要维持着那点身份。   录事当不成了,便自称总管,还让人做了件绿色的官袍,整天穿在身上,说话走路总要装出几分县令之尊的样子来。   外面都传说孟海公入泽之后,吞并数伙人马,并还纳了黑白二人为夫人,其实,黑白二夫人根本就没有给孟海公做妾。   她们两人原本是在这泽中一处岛上的逃民,父亲为人处世公正,便被人推举为寨主。因为他们是逃民,在这泽里生存,便没有王法,全靠的是力量,弱肉强食。岛上逃民结寨自保,既抗官差也防盗贼。   后来有一次父亲在抵抗一伙贼人偷袭时战死,因为姐妹俩随其父学的一手好武艺,最后大家便推选她们姐妹俩做了新寨子。   孟海公逃入泽中后,仗着手里的钱粮,到处招兵买马,还火并了多股贼匪。年初,一伙贼匪再次来袭姐妹俩的寨子,当时情况危急,差点失守,关键时刻孟海公带人从后杀出,击败了那伙贼人,吞并了他们。   孟海公对他们有救命保寨之恩,提出以后寨子由他保护,姐妹俩最后答应了,每年上缴一笔钱粮物资,就算得到孟海公的保护了。   后来姐妹俩还因为武艺出众,被孟海公授了个头目之职,外人不知情的,便说二姐妹成了孟海公的妾侍。   黑夫人别瞧着黑,可是黑的妩媚,她身高七尺五,在男人中都算高的,虽是女子,却有几分男子气概。   她身披软甲,耳坠一对金环,站在那里还真瞧不上孟海公那绿八哥似的样子。   “兵来将挡,水来土淹,怕他们做什么?”   黑夫人只是她的外号,其实她跟妹妹一样都是寡妇,逃民的日子其实很苦,没有真正的安宁太平可言。寨子与寨子之间争斗,又要防官差又要防贼匪,每年总要死人。   两姐妹的父亲兄弟还有他们的丈夫,都是死于这些争斗之中。   “要我说,干脆趁那些狗狼立足未稳,咱们今夜划船过去,夜色之下突袭营地,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白夫人跟姐姐身高差不多,也是身矫体健,只不过皮肤很白。   “不能让那些狗狼杀到泽中来,否则多少岛寨要遭殃?”   孟海公却摇头。   他手下虽有贼匪上千,可却没有自信能干过罗成单雄信等八百兵勇。   “单雄信既然请帮手,那咱们也可以找援兵。官军来了,也不是我们一家之事。我看可以立即派人去请王当仁、周文举、李公逸三位大当家来商议,咱们大野泽各家联手,一起拒敌。”   黑夫人直接道,“那些不过是些乌合之众,找他们联手,等商议出个结果,都不知道到什么时候了。”   可孟海公却不肯自己一人应战,就算能侥幸击败官军,可他肯定也要元气大伤。在这大泽里,若是受伤,就算是头狼,那也会被其它强壮的狼发起挑战,他不想最后被其它人坐收渔翁之利。   “先避其锋芒,我们撤入泽中芦苇荡中。”孟海公道。   黑白夫人听到他要做缩头乌龟,气的脸都红了,可却劝不动他,只得恨恨而去。   两人的父亲兄弟丈夫,都是死在官军或贼匪的手中,所以她们对官军没好印象,对贼匪也一样没好印象,要不是当初孟海公救过她们,她们根本不愿意为这种人效力。   ……   水泽之外。   单雄信参加完军议,打马往回走,一眼看到正鬼鬼崇崇的熟悉身影。   她躲在军营外拐角处,探出半个脑袋,一见到单雄信便赶紧缩了回去。可单雄信却还是看到了她,虽然单彬彬穿了身皮甲,扮作了个卫府亲兵,但他岂会不认识自己的妹子。   他扬起马鞭怒喝,“彬彬,过来。”   单彬彬还藏着脑袋在那边喊道,“你认错人了,这里没什么彬彬,我是罗司马的亲兵。”   “过来!”单雄信再次大喝。   于是单彬彬便只得畏畏缩缩的出现在了兄长面前,隔了老远便停了下来,尴尬的笑笑,“二哥,你怎么黑着脸,我跟你开玩笑呢。”   单雄信指着她身上的衣服,“还没玩够吗?”   单彬彬低头,“我不想回去,我更不愿意嫁什么崔公子郑公子。”   她抬起头,眼神坚定。   单雄信看到她这个样子,不由的心中一痛。   声音也柔和了几分,“你不想嫁就不嫁,我单雄信不会卖妹妹。”   “可是你也不能一直呆在外面,你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这是军营,哪是姑娘家出没的地方。”   “我觉得挺好的,我在外过的很好,士诚哥哥对我很好,还有红线妹妹陪我做伴。”   单雄信策马上前,下马,拉着妹妹来到一角僻静之外。   “你是不是看上他了?”   “哥你说什么呢?”   “你要是看上了就直说,哥给你做主。”   “我不知道你说什么。”   “他有没有欺负过你?”   “哥你别说了。”   角落里传来兄妹俩小声的对话,最后单雄信问,“那你就是对罗成没有意思了,看来是我误会了,算了。”   “哥!~”单小妹气的拿起一对拳头锤二哥的胸口。“你故意来取笑我的。”   “我是说真的,崔郑两家还不死心呢,你也不能一直这样躲在外面。若是你真看上了罗成,哥帮你去问问他心意。叵是他也喜欢你,那哥替你们做主,让你们先把这门亲事定下来,这样也绝了那边的念想。”   单彬彬一张玉面羞红,良久才道,“哎呀,随你了。”然后,便撒腿而跑了。   留下单雄信呵呵的坏笑。 第214章 骠骑   一行大雁飞过天空。   蓝天白云之下,大雁一会排成人字,一会排成一字。   王伯当抽出一支长箭,眯起眼睛看向天空。   秋风猎猎,衣袂飘飘。   弓弦慢慢拉满似圆月,脚步如桩站定的他气定神闲。   眼睛睁开的刹那,一声弦响,箭如流星般射出。   天空的那排大雁一下子散乱了。   长箭带着雁坠落。   一骑飞奔过去,奔驰的马上俯下身子抄起了被射中的雁。   “是两只雁,一箭双雁!”   王当仁笑着向收弓的王伯当拱手,“三郎神射,名不虚传!”   “一般般吧。”   旁边的王薄撇撇嘴,“三郎你就不必如此谦虚了,你的箭术确实可称的上是李广在世了。北周时长公晟出使突厥时,曾一箭射落空中争食的双雕,你这一箭射落两只雁虽然不比他更强,可也弱不了多少。”   王当仁问,“听说章丘罗成曾经向三郎学过射箭?”   王伯当顿了顿,“倒不是说学过,只是说我曾经指点过他射箭吧,那时的他还不会开弓放箭呢。”   “白虎罗成以前不会开弓放箭?”周文举惊问。   “这有什么可稀奇的,我家以前与罗成家不过隔一条溪流比邻而居。他家以前就是个普通的庄稼之家,闲时父子打点铁。罗家人力气很大,但若说武艺啊骑射这些,却都是不会的。”他道,“如今罗家兄弟出了点名,便都传什么罗家四虎,其实罗老四以前就是个无赖子,罗小六是个傻子,给我家放牛的。”   “罗三和罗五兄弟两个,以前也没什么出奇之处。”   周文举想了想,“可如今罗家四虎却已经名扬河南诸郡了。”   王伯当也无话可说了。   王薄、王伯当与王当仁、周文举、李公逸三位大野泽里的好汉当家并肩站于岛上,看着远处的浩浩水面。   “早晚,我要向罗家兄弟讨要这笔破家之账的。”   王薄有些神色复杂的站在那里。   他当初曾想过刺杀罗成,重振义军声威,但事实证明,那时的长白山众人,不过真的是群乌合之众而已。   后来他自感无望,便干脆的自首了。   本以为这条命交待了,谁能想到又能在京城得救,还能再回到山东呢。   只是不知道下次再见到罗成时,他又以何种姿态面对他了。   “几位当家的,我王薄与三郎也曾在齐郡很是风光,还联合了长白山各家人马,可最后我们还是败了,一败涂地。”   这位知天命之年的好汉苦笑了笑,“长白山的昨日就是大野泽的明日,我们不能等到官军来剿的时候再想着联合,我们必须得走在他们的前面。一人力弱,众人力强。我们应当尽早联手,团结一心。”   王当仁几个当然明白王薄的意思。   他们在这里热情招待二王,也是因为他们的江湖名气。   不过真要说到联合,几人却是没有怎么吭声。   巨野泽中,大小势力上百,多则一家千人,少则十几二十人。各自盘踞一地,若说要选个当家的出来,只怕谁也不服谁。   王薄哪看不出这些人想的是什么,讥笑道,“都要死到临头了,还在这里想着争当老大,有意思吗?”   这话惹得王当仁等很是不快。   李公逸背负着双手,呵呵的道,“王法司江湖名头大,曾经还是长白山的联盟瓢把子,不过这瓢把子没做几天,就让人擒了送到大兴,差点脑袋都没了,我们这些人虽不及王法司名头,可在这三百里水泊倒是过的很自在的。”   王薄摇头。   “自在?自在什么?你们再自在下去,脑袋就要搬家了。难道你们都还不知道,那罗成已经带着二百府兵,又联合了数郡乡团,组织了八百精兵,已经到了这巨野泽外?”   王当仁等没说话。   他们当然是知道了些消息,可没太放在心上。说实话,八百人听起来不少,可这是三百里的巨野泽,水泽浩淼,到处都是水,都是芦苇荡,他们若是不想跟官军打,那随便往哪里撤一下,躲一躲避一避就是了,官军也不可能天天在这水泊里找他们,等他们一走,他们再回来也是一样的。   王薄摇头,“若是其它人来,你们躲藏一下倒是可以,但这次来的是罗成。这人我很清楚,你们想暂避锋芒是不可能行的,他一定会想法找出你们,然后击败你们,提着你们的首级去请功,或把你们擒为奴隶去屯田。”   “王法司莫长他人威风,灭自家志气!”   王薄长吐一口气,冷哼一声,走出几步,转身,看着大野泽里势力最强四家中的三家首领,问道,“你们觉得你们比我王薄和王三郎更厉害吗?”   被王薄不客气的话弄的有些恼的周文举也不客气的回了一句,“我们也未必就不如你们。”   王薄转头就走。   王伯当则赔笑道,“诸位,王法司的话虽然直接了点,但说实话,我和王法司前来,也不是为了来跟大家做口舌之争的。咱们都是苦于暴隋,而不得不啸聚山泽之中的好汉。那罗成是朝廷鹰犬,他虽年轻,可确实不可轻敌。若我们轻敌大意,那是仇者快的事情。”   “咱们不能等到失败之后再来后悔,我们应当联合起来,不管怎么样,先把来犯之敌击退再说。”   王当仁对这位本家的话倒是听进去了点。   “那王三郎以为当如何呢,这个联盟如何选,谁来主持?”   王伯当指着渐走渐远的王薄道,“咱们联合起来,都是兄弟,一起聚议相商,不过对外我建议咱们就打起王法司的旗号来。他在山东名声不小,曾经举起过反旗,上次虽败,但若是再举旗,定能震惊天下。”   他的意思是借王薄的名号,名头上王薄是盟主,但实际上各家一起聚议相商,大家一起坐交椅,一起议事。   王当仁和李公逸、周文举一起眼神交流了会。   最后道,“可以,那就请王法司来做咱们巨野泽会盟的瓢把子,坐这头把交椅。请三郎做这第二把交椅,做我们的军师。”   瓢把子让王薄来当,军师则让王伯当来当。   接下来,自然是王当仁、周文举、李公逸坐第三四五把交椅。   不过王伯当可不是说弄个简单的联盟就满足的,那样松散的联盟长白山上他们弄过,毫无作用。   他这次来,可是带有重要使命的。   “大敌当前,我提议我们各家抽调精锐,组建一支反击兵马。各家抽几百人,凑个三千人马,组个锐营。”   光是联盟肯定不行,得有联盟统领的兵,王伯当提议抽调个三千人来组建一个精锐营。营下辖六团,每团五百人。   王当仁问。   “那这个营谁来统领?”   “王法司是瓢把子,自然是由他名义上统领较好,下面六团,各委一骠骑将军,就由王兄、周兄、李兄等泽中好汉兄弟们担任如何?”   说来说去,最后王伯当的意思是从泽中各家挑出精锐三千人来,组一个营,辖六个团。王薄是大统领,他是军师兼一团骠骑,然后王当仁等也是一团骠骑。   几人有些不太乐意,王薄和王伯当就带着十来人过来,现在既要当他们的瓢把子,还要分他们两团人马指挥。   “诸位兄弟,我们各家联盟,自然就是一家人了。我呢,会马上弄一批军械过来,包括战马、两当甲,以及大批横刀长矛等。”   “当真?”   听到战马、两当甲等大批军械时,王当仁几人眼睛放光了。他们虽手下人马上千,可实际都是群贼匪乌合,没几样真正像样的家伙。   而现在王伯当说他能弄来大批军械,他们怎么能不心动。   “三位兄弟的团,我保证配每团给一百匹战马、五十件两当甲,两百把横刀、三百根长矛!”   王当仁哈哈一阵大笑。   “外面都说王三郎手眼通天,王法司被押入京城要砍头,你都能在天子眼皮子底下把人捞出来。兄弟的话,我是相信的,你的本事,我更相信。”   “好,就按三郎兄弟说的,咱们各家联合起来,抽调精锐共建精锐营。”   做贼匪要兄弟多,但要成事,还得有钱有粮。   钱粮倒是可以抢劫而来,但军械却难弄到。   王伯当居然能弄来大批战马军械,这样的好事谁会拒绝。   一百匹战马、五十件两当甲,二百把横刀和三百根长矛,仅是这些,就足以让王当仁这样的首领心动满足了。若是手里能多出这么多装备来,那以后在这大野泽里,不,是在整个河南诸郡,那也有了一份可以横着走的实力。   王伯当也没有空口白话,他带着王当仁等人划船到了一处泽湾。   那里停着数条船。   船舱里装着一个个箱子。   挥手让人搬上一个箱子,打开。   里面铺着稻草,干燥的稻草拔开,赫然是一箱满满的横刀。   一箱足足十把横刀。   王当仁看着这些崭新的横刀,眼睛都发亮,几步上前,拿起一把,呛鎯一声就抽出刀刃。   刀上还擦着油,刀崭新的还没有用过。   挥刀,一根木桩应声而断。   “好刀!”王当仁赞道。   王伯当微微笑着,指着那几条船道,“这样的横刀,我带来了足足一千把。” 第215章 军火   巨野泽边。   八百人马临水驻扎,罗成带来的二百少年府兵清一色的两当甲,一百轻骑兼一百步卒。人人少年,却个个精神。   他们安营扎寨,有条有序。   虽然只是临时扎营,可少年们却没有哪个马虎。有人立帐篷,有人挖茅坑,还有人在挖壕沟,有人立拒马,有人栽鹿角。   军帐环卫的中军主帐前,立着高高的军旗,长白二字在风中猎猎舞动。   程咬金瞧着这些忙碌的少年,再回头看了看自己带来的那一百人马,五十轻骑五十步卒,同样也在扎营,可这会就显得懒散的很。同样是统一的衣服,但总感觉哪里不太整齐。他们安的营帐也是随意乱来,至于沟啊鹿角这些更没。   “你手下这些兵真听话。”   罗成瞧了瞧各家人马,这八百人马,来自于十来家,少的一家才带来五十人,多的如单雄信带来二百人。   来的都是各家最拿的出手的精锐,但人往那一摆,跟章丘罗成的人马一比,立马就被比下去了。   人家那个整齐有序啊。   “无他,唯令行禁止,军令严格,再加上赏罚分明而已。”   章丘兵都是些少年郎,可这些少年郎跟着罗成也有近年,他们剿匪灭贼,打过的大战小仗也有十来次了,一次次的实兵演练,再上平时训练不止,这精气神就这样练出来了。今年少年们的军田丰收,哪个都有上百石的收成,骨子里就透着高兴。   更何况罗成平时对少年们训练虽重,但吃食没小气过。一天基本上都是四顿,训练强度大,少年们消耗多,因此他这方面格外舍得下本。早中晚三顿,甚至天黑前还有一顿宵夜。   菜里盐没少过,油也没少过,隔三岔五的还会杀猪宰羊,练的勤吃的足,少年们便也个个大变样,如今更强壮也更精神了。   特别是大家骨子里对罗成这个上官都非常信任,所以令行禁止,没有阳奉阴违的情况。   “这巨野泽里盘踞着大大小小的贼匪不下百伙,若都加起来,贼匪估计得过万,还不说那些半民半贼的逃民们更多。”   单雄信说道,他算是半个地主,巨野泽的贼匪越来越多,对他的威胁也就越来越大。   “哈哈哈,上万的贼匪又如何,不过是一盘散沙的乌合之众。这样的乌合之众,我们在齐郡现在可是打着灯笼都难找啊,弟兄们都有些饥渴难耐了。你知道我们章丘营最喜欢剿匪,为何?”   罗成笑哈哈的告诉大家,剿匪有好处啊。斩杀了能请功领赏,或是俘虏了更好,不管是留着做营里屯田奴,还是分赏给大家,这都是极值钱的好东西。一个壮俘,可比牛马还值钱。这玩意,种一年地,就算收一百石粟,也不过值钱十几贯,若是能分一个壮奴,那能值二三十贯呢,比种地收益高多了。   所以说,章丘营的兵,那是求战心切,求战敢战好战。   现在这些少年转为卫府府兵了,个个装备变好,于是乎更喜欢打仗了。   打仗就意味着功劳,意味着钱粮,意味着发财,甚至作为府兵比营兵还有一个好处,那就是立的功劳多,是可以一级级往上升的。升到队副,那就是从九品的职官,成为官人了。   单雄信腆着脸道,“年初去看你章丘营,觉得这些兵士气高,可现在再看,已经是悍勇之气外放了。七弟啊,二哥有个不情之请,你们如今编入卫府了,是右翊卫麾下,这装备军械以后都有了正规渠道补充,只要有钱就可以换更好更全面的,比我们郡兵乡团条件好多了啊。”   “你看这次若是击败贼匪后,能不能把那些缴获的装备让给我们?”   然后他马上补充道,“当然也不会白占你们章丘便宜的,我可以跟你换。比如我可以拿枣槊来跟你换,虽然不能跟我上次送你的两根相比,但作为将军以下的军校们使用,那是绰绰有余的。”   徐世绩挤了过来,“我愿意拿马来换!”   黄君汉呵呵。   “我手里倒没啥好东西,但是我可以拿盐来换。”   程咬金则道,“我没枣槊也没盐,马也没那么多,但我们东阿产驴,我可以拿驴来跟七弟你换。我们东阿的驴可是远近闻名,个头高力气大,比马骡却便宜的多。用来你们府兵驮装备最合适,你们一伙要置驴骡六头,这个需求也大,跟我们换最合适。”   几兄弟都属于郡兵乡勇序列,说白了就是群地方保安团,他们不缺钱不缺人,但缺经验丰富的军官以及制式的装备。   毕竟朝廷也不会给土团太多装备,他们就算想买,也没有如卫府这样成熟的渠道。   贼匪们那些五花八门乱七八糟的兵器,对府兵来说自然不值一提,但对他们来说是好东西。   对这样的交易罗成挺有兴趣的,别看他这次拉出来的两百人马,个个人如虎马如龙,清一色的两当铁甲,突厥战马的,不过这已经是他们府的精锐了。   他来剿匪,其实也就是为了赚钱买装备嘛。   “这个好说,兄弟们有需要,我当然会想办法满足的,不过具体的嘛,可以找我们府王录事谈,嗯,我们府还有个铁器坊,可以加工修补军械,若是你们觉得缴获的装备太差,我们可以提供修补或者是重铸。”   所谓重铸,其实就已经是相当于私造了,不过细节上罗成会说这是修补缴获所得装备以补充军用,但真实情况嘛,自然是大家心知肚明的。   “能改造成什么样,品质如何?”单雄信问。   “不管你是菜刀还是柴刀还是什么杀猪刀,送到我们府的铁器坊,通通都能给你改造成环首横刀。也不管你是什么破枪头烂铁矛,送到我们那,也能给你们通通改造成崭新的制式标准长矛头。”   “除了铁甲、陌刀、马槊、强弓硬弩我们暂时改造不出,其它一般都没问题。”   “尤其是我们收费合理,不贵。”   这就是正大光明的借机私铸武器了。   不过单雄信他们却没人点破,人家罗成有自己的优势,以前在章丘那就很有实力,现在成了鹰扬府,更是得天独厚,他那铁器坊就算擦边球,也不会出事,不比他们这些土团,军器这块不敢轻易涉及。   “钱我们不缺!”徐大眼傲气的拍着胸脯道。程咬金、单雄信、黄君汉几人自然也愿意做这旧军械修补的买卖。   于是乎,兄弟几个就站在泽边达成了一项新的交易。约好破贼之后,缴获的军械到时都分给他们几家,他们则给罗成以驴、马、盐、钱为补偿。各家分到军械后,再送到罗成的铁作坊里‘维修翻新’,给罗成一些翻新维修费。 第216章 玄甲   谈成一笔好买卖,罗成回到营帐时心情更加舒畅了。   老辈人说的好,人都喜欢占便宜,何况还是占了这么大一便宜呢,虽然这便宜占的是朝廷的,可反正只是打打擦边球而已,不占白不占。   小六站在营里正在挥槊练习,练的很努力。   罗成拍了拍他的肩膀,“先休息一会,准备吃饭了。”   这次来的二百弟兄,总共就四个队,一跳荡骑队,一斥候骑队,然后是一个跳荡刀牌队,一个朴刀队。小六这次随队伍前来,自己的队没来,不用带队倒也轻松许多。   那边老三和杜伏威就没那么轻松了,都在亲自盯着各自手下的队伍。   章丘营规矩多,比如行军、布阵、扎营都有很详细的规定。不说别的,这章丘营扎营,都是以队为单位,一队扎五个帐,一帐住一火十人,五帐聚拢一起,如梅花绽放,互相拱卫。   营里给各队安排好扎营位置后,每队就要分人负责立帐篷、挖茅坑,分人去挖营外的沟、去立拒马、去栽鹿角,还要安排人负责喂饮战马、驮骡,负责打水、砍柴、生火、做饭。   每队自己开火,同时还规定了每队必须得挖个茅坑。   军营之中严禁胡乱走动,更不许随地大小便,各队茅坑就在自己的营帐边上,挖个大坑,旁边备好土,用过一次便填埋一层土,以防营中污秽,更防疫病发生。   甚至还规定禁止饮用生水,必须烧水喝。   这些规矩虽多,但大家做久了也便成了习惯,倒不觉得有什么奇怪的,反倒是现在看着其它郡县的兵勇那样乱糟糟的样子,觉得看不太顺眼了。   “哥,咱们什么时候打过去?”小六收槊,擦着汗问。   士信如今用的是罗成找单雄信特别订制一杆马槊,同样是枣钉槊,但是份量更重,他那根寒骨白已经二十三斤了,罗士信这根却达到了二十五斤。那槊刃下的留情节处,一颗颗的金钉突起,弄的真跟个狼牙棒似的。   这么重的槊,拿在士信手里倒跟平常一般似的。   对自己这兄弟的力气,罗成是真服了。兄弟六个里面,士信的个头最矮,如今也已经十三岁了,但个头却还刚过七尺,才一米六的个儿,天天吃的很多,却总还是瘦,又黑。平时总是不苛言笑,僵脸,但提起这丈八马槊时,却总有股子杀气在奔腾。   “士信,哥上次给你弄的那副甲怎么样?”   “挺好的。”   “不重吗?”   “挺好的啊,不重。”士信还是那么憨厚的道。   上次段钟葵前来,给罗家四虎带了五套装备,是五套甲骑具装。   六十斤重的全甲,八十斤重的马甲,用的是黑光铠甲,装备起来后,连人带马都跟蒙上了一层铁壳子似的。   这样的铠甲一般人根本都用不了,就算是在南北朝那种战乱频繁的年代里,南北几家争雄时,手下也没几千这样的具装甲骑。   甲骑是这个时代最霸道的重装骑兵,但装备昂贵,且因为负重太高,一匹马差不多得负重五六百斤,因此就算选最强的骑士和最强的战马,但也只具有短时间的爆发冲击力。   段钟葵送给罗家四虎的五套甲骑具装,算是大手笔了。   骑士甲重达六十斤,全身披甲,都是长条的大甲,层层环绕,连点缝隙都没。马也全身披甲,摭的严实。   这样的甲罗成试了几次,虽然负担的起,可战马确实只能短暂冲锋。   “我觉得那甲轻了点,可以穿两件,就是两件不好穿,要是做厚点就好了。”   听着士信的话,罗成笑道,“厚的也有,我们的这五件具装其实只能算一般,更好的能达到八十到一百斤重呢,那个是真正的玄甲,我们这个只能算是黑光甲,算不得真正的玄甲。”   “那我可以在里面套件明光甲,这样倒是能穿上。”   六十斤的黑光甲,再套件四十斤的明光甲,这就是一百斤了,哪怕除去明光甲的头盔等几个不好叠穿的装备,那也不会少于八九十斤。   “士信,好好练,等你骑射本领更进一步,到时五哥给你弄八十斤的玄甲来给你,还给你选一队棒小伙,组一队玄甲重骑来给你带领。”   小六憨笑,“好的,五哥。”   小六没有丝毫怀疑罗成的话,五哥说什么,他就坚定不疑的信什么。五哥说让他练好骑射本领,将来让他统带玄甲重骑,那他就好好练。   罗成正要再说点什么,这时传来一道细嗓音,说是饭菜好了。   听声音就知道是单彬彬了,这姑娘之前罗成不让他跟在队里,她便私下跟着后面。罗成不放心,最后只好把她又召来了身边,继续女扮男装的充做他的亲卫。   这丫头明明是后来的,可却立马充起大姐大来,把阚棱、王雄诞、西门君仪三个少年全收做了自己的手下,三少年都知道这位是义父的义兄妹妹,而且好像还有可能要做他们的义母,于是哪敢反抗,便只能任这女魔头蹂躏,听她差遣了。   单彬彬现在混入了营里,跟在罗成身边,每日里还有三个小弟可指挥,加上还有红线这个姐妹在一起,日子别提多逍遥自在了。特别是在见过兄长,听兄长说了那番话后,她现在完全没了半点负担,已经差不多把自己当成罗成的未婚妻了。   来到自己的营帐,齐国远和李如珪二校都已经坐在那里等他了,嗣业、存孝一伙旅帅也都在。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今天驻扎大野泽边,我们捕了些鱼,都是新鲜肥美的鱼虾,再山林里打了点走兽,今天这顿可丰富了。多日路上行军,可是好些天没痛快的吃好过了。”   别看齐国远是个悍勇边将,可谁都想不到这个胖子居然还会烧一手好菜。据他说,他家祖父以前就是一位国公的亲将,再往上他爷爷的爷爷,其实是这位国公祖父的随身厨子,后来因为拿把剁骨刀救过这位国公,于是便当上了军官,几代下来后,他们家倒也成了将门了。   不过他爷爷的爷爷那手厨艺,倒也没荒废失传,代代留传下来,他们齐家人除了会打仗,还都会做菜。   怪不得他这么胖,爱做饭的菜,一般都容易长胖,做的太好吃嘛。   齐国远的手艺确实是不错的,不管是天上飞的还是地上跑的又或水里游的,他都能收拾的很美味,加上罗成跟他交流了一番厨艺后,如今齐国远对罗司马更加佩服,尤其是喜欢他那个碟形的铁锅,如今他走到哪,不但要带着他那对锅盖大的锤子,还必须得让手下带上两口大铁锅。   仔细看去,一桌子菜,色香味俱全,尤其是那个鱼,看着就鲜啊。   “今天吃鱼肉,明天就拿贼匪,大家多吃点!”齐国远热情的道。   赵贵倒没他们那么乐观,“五哥,我把斥候队撒出去好远,目前也没发现贼匪的踪迹,这些人好像要跟我们玩捉迷藏。”   罗成夹了一筷子炖鱼头,吃的很有味道,闻听后也不以为意。   “这三百里水泽在,我们也不可能搞什么突袭的,有点动静他们肯定就知道了。现在跟我们玩暂避锋芒,很正常。”   “那我们怎么办?这三百里水泊,到处都是芦苇荡,他们真要跟我们躲,随便往哪里一藏,咱们也是大海捞针啊。”   罗成笑笑。   “齐校尉,今天这鱼够鲜的,怎么弄来的?”   “拿网捕的,这里鱼多,一网下去,爆网。”   “齐校尉,下网虽捕的多,但真要论乐趣,还是钓鱼才更有趣啊。”   “钓鱼?”   齐国远若有所悟。 第217章 钓得美人鱼   大野泽中,半淹没的巨野旧城一角。   秋红染红了几片树叶。   一阵风吹来,将一片红叶吹落。红叶飘零,飘忽落入树下的一汪清水之中。   叶落水面,荡起一圈涟漪。   波纹散开,一直荡到一对正在出浴的美人身边。   一对美人,一个白,一个黑。   白如羊脂美玉,黑如珍珠闪亮。   两个美人头发散开,身上只着了一件围肚,轻松惬意的在水中游泳。水泊里长大的姑娘,打小就会游水,她们对水极亲切,在水里就跟那水鸟一样自由。   “啊,好舒服。”   黑夫人一口气在水底下潜游许远,从水下抬起头来,便跟出水的芙蓉般美丽。每有烦心之事,她总喜欢下到水里游上一会,自由自在,无拘无束,那烦恼便也都抛在了水中。   “是啊,水里游一会,感觉一身轻松。”白夫人也在水中露出头来,“只是这巨野泽虽大,只怕以后也再难有我们的立身之处了。”   黑夫人叹了声气,感觉人离了水,便跟鱼儿到了地上。   “那些官府的鹰犬有动静吗?”   白夫人回了一句,“他们在西南扎营,好像在休整,听说好像没急着入泽来。士兵在伐木,似准备造船,而那个什么白虎罗成等人则天天在山林打猎,水泽中钓鱼,倒像是来秋游的。”   黑夫人精神一振。   “你说那些狗狼天天在游猎钓鱼?”   黑夫人点头,“嗯,每天就在游山玩水,打猎钓鱼。昨天都跑到龟山岛来了,就不过几十人,胆子可真不小。”   龟山岛在巨野泽的西南边,距离泽对岸不近,但也不算远,已经有大约二三十里的距离了,隔着浩浩水面,这个距离其实已经很让黑夫人心动了。   “他们还会再来吗?”   白夫人看姐姐激动的样子,一下子反应过来,“姐,你想动手?”   黑夫人在这水泊里长生大的,对这里有感情,也早习惯了三百里水泊是治外之地,大家是自由的人,不受官府统治。   以前官府也常来泊中,想要编户迁民,但都遇到她们的激烈反抗。   “孟海公那个胆小鬼,只知道躲藏,做缩头乌龟。可越是这样,越会让那些鹰犬得寸进尺,我们必须得让他们知道水泊的厉害,否则别想安生。若是能围杀了那伙家伙,则那几百兵勇将不战自溃。”   “孟海公那老家伙,肯定不会同意的。”   黑夫人却是有些忍不住了,她是个急性子,想到就要做,“他不肯,那咱们就自己干。不就是几十人马吗,龟山岛离对岸近三十里,只要我们悄悄的潜上岛,杀他们个措手不及,那些家伙就算有大军在对岸,也救援不及。”   “可如何偷偷潜入?”   “我们今夜就趁夜划小船潜上岛埋伏,等明天他们上岛后再动手。”   黑夫人伸展双臂游向岸边,她自水中站起,步步上登,浑身湿漉,体态丰腴,有着让人惊叹的肌肉线条,一双腿更是无比的结实。   上岸,她披上一件长袍,然后拧干头上的水。   “我去准备安排,你自己一人再游会吧。”黑夫人匆匆的走了。   “姐,你总是这么的性子急。”白夫人捧起一把水,泼向岸上,可黑夫人却已经背影远去了。   夜幕降临。   官军营地隔水相望二十余里远,水中一座小岛,形似一只巨龟浮在水面。   岛上原本也有一处寨子,一群逃民在上面生活。不过自从官军到来后,这岛上只余一座空寨,岛上的人全都逃了。   这几天白天,罗成都会与单雄信等一伙人过来岛上钓鱼打猎,欣赏一下巨野泽的风光。   黄昏之时,几条船便载人返回了对岸营地。   岛上一片寂静。   只是那寂静漆黑的岛上,却还隐伏着一支人马。   罗成嚼着一根草茎,草茎已经干枯,嚼着也没什么味道,但实在是有些等人的无聊。   “已经三天了,真会有鱼上钩吗?”   齐国远也嚼着一根草茎,问。   “钓鱼得有耐心。”   “你前天这样说,然后昨天也这样说,今天是第三天了。虽然现在入秋了,没有什么蚊虫叮咬,可是趴在这里很无聊啊,而且天气也有点冷。”齐胖子道。   “放心,该来的总会来的,我们已经投下了这么肥的饵,没理由鱼不上钩的。”罗成对自己的计划很有信心。   “那你怎么就确定他们一定会晚上来呢,就不能是白天杀过来吗?”   “因为晚上来的话,便可悄无声息,突袭总比强攻要容易的,没有人会特意舍易求难,这不符合逻辑,逻辑明白吗?”   “不懂。”   “就是人正常的思维方式,思考东西总会有条理性的,这个条理性能大大提升你的效率,但是也最容易被人所把握规律,反以有时候兵法上会说,要反其道而行之。不过我们现在对付的只是一群贼匪而已,所以没必要搞太复杂,否则到时迷茫的反而是我们自己。我们只要顺着这个条理,寻找到他们的选择可能性,然后在这里等就行了。”   三天,每天早上几条船上岛,运来几十人。到了黄昏,船又载人回去。可实际上,每天早上船都载着几十人上岛,但每天黄昏其实都是空船返回。   到现在,岛上已经布下了罗成的二百兵马,张网以待了。   又等了大约一个时辰,齐胖子觉得今晚可能又没戏了。   这时岛上响起了兵戈交击之声,然后是火亮亮起。   齐胖子一双眼睛立即睁大了,他往那边瞧了瞧,然后转向罗成,目光已经充满了佩服。   “鱼果然上钩了。”   罗成哈哈一笑,干脆翻了个身躺着。   过了大约半个时辰,罗成三义子中年纪最大的阚棱去而复返,他翻身下马,向罗成禀报。   “义父,得手了。”   “战果如何,大鱼小鱼?”齐国远忙问。   “四叔说抓了两条美人鱼,收效不小。”阚棱道。   “走,瞧瞧收获去。”   罗成起身,翻身上马,带着齐胖子等人往那边赶去。 第218章 卑鄙无耻之徒   到了岛上寨中,战斗已经结束。   黑白二夫人本想趁夜潜上岛来埋伏,然后明天杀罗成等一个措手不及,结果没料到,反遭了罗成算计,自己半夜上岛,结果刚入寨子,本来应当空无一人的寨子,却突然从四面冒出无数的弓箭手来,寨门被关上,一队队轻骑冲出,无情的绞杀着他们。   黑白二夫人勇悍,却在这种混乱埋伏中,被打的无力还击,最终被围住了。   罗成到时,二夫人还手持着武器,带着十几人不肯投降。   但是她们四周却是层层包围,无数大盾长矛强弓劲弩围着,插翅都难飞出去。   “看二位的样子,想必就是黑白二夫人了?”罗成笑问。   火光里,两位女将有些狼狈,可却依然很顽强。   黑夫人手里一支流星锤提着,上面还挂着血肉,“狗贼,好算计!”   “兵不厌诈嘛,你们不也是想来埋伏我嘛,只是没料到我先了一步而已。”   白夫人手里一杆素缨枪,此时素缨已成红缨,虽然狼狈不堪,还负了伤,却瞪着眼睛冲罗成道,“那是我们技不如人,既然如此,那就放箭吧。”   老四手持着一支长挝,看着火光里的两个女子,“嘿,小娘皮,想死可没这么容易,你现在败了,想死的资格都没了。我五弟身边正缺两个扛槊牵马的侍婢,你们挺合适的。”   “呸!”   姐妹俩齐声冲着老四吐口水。   罗成站在那里打量二人,个头高挑,身形矫健。看这黑夫人的流星锤,虽然锤头很小,但能用锤的女将,力气肯定不会小,那白夫人虽然用杆枪,可腰上还挎了柳叶刀,也明显是个悍勇的。   “我是齐郡长白鹰扬府司马罗成,你们若是放下武器投降,我可免你们一死!”   黑白夫人闭口不语。   罗成叹气,看着她们,缓缓道,“你们倒是巾帼不让须眉,能够不惧生死,真是让无数男儿大丈夫都惭愧。不过就算你们不畏死,难道你们不考虑下你们的手下,不考虑下他们的家人?”   “若是你肯投降,那我不但饶你们不死,还饶他们一命。若你们不降,那我也不接受其它人的投降。”   “选择吧!”   “你是魔鬼吗?”   黑夫人瞪着罗成!   “我是魔鬼还是其它,这取决于你们的选择。你们若拒绝投降,那我只能拒绝他们的投降,到时就让他们陪你们一起上路,黄泉路上也算不孤单了。”   摆在她们面前的选择只有一个,因此她们实际上根本没有选择。   对峙了半夜之后,最终两个女人还是屈服了。   当她们抛下兵刃的时候,她们万念俱灰,落在了官军之手,根本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可是若让她们牵连其它人而死,她们又狠不下这个心肠。   早上,罗成让两个女人陪着他一起吃饭。   他现在才知道,原来她们既不姓白也不姓黑,她们姓林。   姐姐叫林良玉、妹妹叫林红玉。   “吃点吧,一夜折腾,估计现在也饿了。”罗成笑指着两人面前盘中刚煎好的鱼块。   “你什么时候放他们走?”黑夫人问。   “我什么时候说过放他们走?我只说你们若降便接受他们的投降,饶他们一死,可没说过要放他们走。”罗成笑着道,“实话告诉你吧,他们自提着刀兵上岛的那一刻,未来命运就已经决定了,往后,他们就是我长白府的屯田奴,好好干活,自能保得性命,说不得还能继续一家团聚。”   “或许,十年之后十五年之后,因表现的好,他们可能得到放免,或者为自己的子女争得一个重获自由的机会,但绝不是现在。人犯了错,就得为此付出代价,代价还没付够,就不可能免除。”   “还有你们两个。”罗成看着这姐妹俩,今天早上天气不错,晨光明媚,两姐妹的样子看的也比昨天更清楚了。   两人没被绑,甲衣也去了,但是内里的衣袍却还是那身,沾血带污,头发也散乱着,胡乱的挽了一下而已。   身上的几处伤口简单的包扎了一下。   看着很狼狈,却又很倔强,这种反差,反让人有种怜惜的感觉。   “我听过你们姐妹的故事,早上还特意的问了些俘虏,打听了点情况。原来你们只是这水泊土生土长的逃人,你们并不是孟海公的妾侍。”   “就他,也配。”黑夫人冷哼。   这小脾气,有性格。   “孟海公确实不配,他个糟老头子坏的很,不能相信那种人。”   “你们确实不算什么为恶多端的贼匪,只能说是群尽力挣扎的逃民罢了。虽然我也不明白,你们为何非要坚持做个逃民,但每个人都有权力选择自己的路。只是,选择权在你,后果也得自己承担。”   “从今天开始,你们两人就是我的俘虏了。在我想好如何处置你们之前,你们两个就做我的马前侍婢吧。”   “你不怕我们趁机杀了你?”   “不,你不会。你不会有这样的机会,而且你也不会的,你若敢这样做,先考虑好后果,别忘记你们昨夜上岛来偷袭我,带来的那五百人马,除了倒霉被杀死的几十人,现在还有四百多人在我手里。他们会被送回齐郡,成为我长白府的屯田奴,若是你敢有半点异动,他们都要为我陪葬,都要为你们的愚蠢决定而付出严重的代价。”   “卑鄙,无耻!”   “骂吧,骂完了如果心里好受点了,就吃点东西。从现在起你们可就是我的奴婢,是我的私有财产,可不能饿坏了。”   罗成接下来不再管这二人,自顾自的吃完了早餐,便上船回对岸去了。   那边,单雄信、程咬金等一干人在那边恭候多时了。   “好家伙,还真钓着大鱼了,一网捞了五百多条鱼,了得。”程咬金惊叹不已,罗成说要夜钓,他开始还真以为是钓鱼,后来明白罗成在做什么,却也觉得不可能成功。   谁知道,人家收获这么多。   也不知道该说罗成运气好,还是贼人蠢了。   单雄信过来。   “听说你逮住黑白二夫人了,还收她们做侍婢,你这是瞧上她们姿色了?”   罗成觉得他话里有杀气,这好像不是兄弟的口吻,而是大舅子的语气。   “虽然她们姿色不错,但我也不是那饥渴之人啊。”罗成回道。   “那你还留她们二人?”   “我是打算先放身边熬熬她们,等老实了便让她们以后跟随彬彬保护她。”   单雄信没料到会是这个答复,倒是愣了一下,然后脸上露出了笑容,“哦。” 第219章 订亲   得胜归来,自然要大肆庆祝一番。   原本各家人马驻在这泽边几天没有动静,每天就是伐木砍树早就不太耐烦了,结果长白府一出手,便擒了五百余贼匪,自家几乎无伤,惹得各家即惊又羡。   中军大帐里,单雄信、黄君汉、程咬金、徐世绩四人各自举杯,庆祝小兄弟罗成的大胜。罗成这边有嗣业、存孝、士信、周德威、赵贵、周新、杜伏威、辅公祏一干兄弟在,又有齐国远、李如珪这两猛将在,自然也是来者不拒,大家推杯换盏,好不热闹。   “真是让人羡慕啊。”程咬金几人感叹连连,人家罗成仅花了三天功夫,就钓到这么条大鱼。他们几家呢,却只是隔岸看戏。   这么今天罗成把擒贼所得的几百件武器卖给了他们,换走了不少的盐钱马驴,回过头他们还要再花钱把这些武器交给罗成去‘维修翻新。’罗成不光是赚了这一笔,这擒获五百余贼,可是大功一件。   这买卖真是羡煞人。   单雄信因为是二哥,又有个妹子现在跟罗成走的这么近,因此争这批武器的时候,他一人要走了四成,其它人一才两成。可没办法,谁叫人家现在彬彬跟罗成关系这么好,说不定哪天单二哥就成了罗成的大舅子。   酒过三巡。   单雄信有些忍不住的举着酒杯问罗成,“七弟,你觉得彬彬如何?”   “挺好呀!”罗成笑着回道,彬彬这姑娘虽然野了点,但挺活泼的。   单雄信等的就是这句话。   “昨天郑家又派人来提亲了,我拒了,上次崔家来提亲,我也拒了。你既然觉得彬彬不错,我也觉得你挺好,彬彬也挺喜欢你的,那我今天就把彬彬许给你。”   这一嗓子出来,弄的罗成就愣住了。   “愣啥?我父母去世的早,长兄又一直在关中经营,这家里其实就是我在当家,都说兄长如父,彬彬的婚事自然是要由我这个兄长操办的。”   程咬金哈哈大笑,“那这可就是亲上加亲了,好事。”   罗成没有马上答应,觉得这事有些突然,彬彬这姑娘,算是他来这个时代后认识的少有几个姑娘之一了,除了彬彬,好像也就认识张仪臣的两个女儿了,可一个嫁给了表哥叔宝,一个曾要许给自己被他拒了。   倒是彬彬这段时间天天跟着他,两人确实挺熟,要说了解也比较了解。   但是真就说要谈婚论嫁,又觉得好像突然了些,两人虽说比较了解了,可也没发展到这一步了。   不过罗成倒是知道彬彬这丫头好像挺喜欢自己的。   他还在那犹豫呢,结果老三嗣业说话了。   “士诚和单姑娘,其实我们都看在眼里呢。单姑娘不讨厌士诚,士诚也挺喜欢单姑娘的,要不然,怎么可能走哪都带着她呢。我是士诚三哥,罗家这里我辈份最大,我就替罗家说个话,这件事是好事,承蒙单家看的起我们罗家,愿意结秦晋之好,我们非常高兴。回头,我就禀报我父母,请她们找个大媒上门来提亲议婚!”   “好!”   黄君汉和徐世绩也都高声叫好,大家喝的差不多,此时都觉得这是好事。   罗成晃了晃脑袋,看到这场面,也知道这个事情已经有点赶鸭子上架了。他若这时说不行,那只怕今天气氛就尴尬了。   细想了想,单彬彬这丫头自己好像确实不讨厌,如果以后要跟她生活一辈子,好像也不是坏事。毕竟,这是隋朝啊,想要自己恋爱,好像也不太现实。相比起之前他拒绝的张红线,单彬彬这丫头毕竟还是已经处的熟,比较了解过的了。   罗成觉得有点迷茫起来,好像自己确实不应当太矫情,毕竟在大家看来,他既然不讨厌彬彬,还整天带着人家姑娘,那就是已经表明了态度了,若是现在再拒绝,这都能称的上始乱终弃,玩弄人家的感情了。   “老五,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谢过二哥。”老四一巴掌拍在罗成背上,他对于单家这门亲事也是支持态度的。其实这前张县令提亲时,他都觉得是门好亲事了。老四对于这种事情,其实和很多当世人一样,首先看中的还是对方的家世财力,然后才是姑娘如何,至于两人有没有感情之类的,根本用不着考虑,因为谁不是娶入门之后再处嘛。   在所有人眼里,都觉得单罗两家结亲,那真是天般地配啊。两家都是地方豪强,单家比起罗家来,当然底蕴更深,家世更强。但是罗家如今崛起也相当快,罗家又出了四虎,这未来肯定也是大好前程。   简直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啊,况且单雄信跟罗成两人还是结拜过的兄弟,这真是亲上加亲。   念及此,罗成觉得自己真没必要再矫情了。   “多谢二哥厚爱,只要彬彬不弃,罗成自然愿意。”   “彬彬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会不喜欢呢,好了,既然你表态了,那这个事今天就算是订下了,以后什么郑家崔家都滚一边去,我们单罗两家就此结亲。来,干了这杯。”   罗成便也端起酒杯,一杯到底。   一个庆功宴,结果最后弄成了结亲酒,大家倒是喝的更痛快了,罗成也都喝了不少。   单雄信更是高兴的直接喝醉了,不停的在席上骂荥阳郑氏清河崔氏,说这两家的草包仗家五姓子的名头,便想强迫他把妹妹出嫁。   程咬金几人都在那里骂,崔郑都是关东顶级名门五姓七家之一,说来早年单程黄徐等诸山东豪强,在魏齐之时,那时也是要看这些名门眼色行事的。只是北周灭齐,隋统天下,这五姓七家都没什么骨气,全都投了关中,靠着与关陇贵族联姻,还作威作福,这是如今被压在底下,只能在地方上当个豪强的单程等人极不齿的。   五姓七家最喜欢联姻。   过去嫡出的子女都是五姓相互联姻,如今却又与关陇集团联姻,甚至不惜过去高傲的面子,把女儿送进宫去做妃嫔。   另一方面,就算是旁支庶出的,他们也没浪费了这资源,纷纷与地方的官员、豪强等联姻。   就如单彬彬,单家的嫡女,单家也算是济阴郡顶级的地方豪强,于是荥阳郑、清河崔都想用个没用的旁支庶子来联姻。   若是一般人,或许也就答应了这五姓七家的联姻,甚至觉得荣耀。可关键是,单雄信也是心高气傲之人,你来联姻没错,你找的什么歪瓜裂枣来联姻?   这对他来说就是侮辱。   单家还没落魄到这份上。   与其让妹妹嫁给五姓家的草包,还不如嫁给小豪强罗成。 第220章 火攻   喝完酒,罗成本想找单彬彬聊聊,结果发现找一圈也找不见人了。   阚棱告诉他,单彬彬已经知道单罗两家订亲之事,所以跑了。   “跑了?为何要跑,跑哪去了?”   阚棱这些天可被单彬彬折腾惨了,对这丫头心有余悸,无奈的道,“红线姐姐说彬彬姐回单校尉那边去了,说你们现在定了亲,不适合再呆一起了。”   罗成有种风中凌乱的感觉,这啥意思。没订亲的时候,天天赖在他身边不走,现在这订亲了,她倒跑了。   “义父别误会,彬彬姐很高兴,她只是说要在家等你去迎娶呢。”   “什么辈份啊。”罗成对阚棱叫他义父,叫单彬彬姐有些无语。不过走了就走了吧,还省的她到处乱窜,总担心她。   谈心谈不成了,罢了。   罗成径直去了那边的俘虏营里。   “这里呆的还习惯吗?”   罗成进营,看见黑白二夫人正坐在那里晒着太阳,便笑眯眯的问道,他此时刚喝的半醉,衣襟半解,浑身散发酒气,双手叉腰,显得十分痞气。   林家姐妹只是白了他一眼,便继续无视他。   “姑娘,我们来做个交易如何?你们告诉我孟海公藏在哪,并给我带路,那么等我拿下孟海公之后,我回报你们些好处,如何?”   黑夫人林良玉冷笑道,“你以为我们是那种卖主求荣的人吗?”   “难道你们把孟海公当成自己的主子了?”罗成反问。   白夫人林红玉道,“孟海公不是我们的主公,但他救过我们寨子,对我们有恩,我们不会出卖他的。”   罗成啧啧道,“看来你们姐妹俩还挺讲义气的,只是孟海公怎么不来救你们呢?不过我还是挺佩服你们这份义气的,真的,虽然说其实挺没必要。”   林良玉没耐心跟罗成在这里闲聊磨嘴皮子,被擒下关在这里,她心情糟糕的很,恨声道,“滚!”   罗成从阚棱手里接过林良玉用的那支流星锤,轻轻的左挥右舞的,“这锤子挺重的,看来姑娘是个暴脾气。姑娘们不肯出卖孟海公,但是呢,我相信会有人愿意的。一会你们不如跟我一起去瞧瞧?”   “我手下没有那种人!”   “你们一起瞧瞧不就知道有没有了。”   罗成打趣着道。   他说完,让王雄诞把俘虏营里那些人赶过来,然后向他们当众宣布,若是谁愿意说出孟海公躲藏之地,并带路的话,他就赦其罪行还他自由,只要事成,到时还给他的家人自由,并赏钱百贯。   话音一落,便有许多人争着喊着愿意说出孟海公的下落。   罗成笑着扭头与林家姐妹对视,两姐妹一张脸都黑了。   “好,机会难得,可别说假话哦,来人,把这些愿意带路的人带下去分开询问。谁若是敢乱说话说假话,下场会很惨。当然,若是说真话,我也会重重有赏!”   一群想要自由的人被带下去分开讯问,一会后,各人的口供收到一起验证核对。很明显,有人说假话了。   罗成问林良玉。   “黑夫人,你说这些人里谁说的是真话谁说的是假话呢?”   林良玉居然破天荒的道,“你不要为难他们。”   “可我有言在先,他们却骗我?”罗成笑着转头,然后脸上换成了冷酷之色,“把那几个敢欺骗我的,拉下去,砍掉双手大拇指,给他们长点教训。”   回过头来,他又成了笑脸。   “走吧。”   “去哪?”   “自然是去找你们的老朋友孟海公了,我答应过刚才那些人,谁给了我真情报,我回头要赏赐的,我总得去验证下真假。”   通过俘虏口供得知,孟海公其实就隐藏在距此不远之处,他把人马分散隐藏,自己只带着一股大约三百人的贼匪藏在一处芦苇荡中,另外的人马则由他的兄弟和儿子统带。   这家伙抱定主意是不与罗成交手,想要苟到罗成自己退兵。   黑白二夫人的行动,完全就是擅自行动。   最终,五百人马出营。   三百人马守营,余皆乘坐船只入泽。   林家姐妹就随在罗成的身边,罗成也没有绑她们,不过有小六等人一直在盯着她们,却也不用担心什么。   数十条大小船只,如一群鲨鱼奔腾。   游向泽中深处。   “罗成,你为何就不能放过这泽中逃民们一条生路?”   罗成转头道,“这已经不止是逃民的事情了,这大野泽中,汇集了多少贼匪乱民,你知道这些是什么?是火星,一旦燃起,便将形成漫天大火,到时候,会殃及无数人。你看过城池失火吗?城里房屋密集,火势一起,难以阻挡,尤其是在秋冬之季时,天干物燥,更是难以救援。所以如果有房子着火,最好的办法不是去救火,而是把这着火房子边上的几栋房子给拉倒,隔离之源,然后再去灭火,避免让他蔓延开来,殃及无辜!”   谁都想过安稳的日子,如果只是一群避世的逃民,罗成当然愿意不管他们。可现在问题是,那些逃入泽中的贼匪就是火星,而那些逃民,便是火星边上的干柴稻草,他们聚在一起,这火一起,就将难以控制。   “我们只是一群逃民而已,为何要这样赶尽杀绝?”   逃民?罗成摇摇头,这个时代放弃户籍,逃入山林之中当个逃民,绝不是什么隐士。这种行为,其实就跟后世你放弃国籍,加入他国是一样的行为。甚至比这个还要严重的多,比如你只是加入别国,是你自由。但若是你加入别国,你还来给别国收集情报搞破坏,那就没人能容忍了。   至于你不做大隋子民,大隋自然也就不会把你当子民。   几十里水路。   其实也就半天不到的功夫路程。   天近黄昏,远处一片起伏的芦苇荡,似连绵不绝。   这里就是孟海公藏身之所了。   躲在这里面,想找个人确实挺难的。   罗成让阚棱取来一个火把,然后点着,他将火把递向林良玉。   “姑娘,不如你来放把火,看看这芦苇里究竟有没有藏着老鼠,又藏了多少?”   林良玉不吭声,他知道罗成这计划的阴狠。   再深的芦苇荡,可一把火也能把里面的人都逼出来。   “既然你不愿意,那这火还是由我来放吧!”   罗成笑着将火把投向芦苇荡里。   秋季,芦苇渐枯,加之天干物燥,芦苇一点就着。火光燃起,迅速蔓延开来。   “我们退后,等老鼠出来!”罗成下令。   数十条船便分成几队,远远散开,将这片小岛外围的芦苇荡给围了起来。   火起,烟起。   很快,从芦苇荡里就钻出一条条的船,他们拼命的划着想要逃离。   罗成从阚棱手里接过一把步弓,两石的强弓,配上长箭。   各条船上,一个个的府兵乡勇,也都拉开了弓。 第221章 乱披风锤法   箭如雨下。   划着小船冲出来的贼匪,猝不及防。   不少人中箭。   后有火海,前有箭雨。   有人开始跳水,试图潜入水中躲避箭支,可人又能在水下潜多久,一冒头便又被射杀。还有人直接把小船翻过来扣在头上,以此为盾。   罗成对这些小聪明的家伙,暂时放过,反正顶着个龟壳他们那么明显,根本跑不远也跑不掉,先收拾那些下了饺子的贼人。   徐世绩拿着一支长弓,几乎是一箭一个,箭无虚发,这箭术好的让人羡慕。   “别全杀了,能捉的就捉了,这些可都很值钱的。”   罗成赶紧喊话,一个青壮俘虏能值两三匹马,五六头牛,死了可就真不值几个钱了。   ……   “没找到孟海公!”   冲出来的贼人很快覆没,被射死射伤许多,余人纷纷只能投降。   “估计还在岛上。”罗成指着被火围着的小岛。   “这家伙倒挺聪明的,估计料到外面有埋伏。”   湖面上,一片狼籍。   破损的小船,浮起的尸体,空气中弥漫着血腥气与灰烬燃烧的气息。   火慢慢的小了。   成片的芦苇留下了黑秃秃的根部。   船队抵近小岛,罗成跳下船。   他没有带战马来,连马槊也用不上,便提起了自己那把六叶锤。   “上!”   他率先跃上岛岸。   岛上一处空地,孟海公聚集着大约百来人,有些狼狈,烟熏火燎的,他最喜欢的那套绿色官袍也烧了几个破洞,胡子也烧卷了许多。   林家姐妹脸色惨白,她们眼看着罗成使用诡计突袭孟海公,一把火就将原本还有几百人马的孟海公烧的毫无抵抗之心。   现在,就剩这百来个惊惧不已的败兵,如何面对刚得胜后的罗成所部?   孟海公看到阚棱高举着一杆长白鹰扬府的旗帜,面容阴鸷。   当他看到西门君仪举着的那面司马罗成的旗帜时,更是嘴唇都忍不住颤抖起来。   再看到罗成身后跟着的黑白二夫人,他的眼睛则充满怒火。   他一看到二人,就认定是两人带着官军来袭的。   “林娘子,若是你愿意亲手上前斩下孟海公,我可以为你们请功,也许将功赎罪,能够重获自由。”他笑呵呵的道。   黑白姐妹怔怔的望着罗成,又看着对面咬牙切齿的孟海公,冷着脸不说话。   “哎,机会给了你们,既然不肯珍惜,那就罢了。”   罗成长呼一口气,这岛上充满了各种混合的气味,闻的有些恶心。   他挥了挥手里的锤子,虽然这锤子看似不大,但在这小岛上,近身步战那绝对是利器。锤头的重心,能让锤子拥有极强的打击力,更别说他这锤头还是六叶锤,杀伤能力更是翻了几倍。   挥动锤子时,罗成的气势为之一变。   不再是嬉皮笑脸,也不再是轻松惬意,浑身都是杀气,无比专注。   林良玉也是使锤的,用的是流星锤,她只看了一眼罗成的锤子,就知道这家伙有多猛。   “孟海公,我给你一个机会,现在弃械跪地抱首投降,不杀!”   孟海公挥着手里的刀,咬牙切齿,“呸,谁死谁活还不一定!”   自当初逃入水泽起,这位曾经的县录事,便很清楚一旦自己落入官府手里的下场。所以他散尽家财,招兵买马,在水泽里也是四处吞并其它的小伙势力,为的就是自保。   可料不到,上千的人马啊,居然一下子就被人围在了这个荒岛上。   “跟他讲个鸟啊,杀就是了。”徐世绩虽然很年轻,可却杀气极重,一言不合,就要杀人。   孟海公咬牙,“弟兄们,杀一个官兵,我赏钱二十贯,若是谁杀了罗成,我赏他二百贯。谁若是擒下林家姐妹,我把这两女人赏给他。”   黑白二夫人的美名,那是在大野泽里广为流传的,大家都知道,连孟海公其实都一直垂涎这两娘们呢,只是一直不得机会。   现在有机会上这两女人,这些人真是少活十年都愿意。   数名贼人发声喊,直接提刀冲了过来,都想拿罗成的二百贯赏钱。   “他娘的,老子才值二百贯?”罗成笑了。   舞起锤子,迎上前去,一锤轮圆,直接砸中一个家伙的胸脯,只听的一声闷响,那人胸腔塌陷,立时毙命。   一脚抬起踹开死尸,罗成提起锤子再次挥向另一人,那人举刀来砍,罗成的锤子直接锤飞了他的刀,然后还砸在他面门上,把半个脑袋都砸没了。   这就是使锤的威力,普通的刀剑一刀砍过去,顶多砍开一道口子,未必就能致命。但是被锤子砸中,几乎就没有活命的可能了。   脚不停歇,罗成挥锤而进。   一把六叶锤舞的呼呼作响,左挥右砸,冲向他的那群贼人,转瞬之间就被杀光了。   只见地上一片尸体,横七竖八,每个尸体都惨不忍睹,有天灵盖被砸碎的,有半边脑袋被砸没的,有胸腔都塌了的,还有半边肩膀垮碎的……   一锤之下,没有活命,没有完整的尸体。   片刻功夫,他就杀了十余人。   都不需要后面的众人出手,冲上来的这群人就死光了。   罗成杀完了人,却还有力气甩了甩锤,把沾在上面的血肉甩干净。   “还有想来拿二百贯钱的吗?”   “还有吗?”   再无一人上前。   罗成上前一步。   孟海公身后剩下的那百余人,不由的齐齐退后的两三步。   那一顿乱锤,已经把贼匪们的那点血气全砸光了,二百贯钱虽多,黑白二夫人虽美,可也不及命珍贵。   罗成长呼一口气。   用锤就讲究的是一个猛字,就要一气呵气,一锤就得决定生死,没时间来锤个三五百回合的,每一锤下去,都是全力。   连锤倒十几人,这瞬间的爆发,也确实考验本事。   这一口气正好用尽,虽然力气还有,但气息却无法持久了。   黑白二夫人看的心中颤抖,本以为罗成只是个嘻皮笑脸的朝廷鹰犬,谁也想不到他能眨眼之间,拿锤子直接锤死这么多人。   罗成转身回来,“嗣业、存孝,剩下的就交给你们了。”   老四长挝地上一顿,“哈哈哈,老子早等的不耐烦了。” 第222章 后院起火   老四刚踏前一步,结果孟海公扔下了手中刀。   “降了。”他神情无比沮丧,却已经毫无斗志。罗成那一通乱锤,不但锤破了贼匪们的胆,也把他的那点胆气锤没了。   “降了降了。”   他身后一众贼匪闻言,纷纷把手里的刀兵给扔了,生怕晚了就来不及了。   “草,谁让你们降了?”老四恼道,“刚让你们降不降,现在又要降,你以为你算老几,想降就降,老子不许!”   罗成叫住了老四,“不得胡闹。”   能不战而屈人之兵,当然是最好的。   老四瞪了众贼匪一眼,“跪下!”   孟海公无奈的双手抱头,跪了下去。他这一跪,费了许多时间,也把所有的雄心傲气跪没了。   看着跪地的孟海公,罗成却在想,若是当初杜如晦逼迫自己时,他也带兄弟杀官落草,只怕现在就跟他一个下场了吧。   孟海公被五花大绑,余众也全都被绑起来。   “回吧!”   轻松剿灭几百贼匪,罗成却没多大的兴奋喜悦,毕竟只是群普通的贼匪而已,说句乌合之众都是抬举他们。   回到船上,罗成看到林家姐妹还怔怔出神,笑道,“怎么,魂儿没了?”   “刽子手。”白夫人林红玉冷冰冰的道。   罗成听了哈哈一笑,“这世道,谁又不是如此呢?你莫以为自己就有多了不起,你们这些逃民的生活,以为我就不清楚吗?说你们是可怜人,还真是夸赞了,其实你们就是群目无法纪之人,在你们眼里没有王法,也没有什么公道,全凭的弱肉强食。因此,你们在这三百里大泽中,虽然渔耕自给,可却也不介意经常干些劫掠的买卖,我没说错吧?”   两姐妹不说话了。   “我们只是为生活所迫,只是想活下去而已。”   “是啊,谁不是为活下去,所以谁也没资格指责谁。”   因为擒获的贼匪太多,岛上还缴获了大量的战利品,船只不够,便只能暂时先处理这些战俘和战利品。   至于孟海公的弟弟儿子等几伙贼匪,暂时先不管他们,得处理完这边,才有空去理会。   满载而归。   几十里水路,原路而返。   临近岸边营地。   一直在船头上吹风的罗成却突然眯起了眼睛。   “不太对劲!”   “怎么了?”老四问。   “你看对岸营地,是不是安静的过份了一点?”   罗成指着对岸营地问。   老四瞧了会,“没啥啊,不挺好吗?”   “不,不对劲。”罗成摇头。   他今天带了五百人马去剿孟海公,营地里便还有三百人守营,另外还有俘虏营近五百俘虏。他带走的都是精锐,是他长白府二百人,加上单雄信、黄君汉、程咬金、徐世绩四人加起来的三百人,留下的三百人,是其它郡县来援的人马,他们相比起来就要差些。   没了罗成他们这些精锐,留守的这三百人肯定做不到这么安静的。   只会更嘈杂些才对。   几条小船迅速在船队中穿行,片刻之后,单雄信、程咬金等人,还有齐国远、李如珪等也都到了罗成的这条大船上。   “我怀疑咱们的营地被贼人抄了。”罗成一句话就让大家震惊不已。   “不可能吧?谁有这么大的本事,咱们才离开一天而已?”   “也许是王当仁,也许是周文举,或者李公逸,又或者这三家联合,总之,营里肯定出事了。”   “那赶紧让船队停下啊!”黄君汉连忙道。   “不!”   罗成却摇了摇头。   “暂时不要声张,只让船队放缓点速度就好,离岸还有一点路程,我们有时间做准备。”   单雄信看着罗成的样子,“你想做什么?”   “你们不觉得这是个好机会吗,这大野泽三百里,咱们要剿这些贼匪,还挺难找的。可若是他们送上门来了,这不正好?”   程咬金一拍脑袋,“你这是想将计就计啊!”   “没错。”   “看这营地这么安静,而且远远看去,营前还有人在走动,这说明贼人袭营得手后,并没有走,他们做了点布置,正张网以待,等我们进埋伏呢。只是我倒想瞧瞧,这些贼人有这心,还有没有这个好牙口。”   徐世绩咋舌。“这哪来的胆大之徒,居然能一下子把咱们的营地给破了,还能悄无声息的,我不信那王当仁、周文举等贼单个有这本事。”   “那他们肯定就是联合一起了。”   罗成要将就将计的反打,单雄信和程咬金等都不反对,这些都是胆大的家伙,有这样刺激的事,个个都想试,哪还会拦着。   至于长白府的齐彪李豹二校,更不把贼匪放眼里了。他们以前可是镇守河套的边将,以往打交道的都是凶悍的突厥人。   “能联手,说明咱们正是吓到他们了,不过联手好啊,这样就省的我们一家家的去找了。”罗成呵呵笑道。“把消息通知下去,让各船准备,一定要沉住气,表面装着什么都没发觉,内紧外松,一会我们杀他们个落花流水。”   ……   “回来了!”   泽边营地,营门前的一座箭楼上,王当仁指着那支正在归来的船队,笑对周文举道。   “没有停,一直驶来,看来他们根本没有发觉老家被抄了。”   “让兄弟们都准备好,鱼要上钩了。别急着动手,等他们入营之后,咱们再来个关门打狗,切记,一定要活捉罗成,这小子是王三郎点名要的。”   王当仁看着那支归来的船队,“看样子,孟海公是栽了。”   “那个老家伙,胆小如鼠,蠢的很,被灭了也正常。”   两人说着话,心里却在想,幸好听王三郎的大家联合起来了,要不然他们说不定就是下一个孟海公,被各个击破了。   也幸好有王三郎送来的大批装备,各家联合抽调精锐组成的锐营,才能这么轻松的夺下罗成的营地。   “你说这会王三郎他们,是不是已经把孟啖鬼、孟义他们说服了呢?”   “他们若是知道孟海公被擒了,肯定会愿意加入的。” 第223章 大杀四方   大野泽。   泽中一座小岛上。   王薄和王伯当在下棋。   “三郎,你如果早点通知孟海公,他便能避过此劫,你为何不呢?”   王伯当一颗棋子放下,面带微笑。这棋是他在京师时跟老师李密学的,很有几分真传。跟王薄下,他不过是拿出了三分棋力而已,就已经能压的他喘不过气来了。   对王薄的问题,他很平淡的道,“现在这样的结果不是很好吗?孟海公不识趣,我们找他谈了几次,他都不愿意加入我们,既然如此,那就随他好了。现在他被罗五灭了,倒反而能让泽中好汉们生出唇亡齿寒之感,这才有利于我们的联盟。再说了,借孟海公钓出罗成精锐,咱们抄他后路,一战败他三百兵,然后再埋伏他一波,这多好?”   王薄摇了摇头,笑道,“这只怕又是跟你那位老师学的吧,其实我倒更喜欢打打杀杀,这种算计的事情我不喜欢。这次的事情,其实我觉得另有一个解决之法。比如说我们提前通知孟海公,让他早做准备,然后在孟海公那里设伏埋伏罗成,岂不更好?”   “各有各的考虑吧。”王勇笑着道。   “我们联盟新立,最迫切需要的还是一场胜仗,抄罗成后路打他那三百留守兵,比硬拼他五百精锐要容易的多。”   王伯当要先挑软的捏,王薄却觉得应当先跟罗成的精锐拼。   不过王薄虽是联盟瓢把子,但真正做主的是军师王伯当,所以这些事情他也做不了决定。   但他心里明白,王伯当做出这选择,最关键的还应当是孟海公不肯加入联盟,王伯当需要孟海公去死,反正对他来说不加入的就不是自己人。死了一个孟海公,还能让现在松散的联盟捏拢起来。   况且,孟海公虽败,但他手下还有半数人马,此刻却已经加入到了联盟中来。   “那罗五,倒是越来越厉害了,如今都已经出县跨郡,都杀到这大野泽来了。”王薄感叹道。   “那又如何,他拉起一个乡团联盟,我们也有一个联盟,现在便在这大野泽里,摆开阵势,咱们兵对兵将对将,好好的干一仗,看看究竟谁才是英雄!”王伯当冷笑道。   罗成对他有破家之仇,如果罗成还呆在长白山,那他王伯当暂时没有办法,可他既然跑来大野泽,那就真是送上门来了。   “这刻,想必罗成正在回营,已经踏入埋伏了吧?”   “嗯,估计差不多了,三郎你对王当仁他们那么有信心吗?”   “两千对五百,怎么打都能赢啊,况且还是埋伏突袭!”王勇一脸自信,“若不是要来收拢孟啖鬼孟义的那几百人马,我倒更愿意留在那边。”   “下一步呢?”   “明天一早,我们便带着这边的人马赶回那边营地,汇合王当仁几家,咱们杀到济阴城去,破城开仓,招兵买马。”   王勇已经一切计划好了,他在这边收拢孟海公的余部,扩大自己的人马。然后明天过去跟王当仁等汇合,挟破官军余威,一鼓杀到济阴城,破城开仓,夺取钱粮,打出这大野泽好汉们的威名来。   ……   泽边营地。   船队缓缓靠岸。   一切如常。   得胜而归的府兵乡勇们大呼小叫着,他们从船上押下一队队的俘虏,搬下一箱箱的战利品。   “先把俘虏的贼匪押到营里去,跟之前的俘虏关一起。”   岸边,传来命令声。   然后是一队官军,便押着一群群绑缚的贼匪过来。   营里,王当仁躲在一顶帐篷之中,透过一点点缝隙看着过来的那队人。   “只有百把人,不要管他们,先放他们进来,咱们等罗成进来后再关门打狗。”   岸边。   罗成假意在聊天,实则一直在暗暗盯着营里。   他们都已经上岸,可营里却无人出来迎接,营门口站岗的兵也依然只是站在那里,这些都完全证明了他们先前的猜测,营地果然被人占了。   “这些贼匪怎么还不冲出来,不是应当趁我们刚靠岸,然后突然杀出,这样我们就无路可退吗?”嗣业有些不解的问。   “正常情况下应当是趁我们刚靠岸时杀过来,但现在看来,估计这营里的贼人想要把我们全灭了,所以想等我们全都下岸再动手,这样便来不及再上船了。”   “可这些人绝想不到,我们早识破了一切,此刻进营的不止是一百兄弟,连那几百俘虏,都全是我们的弟兄。”   进营的不止一百,而是四百。   此刻,罗士信和罗存孝兄弟两个亲自带队,长白府的二百精锐,加上程单黄徐四人的二百,可谓是一把尖刀。   “进去了!”嗣业道。   岸边只留有罗成等一百人,他们一直在搬东西,而真正的俘虏其实还在船上没下来。   营地里,王当仁还在等着罗成他们入营,可结果罗成却一直在岸边逗留。   四百人马全都进入了营地。   齐国远和李如珪目光对视一眼,一齐点头。   “动手!”   一声大吼,各队队官们纷纷高喊动手。   于是,人人抽出刀枪,本来被捆着的那几百俘虏,这时却突然一起扯开了绳子,原来都是虚绑的,他们的衣服之下,也一样藏着刀。   旁边本来押着他们的那些兵勇,也纷纷把手里早备好的武器扔给他们。   不大的营地里,四百人突然发难,中心开花。   还在等着大鱼上钩的贼匪们,大多躲藏在帐中。   结果反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罗士信手里一把绳钩一甩,钩住一顶帐篷用力一拉,帐篷倒下,里面的贼人惊叫着跳出来,结果刚一露面,就被士信一刀砍掉了脑袋。   岸边。   罗成也提起了自己的锤子。   “开始了,招呼兄弟们,守好外面,不要让贼人跑了。”   大野泽边,一片混乱。   到处都是喊杀之声,本来埋伏的人,反而成了被埋伏的。   王当仁等四个当家的各率一营,足有两千之众,之前攻破营地时折损了百多人,但放出了黑白二夫人的手下,人数不减反增。   可面对着冲入营中突起发难的四百人,他们反而被打懵了。   罗士信一把大刀,左劈右砍,如人可挡。   而单雄信、徐世绩、程咬金、黄君汉、杜伏威、辅公祏等人也差不多,他们各带一队人马,就如同一把把尖刀,在营里反复的穿插捅扎,面对着这些凶悍的家伙,贼人虽多,却被分割、屠杀。   而罗成则和嗣业带着百人,守在营外,无情的收割着那些逃散出来的败兵。   “大野泽的贼匪,真是一伙不如一伙。”嗣业一刀把一个冲过来的贼匪砍成两半,一边不屑的道。   “能抄了我们营地的贼匪,这还是头一回遇到,可见也不简单!”罗成倒是没怎么轻敌。 第224章 小霸王   隋大业六年,仲秋八月。   济阴郡,大野泽。   午后时分,一群群头裹红布的大野泽群盗跪在地上,双手抱头,一声不敢吭。在他们周围,是一个个手提着滴血横刀的府兵乡勇们。   跪地的群盗们士气低落,静默无言。   而他们边上那些府兵乡勇们,却一个个十分的兴奋,脸上泛着红光。   本想围网打鱼,结果自己反被一网包了。   一场激战下来,本就是群乌合之众的大野泽群盗,反被数量远少于他们的官军给打的崩溃。   两千来袭贼匪,加上之前救出来的几百俘虏,对上五百官军,他们一战被杀死三百余人,其余的皆被俘,这战差不多被俘了两千,只有极少数的才逃了出去。   “司马。”   罗成带着一众军官们过来,所过之处,官兵们纷纷恭声行礼。这一仗,罗成亲自指挥,打出了令人难以想象的战绩。   罗成对众人点头,一直往里走,来到了最里面,那里正有一群郡兵乡勇坐在那,与外面兄弟们兴奋之色相比,他们却有些黯然。   他们就是那留守的三百人。   此时还剩下大约二百左右,罗成让他们守营,这些人根本没有怎么在意,他们完全想不到还有人敢来袭营。   结果嘛,就是被人打了个措手不及,虽想反抗,可两千贼匪多路来袭,还没打两下,这些人便士气皆无,直接投降了。   好在贼匪们也没怎么滥杀,夺了他们的武器,然后绑了手脚,塞了嘴巴,扔在一角帐中。不过若不是罗成杀回来,这些人的下场估计也不会好太多。   外面的兄弟刚打了胜仗,个个高兴,毕竟打了胜仗就会有赏钱。可他们不但无功,却还失了营地。   外面的兄弟们在吃鱼吃肉,他们的午餐却只有简单的稀粥。   罗成皱了皱眉,“兄弟们也挺不容易的,给弄些肉食来。”   单雄信道,“这些直娘贼的,连个营地都守不住,还想有肉食?有粥喝都算不错了!”那三百人里,也有单雄信的手下,所以他觉得非常没面子。   “贼以两千来袭,弟兄们也是拼死抵抗才寡不敌众的,又非直接降贼。”罗成替这些人开脱了几句,毕竟这些人其实又不是他的手下。再说那些人也都是些郡兵乡勇,不能以自己军营的严格来要求他们。   反正这仗赢了,安慰安慰他们吧。   若是他自己的兵这怂样,罗成肯定要惩罚的。   但既然是友军,就不能伤了友军的情面。否则,以后他罗成再出郡做战剿匪,谁还愿意来帮忙。   安慰了下那些被俘的乡勇,然后巡视完一遍营地后,罗成回到自己帐中。   王子明带着一干书吏已经把战果统治出来了。   总共杀敌三百余,俘虏两千余,跑了大概百余,可以说这几乎是一场全歼战,战果相当之丰盛。   “司马,我们发现了一个问题,那些贼匪之中,拥有数量极多的横刀。虽非军中制式,但也完全仿制军刀,用料极足,是上等横刀。二千来袭贼匪,几乎人手一把这样的横刀。另外还有不少的长矛大盾,都是崭新的。”   “还有不少的弓。”   不用王子明说,其实罗成刚才查看战利品的时候也发现了这个问题。不光有刀盾枪矛,甚至还有不少的甲。   甲的数量不多,也就百来件,但一群盗匪,居然出现了上百件的甲,哪怕是最差等的皮甲,也足以让人震惊了。   “存孝,问出什么来了吗?”罗成问老四,他战后负责审讯。   老四笑着道,“你猜我问出什么来了,说出来可能要吓你一跳了。怪不得这次贼匪们敢如此胆大,原来他们得到高人指点,还得了高人的装备支援。”   “什么高人?”   “你也认识的,咱们的老朋友了,王薄和王勇二人。”   “是他们?跑到这来了?王薄年前在京中逃脱,想不到又回到河南来了,而且还跟王勇又搅合到了一起。那些装备也是他们弄来的?”   “没错,这王薄王勇不久前来到这大野泽,见了各寨里的头目们。他说明这些人联合起来,立了个盟,尊了王薄做瓢把子,王勇做军师。然后他们又不知道从哪弄来了大批军械,然后还抽调贼匪组了个什么锐营,下辖六团,共三千人马。”   “这锐营的贼匪都装备了许多横刀长矛,甚至还有弓弩皮甲。”   “难怪了!”罗成道。   他现在心里差不多有点数了,他早就知道王伯当是那个李密的门生,因此他差不多能猜测到,王勇其实就是李密的一个门徒,替他在台前奔走。王薄,则是被他拉拢过去的。   李密这人在历史书中早有记载,是个很不安份的主。   而李密其实不过是个谋主,真正幕后之人另有其人,史载这人是开国四大名将杨素的儿子,杨素本是文臣,可统兵极厉害,号能出将入相,一生统兵征战未偿败绩。他最厉害的还不是打仗,而是帮忙杨广夺嫡继位,只不过帮杨广当上皇帝后,杨素也没什么好下场,虽然当了几天尚书令,可最后还是得了病药都不敢吃就死了。   杨素之子杨玄感,人称小霸王,勇猛无比,号称项羽再世,他力大无比,一般的马槊都用的不称手,用的是一把霸王戟,据说又长又重。靠着父亲的功劳,他很小的时候就已经封了公爵,后来年纪轻轻又外放当了刺史,再后来他父亲死后,他丁忧三年。如今在朝中为礼部侍郎,史载,杨玄感好几次都想杀了杨广,他叔叔一直劝说,才一直隐忍不发。但等到大业九年,杨广二征高句丽时,在后方督运粮草的杨玄感终于起兵叛乱了。   结合这些历史书上的记载,罗成推测,这王勇后面,八成就是这李密和杨玄感了。   尤其是现在王勇不但能把这些大野泽贼匪联合起来,还能弄来这么多军械,可知手眼是如何的通天。   “可惜让王当仁、周文举、李公逸三个贼匪逃了。”   “王薄王勇二贼既是这伙贼匪新首领,为何这次他们去没来?”   “据说是另有要事,另带兵马走了。”   “可惜了,若是老友能相见,多好。”   老四却道,“早晚还会再见的,这次咱们不光擒的贼多,这缴获的军械更是出人意料啊,发财了。”   “确实发财了,不过还是按老规矩,各家一起分吧。”   之前早就跟各家约好了,这次出兵,长白鹰扬府虽只出了二百兵,但战利品却要分一半的,剩下一半,则归其它各家的六百人均分。   “这么多贼匪,分一半也有一千多了,押回长白山,正好做屯田奴。” 第225章 各凭本事   王伯当一口血喷出。   这口血里包含了太多的愤怒以及无奈,甚至还带有几分惊惧。   王薄看了他一眼,招手让队伍停下来。   既然两千锐营全失,也就没有必要再南下了,更别说挟大胜之威攻打济阴城。   “你们两千余人马埋伏罗成,怎反而让他五百人杀了个全军覆没?”王伯当手指着面前的几个败军之将。   王当仁、周文举、李公逸几个败将,都是面有愧色,虽然侥幸逃得一命,可两千人马去,不过剩下二十余人马回,本来逃出来的有百余人,可这一路上不过百余里,却已经有上百人半路跑了。   “那罗成果然奸诈无比,他不知为何早发觉了我们的计划,居然不动声色的将计就计,故意弄了百人,然后押着几百假俘虏进营,他自已却留在岸边故意磨蹭。我等本想待罗成一进营,再动手,可谁料到却着了他的道。”   “那就算埋伏不成,也不至于全军覆没啊?”   周文举无奈的道,“我等也不过是半路落草,也不懂什么兵法战阵,手下弟兄们也多是些乌合之众,真拼起命来,还真不是那罗成手下的对手。”   王当仁他们还念念有词,说罗成他们是官军,天然气势要压他们一头。五百官军,起码能当他们五千好汉了,因此虽败但也正常。   这话气的王伯当几乎又是一口老血喷出。   刚刚弄来的大批军械,刚拉起来的三千精锐,这一下子就去了两千,这还打什么?   “你们杀伤了多少官军?”王伯当最后带着点希望问道。   “大概估计得有七八百吧。”王当仁道。不过他眼神闪烁,明显有些夸大了。   王薄冷眼旁观,冷笑着道,“七八百,我看是七八十吧。”   “胡说,起码也得有一二百。”周文举道。   王伯当心里有数了,他能说出一二百来,那实际可能估计连这一半都未必有。   “那我再问你们,之前攻下了官军营地,那三百官军你们可都杀了?”   “杀了些。”   “多少?”   “大概……好像有几十吧。”   王伯当已经是面色灰败,问也没有问的必要了。损失了两千精锐,结果前后只杀伤了官军不到百人左右,那么说罗成不但没有伤筋动骨,甚至连皮毛都没损伤多少。   他八百人马,起码还有七百。   而他们还刚送给他们大批的军械。   “我们走。”   “去哪?”   王薄白了那几人一眼,“还能去哪,当然是暂时离开这里,出去避避风头。最好是去山南或者河北。”   山南便是伏牛山以南、大别山以西的地区的荆襄之地,那里不属河南,罗成总不可能追到山南去,或者去黄河北面。   “可我们的家当怎么办?”周文举几人不愿意了。他们虽说在这大野泽落草,可以前基本上都是地方豪强,后来跟官府起冲突后才落草的,虽说落草了,但经营这么久,也是有地盘有人马的,现在这一走,那些家当怎么办?   “不走,便只能等死了。”说完,王伯当也不理会这几个草包,下令自己和王薄的两营人马,以及刚收拢的孟海公余部一起离开。   罗成在南,于是他们便往北行。   王当仁几个想来想去,还是不愿意离开大野泽这个老巢,于是大家分道扬鏣。   “这些蠢货!”王伯当路上大骂,他们不来他也无所谓了,反正这些人现在也没有了人马。   “看来罗成还真是我们的天生对头,长白山没了,这大野泽也让我们站不住脚,现在去河北,又能去哪呢?”   “总会有地方东山再起,我们总能卷土重来的。”王伯当道。   东平郡,巨野县城。   得胜之后,因俘虏缴获太多,罗成率军入驻大野泽南面的巨野县城。在这里暂作休整,瓜分战果。   县城北门外,大营。   军帐里,各家人马齐聚一堂,一起来瓜分战果。   王子明早已经把所有缴获都登记造册,各家人手一份帐本。   光是上面两千多个俘虏,就足够惊人了。   更别说这次还缴获了大批的刀兵武器。   “诸位,这次咱们缴获及丰啊,东西这么多,便先分下去,如何分,大家来说一说。”罗成先开口。   一位东平郡的县尉道,“之前不是已经约好,长白府分一半,剩下一半我们各家平分吗?”   单雄信瞪了那人一眼,“这一半一半是个什么分法?长白府独力俘黑白二夫人五百人马,这缴获你们难不成也想分?”   他现在跟罗成结了亲,自然向着自己妹夫的。   说了会,最后众人还是同意了王子明的提议,就是所有缴获先拿一半给作战的人马,然后剩下一半才拿出来大家分。这一半才按先前约定的,长白府一半,其余各家一半。   比如龟山岛一战,是长白府单独作战,击败黑白二夫人,俘虏五百众。所以长白府先独得一半战果,剩下的一半才拿来大家分,长白府再分一半。   因此,实际上长白府能分到七成半。   不过长白府虽分的多,可毕竟这是他们单独作战,因此大家倒还挺满意这结果的。   至于各家分到战利品后,要怎么给自家兄弟分,那就是他们自己的事情了。   而长白府内,还是按照之前郡兵营的那一套来,不过也略有改变,毕竟以前只是郡兵。但是现在,他们是府兵了,剿匪擒贼,那也是有实打实的功绩的,功立的多,不但能得赏钱,还能升职授官。   一通瓜分之后,长白府分得一千三百余个俘虏,并二百首级,此外刀枪等武器分得不少,不过罗成倒没跟单雄信几家争抢,把自己得到的份额转给了单程徐黄四人,他们则付给罗成马驴盐钱。   反正这些武器也不是最好的,罗成现在有卫府的正规渠道,弄武器方便的多,只要有钱就行。   “接下来休整一日,然后一鼓荡平大野泽。”   几支大股贼匪全军覆没,接下来都是些小股贼匪和逃民了,可以说剿匪已经没有什么难度,所以大家便约好,接下来就各自行动,谁剿灭的贼匪多,抓获的逃民多,那都是各家的,各凭本事! 第226章 卑鄙无耻   一月后。   队伍自大野泽东返,满载而归,得胜还郡。   来时二百人马,返回时却多达五千余众,还有两万余头牲畜,各种战利品缴获装满一车又一车。   队伍中间,罗成骑着白蹄乌,两个美丽的女人一身皮甲左右随从。肤如小麦色的女子提着罗成的六叶锤,肤如凝脂的女子则扛着罗成的寒骨白马槊。   罗成的三个义子在前开路,阚棱现在已经成为旗手,西门君仪和王雄诞则是傔旗。   郭孝恪、李君羡、张亮、王君廓、王铁汉五个年轻人,各骑一马跟随在后。   林家姐妹俩骑在马上,目无表情,眼神冷淡。虽然罗成就在她们身前一马距离,两人身着皮甲,手持武器,却并没有半点其它想法。   不说旁边郭李张王五个猛人一路盯随着,就是罗成一人,她们都不是对手。罗成的本事,她们这段时间算是真正见识到了,那日见罗成一顿乱披风锤法,瞬间锤死十几个贼,还以为就如此了。   可后来一个月时间扫荡大野泽群盗时,她们才知道,罗成的骑射本事才更厉害,不说一把二十三斤重的寒骨白重槊,就说那把两石的步弓,一石二的骑弓,不但弓力强劲,尤其是射术极不错,步下百步距离射不动目标,几乎是十射九中。   这对漂亮至极的年轻妇人,被罗成收做侍婢,开始她们自然是不肯的。可大野泽无人能挡的住罗成,两人的寨子随后被攻破,所有的亲朋以及部下都成了罗成的俘虏。   罗成对她们说过,若是她们两个能够好好当一个侍婢,自然不会对她们的人如何,他会让她们迁到长白山去屯田,虽是奴隶了,但起码以后能够一家人继续在一起,通过屯田还能温饱。   两人心里恨透了罗成,觉得他以此要挟,十足的王八蛋,卑鄙无耻。但罗成不是说说而已,她们在这段时间里,特别是一开始的那段日子,三次逃跑,五次行刺,结果没一次成功。而每一次她们动手,自己只是关几天黑屋,但她那寨里的人,每次都有几家人被强迫分开,分散到剿匪的各路人马手里,从此一分,今生可能再无机会重逢。   几次之后,两人自己也承受不了了。   现在两人只敢在无人的时间,嘴上骂骂罗成,或者在晚上的时候,拿个草人扎一扎。   小六骑马从后面过来,看到这两人冰山一样的跟在罗成后面,先是问了句黑白姐姐好,然后来到罗成边并骑同行。   “五哥。”   “马上要到家了,高兴吧?”   “可中秋节都过了,要是能早半月回家就好了。”小六有些闷闷不乐,剿匪打仗他很用心,但说不上多高兴。他不比罗存孝,打起仗来跟发疯似的,打了胜仗更是狂的没边。每次打完仗,就要跑到王子明那去,看看记了多少功,能兑换多少赏。   这小子既是个官迷又是个财迷,整天想着立功授官,还要分赏。   这不,此时罗存孝还在那边一路计算着呢。   剿匪捉回来五千多的贼匪和逃民,这下真是发大了,其中有一半是归长白府做屯田奴,还有一半则要直接分给府兵们作为赏赐。   出征的能直接分一半,另外两成作为战死和受伤者的抚恤,剩下两成是给那些在家守营府兵的,还有一成是做出兵消耗所抵。   算下来,二百出征的府兵,每人都能差不多分到十个奴隶左右。而罗存孝作为旅帅,当然分的更多,他一人能分到三十个奴隶。   这还不算其它各种牛马猪羊等牲畜,以及布匹钱粮等物资。   要不是大野泽里的贼匪灭的灭逃的逃,府兵们还不愿意这么早收兵呢。   打仗为了什么?   不就是为了钱嘛,何况现在成了府兵,打仗还能立功,说不定能获阶授职呢。   程咬金单雄信等人也收获极丰,不过他们抢人抢钱的手段,比不过罗成的长白府,罗成这边每次是有纪律的抢,抢完了上交然后再分。而他们各家,是真正的一哄而上,一通乱抢,他们的这种抢法,严重的影响了效率,所以到最后,各家全加起来,抢到的估计都没罗成抢到的两三成多。   时已深秋,已经进入了九月了。   天气渐冷,早晚的时候一件夏衣都冷了。   “小六,你这女人你看上哪个?看上了跟哥说,哥让她们给你暖被窝。”   小六脸一下子通红起来,他扭头认真的瞧了瞧两个女人,结果迎来两个女人愤怒的瞪眼,然后小六就有些虚的扭回了头,他觉得这两女人跟四嫂一样的凶悍。这样的女人还是不要罢,虽然每次见这两女人时,心里总有点痒痒的。   “真凶。”小六嘀咕道。   “哈哈哈,越漂亮的女人越凶,不过凶没什么关系,只要你有本事一样可以压的住她们。小六啊,听说你最近早上常早起洗短裤啊,看来身体已经发育成熟了。你要是不喜欢这两个,那回头分俘虏的时候,我让二姐夫给你安排几个年轻漂亮温柔点的,到时你收了做身边人。”   柳家姐妹在旁边听了这话,心里又暗骂了罗成一句人渣败类。   小六却憨厚老实的应了一句,“好,谢谢五哥。”   “哈哈哈!”罗成笑的很开心,小六看来是真的长大了,对女人有需求了。不过他挺喜欢小六这性格的,不虚伪,想什么就会说什么。   “小五,什么事这么高兴呢?”老三嗣业打马过来。   “小六知道要女人了,当然值得高兴。”   “哦,是好事啊,回头可以让爹帮小六物色了。”   嗣业过来是想找罗成商量一下,这次缴获这么多,能不能去弄批陌刀来,正式组建一支陌刀兵。   “咱们这次俘虏五千余众,牲畜数万,钱粮无数,仅那些俘虏就能卖不少钱。军府大概留三千俘虏,起码能值几万贯,就算不全卖掉要留些屯田,但总也得卖掉一些的。手里有钱,我觉得还是应当买批陌刀来,陌刀比朴刀厉害。”   老三对陌刀兵念念不忘,没钱的时候组的朴刀队,如今有钱了,他还是想组陌刀军。 第227章 七次郎   第六更送上,祝大家跨年夜快乐,也请今晚带着女朋友跨年的兄弟们一定要悠着点,身体是本钱啊!   要说陌刀当然比朴刀厉害,但陌刀的造价也确实不是朴刀能比的。以前他们作为郡兵,就算有钱,还没地方弄陌刀去。   马槊和陌刀都是兵之利器,朝廷甚至规定了不得随葬。   现在他们是军府,倒是有资格有渠道了,不过这花费确实也不便宜。   “三哥,陌刀兵少了也没什么用,要组陌刀兵,起码得有一百起吧?”罗成道。   “那就先弄一百陌刀手。”   罗成笑着跟嗣业算账,要组一百陌刀兵花费可不便宜,人手得一把陌刀,而陌刀的花费那不是长矛横刀能比的。一把军器监生产的陌刀,每把得十贯起,这还是最普通的,若想要高级点,就得加钱,比如稍好点的,那得十五贯起。   再者陌刀手可不是仅有一把陌刀就行。   陌刀兵在军中是什么角色?那是重装步兵,既然是重装步兵,因此他们便需要重步兵甲,一般的两当、明光甲都还不够,陌刀兵的甲起码得是四十斤以上的全身铁甲,有时甚至还得是双层甲,内层皮甲,外层铁甲,或者一层厚鱼鳞铁甲再外套一件铁索子甲,全身批甲,包的跟个铁桶似的。   这样的全身重甲,再配上丈八陌刀,才能如坚墙一样立于阵前,可以无惧敌骑兵的冲锋,然后还能以犀利陌刀反击。   所以说一个陌刀兵,陌刀装备还不是最贵的。一把好点的陌刀十五贯,可他们的重甲,却非常昂贵,据说一件步兵重甲,打造得花费二百多天,全套甲总共有铁甲片一千八百余片。仅仅是人工成本,一套重步兵甲就要三十余贯,如果加上材料费,那么一套甲没有五十贯是下不来的。   也就是说,就算能够拿到成本价,那都得五十贯一套,而他们又不是什么精锐卫府,因此想买到甲,说不定还得加钱。   这么算,十五贯陌刀,五十五贯重步兵甲,一个陌刀兵的基本装备就去了七十贯。   “一百陌刀手才七千贯,值得的。”嗣业抢先说道。   七千贯啊!   “三哥,咱们军府八百人,这次虽然缴获不少,但也要完成全员列装。咱们是二百骑、六百步,你一百步兵就要花七千贯,这钱不够啊。”   骑兵的装备可不比步兵便宜,光是一匹战马,现在起码要二十贯不止。   而不论是两当甲还是明光甲,随便一套都是十几二十贯起的。更别说弓弩这些装备,也都不便宜。   “最多只能先建一队陌刀手。”   “才五十人?只怕没什么作用啊?”嗣业道。   “搭配大盾兵。”   相比于陌刀手,罗成更想先完成二百轻骑的装备,虽然他现在也有二百骑兵,但是许多骑兵的马,其实是普通的马,或者就是骡子,说他们是骑兵,倒不如说是机动步兵。   而一个真正的骑兵,你不是能骑马就算,而是得能在马上作战,奔袭、冲锋、追击,这都是轻骑必需的基本功。这就要求不错的骑术、良好训练的战马,以及骑射的本事。   骑兵们得有战马,得有马上的角弓,得有骑矛,还有得有甲。   一个骑兵零零总总的装备加起来,那肯定要比步兵贵的多。而二百个轻骑,花销更不会少。   另外,步兵这块,罗成迫切需要一支远程的弓弩部队。   多次剿匪作战,他总结了不少经验,其中远程压制非常重要。远远的弓弩射击,就算是新兵也能射的不错,但若是近身的格斗拼杀,就极考验士气和胆量了。许多人会慌乱,阵形也容易混乱,指挥上更加艰难。   现在只是打一些乌合之众的贼匪,倒不算大问题,但若将来面对大股敌人,或者精锐敌人,比如说敌骑冲锋,大股步兵进攻,没有足够的弓弩就会很吃亏。   那些精锐的卫府兵,弓弩装备率基本达到了百分之一百二,人人都标配一把弓,甚至有的弩手配弓还带弩,让隋军在面对周边的敌人时,每次作战都能占到远程压制的上风。   “那再考虑考虑吧!”罗嗣业也无奈了。   带着太多的俘虏和缴获,队伍行进很慢。   不过好在不是什么敌境行军,也不是边地行军,走的是官道大路,一路上倒是非常轻松,每次在城外扎营,可以入城采购所需的粮食肉蔬,大家倒没吃什么苦。   尤其是这么庞大的队伍,每过一城,便能吸引当地商贩百姓前来做生意,罗成很乐得跟这些当地人做买卖。   他买些新鲜的肉疏之类的,也会顺便卖掉一些自己的战利品,只要价格合适,他是不介意减轻些负担的。   甚至一路上还在卖战俘。   稍老弱一些的,罗成一路都在甩卖。还有不少的牲畜,也是这么一路卖过来。   每过一城,罗成甚至会轮流给府兵们放假,一次轮假一队,大家腰里揣着钱,也会进城下个馆子,甚至去青楼开个荤什么的,这些罗成也不管。他会派出军官带队去城里巡查,只要不是搞什么强买强卖、吃霸王餐这样的事情,倒也不管他们。   相反,若有人敢欺负他的兵,他却是要管一管的。   好在这一路上,倒没有哪里的地头蛇敢这么大胆。   相反,罗成这一路过来,买卖做的风声水起,甚至有不少商人早闻风而动,早早在他们行经的路上等候,带来大量的钱货过来交易。   王子明听了罗成的话,便亲自给士信挑了两个年轻漂亮又很温柔的女人给他送去。两女人都是已做人妇的年轻少妇人,温柔而又丰腴,士信脸红的收下了。   然后第二天直到日上三竿才出帐来。   罗成都已经在吃午饭,羊肉汤配煮面片,吃的正过瘾呢,士信嘿嘿笑着过来。   他拿起自己吃饭的大盆打了满满一盆,蹲在地上狼吞虎咽,一会就吃完一盆。   “我说小六啊,这妇人虽好,可也得节制,莫要贪欢,否则容易伤身体,你现在还在长身体的时候呢。”   “哥,我知道。”小六吭了一声,然后低下头继续埋头猛吃面条。   罗成看他这样子,忍不住好奇的问道,“跟哥说说,这昨晚到底几次?”   小六停下筷子,抬头想了想,“昨晚上的加刚才起来那次,一共七次。”   罗成惊为天人,只得砸巴着嘴道,“兄弟,悠着点!” 第228章 上门恶犬   九月中旬,罗成终于回到了章丘。   兵马回营,刀兵入库。   罗成给得胜归来的将士们放了个长假,于是大家领着自己的赏赐,高兴的回家了。罗成几兄弟也扔下了杂琐事务,一起回家。   兄弟几个各带着大群的奴隶和牲畜,这都是他们分的赏赐。罗成作为司马,又是主将,他一人就分到了一百奴隶,罗嗣业、存孝、士信等旅帅,一人分到了三十个。   连阚棱和西门三个义子,这次都算是崭露头角,也每人分到了十个奴隶。   另外牛马猪羊这些牲畜也每人分了些,还分了不少铜钱绢帛等,可谓是人人满载而归。   士信似乎长高了些。   这家伙自从通了人事之后,似乎有点沉迷其中,结果那两个妇人都吃不消他的旦旦而伐,于是他又找王子明弄了两女人,一路回来,整天除了练武,就是那点事。   结果现在反而还长高了,原本一张娃娃脸,现在也棱角分明了。甚至长出了胡须,人似乎也开窍了许多,不再如过去那么憨了。   对于兄弟的这个表现,罗成除了偶尔提醒几句,倒也没什么可说的。而老三老四更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其实连老三嗣业也一样挑了两个年轻女子入帐,行军途中也偶尔暖暖床。而老四也偷偷摸摸的弄了两女子,只是一回来,便马上求罗成帮他暂时安排在章丘县城的那宅子里,他不敢跟小六老三一样把人带回去,他怕刘三娘那母老虎会提两把大屠刀砍他。   罗成自己还是带着林家姐妹,老三他们都觉得罗成肯定早收用了这两女人,这么漂亮丰腴,谁能忍的住。   但实际上,罗成确实没收过他们。倒不是说他多圣人,而是这两女人很凶,别看表面上被他收拾的挺老实的了,但偶尔跟她们口花花一句,两人都要红脸,真要收用,估计得霸王硬上弓。   虽然说强扭的瓜也能解渴,但罗成还没到饥不择食的那步。   走在路上,道边的田中庄稼已经金黄。   “回来的正是时候,马上就要秋收了。”   “嗯,今秋的庄稼长的不错,看来收成不会错。”   大家都说今年是个丰年,夏天丰收,这秋天又丰收,是个好年头。罗成却知道,马上就要征兵了。虽然第一次出兵高句丽是在大业八年,但正式出兵是正月初一,而实际上早在大业七年就开始征兵。   各路兵马汇集到河北的涿郡和山东的东莱郡两处水陆基地,在那里完成集结,并整训三个月时间,然后才在年后正式发兵的。   所以说,征兵是在大业七年开始的,府兵调动是在大业七年的夏收后。   只剩下了半年时间了。   出去剿匪三月,罗成倒有些想念家里了。   南山村。   时隔几月,似乎又变了些样子。   最显眼的还是原本村中一角的那块地方,因为罗家六兄弟的新宅院修成,变的有些豪华起来。   与老宅一字排开的六栋新宅,弄的跟连排别墅一样。   青砖绿瓦的三进大宅院,非常的漂亮。   而因为村里如今不少人在罗成的卫府,以及二哥的乡团,还有县衙里当差,使得村里好多家的房子,如今也都翻新过了。   甚至村墙都垒高了不少,村门还是石头垒起的大门头,非常气派。   进村。   罗家老宅门前,却停着一辆马车,还有十几匹马系在那里。   “来客了?”   罗成兄弟几个下马,进门。   一进去就看到老爹和大哥二哥正陪着几个衣着华丽的男子说话,不过眼尖的罗成却一眼看出,为首一个年轻俊俏的公子哥其实是个女人。   老爹眉头紧皱着,似在陪着笑脸说好话,而大哥脸上还有个明显的巴掌印,二哥也是鼻青脸肿的。   很明显,别人打上门了。   她身边的两个年轻公子倒是男的,不过明显是跟随这女人来的,而边上,还站着十几个挎刀的劲装汉子,一看就知是他们的护卫。   男装女子坐在那里,脸色倨傲,而老爹他们却站在一边忍气吞声。   那女子面前,摆着十几口箱子,都已经打开,有的箱子装着铜钱,有的箱子装着绢帛,有的装着锦绣,还有许多铜器珍玩,粗略估计一下,这些东西起码能值千贯。   “爹,我们回来了。”罗成上前,“不知家里还来了客人。”他眼睛扫过那行人,心里的怒火正在不断飚升。别人压他,他还能忍一忍。可欺负老爹,打了兄长,这就绝不能忍。   年轻女人抬头瞧了眼进来的罗成兄弟一伙,“原来正主回来了。”   这女人轻侧着头,打量着罗成,然后目光被他身后的林家姐妹吸引,她眼睛一亮,缓缓出声,“这两侍婢挺好看的,一百贯,我买了。”   旁边便有一个家丁上前,取出两块金子给她。   “这是十两一个的金铤,价值一百六十贯了,买你两个婢女,不用找了。”说完,她手一抛,两块腰猪一般的金铤扔到了罗成脚前。   两块金子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   两名家丁便直接走过来,要把林家姐妹拉走。   罗成冷眼看着,忍不住笑了,当罗家什么地方,当罗家人是他们奴隶吗,予取予求,随心所欲?   直等到那两家丁已经到了他面前,伸手要拉人的时候,他猛然出拳。   敢欺负到罗家头上。   对这种狂妄嚣张的人,忍无可忍,便无须再忍。   一记左勾拳,砸在一人脸上,然后又是一记右勾拳,再次砸在另一人脸上,两家丁长的高大威猛,但却料不到罗成会突然出手,一人吃了一记重拳,牙齿都给打落了,踉跄着往后倒,好不狼狈。   “放肆!”   女子两道眉挑起,一声轻喝,挥手,于是身边的家丁纷纷拔刀。   罗成哈哈一阵大笑。   那边老三和老四却已经直接冲了上去。   “敢在我们罗家撒野,真是不怕死!”   小六则扭头看向罗成,“五哥?”   “给我打!”   虽然知道这伙人可能身份不简单,可既然别人敢这样欺到他门上来,那他也就没必要客气。   小六哦了一声,然后猛的如老虎下山,扑了上去。   就连阚棱三义子也都撸起袖了上前。   那边郭孝恪等五个亲兵火长,自然也没闲着,一起扑上去加入战团之中。   罗成扭头对林家姐妹笑道,“你们不一起活动下手脚吗?”   两姐妹虽然很不爽罗成,但更不爽刚才那娘们的态度,当下也一声不吭的上前打了起来。   这么一群猛人上前,那群家丁立马就吃不消了,片刻功夫,全都被打倒,躺了一地。   女子终于变色,他身边那两个年轻公子更是脸色苍白,一人尖声叫道,“荥阳郑家人你们也敢打,找死!”   “朋友来了有酒,可恶犬来了只有棍棒!” 第229章 郑观音   “你知道我们是谁吗?”   白衣公子装的女子厉声道,不过罗成怎么看怎么觉得她的样子倒更像是气极败坏了。   罗成上前几步,走到这女人面前,微笑着道,“小娘子,你倒是说说看,你是哪路神仙,看看能不能把我罗成吓到。”   那女子被罗成逼近,甚至能闻到罗成身上发出的男子气息,面色胀红,“我是荥阳郑氏女。”   罗成哈哈一笑。   这种自以为是的豪门女,还真以为这世上人人都要跪舔她们。   罗成摇摇头,他偏偏更愿意把这种傲娇的女人狠狠踩在脚下。   他伸手在她脸上摸了一把,并且捏住了她的下巴,将她的脸抬起来。   “看着我,你知道我是谁吗?”   女子拼命挣开,不停的拿手去擦脸,尖声惊叫道,“给我杀了他,杀了他。”   旁边那两公子甚至比这女人还疯狂大声尖叫,似乎刚才罗成当众侮辱了他们的老母一样,“该死的,竟敢亵渎郑氏女,你是找死!”   只不过三人虽然叫的凶狠,但他们带来的家丁全都被打倒在地,根本没人起来响应。一个家伙还想爬起来,结果老四一脚跺下去,那人的腿骨卡嚓一声断了,痛的那人满地打滚,这下,再无一人敢动,全都老实趴在地上了。   罗成嫌那两个家伙声音难听,一拳一个把两人打的鼻血横流。   “闭嘴,要不然把你们的满口牙全打光。”   两人一听,忙捂住了嘴,再不敢声了,生怕罗成真的会将他们那一口好白牙给打落。   “这也就挺好的嘛。”说完,罗成转向那个女人,“姑娘,能先不要叫了吗,你要是再叫,那我可能真忍不住要把你给拖到那边柴房去给那啥了。”   那女人满面通红,却是要拔身上带的剑。   那把剑极其华丽,镶金嵌玉,还镶着多颗宝石,一看就是价值不菲,不过真正用来杀人的剑,是不会有人这样装饰的。   罗成伸手按住她的手,这手还挺嫩滑的。   女子拼命的甩,却怎么也甩不开如钳子一样的那只大手。   “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是荥阳郑氏女,你敢欺我?”女人气极败坏。   “荥阳郑氏?好大的名头哦,那又怎样,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罗成刚才就听到了荥阳郑氏的名头,但他却没停手。皆因不管他荥阳郑氏不郑氏,别人打上门来了,他没有理由退让。   这是他罗成的家,他绝不允许有人欺上门来。   “五姓七家的荥阳郑氏你难道没听过,土狗?”女子大叫。   “听过,五姓七家嘛,名头是不小,可那又如何?”   “你就不怕灭门?”   “就凭你一句话,你当自己是谁?大隋皇家的公主吗?荥阳郑氏说好听点几百年的大士族,说难听点,也不过是落魄狗一只。”   “凭我荥阳郑氏的能力,灭你家满门轻而易举。”   “可在你灭我家满门之前,我能先把你们统统杀光。”   “你敢?”   “这世上就没有什么事情是我罗成不敢的,只有我想不想做而已。”   罗成是真的怒了。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底限,他来到这里,这里就是他的家,罗家人就是他的亲人。他不允许有人,敢这样欺上门来。   那自称荥阳郑氏女的女人不再狂叫乱喊了,她咬牙切齿,却不敢再骂了。   罗成那冰凉的眼神,充满着杀气,让她明白这个男人可能真的什么大胆的事情都敢做出来。   “说吧,所来何事?我可不相信你们是来登门拜访做客的。”   “我听说济阴二贤庄的单雄信居然敢拒绝我们郑家的提亲,却把妹妹许给了章丘的一只土狗,我过来瞧一瞧这土狗长什么样,让他识趣一点,莫要与我郑氏为敌。”   听着她一口一个土狗的叫唤,罗成只觉得厌烦。   荥阳郑氏的名头当然大,可再大的名头,也不能这样仗势欺人。   “单二哥把妹子许给我,那是单家的自由,单家又不是你郑家的狗,人家自己的妹子愿意许给我,他妹子也同意,那干你屁事,你是吃饱了撑着吗,跑到这里来胡搅蛮缠?”   “单家不过一个小豪强,居然敢拒绝我郑家,这是从没有过的事情,我郑家脸面何在?”   “你郑家脸面干人家屁事,干我屁事?”罗成毫不留情的骂她,这种女人就是从小生活在郑家,然后被无数的自吹和别人的拍马屁迷失了,还真以为荥阳郑氏这四个字多么多么的了不起。   “我郑家名声,不容欺辱!”   “我呸?你郑家名声不容欺辱,难道单家和罗家就容得你们随意欺辱?老子还真就不惯你这臭毛病,既然来了,也惹了我罗成,今天别想善了。”   女子瞪着罗成,“你真想跟郑氏为敌,先惦量惦量自己份量再说。”   “你也别跟我嘴硬,先考虑下自己的处境再说话吧。”   “好,我都记住了,全都记下了。”   “罗成,你等着便是。”   说完,她便要走。   罗成往前一步,挡住她的去路,“我说过让你走了吗?”   “你真要惹荥阳郑氏?”   “我不是已经惹了吗?难道我刚才表达的不够清楚,好吧,那我就再表达一遍。”说着,罗成伸手,再次捏住了那女子的下巴,并将她的脸抬起,然后在她的愤怒、惊谔之中,俯身、低头,直接将嘴唇印在了她的嘴唇上,甚至还在她惊呆僵硬之际,伸出了舌头。   等她反应过来,罗成的舌头已经在她嘴里游走一遍,还缠绕了她的香舌几下,然后才带着两人的口水退出。   退后两步,罗成心中升起一股莫名的畅快感,让她再喊荥阳郑氏的名誉,让她以为五姓女有多了不得。   光脚的凶起来跟本无惧穿鞋的。   “呕!”   回过神来的女人一下子就蹲下去干呕起来,呕的苦胆水都出来了,眼泪汪汪的。   “至于吗?不就是亲一下而已。”罗成笑眯眯的道。让你狂,这下也知道恶心了?   既然如此,已所不欲,又为何强加于人?   老爹在旁边看的都不由的皱眉,觉得儿子这就有点过份了。你这大庭广众之下,如此轻簿人家姑娘,这姑娘以后清白名声就全毁了。听说五姓七家,最喜欢联姻,你这么一亲,这让人家姑娘以后还如何能嫁的出去啊。   而那两个一直捂着嘴巴不敢吭声,生怕牙齿打掉的公子哥,早就被罗成的这举动惊的下巴快掉了,天啊,堂堂荥阳郑氏女,居然被一个乡下土狗轻簿了。   一人忍不住出声喝道,“罗成,你完了,你不但侮辱了荥阳郑氏,你还污辱了关陇李家,你可知道我们小娘子已经跟荥阳太守李渊长子订亲?”   罗成愣了下,他听到了一个人的名字。   荥阳太守李渊?   应当就是那位长了三只乳的唐高祖了,那眼前这个小娘子居然是他大儿媳,那么说她岂不就是李建成的太子妃,荥阳郑氏的郑观音?   我去!   刚刚这是绿了李建成,他成隔壁老罗了? 第230章 你等着   罗家院里。   局势僵持下来。   谁也不知道这接下来该怎么办了。   直到房玄龄和杜如晦及张仪臣三人骑马赶到,房家是齐郡士族,而且房玄龄的母亲是陇西李氏女。而张仪臣是南阳张氏,同样是百年士族。至于杜家,那更不得了,京兆杜氏,论起富贵来,那其实还压郑氏一头的。   杜如晦温言道,“都是一场误会,要不大家还是先喝杯茶消消气?”   罗成打起哈哈,“嗯,确实是场误会。”   已经不再呕吐的郑观音见了房杜张三人,却没半点好气,反而又拿捏起了名门之女的气势来,“想不到章丘县令、县丞、县尉都这么闲,一起跑到这乡下来了。”   “些许误会,就此撇过吧。”房玄龄道。他母亲陇西李氏,而陇西李氏也是五姓七家之一,李氏跟荥阳郑氏也没少联姻,因此说来说去,其实房玄龄跟这郑观音也还是亲戚。   “小娘子,喝杯茶,然后我们送你回县城,我让人给郑家去信,让他们来接你。”房玄龄道。   “不用,我自己就可以回去。不过还是谢谢房县丞的这份情,我记下了。”   老四有些煞风景的道,“就这么让他们走了?”   罗成呵呵一笑,他还能把这郑观音强留在这不成?这不说她是荥阳郑氏嫡女,就说她未婚夫那可是荥阳太守李渊的长子。而李渊,可不仅是个太守这么简单,他还是唐国公,是当今皇帝杨广姨母的儿子,是皇帝表哥。李渊的祖父李虎,正是西魏八柱国之一,可以说李渊那是关陇集团里最核心的贵族之一了。   李渊母亲独孤氏,同是八柱国独孤信之女,独孤信一女是北周皇后,还有一女正是隋文帝杨坚的皇后。李渊的妻子窦氏,是北周襄阳长公主和北周神武郡公窦毅之女。   窦氏家族,也同样是关陇豪门。   郑观音的这门亲事,可以说是荥阳郑家极看重的,同样李渊也很看重。荥阳郑家需要的是李家在关陇集团中的地位,而李渊需要的是荥阳郑氏在关东的士族名望。   现在,这位荥阳郑氏女,李家未来大儿媳,却刚刚被罗成在大庭广众之下,给非礼了。   刚才罗成瞧不惯这女人的骄傲,一时冲动亲了她,本是想恶心下她,可谁能想到她会是李渊的准儿媳呢。   不管怎么样,他也不可能把人留在这,或是杀了,这么多人看着。   现在房杜等人过来缓和下,便只能放人了。   至于回头会有什么麻烦,这就是后面的事情了。   “郑姑娘,以后没事莫要随意出来,外面的坏人很多,可不安全的。你说这次幸好是碰到我罗成,你要是遇到伙山贼强盗什么的,只怕不但要被劫财还会被劫色啊。若是万一惹到个亡命,劫完财劫完色,再把人给杀了,那多可惜啊。”   郑观音气的直咬牙,这辈子长这么大,还从没有人敢如此对她无礼。本来是随家里两个兄长出来游玩,结果说到最近家里一位族兄找济阴单家联姻,结果还被拒,听说单家宁愿把妹妹嫁给章丘一个土狗,也不肯嫁给郑家,大家便气愤非常。   有人提议说要来瞧瞧这章丘土狗什么样,最好是教训下他,让他乖乖提出拒绝那门亲事。谁能想到呢,这土狗居然如此凶残。   “好好好,多谢你提醒,我一定会牢牢记得你今天的这些话的。罗成,你给我等着,我一定会好好报答你的。”   “知恩图报是好事,可千万别以身相许。”罗成笑呵呵的道,一句话气的郑观音差点又要拔剑。   她一刻也不想再呆在这里,呆在这里只会让她想到受到的侮辱。   “走!”   一群人便要离开,家丁们还不忘地上的钱帛。   结果老四上前,“人可以走,东西得留下,这是你们闯入我罗家应有的道歉赔偿。”   罗成没好气的瞪了老四一眼,这千把贯钱的东西,有什么好贪的。   谁知郑观音却是手一挥,“留给你们。”然后头也不回的走了。   房杜三人对着罗成直摇头,“你啊,也太能惹事闯祸了。”   “是她们欺上门来在先。”   “那你也不能那样胡来啊,他们上门闹事,你派人来通知下我们,我们来帮你出面调解不就行了。现在你这样一弄,这荥阳郑家的脸面往哪搁,这陇西李家的脸面往哪搁?这事,只怕后患无穷。”   “管他呢,兵来将挡,水来土淹,既然做下了,也没什么可后悔的。我就算现在腆着脸去给他们道歉陪罪,他们也不会答应啊,我就干脆懒得做这无用功了。”   杜如晦摇了摇头,“回头再说吧,我跟玄龄看看能不能帮你调解调解。”   一行人离去。   郑观音出了南山村,一路骑马狂奔,她的骑术不错,一口气跑了二十里也没停歇,也没有听房玄龄的去章丘县休息,而是直接往荥阳奔。   等跑了二十里后,她停下来,两条腿都已经磨的火辣生疼,甚至破皮了。   她蹲在地上痛哭。   荥阳郑家的两个庶子远远站着,也不敢上来安慰,至于其它的家丁们,更是有多远站多远。他们都知道,这次算是惹大祸了,本来说带这位嫡女出来玩下,谁能料到会出这么大乱子呢。   哭了半天。   眼睛也哭肿了,泪水都哭干了,郑观音才擦去泪痕。   她把众人叫来。   “今天的事情,谁也不许对外透露半个字,谁要是敢泄露半个字,休怪我无情。”   两庶兄便小声道,“真的不跟家里说吗?”   “谁敢?”   “那咱们就白被那罗成侮辱了?”   “当然不可能的事情,不过不能提今天的事情,更不能提半句我被罗成狗贼轻簿非礼之事。你们找个其它的理由,总之就是要想办法教训这个狗贼,最好是让他家破人亡,否则难雪今日之耻,难消我心头之恨。”   说到罗成,她还是觉得气愤难平,甚至脑子里总是不时浮现出他那条湿滑如蛇的恶心舌头,在她嘴里乱钻的景象来,一想就恶心。   “记住,今天的事情谁也不许说,我郑观音丢不起这个脸,我们荥阳郑氏也丢不起这个脸。”   “好,要不要先在这附近休息一下?”   “不,现在就走,我一刻也不想再在这里呆下去了,不过你们去给我找辆马车来,我不想骑马了。”腿上还火辣辣的疼,郑观音只得让他们去找辆马车。   “要不我们回头找几个人,去把这罗狗贼杀了,然后把他尸体扔去喂狗?”   郑观音想了想道,“那狗贼武艺挺厉害的,一般人只怕得不了手。况且,只是杀了他,如何能解我心头之恨?回头想办法,让家里出手对付他,把他整的家破人亡才好。” 第231章 你想当皇帝吗   罗家。   老爹拍了拍儿子的肩膀,“你小子现在越来越胆大了,一开始还只是搞章丘土豪,后来敢怼京兆杜氏,现在连荥阳郑氏也敢惹了,还把关陇李家也得罪了。”   罗成笑笑,“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总不能左脸被人打了,我还把右脸伸过去让他们打吧。”   “那倒不至于,那郑家小娘虽娇横了些,可你也没必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亲人家,还伸舌头,太恶心了。”   “爹,那叫湿吻。”   两爷俩倒是一副债多了不愁的模样。   出身郡公府的罗贵不是普通乡下人,自然清楚荥阳郑氏和唐国公府的名头,以及他们的势力。但事情既然做下了,他也没去埋怨儿子。   “你带回来那一黑一白两女人是怎么回事?”   “哦,是我收的两个侍婢,以前是大野泽里的两个逃民寨主,武艺不错,被我俘了,便收在身边。”   罗成解释道。   “那单家姑娘又是怎么回事?”   “彬彬那丫头你也见过几次,挺活泼的姑娘。她哥也是我结义的兄弟单二哥,你也见过的,单二哥已经做主将她许给我,彬彬也同意了。”   老爹嗯了一声,“我是说你的意思,你喜欢单丫头吗?”   “还行吧。”   “什么叫还行,娶妻是一辈子的大事,不能勉强。”   “也不是勉强,我挺喜欢这丫头的。”罗成只好道。   “那就好。”老爹又拍了拍儿子,“为了喜欢的姑娘,就算得罪荥阳郑家也值得。”   虽然郑家李家那是高高在上的庞然大物,可老爹当年被迫从大兴城离开,从郡公之子到一无所有,独自流浪,吃过许多苦,经历许多事,所以也没觉得天就要塌下来了。   “爹,小六开窍了。”   “我也觉得小六这次回来好像眼神都不太一样了,以前大家都说小六傻,我觉得这孩子不傻,就是有点痴。现在终于开窍了,好事。”   “爹,小六不但变聪明了,而且还通人事了。这小子厉害着呢,收了四个身边人,有时一晚上六七次。”   老爹一听,“这不是胡闹吗,小六才十三岁,这样折腾身子哪吃的消。怪不得感觉他长瘦了呢,回头把那四个女人都安排给你娘,让她们住这边老宅,每隔一旬才可以让她们轮一人过去服侍小六一晚。”   “爹,是不是该给小六找个妻子了。”   “你有什么合适的女子吗?”   “东郡法曹翟让有个女儿年纪倒是相仿,另外东郡的徐世绩有个妹妹,也跟士信年纪差不多。若是爹愿意,我可以找他们两家问问,看谁家有意跟咱家结亲。”   罗士信转过年就马上十四了,这年纪虽不大,但也不算小。先订个亲,然后过年把子也就可以迎娶新人进门。   老爹对此倒没意见,不过他道,“可老三都还没娶亲呢,这老三样样都不错,可老四这孩子都要生了,老三还打着光棍。”   “三哥是眼光高。”   “那也不能总耽误啊,你认识的朋友多,帮他寻摸一个合适的。要不你说的单家翟家,先给你三哥相也成啊。”   “爹,翟家和徐家的小娘还小呢,都才十二三岁。”   “那是小了点,你三哥都二十多了,得找个进门就能生养的,不能再耽误了。”   爷俩聊了会,罗成才从屋里头出来。   回到隔壁自已那院里,黑白二姐妹正在院里打量着这宅子呢。   看到罗成进来,只是当没瞧见。   罗成便自顾自的取了张硬弓,然后在院里射箭。   “你倒是沉的住气,得罪了荥阳郑氏,你就不怕?”   “怕什么?”   “荥阳郑氏,五姓七家之一啊,要是我我肯定想着逃了。”   “天下之大,能逃哪去呢?”罗成摇头。   林红玉问,“你现在肯定特后悔吧,若是你当时收下那二十两金子,说不定就没后面的那些事了。”   罗成一箭射出,正中红心。   “二十两黄金,买走你们两个,说来倒是不亏。可我不喜欢她的那种方式,更何况,那人本就来者不善,我就算同意卖了你们,可接下来她又会有其它无理要求,比如说要我退婚,我难不成也答应?”   “你那么喜欢单家小娘?”   “这不光是喜不喜欢的问题,而是做人的基本,我既然已经同意了这门亲事,就不能反悔,更不能因为有势家逼迫就反悔,那我罗成是什么人了?”   大姐林良玉忍不住在旁边插嘴,“你本就是个无耻之徒!”   “其实吧,我也是舍不得卖掉你们的,你们是我罗成的婢女,别人给再多钱我也不会卖的。”   “呸!”   林良玉恨声道,“我们不是你的婢女,我们是被你强迫的。”   “那也是因为你带人来袭击我在先。”   “是你率兵来剿我们在先。”   罗成摇摇头不再跟他们争论了,其实有时他也说不清楚自己为何非要留这两女人在身边。两女人很漂亮,这估计是一个理由,但绝不是全部。   或许,他是想让自己时刻保持警惕之心吧。   说不清,道不明。   收起弓,罗成转身进屋,他研墨提笔,开始给单雄信写信,简单说了今天发生的事情,当然隐去了自己湿吻郑观音的事情,只让他小心提防郑家。   然后他又请单雄信帮自己出面,打探一下翟徐两家的口风,看看谁家愿意跟罗家结亲。说自己兄弟小六,到了议亲之年,想从翟徐两家之中择一小娘求娶,看谁家愿意。   写完信,罗成叫来了罗存孝和罗嗣业以及罗士信哥三。   “三哥,我打算花七千贯,建起一百重装陌刀兵。”   “四哥,我打算再组二百铁甲长挝兵。”   “士信,哥上次跟你说过,有朝一日我要建一支玄甲骑兵,不过暂时我们还没有这能力,我打算组一支黑光甲轻骑,就由你来统带。”   嗣业想了想,“这得掏出全部家当了,怎么突然这么舍得了?”   “不舍得如何能行,现在唯有这些兵马才是我们的根基,是我们的胆识力量。三哥四哥,小六,你们都是我兄弟,我今天也跟你们交个底,不管如何,我们都要牢牢掌握好长白军府。”   “小五,你是担心荥阳郑家和关陇李家?”   “没错,但也不仅是担心他们的报复,这天下要乱了,我们必须得有自保之力。真万一到了那一天,也许我们不得已的情况下,也要挥刀而起了。”   老四充满震惊,他整天想的都是立功授官,从没有想过,有朝一日要造反。   “老五,难不成你还想当皇帝不成?”   不想当皇帝,那造反干什么,那可是要杀头的。   罗成只是笑笑。 第232章 靠山   在家休息了几日,每天都要应酬前来拜访的乡邻们。终于等到老天放晴,麦子开镰,大家也都没空再来拜访,全都忙着下地收粮,他才有空返回了军府营地。   “营里这些天还好吧?”罗成问齐彪和李珪二校,他们都是家在大兴城,孤身上任,因此以营为家。   “挺好,大家分了赏,报上功,都高兴着呢。除了当值的弟兄在营堡,其余的都回家收麦子去了,今年收成不错。幸好这次分了这么多俘虏为奴,要不然都忙不过来。”   “一切安稳就好,先等大家收完麦子吧,收完麦子歇一歇再集训。”   胖子齐彪告诉罗成一个新消息,“咱们军府的长史马上到任了,是个文官,之前任巩县长,也不知道怎么的便来我们这任府长史了。”   巩县长,就是巩县县长,在隋朝并不是所有县主官都叫县令,一些小的县则设县长而非县令,到了唐以后,才取消了县长,皆称县令。县长比县令品级低,只是从八品。巩县就在洛阳附近,一个县长调来军府任长史,确实有点奇怪。   毕竟长史算的上是军府副将,这本来应当是个武职啊。   “知道长史来历吗?”   “叫柴孝和,好像就是这河南豪强出身,以前好像有过在军中担任参军的经历。人好像挺年轻,三十出头吧。”   罗成点了点头,一个新任长史的到来,无疑对他会有很大影响。长白府的鹰扬郎将鱼赞因为一些原因,只不过是挂名并不能到任,长史空缺情况下,长白府实际上还是由他罗成这个司马来掌控的。   尤其是齐彪和李豹都比较配合的情况下,他对长白府的掌控极强,可如果来了个长史,就不同了。   长白府的长史是正七品,品级上就比他高很多,而且他职务比他高。若是这个柴孝和是个要掌权的,只怕会很麻烦。   罗成可不甘心把长白府的掌控权送出去。   齐胖子道,“咱们这次大野泽剿匪,立这么大功劳,本来要升也是你升这长史的,也不知道上面怎么想的。”   罗成便笑道,“就算要论功行赏,也不会有这么快的,咱们刚剿完匪,这战果也是刚报上去。”   李豹则道,“要我说司马你也还是太年轻了些,这里面其实有很多门道的,并不是说你打了胜仗就有功,还得上门有人。”   他提醒罗成,这次剿匪虽功不小,但不能光等着上面论功,得主动点。   “如何个主动法?”   “找人打点啊。”   罗成心中了然,看来到什么时代都是一样啊,会干事的不如会来事的,功绩大不如上面有人。只不过他罗成上面也没人,除了老师张须陀,他也不认识其它人。   “我给司马提醒下,你跟杜县尉关系不是挺好吗?杜县尉的祖父可是当朝工部尚书,当朝吏部侍郎高孝基还是他的老师,只要你请杜县尉帮你跟上面说几句话,你再置办些礼物,便不会有人为难你了,否则,就算军功战果报上去,十有八九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   罗成这样没有根基的人,立功又怎么样,说不得到了上面,这功劳便被别人领去了。   就如齐李二人一样,他们还算是将门出身了,家里世代武人,可上面关系不够硬,结果鱼俱罗出事,他们这些下属一样被牵连。而且之前靠山不硬,虽在边关功劳不小,可不也一直就卡在校尉那里吗。   “请人办事,别舍不得钱财,别不好意思。”齐胖子特意提醒罗成。   这个他自然是知道的,就算有关系,如果空手也是难成事的。想他当初能授九品职事,也全靠着张须陀的提携。   现在想再进步,看来不能光靠张须陀了。   关系其实倒不是没有,不是有句话嘛,人与人之间,最多通过六个人就能联系到一起。就如他罗成跟当今天子,其实有六个人也是足够的。   不管是他联通张须陀,还是联通杜如晦、房玄龄、张仪臣,六个人足够联到皇帝那去了。关键还在于,别人肯不肯帮你这个忙。   罗成不是那种迂腐的人,不会傻傻的坐等结果。   当天,罗成便去了趟章丘县城,分别找了杜、房、张三人,每人送了些东西,直接说明来意,然后各备下了一份厚礼,请他们帮忙打点下。   杜如晦并不喜欢这一套,但他也清楚如罗成这样的出身,不比他这样的世家子弟,也清楚他的担忧其实是对的。   当下便点头同意帮忙。   张、房两人态度一样,他们对罗成还是很看重的,虽如今罗成不再是县衙这边的人,可罗成做了卫府军官后,依然还是驻扎在章丘附近的。有长白军府在,长白山就能安稳,章丘城自然也能安稳。   回到军府,罗成便只能静心等候了,虽然一通拜访,他花出了八百贯,但这个钱花的值花的必须。   秋收过后。   新任长史柴孝和到任了。   这是个个头不高,脸色有些黝黑,长的跟李雪建老师演的宋江一样的男人。他轻车简从,就带着两个随从前来上任。   核验过告身之后,罗成便把长史之印交给了他。   柴孝和给罗成的第一印象是这人有些死板,不苛言笑,但说话做事,却又很有章法,是个有能力的人,但这样的人往往并不会好相处。   如果是个没本事的,罗成倒有的是办法架空他。   但现在碰到一个任过一县主官,又曾在卫府里当过参军的年近四十的经验丰富官员,他便不能轻举妄动,只能先处着。   柴孝和对罗成等军官们还是很客气的,大大称赞了之前大野泽剿匪的行动。   然后接下来,军府该怎么的,还是一切照旧。柴孝和每天看看账簿,查查府库,又观看下府兵训练,还找军官们谈话,又抽空到下面的各兵站一一前去巡视,甚至还亲自去了军屯和府兵们的田里查看。   等这一通忙完,转眼已经到了十月底了。   各地官府都忙着派差催粮,罗成都抽空回家一趟。他作为官吏,不用缴田租,但需要缴义仓粮,亩纳二升,另外上上户纳粮五石,罗成田多地广,这次纳的义仓粮也多。这些粮食,还必须自己运到县里交付粮仓,并且要经过检查,比如不够干,或者秕谷多等也要退还的,比较麻烦。   等他交完自己的,又帮着把老爹、小六他们的也交完,再回到军营时,接到两道命令。   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 第233章 东征令   “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一个?”   长史柴孝和给罗成倒了杯茶,然后问他。罗成瞧着这黑脸长史,心想能有什么好消息。“还是先听听好消息是什么吧!”   “看来罗司马跟我一样,都喜欢先听好消息。好消息就是你升官了,之前大野泽剿匪的功绩报上去,如今兵部已经论功,你的赏赐也下来了。”   罗成坐直了身子,看来那八百贯钱没白花,关系没白走。   “兵部提升你的散阶为建节尉,以表彰你剿匪平贼之大功。恭喜老弟,这可是散阶八尉中最高一尉了。”   罗成点了点头。   建节尉是正六品,不过也没什么可太值得高兴的,因为当今皇帝喜欢折腾官制,所以如今的阶官制度,是大业三年修改过后的。勋散合并,为一开府九大夫八尉,共十八级。不过这阶官其实就是无职事无实权的一个荣衔。   建节尉就相当于是个挺好听的名头而已。   “面不改色,老弟倒是好淡定。”柴孝和笑了笑,“建节尉这名头挺不错,不过真正的赏赐是兵部提升你为正七品,官职倒是没变,依然是府司马,不过品级则比上府司马。”   听到这个结果,罗成有些失望。不失望是不可能的,立了这么大功,搞半天,还花了八百贯打点,又请了张房杜三人帮忙,结果就是升了级别,没升官职。   职务没变,依然是长白鹰扬府司马,只是品级提升为正七,跟上府的司马是一样品级了,但这有什么用呢?   至于那个什么正六品的建节尉,更只是个好听的玩意而已。他罗成如今大概相当于从原来的少校团参谋长,提升为中校团参谋长,然后还给他颁了一个二等功之类的勋章样子,享受上校福利待遇。   有屁用啊。   他想要的是压过柴孝和,成为长白府的长官啊。   “坏消息呢?”   好消息都只是如此,罗成估计坏消息就更坏了。   “兵部调令,要从我们军府抽设六百人往涿郡集结,起程时间是年后,规定必须在六月底之前到达涿郡大营。”   柴孝和看着罗成,“兵部指明由你率领这六百人去涿郡,并要求是二百骑四百步。”   一边是升了品级,一边马上就调罗成出兵。   “如果是一般人,听到这消息肯定会说这是好消息,但据我这段时间对罗司马的了解来看,罗司马是个恋家之人,心里并不太愿意去征辽吧。”   罗成笑笑。   “军令如山,我如今是军官,一切以服从军令要主。”   不管愿不愿意,既然是兵部命令,这事就没有什么可更改的。   他估摸着,这里面可能有那荥阳郑家的原因在内。自那郑观音回去之后,罗成也是日夜提防,可转眼几个月过去,也没见到那边有什么实际动作,他还以为郑观音是受了辱但爱面子所以隐瞒了此事呢。   看来,这事还没完。   罗成现在的任务就是要把长白府六百府兵,在明年七月之前带到涿郡。   而柴孝和则负责带剩下的两百府兵,留守长白山。   “离出征没多久了,离到达期限也只有半年多点,现在就得开始准备好装备和粮食、驮马。”柴孝和提醒罗成,早做准备,不要误期。   至于这六百人挑谁去,柴孝和表示可以由罗成说了算。   召集众军官前来。   柴孝和再次公布上兵部的命令,先是宣布兵部奖赏,罗成提升为正六品阶,正七品职。他之下,齐彪李豹二校也各提为正六品阶,职不变。   八个旅帅,这次也各有升迁。   嗣业、存孝各补为校尉,授从七品绥德尉,罗嗣业授步兵校尉,罗存孝授越骑校尉。罗士信、赵贵、杜伏威、辅公祏各授副尉,从八品职,授正八品怀仁尉阶。   周德威、周新二人则分授兵曹参军和仓曹参军,正八品阶,从八品职。   王子明授录事参军事,从七品阶,正八品职。   另外郭孝恪、张亮、李君羡、王君廓、王铁汉五人,以往号称是罗成亲卫五大护法金刚,如今也各授九品队正之官职,阚棱、西门君仪、王雄诞,罗成的三义子,也以剿匪之功授九品队正之职。   柴孝和念升赏名单,念了半天。   很长的一串。   之前郡兵营转为府兵,有正式官职品阶的没几个,也就罗成和老四他们。而现在这一战过后,上面算是把长白府的这些官职实授了。   长史、司马、录事参军事、两个越骑校尉、两个步兵校尉、两个越骑副尉、两个步兵副尉,兵曹参军事、仓曹参军事,以及八个旅帅、八个副旅帅、十六个队正、十六个队副。   除了一个鹰扬郎将授而未到外,其余的全都补齐了。   官职授的很痛快,不过其余的赏赐就比较小气了,如罗成也不过赏绢三百匹而已,其它人更少。军官们每人还能授职田、官人永业田,可士兵们的赏赐也不过是几匹绢而已。   若不是之前罗成给府兵们分了许多奴隶钱帛,这趟剿匪还真是会亏本。   每人都得到了一张兵部颁发的官员告身,上面盖着兵部尚书之印。有了这张委任状,他们就全是真正切切的大隋卫府军官。   每个授了官职的人,都兴高彩烈。   千方百计想加入卫府当兵,为的不就是这一刻吗?   “大家先把你们的宝贝告身收起来,别把口水滴到上面去了,回家后好好供起来,另外回头记得交钱,每份告身交钱两贯,这个是不能少的。另外还要交官服钱,每人各按官职会有相应的四套官服,也要另交钱的,具体多少,回头王参军会告诉你们。”   老四是众人中最高兴的,摸着那张黄绫纸,像是摸个美娇娘一样。   “不就是几贯钱嘛,回头就给。”   “先静一下,听我说几句。大家封官授职,都很激动,我也高兴,这也是大家剿匪搏来的。兵部这次还有一道命令下来,年后我们长白府要出兵六百,到涿郡集结,准备东征。大家有自愿报名去的吗?”   话音一落,众人纷纷喊着愿去。   其中老四又是最积极的。 第234章 动员   “都愿去?”罗成问。   “干嘛不愿去,当了府兵不就是为了打仗立功嘛,立了功才有机会授官赏爵啊。”老四倒是把这一套整的很明白,他当兵就是为了当官发财。   “东征可是很凶险的,当年开皇十八年先帝派三十万大军东征,结果可是几乎全军尽没,却连高句丽蛮子的人都还没瞧见呢。”罗成提醒他们。   “那不过是因为遇暴雨毁路,断了粮道,后来又发了疫病,非战之败,不算。”   一众刚授职的军官们,个个士气高昂,恨不得现在就出兵,直接杀到高句丽去,然后破了平壤城,擒了高句丽王,也挣个公侯爵位才好。   府里八百府兵,也都是这个态度,居然没有一个怂的。   到唯有罗成,才是不愿意去东征的。   “既然都愿去,那便抽签吧,抽到谁去就谁去,没抽到的就留守。”   “大姐夫留守如何?”罗成问周德威。   大姐夫有些无奈的道,“我也想去辽东挣军功呢。”   罗成望向其余人,结果老四他们更是直摇头,谁都不愿意留守。至于齐彪和李豹二人,也更不愿意留下来,他们更想重回战场厮杀。   他暗暗思量了下,柴孝和负责留守,这里还有二百府兵,肯定还需要一两个校尉军官的。这毕竟是他的老家,他也怕走了之后,到时贼匪又来,可不能被抄了老巢。   士信他得带着,虽然现在开了窍,可毕竟年少,杜伏威和辅公祏两人也还太年轻,留下不放心。   至于他的五大金刚李君羡郭孝恪王铁汉五人,猛虽猛,可资历太浅,才是个队头,根本不足以提此重任。   老三老四坚决不肯留下。   于是最后罗成只能委屈下大姐夫周德威和四妹夫周新了。   “你们二人一个兵曹参军事一个仓曹参军事,不如就委屈一下,留守吧。家里这边,也能照应一下。”   周德威年纪大点,听罗成这么说,倒也就笑笑答应了,可周新是十分不情愿的,最后劝了他半天,才勉强同意。   而八百府兵,则通过抽签,最后抽出了六百幸运儿出征。   这六百人,便是按一团骑兵两团步兵的搭配。   不过按隋朝军制,这六百人等罗成带到了涿郡大营后,是要重新编制的。历史上杨广第一次征辽,便下诏集结天下军队,无论南北远近,都要汇合于涿郡,另集结数万人马于东莱为水师。   当时集结于涿郡的大军一百多万,后来左右两翼,左右两翼军又各分十二路,每路军马设大将、亚将一人,骑兵四十队,每队百人置一大纛。十队为团,团设偏将一人。步兵八十队,分为四团。   这个编制就是战时编制,已经不再是平时卫府兵的编制了。   一军一万二千人,四千骑兵加八千步兵,骑兵是一千人为一团,步兵则两千人一团。除战兵之外,还有大量辅兵,又有杨广亲自指挥的中军。   第一次征辽,集结于涿郡的大军一百多万,罗成带着这六百人去,那真是苍海一粟。   “出征的兵将都选好了,如今还有段时间准备,我们必须按兵部要求,准备好军械和粮食以及驮马。否则,到时会被责罚。”罗成与一众军官们开会,直接点出了一个当下迫切的任务。   府兵出征,是要自备军械的,还得准备粮食,另外还要备好马骡等。   做不到这些,那么到时就要受罚。   “我们刚弄了笔钱,这就算要买,也来不及了吧?”   长史柴孝和道,“买是来不及了,好在我们是新设军府,所以兵部对我们放宽了条件。出征的府兵,每人只需要准备好府兵七事,然后一伙备骡马六匹,并带军粮九斗便可。至于其余的装备,则向卫府交钱,发给凭证,然后到了涿郡,便可领取租借,战后还回便行。另外除行粮外的军粮,我们也可以先上交粮食到军府,然后拿着凭证,沿途路上找官府取用。”   府兵七事就是指衣服、被子、鞍辔、弓箭、刀矛等几样基本装备。   如果一般府兵出征,那是得备齐装备,可既然是新设军府,条件放宽,带上点衣被行粮然后一人一把横刀一杆长矛就行了,就算弓箭备不齐都没事。   先交钱,交了钱就行,等到了涿郡后那里自有朝廷准备的各种军械,那时再租借所需军械,打完仗再还回去,花点租金就行,这也算是兵部的一个折中方案了。   粮食也是,每个府兵路上必须得带九斗麦饭。当然,要到涿郡去集结,这一路可不近。九斗可能都不够,怎么办呢,先从自家交粮到军府里,领一个凭证,相当于粮本,上面会记录你交了多少粮。   然后你一路上行军去集结,只要路过郡县,便可以凭这粮本却找地方官府支取粮食,支多少记多少,只要不超出你存的粮食就行了。   这也是给府兵们大开方便之门。   当然,有些装备还是必须得置办的,比如说一火十个兵,你六匹马骡必须得备齐,没有马骡子也行,没骡子驴也行,但数量得够。   再一个,军府里还得给府兵们备好帐篷,这个不能少。   至于锅和饭盆这些也得备好。   然后其它的什么筐啊铲啊锯啊,什么牛筋索啊之类的各种东西,都可以到了集结地租用或购买。   租用肯定比自备的花费多些,还不一定那么趁手,但没有情况下,这也是唯一办法了。   “那就等到了涿郡再租吧!”   众人都觉得多花点钱,可比较省事一些。   于是乎,最后决定,二百骑兵人人备好马,步骑都配上基本的刀、矛,有弓的就带上弓箭,没有弓的就不管了。   最后罗成还让准备一面新的长白鹰扬府的旗帜,这旗帜不能少,另外各团、队,也必须准备好旗帜,还得是崭新的。   “都回家做好准备吧,让你们母亲和媳妇为你们缝好征衣,备好征粮。把马骡喂的壮实点,刀磨的锋利点。好好在家过完这个年,等年一过,我们便正式启程出发。”   “记得多带点钱在身上,如果能换成金银最好,在外面钱很重要,有时还能保命,切记。”罗成交待大家。 第235章 唐国公   荥阳。   历史上还有东虢、成皋、汜水、荥泽、武泰、河阴、广武等名。   所辖之地,在汜水虎牢关以东、嵩山以北、黄河以南。   在这片广阔的区域内,土地肥沃、物产丰饶、人杰地灵、山川秀美,既有荥阳关、虎牢关等险关要隘,又有广武山、鸿沟等名山沟川,历史悠久、文化灿烂。   历来就是兵家必争之地。   东有鸿沟连接淮河、泗水,北依邙山毗邻黄河,南临索河连嵩山,西过虎牢关接洛阳、长安,地势险要,交通便利。   尤其是在大业天子营建东都洛阳之后,荥阳更是成为东都的东大门。   荥阳治所成皋,即虎牢。   太守府。   荥阳太守李渊正在喝茶,他身边站在一个英俊男子,面如冠玉,书生意气却披坚执锐。身上一件明光铠甲,腰间一把环首横刀,手中还执一杆丈八马槊。   站在那里显得卓而不群,英俊潇洒。   二十出头的这个丰神年轻人,却是李渊的长子建成,刚刚行加冠成人之礼。   李渊放下茶杯,对长子道,“又到打猎?跟郑家子弟一起吗?你虽说跟郑家结亲,可也不要整天跟着他们一起玩闹。”   李建成只是笑笑。   “笑什么?”   “爹,我并不是跟他们一起胡闹,父亲让我与郑家小娘结亲之意,我心里很清楚。这荥阳郑氏之名,于我们李家有帮助。尤其父亲在荥阳为官,更需借助这些地头蛇的力量。”   “大郎,你跟郑家子弟也多有接触,觉得荥阳郑氏如何?”李渊问。   李建成笑而不语,他站在父亲身侧,虽然才刚成丁,可却自有一股气势,这不是纨绔子弟的那种倚仗父辈之势,而是身为八柱国家之后,身为唐国公府嫡长子经过这多么年来努力学习生成的气势。   许多人都说,五姓七家,名满天下。说这荥阳郑氏,是当今五姓之首,关东领袖。说他们联姻满天下,如何掌握学术,如何在关东拥有巨大名望。   这些寻常百姓自然是津津乐道,可作为大兴城最顶级的关陇贵族核心,唐国公府的嫡长子又并不怎么把这些放在眼里。   再怎么说,关东五姓七家其实也不及关陇豪门。对于执掌天下的关陇贵族们来说,他们虽然也需要拉拢关东士族,不过是需要借他们的那点旧名望家声给自己锦上添花罢了。   关陇贵族们打造了西魏、北周、隋三个王朝,他们是马上打天下,这天下,又还有谁能用这些虚名吓到他们呢。   五姓七家若真的那么牛逼,也便不会只是居于乡野,而由他们掌握庙堂了。   李渊拿起一封书信,摇了摇头。   感慨着道,“我们与郑家的联姻,最在意最乐意这亲事的是郑家,而非我们。别看这些所谓五姓七家,嘴上喊的好听,好像瞧不起我们关陇贵族,说我们暴发户,哈哈哈,就算他们五姓七家有几百年的门望,可再往前,那不也都是一样的普通出身?所谓不愿与关陇联姻,其实不过是喊的高调,以自抬身价罢了。你看看如今,真要有机会与我们这些门阀联姻,他们其实是巴不得的,就如你与郑娘子的亲事,其实也是郑家主动来求的。”   “当初你姑母嫁给太原王氏家长嫡子,同样是他们一心求娶。”   “五姓七家现在都普遍的以家族庶女卖婚了,你以为他们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   所谓卖婚,算是如今关东士族比较普遍的现象,自北齐被灭后,关东士族便处于被打压的地位,为了能够维持家族地位,他们便开始各处联姻,甚至不惜把那些旁支或庶女,嫁给那些出身普通的官吏,甚至是一些富商大贾,名码标价,让对方出巨额的陪门财。   所谓陪门财,便是自诩门第高,嫁女给低于自己门第的人家,便要人家补他们钱财,其实就是一种变相的卖女儿,世人都称之为卖婚。   虽然嫡系的子女不会卖婚,可既然都卖了,那这也不过是留最后一道摭羞布而已。   李家与郑家联姻,不过是锦上添花的事情,李家八柱国家,唐国公府,还是皇亲国戚,关陇贵族顶级门阀,联不联郑家,其实都不会有太大变化。但是对于郑家来说,能够联姻李家,这却是对他们家族地位巨大的提升和保障。   若不是他李渊来这荥阳做太守,他根本不会考虑儿子跟郑家联姻。   “当年东西对立,西魏东魏,北周北齐,多少关东的士族,被我们关陇人砍杀,只是如今大业天子继位,杨氏忌惮扶立三朝的关陇贵族们,这才在暗暗打压我们,又大力扶持当年的江南士族和关东士族。”   “天下统一才多少年啊,那些士族的老家伙们,老的老,死的死,好像还真就不记得我们关陇贵族是如何崛起的,他们也不记得我们是靠的骑射夺的天下,忘记我们当年砍杀他们时的心狠手辣了。”   “现在这些人,真以为跟我们结个亲联个姻,甚至送几个女子入宫做了嫔妃,就以为自己又恢复百年之前的荣光了。”   关陇贵族们主要是由武川镇军头们为主,兼合流了当时关陇的豪强士族,这才缔造了后来的几个王朝兴盛。但在几十年前,他们这些人,那是要被关东士族狠狠鄙视瞧不起的。   所以时到今日,这些士族总还觉得高人一等,总把关陇贵族们当做是暴发户,可实际上他们一边心里鄙夷着他们是暴发户,一面却又要跪舔想得到地位。   就是这么贱。   郑家愿意舔他李渊,他自然也乐意。可若有人想利用他们李家,拿他们当枪使,那就是太过高看他们自己了。   “大郎,过些天我就要回京了。”   “回京朝集吗?”   “不,天子诏令,召我回京任卫尉卿一职。”   卫尉卿,卫尉寺主官,大隋九寺五监三台之一的卫尉寺长官,正三品。负责掌握掌仪仗帷幕供应、武器库藏等事务,管天下武库装备。   虽职权不算重,但却是京官,还是常参官,能够时常随侍皇帝左右,直言上奏。   “世民的眼睛还没好,大海寺高僧医治的效果还不错,总不能现在带他回去?”   李渊道,“我回京,你留下,你留下来照顾好世民,等他眼睛好了,你再带他回京。” 第236章 拜堂成亲   长白山下。   章丘城郊,六百鹰扬府卫士穿着母亲亲手缝制的征袍,挎刀持枪,正与亲人们告别。   一骑疾驰而至。   马上却是个绿袍小娘子,跨下枣红骏马,额高九尺,全身通红如火。   小娘子在马上遥遥能看到那支即将要出征的队伍,她目光在众人中寻找,寻找那个身影。   向来喜欢戎装劲服的单彬彬,今天却穿着钿衣礼服而来。   身后,数十骑正奔驰而来。冲在最前面的,是阴沉着脸的单雄信。他后面,是一干兄弟,有徐世绩有翟让有黄君汉有程咬金还有秦琼。   因为小妹抛下一封信,五郎要出征,我要嫁给他,弄的他们措手不及。   饶是他们见到信后就立即追赶,可一路快马加鞭愣是没有拦下她来。   罗成远远看到那马上女子,便一眼认出这是她来,他撇下来送行的房玄龄杜如晦和张仪臣、周德威等一行人,一夹马腹迎过来。   他身后,王铁汉、郭孝恪五人便带着各自麾下一火轻骑紧随而上。   这五十轻骑,都是一年多前就开始跟随罗成的那些老兄弟,经过长白山剿匪与大野泽之战,如今都是十分骠悍。人人标配角弓横刀长矛,身披轻甲,都能马上开弓骑射,还可下马步战,除了长矛和横刀,每人还标配一把金瓜锤,负箭两袋六十支。   若说跟突厥狼骑相比,他们肯定稚嫩了,但若是对付普通的贼匪兵卒,这五十骑围上去,却也能够摧锋陷阵。   更何况,如今郭孝恪、王君廓、王铁汉、李君羡、张亮五人,因极为彪悍勇猛,还得了个小五虎之称。   跨下乌蹄白速度快,一下子就来到了单彬彬面前。   他一勒马,乌蹄白人立而起,瞬间停下。   身后,五十五骑皆一起勒马,在几丈外齐齐停住。   “不是说好过些天才走吗?”   单彬彬在马上问。   “原本是说过些天才走的,可上面突然来了军令,让我长白府即刻北上,军令如山,无法耽搁。”   “你说好要娶了我才出征的,我在家等你来迎亲,你却要走。”   “回来娶你。”罗成道。   单彬彬摇头,“不,我不要等,我要你现在就娶我。”   “可是我马上就要出发了。”   “我不管,我今天就要嫁给你。”单彬彬担心害怕,她记得当年他父亲就是去打仗,然后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了。   等了好多年,直到现在也是生死不知,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彬彬,别胡闹了,像什么样子。”   匆匆赶到的单雄信喝斥道。   一向畏兄如父的单彬彬这次却不管不顾,“五郎,我不要什么十里红妆,不要八抬大轿,也不要什么热闹隆重的婚礼,排场气派的仪式。我知道军令如山,你耽误不得,那就让这天地为证,我们就在这里结为夫妻,可好?”   单雄信却的红胡子都翘起来了,这婚礼岂能儿戏,本来已经说好了亲迎之期,就算罗成要出兵耽误,也可以再改期,哪有这般草率的。   罗成跳下马,走到单彬彬马前,“那好,我今天娶你过门。”   说完,他一把将单彬彬抱下马。   这边的事情早惊动了许多人。   老四把老爹大哥他们喊了过来,罗父罗母听说今天要在这里拜堂成亲,都不由的惊愣。可最后还是道,“既然这孩子想现在成亲,那就现在吧。”   本来是出征送行,结果突然就成了罗成的婚礼。   没有吹鼓手,便由军中的号角代替,没有彩灯花布,便由军旗替代。   一张简单的桌子摆好,罗父罗母请到上坐。   罗成也没有换上红袍礼帽,便就身着明光铠甲,背了条红绸带。   “夫妻交拜!”张仪臣高喊。   于是罗成与单彬彬夫妻对拜,行交拜礼。   张仪臣笑呵呵的充当着司仪,出征的将士们和他们的家人,便都是算是贺喜宾客。   “新妇拜姑舅!”   单彬彬下跪,向姑舅奉茶。   隋人成亲,一般是黄昏时成亲,入门后并不用拜堂,而是直接送入洞房。要等第二天新娘子才会拜堂,不过不是拜天地高堂,而是直接拜姑舅。   隋人称公婆,也称姑舅。   夫妻交拜,然后拜姑舅,并不需要拜天地,本来交拜礼是要在一间青幔帐里举行,然后当天洞房就在院里的青帐中过夜,然后第二天早上拜姑舅。   现在一切从简。   直接先夫妻交拜,然后拜姑舅。   二老接过新妇的茶,喝完,便算仪式完成了。   老四在那里起哄喊着,“这都拜完了,是不是要洞房了?”   小六便呵呵的跟着道,“送入洞房。”   大家一起笑。   单雄信在一边笑脸给老爹陪不是,说自家妹子不懂礼数,单家失礼,让大家看笑话了云云。   “她也是一片真性情,率真,不算失礼。”   张仪臣也笑着对罗成道,“要不干脆等一晚再走,今晚洞房,明早再走,也不耽误这一时半会的。”   房杜二人也都是点头,总不能这婚礼举行了,连个洞房都不入吧。   罗成看向单彬彬,她大眼睛望着他,眼里充满着期待。   他发现自己越来越喜欢这个姑娘了,率真,不做作。虽然这时的人看起来太过任性,不够大家闺秀,可罗成就喜欢这样的。真诚的女孩子多好,这样的姑娘在后世可是比较难遇到的,大家早习惯了戴着面具生活,笑脸多,真心难。   一开始,罗成还只是觉得这姑娘挺单纯。   后来慢慢的喜欢她,如喜欢小妹一样喜欢。   但是后来,他喜欢她对自己的热烈奔放,到现在,已经是真正的喜欢了。人心都是肉长的,有人真心对你,只要不是她太讨你厌,只要开始有些好感,最后总能把心捂热的。   “明早再走。”   单彬彬伸手扯住罗成的袖子,眼里全是期盼。   “好!”   罗成只回答了一个字,这么好的姑娘,怎么能够辜负呢。别说明早再走并不耽误什么,就算耽误,他也要耽误这一晚。   他伸手抓起她的手,握在手心。   “真想跟你一起去辽东!” 第237章 怀才不遇   一夜过后。   分手的时刻还是到来。   罗成不忍心她不舍难过,便没有叫醒她,只是轻轻的把她的脑袋从自己已经发麻的手臂上轻轻移开,替她掖好被角,然后悄悄起床了。   这丫头昨晚一夜没睡,一刻钟前还坚持着不睡,说要送自己走。结果这会终于还是没撑住,睡着了。   起身,抱着衣服来到外面。   在外值夜的义子阚棱立马就站了起来。   罗成示意他不要说话,“不要吵醒她。”   站在外面穿好衣服,罗成又回头看了眼安静的卧室,他对站在旁边的王慧娘道,“你在这里守着你义母,等她醒了,就说我已经走了,不用再来送我。”   有些心不在焉的随便洗漱过后,罗成出门。   结果走过几条街巷,却猛然发现,在街口立着一个身影。她气喘吁吁,甚至头发都没有怎么梳好,不禁哑然,不是彬彬那丫头又是谁呢。   罗成看她这样子,肯定是抄了近道赶过来的。   他笑笑,走上前。   “怎么就醒了。”   “说好了我送你的。”   “看你睡的正香,没舍得叫你,想让你多睡会的。”   丫头抬着脸,“带上我一起吧,就算天涯海角我也想跟着你。”   “可我是出征打仗,军中不能带女人。”   “上次大野泽剿匪,我不也跟着你,我还和以前一样,做你的传令兵。”   “这次不一样,是去涿郡,去辽东,到时兵马无数,军规严格。要是被发现你在军中,说不得要砍掉你脑袋,我可舍不得。”   哄了半天,罗成最后又送单彬彬回去,亲自看着她脱去外衣躺到床上,还替她盖好被子才走。   出了城,军营门口。   罗成看到了大舅哥单雄信,还有结义兄弟徐世绩等,连还在守孝中的表哥叔宝这次也来送行了。   “我之前还一直想把你介绍给来大将军,说让你来我东莱军营,谁成想,如今你都已经成为七品军府司马,而且带着六百府兵要上辽东前线了,我却只能呆在家里。”秦琼有些遗憾的道。   母亲去世,他要在家守孝二十七个月。   程咬金倒是无所谓的道,“我倒不愿意去打那劳什子仗,还是呆在家逍遥快活。”   一边的徐世绩则笑了几声,“你倒是想的好,可你以为缩在乡团里就真不用去辽东了吗?我看这次东征,搞不好谁都逃不过。七弟只不过是第一批而已,我们早晚也要去的。”   翟让道,“徐六弟说的没错,这次东征规模空前强大,诸卫府不论南北,几乎是倾巢而出了。就算是各地的郡兵乡团,肯定也要承担些押运粮草军械的任务的。”   程咬金撇嘴。   “这仗也没有这么打的,调动上百万大军?这是打仗还是炫耀?”   “我朝出兵,向来兵强马壮。”黄君汉笑着说了句,当年平南陈,可是发兵五十二万,倾国之力南下。   后来北讨突厥,也是每次都出兵二三十万。开皇十八年的征辽,不也发兵三十万。   不过他说话的语气,其实跟程咬金他们是一样的,都觉得皇帝这东征过于荒谬,他们倒不是反对东征,可是却觉得根本没有必要动用这么多兵力。   当年征南陈,发兵五十二万,那都是长江千里战线诸路兵马,而且毕竟是在中原打仗,补给等都方便,就算打入南陈,更是能够获得补给。   而征辽?   一百万大军只能挤在辽西那个小地方,一条极漫长的补给线,虽然皇帝意图很明显,是要凭百万大军,一路催枯拉朽的攻入平壤,直接灭亡高句丽。   可他们却不以为会这么容易。   罗成对于这次东征,自然也是很悲观的,毕竟历史早已证明了这次的失败。但他的地位,又能如何呢?   除非他想做那了头的鸟,否则他现在是不敢舍了身家来造反的,时机未到啊。   上次大野泽一战后,罗成凭功升了七品司马。   而单雄信等协剿的诸人,结果却完全相反,他们不但没授官升职,反而都退出了郡兵系统,如今全各自拉着一支乡团。   对于其中的缘由,其实也很简单,徐程单诸家,都是一郡豪强,但又都是北齐贵族高官之后,对于这些人,朝廷还是比较忌惮的。兼之,上次剿匪之后,他们并没有如罗成一样花钱打点,疏通关系。   于是乎,就有了这结果。   这些人也干脆,直接就从郡兵中退出来了,他们反正家财雄厚,在地方上还是有些影响力的。花点钱财,便弄到了乡团校尉的头衔,然后自己出钱出人,自己拉了支队伍起来。   地方县上,却也很愿意看到这些本地豪强们能够自己出钱弄乡团,省了县里很多钱财,有需要的时候还能用上。   “你们还真打算以后就呆乡下自己玩啊?”   罗成笑问。   “老子算是看透了,如今当道的都是些什么人,他们是根本不愿意看到我等出头的。”老程不岔道。   秦琼倒觉得事情未必如此,“其实我觉得你们可能有些误会。”   “误会个鸟,事情就是如此,二哥,你莫以为你在来护儿帐下能授个旅帅,就真以为得了重用了,那不过是你现在官低位卑,等你想再往上升,到时就会发现,处处限制打压了。说白了,咱们都是当年北齐这边的,当权的都是关陇那边的。我们在他们眼里,甚至都还比不得罗七弟,毕竟他虽也是山东的,可过去几代都只是寻常百姓。”   秦琼只能笑笑,虽有一定偏见,可却也有一定理由。   “可惜你去的是涿郡,若是去东莱郡,我还可以给来大帅写封信,推荐一下你。不过我回头可以给来帅写封信,他在涿郡那边肯定也有不少关系,到时看能不能安排照顾一下。”   “多谢二哥了。”罗成也没有客套,他知道到了涿郡,上百万的大军中,他这个七品司马,其实就是个小卒子。若没人照顾,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做了炮灰。   “哥,帮我照顾彬彬。”罗成最后委托单雄信。   “我不在家的时候,也请大家帮忙照看一下章丘这边。”   “放心吧,一定替你看好家。”众人纷纷道。 第三卷 战辽东 第238章 兵过黄河   “君不见,汉终军,弱冠系虏请长缨。”   “君不见,班定远,绝域轻骑催战云!”   ……   六百壮士齐唱军歌起程,这首从军歌是长白府的军歌,也是罗成所写,共十四句。其实原作是后世的一首抗战军歌,罗成很喜欢这首歌,便拿来做了长白府的军歌。   六百健儿齐声高唱,气势雄浑。   城楼上。   张仪臣、房玄龄、杜如晦三人站在那里目送着这支军伍远行。   三人站在那里,听着这雄浑的军歌,不由作主的甚至手指轻轻在城墙上打起了拍子。   “都说罗成只是个武夫,可你们听这歌,让我辈都汗颜啊。”   房玄龄点头,“你们听听这句,男儿应是重危行,岂让儒冠误此生?这罗五郎却是瞧不起我们这些儒冠了,哈哈哈。”   杜如晦道,“这句倒不是瞧不起我等书生之意,此处应是激将之语。”   三人都不由的叹声。   “但愿罗成能够凯旋,只是我可能要等不到这天了。”张仪臣拍了拍栏杆,“马上要走了,可还真舍不得这章丘城呢。”   “使君是高升,这是喜事。”   章丘这两年可谓是大事不断,几次都捅到了朝堂上去了,不过虽然惹的事多,但每次处理的都不错。尤其是房玄龄和杜如晦到任后,这个小地方就更发引得朝堂大佬们关注了。   作为在章丘任职满三年的张仪臣,最终上面的评语是虽有小过,但功比过高,算是瑕不掩瑜,因此直接给他升官了。   张仪臣家族也打点了下,于是这次升任司隶台的正六品司隶刺史之职。   大隋有十四个司隶刺史,不过这个刺史跟文帝时的州刺史不同。文帝时全国实行州县二级制,刺史是州的长官,但如今实行的是郡县二级制,已经废除了州一级。   不过大业天子朝却有十四个司隶刺史,这十四个刺史,实际上是隶属于司隶台的官员,六品官职。   大隋有五省六部,九寺五监,还有十二卫四府,另外还有个三台。   这三台就是御史台、司隶台和谒者台。   杨广继位之初,便罢御史直入禁中之制,于是御史台就成为相对独立的中央专职监察机构,御史也从天子监察官转为国家监察官。   御史们职掌纠察弹劾。   而杨广又设立了谒者台和司隶台,作为巡察机构。   其中谒者台的职掌就是奉诏出使,慰抚劳问,并持节察按,遇有冤狱则受而奏之,长官为谒者大夫。   司隶台职掌则是巡察京畿内外,长官为司隶大夫,副职为司隶从事,司隶台置司隶刺史十四员,负责分部巡察、监察京畿、东都及郡县官吏。   其实这个司隶刺史,其实就是杨广把汉魏以来的分巡地方的巡查官司隶大夫和刺史分二为一,设司隶刺史,职责便是激浊扬清,有权罢免贪黩的郡守,上报有功的地方官,加以旌勉。   不过虽然十四个司隶刺史分道巡察,比如有专门负责河南道的司隶刺史,但刺史每年定期巡逻地方,并没有固定的治所。   这其实是相当于中央巡查组。   房玄龄的父亲房彦谦以前便做过司隶刺史,这是一个品级虽不算高,但绝对权重,且清贵之官。   从七品县令,直升为六品司隶刺史,这可绝对是高升。   “以后张刺史分巡河南,我们可还要多仰仗你啊。”杜如晦笑着道。   张仪臣高升司隶刺史,所分巡的正是河南一道。而他一走,空出来的县令之位,却是由县尉杜如晦接任,至于县丞房玄龄,这次也调入齐郡,任七品齐郡主簿。   三人目送着远去的罗成,都清楚,章丘这块地方,过去这两年,若不是有罗成搅动这池子水,还真不会有如今这般大好政绩,可以说三人升官,都算是傍了罗成一些功劳了。   罗成骑着马一路狂奔,远远的将章丘城甩在身后,他知道大家还在目送他,他怕这牵挂,于是干脆奔走一点。   队伍北上,往黄河渡口而行。   他们这次北上的线路,是直接往北行,而不是沿济水先往西行,到达运河后再北上。运河坐船虽有便利,可如今是冬季,黄河结冰,往北的运河更是结冰,船不能行。况且他们还带了许多骡马物资,便干脆直接过河北上。   此时新年刚过,离兵部限定到达的日期还有好几个月,虽然到达日期从之前的七月前,改到了四月前,可依然还有近三个月时间可以赶路,倒不是很急。   罗成的队伍很庞大,六百府兵,另带了大约三百匹坐骑战马,此外还有四百匹马骡。二百骑兵每人一匹战马,不论步骑每火十人还备了六匹驮马或骡子,而队头以上军官都有坐骑,罗成的直属队,也都是轻骑。   这么多人马,还带着三十辆大车。   可谓是浩浩荡荡,幸好是大隋境内行军,大家只须携带少量的粮草,其余的可在沿途的官府取用粮草。   第一天,走了四十里路,罗成便干脆下令安营休息。   第二天,多走了二十里路,走了六十里。   每走个十里路,罗成便要让队伍停一下整顿,走二十里便要休息小半个时辰。每天下午还很早,便开始停止行军,准备安营。   虽然是境内行军,但兵部却也有要求,是禁止他们入城的。一路上,他们只能在野外扎营,哪怕沿途都是城镇村庄,也不得入城入村,只能野外扎营,还不能毁坏了庄稼之类的。   好在这是冬季,虽然野外有点冷,但扎营的地方较多。   几天下来,大家倒是迅速习惯了这种行军节奏。   早上天不亮,听着牛角号起床,洗漱吃饭喂马,然后把东西装车装马起程,到了半晌,就开始择地方安营,做饭休息。   如果旁边有村镇城池,还会派人入城采购肉蔬,遇大城则还要入城领取粮草。   出来的时候,每个士兵都带了九斗粮食,不过走了多天,却一点没动用,每过一城都就近取粮补充。   而且大家吃的都还不错,伙食挺好,新鲜的蔬菜没断过,还经常能吃点鱼啊肉之类的,就算有时采买不便,可也有军府里带来的腊肉香肠这些,蒸饭的时候里面放点,又咸又香。   用了四天时间,罗成一行才到达黄河边上,租用了许多船只,花了整整一天时间,才渡过黄河。   过了黄河,便进入了河北地界。   北岸,渡口边有座关城,鹿角关。   鹿角关镇将看着罗成这支卫府兵装备齐全,精神抖擞的样子,不由的点头,“这些兵看样子很精悍的样子,或许我们可以找他们帮忙。” 第239章 阿舅贼   河北,平原郡,鹿角关。   秦统一天下,设立诸郡。汉高祖建汉后,从齐郡分置平原郡,晋朝改为平原国。宋魏复名平原郡,隋初,废郡并州,废平原郡置德州,大业三年,大业天子又复名平原郡。   平原郡多数时候都是隶属于黄河南岸的齐郡,只是后来才分割出来另置平原郡。从地理形势上来说,虽然一河分割两岸,但是河北岸的平原郡却是一马平川,没有齐郡的泰山为依托,其实战略上没有地利可依。   鹿角关,也不过是扼守黄河渡口北岸的一个镇堡。   刘镇将亲自率着属下军官们出关来迎。   双方述明身份,刘镇将听说这支兵马居然是去年才新增置的军府,都惊讶万分,不过听说统兵之人是罗成后,又松了口气。   “原来是齐郡白虎罗成,久闻大名啊。”   老四在边上呵呵道,“那刘镇将可听过我齐郡猛虎罗存孝之名?”   “听过,当然听过,齐郡章丘罗家四虎嘛,这个如今已经响遍黄河两岸了。”   刘镇将也是个挺有意思的人,看着也起码五十年纪了,胡子都花白了,不过一张脸却红通通的,总感觉来之前喝了二两酒。这人说话总是笑眯眯的,不过罗成却知道这位肯定有事相求。   否则,一个正六品的镇将,没理由跑来迎接他这个正七品的府司马。   隋沿北朝以来旧制,在军事要地设置镇戍,各分上中下三等,分别置镇将、镇副、戍主、戍副,统率士兵守御镇关戍堡。   关于镇戍的兵力,比军府要少一些,上镇一千,中镇八百,下镇五百兵。而上戍三百、中戍八十、下戍五十。   上镇将军更是高达从四品,比如大业二年十月,置洛口仓于巩县东南原上,筑仓城,周回二十余里,穿三千窖,窖容八千石以还,置监官并镇兵千人。   此镇兵千人,便是上镇,镇将就是从四品。   鹿角关驻守平原郡南面,把守黄河渡口,驻镇兵五百,虽是下镇,可镇将依然是正六品职。   镇戍制度是北魏时传下来的,在以前,镇将地位极高,北镇前期镇将都是都督诸州兼带刺史,后期大镇悉废,镇将不再兼刺史,但也带郡守之职。   等北魏分为东西魏后,镇将地位再次下降,转而变成郡守兼镇将。   再到北周北齐之时,便多是镇将兼任县令,再到后来,则成了县令兼镇将。   到了隋朝,虽然县令不再兼镇将,但镇将的品级也是不断降低,如今镇将虽然依然镇守关津要隘,可品级已经不高,一个下镇将才六品而已。   可不管怎么说,正六品镇将,也没理由巴结邻郡一个路过的从七品府司马的道理。   刘镇将在鹿角关城里设下了宴席,请罗成他们赴宴。   虽然不清楚他为何这么热情,可既然人家来讲,罗成也不好拒绝,反正这里是平原郡,又不是辽西郡,不用担心太多其它意外。   酒宴菜式丰盛,刘镇将很殷情。   不停的劝酒,还叫来了几个歌伎做陪。   直到酒过三巡之后,刘镇将才开始跟罗成诉苦。   原来镇戍的地位在本朝不断降低,他这鹿角关虽说有五百镇兵,可兵都是由地方上派来的,轮流戍卫,朝廷又拔了些田地给镇兵们屯田耕种,以补充军粮。本来是好事,可是近年来,地方上派来的兵多是些刑徒罪犯。   罪犯嘛,自然是不好管束的,再加上又得屯田,便没什么精力训练。   这么一年年下来,鹿角关的镇兵是战力越来越低下,甚至出现了兵员不足的情况,他也屡屡上报兵部,可迟迟得不到解决。   而不久前,兵部却还下令从鹿角关调走了三百兵马去涿郡集结,使得鹿角关只余二百兵。这么点人,屯田都不够了。   “我在河北,亦听闻齐郡罗家四虎威名,剿匪平贼,无往而不利。不瞒罗老弟啊,我这鹿角关啊,别看着小,可要管的地方却多。往这北面去,便是平原郡与渤海郡交界之处,那两郡交界之处,有一个几百里大的巨大盐泽,称为豆子卤坑。那里是负海带河,地形深阻,高齐以来,群盗便多藏匿于此。”   豆子岗,这个罗成倒是听闻过,河北有两个地方是藏匪聚盗之地,一个就是这个豆子岗,另一个便是高鸡泊,两个地方,一个是大湖泊,一个是大盐泽,都是那种很容易聚贼藏匪的地方,就跟河南的大野泽、长白山一样。   “这豆子坑以往就多贼匪,可总算还是小打小闹的小伙贼匪,但近来,东征在即,朝廷征兵派役,于是便有许多无赖逃亡,聚匿于中。偏偏本郡有个豪强,名叫刘霸道,此人家就在豆子坑旁,累世仕宦,家财巨万。刘霸道又喜游侠,好结交朋友,家中食客常数百人。”   说到这个刘霸道,刘镇将头疼万分。   因为说起来,这个刘霸道其实还是他的亲戚,只是关系较远。可正因为有亲,这刘霸道一出事,他便想着要急忙甩清关系。   刘霸道这人有钱,好结交黑白两道朋友,以前刘镇将跟他关系不错。可前不久,这大量人逃避课役藏入豆子岗,甚至还加入贼匪中劫掠地方。而刘霸道故意包庇隐匿,平原郡里追查下来,查到了证据,便要拿他,这人干脆就也逃入豆子岗去了。   因为他以往的名头,因此他一入岗,各股贼匪那是纷纷前往依附,短短时间,据说已经号称拥众过万了。   “这刘霸道还打出了旗号,自号阿舅贼!”   别人当匪做贼,都是自称什么总管啊甚至什么公啊王,这刘霸道倒好,名字倒是取的响亮,可做了贼匪,却偏偏要自号阿舅贼。   难不成那么喜欢当别人舅舅?   “老哥知道罗兄弟的威名,剿匪最是擅长拿手,所以今日有个不情之请,想请罗兄弟帮个忙,带弟兄们出点力,帮老哥剿灭这阿舅贼!”   刘镇将也是很无奈,豆子岗就在他边上,那里也算是他镇戍的防区一部份,现在不只是上面要他剿匪,而是豆子岗这膨胀起来的贼匪已经严重威胁到他这个只剩下百余人守卫的鹿角关了。   有消息传说,刘霸道准备破了他的鹿角关,好夺取关中镇兵武器。   他现要也只是想要自救而已,一旦镇关被贼匪攻破,那他这个镇将就真的做到头了,到时连头都保不住。   走投无路之下,看到罗成这六百雄赳赳气昂昂的齐郡府兵,他就跟溺水之人看到了稻草一样。   “还请罗兄弟一定要帮老哥哥这一把吧。”   说完,刘镇将一挥手,马上有一名军官端上来一盘金子,大约得有百两左右,价值八百贯铜钱。   “这个是谢礼,给罗兄弟的。另外剿匪所耗费钱粮,都由我们鹿角关来出。每擒获或斩杀一贼,我拿钱粮来换。”刘镇将咬着牙道。 第240章 盐贼   宴席上罗成没有直接应下此事,但也表示会考虑考虑,要与校尉们商议一下。   回到军营,营里弟兄们也正在吃肉喝酒,都是鹿角关送来的。   老四已经喝的有些脸红,得意洋洋的道,“想不到我们罗家四虎的名头,都已经传到黄河的北岸来了。”   罗成摇了摇头道,“那不过是些奉承话,你也还真当回事呢?”   老四可不管这些,他就跟个无赖似的,“罗家四虎的名头可不是我说的,那是人家自己提起来的,名震黄河两岸就是事实嘛。”   老三头脑很清醒,刚才宴席上他虽然也举了几次杯,可每次不过嘴唇沾杯而已。“这刘镇将如此礼下,说明这伙阿舅贼很厉害。咱们不过是路过这里,其实根本不必节外生枝。”   老四却看上了那些好处,“好处不少呢,一出手就是百两黄金,这个刘镇将还是很大方的。若是咱们帮他剿匪,剿匪破贼所得缴获都归我们,他还另给我们钱粮,这买卖我觉得可以做。咱们剿匪平贼那都是行家了,这不过是顺路的事情而已。挣他一笔外块,不挺好嘛,这到涿郡去,路途遥远的,路上花销不小呢,到了那边,肯定也不少用钱之处。”   嗣业哼了一声。   老四却还红着脸梗着脖子道,“白捡的好处凭啥不要?咱们之前还路远迢迢跑大野泽去剿匪呢,如今这豆子坑的贼匪刚好挡在咱们去路上,不顺手做他一票,太可惜了。哪有送到嘴的肥肉,还不吃的道理。小五,咱们干他。”   罗成没马上应声。   回到营地帐中,他把旅帅以上军官都召来商议。   如杜伏威、辅公祏这等年轻人,那是一听有匪可剿,就全都跟打了鸡血一样,嗷嗷叫器着要干一票。   赵贵和贾润蒲等人也都说可以干。   “齐校尉,李校尉,你们觉得呢?”罗成问齐胖子他们。虽然现在嗣业和存孝也是校尉了,可两人比较资格老,经验丰富。   胖子坐在那里,跟尊弥勒佛一样,他抚摸着自己的大肚子,“论理说,只是剿几个贼匪,倒是顺手的事情,这鹿角关的刘镇将也是个豪爽大方的人,帮他这个忙呢倒也没什么。反正,咱们时间还足够,跟存孝兄弟说的一样,干他一票外块也无妨。”   李如珪则向来话比较少,他点了点头,算是附和了齐胖的话。   “话虽如此,可咱们这些是奉兵部之令北上,点了六百弟兄,若是到时折损了一个两个,到时可就不够数了。”   老三叫嚣道,“打几个贼匪,怎的还会折损兄弟?你也太过担心了,就算真万一伤到几个兄弟,这离章丘不也很近嘛,马上从家里再补几个过来不就得了。”   众人都觉得平豆子坑的阿舅贼不过是顺手的事情,不过罗成却没这么轻狂。不过是剿了长白山和大野泽两处的贼匪而已,哪来的资本狂的没边。   “所谓知已知彼,百战不殆。赵旅帅,你把斥候旅轻骑撒出去,我要知道阿舅贼和刘霸道的详细情报,越详细越好,最好是能知道他的老巢在哪,手底下有多少号人。”   赵贵点头,“交给我们吧,我不但把这些给你查出来,我还要把刘霸道有几个小妾,小妾是胖是瘦都给你查出来。”   “你要是能查出来他每天睡哪个女人房里,才算你们本事。”罗成笑骂着道。   当天,赵贵就带着手下兄弟出去了。   刘镇将特意派了些手下充当向导。   他又送来许多米面肉蔬,有些着急的询问罗成多久能出兵。罗成却只是笑笑,说暂时还没决定,大家意见还没统一,还得再商量商量,又说暂时还会在这里停留几天,不管是接还是不接这活,到时肯定会告诉刘镇将一声的。   面对这般的罗成,刘镇将也有些无奈了。   等了三天。   赵贵带了十几骑回来了,他一回来便让人煮羊肉汤饼,煮好后,他们一人吃了两大碗。   “在里面转了几天,火都没生过,天天吃点冷饼,胃都冰的了。”赵贵吃饱,心满意足的抹着嘴巴。   “情况如何?”   “有些让人意外,这刘霸道人马确实不少,说拥众万人是吹牛,不过在豆子坑里,起码聚了三千人马以上,其中有大约八百人是健壮贼匪,皆有马,个个配刀,点子挺硬。”   听说有八百可战的贼匪,罗成就知道这伙人不简单了,而且这八百居然都有马,武器齐备,就更不简单了。   经验告诉他,要啃下这伙人,不可能没有伤亡。   “不过,这伙贼匪很肥,这些家伙最近没处劫掠附近几县,堆积了不少钱粮,甚至抢了不少女人。要是打下来,这笔买卖绝对发。”赵贵念念不忘。   罗成却考虑的是风险。   作为主将,便要考虑好方方面面。   “豆子坑地形如何?”   “就是个大盐泽,那刘霸道家以前就是煮盐贩卖的豪强,因此对那边极为熟悉,他现在聚众数千,更是完全把豆子岗的制盐买卖独吞了,所以这家伙那是日进斗金啊,有钱的很,打他绝对没错。”   豆子岗比大野泽还广阔,这里地形更复杂,就是一片巨大的盐泽,南临黄河,东依大海,距离大运河又不远,还处于平原、渤海、河间三郡之间的交汇地带,可以说是个联接三郡,又三郡都不好管的金三角。   不管哪郡来剿,他们都可以躲往另两边,官军不好跨郡围剿,尤其是豆子岗地方实在太大,而那盐泽地形又极复杂,外来人有时连路都难找。   按赵贵所说,刘霸道以前就是个在盐泽里制盐贩卖的本地豪强,如果因通贼被官府通辑后,他干脆就躲进豆子岗里,把里面以前大大小小的制盐坊全给控制了,现在是豆子岗制盐垄断,说人家是贼,其实人家是在制盐卖盐赚大钱。   “制盐贩卖啊,看来这个刘霸道还真的是很有钱了!”罗成听了之后,也不由的有几分心动了,垄断了一片几百里的大盐泽制盐贩盐,这买卖和收益岂会差了? 第241章 郑观音的恶梦   正月十五,上元佳节。   东都洛阳城里的花灯很美丽,不过郑观音的心情却一直好不起来。   唐国公世子建成来约她逛街看灯,本来名门千金是不能做这种失礼的事情的。不过她一直是个耐不住寂寞的人,虽然上次去齐郡发生了那样的事情,可好在没有人敢对外透露半点,家里倒也不知道有这样的意外发生。   换了身公子装束,悄悄的与两个庶兄溜出府,在外面汇合了翩翩帅气的李建成,在洛阳城里逛了一大圈,可结果却提不起什么兴致来。本以为,出来逛一逛,能化解最近的愁闷,结果发现根本于事无补。   那个无耻的家伙,现在已经成了她的恶梦,只要一闭眼睛,总能浮现他那可恶的面容。甚至在梦里,他一遍遍的捏自己的下巴,那恶心的舌头也一遍遍的塞进她嘴里,多少次午夜,她都是恶梦惊醒,然后呕吐不止。   才短短几个月,她已经销瘦了许多。   逛了半天,她便找了个理由回家了。   坐在自己的房间里,逗弄着那只雪白的肥猫,郑观音忍不住的又诅咒起那个万恶的家伙来。拿出那个草人,她往上面又插上了一根针。   现在她每天早中晚都要往草人上扎针,扎完之后还要把针插到上面,如今上面已经密密麻麻的布满了许多针,那草人都已经看不清本来面目了。   庶兄送了漂亮的花灯过来,“这是建成公子送来的,挺漂亮的。”   郑观音瞥了眼,就没什么兴趣了。   “那李建成外表虽长的好,可无趣的紧,说话做事倒跟个老头似的。”郑观音道,对这个未婚夫,她觉得不论家世还是才学又或长相,样样都挺出色的,可就是这性子不合她意。太老成了,才二十一岁,却跟他祖父一样一板一眼。   庶兄笑着道,“确实是有些,说实在的李大郎还不如那个瞎眼的李二郎性子好。”   另一个庶兄道,“可惜那个李二郎才十三岁,又是个瞎子,还是嫡次子,否则妹妹应当许给他才合适。”   郑观音便想起那个只见过几面,每次跟在李建成后面跟个跟屁虫似的李二来,那孩子倒是挺活泼的,而且喜欢下棋和弹琵琶,说话也风趣,可惜眼睛得了病,不能见光,总要蒙块布,在屋里还好点,可也跟个瞎子差不多。   “那个无耻之徒现在应当离开章丘了吧?”郑观音咬牙切齿的问。   “嗯,一直派人盯着呢,刚传话回来,说是已经带人过了黄河了,按那速度,估计三四月的时候能到涿郡。”他笑着道,“妹妹也别老记着那小贼,这东征可是凶险的很,高句丽蛮子向来凶恶,立国都七百年了,岂是那么好征讨的,那边穷山恶水又偏僻险恶,还寒冷。据说高句丽人的城池,那都是建在高高的山上,辽东那里遍布山城,这就算是发兵百万,要攻过去,一路还不知道得拿多少人命去填呢,那小贼不过是小小的七品司马,到时随便安排一下,就能让他死无葬身之地,让他从此在辽东做孤魂野鬼,永不得回来。”   “哼,死了还便宜他了。”郑观音道。   “就要把他抓起来,挖了他眼睛,割了他舌头,然后砍了他四肢,扔进茅厕里面,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才好。”本来她也不是那种心地恶毒之人,可被那人非礼之后,她每天每夜都生活在恶梦之中。   她时刻担心着这事情传出去,虽然身边人已经被下了封口令。   可谁又能保证那小贼不说出去,谁能保证他家里人不说出去,那天那么多人看到,还有房玄龄杜如晦等也都知晓的,但凡有一人透露一点点内容出去。   那她这个五姓女的名声也就完全扫地了,说不得那个死板的唐国公世子李建成也要来退婚的。   甚至可能他父亲都要打死她以全家族名声。   ……   黄河北岸,平原郡,豆子岗。   罗成打了个喷嚏,今天已经连续打了好多个喷嚏了。   “哥,肯定是五嫂在挂念着你。”小六在旁边道。   罗成擦了擦鼻子,“肯定是的,我也有点想念她了。”   一骑奔驰而来。   “司马,前面不远处有个煮盐的作坊,那里有徐霸道的一伙手下在,大约有五十贼匪左右,另外有大约三百左右的流民盐工。”赵贵上前禀报。   “嗯。按计划,让刘镇将手下的王旅帅带人先上。”   “要我说,咱们直接冲进去砍人,拿后抄盐走人就是了,何必这么麻烦。”赵贵道。   “那样固然是痛快,可就算以多击少,也少不得会有些损伤的。让刘镇将的人先上,可以吸引贼人注意,咱们从后面包抄的话,就能减少无谓的损伤。若是贼人狂妄,敢追出来,那咱们更是省了许多手脚,直接围歼就好。”   赵贵说罗成太抠抠索索了,罗成却在想着如何最大限度的避免伤亡。   “大家记住了,咱们是为何而来为何而战的,这是赚外块的活路,因此没必要跟贼人拼命,我也不要求全歼什么的,只希望损伤最小。”罗成再次交待。   刘镇将手下带队的王旅帅有些不情不愿,带着人拖拖拉拉,不过罗成可不管,反正他不去打头阵,罗成是不会直接上的。   “这草包。”   从后面过来的老三不屑的道,“鹿角关的这些镇兵,都是些草包。”   罗成笑道,“你又不是没听刘镇将说过,现在这些镇兵啊,全是各地官府送来的刑徒,罪犯刑徒,你让他们有多勇猛?”   老三却摇头道,“想当初史万岁也是敦煌戍卒,当时也是待罪流放充军,可人家就猛的很,经常跟着那位敦煌戍主一起去突厥人的部落里偷牛羊烤了吃,别提多逍遥快活,被偷的突厥部落,甚至都不敢吭声。”   “你也说那是史万岁,那可是开国四大名帅之一,当年与突厥人阵前走马斗将,手下可是无一合之敌的。”说起史万岁这猛人,罗成也是佩服万分的。   不过今时不比往日了,看看鹿角关就知道,其实大隋帝国,也不过是外强中干了。 第242章 枭雄之气   鹿角关上。   刘镇将正与几个麾下校尉喝茶。   几人便坐在那关门楼上,刘镇将一手抚着楼台,一手把玩着一只河北邢窖产的白瓷茶杯。坐在那里,丝毫看不出他是一个守关镇将,倒觉得像是个年迈的商铺掌柜。   “这茶这样喝还真是无味,也不知道那白虎罗成为何却钟情于这种喝法?”刘镇将摇晃着脑袋,但却没有放下手里无味的茶杯。   其它几人却是完全喝不惯这种清茶,各自都是加了羊油葱姜蒜橘子皮盐等佐料。   刘镇将皱着眉头又喝了口苦茶,“章丘罗成算是我近年来见过最奇特的年轻人了,年纪轻轻,又无根基,却是忽然之间就崛起了。你说如他这般身世的,能有几个,可能在一年多的时间里,就从一个白丁做到了正七品呢?”   “之前,我还总以为这小子估计是攀了什么高枝,靠的是齐郡丞张须陀的提携。可是这次见了他的那支人马,尤其是看了他那群兄弟,似乎有些明白了。能把一群少年一年多的时间,就练出这等精悍之气,又有那么多兄弟死心塌地的跟随他,就算他再少年,可也一样能成就一番事业的。而他那些兄弟伙,也一个个都不简单,居然都透着一股子彪悍之势,我敢说,罗成这趟辽东之行,只要不死,绝对会有大造化。”   一名校尉问,“真有这么神奇?我看那罗成似乎也只是一般啊,就连剿几个匪,他都推山阻四明显就是怂。还有他那伙兄弟,一个个都是些乡巴佬,没点见识,光有些力气罢了。尤其是那个罗老四,莽夫一个。”   刘镇将摇了摇头。   “罗成的兄弟们一个比一个猛,其中那个罗老四确实莽,罗老六则痴,可罗老三却极精明的,就连那小小年纪的杜伏威都透着股枭雄气质,这些人生在盛世,必能成为安邦济世之良将,若是乱世,只怕就是枭雄豪杰了。至于那个罗成,你别以为他是怂,其实这人虽有白虎之威名,可实际我看却是个心思深成府足的,这人脑子不简单。”   “那这次他们去剿刘霸道必定能赢了?”   刘镇将笑道,“若他们没这个本事,我又何必对他们这般客气,又是送黄金,又是送粮草,这买卖不会亏的。”   “不亏么?缴获都归他们,俘虏和斩首还要给他们换钱,另外还得付他们粮草耗费,又要另给笔酬谢,怎么算怎么亏啊,何况咱们还要派兄弟去打头阵。”   “这你就不懂了,那豆子岗有煮盐之利,过去多少豪强士族插手其中,可如今刘霸道做了贼,便干脆夺了这豆子岗的盐煮之利,若是咱们借罗成的刀把刘霸道灭了,不但可以杜绝刘霸道对我们鹿角关的威胁,而且还能等罗成一走,到时我们趁机接手这豆子岗煮盐之利,就算到时要分润些出去,那剩下的也不少了。”   “何况,就算我们花钱请罗成剿匪怎么了,花钱买他剿匪斩首首级和擒获的俘虏怎么了,这些东西我们转手报上去,就成了我们的剿匪之功,到时不但有赏,还能升官加职呢,何乐不为?”   “高,还是镇将高明。”   “哈哈哈,这就叫借刀杀人,灭刘霸道这等恶犬,哪用的着我们亲自上。罗成干这一票,可能会赚,但我们也绝不会亏!”   刘镇将老谋深算的道。   “甚至我们还能借此结交罗成,说不定东征回来后,这小子就爬到我们之上了,到时我们跟他是邻居,少不得还有借用他之时呢。”   “我总觉得镇将还是高看罗成了,一群乡巴佬,走了狗屎运,误打误撞的剿灭了几支小毛贼,便还真以为自己多了不起了。”有人不服气道。   刘镇将却只是笑笑,端起茶来又喝了一口。   “咱们在这里等着消息就是。”   豆子岗。   王旅帅带着他那一百刑徒罪犯手下,提着长矛横刀一步三回头的靠近那个煮盐的作坊。   那是一片院落,木桩围起来的篱笆,里面有十来间屋子,垒了很多个灶,架了很多锅,许多人正忙碌的煮盐。   豆子岗是个大盐泽,有很多盐水,于是煮水为盐,虽然生产工艺极落后,可也不要什么成本,不过是砍柴烧火,铁锅煮卤。   百来个盐工都是外面逃进来的逃民,而院里不有大约五十人,则是负责监管和保护这个作坊,以及负责运盐的贼匪。   王旅帅那慢腾腾的动作,早就引得院里的人发现了。   那伙人先是有些惊慌,等看到来的不过百人左右,再细看一番,却原来还是相识的。   “鹿角寨的那些贼配军!”   “这些臭刑徒,爷爷们还没去破他的镇关,他们倒还敢上门来。”   几个贼匪头子哈哈大笑,丝毫没有把人数倍于他们的镇兵放在眼里。他们对邻居的鹿角关算是知根知底,原来吧还有几百号人,可最近调走了三百,现在关里只剩下百余刑徒,那些人比他们差远了。   “弟兄们,抄家伙,干死这帮贼配军,正好干活少人,这煮盐忙不过来,把这些直娘贼抓来,挑盐水劈柴!”   一伙贼人各自抄着家伙,便一窝蜂似的冲了出来。   没出罗成的预料,虽然罗成给他的命令是做先锋攻入贼人作坊里,可那位王旅帅却根本没有这勇气,一见贼人大叫着冲出来,立马调头就带头跑了。   他骑马在前面跑,后面的一百刑徒镇兵,更是有样学样纷纷调头就跑。   他们跑的狼狈万分,争先恐后,就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   贼匪见了这个样子,更不疑是诈了。   不远处。   罗嗣业看着一百镇兵,居然被四五十个贼匪追的哭爹喊娘,甚至有些人已经落后,被贼人追砍倒地,可依然没人转身而战。   “呸,草包。”   老四叼着根草棍,笑着道,“老五说了,这些都是充军的刑徒。”   又等了会,贼人已经咬上了大约三分之一的镇兵,砍的正欢兴。   “差不多了。”老三说了句,然后跳上马,手中由老爹替他特别订制的二十一斤重大陌刀一挥,“跟我来,杀!”   老四也不甘落后,跳上自己的战马,长挝一舞,“弟兄们,随我杀!”   两兄弟各率一百人马杀出,犹如两只铁钳突然刺出。   而另一边,士信已经带着十骑黑光甲重骑兵率先冲锋了。 第243章 黑光铁骑   十骑。   仅仅十骑甲骑,可冲锋起来,却像是千军万马一般。   人穿甲,马披铠。   骑士全都身着黑光铠甲,连头带脸不露一丝缝隙,他们外罩黑光铠,内衬牛皮甲,每人还披着一件全黑的大长批风。   而他们跨下的马,都全都披了铠甲。   批的是南北朝以来标准的具装马铠,由六个部份组成,面帘、鸡颈、当胸、马身甲、搭后、寄生。   面帘是一块狭长的金属制护面,上面开有眼孔,罩在马头之上,保护了整个马的面部。而鸡颈则防护马颈,由甲片缀成,前有搭扣相扣。当胸、马身甲、搭后,都是大片的护甲。   寄生则比较奇特,这是一个放在马尾部向上翘起如扫帚一样的东西,可以保护骑兵的后背。   这十骑,不但全是甲骑具装,而且人人都配有一把马槊,虽然这些马槊是从单家买来的枣杆槊,但那二尺多长的槊锋,依然拥有无双的破甲能力。   这是长白府到如今以来,最好的装备。   十套甲骑具装,哪怕只是黑光甲的甲骑具装,也依然不是随处可见的。其中五套来自于郡都尉段钟葵的赠送,另外五套,则是来自于郡丞张须陀。   总共十套,本来老四曾提出过,给他和老三等一伙军官们用,但考虑良久,罗成最后还是觉得重装骑兵,还是应当集合使用效果更佳。   哪怕只有十骑重装骑兵,可在小规模的战斗中,发起冲锋,一样能够冲垮敌人。   这是甲骑具装的第一次使用。   罗士信便是这支重骑的统领,虽然现在连他自己在内的这支黑光铁骑,才十骑。可挑选的都是最彪悍的骑士,光是他们手上的马槊就值几十贯,更别说人马这套铠甲,更得百多贯。   不远处。   罗成从士信率骑冲锋开始,就紧盯着这支骑兵。   士信带着骑兵从一侧林中缓缓排队走出,他们的马开始只是缓步走着。   马上骑士甚至没放下头盔的面罩。   然后士信将手里高举的马槊往前放倒,慢慢的放至将要平行时才停下,保持着槊锋微微上扬的状态。   士信那把二十五斤的寒骨白枣钉槊的槊锋下,还挂着一面燕尾黑旗。   这是他身为重骑统领的标志。   轻踢马腹。   身披着厚重马甲的精选战马,开始加速。   越走越快,然后小步奔跑。   站在远处观阵的罗成,都能感受到脚下大地开始微微震动起来。   震动的感觉越来越强,那边的十骑重骑已经终于加起速奔驰起来了。   马蹄翻飞。   每一骑奔驰起来,就感觉像是在敲打着巨鼓。   罗士信终于放下了面罩。   身后的九骑,也全都放下面罩。   他们端着长槊,排列如同人字的雁翅阵形。   “卧草,虽然才十骑,我怎么感觉看的浑身热血沸腾的。”罗成身后,张亮只觉得脸通红,心跳加速,忍不住对旁边的郭孝恪道。   “娘的,这连人带马,还加上三套铠甲,加起来怕不得有上千斤重吧。这别说打了,就是随便往哪个身上撞一下,这人就得撞飞啊。”   王君廓是河东人,以前贩过马,对马那是很熟的。“撞飞?这人马千斤之重,再跑起来,被撞到可就不是撞飞,而是要撞的散架,血肉模糊。别说那样站着,这样的重骑,就算对面立起大盾,架起长矛,都能硬生生的撞出一条血路来,可以说,面对这样的重骑,除了跑没别的办法了。”   李君羡道,“重骑难道就不能克制了吗?”   罗成听了转过身来,“重骑当然不是无敌的,所有兵种都相生相克,各有优劣。就说这重装铁骑,强在人马皆着重甲,可以无视弓弩,甚至不惧长枪大盾,更别说一般轻骑。所以说,重骑最强在于冲破步兵的防线。”   “但是重骑的优点是防御厚,缺点则是太重了。他们只能有极短的爆发时间,在战场上,重骑都是要冲锋前,才开始人马披甲,而且因为甲太重,还得要其它士兵帮忙披甲。然后他们只能冲那些固定的阵形,因为他们速度慢。”   “另外,重骑虽然冲阵能力强,可如果对方有足够的准备,只要把步兵长矛盾阵多列个几层十几层,中间拉大间隙,搞空心阵,那么就能破掉重骑的冲阵。因为重骑太重,冲不了几层,便力尽了。而重骑一旦冲不动了,那就毫无杀伤力,哪怕是普通的长枪步兵,围上来也能捅死他们。”   几个人都听的瞪大眼睛,原来如此威风的重骑,居然会被步兵克?   “轻骑也能克重骑,关键就在于要让重骑的冲锋势头停下来,冲不起来的重骑就是一只披着厚壳的乌龟而已,任人宰割的。当然,没有谁会傻到乱用重骑,重骑就是刀尖,关键时候使用,能起到决定性的作用。”   就比如现在,其实眼下的场上情况,并不是重骑最好的出击时候。重骑最好的出击时机,应当是对方结阵防御,步兵不好正面突破的时候,这个时候派出重骑是最合适的。   不过今天嘛,罗成只是想要检验一下这支重骑的战斗力。   战马越跑越快。   风啸啸。   马槊上的黑色燕尾旗飘扬。   贼匪们也已经发现这支突然冲出来的骑兵了。   一开始,他们看到只有十骑时还有些松口气,可等他们看清了这是十具钢铁包裹的骑兵时,便懵了。   甲骑具装可不是什么新鲜玩意,这是兴起于南北朝之时的大杀器。   不过随着大隋一统天下,重装骑兵其实已经越来越少了,因为重装耗费太贵。   但甲骑具装的威名,还依然在华夏大地传扬着。   这些贼匪们怎么也想不到,怎么还惹出具装甲骑来了?   他们就是一些落草的贼寇啊,用的着出动具装甲骑吗?   这就好比后世的几个扒手偷了钱,转身发现,又是重坦克又是直升机的来围捕他们一样,换谁谁也懵啊。   冲锋加起来的重骑是无比可怕的,在他们还懵逼的时候,罗士信他们十骑已经加速到了最快,这时的重骑就如同是一个个飞驰的陨石。   呼啸而至。   士信透过面罩上眼睛部份窄小的缝隙,看到了前面的贼匪们稀疏的站立着,但他根本没有避让的意思。   就那样如推土似的碾压冲撞过去。   砰。   一个贼匪被撞倒,然后被铁蹄踏过。   哧。   一个贼匪被罗士信的枣槊直接洞穿身体,巨大的冲击力洞穿了他的身体,然后被留情节卡住,冲击力让槊杆都微微有些弯起,然后力反弹,槊锋上挂着的尸体被甩落。   滴血的槊锋再次扬起。   罗士信带着九骑继续冲锋。   远处。   罗成就看着士信他们十骑,一路连冲带撞,硬生生的在贼匪群中穿过,然后留下了十道空口子。   士信他们一冲而过,根本就不回头。   而在贼匪们身后,罗存孝和罗嗣业又带着两百朴刀步兵和长挝步兵杀到了。   不过片刻功夫。   那片空旷的原野上,已经再无一个站立着的贼匪了,五十贼,被屠戮一空。   那位王旅帅带着自己剩下的八十来人,远远的避开一边,呆愣愣的看着那些还在补刀的齐郡长白鹰扬府兵,只觉得他们全是魔鬼! 第244章 卸甲风   风吹过,黑光铁骑依然矗立不动。   罗成打马穿过战场,五十余贼还有十余鹿角关镇兵,横七竖八的躺倒在地上。他们的脸上还带着惊骇,尸体却大多残缺不全。   一个豆子岗贼躺在地上,脑袋以奇怪的角度扭向一边,他手里还紧握着一把横刀,可上好的横刀却只剩下了半截,另半截断在一边。   那是被铁蹄踏断的。   穿过这些战死的兵匪尸身,另一端便是黑光铁骑。   “士信。”   手持长槊直指天际的罗士信闻言,伸手掀开了铁盔上的面罩。   “哥。”   “干的漂亮。”   阚棱带着一队人马过来,两人一组,帮着把重装骑士从马上扶下来。罗士信披着双层甲,重达百斤,身上的马槊、弓刀等加起来还有三十余斤,他却推开阚棱,自己撑着马鞍跳了下来。   “给我马儿卸甲。”士信说了句,然后就把自己的头盔摘下。   披甲不过短短功夫,冲锋不过一阵,可寒风里他头盔下的脑袋却是已经热汽升腾,脸上全是汗水。   身上两层厚甲卸下,士信里面的衣服更是已经汗湿。   “拿布幔过来围起来,别吹了冷风。”   罗成想起来古时很多大将得的卸甲风而死的例子,忙叫喊道。   “哥,我没事。”士信道。   “以后这个可得小心,这么厚的盔甲还是两层,闷的时间一久,里面便十分的热,刚卸甲时外面风冷,那风一吹,极易伤身,以后得注意了。”   卸甲风其实就是一种突然的温度差,尤其是打仗时剧烈运动,人身上的体热闷在盔甲里散不出去,盔甲中能达到一个极高的温度,跟蒸桑拿一样。而一卸甲,内外温度相差巨大,尤其是冷风一吹,便有可能引起中风,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据说明朝开国大将常遇春,就是这样死的。   老四骑马驰来,从马上漂亮的动作跳下。   过来拍着士信,“我滴个娘咧,士信你们刚才那冲阵的样子太牛了,那气势看的老子在后面都热血沸腾啊,把我的风头全抢光了。”他说着转头对罗成道,“老五,这黑光铁骑要是凑够一百,那就算面对上千人马,亦可以直往无前,摧锋陷阵啊。”   “那是自然,重甲骑兵,可是杀招,越是大军团作战,重甲骑兵能起到的作用越大。”   罗成记得历史上的李世民,为大唐开国东征西讨,其麾下就有一支极为精锐的玄甲铁骑,据说这支穿着黑色明光甲的重骑兵,其规模不过千人而已。可就是这支重骑,却能屡屡在关键时候发挥决定性的作用。   “娘咧,老子看的都要流口水了,我都想要带这黑光铁骑了。就算才十骑,也威风滴很。”老四叹气连连。   罗成可不管老四的话,士信虽年轻,平时也憨厚些,可士信却有股子一往无前的勇悍劲头,他就是一根筋,这样的人来带重骑,那是极适合的。   反正重骑兵也不需要决策,就是在关键时候派上去冲锋就是。   这就是一锤子买卖的骑兵,派出去锤下去,然后就够了。   嗣业也提着陌刀过来,刚才士信他们冲过后,剩下的贼匪就完全没了抵抗力了,他们几下就砍光了。   “要想办法,多弄点重骑,怎么也得先凑够一百骑。”嗣业对士信他们刚才的首战非常称赞。   罗成也只能苦笑,重装骑兵的厉害谁都知道,可哪这么好弄。他这十骑,还是张须陀送了五套甲,段钟葵送了五套甲。这不光是得有钱,还得有路子才行。哪怕他们现在是卫府兵,没点关系,兵部和卫尉寺那块,也难弄来这些装备。   鹿角关的王旅帅远远的看着这边,却不敢过来。之前罗成给他的命令是让他们打头阵,结果他们还没交战就跑了,虽说他不是罗成手下,可刘镇将已经把他们暂时交给罗成指挥,这罗成要是个狠的,这会直接砍人都可以的。   “娘的,这长白府兵怎么这么的骠悍,居然重装骑兵都有。”   “是啊,他娘的,有这么牛的重骑,怎的还叫我们来打头阵。”   几个镇兵军官缩在那里埋怨着,却也只管私下嘀咕,根本不敢过去。   府兵们帮十骑重装人马卸甲,给他们用布幔围着,又递给他们干毛巾擦汗,还给他们把卸下来的铠甲全都装上了马车,照顾大爷一样。   “好了,打扫下战场,把那个盐坊给清理了。”   这是一场不出意料的胜仗,牛刀初试,效果极佳。虽然用杀牛刀杀了只鸡,但效果还是非常明显的。   更喜人的是,这场交火,长白府一兵未伤,只折了鹿角关十余人。   不过没人关心他们,只要死的不是长白府的兄弟就行了,府兵们高高兴兴的把那些贼匪的脑袋全砍了下来,然后他们身上也被搜光,管他是破烂刀兵,还是随身的银铜,都没放过。   最让远处镇兵们看的羡慕是,这些人动作麻利,各有分工。然后不解的则是,他们搜出来的东西,不管是什么,居然还都老实的一一上交。   关键是这些人还没有一个有不满表情。   “这长白府处处透着邪门啊。”王旅帅道。   “可不,谁家新置军府里居然还有重装骑兵啊?咱们鹿角关镇戍此处多年,都没这等装备呢。”   盐坊。   官军去而复返,不过短短时间,攻守却易势。之前是坊中贼人高喊着追出去,现在却是官军大摇大摆的围过来,而贼匪却一个不见了。   刚冲过阵的士信带着手下九个重骑,此刻全都坐在马车上,他们的马也是没有半点负重的跟在边上,继续享受着大爷待遇。   老贾和齐胖子带着轻骑把盐坊围了,然后嗣业和存孝兄弟俩便带着步卒大摇大摆的闯进去。   一百余盐民于是全成了罗成的战果俘虏,还包括坊里已经煮好的几百石盐,也全都成了罗成的战利品。   还有十几口大铁釜,也成了战利品。   罗成叫来一个盐头,询问了番煮盐之法,得知,这里利于盐泽里的卤水煮盐,把盐水入铁釜,用木柴以传统方法煮盐,经过一天时间的煎熬、翻搅,卤水飞散,最后成盐。   千斤盐水大概能得盐三四十斤。   不过煮盐也需要技术,制盐方法不同,得到的盐味道也不同,并且颜色颗粒也不同。而他们这里煮的盐,品相已经是极好的,能够畅销关东地区。   不过罗成瞧了瞧缴获的盐,却只觉得这些盐颗粒极大,而且一点也不白,黄中还带着黑,甚至很潮。   可这样的盐,却被称为精品,畅销关东。   “几百石盐呢,看来这坊里积攒了很长一段时间了,刚好我们一扫而尽,赚了。”老四看着那一筐筐的盐,哈哈大笑。几百石盐,能值十倍的粮呢,当然赚了。 第245章 佯攻   入豆子岗首战得胜,罗成继续领兵深入。   这一战未损一兵一卒,却得了三百多石盐,还俘了一百多个盐民,以及斩首了五十余贼,可谓是收获满满。   继续深入。   赵贵把自己的斥候旅轻骑分成数支撒了出去,以保证大军入泽后不会误入埋伏。罗成可不希望一声号角,然后四面伏兵杀出的戏码出现。   赵贵的斥候旅一百骑前出大军二十里内进行侦察,既探路又防止伏兵,甚至还要担任扫荡敌人斥候的任务。   而老贾和齐胖子则带一旅轻骑,左右两边护卫。他们是轻骑,负责保护中军,防止两翼可能出现的敌人。   至于嗣业则负责带一旅朴刀兵担任队伍前锋,存孝带一旅长挝兵负责殿后。   粮车和辎重队则居于中军,罗成带着五十骑直属轻骑充当全军预备队,杜伏威和辅公祏则负责保护中军辎重粮草。   这样的安排,四平分稳。   基本上不可能出现说半路被伏,打个措手不及的状况。   就算敌人来袭,也有足够的时间反应,迅速回缩对敌,不至被首尾切断,分割包围。这行军布阵之法,其实都是张须陀教给罗成的,都是他的实战经验。   用张须陀的话来说,一支兵马行进,必须分为斥候、跳荡、先锋、中军、殿兵,步骑还得搭配好,比如轻骑在两侧保护,斥候在前开路,辎重要保护在中间等。   豆子岗虽是个几百里的大盐泽,其实也并不说就是一个不毛之地。   只是这里的地多是盐卤地,因此多数是种不了庄稼粮食的,不能产粮的地方,当然无法大量居住生存。不过这片几百里的地方很广阔,依然还是有些地方有些小片的地方可以种粮的。而且这里泽多水多,渔猎资源也丰富。   行进在泽里,不时能看到一小片田地,以及茅屋几间。   甚至在一些盐泽湖边上,还会有煮盐的逃民。这些多是散煮户,但煮出来的盐也是要卖给刘霸道的。   那些三三两两的逃民盐户们,看到旗帜飘飘的官军进来,都纷纷跟看到鬼一样,四处逃散。   罗成对他们倒没什么恶意,不过刘镇将跟他的交易里也有逃民盐户的,反正每一个活口,能送到刘镇将那里换十石粮食,一个首级能换五石。   虽然这个价格不算高,毕竟如今一个青壮奴隶能值好几匹马,价值二三十贯之多。可毕竟这里是刘镇将的地盘,罗成也没功夫时间把人送回齐郡去,于是最后便还是达成了这个协议。   现在这些人在罗成眼里,便全是一堆堆的粮食了。   罗成向来说要打造一支秋毫无犯的仁义之师,但只是对自己人。而那些逃民盐户,向来都不在罗成的自己人之列的。   他叫来鹿角关王旅帅,给了他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让他带人去把那些三三两两散落在行军路上的盐户逃民给抓起来。   于是王旅帅便红着脸膛说一定完成任务,转身回去,就带着他那剩下的八十多人去抓人去了,罗成不管他们,继续前进。   如此一路无事的前进了大约十来里,赵贵派斥候回来禀报,第二个目标点已经出现,敌人还未发现官军来剿。   那是个比之前作坊还大点的寨子,里面有大约五百盐户在里面煮盐,以前就是个大寨子,甚至还是个贩卖盐交易的集市,刘霸道占了这里后,这里依然是煮盐贩盐之地,他还特意在这里驻了大约二百个手下。   这是个有基本防御工事的盐寨,守卫数量还不少。   “要突袭吗?”老四骑马过来问。   “天色这么早,这盐寨又是在一马平川之地,我们不可能悄无声息的靠近。算了,反正也就二百贼匪的寨子,正面上吧。”   赵贵接到回信后,便留下一半人在盐寨外面盯着,另一半人则继续前进。   罗成带着人马很快到来。   高高飘扬的旗帜也被寨中守卫发现,于是叮叮铛铛的敲钟声响起,寨中一片混乱声起,寨门被关上,贼匪们提刀拿弓上了寨墙,连煮盐的盐户们也都被喊上寨墙协防。   罗成与兄弟们骑马靠近寨门百步前停下观察。   一个简陋的寨子,木桩建成的寨墙,外面还有一条大约一丈宽的壕沟,里面有活水,仅有一座吊桥通向寨门。   寨墙大约就是丈余高。   “要怎么打?”老四问。   这样的寨子防御还是有的,如果强攻硬打,估计少不得要有些伤亡。   “王旅帅呢,把他叫过来。”罗成道。   王旅帅刚才一路上抓逃民很卖力,已经捉了上百人。听到罗成叫他,还以为有好事呢。结果罗成第一句话,便是让他带着鹿角关剩下的八十余人打头阵。   “罗司马,这寨中贼人不少,寨墙高,而且有濠沟,仅有一门,吊桥还被拉起,我们攻不下。”   “我会派轻骑押阵,还会派弓弩手射箭压制寨墙上的贼人,另外还会拔给你们一批盾牌。”   “可是,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这是军令,去吧。”   王旅帅面色难看,站在那里不肯走。   罗成哼了一声。   王君廓便拔刀出鞘,“军令如山,军法无情,王旅帅是要违抗军令吗?”   “我是鹿角关的人。”王旅帅梗起脖子道,他知道自己手下都是群什么货色,这硬攻寨子,估计就是去送死,哪肯去。   “哈哈哈,你虽是鹿角关的人,可刘镇将已经把你们交给我指挥,便要听我军令。现在,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去还是不去?”   王旅帅脸上阴晴不定,目光在罗成和王君廓的刀之间扫来扫去,最终还是扭头去了。   等那边王旅帅带着人硬着头皮准备进攻的时候,罗成却叫来杜伏威和辅公祏兄弟俩,“待会王旅帅在正面进攻,我会让轻骑配合,造出声势,把贼人注意力都吸引到正面来。那时,你们两个带刀盾手绕到后面去,那边会有斥候轻骑以弓箭掩护你们夺墙入寨。”   “明白吗?”   杜伏威一拍刀鞘,兴奋道,“明白,姓王的那边是佯攻,我们才是真的。” 第246章 刀斩八品   春风吹。   战鼓擂。   王旅帅不情不愿的带着八十余名刑徒一手举盾,一手持刀向寨子攻去。   在他们两侧,是百余轻骑和数量更多的长白府兵,他们手持着弓弩,与其说是准备为他们射箭掩护进攻,王旅帅倒更觉得是要来督战他们的。   齐胖子凑到罗成身边,笑呵呵的道,“同是镇戍兵,这内地镇兵跟北地边关的镇兵简直是天壤之别,这些人还真是群草包。”   罗成笑了笑,“管他镇兵府兵,兵不练就不精。再说了,打仗也得有目的有信仰,不管是为钱还是为官又或为什么,总得有目的。可是你观这些刑徒镇兵,他们眼神空洞,根本就是群行尸走肉,这些人能有什么用。”说完,他对齐胖子道,“你觉得杜伏威他们能成功吗?”   “呵呵,若是对付真正的敌人,司马这安排不免过于普通了。但若是说对付眼睛的这些贼匪,却是完全足够了。”   “让弓弩手们瞄准了再射,别浪费箭和力气。就当这是训练箭术,谁若是射中了,重重有赏。”   王旅帅不愿意攻城,但杜伏威辅公袥两人却是求之不得。   二人率领一百刀牌手,悄悄绕了个圈,来到了寨子的北面。天寒地冻,南边战鼓咚咚,号角声声。贼匪们也都是拼了命,匪气悍性起来,提刀拿弓,赶着寨里的盐户们全都提了长矛上寨,准备拼死一战。   又派了数骑胆大的试图突围报信。   结果几骑一出寨子,马上就被射成了蜂窝。   “再等下。”   杜伏威竖耳聆听,见南边声音还不算激昂,便伸手示意再等等。   等了约摸半个时辰,终于听到那边箭弩声咻咻不断,喊杀声震天。   “差不多了,上!”   左手圆盾,右手横刀,杜伏威率先冲出去,后面一百刀牌手紧随而上。   前面濠沟阻碍,可杜伏威直接就跳了进去,这濠沟很简单,虽有水,可底下没栽尖桩,水也很满,跳进去虽冰冷,可游几下就上去了。   寨墙上剩下的人不多,发现冲来的官军,大呼小叫。   可是他们人太少了,就算放箭,也不过是稀疏的几支箭下来,被杜伏威他们的盾牌轻松挡住。   “扔钩索!”   不过丈高的木寨墙,杜伏威从腰下取下钩索,甩动着扔了上去,索钩一下子就钩住了寨墙,一条条钩索扔上去。   贼匪砍都砍不过来。   大家抓着钩索就往上爬。   虽然贼匪拼命大叫,可远水难解近渴。   杜伏威三两下爬上寨墙,他按着寨墙一跃而上,把咬在口中的横刀取下,挥刀就将一个冲上来的贼匪砍翻。   辅公祏从另一边也爬了上来。   越来越多的刀牌手已经上了寨墙,他们三三一组,如砍刀切菜般的将贼人砍翻在地。   成功的站稳了脚跟,然后一路清扫过去。   南边正在拼死抵抗着刑徒攻寨的贼匪,腹背受敌。   面对着有弓弩手支援的刑徒攻门,他们都有些承受不住,一会功夫,都有三十余人死伤在弩弩之下了,这会突然自后背杀出一支更精锐的刀牌手来,哪里还支撑的住。   顿时贼匪如鸟兽散,到处逃奔。   杜伏威带人杀到寨门下,打开寨门,放下吊桥,于是寨子攻下。   嗣业和存孝带人入寨,四处肃清贼匪。   等罗成带人入寨时,寨子里的喧嚣声已经减了下来,寨门前,一个个的贼匪都被五花大绑的跪在那里。   活的比死的多值钱,因此本着利益最大化,长白府兵们没有多杀人。   寨里的盐户们也都丢下了武器,此时也全都被赶来站在那里迎接入寨的官军。   这些人面上惶恐不安,身体瑟瑟发抖。   ……   “旅帅王得胜,你贪生怕死,畏惧不前,可知罪?”   寨中,罗成瞪着王旅帅。   “某率弟兄死战,何罪之有?”王旅帅七个不服八个不愤。   “那入寨之后,你率众抢劫,还纵兵奸淫妇人,可知罪?”   “弟兄们拼命才攻下寨子,放松之下很正常。”他还念念有词。攻寨的时候怕死不用力,等寨子破了,他抢东西却是很凶,生怕长白兵多抢了,甚至为了抢东西,还跟长白兵起了冲突。   “好啊,无视军法,顶撞上司,看来你够嚣张了。只不过我想知道,到底是你的嘴硬,还是本司马的刀硬。来人,推出去,将此乱纪之兵贼推出去砍了。”   “你敢!”   王旅帅也怒了,“某乃鹿角关八品旅帅,你凭什么斩我?”   “就凭现在是剿匪作战之时,你在我军中听命,便要尊我军法。你既乱我军法,我便斩你狗头,斩!”   齐胖子笑呵呵的上前,“司马,是否给鹿角关一个面子?”   “鹿角关和刘镇将的面子我自然要给,可这是军中,我必须要维持好我的军纪,此人开了如此坏头,若是我不严惩,以后我长白府兵有样学样,这队伍还如何带?杀!”   能被刘镇将推出来当炮灰的王旅帅,在鹿角关肯定也没什么地位,更何况,罗成早就想借这王旅帅的脑袋,来严肃一下军纪了。   本来长白府兵对战利品的处置是早有规矩的,可就因为这王旅帅一通乱抢,刚才都带的有些府兵也跟着乱来了。   这种苗头必须得掐死。   齐胖子还想再劝,好歹这王旅帅是个八品军官,又不是长白府的。可罗成哪管这些,存孝嗣业等一群老兄弟,更是唯罗成马首是瞻,罗成说杀,他们二话都没有。   片刻之后,王旅帅的叫骂声在外面停止,然后人头就被壮在托盘上端了上来。   罗成不但杀了王旅帅,还把那些敢抢劫、奸淫的镇兵也给杀了,一口气杀了十多个。   “把人头给刘镇将送去,说明清楚。”   面对着王旅帅那死不瞑目的首级,罗成不屑一顾。   “我也希望诸位兄弟以此为鉴,跟弟兄们重申一遍军法军纪,我长白府兵人人都须遵守军纪,我们是来剿匪的,不是来当土匪的,谁若坏我军规,便休怪我无情!” 第247章 魏道士   豆子岗。   斩杀王旅帅之后,府兵们的军纪果然又重树起来。   攻破这个寨子后,收获更是喜人。作为刘霸道交易贩盐的一个集寨,这里存积着大量的盐和钱帛,甚至还储存了不少的武器马匹。   录事参军王子明捧着个卷轴,很兴奋的跟罗成禀报收获。   “光是盐就是有一千多石,此外还有粮食三千余石,另煮盐的铁釜也有百余口,运盐的马骡百余匹,此外还缴获了各式刀枪数百,甲二十余件,弓弩五十余把,箭上千支。另外铜钱约千贯,绢三千余匹,还有金银不少。牲畜也有上千头,此外盐民逃户五百余人,俘虏的贼匪一百多,斩首七十多,大收获。”   罗成听了,也不由的眼睛放光。   这个刘霸道果然是有钱啊。人家做贼,那都是穷的揭不开锅,而他做贼,却富的流油。果然制盐贩盐,在古代跟贩毒一样暴利啊,尤其是这刘霸道夺占了整个豆子岗,垄断了这里的制盐贩盐后,更是日赚斗金。   “这么多盐怎么办?”   “把那些俘虏的贼匪和抓获的逃民组织起来,让他们把缴获的盐和粮食、钱帛等都运回鹿角关去。”   “这么多东西,送去鹿角关岂不便宜他们了?”老四道。   “按约定,剿匪所得都是归我们的,这些钱粮牲畜马骡等都是我们的,当然,俘虏交给刘镇将换钱粮,他们是要占点便宜,但我们吃肉总也得让别人喝点汤嘛,吃独食可没好结果。”罗成倒没想着要独占所有好处,毕竟就算王旅帅被他砍了,可他们也是代表着鹿角关出过力的。   豆子岗深处。   阿舅贼刘霸道手持一杆枣钉槊,左挥右扫,将武器架上的两架子刀枪剑戟全都砸倒,依然不能发泄他心中的怒火。   “章丘罗成,我草你祖宗。”   真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本来他刘霸道独霸豆子岗,已经在这里积聚上万人马,独占了豆子岗制盐贩盐之利,日子过的逍遥自在,甚至连边上鹿角关的镇兵都瑟瑟发抖。   可现在,一个路过的罗成,却连扫了他好几个寨子。   这里五十,那里一百二百,他转眼就折了一千多手下,更别说毁了数个盐坊盐寨,损失的存盐都近三千石,更别说各处积储的上万石粮食,几千贯的钱帛也通通没了,还有数千替他煮盐的逃民也被抓走了。   叔叔可忍,婶婶也不能忍了。   这些都是他辛辛苦苦积攒下来的家业啊。   哪怕钱粮来的容易,制盐贩利大,也经不住这样折腾啊。   况且,如果只是损失点钱财他也不至于这么动怒,关键是这个罗成根本就是要来绝他根基的,这一路杀过来,根本没有停止收手的意思。   “大当家的,打听清楚了,这罗成是经过鹿角关的时候,被那刘镇将请来的。他们约好了,进剿豆子岗,缴获所得皆归罗成,而且我们的弟兄和盐民抓去,还能跟他换钱粮。这姓罗的,便做了他的打手。”   “草!”   刘霸道怒不可遏。   “发我号令,召集各寨兄弟,咱们灭了这罗成。”   “不可。”   一名挽着道士发髻,手执着一柄拂尘,身着一件道袍的年轻道士却是摇头反对。   “这罗成兵虽不过千,可却能在短短几天里,连破我多个寨子,而且每次都是一锅端,连个报信的都没跑出来,这说明什么?说明这章丘白虎之名,并非浪得虚名。”   “魏老道,你莫长他人威风。”一壮汉道。   “非也非也,老道非长他罗成威风,灭刘当家的志气。而是罗成仅以几百人马,深入豆子岗,却如入无人之境,一路攻寨破坊,无人可挡,无人能逃,这难道还不说明问题吗?罗成是头下山猛虎,锋芒正盛。”   刘霸道怒道,“难不成老子还要躲避他不成,那老子辛苦打下的这份基业就要拱手相让不成?”   姓魏的道士却道,“其实刘当家的说的倒是个很好的办法,这罗成虽猛,但他毕竟只是过路虎,据我所知,他是受了兵部命令,带章丘长白府府兵六百人北上涿郡,要去征辽东的。既然是路过,那他就不可能长久逗留在这。他也是要赶时间到达涿郡的,若是误期,他也要受军法处置。所以说,只要刘总管发令下去,让各寨人马暂时躲避罗成,那么用不了多久,罗成自然就只能撤走,不可能真跟我们在这里耗下去。”   “姓魏的,你说的是什么屁话,我们阿舅贼号称过万,难道还要被罗成六百人吓的到处躲藏,那以后我们还如何在这江湖上混?”   魏道士却呵呵笑道,“别说小道说话难听,你们虽号称过万,可也只是号称而已。罗成的六百府兵,却是实打实的,而且非鹿角关的那群刑徒镇兵一般草包无用,那是真正的精锐,在河南,他们剿灭了长白山群匪,又灭了大野泽群盗,如今虽是路过,可真要拼,阿舅贼还真未必拼的过,就算拼赢了,若是把家底都拼进去了,又有何划算的?”   “老子就不信了。”刘霸道愤愤不平,根本听不过魏道士的话。   “刘当家,小道劝你千万莫意气用事,要不让小道走一趟,去见见罗成,或许可以劝他收兵。”   刘霸道皱了皱眉头,“罗成岂会听你三言两语就收兵?”   “三言两语肯定不行,若是刘大当家的能答应我的条件,或许就成了。”   “什么条件?”   “给罗成准备一份礼物,然后让他退兵?”   刘霸道都气笑了,还要给罗成送礼?   “送什么礼?”   “礼不能少了,否则罗成也不会心动,但也无须太多,不如就黄金三百两,再送罗成一百匹马,再加上小道的三寸之舌,定能说明他退兵。”   “不可能,老子凭什么给罗成三百两黄金,一百匹马?”这可是一大笔钱,刘霸道再富,也没这么大方。   “你别说了,老子不可能给罗成送钱的,来人,替我送魏道士,给他十两黄金做盘缠。”刘霸道本来对这姓魏的年轻道士挺欣赏,觉得这个不安份的道士挺有才谋的,可现在却失望至极,已经不愿留他了。   “快马去通知李德逸和格谦两位当家,让他们召集兄弟,老子要灭了罗成!”   魏道士见刘霸道根本听不进他的意见,只能无奈笑笑。   出了刘霸道的聚议厅,接过十两黄金的盘缠,魏道士骑上毛驴离开。   有些漫无目的的骑着毛驴北上,准备返回家乡,结果才骑出没多久,便被突然冒出的几骑围住了。   看着他们不怀好意的样子,尤其是他们身上的皮甲,魏道士眼睛一转,“几位应当是罗司马的斥候轻骑吧,正好,我要去拜见罗司马,请为我带路!” 第248章 道士下山   “魏老道拜见罗司马。”   豆子岗一处刚攻下的贼寨大厅里,罗成见到赵贵送来的魏道士。赵贵说他手下的斥候轻骑潜近刘霸道老巢处侦察时,发现这个老道士从里面出来,结果刚想捉个舌头问下老巢情况,这人却神气自若的说要来拜见罗成,让他们带路。   斥候把人带到赵贵那,赵贵询问半天,结果这人自称是道士,姓魏,还非要见罗成,说是有生擒刘霸道的计策。   于是赵贵就亲自把人送来了。   罗成坐在那里,打量着这个魏老道。   一脸皱纹,黑瘦黑瘦的,一把山羊胡。   一身破旧道袍,一把旧拂尘,怎么看也是个很落魄的道士。   “魏道长哪里人?”   “小道祖籍博陵郡恒阳县人,不过早年家中迁至武阳郡馆陶县。”   “道长在哪座名观出家?”   “老道少时父母皆亡,家贫不能度日,后来便随一个云游老道出家为道,十余年间跟随师傅云游天下,走遍三山五岳。”   据他所说,他今年不过三十岁。他家祖籍是博陵郡的,不过后来他父亲到武阳郡馆陶县为官,于是他们一家便迁到那里,可后来父亲在任上去世,一家人便留在了馆陶县。可惜不久,母亲也去世,魏家便只剩下他一人。   他打小跟父母读书识字,可却不懂得务农种地,父母去世只留下了点田地,却没什么钱财,于是魏道士的日子过的很不顺畅,饥一顿饱一顿的,偏偏他还不喜欢干农活,有空就喜欢读父母留下来的书。   结果后来实在是混不下去了,正好遇到个云游老道,便干脆拜了这老道为师,跟着云游天下了。这十来年,也是游遍天下,早几年师傅也死了,他一人骑着毛驴到处云游。   前不久本来打算回乡,武阳郡便在平原郡西边,结果路过豆子岗时被这刘霸道手下劫了,本想拉他去做过煮盐人,好在老道能说会道,一张嘴三寸不烂之舌说的刘霸道把他尊为座上宾。   “那魏道长为何又离开刘霸道,还要来见我呢?”   “刘霸道是个蠢人。”魏道士也不隐瞒,“倒是罗司马之名听过许多次,有些好奇,想来瞧瞧。”   “现在瞧过了,有何感想?”   “年轻,是真的年轻,不过我一路过来,观察司马麾下将士,却是让我惊叹,老实说,我云游天下十余载,大江南北都去过,关中塞外也都云游遍,见过边地镇戍卫,也见过京师禁卫,各地卫府,但你的这支兵马成立不过短短时间,却让人印象深刻。”   “道长有话直说。”罗成不是那种三言两语就容易被人忽悠的人。   “刘霸道是个蠢货,他正在召集手下,准备要跟你大战一场,不过我知道,他必败无疑。我在刘霸道那呆了三月时间,知道此人性格本事,我甚至清楚他的所有底细,知道他下一步会如何安排,若是罗司马肯听我一言,定能大破刘霸道,甚至生擒活捉此人,一扫豆子岗群贼!”   看着这道士胡吹乱侃的样子,罗成有几分想笑。   不过他还是忍住了,虽然一般情况下来说,这种可能性几乎没有,但他不是那种以貌取人的人。   “魏道长想要什么?”他问。   “在帝王将相眼中,天下就是一头肥鹿,而在我魏征眼里,世事只是二分阴阳。老道做事,但凭本心。这天下世道要乱了,我师傅曾说过,天下太平,我等道士归隐山林,乱世起,我等道士便出山救世。”   罗成却一下子坐直了身子。   这人自称魏征?   “敢问魏道长,你说你叫什么名字?”   “老道魏征。”   “魏征魏玄成?”罗成问。   魏征这下也不由的愣了下,“罗司马是如何知道我表字的?”他少年时拜云游道士为师,然后离开家乡,云游天下十余载,如今才刚回来,他之前也没跟罗成手下说过自己表字玄成啊。   “魏征魏玄成。”罗成把背靠倒,他神情有些复杂。想不到,一个骑毛驴的道士,居然还真是魏征。   来到大隋以后,罗成见过的历史名人不算少了,因此没有了初次见秦叔和张须陀那时的震惊,可随便一个骑毛驴的老道就是魏征,这也确实有些让人惊惊讶。   “我曾听一个朋友说过你,说有个道士魏征魏玄成,虽是个云游道士,可胸中却有宰相之才。今日一见,有些失态了。”   魏征却在那里想,罗成说的这个朋友到底是谁啊,居然给他这么高的评价。   “魏道长,罗某观道长怀有大才,又有出山救世之心,可否请道长暂时屈身于我这军营之中呢?若是道长愿意留下,可先暂委屈做我幕僚,暂摄记室一职,可否?”   这下轮到魏征惊讶了。   他不过是个道士,就算罗成从哪个朋友那里听过对他的一些夸奖,可一来就要请他做幕僚,尤其还是委任记室这么重要的职事,这可就非常的看重他了。   罗成等了会,见他还在惊讶中。   笑道,“那我就当道长答应了,现在还请魏记室告诉我如何灭刘霸道之策!”   魏征瞧着罗成,怎么看也不像是取笑之意,但还是忍不住又问了一句,“罗司马此话当真?”   “军中无戏言,现在起,你就是我长白府的记室参军了。”   “哦。”   魏征点了点头,坐在那里似在思考。   半天后才道,“老道我一路过来,听说过罗司马许多事迹,但都不及今日亲眼所见所闻,罗司马果然不同一般,让人佩服。”   “那魏先生可愿留下?”   “可以一试。”魏征也不是矫情之人,他本也是有意出山入世。之前被刘霸道掳去,在那里呆了几月,不过是暂时敷衍,可罗成这里有位置给他,他倒是真愿意试一试的。   “请给我纸笔!”魏征道。   罗成让人取来纸笔,然后魏征便直接开始绘制起地图来,一边绘制一边还给他讲解,原来他绘的是豆子岗的形势图,上面还标有刘霸道各伙贼匪的驻防之处,以及他钱粮盐谷储藏之地。   一边绘图,他一边说出自己破刘霸道的计谋来。   罗成边听边点头,“善哉,得先生此计,刘霸道手到贼来也!” 第249章 得遇明主   豆子岗深处。   刘霸道让人送走了只会空空而谈的魏征,召来了自己的兄弟李德逸和格谦,也召集了三千贼匪。   他下令杀猪宰羊,犒劳这些弟兄们,准备要跟罗成决一死战。   “那个魏征,我早就说过不过一江湖骗子而已,大哥居然还将他视若上宾,这临走了还送十两黄金,真是没必要。”李德逸也是平原郡人,早年就是豆子岗里贩盐的盐商。不过他贩盐同时,却还经常做些无本买卖,跟刘霸道以前就是合作伙伴。   “就是,咱们有这么多兄弟,那罗五虽小胜几场,可不过是趁我们不备偷袭而已。如今他孤军深入,正是自寻死路。干掉他们,咱们正好夺了他们的器械,多装备些弟兄。”三当家的格谦也道。   没有人会认可魏征的话,觉得罗成会多了不起,更不觉得他们这么多人还会败于罗成。   三千好汉,此时都在大块吃肉大碗喝酒,个个豪气干云,气冲宵汉。   刘霸道见众人士气高昂,便端起酒碗来高声道,“诸位弟兄,鹿角关姓刘的勾结章丘罗五,偷袭我们豆子岗,杀害我百余弟兄,这个仇是结定了。此仇不报,我刘霸道誓不为人。”   一群喝的微醉的贼匪们,此时个个觉得自己牛逼无双,都纷纷叫嚣着要砍了罗成的狗头。   “好,今日弟兄们尽管痛饮,明日一早,我等就发兵,灭此朝食!”   口气很大,灭了罗成回来吃早饭。   诸好汉们却纷纷叫好,然后大家继续痛饮。   这一日,三千贼匪几乎都喝的大醉。   夜幕降临。   寨中一片酒气冲天。   不远处。   魏征骑着毛驴随在罗成马后,指着那夜色中的寨子道,“那里现在估计有三千贼子,不过真正匪徒大概只有千余,都是些刘霸道、格谦、李德逸诸人以前贩盐护卫,以及后来投靠的亡命,另有一半多都是近来招募的,有部份则是从盐户里拉的青壮凑数的。”   说起这些,魏征十分自信,“那刘霸道虽有钱财,可不过是个乡下豪强作风,根本没有什么长远规模,更不懂什么叫树大招风,其实以他作风,就算罗司马不率兵来剿,他也没几天蹦跶的,这豆子岗的盐利多大,以前那么多豪强官吏瓜分,才勉强达到平衡,现在他一人独占,不知道多少人要弄死他,偏他还沾沾自喜,得意洋洋。”   罗成也是笑着摇头,确实,触犯太多人利益,都不会有好下场的。连杨广这样的一国天子,改革触犯太多人利益,都要亡国,别说一个小小的土豪刘霸道了。   他昨天听从了魏征的建议,带兵一路悄然赶来,就是为了能够在这里直捣贼穴。   魏征在刘霸道这边只了几个月不是白呆的,对他的底细一清二楚,甚至对他的脾气性格也极为了解,早算到了刘霸道接下来要干什么。   “刘霸道绝料不到我们今晚就有杀到这里。”   罗成点头,称赞魏征,“魏记室便是我的军师,有你的谋划,此战赢了。”   “灭此朝食!”   魏征很装逼的说了四个字。   结果老四直接道,“现在才刚开黑,灭了这些贼人哪用等到天亮,干完还有早呢,下半夜还可以睡一觉。”   “看这寨子的准备,刘霸道还真是轻狂,你看这寨子虽大,可全寨几乎都是醉酒,连个值夜防守的都没几个。这种贼人,居然也能膨胀到如今势力,还真是笑话。”   老四却觉得这样最好,打起来才不会有多少损伤。   “说好,这次先锋归我!”   长白府兵都愿意当先锋,因为先锋打的好,才有机会立跳荡和先锋功,这两个功可是极难得,一旦得到,那赏赐也是极丰厚的。   做军官的,要有威信,首先就是能带手下吃肉。不能带着手下吃肉的军官,以后谁愿意跟着你拼命?   因此每次长白府战前,军官们都要争一通。   魏征在一边道,“我建议以杜旅帅的刀牌手潜入营中,放火烧营,制造混乱。到时刘霸道定然惊慌失措,那些贼匪更是会四散而逃,那个时候,罗司马再让各旅在外分割包围截杀,最后让轻骑扫荡,保证不会有一个漏网之鱼。”   杜伏威见这新来的老道士军师,居然替自己谋来先锋之职,便冲他嘿嘿一笑。   “嗯,魏记室所言,正合我意。杜旅帅,就由你和辅旅帅率一百刀牌手潜入营中,放火烧营,制造混乱,一定要让贼匪以为我大军已经杀入营中。不过,放火时注意点,别把库房烧了,那些可都是我预定的战利品。”   杜伏威拍着胸脯道,“请司马放心,我们自有分寸。”   哪个负责入营,哪个负责拦截,哪个负责包围,一一分工之后,便解散军议,各人自回本部宣布任务,准备等到四更之时动手。   这个时候,正是黎明之前最后的黑暗时刻,每个人都睡的正香的时候,也是最无防备之时。   众人散去,罗成这边,便只剩下了录事参军王子明、临时的记室参军魏征,还有旅帅罗士信,以及罗成的五大金刚和三义子了。   魏征见罗成并没有一来就急着发起袭击,心里很是称赞。长白府兵一路赶来,也是很疲惫的,现在等四更才发起攻击,正好可以休息小半夜,养足精力。   甚至于罗成对他的计谋言听计从,也让他很觉得受到重用。这不像是在刘霸道那里,虽然表面上尊重他,可实际上他的很多建议,刘霸道只是点头称赞,却又并不真的推行。   他忍不住问罗成,为何这般相信他,毕竟他刚来,而且还是从刘霸道的寨里出来的,就不怕有诈吗?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罗成只用八个字回应他的提问,这让魏征更感觉被信任了,顿生一股怀才得遇明主的感觉。   “等打完这仗,就可以撤了。”罗成却已经在安排战后之事了,在这豆子岗也已经有小十天,不能多耽误。再说,击败刘霸道之后,便只剩下些小鱼小虾,也没必要再留下了。   肥肉吃了,也留点汤水给其它人。 第250章 六猛五金刚   四更天。   万籁俱静,天地间一片昏暗。   杜伏威手提着自己的七环金背大砍刀出发了,结义兄弟辅公祏依然是他的搭档。不过这一次,还多了几人。   一同结义的罗士信也来了,自那日黑光重骑出击之后,罗士信便再没捞到出战的机会。他们每天都是坐着马车行军,连路都不用走,吃的还是小灶,顿顿有肉。这样的日子,自然是惹友军同袍们羡慕的,可时间久了,他也不耐烦了。   罗士信别看平时有些憨痴,大家拿他玩个玩笑,他也只是笑笑。但这经常能跟马骡说话的痴儿,有时却又异常的悍,比如说他每次击杀的敌人,都要亲自割下对方的耳朵,然后挂在自己脖子上,这是他的老师一只耳老张要求的,他便一直遵守着。   每次重骑都是宝贝一样呆在中军,罗士信腻了,这次主动要求参战。罗成不肯,他便站在那不走,于是罗成最后也没办法,只得许了。   阚棱三人见罗士信这招有用,便也都有样学样,也要求跟着六叔一起夜袭敌营。   三义子苦苦请战,最后罗成便让士信带着三人过来了,这三人虽然年纪还小,可跟着罗成一年,也勤学苦练,武艺不错。   阚棱虽才十二,可已经跟着嗣业一起学陌刀,一杆丈八陌刀算是小有所成。王雄诞则跟着罗成学马槊,也有模有样。西门君仪跟老四一起学禹王挝,算是进展不错。   有这底子,罗成才放心他们一起。   其实三义子也不是头次上阵,他们甚至每人手底下都有过几个斩首功,可毕竟这突袭还是较危险的。   “六哥,一会你看好这三小子,别让他们太莽了。”杜伏威很高兴结义大哥罗士信参战,但对罗成的三义子却有些皱眉。人人都知道这三人很得罗成的喜爱,天天带着身边悉心培养,若是出了半点差错,他可担待不起。   阚棱握着自己的丈八陌刀,却只是面色冰冷的道,“杜旅帅也不过比我大一岁而已,我们不是孩子不需要特别照顾。”   “得,那我也不多废话了,到时记得保护好自己的小命,要是出了差错,可是没第二次机会的。”杜伏威甩了甩自己的刀,笑着道。   辅公祏擦着自己的枪杆,“伏威你多虑了,你难道不知道现在军中都把他们三跟我们三并论吗,说咱们是长白六猛。既然这三都跟咱们相提并论了,你凭啥想要压人一头啊。”   长白营除了有罗家四虎,还有五金刚六猛士,这五金刚说的就是罗成的五位亲卫队头郭孝恪等五人,而六猛,就是说的他们三兄弟和阚棱三兄弟了。   “好罢。”杜伏威不吭声了,说来阚棱三人虽叫罗士信一声六叔,可其实也才比罗士信小一岁而已。   一百刀牌手已经集结待命。   左手盾牌,右手横刀,背上还有一把弩,身上一件皮甲,这就是他们刀牌手的标配。刀牌手不是营中最高大威猛的,但必须是身手最敏捷灵活,且近战本事最强的。每个人的那把横刀,都是能够冲锋破阵的。   六猛带着刀牌手们潜入夜色之中。   “这就是六猛吧,年轻的惊人啊。罗司马本就太年轻了,想不到这六猛还更年轻啊。这年纪,放乡下也不过是帮家里放牛放羊而已,在罗司马这里,却已经能够冲锋陷阵了。”魏征看着六个少年,惊叹的道,当年他这个年纪的时候,连自己都还养不活呢。   “有志不在年高,他们以前确实是放牛放羊还有乞丐,可现在都是能够独当一面的猛将了。”   魏征进入罗成营中,已经看到了太多超乎想象的人和事。   小小的长白府六百人马,居然有许多悍勇无双之辈。   多的惊人。   寂静的夜,突然被一点点火光打破。   火光点点,然后迅速蔓延,化作冲天火光。   紧接着,便是无数呐喊之声。   火光里,能看到许多卫府官军正挥刀砍人。   半醉半醒的贼匪好汉们,都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打懵了。   有人光着脚赤着身子跳出来看情况,结果被一刀砍了脑袋。   有人慌忙提着刀兵出来,结果却见到大队的人马杀来,吓的转身就逃。   更兼火光四起,根本搞不清楚到底多少人杀进来了。   可有人还是慌了,惧了。   做贼的天生就怕官兵,就如老鼠怕猫一样,他们下意识的就想到逃。   这就跟战马与普通的马骡遇惊反应一样,受过训练的战马就算再大的声音,轻易也不会炸。可普通的马骡,一惊就炸。   贼寨之中。   阚棱手持着丈马陌刀,根本不听杜伏威的警告,那是佛当杀佛,神挡灭神,一路砍过去。而王雄诞一把马槊,西门君仪一杆长挝跟在后面,更是让他如虎添翼。   无人可挡。   一伙贼人骑马赶来,阚棱高吼一声,旋转腰力,挥刀跳斩。这一刀,有罗嗣业五成功力,虽还未大成,可冲到他面前的那贼人却连人带马俱被斩碎。   三人杀了一阵,干脆一人夺了匹马,直接纵马刺杀,更是势不可挡。   贼寨中的火光冲天,混乱喧嚣持续了大半个时辰,然后贼人四散而逃。   杜伏威六人带的一百刀牌手夜袭贼营,真的把三千余众的贼人给杀溃逃了。   外面的罗嗣业和罗存孝早就有些等不耐烦了,若不是罗成再三下令,不得轻举妄动,他们其实早就想杀进营了。   好不容易以为逃出生天的贼匪们,结果刚冲出寨子没多远,便遇到了两尊魔头带着的一队队朴刀兵和长挝兵。   简直就是自投罗网。   若是在寨子里,说不定还能借着混乱抵抗一阵。   可是到了外面,混乱的他们,遇到的却是队表整齐,以逸待劳的长白府兵。   “刺!”   罗存孝的长挝兵随着队头们的喝令,只是不断的重复着刺击的动作,然后便将一个个逃来的贼匪们放倒。   那边的罗嗣业朴刀兵更干脆,每一个砍字喊出,便是无数刀头扬起,然后刀光如雪挥下,接着一道道鲜血溅起。   魏征站在远处看着这砍瓜切菜般的场景,依然还是有些目瞪口呆。   知道这长白府兵猛,可这也太猛了点,还是超过了他的心理预期,一时有点接受不能。 第251章 鲸吞   豆子岗刘霸道完了?   鹿角关上,刘镇将看着罗成刚送来的捷报,陷入沉思。   豆子岗刘霸道虽然崛起时间很短,可却实力强劲,横扫了豆子岗内原本各方势力,一统整个豆子岗,南北数百里的豆子岗,参差几万人口,称的上一方枭雄了。   连鹿角关,都匍匐在他的脚下瑟瑟发抖,整日惶惶不安,不知道刘霸道什么时候就要来攻打。   可现在,罗成却只有了十天时间,就灭了刘霸道?   “不可能吧?”一名校尉道。   刘镇将摇了摇头,“对我们来说,这是不可能的事情,可对那罗成来说,还真未必就是什么不可能的事情,这小子戾气太重,王旅帅的脑袋可都还没干呢。”   说起王旅帅,刘镇将其实是很不高兴的,不管怎么说,王旅帅都是他的人,可罗成却问都不问他一声就斩了。   哪怕是王旅帅不听军令,还战后纵兵抢掠奸淫,也罪不至死啊。   可罗成就砍了,直接砍了还把人头送来,连带着还砍了他们十几个镇兵。   罗成做事太霸道了,但紧随着王旅帅等十几个人头送来的,还有堆积如山的盐和粮,还有许多铜钱绢帛等,后面还跟着一批批的俘虏以及逃民,还有砍下来的贼匪首级装了一筐又一筐。   看着那些钱粮布帛说不动心是假的,有人曾红着眼说把这些吞下来。   刘镇将心动了许久,最后好不容易才克制住了自己,让人空了几个仓库出来交给罗成的人存钱粮,他一点盐米钱帛都没动。   不心动吗,当然不是。   他只是很清楚,能够送回来这么多的钱粮的罗成是多厉害的人。   其实刘镇将以前也是个猛人,早年在大将军史万岁麾下,征讨过突厥,平过江南士族豪强叛乱,平过西南僚人叛乱,打过吐谷浑,他早年曾是个骑兵。甚至还是个重骑兵,具装甲骑,马槊锋利。   死在他铁蹄之下的人,起码也一双手数不过来了。   只是后来年纪渐大,再披双层重甲便有些累了,也跑不动了。从北方边塞,转到了中原内地,他也懂得了如何花钱打点,于是官越做越大,品级越来越高,可位置却不断从边疆转到了腹地,到最后,便守在这黄河岸边,带着五百刑徒镇守渡口,整天混混日子而已。   虽说如今差不多是混吃等死,雄心不再。可老刘眼光还是不差的,他也知道罗成的槊法是跟着张须陀学的,张须陀那老小子,当年也在史大帅麾下混呢。那个时候,自己品级可是比张须陀高的多。   只是如今张须陀是一郡副手,自己却还只是个正六品。   “准备准备吧,罗成估计马上就要回来了。”   “这些钱粮盐布还真都给罗成带走啊?”   “罗成哪带的走这么多东西。”老刘道。   一校尉眼睛一亮,“那咱们?”   “你想都别想,有些东西不能乱想,更不能乱伸手,否则后果会很严重的。这些东西都是罗成的,他要北上涿郡,带不走的,我们帮他处理,安排人替他送回齐郡长白府去。”   “还帮他送?凭什么?”   “结个善缘,何况我们也不吃亏。”   老刘当然不会吃亏的,虽然他派出去的王旅帅死了,一百人还折损了差不多一半。可罗成前后送来多少首级和俘虏,这些可都有算他们的功劳,另外刘霸道这一灭,豆子岗可就空出来了。   他鹿角关自然是近水楼台先得月,不敢说独吞豆子岗盐利,但起码能分一杯羹,还是分一大杯。   以后这可就是得了个聚宝盆在手,源源不断的进项呢。年轻时东征西讨,落下不少伤病,刮风下雨的日子,总是浑身疼痛,老了。也不指望再有什么仕途提升,只希望能多弄点钱,然后安稳的致仕回家,多带些钱财回去,多置办些田地,将来子孙后代也能轻松些。   三天后。   罗成真的回来了。   去时六百长白府兵,回来的时候居然有八百。   而他鹿角关去时一百镇兵,回来时只剩下十八个。   不过老刘没兴趣管那些刑徒们死活,反正他也没把这些人真正当手下。   他惊叹的是罗成这回带回来的东西,更多的盐更多的粮更多的钱帛,更多的俘虏,还有更多的首级。   他甚至发现,罗成的府兵,居然比出征之时装备更好了。   很明显,这是灭了刘霸道这个蠢货土豪之后,更新装备了。   俘虏的贼匪和捉来的逃民,足有一万有余,这么多人组成一支浩荡的运输大队,人挑肩扛,牛拉马驮的,满载着无数的盐谷钱帛。   “罗兄弟,刘霸道杀了吗?”   老刘关切的问。   罗成笑了笑,“刘霸道和他的把兄弟李逸德、格谦都跑了,带走了大约三百人。不过他的老巢被我抄了,此次出兵进剿,前后大小十余战,破贼寨十三,斩贼首五百余级,俘贼三千余众,另捉得逃民约八千余。”   老刘深深吸了一口气。   这收获,真是破了刘霸道的根本了。   罗成没提缴获了多少盐、多少粮、又多少钱帛金银,没提缴获多少武器马匹牲畜这些,老刘便也一字不提。   相反,老刘很痛快的道,“之前还真没料到能有如此战果,这上万的俘获,我可真拿不出那么多钱粮来换了。”   不料罗成道,“那五百余贼匪首级,我们白送给刘镇将,无需交换钱粮。”   老刘立马道,“那就太感谢罗兄弟了,这样,你的这些俘虏和缴获,我来帮你安排,派人监督这些俘虏帮你把东西运过黄河,送到齐郡章丘长白府去,如何?”   对老刘如此仗义之举,罗成也有些意外了。   “那真是求之不得了,这样吧,五百余首级都送给刘镇将,另外抓获的三千余贼匪,也送你五百,其余的俘虏逃民,就和钱粮等一起暂时安置在这,我派人回齐郡,让那边派人来运。”   “可以可以。”刘镇将笑哈哈的应下。   等罗成走后,几名校尉还惊叹连连,“这个罗成真是好大的胆子,这八千余逃民,两千多贼匪俘虏,他难道就真敢一人吞下去?”   “有什么不敢的,你们觉得罗成有什么不敢的?”老刘摇了摇头,这个天下真是这些年轻人的天下了,他已经老了,是真的老了。 第252章 撑死胆大的   行走在鹿角关下的长白府军营中,罗成看着那堆积如山的缴获也是喜上眉梢。   “这些东西真的能全吞下来?”魏征依然是一身道袍,头上抓个道髻,只是拂尘不捧了,而是腰间配了把横刀,总感觉有几分不伦不类,可魏征却我行我素,根本不理会其它人的目光。   “全吞当然是不可能的。”   罗成摇了摇头。   这次收获巨大,不说其它的,光是这抓的人就够吓人了,三千余贼匪俘虏,另外还有八千余逃民盐户,这么多人可不是仨瓜俩枣,势必引得无数人关注的。   他们一个小小的长白军府,当然不可能独吞。   罗成一路上早就有了安排计划。   “给鹿角关五百首级和五百俘虏,也算是酬谢他们的地主招待,另外也是弥补下砍了他们一个旅帅,以及折损了他们八十多个镇兵的损失了。”   然后嘛。   罗成计划给张须陀送去两千个贼匪,虽然这些贼匪是河北豆子岗的,可毕竟是匪,送去给张须陀,不管是张须陀拿这些人请功,还是充当郡兵军屯奴,这都是张须陀自己的事情。   然后剩下八千逃民,这些人按例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毕竟是主动弃籍的人,尤其是现在天下还不算乱,朝廷管控力还比较强的情况下,对他们处罚更不会轻。   “给郡里一千五,给章丘县一千五,剩下五千。三千分给我们卫府的府兵将士们为奴,剩下两千,就留在军府为屯田奴隶。”   人和首级就这样分掉。   至于剩下的钱财盐谷等,另有分法。   他会拿出一些钱来打点齐郡的上官,打点大兴京城的一些衙门,各处孝敬上供一些,然后再多花点钱给卫尉寺,让他们给长白府插个队,先帮他们安排打造一批军械。连太仆寺也要打点,要找他们买些好的军马,尤其是供给重骑用的好马。   罗成胆子是大的,虽然缴获多,可他相信,只要上下打点的好,那大头他们还是能够自己留下的。   这年头,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何况他这些东西也不是抢来的,而是从贼匪手里夺来的。   “我准备从逃民里,挑出五六百人来,充当我们此次北上的辅兵。”   这次剿匪,罗成六百府兵,最终还是折损了一些,大约战死了十来个,伤残了二十来个,罗成已经派人去章丘招人来补替。另外考虑到北上路途遥远,携带辎重粮草不少,罗成打算干脆拉一支辅兵营起来。   等送府兵到了涿郡,视情况还可以解散,让他们返回长白府。   魏征心里暗暗计算着,如果罗成真的能吞下这次的大半收获,那长白府的实力可就真的非常惊人了。   不说每个府兵都能小富一笔,就说长白军府拥有这么多的钱粮奴隶,这以后底子能薄了?如果真能打通大兴各衙的关节,长白府以后说不定还真能如罗成计划一样的拉起一支百人具装甲骑,百人陌刀兵,二百轻骑等精锐来。   甚至拥有那么多的奴隶,真要有事,也是能马上武装起来。   这罗成,总好像并不是个甘于只当个府司马的人,何况现在看来,他一个七品府司马,却是把长白府当成私人的在经营啊。   晚上。   军营里杀猪宰羊,反正这次缴获的牲畜也多,随便吃都管够。   大块吃肉的时候,罗成宣布第一拔赏赐下来。   每个参战的府兵,都得了一大笔赏赐,这赏赐包括了盐、粮、钱、帛、奴隶,甚至还是牲畜。   这笔赏赐还不是全部,只是第一批,可就算最少的人都分了几斗盐,几石粮,还有五贯钱,以及几十匹绢,和三个奴隶。   听完这个赏赐后,所有人都有些呆滞。   赏赐太丰厚了,丰厚的他们都有些不敢相信,虽然一路上大家也心里暗暗盘算过能分到多少,可也没想到能分这么多。   当然,那只是最少的赏赐数量,一些有功的当然还另有加。   而如杜伏威等军官们来说,赏赐还更丰厚。   杜伏威两次做先锋杀入敌营,立了大功,他一人得了五石盐、百石粮,另有一百贯钱,和二百匹绢以及二十个奴隶。   而作为率领队伍的罗成,当然是最多的,他本不愿意拿最多,奈何诸将都说他必须拿最多那份,于是他一人就得了五十个奴隶,以及二百贯钱,三百匹绢,以及十石盐和三百石粮。   连魏征这个半路加入的临时记室参军,都得了一石盐十石粮,外加二十贯钱三十匹绢及五个奴隶。   看着分到他名下的这些东西,魏征都有些哭笑不得。   高兴自然是高兴,可他一光棍老道,分这些也没地方放啊。   不过最后他还是高兴的收下了,这是赏赐,人人有份,他也是长白府的一员了,自然也应当收下。   得了大笔赏赐的魏征心情很好,难得的喝了点酒。   “你不是道士吗,还喝酒?”   “谁说道士就不能喝酒了,和尚才不喝酒。”魏征一边说一边又抿了口酒,“这酒差了点,其实我父亲以前就很会酿酒,小时就传给我魏氏家酿秘法,等哪天有空,我也来酿几坛,绝对比这酒好喝的多。”   “好啊,到时我一定要好好品尝一下魏氏家酿。”罗成笑着应下,然后看着魏征,“先生愿意继续留下吗?”   魏征也扭过头来看罗成。   “呆在这里,确实感觉挺不错的,现在除非你赶我走,要不然我还真不愿走。”   “那就好,我留先生还来不及呢,怎么会赶先生走呢。”   其实经过这些天的相处,罗成发现这魏征虽说当了十多年道士,但绝不是什么一心世外的出家人,相反,魏征对于人情世故很懂,甚至连公文格式等都很了解。他现在营里,最缺少的不是猛将悍卒,反而是如二姐夫王子明一样的文人。   一个军营里,其实也离不开这些文人的。而且军营里还需要各式各样的文人,比如有负责出谋划策的军师型文人,有负责处理钱粮功绩的幕僚,甚至还有负责军纪纠纷的文人,还要有帮他起草与各方往来书信的文人。   魏征这人,不但能出谋划策,而且对公文格式这块也很熟悉,有他留下来帮忙,能大大减轻罗成的负担,他当然是求之不得。   何况,历史证明,人家魏征虽然一生事奉六主,可是实实在在的宰相之才啊。这样的人物,当然得想办法留下,之前给魏征的赏赐可是他特意加厚了的,要不然,他刚入营,也不可能得这么多的。   “那一会请先生帮我给杜如晦、房玄龄和张仪臣以及家师张郡丞各写封信,替我把这里的情况跟他们说明一下,请他们帮我们上下打点打点。”   魏征也不客气,点头应下,“好的,回头我就写,写完给你过目。” 第253章 涿郡大军一偏将   隋大业七年,三月底。   河北涿郡,蓟县。   三月本是春暖花开的好时节,可罗成感受到的却只有那狂怒的寒风,和绵绵不断的冻雨。   蓟县郊外,罗成搓了搓手,转身又钻进了自己的营帐里。帐篷中间,挖了个地塘,架着几根半干不湿的木头,半明不灭的燃烧着,因为柴不干,烧起来便总是有很多烟。坐在旁边烤火,虽然能带来点热力,可没一会,总能把人熏的两眼泪汪汪,隔一会,总得跑到帐外吹会寒风透透气,否则人都要熏晕在里面。   “这狗日的天气,这都马上四月了,怎的这里还如此寒冷。”   老四跺着脚,一边扭头去擦熏出的眼泪。   “毕竟是北方,你还没出关呢,过了辽河,那白山黑水之地,现在还大雪纷飞呢,得下到五月去那雪,那才真正叫天寒地冻,北国风光。”罗成笑着道。   “白山黑水?偏将说的是靺鞨人的白山部和黑水部吧?”魏征坐在火边,缩着脖子手抄在袖筒里说道。   “嗯。”罗成嗯了一句,靺鞨人此时占据着辽东最偏远的地区,白山部靠近着高句丽,是相对开化点的靺鞨部落,他们甚至臣服于高句丽,主要地盘就是在后世的吉林一带。而黑水部则相对更野蛮未开化一些,他们的地盘更广阔,基本上后世的黑龙江,以及外东北都是他们的地盘。   “那里可是真正的蛮子部落了,据说一年倒是大半年的时间是大雪冰冻的,还过着茹毛饮血的生活,穿鱼皮和野猪皮。”魏征倒也是比较有见识的,对靺鞨部居然也能说出一番情况来。   老四现在对冰雪是极尽厌恶,“那老子这辈子都不想去白山黑水。”   “偏将,昨天去军议,上面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开拔啊?”魏征又问。   罗成他们年初奉兵部调令北上,渡过黄河后在豆子岗顺路剿了个匪,大赚了笔外块,然后就一路北上,再没有什么耽误。   到三月初,一路缓缓行军,便还是到达了涿郡大营。   然后罗成他们便在这里呆了近一个月时间。   来的时候,虽然涿郡冰雪都化了,运河也解冻了,可依然隔三岔五的来场倒春寒,就算罗成他们带的衣被充足,也依然受不了这里的鬼天气。齐郡虽说冬天也挺冷,可比这里还是暖和的多。   来了快一个月,罗成的那六百府兵被兵部整编。本来他这六百人要步骑分编的,但是罗成他们腰包鼓,上下打点。最后居然还硬是编在了一起,全都编入了步兵之中。   按兵部计划,天下各路兵马集结于涿郡,重新整编,然后集训几个月,等到明年正月初一发兵。   征召的大军多达一百多万,大军分左右两翼,每翼编十二路军。   每军下分战兵和辅兵,百人为一队,其中战兵有四十队骑兵,八十队步兵。骑兵十队一团,步兵二十队一团。   另外每军还设有辎重、散兵等四团,由步兵护送。   罗成的六百人都被编入了步兵之中,一团步兵二十队,足两千人,他那六百人全编一起还不够,又从其它地方调来14队一千四百人,凑足了两千。   因为罗成上下打点,花了不少钱,因此倒也顺利的捞到了这个团偏将的位置。   偏将便是这团的主官,按行营整编,步兵二十队一团,百人置一纛,团设偏将。团偏将以下,还设校尉、二百人长,以及队头等军官。   花了不少钱,但罗成当上了偏将,他的兄弟嗣业、存孝等也各都当上了校尉和二百人长等。   连魏征这个半路入伙的家伙,都正式混上了一个团参军之位。   涿郡蓟县,就是后世的首都地区。   这里早年未州改郡前,称为幽州,向来是东北第一重镇,是防御突厥、契丹的军事重镇。皇帝准备东征后,这里便成为东征准备大本营。   各地兵马,陆续向涿郡开来。   涿郡本就是河北平原北端陆路交通的枢纽,大业四年开永济渠,引沁水南通黄河,北达涿郡。   今年,皇帝乘龙舟自江都经黄河入永济渠道,直抵涿郡。   而同时,江淮民夫、船只也在日夜不停的转运黎阳仓、洛口仓几个国家大型粮食储备转运仓的仓米到涿郡。   运河一解冻,舳舻相次千余里。   因为这条新开通没几年的运河,使得原本是天下东北端的涿郡,便成了北方水陆交通的中心。   涿郡虽坐落在平原之上,可处于水陆交通的北端,是为枢纽,有交通之便利。   而涿郡北依燕山山脉,西靠太行,崇山骏岭成为华北平原天然的屏障,自春秋战国时起,历朝历代都在燕山山脉修建长城、关隘,更使得涿郡蓟城成为北方战略中心。   因为有交通的便利,所以涿郡就成了东征百万大军和无数粮草辎重的汇集之地。   罗成他们从齐郡过来,算是比较近的,所以来的算是较早。不过来了一个月,除了隔三五天操练一次,其余时间罗成他们就是整天烤火。   汇集涿郡的兵马越来越多,规矩也越来越严格。   罗成手下四十队步卒自扎一营,每天除了军官,都不能轻易出营。   遇到天气好,罗成便会操练操练自己的人马,可遇到如今天这样大风细雨的鬼天气,便只能都缩在帐中烤火了。因为人马太多,烤火的柴都难打,现在干柴都没的烧了,都是弄的湿柴,烤起火来能烟死个人。   “我要的陌刀还没下来吗?我们可是把钱足额给付了,还加了钱呢,他们不会翻脸不认账了吧?”   嗣业从外面进来,一坐下就忍不住抱怨。   “应当不会,之前我们买的那批明光甲,不就到货了嘛。”罗成倒是很淡定。这涿郡聚集的兵马越来越多,但是这里存储的装备却更多。之前老爹和大哥就都在这里打了一年的军械。   好多府兵前来,都是带着不齐的装备,于是便在这里补充,尤其是好多新置军府的府兵,更是没有装备齐备的。   好在罗成他们手里有钱,于是同样都是装备不齐,可别的府兵是租,他们却是直接买。涿郡军械据说堆积如山,一库又一库,但都归在卫尉寺下管着。   罗成拿着杜如晦等人的信,找了不少熟人牵线接头,最终还是找上了卫尉寺的官员,一个六品的官员,品级不高,但实权不小。钱塞到位后,这人就很好说话了。   一个月时间,罗成的团已经先后补充了几次装备了。   比如说他原来那六百人,现在基本上已经是人人一件明光甲,而且还全都是开皇年间打造的,不是大业年造的。开皇年造的明光甲,那就跟那时的肉好五铢一样,用料足够,而且质量可靠,普通的弓箭都难破甲,比起大业年的明光甲质量好了不是一个档次。   当然,这样的好甲贵也是肯定贵的。   反正有钱,这战场上能保命的东西当然是越贵越好。   于是明光甲人手一件,横刀、盾牌也都更换了开皇造,甚至他们现在终于达到了府兵标配的弓箭百分之一百四十的装备率,人人配上了弓,甚至弓弩兵还不止一把弓。   罗成手下原来的二百骑兵,他在这里全登记成了步兵,现在是骑马步兵。他自己的另外四百步兵,在豆子岗剿匪后,其实也人人有马了,因此也都成了有马步兵。另外他们的驮马数量充足,每火十人就有十匹骡马,远高于标准的十人六驮标准。   不过罗嗣业却一心要组建一支陌刀队,因此又花了不少钱,找了卫尉寺官员弄陌刀和厚甲。   那边收了钱,倒也答应了,只不过一时半会还没下来。   “最近新到的人马比较多,卫尉寺那边也很忙,总得体谅下人家,给他们些时间,咱们跟刘署令的关系也好不容易拉起来的,不要因为这些坏了关系。”罗成可是很珍惜这位刘署令的,绕了七弯八转好不容易才建起来的关系,动用了好多人情就不说了,关键是喂了多少钱才喂熟的啊。   而若是这关系断了,就算想花钱再喂熟一个,也不容易。   这大军东征,武器装备那可是重中之重,跟个管武器的署令打好关系,总不会吃亏的。   “这天天憋在这里,人都快憋疯了,都说明年正月初一才正式出兵,咱们总不能在这里再傻呆八个月吧?”老四嘟嚷着道。   “那倒不太可能,我最近打听了一下,我们这批属于提前征召的,所以极可能等涿郡兵马集结了一定数量后,我们就要先出发去辽西。”   涿郡只是大军和粮草集结地,但真正的前线大本营实则是在辽西。朝廷已经在辽西设立了两个军事重镇,作为前进基地,分别是泸河镇和怀远镇,另外还有一个靠海的临海顿。   那里距离辽河前线已经不远了,才是真正的前进基地。   “那咱们能提前过去吗?娘的,最好是直接派我们到辽河边去驻防,这样说不定有机会跟高句丽蛮子打几仗。”老四最厌恶现在这样的状态,整天呆在营里,哪也去不了。就算想狠狠操练下队伍,天公都总不做美。   “再等等吧,反正都等了一个月了,也不差那点时间了。”罗成眯起眼睛,继续烤火。 第254章 第一团   四月初。   涿郡已经聚集了大约三十万大军,每天依然还有各地兵马陆续赶来。蓟城外的运河上,运船排成长队,络绎不绝。而岸上官道,也有车马不停。   每天往返涿郡水陆路上的民夫,据说不下三十万之众。   罗成他们这片营里,也越来越密集,无数的帐篷林立,搞的跟灾后难民营一样,到处都是人头。   身为一团偏将的罗成,有机会能够自由出入营地,四处看看。看着这宏大的景象,他也不得不感叹,这就是中原大帝国战争机器全面发动的厉害。   当今世界,又有哪个国家,能够一道诏令就征召百万大军,几百万民夫呢?   天南地北的府兵,甚至跨越数千里前来汇集,操着各地不同方言的士兵挤在这涿郡城郊,任谁看了都会头皮发麻。   三十万的府兵,已经差不多把涿郡城郊围满了。   他想起魏征的话,涿郡不可能真的等到一百多万大军全到了全出发,第一批先锋应当要开拔了。   罗成也不知道哪天就会开拔,但气氛在那,三十万大军不可能天天蹲在涿郡城下吃干饭。他加紧时间找卫尉寺的那位刘署令吃了几顿饭,好酒好菜侍候着,又送上了不少金子。果然还是金子好使,之前嗣业要的那批陌刀和重步兵甲一直没准信,这金子一到位,仅几天时间,刘署令就让罗成带人去领装备了。   等罗成带着嗣业等一干兄弟兴奋的赶到那边仓库,进去一看,眼睛都差点晃瞎了。   整整一个库房,全是陌刀。   一个个大木箱里,全装着崭新的陌刀。   “这里不得有上千把?”嗣业看着那一堆堆的箱子,口水都差点流出来了。   刘署令呵呵笑道,“千把?告诉你们,这里是整整一万把陌刀,而涿郡还有两库陌刀。另外东都和西京武库里,也一样还有许多。”   “不过那两库是大业年间打造的,你们兄弟要的货,我自然得给你们准备好的,这库里的一万陌刀,都是开皇年间打造的,本来都是供给塞上边军的,这次调来了这里。”   刘署令这人虽然贪,胆子大,可也有一个好处,那就是只要他收了钱,他绝对帮你办成事,而且事办的不含糊。   开皇造陌刀,那当然比大业造陌刀好。   嗣业打开一个箱子,拿起几把陌刀仔细检查,刀上还涂着油,手指敲在上面,听声音都能感觉到不同,拿在手里,份量也极沉重。   “好刀!”嗣业点头。   “刘署令,这样的陌刀我买五百把。”嗣业开口就喊道。   刘署令笑了笑,“不是说好一百把嘛,怎么要五百?”   罗成也不理会嗣业的大开口,他想了想,“刘署令,买一半如何?你也知道,一个步兵团两千人,一队百人,我打算装备两个队二百人,正好一个二百人长带领,再多加五十把,算是备用。”   “原来说好的可不是这样的。”刘署令笑道。   罗成便上去勾肩搭背,“这是确实,不过我们也不会白让刘署令你帮忙,我再给你这个数?”   他伸手比划了一个数字。   这是整整五十两黄金,之前罗成为弄这批陌刀已经送出五十两黄金了,现在又答应五十,那就是一百两黄金,折成肉好也足八百贯钱。   有钱能使鬼推磨,刘署令笑着不说话了,这事成了。   当然,这只是给刘署令的好处,二百五十把陌刀,依然还要出钱,得向卫尉寺购买,唯一好处就是能够拿到开皇造的好货,以及能够走后门免了许多手续,直接提货。   嗣业一箱箱的检查,最后两百五十把陌刀全都过目一遍才放心,刘署令人不错,拿到罗成送上的黄金后,还多送了十把,这十把没算在里面,甚至还给了嗣业和阚棱一人一把质量更好的精品陌刀。   买好陌刀,又买铠甲。   武库里,铠甲更是一库又一库,每一库一种铠甲,细分了十多种铠甲。   看到这么多的铠甲,罗成几乎是良久无语。   大隋的国力,由此可见一般,文帝的开皇不治确实不是吹的,大隋无工商之税,可统一天下不过三十年,依然强大到不可思议。   不说这东征大本营的器械充盈的令人发指,就是在河东的太原,也一样储藏了大量的武备。在李渊起兵之时,晋阳宫监裴寂,便慨他人之慷,从晋阳宫武库里面,把隋帝国的四十万套藏甲全都拿来送给了李渊,做起兵之资。   军械如山,铠甲满库,一方面固然是大隋帝国如日中天,可另一方面却又是对民夫无比压榨最好的见证。   隋帝国虽强,可百姓却已经穷困。   带着手下一趟趟的往返武库,搬运了一天,才终于搬完了。   “士诚,咱们豆子岗剿匪赚的那笔横财,已经十去九空了。”录事参军王子明拿着账本,有些皱眉的对罗成道。   罗成却看着那一堆堆的武器装备笑道,“钱就是王八蛋,花完了还可以再赚。可是这次武器铠甲,却不是一直都有这么好的机会弄到手的。现在有机会,就算砸锅卖铁也得弄齐全了。”   嗣业坐在那一堆陌刀箱子上,呵呵傻笑,“值,值得。”   罗士信也坐在一堆箱子上,他下面是四十套具装甲骑装备,花了大代价才弄来的好玩意。这让他终于有了五十骑重骑了,哪怕是重骑里面装备最差的黑光铁骑,可也是具装甲骑不是?   “把装备都发下去!”   “让弟兄们装备起来,好好适应一下。”   五十骑黑光铠重骑兵,二百骑马陌刀重装步兵,五十骑团属玄甲轻骑兵,二百明光甲轻骑兵,一百轻甲斥候骑兵。四百弓弩骑马步兵,二百骑马刀牌手步兵。然后是二百大盾投枪步兵、二百长挝步兵、二百朴刀步兵、二百长矛步兵。   这支两千人的步兵团,已经豪华到没人性。   五十重骑,三百五十轻骑,另外还有骑马步兵六百。   虽然还没达到全部骑马机动能力,可已经足够豪华了。 第255章 叔侄相见   三天后。   涿郡临朔行宫终于传出皇帝的诏令,从涿郡先编两军,然后开拔辽西,进驻辽河前线。第一军由太仆杨义臣为大将、虎贲郎将罗艺为亚将。第二军由左翊卫将军段达为大将、虎牙郎将宋老生为亚将。   两军各统骑兵两团四千、步兵两团八千,另辎重等四团八千人,另每军拔民夫三万转运粮草辎重。   罗成的这两千人步兵团,被编入了杨义臣的第一军,堪称是征辽第一先锋团。   两路先锋军总计战兵两万四,辅兵一万六,另民夫六万,共计兵民十万。   命令传下。   长白团自然是摩拳擦掌,呆在这营里一个多月,早就盼着能出去了。   不过罗成兄弟几个,却都有些沉默。   “罗艺是第一军亚将?那我们岂不是成了他麾下?”老四翻着白眼道。   “这个倒是没有料到的。”罗成也没想到会这么巧。   “会不会是这王八蛋故意把我们编到第一军去的?”嗣业对罗艺也没什么好感觉,其实罗家四兄弟自来到涿郡,就知道罗艺也在这里,还是四品虎贲郎将,可没一人说要去见他。   “我看就是他故意的,他是虎贲郎将又是亚将,调动个把团的人还不是轻而易举?”   “那现在怎么办?”   “先走着瞧吧。”罗成对此也没办法,这编练兵马是上面的决定,他虽然花钱弄来一个团偏将之职,可已经很不容易了,还是有房杜张几人的关系人情在,要不然花钱也没用。他一个府司马,能坐上团偏将确实是人情关系,现在编制下来,他说换就换吗?   “操!”   老四很不爽。   “准备一下吧,该收拾的都收拾一下。”   命令下达之后,罗成的步兵团便按指令先开到了蓟城外围,在那里是先锋两军的营地,他们还要在这里完成一次整编集结。   一个个团开过来,后面还跟着大队的民夫车队。   花了三天时间,在蓟县东边的潞县郊,两军完成集结。   潞县在潞河东岸,这条潞河在后世就是北京东北边下来的潮白河了,而潞县这块在后世便是通县。   两路军,各扎一营,遥遥相望,民夫营则在旁边安下。   罗成带着自己的一团人马,只管听上面传令兵传下的命令行军、安营。他们自己只带了半月粮草,行军扎营时并不动用,每天所需粮草都会有辎重营送来。而辎重营的粮草,又有民夫营补给。   扎营立寨,挖沟树栅。   营地建好,上面又派传令兵下来,却是让各团军官们前去中军议事。   二百人长以上皆去。   罗成便带着兄弟伙装备整齐,骑马前往中军。   中军营外下马,步行过去,碰到好多军官,有些眼熟,有些却很陌生。   大家互相点头,然后入帐。   帐中却无人。   进帐后大家也有些拘束,便都站着。各团的军官一伙一伙的站着聊天,等了好一会,才有一名年轻军官入帐,高声喝道,“肃静,亚将到!”   进来的是一个高大的汉子,罗成兄弟几个目光一直盯着他,发现他确实跟老爹有些像,只是更年轻些,也更魁梧高大。   或者说,其实他跟罗成兄弟几个长的很像。   因此他一进来,帐里的军官们,甚至都不约而同的望过来。   像,实在是像。   就算有人说他们是父子估计也不会有人反对。   罗艺进帐之后,目光在众人中扫了一遍,然后目光停留在了罗成他们这边,最后目光在他兄弟四人脸上扫了几遍。   他不再径直入内,而是折转走向他们。   罗艺走到罗成面前停下,目光饶有兴趣的打量着他们兄弟。   “你是步兵第一团偏将罗成?”   罗成挺胸抬头,却没去看罗艺,只是大声答道,“回亚将,职下右翊卫齐郡章丘长白府司马罗成,现任左翼第一军步兵第一团偏将。”   罗艺点了点头,还伸出手在他肩膀上拍了拍,“哈哈,这股子精气神很不错,真乃吾罗家虎子。”说着,他转头面向众人,高调宣布,“诸位估计对这位年轻偏将还不太熟悉,我来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便是齐郡章丘长白鹰扬府司马罗成,今年十八岁,虽然年轻,可却已经是员老将,灭过长白山贼匪,破过大野泽群盗,就连来涿郡的路上,都还助鹿角关镇兵扫灭了豆子岗里的上万贼匪,可了不得。”   “当然,如此优秀的年轻人,其实还是本将的侄子,亲侄子。”   于是帐中众人都哦了一声。   刚才听罗成自报家门,就是长白府司马,大家还奇怪,一个七品司马,左右就成了两千人步兵团的偏将,这下算明白了,人家是亚将罗艺的亲侄子。   罗艺作为亚将,本职是虎贲郎将,驻守涿郡的大将,尤其还袭爵襄阳郡公,这可是位贵族将门。   罗艺说完,又转过头来拍了拍罗成肩膀,“好好干,莫要坠了我们罗家将门家声。”   罗成只是冷着脸不吭声。   罗艺笑笑,他扭过头,看向存孝三人。他目光看向个头最魁梧的嗣业,“都说章丘罗家四虎,罗成是白虎,那你应当就是猛虎存孝了?”   “卑职长白府步兵校尉罗嗣业,现为步兵一团校尉。”嗣业声音喊的很响,可依然不鸟罗艺。   罗艺也感受到了罗家兄弟对他的怨念,却只是笑了笑,“原来你是三郎,听说你陌刀使的好,好样的。”   等他走到存孝面前,存孝已经直接喊道,“卑职长白府越骑校尉,现步兵一团校尉罗存孝。”   “吾家猛虎,果然够猛。”罗艺拍拍他肩膀。   最后走到士信面前,他看到士信矮小的样子,有些意外,扭头望向罗成。   “亚将,这是步兵一团校尉罗士信,长白府旅帅。”   “哦,我罗家痴虎。”罗艺伸手却拍士信肩膀,结果士信一点也不给面子,直接扭身让开,让他拍了个空。   “哈哈哈!”罗艺收回拍空的手,哈哈笑了几声掩饰尴尬,然后扭头走到上首坐下。   “诸位将校请坐,我第一军作为最先入辽的先锋军,可谓是深受陛下期待厚望。大将更是选授太仆卿杨义臣来担任,诸位怕或许对这位杨太仆还不大了解,这位可是打小养在皇宫之中,被先帝收为堂孙,编入皇家族谱之列,能文允武,十分了得。”   “不过呢,杨太仆出任我第一军大将,但暂时还要随驾皇帝身边,因此这第一军便暂由我这个亚将统领。今后,还请诸君与我一起努力,平辽讨贼,奋勇先锋,不坠第一军之威名!”   大家纷纷应声,罗成却一直在看着罗艺,也不知道这罗艺做了他的顶头上司,接下来会有什么样的影响。 第256章 天降爵位   观察了半天,罗成发现罗艺这人高大威猛,天生一副大将之相。难得的是他不但魁梧高大,而且这话说的也很有水平。   今天这军帐聚议,其实就是刚编成的左翼第一军的军官们见面会,大家相互介绍了解一下。毕竟大家来自天南地北,由各卫各军府抽调来的兵组成的,如罗成他们这个团,一个团里有六百都是一府的,都还算少的。   有些团,那是从七八个府的府兵里拼凑起来的。   罗艺这人说话很有水平,几句话就能让你觉得很亲切,没什么架子,可偏偏又很有领导魅力的那种。   看似闲聊,可没一会,大家却已经把气氛弄的很热烈欢快。   罗艺还总是有意无意的把罗家兄弟拉出来夸奖几句,一会一个罗家四虎的,弄的大家都频频侧目。   等大家都算是互相熟愁了后,罗艺突然坐在上面垂泪感叹。   居然开始讲起故事来。   故事很久远,说的是他曾经年少之时犯下的一桩错事,当时年少不更事,大兴城中轻狂任性,结果一时犯下大错,惶恐不知所措,后来是他同父异母的长兄替他扛下所有的事,替他受了极大的责罚,甚至因此被驱出了家门。   说到最后,他叹声道,“那都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了,那时我才十几岁。我那大哥,便是罗成他们的父亲,当年大哥替我扛下所有的事情后,便离开了大兴。我也是大哥走后才从郊外庄园回京,那时才知道是大哥替我扛下所有事情,我去找他,可却再也找不到。”   “一晃二十多年,这件事情始终让人愧疚无比,甚至也正是因为此事,才让我清醒的意识到了我之前的年少不懂事,任性非为。后来我痛下决心,改过自新,努力习练武艺,学习兵法,终于走上了正轨,可是多年来却始终没有找到我大哥。”   “直到前年,我才无意之中遇见了他,我向他乞求原谅,可大哥却并不想见我。我查到了大哥的住址,也打听了他这些年的生活,本想上门,可又怕打扰到他的安静,最后还是按捺住了。”   “只是我却没想到,我那几个侄儿虽没能生在京师郡公府,打小没受过良好的教育,可却依然能凭自己的本事,白手起家,这非常让人意外,也非常了不起。”   罗成四兄弟坐在那里,一脸平静。   虽然罗艺说的这些,是讲给他们听的,也挺放下姿态,可四兄弟都不会因为罗艺一番话,就能把过去的事情都遗忘抛却。   对罗成来说,罗艺不应当来寻找他们的原谅,他与老爹的事情,应当找老爹去。他做儿子的,不可能因为罗艺是虎贲郎将是襄阳郡公,就代替父亲原谅那个曾经深深伤害他的兄弟。   那边,罗艺却还在自说自话,帐中一众军官们,都暗暗惊讶于这个故事。   “或许是上天对我的惩罚吧,当年我害了我大哥,致他远走他乡,隐姓埋名生活多年,过着普通的生活,受尽辛苦。所以我罗艺虽然继承了父亲的爵位,还做了虎贲郎将,可就算我娶妻纳妾多房,孩子生了许多,可却一个儿子都没能长成年,前后夭折数子。”   “幸天可怜见,还让我又遇到了大哥,遇到了我这些了不得的侄子们。”说着,罗艺望向罗成,“士信,今天当着这么从同袍将校的面,我要宣布一件事情,虽然这是一件家事,可我也希望大家能帮我做个见证。”   “我希望士信你能过继我名下,待我百年之后,襄阳郡公的爵位,还有襄阳郡公府的一切,都交由你来继承。”   这话一出,羡煞多少人。   这真是爵位天上掉啊,一个郡公爵位,一个郡公府的继承人,多么诱人。   大家拼死拼活,不都是想升官得爵,将来封妻荫子吗?可人家罗成倒好,这才十七岁,就已经成了府司马不说,这加入东征军,还马上当了二千人团偏将。这转眼又冒出来个失散多年的叔叔,还要收他做继子,要把爵位留给他,这好事,他们怎么摊不到呢?   这下罗成也有点意外了。   他之前还真不知道罗艺的详细情况,只知道说罗艺袭了祖父罗荣的襄阳郡公爵位,如今官至虎贲郎将,还有个叫罗寿的弟弟,好像也在军中任职。   但他真不清楚原来罗艺没儿子。   “士诚?”   罗艺见罗成无动于衷,有些意外。   罗成冷声道,“罗大将不是还有一个同胞弟弟吗,罗大将就算无子,也可以从胞弟那过继一子来膝下承嗣。”   罗艺叹了一声,“我那兄弟,也就是你们三叔,也是个子嗣单薄的,以前也生过几子,可也夭折几个,如今也只余一个而已。”   罗寿也只一个儿子,当然不可能把儿子过继给兄长。   若是以前没有遇到罗成父子,那么罗艺也想过,今后只能把爵位和家业传给罗寿之子,让他一肩挑两嗣,将来生儿子后再各承一枝。但现在既然找到了大哥,这大哥又有六个儿子,还都这么有出息,那完全可以过继一个过来啊。   总比罗寿那个没出息的纨绔子强的多。   “这事你得找我父亲商量,轮不到我和我兄弟们作主。”罗成还是很不客气的回答。   一个郡公爵位确实很诱人,能替父亲拿回本该属于他的家业也是好事,可是不应当是这种方法,就算父亲愿意,那也得先经过他同意,没有他这个儿子撇开亲爹,乐呵呵赶着去给别人当儿子的。   按古人的宗法制度,这继子可不是一般,收兄弟子为继子,那就等于过继到他名下。得喊原来的爹叫伯父亲,喊这叔父叫爹。   见罗成不肯答应,罗艺面色有些意外,有些黯然。   他有些无力的挥了挥手,“今天的军议就先到这吧,各团各队一会去参军那里领取纛旗。”   罗成兄弟几个便一起起身,罗艺冲他们招手,“士诚,你们兄弟四人留一下,我还有些话要对你们说。” 第257章 不屑一顾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固然是身为襄阳郡公、虎贲郎将的罗艺,可也有不顺心的时候,更别说一提到家事罗艺更是黯然。   外人只道他罗艺四十出头,便已经是四品的实权虎贲郎将,却不知道他内心的伤痛之处。   诸军校退去,帐中只余罗艺和罗成兄弟四人。   没有外人在,罗艺脸上不复那份光彩与亲切。   他随意的坐下,半倚半靠。   “你们父亲说过当年我犯了何事连累他吗?”   罗成摇了摇头,“不曾。”   “你们随意点,我知道你们肯定对我有怨气,其实我这些年也一直心中愧疚。”帐里烧了炭盆,很闷热,罗艺便扯开了衣襟口子,露出了半边胸膛,还有那大片黑黑的毛。   罗艺自顾自的继续说下去。   “大约是二十五年前,那个时候,我也就跟士诚你这般年纪。可我那个时候,可没有你这般出息。那时的我啊,只知道呼朋唤友,牵鹰驰马,每日里一群人逍遥快活,醉生梦死。你们祖父那时常在外领兵,回京后也是常在军营,根本没空管我。而我母亲,却是一味纵容宠溺我。”   说起那时的自己,罗艺现在都还嫌弃。   也是因这年少轻狂,便惹下了天大的麻烦。   “知道清河崔家吗?”罗艺问。   “知道,五姓七家,关东士族领袖。”   “没错,五姓七家,崔郑王李范,其中李和崔各有两支,陇西李、赵郡李,博陵崔和清河崔,这五姓七家那是关东最顶级的士族名门。清河崔氏更是了得,就连本朝开国皇帝的皇后,也是清河崔氏的外甥女。”   “我当年便是惹了清河崔氏。”   关陇子弟总是瞧不上关东士族的,正如关东士族也向来骨子里瞧不起关陇贵族,互相鄙视。   罗家虽然祖籍襄阳,可罗艺父亲随太祖皇帝东征西讨,辅佐隋室杨家父子两代,有元从之功,是开国功臣,自然也能算入关陇贵族集团的。   有一次一群勋戚少年,在大兴城南的芙蓉园里喝酒,喝的半醉之际,看到了清河崔氏家族的一群女眷游园赏花。   大家惊叹于崔家千金的美丽,纷纷赞叹。   当时崔五娘大家千金,才貌双全,不知道多少长安贵族子弟想要追求,可崔氏却视五娘为奇珍,并不肯随便答应下嫁,很多豪门上门提亲都被拒绝。   总之,因为那天多喝了点酒,一群少年见到了这崔五娘后,不由的便一起互相多扯了会。本来事情也就至此为止,可偏偏那天罗艺回家时,又在路上遇到了崔五娘的马车,而且这次她的马车居然没跟崔家的大队一起。   也不知道那天是喝醉了还是怎么的,罗艺胆大包天,居然抢了崔五娘回家。   等酒醒后,罗艺才发现那位崔五娘子不堪他酒后调戏直接悬梁自尽了。   这下真是吓的罗艺失魂落魄。   他不敢声张,只敢悄悄的把尸首藏起来,然后告诉了母亲杨氏。杨氏也知道事情严重,那位崔五娘,可是当时孤独皇后的舅父孙女,而且有传闻,独孤皇后当时可是有意想要把这崔五娘选给自己最喜欢的儿子汉王杨谅的。   后来的结果,其实也就是罗成知道的了。   因为当时罗艺抢人的时候也没人知道,所以杨氏干脆把崔五娘身边一同抢来的仆妇侍女也杀了,然后让罗成老爹去顶罪,让他说是自己酒后糊涂做下这恶事。   最后罗老爹认下了。   惹下这样的事,崔家岂会善罢干休?   好在罗荣那时也是当朝大将军,又是杨家忠心耿耿的元佐,因此最终独孤皇后出面处置,罗贵被杖断一条腿,驱赶出京,永不得再回。而罗荣也被贬官降职,罗家还向崔家陪了一大笔钱财。   若不是罗荣一点老脸,这事还不会完。   这事最后就这样平息下来,崔家也不想事情声张丢了家族脸面,只对外说五娘暴毙而亡。   “本来当年若没那事,你们祖父后来也能升个国公的。”罗艺长叹一声。   罗成头次听说了这个中缘由,但并没让他对罗艺生出什么好感,哪怕他说这是年少轻狂犯的错,可毕竟他犯的错最后却让老爹承担了。   “这事你现在说出来,不怕我们告诉崔家吗?”老四哼了一声道。   罗艺叹声,“其实这事也没瞒多久,几年后崔家还是知道了。所以,后来我便娶了崔氏女为妻。”   罗成震惊。   这是什么操作?   清河崔家堂堂五姓七宗名门,既然知晓了这桩内幕,为何还要把女儿嫁给罗艺?   “我娶的是崔五娘的妹妹,不过是庶出女,而且我们罗家还拿了几百万的陪门财给崔家,那桩婚事,其实就是对我的惩罚。”   因为谁都知道,跟崔五娘相比,妹妹崔七娘却长相难看,而且性格跋扈娇蛮,又善妒。   “本来家丑不外扬,可你们也是我子侄,说来也不怕你们笑话。我罗艺前后生了五个儿子,可就因为崔氏无子,便妒忌这些妾室所生子,暗中一一加害。要不然,我罗艺,也不至于到如今,一儿半子都没养大,这都是早年造下的孽啊。”   说到这些,罗艺苦涩无比。   清河崔氏本来就家世大门第高,兼之又是皇后舅家,而他因为犯下的错,对崔家理亏。因此最后明知崔家拿庶女嫁给他一个郡公嫡子,还要他出巨额陪门财,可这事罗家最后还是应下了。   但谁知道,崔氏入门之后不但自己无出,反而还把妾侍生的儿子都害死了呢。   本来他在外面还养了个外室,也生了个儿子,都长到三岁了,还是被害死了。   这种阴暗之事,都是自家的家丑,也难以拿出来,尤其是这崔氏行事手段也多,做事不留把柄,罗艺虽然心中明白,却也没有证据。   到如今,他也四十多岁了,本来正常想生还是可以的。可偏偏两年前一次追剿塞上马贼时受了伤,再无法生子了。   罗家兄弟听说了罗艺的惨事之后,居然还有几分痛快。   哎,这罗艺也是现世报,大快人心啊。   “五郎,你们兄弟六人中,老大老二本份,你们四个最有本事。而你四兄弟中,我又最喜欢你。我之前说的那些话,都是真心实意,我想收你继嗣,我们罗家到你这一代,总共才七个男丁,只有你是最有能力的,我希望将来把襄阳郡公府这份家业都交由你来继承。”   罗成哼了一声。   “郡公之爵,我当凭自己本事去挣,大兴城襄阳郡公府的爵位和家业,我都没有半点兴趣。请今日之后,罗亚将不要再称呼某兄弟等为侄子,大兴罗家家谱上,根本就没有我父亲之名,自然我等兄弟也不是罗亚将的侄子,某等还有事,告辞!”   罗成起身,带着兄弟几个转身便走,留下罗艺一人落寞无比。 第258章 燕云十八骑   罗成四兄弟转身便走,直出大帐,并没有如罗艺期望的那样转身回头。他们直接回到了自己的军帐,老四一进来,便迫不急待的问罗成,“你刚才拒绝的可真够干脆的,你们说那老家伙难道说的是真的?那刚才你可是拒绝了一个天大的好机会,襄阳郡公的爵位,你难道半点不心动?”   罗成脸色很平静。   他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平静的道,“这并不是我的东西,我并不稀罕别人的赐予。况且,罗艺当年对老爹做的事,你觉得我们身为儿子有资格替父亲做主原谅他吗?”   老四咂巴着嘴,“要我说,这襄阳郡公的爵位本来就应当是属于我们老爹的,咱爹才是襄阳郡公的长子,现在还给我们这边也是应当。”   罗成冷笑两声。   老三瞪了眼存孝,“小五说的对,襄阳郡公的爵位也没那么了不起,咱爹这么多年离开了郡公府,不也一样过来了。咱们几个现在虽然官微职低,可只要不死就能出头。”   “呵呵,我也就这么说说而已。”老四虽然觉得有些可惜,可人家罗艺又没有看中他要收继他做嗣子,眼热也没用。不过他也确实挺佩服老五,这么大的诱惑放在眼前,居然考虑都没考虑一下,就给拒绝了。   “你说咱们这样拒绝罗艺,他会不会恼羞成怒,然后给咱们小鞋穿啊?毕竟,咱们还是在他这第一军混呢?”   罗成却觉得不会,看今日罗艺的言行,这人还是比较有担当的。他不能原谅他是一回事,那涉及的是罗老爹,但罗艺说话很大气,不至于因为这个事,就还要给他们小鞋穿,如果是这样,那罗艺也不过是个伪君子而已。   小六在一边插嘴道,“我倒觉得他其实挺真诚的,就算五哥拒绝了他,可他也没生气。以后咱们在第一军他的麾下,肯定还能受点照顾。”   罗成觉得小六虽然单纯,可这看法倒还比较有道理。罗艺既然今天能当众说出那番话来,那说明这人确实觉得对罗成父子很愧疚,想要弥补的。有一个做一军大将的叔父,这次入辽说不定还真能轻松一些。   罗成坐在那里默默的盘算着,这次作为先锋入辽,说不定还就是有罗艺的照顾呢,要不然那么多兵马,他们凭什么编入这第一军呢。   兄弟几个坐在营里思量着,结果罗艺派了个传令官来。   却是让他们去领旗帜。   百人一队,授纛旗一面。团授团纛,还有偏将旗。   兄弟几个领回来二十面队旗,又领了团旗和偏将旗,正要回去,结果那参军叫住他们。   “罗大将交待,这里还有给你们的一批装备。”   罗艺给罗成兄弟几个一批装备,却是五十套具装甲骑装备,还派来了十八个老骑兵。   “我们跟随罗大将多年,是其麾下老卒。奉罗大将之命,加入你团。”为首一名骑兵虽然拱手行礼,可却很傲慢。   “这么多铁骑装备?”小六惊讶。他们费尽心机,到现在也不过拼凑起五十骑重装,可现在,罗艺直接拔给他们五十套重装,还拔了十八个精锐铁骑给他们。   那为首骑兵冷声道,“难道罗偏将不知,我们罗大将之前为虎贲郎将,镇守涿郡,率领的是哪支人马?”   “不知。”罗成对这几个家伙也有些不太喜欢,太傲了。   “我们罗大将之前率领的可是三千燕云铁骑,镇守的是军都关。”   军都关,也叫蓟门关,还有个名字叫居庸关,在涿郡西北,扼守的是燕山、太行山口,一关联通燕晋并通塞外。   “三千铁骑?”老四惊讶道。   他们为了凑五十骑,那都不知道费多少心力,而人家罗艺居然统领三千铁骑。   “三千全是具装甲骑?”   那骑兵翻了翻白眼,“当然不是,具装甲骑一千,铁甲骑兵两千。”   老四笑脸如花,也不管那十八骑如何冰冷,伸手就去勾肩搭背,“那真是多谢罗大将厚爱了,五十重骑装备,谢了。十八位兄弟来我这,也不用担心,以后肯定只会比在罗大将麾下更爽,以后我们哥几个带你们吃香的喝辣的,包你们不后悔。”   虽然罗成拒绝了罗艺的请求,可老四觉得这份礼物不收白不收。五十套重骑装备呢,连甲带马,更何况人家还派了十八个重骑老兵来。   罗成看着一脸热切的老四,还有眼神明亮的小六,又看了看不吭一声的老三,最后还是抵不过这五十骑装备的诱惑,只好道,“多谢罗大将的厚爱,这批军备我们收了,也谢谢诸位兄弟看的起我们,愿意来我营中。以后就请你们帮忙统带我团中一百重骑。”   那些家伙却只是冷冷的应了一声。   罗成有些郁闷,这些燕云铁骑还真是傲气啊。   为首的那个铁骑冷冷的道,“你那五十骑我看过了,可根本称不上铁骑,普通的重骑都算不上,也就是胡乱拼凑起了点装备,但顶多能算是个骑马重步兵。你们知道什么叫重装骑兵,知道什么样的重骑才能称一声铁骑吗?你们不懂,什么都不懂,花心思弄来这么多重骑装备,算是浪费了。”   罗成也不恼,笑着道,“如今不是有了你们这十八位燕云铁骑嘛,你们都是行家,以后你们便来帮士信训练管带这一百重骑,我相信以你们的能力,肯定能把这一百骑带成真正的铁骑,而不再只是骑马的重装步兵而已,对吧?”   “那是自然!”为首铁骑傲气自负答道。   “好,我暂授你们火长之职。”   结果那铁骑却只是轻笑,“我们十八人虽无品阶,可若是想要做官,就算做个七品校尉也不难。可我们早就追随在罗大将麾下,是他的部曲。我们来,也是奉了罗大将之令,以后便十个兄弟帮忙训练那一百重骑,另八个兄弟负责护卫跟随罗成你。”   部曲,一句话点明了他们的身份。他们虽披甲执锐,可却并不是大隋的府兵边卒,他们是私人部曲,是罗艺的部曲家丁。   “以后,我们都是你罗成的部曲,我们来之前,已经在罗大将面前立过誓言,终身追随罗成,认你为主!” 第259章 辽西   大业七年,夏。   罗成率所部随左翼第一军东征,出涿郡,经渔阳郡、北平郡,过卢龙,出临渝关,进入辽西柳城郡。   沿山与海之间前行。   脚下走过的路,正是开皇十八年汉王杨谅、大将军王世积和宰相高颎他们率三十万东征军走过的那条路。   行军其实很无聊。   每天五更起床,点卯过后造饭,吃过饭拔营起程出发,天色将暗之时,停止行军,安营扎寨,休息一夜继续重复行军。   第一军后面跟着第二军,两军相距四十里路。   这刚好是一天的路程,而第一军的一万二战兵,八千辅兵,另外三万民夫,也都各有间距。   一个骑兵团在前开路,一个骑兵团在后殿尾,另有两个骑兵团在中间保护两翼。而四个步兵团八千人,也分成了前中后三部,罗成的这两千人团,因为装备较其它步团更精良,于是被罗艺安排在前。   他们与前锋骑兵相距十里而行,跟后面的中军步兵和辎重等也是相距十里。   出了临渝关,越往东行,路便越不好走。   尤其此时进入夏季,风雨又多,经常遇到暴雨如注,耽误前行。有时连续大雨,路都被冲毁。   于是遇大雨,便只能停止行军,安营扎寨。   遇路毁,便要逢山开路,遇山搭桥。   好在罗成的这个先锋团,还带了两团民夫,苦力活倒多是他们干,粮草也无忧。   就这样,五月初从潞县出发,到了七月中,罗成才终于赶到了此次行军的目的地,辽西怀远镇。   怀远镇,便是柳城郡东面辽西郡的怀远县,因为这里是大隋东北边疆实际控制的最远之地,又在辽河西岸,因此早就被定为此次征辽战的前哨基地。   怀远因此设军镇,与白狼水边上的泸河镇,渤海边的临海顿,成为大隋东征前线三据点。   罗成没事的时候也研究辽西辽东的军事地图,他如今身在前线,第一军亚将罗艺又是他叔父,因此资源倒不少,对这些机密的军事地图也能接触到。   罗成发现,怀远镇其实就是后来的宁远城,而泸河镇,则是后世的锦州。至于临海顿,那就是葫芦岛啊。   但凡读过点明史啊,解放战争史的人都知道,这宁远、锦州、葫芦岛三地在辽西这块地方是有多重要,这不就是明末时死守的关宁防线嘛。   辽西郡,在隋初也称为营州,后来营州改为柳城郡,又在东面分出了燕郡、辽西两个郡。   这是几百年来,中原王朝镇守关外的一个重要军镇,若没有营州,高句丽人也早就打过辽河,甚至扩张到山海关去了。   从临渝关,也就是后世的山海关,到辽东,主要有两条道路,一条便是白狼水古道,沿着白狼水河谷地,在山谷里行军,抵到营州,这条路比较古老,但是也比较难行,都在山里。   而还有一条路,则是后世明清反复争夺的辽西走廊,沿海岸前行。   也就是关宁锦一线了。   出临渝关,经临海顿、柳城镇、泸河镇、怀远镇直达辽水。   甚至在渤海没有封冻的时候,可以直接发船从关内甚至是黄河口沿岸航行到临海顿港口,这样一来,就能大大提升粮草辎重运送补给能力。   “我们的目标是这里。”   罗成手指着地图上一点,指着那里道,“你们看,如今我大隋一心征辽,兵发百万,肯定是要打过辽河,剑指平壤的。而高句丽人现在却还在我们辽河西岸占据着一块地盘,这块地盘就是一根刺,卡在我们的喉咙中,所以我们大军渡辽前,肯定要先攻下此地。”   老四低头去看,见罗成指的是怀远镇北边。   “这不是辽河西岸嘛,怎么高句丽人还占到我们西岸来了?”   “这有什么,高句丽人现在的王都平壤城,以前在汉代时还是我们中原的汉四郡之一的土地呢,现在不也是人家的王城,甚至整个辽东半岛,过去都是我们的,只是这么些年来,高句丽人趁汉末之后,天下动荡混乱,便一步步的往西侵蚀,早些年,他们甚至还兵围过营州,所以说,早晚是要打这一仗的。”   大隋征辽,高句丽人也是早有防备的。   他们在辽河东岸,构筑了一条坚硬的千里防线,以宽阔的辽水为依托,并在河东建立了辽东城、新城、白岩城、盖牟城等堡垒要塞,同时利用辽东平原后面的山区,建筑了许多山城,以辽东城等几大城为依托,组成了数个巨大的要塞堡垒防御集群,然后联结一起,试图把隋军挡在辽河以西。   “怀远镇东北二百里处,便是辽水西侧的武历逻城,别小看这里,这里可是很重要的。”   “为何?”老四不解问。   “因为辽河广阔,尤其是在辽河的下游地带,河道几百年都没有怎么疏通过,于是这里就成为一条几百里宽的巨大河泛区,到处都是沼泽地,尤其是到夏季,雨水多发季节的时候,这里更是成为泽国,难以通行,密密麻麻的水网,无处不在的泽滩,成为一个难以跨越的天然无人区。”   但是往北,辽河就要窄的多,小辽河、大梁水等数条辽东大河都在这段下游汇入辽河,这里也远离大海,因此可以说,这处河道窄、河水缓,两岸也平坦,是个极佳的渡河位置。   再一个,这个武厉逻城在辽东城的上游,距离数百里,因此辽东第一军事要塞辽东城的守军,对这处也就鞭长莫及,渡河时遭遇的反击也不会那么强。   “拿下西岸的武厉逻,那么在河边就能架起浮桥,大军过河。”   比起怀远镇直接向东,这个武厉逻便显得十分重要起来。   武厉逻城其实有许多,类似于墩堡。   “这么说咱们第一军的任务不是来驻守怀远镇,而是去打武厉逻了?”   罗成点了点头,“我估计,不但我们左翼第一军,就是第二军也是要来打武厉逻的,别小看这个城池,这可是征辽这个大棋盘上的第一个必夺之地。两军四万,兵马够了。大军还在涿郡集结,估计高句丽人都以为我们会在明年才正式出兵,所以我们这也算是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了。”   “说的倒有模有样的,不过我觉得不大可能,你就盯着地图左瞧右瞄的,还能猜出皇帝的旨意来?我不信!”老四摇头。 第260章 轻薄公子   第一军抵达怀远镇,便在城外安营驻扎。   怀远镇虽在大隋最东北边疆,可繁华热闹的却出乎安营后进城逛街的罗成等人意料。七月的怀远,气候凉爽宜人,并没有如中原那般燥热。   罗成几个都穿着军袍,挎着横刀,迈步城中,并不觉得热,汗都没流一滴。   “想不到这里还这么热闹!”   怀远本只是座边疆小县城,以前常受高句丽人袭扰,甚至有时北边的契丹人也会南来袭扰,因此这个县常年户过不过千余,县城平时更是只有那么百来户,说是县城,倒跟中原一个村差不多。   要不是这里常驻有边军,这里的百姓估计早跑光了。   不过自开皇十八年,文帝决意东征后,怀远便开始加强防御。驻军增多了,城池扩大加高了,每年都会有罪囚押解过来戍边垦田放牧。   后来大业天子还让辽西太守在这里设置了边市,与突厥人、奚人、靺鞨人、室韦人等东北部族交易,以盐布等易牛马。这个边市,主要还是安抚下这些边民部落,免的这些人穷的要死常来打劫。   要不然,大隋根本没有必要跑到这么远的地方来设个边市。   边市的效果还是非常好的,大量的东北部落过来交易,边市也引来了许多中原商人,于是过去那个破败的怀远县,如今便成了城周数里,墙高三丈余的怀远镇。   镇中常驻边军三千,镇外还设有多个戍堡,分驻兵马数千,在怀远和周边,总共驻了上万兵马。   而怀远的边市,更是热闹无比,每天都有许多蛮夷赶着成群的牛马前来交易,怀远城里也便有了一条条的商街,各种中原的商货,这里应有尽有。   青楼妓院,茶楼酒肆,客栈货邸,一家挨一家。   除了禁运的铁器,这里几乎什么都有,盐酒茶布丝绸瓷器等等,而蛮子们来交易,除了牛羊马匹骆驼等牲畜外,能拿出手的也便顶多是些皮毛、草药以及奴隶了。   在中原一匹上好的马能卖到二三十贯,可是在这里,五六千钱就能买一匹。   而且那些蛮子们大多还不要钱,他们都是以物来易物,部落贵族们需要的丝绸,一匹好马才换一匹丝绸,而一匹丝绸中原商人们又要赚一大笔。   可以说,怀远开市以来,不知道发了多少人。   从中原运一批货来,然后交易给蛮子,换成牲畜皮毛草药奴隶,运回中原便又赚一大笔。   不过按石猛的话说,能在这里发财的,其实都是各家的狗。狗自然是那些抛头的商人,而狗主人嘛,当然不是大兴的贵族,就是关东的名门。总之,都是有身份的,而边将们在这其中,也能占上一点份子。   石猛是罗成的部曲,他原是罗艺的燕云铁骑,被送来给罗成,罗成看他武艺出众,尤其是这骑射本领过硬,便也留了下来。他长的高大威猛,是个混血,混有粟特人的血统,他的父亲是个粟特人,母亲是个汉女。   跟随罗艺多年,又久镇燕云,因此石猛对怀远镇这边的底细还是较清楚的。   “怀远镇这些商人中,势力最强者,背后的靠山便是宇文家。”   “哪个宇文家?”   大兴贵族里姓宇文的可不少。   “自然是开府仪同三司、左卫大将军、许国公宇文述了。”石猛并不介意把这些告诉罗成这个乡下人,毕竟他已经向罗艺起誓,以后要追随罗成。   “宇文述是当今朝中最得皇帝宠信之人,号称五贵之首。不过这怀远镇里宇文家的势力,其实是他儿子在弄。”   “就是那个被京师百姓称为轻薄公子的宇文化及,你若是碰到他,记得及时避让。此人依仗父亲的权势,最喜胡作非为,不遵法度,极为骄横和贪婪。他最喜欢带着家丁,骑高头大马,挟弓持弱,狂奔急驰于京师街道之上。”   大业天子还是太子的时候,宇文化及已经依仗着老子的权势,入宫成为侍卫,他还跟大业天子关系极近,算是皇帝心腹。虽然因多次收受贿赂而多次被罢官,可每次罢官不久后,都马上被太子帮忙恢复原职。   加上他弟弟宇文士及尚娶了大业天子的长女南阳公主,攀了皇亲,于是宇文兄弟便更加骄横,目中无人了。   连朝中公卿,稍有不合,都要受他侮辱。   当今天子继位之后,宇文化及更加得意骄狂,他官升太仆少卿,仗着跟皇帝的关系,当初随皇帝驾临榆林,会见突厥可汗时,他们兄弟就敢违背禁令偷偷的跟突厥人做买卖。   而且当时做的不是一般的买卖,而是向突厥人走私军械铁器,惹的皇帝震怒,本来要杀了宇文化及和宇文智及兄弟,后来南阳公主帮忙出面求情,天子才免他死罪,但将他贬为奴隶,然后赐给宇文述。   不过谁都看的出来,把儿子赐给老子为奴,其实就是变相的赦免了他的罪行。   “宇文化及现在怀远?”   “嗯,宇文化及和宇文智及兄弟俩,现在都在怀远镇。据说是来做笔大买卖的,估计又是干些违法勾当。不过他们家权势涛天,你千万别惹到他们。你惹不起,就算是襄阳郡公也惹不起他们。”   宇文化及兄弟俩现在还是奴隶身份,可这两奴隶比较特殊,不是谁都能惹的。   大隋马上要跟高句丽人开战,可作为朝廷最顶级贵族的宇文兄弟俩,却在这个时候在这里搞走私,这可是赤裸裸的通敌资敌,大发战争财啊。   这说曹操,曹操马上就到了。   本来喧闹的街上,突然就驰出一队人马来。   这些人嚣张至极,也不管街面上到处是人,只管纵马奔驰,弄的大家纷纷避让。偏偏那马上之人,还没有半点觉悟,反而十分享受这种人人避让的感觉,居然还快马加鞭,哈哈大笑。   罗成见状,连忙与嗣业他们退到边上。   就在这时,一个挑着担子的汉子避让之时,慌乱之下摔了一跤,他挣扎着爬起,却把旁边一个孩子给撞倒在地。   眼看着马就要踩过来了,孩子却吓的不知所措。   大家都认为这孩子今天要没命的时候,突然一条人影冲了出去,一个肩撞猛的撞向那匹冲来的骏马。   奔驰的骏马,被这巨力一撞,居然被撞的倒向一边。   马嘶人叫孩子哭。   关键之时撞倒奔马,救下小孩子之人,却是罗士信。只见士信撞倒了马,转身把孩子抱起,抱到了路边放下,还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   “啪!”   一条鞭子甩了过来,直抽向士信身上。   但抽到一半,却被人一刀斩断,挥刀之人,却是黑着脸的罗成。 第261章 宇文承都   怀远城里,到处都是罗成他们这样军士装束的人。   不过能够一肩把一匹奔马撞倒,自己却没事人一样的人,尤其是这人还极年轻,且个头也不高,还很瘦,这就极为不寻常了。   而一个敢拔刀把轻薄公子马鞭砍断的人,就更不寻常。   “哈哈哈,哈哈哈。”   宇文化及大笑着过来,手里还拎着那条半截的断鞭。   “有意思,老子在这怀远城里,还没碰到过这样的事情,有意思。”宇文化及三十来岁,衣着华丽,皮肤有些苍白,嘴上的胡子却修剪的极精致。   扔下断鞭,宇文化及扭头看了下他的那匹马。   刚才马被撞倒之际,宇文化及凭借着自己贵族子弟的精湛骑术及时的摘镫跳马,虽然有几分狼狈,但并没有伤着,不过他的马却是被撞摔倒。   “按住它。”宇文化及道。   立即有一个马上骑士跳下马来,一拳就把正要爬起来的马给又砸倒了。一拳砸倒,然后一脚踏住马头,那马拼命的想要挣扎,可却怎么也挣不脱那只脚。   罗成站在那里,有些惊讶于那个骑士的力量,这人看着也很年轻,想不到却如此力大。   宇文化及从腰间拔出一把镶金嵌玉宝剑,慢慢走到那匹挣扎不起来的马面前,蹲下。   伸手抚摸着马头,“马儿啊马儿,你可是价值千贯的青海龙驹,我当初为了得到你,可是花了不少功夫的,只是可惜了。”   说着,他一剑刺入马颈,温热的马血喷薄而出。   四周的人都惊呼出声。   价值千贯的宝马啊,不过是差点让他摔了一跤而已,又没伤又没坏,却一剑捅死了。   捅死了宝马,宇文化及看了看沾血的剑,有些厌恶的皱了皱眉头,然后连剑也扔了。   他弃剑转身,上前几步,来到罗成兄弟面前。   “在下宇文化及,不知道尊姓大名?”   听到这名字,罗成眉头皱了几下,刚刚石猛还在说这怀远镇里最不能惹的人是宇文化及,结果现在就碰到了,还惹上了。   “罗成!”   “有意思,看你这衣着,是卫府兵?我猜猜,应当不是这怀远镇的驻军,否则借他们十个胆子也不敢惹我,看来你应当是刚刚到来的左翼第一军的人了。第一军的大将是杨义臣,不过他现在还在涿郡,第一军由亚将罗艺统领前来,你也姓罗,那么可是罗艺的子弟?”   石猛硬着头皮上前,“宇文公子,这位正是罗将军的侄子,如今是罗将军嗣子,第一军中任偏将,刚到怀远,无意冲撞了宇文公子,还请见谅。”   “罗艺的侄子?罗艺不是只有罗琰一个侄子吗?罗琰我可认识,一个软骨头,可没这兄弟这么硬气。”   “回公子话,罗偏将的父亲是罗将军同父异母兄,罗将军膝下无子,所以刚收了罗偏将为嗣子。”   “哦!”   宇文化及对罗艺自然也是不陌生的,毕竟这些贵族子弟中,比较能打的也就那些,罗艺算一个。   “说起来,我少年时,在京师也曾跟罗艺关系不错的,我们还都曾一起在宫里当过侍卫,只是后来他到边关来,倒是疏远了些。既然是罗艺的嗣子,那也算是熟人了。”宇文化及呵呵地笑道,“刚才你那一刀挥的很不错,不过那孩子那一下倒更猛些,那人又是谁?”   “那是我六弟罗士信。”   “罗士信是吧,挺猛的。这样吧,我有个义子也挺猛的,年纪嘛跟你这六弟差不多,就是比他高大一些,不如让他们两个打一架,若是你六弟能在我义子手下撑个十招八招的,那这事就算了。”   宇文化及招手,刚才那个一脚踩的马起不来的年轻骑士便过来。   “这是我义儿宇文承都,今年才十四,不过倒是有两膀子力气,不如试试?”   宇文化及三十出头,亲儿子就两个,一个叫宇文承基,一个叫宇文承趾,但都才十二三岁,虽然也都嚣张跋扈,但毕竟年轻。而这个叫承都的,其实是他在外胡混时生的,但因为在外所生,不能公开带回家,便假做义子收养,其实是个外室所生的私生子。   不过这个宇文承都虽才十四,可却也是打小就养在身边的,极有骑射天赋,而且天生神力。   罗士信听了,直接上前。   “那是你说的,若是我接他十招八招,那这事就算了?”士信虽知刚才是这宇文化及不对,可也知道宇文化及权势涛天,不想给兄长惹事。   “呵呵,当然,我宇文化及向来说话算话的。”   “那好,来吧。”   宇文承都一张冷脸,不屑的瞧了罗士信几眼,然后冷声道,“牵我的马来,拿我的凤翅镗来。”   自有宇文家的随从,开始清场,他们也不管这里是大街之上,直接就清出一大片空地来。   宇文承都的马是一匹高大的白马,浑身雪白而无一根杂毛,一看就是匹名贵宝马。而他的武器,更加奇特,居然是镗。   镗是一种重武器,与挝类似,但更像是叉。   镗头两边形像马叉,中间似剑。   这种武器一般都很重。   而宇文承都的镗,名叫九凤镗,长一丈八,柄长七尺。镗头有九个叉刺,因此称为九凤镗,而且这九个叉刺,两边伸展如凤翅,因此也可称为九凤翅镗。   他这把镗重十八斤,而且还有金色的镏金,便成了既重且猛的九凤翅镏金镗。   “士信,小心点。”罗成见了,忙交待。   一般用那些奇怪兵器的,都不一般。这镗十分沉重,而且由于他的这个独特的镗头,便左、中、右三面均可刺,而且那九个叉刺,还能够锁、勾敌方兵器。这样的武器十分难练,而一旦练好了,则也威力极强。   相比起其它的月牙镗、三节镗、四节镗、五齿镗、雁尾镗、雁嘴镗、锯翅镗、金牛镗、燕子镗、牛头镗、夜战镗、雷震镗等,这九凤翅镏金镗的刺叉更多,所以也更难练,练好了威力自然也更大。   石猛也悄声告诉士信,“当心这把镗,镗的基本招式有捕、折、翻、撩、勾、捅、捞、咬、拨等,尤其小心对方锁你兵器。”   面对大家的担心,罗士信却丝毫无惧。   “我们入城时没骑马也没带长兵器,能借匹马和借把马槊吗?”   宇文化及笑呵呵的点头,“没想到小兄弟还会使马槊呢,把我的那把槊给这小兄弟。”   他的马槊是名师打造,价值名贵。   可罗士信握了握,却只说了句,“太轻了点。”   本来这是实话,可宇文承都却觉得这已经是在故意挑衅了,当下翻身上马,九凤翅镏金镗一挥,“来吧!” 第262章 认我做义父   宇文承都虽年少,可却十分自负。   自负不是因为他是许国公长子的义子,而是他对自己本领的自负。普通贵族子弟都练马槊,宇文承都一开始也练马槊,但后来他就不练了。因为他觉得马槊太寻常,发挥不出他的全部潜力。   十八般武器,样样他都试过。   最后他却独钟意于这九凤翅镗。   罗士信骑在宇文化及的一匹备马上,肩高过人的骏马,他骑着显得有些不协调,但更不协调的是这矮瘦小子却娴熟的操弄着一杆千贯马槊。   “杀!”   宇文承都本想让罗士信先手,可结果等了好一会,罗士信却都没出手,反在那里摆弄着那杆马槊,还一副嫌轻的表情,这让他再忍不住了。   段志玄曾经跟罗士信比槊,结果一回合就被士信给砸下马去了。   宇文承都策马挥镗来战,士信举槊迎击,两个少年便在怀远镇大街上交锋。   双方你来我往,转眼间就交手了七八回合。   本来一副瞧热闹的宇文化及,眼神渐渐不太对了,他的脸上笑容渐渐凝固。说句实在的,他对这个养子的本事还是很清楚的,在京师,贵族勋戚子弟年轻一辈里,能跟承都差不多水平的,也就两个,一个是荣国公来护儿的第六子来整,一把缠铁枪十分了得。   另一个是左光禄大夫裴仁基之子裴行俨,一杆马槊在小辈中堪称无双。   除此外,什么唐国公府的李建成,什么柴家的柴嗣昌等等年轻一辈,就算年纪大不少,都打不过他这义子。   可今天,一个不起眼的黑小子,居然拿着马槊跟承都打了七八回合,还不落丝毫下风。   宇文化及走近了几步,凑到罗成面前道,“刚才这家伙说你是罗艺异母兄之子,我倒是想起来,二十多年前襄阳郡公府确实还有个庶长子的,那时还曾在亲卫府里做过亲卫,武艺一般啊,比后来的罗艺差远了,不过后来再没听说过他了,有人说暴毙了,想不到原来还活着啊。”   “这么多年,你们一家子要在哪?”   对宇文化及的好奇,罗成没什么兴趣回答,不过刚才得罪了这个纨绔,罗成也不想把气氛弄的太尴尬,便道,“家父当年因故离开京师,后隐居齐郡长白山下。”   “哦,齐郡啊,那你们兄弟这本事算是家传了?”   “嗯。”罗成才不会告诉他,他们兄弟六个从来没见父亲练过武,父亲更没教过他们什么骑射本事,只是从小让他们帮忙抡大锤。   “你这六弟马槊使的不错,也是家传的吧?”   “嗯。”   “忘了你们名字了,叫什么来着。”   “罗成,家中排行第五,那边是我六弟罗士信,这是我三哥罗嗣业,这是我四哥罗存孝。”   罗成简单的介绍了一下。   “哦。”宇文化及上下打量了罗家兄弟几遍,不知道脑子里在想什么。   那边,宇文承都却已经打出了真火,他本以为三两下就能把那黑小子打落马下,结果越打越难缠,发现这小子猛的很,他的镗一点便宜也占不到。   论起武器来,他的镗明显更熟练些,这小子的马槊技法一般,可这小子的力气却极大,出人意料的大,甚至比自诩力大的他还要大。   转眼已经交手数十回合,明眼人都能瞧出来,宇文承都已经用尽全力,而罗士信明显还存了分实力。虽不敢说罗士信用了全力,就能胜过宇文承都,但起码宇文承都一时是赢不了罗士信的。   “宇文公子,不如让承都小将军停下如何?我六弟,都已经只有招架之力而无还手之力了。”罗成道。   “哈哈哈。”   宇文化及一阵大笑,“好一个只有招架之力无还手之力,真真是让人料想不到。”他笑完,然后冲宇文承都挥了下手,喊了声,“停。”   于是宇文承都虽愤愤不平,最终还是不甘不愿的收了镗。   “义父,再给我点时间,我定能将这黑小子刺落马下。”宇文承都红着面孔道。   “够了,平时让你多练练武,你却总以为已经无敌了,如何,现在知道什么叫天外有天,山外有山了吧。”   宇文承都闷不吭声了。   宇文化及拍了拍罗士信刚骑的那匹骏马,“果然还是少年出英雄啊,这匹马虽不及刚才我刺死的那匹,但也是青海龙驹,我当初也花费了八百贯买来,连那把价值一千贯的马槊,我就都送给这位小兄弟了。”   罗成也不知道这宇文化及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本来说,这宇文化及轻薄公子,恶名累累,这样的人应当要仗势欺压下他们兄弟才对,怎么打了一架后,还送这么贵重的东西。   “宇文公子,这么贵重的东西我们可不敢收,无功不受禄。”罗成道。   宇文化及却哈哈笑道,“我这人啊,最喜欢的就是骏马和美女,还有就是美酒以及英雄的少年。你这六弟,很了得啊,我想收做义子。”   罗士信一听马上就摇头,“我不想做别人义子,我有爹!”   宇文化及道,“小兄弟,你可知道我是谁?”   “知道,你不就是京师人人称恶的轻薄公子宇文化及吗?刚才石猛还说在这怀化镇,最不能得罪的就是你。”   “哈哈哈,既然知道我是宇文化及,为何还要拒绝我?要知道,多少人想当我义子我都还不收呢。你只要肯认我做义父,我马上就能送你进亲卫府,做七品的亲卫。五年,我保你成为统领一府的鹰扬郎将,十年后,你便能坐上虎牙郎将的位置。”   结果罗士信还是毫不犹豫的拒绝了。   “虽然罗艺是你叔父,可我要说,罗艺跟我宇文化及比起来,可是差远了,你不再好好想想?”   “我不用想,我不会做别人义子的。”士信依然坚定的道。   难得被别人拒绝一次的宇文化及居然没有恼火,只是笑了笑。   “不错,不错,很有意思。既然不愿意,那我也不强求。不过这骏马和宝槊,你得收下,否则就是不给我宇文化及面子。我宇文化及向来就是别人给我面子,我给他金子。”   “别人不给我面子,那我就要他的命。”   罗成见他那贱样,便只好让士信收下了。   “好了,今天见到你们很高兴,下次有机会再坐坐,我要出去打猎了,下次再聊。”宇文化及,骑上另一匹备用骏马,带着宇文承都等人马,再次长街奔驰,呼啸而过,说不出的嚣张跋扈。   罗家兄弟几个站在街上,也是看着那背影许久。   石猛长松口气,“今天还真是奇怪了,冲撞了宇文化及,居然还能没事,还得了这么贵重的骏马宝槊。”   街上,无数的人也都在暗暗称奇,不少人也头一次听说了这几个姓罗的年轻人,能惹了宇文家后,还无事。 第263章 先锋团   罗成四兄弟没了逛街的兴趣,一路沉默着回到了军营。   没多久,罗艺便派人来招他们兄弟四个过去。   “你们没事怎么去惹那破野头?”   破野头便是宇文家的本姓,说起这破野头罗艺也很忌惮,皆因宇文化及的父亲宇文述那是有拥立当今天子的从龙之功,本身又是关陇核心家族之一,当年也是武川镇里走出来的军头。   “这个宇文化及别看他平时笑嘻嘻的,可此人最是阴狠,贪婪又暴戾。今天你们得罪了他,不管是什么原因暂时无事,可都不能大意。我看你们不能继续呆在怀远了,明天一早你们就先北上,充当先锋。”   末了,罗艺又说了一句话,“我看宇文化及可能真是喜欢上小六了,若小六真愿认他做义父,以后倒是前程无限量的。”   罗成翻了翻白眼,“我们兄弟几个不喜欢乱认爹!”   “哈哈哈。”罗艺哈哈一笑而过,罗成放着襄阳郡公的爵位和偌大的家业不想继承,如今罗士信也不愿意认煊赫一时的宇文化及为义父,还真是亲兄弟。   “哎,你们明早就走,自己路上小心,也别急着赶路,慢点走,总之不要留在这怀远就好,我这边还要呆些日子,等处理好了便带大军北上跟你汇合。切记小心,这出了怀远镇,便是边境,辽河西岸,也会有许多高句丽人的探马游骑。”   兄弟几个走的时候,罗艺还特别拔给了他们一批弩机,擘张弩三百张,马弩二百张,绞车弩一百张。   擘张弩射程三百步、马弩射程二百步,而绞车弩射程达七百步。   当然,这个射程其实也就是最远射程,而实际有效射程肯定达不到这么远,而杀伤射程,肯定又要短的多。   但绞车弩依然是十分强大的,这属于重型远程武器。   就算擘张弩和马弩射程较近,一般敌人若冲锋,临阵也只能两发,毕竟弩比弓拉弦时间长,可弩的优点在于不需要什么长时间训练,甚至不需要太大的力气。再一个,弩的杀伤力最强之处在于乱箭攒射,弩兵野战列阵齐射,则前无立兵,对无横阵。   比如隋军一个标准的野战军团,一万二千战兵,其中就配弓一万二千把,另配弩两千五百张,弓弩手占总体数量的一成,弓的配备更是百分百。   绞车弩,便是把把弩搭载在弩车之上,采用的弩枪更是如长矛杆,一弩射数百步,一弩穿数人。   不但能用来远程射杀敌军,甚至能把弩枪射向城墙中,为登城做战提供帮助。这种载在车上的车弩,使用绞盘上弩,一次可放三到七支弩枪,自动上弦,堪称古代版自动武器。   不过这种弩重量大,射速低,得搭在专门的弩车上。   罗艺一次给了他们一百架弩,等于是给一团配了一百辆自行火炮。   “看来这出了怀化镇还真会很凶险,要不然也不会把这样的大杀器都拔给了我们。”   老四摸着那一辆辆弩车,和车上的车弩,如摸一个漂亮娘们。   “咱们步一团虽然说是步兵团,可咱们有一百黑光铁骑,还有三百轻骑,六百骑马步兵,一千装备齐全的步卒,不说如今还有这么多弩,就算真有不开眼的高句丽蛮子敢来找咱们,那还真是求之不得呢。”   论装备,高句丽那种蛮荒之地,肯定不及中原大隋。就算他们渔猎耕战,骑射了得,可隋军的装备能大大弥补这方面的不足。不说其它,就那明光甲,就能让这些高句丽蛮子引以自豪的骑箭大大打折扣,想当年连纵横草原的突厥人铁骑,其弓射在明光甲面前都要碰壁,更别说高句丽蛮子了。   罗成没理会老四这种闻战则喜的兴奋,既然罗艺都要他们出城避让,那还是先早为上。在宇文化及这种顶级二代面前,罗成兄弟几个实在是没有半点底气。   好汉也不吃眼前亏。   老三老四他们总幻想着什么马踏辽河,攻破平壤,生擒高句丽王什么的,但他却不想。在这场旷世之战中,他们就算有两千人马,可也不过是其中微不足道的一点力量。   一不小心,可能就会成为炮灰。   他不想着什么建功立业,只想着能够尽量自保,最好是能捱过这场注定要失败的战争,然后能带着兄弟们全须全尾的回到齐郡家乡就足够了。   真以为一个小小的偏将,还能改变历史大势不成?   杨广那样的人,别说他只是个偏将,他就算是宰相,估计也改变不了他什么。   好不容易成为了偏将,在这百万大军中,起码也有了一点自保能力,现在还搞到了这么多装备,罗成心想着是等回去的时候,要是能把这些装备一起带回去就好了。   两千人马的第一团,放在辽东真算不得什么,但若是带回齐郡,那就是很不错的力量了。   第二天。   四更起床,五更造饭。   天微微亮,怀远城外的第一军营地,罗成骑着马,阚棱举着他的将旗,第一团两千战兵鱼贯出营。   还有两团四千民夫跟在后面随行,赶着许多车马,运载着许多军械粮草。   罗艺站在营中一座望楼上,远眺着这支离去的兵马。   “将军既然这般看中罗成,为何却又要让他们单独北上?此去武厉逻城三百里,皆是边境,这区区两千人马,只怕就是块诱人的肥肉啊。”   老王是跟随罗艺多年的老兵,他年纪比罗艺还要大许多,苍白的头发,像是在述说当年他曾追随罗家老家主南征北战的岁月。   “我不相信,郡公真只是让他们躲避宇文化及。”   “可别小瞧那纨绔,那人不是一般的纨绔,许多人都被他的表面所蒙蔽,其实……”罗艺摇了摇头,却没说下去。   “将军,大郎的这几个儿子,还真是十分了得,各各都有几分当年老郡公的风采。”老王说道,想当年罗荣也不过是襄阳一农夫而已,可后来也硬生生的凭着手中刀剑,挣了个郡公爵位,封妻荫子,若不是罗艺当年那档子事,其实以他的功绩早就够封国公了。   “鲤鱼若要化龙,便还要跃过龙门那一关,跃不过便永远是条鲤鱼,可是跃过了,便是龙了。”罗艺没把心里的这话说出来,却又想到,若是我那几个儿子没夭折,现在怕也都这么大一个了。   罗家四虎,他最看中的还是老五罗成,他也确实是想收这罗成做继嗣子,可惜的是这小子脾气有点拗,根本不为所动。   “替我传令下去,加紧准备。十日后我要准时率军北上,我要率第一军攻下武厉逻。当年,我们罗家的国公爵位被我弄丢了,如今我要亲手把他挣回来。”   只是,将来这爵位这家业要传给谁呢? 第264章 方天画戟和圆月弯刀   秋高马肥。   百万隋军一偏将的罗成策马出城,身后是两千第一军步卒以及四千民壮。已经长的快有罗成高的义子阚棱高举着罗字将旗,西门持禹王挝、王雄诞持陌刀傔旗护卫。   再后面是五大金刚各率一队轻骑护卫。   燕云八骑一如继往的冰冷高傲,他们黑衣黑甲一声不吭,也不与其它人说话。   罗士信则坐在马车上,不耐烦的向十个燕云铁骑教头请教铁骑的训练作战之法。他很不喜欢坐马车,可罗成却规定一百黑光铁骑必须坐车,以保证他们的体力,一旦需要的时候,可以随时披甲上阵。   他们的战马就跟在马车后面随行。   出了怀远城后,胖球般的齐国远和瘦竹竿一样的李如珪两人便都变了个人似的。虽然磨盘大的大锤依然在,可齐胖骑着马不时的前后奔驰,四下检查。   就算这支兵马不算是初上战阵的新兵,可齐国远依然没放松警惕,一出怀远,随时便有可能遇敌。   而这里的敌人,可不再是大野泽、豆子岗那样的乌合之众贼匪,若是遇敌,必然就是高句丽人的骑兵探马,那都是最精悍的轻骑,非等闲之辈。   郭孝恪李君羡王君廓张亮王铁汉五人因为随意了点,便被齐国远一顿臭骂,平时脾气极好,跟个笑弥勒似的齐胖子,这会简直就跟一个暴君似的。   “出了怀远,就得拿出十二分精神来,你们身负护卫偏将和团旗重任,有半点差池,就算以死谢罪也不够。”   罗成正在研究地图,看到齐胖紧张的样子,也不出声。   他知道,齐胖子以前镇守丰州,也就是河套的五原郡,在那里多年,跟塞上的突厥人可没少干过仗,他是最有实战经验的。比起他来,罗成这些人都是只剿过贼匪的菜鸟。等齐胖子把所有人都训了一遍,弄的整个中军的气氛也变的紧张起来后,罗成才招齐胖子近前并辔而行。   “齐校尉,出了怀远,我等便都算是菜鸟新兵了,过去剿匪的那一套,在这里就用不上了,如何行军如何御敌,还请齐校尉多拿主意。”   齐胖子面对罗成的时候,立马又换回那个一笑起来眼睛只有两道缝的样子,“将军,你身边可是有罗虎贲的十八燕云铁骑,若说起经验,他们可比我丰富的多。由他们在,其实足够了。”   燕云铁骑的石猛哼了一声道,“齐校尉,你率你的轻骑营护卫两翼就好,别紧张,不管是突厥人、奚人、还是契丹人,又或靺鞨人、室韦人,高句丽人,我们都面对过,这些人也不过是一双眼睛两只耳朵一张嘴,没什么了不得的。罗偏将已经派了斥候营在前开路,真要有敌情,也绕不过他们去的。再说了,罗偏将的行军安排,可是没有漏洞的,真要是敌人冲破了你们的轻骑营,不也还有我们嘛。”   石猛在罗艺麾下就是个亲卫部曲队头,拔到罗成这里来,自然也成了罗成身边燕云八护卫之首,他生的五大三粗,人高马大,兼有粟特人血统,因此大胡子绿眼睛。   他腰里插着两把燕云骑特色的弯刀,这与大多数士兵佩直刃横刀大不相同。   铁骑重甲,弯刀大戟,背弓负弩,随身携带着百支箭弩,可谓是能攻能守,能冲能打,远攻近战皆可。   战场上用戟的将士已经不多了,戟这种武器,更多的时候都是作为仪仗来用,而罗艺拔给他的十八骑,却全都用戟,用的还都是方天画戟,标准的仪仗戟,可在他们的手里,罗成却丝毫不怀疑这些大戟的威力。   不过罗成更看重的是他们的弯刀,弯刀这种武器其实极适合骑兵使用,不过从匈奴帝国到柔然铁骑,再到突厥帝国,又或是如今东北的契丹、奚、室韦、靺鞨、高句丽等诸部骑兵,都并没有用大量使用弯刀的。   弯刀这种利器,似乎要到蒙古骑兵才真正的发扬光大,纵横欧亚,横扫无敌。   敢用方天画戟做长兵,用双弯刀做近战,还背弓负弩,铁骑重甲的燕云骑,当然不会是等闲之辈,正因为有摧锋陷阵的本事,所以这群燕云骑就算到了罗成军中,也一直有股傲气,并不能马上融入进来。   石猛说是罗成亲卫,可却似乎并不怎么真心认可罗成这个新主。   齐胖被石猛怼了,也没恼,只是笑着道,“罗虎贲组建这支燕云铁骑据说不过十年,但是他这支铁骑却是以燕云塞外的突厥人、奚人、契丹人练出来的,经常深入塞外数百里,转战千里,屠灭的部落无数,因此罗虎贲据说还被塞上胡人送了个人屠之称。”   他这话,其实却是已经暗指责罗艺经常无故挑衅犯边,主动去袭击胡人,甚至是屠杀部落,劫掠财物。   石猛不以为然的道,“我等驻守边疆,就是要守边安境,能够主动出击,以攻代守当然最好,难道每次都要等到敌人杀进来时才反抗吗?”   “那也没必要胡乱屠杀吧?”   “难不成也要我们罗虎贲也学齐校尉一样,弄一对石磨大的锤子四处炫耀?真正能震慑敌人的,还是靠打出来的威风,而不是什么假锤子。”   罗成见这两人越说越僵,便笑着道,“石护卫,你这方天画戟可是较少见,一般都是仪仗之用,用此戟实战,好用吗?”   石猛果然转移了注意,“军中用戟确实少见,就算有用戟,一般也是卜字戟为多,或者如罗四将军一样的挝。这方天画戟更重,一般人用之不便。”   话外之意,方天画戟不是谁都能用的,能用方天画戟的,自然也都是高手中的高手。   “这戟多重?”齐胖问。   “我手中方天画戟,长丈八,重十八斤!”石猛有些得意道。   齐胖子哈哈大笑,“好重哟,居然十八斤重,比咱们罗偏将二十三斤重的寒骨白枣钉槊,也就轻了五斤而已啊,确实够重的了。”   石猛扭头看向罗成,见罗成只是微微笑着点了下头,顿时脸皮胀的通红,他还真不知道罗成的武器,居然是二十三斤重的枣钉槊,顿时羞愧无比。 第265章 马蹄阵阵烟尘起   “石护卫,你这弯刀不错,我看你们十八骑都一人双刀,敢问三千燕云铁骑,可是人人都有此刀?”罗成打破尴尬问。   石猛脸还红着,眼里已经没有了之前的那股子傲气,似乎是被罗成二十三斤重的马槊给镇压了,他回道,“我们这刀叫圆月弯刀,最初我们燕云铁骑一开始只有十八骑,后来罗虎贲慢慢的选拔精悍,带着我们与塞外胡人作战,用血与火、刀与剑把这支人马练出来了。”   “我们有次在与契丹人作战时,攻破一个部落,发现这个部落的战士都擅用刀,而且都是弯刀。后来我们审问俘虏后得知,契丹这个部落所在有一个露天的铁矿,因此这个部落的人向来擅炼铁,他们练出来的铁,称为镔铁,铸出来的刀便是镔铁刀,十分锋利。而且他们的铸刀师通过代代改进,造出了极适合马上作战的弯刀。”   “这种刀弯似圆月,经过不断的改良,使得更适合马上作战,甚至不需要骑士自身的力量,光靠马匹的冲击就能很轻易的将敌人的头颅割下,这样便能很好的弥补契丹人体型和力量的缺陷,使得他们在与突厥人、室韦人、高句丽人等的争斗中提升战力。”   说着,石猛还拔出一把弯刀递给罗成观看。   这刀说是像圆月,其实还是有点夸张了。   刀的刀刃弯部份长长伸出,而靠近刀柄的部份还是直的,不比弯刀靠近刀柄的部分比较长,这样能够保证不会误伤自己,当骑兵一冲入敌阵的时候,可以轻易拔出马鞍一侧的弯刀,借着马的冲力,很容易把敌人连人带盔甲削掉,大大节省骑兵的体力。   “不需要劈不需要砍?”齐胖问。   “不需要,拔出弯刀,张开,借着马速冲过去,这股力量足以轻松切开盔甲,割掉人头了。”   石猛说着还演示了下使用动作。   罗成拿着弯刀也试了几下,这刀并不重,大概三斤不到,用石猛的话来说,这种刀不需要劈砍,所以不需要太重。弯刀刃则更适合力学,这是顺切杀敌。   不得不佩服下契丹人,他们不但炼制出极有名的镔铁,还打造出了极锋利的杀人利器马上弯刀。   比起隋军大量使用的横刀,这种弯刀明显才更符合人体力学,更容易发挥出威力,可谓是力半功倍。   隋军骑兵用的近战却还是横刀,只不过比步兵的横刀还短些,但那种直刃的横刀,明显肯定没这种弯刀更合适。   横刀是直角单刃,更适合对付南北朝以来坚固的铠甲防御,拥有格极强破甲效果,而契丹人的弯刀明显是走另一个路子,在马上对付缺少铁甲的游牧部落骑兵明显效果很好。   “契丹那个部落的男子,人人皆是双弯刀,后来罗虎贲便也让那俘虏的契丹铁匠打制弯刀,我们燕云铁骑也学契丹人战法,人人双刀。自从装备弯刀,使用此战法后,在后来与突厥等诸部胡人的交手中,我们燕云铁骑更是如虎添翼,所向披糜。”   说到这里,石猛有些得意的道,“我们燕云铁骑的骑射学突厥人、弯刀模仿契丹人,却又有华夏历代兵法大家们的战法军阵,所以我们称雄塞上,无人可挡。”   “师夷长技以制夷,罗亚将了得。”罗成也不得不称赞罗艺一句了,短短十年间,就能从无到手,练出一支横行塞上的燕云铁骑,这可不是谁都能做到的。   “突厥人的骑射、契丹人的弯刀、中原的铁甲,这三者合一,自然就成就了无双的燕云铁骑,佩服佩服,我齐胖子服了。”齐胖拱手。   “齐校尉随鱼总管镇守五原河套,使突厥人不敢在塞上牧马,这份威风我们燕云铁骑也是佩服的。”石猛也回赞道。   他们互相吹捧的样子很恶心,但罗成却知道双方确实是打出来的威名。   “燕云铁骑,丰州镇兵,想一想你们威镇塞上的样子,就让人心驰神往啊。”罗成叹声道。   看着云淡天高,罗成道,“也不知道这一路上会不会太平,你们说真会有高句丽人吗?”   “辽河西岸,高句丽人可不少。”   “那若是高句丽人来袭,我们挡的住吗?”罗成笑问二人。   “那要看来多少了。”齐胖子看了眼行进中的队伍,六千人马。   两千战兵,四千民壮,虽说战兵才两千,可他们的装备却是相当可怕的,说是步兵团,可实际却是一支拥有重装铁骑、轻骑兵、重装步兵、重弩步兵在内的一支豪华团。   只是实战经验这方面,可能还稍有不足,没有经过真正的大战硬战打磨。   “那齐校尉以为我们能挡下多少人?”   石猛直言道,“没有五千高句丽骑兵,别想吞掉我们。若只是重伤我们,估计有三千高句丽骑兵就足够了。”   “三千高句丽骑兵就能重伤我们?”罗成有些意外,他以为自己有这么多装备,怎么也应当战斗力更强些的。   “三千打你两千,你能不全军覆没,难道不应当自豪吗?”   “有什么可自豪的。”罗成摇头。   刚出怀远时,一路还能看到一些镇堡戍墩,堡墩外还有屯田。但越往东北行,就越荒凉起来。   草深林密。   一片荒芜。   曾经这里也是一片沃土,早在春秋战国时代,据河北的燕国便不断的向北和向东扩张,扩张的同时,燕人不断的在新拓之地修建燕长城。   燕长城西起张家口,东北行经内蒙多伦、独石等境,又东经河北围场、辽宁朝阳,一直到了辽河东岸的开原。   到了汉朝时,中原朝廷还扩张到了朝鲜半岛的中部,辽东四郡包括了辽东半岛和大半朝鲜半岛。   一代代先民奔赴边疆,移民拓土,在这里繁衍生息。   汉朝之所以伟大,与汉人不断的对外开疆拓土也是分不开的,汉开拓了西域,开拓了岭南百越,开拓了辽东等许多地方。   只是后来汉末,天下混战,虽中间也有短暂的晋一统,可短暂一统过后便是更混乱的五胡乱华,以及南北朝时代,三百年的大分裂,使得西域、辽东等地,渐渐的都失去了。   当年无数开拓边疆的汉人,要么回了中原,要么就被异族统治,甚至许多人都慢慢的被融入民族之中,连自己的祖先是谁都早遗忘了。   繁华的辽东,也变的荒凉了。   曾经的沃田千里,阡陌相连,如今只是一片蛮荒,因为大战将近,辽河边的这数百里地带,更是成了鸡犬不闻的无人区。   一连十日,都平安无事。   第十一天。   一大早,罗成却没有拔营起程,相反,营中还在拼命的加固营寨。   午后。   马蹄阵阵,声如雷动。   罗成站在营中高高立起的箭塔上,目眺远方。   只见营地前方的那片荒野,尘土漫天,人马隐现! 第266章 乌云压城城欲催   石猛站在罗成的身边,他神情严肃的盯着那烟尘。   据说高明的将领,都有看烟尘断兵马的本事,仅仅通过烟尘,就能判断出兵马的数量。石猛明显就是个高手,他打量了一阵,声音冰冷的告诉罗成,“起码三千,而且都是轻骑,咱们遇上麻烦了。”   他们已经离开怀远镇十天了,虽然每天行进缓慢,可十天也走了二百里。   怀远镇已经在身后二百里远了,但高句丽人控制的武厉逻城却只相距百里。   其实罗成对高句丽人的出现,是早有心理准备的。前天,赵贵的斥候营就回报发现有高句丽轻骑的影子在附近出现。   而昨天,赵贵他们就发现更多的小伙高句丽轻骑,而且双方还爆发了斥候骑兵之间的交战。   所以昨天罗成提前就停止行军,开始安营扎寨。   他今天也没有拔营,而是加强营寨防御,一面派出更多的轻骑四面侦察,一面派出信使回怀远报信。   本来希望遇到的只是些高句丽的探马,但高句丽人这么快就杀过来了,还是有些意外的。   “罗亚将先前说十天后与我们汇合,可现在已经十天过去了,人还没见。”罗成手指敲打着箭楼的栏杆,心里有些紧张不安。   说不紧张那是假的。   三千高句丽轻骑啊。   没有人会轻视高句丽人的战斗力,这些苦寒辽东的蛮子,并不完全是野蛮人,高句丽立国七百年,侵吞了当年汉辽东四郡的底子,多年发展,也是一个半耕半猎的国家,甚至可以算的上已经进入了农耕为主的农耕封建国家,所以才被隋帝视做心腹之患,一心想要灭而并之。   农耕国家的可怕之处,还是在于战争的潜力。他们有坚固的城墙,有稳定的粮食产出,可以生养更多人口,养更多的兵马。而粮食的充足,又让他们可以有余力发展其它方面,比如说炼铁、铸造兵器等,而高句丽人也没有抛弃他们渔猎骑射的本事。   高句丽最让隋朝不安心的还是他们的地盘和人口,草原上的游牧部族,如匈奴、突厥等强大时虽然一统草原,可人口始终有限。   但高句丽的人口却极多,据情报显示,高句丽一百七十六城,户六十九万七千。   大隋多少户?八百九十万户,人口四千多万。高句丽居然有六十九万七千户,那人口起码是近四百万,差不多是接近隋朝十分之一人口。   隋朝虽然也有许多隐户逃民,但经过开皇年间的户籍加强管理,其实逃民数量不多。但高句丽却是个不算开化的封建部落国家,拥有大量的奴隶,这些是不在户籍上的,所以大隋朝廷判断,高句丽人实际人口数量起码五百万。   再加上依附于高句丽的一些靺鞨部落,又让高句丽实际增强不少。   高句丽带甲三十万。   虽然突厥最强大时,控弦之士四十万众。   可突厥人是游牧民族,骑上马就是战士,四十万控弦之士,差不多就是他们全部的丁口。但高句丽的三十万带甲之士,其实却只是他们的士兵数量。   实际若是全民皆兵,还能远远高出这个数字。   高句丽仅在辽河一线,就屯兵十五万,而辽河一线有肥沃的辽河平原,因此这一带城池众多,人口也多,大隋估计这里驻兵十五万,人口达百万之多。   所以说在辽河的西岸,突然出现三千高句丽轻骑,还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辽河一线,十五万高句丽军,虽说散布在辽东城等数十座城中,但辽河西岸的武厉逻城高句丽人一直没放弃,所以西岸还是有一支数量不少的军队。   “想当年,高句丽不过曾是燕人卫满所建卫氏朝鲜的属部之一,到西汉武帝灭朝鲜,以高句丽为县,属玄菟郡。当时玄莬郡有三个县,总四万五千户,二十二万余人口。后来高句丽人建国,六百多年,居然有六百多万人口了。”   “其实高句丽这六百多万人口里,估计得有小半是我们华夏汉人。”   不说高句丽人立国之后历次侵袭夺占汉人土地人口,就是后来中原混战,也不断有失败者和逃避战争的百姓逃入辽东。   “别说那些废话了,就说现在怎么办吧?”   下了箭楼,罗成聚将观阵。   老四是那爆脾气的,没兴趣听这些什么高句丽人的来龙去脉,只想知道如何打这一仗。   “魏记室,你有何建议?”罗成问魏征。   “此距武厉逻城百里,而距怀远镇二百里,敌近我远。但好在我们的探马早就发觉高句丽人动静,因此偏将早做了预防安排,我们经过一日夜的加固营寨,现在这座营寨还算坚固,因此就算高句丽轻骑三千,但我们只要坚守不出,则可固守待援。”   魏征不急不缓,“罗亚将率领的我第一军大部,就在后面,就算还没出怀远镇,可信使已经派出去了,罗亚将率军赶来,最慢也不过十日。但二百里路,如果轻骑来援,顶多两三天就能到。”   老四不满意这个办法。   “牛鼻子魏老道你意思是让我们在这里当缩头乌龟?”   “坚守待援,怎么能叫当乌龟嘛。”魏征对老四的无礼也没怎么在意,依然笑呵呵的道。   齐国远赞同魏征的计划。   “三千高句丽轻骑,装备精良,一看就是一块硬骨头,不好啃。咱们若是跟他打,没什么赢面。最怕的还是援兵未到,反是高句丽又有后军先到,到时咱们可就真是被动了。”他想了想又道,“就算我们真击败了这三千骑,可我们也得付出不少代价。”   两千步卒对三千轻骑,能赢的概率很小。   不管怎么说,守营不出,是个最稳妥的办法。   “守个毛,冲出去干他们。”老四叫嚣。   不过并没有几个人理会他。   罗成抬头看向营外的高句丽轻骑,他们已经放缓速度,慢慢的列阵靠近。   三千轻骑缓缓逼近,带来的是无边的压迫感。   罗成不得不感叹,高句丽轻骑,确实不是什么中原贼匪能比的,这三千骑给他的压力,是他以前从不曾有过的。   “守营!”罗成望着越来越近的高句丽骑兵,只吐出了两个字。 第267章 两千战十万   石猛带人把一百架弩车都吊上了匆忙赶搭出来的弩塔上。   一百架弩塔矗立在不大的营地里,弩塔上车弩上已经绞好了弦,装填好了弩。三枪弩上三根大弩蓄势待发,而更大号的七枪弩,则数名弩兵还在吭吭哧哧的转动着绞盘。   齐国远提着自己把弓在巡视营寨墙,他越看越皱眉头。   “将军,咱们准备的还是有些不够。寨墙才一重,虽然后面用辎重车粮车又构筑了一圈防御墙,但还是太薄弱了点。营寨外应当挖一圈壕沟,最好是再濠沟两边都各立一排拒马桩。”   “壕沟里还要打些尖桩在里面,最后是在壕沟前的五十步内,多撒一些铁蒺藜,栽些鹿角,挖些陷马坑。”   罗成拍了拍这个大胖子。   笑着安慰他道,“齐校尉,虽然我们这团人马是初次与高句丽人交手,但其实也不是那么菜,你也不用太过担忧的。你就当是你们以前在九原塞上与突厥人遭遇到了,若是那时,你们是怎么面对的?”   “哦,若是我们九原镇兵在塞上与突厥人遭遇啊。”齐胖子摸了把大脑袋,“这得看敌我双方数量了,若是数量相当,那我们肯定得追着突厥人打,好不容易逮着机会,不能让到手的肥肉跑了啊。”   “若是突厥人比我们少,那就更不用说了,基本上就是追追追。”   “那要是你们比突厥人少呢?”罗成笑问。   “看少多少,比如说我们只有突厥人一半,那肯定还是打,啥也不管,尽管冲杀就是。如果我们数量更少,只有三分之一,也能打。要是只要突厥人十分之一,这个时候就要边打边退了。”   齐胖子问,“你知道上大将军、蕲春郡公达奚长儒总管吧?”   “开皇二年的时候,突厥的沙钵略可汗和他弟弟叶护可汗,率领着十几万人马,向南进犯抢掠,当时朝廷任命达奚长儒为行军总管。他带着两千人马与突厥人遭遇,双方数量悬殊,但达奚长儒却毫不畏惧,慷慨激昂,神色壮烈的激励部下,他们产被突厥人打散了又聚集起来,且战且走,转战三天,刀剑折断了,箭矢用光了,就用拳头做兵器,跟突厥人继续厮杀,许多士兵把手上的骨头都打出来了,前后杀伤突厥人数以万计。最终突厥人士气大降,也没能击灭这支军队。”   “达奚长儒依然率军据一处险要山头死守,他身受重创五处,被洞穿两处,他的士兵,十之八九都战死了,可就是不退不降。最终突厥人眼看着隋军大部队援军将至,只得无奈焚烧尸体,大哭而离去了。”   老四等人听了,纷纷惊叹道,“壮哉,这位郡公真乃神人也。”   两千战十几万,结果还能杀伤上万,哪怕战死八九成,却都没降,最后还是突厥人无奈撤去。   用齐胖子的话来说,若是他们原来的五原边军,两千人遇到三千骑,那根本没什么可担心的,直接干就完了。但现在不是因为这两千人都是些新兵嘛,一年前还全是些农夫呢,虽说也剿过匪,可也就其中章丘来的这六百兵是打过仗的,剩下的一千四,多数都是这次新置军府的兵。   还带着四千民夫,所以他才那么担心。   他本来就是因受牵连贬官的,现在主将罗成又是第一军亚将罗艺的侄子,这要是出了个好歹,他这辈子估计就完了。   “达奚将军两千战十万,我罗成虽无此本事,但两千对三千,还是不虚的,何况咱们有这么多的弓弩,又是守营拒敌,所以也无需太过惧怕。”罗成虽然没想过要出营野战,但守营作战他是不虚的。   不说别的,那一百架绞车弩,那可是大杀器。   再者他这两千人的兵马,有弓三千把,弩八百把,仅是这些,就够高句丽骑兵喝一壶的了。   没有营寨的话,罗成还会担心发挥不出这些武器应有的威力,可既然有营寨,那还怕个鸟啊。   罗成现在巴不得高句丽人发起热血冲锋呢,刚好让这第一团见见血,打个胜仗立个功啥的。   士信拎着自己的重槊凑到罗成身边。   “哥,我们黑光铁骑随时可以冲锋反击。”   罗成却只是摇头。   “还不到你们出手的时候,真正要用你时,我自然会下令的。现在,你回你的无畏营,安抚好你的手下,继续养精蓄锐。”   一百黑光铁骑,这是罗成手里最大的王牌,不到关键时候,罗成是舍不得轻易拿出来的。这种东西,就属于战略核武级别的,更多的是震慑,随便拿出来消耗,那也太不划算了。   “今天这一战,咱们好好检验一下大家的弓射本事。”   第一团现在人手一把弓,而弓弩营的甚至还有两把弓再加把弩,他们的箭也不缺,两个民夫团可是随军携带了大量的粮草、辎重,其中箭支足有三十万发,平均下来每人有一百五十支箭矢,足够打好几场大战了。   八百架弩,三千把弓。   罗成打算让高句丽人好好的领教一下,什么叫做战争。并不是说轻骑就必胜步兵,三千轻骑虽强,可若是他们真敢来硬攻这座临时建起的营寨,那他们就得好好领教一下大隋弓弩的威力了。   战争胜负从来拼的都不是什么数量,也不是比拼什么兵种。   没有最强的兵种,只有搭配好的兵种。   营寨加弓弩,弓弩手们有了营寨保护,特别是那一座座高耸的弩塔箭楼,使得这座营寨极大的加成了弓弩的威力。   这就是一座巨型的弩箭阵地。   “呜!”   对面的高句丽人驻马营外百步,显得十分的胆大狂妄。   百步的距离,一般的弓能有杀伤。   对着营地指指点点了一阵,高句丽人似乎也发现这个营地有点不一般,他们没少跟隋军交手,对隋军的装备很熟悉,再说那营地里高耸的一座座箭楼他们还是看的明白的。   “老五,射他娘的啊。”老四没办法杀出营去,只能在罗成身边上蹿下跳。看着那些高句丽人骑在马上嚣张的样子,他便要罗成动用车弩。   车弩最远射程七百步,实际有效杀伤射程也还有三百步,当然这个射程精度不能保证。   但有一百架弩,管他精不精度的,先射他一阵,谁让那些高句丽人站到百步处呢。   “急什么,绞车弩上一次弦可不容易。”罗成却摇着头没答应。   架在弩塔上的车弩,威力更强,只要他一声令下,这一轮齐射,起码能带着上百的高句丽轻骑。   可罗成没这样做。   他只是在那里静静的等着,等着高句丽人先动手,这看起来似乎是畏惧了高句丽三千轻骑。   “云淡风清,今天还真是个好天气呢。”罗成笑呵呵的道。 第268章 战争迷雾   “高句丽人到底还攻不攻?”   老四站在一座箭楼上,都等了半天,也没见高句丽人上前一步,有些不耐烦了。   罗成却让西门君仪搬了把椅子过来,放在中军大旗下面,他和衣而卧,在那里悠然的晒着太阳,甚至还闭起了眼睛,架起了二郎腿,一边喝着曲儿。   这副作派,到让大战前的紧张气氛冲淡了许多。   那些原本因为高句丽轻骑突然出现,而紧张不安的新兵们,也慢慢的镇定下来。甚至那些还在忙着搬运箭矢的民壮们,也感觉没那么慌了。   高句丽三千轻骑,似乎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他们急急赶来,本是得到隋军只有几千人马的一支先头部队孤军深入,便想着一口吃掉。可是到了此处才发现,这块骨头不好啃。   隋军确实才几千人马,营中不过五六千人,但大半是随军民壮。真正的隋军战兵也就两三千,但他们的弓弩又多的不像话。特别是那些箭塔弩台林立,这真要强攻的话,只怕会有不小的损伤。   “多半还是要攻的。”   罗成睁开眼睛,端起泡好的热茶喝了口。   众军校闻言,却是不忧反喜了。   若是这些高句丽人胆子那么小,被这弓弩吓跑了,那他们可就没机会挣军功了。   “看高句丽人准备,似乎是想奋力一搏了。”   言罢,罗成又喝了口茶。   不过短短小半个时辰不到,营里隋军和民夫状态已大变样。刚开始高句丽轻骑杀到,这些人是惶恐不安的,尤其是那些民壮,更是愁眉苦脸,罗成相信,这些人随时都想着要四散而逃的。   但是现在,高句丽人的迟疑,却让隋军士兵们的信心不断飞涨。   “都小心些,莫要轻敌了,我们虽有强弓劲弩,可高句丽人骑射本事也是很强的,一会进攻,肯定是先骑射游走。要防着那些新兵初战见血崩溃!”   别的罗成不担心,还是担心营里那些新兵,特别是除自己带来的六百章丘兵以外的府兵,这些人万一被一会打起来的惨烈所吓到,谁也说不准会发生什么事。   就好比古代军营里有时会发生营啸一样,半夜三更,营里突然有士兵做恶梦,然后精神崩溃,大喊大叫,引发其它精神紧张压抑的士兵的连锁反应,有的士兵精神崩溃后会陷入歇斯底里的狂暴之中。   于是,在黑夜里,整个营房便陷入狂暴和混乱之中,据说如果严惩的营啸,天亮之后,这个营里基本上不会剩下什么人,全都自相残杀或逃散的差不多了。   罗成也没什么好办法,只是下令,做好准备。   每队,队头必须站立在最前面,队中旗手站在第二列,两个护旗手站在旗手左右保护队旗和队头。   然后队里士兵排成几列,最后一排则站立一个队副。   队副充当的是督战监军的作用,谁敢退后逃跑,当场斩杀。   这种阵形,也是隋军常用的阵列。   队头是必须站在最前面的,所以说大隋府兵的队头都是伤亡最大的基层军官,一场硬战下来,队头可能死的七七八八,但是能活下来,也最易立功。等跨过队头这一级后,一般就不需要最在最前面了。   正因这些特点,隋军队头们都是那各黑色勇猛的士兵,而能活下来的军官,也大多都从队头里幸存下来的,不论是本事还是勇武甚至是运气,都是数一数二的。   “重申军法!”   录事参军王子明带着数名军官正在营中宣读军令。   “队失队头者,全队无功。队失队旗者,全队俱罪,队头队旗俱失,谦旗皆斩!队头、队旗、傔旗俱失,全队战死一半及以上,免死。”   ……   “队头死,队副阵前接任,队副由第一火火长接任。”   队头和队旗是一个队的标志,若是一个队的队头死了,队旗也丢了,那么这个队就算没了。队头和队旗都没了,作为护旗的两个傔旗就要处死,若是傔旗也死了,全队都要处罚。除非,全队战死一半以上还坚持到底,才可免罪。   “临阵脱逃者,立斩!”   隋朝的府兵军规极严格,甚至临阵之时,弓弩手没等命令下达,提前放了箭,都要直接处死。   士兵该冲锋的时候就得冲,没有命令提前冲锋,也要直接处死。   这些严格的军令,目的就是为保证战时军阵的统一,以防出现混乱。而千里之堤,毁于蚁穴,最怕的就是这种小个体的混乱失序,而引发整个团体军阵的失序崩溃。   为了保证秩序,所以有这些严格的军法,各级军官,甚至就是军法官。   弓弩营的弓弩手已经都就位了,就连其它的步兵,也全都暂时放下了手里的武器,操起了步弓,站在寨里待命。   只有轻骑兵牵着马坐在地上待命,他们暂时不用充当弓弩手。   至于重骑兵,这个时候了,依然还都坐在阵中央,连甲都不用披。   大约等了一个时辰。   纠结的高句丽人果然还是选择了进攻,牛角号吹响。   不过高句丽人明显也是比较有经验的,并没有直接说一窝蜂似的来冲营。   他们先收集了一些干柴、树叶、湿树枝等,然后在营外不远处开始放起火来,因为加入了湿树枝叶,所以这火堆生起来后,烧的并不旺,反而是浓烟滚滚。   这些滚滚浓烟,很快就弥漫在了战场上,也摭蔽了营里隋军的视野。   然后这些高句丽人继续收集干柴等可燃之物,却是准备火攻。   烟雾四起,营里的隋军似乎便成了瞎子,而且烟雾很刺鼻,不少本来心安的隋军和民夫,又都有些不安躁动了。   “这伙人看来挺有经验的!”石猛伸手扇了扇面前的烟,对罗成道。   “无防,这战争的迷雾一起,我们看不到他们,他们也一样看不清我们。这下大家互相看不见,弓弩的威力虽然大减,可都是相应的,等战事一开,到时就互相乱射嘛。”罗成难得的心态很好,烟雾起来影响还是很大的。   但正如他所说,这是双向的嘛。他们看不见营外的高句丽人,高句丽人也看不到营里的他们啊,隔着营寨木垒,营里又临时用车辆和拒马设了两重防御,也不用担心说高句丽人能够直接就冲进来。   大不了就是本来五六十步远就开始放箭,现在等到近前二三十步才放箭而已。   营外鼓声不绝,马蹄声也传来。   高句丽人动了。   但不是直接冲营,而是围着营寨在打转。   边转边往营里射箭,但箭支稀疏,看样子是在试探性放箭。   “别急着放箭,等靠近到二三十步远时,起码得能看的清人影的时候再放箭。记住,五人一组,五个人盯一个目标,一起射一个人。”   为了保证精度,齐国远出了个计策,便是五人一组,把一队步兵百人分成二十个战斗小组,一个基础的火再拆分成两组,这样五人一组。五个就站一起,盯一个目标,五人齐射一个。   以最大限度保证射击精度。   这样比起各自乱射,肯定效果要强。   “都听好了,五人一组,齐射一个。还有,战时不得斩首,不得搜寻战利品,若有违者,阵前立斩!” 第269章 箭   烟雾越来越浓,越来越刺鼻。   视线也越来越差,二十步外已经看不见人了。   鼓点越来越密,牛角号再次响起。   忽然之间,营地上空响起啸声,然后从天空之中,无数的光点下坠,细看才发现,那是自营外抛进来的火把等着火物。   有火把,也有引燃的干柴,草团等等,此刻,正如流星火雨一般的坠来。   “草,火攻啊。”   “民夫营,水桶准备灭火!”老三嗣业高声喝令,两个民夫团的民夫中,最就安排好了人打好了水准备着,闻令纷纷提好了自己的水桶。   火雨落下。   但每颗火雨刚落下,还没有等烧起来,便立即被营中守在各处的民夫们一瓢水给泼灭了。一轮下来,仅有几顶帐篷烧着了一角。   火雨进攻持续了大约小半个时辰,高句丽人在外面跑马纵火,结果纵了半天,也没见营里烧起来,然后便停止了这无谓的火攻。   稍停片刻,然后天空再次传来啸声,这次的声音更尖利。   却是高句丽人开始往营里射箭,他们绕着营地边跑边射,因为他们自己放的烟也影响了自己的视野,所以只能靠近了营地跑。   这些人仗着自己的骑射本事,在营前三四十步左右绕营奔驰,瞅空就射一箭,虽然射的不快,可三千轻骑,却也是箭如雨下。   几轮箭雨过来,营中隋军就出现了伤亡。   一名张弓的隋军,眼睛还在四处搜寻敌人,结果一骑高句丽忽然驰近,然后一箭射来。他躲避不及,一箭正中脖颈。这处没有护甲,半支箭都插了进去,鲜血喷涌而出,这个年轻的隋兵便倒在了地上,他抽搐着,口吐鲜血,目光却越来越黯淡,最终双眼无神,一动不动了。   旁边的几个士兵有些慌乱,他们有人去扶那个士兵,有人在喊他的名字,用的是一种乡音,似乎是这府兵同乡的乡党,还有人失神发怔。   一个活生生的年轻府兵,突然就被射死了,这对他们的冲击极大。   “草,找死呢,盯着营外。”   督战的队副上来就是几个大脚板,把几个发呆慌乱的士兵踢倒。   “都他娘的打起精神来,盯着前面。”   “都看着前面,否则你就是下一个他,你们想一起做死鬼,一起结伴下地府吗?”   队副的喝骂总算让这几人回过神来,连忙各回各位,重新张弓。   烟雾里,又一骑高句丽人冲了过来,这人长的黑壮,头发披散,结着数条小辩,他骑在马上,手里握着一张弓。   “射他啊。”   队副一声大吼。   于是只剩下四个府兵的那组,都纷纷松开了弦,射出了自己手里的长箭。   四箭齐发。   都射向了那个高句丽人。   只是那高句丽人骑着马,虽然靠的近,但他们这一箭发挥的都不好,全都射偏了。高句丽轻骑一驰而过,手里的箭却是已经射了出来。   箭支呼啸而来,一名府兵慌忙扭头,箭支斜的打在他的铁盔一侧,溅起几粒火星,发出当的一声响。   那府兵只觉得好像一口大钟在耳边撞响,人都震懵了。   他意识里只觉得自己中了箭,满脑子都是刚才那个同伴中箭死亡的样子,呆在当场。   队副又冲了过来,一脚踹在他屁股上,在他的屁股上留下一个大脚印子。   “你他娘的还没死,命大,箭支擦着头盔过去了,幸好有这顶铁盔,否则你估计不死也重伤了。现在赶紧回过神来,否则再来一箭,你肯定就死了。”   府兵摇晃了下脑袋,伸手摸了摸脸,果然没事,脸上只有汗并没有血。   下一刻,又一个高句丽轻骑在迷雾里驰出,靠近,然后隔着寨墙射来一箭。   这下,四个府兵反应都要好的多,他们小心避过,然后迅速还击。四人四箭,齐射向那个家伙。   那家伙射完一箭,又伸手取箭,并没有马上驰回雾中,这给了他们机会。   四支箭,三箭落空,但有一箭正中了那高句丽人的马头。   马中箭受伤,悲鸣一声,速度陡降。   而且那马迷失了方向,没有继续前冲,而是偏移了方向,往营栅上撞过来。四个府兵连忙再次搭箭上弦。   这次四支箭全都射中了那个倒霉的家伙。   身上的皮甲替他挡去了一些伤害,三支箭插的不深,但有支箭射中了他的脸,这支全凭运气的箭,直接就要了这个家伙半条命,他摔落马上,然后他们又放了四箭,这下这个家伙便死翘翘了。   他跨下的马直接撞上了营栅,然后被四个紧张万分的步兵,连射了两轮,给它插上了八支箭,将它射的跟它主人一样死翘翘了。   若不是队副在那边喝骂,这几个脑子懵逼的步兵,估计还想再来几箭。   “别他娘的浪费箭了,已经死了,死的不能再死了,留着箭射其它的王八蛋。”骂完,队副又夸赞了几句,“射杀高句丽轻骑一个,射死高句丽战马一匹,回头我给你们请功。”   这营寨一角的情况,同一时刻几乎在各个角落上演。   初战的许多府兵,表现确实一般。   无数箭支飞来飞去,两边都有人不时中箭。   有烟雾的影响,两边视野都不好,高句丽人马上射箭,奔驰迅速,但隋军坚守营中,身上盔甲坚固,又采用五射一的打法,倒反而占了上风。   尤其是弓弩营的几百射手,这些都是些射术较好的,他们集中一起,操弓持弩,每个人的弓比普通步兵的弓都要强劲,而且他们的射术也更好,普通步兵虽持弓放箭,可能射十箭都未必中一个。   但是这些弓手,五个一起射一个目标,却战果惊人。   往往两三次出手,就能射中一个凑近来的高句丽轻骑。   中军旗下。   罗成已经没有再继续睡觉了,这种时候他要真还能睡的着就牛了,也不可能再装逼假睡。他紧盯着战局,看着漫天乱飞的箭支下,每时每刻都有人倒下,心里都在滴血。   不到小半个时辰,他估计已经起码倒下了上百人。   虽然其中还有大约二十来个倒霉的民夫,但剩下的七八十个可都是他一团的战兵步卒。   这个伤亡损失,让他觉得难以承受。   “让轻骑营一起射箭还击,他娘的。”罗成心痛的骂娘,连忙下令让骑兵也加入还击之列,好压制下高句丽骑兵。   “要不要让弩台上的车弩一起还击?”老三嗣业问。   罗成咬着牙,“再等等。”现在什么也看不见,车弩虽强,也可难有什么效果。   几百轻骑也加入弓箭还击之列后,隋军这边反击的力度顿时一猛,高句丽人一下子就被射倒十多骑。   感受到隋军的强烈反击,高句丽人不敢再那么靠近了。   “五哥,让我带黑光铁骑出去冲杀吧。”罗士信又来请战。   “不行。”罗成直接拒绝了。   “继续给我射,射死这些狗娘养的。”虽然心痛,但现在也只能继续跟高句丽人玩这对射游戏,至于什么时候结束,那就看高句丽人什么时候承受不住伤害了。 第270章 夜   魏征提着罗成扔给他的一把擘张弩,抬头看了眼被烟雾笼罩的天空,烟雾有些稀薄了,不出意外高句丽人的进攻应当要停止了。   这跟罗成的预测几乎是一样的,高句丽人的这轮烟火骑射,或许只不过是刺探进攻。虽然这刺探进攻,让他们损失了起码一百多骑,可这确实只是一次试探攻击。   现在,这些高句丽人已经清楚了营中隋军的实力,知道他们并不弱,这是块硬骨头,想靠着几轮骑射就射垮隋军的斗志士气,甚至想要一鼓作气冲入营中,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按现在的局面,一百多骑就是高句丽人能承受的伤亡底限了,再这样下去,那就是白白送死。   身为主将的罗成依然坐在中军旗下。   营寨不大,但高句丽人的箭却是射不到这里来的。   一座营寨虽不如一座城池,可也不是轻易能下的。   魏征问罗成,“将军,烟雾稀薄了,接下来高句丽人会如何?”   罗成略加思索之后,缓缓说道,“我曾听老师讲过一些战阵经验,这打仗嘛,打来打去其实都不过是那些套路。攻城或者野战,遭遇战或者列阵而战,围城又或打援,决战或者僵持。各按当时形势,我们现在的局面嘛,说是遭遇战不为过,但却又不完全算野战,咱们有营寨可守,有充足的弓砮箭支,高句丽人没有步卒,只有三千轻骑,也没有什么攻城破阵的家伙,因此他们的选择其实并不多。”   郭孝恪五名亲卫队头站在一侧,听的竖起耳朵来。   “将军,可否说明白点?”王铁汉比较实诚,不懂就问。   “简单点说嘛,就是现在高句丽人肯定不会继续这样打下去,这样打他们损失会远比我们高,我们箭矢充足,他们不耗干血是冲不进营来的,冲不过来,轻骑的优势便毫无用处。”   “所以说,高句丽人现在要么撤兵,调头就走,不跟我们在这里耗。要么,就围我们。我们这里六千人马,每日人吃马嚼可不是个小数字。魏记室,我们随军的粮草还能支撑多久?”罗成问魏征。   “出来时,民壮营带了我们六千人二十天的粮草,另外我们每个战兵自己还有能支持十天的紧急备用粮,出来十天了,所以我们还可以支持二十天,若是省点吃,大约能支撑一个月吧。”   两千战兵虽有四千民壮运粮支持,可四千民壮也一样要消耗粮食,一天一人二升米,六千人一天就要一百二十石粮,没舂的粮食得要一百七八十石,加上大量的马骡,一天所需粮食得五百石。   六千民壮运了一万石粮随军,但也仅够二十天。   “真要撑肯定还能多撑会的,实在不行杀马杀骡吃肉也还能再坚持上一个月的。不过这仗肯定打不了这么久的,这又不是什么城池,而且我们的援兵几天之内就能到,所以高句丽人要是围我们,那要么有把握两三天内破营,要么就是准备打援。”   魏征摇头,“打援不太可能,罗亚将过来,那就是一万战兵,武厉逻的高句丽人能有多少?要伏击一万府兵,他们起码得有两三倍人马才行,高句丽人若从辽河东岸调兵过来,这么大动静,肯定早会被我们隋军斥候发现的。”   说来说去,高句丽人只剩下了两个选择,要么三天内攻破隋营,要么就只能撤走。   “三千高句丽人就这样撤,估计也是不甘心的,所以说接下来三天肯定还要仗要打,而且会是硬仗。”罗成说着抬头看了看天,嗯,天很昏暗。   “我估计高句丽人马上会消停下来,然后会等天黑后来夜袭。”   夜袭的难度很大,但对精锐的一方更有利。   接下来果然如罗成预料的一样,损失百余骑的高句丽人放弃了破营的期望,鸣金收兵,退走了。   不过罗成相信这些人肯定没走,他当然也不会上当受骗。   下令打扫战场,救治伤员,收敛尸体,然后让人加固营寨,派兵在营外增挖陷马坑。   黄昏时分,营里地肉香四溢,大战在即,罗成可没小气,让民夫营杀猪宰羊,把随军带的许多牲口杀了,然后大锅炖肉,不但战兵每人分了一斤肉,就是辅兵也每人分了半斤肉,肉汤更是管饱。   没有酒,端着肉汤碗罗成在营里边走边看,看到的是士气高昂。   今天那一战过后,罗成立即让魏征统计了战果,对射杀高句丽人的府兵,直接给了重赏,每射杀一骑,赏钱十贯。   更有些优秀者,被火线晋升,授予火长、队副等职。   其它没能射杀敌骑的府兵们,也是大块吃肉大碗喝汤。   转了一圈回到中军旗下大帐,罗成道,“今晚我们要用尽全力,高句丽人今晚也肯定会全力压上,胜败就在今夜了。”   天慢慢黑了。   喧嚣一天的营地也渐渐安静下来。   待到三更天时,营地一片黑暗,只有几盏昏暗的灯笼还在摇晃着。   隋军大营似乎陷入沉睡。   石猛躺在帐中,头枕着箭禄,紧闭的双眼突然睁开。   “将军,高句丽人来了。”   “来了多少?”   “听动静全来了。”   罗成竖耳去听,却什么也没听到。   “你这样怎么听的到,你得趴在地上贴地去听。如果把一面鼓放在地上,能听的更清楚。或者把个铁锅或者瓮埋地下,也能听的很清楚。”   罗成便把头盔扣在地上,贴耳去听,可只能听到轻微的一点震动声。   并不能以此判断外面有敌人来袭,更不知道有多少人来。   “这个得练,没有个十年功夫,可精通不了。”   罗成笑笑,也不再去费神听了,反正也听不清楚。   “传令下去,让各营准备,高句丽人终于来了。”   营外不远处,高句丽轻骑人衔枚,马裹蹄,趁着暗夜悄然摸了过来。   等他们距离隋营不过五百步时,便开始加速。   千骑狂奔。   宁静的大地被这震动惊醒。   “杀!”高句丽人挥刀狂吼,似要在今夜一雪白天之耻。 第271章 骑   雷鸣般的马蹄之声,震碎了黑夜。   营中。   听到这响声,罗成却笑了。   笑的有些得意,也有些放松。如果今晚听不到这马蹄声,他可能还要不安。听到了,终于就心安了。   “将军为何发笑?”王铁汉好奇的问,高句丽人敢在暗夜突袭,说明他们很有自信,而营里的隋军多是初战,许多人不说没夜战经验,甚至暗夜里还有夜盲症,晚上都看不清东西,这仗可不好打。   “用兵之法,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战之,敌则能分之,少则能逃之,不若则能避之。故小敌之坚,大敌之擒也。”罗成笑呵呵的说出一段兵法。   “啥意思,不懂。”老实人王铁汉继续道。   “这段话是孙子兵法里面的,意思是打仗也得有原则的,比如说我十倍于敌,那么就要实施围歼敌人。若五倍于敌,就实施进攻。若两倍于敌,就得很努力才能战胜敌军,而若是势均力敌,则要设法分散各个击破之。若是兵力弱于敌人,就得避免作战,所以,弱小的一方若死拼固守,就会成为强大敌人的俘虏,明白了吗?”   王铁汉抓了抓脑袋,“可是将军,咱们现在不就是弱小的一方吗,咱们还死拼固守,那岂不是要成为高句丽人俘虏。”   王君廓一边听的冷笑,对跟他同列为五大金刚的王铁汉这憨货不屑冷笑,“你傻吧?咱们怎么就是弱小一方?我们兵马六千之众,高句丽人才三千,这是我倍于敌人。而且我们据营而守,高句丽人却是来攻的一方。怎么也是咱们才是强的一方,现在高句丽人不知死活来硬打,他们才是必败。”   郭孝恪也点头,“按将军所说,高句丽人实力就算不弱于我们,可也顶多是跟咱们势均力敌,他应当想办法避免作战,可却妄想要击败我们,这是取败之法。”   “没错,守营有天然优势,若是据一座坚城而守,守军能够轻松挡住七倍于已的敌人,若是粮草不缺,那么可以在十倍敌人的围攻下,起码坚持一年时间。”罗成笑呵呵的道,“现在高句丽人却不撞南墙不回头,这是给我们送人头来了,让弟兄们打起精神来,挣战功吧!”   高句丽人发起了猛烈的冲击。   这一次,比白天的试探进攻攻势更猛。   他们是真的直冲营地,或许是黑夜给了他们勇气,一队队的高句丽人勒马在营外放箭,一片片的箭雨从天而降。   这种集群攒射真的是很猛,尤其是为了增加杀伤力,他们甚至还用了火箭。   于是黑夜里,漫天火雨犹如流星。   高句丽人这次没有四面围攻,而是强攻一点。   大约两千高句丽人放箭掩护,压制寨中守军,然后数百骑左手举着盾牌,右手持着长矛,便直接往营寨里冲。   “看到营外放箭的高句丽人没有?这些狗娘养的站的这么密,还一动不动,这是再好不过的靶子了,让弩台上的一百车弩,全给老子瞄准他们,使劲的射他们。”   罗成站在箭楼上,敏锐的发现了高句丽人的一个破绽。   他们试图用弓箭密集压制守军,结果便放弃了游走放箭,这样一来确实箭雨凶狠,可也让罗成眼睛发亮。   罗成这个六千人的营地,并不算大,营里树立着一百座弩台,还有百来座箭塔,虽说简易,可架的高,便能射的远。因为营地小,这些弩台箭塔几乎是把整个营地都覆盖了的。   站在寨外不过三四十步距离放箭的高句丽大队轻骑,这是再好不过的靶子了。   白天一直没有发威的车弩,终于得到出击的命令。   早就已经绞好弦,蓄势待发的车弩,全都调整了方向,把弩瞄向了那些站的很密集的高句丽轻骑。   一名弩手举起手中的木锤,狠狠的砸落。   木锤砸在弩机上,顿时弓弦弹射。   嗡的一声巨响,那把大绞车弩上的七根长矛般的弩枪便疾射而出。   七弩齐发,拥有七百步射程的七枪车弩,架在一丈多高的弩台上,射五十步外站成方阵的高句丽轻骑,这简直是所有弩兵求之不得的场面。   这么近的距离,这么密集的敌人,就算再没精度的弩也能射入敌群之中。   七支弩枪呼啸而至,直接就洞穿了挡在前面的高句丽人,洞穿一人之后,依然去势不减,最后接连洞穿三人才衰弱去势,刺入第四人的胸膛之中。   仅那一台七枪弩这一次射击,居然就射杀了十几人。   一百台大小车弩齐发,这一轮就射杀了起码一百多人。   而箭楼上的弓弩手们,也都举着擘张弩等狂射。   这是真正的漫天箭雨,远比高句丽人的还要强还要多。   不过这美丽而凶悍的箭雨,却只持续了很短时间。   高句丽凶悍的攻势被直接射崩溃了。   三千多把弓弩,在不到片刻时辰里,射出去了起码上数万发箭支。   弓弩手们都几乎射虚脱了。   营前那片地方,完全被箭支覆盖,好似突然长出来的大片箭草。   每个人都拼命的射出去了六七支箭。   这是绝对的饱和攻击。   高句丽人的攻势刚形势就被粉碎了,冲锋的那些高句丽人遗尸一地。   而后面押阵射箭掩护的两千轻骑,因为站桩密集,更是被射的七零八落。   “他娘的,痛快。”齐彪胖脸上冒着凶光,无比的兴奋,跑到罗成面前大声道,“将军,高句丽人完了,这一轮他们起码折损五百人以上,他们会崩溃的,肯定会逃。让我带人冲杀!”   罗成却是手往旁边一指,中军旗下,不知何时,罗士信已经披甲上马,他麾下的一百黑光重骑也全都披挂整齐。   “齐校尉,士信他们憋了很久了,这第一阵,先让他们上吧。”   士信对罗成点了下头,然后放下了面罩。   “打开营门!”   “打开营门!”   王雄诞提着一柄陌刀策马在前开路喊叫,让人打开营门,放黑光重骑出去。   罗士信和十个燕云骑统领着一百黑光铁骑,策马前行。   开始是缓步前行,慢慢加速,小跑着通过打开的营门,速度越来越快。   高高竖起的长槊缓缓倒下,斜指向前,槊锋下悬挂的黑色燕尾旗飘荡。   一百重骑全速奔驰起来,如山崩似地裂,一往无前,势不可挡。   贾润蒲和齐国彪都翻身上马,大吼一声,“轻骑营,跟上重骑营的兄弟,杀!” 第272章 追   黑光铁骑每天被当大爷呵护,行军都是坐马车,吃的还是小灶,每天顿顿有肉,这日子虽爽,可每天被其它府兵们羡慕妒忌的眼神盯着,时间久了也是很憋闷。   如今终于得到了出击的命令,那各个都跟出牢猛虎一般。   连王铁汉这样的憨人都感叹着道,“将军把六郎派出去了,这仗必胜了。”   可不,平时当宝一样,就怕磕着碰着,这个时候派出去,自然是必胜局面了。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罗成对着身边的石猛道,“我这一百黑光铁骑可是宝贝疙瘩,交给你们燕云铁骑调教了这么多日,希望今日能够看到些效果。”   石猛自信的道,“虽然我们接手时间不长,可保准让将军一会见到他们脱胎换骨的效果。就是时间太短,否则这一百重骑,可以直接冲破万人步阵。”   营外。   高句丽人被隋军那猛烈无比的箭雨覆盖攻击,打的七零八落,惨不忍睹。战场便是如此,一步错,便有可能陷入万劫不复之地。头次试探进攻,高句丽人虽然也在隋军箭下伤亡百余骑,可却并没有试探出隋军弩箭真正的实力。   他们错误的想要趁夜突袭,想以弓箭掩护强攻一点,不料却正好让隋军隐藏的箭弩杀招发挥到极至。   营门大开。   一百黑光骑在罗士信率领下,猛虎出牢,全速狂冲,横冲直撞。   仗着身上两层厚甲,仗着战马全身披甲,就算对面箭矢狂射,他们也毫无畏惧,就这样冲。   一般的箭支,毫无作用。   就算敌骑枪刺刀砍,可他们也不畏惧,只要没致命,他们就能继续冲撞。   野蛮冲撞。   高句丽轻骑虽然还有两千余,可被箭阵覆盖后,却士气大降,尤其是阵形混乱。罗士信带着的一百黑光铁骑,却势如狂飙。   “一百对三千,如此气势,果然不愧是具装甲骑!”   魏征站在箭楼上,看着营外那火光点点映照下,重骑冲锋的那气势,惊叹。   “总的看是一百对三千,实际上现在高句丽人还在混乱中,士信他们这一百骑冲锋时,面对的只有几百骑甚至百来骑,所以局部战场上他们其实并不是弱势,还是优势。”   如果没有后续的轻骑和步卒接应,罗成也不敢把这一百人放出去。一旦高句丽人反应过来,就能放风筝把重骑累死。   但现在罗成需要重骑做的并不是歼灭他们,也不是追击他们,只是让他们把刚才箭阵齐射给高句丽人的混乱无序再持久一些。   不让高句丽人回神,不让他们有时间调整。   贾润蒲和齐彪率领的轻骑营数百轻骑纵马狂飙,有重骑在前面为他们开路,他们现在只需要把那些被冲散冲乱的高句丽轻骑包围宰杀就好。   高句丽轻骑,就如水面上一片薄冰,结的很宽广,却很薄,原本是板结一块,但被重骑一冲,正支离破碎。   那些破碎开来的碎冰块,则被后面跟上的轻骑分割包围。   罗嗣业和罗存孝率领的步兵也紧跟着呐喊杀出。   这是痛打落水狗的机会,怎能错过。   “高句丽人在逃跑了。”   王子明也兴奋地喊道。   “他们胆丧了,他们畏惧了,他们崩溃了。”   罗成站在那里,远眺战场,没有说话,可心里抑制不住的激动。他的出击,其实也很冒险,毕竟对方是两千余轻骑,拥有很强大的机动力,而且明显比罗成的这些新兵更彪悍些。   弃营出战,那是冒险。   但机会当前,不冒下险又太可惜。   罗士信带着重骑还在冲锋,一直冲一直冲,谁敢挡在前面,就撞他刺他踩踏过去。   直到战马疲惫,速度慢慢降了下来。   士信将染血的马槊插在地上,黑色燕尾旗飘起。   天蒙蒙亮。   一骑骑重骑看到这旗帜,也都停了下来。   齐彪策马经过,看到士信的旗帜,大笑着喊道,“小六,还没死呢,好样的,接下来就交给我们了。”   重骑冲不动了,可他们轻骑还能再追一阵子呢。   罗士信掀开面罩,冲齐胖子点了下头。   齐彪策马继续狂追,他身后的旗手高举着旗帜继续跟随。   士信目送这些轻骑兄弟从身边呼啸而过,平复了下呼吸,艰难的从马上翻身下马,其余重骑也都跟着落马。   然后他们牵着马,迈着沉重的步伐向着士信靠拢。   “报数!”   一百重骑出击,最后还剩余九十三骑。   “折了七骑?”罗士信皱眉,这个损失在他看来有些难以接受。   一名燕云骑道,“只是七骑未至,可能有掉队的,也可能有受伤的,倒不一定全没了。”   士信点点头,“把弩取下来上弦,大家按教头教的,围成个圈,就地御敌。”   失去冲力的重骑,其实连轻骑都比不上,这个时候的他们是最无力的时候,步兵还没跟上,他们便只能自己结阵自守了。   厮杀声持续了半夜。   天终于亮了。   营中传来的鸣金收兵之声,罗成也派出了传令兵出营四下传令收兵。   “万胜!”   一阵阵的欢呼之声,四下响起。   背着初升的朝阳,贾润蒲和齐国远骑马回来了,他们的长矛上都插着高句丽轻骑的首级,他们的马鞍上,还牵着高句丽轻骑的战马。   没有俘虏,只有首级。   他们血染铠甲,身上挂彩,可脸上却洋溢着最热烈的笑容,他们高唱着战歌,得胜归来。   民壮出营,四下打扫战场,收集箭矢,还能用的便要回收,不能用的也要把箭头拔下带回。至于刀枪等更不会放过,每一件铠甲则都要带回。   哪怕是战死的马,也不会放过,现在时间充足,这些马尸会被分割,马肉会成为军粮补充,马皮也会简单加工利用。   昨夜,隋军大败高句丽轻骑,贾齐两校更是率轻骑追击了十里,有罗嗣业罗存孝他们带着的大队步兵在后掩杀,丧胆的高句丽人从始至终都没敢再回头一步,只是一味的逃逃逃。   罗成打马前来迎接。   齐彪将一面高句丽战旗扔到他的马前,“禀报将军,昨夜我等率轻骑掩杀高句丽十里,闻金而止,得胜而还!”   罗成面上掩不住的欣喜,不住点头,这一夜的战果丰盛,初步的统计,起码歼敌一千余,这可是难得的战果。 第273章 功   老四打马而回,从马鞍上摘下一串拿头发串在一起的首级,一堆扔在地上,起码六七个。“娘的,这些高句丽蛮倒是逃的比兔子还快,可惜没能全歼。”   罗成扫了眼老三老四带回来的步兵,因为有一半的步兵都有马,是骑马步兵,昨晚的追击倒是发挥了大作用,几乎充当了轻骑的作用,跟着老贾他们追杀十里。   每个步兵的马鞍上几乎都挂着一二个首级,马后牵着一两匹马。   “有这战果,已经是得天之幸了。”   石猛很佩服的道,就算是罗艺亲自来打这一战,也不可能说全歼三千轻骑的。毕竟轻骑不是步卒,就算溃败,可骑着马也是跑的很快的。要不是罗成有几百轻骑,又有几百骑马步兵,昨晚也不可能有这么大战果。   “营外弩箭杀伤大约五百左右,出营击杀和追击又杀贼千余,这一战,三千高句丽轻骑前来,却是折损过半而回。大胜!”   “哥,我们重骑营战死三个,重伤两个,还有两匹马死了。”罗士信有些沮丧的道。   一场重骑冲锋,以一百冲两千余,结果最后只死了三个,重伤两个,另两个因战马阵亡而受了点轻松而已。这个损伤,可以说微不足道,不过士信很心疼,总共才一百兄弟。   “士信,昨晚你们的冲锋,为咱们的胜利奠定了基础,战死和受伤的兄弟都是好样的,我们会牢记他们的牺牲,为他们请功,并给他们家庭足够的抚恤的。”   “我会从轻骑里给你挑五个兄弟补充进来,损失的战马也会优先补给你们的。”罗成拍着兄弟的肩膀道。   昨晚上,这支重骑可谓是让罗成十分满意,要不是他们,还真不一定会让高句丽人溃败。是他们这一百骑,一记重锤让高句丽人懵了慌了怕了,才有了后面的大捷。   ……   经过一夜鏖战的荒原上,到处还弥漫着血腥之气。   可隋军士兵却兴高彩烈,虽然有很多人都还挂了彩,可却依然难掩他们的兴奋之情。打了胜仗,还活着,就足够高兴了。   何况,还是这么大的一个胜仗。   按隋军的军功法,他们昨天这一战是以两千对三千,这是以少击多,为上阵。   杀获十之四,为上获。   上阵上获,视功五转。   军功五转,这上阵上获就是五转,可谓是集体功里最高的。   而如士信昨晚率重骑冲锋,那还肯定有一个跳荡之功,正所谓矢石未交,陷坚突众,敌因而败者,曰跳荡。   老贾和齐胖子他们带轻骑追敌斩杀,肯定也能得个先锋第一功。   其它那些斩首夺旗的将士,基本上都还能得个三四等的个人功。   有功就有赏,还有可能升职授阶。   这不就是府兵们都在追求的东西嘛,因此一夜血战下来,一个个都兴奋万分,因为打胜仗了,哪怕自己没斩首夺旗,可也能有集体军功的。   罗成昨晚从头至尾都没出过军营,更没骑上战马冲锋陷阵,不是他胆小,而是他身为全军主将,他必须坐镇营中,守卫军旗,毕竟营里还有几千民夫,大量物资。   郭孝恪等五大金刚三义子也没捞到上阵的机会,罗成未动,他们就必须守着罗成。隋军军规,若护卫失陷主将和军旗,皆斩。   隋朝府兵不像秦朝有军功爵,爵位级别多,斩首就能得爵,隋朝府兵是兵农合一,朝廷授地耕种,不交租调,但自备武器。杀敌斩首虽说不是都能得爵,可却有功,有功就有赏赐,功高,能得官授阶。   其中最实实在在的赏赐,就是田地。这也是朝廷对有功府兵赏赐最多最常见的,一块田地可是能够传子传孙的家业,再次点也是赏赐绢帛铜钱。   民夫营里,有几个征召随军的大夫,这个时候也都在忙碌不已。   好在一路上,罗成就比较重视战场急救医疗这块,早把这几个大夫组织起来,让他们挑选了一批人手,组建了一个战场医院,有担架队有急救组,还教了他们急救分级办法。   备了一批红黄绿布带,战场有人受伤,初步检查过后,按伤情在他们手臂上绑个绳子。红绳就是加急,需要第一时间优先抢救,黄绳,是第二等级。至于绿绳,则是轻伤。   大夫们会根据这些分级,来救治。   他还让他们烧开水煮纱布,盐水清创消毒等这些医护方法,因此虽然昨夜一战下来,受伤的不少,可是情况还算乐观。   重伤的第一时间得到救治,轻伤的也被那些简单培训过的清创队护工们处理了,然后排着队等后续处理。   他们甚至还可以凑一块聊天,互相报下自己昨天的战果战功什么的。   没有高句丽伤兵。   不是没有,本来也是有些的,昨晚有一些被箭弩射伤没逃走被俘的,但这些人罗成没什么好待遇给他们,重伤的被他直接下令处死了,懒得浪费医药。至于轻伤的,这些人罗成倒是留下来了,但也没有给他们安排大夫医治,只是派了几个护工去简单包扎一下,能不能活下来,就得看他们的命硬不硬。   战场上,有时就是这么的残酷,本来就缺医少药,给俘虏用掉一点,可能下次就要少救一个自家兄弟。   从医护营里出来,罗成心情还算好。   昨晚这场战斗虽然惨烈,可杀敌近一千八,但他们自己的阵亡却不到三百,伤残的大约有百余,轻伤的不少。   幸好昨晚的战斗主要是追击,因此他们的战损比远比于高句丽人。   “将军,昨晚上有几个逃兵,被负责巡营督战的亲卫队抓到了,现在还关在那边帐里,如何处置?”   录事参军王子明拿着本卷轴,低声的禀报道。   “先关着,回头再收拾他们。”罗成语气冰冷,战场逃亡,这是最不被接受的行为,必为军法严惩,遇到逃兵,不严惩那就难以约束军纪。特别若是开了这种头,以后万一遇恶劣局势时,就难免不会出现大量逃亡了。   “要杀吗?”王子明问。 第274章 斩   王子明身为录事参军,也兼有军法官之职。   魏征是记室参军,他负责记功,王子明为录事参军,负责论罪。   打了胜仗,自然人人高兴。   这军功便要清点登记清楚,这涉及公平公正,若是记功不清,可是容易引发怨愤的。出现了逃兵,当然要处置,但罗成还是让王子明暂时不要声张,先录功再说。   不能让将士们的喜悦气氛被破坏。   大营里。   摆了几张大桌案,记室参军魏征坐在当中,左右两边是他的属下书吏军卒。   他们要做的,便是记录军功。   隋军的军功,分为几个部分,其中就有士卒报功,点验首级,队头叙功,参军核对,将校查阅等。   士兵们开始按着所属的各营各队来报功,报功的时候还一个个拎着敌人首级,偏偏他们还一个个喜笑颜开,相互问候甚至在吹牛,于是这气氛便显得十分可怕。   不过因为罗成对属下有严格的军令要求,禁止在战斗时斩首,只能在战斗结束之后才可以斩首,并且这个事情得在队头队副的眼皮底下做。   这样做的目的就是防止战时斩首级而浪费时间,殆误战机,甚至是避免同袍争抢首级。   战后斩首,也有一个问题,那就是不知道是谁杀死的。   不过罗成是比较重视集体军功的人,因此规定除了是斩敌将和斩敌旗的功劳要明确分到个人身上,其余的斩首功,其实并不是谁割下来就算算的。   罗成是按战斗时的营队为单位,按他们出力多少,做战表现来分配首级。   一个个首级被拎到魏征面前,由他手下验明,不得以百姓充当敌首,不得以友军充当敌首,不得以老弱妇孺充当敌首。   每验过一个,要在首级脸上划个数字编号,然后还要盖上一个印章,最后这些首级还要拿到一边,用石灰腌好,以便保存,好回头上交报功查验。   那边魏征等人则把这些一一记录在簿。   若是敌军队头以上军官者,如果能辩认出来,还要单独登记并封存,这些都是军功。   而除了首级外,缴获的敌军旗帜也十分重要,都是要另登记在册并封存的。   最后登记完,总记是一千八百三十七个首级,另有生俘一百零五人。   罗成的这个团,有二十个队,每队百人。但罗成另外也把这两千人按兵种划分,分成了数个营。   比如有重骑营,轻骑营、斥候营、弓弩营、几个步兵营等,人数并不相同。少的如重骑营才一百来人,多的如轻骑营好几百,有的步兵营更多。   分首级的时候,罗成也不是按各营均分。   “重骑营斩首五百!集体五转军功,另授罗士信等三人跳荡功一次,赵得胜等五人先锋功一次。”   重骑营总共是一百一十一人,包括罗士信和十个燕云铁骑教头,可罗成论功时,却给他们记了五百个斩首军功,一人能分到差不多五个首级,更别说还特记了三个个人跳荡功和五个个人先锋一等功。   这功绩,却没有人置疑。   “弓弩营,斩首五百级,集体五转军功,另授个人二等功十个,三等功二十个。”   罗成的话一出。   弓弩营的五百弓弩手纷纷喜笑颜开,个个嘴巴都笑的咧到耳后去了。   五百首级啊,那分下来能人手一个,一人能分到一个,这可是极难得的,到时论赏自然也不会少。   重骑营和弓弩营直接就分掉了一千个首级功,剩下八百来个首级和一百多个俘获,却要由剩下的一千四百人分。   “轻骑营,斩首三百级,先锋功三个,一等功十个。”   “斥候营,斩首二百级,先锋营五个,一等功十个。”   “跳荡步兵营,斩首一百级……”   “先登步兵营,斩首一百级……”   “冲锋步兵营,斩首一百步……”   ……   一千余百余首级,和一百多个俘虏,就这样分配完了,另外认出来的几十个高句丽轻骑军官和十几面军旗,也各记了斩获将士的功劳。   两个民夫团在旁边看热闹,他们并没有记功。   罗成等军官,不需要给自己另外记功,因为他带的是整个团,所有的军功都是他领导下的,报上去后自然有他一份。   当然,民夫们也不容易,罗成虽不能给他们记功,但战场上宰杀死马后取下来的马肉,却分赐了许多给他们,可以让他们吃个饱,甚至那些高句丽尸体上的衣服鞋子也随他们取。   除斩首和俘虏外,马匹也缴获了许多,缴获了好马五百来匹,武器装备许多。   这些自然都是归属于第一团的,不过按军规,也还是每个营都分了一些缴获功,按规矩,比如缴获一匹战马,也是能得到一定赏钱的,所以这些缴获记功,回头也能得赏钱。   全营上下,都兴高彩烈。   在营地一角,堆积着一千多颗首级,大家就呆在边上,欣喜无比,好像那堆东西是要分的什么礼物年货一样。   民夫们则开始搬石灰过来腌渍首级,石灰都是随军携带的。每次随军都会带上一些石灰,就是专为腌渍首级,另外还会携带不少的马皮,马皮用来裹尸。裹的是自已将士的尸体,不过要看天气,如果天气好,附近又有城池,那么大多会把阵亡士兵的尸体拿马尸裹起来运回入城,再用棺木装好。   但如果天气差,距离又远,或战死者太多,便只有军官才能享受到马革裹尸的待遇,普通士兵要么就地掩埋,要么就是烧成灰,把骨灰装起来带回去。   一战前后阵亡了四百一十多人,罗成这个营减员了五分之一,二成的战斗减员,其实已经非常严重了,有的时候甚至能够直接引起崩溃。   不过好在这是打了胜仗。   下令把四百多阵亡士兵的尸体都用马革包裹起来,准备派民夫运返怀远。   论功结束。   罗成黑着脸让人把五个逃兵带了上来。   这五个都被五花大绑着,此时无比的后悔。当时觉得三千高句丽轻骑围了他们,觉得必死无疑,然后便开了小差。   最让罗成恼怒的是,这五个人都是一火的,战斗分一火分了两组,五人一组,然后这一组五人便商量着趁机逃跑。   结果被巡营的卫队发现,全都拿下。   罗成冷眼盯着五个双腿战战的家伙,这五人都很年轻,而且据审问得知,都是来自河北河间郡的府兵同乡,很年轻,都是今年新置军府点选的府兵,头一次上战场,一时胆怯,便做了逃兵。   “说吧,为何做逃兵?”   “将军,我……我一时糊涂,还请将军饶命!”   一人吓的尿都出来了,“将军,再给我们一次机会,我们一定将功赎罪,杀敌立功。”   “我再也不敢跑了。”   这些人狼狈不堪,惊惧万分,拼命求饶。   可罗成却只是摇头。   “昨阵脱逃,怯懦无能,抛弃同袍,此等行为,军法不容。推出去,斩,传首全营,以共警戒!”   一声令下,五个逃兵顿时被砍下首级。   全营欢乐的气氛,变的凝重了起来。 第275章 来迟一步   一战减员五百,损失了两成人马,虽说杀敌更多,可罗成也不得不头痛。这才是第一仗,以后要是再来几次,那他这一团两千人马岂不得拼光?   “魏记室,你说我从民夫团里补充五百人进来,可行?”   魏征别看是个云游了十几年的道士,可对于公文律令这块却非常熟悉,几乎想也没想,他便道,“当然可以,现在是战时,又算是敌境,刚刚战斗之后,我们减员这么多,从民夫团里补充兵员,这是可行的。”   换言之,若是在非战之时,就算要补充兵员,那也得有一套非常繁琐的手续。但现在是战时,他们还处于敌境之上,当然一切从简,便宜行事。   经验丰富的齐彪和石猛也都点头同意了魏征的话,确实如此。   “那好,现在就从民壮里挑选五百强壮者入团,补充各营损失。”罗成立马道。   至于说这些补充进来的人,只能算是临时府兵,战后能不能留下来,还得经过上面批准,这些罗成就管不着了。   得胜之后,罗成没急着继续前进。   他也没有撤退。   而是让人继续加固营寨,然后原地等待第一军的大部。   出发之前,罗艺就说过,十天之后便能与他汇合,现在已经出来十二天了,罗艺应当快到了。就算有事耽误也应当得到他的求援信了。   冒然撤退,没有了营房,刚刚又损了五百人马,还损耗了许多箭支的他们,万一要再碰到高句丽大队轻骑,还真不好说结果。   好在罗艺来的很快。   罗艺确实在怀远镇耽误了点时间,主要还是因为宇文化及,这家伙那天轻松放过了罗成,可第二天却又来找,听说罗成兄弟走了,便找上了罗艺。   他想让罗艺发话,让罗士信给他当义子。   罗艺也很不喜欢宇文化及,虽然以前都在亲卫府当过宫廷侍卫,可不喜这人的轻狂。好不容易才摆脱了宇文化及,他便立即率兵北上。   但也比原定的计划耽误了几天。   等离开怀化百里,他接到了罗成的求援信。   罗成说遇三千高句丽轻骑,吓了罗艺一跳,当下便舍弃步兵和民壮,只带着四千骑兵奔赴救援而来。   百里路程,罗艺只用了一个白天就赶来了。   远远的,罗艺就发现了巡游的隋军轻骑斥候,相见之后,才知道原来罗成居然凭一已之力,不但没被高句丽轻骑吞掉,还反击重创了高句丽。   “斩首一千八百余级,俘虏百余?”   罗艺发怔。   他身后一名军官更是皱头,“罗成胆子也太大了,安敢虚报功绩?”   在他想来,正常情况下,两千步兵带着四千民壮,在野外遇三千轻骑,无城可守,就算立营拒敌,能守住就不错了,还能斩敌一千八百余,俘敌百余,那岂不是说三千轻骑,被他灭了三之二?   怎么可能。   高句丽轻骑敢主动来袭,那岂是乌合?   那名斥候脖子一梗,“校尉岂能污蔑我等,抹杀我等战功?虚不虚报,校尉等到了营地,看到那里腌渍封存的高句丽首级,看看缴获的战马、武器,或者亲自问下俘虏,不就一清二楚了吗?”   校尉呵呵一笑,“那是自然的。”   罗艺倒有几分相信了,罗成也没这么大胆子敢虚报的。   “你说,会不会罗成他们遇到一个村寨,然后屠了他们,谎称是高句丽轻骑?”   这地方虽说两国交境之处,常年交战,导致成为一个无人区,但还是会有些逃民在这夹缝间生存的。   “三千人的寨子?不可能。再说不是还有俘虏活口嘛?”   罗艺意思,若罗成杀良冒功,又何必留下俘虏呢?   “走吧,到时一看便清楚了。”   罗艺赶到军营,见面之后,马上就让罗成带他们去看首级和俘虏,还有缴获。   首级和俘虏还没看到,但罗艺等军官们倒是先看到了许许多多的马肉,天气晴好,这些马肉切成一长条一长条,正在太阳底下晾晒呢。   “这么多马肉?”   “嗯,之前一战,高句丽人死了不少马,除了五百来匹好的,其余的大约两千匹马死了或受伤,我们也没浪费,就全宰杀了,昨天吃了一天的炖马肉,剩下还这么多,怕坏了,就边吃边晒了。”   近两千匹马,一匹马就算取肉三百斤,这不得六十万斤?这营里还有五千来人,一人得摊到一百多斤马肉了。   有个校尉忍不住道,“娘的,我们还担心你们被高句丽人生吞活剥了,这一路快马加鞭,气都没喘上一口,四更就出发,跑了一天跑了一百里赶来,你们倒好,居然在这里悠闲的吃着马肉。”   罗成笑道,“看我们现在好像挺悠闲,可之前也是万分凶险的,这一战,我们光箭矢就射出去二十万发,阵亡战士五百余人,损失马匹一百多匹,刀都砍缺三百多把。可以说,我们都是把脑袋掖在裤腰带上拼下来的,现在休息了一天,染血的衣服才刚换掉而已。”   罗艺伸手拍了拍罗成的肩膀,“确实不容易,看看首级和俘虏去。”   一千八百余首级,已经全都用石灰腌渍封存,装在临时赶制的大木箱里,另一边还有许多缴获的战旗、以及军官首级,还有堆积的武器。   “俘虏呢?”   看过首级,罗艺又马不停歇的审问俘虏。   半天之后,罗艺出营,沉默不语。   “去看看伤兵吧。”   等他们在伤兵营里转一圈出来,罗艺进了中军大帐,直接大赞罗成等第一团的将士。   “好样的,打出了我们第一军的威风。想不到,我们左翼第一军的征东第一战,居然是由你们打响的,而且还这么漂亮。两千步卒对三千轻骑,还能取得五百对两千的战损比,了得,我罗艺都佩服万分。罗成,我要亲自向涿郡临朔宫奏报你们的功绩,为你们请功!”   “缴获的战马和兵器等,都留给你们自己补充。”罗艺极为大方的道。“你之前从民壮里补充了五百人,我看不行。”   “这样,我从其它营给你补充五百人。”   想了想,罗艺又道,“就不等后面的步兵了,我直接从带来的这四千骑兵中补五百给你。”   这么一来,罗成这个步兵团,便实际上有了一千骑兵和一千步兵。罗艺带来的四千骑兵,分为四个团,每团实际上是十个百人骑兵队。而罗成一个步兵团,结果等于是下辖了一千骑兵加一千步兵,还有四千民壮。   有校尉说这样不太合适,毕竟他们四个骑团才四千骑,现在拔五百给罗成,那他们不是少了五百骑。   “你要是有本事跟罗成一样打一个这么漂亮的胜仗,那我也给你这样加强。”一句话,那位骑一团偏将说不出话来了。   就算他带一千骑兵,也不敢说就一定能破三千高句丽轻骑,还能杀伤三分之二。   这样想想,这个罗成还真是个猛人。 第276章 百里奔袭   罗成本就是罗艺的侄子,如今又打出了这么亮眼的战绩,他要捧罗成,诸偏将校尉们自然也没有什么话可说的。   人家一个步兵团虽两千人,可都是实打实的步兵。而罗成呢,现在不但有一千步兵全都有马,成为骑马步兵,还他娘的拥有了一千骑兵,真正的骑兵,甚至其中还有一百来骑重骑,货比货得扔,人比人得死。   罗艺到来,仔细的听取了罗成汇报的战斗结果,沉吟许久。   “这三千轻骑很明显不是来自辽河东岸,而就是武厉逻守兵。据先前情报,武厉逻城中大约有守军五千,另外周边还有约三千人马。现在士诚一战折损其两千骑,对武厉逻的守军来说,也是伤筋动骨了。”   这位驻守军都关,却经常带兵深入塞上,动不动就屠杀胡人部落的虎贲将军,露出了兴奋之色。   “现在武厉逻元气大伤,就算他们要从辽河东岸求兵增援,也来不及。正好,我们杀他们个措手不及,一举拿下武厉逻城。”罗艺一拳砸在桌案上那张羊皮地图上。   一名校尉道,“将军,六千步卒还在后面,相距百里,辎重器械粮草更一时难以跟上。”   罗艺带轻骑来援,没顾的上步卒和民夫辎重,四千骑兵只带了几天的粮草而已。   “士诚这里还有不少粮食,够了。”   罗成手里的粮食,还能吃二十天,若是再加上那几万斤马肉,还能再多坚持数天。罗艺向来是胆大的,他以往经常率部深入漠北,哪有带什么民夫辎重,都是以战养战,就地补给。   “打下武厉逻城,里面有的是粮草军械补充,事不宜迟,今夜就出发。”   为了能够达到突袭的效果,罗艺甚至连罗成的两个民夫团都要扔下。   于是,最后便是罗艺的三千五百骑兵,加上罗成的一千骑兵,一千骑马步卒连夜出发,剩下三千五百民夫,则被命令留在营地,等待后续部队到达。   扔下了一切不必要的装备、物资,五千五百人马,轻装前进。   甚至连罗成倚以立功的那些弩车都没带上。   用罗艺的话说,打的就是对方的猝不及防,不能等他们的援兵到来。   一百里。   轻骑奔袭,一夜间就能到达。   若是急行奔驰,罗艺的燕云骑兵甚至能够一日夜奔袭二百里。   武厉逻城。   位于辽河东岸,辽泽的东北边缘。   辽泽,宽广达数百里之巨的一片沼泽之地,辽泽沮洳、道路泥泞、交通难行,遍布苇塘,长满芦苇。   此处之西稍远便是医巫闾山,作为天然屏障向北延伸,因此这里便怀抱六重,位置十分优越,扼守着从南边经过的东西要道。   武厉逻南面一马平川的辽泽,西北连绵群山,北面则遍布丘陵山地,东面则是宽阔的辽河。   正因此,高句丽人是绝不会轻易放弃这处战略要地的。   武厉逻这座战争要塞,便建在一处山岗之上,山岗底部都是岩石,上部则是较厚土层。   山岗不高,较西面高出大约三丈,较东面辽河则高出约五丈,山岗顶部十分平坦宽阔,居高环视,四野在望,恰好控制辽河水道和东西交通。   武厉逻城就筑于山岗之上。   罗成在晨色中细细的打量这座城池,其实这仅是座堡,并不算太大。以夯土筑城,距离山岗四边留有余地,东西大约三百步,南北大约二百步,周长约三里。   西面一门,堡门还建有瓮城,突出于西面的城墙之外,长约十丈,宽约十二丈,呈土丘圆形,中间为门道,瓮城门向西,直通内外。   不过虽有瓮城,但却并无马面,城堡四面城墙上也没有敌楼箭塔。   此处山岗高耸,视野宽广,既可随时了解辽河水位变化,又能监视中原方向动静,扼守东西通道。   拥有数丈高城墙的武厉逻城,确实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士诚,你来说说看,我们要如何攻取此城?”罗艺马鞭摇指城堡,问身边的罗成。   罗成却是直皱眉,按理说,有这样的一座堡垒,还真是难以强攻,尤其是他们都是轻骑,没有足够的攻城器械,就更难打了。   那城堡城墙本就很高,再加上几丈高的山岗,就更不得了了。   “回亚将,罗成想不到有什么好办法能强攻下此堡。”   “办法总是有的,我相信你心里肯定也有些想法,直接说出来。”   罗成便只好道,“亚将先前说武厉逻驻军五千,外围三千,共八千人马。上次高句丽人折损两千人马,估计就是从武厉逻城出来的,那么现在城中当只余三千人。”   不过就算只有三千,可守着这样一座天险要塞,也不是他们五千余人马可以攻破的。   “不如先挥兵扫荡武厉逻周边的堡垒,那三千人马分驻周边,每处数量不多,且也没有这么险要,我们各个击破,先煎除武厉逻城的臂膀,然后等步卒到了,再来攻打。若是城堡中的高句丽人敢出城救援,我们正好与他们在野外交战。”   罗艺赞赏的点头,这确实不是莽夫之语。   能够想到敌我优劣,然后相应的制订出对策,很了得。   “亚将,罗成不才,愿请缨领本部人马,出兵扫荡周边堡垒。”   罗艺哈哈大笑。   “好,那我就让你率本部两千人马去扫荡左路,赵破陵你率一千五百骑去扫荡右路,本将自率两千燕云骑盯着武厉逻城,敢有出来救援的,我通通歼之。”   罗成提醒罗艺,“亚将当要小心东面辽河,要当心有高句丽援兵自辽水而来。”   “哈哈哈,放心吧,我还巴不得有援兵自辽东而来。那样我倒正好可以在这里杀他们一个痛快,不管来多少,我都灭之。”   说这话的时候,这位四十出头的虎贲将军,满身霸气。   想他镇守军都关十年,训练出三千燕云骑,纵横塞上,从来只有他出击的份,没有哪个胡人敢跑到他眼皮底下来惹事。   “士诚,好好打,上一仗打的很漂亮,要是这次也能打的漂亮,我就让你的第一团,两千人马全都变成骑兵。”   “多谢!”罗成拱手谢过,伸手接过军令。 第277章 蚁附攻城   辽河边。   罗成率领一千骑兵,一千骑马步兵离开。   阚棱高举着耀眼的红色罗字将旗,赵贵率一营斥候轻骑三百前出探路,贾润蒲率一营轻骑三百前面开道,齐国远率一营轻骑三百殿后。   罗士信的一百重骑这回没马车坐了,他们身着轻甲骑在备马上,而他们的重骑战马也是一身轻的跟在后面,罗成甚至专门给这重骑营每人准备了一匹驮马,专门负责驮他们的人甲马甲。   一千步兵,也分成了四个营,分别是老三嗣业的先登营、老四存孝的陷阵营、杜伏威的跳荡营,还有就是由罗成亲率的亲卫营。   骑兵四营也各授营号,赵贵的斥候营号为先锋,贾润蒲的轻骑营号为冲锋,齐国远的营号为破锋,士信的营为无畏。   罗成的亲卫营和士信的重骑营各百人,其余六营各三百人。   每营各授一旗,上书营号。   老贾、齐胖子等人各领一营后,便也有了自己的将旗,虽然依然还是校尉之衔,可他们的营也能称为贾字营或者蒲字营,这可是极威风的表现,对他们来说相当于那些大将开府一样的荣耀了。   辅公祏有些羡慕的看着结义的两个兄弟罗士信和杜伏威,他们两个现在都各统一营了。他本也是旅帅,但这次却没能得到自己的营号,只能暂时在罗成的亲卫营担任营副一职。   “不知道我什么时候也能有自己的营号和人马。”   看着杜伏威身后旗手高举的杜字旗,辅公祏无比羡慕。   杜伏威笑了笑,跟随罗成两年,他已经不复当初那个一家人快饿死的喂猪娃。两年的训练、征战,尤其是作为军官,时常统带人马,使得他虽还只是十四岁的年轻人,可身上却已经有一股子锐气,还有一种领袖的气质,虽然这气质只是他刻意模仿罗成得来的,但确实很不一般。   加上他这两年来营养补充的好,长的也高大起来,曾经瘦骨嶙峋的杜伏威,如今是高大的青年校尉。   “只要跟着五哥,咱们多打几个胜仗,我等自然也就水涨船高了。”   罗成当初带他们入乡兵团,他们跟着罗成,从乡兵团,一步步到如今的征辽第一军第一团,那确实是水涨船高。罗成一步步升,他们也跟着一步步升。   “你们说咱们上次打了那么大一个胜仗,这报功文书送到涿郡临朔宫后,五哥能升到什么官职?”   杜伏威想了想,罗成原职是长白鹰扬府的七品司马,这次东征使钱得了个团偏将职,但这只是个战时职务,并不是正式职官。战后若无功绩,便依然是官回原职。不过这次立这么大一个功,两千人上阵上获,俘斩两千高句丽轻骑,这可是大功一件。   “怎么的,也能升个鹰击郎将吧。”   鹰击郎将那是从五品了。   “应当升不了这么高吧,正七直升从五?”   中军大纛下的罗成倒没想这样,他现在也没空想那些。   荒原一战,虽然赢的侥幸,却也让罗成胆子大了起来。出征前,他是不想参加东征的,觉得东征必败,而且隋军史上损失了几十万军队,他不想做那个炮灰。   但是现在来都来了,总得掌握些主动。   那一战,本非自己想打,可结果还是打了。   现在他也想清楚了,反正他也改变不了历史大势,而自己又偏偏被卷入了这场东征之中,那总得努力一点,不能随波逐流。   罗艺说了,只要他接下来表现的好,那就再给他把一千骑马步兵也变成骑兵,这样一来,到时他就有两千骑兵了,这对于他来说,很有诱惑力。   在这辽东大战里,手底下多一个人,强一份力量,也能多一分自保之力。   两千人马离开武厉逻城下,向西北行了大约十里,便有一处堡寨挡在前面,这是一处建在丘陵山岗之上的堡寨,没有武厉逻城那么险要,也没有那么大,周长也就一里左右,每边不过百余米,实在小的可怜。   而且堡墙夯土筑成,城高只不过两丈余。   “这里面大约驻兵五百。”   赵贵策马来到罗成面前禀报,“约摸是一百轻骑,加上四百步卒。城外原本还有高句丽人的一些田庄,眼下那些农夫百姓都撤入了堡中。因此堡中虽不大,但得有两千人左右。”   罗成笑了笑,这个堡,也就大约一座普通的小学校那么大,却要容纳两千人马,估计里面很挤。   “这下倒是攻守易势了。”齐胖子笑呵呵道。不打仗的时候,这死胖子总是一副谄媚的样子围在罗成身边拍马屁,不过打起仗来,却是悍猛无比。   “怎么打?”老四倒是比较干脆直接。   记室参军魏征献策,“还能怎么打,只能是硬打。让人伐树造梯,制攻城槌,硬打进去。”   罗成左观右看,发现堡墙上高句丽人探头探脑,可就没有一个敢露头的。很明显,别指望他们会出城来战。   “按魏记室的话,伐木砍树,造些简易攻城器械吧。”   虽然没带民壮工匠,但府兵砍树打造点简易器械倒是不难的。   接下来罗成率部驻于这座狼山堡下,用了两天时间打造了一批简易的云梯和攻城槌、大盾等物。   然后第三天早上便发起了攻城。   一切中规中矩,毫无特色。   弓弩手两边放箭压制城头,然后大队步兵举着大盾抬头云梯往前冲。   一千多把弓弩齐射,营造出了密集的箭雨,把要进攻的那段城墙完全覆盖,压的城头上抬不起头来。   杜伏威带着自己的跳荡营承担此次先登破城的任务,他们手挽盾牌,口衔横刀,几人一组,抬着云梯就往前冲。   城里的高句丽人被压制,只有零星的箭支射出来,这让他们压力大减。   很快,一架架云梯立起来,架到了两丈来高的城墙之上。   杜伏威一马当先,左手盾牌,口衔大刀,然后奋力向上攀爬。城上的高句丽人也急了,不顾如雨的箭矢,拼命的向下放箭,还搬起石滚木等砸下来,又有人倒下烧沸的热油,还有把粪便煮成沸腾的金汁往下淋。   跳荡营伤亡在增加,可他们依然十分顽强的在攀爬。   这是最简单也最有效的一种攻城方式,称为蚁附攻城。   不时有府兵从梯子上摔落,罗成一直紧盯着城墙,始终没有叫停。蚁附攻城必然会有伤亡,而且不会小,但这是如今最简单最快捷的一种破城之法,眼下的伤亡还在承受范围之内。   士信也在旁边紧盯着那边,他紧握着拳头,还念念有词,“大郎快冲,冲上去就好了。”   杜伏威眼看着就要冲上城头,却被一块檑木砸中,掉落城下。   “伏威!”小六惊呼。 第278章 一个不留   罗成都为杜伏威捏了把汗水。   虽然那城头才不过两丈高,可杜伏威是被一块大腿粗的滚木砸中的。谁也不敢保证这下就会没事,罗成甚至心想,历史上的江淮之王比原本要早出头,会不会也因此就有可能殒落在这无名之地呢?   “五哥,伏威又站起来了,你看。”小六兴奋的喊叫。   罗成望去,果然,只见被砸落城下的杜伏威居然从城下又站了起来。   城下。   杜伏威晃了晃脑袋,刚才这一下让他摔的不轻。好在城下有几具尸体,给他垫了一下。而那记凶狠的滚木砸击,其实倒还好,他眼看着滚木落下,便已侧身一边,还用手中盾牌挡了一下,卸去了大半力道,虽然最后还是把他砸落,但这一记倒没让他受什么伤。   扭了扭腰肢,揉了揉有些痛的肩臂。   杜伏威红着眼睛,却更发凶狠。   捡起自己的大刀,咬在口中,他这次干脆把那面砸烂的盾也不顾了,直接双手双脚并用,迅速的继续攀梯上爬。   箭支在他头顶咻咻的飞过,这给他很大的信心,身后还有这么多的弟兄在支持他们。   这次他比上次爬的还快了许多,转眼已经到了上次被砸的那地方,他抬头去看,见上面露出一个脑袋来,那人见他上来,举弓来射,杜伏威侧身扭过。   趁他拉弦的功夫,猛的往上爬,三两下就爬到了尽头。   用力一跃。   人在空中的杜伏威取刀在手,狠狠的斩落。   “死!”   那人弦刚拉开一半,可杜伏威的刀已至,他连忙举弓来挡,一刀斩断弓弦弓臂,然后去势不减,把那个高句丽卒子一刀劈破面门,直接砍死。   状若疯魔的杜伏威转身一刀,又把一个冲上来的高句丽兵杀死,稳稳的站住了脚。   当他再砍死一人时,身后的云梯终于又冲上来一个弟兄。   两人肩并着肩,这下杀的更起劲了。   又一个兄弟跳上来,力量更大了。   附近左右,也陆续有跳荡营的府兵跃上城头,大开杀戒。   杜伏威身边凑齐了七八个人时,他已经不满足于守在这了,他大吼一声,“跟我来,杀过去!”   于是,一群跳荡兵便左手盾右刀手,挥刀而进。   挡在他们前面的高句丽兵,无人能敌。   城头上的跳荡营士兵越聚越多,他们挥刀如雪,席卷而进。   一路所向,高句丽人纷纷败退。   杜伏威带着人从城头上杀到马道,又从马道上一路杀进了城中,最后砍翻了守门的兵卒,然后带着手下,奋力打开了城门。   城门大开,城门的齐彪立即带着破锋营轻骑三百弟兄,纵马奔驰而入。   “城破了!”   魏征笑着向罗成恭喜。   “嗯,破了。”罗成点了点头。   这一仗打的规规矩矩,但他们第一团也确实打出了威风来,这一仗没有半点花哨,他们硬生生的啃下了一块硬骨头。   各部表现非常出色,尤其是杜伏威和他的跳荡营,没有退缩,没有畏惧,表现出色。   这说明,他罗成的这支人马,已经不仅仅再是剿剿匪,捉捉贼的普通兵马了,他们已经可以称之为一支劲旅。   精气神打出来了。   城头上,跳荡营的营旗已经树了起来,正在随风飘扬,鲜红的旗帜十分好看,猎猎飞舞。紧接着,是杜字旗。   “魏记室,给杜伏威记跳荡功一件,给跳荡营记功。”   罗嗣业和罗存孝也率领着步卒驰入城中,他们要抓紧时间扫荡城中残余反抗,以最大限底的降低伤亡。   “记得保存好堡中钱粮文书账簿,那些很重要。”魏征大喊着交待。   大约半个时辰后,堡中残敌已被肃清。   罗成打马入堡。   经过堡门,看到这里横七竖八的倒着许多尸体,大部份是高句丽人的,其中既有高句丽士兵,还有一些身着普通衣服的百姓,明显是那些高句丽军官们的奴隶部曲以及一些城中百姓。   罗成还发现了几具府兵尸体,他们怒目圆睁,手握横刀,依然保留着战死前的模样,可却再也没法起来了。   他停下脚步,摘下头盔像这样战死者低头鞠躬。   “好好收敛他们的尸体,给他们擦拭干净身体,换上干脆的衣服,确认好他们的身份,收集好他们的遗物。”罗成交待。   魏征跟在罗成身后,查看了一番。   “这里的高句丽人明显不如那天来袭击我们的那些,这里的差多了。不论是装备,还是战力或意志。”   “那是必然的。”罗成不以为意,那天的三千轻骑虽败了,可败在大意,本身不论装备还是战斗力都很强,若高句丽三十万兵马,都是这种的,那这仗就难打了。   入堡。   杜伏威提着刀正在砍人。   是一群高句丽降卒,这位刚才奋勇先登的杜伏威,提着他的金丝大砍刀一个个砍过去,脚下血流成河。   罗成走上前,伸手拍了拍杜伏威的手臂,“好了,放过他们吧。”   杜伏威已经杀红了眼睛,他扭过头来,眼睛红的可怕。   “将军,这些狗日的杀了我们几十个兄弟。”   “我知道,现在他们已经降了。”   杜伏威听了罗成的话,对视着罗成的眼睛,慢慢的呼吸平缓了下来,刚才的那一腔火气也渐平熄了。   并不是他有多嗜杀,只是紧张的战斗之后,情绪还没平复。   等杜伏威收了刀。   录事参军王子明问罗成,“将军,这些俘虏怎么处置?”   罗成冷冷的回了一句,“但凡刚才参与抵抗的高句丽卒和百姓,全都杀了。”   “杀了?”   “一个不留。”   王子明有些意外,刚才罗成还让杜伏威停手,怎么现在却又要杀。   不过他只是摇了摇头,却没置疑,然后就去执行了。   魏征倒是若有所思,好像明了。   王铁汉便小声问他,“魏记室,为何啊?”   “杜校尉杀,是擅杀。而将军杀,是军令。”   “可将军为何要杀降?”   “因为这次是灭国之战,我们又是先锋军,这次我们扫荡左翼,这只是第一个目标,必须得狠一点,才能震慑其余堡寨的守军,削弱他们的意志。”   “那为何又只杀刚才反抗了的,不是全杀呢?”   “全杀就是屠城了,没有必要,杀了那些反抗者,留下未反抗者,用意明了,效果还会更好。”魏征道。   “那魏记室也赞成杀降吗,不是说杀俘不祥吗?”   “我个人并不赞成杀降,但我只是记室,我也能明白将军的用意,所以我还是支持他。”魏老道一脸深邃地说道。   王铁汉懵懵懂懂,似是明白了,可细想一下,又好像并没明白。 第279章 尚方宝剑   半月后。   罗成率部返回武厉逻城下。   这半个月时间,罗成率部横扫武厉逻外围左面,先后攻破大小堡垒七座,斩获高句丽两千余首级,俘获丁口六千余,牛马牲畜万余。   可谓是战果丰盛。   仅用半月时间,就圆满的完成了罗艺交待的任务。   走时两千人马,回来时还有一千六百余,战死三百余,另外伤残了百余,损失还是不小的。   罗艺亲自率众军官出来迎接。   “几乎隔三岔五的就能收到你的捷报,我果然没有看错你。”罗艺笑着上来拍罗成的肩膀,让他跟自己并辔而行。“赵破陵那家伙比你就差多了,他带着一千五百人扫荡右翼,到现在还没完成任务,人马却已经折损了近半。若不是后续大部到了,我又给他增派了一团步兵,这小子只怕打到最后要成光棍。”   “亚将,不知道武厉逻这边情况如何了?”   罗艺不以为意地笑道,“还能怎样,城里的高句丽人坚守不出呗。直到前几天,辽河东岸过来一支五千人的援军,我故意放他们到城下不远,然后城里的高句丽人果然就出城接应,我跟他们在城下打了一仗,收获还行,斩首千余。”   “然后呢?”罗成问,“那些来援的高句丽人不会跑进城去了吧?”   “当然没有,我怎么可能让他们进城,事实上,连出来接应的那两千骑,也全都被我拦在城外了,现在那些打了败仗的高句丽人屯兵武厉逻城西北山陵。”   城外屯着五千高句丽败军,城里还有约千余人。   而罗艺把兵马卡在他们两军之间,把兵马分成三个营,三营呈品字形布局,除了派出去的几千人马,三营有战兵七千,另有辎重兵八千,民壮三万。   特别是后续部队赶到后,罗艺手里拥有大量的弓弩,这段时间,甚至还让民夫、工匠打造了许多攻城的云梯、云车等器械。   “第二军也赶到了,他们现在驻防在我们南边点的辽河岸边,烧毁了高句丽人渡河的浮桥,所以可以说,这西岸的高句丽人已经成了瓮中之鳖了。”   西岸原本八千人,高句丽人主动袭击罗成损失两千,然后罗成扫荡外围,歼灭了一千五,赵破陵虽然有所损失,可差不多也把右翼一千五扫荡完了。   这么一来,原本八千人就去了五千。   然后上次城里出来接应,两千人打了一仗败退到西北山中,没能退入城里,所以现在城中其实只剩下了一千人。   而来援五千,加上出城的两千,一战过后也损失千余,现在还余六千。   西岸,所有的高句丽人一起,也就只剩下七千了。   而隋军这边,第一军战兵一万二,几仗下来总共损失不到两千,依然拥有一万战兵的强横实力。   更何况,第二军也已经就位,烧掉了浮桥,扼制了辽河。   从战略上来讲,隋军这次战役已经取得了极佳的成果,可以说达到了战略目的一半以上。虽然武厉逻还在高句丽人手里,可却已经是瓮中之鳖嘴边之肉了。   “走,给你们准备了庆功宴。”   营里,罗艺果然早就让人杀猪宰羊,迎接凯旋的罗成第一团。   “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涿郡临朔行宫刚送来的好消息,你上次一战的功绩报上去,奖赏下来了。”   “哦,是吗?”罗成表面上装着平静,心里却有些兴奋。   他也不知道,上次的功劳能得到什么奖赏。   “听闻陛下闻听捷报之后,十分欣喜,说你区区鹰扬府司马,任职偏将,带两千步团,结果却打出了让人惊叹的战绩,说这是征辽之首战告捷,大吉。因此陛下特旨嘉奖,赐你御马二匹,尚方甲槊,并黄金百两,绢三百匹,及俘虏二十人为奴,并升你为朝散大夫,授长白府鹰击郎将。”   罗艺忍不住又拍了拍罗成肩膀,“真是吾罗家雏虎也。”   罗成今年十八岁,这个年纪都还没正式成丁,可却已经升授从五品的散阶。若是说散阶只是虚衔,可是鹰击郎将却是实打实的从五品鹰扬府次官实职。   更何况,朝散大夫虽是散阶,但却是大夫衔。自大业三年合并勋官散阶之后,新散阶除开府仪同三司外,下面设九大夫八尉,朝散大夫是九大夫最低一级,可却也是大夫衔。   大夫与尉是两个泾渭分明的散阶,尉阶易得,大夫衔却难授。   得授朝散大夫衔,便相当于进入了大隋中级官员之列了。   “取陛下御赐奖赏来!”罗艺高喊一声。   便有人取来许多物品,其中有黄金百两,御马监养的御马二匹,都是高大雄骏的宝马。并绢三百匹,以及俘虏二十人为奴。   最后,则是皇帝御赐的尚方甲槊弓剑四件套。   尚方,又称尚方署,隶属少府寺,制造皇帝御用之物的官署。这是特供皇帝御用的制造机构,所造之用也就都是御物。   尚方甲槊弓剑,便是尚方署制给皇帝御用的一套装备。   现在皇帝特赐给罗成一套。   尚方明光铠甲一套,尚方马槊一把,尚方宝剑一把,尚方角弓、步弓各一把,尚方箭矢百枝。   “士诚啊,据说陛下听闻你破敌捷报后,还细细询问其中详情,然后大为夸赞,甚至提笔在御案边铜屏风上写下了章丘罗成四个字。这可是极难得的殊荣啊,这套尚方宝物好好珍藏。”   大隋十二卫四府,如今府兵近百万,一个区区七品的府司马,根本不值一提。毕竟现在上千个军府,那就有上千个府司马,皇帝哪可能记的住这些司马的名字?   顶多记得十二卫大将军、将军们的名字,下面各卫的虎贲郎将、虎牙郎将,皇帝都未必记得全。   一个小小的府司马,现在却直达天听,并且被皇帝记名在御案屏风上,这确实不得了了。   “你的本事连皇帝都嘉奖许可,这样的人才本将也要重用,举才不避亲。罗成,本将授你第一军前厢都将之衔,统带骑兵两千,并步兵四千。” 第280章 前厢都将   从罗艺大帐出来,罗成便正式升任征辽左翼第一军前厢都将之职。   左翼第一军战兵一万二、辎重兵八千,另民壮三万。设大将一员统领全军,设一亚将协领。再下面,辖骑兵四团四千,步兵四团八千,辎重营四团八千。   团设偏将,队设队头。   罗成统领第一团,把自己的第一团两千人马,划分八营,各设校尉统领。   而罗艺也在团之上,把全军分设前中后三厢,各设都将以分统兵马。分设三厢,主要还是方便分兵打仗,比如之前罗艺就分派罗成和赵破陵各领一军扫荡左右。   罗成的前厢,罗艺直接拔了六千人给他,两个骑兵团,两个步兵团,外加给了一个辎重团,外加两个民夫团,总计是战兵六千,辎重兵两千,外加民壮四千,总计一万二千人。   手握一万二千人马,罗成感觉自己膨胀了。   回到自己营地,罗存孝等人全都围了过来,都盯着阚棱几个拿回来的赏赐呢。   “这马好,肩高过人,太高大了。”老四摸着皇帝御赐的两匹宝马,直流口水。这匹摸摸,那匹摸摸,两匹宝马据说都是来自西域的大宛宝马,虽然不是汗血宝马,可也是名马。一匹浑身雪白,一雪浑身金黄,都是没有一根杂毛,尤其是这个身高,肩过人高。   “小五啊,给四哥一匹如何?”老四腆着厚脸皮讨要。   “这可是御赐之物,岂能随意转赠?”老三嗣业直接白了老四一眼,“谁也别想打这马的主意。”   老四可惜的直叹声。   而小六则摸着罗成的明光铠甲,这套明光铠甲十分的华丽,整套铠甲既精美又坚固,还十分奢侈华丽,鎏金镶银,上面还有许多繁复美丽的花纹。连披风和内衬衣都是极其奢华。   这样的铠甲一整套下来一百二十斤重,山文字编甲加明光护圆,完全可以充当一套重装骑兵的铠甲,全身防护无死角。   让人都不忍穿它,这样的东西只合摆起来观赏,否则挨碰到哪,都会心疼。   “这就是皇帝御用铠甲吗?”杜伏威摸着铠甲,“一百二十斤重,皇帝能够穿的起来吗?”他问。   魏征呵呵地笑道,“当心点,别乱说话哦。”   不过魏征还是告诉杜伏威,“当今天子是能穿的起这身铠甲的,皇帝十几岁的时候,那时还是晋王,便挂平陈大元帅之职,统领五十二万平陈大军,一战平灭南陈。后来皇帝又多次统兵挂帅,征讨突厥,据说皇帝的骑射本事都非常不错的。”   杜伏威哦了一声,有些意外。   马槊、宝剑、弓箭,都是精品。   “你们也别羡慕,我升官晋阶,你们也一样都有。”罗成笑着向大家宣布了军官们的赏赐。   原是鹰扬府校尉的齐彪李豹嗣业存孝贾润蒲五人,这次都晋升了散阶,全都晋升为正六品建节尉,并被赏赐战马二匹、绢百匹、黄金十两,以及奴隶十人。   虽不是御用尚方物品,可赏赐也不低。   而罗士信、杜伏威、赵贵、辅公祏等几个原来的旅帅,这次也都被晋升为校尉,授正七品散阶。   各获赏战马一匹、绢四十匹、以及奴隶五人。   下面还有不少军官获赏,但就不是皇帝特旨赏赐,而只是兵部论功叙赏,多是升职或晋阶,又或赏赐钱帛。   总之,那是皆大欢喜了。   “二姐夫和四姐夫在家里,要是知道我们立大功升赏,只怕会羡慕的要死。”小六却还想到了在家里留守的周德威和周新二人。   “哈哈哈,那就太对不住他们了。”老四却没心没肺的。   “小五,你现在升前厢都将了,下面管辖四个团,那咱们是不是也要升个团偏将啥的?”老四马上想到有位置空缺,立即讨官了。   “两个骑兵团是新给的番号,并不在原有的四团骑兵编制之内,所以这两团偏将以及以下的营队军官,都由我自行任命,所以自然还是用我们原本兄弟。”罗成的话,给了老四一个欣喜。   “至于另外两个步团,一个团便是我们原来的一团,另一个团则是新补充一个团,这个团也算是新建。”   毕竟几仗下来,第一军也损失了两千余战兵。   罗艺是个比较能打且胆子大的人,他做事不太拘泥成规,比如说第一军本来就一万二战兵编制,四千骑八千步,可罗艺损失两千人后,立马自行补充还扩编。   比如骑兵本四千人,他现在让罗成在自己原一千骑兵基础上扩编至两千人,于是一下子多出两团两千骑兵来。步兵这块,他也是直接自行补充,还扩建了两团。   因此,按罗艺的打算,这一战过后,他的第一军将扩编到一万六千人。   罗成的前厢六千人,中后两厢却还有一万。   扩充的兵从哪来,当然是从民夫和辎重兵里补充。至于说这些人没受过什么训练之类的,罗艺可不管,战场就是最好的新兵训练营,活下来的,就是训练合格的。没活下来的,自然就是被淘汰掉的。   罗成前厢四个团,实际上有三个团是扩编的,而他自己升任都将,因此等于四个团偏将的位置都是空缺,团以下营级校尉当然也是空缺的。   老四等人纷纷兴奋起来,这意味着他们又能升一级了。   “小五,得给我一个偏将吧?”老四红着脸道。   本来团偏将是要罗艺来授的,但罗艺欣赏罗成,便让罗成自己选,选好后报给他就行了。   “四个团,两骑兵团两步兵团,前厢骑一团的偏将。”罗成缓缓地说道,大家立即全都竖起耳朵来了。   “齐彪!”罗成点出一个名字。   齐胖子立即腾的站起来,“末将在!”   “前厢骑一团交给你,能行吗?”   齐胖子大吼一声,“行!”   “哈哈哈,行就好,你这声行中气十足,让我听到了足够的信心,很好,现在起,你就是前厢骑一团偏将了。骑一团就以你的破锋营轻骑营为基础组建!”   “骑二团的偏将!”罗成一边说着一边目光扫过众人,被扫到的那几人都是骑二团偏将的热门人选,都不由自主的加快了呼吸。 第281章 窦建德   辽河西岸。   武厉逻城南,隋第一军前厢大营。   一个阔面大耳的高大汉子,带着一队人马来到营前。   “烦请通报,二百人长窦建德奉命前来报到。”   营门守卒打量了这队人几眼,“原来哪个团的?”   “我们原是民壮营的,来自清河郡。罗亚将下令,从我们民壮营里挑选健壮骁勇者补充战兵团,我们报名入选,被派来前厢。”   窦建德不急不缓地答道。   守门士兵又打量了他们几眼,发现这队人确实一个个都挺高大健壮的,又问了几句,才知道这些人都是来自清河郡漳南县的民壮。这个窦建德是漳南县的一个地主小豪强,原来还任过里长,后来因犯事外逃,直到遇大赦才返乡。   这次皇帝东征,大征南北府兵,又征召各地百姓青壮为民夫。漳南县里见窦建德勇武,又在乡里有威望,于是便让他带领漳南县的民夫。   历史在这里拐了个弯。   原来的历史上,大业七年时,天下已经乱起。王薄在长白山唱响了无向辽东浪死歌,揭竿起义造反。   而紧跟着,河南河北出现了许多造反者。   历史上,也正是在这种反旗四起的情况下,本就曾经因犯事逃亡过一段日子,结识过许多豪强游侠的窦建德,便拒抗东征。虽然县里征召他为二百人长,让他东征,可他却千方百计的想办法逃避了这次入辽东征。   甚至他还暗地里帮助同样不愿意东征的同乡孙安祖,为他号召了二百游侠亡命等,让他们去高鸡泊据地落草。   但是如今。   长白山的王薄,早就因为被罗成几次打击围剿,东逃西窜不敢露头。如大野泽里的孟海公、王当仁等豪雄,更是成了丧家之犬。   本来在豆子岗小有声势的平原刘霸道,也被罗成剿的鸡飞狗跳,亡命天涯去了。   罗成这只小小蝴蝶,扇动的翅膀,硬是让大业七年的形势有了些变化。   然后窦建德或许是没有看到天下反的局面,居然很老实的听从了官府的征召,带着本县民夫到了涿郡集合,又被编到了第一军的民夫营,一路到了辽河边上。   当罗艺要在民夫营里挑选补充兵时,窦建德居然有几分立功之心,带着老乡孙安祖以及妻弟王伏宝和小兄弟刘黑闼,老朋友高士达等报名参加。   这些人都十分骁勇,顺利的通过了考核。   最后被分配到前厢营来。   其实让窦建德他们起功名之心的,还是罗成。   刘黑闼是窦建德手下的一个仰慕者,非常仰慕窦建德的豪侠仗义,他比窦建德年轻不少,他打小父母早亡,本跟着兄嫂过日子,可没缺少管束,便嗜酒而好赌,又好吃懒做,还变的狡诈蛮横,惹得哥嫌嫂厌,经常有了上顿没下顿。   每次没饭吃了,刘黑闼便跑去找本乡的里长窦建德,每次去,窦建德总会资助他。   所以,后来刘黑闼便认窦建德当大哥。窦建德犯事逃亡的那段日子,刘黑闼便忠心耿耿的陪伴在他身边,四处逃亡。   刘黑闼虽说年轻,又很无赖。但是这种人都有一个特点,那就是胆大。   若是在盛世之时,这样的人一般难有什么大的成就。可偏偏在乱世,这种人便往往能够趁势而起。   往远了说汉高祖刘邦,年轻时就是个游侠无赖。往近点说,罗成的四哥罗存孝以前便也是个这样的无赖。   还有他麾下的王君廓、郭孝恪也都是这样的无赖儿。   第一军里,罗成兄弟几个的名声太大了。   尤其是经过荒原一战,以及这次的左翼扫荡后,他们兄弟的名声就更大了。而罗家兄弟几个以前的出身,经历,自然也都被人扒出来流传。   刘黑闼每每听过后,总觉得热血沸腾啊。   罗成不过十八岁,人家出身也只是个铁匠儿子,可现在呢,从擒蓝面鬼到现在成为左厢都将,统领六千人马,才不过两年多时间啊。就已经成为朝散大夫,鹰击郎将了。   这简直就是他们这些出身普通之人的励志偶像啊。   刘黑闼与窦建德他们聊天时,最常说的一句话说是,那罗成能行,咱们为啥不行?   罗成兄弟几个虽说勇猛,号称四虎,可刘黑闼自认为也一样骁勇猛悍,并不会比罗成差。他常劝说窦建德孙安祖他们几个,说以我们兄弟几个的本事,那绝不比罗成差啊。   可人家罗成现在是十八岁的鹰击郎将,统领六千战兵,六千辎重民壮,我们兄弟几个呢,虚长那么多岁,可现在却仅是群民夫而已。   咱们就应当也大胆些,凭咱兄弟几个的本事,既然来辽东了,岂能不挣他们校尉偏将什么的回家?   他说的多了,窦建德也慢慢的就真的心动了。   是啊,他们又不比罗成兄弟们差,他们章丘那群人,一个个都是都将偏将校尉的,难道他们漳南县这些人就差了?   前厢大营里。   补充的兵员陆续到达。   有来自其它几个战兵团的,也有来自辎重营的,更多是来自民壮营的。   罗成两千人马,荒原一战折损五百,罗艺补充给他了,扫荡一战,又损失几百,现在又扩编成六千人的四个团,他便还缺了四千多人。   好在基础是有的。   他任命了齐国远和贾润蒲为骑一团、骑二团的偏将,任命了罗嗣业和罗存孝为步一团和步二团的偏将。   这样做,有点任人唯亲的感觉,但罗成可不管这些,既然两个兄弟能担此大任,他当然也不介意用他们。   四个偏将,都带着各自原来的营为基础,扩编组建新的团。   辅公祏这次也如愿意做上营校尉,有了自己的营号和将旗。   四个团偏将都在营里立起了自己的将旗,然后摆开桌子,迎接入营的补充兵。   “名字?”老四存孝坐在那里,对过来的窦建德问道。   “窦建德,清河郡漳南县人,原第一军民夫团二百人长。”   罗存孝抬眼打量了窦建德几眼,觉得这人长的很威武,又听说他本就是二百人长,便道,“会武艺吗?”   “弓马娴熟,骑射俱通。”窦建德也没谦虚。   “哦,口气不小嘛,牵我的马来,让这位窦兄试试,若是你真的骑射俱通,弓马娴熟,那我还真就授你一个百人队长。”存孝笑着道。   “好。”   窦建德也不客气,他报名做补充兵来战兵营,本就是来立功的。能有机会当军官,谁愿意当小兵呢。   马牵过来,罗存孝还拿了根长矛,又递了把角弓给窦建德,“试试吧。”   窦建德应一声,翻身上马,策马飞驰,奔跑中,长矛左刺右挑,精确命中场上的几个稻草人,然后收起长矛,取出角弓,张弓搭箭,连开几箭,奔驰中轻松命中五十步外的几个箭垛。   老四看的眼睛发亮,本以为这个方面大耳的家伙是吹牛,想不到还真是个厉害人物。   “好了,确实有本事,窦建德是吧,从现在起,你就是我步二团四营甲队队头,管带一百人。”   “谢罗偏将。”窦建德一圈马跑下来,面不红气不喘,见罗存孝这般爽快,也是很高兴,忙拱手谢过。   “谢什么,好好的给我带好你这队人马就行了。”   窦建德又道,“我这几个同乡,也都是弓马娴熟,武艺了得,不知道罗偏将可否也看看他们的本事,若真有本事,是否也授个职务?”   老四呵呵笑道。   “真要有你一样的本事,那我就都授他们一个队头又何妨。来吧,试试吧。”   孙安祖、王伏宝、刘黑闼、高士达四人依次上马展示骑射本事,果然惹得罗存孝赞叹连连,直呼捡到了宝,想不到一个民夫营里出来的五个同乡民夫,却有如此本事。   “好了,你们全收了,你们五个,我全授你们百人队头之职,好好干,虽然这队头之职暂时是临时所授,没正式官职品阶。但只要好好干,跟着老子打几个胜仗,那么官职品阶就全有了。”   老四指着自己道,“老子现在是正六品,可在两年前,也不过是个四处浪荡的家伙。但是呢,我跟着我家老五四处剿匪,算是走上了正途,这回入辽,才几个月时间,就已经官升六品了。”   罗存孝说了一通,便把这五人都安排到了骑二团的四营,这个营的校尉是原罗成的亲兵队头王君廓。   每人分到了十个府兵,算是他们队的火长,然后剩下的都是刚补充进来的民壮新兵了。   晚饭的时候,老四有些得意的跟罗成道,“小五,我今天捡到了几个宝贝,一个个本事了得,不在我之下,如今安排在我四营任队头。”   “有这么厉害?”嗣业不太相信,民夫营里补充进来的还有这等本事?   “骗你做啥,不信回头可以自己去瞧。”   “叫啥名字啊,这几个宝贝。”   “都是清河郡漳南县的,为首的叫窦建德,据说以前也当过里长,还有几个叫刘黑闼、孙安祖、高士达、王伏宝的,都不错。”   本来没怎么在意的罗成,听到这几个名字,不由的一愣。   窦建德、孙安祖、刘黑闼……?这一个个名字,怎么的就这么如雷贯耳呢,一个还可能是重名,可连续五个这么熟悉的名字,这不可能是重名,这是河北王兄弟伙跑到他这来了? 第282章 刘黑闼   罗成带着几分复杂的心情特意来到了步二团第四营。   老四冲着四营的兵卒们喊道,“都将巡营,都赶紧过来拜见!”   四营校尉王君廓带着手下军官过来拜见,当窦建德上来拜见时,他上下仔细打量着他。   相比起才二十来岁的王君廓,窦建德已经年近四十了,脸上少了几年年轻人的锐气冲劲,更多几分沉稳大气。   “四营甲队队头窦建德,拜见都将!”   年近四十才只是队头,营校尉都才二十出头,而他们的都将更是只十八岁。站在罗成面前参见,窦建德心里涌出几分不服气。是的,罗成才十八岁,就能当前厢都将,统领一万二千人马。   他自忖本事也不差,可混了三十多年,却还只是个新兵队头。   而罗却打量着窦建德,却也在想,历史中名动天下的江淮之王杜伏威如今是他的小弟,在他手下做一营校尉。现在这未来的河北之王,居然也跑到他这军中,来做了个队头。   这种错乱感,让他都有些迷惑了。   “都将?”   窦建德见自己拜见之后,罗成半天也没理睬,也不让他起来,不由的出声提醒。   “哦,窦建德是吧,清河郡人?”   “回都将,卑职正是清河郡漳南县人。”   “听说你以前曾做过里长,后来又犯事逃亡,犯的何事?”   “胥吏不法,敲诈勒索,不从,争斗失手伤人,不得以而逃亡。后遇大赦,回到家乡。”窦建德不卑不亢说道。   说来简单,其实当初那事并不简单。窦建德家祖籍是陇右扶风人,后来窦家迁民漳南。他祖上可是也曾阔过的,家中的族谱显示,他是东汉大司空窦融的十七世孙,东宣王窦拓玄孙。   所以到窦建德这辈,虽说无官无职,可却也是一方豪强地主,产业不少。窦建德年轻时重义豪侠,乐善好施,极为乡人敬重。不过窦家到了他这一代,毕竟还是没落了,无权无势的土豪地主,便免不了被一些当权者所觊觎。   然后便有了某个官员想要窦家产业,故意搞他的事情。   那时的窦建德也是比较年轻,并不甘心就范,于是便有了伤人之事,最后被迫逃亡,后来遇大赦方回。   刘黑闼、孙安祖等人也一一拜见罗成。   罗成看着刘黑闼直摇头,这个人也是个厉害人物,话说李唐王朝建立之初,真正碰到的硬骨头只有三块,一便是西秦霸王薛举,他们父子在浅水原曾经把李世民打的大败,俘了李唐八大总管,兵马直逼长安。   还有一个则是马邑刘武周,本只是一个鹰扬郎将,结果起兵举事,却在河东把李家打的大败,将李家起家的创业根基太原都夺了。   最后一块硬骨头便是刘黑闼了。   窦建德死后,刘黑闼成河北新枭雄,率众继续反抗李唐,几次打的李家大败,甚至差点动摇李氏江山。   刘黑闼见罗成直摇头,心里纳闷,自己哪得罪了这位都将?   “都将,刘黑闼这小子极勇猛,光论勇武,在我麾下这几个队头里,能算第一个。”王君廓见罗成直摇头,还以为对刘黑闼不满,便帮这个新手下解释了几句。   罗成却是知道刘黑闼勇武的,但想的却是这小子不是个甘居人下的性格。史载这家伙本来是窦建德的小弟,可后来却跑到高鸡泊跟孙安祖混,然后孙安祖被张金称干掉,他又跑到河南投了瓦岗。   在李密手下也混过一段很长时间,但并不怎么得重用。后来窦建德势力大了,他便又跑去投窦建德老大哥。窦建德死后,他本来也归顺大唐了,但后来还是反了。被李建成击败后,投降了。可没多久,又反了,最终被李世民击败而亡。   看着这些河北豪杰,怎么说呢,这些人本事肯定有的。   但他却总觉得这些人跟他不会是一路人,这和杜伏威等人不同,杜伏威好歹是自己兄弟的结义兄弟,又受过自己恩惠,跟着自己时间也长了,对自己还是很敬重的。   可窦建德这些人,他觉得未必能带的熟。   “你们应当知道,我们这是左翼第一军吧?”   窦建德点头。   “而我们前厢又是第一军的前锋,所以说要留在这里,可不会是什么很轻松的事情。东征才刚开始,接下来可能会有很多恶战,而作为第一军的前厢,我们将面临无数恶战。我罗成不管你们武艺好坏,武艺的好坏可以练,但我罗艺要求你们能够服从,服从是我前厢士兵第一重要的,一声军令,就算前方是刀山火海,你们也要给我上,你们能做到吗?”   窦建德感觉的到这位都将好像对他们兄弟几个有些不太喜欢,也说不出原因来,可越是如此,他越觉得自己兄弟几个得做出些成绩来,不能让这年轻的都将看扁了。   “都将,我们虽从民兵营里补充进来,可也是自己报名入第一军的。我们燕赵男儿,从不怕死。”   “很好,记住你们今天的话,我给过你们退出的机会,但你们既然愿意坚持留下,那以后就再别跟我怂。”   罗成离去之后,刘黑闼在帐里报怨。   “都将也太目中无人了,我等在他眼里,怎么好像成了贪生怕死之辈?”   “他一个娃娃有什么资格训咱们?”孙安祖也不满。   满心欢喜的迎接都将,本以为自家兄弟能受几句勉励,可谁料却是这结果。   窦建德一直沉默不语,这时瞪了刘黑闼一眼,“莫胡言乱语,都将虽年轻,可这职位却是全凭自己本事打下来的。光会说没用,咱们得拿出真正的战绩来,才有资格让都将高看一眼。”   嘴上虽这样说,可实际上窦建德也一直不太舒服。   那边罗成刚回到大帐,老四便道,“我刚才看你好像瞧窦建德那几人不太顺眼,若是你不喜欢他们,那老子就撸了他们的队头之职,或者干脆把他们踢回民夫营去。”   罗成摇了摇头,“不必了,就让他们继续当这队头之职,不过记得多给我盯着他们点。”   “为何?”   “哪来这么多为何,去做便是了。”罗成有些烦燥的挥手。 第283章 无悔   号角声声响起。   秋风卷起旗帜,猎猎飞舞。   中军大纛下,一骑飞奔而来。   “亚将有令,命前厢出击!”   前厢纛旗下。   都将罗成身披着皇帝御赐的铠甲,手持着尚方马槊,腰佩尚方斩马剑,背负尚方弓,他眯眼打量着前方。   这里是武厉逻东北边的丘陵山间,五千来援的高句丽兵和两千出城接应的高句丽兵,上次被罗艺击败赶到此处山间。   不出罗艺所料,这些人终于还是呆不住了。   虽然山陵里有地势之险,可这些高句丽人却缺粮少食,仅仅半个月,他们就已经几乎粮草耗尽,不得不出山来战。   六千高句丽兵,求战心切,试图在穷尽之前再拼一把。要么,突破隋军防线,进入武厉逻城,那里有坚城要塞,要充足粮草器械。要么就看能不能冲破辽河岸边的隋军防线,退回辽东去。   否则,继续呆在这山里,坚持不了几天,他们就要饿死了。   六千高句丽军,突围的阵形却是步卒在前,骑兵在侧。   大约四千步卒结成了四个方阵,成棱形排列,约两千骑兵两侧各千骑。   齐彪提醒罗成,“这些高句丽人看来是准备拼死一搏的,你看他们完全放弃了后面的营地,根本没准备退回去。”   “就凭这六千人,也想冲出去?”老贾不屑的道,不说今天这里第一军以逸待劳,就是数量上也有优势。经过休整补充,现在第一军人数不减反增,达到了一万六千人。光是布在前面的前厢,就足有六千战兵。   石猛在一边道,“高句丽轻骑很厉害,但他们的步卒也很悍勇的。据说当年我大隋平南陈之时,高句丽人还打算发兵浮海西来救援,只是后来陈后主太无能,短短几月就被灭国,高句丽这才没出兵。”   罗成目光却盯着高句丽人两翼的轻骑。   “看这些轻骑装束,似乎不是高句丽蛮吧?”   这些轻骑更野蛮,秃头辫发,大多着皮甲,他们的头盔也很有意思,都是各种猛兽的头。什么虎头、牛头、狼头、熊头甚至有野猪头的,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把这些凶猛的野兽头保存的这么好,并制成头盔的。   “我好像看到了野猪皮皮甲,熊头盔,嗯,若我所料不错,这些轻骑就是靺鞨部落骑兵了。极可能就是附从于高句丽人的白山诸部靺鞨人。这些人你别看着野蛮落后,可实际上却极勇猛,要当心一些。”石猛提醒罗成。   号角声更响亮了。   战鼓如雷,这是中军在催促前厢迎战。   “看来这是场硬仗了。”   罗成心里并不想打这种硬仗,因为这种仗明显会伤亡很大。他更喜欢打运动仗,什么奔袭敌后,什么突袭敌营,什么围点打援,什么诱敌埋伏。不过现在他只是一个前厢都将,这场仗由罗艺指挥。   “传我将令,步二团出击。”   令旗摇动。   步二团那边的旗手准确的接收了命令,然后摇动旗帜回复。   “偏将,都将令我步二团出击!”   步二团军旗下,偏将罗存孝眉头皱起,面对着六千来拼命的高句丽人,怎么罗成还让他们二团出击?   他们步二团相比其它三个团,补充兵更多,实力也是更弱才对。就算不弱,全团不过两千人啊。   “偏将,是不是军令有误啊?”   营校尉王君廓一脸为难的道。   老四翻眼瞪他,“怕了?”   王君廓脸一红,“怕个卵,我什么时候会怕?”   “不怕就好,不管老五怎么想的,既然这命令下来了,那就要不折不扣的执行。这是我步二团的第一战,你们谁也不许给我怂。击鼓,吹角,上!”   团中旗兵摇旗,以令旗指挥各营各队。   四营阵前。   窦建德手提一把七尺双手大剑,一身明光甲包裹身体,他身后是队中旗手高举着队旗。后面,整整百名步卒全都端着长矛。   说不紧张是假的,窦建德也料不到刚加入到前厢,还没三天,便就要上战场迎敌。   面对着那些整齐迈步,沉闷不语而来的高句丽兵,他心跳加速。   扭头看了下左右两边,左边是小老弟刘黑闼,此时正手握一柄大刀。右边是老伙计孙安祖,提着一把铁蒺藜骨朵。   妻弟王伏宝与兄弟高士达在远一些,他们都和自己一样,站在本队最前面。   战鼓不停,窦建德不敢停,率队往前走。   他尽量走的平稳一些,以免自己这队刚拉起来的人马走乱了,走几步回头看一眼,好在这些人虽然一个个紧张无比,但队形还不错,尽量跟上了鼓点,保持了一致。   后面。   石猛瞧着骑二团缓缓迎上去,饶有兴致的问,“将军,步二团两千人迎战六千,这怕打不赢吧?”   魏征笑道,“肯定打不赢,这又不是六千贼匪,这可是六千高句丽军。上次罗亚将亲率主力与他们打了一仗,也不过斩首千余而已。”   “那都将这是何意?”   罗成骑在马上,手按着腰间剑柄,目光盯着前方,看着步二团已经差不多接敌,才转头对传令兵道,“令嗣业率步一团列阵,准备迎敌。告诉他,是时候看他陌刀营发威之时了。”   罗艺让罗成率前厢六千战兵迎战,而罗成却又让二团两千人迎战,其实用意都一样。罗艺打算用前厢接敌,顶住高句丽人,然后他再率大部反击。而罗成也一样不想全厢直接卷入混战,打算让二团先上。   魏征捋了捋几绺胡须,很有几分军师风范,微笑着道,“都将这是准备先用步二团接敌诈败,然后诱高句丽人阵形破裂?然后步一团阻敌,再以骑兵冲杀?”   罗成点了点头。   “魏记室果然慧眼如炬,咱们要是跟高句丽人硬拼,那就是比拼伤亡了。我们前厢六千拼他们六千,就算杀敌一千也得自伤八百,划不来。”   因此罗成想的还是如何打破高句丽人现在这种阵形,不让他们继续抱团一块的冲过来,得让他们阵形分离,那才会有些机会。   “高句丽人会上当吗?”   “这可不一定。”   “那罗四将军会不会真败?”   “真败和诈败其实并没什么大区别。”罗成眯眼轻声道,“反正我们也不是孤军作战,后面还有中后两厢一万兵马押阵呢。”   他目光越过无数兵将,落在最前方的几面旗帜下,那是窦建德、刘黑闼等五个河北豪雄队正。   他似自言自语,“夏王窦建德、汉东王刘黑闼、摸羊公孙安祖、翼州王高士达、大将军王伏宝,我倒要看看这五人,究竟有没有称王封公的实力。”   魏征扭头过来,似乎疑惑罗成在说什么,可罗成并没有解释。   阵前。   战鼓停。   号角熄。   窦建德猛的立定,手中大剑往地上狠狠一插,他从背上取下长弓,又把随身的一壶长箭都取了出来,一把插入脚下土中。   其它士兵也都纷纷如此。   从他在民夫营里决定报名那刻起,他就早已料到会有这样的一天。   或许自己今天会战死在这里,但也无怨无悔。很多时候,窦建德也会追忆祖上的荣光,遥想祖宗们封公封王,是多么的荣耀。   只是没有预料到,需要豁出命去的这一刻,居然会这么早。   长弓在手,上弦,试拉。   他觉得勇气正在不断积聚,这一刻来的早又何妨,唯有踏出这一步,他窦建德才有可能走的更远。   没有哪个的成功是随随便便来的,即便是那个十八岁的都将罗成,那也是大小数十战方有的今天地位。   大隋府兵一百万,想要出头,岂是那么简单的。   营校尉王君廓策马奔驰在阵前,高声喝令。   “罗亚将把第一军的荣耀交给了我们前厢。而罗都将把前厢的重任交给了我们步二团。罗偏将把二团的首战信任给了我们四营。我王君廓,原是罗都将的亲卫,管带四营,也是头一次。不论如何,这一战,是我们四营的初战,也是我王君廓和诸位的初战,我们的前面虽有高句丽贼数千,可决不退缩。”   “待贼近六十步,弩手发弩。待贼近五十步,所有人放箭。待贼近二十步,停止放箭。各举武器,迎敌杀贼!”   窦建德身形魁梧,有些羡慕的看着比自己年轻的多的王君廊骑着高头大马在阵前动员。他想着,如果自己这一战立下大功,或许用不了多久,便也能升上校尉之职,那个时候,便不须再站在队伍最前面杀敌了。   相比起拿刀剑一刀一剑的杀敌,他更愿意策马阵前指挥。   敌人越走越近。   窦建德拿起一支长箭,搭上弓。   他用力拉开二石长弓,屏息静气,对着高句丽人射了一箭。   这支箭疾射而去,最后力尽落下。   箭支插在两军之中的空地上,箭尾白色的羽毛格外显眼。   这一箭,距敌一百步。   窦建德又拿起一支箭,再次搭弓上弦。   这一次,他等待了几息,然后才射出这支箭。   箭支如流星飞去,但却落在更近处。   他瞧了瞧,满意的点了点头。   这一箭,差不多刚好是距他五十步。   这两箭,并不是要杀敌,而只是标记距离。   窦建德扭头对着后面的全队手下道,“待敌过第一支箭时,举弓。待敌过第二支箭时,便全力给我射,记得都用吊射!” 第284章 死战   第一军,中军。   大纛下。   罗艺居然在战阵之上,让手下给他搬了张坐榻来,他半倚半躺在榻上,旁边有人给他弹奏琵琶,他边听琵琶边喝着茶。   “亚将,罗成能顶的住吗?可别一会这小子不堪大用,直接溃了军阵,反冲我们本阵?”   罗艺呵呵笑着。   “我知道你们很多人都不服气罗成,觉得这小子居然还成了都将,爬到你们这些人之上。你们觉得他能做都将,不过是因为他是我侄子,觉得是因为我喜欢他,想收他做继子。可实际上,我罗艺公是公私是私,没有本事的人,就算是我亲儿子,我也不会让他坐到那么重要的位置上去。”   “军中无儿戏,一个都将,手底下可是有六千将士的性命,我岂能如此儿戏?你们就看好了吧,之前罗成荒原一战,你们说他是运气好,是高句丽人轻敌而败。扫荡左翼,你又说高句丽人分散,兵弱势小。”   “现在,就让你们都看看,看看罗成堂堂两军阵前,如何打一场硬仗。”   一名燕云骑的校尉不解问罗艺,“亚将如何就相信罗成一定能赢呢?”   “自然是凭眼光,凭我多年的战阵经验,我看人可是很准的。”   ……   高句丽人的步伐缓慢却又沉稳,很快前阵就已经淹没了窦建德射出的第一支箭。   窦建德提弓拉弦。   两军中间的那支箭显得那么的孤怜怜,很快也被淹没。   “射!”   窦建德大吼一声,他这一队人,基本上都是来自河北的,因此他这一声射字吼的带有清河郡的乡音,大家都格外的亲切。   几乎是下意识的,一队百名步卒手里的长弓,齐齐射出了长箭。   同时,乙队丙队丁队戊队的箭也都射了出来。   第四营瞬间就射出五百支箭。   而四营后面点,一二三营也先后射出了箭支。   这就是隋军正规府兵强悍之处,一接阵,先是强大的远程火力攻击。   百分之百弓箭装备率,让隋军的远程打击极其强悍,弓箭准不准不重要了,普通步卒们只要数量足够,那么乱箭攒射的威力是极强大的。   虽然这种强大的箭雨,在两阵交战前往往只能持续极短的时间。   一般情况下,临阵只有三发。   但这三发,却能让对面吃尽苦头。   步二团两千步卒。   这短短时间,便射出了三波箭雨,每波两千支。   两千支箭飞上天空,然后坠下,密密麻麻就如同是一团蝗虫群飞过,带着尖利的啸声。   步卒用的步弓很强劲,他们普通使用的是长箭,长箭份量重,因此杀伤力强,他们放弃了精度,采用吊射后箭的力度更猛。   高句丽人被箭雨洗过。   整齐的阵列里,不断有人中箭,有人中箭流血继续前进,有人则直接倒地。   兴许这是拼死一战,高句丽人并没有停止前进。   他们有盾的举盾,没盾的只能拼运气。   待隋军都射出了一轮箭雨后,他们才开始拉弓还击,很明显反击的箭支比较稀落,高句丽人虽凶悍,但装备这块还是远不及隋军的。   不说盔甲以皮甲为主,就是弓箭装备率也低的多,他们的弓也普遍要弱不少。   窦建德力大威猛,箭也射的快。身后的队卒才射了三箭,他已经射出了六七箭。   这时高句丽人已经发力奔跑起来,距离不过二十步左右了。窦建德没有放下弓,他又连续射出几箭。   第一箭,直射中一名冲在最前的高句丽牛头盔战士,一箭正中他的面门,把这个明显是个队头级的家伙射杀。   然后又连射两箭,人太近,都不需要瞄准,两箭乱射,连杀二人。   这时高句丽人已经冲到近前,他甚至都能看到前面一人鼻子里喷出来的热气了。   直接扔下弓,窦建德双手从地上拔出七尺大剑。   这把剑是他自备的,重达七斤。   双手拄着剑,剑柄直抵他的下巴。   长长的剑柄,可以让双手握剑,更具劈砍威力。   重剑无锋。   天间之间都被喊杀之声充塞,面前黑鸦鸦已经全是高句丽人的身影。压下心中杂念,窦建德怒吼一声,吐尽胸中浊气。   扭身,挥刀。   借着腰胯之力,借着隆隆的战鼓声,他狠狠劈出了自己东征以来的第一剑。   剑气如虹。   冲到他面前的一名高句丽兵长矛还刚刺出,他的剑已经狠狠落下,直接劈在了那人的肩颈处。大剑极重,更兼有跳劈加成,虽大剑无锋,可是这一剑依然将那高句丽人的首级直接斩落。   那把长矛刺出一半,便后续无力,掉落地上。   温热的鲜血喷溅到他的脸上,窦建德收剑,来不及去抹。便又再次扭身挥剑,又一剑落下,将第二个冲近的高句丽兵斩杀。   身后的旗手,高高的举着甲队的队旗,并且拔出了自己的横刀护旗。两名傔旗一手盾一手刀,也在奋力的保护着队旗和队头。   犹如两股浪潮,狠狠的碰撞到了一场。   天地间黯然失色。   无数的刀兵碰撞在一起。   左边,刘黑闼一把厚背大砍刀勇悍无比,左挥右砍,不过片刻功夫,他身边已经倒下了四五具高句丽兵尸体,他全身是血,状若疯魔,却还边砍边哈哈大笑。   右边,孙安祖手握着支短柄狼牙棒,一棒就把一个顶着野猪皮盔的高句丽兵砸的天灵盖破碎,用力一甩,狼牙棒又砸在冲上来的一人胸腔,把他胸腔都砸的破碎。   王伏宝和高士达也都坚持在最前线,死战不退。   远处。   罗成站在马上,能清楚的看到,两千人的步二团,正被高句丽人淹没,虽然他们的战斗意志很强,可依然被淹没。   两千对六千,这不是单凭意志就能赢的。   “是否撤下二团?”石猛问。   “再等等。”   现在淹没二团的才只有部份高句丽人,罗成需要等高句丽人都压过来再撤,到时才可能让高句丽人追击时阵形打乱。   窦建德身边已经倒下了七八具高句丽士兵尸体,可他自己也被刺中一矛,好在伤的不重。但身后一队百人,却已经倒下了十来人。   连两个旗手都阵亡一个。   “窦队头!”另一个护旗手伤的极重,努力的还在拼杀,“撑不住了,退吧。”   窦建德咬牙。   “没有命令,没有鸣金,不能退。”   令行禁止,无令而退,就是逃兵。   “可兄弟们撑不住了。”刚说完这句话,这名高大的护旗手就被一支长矛刺穿。旗手怒吼着一刀斩断长矛,再一刀砍死那人。   窦建德回头望了一眼,这片刻功夫,他的甲队又起码阵亡十人。   “且战且退!”窦建德无奈的喊了一声,“战旗不能倒,更不能丢。”   挥起大剑砍倒一人,窦建德终于后退了。   战旗染血,旗手阵亡。   窦建德砍死夺旗之人,夺回队旗,一手执旗一手执剑,“甲火火长何在?”   一名浑身浴血的府兵回应,“窦队,刘火长刚战死了。”   “乙火火长呢?”   远处传来一个声音,“张火长也死了。”   窦建德茫然四顾,发现队里大约还剩下六十不到了,交战不过这么会功夫,居然阵亡超过四成。   他没再去找其它火长,而是直接把手里的队旗塞进旁边那个府兵手里,“现在起,你就是甲队旗手,只要没死,就给我把队旗举正了。”   高句丽人越杀越猛,他们似乎闻到了胜利突围的味道。   “为何没有人上来?”那旗手哭着喊道,“再打下去,我们就要打光了。”   窦建德黑着脸一声不吭,他咬着牙,挥着越来越沉重的大剑,一剑劈过去,这回却没能杀死敌人,被长矛挡开了。   数把长矛刺来,窦建德砍开一支,避开一支,一支刺到腹前,他用手握住,可还有一支刺过来。   他以为自己死定了。   这时,一把长矛飞来,将那人刺死。   “休伤我大哥!”   却是浑身浴血的刘黑闼赶到,他的那队人已经死的差不多了,他护着自己的队旗,带着剩余的四十来人,往窦建德这面旗下靠拢。   兄弟汇合,连劈带砍,终于将面前的人杀退。   两人背靠着背,露出惨笑。   “他娘的,大哥,是我误了你了,要不是我拉着你报名,咱兄弟也不会有今天了。”   窦建德笑笑,“这条路是我自己选的,不能怪你。再说了,咱们也没那么容易就死呢,我们命硬着呢,将来也要封公封侯的,岂是这么容易就死的。”   那边孙安祖、高士达、王伏宝三队也伤亡惨重,他们在王君廓指挥下与窦建德他们靠拢。   “娘的,再坚持一会。”王君廓的马被刺死了,他此时下马步战,连马槊都断了,拿着把抢来的长矛作战,浑身浴血,却毫无怯意。   这份胆识,看的窦建德暗暗佩服。   “不好,团旗被围。”王君廓大吼一声,众人随他手指望去,果然,不远处,他们步二团的团旗已经被高句丽人团团围住,团旗几次倒下,又几次树起。   可见,那里厮杀是如何激烈。   “随我一起杀过去,保团旗,救偏将!”   王君廓大吼着带着四营剩下的这二百余人往那边冲杀过去。   那边。   罗存孝已经换了三匹马了,他的禹王挝下已经不知道杀死多少人,可任他如何勇武冲杀,身边的敌人却越围越多。   第二团已经被分割包围了。   麾下四个营,被人分割撕咬。   他的心在滴血,步二团两千人马,现在只怕一千都要不到。   团旗在摇动。   旗手已经换了六个。   护旗手死了十三个。   罗存孝身边的亲兵更是死光了。   他愤怒的咆哮,如同一个疯子般的冲杀在战旗之下。   王君廓带着四营的人终于杀到旗下。   “偏将,我们来了。”   郭孝恪带着三营的人也杀到了。   摇摇欲坠的团旗终于还是守住了。   罗存孝惴着粗气。   没有鸣金,他便不能退!   这个时候。   后方终于传来了鸣金之声。   “偏将,都将让我们撤退!”   罗存孝狠狠的吐出一口血水,咬牙切齿道,“撤!”   都将旗下。   罗成面色沉重。   “步二团起码折损一千人马。”魏征道。   罗成点头,“但他们是了得的,折损近半,却依然没有溃败,让步二团撤到后面去休整,接下来的战斗不需要他们再伤亡了。”   那边战场上,高句丽人虽然吃掉了步二团千人,可他们自己也付出了不少于此的代价,而且,他们已经完全打乱阵形,全都与步二团咬在了一起。   现在步二团一撤,他们也肯定就要卷着过来。   罗成喊道,“让罗嗣业的步一团准备拦截。”   “让罗士信的黑光铁骑营上马!” 第285章 一剑光寒十九州   “罗成败了。”   “不,还没。”   第一军的中军大纛下,罗艺依然还在喝茶。   前方的惨死厮杀,好像与他无关。他的中军五千人马,两翼还各有两千五人马,手握着一万重兵,他却在看戏。   “可罗成的前队已经败了,几乎全军覆没,他早不派人救援,这个时候却鸣金撤兵,难道不知道败兵一撤,极易成溃败之势,甚至波及后阵吗?万一这些败兵冲击本阵,那罗成就无力回天了。”   “你说的有些道理,但只是寻常情况下。而很明显不是眼前这种情况,罗成是故意派出一团人马打头阵,且故意让他们单独撑这么久的,你难道还看不出他那么明显的用意?”   “末将知道罗成是想用这一团人马引高句丽阵形混乱,可就怕他聪明反被聪明误了。战场之上,瞬息万变,并不是纸上谈兵的。”   “哈哈哈,究竟他是纸上谈兵,还是早有谋划,马上不就能见分晓了吗,急什么?”   阵前。   罗嗣业闻令。   大声应下,率步二团建立阵线。   “陌刀营!”   嗣业策马奔至陌刀营前,“到你们建功立业的时候了,机会就在眼前,能不能抓住机会,建功立业,封妻荫子,就看你们手里的陌刀快不快了!”   二百陌刀手,三百朴刀兵,这就是步二团的核心武力,他们拥有一个陌刀营。   秋风猎猎。   鸣金之声下,步二团正狼狈万分的奔逃。   想从容的撤退,根本不可能。   折损过半人马后,步二团已经伤筋动骨,好在团旗营旗队旗基本都在,旗在军心便在。罗存孝护着团旗,率领着手下自重围之中杀出,虽然撤的狼狈,可好歹还没崩溃。   步二团两千步卒列阵在前。   步二团的团旗高高飘扬。   而在步二团的阵前,是陌刀营的营旗,他们的营旗很简单,一把巨大的陌刀。   步二团的两翼,罗成把两个骑兵团也都派了上来,一边一千骑。而士信的那个重骑兵营,已经在都将旗下披甲。   嗣业在阵前奔走呼喊,越说越激动。   到了后面,干脆把自己身上的甲衣脱去,露出了精赤的上身。   他跨下一匹枣红骏马,手中一杆丈八陌刀,就那样奔驰在阵前。   本来两军交战,刀枪无眼,更别说有无数的流矢暗箭,谁都恨不得多披两件甲衣,可罗嗣业却脱了衣赤身上阵。   陌刀营二百陌刀手,大都是章丘来的老兄弟们,见状也都疯狂的呐喊。   “建功立业,就在今日!”   两军阵前,打着赤膊的罗嗣业是那么的显眼。   已至于连后面中军大纛下半倚着别茶的罗艺都惊的站起来,他几步登上一辆云车远眺,看的目露痴迷之色。   “果然不愧是我罗家烈虎,有我当年之风范。”   “哈哈哈!”罗艺哈哈大笑。   老四护着团旗狼狈的冲到阵前,看着精赤的老三,居然还有心情哈哈大笑起来,“老三,你这是要卖身吗?”   嗣业手舞陌刀,“少废话,带你的人从两边撤下去,这里交给我们了。”   “好的,可千万别死了,咱们兄弟四人来辽东,到时还得一起回去,一个不能少。”老四喊道。   嗣业点头。   老四也不犹豫,一挥手,带着败兵急急冲了过去。   “展翅!”   嗣业等存孝带着败兵冲过,大吼一声。   于是两翼的骑兵便如大鹏展翅般的伸展开来,封住两翼,以弓射住阵脚。   正追的起劲的高句丽兵早已经跑没了阵形,不复开战之初的军阵严整,混乱的阵形下,便也没了那么有效的指挥。   两边的高句丽兵被骑兵封住了去路,便往中间挤去。   于是,大约三千高句丽步卒便挤到了步一团的正面阵前。   依旧是弓弩先射。   连嗣业都把陌刀插在地上,拿着把弓连珠齐射。   左右两边的轻骑也帮着射,这一轮箭雨,让高句丽人吃了不少苦头,损失许多。但失去了有效指挥的高句丽人,却依然还是按着惯性在冲锋。   零星的弓箭还击,片刻之后,已经冲到阵前。   拦在他们面前的,是陌刀营五百刀手。   二百陌刀兵在中,三百朴刀兵在侧。   “风!”   嗣业站在最前面,高喊出一个风字。   “风。”   千百道回应跟着响起。   罗成站在后面观阵,听着这整齐的风吼,恨不得也能够策马扬枪,冲杀过去。   风萧萧。   那一声响似一声的风吼,让天地都为之有些失色。   被风吼之声震的耳朵都有些生疼的罗艺感叹道,“这不是张须陀的八风战阵吗?早有耳闻,想不到居然传给了罗成,还真是舍得。”   “八风阵加陌刀营,能挡的住吗?”一名校尉问,刚才步二营两千人,可是没挡多久就败下来了。   “我看能行。”   陌刀在隋军中并不少见,尤其是在大军团里,陌刀营是必不可少的,有些卫府中可能没有陌刀兵,但是在上万人的大军团里,却绝对有成百上千的陌刀手的。   而陌刀手的威力,如罗艺这样的骁将,那是十分清楚的。   “就算陌刀营挡不住,可不是还有重骑营吗?这可是罗成的两大杀招,陌刀营不需要挡太久,只要能够把高句丽这一股脑冲锋的势头挡下来,然后放出重骑营冲阵,则高句丽人必乱,到时再让轻骑自两翼掩杀,步卒跟上反击,那么高句丽这几千人马,还有什么用?”   “还是亚将高明,罗成的所有布局谋划,全都逃不过你的眼睛。”   “哼,沙场征战,很多东西其实都是摆在明面上的,但是就算你看的出来,有时也未必有用。”   就好比高句丽那边的军将,未必就看不出罗成之前派出的那个团的用意,可高句丽人有什么可选择的吗?   就如他们要出来决战一样,他们不来不行,明知来了寡不敌众,可他们粮草将尽,而辽河浮桥又被毁了,现在虽入秋,可要想等辽河上结冰,以待援军渡河来援,那就等不及了。   要么饿死在山里,要么出来拼一把,他们是没的选择的选择。   他们来了,那么不管隋军怎么布阵怎么打,他们都只有接下的份。   “吹角,为嗣业助威!”   中军,响起接天牛角号声,威武而雄壮。   前厢。   罗成听到那接天号角声,看着高句丽人已经涌到嗣业阵前,便来到前厢旗下的战鼓前。   他解开衣甲,跟嗣业一样赤着上手,推开鼓手,接过双槌。   奋力的开始擂鼓。   号角悠悠,鼓声隆隆。   嗣业扭头。   然后回头,大吼道,“听到没有,亚将在为我们吹角,都将在为我们擂鼓,我等唯有杀敌以报!”   百步距离,临敌不过三发。   三发箭矢过后。   陌刀手们都抄起了两刃陌刀和长柄朴刀。   罗嗣业丢下弓,抄起陌刀更是直接单骑冲向数千高句丽军。   二十步,奔马瞬间而至,嗣业挥起陌刀,挡者皆碎,转眼就连杀十几人。   在他的陌刀之下,几乎无人可挡一下。   后面的陌刀手们已经喊出了第八个风字。   八声风吼过后,所有的陌刀手们纷纷排成散兵线,挥着陌刀如墙而进。   罗嗣业精赤上身,策马冲锋在前。   五百陌刀营刀兵跟随在后。   他们迎着几千高句丽兵发起了反冲锋。   一柄柄刀头挥起,一片片刀光闪过。   陌刀手们扭转身体,挥刀而断,一片刀光下去,就是一排的高句丽人倒下。   罗成奋力的挥动双臂,使劲的擂鼓。   鼓声如雷。   嗣业带着陌刀营不要命似的反击前进,而另三个营的步兵则还有机会不断的开弓射箭,这样一来,高句丽人更加承受不住了。   前排的高句丽兵被陌刀手砍的胆寒,后排的高句丽兵被弓手射的心惊。   两边的轻骑想要冲阵,可他们发现,在如墙推进的陌刀手面前,他们这些轻骑毫无优势。尤其是赤膊的李嗣业,陌刀挥舞,那是人马俱碎,连人带马都被他砍碎。   “将军,高句丽人的攻势滞阻了,他们冲不动了。”   擂鼓的罗成听到魏征的话后,果断的下令,“让士信率黑光铁骑营马上反击冲锋。”   “让贾润蒲和齐国远各率本团轻骑,从两翼掩杀。”   令旗摇动,传令兵奔走。   罗士信在两个步兵的帮助下,登上马背。   总共一百一十一骑,黑光铁骑静静矗立。   “铁骑营,出击!”   士信放下面罩,马槊放下斜指向前。   重骑加速,慢走、小跑、轻驰、疾奔。   一百一十一骑,犹如一把重剑,狠狠的劈出。   一剑光寒十九州。   重骑所过之处,前厢战士纷纷让开一条路来。   罗成一边擂着鼓,一边目光追随着这把黑剑望向尽头。   重骑终于撞入敌阵。   马撞人飞。   马踏成泥。   一片黑鸦鸦的敌阵。被猛然撞开一道口子,然后就再也止不住了。重骑如同是一把烧红的铁剑,一剑刺中了那牛油之中。   一路人仰马翻。   重骑轻松的洞穿了高句丽人本就已经混乱的人马,连个像样的防御枪阵盾阵都没有,士信他们更加无人可敌。   数千人马,被这一百一十一骑直接从中穿透,斩为两半。   而贾润蒲和齐国远各率一千骑也从两翼杀到,疾驰的战马,带着彪悍的骑士,挥刀刺矛,冲阵砍杀。   远处。   站在云车之上的罗艺,十分清楚的看见庞大的高句丽军,被陌刀营、重骑营、轻骑团冲杀的支离破碎。   他们如雪崩一样。   高句丽人溃了,他们连重新稳住阵脚的机会都没了,后面的两面战旗正掩杀上来,冲在最前面的,正是刚才被打的差点团旗都丢了的罗存孝。   仅仅不过半个时辰,罗存孝就带着步二团的一千残兵,卷土重来。 第286章 浴火重生   罗存孝大吼纵马疾驰而进。   郭孝恪、王君廓等虽然还挂着彩,可一样红着眼睛策马跟随。   窦建德手握着大剑奋力奔跑在马后,他这个步卒队头还没有马,但没关系,他现在只觉得热血沸腾,恨不得一把大剑荡平高句丽人,为之前阵亡的弟兄们雪恨。   骑一团刀牌营校尉杜伏威纵马从他身边奔驰而过,他身后五百刀牌手士气正锐。窦建德看着这个骑在马上的年轻小将,心里羡慕不已。   又一个章丘出身的年轻校尉,据说今年也才十四岁的刀牌营校尉杜伏威,真是年轻的过份啊。但是经过刚才这一战,窦建德却没有半点瞧不起这些章丘人。   不说罗存孝的死战不退,就是王君廓、郭孝恪这两个以前不过是罗成亲卫的校尉,这次的表现也足以让他们佩服不已了。   人家凭的不是运气,靠的确实是勇猛坚毅。   之前那种状况下,罗存孝等也没有退后半步,直到鸣金之声响起,这才退的。   刘黑闼提着大刀跟了上来。   “大哥,这些章丘人真猛。”   他目光羡慕的盯着前方尽头那飘扬的马槊燕尾旗,这百余黑光铁骑给他的震憾实在是太大了。才百余骑,却硬生生的破开了几千人的军阵,杀穿了。   王伏宝却更佩服罗嗣业。   “这位三将军才猛呢,两军阵前居然赤身上阵,单骑冲锋。”   这几位河北人,此时对于齐地的罗家军那是佩服万分。   “有朝一日,我也能如罗都将一样,率领一支这样的精锐,所向披糜,那真叫一个牛。”刘黑闼道。   窦建德回头望了一眼,那边前厢大纛旗下,罗成还精赤着身子在擂鼓。罗家军真是猛将如云,随便拎一个出来,都有这样的万人敌之勇。   “先别说这些废话了,趁着这千载难逢的机会,咱们兄弟几个也多杀几个高句丽人,战后也好挣个军功。”高士达道。   能痛打落水狗,这样的机会当然没人愿意错过。   罗嗣业率陌刀营反冲锋打断了高句丽人的进攻,而罗士信率黑光铁骑直接破开了高句丽人的队伍,贾润蒲与齐国远率轰击左右夹击,将士信破开的两军,分割包围。   嗣业与存孝再带步兵掩杀,继续分割包围。   整个战场看似乱,其实却极为有序,一切都按照罗成事先预料的进行着。   中军大纛下。   罗艺看着这一幕,感叹着道,“我相信罗成这小子能赢这一仗,但我预计的是他会赢的比较吃力,前厢损失会不小,但我却没料到,这小子能赢的这么轻松。虽然他的一个步兵团损失了近半,但从整个战斗来看,他以半个步兵团,就把足足六千高句丽步骑卷入他的布局里,那这损失就太微不足道了。”   慈不掌兵。   一将功成万骨枯。   在这些大将的眼里,已经不会去计较一团一营兵卒的损失,在他们眼里,只有战略目的,战术布置,只有整个大局面。   “前厢六千对高句丽六千,皆是骑二步四,本是旗鼓相当,若是说杀敌一千,自损八百,都不算输。可谁能料到,罗成却能以半团损失,就把高句丽人围入了绝境呢。”   “此子将来,成就定远在我之上。”   罗艺抚须赞叹。   “本来还想等罗成这小子顶不住的时候,我再出手。现在看来,再不出手,只怕其它人连汤都喝不到一口了。”   手指在云车栏杆上敲了敲。   罗艺下令,全军出击,务必把那六千高句丽人全部围歼。   “大将,咱们这样会不会有抢功之嫌?”   “抢什么功?我本就是第一军亚将,罗成的功难道不就是本将的功?既然锁定胜局了,那么这功劳就是罗成的,现在出击,不过是让他们避免些损伤而已。前厢很不错,没必要再折损了。”   令旗摇动。   早就等候多时的第一军左右两翼轻骑,顿时奔驰而动。   罗艺的轻骑,明显比罗成的轻骑要强的多。   第一军的核心,本来就是罗艺镇守军都关的三千燕云骑,其中一千铁骑,还有两千轻骑。这些久经沙场的精锐骑兵虽只派出两千轻骑,可高句丽人也绝无法再逃出生天了。   何况,罗艺把其它各步团也都派了出来。   既然赢了,总得让他们也捡点骨头喝点汤。   罗成终于锤累了,一把扔下两根鼓槌,坐在一边大口喘粗气。不要命似的锤了这么久鼓,并不比在战阵上杀人轻松。   “都将,大军出动了。”魏征道。   依然留在罗成身边的王铁汉不满的道,“刚才打的紧要时不出手,现在我们都赢了,他们就来了,这不是抢功劳吗?”   罗成瞧了几眼,却只是轻轻一笑。   “意料之中。”   重回前厢纛旗之下,罗成开始穿衣。   战场上,大军加入之后,高句丽人便真的再无回天之力了。   两千轻骑的加入,让那些本来还有希望逃离战场的高句丽轻骑也无人可逃。   越来越多的高句丽人被包围分割,然后死在了隋军的弓弩之下,死在隋军的横刀长矛之下。   窦建德、刘黑闼等人几乎杀红了眼。   没人接受投降。   厮杀声持续到了午后。   直到太阳将要西斜,战场才渐渐平息下来。   血腥之气弥漫。   到处都是折损的刀剑,地上到处插着羽箭。   鲜血浸红了土地。   横七竖八都是战死者的尸体。   受伤的战马在悲鸣。   一队队的府兵正在打扫战场,他们都不需要补刀,直接一个个的斩下头颅,然后拿筐装起来,挑回去统计。   后面还有民夫在协助打扫,用担架抬走阵亡和受伤的隋军,战死者被送到一起,受伤者送去医营。   刀枪箭矢能回收的都回收,破损的也要把能利用的收走。   死马也一样有用,直接战场上宰杀分割取肉。   罗成早已经把前厢将士都撤了回来,他没有让他们去打扫战场,反正这场功劳是他们的,谁也抢不走。   让民夫抓紧时间担运伤员送去医营抢救包扎,让脱力疲惫的士兵们回营,吃上热乎的饭菜,至于其它的,管他娘的。   罗艺亲自来到前厢的营地。   只是营里众人包扎的包扎,吃饭的吃饭,连罗成这个都将,都在忙着看望伤员,并没有马上去迎接他,罗艺也不以为意,还拦着去报信的人,自顾自的带着一群将校找到了罗成。   “今天一战,前厢立大功一件。”   “我们六千对六千,数略相当,不过中阵而已。”罗成道。   “这可不一样,你们前厢六千,但是刚刚扩充起来的,老底子不过是你一团一千五百人,大部份都是新兵,结果这一战却能打出这样的战绩,可以说第一军上下全都心服口服。战果虽然还没出来,但也差不多,高句丽六千人死光了,杀获四分以上就为上获,所以你们这次是上阵上获之功,前厢全体将士可述功五转。”   罗成却道。   “这一战,我们前厢战死一千五百余众,刚满编的队伍,直接没了两成半。”   罗艺大手一挥,“我补给你。”   “前厢的老底子是步一团,步一团的老底子是我从章丘带来的长白府兵,六百老兄弟,现在只剩五百了。”   这些章丘兵是他最可信的兄弟,如今几场仗下来,已经少了一百。   “我补给你五百老兵,再让你从民夫营里自己挑一千健壮骁勇者补充。”   有讲条件的机会,罗成没放过。   “我希望补充陌刀营,装备满五百陌刀手。”   “答应你。”罗艺应下。   罗成看着他,想了想又道,“我想让士信的重骑营补充到两百骑。”   这下罗艺便皱眉头了。   “重骑可不是那么好弄的,光有具装甲骑还不够,还得有充足的训练才行的。”   “只要有装备,我可以练。士信的这支重骑,也没有练多久,但在战场上不也一样发挥了很重要的作用?”   罗艺笑着摇了摇头,也就是罗成敢这样说话,要是换个人,他估计就一脚踹过去了,得寸进尺。   “好吧,我那一千燕云铁骑还有些备甲备马,我可以给你拔九十骑装备和马。”   “不是一百吗?”   “你不是有一百一十一骑吗?”罗艺反问。   “这一战,黑光铁骑损伤十余骑。”   罗艺点了点头,以百余骑直冲数千人的高句丽军阵,这一战也确实是场血战。但百余重骑却无人畏惧胆怯,他们横冲直撞,硬生生的杀出了一条血路来,将数千高句丽军一分为二。   “我补给你一百二十骑的装备和马,再给你拔十个燕云骑到士信营里,这下总可以了吧?”   罗成大喜。   上次罗艺给了他十八燕云骑,八人在他身边护卫,其余十人入铁骑营做教头,他们的加入,可是让士信的铁骑营脱胎换骨,要不然,今天这场仗估计就不是这个表现了。   与罗艺达成协议之后,罗成立马对这位叔父亚将热情起来了,看的罗艺无奈苦笑。   罗成确实值得高兴,等罗艺补充前厢后,他就将再次拥有六千战兵,但却能拥有两个一千骑的轻骑团,一个二百骑的重骑营,外加一个五百陌刀手的陌刀营。何况,罗艺可是还答应给他五百精锐老兵补入前厢的。   这一战过后,他虽损失一千五百余众,还损失了上百章丘老兵,但第一厢实力却还能更上一层楼。 第287章 家书   送走罗艺,罗成升帐聚将。   队头以上军官皆得以列席,罗成坐在上面,下面站满了军官。王子明和魏征已经把初步统计过的战果和伤亡情况交给了他。   这一战虽战果丰厚,可前厢也损失惨重。   六千战兵,折损了一千五百余,伤亡两成半。一般的军队,若是战场上伤亡超过两成,多半已经溃了。   而在今天一战,罗存孝的步二团,伤亡一半,结果硬是没溃。虽然说这有后面就是大部队押阵的原因,可也是极其难得的。   为此,罗成直接把步二团的军官们喊出来赞赏。   老四吊着个膀子,身上扎了好几处绷带,可走起路来却都要鼻孔朝天了,那步伐六亲不认,要多得意有多得意,要多嚣张有多嚣张。   在他后面,是郭孝恪、王君廓等四个校尉带着一众队头。   罗成发现,步二团的军官们几乎就没有一个完整的,全都挂彩带伤。老四伤了一只手臂,身上还有几处伤口,好在都不算太严重。   王君廓和郭孝恪等四个校尉,也没一个完整的,王君廓甚至脸上都划拉了一道大口子,半边脸肿的跟个猪头似的,又用纱布包了,连人都认不出来了。   而二团原本二十个队头,此时站在这里的却只剩下了十一个,阵亡了五个,重伤六个。窦建德的一只手缠着纱布,血水还在冒出,都染红了纱布。他的那把大剑都砍缺了口,而他的那位兄弟刘黑闼更惨,眼睛上一道伤口。   “伤到眼睛了?”   刘黑闼道,“被刀划了一下,额角眉骨脸颊破了,眼睛还好,大夫看过了就没伤到,就是估计得蒙起来养个把月。”   罗成拍了拍他的肩膀,“没伤到眼睛就没事,留道疤不怕啥,男人身上有疤,只会显得更英武勇猛。”   刘黑闼一下子沉默了。   他低头,另一只好的眼睛红红的,“属下无能,我队一百兄弟,一战阵亡了五十七个,重伤八个,剩下的人人带伤,能战的只有三十五个了。”   魏征在边上道,“步二团四营乙队虽然减员严重,但功绩不小,刘队正更是斩杀一名高句丽幢主,相当了得。”   幢主算是高句丽的中高级军官了,相当于隋朝的鹰扬郎将这一级别,管辖一幢千人左右的兵马。   这次高句丽六千兵,一部份来自武厉逻城,另大部来自于辽河东岸。当时来时是五千援兵,由一位城主率领。   高句丽的城主很多,大城小城长官都称城主,但级别有四个,最高级别的城主称为褥萨,相当于隋早期的大总管,第二级别的城主称为处闾,则相当于隋朝的太守。第三级别城主为可罗达,相当于隋朝的郡长史,第四级别的城主称为娄肖,相当于隋朝县令。   上次从武厉逻城中率两千兵出来接应的,便是一名幢主。而率五千人来援的,则是一位处闾城主,他麾下还有五位幢主。   因此这一战,隋军共斩杀处闾城主一人,幢主六人,其下的五百人小帅、二百人长、百人长等大批。   刘黑闼运气挺好,反击的时候,居然斩杀了一位幢主,还夺了他的幢旗。   “斩将夺旗,为跳荡之功,刘队正骁勇。”罗成拍着他的肩膀道,“为嘉奖此功,我提拔你为第四营二百人长。”   二百人长便是管两队二百人。   刘黑闼欣喜道,“多谢都将。”打一仗就升官了,他当然高兴。   魏征又指着窦建德道,“窦队正遇到了那位统兵城主,这人本事很强,窦队正与他拼杀,虽最后未能斩将夺旗,可也斩下了这名城主的一条手臂。”   能当上处闾的,都是高句丽的贵族,起码也是由大兄以上头衔者担任,而大兄在高句丽官制之中,那是属于第二级别的高级贵族。这样的人,可不是隋朝的文官,一般都是能打能拼的武将,高句丽的贵族城主基本上都相当于中原的都督或总管,那是上马管军下马管民的。   这样的城主不是本身武艺很高,但起码身边的护卫绝不会少,可窦建德居然硬生生的斩掉了人家一条手臂。   这绝对让人高看一眼。   “你这把大剑莫非就是这样斩缺的?”   “属下无能,未能斩杀那城主,让他被燕云骑给斩了。”   “无妨。”罗成笑笑,“不过你能斩他一臂,也是十分了得的。我也授你四营二百人长之职。”   二百人长相当于营副校尉一职,协助统领一营五百人。   窦建德和刘黑闼俱升二百人长,引得孙安祖三人羡慕万分。   罗成又问了下孙安祖、高士达、王伏宝三人功绩,三人也表现抢眼,虽没能斩将夺旗,但百夫长还是都斩了的,更何况,他们的斩首不少。   于是罗成便把三人也各提拔为二百人长,但调到了二团其它几营。   窦建德见这三个兄弟被调到其它营任职,现在五兄弟却呆在两个团下的四个营。   刘黑闼很直接的出声,“将军,我们五人都是来自清河郡漳南县,都是同乡,能否还让我们继续呆在一起?”   “现在你们也还同在第一军前厢任职啊?”罗成笑道。   “我是说,能否让我们继续呆在同一营呢?”   罗成呵呵笑了两声。   “你这想法我能理解,但这是军营之中,你明白?”   刘黑闼还想说话,窦建德却拉扯他不让他说了。   这样的要求本没什么,但却也容易让上官以为你要结山头搞乡党,虽然罗成他自己就是搞乡党的,可他未必愿意见到自己的山头里还出现其它的山头。   拍了拍刘黑闼的肩膀,“好好干,以你们的本事,岂是区区二百人长可以久居的。用不了多久,你们或许便都是一营校尉了,那个时候,我这步二团四营,总不可能有五个营校尉吧?”   刘黑闼于是只好嘿嘿笑笑。   这次打仗,将士们立功的多,折损也不少,便空出了很多位置。尤其是低级的军职,队副队头二百人长这样站在最前排的军官,折损了近三成。   这比普通士兵的伤亡率还要高。   罗成也就只能火线提拔,提拔了大批战斗中表现出色的火长、旗手等升任队副队头二百人长等。   此战过后。   罗艺便率兵再围武厉逻城。   不过罗成不用管这些了,罗艺特让前厢休整,拔给他老卒、新兵和器械装备补充。   一连数天,武厉罗城那边,都在攻城。   只不过,罗艺的进攻总是雷声大,雨点小。   城里的高句丽军被折腾的筋疲力尽,而罗艺却只是轮流派兵去骚扰,并不费什么劲。他一边这样佯攻骚扰,一边却又在积极打造攻城器械。   罗成的前厢营地驻在武厉逻城南,在辽泽北边缘,每天只是训练兵马,日子倒也过的挺轻松。   十月。   从怀远镇运来大批补充物资,却是给第一军送来了御寒的冬装。   此外,还送来不少补充军械,并有一批新兵和民夫来补充,同时也送来了不少将士们的家书。   章丘家里一切安好。   罗成的三个嫂子都生了,罗家多了三个孙子。   老四收到信,兴奋的跳起来,不断的喊着终于当爹了。   单彬彬现在就住在章丘罗家,陪着罗母帮着带孩子,红线那丫头也天天跟着她一起做伴。她来信说思念他,半年多时间,她给他寄了几十封信,不过烽火连三月,出征将士的家书虽然寄出来,但要送到将士们手里并不容易。   彬彬的信好多便都是在路上耽误了,然后在涿郡、在怀远又停留了许久,于是本来一月几封的信,最后却全都在十月的时候,一次性汇总才送到他手里。   老爹也给他来信了。   说章丘城现在是杜如晦做县令,张仪臣升任司隶台的司隶刺史了,刺史河南。而房玄龄升任齐郡主簿。   老爹依然是章丘的录事,他现在也常在县衙办差,他还说杜如晦也知道他的身份了,他询问儿子跟罗艺之间怎么样了?   大哥也来了信,他在信中则说现在章丘并不太平,罗成率长白府兵主力离开后,现在章丘也是空虚,长白山里又开始有贼匪出现聚集,而那位柴孝和长史,并不率兵进剿。   又说王薄和王伯当二人现在在隔壁鲁郡活动,据说到处招兵买马,四处流窜劫掠,上月还率三千贼匪攻破了鲁郡的一个县城,说是杀死了县令,劫走了县中府库钱粮刀兵等。   他很担心这二王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会杀回齐郡来,问罗成大概什么时候能回去。   表哥秦琼也来了封信。   说最近河南盗匪蜂起,因为东征之役,许多人开始自断手足以避役,也有人铤而走险,干脆亡命江湖,落草山林。   因为贼匪四起,而各地府兵和郡兵又多抽调去了东征前线,地方空虚,所以现在各地官府都有些惶恐不安。   齐郡丞张须陀已经征召他夺情任事,让他出任齐郡郡兵营的校尉。他说张须陀已经整编了两千郡兵,正准备再次清剿长白山和泰山中的盗匪。   看完这些信,罗成陷入沉思。   看来虽然有些变动,可大势依然难以更改。王薄没在长白山第一个起义,可他们却跑到鲁郡杀官造反攻夺县城招兵买马了。   齐郡老家,已经不安稳了。 第288章 襄阳侯   早上醒来。   有人在外面大喊,开花了,好多花。   罗成披衣出帐,但见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寒江雪柳,玉树琼花。”罗成叹道。   “将军这两句还真贴切的形容了眼前的树挂美景呢。”魏征笼着手过来,一大早外面并不是真的就开春了,而是出现了难得一见的雾淞现象。雾淞也叫树挂,寒冷的天气,辽泽边温暖的辽水、泽水与寒冷的天气相互作用,再加上这几天天气晴好,又无风,于是潮湿的水气夜里便凝结成了霜晶体,附着在树枝上便显得极为好看。   “柳树结银花,松花绽银菊!”魏征感叹了几句,“不过这天气也是越发的冷了,士卒们冻伤的不少。”   此时已经进入了寒冬腊月。   章丘老家都是大雪纷飞,更不要说这北国之地,就更加是千里冰封了。   第一军围武厉城两个月之后,也在不久前终于把这座要塞堡垒给攻下,堡破之时,里面的千余高句丽尽皆战死,堡中虽没断粮少械,可毕竟兵太少,就算城堡坚固险要,但罗艺的第一军战兵和民夫五万之众,轮番进击,让他们疲于应付。   最后破城还是罗成献了一个土攻之策,仗着人多力量大,直接在武厉逻城下修了一条鱼梁大道上城墙。   所谓鱼梁大道,其实就是负土堆坡,从远处一直堆了一条土坡到岗上城墙,虽然费了不少工程,可这土坡烧不烂砸不坏,高句丽守城兵少,根本不敢出城来毁坡,于是只能眼睁睁看着这土坡一天天延伸增高。   直到终于堆上了城墙,然后城破。   本来武厉城破,前厢将士们还以为能够凑进城去避冬呢。   结果十一月城破,捷报送到涿郡临朔宫天子行在,皇帝一道旨意下达,说改武厉逻为通定县,在武厉逻设辽东郡,且武厉逻城改为通定镇。   于是这座要塞,一下子就成了辽东郡的郡治、通定县的县城,还成了军事要塞通定军镇。   通定也成为继柳城镇、望海镇、泸河镇、怀远镇之后的第五座前线军事重镇。   大隋在天下边关要隘的军镇,也达到了六十八个之多。   罗艺攻占武厉城后,将第一军再次扩编,分前后中左右五厢,前厢六千,中厢三千,后厢三千,左右两厢各三千,全军一万八千战兵,又六团一万二千辎重辅兵,兼三万民夫。   他自率中军三千燕云骑驻武厉逻城中,然后前后左右四厢分驻城池外围四边。   罗成所部前厢六千人,便还是驻扎在城南面的辽泽边。   除了练兵就是练兵,从九月武厉逻城北一战后,便练了四个月的兵,第一军前厢也算练的兵强马壮。   “营房里不是都盘了火炕吗?”   四个月的时间,罗成的前厢大营已经成了一座临时的城堡,他前厢六千战兵,四千辅兵,外加八千民夫,硬生生的在辽泽边上,修起了一座夯土城堡,周长二里,建在一座山岗之上,背依辽泽,扼守辽泽北的大道。   在筑堡的时候,罗成便考虑到了这里冬季的寒冷,特意规划了火炕地龙,这东西其实也没多大技术含量,八千民夫和四千辅兵中本就不少工匠,罗成提出构思,然后他们琢磨研究,没多久,也就做出了火炕,再经过数次改进后,这火炕已经能让罗成非常满意了。   营房都是建的平房,里面修的大通铺,火炕一烧,屋里极为暖和。   “火炕是挺暖和的,可我们不也还得训练嘛,总不能天天蹲屋里头。”魏征笑着道,这老道怕冷,身上除了官袍外,里面还穿着貂皮,半个脑袋都用大毛领围着。   “那就修改下训练时间,早上不用那么早操练,改让各队火在屋里锻炼,顺便学学官话,识识字算算数什么的。”   这天已经是滴水成冰,哈气成霜了。   屋里有了火炕后是舒服了,甚至还能秧豆芽吃,可是屋外就不同了,大早上外面跑上半个时辰,能把人眉毛都冻结冰。   “粮食还够吧?”罗成又问。   现在他这前厢大营,足有一万八千人,另外战马和驮骡也数量极多,不过相应的,粮食消耗也是个极大的问题。   好在这里虽距怀远镇三百里,可还没过辽河,从怀远过来不用穿越辽泽,直接沿北缘过来,交通还行。   抢在寒冬来临前,罗成的四千辅兵和八千民夫,一趟趟的往返怀远搬运粮草辎重,总算是赶在冰封之前储存了不少粮食。   “粮食足够了,就是这菜没多少,还是赶在下雪之前运来的那些白菜萝卜、咸鱼干菜的。”   饭能吃饱,就是不能吃好。   这里实在是太寒冷了,而且作为前线,这附近连个鸟毛都没,没有地方官府也没有地方百姓,所以便无法就地获得补给。特别是新鲜的蔬菜啊肉食这些,根本没法子。   只能从怀远镇运来,但三百里距离,运点粮食还好,运这蔬菜肉食的就难了。   “实在不行,把我们腌晒的马肉也拿出来吃,再不济,我们不还养了点猪羊嘛,也慢慢宰了吃,反正这天实在太冷,也没什么草料可喂,天天掉膘划不来。”   “马肉也没多少啊。”   “那也没办法,咱们现在驻守在这里,又没仗可打,也没处能缴获,只能先咬咬牙坚持一下了。这马上就过年了,怀远镇肯定要运送一批物资来犒赏咱们的,到时就能过几天好日子了。等年后,御驾亲征,咱们也就能打过辽河,到时还怕没肉吃?”   魏征呵呵的笑了几声,“你说咱们第一军打下武厉逻城这么久了,怎么赏赐还没下来呢?”   “老道你也想升官吗?”   魏征笑笑,“是厢中将士都在议论此事呢。”   “我一会去一趟通定镇,问问罗亚将。”   早上的伙食是小米粥配麦面蒸饼,每人再配一点盐菜加点腌马肉,这伙食不少士卒都在报怨。尤其是章丘来的那些少年,他们以前跟着罗成到处剿匪平贼,到了哪里,那不是大口吃肉大口喝汤啊,可在这辽西,日子倒是越过越差,天天吃着这些,嘴里都要淡出鸟来了。   罗成也有些腻味这早餐了,随便吃了点,便带了一队亲卫往通定城而去。   进城直接去找罗艺。   “正说要派人去叫你来呢,你倒自己来了。”   “何事?”罗成问。   跟罗艺也算是在辽西共事半年多了,与这个叔父的关系慢慢的由生份转到熟悉,两人的关系甚至还不算坏。   “马上就过年了,我们第一军攻破武厉城,歼灭一万三千高句丽军的战功也总算是下来了。”罗艺道,“我还以为要等年后呢,结果还不错。”   “哦,是吗?”   第一军作为先锋,功绩是很大的。   不但拔下了辽西北道的要塞武厉逻城,扫荡了高句丽在辽河西岸的据点,还前后共歼灭一万三千高句丽军。全歼武厉逻八千军,又歼灭来援五千兵,可谓战果丰厚。   而第一军前后不过伤亡三千人。   东征还未正式开始,第一军的罗艺就取得如此战绩,皇帝当然高兴。   于是特旨赐封罗艺为燕国公,爵位由襄阳郡公正式晋升为国公,并将他原职从虎贲将军提升为左武卫将军,品阶从原来的正四品提升至从三品,佐大将军总左武卫府事并统本卫诸鹰扬府。   “恭喜亚将!”   当官也有几个坎,比如从九品便是官员的入仕之坎,跨过这坎便从此成了官员。而到了七品又是个坎,七品以下只能算微末小官,上了七品才算是有点职权。   而到了五品又是一个坎,过了五品,穿上绯袍,便能算是中级官员。   而三品更是一个大坎,迈上三品,便能着紫袍,从此可称为大员,在地方则为封疆大吏,在朝中则为部寺高官,在军府则为大将。   罗艺勋贵子弟出身,少时在国子监读书,少年做过皇帝侍卫,然后边关投军,再到镇守军都关十年,一步一步也算脚步坚实。   这么多年的积累,才有了这次独统一军的机会,虽以亚将身份代领第一军,可这战绩却是实打实的。   攻拔要塞武厉逻城,前后数战歼敌一万三,这战绩都能在大业朝排的上号了。   尤其这次征东还是皇帝如此看重,要御驾亲征,他这开头打的好,皇帝自然更高兴。   左武卫将军、燕国公、第一军亚将代统第一军罗艺。   “你也有赏。”   “你辽泽荒原一战,以两千步卒破三千高句丽轻骑,斩杀两千之众。武厉逻之战,外围扫荡,又歼敌一千八,再武厉逻北山一战,更是大显神威,以六千新军硬战六千高句丽军,将其大败。”   “皇帝之前就把你名字写在临朔行宫屏风之上,这次你又立大功,皇帝更是大喜。尤其听说你是我罗艺兄长之子后,更称赞不愧是将门之后。因此,这次皇帝特封你为襄阳侯。”   罗成皱眉,只觉得这事情只怕并不这么简单。   大隋开国之初爵有九等,到当今天子继位后,更改官制,尤其是这次还下诏罢除了王公侯以下爵位,只保留三等。   比如之前罗艺是襄阳郡公,这次改爵后本来是要降为襄阳侯,因有大功特晋为燕国公。   可是他罗成虽有功绩,但只不过是个都将,统带几千人而已。   打几个胜仗就封侯?还封的本是罗艺的襄阳侯。 第289章 辽东郡丞   “襄阳封号不是罗家的吗?”罗成直接问。   罗艺笑了笑,“封侯不好吗,怎么还这么多问题,给你封侯自然是因为你的功绩。”   罗成却是不理会他这套,皇帝继位以来,各种改革,又是改州县为郡县,又是合并勋散,然后又是对爵位下手,只保留王公侯三等,以往的九等爵变成了三等爵。   其实说来说去,罗成可是很清楚杨广要干什么的,这合并勋散与改爵其实都是冲着关陇贵族集团去的。   杨家本就是关陇贵族核心,当年篡夺北周天下,因得到大部份关陇集团的支持,得天下不可谓不轻松。   可正因当年夺北周天下,并没有经过多少流血拼战,所以杨家人比谁都担忧忌惮关陇集团的强大力量。   而关陇集团自西魏、北周再入隋,各大家族基本上都保留继承了以前留下来的爵位,这就导致一些顶级家族尾大不掉。比如说西魏八柱国家,就算到了此时,依然强大,成为门阀。   其中李姓就有三大家族,便是太师李穆家族,八柱国太尉李虎家族、八柱国太保李弼家族。李穆家族虽不是八柱国家之一,可早年佐宇文泰夺天下,李穆兄弟三人皆封公,而他在西魏、北周、隋三朝皆为一品高官,其儿子十人,也是各个公侯。   虽然李穆在开皇年间就去世了,可李穆家族如今子弟百余,皆为品官,满门公侯爵者数十人。   至于李虎家族和李弼家族也差不多,李虎便是李渊的爷爷,李弼则是李密的曾祖,这两个八柱国家族,子弟众多,皆是满门公卿侯伯。   再比如于谨家族,三朝元老,官至太师,十个儿子,俱为公侯,不是总管就是一州刺史。他的儿子于翼,当年坐镇幽州,表态支持杨坚,这才让杨坚坐稳了天下。   这几大家族还都有一个特点,就是特别能生,儿子特别多。比如李穆有十个儿子,李虎八个儿子,李弼六个儿子。   于谨十个儿子不说,他每个儿子都生了七八个。于谨的长子于实生了十一个儿子,而于实之子于仲文,也生了九个。   不过三四代人,这些关陇军功贵族,就跟下猪崽一样诞生了一个强大的门阀出来,子弟多的已经上百人。   这些人凭着家族门第余荫,许多刚出生就已经封官赐爵,授给散阶勋官,搞的爵位散阶勋官泛滥。   满朝上下都是这些勋贵子弟,就算地方各州,也全是这些人。   所以杨广对此十分忌惮,当初他父亲在位时,也一直在暗暗打压这些贵族,只是手段比较灵活。   但到了年轻的杨广时,他就表现的有些急躁和激进了。   之前合并勋散,实际就等于废掉了勋官,于是大批贵族子弟之前凭家族门荫得到的勋官便就此夺去。   然后借勋散合并之机,还趁机又清理了大理勋戚子弟的散阶,降的降撤的撤。   等他皇位坐稳了点,他又对爵位下手。   直接把国王、郡王、国公、郡公、县公、侯、伯、子、男九等爵位,减至王公侯三等而已,于是侯以下的封爵者直接被夺爵,侯以上的也削并许多。   如之前李穆家族、于谨家族拥有几十个爵位,经过这么一弄,便只剩下了几个公侯而已。   这就是很明显的在打击关陇集团了。   罗家也算是关陇一员,毕竟虽祖籍襄阳,可当年是跟着杨忠打天下得封的贵族。   罗艺的爵位没削降,这次还因功升上国公,不简单。而罗成居然也能封侯,就让人意外了。   杨广巴不得削夺天下人爵位呢,怎么还舍得这么大方的就封侯?   罗艺被罗成说的没办法,只好实话实说。   “因为我之前给陛下上了道奏折,说明了当年之事。说如今找到了你父亲,我请求皇帝把我们罗家的爵位转封给你父亲,另外我请皇帝下旨,请立你为我嗣子。”他苦笑了笑,“我也不知道最后怎么的,结果陛下居然给我升封燕国公,却又封你为襄阳侯。”   罗成皱眉。   “你请皇帝下旨立我为你的嗣子?这事你就不问我意吗?”   “我知道你不愿意,我也知道你们父子对当年之事还一直有怨意,那事情我也愧疚多年。如今也算上天惩罚,让我无子继嗣。我也老了,能做的事情不多,我希望你能继嗣我名下,也继承你祖父打下来的罗氏家业,这也算是我对你们的一点补偿吧。”   罗成最讨厌这套说辞,不耐烦的道,“我就问你,皇帝有没有下那道旨意?”   被罗成的黑脸弄的有些无奈的罗艺,苦笑回应,“嗯,下了,皇帝下旨允我奏请,许我立你为嗣子。只是他没有把爵位转封给你父亲,却封你为襄阳侯。”   罗成明白了。   襄阳侯爵位并不是他的功劳所封,其中也有部份是他的战功,但更多的还是罗艺的那道奏请。   他罗成居然在罗艺的操作之下,经皇帝特旨,而变成了罗艺的继嗣子。他成了罗家的嫡系继承人,未来罗家的家主。   现在他是襄阳侯,将来罗艺一死,他说不定还能继承燕国公爵位。   封侯本是高兴之事,可现在罗成却觉得有些恶心,就感觉像是在吃一顿大餐,吃的正高兴呢,结果突然发现菜里还剩下半条虫子。   “你给陛下再上一道奏折。”罗成冷声道。   罗艺无奈摇头。   “你以为这是儿戏吗,这事上达天听,陛下已经准了,可转眼我又再上奏反悔,你知道这是什么?是欺君。我固然要承受皇帝之怒,可你也一样要遭殃。”罗艺苦口劝道,“五郎,我知道你不喜欢我,没关系,你不想叫我父亲也没事,以后你可以继续叫我叔父,或者将军也行。等我百年之后,那时你再继承罗氏家业,反正我也不在了。”   看他这个魁梧的战将,居然说出这般委屈的话来,罗成还真有那么一刻觉得心软了。可是马上,他又打消了这种念头。   罗艺表现的再可怜,可他的行为却跟二十几年前一样可恶。   “对了,陛下除封你襄阳侯之外,还升你为鹰扬郎将。”   罗成对于这个升赏并没有什么高兴的,现在他的心情很差。   “皇帝还赐你一千匹绢,五十个奴隶。”   罗成不为所动。   “还有一件事,皇帝已经任命前左武卫大将军滑国公李景为辽东太守,任命左屯卫将军宇文化及为通定镇镇将兼辽东郡都尉。”   罗成只是嗯了一声,想不到前不久还是奴隶身的宇文化及居然又被起复任职,不但授了左屯卫将军,居然还被派来做了通定镇的镇将兼辽东都尉。   “你被任命为辽东郡丞兼通定县令。”罗艺又道。   “嗯?”   这下就意外了。   “辽东郡虽然现在暂时设在辽河之西,可皇帝已经将辽东设为上郡,只待东征灭高句丽后,到时辽河东岸便是辽东郡之地。”   郡丞是太守佐贰官,掌全郡总务,统领郡兵。上郡郡丞,正五品。   辽东太守则是上郡太守,从三品。郡都尉,正四品、副都尉正五品。   不过都尉也称郡尉,统领的是郡中府兵,并不与郡兵干扰。   罗成一个第一军前厢都将,居然成了郡丞兼县令?   “我们第一军超额了六千人,所以上面这次干脆就把你前厢这六千人转入辽东郡兵中。接下来通定镇会成为进攻前线大本营,这里会有更多的民夫到达,你作为郡丞的主要任务就是带着你的六千前厢兵转为郡兵,负责维持通定及周边的治安,抓捕逃亡民夫、士卒,辑贼捕盗。”   “后续还要负责看管俘虏,协助北迁来的移民屯耕等事项。”   罗成皱眉。   “我们前厢六千战兵还有辅兵四千,加八千民夫?全都转为郡兵?可我们本是卫府军?”   “暂时全都转为辽东郡兵,不过这肯定也是暂时的,新年一过,皇帝要御驾亲征,到时百万大军进发辽东,等大军一到,兵过辽河,这通定也就不再是前方而成为后方了。那个时候,你这郡丞兼县令差不多也就交差了。”   “这辽东现在无百姓居民,有必要设郡兵吗?”   “有郡当然设郡丞,有县就设县令,何况现在怎么没百姓?我们第一军和第二军的民夫就多达六万,这通定镇一设,后续会有更多民夫过来,到时这些民夫不得有人管?”   “可既然设了郡都尉和镇将,还要郡丞做何?”   “你也别管那么多了,就算只是临时当下这郡丞和县令,也是好事。你年轻,资历浅,有这机会就好好把握,对你只有好处,不会有坏处的。”   罗成看着罗艺的表情,觉得他还有事瞒着自己,说不定这个什么辽东郡丞和通定县令之职,也是他替自己走通关系弄来的。   目的嘛,自然是为他铺路镀金,就如罗艺所说的一样,哪怕是个临时的,可以后在他的履历表上,那也是做过一郡郡丞的,何况这辽东郡现在虽然才一城,可也是上郡啊。   只是罗成却茫然了,这莫名其妙就成郡丞了。   而他不知道的是,涿郡临朔行宫颁下的旨意中,并不是只有他一人授任郡丞之职。同一道旨意里,鹰击郎将罗成授任辽东郡丞,兵部员外郎王世充授江都郡丞,兵部驾部员外郎李靖授马邑郡丞。   三位新任郡丞中,罗成的资历其实是最浅的,年龄也最轻。王世充和李靖都是在京师兵部打熬多年。李靖关陇将门出身,曾深得杨素、牛弘等朝中大佬赏识。而王世充虽说是胡人之后,但他父亲也曾官至汴州长史,是不折不扣的官二代。 第290章 县尉李建成   “职下罗成拜见李太守。”   已更名为通定城的原武厉逻城前,罗成率麾下校尉军官们迎接新到任的太守李景。   罗成的这位新上司有一副极漂亮的胡须,简直可称为美冉公。   漂亮的长须又黑又直,直到脐间。而且他长的非常的奇异壮美,那身材魁梧却又不粗壮,而是非常的健美,简直就跟个练健美的一样。罗成相信,若是脱下衣服,他的肌肉线条一定非常好看。   怪不得魏征打听来的消息,说这位滑国公因为这帅气的长相,还曾被先帝杨坚大为称赞,那时是开皇十七年,隋军第一次发兵三十万征讨高句丽,那时身为鄜州刺史的李景被皇帝授为征辽军马军总管,班师后,文帝因他的壮实勇武而啧啧称奇,特意让他解开上衣来看,看后文帝称赞说,看你的面相和外表,你的官位会达到人臣的最高职。   不过李景可不只是长了一副好皮囊而已。   李景,字道兴,陇右天水休官人。父亲李超,北周时应州、戎州刺史。李景打小就长的好看,体力更是强于一般人,有着漂亮的长须,骁勇且擅长射箭,箭术非凡。   灭亡北齐之战中,李景就已经崭露头角,授予仪同三司之职。后来又参与平定尉迟迥叛乱,晋升开府,获爵平寇县公,封邑一千五百户。   开皇九年,又以行军总管身份随大将军王世积攻打南陈,立功晋升为上开府。后江南高智慧等人叛乱,李景又随杨素江南平乱,班师后授鄜州刺史。   再到后来又随王世积出兵辽东,担任马军总管。虽然这次出征未胜而归,可后来他又参与与突厥的多次作战,还曾护送义成公主到突厥和亲,当时代州总管韩洪被突厥入侵击败,李景带着护送公主的几百人前往救援,血战三天,击杀大量突厥兵,杀退突厥。战后,被皇帝授予韩州刺史。   仁寿年间,担任代州总管。   当今天子继位,汉王杨谅反,李景率部参与平叛,战后,因功晋升柱国,授右武卫大将军。   此后又曾率兵平定做乱的蛮人,又率军在青海击败吐谷浑,晋升光禄大夫。   大业五年,皇帝车驾西巡,到达他家乡天水的时候,皇帝还特意说李景是这的主人,让他坐在皇子杨暕之前。   只是在陇川宫,因他与左武卫大将军郭衍有不满皇帝西巡言论,被下令免职。   罢官一年多后,这次是再次被启用。   要不然,战功卓著的右武卫大将军李景,也不会来出任一个从三品的辽东郡太守之职。   罗成惊叹于这位战神的健美,而李景却在惊叹罗成的年轻。   他上下打量了罗成一会,用一口夹带着陇右的官话笑道,“早闻罗艺得了个白虎嗣子,今日一见,真是惊叹。果然江山代有英雄出,一代更比一代强啊。罗郡守今年方十八吧?”   罗成拱手回道,“再过几天就十九了。”   “年轻,真年轻啊。不过如此年轻,却能有如此亮眼的战绩,却是更加了得。想当年汉之冠军侯,也不过如此吧!”   罗成连忙摇头,“罗成安敢与冠军侯相比。”   李景目光越过罗成,打量着他身后的一从军校,从他们的身上,感受到了一股熟悉的骠悍味道,他满意的点头,“很好,不愧是一支劲旅雄师。”   “你父亲呢?”李景问起罗艺。   李景原是右武卫大将军,罗艺原来则是右武卫的虎贲郎将,说来也是他的老部下了。如今他出任辽东太守,罗艺则作为攻下通定城的第一军亚将,理应前来迎接的。   “回太守,燕国公三日前已经将通定城移交给我辽东郡兵接防,他带第一军一万二千人马移驻辽河岸边,防止高句丽人趁辽河封冻期间越冰来袭。”   李景笑了笑,对罗艺的失礼举动似乎不以为意。   但罗成觉得李景肯定是不高兴的,罗艺不等李景到任就走了,摆明了是对李景出任辽东太守不满意。虽然罗成也得了燕国公封赏,还晋升为右武卫将军。可明显,罗艺还是觉得自己才更应当出任这个辽东太守,认为李景是来摘桃子的。   人家说英雄惜英雄,惺惺相惜,可罗成却感觉罗艺跟这位名将似乎有点互相排斥了。   “以后我们就是同僚搭档了,还望士诚老弟多协助我。”李景对罗成很客气,拉着他的手,一起走进通定城。   罗成只得苦笑,李景比罗艺还年长几岁呢,这个老帅哥什么资历什么地位,人家在北周时就参与过灭齐之战,他那个时候还没出生呢。   辽东镇很大又很小。   很大是因为皇帝在临朔宫里手指一划,于是在地图上,便确立了辽东郡的范围,差不多就是把整个辽河以东的辽东半岛都划进了辽东郡范围,而且还把半岛北部的那千里之地也划进去了。   差不多就是辽河以东,鸭绿江以北,然后北边到扶余城,也就是后世的四平那块为止。嗯,把后世的辽宁省以辽河为界,一分为二,辽河以东的那部份就算是皇帝划出来的辽东郡了。   按这么算的话,那辽东郡就是南北千里,东西五百里之广,确实够大的。   但辽东郡也够小的,因为到现在为止,辽河以东还全都在高句丽人手里呢,现在辽东郡实际上是设在辽河以西,只有刚从高句丽人手里夺下来的通定城及周边百里之地。   辽东郡只有城池一座,连一户大隋子民都还没有。   说不定等真攻过辽河了,这通定城以后就要划规辽西郡了。   通定城现在既是辽东郡城,又是通定县城,还是通定镇镇城。只不过这座城实在太小了点,居于高岗之上,出入只有一马。   虽然在军事上十分险要,可若说作为一座城市,就显得有点狭小和不方便了。   罗艺攻破城池时,城里的守军本就死的差不多了,剩下的也都被他直接杀光了。   里面还有些本来附近的高句丽屯田种地的百姓,以及一些城中的商人,可也都被罗艺直接分给了军中将士为奴隶。   因此当李景和罗成进城后,看到的便是一座空荡荡的城堡。   周长四里之城,空荡荡的,只有罗成的郡兵安静的站岗值守。   李景眉头紧皱。   “这城里人呢?”   “高句丽人负隅顽抗,死守不出,围城三月,守军死伤大半。破城后,没有俘虏。”一句话,却也道出了战争的残酷。   李景明白那些高句丽军的下场了,“可城中总有百姓和商贩吧?”   “皆赏赐给破城有功将士们为奴了。”   李景眉头更皱了,“那城中物资商货钱财呢。”   “皆赐给将士们了。”   留给李景的,还真的就是一座空城。   罗艺三天前离开时,把能带走的一切都带走了,除了这城堡搬不动,他什么也没留给这位老上司。   “娘的。”   好脾气的老帅哥李景也忍不住骂了声娘,对罗艺的印象是差到了极点。   走进空荡荡的原城主府,李景脸色更难看了,这么空无一人的城池,他这个太守当什么?   “太守,我部六千将士皆已转为辽东郡兵,原隶属的四千辎重兵和八千民夫,也按旨意转为屯民。”   李景听了点了点头,这也算是辽东郡现在仅有的了。   除了这座空城,幸好还有罗成的这一万八千人,要不然他还真就要做个光杆的太守。   “现在是冬季,也没田可屯。”李景叹了声气,“马上就过年了,等到明年正月初一,征东大军就要出发。到时,兵分三路。我们能定镇便是北路,也会成为主力所经之处。为此,我们辽东郡的任务,就是要把这里打造成一个最坚固的前线堡垒,储存准备好粮草军械,提前建好大营。”   说白了,这个辽东郡更像是侨置,他们只是表明皇帝收复辽东之决心。而现在的作用,其实就是一个工程队,负责把前进基地建好。   对这样的差事,罗成没什么兴趣。   可他也知道,这是罗艺好不容易替他争取来的,他也无法推辞,只能硬着头皮接下来了。   现在建营房修路,等到开春后,他们估计还要负责垦荒屯田。   李景把原城主府就做了太守府。   罗成则在旁边找了个大宅,让人弄了块匾,写上辽东郡丞衙门,做了自己的公廨。   他麾下的六千兵马,一半接防武厉逻城驻于城中,一半依然驻于原城南大营,至于那些辅兵和民夫,则也城中和城外各一半。   这边刚安顿好。   郡尉宇文化及带着麾下到了。   这位新任郡尉骑着青海狮子骢,带着百余部曲家兵前呼后拥而来,后面跟着三千通定镇镇兵。   郡尉与郡丞不是一个系统的,虽然都是郡中官员,但郡丞是一郡二把手,主持总务,统领郡兵,而郡尉却是协调郡内驻扎府军镇兵。郡丞类似于省委常委、副书记兼政法高官,而郡尉却相当于省常委兼省军区司令。   郡尉本来是个没啥实权的职务,虽然品级上比郡丞还高一点,可管不了郡兵,也无法真的统领卫府边军,不过宇文化及明显不同,他这个郡尉还兼着通定镇镇将,手下更是有超额的三千镇兵。   宇文化及身边一骑并辔而行,却是卫尉卿唐国公李渊长子李建成,这位年轻公子随宇文化及从怀远镇同行,却是前来就任通定县县尉之职的。 第291章 大水冲了龙王庙   宇文化及勒马在通定城西门前停下,他歪头瞧了瞧守在城门口的兵卒。   “这些看来就是襄阳侯的郡兵了,挺不错,难怪罗艺死命的吹嘘他这嗣子了得,硬生生在皇帝那里为他讨来一个侯爵。”   李建成身披明光甲,束发银甲,白马银槊,十分的英俊帅气。听了这话,却只是不屑的撇撇嘴,“罗艺没儿子,如今好不容易找出来一个侄子收继,自然要为嗣子好好铺路。他是第一军亚将,便让原本只是府司马的罗成做了偏将。一个步团偏将,却硬是能拥有一百重装骑兵和大量轻骑,什么两千步卒破三千高句丽轻骑,谁又猜不到,真正指挥这一战的肯定是罗艺的人。”   “哈哈哈。”宇文化及哈哈大笑,“大郎你这张嘴可是有点够损的,你父亲可向来是八面玲珑好人缘,这方面你可要跟他好好学学。不管怎么说,现在罗成是郡丞还兼着县令,你这个县尉可是他的属下。”   李建成却在心里想着之前未婚妻郑观音给他信中的话,郑观音说罗成在齐郡如何跋扈,仗着做了齐郡丞张须陀的门生,便得意嚣张,后来更因认了罗艺这个叔父,更加狂妄,连他们荥阳郑氏也不放在眼里。   说本来济阴郡单家主动联姻郑家,想把女儿许给她庶兄,本来事情都已经说好,结果这个罗成却硬插一脚,不但勾引的单家女有私情,还毁约退婚,这简直是打郑家的脸面。   郑观音让李建成帮她们郑家出这口气。   李建成虽然在父亲面前说郑家如何巴结李家,可实际上他对郑观音这小娘子却很迷恋。这关东名门五姓女,果然比京师那些什么勋戚将门之女要更吸引人。那些勋戚将门之女,总免不了沾染一些武家之风,行事彪悍,还十分奔放。   而他却更喜欢郑观音这种懂得琴棋书画,十分有修养,又温柔婉约娇滴滴的姑娘,一看就惹人怜爱。   许是存了这种先入为主的印象,李建成便对这个罗成十分不满。   而不久前,他父亲清查卫尉寺府库,却发现涿郡有寺内官员行为不法,其中就查到跟罗成有关。有一个官员收了罗成许多贿赂,给罗成大开方便之门,向他出售了大量的军械,其中不但有横刀长矛弓弩,更有陌刀、具装等重要武器,而这些按正常手续,他是弄不到或弄不到这么多的。   虽然罗成购的这些军械也是用做府兵之用,而且都付了钱,可却也有违规之处。   幸好他父亲发现了,否则若是被御史风闻,那他爹也要受牵连。这么一来,李建成对罗成的印象更差了。   他觉得罗成这人年纪轻轻,却只知道走歪门斜道,攀附高枝,钻营取巧。连带着,罗成剿匪平贼的功劳,他击败高句丽人的功绩,他也便根本不信,认为不过是罗艺在帮继子赚军功而已。   “都尉,你这个左屯卫将军不但是郡都尉,还是通定镇镇将,这通定城应当由你的兵接防吧?”李建成望着城门口的郡兵道。   宇文化及呵呵一笑。   “确实,老子堂堂从三品的左屯卫将军,来这任这劳啥子正四品的辽东郡尉,再兼这个从四品下的通定镇镇将,总不能还让一个乳臭未干的十八岁五品郡丞给压了。”说着,宇文化及一招手,“承都,你带人把通定城接防了。”   宇文承都便催马上前,带着一队镇兵来到城门前。   “奉郡尉之命,现在起通定城由我等镇兵接管。”   守门的郡兵军官是二百人长孙安祖,他带着一队河北同乡手下站在城门口,边晒太阳边站岗,顺便还能聊聊天,结果来这么个年轻的小家伙说这城门他接管了。   “郡尉?不好意思,我们是辽东郡兵,只听郡丞的命令,其它人的命令管不着我们。”   宇文承都却冷着脸又重复了一遍。   孙安祖冷笑几声,懒得踩他。   宇文承都退后两步,然后直接一拳就砸了过去。孙安祖也料不到这小家伙居然出手伤人,架臂来挡,可料不到宇文承都虽年轻,但本事却够硬,那是能跟罗士信战个痛快的猛人。   孙安祖虽也猛,可哪是人家对手,才几拳就被砸中脸庞,然后打倒在地。   他身后的镇兵一拥而上,就要缴城门郡兵的械。   孙安祖虽倒地了,可没慌,狼狈的在地上打了一个滚,滚到一边,然后从颈下掏出了一只哨子,使命的吹了起来。   尖利的哨子一响,顿时响彻西门。   脚步声传来。   大批的城中巡逻郡兵赶来增援,这哨子是他们的示警装置,虽然小巧,可却很实用。一边有警,立马吹响,然后附近的人就会迅速赶到。   哨声此起彼伏,更多闻哨的郡兵赶来。   “草,入娘贼的,居然敢在我们面前嚣张,打他!”孙安祖爬起来,恼羞成怒。看到身后无数兄弟赶来,便也更胆壮了。   稍后些赶来的刘黑闼听说兄弟让人打了,哪管是什么镇兵还是郡尉,立马抄家伙就干了起来。   于是乎。   出乎宇文化及和李建成,还有宇文承都的预料,郡兵不但没老实的交出城防,还彪悍的跟他们干了起来。   然后,郡兵越来越多。   带着三千镇兵来上任的宇文化及,一开始还笑呵呵的骑在马上看戏。   谁料,没一会,他的手下就节节败退了。   虽然这只是斗殴,不论是郡兵还是镇兵,都没真的拔刀提枪杀人,不过是拿着刀鞘、枪杆、拳头在挥舞,可是越打越出火。   已经有人挂彩见血了。   “打他!”   郡兵们很团结,敢在自家地盘欺负上门来,真是找死。这些人打遍句丽人没怂过,而且战绩还那么好,自然而然就有一股子骄悍之气。   动起手来还真没有让着收着。   等宇文化及感觉不对劲的时候,他已经被郡兵也围了起来。   “老子是左屯卫将军,是辽东郡都尉、通定镇镇将!”   宇文化及高声喝喊。   可是这喊声,根本没有作用。   挥拳头挥的正猛的一众郡兵,谁听你这个啊。况且,这么嘈杂,也听不清楚啊。   “我爹是左卫大将军!”   左卫大将军相当于是第一集团军司令了,而且还是禁卫军司令,左卫大将军宇文述那是五贵之首,皇帝跟前第一宠臣。   只是,谁相信啊,或者说谁愿意想到那去啊。   “下来吧!”   孙安祖冲到宇文化及面前,扯住他的衣襟就把他拉下了马。   一顿老拳,长安轻薄公子宇文化及便鼻青脸肿了。   这位嚣张的轻薄公子,怎么也料不到,自己居然还会遭受如此大辱,尤其是自己身边还带着三千镇兵手下呢。   可是城门前就这么大地方,两边数千人马确实够多,但真正能挤到一起交手的其实才那么多。   后面更多的是听着热闹,瞧着欢欣,但怎么挤也挤不进去凑热闹的。   慌乱中。   李建成刚打倒了几个郡兵,结果一个黑粗汉子已经瞄准了他,一记老拳抽冷子就砸到了他的一只眼睛上。   立时,李建成只觉得眼冒金星,然后慌乱之下,以往学习到的各种精妙招式全用不上了。   而那个奸诈的黑汉却又是几拳过来,他慌忙招架,脸上却又中一拳。   刘黑闼抬脚猛的一踹,正好踹中李建成大腿,他那身漂亮的银袍便印上了个黑乎乎的鞋印子。   “再吃你爷爷一拳,小白脸。”   刘黑闼又是一拳砸至,李建成那只眼睛还在流泪,哪里瞧的真切,只得匆匆举臂来挡,结果这一拳势大力猛,刚好便砸在他手臂骨上,卡嚓一声,李建成哎哟一声。   却是左手小臂断裂。   西城门口,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罗成此时正在太守府里跟李景商议着在通定城周边修一座新城的事情,这座城太险要狭小,作为军镇极适合,但作为郡城,哪怕是作为县城都不理想。   李景意思是在附近几十里原襄平城旧址上建一座新城。   “战国之时,燕国大将秦开袭破东胡,东胡退却千里,燕置襄平县,并为辽东郡。”李景说起襄平郡的历史,最早襄平郡其实就是在今高句丽人占据的辽东城。   “到东晋时,鲜卑慕容氏取代东晋而据有辽东,建立燕国,史称前燕。再后来,前秦击败慕容氏,夺取辽东。淝水之战后,前秦势弱,辽东又被后燕据有。再后来,高句丽人击败后燕,夺取襄平,并改名辽东城。”   此后,高句丽人基本上一直都占据着襄平及辽河以东地区,后来北朝也在辽河之西设立过襄平郡、襄平县,但皆为侨置。本意为不忘辽东故土,可实际一直未能再恢复襄平。   李景所说的襄平县旧址,并不是指最初的襄平城也就是如今的辽东城,而是指后来在辽河西侨置的襄平县,这个旧址其实就在通定城西面二十里。   那里早已荒废,但地势平坦开阔,依山临水,靠近大路,建城最为适合。   “太守、郡丞,不好了,城门打起来了。”李景的一名亲兵匆匆禀报。   “什么?打起来了,难道高句丽人杀过来了?”李景惊讶,转而一想,不对啊。辽河现在虽然封冻结冰,铁马步卒可越,但是辽河西岸,驻有罗艺和宋老生的左翼第一军和第二军,足足两万多府兵精锐,高句丽人又不会飞,否则如何突破这道防线?   “不是高句丽人,是新来的郡尉,他的镇兵跟罗郡丞的郡兵打起来了,已经打的不可开交呢。”   李景一听,不由的笑了。   罗成却笑不起来,这些家伙还真能惹事啊,这新来的郡尉可是宇文化及,宇文述的儿子,他当初在怀远镇躲都来不及的人,现在他的手下却跟他们干起来了,这不是让人头疼吗? 第292章 往死里得罪   罗成随李景打马来到城门口处。   一眼看去,这里简直就是大乱斗,已经打的一团糟。   “住手!”   罗成直接踩着马道登上城门楼,站在高处气沉丹田用力大吼。   靠近城门口的郡兵见到罗成,听到他的吼声,都立即停下了手中动静。   可再往前,那边依然打成一团,嘈杂混乱,根本没有发现他。   罗成左右瞧了瞧,看到城楼上的一口大钟,走过去提起钟槌狠狠的撞了过去。   “铛!”   大钟发出悠扬的一声鸣响,远远传荡开去。   这一下,倒是所有人都听到了。   无数人扭头朝城门楼上望来。   罗成铁青着脸,手按腰间长剑站在城门楼上。   “住手!”   再次大吼。   这下,郡兵们反应很快,几乎是立即停下了手里动作。这些郡兵虽然以前来自不同的军府,但基本上都是从河南河北来的,而且经过几场战斗,尤其是几场血战大捷后,很快的凝聚起来。   再经过几个月的休整训练,如今这些各地府兵都凝聚成了一股绳,他们成为了罗字旗下的兵马。   罗成在这些府兵们的心里,有着无比的威望。   罗成虽年轻,可罗成能带着他们打胜仗,能带着他们立功得赏,这就足够了。   “所有郡兵退后,退回城内!”   罗成再次高声喝令。   郡兵们齐齐转身而走,也不管刚才打的多厉害,有多气愤。还揪着镇兵衣服的松开手往回走,骑在地上镇兵身上的也起身调头。   那些被打倒在地的郡兵,也一把推开身上的镇兵,兄弟伙互相拉一把,一起并肩而回。   顷刻间。   原来还打成一团,无比混乱的城门前,便形成了泾渭分明的两支兵马。   一支是罗成的郡兵,他们如潮水一般的从混乱中迅速撤离,往城里退去。   而另一支是宇文化及的镇兵,他们还愣愣的留在原地,有些茫然不知所措。   李景站在城头一侧,看着这一幕心中惊叹。   他对旁边手下道,“看到没,这下服气了吧,罗成一句话,就有如此威势,有几个将领能做到?”   “令行禁止,也不少吧?”一名军官道,“大将军你戎马多年,统率过无数兵马,不都能如此?”   “我是打了半生的仗,但罗成才打了多久仗?你看看下面那两个呆头鹅,可就差的远了。”   几人往下看去,却正好瞧见宇文化及和李建成两人面色阴沉咬牙切齿的模样呢。   “那不是左屯卫将军宇文化及和新任的通定县尉李建成嘛。”   “嗯,可不就是宇文家的轻薄公子,跟唐国公世子。”   “还真像是两只呆头鹅呢。”   “哼,还左屯卫将军呢,真是丢我等武人之脸。”   李景的这几名亲卫一个个在那里议论着,真是货比货得扔,人比人得死。这宇文化及何等出身,家世多么显贵啊,父亲是第一宠臣,还是左卫大将军,可这个家伙呢,身上挂着三品的左屯卫将军之衔,结果连斗殴都打不赢罗成这个鹰扬郎将。   “那个唐国公世子不是都说如何英武出色吗?我看也很一般嘛。”   李景摇了摇头,“好了,不要再说了。”   郡兵们撤回城中,各自按团营归队,肃立在城内街道两边。   罗成下城,从这些郡兵面前一一走过。他冷着脸,没有半点好脸色。   老四存孝站在那里挤眉弄眼。   罗成停下脚步。   “罗存孝。”   “末将在!”存孝大声应道。   罗成气不打一处来,“别人分不轻轻重,认不出那人是宇文化及,难道你也不认识?”   老四笑着狡辩道,“刚才那么乱,我还真没认出来那位居然是宇文将军呢。”   罗成扭头到一边,看到嗣业也站在那,“嗣业,你怎么也不拦着?”   “是那宇文化及狂妄嚣张在先,他让镇兵缴我们守城弟兄的械,这种事大家不能忍,我也不能忍。”   罗成又看向齐国远。   “齐校尉,他们不懂事,你不会也不懂事吧?你怎么不制止?”   “郡丞,不过是点小摩擦而已,兄弟们也没动刀动枪,就动动拳脚,没啥。”齐胖子笑的没心没肺的。   杜伏威则比较干脆的道,“郡丞,今天值守城门的是我的营,我要担责。但是就算处罚我也认了,但我要说一句,咱们弟兄入辽以来,生死血战数场,结果却转为郡兵了。转为郡兵也就算了,现在这后方来的一群家伙,什么功劳也没有,居然一来就要抢我们的城,凭什么?这城是我们打下来的,自然当由我们来把守,他们一刀一枪未动,还想缴我们械?”   “就是,凭什么?”辅公祏也替自己兄弟说话。   “我们不服!”   王君廓也道。   看着麾下这些军官们一个个七个不服八个不愤的样子,罗成笑了。   “你以为就你们不服吗?老子当然也不高兴。可是,就算不服不满,也不是斗殴就能解决的。你们得明白,咱们虽是郡兵,可他们是镇兵,这通定城也是通定镇,他们有理由接防。”   杜伏威梗着脖子道,“那我们还是郡兵,这通定城也是辽东郡城,咱们一样有理由驻防。再说了,什么事情还有个先来后到呢。”   “好了,别废话了,看把你们本事的,打了几个胜仗,还真就不知天高地厚天南地北了?是不是就觉得天老大你们老二了?”   杜伏威翻着白眼很不服气。   “现在怎么办,把城防交给宇文化及吗?”王子明问。   罗成瞧了眼城门外正在骂骂咧咧的宇文化及,心里有种莫名的畅快,这种嚣张至极的公子哥,也有这般碰壁的时候。虽然手下给他惹了麻烦,但这个时候他也不能软。   “没老子的命令,一个镇兵也不许放进城来,他们要是敢硬来,就给老子拿箭射他娘的。”罗成骂道。   杜伏威惊讶一下,然后猛的兴奋起来。   “末将得令。”他大步往前走,一边走一边喊,“孙安祖、高士达,你们两个狗娘养的还不过来,赶紧执行郡丞军令,给我守好了城门,一只镇兵狗也别放进来。”   孙安祖本来还有些惴惴不安的呆在一边,心想这次闷大祸了。   谁知道等了半天,等来这么一个命令。   当下咧嘴笑了。   “属下得令!”他大吼一声,跑的一溜烟似的。   罗成背着手站在那里,魏征笑呵呵的笼着手,“郡丞就真不怕得罪宇文化及吗,为官之道,可是千万莫得罪巨室啊。而这位宇文郡尉,那可是第一宠臣宇文述嫡长。得罪了他,可是不得了。”   罗成白了魏老道一眼,“我当然知道不能得罪巨室,可问题是我们现在已经把那宇文公子得罪惨了,你看他那咬牙切齿的样子,现在就算我屁颠颠的跑过去,给他赔礼道歉也没有用的。与其低贱的去自取其辱,倒不如干脆懒得睬他。”   “后果呢?”   “天也塌不下来的。”罗成摇了摇头。   罗成的命令一下,杜伏威、孙安祖执行的非常迅速。   一营人马抬着拒马就摆在了城门前,几百郡兵出城,盾兵在前,长枪兵紧随,左右刀牌手押阵,后面还有一队队弓弩手张弓以待。   这动作,让还站在城头上的李景也有些惊讶了。   “这个罗成,这是干嘛?”   “看来罗成还挺硬气嘛。”   “真不怕得罪宇文家啊。”   “还得加上一个唐国公府李家呢。”   李景摇了摇头,笑了。看来今天还真有乐子看了,这个罗成,还真是小瞧他了,脾气还挺大。   只是不知道一会要如何收场了。   本来准备下城的李景,干脆也不走了,便站在那里继续看好戏。   而城外。   宇文化及怒火满面,正在咬牙切齿的骂着郡兵狗胆,他还在想着一会罗成出来后,他要如何痛骂这个家伙。   可谁知道,一转眼,发现罗成根本没出来,出来的是几百郡兵。   而且人家直接架起拒马,树起大盾挺起长矛,拉开了弓对着他们。   “他娘的,罗成这狗日的,这是要干什么,他想干什么?”宇文化及都有些语无伦次了,他长这么大,还没像今天这么狼狈过,先是站在旁边看戏,结果被人拉下来痛揍了几记老拳。连屁股上,都还挨了几记大脚丫,他翩翩公子形像尽失。   更别说,现在这罗成,居然还敢如此。   “反了他了!”   李建成抱着左臂,痛的满头大汗,他是连骂人的力气都没了。   宇文化及骑上马,策马来到郡兵阵前。   “罗成,你给老子出来!”   杜伏威站在阵后,“来者何人,通报姓名!”   “老子左屯卫将军宇文化及,新任辽东郡尉、通定镇将,让罗成出来见老子。”   杜伏威却根本不理睬他的叫嚣。   “既然自称是新任郡尉,那可有官防印信?”   “你要查老子印信?”   “不好意思,这里是辽河前线,我们郡兵奉命驻守郡城,须严查关防,防止有高句丽贼军冒充诈城。”   宇文化及都气笑了。   “印信老子有,让罗成亲自来验!”   “不好意思,我们郡丞不在。”他睁着眼睛说瞎话。   宇文化及气的解下自己的官印,直接砸了过去。   杜伏威装模作样的捡起来看了看,然后才让人送回。   “原来真是新任郡尉到任啊,哎哟,刚才真是误会一场,快请郡尉入城。”   宇文化及脸色铁青,挥手让人过来。   结果杜伏威又道,“宇文郡尉,不好意思,我们奉命把守城门,未有郡丞军令,恕我们不能放其它兵马入城,更不能交出城防,宇文郡尉请将麾下兵马安排在城外暂驻。”   “你不许我率镇兵入城?我是通定镇将,那是我通定镇兵,这是通定镇城,你不许我带兵入城?”宇文化及冷声喝问。   “不好意思,这是辽东郡城,我们是辽东郡兵,我等奉郡丞之令把守此门,未得军令之前,任何兵马不得入城,还请郡尉谅解。”   任宇文化及如何怒喝威逼,杜伏威反正就是站在阵后这么几句话。气的宇文化及真的想下令杀进城去,可是看了看那森严的长矛大盾,最后还是忍了。   那边李建成已经痛的不行了,“宇文将军,可否先进城再说,我的手臂断了,得马上找大夫医治。”   宇文化及瞧了瞧他那狼狈痛苦的样子,只得冷哼一声。   “好,先入城,回头再找罗成算账。”   杜伏威让宇文化及把麾下三千郡兵都退后二里,然后才打开了堵住城门的拒马长枪。   等宇文化及带着家丁要入城时,杜伏威又说亲兵不得超过二十人,硬是让宇文化及和李建成又把超出来的亲兵部曲给留在外面。   最后,两人总共才带了二十人入城,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魏征看着宇文入城时那阴郁的眼神,有几分幸灾乐祸的对罗成道,“这下可真是得罪惨喽。”   罗成翻翻白眼,无语。都已经得罪了,他也不可能再牺牲手下弟兄去给宇文化及赔礼。   做大哥的,起码得罩好自己兄弟,这是最起码的。 第293章 “负荆”请罪   宇文化及一入城便到处寻找罗成,想要找他晦气。   只不过他还没出门,罗成便主动上门来了。   罗成带着麾下郡兵四团十六营的偏将校尉齐至,三十多名将校,人人披甲执锐。郡尉衙前,阚棱高声上前报出身份。   郡尉衙前的二十名家兵部曲如临大敌,还以为这伙嚣张的郡兵又打上门来了。吓的直接紧闭了衙门,然后二百人长刘黑闼上前啪啪啪的拿着巴掌猛拍马,一边拍一边喊,“辽东郡丞罗襄阳侯来见。”   门后的二十人一个个不吭声,只是紧守着大门,听着那啪啪啪的拍打门声,还吓的搬来了木头抵门。   然后门外,窦建德、孙安祖几人也过来拍门。   一边拍一边喊着说是来陪礼道歉的。   结果他们越是拍门,里面越不敢开门了。   “快去禀报将军,那个该死的罗成带人打上门来了。”   衙门后院。   太守李景正带了大夫过来看望李建成,这位唐国公世子伤的不轻,一条左小臂骨断裂,痛的脸色发白,满头大汗。大夫替他正骨移位,然后包扎。   宇文化及在那里骂骂咧咧,他堂堂宇文家的长公子,何曾受过这等气。   正喊着要叫宇文承都去把罗成抓来,结果家将来报说罗成带着数十人全副武装过来,正在打门。   “他要干什么?”   宇文化及怒瞪李景。   老帅哥李景被个年轻后辈瞪,却表现的很淡然。   “宇文将军且息怒,不如让我派人过去问下情况。”   “冯录事,你去问问。”李景对郡录事参军冯孝慈道。   这位冯录事却是李景的老部下,当年他任代州总管,参与平定杨谅叛乱时,手下有三位能谋善战骁勇部下,便是司马冯孝慈、司法参军吕玉、司兵参军侯莫陈乂。他这次重新启用出任辽东太守,上面便也特别把这三位给他调来当助手。   冯孝慈和吕玉号称骁勇能战,且跟李景一样都是十分彪悍健壮的大汉。他刚才坐在那里,其实心里充满着对宇文化及和李建成这样贵族公子的不屑鄙夷。   闻言,便起身道,“嗯,我去问问罗郡丞。”   冯孝慈刚要走,那边宇文承都怒不可遏道,“义父,那罗成太过嚣张了,让我去擒他过来问罪。”   听到这话,冯孝慈停下脚步,扭头打量了宇文承都,笑道,“早听闻宇文小将军勇悍无双,有万人之敌。不过我好像听传闻说不久前,宇文小将军在怀远镇时跟罗郡丞六弟打过一架,好像没赢吧?”   这话一出,宇文承都脸通红,他气愤道,“那天我也没输,要不是我义父叫停我,我一定能击败那个黑小子。”   “哈哈哈。”冯孝慈只是笑笑,“宇文小将军,一个罗士信你都没击败,外面可不止一个罗士信。罗郡丞兄弟四人,号称章丘四虎,个个勇悍无双。他麾下也是猛将如云,什么三绝四悍五虎六猛七金刚,不但猛悍,而且还人多呢。”   这下宇文承都不说话了。   冯孝慈哈哈笑着出去。   宇文化及又拿眼瞪李景,“太守?”   李景便呵呵笑道,“我这几个兄弟啊,就是直性子,说话向来口无摭拦,公子见谅啊。”   那边。   冯孝慈来到门前,让宇文家丁开门,结果他们却不吭声。   冯孝慈也不废话,只是伸出大手,如老鹰抓小鸡一样,一手提一个左扔右甩,一下子清出条路来,走到门前,取下门栓,将门打开。   门外。   窦建德、刘黑闼、孙安祖五兄弟还在那里拍门,一边拍着门一边说是来道歉的,不过听那声音,倒更像是之前打的不够尽兴,现在又打上门来了。   “罗侯!”   冯孝慈讨厌宇文化及,但却挺喜欢罗成的,一开门,便笑着跟他道,“你这又是玩的哪出呢?”   罗成便道,“刚才我郡兵兄弟跟宇文将军的镇兵有些误会冲突,听说还误伤到了唐国公世子,所以特来陪礼道歉。”   冯孝慈心想,有你们这样气势汹汹抱歉的么。   “原来如此啊,太守也在里面呢,走吧。”   罗成带着麾下将校进门,一名宇文家的家将拦了出来。   “把兵器留下!”   老四手中禹王挝一挥,只一挝便将这位宇文家自视实力不弱的家将拍翻在地,他长挝直接抵在这位家将的喉咙间,让其动弹不得。   说不出的嚣张。   “我这兵器向来不离身。”   家将咽了咽口水,他感受到了这个罗老四凶悍的眼神,若是自己再阻止,搞不好这挝刺一个不小心就要将他的喉咙划开。   平时嚣张惯了的宇文家将,这时也只得不吭声了。   “老四,休得胡闹。”罗成呵斥。   老四呵呵一笑,收起长挝,然后伸手把这家将拉了起来,“兄弟,刚才跟你开玩笑呢。”   那家将只得僵硬的跟着笑笑。   “兄弟,我们都是军将,习惯了武器随身,不用留下可以吧?”   那人无奈点点头。   于是罗成带着老四他们,便继续执甲执锐的随着冯孝慈一路往衙内而去。   罗成站在衙内庭院里,高声的对内道,“罗成前来负荆请罪,望宇文郡尉、李县丞见谅。”   李建成手虽然接上了,可依然痛的厉害,他听到罗成的名字就不由的怒火攻心,再无平时的翩翩公子形像,怒吼一声,“不见。”   李景在旁边呵呵笑道,“贤侄啊,今日之事其实都是个误会,以后我等都在这里同衙为官,还要互相帮衬的。些许误会,就不要让生根发芽了。”   那边罗成却并没有真的站在外面等,喊完之后,便直接进来了。   他身上披着皇帝御赐的那套尚方明光铠甲,腰佩尚方斩马剑,另一边双插里插着角弓和箭矢,手里提着一杆尚方马槊进来。   明光锃亮,甲槊锋利。   看到他这副打扮,宇文化及的脸更阴鸷了。   “罗成,想不到我们又见面了。”   跟在后面进来的老四不阴不阳的道,“宇文郡尉,请称呼我兄弟为罗郡丞,或者襄阳侯。”他笑着又补了一句,“襄阳侯,正三品,宇文郡尉无爵,职四品。”   宇文化及脸色青了青,他父亲当朝五贵之首,贵为许国公、左卫大将军。   “某乃从三品左屯卫将军。”   他以前是有爵位的,凭父荫也曾得过爵,不过之前因与突厥人交易被皇帝处罚,削爵夺职贬为他父亲的奴隶。这次虽起复为三品左屯卫将军,又任四品郡尉,可在新爵位改制后,却是没有爵位了。   早先隋九等爵位时,宇文化及是三品伯爵。   那时侯爵是二品,不过改制后只余王公侯三等,王正一品爵,公正二品爵,侯正三品爵。罗成的侯爵便是正三品。   “哦,原来宇文将军也是三品啊,那是我记错了,不过也没比襄阳侯品级高嘛,为何却要直呼襄阳侯之名呢?这岂不是失礼之举?”老四呵呵笑道。   宇文化及提刀杀人的心都有,可是看着进屋来的罗成四兄弟,还有那廊下站着的几十个披甲执锐的郡兵将校,他又只能硬忍着。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好汉不能吃眼前亏,只能心里暗暗记下这梁子。   “襄阳侯不是说来负荆请罪吗,怎么我看倒像是来兴师问罪的?”那边李建成冷冷说道。   李景看着气氛僵硬,便笑着打圆场。   “哎哟,某年纪比你们都长,年纪是你们父辈的了,就妄自称一声长。诸位贤侄啊,些许误会,难道还要一直挂怀在心?”   罗成面带着微笑,“罗成正是为来解误会的,之前镇兵要强行接管我们郡兵城防,这个事情看来还是有些误会的,正好太守也在,便请太守你来做个主持,说明一下这城防究竟该交给谁?”   李景其实也是个耿直武夫,之前皇帝西巡之时,他就是因为太耿直,跟老朋友郭衍直言了几句西巡的坏话,结果就让人打了小报告给皇帝,弄的连官都丢了。   李景苦笑道,“郡丞统领郡县兵,而郡尉不管郡县兵,两位本来倒是井水不犯河水的。只是如今这通定城既是郡城,又是军镇,倒是弄的复杂了。只是凡事总有个先来后到,之前宇文郡尉还未到任,这里都是罗郡丞负责城防的……”   宇文化及不耐烦的打断李景。   “某只知道我现在是辽东郡尉兼通定镇镇将,我麾下三千镇兵不镇守通定城,难道要让我驻到野外去不成?”   “事情总有个先来后到嘛。”   宇文化及看出来了,这个老不死的李景居然还偏向罗成。   “哈哈哈,这就是你们的答复,先来后到?”   罗成轻笑道,“其实我跟太守先前已经在商议,要在通定城之西二十里新建一座郡城,恢复襄平城,到时把郡衙移到那边去。那时,这通定城自然是要移交给将军的镇兵。只是想不到将军那么性急,一来就要抢夺城防,弄的跟敌军来袭一样,我麾下的弟兄也不能不明不白的就交出城防吧,那样的话,他们也无法到我这里交差的。”   宇文化及怒极,“好好好,那现在总弄清楚了,这城防是不是请罗郡丞下声令,移交给我们镇兵?”   “请等几天,等我们理清一下城防,到时就做移交。”   宇文化及点了点头,“那就等你几天,不过有件事情我却不能等,还请罗郡丞把今天打我和李县丞的那几个丘八交出来。”   罗成却是摇了摇头。   “宇文郡尉、李县丞,既然你们也说今天的事情只是一场误会,既然是误会,那便难免会有些误伤。我麾下今天也不少兄弟受伤挂彩,我也没有找你们啊。”   宇文化及意外的瞪着罗成,“罗郡丞,你知道你这样拒绝我意味着什么吧?”   “我知道,可我不可能把兄弟交给你们。”   “好好好。”宇文化及连说了三个好字,却是脸色气的发青。   罗成拱手,“误会既然已经说清,那么某还有公务在身,便先走了,李县丞好好养伤,告辞!”   说完,他带着几十个麾下将校便又离开了后衙。   宇文化及指着他们消失的背影,手指都颤抖着,“狂妄,狂妄,狂妄至极!” 第294章 逃   “五弟,你膨胀了。”   回到郡丞公廨,老三嗣业有些担忧的对罗成道。“虽然你现在封了爵,也算是正三品了,得赐紫袍玉带,但说实在的,你这爵位全靠罗艺得来的。不管怎么说,我们罗家现在根基浅,底子薄。你这般树敌宇文家和李家,合适吗?”   郡丞公廨后衙。   罗成已经卸去了铠甲武器,他倚靠在榻上,端着一杯热茶品饮。   苦笑了两声,罗成放下茶杯。“三哥,我也知道宇文家族势大,魏征也告诫过我,说若想在朝中走的远,得多结交善缘,更莫与巨室为敌。宇文化及的老爹是当朝第一宠臣,五贵之首。只是有的时候,事情总不会那么如意的。若非万一,我又岂愿去得罪那宇文化及,更何况,这次连着唐国公府一起得罪了。”   罗成并不是那种喜欢主动惹事的人,他又不是没脑子的老四。但有的时候,别人非要惹你,总不能一味的退缩。   “今天的事情,如魏征所言,若是我把那孙安祖、刘黑闼交出去,交给宇文化及和李建成惩戒出气,我们再低三下四的给他赔礼道歉,多送些金银礼物,说不定事情就过去了。甚至搞不好,还能借此机会,投到他宇文家门下去,以后朝中就有人可依。但是,这样的事情我做不到。”   孙安祖和刘黑闼不过是郡兵中的两个二百人长,而且并不是他们章丘出来的老兄弟,可就算如此,这二人也都是他罗成麾下弟兄。   他们本身又没做错什么,却要让他们两个承担责任,这不公平。   “统兵御下,不光说要带着兄弟们有前途,还能维护的住他们。他们跟着我也是出生入死,我罗成如今这襄阳侯爵位,虽然主要是罗艺帮忙,但也是麾下弟兄们的血染红的。他们没错,我就得护住他们,今天,我为了平息巨室怒火,把他们交出去,以后,还如何让兄弟们愿意跟着我卖命?”   如果只是让罗成去给宇文化及、李建成陪礼道歉,再送点钱帛礼物,罗成愿意花这个钱,也愿意放下这个面子。   可宇文化及这人的脾气品性谁都知道,不是善茬。   若真把孙安祖和刘黑闼兄弟交给他们,估计这两人不死也得被扒层皮。   罗成对钱财是很大方的,他向来认为钱财只不过是个工具,人得是钱财之主,不能是钱财之奴,能用钱解决问题,都是划算的。   可麾下的信任、尊敬,却不是钱可以换的。   嗣业点了点头。   “你说的也是,尊重不是靠施舍得来的。就宇文化及那王八蛋的品性,不得罪他他都要没事找事。这次得罪的狠了,怎么可能轻易放过我们。也罢,既然这事难摆平,那么何必再让你卑微低头和出卖兄弟。”   老三拍了拍罗成,“放心,他宇文化及就算是巨室又如何,我们章丘罗家也不是那么好惹的。别人不来惹我们就罢了,敢来惹我们,也得做好被我们撕扯下几层血肉的准备来。”   “哈哈哈,说的是,来,喝茶。”   罗成感谢兄弟的理解,端起茶杯,以茶代酒,跟嗣业喝了杯。   “三哥,这几天交待好弟兄们,莫要单独出门,出去记得结伴同行,也莫要轻惹宇文家和李家的人。等过些天,我们就把城防交给宇文化及。”   “真要把城防交出去?”   罗成笑笑,“虽说我们已经得罪狠了宇文化及,也不用怎么鸟他们了。不过这事本来就是跟太守商量好的,通定城毕竟太过狭小,交通也不便。我们已经商议好要在西边重建襄平城,到时就以襄平城为辽东郡城兼通定县城,所以我们本来也早晚要走的。”   若是这次宇文化及不是行事太过嚣张,一来不商不量的就要抢夺城防,其实也不会有这场冲突。   但以他的性子,没这场冲突,说不定也会有其它的冲突。   “李建成的手臂断了,这事闹不小,他爹是唐国公,皇帝姨表兄,还是新任卫尉寺卿,掌管着天下武库军械,咱们打断他儿子的手臂,这事只怕会有些后患。”   罗成想了想,“反正咱们如今军械也充足,暂时也求不到卫尉寺去,至于长远,肯定会有影响的,但也管不了那些了。”   通定城中郡兵营房。   河北的五位豪杰坐在屋里闷闷不乐。   “大哥,你说郡丞真的会保我们吗?”孙安祖有些担忧的道,他现在万分后悔,当时若是没有那么冲动就好了。要是关了城门,然后禀报郡丞,估计后面也不会有那些事了。   刘黑闼有些悲观的道,“就怕想保也保不住,那宇文化及都被痛揍了一顿,还有唐国公世子也断了臂,这事可不小。”   作为几个豪强老大的窦建德从郡尉府里回来后,便一直皱眉沉思。   他敲了敲桌子,“这次的事情,老孙确实鲁莽了,还有黑闼,你明知那李建成银袍白马富贵公子模样,却还下那样狠手。”   “当时不是混乱之中嘛,也没想那么多。”刘黑闼小声辩解。   王伏宝却道,“姐夫,我看郡丞人挺不错的,这次咱们惹这么大麻烦,可郡丞之前带我们去郡尉府时,却是很硬气的护下了我们。为此,哪怕得罪了宇文化及和李建成都不顾。”   窦建德点头。   “确实很出乎我意料之外,本来我以为带我们上门真是去陪礼道歉,还以为会让我们兄弟出去受罚呢。谁料到,郡丞居然硬是护下我们。”   换成是一般上司,只怕面对宇文家和李家这样的巨室豪门,肯定就是抛出手下自保了吧。   “大哥,咱们本不是郡丞的章丘老兄弟,跟着他不过半年不到,可郡丞这人真不错,值得弟兄们跟随。”刘黑闼道。   “确实,立功就能赏,不是同乡也能维护,确实难得。”   孙安祖还是很担忧的道,“可是只怕郡丞这细胳膊拗不过宇文化及的粗大腿啊,怕他未必真能保的住咱们。”   “要不,咱们逃吧。”   “逃?”窦建德惊讶。   “逃回河北老家去,咱们走了,这宇文化及就找不着咱们麻烦了,而且咱们一走,也不会让郡丞为保咱们而为难。”孙安祖是真怕了宇文化及,毕竟对他们这几个二百人长来说,宇文化及就已经是顶天人物了,更何况人家后面还有个第一宠臣的老爹。 第295章 山头   太守府。   李景手指敲打着桌面。   “这位年轻的襄阳侯做事,还真是让人难以捉摸,完全看不懂。”   冯孝慈笑着道,“我倒觉得罗郡丞行事挺合我老冯胃口的,有担当,不怕惹事,关键是还能护短。”   护短对于将领们来说,其实不是一个贬义词。   相反,护短是一个褒义词,对于军中将士们来说,山头派系无处不在,每个将士都希望自己的上司能够护短。护短,并不完全是包庇手下,有时更多还是指保护手下。   对于一个将领来说,走向高位,便多少会形成山头。唯有山头,有一支嫡系人马,才能让他走的更远,而唯有能够护短,才能够得到手下拥护,拉起山头来。   就比如李景这位大将军,便也有自己的山头。冯孝慈、吕玉、侯莫陈乂便是这个山头的核心嫡系。   “小小年纪,便能坐到如今位置,看来确实不仅是幸运。”一直不怎么说话的侯莫陈乂以足智多谋而著称,是李景这个山头里的军师智囊。“我这些天仔细研究过罗成,他确实是罗艺的侄子,但其父早年因故被逐出罗家,逐出京师,后来流落到齐郡章丘,隐姓埋名,做了一个普通人。这么多年,罗成都不曾知道过自己父亲的隐秘身世,所以他打小其实就是个普通农家子,他甚至以前都没学过骑射。”   “以前没练过骑射?可我见这小子骑射本领很强啊。”吕玉惊叹道。   “确实是没练过,只是打小随他父亲练习打铁,因此两膀子力气倒是极强,章丘四虎,其实都是这样。后来罗成因擒贼认得了齐郡丞张须陀,还做了他门生,跟随他学习骑射马槊,短短两年,骑射马槊倒是已经小成,十分了得。”   侯莫陈乂对李景笑着道,“我知道太守也很欣赏这小子呢,若非他是罗艺嗣子,只怕太守早就拉拢他了,不过我倒是打听到其实罗成虽得罗艺帮助而得封襄阳侯爵,可实际上罗成对罗艺并不怎么领情,这对叔侄之间关系不算好。”   罗艺是李景的老部下了,但李景跟罗艺之间却关系并不好。   李景抚着那副美须,叹声道,“看着如今的罗成,还真如看到了当年的罗艺。十几年前,我镇守幽州,罗艺初到幽州,那时我见此子骁勇敢战,便十分欣赏,格外关照。若非我特别关照,那家伙又岂能在数年时间里就做到了军都关镇将之位?”   本来是一个很好的开端。   李景作为镇守边关的大将,很欣赏京师来的贵族子弟罗艺,提拔重用他,二人还曾一度差点成为师生。   奈何后来罗艺做了军都关镇将之后,便屡屡无令而出关,深入塞北,经常主动去袭击胡人部族,甚至搞屠杀抢夺的事情。   这种事情一开始的时候,李景还只是劝诫罗艺,让他不要过火。   可罗艺根本不听,我行为素,李景便也恼怒。毕竟罗艺的行为,也是过线了的,这样做容易引发边战,李景作为幽州镇守大将,是不允许这种情况发生的。   可罗艺屡劝不改,最后李景无奈之下亲自参奏了罗艺一本。   罗艺那次被罚俸降职,好不容易才保住了军都关的镇将之位,可也因为这事,此后十年都不得升迁调离,为此罗艺对李景可是十分恼恨,于是原本师徒一样的二人,便反目成仇。   现在的罗成,不但长的跟罗艺很像,而且都是那般的骁勇敢战。   侯莫陈乂劝李景拉拢罗成。   毕竟罗成这样的年轻人,骁勇能战,加之性格不错,这种年轻人虽然不成熟,可直性子,不虚伪。   “太守此次复出,出守辽东,接下来东征大战,肯定还有机会出战的。若是能把罗成这样的猛将拉拢过来,那么他那几千精锐敢战之兵,也就到了手下。那时,建功立业的机会肯定大大增加。”   “就怕又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吕玉道。说的却是那罗艺,当年罗艺也极得李景看重,结果呢,这家伙就不是个感恩之人。   李景却哈哈一笑,“侯莫陈说的倒是不错,眼下罗成得罪了宇文化及和李建成,今后日子只怕不会好过,就算罗艺要罩他,也未必罩的住。这个时候,我若伸手,确实能拉罗成一把。这小子只要是个感恩的,就得念我这个人情。”   李景毕竟曾经做过大将军的人,他又是关陇贵族将门出身,家族底蕴不是罗家能比的。他出手,那么现在处境危险的罗成,便能大大化解危机。   “我特别想看到罗艺看到罗成拜到我门下之后,会是如何表情的。”   李景说不介意罗艺那是不可能的,毕竟用心培养的年轻人,视如弟子,结果这人最后的行为,却等于是背叛了他。   侯莫陈乂又对李景建议,“不如由我去见罗成,向他说明太守的心思,就说欣赏罗成的骁勇及品性,愿意收他为弟子。到时摆几桌酒宴,请来宇文化及、李建成等,当着大家的面宣布收罗成为弟子,然后再出面替罗成跟宇文化及他们化解这点怨气。”   “嗯,侯莫陈你办事,我向来放心。那这个事情就交给你去,你顺便让大郎跟你一起去。他们都是年轻人,让大郎多与罗成亲近亲近。”   李景说的大郎却是他儿子李世谟的长子李真,年纪与罗成相仿,也是勇武过人。   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   第二天一早。   侯莫陈乂便来到了罗成的郡丞公廨,一进门就笑呵呵的拱手向罗成道贺。   “恭喜郡丞,贺喜郡丞。”   罗成放下手中笔,“敢问侯莫陈参军,这喜从何来啊?”   侯莫乂义却故意卖了个关子,笑问,“郡丞可知道,先帝在时,曾经亲口夸赞说,大隋开国有四大元帅,为韩擒虎、贺若弼、史万岁、杨素。又有五大猛将,为罗睺、法尚、世雄、慕容三藏五人,说五人并以骁武之姿,为不世出之猛将。”   “还有一人是?”罗成只听他说了四人名字,罗睺为周罗睺,法尚则是周法尚,世雄便是薛世雄,前两人都曾经是南陈大将,骁勇无比。薛世雄和慕容三藏都是隋将,俱骁勇善战。   他们还有一个特点,那就是十五六岁时就已经骁勇强悍。   “还有一人便是李太守了。”   “哦,某也早闻太守骁勇之名,确实能够当的上五大将之名。”   侯莫陈乂笑道,“其实太守少年骁勇成名,一生征战沙场,百战扬名。所谓英雄惜英雄,太守很欣赏罗郡丞,认为你年少而骁勇,果毅而坚决,一见便想到了年轻时的自己,觉得十分合胃口。太守有意想要收郡丞为弟子,将自己征战沙场的毕生所得传授,此事可是喜事?”   罗成愣了下。   李景要收他做门下弟子,传授他兵法战阵之策?   “郡丞,难道不愿意?”   罗成回过神来,“固所愿,不敢请尔,罗成求之不得。” 第296章 逃兵   侯莫陈乂说李景称赞罗成有罗睺之勇,这可是极大的称赞。   史载这位在几年前平定杨谅叛乱里中流矢而亡的猛将,年十五时,善骑射,好鹰狗,任侠浪荡,收聚亡命,阴习兵书。他从祖父劝诫他说吾世恭谨,汝独放纵,难以保家,若不丧身,必将灭吾族。   可这位就不是改,后来凭着勇武本事,和招集的手下,为南陈出战,立功得授官职。然后走上仕途,为南陈东征西讨。曾经在与北齐交战时,为流矢射中左眼,结果这位拔箭带出眼珠,直接吃了,然后跃马突进,莫不披糜。   南陈大将萧摩诃因此让他做自己的副将,追随他胜仗无数。一次进师徐州,与北周大战于彭城,主将萧摩诃临阵坠马,周罗睺进救,单枪匹马,救主帅于重围之内,七进七出,勇冠三军。   后来罗睺都督豫章等十郡诸军事,对抗隋朝南伐。   他率领的兵马拒守伐陈三路元帅中的杨俊所部,让杨俊几个月都不得突破。后来直到杨广攻破建康生擒陈后主,由陈后主手书才劝降。入隋后,继续东征西讨,无不奏捷。   这样的勇将连先帝也是十分赞赏,将他称为五大将之首,堪称史万岁第二。   现在李景说罗成就是第二个罗睺。   “侯莫陈参军,某多谢太守厚爱,只是此前已经拜齐郡丞为师,拜师之事,我还得先去信老师,询问过他意见才能答达。”   侯莫陈乂倒有些意外。   一般人能够拜李景为师,那还不立即答应,过了这村,可未必再有那店了。李景何人?那是被先帝称赞,跟罗睺一样的五大将之一。   更何况,比起周罗睺来,李景本身还是关陇集团的核心家族出身。不说别的,就从两年前李景因非议皇帝西巡被罢官,结果还能这么快又复出,就知道李家和李景的实力之强了。   有这样的人做老师,那以后朝中就有靠山了。   相比李景,张须陀虽也是关陇将门出身,但却非核心家族。张须陀虽也百战沙场,可如今不过是郡丞,连个爵位都没有。   而李景呢,则爵封滑国公,早就做到十二卫的大将军了。   “若是张郡丞不同意呢,难道你要拒绝这个好事?”侯莫陈乂问。   “张师是我老生,不经他同意,我不敢再拜他人为师,这是弟子之道。”罗成道。他确实是很愿意拜李景为师,也明白拜李景为师后的好处,可当初张须陀收他做弟子,没掺杂任何功利之心,真是爱惜他欣赏他,如今他虽然说有些地位了,但也不能忘记那位老师。   侯莫陈乂深呼一口气。   缓缓的道,“罗郡丞真乃义人也,我相信太守听到你的想法后,只会更加高兴的。这事你放心,太守肯定会等你消息,或者他也会给张郡丞去封信,与张郡丞好好谈谈此事。”   “其实我相信张郡丞也不会拒绝此事的。”   侯莫陈带着几分遗憾走了,不过他还是相信这事虽有些曲折,可最终还是会达成目的的。不过他走时,却留下了一人,便是李景的孙子李真。   这个李真今年十六,打小习练骑射,骁勇敢战,弓马娴熟。   “太守说,让小郎在郡丞身边学习学习,郡丞看看郡兵里哪有合适的位置,给他安排个扛旗护卫的差事就好。”   说完,这位侯莫陈参军便走了。   留下一个高大健壮,可面庞却还带着几分稚气的少年站在那里打量着他。   罗成也打量着这个少年。   国公之孙,年少骁勇,看的出这少年有几分傲气,但比起宇文化及这种纨绔子弟,又好的多。   互相打量了许久。   李真终于说话了。   “你为什么敢跟宇文化及硬顶,你不怕么?”   罗成笑笑,“怕个什么,人都是两个肩膀扛个脑袋,我罗成不主动惹事,但别人惹我我也绝不怕事。要不然,只是一味认怂,这人活的不就成了个窝囊废?”   李真笑了。   “难怪我祖父那么欣赏你,还非要让我来你这里,现在算是明白了,果然够种。我李真就喜欢你这样的,我留下了。”   罗成心想,我可没答应要收你。不过看这少年率性的样子,倒也没忍心拒绝。   “给我安排个差事,要不我给你做旗手吧。”   旗手其实是个很重要的位置,比如说罗成麾下兵马六千,能够扛着中军大纛的旗手,那绝对得是个校尉级别的。而一队百人中,能够扛旗的,那也是队中仅次于队头、队副的。   “我的旗手是我义子阚棱,要不你做个副旗手?”罗成笑问。   李真想了想,“你让那个阚棱跟我打一场,若是他比我厉害,那我就当他的副旗手,若是他打不过我,那我要当旗手,他来当我副旗手。”   “哈哈哈。”罗成哈哈大笑,觉得这少年挺合自己胃口的。   ……   夜黑风高。   城中郡兵大营。   窦建德对着孙安祖摇头。   “我不能这样一走了之,我们走了,确实是可以避开那宇文化及的报复,可郡丞怎么办?”   “郡丞自己能应付宇文化及,咱们走了,到时他还可以直接告诉宇文化及,说我们逃了,这事也便了了。”   “哪有这么简单。”窦建德还是摇头。   黑暗里。   五个河北军官在做着激烈的争吵。   孙安祖畏惧宇文化及,已经一心想着逃离。而高士达被孙安祖鼓动,也有了几分想逃的心思。   窦建德却反对逃跑。   兄弟们来到辽东,又中途加入了战兵,现在好不容易凭刀剑拼杀了一个二百人长的位置,就这么放弃这一切逃离。   他舍不得。   再说,这样逃了,也是辜负郡丞对他们兄弟的爱护和信任。   争到最后,也没有结果。   王伏宝和刘黑闼则愿意听窦建德的,他说走就走,他说留他们就留。   兄弟几个最后各自散去,各回本营。   天亮。   起床号声响起,营房里的士兵纷纷从温暖的火炕上起来。   洗漱、早餐。   然后点卯。   步二团点卯发现少人。   “步二团三营的二百人长孙安祖和高士达不见了,连同他们营的二十个河北同乡也不见了。初步调查,是跑了。”   三营校尉郭孝恪一脸铁青的向二团偏将罗存孝禀报。   “跑了?什么意思,跑哪去了?”老四问。   “逃了!当了逃兵。”郭孝恪羞愧的低下头。   想罗成从拉起长白乡乡兵团开始,带了几年的队伍,从小小的队伍,到如今的这支辽东郡兵六千人,什么样的兵都带过,就是还没出现军官带队逃跑的。   上次大战,同火的一组五人逃跑,被抓,全被斩首。   而现在,又不是大战之时,居然还有军官带队逃跑。两个二百人长啊,这可是营级军官了。   居然也会跑。   “查清楚了?”老四也黑了脸。   “昨晚半夜跑的,估计是趁换岗的时候跑的,他娘的。”郭孝恪大骂。   “你们三营都是吃屎的?就没有人发现?等到点卯时才发现?同队的呢?”   “那二十人是两个火的,整伙跑的,当初为了好带,所以都是同乡的编在一起,结果这两火都是孙安祖二人的河北漳南老乡。我们一火一个房,晚上整火一起跑,根本没有别人发现。”   “而孙安祖两人是二百人长,都是一人一个屋。”   “别跟我整这些没用的废话,你们就都是废物。派人去追了没有?”   “已经派人去追了,但估计已经跑远了。”   老四哼了一声,“他娘的,老五为那两王八蛋拼命维护,这两王八蛋结果就来这么一出?逃跑?”   一下子逃了两个二百人长和二十个兵,这可不是小事,这还要牵连到罗成这个郡丞的。   老四直接找到罗成,跟他禀报了这个情况,这个时候已经顾不得二团的脸面了,必须得把人抓回来,“三营虽然派了人去追,但我觉得还是得派轻骑营或斥候营的去追,他们追踪功夫更好。”   “另外,我已经让人把窦建德、王伏宝和刘黑闼三人都给绑起来了,他们一批来的同乡也绑起来了。”   罗成听的直皱眉。   “孙安祖和高士达带人跑了,必须得追。可窦建德他们又没跑,你绑他们做什么?”   “说不定他们也想跑,只是没找到机会。”老四现在对几个河北人的印象极坏,“这些该死的河北人。”   罗成赶到二团营房。   窦建德兄弟三人,跟他们的一百多个同乡,都被五花大绑着,大冷天的,就绑了扔在校场上跪着。   “把绳子都解了。”   罗成过来,直接下令。   他来到窦建德众人面前,亲自扶起他。   “起来吧。”   窦建德却不肯起。   “郡丞,职下对不住郡丞,没管带好兄弟,让他们做了逃兵。”   “你是四营二百人长,孙安祖和高士达是三营的二百人长,他们逃跑,跟你们无关,他们带跑的也都是三营的人,同样跟你们无关。”   “可他们是我同乡,之前已经跟我说过几次想逃的话,说是逃了后郡丞就不用再因我们得罪宇文化及的事麻烦了。我劝说过他们,可没向郡丞禀报,本以为他们只是说说,可没料到真跑了。”   “好啊,你们原来早有预谋,你们就是一伙的。”老四怒喝道。   罗成瞪了老四一眼,然后用力拉起窦建德,“你没及时禀报确实有责任,但也只是部份责任,孙安祖他们做了逃兵,但你们没有。现在起来吧!”   窦建德一咬牙。   “郡丞,职下请求让我亲自去把孙安祖、高士达他们抓回来!”   “好。”   出人意料,罗成居然一口应允了,然后让窦建德和刘黑闼以及王伏宝,带着刚才一同被绑在这里的一百多人,让他们去追孙安祖等逃兵。   等他们骑马出营,老四皱眉问,“你就不怕这窦建德他们也跑了?”   罗成只是笑笑。   魏征在一边道,“如果窦建德他们能把人追回来,那自然能洗清他们合谋逃跑的嫌疑。可如果他们真跑,你别忘记了,郡丞可是早已经派出了斥候骑营,你以为窦建德他们这点人能在他们眼皮底下跑掉?”   魏征笑笑,罗成让窦建德他们去追人,不过是给他们一个机会证明下自己而已。至于到底会如何选择,这就全看他们自己了。 第297章 回易   腊八。   罗成率三千郡兵撤离了通定城,到了城西医巫闾山下的襄平城旧址。那里已经成了一个大工地,上万的民夫正在寒风里加紧筑城。   城还没筑起,到处都是个杂乱的大工地,不过罗成也不以为意,辽河边有罗艺和宋老生的两军数万人马,前边还有通定城以及辽边堡各三千人,就算这里没有城池也不用担心高句丽人打过来。   何况,涿郡临朔行宫已经颁下圣旨,大业八年正月初一,一百余万集结于涿郡的征东大军就要正式出兵。这个时候,高句丽人正想着如何加强辽河防线,而不会是跑到这边来撒野。   新城工地一角,便是罗成的三千郡兵驻地,另三千郡兵还扎在通定城南的辽泽边里,那支兵马罗成没动,也算是监视宇文化及,万一这王八蛋不按套路出牌,那他一出城罗成就知道了,可以早做防范。   魏征跟着罗成东转西转,最后突然鼻子一吸,精神抖擞。   他闻到了酒的味道,而且是一种独特的酒芬香。   他瞧了瞧前边带路的罗成。   营地一角,挂了面铺满灰尘的辅字旗,寒冬腊月,一群汉子却只穿着单薄的衣衫在忙活着,甚至头上还见汗。   到处雾气升腾。   罗成一进来,东瞧西看,这里问两句,那边交待几句,熟悉的很。魏征惊叹道,“想不到将军居然还酿酒?这是准备过年?”   罗成低头瞧过一碗酒的成色,说了句成色不够。然后才笑着道,“这酒可不是酿的过年自己喝的,是拿来卖的。”   “卖?”   魏征瞪大眼睛。   “这酒你应当熟悉,闻着味道就知道是我先前送你的那种白酒,这酒烈,在辽东这天寒地冻的鬼地方,喝上一两口那是全身舒畅。在中原,能喝的惯我这酒的不多,但到了这辽东,喜欢这酒的可不少。”   “你别看我这酒坊简陋,但你知道我们这酒现在多受欢迎吗?第一军第二军不必说,都预定了不少,就是怀远城的商人,也都排着队呢。尤其是那些胡人,更爱我们这酒,甚至超过爱茶叶。”   魏征皱着眉头道,“可是拿军粮酿酒出卖,这只怕不妥吧?”   罗成笑着道,“我这可不是拿军粮酿酒,你瞧瞧这些是什么?”   魏征低头仔细打量,看着铺在地上的酒糟,并不是糯米也不是麦粟,“这是高粱?”   “没错,这正是高粱,我们从怀远那边买来高粱,这高粱只是喂牲口的,便宜的很。咱们从怀远商人那里买来高粱,然后拉到这里来酿酒,高粱变成清澈的白酒,转手又卖出去,你知道这一转手,多少倍利吗?”   魏征摇了摇头。   “若是寻常酿酒,一斤糯米能酿出一斤半的酒,这是好酒。如果是售卖的,一斤糯米能酿出两斤甚至两斤半的酒,若是店里出售的劣酒,再掺点水,一斤米实际能出三四斤酒了。”   糯米比普通米要更贵些,但酒价格比米更贵,所以向来酿酒其实就是高利。更别说那些名头响亮的好酒名酒,比如新丰酒之类的天下名酒,甚至能卖到斗酒十千,而最好的糯米也不过一斗几十文而已。   “边地粮食贵些,这喂牲口的高粱,在中原一斗不过四五文钱,可在这边地怀远,也能卖到一斗二十文。我二十文收高粱,商人们还帮我从怀远送到这里来,然后我用这高粱酿白酒,我有独门秘方酿酒,一斤高粱能出八两酒。”   半斤八两,魏征觉得这高粱酒出酒要远低于水酒,不过一斤高粱出半斤酒也还不错。关键还在于这价格,价格卖多少才决定利润。   “尝尝。”罗成从一个小坛子里倒出来一小碗酒,递给魏征。   好酒的魏征能称为酒鬼,本身也是个酿酒高手,他们魏家的家酿很不错。他接过碗,喝了口,酒香馥郁,就是劲大。   “比之前你给我的那酒,好像口感差点,劲更冲些。”魏征道。   “果然不愧是老酒鬼,这白酒有个特点,就是酿出来后得多存存,存的越久味道越醇厚,口感越佳。新酒则口感差些。”   “差是差点,但这天喝口这白酒,滋味不错。”魏征舔舔嘴唇,脸都已经有些微微红了。“这酒卖多少钱?”   “斗酒四百。”   “大斗小斗?”魏征问。   斗有大斗也有小斗,大斗一斗合小斗三斗。   “酒嘛,当然是小斗,惯例,又不是米粮用大斗。”   这下魏征脸更红了,一小斗酒居然卖四百钱?   罗成呵呵一笑,酒虽是粮食酿酒,可向来就不是什么便宜东西。隋朝一大斗折合后世六千毫升,一小斗则折两千毫升。   一小斗白酒其实就是两公斤,罗成卖四百钱,其实他就是按后世一斤百钱来定价的。一百文钱一斤,其实放后世也只有算是中低档白酒了。   可魏征却不是这么算的,罗成买高粱一斗才二十文,还是大斗,卖出却是小斗四百钱,这等于是翻了六十倍了。   怪不得罗成敢在军营里酿酒,六十倍的利,简直能跟贩卖军械相比了。   “一天有出多少酒?”魏征又问。   “一天也就几百斗吧。”   几百斗?魏征心里迅速的计算着,一斗四百钱,百斗就是四万钱,几百斗,那岂不是十万钱以上。   至于成本,几乎都可以忽略不计了。   “主要还是酒曲比较麻烦,我这酒用的是我自制的秘制酒曲,之前携带了一批,可量太少,现在采购原料赶制,但总赶不上需求,大大限制了我们这酒坊的酒产量。”罗成有些遗憾。   他现在人手充足,高粱供应也充足,要不是酒曲跟不上,别说一天几百斗,一天千斗酒都不成问题。   魏征比较关心另一个问题。   罗成在军营酿酒,还是用辅兵来酿酒,那这赚的钱算谁的?   “酿酒收入,自然算是咱们郡兵小金库的,兄弟们跟着我在这辽河边天寒地冻的,有家不能回,过年都得在外边,都很辛苦的。我总得为大家谋点福利,酿酒赚的钱,给大家多采购些防寒过冬的衣服,给他们发放些奖赏,让他们给家里的妻小父母们寄些钱回家过年。”   魏征看着罗成,觉得这人年轻的过份,可有时这脑子里想的事情却又让他佩服不已。一般人有这种秘法酿酒,赚钱肯定是自己大头,给军士分点汤就算不错了。可人家罗成赚钱,想的却是改善麾下士兵伙食待遇,为大家添置过冬的衣被鞋袜,还给他们发赏钱,让他们寄钱回家。   “第一军和第二军也来采买我们这酒,那罗亚将他们也知道这事?”   魏征直接称这酒为我们的酒了。   “当然知道这事,不过我们干这事也没有怎么太逾越,谁不搞点小买卖呢,毕竟手下这么多兄弟,也要过日子嘛。”罗成笑着告诉魏征,罗艺和宋老生都知道他这里卖酒,他们还在他这订购高档的白酒呢。   “这酒还分高低档?”   “当然有分,这酒啊,酿酒的时候出酒并不都一样的,酒头最冲,口感最差。酒尾最弱,口感稍次,最好的是二锅头出的酒,口感最纯、不杂。所以啊,我们把酒分了档次,二锅头的酒是卖斗酒四百,然后把头酒和尾酒呢,拿来掺一掺,中和一下口感,然后卖斗酒三百。另外,我们从这二锅头酒里,再提纯过滤一下,然后经过积淀窖藏,再弄点上档次点的精美包装,于是便卖斗酒五百钱,另外还有更豪华的礼品版,光包装一坛就得花二百钱,这种我卖斗酒千钱。”   魏征佩服的五体投地,“你不去做商人真是可惜了。”   “做商人哪有当官好呢。”罗成笑道。   罗成找怀远商人特别订购了一批礼盒包装,比如他送罗艺和宋老生、李景他们的酒,便是对外标价斗酒十钱的限量版。一坛子刚好是一斗酒,酒坛都采用的河北邢窖产的上等白瓷瓶,外面有檀木做了礼盒,盒子上还找人写上了诗,另外还附赠一套白瓷酒杯,极有逼格。   反正罗艺李景宋老生这些老家伙们收到酒后,非常满意。对罗成酿酒这事,那个个都是睁只眼闭只眼大开绿灯。   甚至他们都还到罗成这里大量采购,如宋老生就在罗成这里拿了个优惠贵客折扣,采买了许多高档的五百钱一斗的白酒,除了部份拿去送人,大部份被他转手就卖给北边的契丹人和奚人赚上一大笔,罗成清楚的很,可他根本不说破,要多少他就给多少。   “除去本钱,我们这里还有辽边堡那边的酒坊,日夜酿酒,如今已经赚了两三万贯钱了。”   一天产酒营收千贯,可是实打实的赚钱买卖。   “快过年了,咱们郡兵六千弟兄,每人总得发个几贯钱的赏。”罗成笑道。他打算是最低每人五贯,军官们还各按品级增加,这么一算,起码就是三四万贯了,而他还有那么多民夫辅兵也是跟着他的,这些人肯定也得发赏,就算一人一贯,都得一两万。   “真是钱如流水进来,又如流水出去啊。将军不爱财,却爱兵如子。”魏征道。   “都是跟着我混的弟兄,这是必须的。”   魏征觉得罗成真是能成大事之人。   “老魏,今天带你过来呢,主要是想把这摊的事交给你,酒坊这摊买卖不小,也事关咱们郡兵一两万兄弟们的福利,所以很重要,我麾下猛将不少,可若说管这些事就力有不逮了,还是交给你放心。”   魏征也不客气,“将军放心,一定打理好,肯定做到账目清晰。”   西门君仪大步进来。   “义父,窦建德回来了。” 第298章 驱逐   “义父,窦建德回来了。”   西门君仪禀报,又加了一句,“他没把孙安祖和高士达抓回来,而且自缚双臂而回。”   魏征笑了笑,“自缚而回?看来这位窦二百人长是追上了他那两个兄弟,然后却放走了队们,所以自认为有罪才自缚而回了。”   罗成却只是挥了挥手,“给我提几坛二锅头,带上。”   提着几坛价值五百钱一坛的二锅头,罗成回到自己的军帐。   帐前,窦建德、刘黑闼、王伏宝三人自缚双臂,跪在那里。   罗成进帐坐下,然后让人把三人带进来。   老四他们都闻讯赶到,一大票郡兵军官们都瞪着这三人。   窦建德入帐,直接跪伏在地。   这个八尺大汉低垂着脑袋,高喊了一声将军,“属下辜负将军信任,带弟兄拦截到了孙安祖高士达二人,最后却循私念及旧情,放他们走了。请将军降罪责罚!”   罗成却只是挥手道,“来,先不说这个,我这里有上好的烧好子好酒,你们跑这一趟也很冷吧,先喝点酒暖暖身子。”   他亲自给窦建德三人各倒了一大杯酒,足有二两。   窦建德也不起来,抬头拿嘴接过杯子,一口饮尽。   王刘二人也是如此。   一口饮尽,满面通红,说不出的洒脱,很有股子英勇赴义的味道。   “一口干掉二两烧刀子,果然不愧是燕赵男儿,大气。”罗成对着二人竖起大拇指,然后道,“那再来一杯?”   “来。”   窦建德大声应下。   他追上了孙安祖二人,兄弟对质。他喝斥二人不应当逃跑,而孙安祖却说他们是不是兄弟,是兄弟就不该来追他,还说谁都能来追他们,追到了算他们倒霉,可窦建德三人却不该来。   说到最后,孙安祖骂窦建德是想要拿兄弟的人头换赏。   窦建德恼怒。   兄弟一通对骂,最后窦建德挥刀割下自己衣袍一角,说与他们恩断义绝,然后放他们离开,自缚回营请罪。   窦三人又喝一大杯。   脸已经通红。   罗成笑着又给三人倒了一杯。   窦已经有些喝不下了,可却还是硬着头皮又喝了这杯。   三大杯喝完,窦已经跪不直了。   “现在说说吧,怎么回事?”罗成转身回去,坐在那里问。   窦建德简单的说明了情况,总之就是顾及兄弟之情,然后放跑了他们。   “都说窦建德为人仗义,最是义薄云天豪气干云,今日一见,果然。只是,你把孙高二人当兄弟,可他们说出那般话,岂是把你们当兄弟。他们私自逃跑,本就置你们兄弟于不利局面。如今你们追上他们,他们让你们放他们,他们是跑了,可他们难道就没想过你们会有什么处罚吗?”   窦建德低着头不说话。   那边刘黑闼却是已经酒气上来,满嘴大骂孙安祖和高士达两人,说没有他们那样的兄弟。   罗成问刘黑闼,“既然你不满那二人,可为何不拦着窦建德,却也任他放人逃跑?”   刘黑闼红着眼睛,“窦大哥是我大哥,我虽不赞同他放那两孙子逃跑,可我得听我大哥的。”   “王伏宝,你呢?”罗成又问。   王伏宝红着脸道,“我听我姐夫的。”   “哈哈哈。”罗成大笑。   窦建德抬起头,“将军,都是我一人主意私放孙高二人,所有罪责在我,随将军怎么处置,还请将军放过刘黑闼和王伏宝二人。”   “你们还真是讲义气,就是孙安祖和高士达两人不够义气。”   “只是在军中,可不能光讲兄弟义气,而是首要军法纪律。刘黑闼,在军中,窦建德和你一样都是二百人长,你不论职级,却要称窦建德为大哥,大哥的话居然比军令都还管用。而王伏宝,你在军中,觉得姐夫比军令管用。”   “你们三人,虽在我麾下也有半年,打仗冲锋的时候,很勇猛,表现不错,没怂过,不愧是燕赵男儿。可是在这件事上,你们都很幼稚,你们只顾念私人情义,兄弟义气,无视军令军规。”   “说实话,我很失望。本来,我已经拟提升你们五人为校尉,各统一营,以嘉奖你们的功绩。可是现在,你们却是自暴自弃,毁了自己的大好前程。”   窦头又低下了。   刘黑闼眼睛更红了。   “后悔吗?”罗成问。   窦建德眼里闪过一丝迷茫,在兄弟义气和个人前程之间,他确实不知道要如何选。后悔吗,后悔,可如果再来一次,也许自己依然会选择放孙高二人离开吧。   窦建德不吭声。   罗成问刘黑闼。   刘黑闼很直接的道,“说实话,后悔,因为听了将军的话,我才明白那两人根本不是我们真的兄弟。”   老四站在一边,早就有些不耐烦了。   “老五,不管如何,路是他们自己选的,既然他们选了这路,那就怪不得别人。必须严正军法,否则以后还如何有军纪可言?窦建德三人之前就算没有与孙高二人密谋逃跑,可他自己请令去追人,结果追到了却故意放走,这绝不能容忍。”   “必须斩首示众!”老四作为步二团的偏将,这窦刘等五人,皆是他麾下。孙高二人逃跑,让他脸面全无,这窦刘王三人去追,结果又闹出这么一出私放,他更无脸面了。   “魏记室,你认为这三人该当何罪,要如何处置呢?”罗成问魏征。   魏征瞧了瞧这三个河北老乡,却是很不客气的道,“私放逃兵,必须严惩。不过到还不到斩首的地步,念及他们过去有功,可以剥夺他们的军职,杖责军棍,然后罚入民夫营中筑城劳役。”   “嗣业,你呢?”   罗成问步一团偏将罗嗣业。   “这样人的人没必要留在我们军中,赶出去。”嗣业冷冷的道。   “齐将军,你的意见呢?”   “逐之。”齐胖子眯着眼睛道。   然后罗成又问骑二团的偏将贾润蒲,老贾的意见则是将他们贬为步卒,杖责二十,让他们以后将功赎罪。   满帐将校,没有人为这三人求情。   倒是最后小六替他们说了句话,说降职留用便可,毕竟也曾一起并肩战斗流过血,自己人不用杀自己人。   “若本将给你们一次机会,你们还愿意留下来吗?”   生的虎背熊腰的大汉窦建德,听到这声音愣了一下。   “将军?”   “我现在给你们一个选择,由你们自己选。一,留下来,杖责四十,降为队头。二,削夺军职,逐出军营,去民夫营筑城。”   刘黑闼与王伏宝都扭头看着窦建德,他们二人不管窦如何选择,都愿意跟着他。   窦建德低声道,“多谢将军开恩,窦建德感谢将军不杀之恩,本来我应当留下来,继续在将军麾下,为将军马前卒。只是建德深知,严重违反军纪,若我继续留下来,只怕以后起到坏的榜样。   我……我想离开军营,去民夫营筑城。”   “你想好了?”   窦建德艰难的道,“想好了,去民夫营。”   罗成摇了摇头,“窦建德,你很让我失望。你说留下来会是坏榜样,可我看来你这是在逃跑,你跟孙安祖高士达一样没卵子,我给你机会留下,就是想看到你答应下来,然后好好的证明,我没有看错你这人。但现在,你怕了,你逃了。”   他生气的叹息。   “好,既然你不想留,那我也不再留你。现在,我削去你军职,将你三人逐出郡兵营。另外,民夫营你们也不去了,老子的民夫营也不愿意留你们这样没卵子的人,既然想逃避,那就滚,滚回河北漳南南家去算了。”   窦建德抬起头。   “将军。”   “滚!”   “将军,走之前,可否再赐酒一杯。”   “愿意喝,三杯都有。”   “那我就喝三杯。”   罗成拔剑,割断三人身上的绳索。   窦建德起来,自己给自己倒满酒。   举杯,“这一杯,是我窦建德感谢将军先前对我们兄弟的信任,一入军中就授予百人队头之职。”   说完,他一饮而尽。   然后他又倒满一杯。   “这一杯,是感谢将军的不杀之恩。”   他再饮尽。   晃了晃脑袋,窦建德颤抖的手给自己再倒了一杯。   “这一杯,谢将军……我……窦建德永远记得将军栽培……”举杯再饮,窦建德喝完,一头栽倒,却已经醉的不省人事。   刘黑闼和王伏宝也二话不说,连饮三杯。   “我刘黑闼不知道说话,总之,三杯酒我也喝了,谢将军的栽培和不杀之恩,我跟着窦大哥一起来的,如今要走,我们也一起走。”   ……   三人大醉,被罗成让人抬了下去。   老四皱眉道,“就这样让他们走了,还让他们回老家,这岂不还相当于免了他们的民夫劳役,太便宜他们了吧?”   罗成叹息一声,他想起自己当初追王薄,秦琼念兄弟之情放了王薄,而他却也没阻止,最后张须陀明知此事,可却没有深究。   罗成可以杀窦三人,但他没杀。   “毕竟他们也都与我们并肩战斗过,曾经也是同袍兄弟,就留着这点香火情吧,毕竟也不是战场上当逃兵。”这个决定做的有些艰难,可最终还是这样决定了。   “对了,让赵贵把孙、高二人也悄悄放了,既然不杀窦建德三人,也没必要再杀这两人了。咱们还是留着点力气,杀高句丽人吧。”   征辽刚开始,可中原却已经乱了,谁也不知道明天会是怎么样的,不必把事情做绝,留着这点香火情,也许将来还能有点用。毕竟窦建德历史上,那也是河北之王。   “搞不懂你,随你吧。”老四摇头走了。 第299章 妇人之仁   大醉之后,窦建德昏睡一天一夜。   寒风萧萧,北风呼啸。   襄平大营前,窦建德一杆木棍挑着一个包袱,站在营门前,回首观望,始终舍不得踏出离开的那一步。   卸去了明光甲,脱去了黄军袍,他们不再是辽东郡兵营的二百人长。   三骑出营而来。   却是罗成的三义子。   高个的阚棱上前,“义父让我们兄弟来送下你们,希望你们一路珍重。这是一点盘缠,另外这三匹马也是给你们的。”   罗成让阚棱三人代他来送窦建德三人,给每人送了十贯钱,并一把横刀一匹马。   “建德不敢收,也无脸收。”窦建德一脸唏嘘。   王雄诞道,“这十贯钱本来也是给你们的,二百人长一人有十贯过年的赏钱,你们要是不走,这便是过年的赏钱。现在走了,这就是将军给你们的路费盘缠。路上也不太平,这把横刀算是防身的。”   简单的说了几句,三人也没多做逗留,放下东西便走了。   窦建德看着这些东西,久久无语。   刘黑闼翻看了下,十贯钱里有大约一两左右的碎银能值五贯,还有大约两贯的铜钱,另外有值三贯的绢。罗成替他们考虑的周到,这样既方便携带,又便于路上交易用。   “姐夫,罗将军人真不错,咱们为了孙安祖和高士达两王八蛋而离开军营,真不值得。”   刘黑闼把银钱往身上揣,把绢和钱往马上装,也道,“是啊,其实咱们本来可以留下来的,就算贬为步卒小兵,可以咱们兄弟的本事,早晚能将功赎罪,再当上二百人长,甚至是校尉偏将的。”   他还记得罗成之前说,本来已经决定要提升他们几个为校尉了,可是他们自己搞砸了。   “罗将军确实是个不错的人,既能打仗,又体恤弟兄,跟着他能立功得赏,还有不少福利,能跟着这样的将军,自然是难得的。可正因如此,我才要走,没脸留下来。而且你在军帐里也瞧见了,满帐军校,并没有几个真正为我们说话的,说白了,咱们都是河北人,加入时间还短,没被罗存孝他们当自己兄弟。”   “姐夫,那咱们现在怎么办,真的回漳南老家吗?”   “走吧,回家。”   虽然心中万分不舍,好不容易拼杀得来的一个二百人长一个营校尉,就这样没了,可也没办法。若是他脸皮厚点,确实可以留下来。   就算罗存孝这样的上司不待见,可早晚还是能混熟能出头的。   可罗成越是待他好,他越无脸留下。   他窦建德是讲义气有尊严的人,留下来,是施舍。   迎着早晨的霜风,窦建德带着宿醉留下的头痛,骑上罗成赠送的马,挎着他赠送的横刀,有些依依不舍的离开了军营。   他心里暗暗发誓,他窦建德若有机会出头,一定不会忘记罗成对他的恩德。   三人骑马走了一会,便看到辽泽路边上立着两人。   有些狼狈,大冬天的早上,只穿着件单薄的中衣,冻的瑟瑟发抖。   “大哥,是孙安祖和高士达两个狗日的。”   刘黑闼一眼认出二人,眼里都要喷火,直接伸手就去摸刀。   那边二人也看到三人,如同溺水之人见到了稻草,连忙奔了过来。   “大哥。”孙安祖过来抱着窦建德的马头。   窦建德神色冰冷。   只是冷冷的道,“你们怎么在这?”   高士达有些讪讪的道,“你放我们走后,斥候营的赵校尉便带人把我们全抓了,押了回来,本来我们以为必死无疑这回,谁料昨晚罗偏将过来瞧了我们,跟我们说了些话,然后今早便下令把我们放了。还说你们因我们二人受了牵连,如今被逐回乡,于是我们二人便在这里等大哥你们。”   刘黑闼恼怒的道,“他娘的,怎么就没把你们两个王八蛋砍了呢?我们被你们连累惨了,本来都要升校尉了,你们这两个王八蛋一跑,自己校尉跑没了,还害的我们的也跑没了。几场血战,拿命换来的功勋,如今全是一场空。”   孙安祖一巴掌拍在自己脸上。   “大哥,黑闼、伏宝,都怪我们一时鬼迷心窍,我们对不住你们。”   窦建德不理会二人。然后孙安祖便继续扇自己脸,打的啪啪响,脸一会就打肿了。   终于窦建德看不下去了。   “好了,过去的事情就不要提了。既然罗将军也放了你们,那就一起回家吧。”说着,窦打开包袱,取了自己的衣物分给二人。   孙安祖二人手脚擅抖着赶紧穿上衣服,终于感觉没那么冷了。   “走吧。”   窦建德三人骑马在前,孙安祖高士达一边擦着鼻涕,一边小跑着跟在后面。   军营。   罗成听赵贵禀报,说窦建德带着孙安祖二人一起走了。   “这窦建德是不是傻?”老四问。   罗成却笑了笑。   “我早料到会如此了,窦建德这个人号称仁义,可有时却又偏过于妇人之仁了。仁义能让他成事,也终会让他败事。”   老四却冷笑,“就窦建德这种脑袋里装屎的人,能成什么事?”   罗成却只是摇了摇头,不再说他们了。   “魏记室,过年前,记得把赏钱发下去,还有我们从怀远购买来的衣被鞋袜都发下去。再向商人们多采购点牲畜菜果,这个年我们虽然回不了家,可也得过的热闹隆重一点,要给兄弟们家的感觉。”   魏征笑着道,“放心吧,郡兵六千战兵,四千辅兵八千民夫,反正只是要跟着将军的弟兄,一个不漏,全都有赏。酒坊、铁坊赚的钱,全都拿出来了。一个战兵五贯,二百人长十贯,校尉二十,偏将五十,将军一百。一个辅兵两贯,一个民夫一贯。另外鞋袜衣被这些也都已经准备好了,牲畜蔬果也齐备,这个年,绝对是个热闹年。”   朝廷给他们的赏钱也下来了,但只占了这次发赏的极小部份,连一成都不够。能这么丰盛,全靠的是罗成酒坊、铁坊赚的钱,尤其是酒坊,白酒现在辽西卖的火爆,日赚斗金。   可架不住这一万八千人马,发个年赏,便也把小金库发空了。   不过罗成不小气,大家跟着他在这里卖命,总不能让大家过年喝西北风吧。 第300章 谗言   宇文化及拎着壶名为龙城飞将的烈酒,站在通定城的西门楼上,吹着烈烈寒风,越喝却越发热。   罗成带着他的三千郡兵走了,如今这通定城终于归属他宇文化及。   三千镇兵接防通定城,可他却总觉得浑身不得劲。   太守李景也走了,因此现在通定城几乎就是座空城,除了他的三千镇兵,再无一人。   反倒是相距二十里的襄平新城,却热火朝天,不说罗成率三千郡兵驻守,而且他还把一万多民夫也都拉到那边,此外,李景招来许多商人,在那里设置了集市,交易各种物资。连许多原来要到怀远去交易的胡商,现在都直接奔到那里交易了。   他现在手上的这壶价值千钱的龙城飞将,便是手下从那里买来的。   李建成吊着个胳膊,坐在他身后,那一只好手却在烤肉。   “这龙城飞将可真不便宜啊,区区一壶酒,不过小半斗,却卖千钱。”李建成烤着羊肉道,因为手还没好,因此李建成便没去搬到襄平新城的通定县衙上任。   “这酒听说酿酒之人不过卖五百,那些奸商几经转手,便敢卖上千。”   宇文化及带着几分酒意,骂着那些奸商。不过心里头,最不爽的还是这酒没控制在手。以前辽西这边的边市交易,最大的份额就控制在他宇文化及兄弟手里。不管是茶叶还是丝绸、马匹又或奴隶、铁器以及酒、药等,他都是垄断的。   每年仅怀远镇的交易,就不知道要为他带来多大的收益。   可现在襄平城还没建好,但李景的集市却已经大大影响了还在三百里后的怀远镇边市,那里现在已经都不算是边市了,襄平成了新的边市。   一个新的市场出现,影响了怀远城中他的利益,可新城市场,他却没能控制住。盖因为那个该死的襄平边市,如今由几大军头控制着。   其中势力最大,占比最多的自然就是辽东太守李景,然后便是第一军军头罗艺和第二军军头宋老生。   而他因为之前跟李景、罗成交恶,导致二人把通定城让给他后另建新城,他得了座空城,人家却建了个聚宝盆。   虽说向襄平新市供货的中原商人,大多还是要从怀远转运,他也能从中抽到不少利,可看着人家大块吃肉,他只能喝汤,这事如何能甘心。   “郡尉,你这酒虽然是从奸商手里买来的,可酿酒之人,我可听说是那罗成。”   “你确定?”   “有什么不确定的,虽然罗成做事比较隐蔽,中间倒了几次手,可真要查也不是那么难的。这酒啊,就是罗成酿的,辽边堡和襄平营,酿酒坊直接在他的两个军营里,用的是从怀远运来的高粱酿的酒,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能用高粱酿出这么好的酒,可事实就是如此。罗成在军营用军卒辅兵酿酒,然后再以每斗三到五百钱的价格批量卖给罗艺、宋老生、李景他们底下的人,他们再分销出去,卖给怀远中原商人,或是北地胡人,这一转手,人人赚一笔,皆大欢喜。”   正因为有钱赚,所以不论是太守李景,还是大将罗艺、宋老生,都在为罗艺酿酒这事打掩护。   要不是如此,罗成虽是新晋襄阳侯,可没什么根脚的人,凭什么能守住这样的一个聚宝盆摇钱树?   “李景那个老匹夫。”宇文化及骂道。   若不是李景几次三番的故意庇护罗成,他岂会一口气忍到今天。老家伙几次派人递话,摆明了要罩罗成,说已经将罗成收为弟子,他虽然被罗成摆了一道,可也不敢硬来。   李景的名头在那,李家的家族底蕴虽说不如李穆、李虎、李弼这三李豪门,可也是相当强悍的。   毕竟能当上十二卫大将军的,那都不是等闲之辈,他爹虽得皇宠,可那是他爹。在这辽东,单凭自己,他却是不敢硬怼李景,更别说还有个罗艺也护着罗成。   宇文化及转头,瞧了眼李建成吊着的手臂。   “大郎啊,你就没想过要报当日断臂之仇?”   李建成翻转了烤的滴油的羊肉,“有仇不报非君子。”   被人打断手臂,李建成当然不会放下这事,事实上,他已经给他爹李渊去信好几封了。他自己没本事搞翻罗成,便只能求助李渊。除了诉苦外,他还鼓捣他爹想办法断掉罗成的军械补给。   他爹现在是卫尉卿,陪皇帝在涿郡,正是掌管百万东征大军的军械补给。   “光是断他军械补给还不够,那狗日的现在又不上前线打仗,如今是辽东郡丞,等大军打过来,这狗日的说不定还继续在后方当他的郡丞,那时有没有军械补给又如何?”宇文化及咬着牙,有李景和罗艺照着罗成,他一人在这辽东也没什么好办法整罗成。尤其是罗成手底下还有六千人马,真要硬干,他这三千镇兵还打不过他们。   “得想个办法,让那罗成过河。”   “过河?”李建成问。   “嗯,不过河哪有机会,有李景和罗艺这两老不死,光凭咱们两个,弄不死罗成这王八蛋。想个办法,让你爹跟我爹向皇帝进言,派罗成做先锋。大军不是正月初一出发吗?等大军从涿郡过来起码还得一两个月时间,正好让罗成先过河。”   宇文化及虽然只是个辽东郡尉,但他爹是宇文述啊。   他直接跟皇帝进言没鸟用,可如果是他爹跟皇帝进言,皇帝却十有八九会听的。   在这里,他干不过罗成,拿他没办法,可只要他爹一句话,罗成就得过河,辽河那边足有十五万高句丽大军,罗成再能打,几千兵马干的过十五万人?   宇文化及回去之后就写了一封信给他爹,让他爹一定要替他狠狠出这口气。   快马加鞭几天就送回了涿郡,宇文述接信看过后却只是微微一笑。   本只是年轻人之间的胡闹,不过宇文述却是最宠爱化及这个儿子,哪容得他在外受这么大委屈,不就是罗艺的继嗣子,李景看好的年轻人嘛,算得了什么。   当天在行宫陪侍皇帝的时候,宇文述抽空跟皇帝提起罗成这个年轻人,说大军过几天就要正式出征,不如让在通定城一战中表现出色的骁勇小将罗成率本部为前锋,渡过辽河前出侦察敌情。   “过河?会不会太早?”   “不早,百万大军出征在即,也是时候派一支前锋过河了。这罗成虽年轻,可骁勇善战,极有罗艺之风。”   皇帝杨广向来对宇文述宠信有加,听了他的建议后只是想了想便道,“好,那就加封罗成为虎牙郎将,授征辽先锋将军印,令他统领本部兵马,于大业八年正月初一过河入辽!” 第301章 雪中送炭   罗成不是傻子。   腊月二十三,小年夜这天,接到临朔宫传来的旨意。   皇帝特封罗成为虎牙郎将,授征辽先锋将军印,令罗成率本部兵马于大业八年大年初一越过辽河,入辽为先锋,为百万大军前锋,打探敌情。   他一个半年多前还只是鹰扬府八品司马的小军官,就算在罗艺的帮助下打了几个胜仗,可实际上放眼大隋百万军,也不过是一个年轻小辈,不说近有罗艺、宋老生、李景这样的悍将,就算涿郡,也还有薛世雄、麦铁杖、卫文升、于仲文等无数宿将。   再说了,这百万大军马上开拔,可皇帝那种好大喜功最讲究捧场的做派,没一两个月,这百万大军也到不了辽河畔。现在就让他孤军入辽,怎么瞧都不太合理。   就算是罗存孝这样的愣头青,也一样知道辽河对岸的千里防线上,整整遍布上百山城要塞,驻守十五万高句丽大军,那片辽河平原上,足有百万高句丽军民。   从北面的扶余城,到南边的半岛底终的盖牟城,那就是高句丽人打造的千里长城。区区几千人马,这个时候跑过去,一不小心,那就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要去当先锋,也得后面有大军跟着,可现在百万大军还在涿郡呢。   “老五,这事肯定有问题。”罗存孝嚷道。   罗成笑了笑,他岂会不知道有问题。而且他根本想都不用想,就知道谁有这样的手笔,能让皇帝下旨,这明显就是宇文化及那鳖犊子玩意干的。他在自己面前吃了个闷亏,搞不过自己,便搬出了他爹。   谁让人家有个当左卫大将军,是皇帝跟前第一宠臣的爹呢。   好家伙,三言两语的,他罗成居然就升官了。   从鹰扬郎将直升虎牙郎将,五品升四官。看似升的不多,可实际上这在隋朝卫府体系里,却是极大的一道坎。   可以这么说,一个鹰扬郎将,类似于一个到顶的校衔。而一个虎牙郎将,却相当于一个少将。   一个将一个校,看似只有一步,可却有无数人难以跨越。   毕竟隋朝十二卫四府,鹰扬郎将有上千个,而虎牙郎将多少?   十二卫,各有正三品大将军一人,从三品将军二人。正四品虎贲郎将四人,从四品虎牙郎将六人而已。   一卫四人,十二卫不过七十二个虎牙郎将。   一千个鹰扬郎将、一千个鹰击郎将,然后再往上才七十二个虎牙郎将,四十八个虎贲郎将,二十四个将军、十二个大将军。   从一千直接锐减到七十二,晋升率百不足以。   论理,罗成这样刚刚火箭提升的军官,是无论如何都没资格晋升虎牙郎将的。   可偏偏,现在一仗未打,在辽东郡丞的位置上屁股还没坐热呢,结果升了。从五品鹰扬郎将,直升从四品虎牙郎将。   这让多少战功赫赫的老将们要眼红?   不知道内情的人,还真以为罗成打通了大内,直达天听了已经。   能升上虎牙郎将这是好事,可问题在于能不能活下来。若是过河后被灭了,或是被击败了,那可不会有好结果。   魏征笑眯眯的坐在边上不吭声。   罗成知道这个老道肯定也清楚了这个虎牙郎将是怎么来的。   “有什么可笑的呢。”罗成白了他一眼。   魏老道呵呵道,“恭喜将军晋升虎牙郎将啊,就是这块糖外表甜蜜,可里面却包藏着危机,将军后悔不?”   “你是说怼宇文化及吗?”罗成叹声气,然后摇头,“有什么可后悔的,宇文化及这种人,沾上了就甩不掉,就算我不怼他,他也会一直缠着我,结果都差不多,除非我愿意让士信做他义子,我投奔他门下做走狗,可是那样的事情我肯定做不来的,所以嘛,管他娘的。”   “哈哈,霸气。其实这次虽然是个危机,可求偿不是机会啊。一般人有多少机会,能够让皇帝这么晋升呢,虎牙郎将啊,满朝十二卫不过七十二人而已。只要这次过河不死,撑个一两个月,征辽大军一到,先锋任务完成,这块糖也就吃进肚了。”   老三冷声道,“魏记室说的有道理,这也是难得的机遇。有些人想要借刀杀人,可咱们便偏不让他如意,不但要活着,还要活的好好的,过河再打几个胜仗,让他们知道什么叫偷鸡不着还蚀把米。”   “那就准备吧。”罗成道。   魏征问他后不后悔,他确实不后悔。   宇文化及这种人他算是看透了,虽与杜如晦一样都是关陇名门弟子,可两人却又完全不同。杜如晦当初是初出茅庐,心骄气傲,虽然当初他们两人也针锋相对,可杜如晦有底线,最后人家也能主动与罗成和好。   可宇文化及根本不是这种人,他只会仗势欺人,他看上了什么,便想占为已有,若是没有足够的实力自保,便会被他吞的渣都不剩下。要么跟他硬怼到底,要么便只能沦为他的附庸走狗,绝没有什么妥协和平共处的可能。   当天,军令便传下去了。   当然传达旨意的将校们重点讲的是皇帝也知晓他们这军人马,晓得他们能打善战,所以如今封赏罗成为虎牙郎将,特选他们为第一支过河人马,为百万大军先锋。   这是荣耀。   这是封妻荫子,升官发财的机会。   正月初一,大过年的出兵,可大家都被刺激的火热起来。毕竟罗成可是刚给全军都发了重赏,他们也眼看着罗成短短半年多,从八品司马,飞速的提升到了四品虎牙。   这军中不少原第一团的,原本也只是普通府兵,如今也都提升为了队副、队头甚至是二百人长了。   这边火热动员之中。   那边辽东几大军头都被震动了。   李景亲自过来找罗成,“这事肯定是宇文化及找宇文述那老匹夫进的谗言,那个大奸臣。”李景直接骂道,他以前也是跟宇文述同为十二卫大将军的军方大佬,本身也是国公,自然不虚宇文述。   “我知道,不过倒要谢了宇文家,让我这般飞升虎牙。”   “你也不要高兴太早,现在过河哪有那么容易,过河易,可要在河那边站稳脚却难。第一军和第二军没有陛下旨意,是不能过河的,你这一过河,可就孤军深入,孤立无援了。”   “谢太守提醒,不过我罗成也不会那么容易被人拍死的。”   李景拍了拍罗成的肩膀,“你这个时候还能说出这样的话来,看来是有几分底气的,这种气势很好,我也帮不了你什么,便让侯莫陈乂和冯孝慈二人随你过河,我那里新组起来三千人马,让二人带两千人随你同行。”   这份支持,让罗成感动。   真是患难之时见真情。   这三千人马,也是李景好不容易拉起来的,侯莫和冯更是他的左膀右臂心腹大将,现在也拔给自己,这真是雪中送炭。   “不用谢我,不管怎么说,我都说过要收你做弟子,现在你还在等张须陀的答复,没关系,我会等,而且不管答复如何,我也一如继往的欣赏你。再者说,你现在虽升为虎牙郎将并授为征辽先锋将军,但你的辽东郡丞之职可并没有被撤,所以你依然是我辽东郡的人,自己人当然要帮。”   罗成只能点了点头。   下午。   第一军亚将罗艺带着一支人马赶到,这位虎贲将军黑着脸,大骂着要把宇文化及干掉,还得让罗成来劝他半天。   最后,罗艺道,“我不过是个虎贲将军,搞不过宇文述那老匹夫大奸臣,不能让陛下收回成命,能做的只有拔给你点人马。”   罗艺身为第一军大将,现驻守辽河边上,无旨不得过河。   但他还是从自己麾下,拔出了一百燕云重骑,再拔了四百轻骑,然后又拔了一千五百步卒给罗成。   “这不合适吧?”   “有什么不合适的,天塌下来也有老子替你顶着,我能帮你的也只有这些了。过了河,自己小心点,你只能一个人战斗了。要等到大军过河,起码也得两三月时间,小心点,别让狗日的高句丽人把你灭了。”   “谢了。”心中有千言万话,可最后说出口,却只有这两个字。罗艺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子,这虽是一个劫,可也是一个机会,撑不过去了,便是功名富贵加身,以后前途无量。你现在年纪轻轻,可就已经是襄阳侯、虎牙郎将、辽东郡丞、征辽先锋将军,但这些都得你这次能够活下来,活下来了,这些就不再是虚的,而是实打实的。”   “记住,万一你撑不住了,就往辽河边退,往我这边靠,到时我一定接应你回来。哪怕人马打光了,可只要人没死,就终还有机会东山再起,明白吗?”罗艺拍着罗成的肩膀,很认真的提醒侄子。   “我懂,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这就对了,小子,不管你愿不愿意,现在你都是我向皇帝特旨请立的嗣子,我们罗家还有好大家业,将来等着你小子来继承呢,别死了,也别残了!”   罗成哈哈大笑,“放心吧,死不了,这次我可是过河去立功的,又不是去送死的。” 第302章 慕容长生   罗艺的燕云铁骑虽然号称三千,可其中具装甲骑其实也总共才一千。   之前他已经给罗成先后拔了三十八骑燕云骑入罗成军中,并前后拔给罗成一百二十副备用重骑装备。   而这次,罗艺直接给罗成拔了一百重装铁骑,连人带马带装备拔过来,每人每骑还带了一套备甲。   另外四百轻骑加一千五的步卒。   第一军一万二千人,罗艺直接拔了两千给罗成。   襄平营外,在罗艺麾下十余年的偏将慕容长生,是一个出身于辽西的武将。他姓慕容,便可知道其有鲜卑血统,慕容、拓拔皆鲜卑姓氏,在魏晋以前,中原并没有慕容这样的姓氏,其实隋朝如今很多的复姓,大多来自于鲜卑姓氏。   比如宇文、长孙、尉迟、独孤等等。   慕容长生便是鲜卑慕容氏人,鲜卑慕容氏也曾经辉煌过,慕容氏先后建立过前燕、后燕、西燕、南燕、北燕等,另外如今都还在的西北吐谷浑,也是鲜卑慕容氏所建立的。   在五代十六国时代,鲜卑慕容氏曾经风头一时无两,只是后来被同是鲜卑族的拓拔氏所建的北魏所灭。   慕容氏曾经很长一段时间都占据统治着关外的辽西辽东等地,甚至连如今辽河东岸的辽东城等大片地方,都曾经是慕容氏的地盘。   北燕灭亡后,鲜卑慕容便不再风光,子弟飘零。   慕容长生从小生活在营州,父亲是个铁匠,他打小也以学习打铁,后来投身军伍,因为力大威猛,彪悍敢战,便渐崭露头角。后来罗艺镇守军都关,他的才能得到罗艺的欣赏,渐渐提拔上来。   到如今,成为一名燕云铁骑中的中高级将校。   这次,罗敢便把这位麾下猛将,派到罗成手下,让他带着两千人马过来。   说实话,最初罗艺给罗成拔去十八骑燕云骑时,慕容长生是很看不惯的,他瞧不起罗成这样毛都没长齐的小子。可后来荒原一战,罗成硬是凭两千人击败三千高句丽轻骑,还歼敌两千,这就让他震憾了。   所以那次罗艺补给罗成五百轻骑,他没反对。   再后来,罗艺提拔罗成为前厢都将,而不是任用他们这些老部下做前厢都将时,他虽有些不太甘心,可也没说什么。   慕容长生的卫府品阶是六品越骑校尉,品级不高,也不算低。   刚见罗成时,那时罗成还只是八品军府司马,可转眼间,人家已经从四品虎牙郎将,而且还不说封了个正三品襄阳侯。   不过现在的慕容长生对罗成还是打心眼里挺服气的,不管怎么说,罗成起码还没打过败仗,不过是带着一团两千人的步卒,还是带着六千人的第一军前厢,人家不管打谁,都打的漂亮。   军中将校,虽也论资排辈,可终究还是得靠战绩来说话,得凭本事立足。罗成虽年轻,可人家实打实的能打仗,尤其人家还会带兵。   在这天寒地冻的辽河边上,人家拉着几千人的队伍,还能过着美滋滋的小日子,年前甚至还刚发了一大笔赏钱,这可是让他们第一军上下都羡慕不已的。   营门前,慕容长生停马。   转身朝身后的副校尉迟亮道,“我知道你们平时心高气傲,自诩燕云铁骑无双,所以总瞧不起其它部队。但我要告诉你们,罗虎牙可不一般,他带出来的部队也不一般,虽然好多兵都是些新府兵,甚至好多都是在辽东民夫营里补充进来的,可人家至今未偿一败,所以说,不管你们以前有多傲,到了这里后,都要把那点傲气收起来。”   “咱们过来,是奉了亚将之令,归属罗虎牙统领过河的,莫要到时轻狂骄傲,让罗虎牙打了脸,可没人替你们说话。”   尉迟亮一怔。   “还有记住,咱们这两千人马过来,可有重骑有轻骑还有步卒,入营后,肯定要听候罗虎牙的安排,就算打乱安排到他各营中,你们也不得有什么不满,明白吗?”   尉迟亮终于忍不住道,“校尉,罗亚将让咱们来,咱们弟兄自然义无反顾的就来了。可咱们来了,难道还要被分拆?要我说,咱们就得自己两千人一部。”   可慕容长生却只是哼了一声,“这又不是买菜,还讨价还价?如果你不愿意,那你现在就调转马头回去,自己跟罗亚将说明,让罗亚将换一个人来。”   这下尉迟亮不吭声了,谁不知道罗虎贲治军严苛,哪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罗成带着一众军官出来迎接罗艺的这两千人马,看着兵强马壮,器械精良的样子,罗成非常高兴,连老四都撇嘴对老三道,“还以为罗艺会随便拔两千新补充兵给咱们,谁料到还挺实在,居然拔来两千老兵,这可还真是够意外的。”   “莫总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老三难得的替罗艺说了句好话。   “得,我倒成小人了,你这么喜欢罗艺,可惜罗艺没让你给他当嗣子,否则你现在就是襄阳侯了。”   老四这欠揍的话惹来了老三一记凌厉白眼。   迎接兵马入营,罗成便请来这两千人马中队头以上军官议事。   他直接提出了要把这两千人马,按兵种补充进各团营。   原本,罗成以为这个要求,会让罗艺的麾下很为难。   谁知道那个一脸大胡子,可一开口却一口北地音的校尉慕容长生却很痛快的应下了,还说一切都听从罗虎牙安排。   尉迟亮也嗯了一声表示赞同。   于是罗成欣喜的道,“多谢诸位的理解。”   一百重骑自然拔给罗士信,于是他的重骑营便立即翻了一倍,拥有二百骑。   五百轻骑,则被罗成全都补充进了自己的亲卫骑营,他的这个亲卫营便也一下子拥有了六百骑。   一千五百步卒,则被罗成拿来与老三老四的两个步团混编,扩编成了三个团。   罗成在会上直接任命慕容长生为偏将,就统领他的亲卫团,为了让慕容长生有些面子,罗成把这六百人的营升级为团。   而新编步三团,由李如珪出任团偏将,尉迟亮则被编为重骑营的副校尉。 第303章 羽翼丰满   这边罗艺的两千人马刚安排妥当,侯莫陈乂和冯孝慈二人也带着两千人马到来。   罗成跟冯孝慈以及侯莫陈乂也算是老相识了,这时也不客气,笑着便一手挽一个进了营。   “我们这次带来两千人马,比不得罗虎贲的兵强马壮,但太守说了,罗郡丞为前锋过河,那也是咱们辽东郡的大事,所以必须全力支持。”   “四百轻骑,一千六百卒,人已经带来了,如何安排编伍,全听郡丞的,我们哥俩这次来,也不回去了,就留下来随郡丞一起过河。”   看侯莫陈乂这爽快的样子,罗成那自然是更加欢喜。   “那就真的是太谢谢李太守了,也多谢侯莫陈参军与冯参军相助。”   “都是自家兄弟,客气啥。”   虽然冯孝慈和侯莫陈乂都是四十出头的大老爷们,可跟罗成这个十八岁的年轻人却是直接称弟道弟起来,这份熟络倒是让一边新来的慕容长生和尉迟亮好生羡慕。   侯莫陈乂跟慕容二人一样,也是鲜卑人,但他是三字复姓,姓侯莫陈,名乂。这个姓带着很浓郁的鲜卑人特色,鲜卑人姓氏除多是复姓外,三字姓也很多。比如步六孤、可地延、莫那娄、吐谷浑等等。   其实鲜卑人本来没有姓,部族名便算是姓。后来拓拔氏建立北魏后,便大力推行定姓族,把姓和族分开。   再到后来,积极汉化,更是把那些带有明显部族印记的复姓、三字姓等改成汉人单姓,比如勋臣八姓,穆(丘穆陵)、陆(步六孤)、贺(贺赖、贺兰)、刘(独孤)、楼(贺楼)、于(勿忸于、万忸于)、嵇(纥奚)、尉(尉迟),让此八姓改为单字汉姓,然后还规定说这八姓跟关东四姓相同,都是可以直接做到高官,是为甲姓。这相当于晋人的九品中正制相当,都是定出姓氏门第来。   在后世的时候,中国根本没有鲜卑这个族,但与消失的契丹族不同的是,鲜卑族其实不是消亡了,而是同化在了汉族当中。   在古代中国,鲜卑族算的上是被同化的最彻底的一个胡族,盖因为鲜卑人本身就很积极的主动汉化,后来鲜卑建立的魏朝灭亡,那些鲜卑贵族更是汉化的彻底。   就比如现在隋朝有许多鲜卑贵族,甚至还都是贵族高官,但他们哪怕有些人还没放弃复姓、三姓,可实际上无论是他们的衣着服饰,还是他们的语言习俗,都已经变的跟汉人没什么区别了。   侯莫陈乂虽然有个三字姓,但也就是外貌比汉人稍有些不同,但其实说话之类的并没什么不同。   李景早跟罗成说过,侯莫陈乂最擅长的是谋略,尤其是军略。   所以罗成便请侯莫陈乂做了他的行军长史。   那两千人马,大部分确实也都是新拉起来的队伍,可好在他们装备都很齐备,于是罗成便把四百轻骑直接补充进了慕容长生的亲卫团,一千六百步卒,则跟三个步团混编,罗成干脆又新建了一个步团。   他从民兵营里又补充了几百人进来。   于是他这个先锋军,便拥有了三个轻骑团,四个步兵团,外加一个重骑营,全军一万二千战兵,形成了一个满编的战时野战军。   冯孝慈也统一团步卒。   坐在帐中,目光扫过诸将,罗成顿时有股子兵强马壮之感。   “将军,先锋军战兵一万二,我建议分成中前后三厢。”魏记提议,兵马多了,自然也有不同的统带之法。   侯莫陈也点头同意魏征提议,他说分厢的作用是为了在战时,能够分兵。一厢就是一路,这样先锋军随时可以分路出击,互相攻守配合。   罗成从谏如流。   目光扫过诸将,他心中已有了合适的都将人选。   “前厢,由斥候轻骑团、步一团组成,三千人马。授罗嗣业为都将!”   老三有些意外的站了起来。   “将军,嗣业资历浅薄,不敢担此重任。军中有齐偏将、李偏将、冯参军、侯莫陈参军、慕容校尉、尉迟校尉、贾偏将等都资历比我老。”   被点到名的那几位,则个个摆手摇头。   如冯孝慈、侯莫陈、慕容长生、尉迟亮那都是新来的,自然是不好意思来争这都将的位置,而贾润蒲、齐国远、李如珪三将,则都知道老三本事,也无间相争。   最后还是罗成道,“罗偏将,本先锋选任都将,那自有考虑,用你不是因为你是我兄长,而是因为你一向以来的表现。”   最后罗嗣业才勉强同意接下这前厢都将之职。   罗成又授赵贵为前厢副将。   “后厢,由破锋轻骑营、步二团组成,三千人马。授齐国远为后厢都将,罗存孝为后厢副将。”   齐国远推辞了几下,老四虽然有心想当这都将,可也知道罗成说话向来没的讨价还价的,他选了齐国远为偏将,那他想当也当不上,便也干脆的应下这副将,于是最后齐国远还是做了这都将。   中厢则兵马稍多,拥有六千人,为一个亲卫轻骑团,两个步兵团,还有一个重骑营组成。罗成便任命了冯孝慈做这中厢都将,然后授贾润蒲和李如珪为副将。   侯莫陈乂做了先锋军长史,魏征为记室,王子明为录事。   因嗣业、齐国远皆升都将、存孝、赵贵、李如珪、贾润蒲皆升副将,于是各团偏将位置又空了出来。   七个团偏将,除了慕容长生任亲卫团偏将外,其余六团,罗成便任命了杜伏威、辅公祏、郭孝恪、张亮、王君廓、李君羡、石猛七人为偏将。   下面各营,也都提拔了一大批老弟兄上来。   这么一来,一众军官几乎人人都升了官,自是皆大欢喜。   仗还没打,各个先升了官,这自然值得高兴。   不过如侯莫陈乂这样的老将,也只是一笑而过。对于他们来说,都很清楚这次渡河其实是很危险的。   “要带辅兵、民夫吗?”   这其实是个很麻烦的问题。   如果兵马少,以轻骑为主,渡河入辽,自然是机动方便,不容易被高句丽人围堵,可麻烦也有,就是缺少攻坚能力以及防御能力,更缺少补给,没有长期作战的能力。   可如果说多带粮草辎重,就得需要带上一支数量不小的辎重兵和民夫队伍,而辎重兵与民夫队带上了,又得增加粮食消耗。还会因此拖累军队的机动性能,很容易会被围堵。   可鱼与熊掌不可兼得,只能二选其一。   选择不同,便意味着入辽后的行动策略不同。   “我想先听听大家的意见!”罗成没急着表态。   诸将你瞧我我看你,没人急着先说话。   “侯莫陈长史,要不你先说说?”   罗成点名。   侯莫陈也没推辞,笑了笑道,“这次陛下特旨令将军为先锋将军,率部先渡河入辽,陛下的旨意是过河侦察敌情,所以我们此次并没有攻坚拔城的任务,因此我以为,倒不如在辽河西岸建个大营,储存辎重粮草,并令步卒驻守。”   罗成已经猜到他的想法,“长史可是说我只带轻骑过河?”   “没错。”   只带轻骑过河,便没存打仗的意思,顶多就是游而不击,这是真正去武装侦察去的,万一情况不对,立即撤回河这边,后面有大营,有步卒接应,不至于危险。   “太保守了些。”罗成摇了摇头,并不喜欢这个方案。   “那要不就进一步,把辎重和粮草储存在河西岸,然后在河东岸也隔河再建一个大营,里面驻守步卒。”   确实是进了一步,但也只是让步卒过了河而已。   依岸而守,其实还是先前的策略。   “魏记室,你呢?”罗成问魏征。   魏征坐在那里眯着眼睛,闻声也只是呵呵的笑,好半天才道,“我觉得吧,既然咱们被点了先锋,这又过了河,若是不打一两仗,不拔一两座城池堡垒,那岂不显得咱们太畏缩胆怯了?这也对不起皇帝钦封的先锋将军名号啊!”   “可是攻坚拔野,却不是那么容易的,高句丽山城多,皆十分险要,易守难攻。若是我们顿兵坚城之下,久攻不下,则易被附近高句丽人合围。咱们孤军一支,万一被围,断了归路,可就完了。”   慕容长生作为在辽西长大的将领,对高句丽人的情况还是比较了解些的,他提醒魏征。   谁都想要功绩,可若是为了功绩,硬生生的把自己送了,就不值得了。   谁料到,魏征却呵呵地笑道。   “这我也是知道的,不过我们只要不去打新城、盖牟城、扶余城这样的大城要塞,而是打几个小点的城堡,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小城也不好打,就如通定城,当初罗亚将率第一军,可也是费了几个月的时间才最终拿下的。”尉迟亮也出声提醒魏征,他总觉得这个瘦黑的家伙,有点呆傻的样子。   不过罗成听着听着,却是眼前一亮。   “诸位,本先锋心中已有计划了,取地图来,我与诸位细细分说!” 第304章 大业八年   通定城。   宇文化及天天派人盯着罗成的军营,终于等来涿郡的使者。   “就让这个该死的匹夫过几天虎牙郎将的瘾吧,爽一把再死也值了。”宇文化及端着酒杯,喝的醉熏熏的,眼睛却放着光。   他宇文化及这辈子就吃过两次大亏,一次是几年前皇帝北巡塞外时,当时跟突厥人走私军械被皇帝发觉,被皇帝贬给了自己老子做奴,官爵全被撸掉,连命都差点没了,还被皇帝直接扇了两记耳光。   此外,便就只有这次在通定城外被罗成手下痛揍了,还是当着那么多人打。   皇帝扇他两耳光,他只能在心里记恨,不敢声张,可罗成算什么东西,给自己当义子那都是抬举他,也敢这样辱他?   一个乡下田舍汉,也敢欺辱他贵族公子?   若是一般人敢这样得罪他,他早就喝令手下一拥而上,把人乱棍打死了。可偏偏这个罗成,他娘的还是块又贱又硬的臭骨头。   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他轻薄公子的名头居然没用。手底下虽有三千镇兵,可那小贼却有六千精兵悍卒,更别说李景和罗艺两老匹夫也帮着他,连宋老生都不买他的账。   不过现在终于解气了。   轻饮一口美酒,宇文化及说不出的舒畅。   一连两天,宇文化及都是饮酒狂欢。   李建成吊着个膀子黑着面进来。   “怎么了,大郎?”   “郡尉难道还没听说,罗艺和李景各派了两千兵给罗成,现在罗成麾下已经拥战兵一万二,辅兵八千。”   “居然有此等事情?”   宇文化及一下子坐正了身子,他擦了擦眼睛,“到底怎么回事?”   “还能怎么回事,罗艺说罗成是他嗣子,李景说罗成是他门生,二人自然要帮忙出力,于是各拔了两千战兵给罗成,罗艺连自己最精锐的燕云重骑都拔了一百给罗成,李景还派了冯孝慈和侯莫陈乂两大将给罗成随军,罗艺也派了慕容长生和尉迟亮两大悍将。”   宇文化及脸一下子黑了下来,他千算万算居然没算到这个。   “这两个该死的老匹夫,太过份了。”   他倒是忘记了,他跟罗成的纠纷,还知道找老爹宇文述帮忙,人家罗艺和李景又岂会坐视?   “想不到现在罗成这狗贼,倒是兵强马壮了,大郎,你说他带着这一万二千战兵过河,会不会死不掉?”   李建成也是心气不顺。   他倒没那么想着罗成想,可也瞧不惯罗成那嚣张的样。   “那要看情况,若是罗成奉旨过河,然后便一直游而不击,那混上两三个月,也不是不可能的。”   “他娘的。”宇文化及骂了一声,他倒没想到还有这个可能。   “不行,我得给我父亲去信,让罗成带兵去打下一两座城池来才行,打哪座好呢,要不就新城吧。新城驻军据说有一万余,罗成万把人围新城这座坚城,肯定打不下,到时就要他在城下损兵折将,最好是让高句丽人围歼城下。”宇文化及咬牙切齿。   大业八年在一场飘飘大雪中到来。   辽河上下,早就已经封冻,一场大雪,更是让冰河变成了蜿蜒的雪龙。   而就在这大雪纷飞的大业八年正月初一早上,罗成率领自己麾下的先锋军一万战兵,八千辅兵誓师出兵。   佩带征辽先锋将军印,骑着御赐宝马,身披尚方甲,手持尚方槊。   阚棱高举着征辽先锋军旗。   两万人马,浩浩荡荡的出发。   前厢三千人开路,中厢六千人护着八千辎重兵在中,后路三千步卒殿后。   李景和罗艺都前来相送。   “大雪纷飞,这可不是什么出兵的好日子。”罗艺皱眉。   李景瞧了瞧这个自己曾经栽培过的猛将,“出兵的日子是皇帝钦定,罗成也没的选择。好在他兵精粮足,而大河封冻,过河倒也还好,就是过河后只怕兵马难行。”   他有意跟罗艺说几句话,也算是化解下这些年来两人的隔阂,结果罗艺却只是哼了一声,便一甩披风离去了。   气的李景胡子乱抖,老帅哥差点想抽刀砍死这个狂人。   大军从通定城下路过。   宇文化及特意让人在城门楼上摆上了炭盆,围起屏风布幔,一边赏雪,一边喝酒,顺带瞧瞧在这大雪之中艰难行军的罗成所部。   不过让他有些失望的是,这支兵马在雪中前进,并没有表现的怎么士气低下,也没有行动不便,相反,他们居然行进迅速。   “嗯,那些是什么玩意,怎么在雪地上滑行?”   李建成眯眼去瞧,也没瞧明白是什么玩意。   正月的辽东,白雪茫茫。   地上积着厚厚的白雪,一脚下去,可能及膝深的雪,行走极为不便。就算是马匹也走的艰难,罗成带着两万人马出发,又要带军械又要带粮草,要来会非常艰难的。   可宇文化及看到的却是这些人行进的很轻松。   “那些是什么玩意,怎么好像还能在雪上滑?”   宇文化及不明白那些是什么,其实那些不过是罗成弄出来的雪橇爬犁罢了。   战士们脚上踩着木板制成的简易雪橇,手里拄着滑雪杖,虽然身上背着沉重的东西,还穿着厚厚的冬装,可穿着这雪橇在厚厚的雪上行走却非常方便,再也不会一脚一个大坑了。   而步卒们的骑马和驮马,后面也都挂着一节或者两三节的爬犁,矮矮小小的爬犁上装载着物资军备,也一样轻松的滑在雪上,马匹根本没有受多大力。   此外,这支兵马,人马和雪橇爬犁上都披着白披风盖着白布,远远望去,居然与天地融为一体,若不仔细看,还真瞧不出来。   正是因为有了这些赶制出来的雪橇爬犁,罗成便只带了八千的辅兵,连民夫都没带了。减少了上万的民夫随军,不但没有增加两万战辅兵的负担,反而比平时还轻松。   老四坐在一辆大爬犁上,外面还有一个顶蓬,里面还生着小火炉,窝在里面不用受风吹雪打,还能暖洋洋的享受着火炉的温暖,甚至还能抽空打会盹。   “这玩意还真是爽,大大增加了咱们携带辎重粮草的负重能力,少用了起码两万民夫,可照样能携带这么多的辎重粮草,而少带两万民夫,又节省下大量民夫口粮,让我们携带的粮食能维持更久时日。”   罗成躺在那里,眼睛也没睁的道,“不止呢,还大大提升了我们的行军速度,原来这样的雪天行军,大军一天行不了四十里,还得又疲又累。可现在,一天百里不是问题,还很轻松,有余力再战。”   老四呵呵地笑道,“现在我对你那个计划,算是更有信心了。” 第305章 铁马冰河后庭花   罗成率军从通定城下经过后,往东北而行。   一条大河拦在前方,不过涛涛江水早已经被冻成冰,便成了一条坦途连接东西两境。   老四望着这条大河,突然想吟诗一首。   “风萧萧兮易水寒冷,将士一去兮……”诗还没吟完,结果就被罗成一脚从雪橇上踹下去了,太晦气了。   不过站在这冰河之前,还真让人觉得有几分渺小。   “好大一条河啊。”老四从雪地里爬起来,拍着身上的雪惊叹道。   罗成瞧着前方冰河,后面铁马,不由的也想到了一句诗。   “夜阑卧听风吹雨,铁马冰河入梦来。”   “好诗。”魏老道拈着胡须从后面一辆爬犁上下来,高声赞道。“后面还有吗?”他没料到,作为少年万人敌的罗成,居然还会吟诗。魏征打小博览群书,自谓读过的诗书很多,可还真从没听过这句诗,但听着十分霸气。   罗成想了想,不记得下半句了,最后想到另两句诗,便随口而出,“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   魏征先是想到了罗成酿的龙城飞将酒,一斗千钱。不过愣了下,马上意会到这个词放在这里,果然才更适合。四句联合起来,非常豪迈霸气。联想到龙城飞将酒,再听这诗,魏征越发确定这四句诗就是出自罗成之手了。   “好诗好诗。”   “屁的好诗,咱们可是提着刀剑把脑袋夹在裤腰带上讨命赚军功的,可不是来风花雪月的。”罗成却自顾自的笑骂道。   长史侯莫陈乂笑着过来,“这诗我觉得好,不愧是咱们万人敌先锋将军所做之诗,充满刀剑杀伐之气,有一剑蔑视百万胡的豪迈,不是那些江南宽袍博带衣冠子弟做出的那些无病呻吟的唱和。”   魏晋南北朝以来,诗赋中主流当道的还是所谓的宫体诗、艳体诗,比如陈后主就是其中的高手,他做过的一首诗叫做玉树后庭花,便是其中典型,词藻华丽,糜糜之音。后来唐代有位大诗人就做过一首诗讽刺他,写道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   侯莫陈乂不是吹捧罗成,而是真心觉得这诗好,写出了风骨。   “别吹嘘我了,再吹,我真要飘飘然,以为自己诗词大成,说不定就要脱下这战甲军袍,然后去大兴做个诗仙。”   齐胖子便笑着拍马屁,“将军你不但是诗仙,还是战圣,你是诗战双绝。”   “屁,废话少说,这大江在前,咱们还是再来确认一下路线吧。”   “有什么好确认的,将军之前不是已经说过计划了,咱们诸将校也都是点头赞同的,没什么可再犹豫的了,咱们就直奔玄菟城去。”   玄菟城,便是历史上汉之四郡之一的玄莬郡址,不过如今的玄莬城却并不是最初的玄莬郡城,就如眼下正在修建的襄平城,并不是最初汉之襄平城一样。   汉设立辽东四郡,玄菟郡便在辽河以东,半岛之北,鸭绿江北。   差不多就是后世辽宁属于辽东郡,吉林属于玄菟,朝鲜半岛则分属乐浪、带方。   玄菟郡治所最初在夫租,也就是后朝鲜咸兴,后来迁往高句丽县,后世辽宁新宾,统治夫余、高句丽等族。   再后来又迁到了后世沈阳附近。   再后来,高句丽人不断崛起,逐渐占领辽河以东之地,玄莬郡自然也就不复存在。   现在的玄莬城,就在后世的沈阳西面,距离辽河不过六十里,距离通定城不过八十里。   因为这里处于辽河下游平原之上,因此可以说是一座相对来说没什么险可守的小山城。   玄菟城东南四十里,有盖牟山城,东北百里,有这个地区高句丽人最大的一座战略节点要塞新城。   相比玄菟城来说,新城可就大的多,这是座已经有三百余年历史的城池,自魏晋以来,经历了十余次大战,新城建立在后世抚顺东北的高尔山上,由东城、西城、南卫城、北卫城和东南角三个卫城组成了一个有机的战争要塞防御体,城垣周长八里,辟有北、东、南三门,居高临下,扼守浑河北岸的交通要道。   这座要塞,其实就是扼守住了辽河平原通往辽东北以及朝鲜半岛的交通要道。   毕竟辽河平原一马平川,可往东,便是起伏的山脉群,只有不多的孔道穿行其中,高句丽人便依托这些山脉,在那些孔道处建立了一座座山城。   除了辽东城是建立在平原上的一座大型平地城外,其余辽东防线上的城池,大多都是如新城这般的山城要塞,整整有二百余座。   隋军若要打到平壤去,陆路是必经这些城下。   当然隋军也可以绕过去,可绕过去就得时刻担忧着这些据险而守的高句丽军,随时可能会杀下山来截杀辎重粮草运输线,并要小心被堵了退路。   可真要打,这些山城一个个十分险要,而且他们山城众多,其实是分成了几大战略防御集群,能够相互支持。攻坚伤亡肯定大,兵少了,打不下,兵多了,后勤压力又大。高句丽人便是摆明了想通过这些防御群,以空间换时间,最后以小搏大,硬扛住中原王朝的征伐。   罗成也并非莽撞匹夫。   对这些还是有个比较清楚的大局意识的,尤其是历史早就把隋唐两朝征讨高句丽的战略都告之他了,所以他知道哪种方法更管用,知道高句丽人哪些杀招更厉害。   别说他就一万二千人,就是翻两三倍,罗成也不敢去硬打新城。   除非他有十倍兵马,才有可能。   不过玄菟城嘛,倒还是可以打一打的。   玄菟不过是个小城,虽说也是建在山上,可毕竟山矮城小,周边虽也有山城,可相距较遥远。   最近的是东南四十里的盖牟城。   “雪这么大,估计高句丽人也料不到我们这个时候会杀过去。”   罗成瞧了瞧天色,天色还早。   “渡河,天黑前赶到玄莬城下。”   过了辽河,离玄菟城便只有六十里了,有了雪橇爬犁,天黑前还是能够赶到的。 第306章 赔了夫人又折兵   宇文智及匆匆进来,直接跳上火炕,抓起炕桌上的茶杯就往嘴里灌,结果刚灌了一口就又全喷了出来。   “这么烫。”   宇文化及无语的对这个老三道,“我刚倒的热茶,什么事这么着急忙慌的?”   “是罗老五,那小王八蛋居然直接过河了。”   “过河了?”宇文化及惊的坐了起来,“过了多少?”   “两万人马,全过河了,一个没留。”   “不应该啊,不应该啊。”宇文化及摸着下巴,想不明白。罗成难道真的这么傻,还是说他狂到没边,以为带着两万人过河,就能无敌不成。   两万人,一万二战兵,八千辅兵。不说辅兵其实就是带了点武器的步兵,就说他一万二战兵,可也大半都是新兵,还有大半是刚从民夫里补充进去的。就这么点人马,罗成也敢直接过河?   “说不定他们过河后就在河对岸扎营了呢。”宇文化及这样安慰自己。   宇文智及就跟宇文化及一个德性,说话宇文述生了三个儿子,结果除了老二宇文士及稍好点,多读了点圣贤书,懂些道理外,老大化及和老三智及便是十足的纨绔。而老三智及比老大化及,更多了几分狠戾乖张。   一言不合,弄死的人可不少。而且最喜欢就是抢夺良家妇女,经常带着狗腿子出去游猎,若是看中了哪家民女小娘子长的好看,便要强抢。狗腿子便会威吓女子的家人,然后扔下点钱了事,若有那些不开眼的,弄火了甚至有直接打死的。   正因此,宇文化及在京城有个轻薄公子的名头,而宇文智及则更是被百姓直接称为花花太岁。   宇文智及吐着被烫的舌头,含混不清地说道,“我看着他们好像信心十足的样子,过河速度极快,这才多大会功夫,两万人马从过到河边二十里路不过小半天,过河更快,没带半点停留的。我派人远远的盯着,他们过河后也没有在河对岸扎营,更没停留,已经一路风驰电掣似的往东直奔而去了。”   “这是赶着去投胎啊。”宇文化及骂道。本来说罗成这奔着往东去,他应当高兴啊,这不正好借高句丽人之手灭了这家伙,可不知道为何,他心里总隐隐有些不畅快。他总觉得罗成又不是傻子,这般奔往东边,肯定有把握,否则,他的手下这么多人,也不可能这么乐意的跟着去送死啊。   他想了想,“让承都带一百轻骑也跟过河去,给我盯着这王八蛋,但凡有丁点动静,都马上回报给我。老子就不信,他罗成还真他娘的能上天!”   宇文智及有些担心的道,“据说这罗成出道以来,还未偿败绩呢。他之前,两千步卒就敢硬战三千轻骑,还能大获全胜,不简单。你说,这万一他过河后再打几个胜仗,那他这虎牙郎将的位置,岂不是就坐稳了?”   兄弟俩面面相觑。   若不是想借刀杀人,宇文化及哪会动用老爹来帮罗成升职。可不升职,他又哪有资格过河为先锋呢。   这下好了,万一他真没死,还能赢几仗,哪怕是赢一仗,这王八蛋的虎牙郎将也能坐稳了啊。   而且本来罗成是郡丞,麾下只六千兵。这下好了,他做先锋将军,左弄右弄,麾下倒马上有了一万二千人,这已经是跟罗艺、宋老生麾下的一军兵马数量一样了。   他这个郡尉镇将,却依然还是三千,倒是相距越来越大了。   直娘贼的,总感觉这次又赔了。   只能寄希望于辽河对岸的高句丽人能够猛点了,否则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偷鸡不成蚀把米。   通定城西二十里,襄平城已经初见模样,简陋的临时太守府中。李景听到吕玉的禀报,说罗成已经过河后,只是笑了笑。   “罗成有好几个选择,可他却偏偏选了风险最大的一条。”   “傻吗?”吕玉问。   “当然不傻,这是聪明且胆大,风险虽大,可却也更有主动,而且弄好了,收益也是最高的。就让我们拭目以待吧,反正我相信罗成这回是栽不了的。对了,让你派人跟着后面,派了吗?”   “派了,会一直盯着他们,万一有什么不对的情况,会立马回报,我们手里虽然人马不多了,可还是会第一时间过河去支援,接他回来的。”   “嗯,虽然可能会用不上,但以防万一嘛。罗成这样的好苗子可不多了,不能轻易折了。”   而在辽河岸边,第一军大营中军帐里,亚将罗艺更是直接叫来都将刘宝,让他率三千前厢渡河,在河对岸扎营,以随时准备策应支援罗成。   辽河东岸。   风雪越来越大。   漫天鹅毛大雪,纷纷洒洒。   地上已经是厚厚的一层雪,天地之间白茫茫一片。   若非有熟悉地形位置的本地向导带路,两万大军可能会迷失在这片平原之上。   白色的雪。   白色的披风。   远处看,根本不易发觉这支行进中的大军。   天很冷,雪很大。   可先锋军却在迅速行进,将士们做着雪橇,物资装在爬犁上,似雪中行舟。   罗嗣业与赵贵率领前厢三千步骑,更是轻装前进,他们没有携带辎重,也没有带着辅兵,风雪中风驰电掣。   冰雪打在嗣业的脸上,冻僵了他的脸,雪在胡须眉毛上融化凝结成冰。   可嗣业却还在喝令,加速加速,再快一点。   奔驰十里。   赵贵下令全军稍停。   让马缓一缓马力,给马喂饮一点水。   继续前行,奔驰三十里后,给马喂饲料,人吃干粮补充体力。   玄莬城,风雪中显得很渺小。   新年初一,这座城虽然已经被高句丽人占据近二百年,自北燕亡后,辽东便从此就是高句丽人天下。曾经的汉人,也渐渐的习惯了高句丽国民的身份。   只不过,那些汉人子民后代虽然也习惯了高句丽人身份,可有些传统习惯却还延续了下来。比如,使用汉人的节气日历,过传统的节日。   新年,万象更新。   城中也依然家家换桃符,挂灯笼。   一家人团聚,吃扁食过新年。   就连城上的守卫,都放松了些警惕,毕竟听说隋人更重视新春大年,而且风雪又这么大,更不可能会过来了。 第307章 游子归来   玄菟城的城主温山在这个风雪交加的日子,也难得的放松了下来。   自辽河对岸的武厉逻城被攻占,一万三千高句丽兵被全歼后,距离辽河不过六十里的玄菟城便不免人心惶惶。   玄菟不过是个小城,温山虽是城主,可高句丽的城主有四级。   他这个城主不过是最末的娄肖小城主,跟中原隋国相比,娄肖其实就相当于是一个县令。   玄菟城处在辽河平原之上,这里地处平原,地势开阔,土地肥沃。之前高句丽据守了辽河西岸的武厉逻城,使得玄菟城并不算最前线,因此多年来难得是比较安稳的。正因此,玄菟城农业发达,人口众多,多年来,一直为前线和后方的诸山城、驻军提供大量的粮草供给。   玄菟城其实就是个农业种植大县,拥有一万多户人,六万多人口。无数的良田庄园,富庶无比。   只不过因为大力发展农业,前有武厉逻城,东南有盖牟山城,东北有新城山城这几座要塞,使得玄菟城本身却没有什么兵马驻扎。   原来不过是有位幢主率兵千人驻守。   上次隋军围武厉逻城,新城城主召集各部兵马,组织了五千人马过河救援,玄菟城便抽了五百。   五百人一去不返,使得玄菟城只余五百守军。   后来他也向新城城主请求派兵增援,可那位城主却置之不理。他也很清楚,自己跟那位城主不是出自同一部,自然难得他的照顾。   高句丽国内有五大部,一为内部,也名黄部,即桂娄部。二为北部,也叫后部,即绝奴部。三为东部,也名左部,即顺奴部。四曰南部,也名前部,即灌奴部。五曰西部,也名右部,即消奴部。   这五部也分等级,第一等级的就是王室所属的桂娄部,第二等级是涓奴部和绝奴部,第三等级是顺奴部和灌奴部。   顺奴部即东部,在高句丽的前中期地位都比较低,直到中后期高句丽五部内乱中,东部崛起。   如今东部成为高句丽诸部中实力仅次于王室所属的桂娄部,甚至实力还隐隐有后来居上之势。   高句丽的五部,是他们的传统,可也正是这种五部制,使得高句丽建国近七百年来,经常发生内乱。   最近的一次内乱,便是在中原北周之时,那时的五部之乱,让高句丽元气大伤,直到北周后期时,五部之乱平息,东部崛起,高句丽内部再次达到平衡,从此休养生息,实力再次迅速恢复。   到隋朝时,高句丽人的实力已经重新到达一个巅峰,正因此,高句丽人才敢在隋朝初年,屡屡派兵渡过辽河,进犯辽西,甚至兵围营州,逼迫契丹。   此时东部实力极盛,东部的渊氏家族更是连续三部出任高句丽大对卢之职。   大对卢,便相当于中原的宰相之职。   七百年高句丽,其实也早就有了一套比较稳定的官阶制度。   官有太大兄、次大兄、次小兄,次对卢,次意侯奢,次乌拙,次太大使者,次小使者,次褥奢,次翳属,次仙人,凡十二等,复有内评、外评、五部褥萨。   如今高句丽的东部大人便是渊盖苏文,他还出任了高句丽的大对卢之职。   渊盖苏文做大对卢,自然是重用东部的人,比如新城城主,便是出身东部的大兄,任新城褥萨,这相当于是中原的大都督兼刺史之职,不但是一城之主,还等于是一个战区的司令。   玄菟城便是隶属于新城城主之下,之前的武厉逻城其实也是。可温山这个城主,却是出身南部灌奴部,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那都是五部中实力最末的,而且他们还是保王派,自然就不得新城城主的赏识,甚至处处给他小鞋穿。   都这种时候了,新城城主都不给他补充兵力,甚至还在年前下了道命令,让他年后运送大批粮草器械去新城。   新城城主如此,温山便也有些自暴自弃了。   天还未黑,雪飘飘下着。   玄菟城门居然还大开着,风雪天,偶像也有几个百姓进出城池。   守军缩在城门洞里,缩着脖子笼着袖子,蹲着火堆前烤火,怀里抱着杆矛,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天。   对进出的人只是打量几眼。   风雪中,又有从城中过来。   守军抬眼望去,却见是城中的马商吴三宝。   “这么大风雪,去哪呢?”   “这不今天过年,风雪这么大,挂念着守城的兄弟们,特意让人送来些刚煮好的蒸饼,兄弟们趁热吃。”   吴三宝的随从上来,提着两食盒保温着的蒸饼,一打开,热气升腾,一股子香味扑鼻而来。   “羊肉馅的,趁热吃。”   几名守军哪里还忍的住,于是都围了上来。   一名十夫长还笑着感谢道,“吴郎还真是客气呢。”   吴三宝便笑道,“听说隋人大军都已经压到辽河边上了,咱们玄菟城的安危还得靠着城中守军弟兄们呢。”   几个守军便吹嘘说隋军真敢来,便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   吴三宝呵呵的笑。   几个守军一人打了一碗蒸饼,大块朵颐,吃的正香。   却没瞧见,吴三宝的眼里闪过杀机。   没有人知道,这位在玄菟城居住了数代的马商,其实早就被大隋兵部职方司策反。不久前,武厉逻城被攻破,吴三宝便已经暗暗与隋军接上头。   这次,他已经接到了来自辽东太守李景的命令,让他配合罗成,拿下玄莬城。   马三宝虽然家族数代都在玄菟城居住,可作为马商,他不止一次去过隋边市贸易,他读过书,结识许多中原汉人,因此心里依然记着祖上是汉人,并未曾把自己当成是一个高句丽人。   他一直期盼着有朝一日,汉人大军能够再次打过辽河。   想他吴家祖上,祖谱记载,那是汉代时移民入辽的,已经在这里生存了数百年,可以说玄菟城在哪,他们家族便迁到哪。   几经迁移,始终是玄菟城民。   他们曾是汉朝子民,曾是晋朝子民,曾是燕国子民,再到的来成为高句丽人,可心中,他们却始终记的自己的根。   风雪中。   城外突然传来一声鸣镝响箭。   吴三宝笑了。   他突然自腰间抽出随身的佩刀,毫无预兆的就砍向吃的正香的守军。他带来的几个家丁也都突然暴起砍人。   而随着他高喊一声杀贼,还有更多的家丁以及城中汉人子弟提刀握剑冲来。   城外马蹄翻飞,一支骑兵大雪中疾驰而来。   城门口,吴三宝满身是血,大笑着挥刀。   几名高句丽人被砍死,城上的高句丽人惊呼着冲来,可却被赶到的汉人子弟拦住。   吴三宝站在大开的城门口,向着一马当先冲来的嗣业大喊,“入城,入城!” 第308章 风雪入玄莬   嗣业一骑当先。   纵马驰入玄菟城中,身后一千轻骑,两千骑马步卒,身披着白色披风也如风一般的鱼贯驰入。   城门口,汉家子弟还在持刀剑与高句丽守军血战。   嗣业驰近,挥起陌刀,一刀就把一个身穿皮甲的高句丽兵斩杀。   城中本就只剩五百守军,今天大年初一,还有许多人在休假之中。漫天风雪,更是让他们放松了警惕,他们万万没想到的是,这城中的许多汉家子弟,早就被马三宝暗暗的唤醒了热血,悄悄的组织了起来。   里应外合,玄菟城便在风雪之中被一击而破。   “凡持兵反抗者,杀!”   “所有家门前挂着新春大吉灯笼的,皆为我汉家儿,不可骚扰。”   一条条命令下达。   三千前锋军前厢战士很快就占领了小小玄菟城各处。   反抗的高句丽人被铁蹄和刀剑长矛碾碎砍烂,嗣业一路杀到城主府前。   温山提着长矛,带着一队家丁奴仆守在门口。   嗣业勒马,居高临下。   他陌刀一挥,直指温山。   “你就是玄菟城主?”   温山两股颤颤,别他看提着长矛,其实他是个文官出身,高句丽虽也是马上打的天下,可到如今也是几百年的王国,自然也有了大批的读书人。   温山读的书,其实跟中原人读的没什么两样,他们一样是读的汉人诗书经典,只不过也会读高句丽的文官留下来的高句丽史书记载。   “我就是城主温山,你是何人?”   嗣业笑道,“我?我便是中原天朝上国大隋帝国百万征辽军先锋将军麾下前厢都将罗嗣业,奉先锋将军罗成将令,前来夺取玄菟城。”   “你们居然不宣而战,无耻不义!”   嗣业不屑的道,“不宣而战?呸!”   “你们什么时候过河的?”温山又问,他怎么也想不到,这隋军居然能够无声无息的就杀到了城中。   “告诉你也不妨,就是今天清早过的河。”   朝发夕至。   六十里路,隋军一路杀过来,他居然毫无消息,温山面色灰败。   嗣业拿起陌刀,在温山头上拍了几下。   “还愣着做什么,还不放下刀兵投降!”   温山很想反抗,可只觉得手中长矛极为沉重,再看看那有如天兵下降的隋军,心中那仅有一点愤怒也随风而去。   生或死?   战还是降?   最终,温山扔下了手中长矛,颓丧的道,“我降!”   随后赶来的副将赵贵刚好看到这温山没卵子的怂样,不由的拿三尖叉拍他的脸,“你他娘的好歹也是个城主,怎么这么没样,说降就降了,好歹你也多坚持几下啊。”   谁料温山却红着脸反驳道,“某虽为城主,可城中不过五百守兵,偏偏还出了内贼,如今城池已破,我还坚持有什么用?再说了,非某不肯力战,乃是那新城城主故意处处为难我,不但之前抽掉我城中一半守兵,后来还又不肯派兵来补充,我也几次三番派人去信要求派兵,可他都不应,他摆明了就是想见死不救,我又何必。”   嗣业扑哧一笑。   要是这高句丽的将领官员都是这样的,这征辽倒是也挺轻松的。   偏将杜伏威兴奋的道,“不管如何,将军,咱们已经拿下一座辽河东岸的城池了,还生擒逼降了一位城主,这可了不得。”   嗣业却撇撇嘴,“这玄菟城主不过是四等城主中最末一等,也就相当于咱们大隋一个七品小县令,这玄菟城才五百守军,又有我汉家儿内应夺城,咱们也没多大功。”   虽说嗣业瞧不起温山稀怂,可他投降之后用处还是有些的,温山几道命令下去,本来还有些零星抵抗的高句丽城民,便都弃械投降了。   他们不听隋军的,可听温山的。   有温山劝降,城中战火停熄,城中各府库也都得以保存下来。   辅公袥带兵一一接收,结果发现居然发了财。   等把府库清查封存好,他大笑着进入城主府中告诉嗣业这一好消息。   “他娘的,这玄菟城不大,想不到却有不少好东西,城中居然存有十几万石粮食,另外还有大批军械,光是箭矢就有数十万枝。”   嗣业望向头上还冒着虚汗的温山。   “小小玄菟城怎么有如此多物资粮草?”   温山也是破罐子破摔。   “我们玄菟城虽城小兵弱,可田多地广,土地肥沃,向来多产粮食。每年都能收获大量粮食,以供应新城、盖牟、武厉城等城军用。之前武厉逻城被围,新城城主集结五千兵马过河救援,也调运了许多军械,其中大部份都是先运到玄菟城来,可谁料到援军一过河,就被隋军封锁了辽河,后续的粮草军械便无法过河,只能暂时存在玄菟城中。新城城主还在组织兵马,准备再次过河,可谁想到武厉逻城那么快失守,五千援兵也被全歼了,于是救援之事便不了了之,那些物资军械也便暂时留在玄菟城中。”   “那就便宜我们了。”嗣业笑着又看了遍清单,“抄写一份,速送去给先锋将军。”   罗成因为带着辎重兵和大批粮草物资,六十里路比嗣业多走了几个时辰,等他到时,天已经擦黑了。   看着坐落在平原间一片矮山土岗上的玄菟城,瞧着上面那面惹眼的红色先锋军旗,罗成笑了笑,只是脸有些冻僵,这个笑容便不够完美。   “倒没料到李太守安排的人这么管用,本没抱什么期望,却不料给了个惊喜。”   魏征对着手哈了口气,使劲的搓手,然后搓脸。   “确实是意外之喜,看来这后续计划倒是用不上了。”   原本罗成是想来个围城打援,先围玄菟城,然后迫盖牟和新城那边派兵来援,他再安排人半路拦截,围城打援,在野外伏击,并没真打算硬攻城池。   派嗣业疾驰而来,不过是因为侯莫陈乂说有个暗棋在玄菟,或许可以唤醒发挥点作用。罗成不过是抱着姑且一试的心态派了嗣业来,还真没料到,那兵部职方司的暗棋,还能起这么大的作用。   “破城伤了多少人?”   “大概十来个吧。”前来迎接的杜伏威告诉罗成。   “才十来个?”罗成更惊讶了,看来这玄菟城还真是拿下的轻松。   “嗯,得多亏了城中吴三宝等汉家儿郎,他们夺了城门,让我们轻松入城,而城主温山又是个软骨头,直接投降,还下令城中高句丽人投降,所以没遇什么抵抗。另外,咱们这次发了,城中存有粮草十几万石,还有大量军械,光是箭矢就有几十万枝。”   这话听的罗成眼睛直冒光,“娘的,本以为是个不起眼的小城,却不料真是个宝贝。” 第309章 坚壁清野   宇文承都带着一百轻骑,远远的吊在罗成大队后面。   风雪中,罗成躺在爬犁里烤火时,宇文承都却带着手下骑在马上顶风冒雪。过河后,本以为罗成也就是做做样子,不会真敢一路向东。   可谁知道,罗成一路上不但没停,反而速度不减,一路风驰电掣东进。   他们只得咬牙跟着。   东进二十里,罗成的队伍停下来休息,宇文承都心想总算停下来了,可没停小半时辰,又继续起程。   他们就这样一路跟随,最后直接跟到了玄菟城下。   等宇文承都的手下认出前面风雪里隐现的那座城池,便是距辽河已经六十里的玄菟城时,却发现罗成居然进城了。   “玄菟城怎么了?”年少的宇文承都有些懵。   “回少将军,好像,好像玄菟城归降了,你看城上都已经插上了我隋军战旗。”   “可是他们为什么降,这罗成一到,他们就降了,难道他们不守一守吗?”宇文承都不解,玄菟虽是座小城,可最近的盖牟城不过相距四十里啊,难道守个几天都不行?   百思不得其解。   最后宇文承都也只能将之归为罗成运气好,是玄菟城守军无能软弱。   “回去禀报我义父,就说玄菟城弃城而降,罗成已经率军入玄菟城。”   “少将军,咱们还继续留在这吗?”   宇文承都黑着脸,点了点头,虽然罗成不知道走了什么狗屎运,可他就不相信所有高句丽人都跟那玄菟城主一样都是怂货,他就是要留在这里,亲眼看看罗成是怎么死的。   “可是,少将军,罗成如今夺了玄菟城,这玄菟虽是座小城,可也毕竟是座城,不是个临时营寨,罗成又有两万兵马,他若铁了心要当乌龟,缩在这城里不出的话,就算高句丽人派兵来围,只怕没有个一年半载的也难以攻下,况且,罗成也不是孤立无援,这里距辽河不过六十里,罗艺的第一军和宋老生的第二军可都不远,随时都能赶来,就算他们不过河,可也能威慑到高句丽人,让他们不敢全力攻城。”   这位校尉也不是没打过仗的人,他很清楚一座城池的作用。   罗成一万两千战兵,八千辅兵,带着大量辎重军械,可谓兵多粮足,现在得了这么一座城,后面罗艺宋老生两万多大军不过相距几十里,可以说罗成已经立于不败之地了。   不管承不承认,都得说这回宇文将军失算了。   赔了夫人又折兵。   罗成只要不傻,那么就守着玄菟城不出,他就赢了。只需守个两三月,那时百万征东大军一到,罗成便无忧了。   宇文承都瞧了瞧那风雪中玄菟城上的旗帜。   “不,我们就留在这里盯着罗成。”   不远处,罗艺和李景派来的一队人马,也都瞠目结舌,无法置信罗成居然这么轻松的就拿下了玄菟城。   “早知道玄菟城这么好破,咱们随便来一两团人,也能拿下此城了,真是便宜罗成了。”   “这罗成还真是运气好。”   “派人回去报信吧。”   玄菟城中罗成正在接见吴三宝等内应汉家儿郎时,通定城中,宇文化及却等到了一个让他难以置信的消息。   “我不信,这不可能!”   宇文化及拒绝相信这个消息,大发雷霆。   宇文智及也呆呆的发怔,还真是担心什么就发生什么,谁能料到罗成居然真敢过河,还一路向东,更料不到他居然敢打玄菟城,而玄菟城又这般无用,一击即破。   这下他么的麻烦了。   “千算万算,就是没算到高句丽人这般无用。”宇文智及骂道。“哥,现在怎么办?”   宇文化及除了破口大骂,也是毫无办法。   “咱们断了罗成的粮草军械供应,让他孤军守城,我就不信,高句丽人就这样坐视他夺占玄菟城!”   “那我找李建成去,让他跟李渊说,断罗成的军械。”   襄平新城。   李景听说罗成居然只用了一天时间,就攻破了玄菟城,哈哈大笑。   “我果然没有看错罗成,果然是艺高人胆大。”   吕玉也道,“这罗成还真是运气好,每次总感觉都运气好的不得了。”   正常情况下,就算玄菟城小兵少,可只要高句丽人坚守,这天寒地冻大雪纷飞的,攻城可不易。   而盖牟等城相距不过几十里,援军很快就能赶来。   罗成就算拼命硬攻,都未必能拿下。一个不好,万一被赶来的援军围于坚城之下,还有全军覆没的危险。   可罗成偏偏成功了,一天就拿下玄菟城,盖牟、新城等的高句丽人估计都还没得到消息呢。   “我得给罗成写封信,现在拿下玄菟城,就不要再冒险了,只要守好玄菟城,待东征到来,就是大功一件。”   “罗成难道还会再继续进攻?”吕玉不解问。   “谁说的准呢,反正罗成这小子,我有几分捉摸不定。”   辽河西岸,第一军大营。   罗艺接到罗成入玄菟城的消息,哈哈大笑。   “不过伤亡十余人,就夺占玄莬城,俘玄菟城主,夺粮草十余万石,真是了得,真为我罗家涨脸。”   ……   玄菟城。   罗成设宴款待吴三宝等汉家儿郎。   宴席上,罗成亲自为吴三宝倒酒,并授吴三宝为玄菟县代县令。   他还把随着吴三宝一起的诸汉家儿郎,让他从中挑选一千人为玄菟县郡兵,协守玄菟城,给他们发放兵器军械。   “将军,城中高句丽人如何处置?”吴三宝问,得罗成如此赏赐,他也是满面红光,活了大半辈子,今天最高兴。   玄菟城虽城小兵少,可这是个农业大城,拥有几万人口,无数肥田沃地。论人口,玄菟城远比盖牟等兵多的山城还多。   玄菟的几万人口中,多数都是种地牧马的百姓,其中种地的多是汉人。高句丽部族的人口,其实比重不高,另有一些如靺鞨、契丹等族的人。   “愿归降者,不扰。若抗拒天威者,杀!”   吴三宝请缨,“职下不才,愿意率县郡兵为前锋,扫荡玄菟城外各庄园村庄。”   “很好,本将也正有此意,就请吴县令的郡兵为向导,为我先锋军将士带路。”   虽然外面雪花飘飘,可刚夺了玄菟城的罗成却没打算就此收手。趁着现在高句丽人还没反应过来,罗成要把玄逸城外周边的庄园村庄人口牲畜,全都赶到城里来。   带不走的,便全都烧了。   他要做的,就是让高句丽人听说玄菟城陷率兵来围的时候,把外围坚壁清野,不给来围的高句丽人留一个人口一头牲畜一粒粮食。 第310章 玄菟军亚将   大业八年。   正月初一。   壬午。   涿郡。   “大隋皇帝,诏令!”   涿郡东门,通事舍人宣读皇帝诏令。   随驾百官与诸卫府将领齐至城门外听诏。   “诏,左十二军出镂方、长岺、溟海、盖马、建安、南苏、辽东、玄菟、扶馀、朝鲜、沃沮、乐浪等道。”   “诏右十二军出黏蝉、含资、浑弥、临屯、候城、提奚、蹋顿、肃慎、碣石、东暆、带方、襄平等道。”   “骆驿引途,总集平壤。”   “凡一百一十三万三千八百人,随驾亲征,灭高句丽!”   长长的诏令宣下,然后皇帝于蓟城之北祭祀。   祭祀毕,亲授节度,点选左右翼各十二军大将、亚将一人,分赐旗幡。   又每军任受降使者一人,承诏慰扶,不受大将节制。   癸未。   第一军发。   相隔一日,第二军出发。   两军相隔一日出发,间隔四十里,连营渐进。   左右惭二十四军所授军号,实际上就是各攻一道,他们的军号便是高句丽境内地名。这些地名,从西到东,从南到北,完全的覆盖了整个高句丽辖境。   每军战兵一万二、辅兵八千。   二十四军就达四十八万之众,更有原第一军和第二军,这次被编为前锋军,而罗成统六千人更是已经作为先锋先入过河入辽。   除此二十七军外,东莱郡还有水军八万,由来护儿和周法尚两员大将统领,直接浮海东渡,海上进攻平壤。   另涿郡还有由皇帝亲统的六十余万大军。   一天发一军,七天才发了七军。   正月初七。   左翼第七军辽东军刚发出,便有数骑快马飞奔而来。   马上骑士背着红旗,策马飞驰。   “捷报,捷报!”   “大捷报,先锋将军罗成于正月初一兵过辽河,攻破玄菟城,俘虏玄莬城主,夺粮十八万石!”   “大捷!”   骑士一路高喊。   正在路上行进的第七军将士,听到这消息无不震惊。   骑士飞驰而过,留下第七军将士惊掉一地眼球。   临朔宫中。   皇帝依然还在行宫之中,得等二十四军发完,皇帝才会率中军起程。   “陛下,大捷,辽东大捷!”   皇帝正在与皇后萧氏说话,结果一名宦官跌撞着冲进来。   “陛下,辽东大捷,辽东大捷啊,先锋将军罗成于正月初一率兵越过辽河,兵锋锐利,仅一日就攻夺玄菟城!”   皇帝杨广一下子就站了起来。   “真有此事?”   宦官连忙把捷报送上。   这封捷报是由罗成亲自发出,然后经右卫将军罗艺、辽东太守李景证实并派快骑送来的,上面不但有罗成的亲笔署名,也还有罗艺、李景的名字。   罗成就是有天大的胆子敢虚报战绩,可罗艺李景总不会欺君。   “陛下,真是喜讯,大军刚开拔,那边先锋就已奏捷报!”萧氏笑着恭贺皇帝。   杨广握着这封捷报,也是喜笑颜开。   他一意东征,还诏天下兵马从征,不知道多少贵族勋臣们反对,可杨广力压群议,坚持了下来。可实际上他也是十分担心这次东征,为了这次东征,他调集了天下兵马,征召百万大军,并征发数百万民夫,可以说是赌上国运了。   而现在,继上次罗艺攻拔武厉逻后,罗成又再破玄菟城。   “哈哈哈,这个罗成,不愧是骁勇少将,朕刚提升他为虎牙郎将,任他为先锋将军,结果这么快就奏捷了,朕果然没用错人。”   那宦官见皇帝这么高兴,便也就奉承道,“陛下英明神武,用人得当。这第八军玄菟军还没发兵,这玄菟城都已经攻下了。”   “哈哈哈,让你这么一说,还真是如此。第八军为玄菟军,出玄菟道,可还没出发居然玄菟就破了。哈哈哈,这真是个吉兆。”   杨广抚着他那副大胡子,兴奋非常。   踱了几步,杨广道,“既然第八军未出,而玄菟已经被罗成攻下,那干脆朕就改授罗成所部为玄菟军,令其出玄菟道。”   萧氏在旁边道,“臣妾记得那位罗成将军今年好像才十八吧?”   宦官忙道,“过了年算是十九了。”   “十九,依然年轻的不像话呢,想不到却如此勇武。”   杨广却道,“有志不在年高,罗成虽年轻,可却是年少骁勇,这战绩更是实打实出来的。”   “那陛下是要授罗成为第八军大将吗?他才是虎牙将军啊。”   是啊,才十九岁,就要授为大将吗?要知道,这选任的二十四军大将,加上水军大将,不是大将军,那也是诸卫的将军,全都是三品高级将领了。   “罗艺都还只是亚将,这儿子总不能盖过父亲吧!”萧氏道,“罗成还太年轻,提拔过高,也不是好事。”   “爱妃说的有道理,那朕便授罗成为玄菟军亚将,再授罗艺为前锋左军大将,原大将杨义臣改授玄菟军大将,玄菟军仍保留先锋军号,罗成保留征辽先锋将军号。”   “那这还未出发的第八军呢?”   杨广想了想,“这未出发的第八军,依然隶属于玄菟军吧,让他们照原计划出玄菟道,与罗成所部合并。”   杨广现在对罗成可谓是十分感兴趣,“朕现在都非常想知道,这个罗成究竟长什么样子,居然有如此骁勇能战。传诏阎毗,令其前往玄菟城,为罗成画像,好让朕瞧瞧这年少骁将究竟是何模样!”   阎毗是北周武帝宇文邕的女婿,七县就袭爵石保县公,一手丹青技术十分了得。曾经做过杨勇的宗卫率长史,后来杨勇被废,受牵连被免官夺爵,妻女皆为奴。过了几年,杨广才赦免其罪,任其为官。   不久前,阎毗才刚升任工部四司之一的起部郎,这是工部四司之一的主官,算是一个很重要的高级官职。皇帝居然让这样一位起部郎特意跑到玄菟城,就为了用他精湛的绘画技术,把罗成的样子画回来给他看,可知他对罗成有多欣赏了。   “多亏宇文爱卿向朕推荐罗成为先锋,看来宇文爱卿眼光很好,为国举才了。朕得赏赐宇文爱卿,传旨,许国公左卫大将军宇文述存才有功,特赏奴婢百人。”   “陛下,罗成也得嘉赏才对。”萧皇后见皇帝居然重赏宇文述,心中一怔,然后出言道。   “对,罗成也得赏,该如何赏赐呢?就赐罗成京师大兴宅第一座。”杨广问,“罗成成亲否?”   “听说已经成亲,出征前刚成的亲,妻子是济阴一豪强之女单氏。”   “哦,那就授单氏为齐郡夫人。”   齐郡夫人属于隋朝外命妇的诰命封号,是三品的郡夫人,为三品以上官员母、妻的封诰。但在隋朝,并不是所有高级贵族官员的母亲、妻子皆有诰命,这得看功绩,由皇帝赏封。   杨广直接给单氏赐封为三品郡夫人,这已经是极大的荣耀了。 第311章 天使降临   罗士信等军议结束后才问兄长,“五哥你真要在这里守玄菟城啊?”   罗成笑道,“原计划是没有这个,但计划不是没赶上变化嘛。领兵打仗,最重要的不是死守计划,而是要根据形势变化,审时夺势,临机应变。之前没料到能打下玄菟城,所以最初定的计划是围城打援。”   “攻玄菟是假,打几场伏击是真,干上一两票,然后咱们就撤,跟高句丽人打游击。可是现在既然玄菟城打下来了,咱们一没伤亡,二还得了大批粮草军械,就没必要再跑了。”   打伏击哪比的上守城呢。   这天寒地冻的,就算有雪橇爬犁,可也没法长期在野外生存。这种时节,其实对守城一方是有极大加成帮助的。   与其费力的去机动游击,不如守株待兔。   罗士信忧心忡忡的道,“可五哥你以前不是一直说咱们要避免打硬仗吗?”   “此一时,彼一时。我们硬实得避免打硬仗,因为硬仗打下来,肯定伤亡不小。但现在咱们不是奉旨渡河了嘛,既然如此,那肯定得选个更有利的方式。放心吧,咱们守城而战,不怕。”   “万一高句丽人大军来围呢?”士信还是担心,“你之前不是说在辽河一线,高句丽人足有十五万大军呢,还能随时动员两倍这个数量的后备补充。”   罗成拍拍士信的肩膀,“小六啊,高句丽人在辽河一线有十五万人不假,可之前武厉逻一役,我们已经歼灭他们一万三千人了,这次破玄菟又灭五百。他们已经没有十五万了,只剩下十三万六千五。”   “再说了,这十三万多人,还是分散在辽河千里防线上的二百多座大小山城之中。高句丽人不可能全来围我们,最多也就是新城这一带的高句丽人来围,我估摸着他们能出动的兵马,也就是三两万人,少则两万,多不超过五万。”   对罗成来说,他现在两万战辅兵没半点伤亡,械利粮足的守着一座城池,你就来个两三万人,那不是看不起他吗。就算来个五六万,罗成也完全有信心守的住。   与其天天在雪地里跑来跑去,哪有以逸待劳,守株待兔爽。   攻守易势,就是这么的霸道。   守城的一方,在这样的寒冬季节里,完全可以以一敌五,甚至是敌七敌十。   罗士信哦了一声,他跟罗成道,之前他们从章丘带来的六百弟兄,如今已经先后阵亡一百多了。   “我知道,每个阵亡的弟兄,我都在心里记着呢。我已经去信给大姐夫和四姐夫,让他们替我们在齐郡寻找适合的少年收养,充做那些阵亡弟兄们的继子。我保证每一个战死者,都会后继有人。”   “大姐夫来信,说他已经替他们收养了三百个少年,成立了一个义子营,又名长白孤儿营,如今每日教他们习武,还请了读书人教他们读书识字呢。放心,阵亡的兄弟后继有人了,我们所有人都会后继有人的。”   章丘老兄弟是越打越少了,可罗成的队伍却越来越大。   从来时的六百人,如今他麾下已经有两万人马,还有玄菟成的一千县郡兵,两千乡勇呢。只要他罗成不死,那么等这次征辽结束,他就有了足够的资本了。   就算是宇文化及这样的家伙,他都有了几分不惧的本钱。   想必此时的宇文化及也知道他拿下玄菟城了吧,估计心里正万分后悔呢,这个机会,可正是他宇文化及帮他弄来的,他还得感谢下他呢。   “五哥,守玄菟城的话,那我们重骑营岂不是没有了上场的机会了。”   罗成敲了小六一个爆粟,“守玄菟城又不是真的只缩在城里,你可知道一场真正的守城战是什么样的?那得是立体防御,不能光缩在城里,否则就是被动挨打。所以,我会在玄菟城外围设立几个堡垒营寨,驻几支兵马,以协防玄菟城。”   分兵出城防守,看似好像不太对劲,可实际上这却是每个有实战将领都懂得的兵法,这就跟守城时不能把城门堵死是一个道理一样。   “五哥,那我要出城。”   “放心吧,我早就有这安排了。”   罗成的安排就是在玄菟城的东南和东北方向各建一营寨,就相距玄菟城数里下营,选的是跟玄菟城差不多的一处山岗,这两处虽不算险,可本身也是两处庄园,里面有井眼有活水。   每处罗成驻兵一个骑团一个步团。   因为东北方向是新城,所以罗成特意把罗士信安排到了这边。   “前厢都将罗嗣业率前厢本部,以及重骑团罗士信一部,驻守四方台营寨。”   “后厢都将齐国远率后厢本部,以及重骑团尉迟亮一部,驻守十里岗营寨。”   两处各三千余战兵,并辅兵两千、郡兵乡勇一千。   而罗成亲率中厢本部六千,并辅兵四千,民壮数千守玄菟城。   士信的重骑营罗成升级为重骑团,利用备用的装备,扩编重骑三百骑。三百骑,三处各驻百骑。   对于罗成的这个安排,军议上,诸将校们都没有异议。   对大家来说,接下来虽是守城之战,可没谁想过消极死守,都想要积极防御。积极防御,当然得保有出击的能力。   一城二寨,呈品字形分布,守望相助,可以互相支援策应。   先锋军趁着高句丽人还没反应过来之际,数路出击,每天都在四处扫荡玄菟城外围的村子庄园,天天有大量的人口被赶入城中。   对于那些过去是汉民,或者是汉裔子民的,罗成表现出优待,他们入城后,个人财产是得到保证的,被代县令吴三宝登记在册,还实行保甲联防,安排好了住地。   至于其它的什么契丹族的、靺鞨族的、高句丽族的那些胡人,待遇可就差点了。他们也被登记,也实行保甲制,但却是保甲连坐制,他们还被隔离安排,所有人的武器被没收,牲畜粮食也被暂时登记收走,粮食是供给制,一次只给一顿的粮,勉强温饱。而且他们居住的地方外,还有隋军全副武装把守,谁敢闹事,就是先斩后奏。   又过了几天,城外的人口牲畜粮食已经被收的差不多了,罗成又让人把这些调教了几天的新大隋百姓,拉到城外去修建防御工事。   不干活已经没有饭吃了,只有干活,才有饭吃。干的差,还吃不饱,干的好,才能吃的好。   魏征现在就是城外大工事的工头,天天带着一群文吏四处奔走。   眼看着一天天过去,玄菟外围已经是一片焦土。   三处营寨的防御工事也越修越完备,可是高句丽人却始终没有出现。   一晃都已经到了上元佳节,军营里都已经煮了元宵吃,也还是没见到高句丽人。   高句丽人始终没出现,不过斥候营轻骑却护着一队自涿郡行宫来的天使到来了。 第312章 图形凌烟阁   天使风尘仆仆,满脸风霜,冻的不轻。   从涿郡临朔宫,一路赶到玄菟城中,他们只用了八天时间。   罗成带着众将校们迎见天使。   天使是位四十许的文士,满身文雅儒气,他一见罗成便自报身份,居然是位工部的起部郎。起部郎虽不是侍郎、尚书,可却也十分清贵,若外放必为太守,若在京上升则为侍郎或少卿。   “想不到居然劳烦阎郎中亲至,罗某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郎中郎中,为郎居中,君之左右人也。   在隋朝,郎中可不是医生,把医生称为郎中,那得到宋朝以后。在此前,郎中可是相当尊贵的要员。   阎毗却是笑着打量罗成,他打量的很仔细,以致让罗成都觉得有些不太自在了。而在阎毗身后,还有个眉清目秀的小子拿着一支笔在一个卷轴上飞快的描绘着。   罗成瞥了眼,发现这小子居然是在画自己。   了了几笔,虽然简单,可却居然很传神。   “襄阳侯见谅,这是犬子,打小跟随我绘画,这次阎某奉旨前来,除前来宣旨外,实还有一项特旨,陛下令阎某为襄阳侯绘一副等身画带回行宫,供陛下观看。”   “哦,原来如此啊。”罗成这才释然。   旁边的老四忍不住问,“皇帝已经听闻我们攻下玄菟城了吗?”   “自然,正月初七,奏捷信使便已经到了涿郡,皇帝闻报后非常喜悦。本来初八日第八军要发兵,军号正是玄菟,出玄菟道,剑指玄菟城,岂料捷报传来,襄阳侯居然已经先一步夺下玄逸城了,陛下高兴之下,便下旨封襄阳侯为玄菟军亚将,将所部先锋改为玄菟军,与原本的第八军合二为一。”   “这里的一部,仍归罗亚将率领,而涿郡一部,则由杨义臣大将率领前来汇合。”   阎毗还告诉罗成,他现在晋升为第八军亚将后,依然还保有征东先锋将军号,其所部也依然还保有征辽先锋军号。   “陛下还因此晋升襄阳侯之父罗艺将军为前锋左军大将,并赏赐襄阳侯京城大宅第一座,奴隶百人。还特赐封襄阳侯妻子单氏为齐郡夫人。”   而罗成以下的先锋军所部将士,俱论功封赏。   阎毗身居要职,可与新晋红人却很客气。这让一边安心绘画的那阎郎不满,“互相吹捧的话能否以后再说,可否让我专心绘画?”   阎毗呵呵一笑。   罗成有些惊讶的是这儿子管老子的本事,更有几分疑惑这少年的声音,怎么听的更像是个姑娘。他娶了单彬彬,所以对女扮男装还是有几分鉴赏力的。   细看之下,倒是越看越像。   阎毗瞧罗成的样子,知道他也发现了,便拉着他到一边,小声道,“实不相瞒,这其实是我长女,只是他这绘画功夫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我以前绘画本事还行,可早几年因故获罪,被杖责一百,当时被打伤了手臂,所以这画画本事已经大不如前了。这次陛下任务交待的紧,我也不敢耽误,又怕一时画不好将军神采,于是便带了小女前来帮忙。”   这阎郎其实便是阎大娘,乃是阎毗与北周公主所生长女,打小就学习丹青,技术确实如火纯青,只是因是女儿身,不便行走在外。这次也是临危受命,前来帮助父亲救场。   “其实我儿子绘画本事也不错的,大郎二郎都得我真传,只可惜两儿还太年少,这一路千里迢迢的我怕他们身体承受不住,便没带来。”   罗成忙道,“理解理解。”   跟阎毗又聊了会家常,罗成才猛然发现,原来阎毗的两个少年儿子一个叫阎立德一个叫阎立本,这两人都是唐初绘画大师,尤其是两人在唐朝那都是官居高位,特别是阎立本,更是成为高宗朝的宰相。   “你们说够了没有?”那位阎大娘却不满了。   阎毗似乎对这个女儿宠爱有加,只是笑笑。   罗成于是把人请到室内,那里新盘了火炕,虽是正月天寒,可屋里却暖如春。   “你换套衣服!”   阎大娘对罗成不假颜色,冰冷冷的,似乎在她眼里,罗成不过是一座木像雕像。   于是罗成就成了她的模特。   她说换衣服,罗成就换。她说换一套黄色军袍,罗成只得换上。一会他说要换上常服,罗成又得换上。   再后来,她又说要换上铠甲武器,罗成也只能让人取来兵器铠甲。   最后,她又让罗成骑上马,摆几个厮杀的姿势。   折腾了差不多一天。   等到天都快黑了,结果阎大娘突然来了一句。   “好了,现在把衣服脱了。”   “脱了?”   罗成惊讶。   “还愣着做什么,脱光。”   “阎家娘子,这不太好吧,咱们刚认识才不到一天,就脱衣上床,不合适啊,再说,我罗成不是那随便的人,我有妻子了。我知道少女怀春,美人爱慕英雄,可我不会答应的。”   一番话,说的脸冰冰的阎大娘子先是转黑,然后变红。   “你想什么呢,龌龊,我是让你脱了衣服好画像。”   “啊,还要脱衣服画像,这不太合适吧?”   “有什么不合适的,按我说的做,赶紧脱了。”   罗成挺不情愿的,尤其是刚才自做多情会错了意,还有点小尴尬,可在他愣神的时候,这位眉清目秀的阎大娘居然直接来扒他衣服。   罗成不肯,她自然不是对手。   “这是皇帝的旨意。”阎大娘子被罗成一个擒拿手后,反剪双手按在了榻上后,急急的说出这么一句话来。   这下罗成只能无奈的放开他。   “快脱。”刚被罗成按在榻上的阎大娘满脸通红,十分恼怒,说话也夹枪带箭。   罗成不情不愿的脱去外衣。   阎大娘子死盯着罗成,最后罗成只得硬着头皮继续脱,直到赤身裸体为止。   他也没想到,到了隋朝,居然还给一个女画师当起了裸体模特,而他的这裸画最后还要送给皇帝观看收藏。   尼玛,这也算是出卖色相了,只是不知道,这究竟算不算是权色交易了。   脱去所有衣服的罗成倒也想开了,干脆摆起了健身动作。   几年的军伍生活,让八尺开外的罗成身矫体健,肌肉匀称,肤色如小麦,十分健康,简直是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强烈的雄性荷尔蒙。   本来恼怒而又冰冷的阎大娘子居然看呆了。   罗成又换了一个姿势。   然后阎大娘子震惊的看到了那处本来应当很小的地方变的雄伟了,再然后,她感觉鼻子发热。   “你流鼻血了。”罗成好心提醒。   阎大娘子惊醒,伸手去摸,结果摸到满手鼻血。   “啊!”   阎大娘子惊呼着跑掉了。   “喂,还要不要画啊?”罗成笑着亮起肱二头肌冲她落荒而逃的背影喊道。   “明天再画。” 第313章 山东沸反   “爹,东莞也被贼帅秦君弘、郭方预攻破了,二贼破城之后,杀尽城中官吏,破豪强大户之家,裹挟青壮,掳掠妇人,无恶不作。据说,如今正往北海而去。”   罗继祖匆匆赶到章丘县衙,跟老爹通报了一个最新的消息。   “呸,狗日的世道。”老爹罗贵吐了口唾沫,一脸忧色。   这大业八年刚开始,结果就是如此恶劣的局面,坏消息一个接一个。   先是王薄、王勇二贼攻破北海郡北海县,杀官造反,聚贼数千。然后又是渤海的孙宣雅聚贼数千破渤海郡盐山县,紧接着平原郡的郝孝德破高唐县,招亡命逃民数千。   这年刚过,秦君弘、郭方预二贼又破了高密郡的东莞城。   仿佛是一夜之间,这黄河两岸就遍地烽火。   每天都能听到这里又有人造反,那里又有人杀官,一伙伙的贼匪如雨后春笋般起来,多的数千上万人,少的也是几十数百。   以前百姓最怕的是蝗灾,这蝗虫一起,铺天盖地,飞到哪就吃光哪,见青就吃,等它们吃完飞走,那个地方也就再呆不了人了。   而现在,四起的贼匪,比蝗虫群厉害多了。   不管是北海的王薄王勇,还是渤海的孙宣雅、刘霸道,又或平原的赫孝德,还是这刚起的高密秦君弘、郭方预,这些人都有个特点,就是杀人如麻,四处抢掠。他们攻破县城,杀官造反,还洗劫豪强富户,强逼青壮百姓从贼。   动荡越来越厉害。   老爹担忧的道,“虽然我们齐郡现在还没出现大股贼匪,可平原、渤海、北海、高密皆在我齐郡的边上,贼匪如蝗虫一般流动,我很担忧他们随时会流窜到我们章丘来。”   他最担心的还是这一路路的贼匪最后联合起来。   “爹,咱们齐郡有张郡丞在,他可是当世猛将,之前王薄王勇等都几次流窜过来,可都被击的落花流水,惶惶如丧家之犬而逃,他们不敢来我们齐郡的。”继祖道。   “这可说不好,那些贼匪又不事生产,只知道杀人打劫,可多则上万,少则几百上千,而且这人数还在不断上升,跟滚雪球一样,越来越多的人哪个地方供应的了。他们便只能如蝗虫一样,吃光一地,便往下一地去。等没粮吃了,别说齐郡,就算是洛阳他们也敢去抢。”   老大继祖叹声气,“怎么突然的就这么乱了呢。”   老爹没吭声,他现在是章丘县录事,不再是过去只挂名的录事,而是实打实的在县衙里做事办差,他毕竟也曾是殿前侍卫,不论眼光还是本事都是有的,杜如晦虚心请他帮忙,老爹便也很用心的在做事。   身为一县录事,老爹很清楚眼下的局面为何糜烂至此。说到底,早年开皇时比较开明些,天下也安稳,百姓日子还好过些,尤其是那个时候人口远没现在这么多,百姓手里多少都有些土地,新成丁的年轻人,也能多少均到些地,因此不遇灾荒之时,其实还是能够糊口的。   可从仁寿开始,二十余年的天下太平,让大隋的人口大爆炸,均田均田,慢慢也无田可均,兼之还有豪强勋贵们的占地,更加让百姓无地可耕,许多成丁的年轻人,其实都是无地者。   而原来均过地的一些人慢慢老去逝世后,他们之前均的地却要交回。一个家庭里,有地的老人去世交还口分田,而新成丁的年轻人却又无地可均,于是乎,许多隋朝百姓家慢慢的也就变成了无地无产者。   偏偏自今上登基以来,又大兴土木,每年课役繁重,不断征召百姓服役,百姓既无地少地,又还要承担沉重租调,现在连时间都没了,这日子如何过?   尤其是东征开始,河南河北两地更成了兵员、民夫的源地,无数青壮或为府兵或为民夫,纷纷被征召离开家乡,前往辽东。   而不少地方官府恶吏,这个时候更是趁机搜刮百姓。   当百姓再无法活命的时候,他们也就豁出去了。   因此当有那些胆大的,终于拼命跳了出来,带头造反后,许多郡县的百姓面对这些贼匪时,都是干脆跟着全家一起当贼去了。反正这世道活不下去了,不当贼要么就饿死。   青黄不接的这个冬春,更加的难熬。   大户豪强们要么往郡城、洛阳等大城跑,要么就只能招募丁勇加高院墙自守。   眼看着就要开春了,可没有谁还有心思在今年的春耕上。   郡中一半以上的男人要么当兵去了,要么做民夫去了,剩下的一半,还有小半已经从贼,剩下的还多是老弱。   就在昨天,章丘县又派出了五百人的民夫,他们每人负粮三石运往涿郡。两人结伴,轮流用一辆鹿车运六石粮。   这是个艰巨的任务,不说如今天寒地冻,光是鹿车运六石粮其实就非常吃力艰难,何况,这六石粮还是公粮,他们不能动用,一路上到涿郡上千里,还得另自备干粮。而这一路上这么遥远,到处是烽起的群盗,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意外。   但诏令下达,各地官府都只能遵令。   百姓也别无选择,除非逃亡。   “老大,你明天抽个空,带队人回乡里,把家里你娘和你兄弟媳妇他们都接到县城。处处不太平,到处是贼匪,乡下不安全。”   “那家里怎么办?”继祖有些舍不得乡下的产业,毕竟如今家业也不小。没人在家,万一被贼人抢了怎么办。   “都这个时候了,还惦记着那点身外之物做什么,真要有贼人来抢,那就让他们抢好了,只要人平平安安,比什么都重要。”   老大哦了一声。   “要是五弟他们还在章丘就好了,有他们在,管他什么贼,也不敢来犯。”   如今闹的正凶的几伙贼人中,可有好几个都是老五曾经手下败将,比如那北海王薄、王勇、渤海刘霸道等。   老爹望向北方,“小五在辽东哪里一时半会回的来呢。” 第314章 还乡团   大业八年。   正月初五的早上,章丘县令杜如晦紧急下令,召县郡兵营和五个乡的乡团赶到县城集结。   “泰山贼裴长才、石子河率万余贼人,已经越过泰山进入我齐郡之地,贼势浩大,我们章丘虽不首当其冲,可也必须聚兵早做防备。”   章丘县郡兵营校尉如今是罗成的大哥罗继祖,他现在接管县郡兵营,不过先前县郡兵营在罗成手里时是兵强马壮,可后来县郡兵营直接转为长白鹰扬府,县郡兵营重新招募人手,却是大不如前了。   而现在,因为征辽之役,章丘县青壮都没多少。县郡兵营原本倒也有五百之数,可好多都被召去服役了,现在能召起来一半都难。   不但是县郡兵营如此,五个乡的乡团乡兵,情况还更差。一团乡兵五百,可估计三成都不剩。   各乡乡团本来有守乡护土的责任,可是现在也管不了乡下了,只能先集中守好县城。如今贼匪四处流窜,虽然齐郡有张须陀这位猛将在,但郡兵数量少,也左右难支。   长白山还驻有一个鹰扬府,但罗成带走了大半人,留下二百府兵还要分驻长白山各堡,要不然,长白山随时就可能成为积聚贼匪的大本营。   杜如晦把城防的任务交给了罗贵、罗继祖父子俩。   本来要去乡下接人的罗继祖,便只好派了一个郡兵回去,让他找老二承宗,让他带着长白乡的乡团顺路接上罗家人来县城。   罗承宗是在午后的时候接到的信,他在南山村对面的长白乡营里训练手下。乡营五百人,现在缺员严重,营里只有几十人,承宗派人四下通知还在乡里的乡兵们回营。   可也不过凑齐了一百五十多人。   另一边,义儿营中,此时罗成让兄弟代为收养的义儿却已经达到三百之数。这些少年多是十岁十一二岁的少年,多是些乞丐孤儿,被收养过来,作为罗成麾下那些阵亡弟兄的继嗣子,因此被称为义儿。   他们每天一起生活,学习武艺,读书算数,能吃饱穿暖,比起以前的生活自然是好的多。   罗承宗带上一百余乡兵,也把这三百义儿带上了。   过得河来,南山村里,村民们也已经家家户户都在收拾行李,都听说了贼匪消息,又见隔壁的乡营都要拔营,自然也不收再呆。   大嫂二嫂四嫂都是产后不久,生产还不满百日,这个时候头上包着毛巾,抱着哭闹的孩子手忙脚乱。   罗母和小妹以及王慧娘则收拾了大包小包的东西,恨不得把家都搬走。   倒是罗成的妻子单彬彬,却跟好姐妹张红线,一人牵了马匹,做了男人装束,背弓负刀。尤其是单彬彬,牵着高头大马,居然还持了杆单家枣槊出来。虽然这把槊不是罗成那种二十三斤重的重槊,这只是为她量身定做的十二斤马槊,可一个女人,持槊也非常吓人了。   老四媳妇刘三娘道,“我要不是还没满百天,肯定也跟五弟妹一样,骑马提刀,看哪个贼匪不开眼敢来。”   承宗看着乱糟糟的家里,叹声道,“收拾好些细软带上就好,其余的就不用带了。杜婶,你看这几口大箱子没必要带,到了县城,都有现成的家具等。”承宗看到杜如晦的母亲跟妹子,正在费力的搬着一口大箱子,只好笑着劝道。   “这箱子里是伏威从辽东让人送回来的赏赐,都是上好的绸子。”   承宗只好让人帮忙搬上车。   最后罗家女人们收拾了几大马车的东西,要不是承宗拦着,她们还能再装上几大车。   罗承宗一把大锁把家里院子门锁上,然后带着全家一起往县城赶。   百余乡兵,三百义儿营少年,护着罗家家眷十余人,后面还跟着南山村以及附近几个村子的几百号民众,大家携老扶幼的跟着走。   有年长些的,说起几十年前大隋还未统一天下之时,这齐鲁之地也是经常混战,又是兵来又是匪,经常得背井离乡逃命。   好在这次有承宗带着乡营和义儿营护着,大家便都跟着往县城去,不管怎么说,县城的城墙总是很高大,比村墙总强的多。   上次王薄王勇也打到章丘城下,可不也被罗五他们兄弟击退了吗。   乡团的百余乡勇,人人手里一杆长矛,看着倒还整齐。而在他们身后,是三百个义儿营少年,他们个头矮小,尤其显眼的是统一剃着短发,看着倒跟个小和尚似的。虽说这些人还是少年,甚至都没到束发的年纪,可毕竟这短发还是有些显眼的。   少年们虽小,可却手持长矛,腰佩横刀,背负弓箭,装备居然比乡兵团的还好。   而且他们虽年幼,但行进之时却整齐有序,有年长高大些的少年在前面带队、举旗,有少年专门喊着号子,他们不苛言笑,表情严肃,每人除了自己的武器,还背了一个大包袱,里面装了自己的衣物毯子等,另外还背了一个干粮袋,装着够七天的干粮以及一个小盐包。   “这些孩子真精神。”   有乡亲们道。   “可不,之前看着一个个都是又黑又瘦的小乞丐,蓬头垢面,还面黄饥瘦,怎么现在都跟变了批人一样。你看这精神的,大变样了。”   “别看他们以前是乞丐,可现在是罗成的义儿营,每天吃好穿好,据说顿顿都有肉食,罗成对他们可好了。你看他们这装备,长矛横刀弓箭的,还有统一样式的衣物,不说乡兵营比不上,郡兵营都比不上呢。”   “这些人看着真有几分老郡营的气势。”有人想起罗成带着的那支队伍。   “可不怎的。”   单彬彬和红线骑着马跟在罗母的马车边上,听着大家对义儿营的议论,不由的想念起远在辽东的丈夫来了。   新婚洞房第二天丈夫就远征辽东去了,一别就是一年多。   她都还没有体会到跟喜欢的人生活的感觉,就分离了。   平时看着三个嫂嫂们带着小侄子小侄女,她心里不知道多么的羡慕。若是五郎不走,说不定她也怀上了,甚至也生了个是可爱的孩子吧。   不知道他在辽东冷不冷,听说那里十分寒冷。   打仗很危险吧,高句丽人听说很野蛮凶悍,丈夫七月入辽,都已经打了几仗了,每次收到丈夫从遥远边关寄回来的信,她都要贴身收藏,经常拿出来读。   看到丈夫寄信回来说又打了胜仗,她都要替他高兴。看他说又升职了,她也为他欢喜,可又总担心,怕官越高,要打的仗越多。   不久前,丈夫说他们打了个大胜仗,把辽河西的高句丽人全歼了,城池也夺回来了,还说接下来估计会休整一段时间。   听说带去的章丘弟兄都死了一百多,她担心了好久。   已经好长时间没接到新的家书了,不知道那仗过后丈夫现在怎么样了,也不知道又得了什么奖赏没。   道路另一端,突然传来阵阵马蹄之声。   烟尘四起,突然数骑奔来。   却是继宗手下的乡兵骑手,他们狂奔而来,高声大叫。   “校尉,贼人,前面出现大伙贼人,为首的我认识,是那狗日的王老鬼的侄子王义。”   乡亲们听说出现了贼人,顿时大乱起来,有人慌乱的奔跑,有孩子哭叫。   罗承宗扫了一下左右。   他们刚出南山村不远,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距离县城还有将近二十里之遥。   “大家不要慌,我们就在这里迎敌,让大家把车子都推到外面围成一个圈,乡亲们呆在里面,乡兵们守在车后。”   王义是王勇的堂弟,以前在乡里就名声不太好,仗着王家势力也是个小霸王。后来王勇做贼,连累了王家。王家被抄,王义却逃了。   如今带着几百贼匪,却是做了王勇的先锋,杀回齐郡章丘长白乡,他本来是要去找罗家报仇的。   结果来迟了一步,罗家已经跑了。   他下令一把火烧了南山村罗家,然后带人一路追来。   百姓还在混乱,后面的马蹄声却越来越近。   那边义儿营的几个老兵过来,“等这些乡亲们安定下来,估计黄花菜都等凉了。贼匪马上就到了,咱们不能等了,只能先把这些百姓扔在这里,我们到前面去列阵迎敌。”   承宗看了看混乱无序的百姓,“可这里无险可守,若我们不依靠车阵,怕守不住。”   “那就推车上前。”一个老兵喝道。   他是以前张须陀的老兵,后来跟着罗成,再后来罗成去辽东,特意留了几个老兵作为义儿营的教头。   承宗忙点头应下,喝令起明显有些慌乱的乡勇们。   不过半刻钟左右,贼匪出现了。   王义带着大约三百人左右冲到,约有五十来骑,其余的没马。这些人提着刀枪,身上还背着抢来的钱财,看到以车辆拦路,然后在车后列阵的乡勇们,只是不屑的耻笑。   他们虽然人不多,可一路过来,穿郡过县,几乎如入无人之境,并没有官兵敢主动拦截,都是能躲则躲,能避则避。   “罗老二,还认得我不?”王义坐在马上高声喊道。   罗承宗打量着双方人马数量,不由的皱眉。   这时单彬彬策马过来,“二哥,那是谁?”   “王义,以前隔壁王老鬼的侄子,就是王伯当的堂弟。”   单彬彬点了点头,“他就是这伙贼人的首领了?”   “看样子是的。”   彬彬点头,“二哥你上前去与他说话,我找个机会把他射下来,这样群贼无首。”   承宗虽知道这五弟妹武艺不错,可还是不太相信她有这本事。   “二哥,你听我的。”   “那好吧。”   承宗不太情愿的骑马上前。   “王义,你既然逃了,又何必再回来呢,就不怕官府抓你吗?”   “抓我,我就在这里,有本事你们来抓啊!”王义嚣张的道。   结果他话音刚落,单彬彬已经一箭射出,箭突如其来,一箭从他嘴中射入,透脑而出。   王义坠落马下,倒地身亡。 第315章 罗门女将   一箭毙命。   死一般的寂静。   前一刻还嚣张的贼匪们全都鸦雀无声,他们好像懵了。都不敢相信眼前这事实,王四郎就这样死了?   他们从北海郡一路穿郡过县,就这几百人,硬是横穿两郡四五个县到这,一路上各县的郡兵乡勇没有一个敢来拦他们。   可现在,王四郎却在这里倒下了。   身后,原来还慌乱的百姓,似乎也惊到了。   那个小霸王王义死了?   刚一照面,就被射死了。   而且,好像是罗五的媳妇射死的?   大家望向单彬彬的目光,除了震惊就是震惊。   许久。   终于有人打破了这尴尬的寂静。   一名贼匪策马而出,先是过来看了眼倒地的王义,发现他已经死的不能再死了之后,然后才望向罗承宗身后的那人。   “藏头掩面,暗箭伤人,算什么好汉,有本事出来。”   单彬彬不顾罗承宗的出声制止,策马越众而出。   “谁说我藏头露面,我就是我,济阴二贤庄单二郎的妹妹,长白乡罗五郎的妻子。”   那贼匪惊讶,“居然是个娘们?”   “娘们怎么了,照样一箭杀贼。”   那贼匪或许是被刺激到了,他狠狠的朝地上吐了口浓痰。   然后调转马头,冲着他身的三百余贼匪大喊道,“弟兄们,看到没,就是这个小娘皮,他杀了咱们王总管的兄弟,暗箭伤人,阴狠毒辣,咱们必须为王四郎报仇。杀了罗老二,抢了这小娘皮回去给王总管交差。”   一群贼匪好像都恢复了过来。   不管怎么说,他们三百多人。   而对面不过百来乡勇,好像还有几百娃娃兵?   “杀!”   众贼匪一下子气势又上来了,也不讲什么打法,直接就喊叫着一窝蜂似的冲上来。   承宗立马招手,让乡勇们排阵举枪。   他没顾的上义儿营的三百少年,也不认为他们能帮的上忙。要不是几个教头非要把这些少年拉到前面来,他都认为应当让他们呆在后面更安全些。   几个老教头站在两翼的两队少年们面前。   “小子们,想想以前的日子,四处流浪乞讨,连条狗都能追的你们四处而逃,你们吃不饱穿不暖,你们活的连条狗都不如。”   “是谁给了你们饭吃,是谁给了你们衣穿,是谁让你们活的更有尊严,你们不再是乞丐,你们现在是人。你们顿顿能吃上带肉的饭菜,每天能穿着干净暖和的衣裳,这一切,都是罗将军给你们的。”   “你们要牢记你们的身份,你们不再是乞丐,你们是长白孤儿,你们是义儿营。现在,你们面前是几百凶悍的贼匪,但是,你们不能畏惧,不能后退,是时候展现你们勇气与本领的时候了,把平时老子们教你们的本事,都拿出来。”   “射他娘的!”   少年们早已经在各自队头、火长们的带领下,列好了阵。高大的队头在最前面,队旗和护旗手在第二列,队副在最后。   他们人人持弓。   虽然弓较轻,才几斗。   可箭头却都是好箭头,射中了一样杀敌。   随着老兵教头一声射他娘的,少年们纷纷射出了手中箭,这个时候,冲在最前面的敌人,距离他们已经只有五十步了。   少年们的弓力较弱,他们射术也还一般,可三百长白孤儿的乱箭攒射,依然是十分惊人的。   别看贼匪们嚣张,可这些贼匪若仅以武器来比,根本比不过长白孤儿们,这些义儿的装备,可是罗成直接弄来的,那是装备府兵的标准装备。   箭如雨下,一片一片。   冲在前面的贼匪立即倒了霉,缺少铠甲的贼人纷纷倒下。   老兵们却在那里高喊,“继续射!”   老兵教头用的是三段射术,一队分成三段射击,这样保证弓箭不绝。   没有间歇停顿。   似乎箭支无穷无尽。   五十步远。   要是有盾牌铠甲,顶着箭冲锋,其实弓手最多能射出三箭。而少年们力小,顶多射出两箭。   可贼匪吃亏在缺少护甲。   而且他们根本没有精锐战士那种不惧伤亡的勇气。   冲在前面的贼人成片倒下,虽然也就射倒了那么二三十个,可却已经让冲在前面的贼人迟疑,畏惧了。   他们的脚步放慢,频频扭头,想要后退,可后面的人却还在往前挤。   于是本来只能临阵两发,结果少年们硬是射出了六七支箭,贼人才终于到了近前。   罗承宗也射了六七箭。   这时看到贼人近前,丢下弓,提起手中长矛,大喊一声,“顶上去!”   连长白孤儿那群少年,都能这么硬气,那现在他们乡勇就不能退缩了。   短兵接战,他们必须顶在前面。   “刺!”   罗承宗大吼一声,向前一步,长枪刺出。   乡勇虽然装备差,可毕竟比少年们强壮,而且他们装备少,平时练的最多的就是枪刺。   这一排排的长枪刺出,也是威力巨大。   贼匪们长短兵器都有,打仗其实就还是群殴那套。   结果一交手,就被刺倒一排。   骑马的贼人明显更精锐,他们很狡诈的没冲在最前面,本来轻骑冲阵,效果会更好。但这些人是老贼,而那些步卒明显是新贼,老贼为保存实力,先让步卒冲阵。   自己却跟在两翼,想从侧面突击,也能减少自己伤亡。   这是贼匪们惯用招式,比如王薄他们在北海郡破城时,就是用裹挟来的大量百姓在前冲锋,他们以精锐老贼在后押阵。   只有到关键时候才冲,有时就算败阵,他们也能扔下那些炮灰自己逃跑。   几个老教头下令,让少年们往中间收缩。   有了乡勇们在前面顶住,少年们有了继续射击的机会。   “射,狠狠射。”   单彬彬手持角弓,也不断放箭。   那边骑马的贼人也终于发现一向有效果的手段不行了,正面硬冲,三百人居然冲不破百来人的乡勇枪阵。   咬了咬牙,马贼人连声喝令,下令诸骑随他从侧翼切入,试图直插长枪乡勇后面的弓射少年。   这些少年们连续不断的弓箭射击,对他们的杀伤太大了,必须弄死他们。   五十余悍贼,呼啸着策马斜插而来。   罗承宗想要拦,却是变阵不及。   单彬彬见状,怒咬银牙,拔起枣槊迎了上来,而张红线也手持一支素缨枪紧随其后。   两人身后,一黑一白两姐夫互相对视了一眼,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点了下头。   林良玉一夹马腹,提着一支流星锤跟上,而林红玉也拔出两把柳叶刀跟上。   “等等我。”   不知何时,老四媳妇刘三娘居然把孩子交给了小妹抱着,然后自己提了两把以前杀猪的大屠刀也骑着匹马冲了出来。   “四婶等我。”   十二岁的王慧娘骑着匹骡子,挥着一把大刀跟上。 第316章 血战   虽一女流,可单彬彬横槊跃马,却如同一位大将军。   马如龙,人如虎。   枣槊挥击,气势如虹。   马贼五十余骑,可单彬彬眼里,却只有冲在最前面的那骑,那是个大胡子。王义死后,这个大胡子上蹿下跳,明显他成了新首领。   既然杀一个不散,那就再杀一个。   打小跟着兄长单雄信习练武艺的单彬彬虽说是女子,但若论骑射本事,并不比哪个差。甚至这个看似高挑的小娘,还能在马上挥动十二斤的枣槊。   当士族名门家的小娘子在练习琴棋书画的时候,单彬彬在练习刀枪剑槊。别人学习女红的时候,她学习骑射。   单彬彬的马槊挥出。   一点寒芒先到,随后槊出如龙。   明明是刚硬的马槊,可在单彬彬手里,却硬是刺出了几分飘逸的枪法味道。   大胡子有几分瞧不起单彬彬,虽然这小娘们暗箭伤人,一箭射死了王四。可他以为,那不过是暗箭伤人罢了。   一个女人,提着一支大槊,怎么看都别扭。   他要好好教训下这个女人,甚至想好了呆会擒下后,要不要先来个霸王上弓。   他看着槊来。   不屑轻笑着挥刀来砍。   单彬彬的槊与他的刀撞在一起。   刀却没能砍开马槊,马槊只是稍稍偏开了一点,然后去势不减。   锋利的槊刃如入败革,一槊洞穿大胡子马贼的胸膛。   巨大的冲击力,把大胡子直接从马上刺了起来,单彬彬娇喝一声,奋力收槊。   大胡子落马。   死。   这几乎是兔起鹊落一瞬间,单彬彬居然又杀一人。   一名马贼挺矛从侧面刺来。   “休伤我姐。”   红线纵马而至,挥起素缨枪挑开那马贼的长矛。   单彬彬横槊一扫,槊头砸在那贼人头上。   沉重的槊头直接将那人脑袋砸的碎裂,坠落马下。   彬彬扭头朝红线笑了笑,“谢谢红线妹妹。”   姐妹二人继续策马前冲,一槊一枪,左刺右击。   数十骑马贼,干脆不再向长白孤儿箭阵冲去,他们向二人包来,誓要将这两个女人斩落马下。   刘三娘骑着马冲来,她手拎两把大屠刀。   大吼一声,左劈右砍,一名挡在前面的马贼举刀居然架不住,被一屠刀砸飞了手中刀,然后另一板大屠刀砍落,直接脸上劈开一道大口子,不活了。   那边王慧娘手里拎着把横刀,紧紧随在她身后,别看她才十二岁,可力气极大,一把单薄的横刀,硬是让她使出了几分金背大砍刀的感觉。   一个马贼欺她瘦小年幼,直接伸手来擒,结果被她挥刀斩断他伸出的手,反手一刀,刺入他腰中。   黑白姐妹一声不吭,可却招招致命。   罗家六个娘们跟疯子一样,冲杀过去。   几个老兵也不由的惊道。   “娘咧,想不到罗小子猛,他媳妇也这么猛,平时还真看不出来,罗五媳妇居然还有这般猛,这槊法,感觉还在好罗成之上啊。”   “可不,比罗成高明多了。罗成也就是力气大,真论招式技巧,确实不如他这媳妇。以后让他跟他媳妇多学学,看人家这槊使的,漂亮。”   “老四媳妇也猛,看那两把屠刀舞的,全无章法。”   “哈哈哈,可人家彪悍啊,虽无章法,但胜在力大势猛,又完全是不要命的砍法,一般人还真吃不消。怪不得老四那么怕他媳妇呢,任谁有个这么彪悍的也要怕啊。”   几个老兵笑归笑,但还是马上指挥长白孤儿们把弓转向那些骑匪。   “护好这几头母老虎。”   长白孤儿很清楚如今的生活是谁给他们的,他们心里只认一人,那就是罗成。现在罗成的妻子冲入敌阵,他们恨不得也能挥刀冲锋。   虽然拉弓拉累了,可他们却咬牙在拉。   箭矢横飞。   单彬彬她们的压力顿减,马贼也接连倒地。   一名老兵仔细打量着场上。   皱起眉头。   “他娘的,罗承宗的这长白乡团真是无用,已经到了崩溃边缘了,你看他们,撑不住了。”   “确实没用,想当初罗成带着的那支少年长白乡团,是那般的勇悍。”   一百五十长白乡勇,长枪对阵三百贼匪。   若非有长白孤儿的箭支持,早崩了。   贼匪们很凶悍,虽然没有章法的乱打,可人数占优。长白乡勇这会已经倒下了起码四五十个,估计当场死了的起码有三十。   而贼人伤亡稍高些,但一口气还在。   一个老兵立即道,“你们看着那几只母老虎,实在不行就护着她们撤。我带一半义儿撑住那边。”   情势危急,可几个老兵却表现的很平淡。   只是再凶险的场面他们都见的多了,千军万马厮杀的惨烈,无论如何都比这狠。   拔刀出鞘。   老头向前一挥,“拔刀,跟我杀!”   乡勇要是一溃,少年们也肯定守不住。   无论如何,都要保持住乡兵的枪阵。   一个老不死的百战老兵,带着一群初出茅庐的少年,纷纷拔刀,无声的冲杀过去。   刀片雪亮。   这群少年砍起人来,不声不吭,可眼睛却凶的如狼。   他们不但凶,还不怕死,而且还懂得配合,往往三五人一组,互相支援。一个彪悍的贼匪,本以为能轻松砍杀一个少年,结果发现这些少年攻守相助,他反而应接不暇。   鲜血飞溅。   血腥弥漫。   乡间的这条道路上。   几百人拼杀一起。   不断有人倒下。   可贼匪们却越杀越头皮发麻,正常情况下,就算是那些大户家的家丁部曲,在这种情况下也早就崩溃了。   可这些人硬是不退。   “他娘的,他们不要命吗?”   不远处。   乡民们一直惊惶的看着这边。   有一个少年拔出一把柴刀走了出来。   “阿耶,我来帮你!”   这名少年的父亲是交战中的一名乡勇,少年目光一直跟随着父亲,当他看到父亲被一名贼人刺中大腿受伤后,终于忍不住了。   父子亲情,战胜了他心中的恐惧。   他挣开母亲,拔出柴刀冲了出去。   另一名差不多大的少年,也拔出了一把柴刀跟上。   然后,一个花白头发的老头挥着锄头也加入了队伍。   那队伍里厮杀的人中,有他们的父亲、儿子、兄弟,他们在流血,他们在受伤。   他们无法再坐视了。   罗母也拔出一把柴刀下了马车。   众人看到,纷纷高呼,老嫂子你留下,我们上。   这些乡亲们虽然是老弱妇孺,可他们此时团结一心,举着柴刀拿着锄头,一起奔过来的样子,十足的吓人。   本来已经撑不住的乡勇们,见到远方的亲人奔过来。   也无不精神大振。   “杀他娘的。”   身后就是父母妻儿,必须死战,无处可退。   另一边的贼匪却越打越心惊。   正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贼匪们作战全凭的是一口戾气,但不持久。   看着不断倒下的同伴,这些人已经没有了继续再战下去的勇气。   跟这些人拼了,不值啊?   而就在此时。   马蹄声声。   一支骑队奔驰而来。   却是气势汹汹赶来的章丘县郡兵校尉罗继祖,他带着五十轻骑前来接应。   看到这边的厮杀,大吼一声,挥刀奔来。   本就已经不愿再战的贼匪们,终于大喊一声,开始仓惶而逃。   这个时候,他们就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   “杀!”   单彬彬四个女将已经杀的性起,硬是不肯放过他们,还拍马追击。   本来已经接近崩溃边缘的乡勇们,这个时候也是奋力追杀。   最后,连那些提着柴刀,举着锄着的乡亲们,都跟着追杀。   十里追杀。   三百余贼,最后不过逃走了十余骑。   其余,伏尸十里路。   吴承宗一手提着滴血横刀,一手提着王义的首级,来到罗继祖面前。   “大哥,这是匪首王义,被五弟妹杀的。”   罗继祖瞧瞧浑身是血的老二,又看了看远处在擦拭染血马槊的五弟妹单彬彬,深吸了口气。   “都怪我,要是我亲自来接你们就好了。”   “谁也没料到贼人们居然突然杀到,也怪我这乡团没带好,真打起来,居然还比不过义儿营的三百孤儿少年。”   继祖拍了拍兄弟,“总算是打赢了,还好。弟兄们伤亡不小吧?”   “伤亡很大。”   这一战,杀贼三百余,可谓战果骄人,可是他们的伤亡也很大。尤其是他的乡兵团,一百五十乡勇,这一战过后,伤亡百人,其中直接战死者超过五十,重伤残疾的也得有不下四十,可以说,这乡团算是废掉了。   “孤儿营呢?”   罗继祖知道兄弟罗成对这支孤儿营很看重。   “死了十几个,残了十几个。我对不起他们,对不起小五。”承宗低下头。   听到这样的伤亡,罗继祖也觉得头疼。   “这是意外吧,我会把这里的情况去信五弟,详细说明的。”   罗继祖又去看了单彬彬她们几个,四个女人也都受了点伤,但好在都只是些小伤,不大碍事。他松了口气,若是她们伤残了,那他可真是交代不了了。   “赶紧收拾一下,回章丘。”   见过母亲后,罗继祖告诉承宗他们,说王薄和王伯当已经率一万贼匪刚攻破了北海郡博昌县,这个县是与齐郡东边交界的一个县,拿下此县之后,很明显,二王下一步便极可能顺着济水西进,进入齐郡。   “泰山贼裴长才、石子河率万余贼匪自泰山北上,现在王薄、王勇又率万余贼西进,都剑指齐郡,难道他们已经联合一起,相约进攻齐郡?”承宗问。   “现在还不太清楚,但确实极有可能。杜县令说,这些贼匪似乎都有联系,这一次,他们隐约是联合行动,目标正是我们齐郡。不但是王薄王勇、裴长才和石子河,而且高密的秦君弘、郭方预,渤海、平原的刘霸道、郝孝德等人,也似乎在往齐郡移动。”   数郡贼匪往齐郡围来,如果是真的,那这次起码有五六万贼匪来袭。 第317章 老子反了   浴血得胜。   县令杜如晦亲自到城门迎接,看着那几百贼匪尸体,还有上百伤亡的乡勇等,是既喜且惊。   “想不到贼匪居然都已经窜到我章丘县来了,幸好有你们杀退贼匪。”   “希望县里能够抚恤这些战死者的家属,让他们不要白流血。”单彬彬道。   杜如晦点头,“放心吧,不会让他们白流血的。先入城吧,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士诚老弟在辽东大破高句丽贼,陛下年前论功,特旨赏赐士诚兄弟为长白鹰扬郎将,并赐爵襄阳侯。恭喜贺喜啊!”   单彬彬愣了下。   “不可能吧?”   “有什么不可能的,这可是朝廷过来的消息。我们章丘县已经接到公文,要帮士诚老弟修建牌楼、门第。”   单彬彬等入城到了家门口时,发现这座丈夫之前置办的宅子正有许多人在改建。   老爹罗贵很欢喜的在指挥,看到彬彬等人的样子,很是惊讶。他还不知道路上的事情,继祖解释了几句,老爹仔细询问一番得知家人没有大碍,才松了口气。   “爹,这是做什么呢?”   罗贵兴奋的告诉大家,“小五在辽东屡立战功,陛下特旨封他为襄阳侯,还晋他为鹰扬郎将,对了,他现在还官升辽东郡丞兼通定县令一职。”   那些在罗家宅子忙碌的人是来替罗家修门头的。   正所谓,三品以上,门内列戟。   公侯高爵,街巷赐修牌坊。   而官升一级,门进一尺。   所谓的侯门深似海,说的便是那些高官贵族们的家宅门很深。普通人家,宅门是不能修的很深的,但官员们的宅门能修的很高大很深。   每官升一级,宅门就修深一尺。   现在一群匠人,就把罗家宅子大改造。   原来门后有两根柱子,离门很近,而现在罗成封了侯,就已经不止升了一级官,而成了正三品侯爵,于是按品级规格,把门后这两根柱子往后移了很远。   柱子定好位后,便从原来门口到这柱子新位置之间,全要包起来,于是这门就跟城门洞一样很深了。   门洞深了,门头也要提高。   甚至连门的宽度都加宽了许多。   门前还特意立起了狮子,并且门内还一边放了一个架子,各摆六把门戟。   门前列戟,这是三品以上高官贵族才能享受的规格礼仪。   县里还派人在罗家这条巷子的两头,各列了一座牌坊,上面写着御敕修建襄阳侯府牌坊。   “到此宰相落轿,将军下马。”   这就是礼仪,这就是荣耀。   身为襄阳侯,罗家门前这段路,被牌坊围起来的这段,宰相经过都要落轿,将军路过都要下马,以示尊荣。   “爹,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继祖没想到他出门一趟,这五弟居然就封爵了,而且这爵位襄阳侯好像还有些奇怪,他祖父罗荣以前可就是封过襄阳侯,后来晋升襄阳县公、再襄阳郡公的。   “一门两爵,罗家尊贵啊。”杜如晦笑着恭喜。   老爹见一家人都疑惑不解,于是简单的解释了几句,于是大家才知道,原来罗艺现在晋封燕国公,而罗成封襄阳侯。罗成还被皇帝下旨,成为罗艺的继子。   “爹,罗艺太过份了。”   老爹却摇了摇头,“算了,这事对小五是好事。”   “可是罗艺却让小五认他做爹。”   “继子,很正常,罗艺无子嗣,选小五做嗣子也是常情。当年的事情我也已经放开了,如今这样也挺好。”   当爹的委屈点没关系,只要对儿子好的事情,他都愿意接受。反正就算做了罗艺嗣子也没什么,难道就不是他儿子了?   “爹,王义那畜生把咱们南山村一把火烧了,咱们家七座宅子也被烧了。”老大继祖道。   老爹却无所谓道,“烧就烧吧,这把火只会把我们罗家越烧越旺。你五弟现在是襄阳侯了,你三弟四弟六弟现在也俱为将军,咱们罗成兴旺起来了。你看这门深,你看这门头,你看这门内戟,他们是烧不败我们罗家的。”   “只要你们记住一点,不管如何,兄弟同心就好。不管小五现在做没做罗艺的嗣子,都不重要。你们六个,永远都是兄弟。”   ……   河北,清河郡。   漳南县里,窦建德兄弟五个已经原路返回了乡里。   刚回乡,孙安祖便接到了一个坏消息,他父亲在他入辽时病逝了,妻子后来也生病,无钱医治,家中无钱无粮,最后病饿而死。   家中无人,父亲和妻子都是被草草安葬,如今回来,他只能在父亲坟前痛哭不孝,在妻子坟前流泪。   窦建德兄弟几个也过来坟前拜祭一番。   上坟回来,家里冷冷清清。   回想起入辽这一年来,感觉似一场梦。   拼杀,流血,授职,最后却因为一时糊涂逃跑,而毁了一切心血努力,甚至还牵连了几个兄弟。   几名县里衙役过来。   “孙安祖,你不是应当在辽东服夫役吗,怎么却跑回来了,难道你当了逃夫?”   孙安祖现在最讨厌听到逃夫两字。   他红着面皮道,“谁说我是逃夫?”   “不是逃夫,你可有完役的文书证明?”   孙安祖当然拿不出这证明文书,他本就是逃兵,罗成最后放他一马,没直接斩了他就算不错的了,放他走时,也不可能还给他什么完役文书。   孙安祖拿不出文书,于是他便是一个逃夫。   这还是县里不知道他在辽东已经入过战兵营,否则便是逃兵,罪责更重。   “既然拿不出文书,那就是逃夫,如今征辽事重,王法不能逃役。现在跟我们回去,明日送你再回辽东。”   “家父去世,临终前我未能在跟前送终,如今我要在家守孝。”孙安祖拒绝再次服役。   几个衙役可不管这些,直接拿链子就锁人。   窦建德几人来劝,结果衙役一问姓名,才知道这几位也是从辽东回来的,于是向他们索要完役证明。   窦建德和王伏宝、刘黑闼三人身上有罗成开的文书,证明三人是完役,可高士达没有。   于是最后,孙安祖和高士达两人被锁拿到县衙。   漳南县令询问情况后,下令杖责二人各四十,然后令二人再次入辽服役。   孙安祖不服。   坚决不肯再次服役。   “岂有此理,安敢抗拒朝廷法令,不怕死吗?”县令怒斥孙安祖。   “死也不入辽!”   “那我就斩了你。”县令走过来,直接拔刀。   结果孙安祖也发起狠来,一把夺了刀反手一刀把县令砍了。   这下所有人愣了。   孙安祖手持着滴血的刀,“是你们逼我的,宇文化及逼我,罗成逼我,如今你一个小小县令也敢逼我!”   “老子反了!”   衙役们大声喊叫召人。   窦建德猛给他打眼色。   孙安祖回过神来,不再大喊,拿刀一刀砍断高士达手上的锁链,拉上这个难兄难弟一起冲出衙门,逃出了县城。   衙役们远远喊叫追赶,却并没几个敢真冲上前去,最后眼睁睁看着二人逃出城外去了。 第318章 分道扬鏣   “大哥,你得帮帮我们。”   漳南窦建德家中,孙安祖不安的扭动着身子,一时愤怒冲动杀了县令,如今被四下通缉,他已经开始后悔了。   可世间没有后悔药吃,逃出县城,孙安祖与高士达茫然不知去向,最后绕了一圈便跑来了窦家躲藏。   窦建德回家见到二人,丝毫不以为奇,他只是点了下头算是打过招呼,然后自顾自的坐下。   “吃过饭了没?”   高士达苦笑,“都这时候了,哪还有心思吃饭,都火上眉毛了。”   “现在知道急了,当时怎么就那么冲动?你说说你们,也都三十多岁的人了,遇事就不能先动动脑子?在通定城,你们是如此,在襄平军营,你们还是如此,说走就走。现在回到家里了,居然还是一言不和就连县令也敢杀?”   孙安祖叹声。   “我是死也不会再去辽东的,我还去辽东做什么,还有什么脸回辽东呢,就算我再怎么豁出命去,在辽东也不可能还会有什么出头机会的。”   说着,他走过来按住窦建德的手,“大哥,现在我们都走投无路了,我们本就是辽东回来的逃兵,现在又杀了县令,这漳南也呆不下去了。可是我们也不知道要去哪里。”   刘黑闼忍不住道,“你们遇事的时候就想起窦大哥了,现在还敢跑到窦大哥家来,这是嫌连累窦大哥还不够啊?”   “黑闼,算了,不要说了。”窦建德制止刘黑闼。他瞧了瞧孙高二人,两人现在狼狈不堪,一脸后悔。他怒其不争,可又哀其不幸。老父病死,妻子饿死。现在还成了被四下通缉的杀人逃兵,确实再无容身之处了。   “老孙,漳南你不能再呆,就算我收留你,可很快官兵也会找到这来的。”   “那我们怎么办?”   窦建德叹声气。   “如今这世道啊。”   “从辽东一路回来,我们看到了什么?都是苦于征辽之役的百姓,两人一辆鹿车,运粮七石,千里转运辽东,可一路上消耗得多少,到了辽东还能剩多少?交不出粮来,还得继续运第二趟,这简直是要命。你看现在遍地烽火,处处贼匪举旗,百姓从者无数,我看天下要大乱了。”   孙安祖却皱眉道,“难道我们真要去从贼?”   在这位眼里,从贼是没出息的,特别是在辽东见识过了隋朝卫府军的精锐之后,他更加觉得反贼没出路。   “天下虽大,可已经没有你的容身之处了。况且,也不是说从贼,如今这天下,谁还分的清楚谁是官谁是贼呢。”窦建德说,“在辽东的时候,你也看到了,如罗成这样有本事可是出身一般的人,却还反要受那无能却有个好出身的宇文化及等纨绔压,这还是罗成有个当虎贲的叔父,而我等,根本是毫无出头之日。”   “大哥,你这么不看好隋杨?”   “倒行逆施,这日子长不了。”窦建德替两个兄弟指出一条明路,“如今天下沸反,各地义军四起,你们二人可以暂时藏身于义军之中。”   “可去哪呢?”   “我们河北有两处聚义之处,一是高鸡泊,二是豆子岗,这两处地形险阻,是好地方。”   孙安祖想了想,“我去高鸡泊。”   这时高士达却道,“我去豆子岗。”   孙安祖没想到一向跟自己同进同退的老兄弟居然要跟自己分道扬鏣。“老高,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我就是觉得咱们两个分开走,目标小点,不容易被官军发现。”   话虽如此,可孙安祖也不是傻子,还是感受到了这个老兄弟跟自己有了隔阂了。“你是怪我?”   “没有。”   “你就是在怪我,可当初从辽东逃走,也是一起商量好的,又不是我捆了你的手脚扛着你逃的。”   高士达红着脸膛道,“我没怪你,我只是觉得分开走更安全些。”   “你就是在怪我,老高,兄弟一场,你这样有什么意思。当初要逃是一起的意思,现在你不能把事情都推我头上。”   高士达也恼了,红着脸膛道,“好,当初要逃跑,虽是你鼓动的,可我确实也同意。可是咱们好不容易回了漳南,你为何要杀县令,你这一杀人可好,我也成了同犯了,现在不得不逃亡江湖。”   孙安祖胸脯起伏,眼睛瞪大的跟牛眼似的。   “好好好,现在这个时候你说这种话,好,就当我孙安祖没你这个兄弟,分开就分开,咱们分开走,你去你的豆子岗,我去我的高鸡泊,以后大路朝天,咱们各走一边!”   曾经亲密的两伙伴,都红了脸。   窦建德劝了几句,可两人都扭过头去互相都不瞧一眼。窦建德无奈叹气,最后只得道,“分开走就分开走吧,我帮你们准备点钱财,再帮你们招募点人手。如今外面乱,没点钱财和人,到哪都能混开。”   窦建德在漳南县还是很有威望的。   派人四下一招呼,应者云集。   如今无产业者很多,而苦役者更多,许多人都畏辽东之役如虎,不少人甚至直接砍掉自己的手或脚,以此来逃避征辽之役。   短短时间,窦建德就为两个老兄弟募集了五百来人,都是些年轻胆大的,本身无产业,又不甘愿服役,而且还多是些光棍,无儿无女无牵挂,因此窦建德一招呼,纷纷前来。   作为大哥,窦建德还是很值得称道的,他拿出了小半家产,给两个老兄弟招募人马,为他们准备了钱粮。   “大哥,我永远记得这份情的。”孙安祖一脸真诚的道。   高士达则道,“大哥,若是漳南呆不下去了,就到豆子岗来找我,不管我混到什么样子,你来了就永远是我大哥。”   窦建德摇了摇头,虽然他让二人去落草,可自己现在就要放弃一切抛家弃子的去落草为贼,他却是做不到的。   “我哪里走的开。”   孙高二人点头,表示理解。   夜幕下,兄弟几个互道珍重,然后各自离别。   孙安祖带着二百来人往高鸡泊去,而高士达带着二百来人往豆子岗去,茫茫夜色之中,两人带着各自的队伍,对未来都是充满迷茫。   他们本不想从贼,可无奈已经无路可走了。 第319章 刺杀   大业八年。   十月十五,上元佳节。   西京大兴城和东都洛阳今年的灯市依然亮眼,虽然皇帝已经远在涿郡,大量两京贵族高官随驾河北,可依然不减今年的灯市热闹。   只是在遥远的辽河东岸,玄菟城。   大隋征辽先锋将军,年轻的襄阳侯罗成却在玄菟城中遭遇到了不明身份刺客的袭击。   刺客是几个契丹人,他们是此前城破时已经归顺的胡人,这几天一直很安份的在帮忙修筑工事。然后十五这天晚上,却突然结队潜入罗成在城中的将军府。   这伙契丹人身手敏捷,携带着刀和弩,当罗成晚饭后例行出府去巡视城中防御时,他们突然发动。   悍不畏死的发动了自杀式的袭击,这些人根本就没想着全身而退。   罗成的卫队反应迅速。   在牺牲了七名亲兵后,那队契丹人也死的只剩下三人,他们也全身是血,依然还不肯退,而是拼尽全力的闯到了罗成面前。   然后,这三名受伤的刺客,便被罗成亲自出手,他拔出了自己佩带的那把尚方斩马剑,连续挥刀,三名受伤刺客的三只持刃手掌被砍落。   刺客被擒。   可出人意料的是,这些被擒住的刺客很快咬破了嘴里的毒囊,自杀而死。   面对着十七具契丹尸体,罗成脸很黑。   闻讯赶到的老四罗存孝亲自查看过契丹人尸体后,转身就去了契丹人营地,一声令下,大队士兵把总数上千的契丹族人赶到一起。   这些契丹人有些是早已经成为高句丽人的契丹人,还有些则是依然还是契丹人的契丹胡商。   “把尸体扔过来!”   老四一声冷哼。   顿时一队士兵把那十七具契丹尸体拖了过来,扔在了那一千契丹人面前。   “插到木桩上,让他们认。”   尸体被插在尖桩上,然后树起来。   大群契丹人看着这些秃发的族人,都惶恐不安。   “有认识的吗?”罗存孝问。   没有回答。   罗存孝哈哈大笑几声,“老子就不信,这十七个人会没人认识。”说完,老四随手往人群里连点,每点一下,便有府兵冲进去把人拖出来。   “我再问你们一句,认识这些死人吗?”   还是没有人回答。   罗存孝一挥手,于是刀光连闪。   刚才被拖出来的十七个契丹人,全都成了刀下之鬼。   “我现在心情不好,那十七个死人,想要刺杀我兄弟,虽然没得手,可我很愤怒,我现在想杀人,你们若是不回答我,那我就继续杀。一次十七个,杀到你们光为止。”他再次挥手连点,府兵再次冲入人群中,又拖出十七个,然后一顿乱砍,十七个又没了。   回去换了身衣服,把溅上契丹杀手血的衣服换掉的罗成闻讯赶来。   他扫了眼那些瑟瑟发抖的契丹人。   “老四,住手。”   罗存孝冷眼看着那些人,“这些该死的契丹人,就该杀光。”   “杀光也没用。”罗成摇了摇头。“那些刺客虽然是契丹人,可这些契丹人未必能认识他们,你就算把人杀光又有什么用呢。”   “都是契丹人,怎么可能没人认识。”老四还不想收手。   可罗成瞧契丹人的样子,却已经猜到了几分事实真相。   “你说契丹人不是奉高句丽人的命令来刺杀的,那是奉谁之令?”   将军府里,老四疑惑不解。   魏征笑呵呵的道,“四将军,你说难道除了高句丽人,就没人想要罗将军的命了吗?”   “除了高句丽人?还有谁?”   老三嗣业眉毛一挑,“难道说那些契丹杀手却是来自我们背后的人授意?”   “有什么不可能呢?”   “可这些人是契丹人。”   “那又如何,以某些人的能力,还有他们的品性,就算他们买通一队高句丽人来刺杀罗将军,我都不觉得奇怪。”   “宇文化及!”老四怒吼一声,“草他娘的王八蛋,背后下刀子。”   罗成没否认魏征的猜测,其实刚才老四杀人后契丹人都无人供出认识这些杀手,罗成就已经自己怀疑起宇文化及了。   他深知自己得罪宇文化及有多深,这狗贼纨绔为了要自己命,都帮自己升官,让自己孤军过河入辽了。   现在他出乎宇文化及的预料,反而打了个大胜仗,夺下了玄菟城,只怕宇文化及知道这消息后,已经烦的睡不着觉吃不下饭了吧。   他可不是要来帮自己立功升官的,他是要借刀杀人,如今赔了夫人又折兵,岂会甘心。   这种下三烂的手段,他会用罗成丝毫不以为奇。   “老五,咱们不守这鬼玄菟城了,咱们杀回辽河西岸,直接把宇文化及给点天灯。”   “有证据吗?”罗成问老四,“你看那些契丹人的狠辣,就知道这事多难了。他们没留下半点线索,我们根本无法指责宇文化及。”   “那咱们也派人去暗杀他,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罗成还是摇头。   “以宇文化及那种小人心性,他出这种阴暗手段来对付我们,自己岂会没防备?说不定,他早就已经张网以待,就等我们这样干了。万一到时能抓到一两个我们的兄弟,那时我们兄弟可就要被他反将一军,那时谁能保我们?”   “那咱们就这样算了?”   “当然不能算,这笔账记下,不是不报,只是时候未到。让弟兄们加强警戒,都加几个心眼,如今我们不但要小心防备随时出现的高句丽军,还得小时从背后射来的冷枪暗箭。”   “光小心有什么?”   老四依然不满,以他的性子,既然人家拿刀子捅过来,那就一定得捅回去,还得捅两刀。   “老五,要掀桌子,首先你得有掀桌子的实力。在你没有足够掀桌子的实力时,你便要先压下自己的怒火。我们现在心里有数就好,守好玄菟城,等打完这一仗,我们慢慢再来回宇文化及算这账,相信我,总会有机会的。”罗成咬牙道,他向来不是怕事的人,但不怕事不等于鲁莽。   魏征赞赏的看着罗成,觉得这位年轻的将军真是冷静的可怕,宇文化及找上这样的对手,还真是失了智了。   “老道,你笑什么?”   “老道是觉得要报仇也未必要等,其实将军如今也不必过于妄自菲薄,罗艺、李景、宋老生可都是将军的后援,将军何不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请这几位将军向皇帝上书,就说如今先锋军攻下玄菟,为守住这块辽河东岸阵地,请皇帝派通定镇将宇文化及率兵过河接应增援?”   罗成听了不由一笑,宇文化及别看是左屯卫将军、通定镇镇将、辽东郡尉,但这里面有多少水份谁又不知道,真要是让他过河,估计不用罗成坑他,他也顶不住高句丽人。   借高句丽人之手,也来个借刀杀人,挺好。   “好,那就有劳魏记室替我给几位将军去信一封,让他们帮宇文公子吹捧吹捧,好让皇帝把这位左屯卫将军派来增援我们!”   帐中一片哈哈大笑,都对此期待万分起来。   “还是魏老道阴险,他娘的,杀人不用刀,杀人不见血啊。”老四夸赞道。   魏征翻了翻白眼,什么话到了老四嘴里,怎么都这么难听呢。 第320章 激怒   玄菟。   一个中原人念念不望的名字,他代表的是曾经大汉朝的辉煌,是汉人们无不追忆的荣光。在汉帝国的时代,那是开疆拓土的时代,北逐凶奴,开拓西域,还东征南讨,虽然汉朝最后还是亡了,但却是以强而亡。   而汉王朝那句有名的犯我大汉者,虽远必诛这句话,更是让无数后来人而赞叹,这就是汉家的风骨,汉家的傲气,汉家的威风。   伴随着这句虽远必诛,汉帝国北逐凶奴,横扫西域,甚至也东征灭了卫满朝鲜,在辽东这片地方,建立起了汉之四郡,玄菟,也正是这四郡之一。   玄菟,成为汉帝国强大的标志之一。   就犹如几年前,杨广讨灭吐谷浑,在青海建立了西海、且末等四郡一样,或者说,杨广的青海四郡,其实就是在模仿当年汉帝国的辽东四郡。   当然,随着汉帝国的消亡,玄莬城也不再闻名,甚至许多当世之人已经遗忘了这个名字。   虽然,现在的辽河边还有一座玄莬城,但早已经不是曾经汉之四郡的那座玄菟城,他不过是一迁再迁,最终迁到了辽河畔的一座小城。   城池小,而且无险可守,一座平地城,与辽河防线上那两百多座山城相比,这无险可守。   不过罗成带着两万人来后,经过了这段时间的努力,半个月后,玄莬城已经有了不错的防御力量。   一城二堡,三处联防。   玄菟城无险可守,但玄莬城也有他的可贵之处,那就是人口众多,钱粮军械堆积如山。   罗成把玄菟城五十里内的百姓全赶到了城里,连城外的牲口粮食也都带回来了,如今的玄菟城就跟个巨大的临时难民营地一样。   一城二堡里积聚着两万隋军,以及近五万的原高句丽玄菟百姓。   不过那五万人中,有一万多昔日汉家后裔,如今已经成为了罗成可靠的帮手,他们中的青壮组成了一支千人的郡兵营,三千人的乡兵团。   由契丹人、奚人、突厥人、室韦人、靺鞨人等组成的部族民兵,也达到了三千之数,被罗成分配给一城二堡,协助城防。   如果没有罗成的这次提前渡河。   或许过完年,新城城主便会把玄菟城中积聚的钱粮军械全都搬走,甚至玄菟的人口也会后撤,到时玄菟不过是前线的一座无险可守的空城罢了。   可是罗成的出现,让这座小城,将再次名动天下。   因为天气寒冷,大雪纷飞。   罗成攻破玄莬城的第三天,相距百里的新城城主才得知这个消息,然后他又花了五天时间研究对策。   最后他决定出兵夺回这座前哨站,他向周边各山城和堡垒下达命令,抽调兵马。可天气恶劣,各地出兵缓慢,等他在新城集结了两万兵马之时,已经距离罗成夺下玄菟城整整半个月了。   雪丝毫没有融化的迹像,整个辽河两岸,一片白茫茫。   甚至这场雪未化,过几天又下一场雪,雪越积越厚。   这让新城的反击行动,变的无比的缓慢起来。   等这支各处调集起来的两万大军出发,花了十天时间,才赶到距离玄莬城四十里的盖牟。   又一场暴风雪不期而至,高句丽军不得不在盖牟城避风雪休整。   这一等,又是十天。   当他们再次出兵,这时距离玄菟城失守已经过去了三十五天。   这天黄昏,两万高句丽军终于到了玄菟城附近。   可距离玄菟城还有八里,便先遇到了一座插着隋朝旗帜的堡寨。   堡寨建在山岗之上,占高而守,虽狭小,但险要。   高句丽军的影子刚影约出现,那边堡寨里已经敲响了钟声,吹响了号角。   步卒们登上了堡墙,骑兵跨上战马。   堡门打开,轻骑当先出城,步卒随后跟上。   一切井然有序。   城堡中的守军这一个多月来,早就已经等候高句丽人多时了。人人都知道高句丽人肯定会来,他们无数次推演高句丽人来后的局面,做出了一个又一个的应对策略。   甚至在堡寨下面,防御的工事密密麻麻。   风卷旗帜。   罗嗣业率领前厢的一半将士依堡而立,他都有些等的不耐烦了。等到现在,前厢将士对高句丽人已经等没了最后一点恐惧担忧,他们现在只是求战心切。   不管怎么样,不管高句丽人来多少,请先打一仗再说。   罗嗣业没有龟缩堡中。   当初罗成在城外设立二堡寨,就是为了节节阻敌,要立体积极防御,利用城堡防御,依托有利地形,一点点的杀伤高句丽军。   罗家人从来就没有被动挨打的习惯。   出现在最前面的是高句丽新城城主率领的两万兵马的前锋。   他们大约五千人,约两千轻骑在前,三千步卒在后。在前面的轻骑,明显是来自靺鞨部落的靺鞨骑兵,而跟在后面的,则装备着长弓、长矛等各式武器。   雪地里,他们排开兵线,如黑色的潮水涌来。   在雪地里跋涉,明显很辛苦,这些高句丽人脸冻的通红,胡子上还有着冰茬。   嗣业仔细的打量着这支前锋,等观察的差不多后,他挥起自己的陌刀,向前一指。   “起,迎敌!”   他策马在前,身后五百陌刀手便扛着陌刀紧随其后,一千五步卒持弓带弩在后,而一千轻骑则两翼跟随。   城堡的隋军会出城做战,倒没出乎高句丽人的意料。可是他们居然还直接迎上来,这就让他们意外了。   “来的好,上!”   本来还想到城下先休整下的高句丽前锋主将,无疑也被隋人的这狂妄给惹怒了,也不顾兵马刚至,立即拔刀指挥出击。   两支兵马,于是迅速的接近。   眼看着双方不到三百步了。   嗣业勒马停下,把陌刀往地上一插。   “定!”   五百陌刀手齐齐立定,肩上的陌刀往面前地上狠狠一插。   “持弓!”   无论步骑,无论陌刀手还是轻步兵,此刻全都取下弓,箭袋里抽出了长箭插在面前地上。   隋军停下了,高句丽军却没停。   他们反而越跑越快。   步卒当中,轻骑两翼。 第321章 隔岸观火   嗣业抬头看了看天,天上一轮太阳当空,可是那太阳光白白的,照在脸上让人丝毫感觉不到半点热力。   空中微风。   这对隋军很有利,大风雪会影响隋军的远程弓箭打击。   取下一石二的骑兵角弓,嗣业搭上一根长垛箭,弯弓向天。   用力射出一箭。   看着箭支带着破空声飞向远方。   箭支落下,插在了雪白的地上,虽距百步,亦很清晰。   他扭头看了眼自己的麾下。   一个个的士兵已经都在拉弦,他们的脸上看不出恐惧,有的只是兴奋。   更后面。   堡寨城墙上,前厢副将赵贵也大声的喝令着。   他让弓弩手们把一架架床弩对准了战场前方。   兴奋的赵贵,脸上的大疤已经紫红紫红。   这个疤让他显得十分狰狞而又充满杀气,过去这道疤让他娶不上媳妇,让他自卑。可如今他却很喜欢把这张疤脸展示出来,尤其是展示给他的敌人看。   在军中,甚至已经有人称呼他为紫面天王。   赵贵很喜欢这个称号,甚至在见罗成的时候,主动说起来。   “让那些部落兵都上城头,一会打起来,让他们给老子狠狠射高句丽人,告诉他们,射杀有功,重赏!”   奔腾的高句丽人,带起一团团的雪粉。   雪粉飞扬。   远远看去,好似一场雪崩袭来。   嗣业看到高句丽人淹没了他那支长箭。   他在心中默默的数了几个数,然后大吼一声。   “弩手,射!”   足有七十步远,嗣业已经下令弩手发弩。   一排排的弩箭射出。   冲锋中的高句丽军有人倒下。   当弩手射出两箭后。   嗣业喝令弓手放箭。   地上厚厚的积雪,滞缓了高句丽人的速度,原本隋军只射的出三箭。   可现在,当弩手射完两箭后,他们还刚靠近隋军五十步。   一张张弓拉响。   雪天让弓弦减弱,弓力大不如前,可无风无雪,却让他们的射击很平稳。   “射!”   嗣业一边吼一边狂射。   隋军虽有强大的弓弩装备,但临敌接阵,能射出的箭支却不多。一般临敌不过三箭,敌人已经冲到面前了。   现在有雪阻滞敌人的速度,这可是难得多射几箭的机会。   成片成片的箭射上天空,又呼啸着成片落下,落入冲锋的高句丽军中。   越来越多的高句丽人中箭,可他们依然凶悍的在冲锋。   五十步。   四十步。   三十步。   二十步。   十步。   已经能清楚的看到那些冲在前面的高句丽人丑陋的嘴脸。   陌刀营的校尉、队头们都纷纷喝令起来。   一个又一个陌刀手丢下了手中的长弓,拔出了插在地上的陌刀。   三尖两刃的丈八陌刀,又大且长。   而出城时才刚披上的重甲,也让他们具有极强的防御能力。   “放下面甲!”   一名队头大声的喊着,他带头放下了头盔上的面甲,面甲一放,整个脸被摭住,只留下了眼前一道狭长的缝隙看外面。   “风!”   视线受摭挡,可没关系,兄弟们就在自己的左右。   一起大声呼喊,能够听到那熟悉的声音。   高句丽人冲锋带动的气流,掀起了积雪,扑打在陌刀兵的身上。   下一刻,高句丽人已经扑上来了。   又是一个风字吼出。   陌刀兵齐齐重力斩出第一刀。   陌刀营校尉王铁汉,一刀就把一个跳起的高句丽人在空中狠狠斩成两段。   不顾鲜血喷酒,大步向前迈出一步。   收刀,转身,聚力,又是一刀斩出。   一刀将另一个高句丽人头颅砍下。   曾经在罗成招兵时表现出无比巨力的王铁汉,两刀杀两人,却还一点也没疲惫。   身上数十甲的铠甲在身,二十多斤的出号陌刀在手,可他却只觉得砍的正爽。   紫面天王赵贵站在后面的堡寨城上,就看到两军撞到一场,雪粉漫天。   然后陌刀营五百陌刀手,便硬生生的把五千高句丽人冲锋的势头打断了。   “射,后面的弓弩手狠狠的射他娘的。”他兴奋的脸更紫了,手拍在城墙,恨不得自己也杀进去。   陌刀手后的一千五步卒,他们站在五百陌刀手后面。   陌刀手替他们挡下了高句丽人,于是他们没有放下手里的弓和弩。   几乎五箭射出后,他们得到了继续射击的机会。   各校尉和队头们,一个个咬牙切齿的下令。   他们喝令弓弩手们都打起精神来,继续以队为单位攒射,目标不再是阵前的敌人,而是放过了两军交战的阵前,吊射后面一线的高句丽兵。   一波波的箭雨无情的倾泄下来。   冲在最前面的高句丽人被陌刀手如磐石挡住。   后面跟上的高句丽人,则被步卒弓弩无情吊射。   连两翼的轻骑,都在射箭。   嗣业纵马挥刀,提着陌刀从左砍到右,然后又策马从右砍回左。   他带着二十骑亲兵,一人一杆陌刀,一人一匹马,就这样反复冲杀,却无人能挡。   陌刀手们排成了数排兵线,如墙般的推进,虽然前进缓慢,可每次他们刀光闪过,地上便又多了一堆的尸体。   率领轻骑的偏将张亮看着时机差不多,挥起马槊大吼一声,“冲!”   两翼轻骑,收到旗号命令后,纷纷策马出击。   从两翼掩杀。   高句丽的骑兵上来拦截。   可张亮率部前冲,连冲连射,眼看着就要撞上了,却大吼一声,于是本来如箭一样的轻骑,突然左右一分,分成两部向高句丽轻骑两翼包夹过去。   轻骑奔驰如雷。   当高句丽人还以为隋骑胆丧不敢接战时,却突然看到轻骑之后,杀出了一支全副武装的重装骑兵。   具装甲骑!   高句丽骑兵并不陌生,他们也有这样的重装骑兵,数量还不算少,虽然装备上不如隋军,可毕竟也是重骑。   他怎么也没料到,隋军轻骑如此狡猾。   原本是轻骑之间的对决,他们却把重骑隐藏在阵形后面。   高句丽人事先没有准备,根本不能向隋军那样早有准备的分开。   他们只能一头撞上了全副武装,浑身如铁的隋军重骑。   重骑团偏将罗士信带着一百重骑,就这样杀了过去。   罗家痴虎,一骑当千。   冲冲冲,撞撞撞。   骑马与砍杀。   重骑一捅到底。   而刚才分左右绕开的轻骑,却在趁机砍杀着被重骑撞散的轻骑。他们在马,以弓箭和横刀,收割着高句丽轻骑的生命。   风渐起。   四方台堡寨前,两军血战厮杀,持续了一个多时辰。   罗嗣业先以三千步骑出城迎战五千,结果硬是顶住了高句丽兵,还反压着打。后面堡中的赵贵见时机难得,便当机立断率三千堡中部落兵和汉人县郡兵乡团杀出,加入战团,痛打落水狗。   高句丽人明显更加难支。   两军不倒有人倒下,厮杀惨烈,伤亡都很大。   高句丽人虽不支,可那股子凶悍之气还在,并不肯退。   等到厮杀了一个多时辰后,罗成亲率玄菟城一千轻骑来援。   这两千生力轻骑,成为压垮高句丽人的那根稻草,罗成纵马扬槊,率部一通冲杀之后,高句丽军终于溃败。   罗成、罗嗣业兄弟俩大杀特杀,追杀高句丽溃兵十里,方收兵而回。   一番清点。   此战击溃五千高句丽前锋,斩首两千余,俘虏千余,杀获近半。而四方堡守军战死千余,除部落兵和乡团伤亡较大,过河的先锋隋军也伤亡了三百多。   不过这依然是一场值得高兴的大胜仗。   “老子从玄菟城都赶来了,宇文化及那狗日的就在四方堡几里外驻扎,怎么一直不来援?”   四方堡中,罗成看到一战就阵亡千余,加上重伤残疾的还有几百,心里火气很大。   嗣业冷哼了一声。   “那个狗日的,老子根本就没指望过他,他没来添乱,背后捅刀子就不错了。”   “这王八蛋,估计刚才一直在看戏呢,就盼着咱们兄弟俩败了。”   罗成一拳砸到桌上,“敢隔岸观火,老子记下了,没完。”   相距四方堡不过几里的三叉河,宇文化及听完手下的禀报,长叹一声,“娘的,居然还打赢了。”   “这姓罗的兄弟还真有两把刷子。”宇文智及也道。   宇文化及不满的道,“应当是那些狗日的高句丽人没用。”   在半月前,皇帝一道旨意下达通定城,皇帝令宇文化及率本部三千人过河,还让罗艺和宋老生各拔一部份人马给他,还从怀远调了一支兵马给他。   于是,宇文化及这个左屯卫将军,居然也就成了过河的第二支兵马统兵大将,得皇帝授征辽右先锋将军印,统领一万两千战兵,八千辅兵过河。   原征辽先锋将军罗成,则被皇帝改授为征辽左先锋将军。   这个命令,是罗成找罗艺李景他们运作后的结果,宇文化及也没料到罗成会用他对付罗成的招数来对付他,虽大为光火,可最后也没办法只得带着拼凑起来的两万人马也过了河。   过河后,他没胆量去打高句丽的城池,于是便赖皮狗一样的赖在玄菟城旁边,营地就缩在嗣业的四方堡旁边的一块两河交叉险地。   刚才的四方堡之战,宇文化及早就知晓了,可就是按兵不动。   “哥,高句丽人是没事,五千人居然还大败而归,现在只剩下千余残兵败将正往回逃呢。”说到这宇文智及精神一振,“哥,罗成追了十里就不追了,白白放过了这块大肥肉,你说咱们要不要去把这些残兵败将吃了?”   宇文化及想了想,倒是有些心动了。   被迫过河,虽然死皮赖脸的呆在玄菟城旁边,可罗成是左先锋,他是右先锋,本来隋朝以左为尊,他就矮了一头,现在罗成又立一功,他总不能光看着吧。   “好,点起兵马,咱们去追!” 第322章 白马义从   四方堡外,伏尸片片。   热血浇在冰雪之上,慢慢的融化为红色的冰,犹如雪地里盛开的腥红花朵。   罗成骑马缓缓从战场上经过,每次战后,他都要亲自巡视战场,他要看着这战后的惨痛伤亡。   一队契丹武士见到罗成,单膝跪地,手拄弯刀行礼。   罗成按住马,大笑着道,“你们的表现很不错,该赏!”   “每人赏两匹高句丽马!”他加了一句。   契丹虽非我族类,可这次四平堡一战,契丹人也是部族兵的一份子,他们砍起高句丽人来一样没有手软,而他们的伤亡也是极大的。   四方堡有一千部族兵,此战阵亡四成,其中尤以契丹人表现最为勇猛最为不怕死,五百契丹兵,战死三百。   可以说,他们用鲜血洗涮了上次契丹刺客给先锋军带来的不信任。   嗣业经此一战,对这些契丹人也比较接受了。   “请先锋将军再为我补充三百契丹兵。”   罗成笑笑,“契丹勇士如此悍勇忠心,我自然要重要,我给你补充一千契丹兵,作为你的协从。”   赵贵策马而至。   “禀先锋将军,三叉河兵马动了,他们出动了四千轻骑追击高句丽千余败兵,向东而去。”   一听三叉河罗成就恼火。   嗣业也是一样,刚才打生打死,打的那么激烈,三叉河宇文化及就在几里外,坐拥两万兵马,却按兵不救,现在他们这边刚打完,宇文化及就迫不急待的去追击败兵,抢夺功劳了。   四千轻骑,这是宇文化及右先锋军的全部轻骑了。   这王八蛋。   四千轻骑追击被罗成他们杀的毫无斗志的千余高句丽败兵,这块肥肉估计要入宇文兄弟的嘴中了。   “要出手吗?”赵贵忍不住道。   罗成在思量。   沉吟许久后,他缓缓道,“宇文化及兄弟这是在送死,四千轻骑追击,他真以为那是块肥肉吗?   往东南四十里,便是盖牟城,我们之前追击十里撤回,便是因为再追下去,就可能遇到盖牟城的高句丽军。盖牟本就是一座坚险山城,何况据情况所知,现在高句丽城主率领两万兵马来援,大部刚出盖牟。”   赵贵一听,紫面更紫了。   “哈哈哈,这么说宇文化及兄弟估计要碰钉子了?以为能抢我们一块肉吃,结果还不知道高句丽大部队来了?”   罗成哼了一声,“他们未必不知道,只不过是贪婪罢了,见我们在这里一战重创高句丽前锋,便也想上去咬一口抢点功,我估计他们肯定觉得自己能在高句丽大部上来前,就把这千余败兵吃掉,然后全身而退。”   这当然只是宇文化及的一厢情愿。   虽说如今大雪纷飞,可高句丽前锋与后面大部队肯定相距不远。   “那就让他们去死好了。”赵贵恨声道。“让他之前一直按兵不动,见死不救!这回咱们也来个隔岸观火,见死不救。”   ……   大东沟。   玄菟城与盖牟城之间,一条大沟横亘在前。   高句丽败兵正亡命奔逃,而宇文化及兄弟率领的右先锋军四千轻骑,正无情的奔驰追击射杀,收割着这些高句丽败兵的性命。   一千余败兵,此时只剩下不到三百,他们绝望的奔逃,而后面的隋军却更似在戏弄他们。   高句丽败兵逃入大东沟中,骑兵大笑着追入。   四千轻骑,拉成长线。   大东沟两侧坡顶。   猛然鼓声大作,号角四起。   只见无数的高句丽兵突然出现在沟两侧坡顶,他们张弓持弩,开始对着沟中的兵马射击,更有人推动滚石檑木往下砸。   声势骇人。   正在马上洋洋得意的宇文化及脸色瞬间变的苍白,哪还有半点得意轻狂。   “该死的,是高句丽人。”   一名将领扫了一眼两侧,惊慌道,“不好,咱们这是遇到高句丽新城军的大部了,起码一万余人。”   “撤!撤回去。”一名都将大喊。   可偏偏这个时候,只闻蹄声如雷,居然有一支高句丽骑兵自后杀来,挡住了退路,又有大队步卒从前面杀来,挡住去路。   前后都被堵住,两侧又有弓弩滚石檑木,间夹着一个个大火球滚落。   就连刚才仓惶逃命的那几百败兵,这个时候都是咬着牙转头挥刀砍来。   右先锋军四千轻骑,此时却困在一条狭窄的大东沟里,左右并行不过三四骑,几千人马拉了三四里长,犹如一条长蛇,首尾不能相顾。   最让这些轻骑心惊的是,这样的地形他们根本无法施展。   冲都冲不起来了,现在就是瓮中之鳖。   “快去向四方堡罗成求援,让他速来救命!”宇文化及高喊。   宇文承都挥起金镗扫飞一支流矢,“义父,孩子带队护送你杀回去。”   宇文化及摇头,“你带一支精锐杀出去搬救兵,我在这里等你们。”他并不想去冒险,人少了怕杀不出去,出去了也怕被追上。可多带人,更不可能突围,不如跟大部队在这里撑着。   “快去!”   一名偏将道,“将军,咱们之前对四方堡见死不救,这回他们会不会也如此?”   “他敢?老子是堂堂左屯卫将军,右先锋将军,老子父亲是左卫大将军,他罗成安敢不来救?”   宇文承都领命,带着一队精骑杀后杀去。   四处喊杀声响起,到处都是纷飞的箭支。   四千轻骑已经被拦截成多段,只能困在沟里各自为战,死命撑着。可受地形限制,轻骑已经失去了冲驰的能力,他们现在不过是群骑在马上的步兵,偏偏高句丽人居高临下的射击,加之四面杀来的步骑,让他们无力招架。   一个又一个的轻骑被拉下马。   不时有人中箭落马。   到了后面,轻骑只能主动下马迎战,他们甚至被迫以自己的战马为盾,咬牙苦撑着。   每时每刻都有人倒下。   各处拼凑起来的四千轻骑,本来应当是一支精锐主力军,可此时却在这里被残酷的杀戮。   ……   宇文承都率精骑猛砍,可高句丽人却似杀不完砍不尽,任他们如何冲,也冲不出去。宇文承都浑身浴血,刚杀死一名高句丽骑兵,结果自己的战马被两支长矛刺中,悲鸣倒地。   落马的宇文承都转头瞧了一眼后面,那里宇文化及的右先锋将军旗帜还在高高飘扬着,可是已经摇摇欲坠了。   转身闪过一支刺来的长矛,宇文承都拔出横刀一刀将骑手刺杀,将骑手扯落马,他一个翻身跃上马,拔起地上的九凤翅金镗再次冲锋。   “杀杀杀,跟我杀出去,搬救兵,救将军!”宇文承都怒吼连连。   沟顶。   新城城主看着沟里的隋军拼死反击的巨大杀伤力,却只是一脸冷酷,毫不动情。   “继续擂鼓吹角,必须尽快歼灭这些隋军轻骑。”   “城主,强攻硬打,我们损失很大,这些隋军轻骑装备很好,很凶悍。不如我们堵住两头,居高临下以弓弩射击。”   “那样什么时候才能结束?拖不得,玄菟城还有个罗成呢。”   出师不利,五千前锋折损,如今好不容易有机会扳回一成,他如何肯放过。就算拼着多些损伤,他也要尽快把这四千轻骑全部吃掉。   大东沟坡上。   突然阵阵马蹄轰鸣,如狂雷暴雨,迅速由远及近。   新城主面色一凝,转头看去。   几乎不敢相信看到的这一幕,居然有一支隋军轻骑已经杀来,而且他们不是从西边来的,居然是绕了个圈,出现在自己的北面。   他们没出现在沟底,而是出现在沟后坡上。   “哪来的轻骑?”   发起冲锋的轻骑前方,一面战旗高高飘扬,上面几个大字在风中若隐若现。   “左先锋将军罗!”   在这面先锋将旗之下,是左先锋将军、第八军玄菟军亚将罗成,他手持大槊,槊锋直指高句丽新城城主大旗。   在他身后,是整整一千轻骑。   一千先锋军亲卫团轻骑,因人皆白马,又称成罗白马义众。   骑士人皆白马,身披明光甲,左弓右弩,背负两袋六十支箭,持长矛大槊,配弯刀铁锤圆盾,配双马。   “杀!”罗成冲锋在前。   一千义从皆高呼大吼。   “义之所至,生死相随,苍天可鉴,白马为证!”   恍如突然从天而降,这是高句丽人怎么也没料到的,新城主还派了一支轻骑撒在沟西,就是为监视随时可能从西边过来的隋军援兵。   却没料到,这援军居然从北边来。   “拦住他们!”   新城主看了下沟底,四千隋军轻骑,此时已经没了近半,只要再有不久,他就能全歼这四千人,此时,他绝不愿意放弃。   一名高句丽将领大声应下,喝令连连,点齐约两千轻骑来迎罗成。   两支轻骑对冲。   越接越近。   一千白马义从再次高呼。   “义之所至,生死相随,苍天可鉴,白马为证!”   长槊、弯刀、角弓、皮盾,明光甲。   铁锤、钢鞭、铜锏。   两军相撞,地动山摇。   下一瞬间,罗成却已经一骑当先,率领着白马义从杀穿高句丽轻骑队伍,透阵而出。   他没有回头,染血枣槊寒骨白依然直指高句丽城主大纛。   “杀!”   白马义从紧紧相随,一往无前。 第323章 斩将夺旗   先锋旗飘扬。   一千白马义从,硬生生的杀透高句丽轻骑军阵,透阵而出,直指高句丽帅旗。   新城城主渊建土站了起来。   这位高句丽莫离支次子惊惧。   “拦住他们!”渊建土声音带着惊惧。   作为新城城主,其实渊建土还很年轻,不过年方三十,可渊建土却有一个很有实力的爹。他爹是高句丽东部大人,东部如今是高句丽五部中实力最强者,东部大人便是东部的最高部族长。   与此同时,他父亲还是高句丽的莫离支,莫离支是高句丽的宰相,握有军政大权,渊氏家族已经几代掌握着这个位置了。   虽然渊建土只是渊氏次子,可毕竟是嫡次子,因此年纪轻轻,也被他父亲委以新城城主之职,统领着新城以及周边数十城池,拥数十万人口,统兵五万。   可年前先失辽武罗厉城,紧接着在大年初一又丢了玄菟城。   这些隋人真是不按规矩出兵,居然搞不宣而战。   尤其是在这个大雪纷飞的时节出兵,太出人意料。   好不容易才拉起来两万人,结果五千前锋转眼就没了。   终于逮住个机会,围住了追敌冒进的四千轻骑,现在居然又来一支隋军轻骑想要救走人。   “给我围住这支轻骑,不管来多少,今天一个也别想跑!”   那边。   罗成只不到这位渊公子的话,听到了也会不屑一顾的。   虽然赵贵他们都说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也按兵不动,隔岸观火,不要管宇文化及的死活。   但这种话也只能说说而已。   不管怎么说,宇文化及的右先锋军都是友军。   若是他们四千轻骑被高句丽人歼灭了,不但有损辽东隋军力量,而且还会大大打击隋军的士气。   何况宇文化及不救四方堡,事后有人擦屁股。他要是敢不救,事后宇文述肯定不会饶他。   渊建土大声喝令,于是又一支人马匆匆来拦。   不过高句丽前锋军溃败四方堡下,这里不过一万五千兵马,还大部份都在围杀沟里的隋军,他的帅旗下,其实不过三千人马。   一千轻骑上来,被罗成突破。   剩下的只有两千步卒了。   匆匆结阵。   罗成身披重甲,却是不管不顾的跃马而进,他挥起马槊,连刺带拍,直接把挡在前面的几人打飞。   三个义子阚棱、王雄诞、西门君仪紧紧护在左右,陌刀、马槊、利挝横扫。   匆匆结成的军阵,立马被打开一个口子。   一支箭射中罗成,但盔甲厚重,箭支只是插在甲叶之间。   罗成继续突击。   又数支箭射到身上,其中一支破甲入肉,血流而出。   阚棱大呼,罗成只是道,“继续杀进去!”   阚棱关心着罗成,结果自己战马中箭倒地,几名高句丽步兵长枪突刺,阚棱挥刀左劈右砍,可也还是腿上中了一枪。   罗成见状,调转马头,挥槊冲了回来,砍倒几个高句丽人,一把将义子拉上马。   战马载着两人,刚前冲数步,结果马腿又被砍,两人一起落马。   罗成护着义子挥槊劈砍步行前进。   王雄诞和西门君仪冲入重围,把马让给罗成和受伤的阚棱,步行跟在马后继续冲杀。   到处都是人。   可罗成却没有退却。   虽然很凶险,可机会就在眼前。   高句丽帅旗下,就这点步卒了,杀过去,就能斩将夺旗,沟里的隋军轻骑自然就能得救。   有进无退。   罗成不喊退,一千白马义从没有人退缩。   身为白马义从,他们最大的职责不是冲锋陷阵,而是护卫主将,他们是一支亲兵。罗成往哪冲,他们就往哪冲,罗成在哪,他们就在哪。   几名白马义从杀至,护卫罗成左右。   罗成却只盯着那杆帅旗。   “机会千载难逢,那是新城城主渊建土,跟我一起继续冲,活捉渊建土,夺下新罗旗!”   那些杀的狂化的白马义从,纷纷嗷嗷叫。   高句丽步卒军阵的口子终于还是被越冲越大,最后一下子崩溃,再也难以维持了。   成百上千的白马义从不断的呼啸冲过。   渊建土看着刚立起的步卒阵再次被破,脸由白转黄。   “拦住他们。”   他的一名亲将却已经在对他喊,“城主,请暂避锋芒!”   “不,不能撤,老子一撤,这帅旗一动,各军就都会动,功亏一篑,不能撤!给我顶住,老子要吃掉那四千轻骑,还要把这一千也吃掉,通通吃掉。”   渊建土就跟一个输红了眼的赌徒一样,站在那里不肯走。   他已经输太多了,丢了武逻厉城,损兵一万三。丢了玄菟城,损失十几万石粮草几十万支箭等大批军械,他的先锋五千又没了,这要是再不打个翻身仗。   就算他爹是莫支离也没用,他肯定要被罢职,说不好还要被论罪。   “调盖牟城主率部过来。”   “是。”   一名亲卫策马离去。   相距不远一侧。   盖牟城主杨万春接到命令却只是点了点头,然后便让传令兵回去。   可传令兵走了,他却迟迟没有下令。   “城主?”   三十余岁的杨万春有些销瘦,他站在自己的旗下,却只是冷眼瞧着帅旗方向,他从这里可以清晰的看到渊建土的帅旗已经有些危险了。   可他却没有马上救援的意思,反而嘿嘿笑着道,“杀吧杀吧,最好这狗娘养的渊建土被隋军杀了才好,杀他个五马分尸,这王八蛋仗着自己父亲渊太祚是东部大人、莫离支就轻狂傲慢,自来新城做城主后,对我们这些非东部出身的城主们百般为难,这王八蛋来新城才多久?就弄的人人报怨,又是丢城失地,损兵折将的,让他继续呆在新城,只怕我们都别想好了。”   杨万春是盖牟城城主,与玄莬城城主温山一样,他都是出身南部,也同样都是保王派,与渊建土所代表的东部派自然是不对付。   “城主,真不救?”   杨万春却只是嘿嘿道,“不是我不救啊,你没看到我们先前也是奉了渊城主之命围攻沟里的隋军嘛,现在两军犬牙相错,我们哪里分的出身来,一时半会,没法救援嘛。”   于是,距离渊建土中军帅旗最近的盖牟城主杨万春便在旁边见死不救,坐看罗成率军一路杀到帅旗之下。   “城主,隋军已经杀到帅旗下了。”   “哦,看来渊城主是败了啊,那咱们也撤吧,回盖牟,走!”   杨万春二话不说,直接带着本部三千人马就跑,丢下帅旗摇摇欲坠的渊建土不管了。   他这一走,渊建土绝望了。   而本来正在绞杀的其它高句丽各部一看,帅旗居然倒了,而杨万春还跑了。关键是他们跑的时候,居然还边跑边喊败了败了。   这下各部哪还知道是什么情况,都以为隋军真的大举杀来了呢。   于是乎,各部也不管只剩下千余骑的沟中困兽,甚至都没有人去救渊建土,各部只管自己逃跑。   万余人马,瞬间作鸟兽散,各个撤退逃命去了。   沟底。   宇文化及本以为必死无疑了,他身边亲兵已经战死大半,自己也受了几处伤,狼狈万分。眼看着就要被擒,他正提着横刀架在脖子上,考虑是不是给自己一刀,免得被俘虏后,受尽折磨屈辱呢。   可是刀太凉。   他又下不去那个手了。   犹犹豫豫好一会,也没下定这个决心。   这时候,发现高句丽人撤了。   一身是血的宇文承都跑了过来。   “承都,你怎么来了?”   “义父,援军来了,援军来了,我们有救了。”   “你这么快就把援军带来了?”   “义父,孩子无能,没有杀出去,不过援军自己来了,是罗成带着援军来的。”   “来了多少?”   “不知道,带的轻骑,看着不多,千骑左右,可不知为何,高句丽人却已经败退了。”   放下刀,宇文化及心中暗叹一声终于不用自杀了。   但马上又皱眉起来。   “罗成带着千骑就杀退高句丽人?这不可能,明明就是我率弟兄们杀败了高句丽人!罗成这个狗日的,他早不来晚不来,这个时候才来,分明就是来抢功摘桃子的。老子要上奏,要参他抢功!”   宇文承都愣了。   年轻的他,实在有些看不过去义父那般无耻的样子了,还能再无耻一点吗?   “不好,罗成围住那狗日的高句丽帅旗了。”宇文智及跑过来大声道,“大哥,不能让罗成夺了帅旗,擒了主帅。”   宇文化及一听,精神一振,“跟我上,夺帅旗,抢敌帅。”   可他喊了几声,却应者寥寥。   大家实在是受不了这兄弟俩的无耻,人家辛苦来救,不知道感恩,却还说这种话。   宇文化及喊了几句,叫无人应答,也不由的有些尴尬,最后知事不可为,才道,“算了,就把这功劳让给罗成吧。”   沟坡上。   罗成一路杀到帅旗之下。   渊建土左等右等没等来盖牟城主杨万春的救援,反而看到各部如雪崩一样溃败逃离,他被抛弃了。   拔剑。   罗成策马而至,他挥剑来敌,可几招就被罗成一槊刺穿了肩膀挑飞。腿受伤的阚棱策马冲到帅旗之下,拔刀砍断帅旗。   帅旗坠落,主帅被挑。   罗成持槊高举着渊建土,附近高句丽人无人崩溃! 第324章 一将无能,累死三军   “你好,渊建土!”   罗成战甲染血,手持着六叶锤从马上跳下来,看着捂着肩膀伤口坐在地上的高句丽新城城主。   渊建土脸如土灰。   他抬头看着这个刚才将他一槊洞穿,挑上天空的隋军年轻骁将,神色复杂。   “你是何人?”   罗成笑了笑。   “我是罗成,大隋襄阳侯,右翊卫虎牙郎将,第八军玄菟军亚将,皇帝亲授征辽左先锋将军,统领第八军和左先锋军,奉命先锋过河,征讨高句丽!”   一长串的头衔报出,渊建土满脸震惊。   “你就是罗成?”   “没错。”   渊建土咽了咽口水,怎么也没料到,隋军那个勇猛的先锋居然如此年轻,更料不到这人如此疯狂,居然刚在四方堡歼灭他的前锋部队,又马不停蹄的带着一千轻骑杀到这来。   而刚才他三千步骑都没能拦住罗成。   这个年轻隋军先锋大将,简直就是战神转世。   “你运气挺好,若不是杨万春那狗贼,此刻你只怕已经成了我的俘虏了。”   慕容长生一脚踹在渊建土的身上,“放肆,你已经是我们的俘虏了,还敢如此狂妄?”   被踹的在地上打了个滚的渊建土却哈哈大笑。   “老子说的并没错,成王败寇,本也没什么。不过你别以为抓到了我,就真是赢家。”   慕容长生哈哈笑道,“这还不算赢家,那怎么才算赢家?”   渊建土狠狠的朝地上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冷笑,“此战,我们也不过折损万人,杨万春此贼虽然可恨,但本事却还是有几分的。我敢料定,他回去后,肯定能够号令新城及周边其余各部兵马,他依然能够掌握三万余兵马,有盖牟、白岩、新城诸位在,你们想要再这般轻松,休想。”   说着,他又道,“我是新城城主,父亲是高句丽莫离支、东部大人,我兄长渊盖苏文是辽东城城主,说吧,你要什么样的条件,才可以放我回去。要钱,要女人,还是要什么?”   一边的罗成掀下自己的头盔,抹了把脸上的血沫汗水。   他对渊建土的话无动于衷。   “管你爹是渊太祚,还是你兄长是渊盖苏文,不论他们是莫离支还是辽东城主,这些都跟我无关,我现在只知道,我打败了你。我不但夺了玄菟城,现在还把你的反击给击碎了。经此一战,不管你说那杨万春多厉害,他最多只敢龟缩据守,不敢再出城来战了。我可以安心的在玄菟城里呆到春天过去。”   “放我走,要多少钱我渊氏家族都给的起。”   罗成淡淡道,“我像是缺钱的人吗?”   慕容长生抬脚又踹了渊建土一脚,“直接把你献给皇帝陛下,我们先锋将军和先锋军将士得到的赏赐肯定超过你渊家给的。”   罗成也懒得再跟这个废物多说话。   赵贵过来,“将军,宇文化及那个废物带着败兵撤了,回三叉河营地去了。来时四千轻骑,眼下还不到一千回去。”   罗成点了点头。   白马义从团偏将慕容亮道,“那狗日的贪功追敌冒进,结果中高句丽人埋伏,白白折扣了右先锋军轻骑的三个团,现在不到八百人撤回。他们中伏,自损三千,杀敌不过两千余,可刚才还想过来抢我们的功。”   罗成把六叶锤在渊建土的衣服上擦了擦,擦去上面的血污碎肉。   “就剩八百骑,他也敢来跟我们抢?”   赵贵点头,“他是想,可他手下也不全是蠢人,将军带着千骑先到,我们来的虽晚了一步,可也来了三千人马,他要真敢上来抢功,那我们就敢把他们全干趴下。”   “打扫战场吧。”罗成道。   嗣业问,“要不要乘胜追击,顺势攻取盖牟城。”   此处离盖牟也不过二十余里了。   高句丽新败,而左先锋军却是挟新胜之威,将士们士气正高昂呢。   “渊建土说盖牟城主杨万春是个狠人,我观此人临阵丢弃主帅而逃,本以为是个无能之辈,不过听渊建土的话,似乎有些内情,不过渊建土的话也不能全信,打扫战场后,我们去盖牟城下看看,若有机会就打,没机会就走。”   前厢都将赵贵便立即道,“好,我带斥候营先过去探探情况。”   “去吧。”   罗成不可能仅凭渊建土一句话,就不去盖牟城下看看。   之前四方堡一战后,罗成没有追击的打算,是因为后面还有新城城主带的大部队,可如今这战过后,高句丽反击的两万军,不但前锋五千人尽没,而且大东沟一战,他们还又折损了五千。   可以说,现在退回去的只剩下一万了。   他们还是大败而归,罗成当然得要去瞧瞧。   白马义从一战损失百余,但那股气势不减半分,他们从容的在一边休整。而嗣业和赵贵带来的前厢四方堡两千人马,负责打扫战场。   “不要俘虏。”   罗成交待了一句。   此战,宇文化及部做困兽之斗杀敌约两千余,罗成白马义从杀敌千余,然后嗣业和赵贵带来的人杀了几百,然后就是没来的及逃亡的渊建土手下被俘投降。   大约有两千左右的俘虏,罗成嫌如今大雪封路,押往后方不便,也懒得留,一句话直接杀了。   负责动手的便是契丹、奚、靺鞨、突厥等部落兵,他们砍起人来十分凶恶,提着刀一个个的砍过去,管你求饶还是哭叫。   这些部落兵一开始在隋和高句丽之间或许还有些摇摆,可是看到罗成几次打仗,都如此凶悍勇猛,每次都是大胜,便也终于完全倒向隋军了,现在拿着高句丽人的人头做投名状,积极的很。   这便是大隋帝国强兵悍将带来的好处,说什么仁义王化都不如铁甲长枪来的管用。管你是彪悍的契丹人,又或是骄狂的突厥人,又或者是野蛮的靺鞨人,面对着罗成这样一支无往不利的铁血之师,都有一种无比的敬畏。   “宇文化及真是个废物。”   一边等着打扫战场,一边等着玄菟城和十里岗两边派兵过来,嗣业不屑的评价,“四千轻骑杀敌两千,自损三千二。而我们出兵三千,杀获三千,折损才三百。什么将门子弟,门阀勋贵,不过如此而已。”   罗成也是摇头,这种草包废物,真是一将无能,累死三军,白白折损了三千轻骑了。 第325章 坚城   宇文化及在大东沟遇伏,四千轻骑折损三千二,狼狈的撤回三叉河营地,却是再不敢提乘势进攻盖牟、新城之事了。   一路上匆匆忙忙撤返,生怕高句丽军又追杀过来。   等到终于进了三叉河的大营,宇文化及却又狂妄起来。他下令让士兵把那些砍回来的高句丽首级,一个个的用石灰腌渍好封存,然后开始提笔向临朔行宫报捷,随后又向父亲宇文述写了一封信,说明此中情况,还埋怨罗成救援来迟,导致他折损大量轻骑,要他爹帮他参罗成一本。   做完这些,宇文化及便下令紧闭营门,龟缩不出了。   “大哥,罗成那王八蛋居然进军盖牟城了。”   宇文化及一听,恼怒起来,“他居然还敢进攻盖牟?”   “承都刚派人回报,说罗成打扫了战场,把两千俘虏全杀了,这王八蛋,硬仗咱们打的,他却白来捡个大便宜,他砍了三千首级,还生擒了新城城主,夺了敌军帅旗。要知道,那新城城主渊建土,可是高句丽莫离支渊太祚的嫡次子。”   “现在罗成从玄菟和十里岗又调了很多人马,如今他带着五千先锋军,五千部落兵和郡兵乡团往盖牟城进军了。”   宇文化及心中在滴血。   高句丽五千前锋来袭,他没去增援四方堡,可没料到,四方堡的罗嗣业居然打了个漂亮的反击,他想着也拣个软杮子捏捏,抢点功劳,谁料追到半路中了埋伏,折损了三千二百轻骑,若不是罗成带兵过来,他估计今天连命都没了。   可宇文化及却没有心怀感激,他只是更加恼恨罗成。   “你说高句丽人新败,万一盖牟城挡不住降了,或者破了,那岂不是又白便宜罗成立一大功?”   “盖牟城比玄菟城可坚险的多,罗成不可能有这样好运气吧?”   “我是说万一呢?”宇文化及黑着脸道。   宇文智及想了想,“那要不咱们也带兵赶到盖牟城下,如果罗成攻下盖牟,那咱们也有一份功劳。”   宇文化及却又道,“可万一攻不下,或者周边其它高句丽军来援,这大雪天的,也有可能会被反围城下。算了算了,管他娘的去死,咱们只管在这里休整好了。反正有这两千个首级,就算无功也可以抵过。”   盖牟。   盖牟城建在山上,前阻河流。   这里后世便是沈阳,浑河便是从此流过。   浑河此时称小辽河,东西走向,西面汇入辽河之中,而沿着河流孔道,便是一条穿越辽东群山的天然通道,可直抵辽东内岸,一直往东到达鸭绿江北岸,进入三韩半岛。   虽然能进入内陆的并不只这条孔道,但小辽河也是一条重要的孔道,因此在这条孔道上,便有了盖牟、新城等几十座山城堡垒扼守。   盖牟城主杨万春扔下渊建土带头逃回盖牟,然后他派兵在这里拦截其它各部,他强令各部入城,然后接受他的统领。   杨万春虽说出身南部,可身为保王派,却是很得国王高元的信任,他手段强势,新败各军倒也都接受了他的统领。   于是乎,盖牟城中,败兵一万居然很快的恢复了军心。   另外,原盖牟城中还有两千驻兵,如此,杨万春便有了一万二千兵马。他又下令,让城中青壮上城协防,一下子又招集了数千人手。   杨万春还派原盖牟城手下幢主带人前往新城,接管城防,调兵来援。   等罗成带着五千先锋军、五千部落兵、乡团兵赶到盖牟城下时,看到的不是盖牟慌乱惊惧的景象,反而是一片寂静。   半山上,盖牟城高高矗立。   高句丽的旗帜飘扬,可以看到山石垒起的城墙后,隐约有人影晃动。   罗成叹了口气,“可惜了。”   嗣业皱眉,“看样子确实已有防备,可不出手,也不知道虚实。”   一名契丹兵首领主动请缨。   罗成瞧了瞧这个秃发大胡子,他的耳朵上还挂了个大金环。勇是很勇,就是有点彪。   “也好,就请摩哥头领先攻一攻,试试高句丽虚实。”   摩哥来自契丹八部中的悉万丹部,这是一个契丹古八部的老部落,在早些年契丹被突厥、隋、高句丽连番打击下,古八部部落离散,于是后来契丹重新组合建立了新的八部,并且八部还实现了联盟,组成了大贺氏联盟,以共同对抗外敌。   摩哥是早年被高句丽人击败部落后,被掳掠南下的,后来与族人一直生活在辽东,成为高句丽子民。   不过他与他的许多族人其实都不满高句丽人,毕竟在辽东,可没有在契丹草原上生活的自由自在。   摩哥带着几百的契丹部落兵,罗成又拔了几百部落兵给他,共一千人发起佯攻。   白雪皑皑的山上。   摩哥大叫着带头冲锋。   冲到一半之时,山上突然扔下许多滚石檑木。   巨石滚木带着巨大的冲击力,顺势滚下来,那山城前只有一条不宽的道路,其余地方都很陡峭,这一下反击,就让部落兵伤亡惨重。   足损失十余人。   他们继续前冲,可上面又继续扔石木,然后还有弩箭射下。   还没冲到山城城墙下,部族兵已经损失了不下百人。   罗成见状,摇着头下令收兵。   “这盖牟城果然防备森严,看来杨万春确实是个能力,没有机会了。”   “就这么撤?”   罗成打量着盖牟城。   “这山城地势险要,城中守兵估计过万,这种山城本就是为防御而设,里面存储粮食,积备兵械,有粮有水,可以长期坚守。一万守军把守,非得有数倍之兵,且得长期围困进攻方可得手,现在这天气,不适合攻城,况且,他城中一万,我们也只一万,打不了。万一久顿坚城不下,再引来其它高句丽兵来围,我们可能就走不了了。撤吧。”   “就这么撤了不甘心啊。”嗣业道。   老道魏征笑道,“新城之地,原总共就五万兵马左右,可经历武厉逻、玄菟、四方台、大东沟几战,已经前后折损兵员近半了。现在这盖牟城有兵万余,那么其它几十座山城堡垒,总共便只有万把人了。哪怕是十几里周围的重镇新城,此时也绝对是十分空虚的。”   罗成扭头望向魏征,“难道魏记室想要建议我率军绕过盖牟,直攻后方的重镇新城?” 第326章 暗渡陈仓   烈烈寒风之中。   左先锋军一万人马却顶风冒雪行军,起部郎中阎毗的女儿阎大娘骑着一匹白马,身披白甲也混在白马义从之中。   她虽年少身娇,可却没有被这冷风冰雪吓到。骑在马上,还拿出了一卷手卷,拿出一支特制炭笔在卷上勾绘做画。   画上之人,却正是先锋将军罗成。   她下笔很快,画的是草稿,内容却是罗成如何率兵支援四方堡,又如何带白马义从斩将夺旗,救下宇文化及所部,还有现在这风雪中行军的画面。   每幅草图都只了了几笔,可却极为传神。   画中的那个年轻小将,银甲白马,恍如战神降世。   画着画着,阎娘子突然看着自己笔下的人画痴了,脑子里不由的浮现起他那赤裸的样子,那贲起的肌肉,流畅的线条……   好一会,她才回过神来。   提起炭笔,在迎风顶雪前进的罗成像边写下一行字,四方台一战,歼高句丽前锋三千,大东沟一战,再斩首五千。罗成亲率精骑,冲锋破阵,生擒新城城主,夺高句丽帅旗。经此一战,新城方向高句丽诸城兵马元气大伤,已无力反击玄菟城,被迫转攻为守也。   末了,她又加了一句,“罗成真年少骁勇,英雄了得,盖世无双!”   阎娘子收起炭笔,对着画像感叹道,“人比人真是气死人,宇文化及豪门勋贵子,可跟罗成一比,却连提鞋都不配了。他这番抢功追击,虽斩首两千,可自损三千余,倒是白白给罗成又做了嫁衣,否则罗成还不能再得一大捷!”   先锋将旗之下。   罗成扭头看着盖牟城上,见城上始终没有半点动静,便回头对魏征道,“果然如老道你所猜的一样,盖牟城上虽有兵万余,却并不会出城来战。”   “为何要来战呢?我们要过,他们放行便是。这山城最大的杀招,便是断我们的后路,截我们的粮道,所以他们还巴不得我们绕过他往东而去呢。”   魏征笑着说道,“他们肯定以为我们是去新城,所以巴不得放我们过去。新城虽兵少,可肯定还有数千守军,以新城之城坚械精粮足,我们要真去打新城,就凭我们这点人肯定无用。盖牟城的守军只要等着,等到我们攻不下,粮草将尽之时,到时再把我们的退路一拦,来个前后夹击,我们就必溃。”   罗成哼了一声,“这杨万春打的一手好算盘,可老子为何要去打新城,他以为守着盖牟,就是断我后路?岂不知,我也一样可以让盖牟城成为孤城,我也一样能断他后路。”   “加快行军,天快黑了,我可不想晚上在雪地里过夜。”   盖牟城上。   杨万春站在山城上,看着那支隋军从城下经过。   “他们真过去了?”   一名将军惊讶。   “这个罗成还真是处处出人意料啊。”   “他要过,就让他过,到时必有他后悔之日。”杨万春神色冷漠。   “他们会去哪?”   “肯定是冲着新城去的。”   数名高句丽将领在那议论纷纷。   只是他们都没料到,罗成过了盖牟并没有去新城,虽然新城距盖牟不过六十里。   可实际上罗成刚过盖牟不远,便转折向北。   盖牟往北四十里,为苍岩城。   苍岩城距盖牟四十里,但距离玄莬城其实也才六十里而已,另外,玄菟城与苍岩城之间,其实有一条道路,并不一定就需要经过盖牟城。只是经盖牟城走,路宽阔好行而已。   “这苍岩城依临薄河右岸而建,距离盖牟四十里,距玄菟城六十里,距新城也只四十里。这是一座山城,借助山势修筑,南北略长,山势则西高东低,城周四里。整个山城,除东面是借助本有的断崖,其余三面皆为人工用山石垒城,十分险要。”   说话的是原玄菟城主温山,他现在被罗成授了个参军之职,充当带路党。温山转变的挺快,心态很好,或许也是破罐子破摔了。   “守军多少?”   玄菟代县令吴三宝在一边道,“苍岩城的原有守军三千,不过上次抽调了些过河增援武逻厉,一去不返。这次又抽调了些来反攻玄菟,如今就算没死光也都还在盖牟城中,所以苍岩城中最多只有一千守军。”   “别看只有一千,真要死守,借山城之险,可也不好打的。”温山在一边道。“不过苍岩城中与我交好,关系不错,我或许可以劝降他。”   “真要能劝降苍岩城主,我记你大功一件。”罗成笑着对他道。   黄昏时分。   罗成率一万人马抵达盖牟北边四十里的苍岩城。   风雪中的苍岩城建立在一条河流的右岸,依山傍水,确实十分险要,虽然城不算大,只周三里,可地势极险。   自进入辽东以来,罗成对于辽东的这些山城也有了很深的了解。   并不是说辽东无平地,就算是在山区,平地也是很多的,可高句丽人却把城建在山上,除非无山无岗,否则他们不建平地城。   缘由嘛,自然是为了便于防守。   在鲜卑慕容占据辽东的那些年月里,高句丽和慕容氏也是一直争夺辽东,这些山城可是反复争夺的,有的时候,一座山城的争夺围城战,往往能够打几年。   可有时,几年都不一定能够夺下一座山城。   可以说,高句丽人建国七百年,能够一直占据着辽东,这些大大小小的山城,也是功劳不小。   这些山城处处都体现着高句丽人的猥琐本质,那就是你强你来,你来我就缩在山城里面,你有本事你拿人命来填来硬攻,这种战损比可是极高极划不来的。人少了,你更攻不下山城,人多了,你后勤压力极大。   你若是敢绕过山城进攻腹心,那到时就断你粮道,截你后路,你一个别想跑。   说实话,罗成觉得这些高句丽人的山城,很有一种欧洲中世纪时的骑士城堡的感觉,打仗就得争夺这些城堡,打不下,你别谈什么攻夺占领。   以隋军强悍,要打,这些山城当然不是问题。关键在于,高句丽在辽东有几百座这样的山城,随便一座都可以用少量兵马拖住不少隋军,强攻的话,每拔一座山城,都得付出几倍于守军的伤亡,这一路流血过去,可就非常惨痛了。   “将军,我愿入城劝降!”   温山在马前道。   赵贵盯着温山,“谁知道你这一进去,是不是就不出来了?”   “将军说笑了,我老婆儿女都还在玄菟城,岂敢跑。”   罗成却笑着道,“不如还是由你先手书一封劝降信,然后让令郎替你入城送信,如何?”   温山尴尬的笑笑,“也好。”   罗成却不理会他的真正心思是什么,温山很快写好信,然后让也跟着随军的长子温仁去叫门送信。   “温参军,你说一会城上究竟是扔下令郎的首级,还是城主出城来降呢?”   温山咳嗽了几声,“肯定会降的,我跟苍岩城主乌羽是好友,并且他也一直被渊建土排挤打压,一直郁郁不得志,如今形势,有我劝降,肯定愿来归队。”   风雪中,等了大约半个时辰。   苍岩山城的城门,终于缓缓的打开来了。   温山的长子温仁策马在前,并没有被砍掉首级,而他后面跟着一队高句丽人。   “降了,他们降了。”温山欣喜的道,他虽然说的好听,可实际上心里也一直没什么底气的。   刚才一直担心儿子被砍了脑袋呢。   出城来的人马大约十来骑,来到阵前百步停下。   温仁先策马回来。   “禀报先锋将军,温仁回来覆命,苍岩城主乌羽愿降,亲自出城来迎,请将军召见。”   罗成拍了拍温仁的肩膀,“很好,表现不错,可记大功一件,本先锋现在就授你白马义从队正之职。”   那位苍岩城主乌羽跟温仁一般年纪,他得到允许后,下马小跑着过来,在罗成马前直接拜伏。   罗成下马将他扶起。   “城主高义,弃暗投明,本将非常欣喜,多谢城主识大体明时务。”   乌羽有些紧张的笑笑,其实倒不是他有多高义,只是城主实在是无人。温山说城中还有千人,可实际上现在城中确实有千人,可都是些老弱。   面对着一万隋军杀过来,乌羽这个本就没有带兵打仗经验的城主,早就六神无主了。等见到温仁,听他把罗成过河之后的几场战绩一说,更慌了。而等听到渊建土都被俘投降,两万反攻大军死伤的差不多后,他再没有死守的决心了。   “还请将军能够体恤民情,善待苍岩城中百姓。”   罗成哈哈大笑,“这个你放心,既然苍岩城是归附的,那么本将绝不乱杀城中一人。”   “入城!”   一万兵马风雪中整齐开进苍岩城,城中数千人口,无一人反抗。   进入城主府,罗成直接让乌羽写封求援信,让人送去盖牟城杨万春。   “将军莫非是想引杨万春率兵出城,来个引蛇出洞,然后打他个埋伏?”   “有何不可呢,就看他会不会上当了。”罗成笑道。 第327章 妒忌   苍岩城主乌羽的求援信送到盖牟城中。   城主杨万春看了半天,最后目光落到送信人脸上,盯了许久,最后却突然拔剑,一剑把这信使给刺死了。   “城主?”众人惊呼。   杨万春拔出剑,扔到一边,冷冷的道,“苍岩城已经丢了,看这封信便知,那乌羽狗贼已经和玄菟城主温山一样,都降隋了。”   一众高句丽文武不由的感觉天雷滚滚而过。   “这罗成带着隋军才刚从盖牟城下过了不到半天,就夺了苍岩城?”   还有人道,“罗成不是应当去打新城了吗,怎么跑去打苍岩城?”   相比起新城那座周围十余里的重镇,苍岩不过是座小山城,而且位置较偏,既无重兵把守,也没有大量积储粮草军械,罗成虚晃一枪,跑去夺了苍岩城,也没什么意义啊。   还有人觉得杨万春判断错了。   罗成就厉害,哪有这样的本事,说夺苍岩城就夺?以他的行军速度,顶多刚到苍岩城下吧,那乌羽就算再没骨气,难道片刻都守不得,又不是就巴巴的等着罗成去好投降了。   “城主,万一苍岩城未降呢?”   杨万春冷笑几声,“乌羽此人胆小怯懦,谁人不知?本就只是一介文官,根本不知兵。现在苍岩城中仅只千把老弱,他如何能守?再一个,他跟玄菟城主温山本就是好友,还师出同门,温山能降,乌羽肯定也能降。”   “再有一个,如果乌羽真的未降,你们以为,罗成真要带着一万大军去围苍岩城,他乌羽还有机会有够让人送来求援信?”   “所以,只有一个可能,乌羽已经降隋,这信求援是假,其实是想引诱我们出城去援,然后好半路埋伏我们。我绝不会上这个当,传令下去,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出城去救。”   一众官员面面相觑。   尤其是几个苍岩城的军官,更是觉得这个决定太草率了些。   “要不,派支人马过去打探一下。”   不过也有人提出了另外的担忧。   “城主,苍岩城虽城小兵少,也无积存大量粮草军械,可是这座山城本是扼守玄菟城通往新城的一条偏路。如今盖牟城虽然坚固,但苍岩一下,那么罗成便不再是被我们堵住归路。从苍岩到玄菟,不过六十里路,而且不经我盖牟城下,罗成占据苍岩城,便就可以绕过我们盖牟城,直攻新城,其粮道、后路也都通畅。”   这确实是个问题。   苍岩城存在的作用,本就是扼守住这条偏道,可以说盖牟城如果是新城的西大门,那么苍岩城就是一座西北侧门。   现在大门虽还在,可侧门却是已经被打开了。   罗成现在既有玄菟城的大量粮草、军械,又有了苍岩城的山城险要,还夺得了一条重要的通道。   “必须夺回苍岩城!”一名军官喊道。   杨万春却白了他一眼。   “拿什么夺?如今季节,并非攻城的好季节,更何况罗成现在兵强马壮,再依仗山城坚险,要夺下苍岩城,除非有几万人马,然后切断苍岩城与玄菟城的联系,围他一年半载的,否则,休谈夺回苍岩城。”   但是这几个条件,现在他们都不具备,所以说夺回苍岩城其实就是扯淡。   说到底,本来罗成想夺苍岩也难,可问题就出在之前渊建土几次抽调苍岩城的守军,到现在,苍岩城不但兵弱不能守,而且新城、盖牟等城也无法支援,这才给了罗成可乘之机。   思虑了许久,杨万春最后不得不道,“现在盖牟城已经失去屏障新城的重要作用了,我打算留下五千人马继续驻守盖牟城,我带七千人马回新城驻防。不论如何,新城都不容有失。若新城一失,那我高句丽辽东北部,就彻底守不住了。”   苍岩城中。   罗成跟魏征等人正对着地图研究。   “杨万春收到信后,大概只有三个选择。一,真的带兵来援苍岩城,二,他识破不来,三,他率兵增援加固新城。”   “你们说说看,我们要如何应对?”   嗣业依然是直来直往的相法,“乌羽说现在新城之中,只余三千守军,我觉得咱们可以冒险一试,直攻新城。”   “太冒险了,新城兵虽少,可城坚粮足械利,城中百姓也多,随时都能召起成千上万的青壮守城,咱们杀过去,缺少攻城器械,对这样的坚城,未必有什么好办法。万一盖牟城的杨万春杀过来,咱们到时还得吃亏。”   罗成不喜欢吃亏。   孙子兵法是本很好的兵书,可在这本兵书里,其实讲的并不是各种什么奇谋怪策,不是什么以弱胜强以少胜多,相反,孙子兵法一开篇就是讲计算而不是计谋。   孙子提倡打仗就得打正战,就是打之前就要多算,先算好有多少胜率,如何提高胜率,当胜率能达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再打,如果胜率太低,那就干脆别打。   老想着剑走偏锋,虽然偶尔也有成功的时候,但更多的时候还是会失败。现在又不是万不得已的时候,带着上万人马的罗成,可不会轻易的把自己置于那种险地之中。   “新城、辽东、扶余这样的重镇要城,还是等各路大军到达之后再说吧,咱们只是先锋,又不是来攻坚的,没必要冒这险。”   魏征出声道,“盖牟城既有可能来援苍岩,也有可能去守新城,所以很大机率会出城,我们或许可以在路上拦截埋伏下。”   不过苍岩城在盖牟之北,新城在盖牟之东,这埋伏也只能二选一。   “你们说盖牟城若出兵,会选哪边?”   “不好说,不出,出苍岩,出新城,都有可能。”   “可我们埋伏的话,只能三选一,不可能三路埋伏。”   ……   天黑。   三叉河营地。   宇文承都满身风霜的回来了。   “义父。”   “承都回来了,罗贼那边什么情况了?可是无功而返?”   “回义父,罗成率军进抵盖牟城下,结果盖牟城早有防备,罗成派兵攻城,死伤百余,无功收兵。”   宇文化及一听,哈哈大笑,“老子早就知道,这个罗贼还真以为自己无所不能了,这下总吃亏了吧,哈哈哈。”   宇文承都等他笑够了,才道,“义父,罗成在盖牟城下无功后,便率军绕过盖牟深入。然后,他挥兵折转向北,突袭苍岩城,苍岩城主开城而降,罗成兵不血刃夺下了苍岩城,现在全军驻于苍岩城中。”   笑声戛然而止。   宇文化及脸青紫的可怕,一双眼睛瞪的老大。   下一刻,宇文化及疯了似的开始打砸帐中的东西,歇斯底里。   “这不可能,这不可能,这不可能!”   “义父!”   宇文承都等他发泄的差不多了,才过去抱住他。   “老子在大东沟损兵折将,他罗成过来捡漏抢功也就算了,现在他凭什么又夺一城,凭什么?” 第328章 危险期   早春二月。   北国辽东也渐渐冰消雪融,那山野也渐有了些绿意。   苍岩山城。   城主府内,罗城在烤着火。   “新城那边动静如何?”他问。   魏征笼着袖子坐在火炕上,嘿嘿笑道,“自那日咱们在半路成功伏击杨万春,斩杀其三千人马,杨万春败退回新城后,就再没什么动静了。可惜当日将军只是砍断了杨万春一臂,让他逃了,否则,当日若是能阵斩杨万春,那么当日他必将全军覆没,说不定新城也就顺势而下了。”   罗成摇了摇头,那杨万春是个狠辣角色,那天他赌杨万春不会来救苍岩城而是会回新城,于是率领几千精锐埋伏于半路,果然等到了杨万春。   可是杨万春带着七千人马遇袭之后,居然还能够硬扛先锋军五千人马的冲击,激战半天。打到最酣之时,罗成带着嗣业和士信二人,以重骑破阵,轻骑掩杀,好不容易杀到杨万春将旗之下,可杨万春所部居然硬生生的没溃。   罗成一刀斩断了杨万春一条手臂,可他的亲兵却拼死上来抢下他,那些亲兵悍不畏死,拿人命来挡罗成的刀枪,最后硬生生的将杨万春救走了。   五千对七千,一战斩杀三千余,还砍断了杨万春一条手臂,但最后杨万春依然带着三千余人退回了新城。   那一战,可以说是非常遗憾,就差一点点。   若是当时能阵斩杨万春,那么这支兵马确实极可能会崩溃,但没有什么可是。   杨万春败入新城后,罗成没去硬打新城,而是转身又去打了南苏城,这是距离苍岩城三十里的另一座山城。罗成本想迫杨万春来援,可这家伙也是狠,任凭罗成如何围城攻打,就是不发一兵一卒。   最后罗成用了十天时间,硬生生的把这座拥有两千守军的高句丽山城攻破了。不过他自己的左先锋军也损伤不小,先锋军折损三百,而乡兵折损一千,部落兵折损了一千五,阵损甚至超过了守城的高句丽人。   不过打下来后,也还是值得的。   攻下南苏后,罗成便把玄菟、苍岩、南苏三城连为一线,结成了一个三角互守之势。哪怕盖牟、新城未下,现在罗成也已经彻底在这块站稳脚跟了。   “过河入辽东以来,咱们屡战屡捷,先是风雪飞夺玄菟城,再四方堡大破高句丽先锋军,再大东沟大破新城军,擒渊建土夺帅旗,再又奇袭苍岩,伏击杨万春,再到硬打南苏,算下来,咱们是七战七捷,前后斩杀高句丽军一万三千人,俘获收降高句丽兵三千。”魏征笑着给罗成算,“正月初一过河,如今刚二月底,两月还没到,咱们七战而七捷,先后破三城,这战绩,只怕要震动朝野了。”   罗成看着面前的一份伤亡统计,“我现在却是在盼着咱们第八军那部份什么时候能到来,两月时间,虽七战七捷,可我们先后折损的兵员不少,这战死、重伤、冻伤等已经多达两千,减员严重啊。”   魏征却道,“可咱们的实力却是不减反增的,现在咱们左先锋军光是部落兵就有五千,更别说还有八千郡兵乡团,咱们过河的时候是一万二战兵,八千辅兵,如今却是已经有三万一千人马了。”   “更别说,咱们还有三城六堡,这份实力,在辽河以东,那是独一份,甚至就是在关外,都算是头一家了。”   “你再瞧瞧那右先锋军,上次贪功,结果折了三千二轻骑,几乎把四千轻骑送光了。后来龟缩了一阵子,结果看我们连下苍岩、南苏二城,也以为高句丽人撑不住了,就也蠢蠢欲动坐不住,好嘛,拉出剩下的一万六千余人,打一座千人把守的小山城,这都打了半个多月了,损兵折将,折损了三千来人了,可到现在也还没打下这座小山城,如今倒是骑虎难下,进退两难了。”   “别提那个草包,咱们要跟他比,那真是自降身价。”   宇文化及带着拼凑起来的两万人马过河,号称是右先锋军,结果仗打到现在,两万人马,只剩下了一万三千多,一万二战兵,就剩下了一半。除了那天捡罗成的便宜,追击败兵斩了两千首级,可以说是无能到家了。   “宇文化及派人来了几次了,想请我们派兵支援他打下那小山城,咱们还是拒绝吗?”   罗成哼了一声,“理都不要理会这种草包,既然没有那本事,那就趁早退兵,他自己要打又打不下,凭什么叫我们去支援?上次救他,那是形势危急,老子不能不救,但现在,门都没有。”   魏征笑笑,也没有帮宇文化及说话的意思,事实上,如今不但左先锋军上下都瞧不上右先锋军,就连罗成麾下的部落兵和乡勇们,都一样瞧不起右先锋军。   论打仗,他们就服左先锋将军罗成。   “这都马上三月了,怎么从涿郡出发的大军还没到?”   “这第一二三军,走的是南道,四五六军,走的是中道,南道和中道都要穿越几百里的大辽泽,如今这季节,辽泽可不好走,道路泥泞,车马难行。所以路上耽误在所难免。”   “那第七第八第九三军,都是走北道,北道无辽泽,总要快些吧。”罗成也是有些牢骚的。   说好他做先锋,可他都过河打了七仗了,那大军都还没到。   从涿郡到辽河,也并不算特别远啊。   “北道虽然路好走些,可现在毕竟还是初春,这辽东的春天跟冬天一个样,冰雪路滑,人马一多,雪融冰化,道路翻浆,这大军都是带着许多辎重粮草的,于是相当麻烦。前面几军走不快,后面的第七第八第九三军当然也被堵了。”   “知道大概什么时候能到吗?”   “其它的不知道,不过咱们第八军,最快也得等到三月底的时候才能到达怀远,而前几军,估计得四月才能到。”   “所以说,我们现在还得在辽东孤军做战起码两月?”   “也不算孤军,不还有右先锋军嘛。”魏征笑道。   “哼,那猪队友,没有还更好些。”一说这些人罗成就烦。“罢了,那咱们就等着吧,让各城各堡弟兄们加强警戒,轮流值守,不当值的时候也多训练训练。各团营抽调些军官去帮助部族兵和乡勇加强训练,提升下实力,真要打起来,也还要借助他们的力量。”   “一时半会是暂时打不起来了,现在新城杨万春部毫无动静,而辽东城那边虽然驻有重兵,但河西岸有罗艺大将和宋老生亚将的两个军在,他们也不敢轻动,牵一发而动全身,暂时现在就是这么个僵局。”   罗成点头,“但是等到辽河一解冻,这僵局就会打破,到时辽东城等各城的高句丽兵肯定还要来一波反攻围剿的,而我们的大军却最早都得到四月才会过河,所以我们未来还是有段危险期!” 第329章 御前会议   北平郡,卢龙。   临渝行宫。   皇帝二月出涿郡,三月初抵达北平卢龙,便在临渝行宫召见东征文武,举行御前会议。   临渝宫是皇帝为征辽所营建的一座行宫驿在,这座行宫并不是很奢华,但却极要坚固,这其实是一座充满着军事要塞性质的城堡,名为行宫,而实际上城防坚固,积存大量粮草器械在内。   建好临渝宫后,朝廷又在临渝宫所在设立临渝县,并将原榆关往东南移,在临渝宫前建立了临渝关,并设立了临渝军镇。   行宫大殿。   众文武百官分班站立。   皇帝杨广今天精神很好,坐在龙椅之上眉开眼笑。   “诸位爱卿,平身。”   “陛下,臣段文振有事启奏!”   杨广看到出声是右光禄大夫,左武侯大将军、兵部尚书段文振,便道,“爱卿有事直说。”段文振算是皇帝征辽的军事定策者,杨广东征高句丽,虽说早有计划,但真正决定东征的还是两人,一人便是银青光禄大夫裴世矩,另一人便是兵部尚书段文振。   裴世矩一直受杨广信任倚重,是杨广对外策略的制订者。征讨高句丽,便是裴世矩的进言。而如何征讨高句丽,其军事计划的制定,却是段文振。   “陛下,前番辽东发回捷报,征辽左先锋将军罗成再奏捷报,继攻夺玄菟、苍岩二城后,再夺南苏城。罗将军已经是七战七捷,彻底在辽东立足脚跟,杀的新城地区贼人丧胆,龟缩各城不敢出。”   杨广哈哈笑道,“段卿所言甚是,襄阳侯真是出乎朕的意料,当初朕以他为先锋之时,也不曾想过他能够立下如此大功。七战七捷,连夺三城,歼敌俘虏一万六千余人,堪称了得。”   “陛下,襄阳侯确实出人意料,正因如此,所以臣以为有必要调整一下先前的作战计划。”段文振道。   “哦,段卿以为当如何调整?”   段文卿奏道,“原计划二十四军先出,三月抵达怀远镇。御营六军后出,四月抵达怀远,可是如今看来,春季进兵,还是有所耽误速度,前九军最快只能在四月底到怀远,而其它各军还得更晚。为不影响夏季攻势,臣以为可重新调整各军。”   说着,段文振递上一本奏折。   杨广让内侍取上来。   打开细看,杨广点头。   “确实有些道理。”   原来的计划,是左右两翼各发十二军,然后便是御营六军,再是东莱水路诸军,各军又配有庞大的辎重车兵散兵以及民夫,大军将达到一百多万,一天发一军,兵威耀世。   可现在的情况却是,从涿郡到辽河怀远镇集结,但是路途艰难,行军缓慢,尤其是携带的大量辎重兵和民夫,严重影响了行军速度。   另一方面,原本只是一支偏师的先锋军,过河后却大发神威,居然连战连捷,攻城破池,斩将夺旗,这就不由的让段文振这位兵部尚书考虑,是不是之前做的计划太过于保守了。   如果一支先锋军,都能打的高句丽人如此束手,那何必还要出动百万大军呢。   因此,段文振的新计划,就是重新编制各军,并裁减东征大军数量。   新计划里,东征大军数量缩减为三十个军,为左右两翼二十四军,再加上御营六军。   这三十个军,将分成三个进攻集团。   分别为平壤海军集团,编制八个军,左军第二、三、十,右军的第二、四、六、十、十一八个军号都授给东莱郡集结的兵马,将之组建成海路八军。   海路八个军的主帅为荣国公、右翊卫大将军来护儿,副将为精于水战的原南陈大将周法尚。   二十四军中剩下十六个军,则都为陆军。   段文振把这十六个军分成两大集团,其中六个军目标为平壤,这六军为左翼第一、第十一、第十二军和右翼的第一、三、九这三个军,六军的作战任务就是直趁平壤,与水师会合攻击高句丽王都平壤。   另外剩下的十个军。   左翼的四、五、六、七、八、九,和右翼的五、七、八、十二,这十个军,则目标在辽河和鸭绿江之间。他们的目标,就是在御营六军过河之前,攻击辽东并负责控制这一区域。   为先前前往平壤的六个军解决后顾之忧。   至于皇帝的御营六军,作战任务就是保护皇帝以及随驾文武,并充当战略总预备队。   “陛下,原各军编一万二千战兵,八千辅兵,一军两万人。而臣新计划,则计划每军增至三万五千到四万人。”   原本二十四军之后,还有许多个军,但现在段文振一刀下去,全压缩到三十个军里去。一军三到四万,三十个军,也一样能达到一百一十多万。   各军的兵员增加,但总军数编制减少,也是为了入辽之后更便于统一调动以及作战。   “各位爱卿觉得如何?”杨广问。   左卫大将军宇文述出列。   “陛下,臣以为这个计划不错,但如果辽东诸城未破,而让六军直趋平壤,还是很冒险的。毕竟从辽河到平壤,距离极遥远,后方诸城未下,则粮食无法供应,只能随军携带粮草。哪怕一军携带百日之粮,也还是随时会有断粮之险。”   “那爱卿以为此计划不行吗?”杨广问宇文述。   “臣以为段兵部此计划很好,就是入平壤六军应当增强,可改六军为九军,这样起码也有三十万的兵力,则如此一支大军,携带百日之粮草,一路杀往平壤,一路上辽东各城高句丽人也不敢阻拦,若出战,则击溃之。”   段文振计划出六军,兵数大约二十万。而宇文述则说要出九军,兵马起码三十万。   “陛下,兵贵精不贵多,若发九军,则兵员过多,并不就有益。”段文振还是觉得六军足够矣。   毕竟他认为,海军还有八个军,而且这八个军只是海军陆战部队,江淮水手船员并不算在其中的。   从辽东过去六个军,再从海上过去八个军,则平壤城下汇合后,能达到十四个军,一军三万多,总兵力可达五十余万,岂有不够之理。   “臣认为六军足矣,臣还举荐左先锋将军襄阳侯罗成为第一军大将。”段文振又道。 第330章 晋升大将   “朕也认为罗成可任第一军大将之职。”   皇帝居然大笑着赞同了段文振的举荐。   可皇帝话音刚落,卫尉寺卿李渊便高声出奏,“陛下,不可,万万不可。”   杨广一看是婆婆面李渊出声反对,便有几分不满,杨广和李渊是一对姨表兄弟,年龄也相差不大,李渊还大几岁。可不知为何,杨广从小就不太喜欢这个长了三个奶的表兄。虽说不久前才特晋升他为卫尉寺卿,但说不上有多喜欢。   或者说,其实杨广对那些关陇门阀都没几分喜欢,对他们,总是警戒中带着提防。   “为何不可?”杨广收起笑脸问。   李渊低着头,“陛下,大业六年,罗成不过是一介白丁。大业七年,也只是九品县郡兵都尉,大业八年,受征召到涿郡集结,不过是带队的从八品府司马。而如今,短短一年多时间,他就已经是从四品的虎牙郎将,还赐正三品襄阳侯爵,如今即是左先锋将军,又是第八军亚将,可他才十九岁。”   “陛下,才十九岁啊,如此年纪,却要授他征东第一军大将之职,太过儿戏了,还请陛下三思啊。”   左卫大将军宇文述立即跳出来跟着反对,也请皇帝收回这个成命。   “陛下,臣李景敢问,这选将用人,是凭本事功绩,还是凭资历门第?”   这话一出,引得众人观看,却是长的极帅气的美髯公李景。   这位辽东太守,特意快马加鞭好多天,才从辽东赶到临渝宫参加这次御前军议。对于李渊和宇文述二人对罗成的攻击,他不能忍。   “朕选将用人,自然是要看本事的。”   “陛下,那用罗成为第一军大将,就太对了。罗成虽年少,可年少又怎么样,想汉武帝用霍去病时,因为他年轻就放弃了吗?而霍去病让汉武帝失望了吗?罗成虽年少,可入辽以来,屡战屡捷,数次建有奇功,如此良将不用,更用何人?更何况,罗成过河之后,孤军深入,却能够攻城夺地,屡建功勋,这难道还不够证明他的本事吗?”   宇文述大声道,“罗成又如何是孤军深入,我儿宇文化及可也是右先锋将军,同样率两万人马过河,并且大东沟一战,歼敌数千。若不是最后那罗成过来抢功,那渊建土就是我儿俘虏。”   于是李景毫不客气的跟宇文述当殿对喷起来。   老帅哥喷宇文述不要脸,宇文化及才是那个抢功的,过河后硬仗没打过,见有功劳就冒进了,结果中了埋伏,还得人家罗成来搭救。救完了不知感谢,还说罗成抢他功,不要脸。   老的不要脸,少的也不要脸。   宇文述气的满面通红,大骂李景是护短,还说李景早收了罗成做门生,才故意处处帮他说话。   最后越来越多的人加入进来。   杨广有些头痛的看着这场面,最后不得大声咳嗽几声,才让他们安静下来。   “朕以为,如今局势,确实有必要重新调整一下做战计划,各军重定编制。这样吧,海路八军,共三十万。御营六军,三十万。”   “此外陆路十六军,其中九军直趋平壤,兵三十万。余七军,二十三万,扫荡辽河及鸭绿江之间的辽东地区。”   杨广顿了顿又道。   “宇文述率左翼第一军,于仲文率右翼第一军,荆元恒率左翼第二军,薛世雄率右翼二军,辛世雄率左翼第三军,张瑾率右翼第三军。赵才率左翼第四军,崔弘升率右翼第四军。”   皇帝说了八个军及大将名字,还差一人。   最后,皇帝果然还是说出了罗成的名字。   “左翼第五军由罗成出任大将。”   左12345军,右1234军,左翼五个军,右翼四个军,总共九个军,九军共三十万兵马。   一军平均三万三千余人。   皇帝还特意指派宇文述和于仲文二将,负责协调指挥这九军,因为两人军中威望最高,宇文述统左翼五军,于仲文统右翼四军,两人联合指挥。   这么一来,实际上是完全打乱了过去的出兵计划和编制。比如之前海军是没有算在这二十四路军的编制内的,现在分给海军八个军编制,原左右两翼二十四路军就一下少了八个军编制。   再加上之前的左右先锋军、左右前锋军,这次也被取消,等于是二十八路军压缩整编成十六个军,许多个军被撤消番号,然后打散编入剩下的各军。   这九军之外,剩下七军大将,则分别为:   段文振统右五军。   李景率左六军,罗艺率右六军。   麦铁杖率左七军,杨义臣率右七军。   卫文升率左第八军,王仁恭率右第八军。   海路八军,来护儿任左第九军大将,周法尚任右第九军大将。   樊子盖任左第十军大将,吐万绪率右第十军大将。   史祥任左十一军大将,卫玄任右十一军大将。   刘士龙任左第十二军大将,豆卢实任右十二军大将。   皇帝按段文振的计划,下旨,诏辽东罗成部、宇文化及部,以及宋老生部还有先到达的几个军先行整编成左右翼第一二三四,以及左翼第五军,共三十万人。   “四月底,务必完成九军整编,令卫尉寺和司农寺备好衣甲和百日粮草,九军直趋平壤,与海路水师八军平壤城下会师。”   新陆路九军的任务很明确,就是不必管辽东地区的高句丽山城和守军,直接杀到鸭绿江西岸集结,然后九军一起渡过鸭绿江,直接杀到平壤城下。   九将大将,个个都是名震一时的名将宿臣,唯有罗成一个二十岁不到的毛头小伙,却也跻身其中,不得不说着实让许多将领们都暗暗不服。   可不服不行,人家有那么闪亮耀眼的战绩,又有段文振、李景这样的大佬护着,自然也就跟他们同行并列了。   宇文述的脸色最不好看。   儿子宇文化及的右先锋将军算是没了,而罗成这王八蛋却成了左五军大将,跟他同列大将之列。虽说在他们的反对下,皇帝没授罗成左一军大将之职,可最后还是成了一军大将。   他心里暗暗咬牙切齿,左翼五军都在他的统领之下,到时他倒要瞧瞧,罗成这小贼还如何翻天! 第331章 老狗   临渝城。   左卫大将军、许国公,新授左翼第一军大将的宇文述与儿子宇文士及相对而坐。相比起另两个纨绔儿子,这个嫡次子宇文士及却是风度翩翩,他打小学文,不尚骑射,可却硬是成了将门武家的才子。   书读的多,字写的好,诗也不错。   他还得皇帝喜爱,娶了皇帝的南阳公主,可以说跟另两个兄弟比起来,士及在朝野的口碑都不错。   他动作优雅的煎好一壶茶,为父亲倒了杯热茶。   只是宇文述却无心喝茶,一脸的愤怒。   宇文士及喝了口茶,摇头叹道,“父亲难道还不知道大郎和三郎的作派,他们过河入辽,能够折腾到现在也是不容易了。总算没有太丢父亲的脸面,好歹还斩首两千级,要不然这入辽不过两月多,就折损了六千余人马,只怕换做随便哪个将领,都早就被撤职甚至是论罪了。”   “现在父亲却还想替他取代罗成做左五军大将,这怎么可能?皇帝又不是不清楚大郎的本事,若不是碍着父亲和公主的面子,他现在连当个偏将的资格都没有。”   宇文述咬牙道,“不许你这样说你兄弟。”   “爹,我说的是实话,大郎和三郎他们那样子,你让他们就呆在京师做个纨绔好了,何必要费那心一心想要扶持他们在朝堂上呢。就他们那点本事,还有那点脾气,就算真给他个一军大将之职,也干不好,右先锋将军,不就是显证吗?”   宇文述叹气,“这个罗艺也不知道是怎么走了狗屎运,本来都是绝户了,结果硬是找到了当年离家出走的同父异母兄,结果倒好,这兄弟的几个儿子一个比一猛。他娘的,乡下狗窝里呆了这么些年,居然还有这等本事,他老罗家这是祖坟冒青烟了啊。”   宇文士及倒是挺佩服罗成的,他也听闻了不少罗成的事情,确实算的上是白手起家,虽然如今得罗艺、李景等人相助,可说到底,最初也全靠自己起来的。那么年轻,却那么成熟稳重。   “爹,你也算是军中大将,应当知道,若是换一个人孤军过河入辽,短短两月,能有如今的战绩成果吗?”   宇文述想了想,“难,就算你爹我亲自率一军过河,也未必就能做到这些。可以说,这罗成每一步都似撞了大运。他一过河,就夺了玄菟城,若是换成别人,未必有那个胆量直接杀奔玄菟城,而若不是李景帮忙,也未必有内应替他开城。总之,时也运也。”   “爹,若说夺个玄菟城是运气,可后来再夺苍岩、南苏二城,就说不上是运气了,还有他几次大败高句丽军,那可是硬生生的在五万新城地区兵马的地盘上,硬生生杀出一片空间,扎下根的。”   “哎,所以说啊,有时想想也是气馁,你大哥但凡有这罗成三成的本事,也不用我操心了。”   “爹,我倒觉得这次军议是好事,大哥本就没那本事,硬让他统兵上阵,这是害人害已。上次他贪功冒进,若不是那罗成率兵去救,可就不只是折损点兵马的事了,而是连命都要搭进去的。”   宇文士及劝说父亲,“爹,罗成能走到今天,不仅是运气好这么简单,他也不仅仅是能打,其实这一点你应当看的比我清楚,这次东征完,罗成肯定能更进一步。罗家必然要大振,不管如何,今后朝堂上又势必增加一个新贵。其实瞧瞧八柱国家,早年起家之时,哪家不寒酸,别看如今各家高高在上,可早几代,其实也都是些破落军头,比起如今的罗成差远了。”   “就说咱们家,祖上本是匈奴部族出身,后为鲜卑宇文家为奴,为奴百余年,才慢慢的得了个出身。现在虽说在本朝兴贵,但谁又能保证贵多久呢?既然这罗成有本事,光压是压不住的,咱们也没必要去死压着他,真要闹开,说不得还要引的皇帝不快。与其打压,倒不如结个善缘,你看那李景就很聪明,他本跟罗艺有怨,可如今却还能用心扶持罗成,为何?盖因他看中罗成的人才,知道这种人无法埋没,早晚会要出头的,现在结个善缘,不也是给家族留个助力吗?”   宇文述呵呵一笑。   “你啊,总是能说出这么些大道理,你大哥三弟早被当今不满,我一直担心我走以后,咱们宇文家如何维持,现在看来,咱们家将来还是得靠你了。希望以后,你能够护着些你兄弟,不过你虽说的有理,可我也不能就这样放过那小子。”   “士及,我已经向陛下举荐你为左五军的受降使,受降使不受军大将节制,你去左五军,既是帮我盯着那罗成,看有没有什么把柄,另外,你也可以按你的意思去结个善缘。”   “爹,你这不是矛盾吗?”   “有什么矛盾的,你结你的善缘,我护我的犊子。”   ……   临渝行宫。   “陛下,臣妾知道你爱惜人才,可罗成毕竟还是太年轻,你就这般授他为左五军大将,只怕不是赏他,反而会让他被架到火上烤,会很难受呢。”   杨广除去了金殿上的袍服,身着松散轻便的袍服,坐在镜前,任萧皇后帮他梳发,他摸着皇后的手,笑着道,“年轻人虽有冲劲,可有时光有冲劲不行,这朝堂之上哪一个不是老奸巨猾,早点给他些担子也好,能不能成才,还得看有没有那个韧性。”   “可如果折了呢?”   “折了?那就只能说并非真正的良才了。”   “可这样的好苗子,也还是要小心呵斥,若是被人摧残,那也太可惜了。”   杨广哈哈笑道,“爱妃可是说宇文述那老匹夫?你放心吧,他做事,其实是有分寸的。你知道朕为何如此重用宇文述吗,皆因这老匹夫就是朕养的一条忠狗,朕让他咬谁,他就咬谁,哪怕是八柱国家这样的门阀勋家,他也毫不犹豫。比起李渊这种不声不响的狗,我更喜欢宇文述这种听话的老狗。” 第332章 六骑战千   大业八年。   三月。   齐郡,章丘城外不远处。   刚被圣旨晋升为齐郡通守的张须陀带着五骑亲兵从历城前往章丘巡视,官道上,大队百姓商人结伴跟随在他后面。   自去年下半年起,各地盗贼蜂起。   大股盗贼聚集二三万人,小者更是多如牛毛,遍地皆是。百姓既苦于征辽的课役繁重,又惶恐不安于贼匪四起,可谓苦不堪言,陷入水深火热之中。   河南河北两地因是征辽兵员和民夫的主要征召地,因此百姓更苦,盗贼越多。河南十二郡,郡郡贼匪四起,河南的府兵大多都征召往辽东,连原本的许多郡兵也被上次增置为军府府兵,于是河南诸郡空虚。   盗贼四起,官吏不能敌,导致贼势越来越强,唯有齐郡张须陀,算是十二郡之中表现最为抢眼的,他率领的齐郡郡兵虽也实力大减,可东剿西讨,居然还勉强维持了一郡安宁。   只是现在周边各郡的贼匪,都在往这边靠拢,这让张须陀很是担忧,无奈之下,也只能加强各县的防御,不时还得抽空下去巡视。   “通守,章丘县表现不错,他们自年后已经先后打退了三波贼匪的袭扰,杀贼近千,十分了得啊。”   一名亲兵道。   张须陀骑在马上,看着跟着后面的队伍,叹道,“章丘有这样的成绩,靠的其实还是罗成留下的底子。有长白山的二百府兵在,虽说如今兵少无法顾及全县,可起码柴孝和还是保证了长白山没有沦为盗贼窝。”   “而罗成留下的县郡兵虽是新建的,但有他的几个兄弟在,也还是比其它县郡兵要强。更何况,他还有一支三百人的义儿营,看似才一群娃娃,但据说打起仗来却是最悍不畏死。”   一亲兵道,“确实,听说就连罗家的女眷都非常了得呢,几次贼人来犯,她们都提刀枪上阵,杀的贼匪人头滚滚,如今罗家母老虎的名头可是很响的。”   “哈哈哈。”几人大笑起来。   “要说,真正最厉害的还是咱们通守的弟子罗成,咱们三年前在这里遇到他时,还只是个刚挖运河归来的中男少年,可谁能料到,如今居然已经成为了襄阳侯、先锋将军呢。”   张须陀听了,也不由的对这个弟子心中暗赞,这个门生真是没的说,虽说年轻,可他在齐郡剿匪,在辽东征战,一战又一战,那全是硬打下来的彪悍战绩,连他这个老师都要佩服万分。说来,他能够升任齐郡通守,也还是沾了几分这个弟子的光呢。   “你们说,等罗成东征归来,会不会直接升上国公呢?”一人道。   “大有可能啊。”   几人说笑着,心情都还算轻松。   后方突然马蹄声大作。   几人骑着马狼狈奔来。   “贼来了,贼来了。”   一名亲兵上前拦住他,“什么贼来了?”   那骑马的人惊慌的道,“大批贼匪杀来了,好像是裴贼,他们洗劫了我们的村子,我们好不容易才逃出来,如今正追过来。”   “有多少人?”张须陀沉声问。   “成千上万,无边无际。”那人说完,又赶紧骑马继续逃了。   路上的百姓听闻这个消息,都惊慌起来。   “想不到裴长才,石子河居然突然杀进我齐郡来了。”张须陀皱眉。“先护着百姓进章丘城。”   本来还算轻松的路人,这下都慌乱起来,拼命的跑。   张须陀六人骑马,本来可以丢下百姓先入章丘,可张须陀不忍心丢下这些百姓,只得护着他们前行。   他把自己的备马交给一个会骑马的商人,让他骑马赶回章丘城,让章丘城做好防守准备。   护着百姓跑了一阵,后面已经可以听到马蹄之声。   裴贼的轻骑前锋已经追上来了。   看到一伙百姓,哈哈大笑着纵马过来,准备抢掠。   张须陀张弓搭箭,一箭射去,直接射杀冲在最前一贼。   五名亲兵,也纷纷马上回头射箭。   贼匪数人中箭倒地,这才发现原来百姓之中居然还混着几个官兵,为首一人身着铠甲,一看就是个军官,级别还不低。   “杀了他们!”   有人大吼。   贼匪呼啸着追来,张须陀却不慌不忙,边驰边回头射箭,他箭法精湛,一箭一个。   贼人惧怕,倒也不敢靠的太近,于是在后面喊叫放箭。   可张须陀又不忍抛下百姓,于是也无法甩开贼匪,两边就这样追赶着前行。   “通守,贼匪好像已经派人回去报信了,要不咱们先进章丘城吧。”   “不行,我们要是一走,这些百姓就得遭殃,章丘城已经不远了,咱们得把他们带过去。”   又前行了一段,眼看着章丘城就在前面一二里了,这时大队贼匪却已经杀到了。   张须陀扭头看了眼远处的章丘城,勒停战马,对那些奔逃的百姓道,“你们赶紧进章丘城。”   说完,他调转马头,持起长槊对着贼匪。   身后五名亲兵,也都一起转身调头。   六骑。   就那样矗立在章丘城外二里官道上。   而在他们的对面,越来越多的贼匪赶到,烟尘滚滚。   一名贼帅看到立在前面挡路的六骑,面露讶色。   他看了看勒马不敢前的那队先锋轻骑,气的上前就是拳打脚踹,“他娘的,你们几十骑居然还怕六骑?”   “总管,那六人骑射了得,兄弟们一路上已经被他们射死二十多个了,实在是不敢靠近,一靠近,五十步内必死。”   “哦,居然还如此了得?”贼帅有些将信将疑。   不过他看了看自己身后,那是上千人马,而更后面,还有裴帅和石帅的大部队,这次他们可是整整两万人马杀入齐郡,他就不信了,区区六骑还能挡的住他们。   “给我杀!”   贼帅一声令下,率领着身后的一千轻骑直接冲了上去。   张须陀六骑有些孤零的立在官道上,看着对面冲来的大群贼匪,他没有转身调头,相反,他举起了长槊,“随我杀贼!”   “杀!”五名亲卫骑兵一声大吼,便策动战马,跟随着张须陀向着众贼反冲了过去。   虽千万人,吾亦往矣! 第333章 风紧扯乎   虽千万人,亦不惧。   带着五骑亲兵,张须陀却直接冲向了上千贼骑。章丘城就在身后两里处,张须陀并非没有更好的选择,可他就是这样做了。   为了能够给百姓争取点入城的时间,他宁肯留下来六骑战千。   张须陀无惧,他麾下亲兵亦无惧。   跟着张须陀这样爱兵如子的主帅,别说六骑对千,就是对万他们也绝不会皱一下眉头。主帅往哪冲,他们就往哪冲。   六骑如锋矢。   疾驰而去。   章丘城。   城头上的警钟已经敲响,县令杜如晦亲自登上城楼。   城外,数十百姓正狂奔而来。   而在更远处,是上千的贼匪轻骑出现。   杜如晦的面色凝重。   录事罗贵手提铁锤上城来,“县令,据刚才入城的那人说,来的是裴长才,有千军万马,而在城外的几骑官军,是咱们齐郡张通守和他的五骑亲兵。”   杜如晦道,“罗录事你看,张通守现在带着五骑亲兵,正迎战千骑贼匪,为这些百姓争取逃命入城的时间。”   罗贵扭头一看,这才发现那边的情景。   “想不到张通守居然如此爱民。”他叹了一声,“我们得去救他。”   “是得救,只是城中兵马一时还没有集结起来。”   罗贵摇头,“等不得了,我们不能坐看通守在这里失于敌手。还请县令坐镇城头,我亲自带一队人马先去救张通守回来。”   “好,切记不可恋战,一救到人就赶紧回来。”杜如晦也不敢大意,贼人势大。   “等我出城之后,请县令马上把城门关上,万一我等回不来,就守好城门,护好章丘一城百姓。”   “不,我会留着城门,直到你们回来再关上。”杜如晦道。   老爹拎着铁锤一瘸一拐的下城了。   城门口,已经集结了大队郡兵乡勇。   “爹,怎么样?”   “张通守现在率五骑在外与敌千骑激战,为百姓争取入城时间,我们得去接应。”   “爹,让我带人去。”罗继祖道。   “我去。”罗承宗也道。   那边,单彬彬披挂齐全的骑马过来,“张通守是我夫君的老师,我必须去救他。”   张红线、林良玉、林红玉、刘三娘、王慧娘几个罗家女将也一起说要去。章丘城已经面临三次贼匪来袭,每次这些罗家女将都一起迎敌击贼,且战绩了得。   老爹这个时候也不客气,直接翻身上马,“那就随我来!”   匆匆集结起来的大约百骑郡兵,还有约五百郡兵乡勇,便奔出城门。   城外。   有些跑的慢的百姓还没入城,老爹率着六百人从他们身边疾驰而过。   张须陀带五骑冲杀,槊刺刀砍,死在他们六人手下的贼人已经数十,可反复冲杀几遍之后,他们也终于被贼匪围住。   一重又一重,围了几十层。   虽被围数十重,六人也多次负伤,却依然悍勇无比,右劈右砍,贼人一靠近非死即伤。   “大帅,那老贼好像是齐郡通守张须陀。”   一人认出重围中浴血拼杀的张须陀,兴奋的对刚刚赶到的裴长才道。   裴长才身后,是还在络绎不绝赶来的两万贼匪。   听到张须陀的名字,裴长才哈哈大笑。   “想不到,这趟还真没来错,居然网到一条大鱼,张须陀啊张须陀,你手上沾染了多少我们义军兄弟的手,如今你这个刽子手也终于落单了。”   “传我命令,不许杀死张须陀,必须给我生擒活捉,我要活的,不要死的。”   裴长才的命令一下,贼匪们倒束手束脚了,本来靠近就不容易,现在还不让杀,这想靠着乱箭射杀的贼人便只能另想他法了。   一名轻骑战马被数支长枪刺中,战马倒地,亲兵落马。   张须陀挥槊左拍右扫,击退几名想上前的贼匪,弯腰低头,一把将这名亲兵拉到自己马上,“跟着我,杀出去。”   “通守,带上我你的马也跑不快,就留我在这,我替大家殿后。”   “不行,要走就一起走,我不会抛下你的。”   那名亲兵也是跟随张须陀多年的老兄弟,听到这话,更是感动的眼泪哗哗。   只是张须陀想杀出去,但重重围困却是难上加难。   而此时裴长才的大部赶到,后面的长枪步卒已经准备用枪阵围捉他们。   好在关键之时,罗贵手拎一支铁锤带头杀至。   六百章丘郡兵杀勇杀到,横冲直撞。   虽说河南十二郡的郡兵乡勇,如今多是老弱,可罗贵、单彬彬他们率领的这些郡兵乡勇,那就如同是老虎带着的绵羊,有老虎带头冲锋,乡勇郡兵们只要后面跟着冲就行,那气势一样惊人。   单彬彬一把角弓连射,几乎一箭一个。   黑夫人一支流星锤右甩右砸,别看锤头不大,可挨一下就死,碰一下就亡。那边张红线和白夫人一人一杆素缨枪,枪法飘逸,但杀伤惊人,那些贼匪迎上来,几乎三两下就得倒地。   刘三娘子手拎两把大屠刀,更是大开大閤,比男人都还猛。   继祖和承宗兄弟两个,一人一杆铁枪,同样也是左冲右杀,无人能挡。   那些围困张须陀的贼骑,怎么也没料到这些章丘兵能有这么猛。   等反应过来时,已经来不及了,老爹带着众人直接杀穿了重围,杀到了张须陀面前。   “张通守,我们来救你了。”   张须陀本来还以为今天杀不出去了,可一看罗成的父兄妻子们居然杀过来了,咧嘴一笑,“多谢老哥了,走!”   张须陀并不恋战,带着几骑受伤的亲兵,跟着老爹他们如旋风一般的又转身杀了出去。   他们来去如风。   这时贼匪的长枪步兵还刚刚赶到呢。   后面的裴长才眼睁睁看着从章丘城里杀出几百人来,然后就直接从他眼皮子底下,在重围里把张须陀救走了。   他狠狠的扇了自己一个巴掌。   “让你要活的,该。”   紧接着,他又扇了自己一巴掌,“让你没把章丘城出来的人马不放在眼里,该!”   连扇了自己两巴掌,裴长才后悔不迭,这眼看着一条大鱼就这样漏网了。   他气的咬牙切齿,“给我把章丘城拿下,告诉弟兄们,破城之后,洗城三日,任弟兄们抢个痛快!” 第334章 蚁贼   裴长才、石子河二贼起于泰山。   但他们并不是第一次攻打城池了,从泰山起事,短短一年时间,他们已经攻下过两座县城,劫掠的乡村更是无数。   面对刚刚戏耍了他的张须陀,还有那座章丘城,他现在是恨不得立即就杀入城中。   洗城的命令一下,那些贼匪们眼睛都红了,个个兴奋万分。   其实裴贼手下两万余贼中,真正早年随他在泰山落草的老贼不过几百人,其余的都是这一年多以来滚雪球似的滚起来的。其中部份是受不了征役逃入泰山主动投奔他的,但更多的还是他率部劫掠时,被他裹挟起来的民壮。   大多数以前都是良民百姓,可东征一起,百姓难活,家乡又遭遇贼匪洗劫,更活不下去,于是只好半推半就的跟着贼匪们了。   开始是被迫,后来也就顺势的成了贼,一起抢了几次之后,也渐习惯了这种新的生存方式。   所以说,其实贼虽曾为良,但现在确实都是贼,没什么无辜可言。   人一旦突破了自己的底限,抛却了道德,那么也就无所谓良善,都是一样的贼。   两万余贼匪团团围住了章丘城,一刻不停歇的已经开始准备攻城。   城上。   杜如晦拜见张须陀。   张须陀连身上的伤和血都顾不及,便上城观看敌情。   “约两万余人。”他先估算出总数。   “不过这两万余人并不全是贼,青壮者为贼,老弱则是被裹挟来百姓的妻儿父母,这些人倒占了大半。而我估计,剩下的万把贼人中,真正的老贼精锐,不过三成左右。”   他的判断是有经验依据的,贼人走哪抢哪,洗劫完一地后,还顺便把百姓裹挟带走。青壮者从贼了,自然也得带着妻儿老小跟随,于是贼人中便有老营、壮营以及眷营。这老营自然是贼帅们的精锐老贼部属,壮营多是裹挟来新加入的青壮,而眷营便是那些贼匪们的随军家眷了。   贼人基本上都是流窜活动,也没有什么根据地大本营,走哪抢哪,家眷也带哪,如蝗虫过境一般。   他这么一算,杜如晦等倒是心宽了不少。   “通守,章丘城中现在有郡兵三百,乡勇一千。”   对于这么点数量,张须陀心下不满,按编,本来章丘应当有郡兵五百,乡勇两千五的。可他也知道如今的情况,东征一起,不说卫府兵基本上都被征走了,就连原来的郡兵乡勇中的健壮者也多被点为府兵然后入辽了,剩下的郡兵乡勇都不满编,而且还有大半这次也被召去辽东运粮做夫役了。   单彬彬上前。   “罗门单氏见过老师,代夫君五郎向老师问好。”   张须陀看到是她,点了点头,“齐郡夫人安好。”   罗成虽是他门生,可罗成的妻和母都因他的功勋而得授诰命,罗母得封鲁郡夫人诰命,单彬彬得封齐郡夫人诰命,这郡夫人可是视三品的诰命。   “老师,我夫君还有三百义儿,如今也在章丘城中,他们也可以一战。”   “本官也听闻过长白孤儿之名,章丘三次平贼,他们都立下功劳,确实了得。”   说话间,贼匪已经开始蚁附攻城,这些人还以为章丘城也是他们攻破过的县城,没什么防御能力,乱糟糟的便一窝蜂而上,四面蚁附攻城,抬着简单的梯子就想破城。   张须陀不屑的摇头。   “能打退贼匪吧?”   回答他的是县郡兵校尉罗继祖,“请通守放心,若是贼人想如此简单的上城,那是痴人说梦,我们也是经历过几次贼匪来袭的了,所以防守方面早有准备,请通守先去休息,这里交给我们吧。”   “找个大夫来,我就在这里简单的包扎一下就好。”张须陀还是有几分不放心,毕竟这次的贼人势大,哪怕抛去水份,贼匪也有近万之众。   罗贵便带着两个儿子继祖承宗,以及两个女婿周德威、周新,还有媳妇单彬彬等在张须陀面前布置起防守来,张须陀看了一会,只看不说,发现罗贵的布置确实滴水不漏,便也就放心了。   贼人看起来声势很大,可在战功赫赫的张须陀眼里,他们就跟过家家一样儿戏。   既没有像样的弓箭手负责放箭压制城头,也没有准备好足够的攻城器械,甚至连主攻方向都没有,就四面攻城,不分轻重,也没有个节奏。   总之,就是仗着人多,不要命似的冲过来,一张梯子后面,能跟着上百个人。   要对付这种攻势,简直是不要太简单。   若说没了城墙,在野外交战,章丘城兵少,还真是有些麻烦,可现在有城墙在,那两千章丘人马,绝对是守的住的。   接下来的情况果然如他所料一样。   老爹把两千人还分做了三班安排,轮流上城值守,一次城上只有三分之一,还分做了四面城墙。   每面城墙上人很少,可章丘城里百姓青壮不少,也征召了不少过来协防。   守军站在城墙上,靠在垛口后,对着城下放箭就行了。   而民夫们,则负责在城头上煮粪便金汁,烧热油开水,看到哪边贼人比较多,便给他泼几勺子下去,淋的他们鬼哭狼嚎。   贼人进攻持续了大约三个时辰,直到天色昏暗,也没能攻上城头。   倒是在城下,丢下了上千具的尸体。   伤亡不可谓不大,可裴长才硬是派老贼在后面督战不肯退。   但到了天黑之时,那些贼人士气也耗尽,任裴才长如何说攻破城后洗城抢掠,也没有人有那个劲头了,城下那一具具尸体,让他们心生畏惧。   眼看着天黑,更无法再攻,裴长才也只得恨恨下令鸣金收兵。   “收兵,明日再战。”   贼匪们顿时如潮水般退去,留下无数尸体在城下,也无人管。   等过了半天,才有一些妇人、孩童以及老人悲痛哭喊着死去之人的名字,过来寻找亲人尸体。   黄昏,尸体,鲜血,悲恸的哭声。   这一幕,看的城头上的众人也不由的感叹连连。   但无人可怜他们,他们既然做了贼,既然来攻章丘,那么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结局。 第335章 三妻四妾   玄菟城。   罗成再次见到天使,依然还是那位起部郎阎毗来宣旨。   阎毗进了玄菟城主府,却是没有马上宣旨,而是一把拉过罗成身后的阎娘子,“还好吧?”   阎大娘子似乎不太喜欢父亲这般当众的关怀,只是挣回手,“好着哩。”   一边的魏征却是呵呵的凑到阎毗的耳边小声道,“恭喜阎郎中,你要当外祖父了。”   本来还挺高兴的阎毗一下子傻了,他下意思的低头却瞧女儿的肚子,结果却看到阎娘子马上侧过身去,这下越发证实了魏征的话。   阎毗一下子怒了。   “是谁,谁敢欺负我女儿?”   阎毗当堂咆哮。   罗成有些尴尬的道,“阎郎中,令媛没人欺负,只是……”   “只是什么?”阎毗想杀人,他看罗成那尴尬的样子,也猜到女儿怀的估计就是这王八蛋的种了。   那边阎娘子却是一下子站到了罗成前面,挡在父亲身前,道,“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就是我们睡过了,然后不小心怀上了,这就样。”   阎毗抬起手,想扇女儿一巴掌,什么叫就这样。阎家那什么人家,也是关陇名门,女儿的母亲还是北周公主,多么尊贵的大家千金,结果倒好,现在居然跟一个有夫之妇怀了孩子,这算什么事?   说出去都要丢尽阎家的脸面。   “阎郎中,其实这事说来话长,是有些误会的,完全就是酒醉误事。”罗成结结巴巴的道,他其实也觉得冤枉啊,上次攻破南苏城后,将士们庆功,他也不由的喝了点。本来他军中是不饮酒的,可破南苏城先锋军也是打的最难的一仗,围城十天,伤亡两千余,所以城破后就喝了点。   结果半夜醒来,发现阎娘子在他床上了。   至于怎么回来,什么过程经历,他都不记得了。当时他就吓醒了,抱着衣服就跑出去了,然后才发现,其实他就是睡在自己房间里的,不知道阎小娘为何会在他床上。那天之后,他其实也没有再跟她有过什么,两人保持着距离。   罗成也想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可有时候,怕什么就来什么。   一个多月后,阎小娘子来找他,说怀孕了。   “酒醉误事,你以为我能接受吗?你明明有妻室,却毁我女儿,我要上奏陛下,告你御状,你个小王八蛋,我打死你个龟孙!”阎毗越说越气,平时把这女儿当成了宝,万分宠爱,女儿要星星他们不摘月亮,所以上次他来宣旨时,女儿说要来帮忙,他也无法拒绝。   早知道会出现这样的祸事,他怎么也不该带女儿来,带来了也要带回去。   现在算怎么回事,虽然肚子还没大起来,可女儿已经不再是黄花大闺女了。   “爹,你别怪他,这事其实与他无关,是我,是女儿与罗成朝夕相处,爱慕上他了。那天破南苏城庆功,女儿也喝了点酒,然后就鬼使神差的跑去了他房间,是女儿主动的跟他睡了。”   阎毗羞愧万分。   怎么还有这种事,女儿怎么还说的出口。   丢人啊,羞先人啊。   “我……”阎毗终于还是没忍住,啪的一巴掌扇在女儿的脸上。   阎小娘子脸上出现一个红掌印,却执拗的站在那里没动。   “爹要是觉得女儿丢了你的人,丢了阎家的脸面,大不了可以把我赶出家门。”   “你……你怎么能说出这么自贱的话来,你就没想过后果吗?罗成有妻子,还已经被陛下赐封为齐郡夫人,你置自己于何地?”   “当妾我也愿意。”   这下阎毗无话可说了,气的差点晕了过去。   出现这种意外,真是差点要了阎毗的老命。于是宣旨便也只得交由副手,匆匆宣读。   等宣完旨,阎毗便拉着女儿去了给天使安排好的院子,闭门不见客。   城主府中,留下众人有些尴尬。   魏征却没心没肺似的过来笑道,“原本还以为是将军有些不地道,趁了人家阎小娘之危,做了霸王硬上弓之事,想不到,却是被阎姑娘给趁了酒醉之机啊,嘿嘿。”   老四凑上来道,“不就是屁大点事嘛,担忧什么,男子汉大丈夫,三妾四妾怎么了,怎么了?”   老三道,“这话你怎么不当刘三娘子说呢?你之前纳的两个妇人,为何要藏在外宅?”老三拍了拍罗成肩膀,“老五啊,事情既然办了,那也就别想那么多,我看这阎小娘子虽然有些比较孤傲,但人还不错,刚才能说出宁愿给你做妾的话来,就说明人家是真心的,你可不能亏待了她。虽然说,我也觉得五弟妹有些亏,但毕竟这是个意外嘛,相信,五弟妹也是能够理解你的。”   那天三姐夫赵贵也道,“是啊是啊,既然孩子都有了,那就这样吧,再说了,这可是你的第一个孩子。”   几人说了会,这事倒也就算是这样定论了。   “还是说点正事吧。”罗成脑子也有些乱,其实自发生那事后,他都不知道如何面对阎小娘子,今天事情被捅破,其实也不全是坏事,总比一直担心好。   “嗯,说正事。五弟啊,想不到你如今居然成为一军大将了,左五军大将,了得。”老三赞叹道。   魏征则道,“按陛下旨意,我们这左五军,是要由原左、右先锋军整编而成,两军原本战兵两万四,辅兵一万六,共四万人。不过我们前后折损了千余人,而宇文化及那王八蛋更是折损了六千多人,这么算下来,倒确实还能整合出三万三千余人了。只是,宇文化及所部,轻骑几乎损失殆尽,算是残了,把他们整合进来,兵额是够了,只是这质量就一般啊。”   罗成叹声,他也没料到自己能升大将,更料不到这东征都开始了,这转头又要重新调整兵马建制,甚至连作战任务都重新改变,这种事情还真是少有。   不过整合右先锋军唯一的好消息是宇文化及这个草包被圣旨召回,并没有留到左五军来,否则万一他来当个亚将什么的,罗成有的头痛。   只是宇文化及走了,可又来了个宇文士及做招降使,还不受他这个大将节制,专门负责招降纳叛之事,这也是个后患。   左五军亚将是宋老生,原右前锋军亚将,这次重新整编,被皇帝调到左五军来任亚将。至于其它都将、偏将、校尉等,则还是由原来左右先锋军的军官担任。   具体的,由罗成这个大将负责安排。   左右先锋军整合为左五军,下辖骑兵五团五千骑,步兵六团一万二千人,另外辎重车兵八团一万六,合编战辅兵三万三千。 第336章 驱逐宇文化及   三叉河大营。   罗成率领白马义从到来,起部郎阎毗一路上脸若冰霜,到现在他还无法接受女儿跟罗成怀孕的事实,若不是一路上他都掐着自己大腿,只怕早就不止一次拔剑了。   “天使降临,有旨宣读,请营中将校前来迎接圣旨!”   白马义从偏将慕容长生踢马上前,对着如临大敌般的营门守兵冷声宣布。   几个右先锋士兵面面相觑,最后阎毗打马上前,亮出了明黄诏书,那几个守军都终于相信是真的来宣旨,而不是罗成来砸场子的。   宇文化及醉眼熏熏,衣衫不整的带着一众将校来到营门前。   “罗成,你来做甚?”   罗成却不理会他,阎毗冷声道,“天子诏令到,宇文化及接旨。”   宇文化及瞪了罗成一眼,拱手迎接圣旨。   大营内,右先锋军战辅兵一万三千余人,一起接听圣旨。   阎毗高声宣唱,诏令读完,营中一片寂静。   良久,罗成上台。   “皇帝诏令已经宣读,现在起,右先锋军编制不再,从此归属本大将所领左五军。现在,请诸将校交出兵员花名册,各参军交出兵甲钱粮名册,办好交接。”   宇文化及眼睛通红,怎么也没料到,居然等来这么一个结果。   “凭什么?”他突然大吼?   宇文智及伸手去拉他,“大哥。”   宇文化及借着几分醉意,一把甩开老三,几步来到罗成面前,手指着罗成鼻梁,“凭什么,你凭什么来接管老子的人马?”   罗成笑呵呵的拔开他的手指,然后指了指阎毗手里的圣旨,“就凭这个,皇帝的旨令,怎么,你想抗旨?还是说你想拥兵做乱?”   这话一出,原右先锋的诸将校们无不变色。   虽然说宇文家得势,朝中影响大,跟着宇文化及也想混个前程,但谁也不想沾上个造反之名。   罗成目光扫过诸将校,“你们难道也想问本大将凭什么吗?”   他目光所及,那些将校无不后退低头,没人敢接话。   “很好,愿意遵照圣旨的,请站到左边,准备办理交接。”   话一落,诸将校齐齐而动,全都站到左边去了,没有一人留下。   宇文化及怔了怔,罗成哈哈一笑。   这笑,让宇文化及更加脸色通红,恼羞成怒。   “宇文将军,现在你已经不再是右先锋将军了,也不是我左五军的人,所以现在请两位宇文将军离开这里,这是左五军军营重地,闲杂莫入。”   “你你你~”   罗成却懒得理会他了,一个草包纨绔,如果没有他爹,他就什么也不是。   慕容长生直接带着一队白马义从把宇文化及兄弟围了起来,“请宇文将军收拾东西,即刻离开军营。”   宇文化及大眼瞪着他,可慕容长生根本不理会他。   “你知道我是谁吗?”宇文化及喝问。   “你是谁关我屁事,我只知道你现在不是左五军的人,所以请你马上离开。”慕容长生本就是罗艺的老部下,他哪不知道现在自己要站谁。   宇文化及目光去看其它诸将校,可大家目光纷纷躲避他。这右先锋军,本来就是从各支部队里拼凑起来的,他带的时间也不长,所以并没有几个真正的嫡系,这个时候,谁还会得罪新上司,而去理他这个旧上司呢。   再说了,入辽这么久,右先锋军各将,其实对宇文化及也是暗暗不满的。人家罗成带着左先锋军攻城破池,胜仗打了一个又一个,左先锋军的将士们升官晋职,战利品都不知道分了多少。   而他们呢,除了败仗就是败仗,几仗下来,损兵折将,谁会不恼。   最终,宇文化及兄弟两个只得在白马义从的督促下,简单收拾了点随身物品,然后带着二十骑家丁离营。   走出营门,宇文化及站在门口,转头望着营中,那里,罗成正在点将验名,将校们排着队等着拜见新上司。   “老子一定还会回来的,一定!”宇文化及咬牙切齿的怒声道。   “哥,咱们回去找老爷子,弄死他。”宇文智及也骂道。   他借着征辽打仗,也收刮了不少好东西,可是刚才慕容长生说那些都是军中物品,一样也不许他带走。   连他弄来的几十个美貌高句丽妇人,也都没能带走,怎的不动怒生气。   宇文化及说完,狂抽马鞭,气愤的一溜烟往辽西去了。   营中。   罗成拿着花名册,对营校尉以上军官,一一点名接见。   等见完。   罗成合上花名册,对着站立台下的一众军官们道,“诸位将校请坐。”   众人这才敢坐下。   树的影,人的名,罗成的赫赫战功无人不知,而罗成连宇文化及都敢硬怒的人,他们这些将校当然不敢来捋罗成虎须,谁也不想坐那出头鸟,被罗成来个杀威棍。   “诸位将校们,陛下的旨意诸位也是知道了,如今重新调整征东军各序列,我先入辽的左右先锋两军,如今整合为左五军,被编入直攻平壤的九支大军之中,将前往鸭绿江畔与诸军会合,然后过河直抵平壤城下,与海路水师八军会合,一举攻破高句丽王都,生擒高句丽王,结束此战,为大隋开疆拓土,宣威四海!”   “从现在起,没有什么左先锋军或右先锋军了,有的只是我们左五军。左五军共编三万三千人马,辖五个骑兵团、六个步兵团,再加八个辅兵团。所以呢,我们接下来会有些整合,有的要合编,有的要拆分,但不管是合是分,总之依然都还是左五军的兄弟,这个,我希望大家能够理解。”   坐在下面的将校,都清楚,这样的整编,肯定是原左先锋军在上,他们这些右先锋军在下,拆分的肯定也是他们的人马,但这个时候,谁也没说什么。   魏征上来宣读整合计划。   两军整合成五个骑兵团、六个步兵团,加上八个辎重车兵散兵团。全军三万三千人,分为前后中左右五个厢,前后左右四厢,每厢一个轻骑团加一个步兵团加一个辎重团五千人,而中军则由一个骑兵团两个步兵团再加上四个辎重团,共一万三千人。   五厢都将,罗成分别委任的是前厢都将罗嗣业、后厢都将贾润蒲,左厢都将齐彪、右厢都将罗存孝,中厢都将则为冯孝慈。   士信、杜伏威、赵贵、辅公祏、李如珪皆授为厢副将,侯莫陈乂依然为长史,魏征升为司马。   而右先锋原先诸将,则大多被授予团副将,或营校尉之职。   “我知道可能大家嘴上不说,但心里肯定要说我用人偏心,重用原左军兄弟,但我要说,我对他们熟悉,他们也用战绩证明了自己能担此这些职位。对你们,我确实还不清楚,所以我也不能一下子就授你们重要职位,但现在的位置只是暂时的,只要你们接下来能够拿出足够的表现来,那我一样会毫不犹豫的重用你,说到做到!”   一句话,让右先锋那些人心中的不满去了大半。 第337章 暗夜的杀戮   夜幕降临。   章丘城外,却依然亮如白昼。   裴长才和石子河二贼率领的两万余贼匪,就围着章丘城立营,遍地篝火,处处营帐。毫无章法的连绵成片,倒像是来章丘逃难避灾的难民群一样。   贼匪们也开始做饭,四处收集来柴火,老营的贼人们杀猪宰羊吃肉,而那边壮营的新贼能有口饭吃就不错了,至于眷营的,只够喝粥了。   除非等打下章丘城,老营壮营吃肉,那些眷营的才能跟着喝几口汤,否则平时行军,就只能饱一顿饿一顿了,若是抢到了就多吃点,抢不到就只能弄点野菜草根什么的对付下先。   三月的河南,乍暖还寒,夜色之中,不少缺衣少食的贼人老弱,也是冻饿难挨,他们守着火边,望着那远处的章丘城,眼里发光。   也有一些老营的老贼,到了夜里,便在吃饱喝足之后,提着点剩下的饭菜过来,他们专找那些已经没了依靠的妇人、姑娘,半是诱惑半是逼迫,来满足他们的欲望。   不少女子的丈夫或家人已经死去,她们孤苦无依,连饭食都没着落,不像其它有丈夫兄弟的女子,眷营吃不饱,还有兄弟亲人们送点过来填腹,而她们只能被迫出卖自己的尊严,牺牲自己的色相,从那些恶贼手里换取一点点饱腹的残食剩饭。   贼人营地,到处都是一片喧嚣之声。   他们享受着这野蛮的自由,却也承担着未知的明天。   时间一点点过去,喧嚣的营地也慢慢的安静下来。   三更天,整个营地都差不多已经进入了睡眠,只剩下了少数在巡逻的贼匪。   章丘城东门,几名郡兵正拿着油壶往城门轴里倒油,等倒足了油之后,门被缓缓打开。   加了油的城门,没有发出一丝的响亮。   门打开,一队身着黑衣的人马悄然出城。   带队的却是周德威和周新二人,他们本是长白府之人,之前奉柴孝和之命,带了一队五十人来帮助杜如晦加强章丘城防。两人跟随罗成作战多次,经验丰富,今晚他们奉张须陀之命出城袭营。   两人带着四百人悄然出城,一路摸向眷营所在方向。   贼人虽安排人夜晚巡逻,但主要还是在老营和壮营那边,眷营比较靠后,并没有怎么警戒。   一路悄然摸近,二人观察了会,发现整个营地就是个杂乱的大难民营似的,没有营栅,更没有守兵,至于壕沟暗哨这些自然更没有。   他们如入无之之境。   “杀!”   周德威和周新比划了下手势,然后两人下达了袭击的命令。   杀人,放火。   制造混乱。   一边杀人一边放火,然后驱赶着那些惊醒的贼人眷属往壮营和老营那边跑。   宁静的夜里,混乱很快席卷全营。   那些惊惧而又迷茫的贼人眷属,被赶鸭子一样的驱赶向壮营老营。   张须陀站在南门城头上观看着,当看到眷营四处起火,而且火光开始向南边的壮营老营蔓延,紧接着那壮营老营也亮起来后,他微微一笑。   “打开城门,该我们出手了。”   被惊醒的壮营和老营的贼匪们,纷纷跳出简陋的营帐,拿着刀枪开始奔跑。那些贼头贼帅们,四处呼喝,喊叫着手下的名字。   贼人们在整队。   匆匆整队后,他们开始迎着眷属们列阵,因为眷属后面有官兵。   可匆匆逃来的眷属,看到这些贼匪,却都以为找到了安全感,全都往他们的阵列里跑,根本不理会那些贼匪大叫着让他们从两边过去,到后面去的话。   哪里人多,他们就往哪里钻。   似乎只有这样,才最安全。   越来越多的眷属被驱赶过来,贼人勉强整起来的阵列也被冲撞的稀烂。   最后,老贼壮贼还有眷属,已经分不清楚了,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而就在这时,马蹄声成片响起。   但不是来自他们的前面,而是来自他们的背后。   张须陀带着二百轻骑,还有一千步卒杀出了章丘城,如一把尖刀,直接捅进了贼匪的腰肋。   这时,眷营那边,又传来无数的喊杀之声。   贼匪们顿时一个头两个大,根本不知道官军究竟是自哪里杀过来的。   张须陀可不管这些,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黑夜里看不太远,但没关系,冲过去,靠近了之后,只管射箭。   后面的郡兵乡勇们人人张弓搭箭,跟在骑兵后面往前冲,当靠近贼人时,轻骑突然向两翼包抄,而步卒站定,连续的箭支攒射。   成片成片的贼匪被来自背后的攻击射倒。   贼匪本就是乌合之众,虽有数量优势,可人多有时并不全是优势,在这种黑夜与混乱之中,人多便反而成了劣势。   只是徒增加了他们的混乱与惊慌而已。   周德威和周新率领的四百人从另一面杀过来,盾牌横刀,团团而进,逢人就砍。   而张须陀还带着二百骑游走在两翼,不断的游射,更增加了贼人的惊慌与混乱。   裴长才和石子河二贼帅,连连下令,可这个时候,贼头找不到贼子,贼子找不到贼头,全乱了。   尤其是那眷营的上万老弱也掺杂在营里,他们更如无头鸟一样的四处冲撞,根本不知道反抗杀官,只知道乱跑,一会从这边跑到那边,一会从那边又跑到这边,尤其他们还总喜欢发出各种各样的惨叫惊叫,甚至不时有人喊着败了败了,官军大军来了。   弄的其它的壮贼老贼们也都慌了。   有人在逃跑。   混战半天,裴长才二贼完全控制不了局势,天太黑,加剧了这一混乱,后来两人一琢磨,还是跑吧。   他们也不确定是不是真的齐郡大军杀到,这个时候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跑。   于是二贼带着几百精锐老贼,杀出一条路来,跑了。   他们一跑,更加让贼人们混乱了,已经完全没有了指挥。   一场混乱杀戮持续到了天亮。   天亮之后,章丘城外,到处都是贼人尸体,许多是倒在官军刀下,还有许多是被混乱的人踩踏而死。   除了四散而逃的那些,一夜间,两千余官军居然斩杀三千余贼,俘虏近万。   当看着那一堆堆趴在地上的俘虏,还有一片片倒卧的尸体时,张须陀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   单彬彬在晨风中摘下自己的头盔,看了眼身后的女营士兵,笑着对她们道,“姐妹们,我们赢了!”   一群凶悍的妇人,这个时候都不由的欢呼起来,“赢了,我们赢了。”   欢呼了一会,突然有妇人开始呕吐起来,昨夜挥刀厮杀,跟男人一样凶悍的章丘女营健妇们,此时看着满地的尸体,四处弥漫的血腥味,回过神来,跟普通妇人一样呕的天翻地覆。 第338章 罗成的大杀器   新任司马魏老道问罗成,“全军已经整编完毕,接下来咱们要做什么?”   “你说咱们接下来该做什么呢?”罗成反问。   玄菟城主府里,魏征拿着本账册翻了翻,“既然圣旨上说咱们左五军整编后的作战计划是南下平壤,而且最迟四月便要出兵,所以我以为咱们现在只要守好三城七寨就好,待其余八军过河,咱们便一起跟着东进鸭绿江。”   罗成却摇头。   “不,光等可不够。你别忘记了,咱们得罪了宇文化及,又得罪了李建成,这两人的老子,一个是左卫大将军,如今又刚好是左一军大将,还兼统左翼五路军。李建成老子是卫尉寺卿,专管武器军械。因此接下来的东进南下,我们最大的麻烦可能不是正面的高句丽人,而是身边人的冷枪暗箭。”   “我们得提前做好准备,传我命令,把我们缴获的牛羊猪全都宰了,做成肉松。”   “肉松?”魏征不解问。   罗成于是只得给他解释这种神奇的肉作品,相比起熏肉腌肉来说,肉松也一样具有易储存的优点,但熏肉腊肉虽然缩水,可依然占有很大的体积重量,而肉松,则能最大限度的减少水份积体。   “一头牛做成肉松,能够全部装进那头牛的膀胱里面。”罗成道。   魏征瞪大眼睛?   开什么玩笑?一头牛的膀胱才多大,“我知道牛膀胱能吹成球,可再吹也吹不了多大吧,那能装多少牛肉?要知道,一头牛起码能出二三百斤牛肉啊。”   “装一般牛肉当然装不下,但是做成肉松却能装下。”   肉松这个玩意,据说可是后世蒙古骑兵纵横欧亚的宝贝,当年的蒙古骑兵就是靠着肉松和奶粉,使自己的军粮无忧。   “不论是猪肉牛肉还是羊肉,甚至是鸡肉鸭肉鱼肉,都可以做成肉松,方法也不难,先把肉煮熟,然后经过烩制、揉搓而成,肉松易于携带、储存,而且营养丰富,十分便利。比如说把一头牛杀了做成肉松,能够全塞进那头牛的膀胱之中,也才二三十来斤。行军作战之时,不管条件多艰苦,每次取出一点来,装进水壶里,甚至可以直接挂在马鞍上,马行走奔驰时,水壶摇晃,肉松在里面便会泡发成为肉松粥,随时可以取用,一头牛的肉松,能够维持数月实用之需。”   这下魏征真是大开眼界了。   “将军的意思是,制作肉松以备我们南下之用?”   “没错,圣旨你也看到了,各军在怀远集结出发过河,过河时给足甲衣器械,然后再给百日之粮,一出怀远,便再无后续补给。总共就一百天的粮食,全得自己携带,从怀远要一直带到平壤去,怀远到平壤有多远,这个不必我说吧,一百天勉强能行,但万一有个意外呢?”   “再一个,你知道让一个士兵带一百日之粮,这有多大的负担吧?咱们深入敌境,结果还要带百日之粮,这可是非常拖累行军速度的。就怕万一出了点什么事情,这一百天未到平壤城下,或者到时又临时改变作战计划,得撤回来,这粮食不够怎么办?”   军无粮,则必败。   再精锐的军队,断粮就必败无疑。   而对历史有点了解的罗成好像记得隋军这次进攻平壤的九路大军,并没能真正的杀到平壤城下,好像当时距离平壤城只有百多里,就断粮了,然后硬挺着头皮进军,结果大同江畔遇高句丽大军埋伏,于是这支饥兵大败,九军败回。   三十万大军兵败如山倒,败后北撤,可一路无粮,也不知道最后是如何撑着回去的。   罗成可不想自己也成这样。   虽说他的左五军不用从怀远出发,可以直接从玄菟城出发,能够少走三百里,但是前路漫漫啊。   别看罗成的左五军有八个团的辎重车兵散兵,这些兵的主要任务就是负责携带转运随军的器械粮草装备,同时负责安营扎寨守营等任务,但是,携带的粮草越多,负担越重,机动越不便利,这对于要在敌后转进千里的大兵团来说,会非常危险。尤其是辽东这地方,到处都是山城壁垒,想因敌于粮,就地补给也十分困难。   思来想去,罗成便觉得还是要自己丰衣足食才行,他现在占据着辽东玄菟等三城,手里有大批的缴获物资,不想办法给自己弄足点,那不是傻吗。   别的几军肯定没这条件,但他有这条件啊。   反正再过段时间,他就要东进南下了,这玄菟等城也要移交给后面的各军,里面的物资也要交给别人,既然如此,当然得趁现在有机会,好好的弄一票了。   魏征很赞同罗成这种想法,得为自己兄弟谋福利啊。   “大将,我觉得咱们现在还应当趁机把玄菟城中粮仓里的粮食赶紧加工一下,把稻谷碾成米,把麦磨成面,这样易于携带。”   “魏司马说的不错,不过我觉得米也可以再磨成面,最好是再加工一样。”   “米面还怎么加工?”   “加上油炒制,炒成炒米、炒米粉或炒面粉,除了加盐外,还再加了盐在里面,这样炒过后,既可以干吃,也能够加水冲泡,冷水热水都行,等我们加工好了肉松,到时跟肉松掺一起,就成肉松粥,多好。”   “大将高明。”魏征直接竖起大拇指。“不过全军三万三千人的干粮,若要多带这些肉松米粉可不简单。”   三万三千人,一人一天食粟两升,一个人百日军粮便要携粟两石。这么多粮食自己肯定携带不了,主要还是靠辅兵用车马驮载,而车马一多,牲口的草料粮食又要增加负担。   “如果一兵配十斤肉松,再加二十斤炒米炒面,我觉得足够百日之粮了。”   罗成摇头,“得多做点预算,先按一兵十五斤肉松,四十斤炒米炒面的量来算,发动全军上下,并三城七堡所有的百姓和俘虏,让他们一起动起来。我要在大军开拔之前,加工够足够的肉松和炒米炒面。”   “让得肉松和炒米炒面里都要加盐,这样就不需要另携带盐了。” 第339章 风声鹤唳   一声令下。   辽河东岸,罗成控制的三城七堡便上下忙碌起来,到处都是杀猪宰羊。   这边的动静,也很快传到新城、辽东、扶余等周边诸大城高句丽人耳中。高句丽人听说罗成杀猪宰羊,都暗暗心惊,忙下令加强戒备。   尤其是新城的杨万春,上次被砍断一臂,差点丢了一条命。回去后发热不止,好不容易才救回条命,这将养了许久,才算恢复点元气。可自那一战后,他也绝不敢轻言出新城收复失地。   每日里只是让手下训练兵马,整顿兵器,就怕罗成挥兵来攻。   这天听说罗成控制各城都在杀猪宰羊,他立马判断,这一定是罗成准备大准攻城了。攻城之前,杀猪宰羊,分酒吃肉,这是犒赏激励将士的常用手段。   杨万春心焦如焚,上次一战后,新城地区可谓是打残了。而渊建土被俘,他强行接管了新城,此事虽然在高句丽王都朝堂上引发了巨大的争议,可好歹有国王以及保王派的力保,加上莫离支渊太祚儿子损兵折将丢失城池,于是最后还是让他接任了新的新城城主。   国王任他为城主后,又让辽东、扶余等城抽调兵马支援新城防御,甚至提出了一个收复玄菟等城失地的作战计划,要趁隋军大军未到之前,把过河的罗成歼灭,夺回失地。   计划是不错,杨万春也愿意执行,可辽东和扶余诸城却不肯派兵过来。   尤其是辽东城城主渊盖苏文,他是渊建土的大哥,渊太祚的儿子,他手握重兵,却不发一兵一卒过来。   杨万春知道,虽然朝堂上国王压住了渊太祚,成功的让他出任了新城城主之位,但渊太祚并不甘心,而在事实上掌握着高句丽北方军政大权的渊太祚,便用这种方法来应对国王的旨意。   没有援兵,新城便依然只有那七千人马。   他只能从城中百姓中选取青壮,让他们补充入军,加紧训练。但这些新兵训练太短,真要隋军来攻,他也不知道能撑多少。   “快,向各城求援!”   “向平壤急报,就说隋军要大举进攻新城,新城兵少,恐不能守,让大王勿必派兵增援。还有,辽东、扶余皆不肯派兵支持,请国王发王室禁卫军前来增援,东部的兵是指望不上了。”   为了能够激励军心士气,杨万春一咬牙,也下令杀猪宰羊,然后赏赐给城中将士,就为了罗成来时,这些新兵能够出点力拼命。   只是等了数天,却始终不见罗成出兵的动静。   但派出去的斥候,却天天回报说,罗成控制的诸城寨堡,依然天天在杀猪宰羊,而且声音惊人,听声音叛断,每天都在宰杀不断,数量惊人。   这下杨万春就真的搞不懂了。   这罗成天天杀猪宰羊的,这是要干嘛?   “莫不是这些隋军要撤?”   杨万春白了这个手下一眼,隋军百万大军都已经到了辽西,这个时候已经占了三城七堡的罗成,怎么可能还会撤?   “搞不懂,继续盯着。”杨万春只能如此道。   玄菟城。   一众左五军将校们却坐在烧了地龙的屋里,大家各按职位排序而坐,一人一席。   稍顷,有辅兵端来一盘盘的食物。   可是诸将看着眼前的那些盘中物,却有些发愣。   不是烤的羊肉,也不是炸的猪排,更不是炖的驴肉,煮的河鱼。   存孝拿筷子夹起一撮毛绒绒的玩意,“这什么玩意?”   “你尝尝,可以吃的。”罗成道。   老四弄了点到嘴里,结果嚼了几下就吐出来了,“这玩意也能吃?又腥又膻,嚼之无味,味同嚼蜡,跟嚼一团乱麻倒是很像。”   其它军官们也都试了试,都摇头不已。   “太难吃了。”   罗成也从面前盘子里拿起点肉松,放进嘴里嚼了嚼,最后咽了下去。   “味道确实不怎么的,不过这毕竟不是什么宴会名菜,这只是行军干粮。而且为了赶时间,所以尽量简化了工序,压缩了时间,吃起来口感差了些,但这东西可是实打实的肉松,你们面前的这些,还是用牛肉制成,算是肉松里最上等的了。”   “那么好的牛杀了,结果就弄成这玩意,这也太划不来了。”老四抱怨。   “你懂什么,牛再好,可咱们也不能一直赶着牛去平壤,牛肉再鲜美,我们也不能扛着这些牛肉走。可你们面前这些难吃的肉松,只需要一小把,就能饱一天的肚子,装上一羊皮袋或一牛膀胱,足够你吃上几个月时间,你说,这玩意难道不好吗?再难吃,难道还不比你腹饥肚饿之时,却连草根都找不到?”   “真有这么神奇?”老四不信。   “我什么时候骗过大家,今天我就请大家吃一顿肉松,再配点这个炒米炒面,每样都量不多,但绝对足够管你们一天的饱,吃了后,你们一天不吃东西试试,看看管不管用。”   老三嗣业听完,点头,“若真有这等作用,那就算这肉松难吃的跟狗屎一样,它也绝对是好东西。”   平时一个战兵最多带上几天的干粮在身,其余的粮食都是靠辅兵携带运输,每天安营后要去辎重营领粮。若是这肉松真这么好,那一个战兵携带原来三天干粮负重的肉松,却能管上三十天,这岂不是了得。   于是,诸将校都眼睛放光的盯着面前的肉松,一个个狠狠的吃了起来,他们吃的样子很神圣,好像不是在吃东西,而是在做一件什么崇高的事情一样。   罗成自己也在吃。   他一边吃其实心里一边在吐槽,这制作的也太粗糙太难吃了,口感差,味道更差,这要是平时,真是送他吃他都不想吃,什么玩意啊,甚至有股子皮毛臭味,还混了点牛屎味。   不过看大家吃的那么用心,他也不好不吃,只得硬着头皮吃了。   看来下次,还得得想办法好好改进下这个肉松了。   倒是炒米炒面,深得那些饱受肉松摧残的将校们的一致好评称赞。   “这才像是人吃的嘛,刚才那算什么个玩意。”老四无奈的道。   结果大家哈哈大笑,都觉得这话说出了心声。   “不过如果那肉松真那么管用,那就算是屎我也一定要带上,还要多多益善。”老四最后不忘又补充了一句。   打仗的时候,可不管好吃难吃,有的吃就是最好的,历史上有些军队,缺粮的时候,可是连人肉都吃的。尤其是五胡乱华十六国的那段时期,很多胡人军队甚至直接把人当成两脚羊。   这肉松再难吃,还能比人肉更恶心?   再难吃的肉也是肉,吃肉总比吃土喝水有营养。 第340章 必夺之地   北海郡,博昌济水河边,社山脚下。   王薄见到了战败逃来的裴长才和石子河二贼帅,他有些不敢相信的看着眼前的二人。   “输光了,两万人马输光了?”   裴长才有些羞愧的道,“我等也没料到那张须陀如此了得,尤其是那章丘城,不愧是罗成的大本营,经营的跟铁桶似的,看似虚弱,其实藏龙卧虎,暗埋了一支精锐,我等查探不明,冒然攻城,上了大当。”   王伯当大步走来,很不客气的拆穿了二贼的谎言。   “暗藏精兵,藏龙卧虎?二位也别再给自己的失败找借口了,长白山不过二百府兵,章丘城更是只有五十府兵,外加三五百的郡兵乡勇,还尽是些老弱。”王伯当说话很不客气,“章丘城外,张须陀六骑冲你千军,结果你们都没能把人留下,哪怕是一人都没能留下,任张须陀在你阵中杀了个七进七出,最后全身而退,你说就算张须陀再了得,可你千骑却围不住六骑,这总说不过去吧。”   他叹了声气,他费尽心思的在河南河北奔走,联络四方义军。这一次,更是好不容易才说服了数支义军从四面合围齐郡,本来按计划,总共十几家义军将在齐郡历城城下会盟,到时义军挥兵十万,破齐郡还不是手到擒来。   可偏偏这该死的裴长才和石子河二贼,不按计划行事,早早的杀进齐郡,如今不但自己全军覆没,还打草惊蛇。   就算是两万头猪,章丘城下官军抓也得抓上几天啊。可是二贼的两万余人马,结果一夜尽败。   章丘城下被斩两千余,被俘虏上万,而剩下的那些也都一哄而散,最后能跟着二贼一路逃到北海博昌的也就不过百余骑。   两万多人啊,一想到两万多人一夜间就败光了,王伯当就恨不得挥剑砍了这两人,无能,草包。   “王三郎,真不是兄弟我们无能,实在是那张须陀太狡诈,章丘城里绝不是只有三五百老弱乡勇,起码数千精锐,否则我兄弟二人也不致于如此惨败。”裴长才还在为自己的失败找借,王伯当却已经没有兴趣跟他们谈了,挥了挥手,让人把二人带上去安置了。   “三郎,为何我们一定要打齐郡?”王薄问。   王伯当道,“这是我老师安排的,你可知道天下山川形势,可分为四角四边再加上一个腹心?”   “有这样分法吗?”   “当然,金角银边草肚,说的就是这边角肚的利害。”   这些当然也是老师李密跟王伯当说的,老师李密曾经告诉过他,天下格局,尤其是军事地理来看,其实就是一个不规则的棋盘。   在这个不规整的围棋盘上,关中、河北、江东、川蜀是其四角,河东、山东、荆襄和汉中是其四边,中原为中央腹地。   虽说华夏地域辽阔,但在历代战争中能起到决定性作用的,却还是那九大地域。   在关系到天下一统或分裂,关系到朝代兴衰的大战中,这九大地域的争夺尤为关键。   自古以来,就讲究山川都会,一般来说,在那些既有山地险要可以凭恃,又有江河水道可以流通的地方,都会形成战略要地。   几列东西向的山河与几列南北向的山河纵横交错,将华夏腹地分成了几个相对独立的区域,比如河北与河东重要的分割线太行山,北方与塞外的重要分割线阴山、燕山,还有关中与关外的分割线秦岭,中原与江汉的分割线桐柏山,江汉与江淮的分割线大别山。   再比如黄河、长江、淮河、汉水,这几大河也都是起到地理分割的作用。   这些大山大河,分割出了一个个独特的地理区域。   山脉的意义在阻隔,而贵在有孔道可以通行。   河流的意义重在流通,又贵在有据点可以扼守。   一般说来,山地的断层地带或者江河源流穿切山岭所形成的河谷低地便于作为穿越山地的交通孔道。如关中四塞、太行八陉所扼通道及穿越秦巴山地的几条栈道便是如此。   江河主要是作为人力、物力运输的交通线。以江河作为险阻,还须在那些重要渡口或支流与干流的交汇处建立据点,以确保对这些江河的控制。如黄河的孟津和蒲津、长江的瓜洲渡和采石渡、淮河的颍口、涡口、泗口等处,便都伴随着重要军事据点的形成。   有山地险要可以凭恃,则易于在纷乱的局面中建立根据地,形成局部的秩序,积蓄力量;有江河水道可以流通,则便于向外部投递力量,便于向外扩展,也便于介入全局。上述九大战略要地大都拥有这些条件。   “天下地理,最紧急者便是四边。比如关中有四塞之险,有关中平原的千里沃野,使得关中成为最顶级的战略要点。”   王薄也是打过仗的,不过他以前地位较低,接触不到这种战略级层次的全盘思路,但只要一点拨,还是茅塞顿开。   “可我们又何要争齐郡呢?”   “因为河南东部作为四边之一,也有其独特之处。河南东部在整个关东地区的大平原上,显得十分突出,这里地形的特点是鲁中南低山丘陵,三面都是平原。在河南东部,拥有许多重要的军事要点,都分布在这些低山丘陵的四侧。”   “黄河在北方东西纵贯,为东、西部之间的交通要害,而大运河开通之后,便通连通长江与黄河,沟通南北。河南东部便处于这两条交通要害的交汇之处。”   王薄摇头,“不对啊,要说处于两个要点交汇之上的,也应当是洛阳或者荥阳吧?”   王伯当道,“洛阳和荥阳确实是更处于要害交汇之上,但二地其实缺少防御支撑。一马平川,易攻难守。而河南东部不同,这里有丘陵,虽比不得秦岭、太行,可在一马平川的关东平原之上,却也是战略的要点。”   他指出了齐郡的位置重要性,“尤其是齐郡,有泰山、长白两山,前有黄河,后有济水,西侧又有运河,这里才是真正的战略要点,谁控制了齐郡,谁就能真正的控制中原,掌控两大水运战略节点。”   在李密的计划里,关东的争夺举足轻重,毕竟关中和洛阳,那都是朝廷把控严密之地,轻易想染指相当困难,而征辽之役起,河南河北受影响最大,百姓怨声也最高,火已经燃起,李密需要学生王伯当去做的,就是把各地的义军整合起来,夺取河南东部的高地齐郡,据此经营。   进可断征东大军的运河水运咽喉,也可兵围东都洛阳,退可南下富庶的江淮,以避朝廷最精锐的北地府兵。   “原来如此,我说为何非要去打齐郡呢,可如今裴长才二人已经败了,咱们还要继续进军齐郡吗?”   “当然,齐郡必须攻下。”王伯当沉声道,这也是老师李密给他的任务,无论如何,也要想办法拿下齐郡。   打下十个北海,都不如打下一个齐郡作用大。   “可张须陀在齐郡,想要打下齐郡怕是不容易。”王薄道。   “张须陀再厉害,也不过是一人,他现在麾下缺兵少将,咱们联合各路义军,拿人堆也要堆死他。” 第341章 秦琼、李渊   章丘。   秦琼率三千齐郡兵赶到,他一入城便赶到县衙,向张须陀请罪。   “职下来迟,请通守责罚。”   张须陀正跟罗老爹下棋,一名大夫在帮张须陀清理伤口,重新包扎。他肩膀上有处伤口都已经见骨,可大夫拿刀子割他已经腐坏的肉时,他却还能神色自若的跟罗老爹下棋,眉头都没皱一下。   “叔宝啊,你来的正好,一点也不晚。长白府的周德威已经打探清楚,裴长才石子河二贼兵败后,一路东窜,麾下溃散一光,如今二贼只带着百余骑跑到了北海的王薄王勇二贼那里。二王如今联合了秦君弘等,聚集北海博昌,聚贼三万余,下一步肯定就要窜入我齐郡。我决定杀他个出其不意,不等他来,我们先去。”   老爹也跟秦琼打了个招呼,“叔宝,坐。”   “姑父也负伤了?”   “不碍事,擦破了点油皮而已。老了,许久没动过刀兵了,一把老骨头,再上战场连几个毛贼都对付不了了。”   张须陀笑道,“罗老哥过谦了,这次大破裴石二贼,你们罗家可是立了大功,满门功臣啊。”   “你老哥一把铁锤,那是老当益壮,杀的贼人可是望风而逃。”   “张通守你的马槊骑弓,那才真正杀的贼人哭爹喊娘呢。”   秦琼坐在一边,看着两老汉互相吹捧,有些哭笑不得。   “通守,诸贼还未进入我齐郡内,尚在北海郡内,我们直接越境出击,可以吗?”秦琼问。   “有什么不可以的,你表兄弟罗成以前可不止一次越郡剿贼,咱们必须得主动出击,不能让他们进入齐郡。再也不能头痛医头,脚痛医脚了。如今河南诸郡,处处反贼四起,咱们不能关起门来过自己的小日子,否则,等周边诸郡贼人势大了,也一样不会放过我们。”   罗贵放下一颗棋子,“通守棋高一招,下一步,看三步。这招主动出击,非常好。老罗虽不中用了,可也愿意带着儿子女婿一起率章丘乡勇随同出征进剿。”   “哎呀,能得罗家干将相助,那我真是如虎添翼啊。”   “那这事就这么说定了?”罗贵道。   “嗯,明日便出兵。”   ……   辽东。   玄菟城。   经过日夜赶工,罗成已经赶制出了不少的肉松。   一头头牛羊经过宰杀,然后煮炖,再经过大舂磨舂杵捣烂,再炕干。五斤鲜肉,大约能得一斤干肉松,这些肉松制作粗糙,口感很差,但经过左五军将校们的试验,发现充饥饱腹的效果确实很不错。   一小把肉松,配上几把炒米,放水壶里添点水,就挂在身上或马鞍上,晃啊晃啊,等过小半时辰,就成了一壶肉松粥。   吃上一碗,能管半天不饿。   虽然难吃了点,可是扛饿,而且有人连续几天都只吃这肉松粥,发现人丝毫没有变虚弱,依然龙精虎猛。   “每人十五斤肉松够了吗?”   “够了,每战兵五斤牛肉松,五斤羊肉松,另外五斤猪肉松,而辅兵是五斤羊肉松,十斤猪肉松。重骑兵和陌刀兵,都额外再给五斤牛肉松。都已经制作完成,且按将军的命令下发给了所有将士们。”   “很好,既然还有猪羊,那就再加紧弄一批出来,让辅兵带着。”   罗成对加工进度很满意,几万人一起努力,效果还是不错的,牺牲了口感后,量得到了保证。   “马、骡、驴、骆驼,能带多少就带上多少,带上这些牲口,不但能帮着驮运物资装备,还能载人,关键的时候,也还能做军粮。大家得做好心理准备,咱们这次是要深入敌后,转战千里,所有这个粮食能多带点就多带点,别指望着后面会有供给,除了咱们自己,谁也指望不上。也别指望着能就地补给,高句丽这破地方,穷的很,我们一去过,肯定各地都会坚壁清野,到时想就地补给会比登天都难,咱们还是趁早断了这念想,早点准备充足的好。”   “将军说的有道理。”魏征也道,“咱们就按将军的话去做,多带点肉松、炒米,这样能节约不少运力,少运粮食咱们多运军械武器,到了敌后,不但粮食难补给,这武器装备就更难。而且咱们还得罪了那卫尉寺卿,所以也更别想着他到时会给咱们补给,趁现在这玄菟城还在咱们手上,城里的武器装备,能带走多少咱们就带走多少。”   在罗成的这种思路之下,左五军现在是武装到了牙齿。   原本府兵每火十人备六匹驮马,而罗成这里,现在是每个战兵一匹坐骑兼一匹驮马,然后辅兵直接不要马车了,全改成装备骆驼、马、骡、驴,大量装备。   每个士兵的弓箭准备量是三百支,足够打上十几场战斗。   原本攻下玄菟几城后,仓库中有大量的物资粮食,可现在罗成这么一弄,几乎搬空了。   就这样,时间到了四月初。   各路大军集结怀远,而原本就驻扎于辽河一线整编而成的左六右六两军,则也顺势自北路渡过辽河,进入辽东。   左六军大将李景,右六军大将罗艺。   两位军主大将,一个是罗成老师,一个是罗成的叔父。就在不久前,张须陀给罗成回信,说赞成他拜李景为师学习兵法,罗成拜李景为师也不是就要跟他脱离师生关系,所以张须陀并不反对,还对他说了许多李景的厉害之处,让他好好学习。   两位大军先后渡过辽河入辽。   入辽后,李景进驻苍岩城,而罗艺进驻了南苏城。   随着两过河而来的还有朝廷的不少人,其中就有卫尉寺卿李渊。   李渊亲自前来,过来负责给罗成的左五军补充军械粮草,然后还有一个目的,就是过来接收三城七堡的所有缴获物资钱粮以及人口、战俘。   来之前,李渊早已经打听的仔细,玄菟城中有大量的物资装备,光是羽箭就足有三十多万支,各式甲上万套。而粮食,也有十几万石,更别说数万人口,几十万牲畜。   李渊入城,李景和罗艺陪同,后面还有左五军新任爱降使宇文士及。 第342章 刁难   李渊、李景、罗艺。   三人进入玄菟城,一个卫尉寺卿,一个辽东太守,一个右武卫将军,皆是三品大佬。罗成带着一众左五军将校过来迎接。   李渊笑着上前,“终于见到了年轻战神了,白虎罗成,本朝第一骁勇少将。今年不过十九岁,可却已经是战功赫赫,连陛下都极为称赞,年纪轻轻,却已经跟我等老头同列三品,真是后生可为啊。”   罗成也在打量着李渊。   李渊个头挺高,但脸上全是皱纹,虽然不到五十,但面容看着挺老的,不说跟老帅哥李景没法,就是跟罗艺这个武夫也远比不上,怪不得传言说皇帝经常私下叫李渊婆婆面。   不过婆婆面李渊自有一股子气势,这是一种养出来的气度,贵族气势。七岁就袭爵为国公,为官几十载,从朝堂到地方,李渊可以说是个出身高贵,同时也历练充足的老贵族了。   而传闻中,这个婆婆面还长了三只乳,并且拥有一手极了得的射术,据说能够连续开弓射百箭,箭箭能中七十步外靶,听的让人震惊。但罗成觉得这个传闻应当是真的,据说当年李渊娶窦氏女的时候,窦氏是搞比武招亲的,让京中勋贵子弟们射一面屏风上的孔雀,而李渊当时一箭就射中了那孔雀的双眼,于是直接被窦家选中为东床佳婿。   而窦家,可也是关陇豪门。   罗成拱手。   “晚辈可不敢当此夸赞,三位都是国公爵位,而我不过是一侯爵。三位国公都是实打实的正三品实职,我不过却是从四品的虎牙郎将本品,相差远矣。”   李渊愣了下,然后哈哈大笑。   “我家大郎还长你两岁,可跟你比起来,可就差远了。你如今都统兵为左五军大将,我家大郎却还抱着支断臂在辽东当通定县令呢。”李渊这话里有话。   罗艺在一边道,“唐国公世子一表人才,只是交错了朋友,要不然,也不会不小心摔断了手臂的。”   李景也道,“是啊,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啊,宇文家哪有什么好人,你看他家那两儿子,一个浑号轻薄公子,一个绰号花花太岁,这都什么玩意。”   站在李渊后面的宇文士及那个汗颜啊,脸都红了。   这不是当着和尚面骂秃驴吗?   只是他毕竟年轻后辈,李景那是跟他爹一个级别的军方大佬,对方骂的又是他低一辈的宇文兄弟,于是他连开口反驳的话都说不出,要是对方骂宇文述,他作为人子还得争一争。   罗成笑笑,“之前我为县令,令郎为县丞,本来还想好好亲近亲近,倒没想到却没机会。”   “以后有机会的。”李渊笑笑。   那边宇文士及趁机上前来,“在下宇文士及,许国公府二郎,如今蒙陛下授为左五军受降使,今后便要跟罗大将一起共事,还望今后多关照。”   罗成打量他一眼,发现相比起宇文化及那两屌毛,这小子看的要顺眼一些。   “原来是南阳公主的驸马都尉,之前我跟令兄令弟闹过点不愉快,还望宇文二郎不要在意。”   宇文士及只得笑笑。   那边李渊却已经不愿意多废话,直接开门见山。   “某这次前来,一是奉命送装备粮草来补给左五军,其二则是奉旨来接收罗大将攻下诸城缴获的钱粮物资以及人口等事宜。”   “李卫尉,敢问送给我们的装备在哪,不如我们先办下交接?”罗成不等李渊话说完,直接抢问。   李渊虽心里有些不快,暗道罗成没素养,但脸上波澜不惊,笑道,“装备粮食委托左六和右六两军的辎重营帮忙运来了,就在城外。罗大将,是否先带老夫去看看城中物资人口?”   “事情一样样办,还是请李卫尉先带某办下粮食装备的交接吧。”罗成呵呵的笑。   李渊站在那里也对着罗成笑,一老一少都不动脚。   那边李景便对李渊道,“唐国公不妨就原谅下这小子无礼,先办下装备粮食交接吧,交接好了,正好我也让我的人先走。”   那边罗艺也补了一句,“确实如此。”   这下李渊有些无奈,“那好吧,就先去交接下装备粮食。”   “那就有劳李卫尉了。”罗成依然是笑眯眯的,他转身道,“请王参军和魏司马他们带些兄弟过来办交接。”   城外。   左六右六两军辎重团的人拉着一车车的物资停在城门外。   李渊带着罗成他们过来,拿出一份册子交给罗成,“这是给左五军兄弟的补给,请罗大将过目。”   罗成接过却不看,而是转手递给了魏征。   魏征接过却是立即仔细翻看了起来,“不对啊,不是说给百日之粮吗,怎么这上面才给九十日之粮?”   李渊皮笑肉不笑。   “陛下旨意,给南下平壤九军百日之粮,不过左五军却不是在怀远,而是在玄菟,你们前出怀远三百里,所以少算十日之粮,这都是按照实际情况核对拨给的。”   罗成笑看着李渊,也不出声。   “罗大将有何意见吗?”   “没有,既然李卫尉拔给我们九十天粮,那我们就收九十天粮就是。”   李渊有些意外,还以为罗成要在这事上找麻烦,不过他还求之不得,他在这个事情上早就运作好了,罗成就算来挑事,他也立于不败之地,最后还要让罗成下不来台。   可现在,却让他有种一拳砸在丝绵上的感觉。   “大将,甲衣装备马匹等,也多有不足。”   “左五军不比其它八军,在辽东攻城破寨,驻守多时,肯定早就地补充了不少,所以这次补给装备,就比其它八军少了些。”   罗成还是笑着点头,“嗯,那就按这个数目点收。”   李渊再次意外。   魏征带着一众人去查验接收装备,结果发现送来的装备,品质都不大好。居然有许多都是大业造的,这可比开皇造差的多,更不用说,不少武器装备明显是破损修补过的,这种装备不应当是补给给他们的。   魏征告诉罗成,罗成望向李渊。   李渊摊手,“百万大军集结于辽东,装备需要量大,卫尉寺也是忙的焦头烂额啊,估计那些家伙搞错了,把本该给各军辅兵的装备,发给左五军了,真不好意思,我让人把这些装备运回去,重新换一批好的来。” 第343章 反将一军   罗成摇了摇头。   “这些装备都运来了,再运回怀远,然后换装备过来,来去六百里,时间上耽误不起。”   “这可怎么办,陛下已经下了旨意,四月初六九军出击,如今都四月初三了,三天时间来往六百里,肯定来不及了啊,这岂不是要误了左五军的出兵时间,哎呀,老夫回去就好好查,一定要严惩那些无能的家伙。”李渊假惺惺的道。   罗成却只是面无表情的道,“先收下这些装备吧,不过还请唐国公在交接单上亲自给我们注明这批装备的问题。”   “那怎么能行,这样的装备我怎么能放心给左五军兄弟用,我一定要调换最好的装备过来。”   “耽误了出兵时间,唐国公也愿意一力承担吗?”罗成反问。   李渊假装道,“哎呀,那我可承担不起啊,只是带这些装备去,只怕会影响左五军兄弟的战斗力啊。”   “那也没办法了,时间来不及了,请唐国公交接吧,记得写明这些情况。至于其它问题,便由某自行承担。”   李渊呵呵的接过魏征递过来的单子,签署自己名字,边写还一边道,回去一定严惩那些办事不力的手下。   “魏司马,你安排一下!”罗成收起那张单子,叫来魏征,点头示意。   于是魏征便当着李渊的面,对着左五军过来验货的士兵道,“把那些好的铠甲弓弩刀箭等搬走,至于其它质量稍次的、破损的,都送给左六和右六军的弟兄们吧。”   “还有这些粮食,也都送给左六和右六两军的兄弟们了。”   李景愣了下,“五郎,这是做什么?”   罗艺也把罗成拉过来,“弄啥?”   罗成微微一笑,看了李渊一眼,“如李卫尉之前所说,我之前攻城破池,从高句丽人手里夺了些缴获,所以自己补充了些装备粮食,如今械充粮足,这些用不上了,所以就送给老师和叔父了。”   两人笑了。   他们不比罗成,之前一直驻在辽河西岸,所以装备粮食都靠后面补给,罗艺还好点,打下武逻厉时也缴获不少,可后来几次分兵给罗成,也算是送出去不少。   朝廷拔给装备,那都是有数量的,谁会嫌多呢。   那边李渊也没料到这个结果。   他明白为何罗成刚才那般淡定了,原来这小子根本不缺武器装备了。   一时有些意兴索然。   “既然交接已了,那还请罗大将带我入城,办下城里的交接吧。”   罗成笑了笑,“在下还有些军务要忙,至于三城七寨的钱粮人口物资等等,就还是由魏司马来代我与李卫尉交下办接吧。”   罗艺有些放肆的哈哈大笑,笑的李渊的脸再也绷不住了。   罗家的两人也不理会李渊,直接便走到一边自己聊自己的。   “我听说你小子现在有了一个重骑营,整整一千重骑?可以啊!”罗艺拍了拍罗成的肩膀,对这个侄子,罗艺是越来越喜欢了,不管如何,他现在都是自己的继嗣子,就算罗成还不肯叫他父亲也没关系,反正他已经把罗成录入祖谱了。   族谱上,罗成就是他儿子。   “原右先锋军也有一批重骑,还有些精锐轻骑,所以这次整编左五军,我就干脆扩充了下重骑,建了个千人重骑团。”   罗艺自己原来也有一千重骑,他非常清楚一千重骑的威力,但也更知道重骑有多难训练和多难养。   “原本我还想着把慕容长生和尉迟亮叫回来,现在你既然有个重骑团,那就还是让他们继续留在你那吧。”   “多谢,”罗成拱手谢过,顿了顿又加了句,“叔父。”   罗艺笑了,以前罗成叔父都不叫他,现在肯叫一句叔父,他感觉很满足了。   “此去辽东,并不会太轻松,虽说九军三十万人南下,可辽东还未扫平,你们九军深入千里,只怕这仗不好打,尤其是陛下还让宇文述与于仲文一起协统两翼九军,这是个很大的隐患。”   久经战阵的人都清楚,一军不容二主,九军一起行动,自然要设一个统帅,可现在皇帝却派了宇文述和于仲文两人来协统九军,根本没有说两人万一遇到分歧,到底要听谁的。   而从另一面来讲,宇文述虽也是个沙场老将,但这人充当一军之主还行,要说统领三十万人独挡一路,罗艺却不看好。   就怕到时宇文述和于仲文两人意见不合,那这九军可就危险了。   “你得罪宇文家不浅,你又是在左翼宇文述麾下,我怕他到时会趁机找你麻烦。你知道,战阵之上,他要真弄你,随便一道命令,都能置你于死地的。”   “我知道,但我会保护好自己的,请叔父放心。”   罗艺点了点头,他侧眼看了下远处的李景,“我虽与李景不太对付,不过李景本事还是有几分的,你拜他为师,我也不反对。可惜你成亲的早,若不然,我替你找一关陇豪门联姻,比如唐国公府这样的,其实最好。李渊有一女,嫡出,排行第三,人称李三娘子,跟你年龄倒是挺符合的,本来是个良配。”   “咱们毕竟是将门武家,所以最好还是配关陇将门,虽说现在世人争娶山东五姓女,可对我们来说,不实用。可惜啊,你娶妻太早了,济阴单氏,虽然也算是地方豪强,可惜于你来说,已经难有什么助力。”   罗成打住他的话,“李渊女儿再好,可我也不会去高攀的。”   “你小子已经娶亲,就算想高攀,都没机会了,算了,就是没有个强力的妻族,你以后会少许多助力。”   城主府。   魏征把一本本账本交给李渊。   李渊让手下接收,没一会,那些人就一个个愁眉苦脸的过来禀报,粮库、武库几乎都是空的,而且原本应当有的几十万牲畜,帐上也没多少了。   “怎么回事?罗成难道敢贪污私吞不成?”   一人苦着脸回道,“那魏司马说了,原本确实是有这么多的,但左五军要出征平壤,所以便先从库中取了补充军中,以作军用。”   “几十万的牲畜、十几万石的粮食,还有几十万的羽箭,上万套甲胄,各种装备,这些,都补充作了军用?”   “是的,他还给我们写了张单子,卫尉请过目。”   李渊接过扫了几眼,气的差点晕倒,他刚才故意为难罗成,弄了些破损老旧装备给罗成,粮食数量还不足数,本来以为能拿捏下这小子,谁知道这小子在这里等着他呢。   几座城池,数万人口,罗成交接给他的其实就是几座空城,还有几万张嗷嗷待哺的嘴,府库都让罗成搬空了,他过来不但接收不到钱粮物资,接下来还得从辽西运粮过来,否则这几万人口就要成饥民了。   “他娘的!”   李渊忍不住骂了句粗口,再无法保持住自己的优雅贵族气度。   “卫尉,咱们怎么办?”   李渊长叹一声,靠倒在椅背上,他无力的挥了挥手,“先出去吧,让我一人静一静。”   人都走了,李渊气的又站了起来,拿起桌上的笔砚等一通乱砸。   娘的,就不该来这一套,这个罗成罗小五,还真是能气死人,留给他这么个烂摊子,他如何回去向皇帝表弟交差啊? 第344章 瞒天过海   一千具装甲骑排列在罗成的面前,威武骠悍,浑身透露着杀气。这一千骑,可是罗成费尽心血才拉起来的,从最初的十骑,到如今的一千骑,一步一个脚印,每一次扩编都不容易。   士信手执着黑燕尾旗槊,挺起胸膛高声地吼道,“无畏冲锋团接受大将检阅!”   这一千骑人马,来自各处,有来自章丘长白的老乡团兄弟,也有来自齐郡的老郡兵,更有河北吸收的勇武者,还有在涿郡选入的精锐,更有在辽西从燕云骑和李景两处调来的强兵精骑,如今还有部份来自契丹、靺鞨、突厥、室韦等部落蛮骑。   但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极为彪悍勇猛。   罗成满意的点点头。   他有一个优点,就是不管大家来自哪里,可只要真正有才能的人,他都愿意使用,并没有太大的门户之见。比如说慕容长生、尉迟亮、石猛本是燕云骑借调来的,冯孝慈和侯莫陈乂是李景的人,还有许多什么河北兵甚至是部族兵,不管来自哪,可只要愿意并肩做战,罗成都不会吝惜重用。   另一方面,罗成也一样的对自己的老兄弟很重用,比如亲兄弟士信、存孝、嗣业,他向来都是能放多重要位置就放多重要位置。杜伏威、辅公祜这样的小兄弟,也一样信任有加。   但罗成用人也有他的底线,就是有才能者方用。没本事,就算是老兄弟,他也不会太过重用,就比如王子明是他二姐夫,跟着他也是最早一批,可如今在军中,罗成身边的文僚中,最得重用的反而是魏征和侯莫陈乂,原因就在于这二人的本事要比王子明强,所以他更重用这二人。   “无畏冲锋,很贴切,不过还是不够霸气,配不上你们如今的这骠悍战力。”罗成笑着说道。   重骑团副偏将慕容长生大声道,“请大将赐团号!”   “士信,你是军主,你觉得什么称号好?”罗成问小六。   罗士信茫然摇头。   倒是慕容长生道,“末将觉得三国时曹操的虎豹骑名字威风。”   小六点头,“虎豹骑名字不错,不过我觉得木牛流马也很好听。”小六似乎对牛情有独钟,有牛的东西他都觉得好。   “木牛流马是什么?”这下轮到慕容长生茫然了。   小六道,“木牛流马就是三国时蜀汉大丞相诸葛亮发明的啊,用木头制作成木牛和流马,不用人驱畜拉,却能自动行走,运载粮食。”   “有吗?”慕容长生半信半疑。   “五哥讲给我听的,肯定有。”   罗成只得笑笑,他以前跟小六讲过三国,可这时代还没有三国演义呢,大家读过的也顶多是三国志,但三国志可没有演义精彩。   倒是魏征笑着在旁边道,“晋人陈寿所著三国志、诸葛亮传确有此记载,其中记道建兴九年,亮复出祁山,以木牛运,粮尽退军,十二年春,亮悉大众由斜谷出,以流马运,据武功五丈原,与司马宣王对于渭南。”   “魏司马真是好记性,三国志居然也有随口道来,了得。”慕容长生夸赞,“不过真有这么厉害的木牛流马吗?”   魏征道,“其实这木牛流马只是一种带有货箱的人力步行或轮行或者步行轮行相结合的运输器具而已。就如我们现在东征民夫所用鹿车,鹿车无鹿,只是人力手推车。”   小六不满的道,“胡说,我五哥跟我说过,那木牛流马是一种机关傀儡,以机关操纵,十分了得,哪是什么轮车。”   魏征也知道这位六将军有时脑子有些糊,便也不做争论。   倒是罗成道,“既然小六你喜欢木牛流马这个名字,那重骑团便以木牛流马为军号。”   慕容长生只觉得头顶一阵阵天雷滚过。   一支武装到牙齿,人马俱披重甲的重装甲骑兵团,居然叫木牛流马?这让人听的摸不着头脑啊,有几个能知道这是一支重骑兵,名字也起不到震慑敌人的效果啊。   他觉得,这木牛流马用做辎重车兵团的名字还差不多。   可罗成却已经这样决定了。   虎豹骑的名字虽然威猛,可小六既然喜欢木牛流马,那就用木牛流马吧。   “谢谢五哥。”士信有些高兴的道,“以后我的重骑团就叫木牛流马团。”   士信还把自己的一千重骑,分了两个营,分别为木牛重骑营和流马重骑营。   慕容长生觉得很苦恼,但看着罗士信那高兴的样,也只能憋着了。   “大将,咱们左五军,上报的是五个轻骑团,六个步兵团,八个辎重团,可现在实际上却是五个轻骑团外,还有一个重骑团一个重步兵陌刀团,咱们这样做可以吗?”   上报是五个轻骑团共五千轻骑,而实际上罗成拥有五千轻骑外,还有一千重骑,这一千重骑根本没上报。   更别说,六个步兵团一万二千人外,罗成还隐瞒了一个满编两千人的陌刀重步兵团。   本来三万三的左五军,实际编有四万人,不但增加了三千重骑重步,还增加了四千人的一个战车团。   “这有什么关系,我们一没找朝廷要编制,二没找朝廷要装备,连粮草都没要,咱们都靠自己解决,甚至多出来的这些兵员额,都是我们从辽东本地的汉民以及胡人部族中招募的,有必要上报吗?”罗成反问。   魏征也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还是别报了,报了肯定有很多麻烦,甚至是节外生枝,咱们既然有充足的粮草军械,还有人,多弄几千兵也不是什么大事。咱们可是要南下去平壤拼命的,这一路上深入敌境千里,那可是提着脑袋干的卖命活,还不许咱们增强点实力啊。”   慕容长生见他们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便也懒得说话了。   既然主帅不怕,那他还怕什么,甚至心底,他隐隐也还挺兴奋的,不管怎么说,左五军上报是三万三千人,可实际却编了四万人整。   不说有五千轻骑一万二步兵,一万六辎重散兵,现在还暗藏了一千重骑,两千重步,外加四千战车团,兵强马壮,大家心里也多几分底气了。 第345章 孽缘   骑马出玄菟。   留下一地鸡毛,扔给了李渊,气的婆婆面在玄菟城里再顾不得贵族形像大骂罗成。那骂声都传出了城主府,许多人都听说了。   来送行的玄菟城代县令温山一脸依依不舍的样子,顺便跟罗成打了个小报告,说李渊骂他。   罗成在马上低头拍了拍温山的肩膀,“随他吧。”   “马上要回怀远了,什么心情?”罗成问。   温山长叹一声,“受大隋天子召见,既然去怀远面圣,心情自然是激动无比,万分兴奋的。”   “你是担心自己的前途吧?放心吧,你既然弃暗投明,而且还是头一个归降我大隋的高句丽官员,你的前途一定会一片光明的,听说过千金市骨的典故吗?”   “千金买马骨?”   “看来你对我们中原文化也很了解嘛,没错,千金买马骨,就算你是块马骨,现在皇帝都会出千金来买,何况你算是一匹良驹,自然能得到更好的待遇了。”   温山笑的有几分无奈,又带有几分期待,“但愿此生都不必再回高句丽了,若有可能,我希望下半生,能带着妻儿就生活在西京大兴和东都洛阳城里。”   这或许就是带路党们的心声吧,罗成拍了拍他的肩膀,挥手与他告别。   此时已经是四月中旬。   就算是北国的辽河东岸,也是进入了初夏,野花遍地盛开,山间田野一片绿。   辽河也早冰消雪融,但左六右六两军,都已经在辽河上搭起了浮桥,因为之前罗成已经连夺玄菟等三城,还把新城军打的残废龟缩城中不敢出,因此两军渡河十分的顺利。   城池交给了罗艺、李景,府库帐簿交给了李渊。   罗成走的很潇洒。   玄菟城外,一处山坡之上,一支人马也准备起行。   阎毗看着女儿依然还望着那支远去的人马发呆,不由的咳嗽了两声,“好了,他已经走远了,我们也起程吧。”   阎娘子却恍如未闻,依然只看着那边。   “大娘,你这又是何苦呢?”   “爹,我知道你会说我傻,我也知道我让你失望了,可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好像中了毒,被迷了魂,就是控制不了自己。”   阎毗沉默着。   “孽缘啊。”   阎家的地位,女儿的才识,就算在东都西京,也是各家勋戚高官争相来求的名门千金,可千算万算,哪料到最后却栽到了罗成那小子的手里。若是他没娶妻也罢了,就算女儿委屈一点,也还勉强配的上。   可那王八蛋,都有妻子了。   “爹,我一定要把这个孩子生下来。”阎娘子看了眼父亲,看着父亲似乎一夜之间苍老了许多,她心有愧疚,可最后却依然咬牙坚持道。   “你可想好了,你要是现在回头,还来的及,如今未显怀,月份还小,爹可以找一高明的大夫,悄悄的拿掉孩子,回京后没有谁会知道这里发生的事情。这里的一切,就都留在这里,回京之后,你依然是各家争求的名门千金,大家闺秀。随便嫁到哪一家,那也都是正室,以后日子不会差。”   “爹,你不要说了,我早想好了,不管我跟他结果如何,我也要生下这孩子。哪怕他的妻子不接受我进门,我就一人带着孩子过。”   “何苦呢?孩子,你现在还年轻,一时冲动,才说这样的话,可时间一久,你早晚会后悔的。”   阎娘子却摇头,“爹,我们走吧。”   罗成出玄菟城,一路向东,路上,左五军麾下诸团陆续汇集。   等过了南苏城,罗成的左五军四万人马,已经全部聚齐。   南苏城,罗艺再次前来送行继子。   他目光扫过罗成的兵马,有些担忧的道,“我听说李渊故意为难你?你之前说自己粮草足够了,还把那些差的粮分给了我和李景,怎么我现在看你随军带的不多?”   “叔父,我们带够了粮草。”罗成拿了点肉松和炒米给罗艺看,告诉他这些东西的霸道之处,“叔父率领左六军过河而来,接下来一段时间就要负责攻坚拔野,要清扫辽东诸山城,以后可能也会面临军粮方面的问题,这肉松和炒米很不错,携带方便,食用也方便,若是叔父在辽东有所缴获后,可以制作这种军粮,很不错的。”   “还有这些白酒,冬天喝了御寒,而且如果拿来清理伤口,也能大大降低伤口的感染发作,大有益处的。”   对罗艺,罗成如今的态度不比刚见之时。   人心都是肉做的,罗艺虽以前对不住老爹,可老爹都说原谅他了,而罗艺自见他后,也对他们兄弟十分照顾,现在,罗成也算是接纳了他。   对他,罗成也没什么隐瞒的。   罗艺说要给罗成再拔几千人马。   罗成摇头拒绝了。   他现在兵强马壮,实力比罗艺的左六军强多了,哪需要罗艺的兵马。   罗艺听说罗成居然有四万兵马,也愣了。这小子膨胀的速度也太快了,初见之时,不过是他第一军麾下的一个步团偏将而已,那时才两千步兵。而现在,居然都已经四万人马了。   “既然如此,那我就不说了,提醒你一句,路上要小心宇文述。”   罗成道,“我会带着左五军先走,反正陛下旨意,我们九军各自进军,是要在鸭绿江北岸汇合集结,然后再一起南下的。现在嘛,九军各出一路,顺便扫荡下辽东各山城外围。”   罗成的这左五军,正是出玄菟,走小辽河,沿着后世浑河逆行而上,一路行东,然后再折返南下,到鸭绿江北岸与各军集结。   扫荡诸城外围,也是他们九军的任务。   算是给后面的七军先清理清理下辽东。   “我怎么听说你还把阎毗的女儿肚子搞大了?”罗艺突然冷不丁的道。   罗成尴尬的笑了笑,摸了摸鼻子来掩饰下内心的尴尬。   “我还听说,那阎小娘对你很情深啊,非要把孩子生下来,还说哪怕做妾都愿意跟你一起。”说着他叹了一声,“我觉得这姑娘挺好的,也挺不容易,不管你们两个是怎么回事,但既然人家姑娘都能说出这样的话来,你一定不能辜负她。”   “想当年,我就是年少冲动,害了一个姑娘,然后上天才惩罚我,让我娶了那个恶女人,让我绝嗣无子。”   罗成不知道要如何回答他这个问题,只得嗯啊了两句。   辞别了罗艺,兵马继续前行,罗成却在马上心神不宁,一路上无精打彩。   “哥,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   罗士信笑道,“哥你肯定是在阎娘子吧。”   “士信,阎娘子怀了五哥的孩子,可五哥又早娶了你彬彬嫂子,你说我现在怎么办?”   “哥,你打仗这么厉害,这么点小事怎么还为难啊,当然是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啊。”小六冲着他翻白眼,罗成没料到自己居然被小六给鄙视了。 第346章 孽蓄   暮色中。   张须陀率五千人马昼夜兼行,一路赶到了齐郡与北海郡交界之处。   社山下,时水边。   张须陀分派作战任务,“一会本帅带叔宝、务本挥兵突袭贼匪大营,贼多势众,我只有三千,强攻并无太大胜算,所以我的计划是我们先突袭,然后假做不敌,率兵撤退。贼匪必以为我败阵,肯定会追击。到时我引诱贼营主力离开,再由罗老哥你带章丘城的郡兵、乡勇们突袭其贼营,烧其辎重粮草,俘其眷属,则贼匪既失大营又断粮草辎重,再失眷属,必贼心慌慌,无心再战,那时我再率部杀回,两相合击,必能一举大败此数万之贼,除此毒瘤。”   秦琼和罗贵等都为张须陀的计划拍手叫好。   “通守,我以为还是应当我们去袭营效果更好,毕竟张通守若亲自去攻,只怕贼人未必会相信你们会败。”罗贵说道。   “不,这里不是章丘,这里是两郡交界之处,若你们去攻,只怕以王伯当王薄之狡诈,定能料到你们不过是佯攻,所以这战还是得由我亲自出马。”   秦琼也出声道,“通守,我以为罗录事的话有些道理,如果通守亲自出马,只怕贼匪未必敢战。不如就由末将率本部一千人去攻打贼营,通守在外埋伏,待我引诱贼人出来后,通守再与我反击杀贼,然后由罗录事带人攻入贼营。”   张须陀想了想,“也好,那就这样决定,叔宝带一千人佯攻贼匪,诈败诱贼出营追击,我率两千郡兵半路埋伏,待敌来与叔宝一起杀贼。而罗老哥带两千郡兵乡勇趁贼主力离营后,再袭敌营,烧其辎重粮草营寨,俘其眷属。”   任务分布好,各军准备。   秦琼来到章丘人马这边,老爹正带着两个儿子两个女婿还有两个儿媳等在做战前任务分派。   “姑父。”   “叔宝。”   秦琼看着士气高昂的章丘乡勇,“此战很凶险,你们要多加小心。”   社山下,王伯当已经聚集了好几支贼兵,拥贼多达五万余人,虽说多是些乌合之众,可毕竟人多势众,他们远道而来,才五千。   一比十。   “贼就是贼,成不了气候的,之前裴长才他们两万来袭,我们章丘不过千把人,不也一夜就大破之。”   秦琼瞧了瞧那边正在跟刘三娘、林良玉姐妹做战前准备的单彬彬,“姑父,有个消息跟你先说下。”   “什么事情还搞的神神秘秘的?”老爹问。   “这边说。”   秦琼拉着罗贵走到一边,然后小声说,“是这么个事情,五郎在辽东,嗯,出了点事情。”   “怎么了,小五受伤了,伤的重不重?”   “姑父你别慌,五郎没受伤,他现在好着呢,之前在辽东七战七捷,如今已经被陛下授为左五军大将,将率左五军南下平壤。是出了另外一点问题,先前他破玄菟城,陛下派了位阎郎中去辽东宣旨,并为他画像。然后呢,那位阎郎中带了擅长丹青绘画的女儿阎娘子一同前往,再然后……”   事情就是这么个事,说来话长,可其实也没多复杂。   老爹一会就听完了,气的脸色都发青了。   “这个畜生,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情来,彬彬对他难道还不够好,这才分开多久,居然又在外面做出这种事情来,简直是个畜生,若是现在我面前,我一定一巴掌拍死他。”   “姑父,你先别动怒,如今麻烦的事情不是五郎对不对,而是那位阎娘子已经怀孕在身,而且铁了心要生下来,目前知道这个事情的人还不多,但现在五郎也不知道要如何处理这事,所以请我来问下姑父的意思,毕竟你是一家之主,还请你来拿个主意。”   “孽畜!”   老爹气的胡子乱抖,对五儿媳他和妻子都是万分满意的,人家姑娘哪点不好?而且当初两人的婚事,几乎也都他们自己定的。现在这婚后不过半年多点,就出这种事情了,孩子都有了。   “我不会承认那个孩子是罗家的。”   秦琼意外。   “姑父,孩子是无辜的啊,不管怎么说,那孩子也是五郎的,阎姑娘既然一心要生,不管如何,这孩子总还是罗家血脉吧。”   秦琼也把阎家的身份再细说了一遍,阎毗是起部郎中,妻子宇文氏,那是北周的公主。   可谁知罗贵却依然摇头。   “名不正言不顺,无婚无媒,就是不清不白,就算生了孩子,那也连庶子都算不上,这种外室所生私生子,我罗家绝不承认。”   正室单彬彬还没生,罗成却在外面搞出了私生子,老爹要是承认这个孩子是罗家的,那让单彬彬怎么自处?   “我们老罗家不能做那样欺负人的事情!”   “姑父,可是那孩子?”   “哼。”   老爹却已经扫袖而走,“有本事就让他罗五养在外面,总之我一天不死,他就一天不能领这孩子进罗家门来。”   这边的动静有些大,单彬彬看到老爹一脸怒气冲冲的离开,忙过来询问。   “秦表哥,是怎么回事,爹怎么怒冲冲的走了?”   秦琼也不知道要怎么办了,支支吾吾的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最后找了个蹩脚的理由落荒而逃了,让单彬彬一头雾水,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夜幕降临。   秦琼顶盔贯甲,率一千齐郡官兵猛然杀至社山脚下贼营前,一千官军突然出现,刀砍枪刺,一路连连突破贼人数道栅栏关卡,贼人慌乱应战。   王伯当率自带着自己的内营骠骑杀到,激战半天,秦琼假装不支败走。   “休得放走他们,追!”   秦君弘刚才激战的时候躲的远,这个时候却跑出来痛打落水狗了,带着手下大喊大叫,一路猛追,王伯当见状,也只得带兵追出营来。   秦琼带着人马且战且退,贼匪却越追越来劲。   不知不觉,已经追出十里地之外。   罗老爹脸色一直不快,单彬彬过来请令。   “贼人主力已经远去,是否出击!”   老爹提起锤子,咬牙切齿地喊道,“杀!” 第347章 赔款议和   新城。   小辽河边,槐树山上。   巍巍新城周长十二里,连绵蜿蜒于山腰。   罗成驻马山下,马鞭遥指山城,“此水何名,此山何名?”   “此水小辽河,此山槐树山。”魏征一边答道。   小辽河即后世的浑河,槐树山即后世抚顺高尔山,高尔山实际是满语,本意就是长满槐树的山。   新城,位置便是在后世抚顺的高尔山公园。   “确实是一座雄城。”   罗成感叹着道。   “可此城现在只有七千守兵,守将杨万春还是大将手下败将,被大将一刀断臂。”   左五军将校们围在罗成边上,对这座雄伟的坚城,都有几分跃跃欲试。   “我听说这新城可是辽东千里山城防线上最顶级的几座要塞,是除辽东城外,第一坚城,论广阔和坚险还在扶余、安市、卑沙几城之上。以前新城辖周边数十城,统兵五万,城中囤积无数钱粮,咱们要是顺便打下新城,可是能大发一笔。”   说话的是老四。   罗成如同是在观风景一样的打量着新城,“十二里城,七千守军,确实有些少了。不过杨万春的本事你们也见过了,还是很狠的。关键的,你们也说了,这新城粮多械足,城中百姓也多,我们真要打,他们负隅顽抗,就算是硬撑上一年半载都没问题,而我们却没时间在这里耗。”   “不试下怎么知道呢!”   老三嗣业过来道,“既然都来了,也没有这么路过的道理,我觉得就算不打新城,可搂草打兔子,顺便把周边扫一扫也是好的。”   “也好。”   “我去。”老四立即主动请令。   罗成点头,“你去也行,但事先说好,清野可以,但不得奸淫掳掠,更不得随意杀人。”   “知道知道,不就是缴获得归公嘛,你放心,我抢来的都会归公的。”   于是,罗成让前厢都将嗣业率本部继续前行,而他率中厢就驻在新城城下。左右两厢二十里外安营,后厢都将存孝带本部去扫荡周边。   罗成摆出一副要大举进攻新城的态势。   新城守军吓的尿都快出来了,杨万春亲自登上城头,看着隋军的这数量和气势,也不由的脸色难看。   “将军,怎么办?”   “我们得做好最坏的准备。”杨万春铁青着脸,“狗日的渊盖苏文不肯发兵来援,凭咱们,只怕守不住新城,这罗成才多久不见,又兵强马壮了。听说还有六万余隋军也已经渡过了辽河,如今我们外面,已经是十万隋军了。”   杨万春忧心忡忡,派人去把新城城中的金银财宝全都悄悄的运出府库。   为了掩人耳目,杨万春没用箱子装,而是直接把一棵棵的老槐木一剖两半,然后中间挖空,做成金鞘银鞘,暗藏金银珠宝在里面。   一根根装满金银财宝的木鞘,被以加强防御的名头被运到城中各处,夜晚悄悄的挖坑埋在隐秘地下。   他还下令把各库的粮食外面都堆上了干柴,准备好了油一缸缸放在旁边,万一隋军真攻破了城池,他就要下令焚烧粮草军械,来个烈火焚城,一点也不留给隋军。   他还让人准备好了毒药,万一城破,他宁愿服毒自尽也不愿被俘。   做好这一切准备后,杨万春还下令从城中招募青壮勇士,发给重金赏赐。   可一切都准备好了,罗成却依然只是摆开架式,但就是没来攻。   左等右等,等了三天,罗成才派人射上一封箭书。   “万春老弟。”   杨万春打开信一看,结果开头就把他气的不轻,才十九岁的罗成,居然称呼三十多岁的他为老弟。   信扔下,可一会他又捡了起来。   压着怒火,把信看完。   杨万春陷入沉思。   “城主,隋贼说什么?”   “隋贼向我索要万两黄金,十万两白银,另外战马五千,牛羊一万,以及粮食万石,并年轻女子千人,还要我们交给他年轻孩子一千,说只要满足他这些愿意,他就愿意解围退兵。”   “要这么多?他们怎么不去抢?”   杨万春白了这个幢主一眼,“罗成这就是来抢的。”   “太多了。”   有人道,“关键是就算我们给了,他们也不一定会退啊。”   “是啊。”   结果杨万春却出乎众人意料,竟然提笔给罗成亲自回信,还在信中讨价还价,把诸将的怀疑也写了进去。   “城主这是干嘛?”   “自然是请款议和。”   “议和?”   杨万春写好信,还派了人吊出城去送信,郑重其事。   城外。   罗成见到了杨万春的使者,当着面看完了信,然后直接笑道,“杨万春还真是欺我年轻吗,居然想跟我玩拖延之计,告诉杨万春,想讨价还价也行,但有时间限制,而且必须得交保证金。他明天若是能先交一千两黄金两千两白银,那我可以跟他先谈一天。每过一天没谈成,他都要交这么多保证金,否则我就要攻城。”   那人还想反驳,可罗成直接一笑,立即有数名白马义从气势汹汹的过来,把他拖着往外走。   “若是再啰嗦,直接砍了你。告诉杨万春,没金银,拿粮食牲畜女子来抵也行,一个女子抵黄金一两,一马战马抵银一两。”   使者狼狈的回到新城下,被守军拿着绳索吊筐拉上城。   “罗成真如此说?”   “确实。”   杨万春摇头,“看来这拖延之计被罗成识破了。”   想了想,杨万春开口,“取一千两黄金送去,告诉罗成,我要求先休兵议和,这一千两黄金我要求休兵三日。”   使者带着黄金离去。   一众将校都愣神,不明白杨万春为何真要给钱。   “城池若破了,这城里的金银财宝,无数军械,还有这几万的人口,都将不复存在。”   “可是这样给钱,也不是个事啊,只会让罗成胃口越来越大。”   “但是起码能够暂时拖延一点时间,我们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杨万春不理会诸人的反对,自顾自的让人送黄金给罗成。同时,又写了数封求援信,让人送往辽东、扶余等诸城。   依然是那个使者,依然是坐着箩筐从城上吊下去,他这次还带了几个人,背着一千两黄金举着白旗来到隋军营前。 第348章 笑的太早   罗成眯眼打量着面前那黄灿灿的金块。   金子都做成了猪腰子状的金铤,并不是那种马蹄状的金元宝。不过录事参军王子明上前检查了一番,还是对罗成表明这些金子成色虽然并不算特别好,但也还算不错,这样的黄金一两折八贯肉好绝对没问题,称量后发现高句丽人也没缺斤短两,说一千两黄金,实际称出了一千零八十两。   挺诚信的。   他撇了撇嘴,“跟我说说,新城城主还是杨万春吗?”   “我们城主确实就是杨城主。”   慕容长生忍不住问道,“你们城主莫不是被我们大将砍断一臂后,现在已经吓破了胆?”   魏征却是摇了摇头。   “大将,看来新城情况还真是非常恶劣呢,杨万春若不是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也不可能出此下策了,用黄金议和来行拖延之计。”   罗成一挥手,“王参军,把这一千两黄金登记入册,算是咱们的缴获,回头拿出四成分赏将士们,余下存着备用。”然后,他又对那个使者道,“回去告诉杨万春,我说了一天要一千两黄金两千两白银,那么就没有折扣可打,而且说好这只是一天的保证金。我的撤兵条件还是那个,杨万春若答应就罢,若不答应我们就开打。”   “今天是议和头一天,虽然你们只给了一千两保证金,但我就算是给你们一个开业折扣,这一千两也管一天,你现在回去回复杨万春,告诉他,这一千两黄金的停战可以到明天午时,若是明天午时前还不能给我满意答复,那我就要开打了。”   等使者一走,罗成让杜伏威率部前移,做出点准备攻城的样子。   “杨万春不可能这么傻吧?”   “没事,吓吓他们也好,杨万春有他的打算,但老子也有老子的计划。”   使者回到新城,杨万春听到回复,气的咬牙切齿,可却又无可奈何,谁叫如今他困守新城,外无援兵呢。   “看来罗成是真有意要打新城了,估计此时已经在扫荡我们的外围,我们必须让辽东和扶余派兵来援,否则我们孤军难守。”   想了想,杨万春叫来那个使者,明天这个时候你再带一千两黄金去见罗成,就说我愿意按数支付保证金,更想议和,但需要些时间筹措金银,让他多给我们些时间。   “城主?为何还要给黄金?”   杨万春怒道,“黄金不过是死物,心疼什么。”   他现在能拖一天是一天,区区点黄金,还能试探出罗成的态度底线,也有利于他摸清罗成的真实想法,他觉得很值得。   第二天。   罗成再次收到一千两黄金,这次王子明称量后,发现足有一千一百两。   “这人挺有意思啊,一送再送。”   罗成只是笑笑,“告诉杨万春,我可以再给他一天时间,但只有一天时间了,不管他凑不凑的到金子,我不管,我只给他一天时间。”   使者离去,罗成问魏征。“新城现在看来确实山穷水尽,不用担心他们会出来拼命了。把左右两厢也派出去吧,趁此难得机会,把新城周边彻底的扫荡一遍,能抢的就抢,能夺的就夺,夺不走带不动的就地烧掉。”   罗成可没有时间真的跟杨万春议和。   倒是宇文士及,听说杨万春有意议和之后,居然十分来劲。   他直接闯到罗成的军帐之中,“大将,我反对此时派兵扫荡,我以为既然杨万春山穷水尽有意议和,那么他的议和就是真诚的,我以为应当暂停扫荡和攻城,认真的和杨万春谈,若是能够劝降杨万春,那是大功一件。”   罗成看着宇文士及呵呵一笑。   “魏司马,去安排吧。”   宇文士及见罗成如此无视他,也不由的涨红了脸,“罗大将,本官是陛下亲授左五军受降使,招降受降一事,由我全权负责,大将也不得干涉,必须配合。”   罗成懒得理他。   “宇文大使,我不干涉你,你有本事招降你就去招,但你只是受降使又不左五军大将,军事行动你也不得干涉我,咱们井水不犯河水,各干各个的。”   各军受降使专门负责招降纳叛,而且隐隐有监军之意。   只是这左五军,算是罗成一手建立起来的,他在军中的威信,岂是宇文士及这个半路加入进来的受降使可比的。   就算他是受降使又如何,他的话连罗成半句都顶不得。   罗成不踩他,那么他的话在这左五军就是个屁,甚至屁也不是。   第二天,杨万春没有派人再来送黄金。   罗成等午时一到,便下令杜伏威发起攻城。   杜伏威接令,试探性的佯攻了几下,朝着城墙上发射了一阵弓弩箭雨,虽然这箭雨只持续不过几息,但却已经向城上射了万箭,这轮突然的箭雨,也当场射杀高句丽数十人。   只是他们惊慌之时,隋军却已经鸣金收兵。   箭雨过后,杨万春又派人出城来。   这次却是送上了一千两白银,然后使者哭穷说城里缺金少银,可又另送来二十个高句丽美人。   罗成只是冷冷告诉使得,明天将会正式展开攻城。   使者出帐,宇文士及便过来拉着使者去了自己的营帐,一番口舌之后,使者高兴的出帐走了。   城中。   杨万春听了使者转述的罗成和宇文士及的话,笑道,“看来隋军也并不是铁板一块,这个大将和受降使明显也是不和,这或许是我们的机会。”   第二天。   杨万春没有再送钱。   他站在城头上等,一直等到日上三竿,看着天色已经不早,可隋军还是没动静。   他哈哈大笑,“看来隋军不过是头纸老虎罢了。”   笑声未停,城下隋军营地猛然响起阵阵战鼓声。   战鼓声中,大队隋军驱赶着无数的高句丽百姓来到城下,弓弩的督促之下,这些被前后左右四厢从周边乡村扫荡俘虏来的高句丽百姓,被迫的背土负石来到新城城下,向着那深壕填充。   “草!”   杨万春大笑转为大怒,他怎么也没料到罗成居然还有这么阴损的一招。   “怎么办?”一名幢主看着城下密密麻麻的高句丽百姓问。 第349章 比狠   “放箭,不准他们靠近城下一步。”   杨万春挥着独臂怒吼。   一名幢主有些犹豫的道,“可是城主,他们都是我们高句丽的子民啊。”   “子民个屁,既然他们已经开始为隋军填土负石,那他们就早已经背叛了我们高句丽,他们不再是高句丽的子民,还是我们的敌人,放箭,杀了他们。”   命令传下。   城头上的高句丽人开始张弓搭箭,有些士兵还犹豫,可很快被军官大声训斥。   最终,箭支一支接一支的射下。   那些高句丽人纷纷倒在新城城下,远处,罗成冷眼看着这一切。   虽然这十分残酷,不仁,可战争本就是如此。尤其是两国之战,还是这种与异族的战争,更没有仁慈可言。   吴三宝曾经跟他诉说过当年高句丽人从慕容氏手里夺取辽东之后的所作所为,他们对汉人的屠杀,可一点也不仁慈。   慈不掌兵。   战争,本就是无所不用极其,就是要全面打击削弱对方的士气和实力。   “有些可惜,这么多人口,其中还有大半是青壮呢。”   后厢都将罗存孝站在罗成旁边,不断惋惜。   “随便一个青壮,弄到襄平或怀远,都起码能值个十贯,若是运来洛阳、大兴,一个青壮能卖到二三十贯,一个美貌的高句丽年轻女奴,甚至能卖到四十贯,这可是一大笔钱啊,就这么浪费了。”   罗成却只是冷声道,“反正这些人你也带不走。”   “我们可以通知罗艺或李景啊,让他们派人来接收这些俘虏,到时咱们一起分就是了。”   罗成用嘴撇了撇远处的宇文士及,这位受降大使现在正一脸铁青。   “看到他没,有他在,你再多的俘虏也不是你的。”   “哎,算了,杀就杀吧,反正杀的也是高句丽人,高句丽人杀高句丽人,不干咱们什么事。”   罗成看着城上纷飞而下的箭支,转头对老四道,“高句丽人射箭也射的寂寞,你也带人陪陪他们。”   “好的。”   存孝转身离去。   片刻之后,城下,老四存孝策马来到军阵前,大声呼喝。   随即,隋军令旗摇动,鼓声阵阵。   一个个方阵的隋军纷纷持弓提弩,乱箭攒射,箭如飞云。   新城城上的高句丽人顿时被箭雨覆盖,只得纷纷躲避,城下的高句丽百姓,倒算是松了口气。   只是他们脚步一停,后面的弩车却又连发数弩,一连洞穿几十个高句丽人,这些高句丽悲切万分,只得又重新向前。   “给我顶上去,把那些叛贼杀光!”   杨万春看到隋军箭阵掩护下,大量高句丽百姓已经拥了上来,正拼命的填壕沟,脸上青筋毕露。   城上的守军,只得顶着纷飞的箭支重新站到城垛前,对着下面射箭。   高句丽百姓不断倒下,但高句丽守军也伤亡大增。   一些简易的投石车也推到了阵前,开始向城头抛射石弹、火球,更让城头守军焦头烂额。   交战从中午持续到了黄昏。   新城城下,烽烟阵阵,血腥弥漫。   新城南面的城墙前的那条十丈宽两丈深的壕沟,硬是被填出了十几条土路通道,濠沟处处尸体,到处鲜血。   半天。   城上高句丽人射的腰酸手疼,拿箭硬是把填壕的一万多高句丽百姓全射杀干净。   他们顶着隋军箭雨硬是杀尽了这些人,自己也伤亡近千。   隋军阵前。   宇文士及冲着罗成,手指着他,跳脚大骂。   在他看来,本来新城有意议和,他有很大机会招降。   可是现在,再无可能了。   “你这个屠夫,人屠,你残暴!”   罗成只是冷眼看着宇文士及,“你说够了没,说够了就走。”   宇文士及气的浑身发抖,大骂不止。   骂的罗成恼了,直接伸手一把将他衣襟领口抓住,将他整个人提了起来。八尺开外的罗成,身强体健,拎着宇文士及跟拎只鸡似的。   他眼睛直视宇文士及,“别得寸进尺,见好就收吧。”   说完,将他放下,然后还帮他轻轻拍了拍皱了的衣服。   宇文士及还想再骂,可却张不开口了,刚才那一下,他感觉罗成对他充满杀机,是真的充满杀机。   一甩衣袖,宇文士及退后数步。   等离远了些,才大声道,“我一定要向陛下参你,重重的参你,一定!”   “随便!”   罗成哼了一声。   魏征凑过来,“这位宇文二郎好像有点迂腐啊。”   “坏的坏,迂的迂,宇文家是没的希望了。”   魏征笑笑,“不过今天大将的手段确实太狠了点,今日过后,新城周边已经是一空,百里无鸡鸣,阡陌无炊烟了。”   罗成无所谓的道,“反正是群不服王化的蛮子,杀光了也没关系,回头再从中原移民过来就是。我中原缺地不缺人,刚刚好。”   “壕沟已经填出了十几条土路,不过抓来的高句丽人也死光了,明天还继续攻吗?”   罗成问魏征,“还攻吗?”   “我建议是不必攻了,看今天城上守军的反应,高句丽人是真的狠,杀起自己人来眉头都不皱一下,还半天就杀了一万多,这是铁了心要守到底的,真要硬攻,就算没了壕沟,可这城坚墙高,尤其是其它几面城墙多立在山坡之上,更是易守难攻,不好打。”   罗成道,“我知道,我本就没有打算真的硬攻新城,可既然路过,总不能就这样路过。”   “那明天?”   “要不明天我们送宇文士及入城去跟高句丽人谈判招降?”罗成笑问。   魏征连忙摇头,“这玩笑可不好笑,不管怎么说,再不待见宇文士及,可他毕竟是咱们左五军受降使,地位仅次于你,还不受你节制,万一杨万春把他扣下,或是直接杀了他,到时咱们可就无法跟陛下交待了。”   “也是,那就射封箭书入城,让杨万春赔款投降,然后我们就可以收兵罢战。”   杨万春见到罗成的箭书,一面是威吓,一面是招降,犹豫许久,最后冷声下令,让使者送三千两黄金,一万两白银出城,然后还奉上了自己的一封降书。   不过他的降书上却还有几个附加条件,首先就是说自己担忧隋军入城之后会劫掠屠城,所以不让隋军入城,他说投降之后要率本部继续驻于城内,隋军只能驻于城外,还说最后要听隋朝天子的旨意安排。   总之,降是降了,但却又不肯交出城。但为表诚意,他还是给了三千两黄金,一万两白银,又美女二百人,粮食三千石,牲畜千余。   天黑,使者出城面见罗成,双手奉上杨万春的降书。   “我新城愿降,请勿再造杀孽!” 第350章 假降真受   “好,本大将接受杨万春城主的请降,请降书我已经收下,请回去告诉杨万春城主,就说新城我会继续交由他驻守,城中百姓依然由他管理。至于今后如何安排,我会奏请陛下,一切听侯陛下旨意。”   罗成笑眯眯的接下了杨万春的降书,还有他附上的礼单。   使者都没料到罗成居然这么好说话,居然三言两语的就答应了,他来时路上还在反复思索,到底要怎么劝说罗成接受这有些苛刻的附加条件呢。   “谢大将军。”   “嗯,回去吧,替我带个话,让杨城主好好养伤,既然已经归降我大隋,以他的本事,将来肯定能赐绯佩金,富贵无比。”   使者一步三回头,总觉得有些不真实。   “大将,这杨万春明显就是诈降。”   心直口快的尉迟亮直言。   “胡说,你怎么能怀疑人家杨城主的诚意忠心呢。”罗成瞪了他一眼。   尉迟亮瞪在眼睛,还要反驳,可慕容长生已经踢了他一脚。   从帐中走出来,尉迟亮还不满的问慕容长生。   “刚才为何不让我再说,很明显嘛,那杨万春就是诈降。真要投降,哪有还有这什么狗屁附加条件,居然不开城。”   慕容长生摇头,只觉得这个老伙计真是猛虽猛,可也太缺根筋了。   “亮哥啊,我叫你亮哥了,你以为你比咱们大将要聪明吗?”   尉迟亮摸了摸脑袋,“应当还是罗大将更聪明些,有时啊,他总有好多诡计多端。”   “瞎用什么词呢,那怎么能叫诡计多端,那叫聪明睿智。咱们大将虽年轻,论聪明却是一等一的,这心思脑子就算咱们燕国公,也比不过。”   “那他今天怎么这么糊涂呢?都说智者千虑必有一失,看来这话说的真没错啊。”尉迟亮道。   慕容长生无奈苦笑。   “哥啊,根本不是那么回事,事实上罗大将早看透了杨万春的心思了,从一开始他就在耍他呢,你以为罗大将会不知道手下败将的那点小心思。可为何罗大将不点破?反正也没耽误我们的事情,这不就陪他玩玩嘛。”   慕容长生跟尉迟亮解释了下,之前罗成在新城下似装要攻城,可实际上却是已经派了几路兵马去扫荡周边,他留在城下,不过是防新城兵马出城而已。   反正闲着也闲着,就逗逗杨万春,还能试探下他的虚实。   谁知道杨万春一下就露底了,前后交了几千两金银,这不就是意外收获嘛。   等各路兵马扫荡干净了外围,那些俘虏的高句丽百姓也带不走,干脆就赶到新城下,让他们去填壕,其实罗成本就没真想攻城,填壕不过是借守军之箭杀了他们而已。   反正这些人也带不走,更不可能送去后方卖掉。   虽然最后的借刀杀人,有些残酷了点,但战争就是如此。   等这些人杀完了,罗成本也要撤军了,不可能一直围在新城下,可高句丽人不知道啊。于是罗成顺便的又诈了杨万春一下,骗他说要攻城。   杨万春见白天攻的这么惨烈,还真怕隋军真攻。于是只好再来个拖延计,又是给钱又是诈降,他只想再拖延点时间,所以假称投降。   罗成岂看不透?   看透了,早看透了。   但罗成就不点破,不说破,还真处处配合杨万春。   “为何要这样呢?”   “你傻啊,点破了对我们有什么好处,但不点破却好处大了。”   不点破,杨万春假降,罗成真受,那么明天罗成就可以顺势解围,带兵继续前往鸭绿江。至于他走后,杨万春是真降还是假降,这就不关罗成的事了啊。   反正在罗成这边,他是已经迫使新城投降,只要他一封奏报,加上杨万春的那封降书,那罗成就又立下大功一件,还是破了一座十二里大城要塞。   至于杨万春后续反不反,跟罗成没关系啊?   毕竟罗成有任务在身,又不能一直守在新城城下的。   “明白吗?点破了,没半点好处,不点破,咱们左五军就已经攻破新城,迫使杨万春了。”   “哦,原来如此啊。”   尉迟亮总算明白这里面的弯弯绕了。   “可是,可是杨万春并没有真降啊。”   “哎,你怎么就还是转不过弯来呢,管他是真降还是假降呢,反正在咱们这,他是已经降了。比如说,接下来哪位过来负责受降,结果没成功,那就是他的问题了嘛。”   “那谁接这摊子谁不就倒霉了嘛。”尉迟亮道。   “可不是嘛,但跟咱就没关系了嘛。”   另一边的军帐里。   罗成却还在跟宇文士及谈话呢。   “杨万春真降了?”宇文士及不敢相信。   “当然是真降了,你没见到这降书吗?”罗成走过去,拍了拍这位受降使的肩膀,“你是陛下亲授的左五军受降使,这受降的事情本就应当由你来处理。但是咱们左五军任务很重啊,朝廷只给我们百日之粮,这百日之粮,是包括了往返的粮食,我们到达平壤城下,是限期三十天的,从这到平壤,一千里不止。”   “所以说,我们不能在这里久呆,我是这样计划的,既然杨万春率新城投降,那这里的战事就结束了,我呢,带着左五军继续行军,而宇文大使你呢,就留下来负责处置受降事宜。”   宇文士及皱眉。   “你们要是走了,我一个人在这也不好吧。”他有些担忧的道。   罗成笑着跟他出主意,“我也想留些兄弟在这,可是我们任务紧急啊,要不这样吧,卫尉寺卿唐国公李渊现在就在玄菟城,离这里不过百里,你可以去信一封给唐国公,让他过来和你一起处置受降事宜。唐国公是皇亲国戚,又是九卿重臣,有他来主持此事,还是比较有份量的。”   宇文士及还想再说什么,可罗成却拍着他的肩膀不让他说了。   第二天一早,罗成便拔营起程,率军继续东进,走的时候,还带走了从新城杨万春那里敲诈来的总共五千两黄金和六千两白银,另三千石粮食,一千多头牲畜,三百多个高句丽美人上路了。   大营处,只留下了宇文士及和他的几个随从,一杆受降旗在晨风中飘扬,显得有些落寞孤单。   宇文士及看了看紧闭城门的新城,想了想,还是没有胆子去叫门。   “走,先回玄菟城,请唐国公一起来入城受降。”   宇文士及带着几人也离去了。   新城。   高句丽人禀报杨万春,罗成率大军往东去,宇文士及往西回了。   “隋军真退了?”   “看来他们相信我们的投降了,真蠢。”   高句丽将校议论纷纷。   杨万春却阴沉着脸一声不吭。   与此同时,一封捷报正被一位左五军骑兵快马加鞭往回传递。   “大捷,大捷,左五军再奏捷报,新城投降!” 第351章 各为其主   北海。   社山脚下,老爹罗贵手拎一柄战锤冲在最前面,身后是二子二婿还有两个儿媳以及黑白夫人。   他们带着两千章丘乡勇如猛虎冲出,虽然只是乡勇,可是经过近几月的与贼匪作战,这支人马已经迅速的精锐起来。毕竟周德威、周新二人也是跟过罗成的老兄弟,而且又有黑白夫人这样精于厮杀,有长白孤儿这样的悍不畏死少年。   本来是一群东拼七凑起来的人马,加上长白府的五十精锐府兵为底子,几个月的剿匪平乱,现在居然已经练出了精锐之气。   老爹一条腿行动不便,但骑上马却与常人无亦,他拎着锤子冲锋的样子,在那些章丘兵马看来,十足的罗成姿态。   或许是因为知晓了儿子那乌七黑糟的事情,老爹心里憋着一股气,因此冲的比谁都快。   继祖和承宗兄弟俩,居然都跟不上老爷子的速度。   平时总是一副笑呵呵模样的老爹,此时发起狠来,居然犹如一头暴虎。他一马当先,那边贼营还没反应过来,老爹就已经一骑杀入。   贼营中精锐尽出,早就追杀秦琼去了,却没料到还有官军突然杀出。   一伙贼人见来的人马不多,还大叫着过来迎击。   结果老罗咬着牙憋着气,冲上去就是一记撩天锤,那贼子被老爹一拳砸在下巴上,直接半个下巴都没了。   老爹还不解气,纵马再冲,左劈右砸,又连续砸落两名贼人。   “爹,等等我。”继祖有些担心的在后喊道。   单彬彬等人也不知道今天老爷子怎么这么猛,只得策马加速跟上。   两千章丘兵杀入营中,突如其来,迅猛无比。   他们选择的方向,恰恰就是贼子家眷的位置,这是老爹他们精心挑选好的突击位置,之前他们在章丘城下大破裴贼,便是用的这招,今天自然是一招鲜尝遍天,继续使用了。   章丘营出来的兵,都有个特点,不过以前是做什么的,农夫也好,贩夫走卒,商铺伙计也罢,还是那些孤儿少年,只要进入了章丘营,跟着打磨几月,便渐渐的就成了凶悍不畏生的凶狼。   老爹虽说多年不练武,可离开大兴后娶了秦氏,归隐乡间,种地打铁为生,一把铁锤挥了几十年,这实力倒没多少减退。   长白孤儿们这次来的不多,都是十二岁以上的少年随军,来了一百人。可是这一百少年们视罗成如父,现在见罗老爹这般凶悍冲杀,更是激动万分。   他们纷纷持盾提刀紧紧跟随,神挡杀神佛挡杀佛,此刻他们只有一个念头,跟着老爹,杀尽一切挡路人,更不能让任何人伤到老爹半分。   兵贵精不贵多。   而且士气对一种军队尤其重要。   章丘兵杀进贼营,就如一群恶狼杀进了羊群。   贼虽众,可在精锐尽出的情况下,人多反而成了劣势。   老爹心里带着一股气,从东头杀到西边,从西又杀到北,从北又杀回南。总之,谁也不能拦着他,挡着他,他现在看谁都火大。   十里外。   秦琼且战且退,秦君弘却越追越得意,越追越猖狂。   秦琼有点狼狈,一千人马此时被紧追不舍的数千贼匪杀的只余六百余众,眼看着这诈败就成了真败,要是再被追下去,估计这几百人也剩不下了。   就在此时,突然听的两边弦响。   张须陀带着的两千伏兵,终于突起发难。   弓弩齐发,箭如雨下。   一心追着官兵的贼匪未料到有此埋伏,冲在前面的贼人纷纷中箭倒地,瞬间伤亡近百。   一阵阵喊杀声四起。   张须陀手持马槊,纵马冲出。   在他身后,齐郡通守大旗高高飘扬,无数的齐郡兵跳荡而出。   这时秦琼也勒停战马,他调转马头,提起马槊,高喝一声,“兄弟们,报仇的时候到了,跟我杀回去!”   两千余郡兵倒卷珠帘。   冲在最前面的贼帅秦君弘一下子就被这狂怒淹没。   跟在后面的王薄王勇二人,也是大惊失色。   “他娘的,张须陀也来了。”   张须陀之名,在齐郡现在是越发响亮,自大业七年以来,河南义军兴起无数,可只要靠近齐郡,就必然折戟沉沙,轻者损兵折将,重将直接丢了脑袋。   齐郡已经被义军视为禁地,但王薄王勇这次就是要硬捋虎须,不过为了安全起见,他们才广邀各路义军,打算联合十万人马杀进齐郡。   可怎么也没料到,那边张须陀还刚在章丘城下大破裴长才二万人马,这转眼就还敢直接杀到这北海来了。   “撤!”   王薄直接道。   王勇犹豫。   片刻后他摇头。   “不,不能撤,如果我们这次败了,再无机会杀进齐郡了,再也不会有义军会响应我们了。今日,必须杀死张须陀!”   “跟我上!”   王伯当不退反进,带着自己的四个骠骑营四千轻骑,直接逆势而上。   张须陀一杆马槊,纵横冲锋,无人可敌。   挡在他们面前的贼人,纷纷败走。   秦琼率军反冲回来,更是让齐郡官兵的攻势疾如烈火,威猛无比。   “通守,二王杀过来了!”   “来的正好,八风!”张须陀哈哈放声大笑。   “风!”   齐郡官兵齐声大喝,开始放缓进攻势头,于攻杀之际调整步伐,他们摆出了张须陀成名军阵八风阵。   “今日,不是张须陀死,就是我王伯当死,只能留下一个,死战!”   王伯当策马奔驰,在马上却提着一张步弓,连珠发射,每箭都是三箭齐射。箭如流星,迅捷无比,而且十分精准,在他凌厉的箭下,不断有郡兵倒下。   猛虎与恶狼互不相让,展开激斗。   秦琼战到酣处,连马槊都断了,他直接舍弃断裂的马槊,从马鞍侧抽出自己的瓦面金装双锏。   沉重双锏入手,秦琼策马突进,左挥右扫,双锏虽不如马槊长,但势大力沉,挨着就死,碰着就亡。   那边知世郎王薄一杆马槊连续刺死几名郡兵,也是势不可挡。   “秦琼,吃我一箭!”   王伯当瞄准秦琼,连射三箭。   秦琼双锏舞起,扫飞两箭,第三箭射中肩胛,他顾不得疼痛,夹马直冲王伯当。   “休伤三郎。”王薄拍马赶到。   秦琼看到是昔日忘年交好友,可也顾不得那些,两人槊锏交加,战到一起。   王薄一槊架住秦琼的锏,“叔宝,你们赢不了的,你赶紧走吧。”   “错,今日我们必胜,之前我已经放过你一回了,这次我不能再放你了。”   兄弟俩战的痛快,那边王伯当还想放冷箭,结果张须陀直接杀了过来,于是王伯当只得弃弓提槊,与张须陀对战。   两军在并不宽阔的一片松林路边,混战做一团。   郡兵勇猛,可贼人势众,一时倒是不相上下。 第352章 罗家铁军   张须陀反复冲杀,七进七出,可形势却反而越来越不利。   王伯当在诸贼中威望很高,此时他亲自带头猛冲,死战不退,于是贼人也纷纷发狠来战。尤其是王伯当不怕伤亡,把自己辛苦打磨训练出来的内骠骑四营四千轻骑贼匪也全投入战场,有他们带头,让贼人反处于优势,一直是压着郡兵在打。   好在郡兵依靠着张须陀的八风营,能攻能防。   虽然骠骑营的攻势极猛烈,如狂风暴雨一般扑打不断,可他们却如海浪风暴里的磐石,任他雨打风吹,都风雨不破。   只是张须陀也知道,八风营也不是无敌的。   当八风营的伤亡超过一定比例的时候,就难以再维持了。   秦琼策马冲杀,他的马上还背着贾务本,这位张须陀的老兄弟老搭挡,中了王薄的暗箭,腹部伤口血如泉涌,已经昏迷不醒。若不是秦琼及时杀到救下他,只怕这个沙场悍将也已经赴黄泉了。   那边。   王伯当也不好过。   一次次的冲锋,都被郡兵挡下了。   每一次冲锋,他的骠骑营都要倒下上百人,还不算上其它各路义军的步骑。   这才激战不过半天,可他估计骠骑营损失了三分之一,而其它各军,也损失不小。   刚才追出营来的各路义军,起码有近万,但现在还在场上冲杀的估计只有不到一半。不少被郡兵杀死了,还有许多见机不妙逃走了。   王薄一身是血冲到他面前。   “三郎,不能再这样打下去了,再冲下去,咱们兄弟就冲光了。兄弟们冲不动了,你看,他们的步伐已经慢下来了,已经无力了。”   王伯当岂会看不见。   “法司,张须陀更顶不住,他们马上就要崩溃了,再冲一阵,他们就败了,我们就大获全胜了。”   “可是你刚才也是这样说的,再之前还是这样说的,可张须陀败了吗,溃了吗?没有,他们没溃更没败,他们还是如磐石一般风雨不透,而我们却已经进攻无力了。弟兄们全凭着一口气撑着,可现在这口气即将散尽,你也是带兵的,你要知道,这口气一散,咱们就要溃了。”   “可现在停的下来吗?我们不胜,就是败。”   王伯当满面通红,他不甘咆哮。   王薄默默的退下,他策马来到自己的那支小队伍面前,“三郎说了,我们还得冲。”   一人道,“可是大哥,咱们老兄弟都快打没了,再打,不行的。”   王薄咬牙,“无论如何,都要再冲一阵,就再冲一阵。”   “可如果再冲不下?”   “再冲不破,我们就走。”王薄转头看了眼还在大声喝令指挥连连的王勇,“我欠他王三郎一条命,今天再冲一次,就算还他这个恩情了。以后,我们各自天涯,互不相欠。”   虽然王薄也佩服王勇的魄力,但是今天一战过后,他对于王伯当一心要遵从他老师李密计划的行为,已经感到了不满。   明明在北海发展的不错,根本没有必要急着来打齐郡,结果呢,现在好了,这一战过后,就算能赢,那也是惨胜,哪还有余力杀入齐郡。   若是留在北海继续发展壮大,他相信会更好。   王薄重整了下队伍,王伯当有骠骑内营四千轻骑,他王薄也有自己的嫡系队伍,便是梁兵三千。这三千兵,是他之前从大野泽败于罗成之手后退往梁郡兵,在当地招募的人马。随他几经转战,也算精锐忠心。但是在这一战中,也已经折损了近半。   “冲!”   王薄策马奔腾,身后千余梁兵紧紧跟随。   王勇王薄二人的拼命一击很猛,八风营崩溃。   “散阵!”   张须陀高呼。   被冲的四分五裂的八风大阵,随着这声呼喊,在迅速的重新聚集。   只是这一次,大阵再难恢复,可却化为了一个个的小阵。   几十人,百余人一阵。   郡兵们结阵自保,并没有就此溃逃,他们还在坚守。   他们还在战斗。   身边不倒有人倒下,他们麻木的挥着刀兵,不知道是为何而战。   “杀贼,保乡卫民,守护乡土!保护妻儿!”   有人在战场上高歌。   这是军歌。   “君不见汉终军弱冠系虏请长缨!”   ……   这是长白军府的战歌。   战场后方。   老爹罗贵携胜而来,他们带着刚大胜的气势,疾驰而来。   长白府的府兵们一边奔驰一边唱着军歌,长白孤儿少年们,也一起高声唱起军歌。   军歌是这么的嘹亮。   听到这歌声,张须陀和郡兵们无不精神一振,就感觉是在黑夜里看到了曙光。   与之相反的则是那些贼匪们,他们扭头转身,看到的恰好是唱着战歌杀来的近两千生力军。   可惜这支来自身后的兵马,并不是他们的援军,相反却是官军的。   更让他们震惊的是,在这支官军的前面,其实还是一支人马的,那是他们留守营地的人马,可是此时这些人却在慌乱逃命。   被后面的兵马赶的上天无门入地无路。   “我们的大营?”   王薄怔怔出神。   他一老兄弟喊道,“大哥,是长白军府,我看到了他们的军旗,是长白军府的府兵。好像还是章丘乡勇!”   府兵,比郡兵更强。   何况还是几度将他们击败的长白军府,一提起这个名字,包括王薄在内的很多人,都有股挥之不去的惧怕感。   “我看到了罗贵。”   “我看到了周德威。”   “我看到了周新。”   “我看到了罗继祖,我看到了罗承宗,我看到了黑白夫人,我看到单彬彬……”   “罗家军来了!”   一个个恐惧的声音响起。   王薄咬了咬牙,他最后看了王伯当的方向一眼,可此时已经找不到了这个兄弟,“我们撤!”   王薄没有再冲最后一次。   他带着人马开始逃离战场,但是早有人比他更早的在逃离战场。   从一听到长白军歌,从看到长白府兵第一眼起,他们就开始逃了。   本来即将歼灭齐郡兵的众贼,功亏一篑,他们四散而逃。   老爹罗贵一柄锤一路砸过来,早已经砸的锤头上血肉模糊。   他的铁锤,也砸碎了贼军最后的一点士气战意。   王伯当只觉得心冰凉,最后他是被属下硬架着带离战场的,看着战场上被官军四处追杀的义军兄弟,王伯当仰天长啸,最后一口鲜血吐出,昏死了过去。 第353章 天威   怀远。   这座昔日偏远军镇,如今却是热闹非凡。   皇帝率文武百官驾临,怀远城用了五十万民夫仅用三个月时间,便在这座边塞军镇城北,建立起一座崭新而又雄壮的怀远行宫。   怀远行宫周围仅九里九,但城高六丈,壕宽九丈,深三丈三。   几乎就是一座小一号的大兴宫,前朝后殿一应俱全。   皇帝驾临,对这座行宫很是满意,对负责修建此宫的宇文恺也是大为赞赏。   此时已经是四月底,攻击平壤的陆路集结九个军已经先后出发,都渡过了辽河,就算是扫荡辽东的七个军,也已经有两个军过河。   而另五个军,也都已经推进到了辽河西岸的中道和北道尽头,正做渡河准备。   皇帝亲率的御营六军,也全都到达怀远。   多达百万的民夫聚集在辽河一线,还有几十万在怀远、襄平、通定、望海、柳城、泸河诸镇,另有过百万的民夫还在往返关内外的道路上输运粮草军械。   这非凡的气势,震慑的北地突厥也十分不安。   皇帝一道诏令,突厥可汗始毕便带着三万突厥轻骑前来观战,契丹汗大贺咄罗也率一万骑前来。   另库莫奚、室韦诸部酋长首领也纷纷听诏前来。   诸酋们在怀远看到如此雄壮的军威,都震慑万分。大兴和洛阳两京的富庶繁华他们见过,军队的威武也见过,但隋军居然能在边远的怀远聚集百万之兵,征发几百万民夫,这是他们根本想象不到的。   就算是经历了几十年的休养生息,重新强大起来的东突厥,看到此情此景,也暗暗担忧。始毕可汗一连数日,表面是高兴,可暗里忧叹。   这一次征讨高句丽,那高句丽灭亡之后,下一个又会是隋朝的目标呢。   殿上。   一副巨大的地图,由数十副羊皮绘制拼接而成,平铺在殿中,杨广手里拎着一支金杖,光脚踩在地图上。   “九军已发,目标平壤,那么为确保九军后顾无忧,后七军必须马上展开攻势,对辽东扫荡,攻拔诸城。”   “李景的左六罗艺的右六两军,负责夺取新城,左七右七两军以及右五三军,负责攻夺辽东城,另外左八军负责攻打扶余,右八军负责攻取安市。”   隋军兵多,因此杨广接受段文振的计划,并没有试图把几十万大军放在一座城下。   最大的辽东城下,杨广也不过放了三个军十万人,有十万人围攻一座城池已经足够了,再多就是浪费兵力了。   七个军二十万人,杨广将之分成了三个进攻集团,分别攻打辽河东岸上的三大要塞,新城、辽东城、安市城。   而他自己的御营六军,将作为战役总预备队,随后过河,扫荡辽河东岸,等七军攻下城池后,御营接管。   至于胡人番邦的七八万人马,杨广完全没有打算用他们,只是让他们过来当观众,让他们看看大隋的军队是如何的无敌。   不过这个安排,让一众胡酋们有点伤自尊。   始毕可汗出列。   始毕可汗说来也算是杨广的亲戚,当年始毕之父启民可汗在突厥五汗争夺战中败北,后投奔隋朝,被隋朝安置在阴山之南,杨坚还下嫁宗室女给他,后来那位公主没多久病死,杨坚还又下嫁了一位宗室女给他。   后来那位宗室出嫁时被赐义成公主封号,启民可汗死后,按突厥人习俗传统,继位的始毕可汗便收继可敦义成公主为妻,继续尊她为突厥可敦。   义成公主按辈份算是杨广的堂妹,因此始毕可汗也能称的上是杨广的堂妹夫了。   经过启民、始毕父子两代努力,到现在,始毕可汗已经把东部草原各部都征服,算是成为金山以东广大突厥草原上的霸主,当年五汗争霸中的失败者,如今却成为各部霸主。   多年休养生息,特别是拥有了漠南的肥美草场后,东部突厥发展迅速,到如今已经是拥有控弦之士四十万,而契丹、奚、室韦等东边诸部,还有北方的铁勒诸部,都臣服于他。   “伟大的圣可汗陛下,为何不用我们骠悍忠诚的突厥骑兵?是陛下瞧不起我们突厥勇士吗?”始毕高声说道,“我阿史那咄吉请求为陛下出战,愿率本部三万勇士攻打北方扶余城,如果陛下许可,我还可以再从草原诸部调来十万精骑。”   “陛下!”   一名内侍带着激动神色捧着一本折子上前。   “何事?”   “陛下,辽东刚发回来的捷报,大捷。左五军大将罗成,进军平壤途中,把新城破了。”   “什么?”杨广声音陡然提高了八度。   新城之坚,可是很有名的,能排在辽东诸城中险要前三,论规模仅次辽东城。他刚才,还计划用两个军,七万人围攻新城,可现在就攻下了?   内侍奉上捷报奏章。   “罗成将军将玄菟诸城交接给李景、罗艺,把钱粮人口交接给李渊后,便率本部东进。数日前,他路经新城,便兵临城下,一面派兵扫荡新城周边,一面又下书劝降守将杨万春。杨万春犹豫不决,罗成便派兵攻城,一场大战之后,高句丽死伤一万余人,杨万春山穷水尽,不敢再抗拒天威,于是只得请降。”   杨广接过奏章仔细看起来,奏章是罗成的意思魏征润笔,因此写的还是十分不错的,信里,罗成把攻打新城的经过详细说明了,然后最后又简略提了几笔杨万春的附加条件。   罗成说自己本来要守在新城下,等侯皇帝旨意,可奈何军情紧急,要赶往鸭绿江集结,于是只能把后续事务交给受降使宇文士及,还说让宇文士及去玄菟找李渊一起主持此事。   放下奏折。   杨广哈哈大笑。   “襄阳侯罗成真乃朕之福将,去平壤的半路上,还顺便就把新城给拿下了。如今新城守将杨万春已降,左六右六两军可以北攻扶余、金山诸城了。”   杨广笑着对始毕可汗阿史那咄吉道,“爱卿啊,朕也知道你忠心可嘉,但是我大隋兵强马壮,风行天下,无往不利,征讨一个区区高句丽自然是手到擒来,就不劳突厥勇士们了。”   “哈哈哈!” 第354章 五贵   “有功当赏,诸位爱卿,你们以为罗成之功,该当何赏?”   殿上,百官两班站立,皇帝一身龙袍面带笑容坐在龙椅上,对于罗成,皇帝是真心非常满意。尤其是见过阎毗带回来的罗成画像后,皇帝更喜欢这个长的高大英武的年轻人。   年轻,有本事,还长的好看,谁都会喜欢。   再加上罗成又算是白丁出身,起自草莽,更让皇帝看重了。皇帝用人,其实也是有迹可寻的。自皇帝坐上大宝之后,当年为他出谋划策,夺嫡继位的那群人,出自关陇集团的杨素反而没有得到好下场,而宇文述因为听话,才算是得了重用。   而苏威这样的老臣,其实也根本不得皇帝的重用。   皇帝真正重用的是什么人,是关陇集团之外的那些人,比如重用江南士族,重用新兴的豪强地主,就是不怎么喜欢用那些豪门勋戚,盖因为这些豪门勋戚太让皇帝忌惮了。   来护儿、麦铁杖这样的将领,都是起自草莽,没有什么根基山头,所以极得皇帝重用。如李渊、李密、杨玄感这样的人,其实皇帝是一直提防着的。   如果你出自关陇豪门,就算有本事,皇帝也要压着用,而如果你是出自地方豪强或者是寒门草根,则皇帝用起来就是破格重用了,若是山东或江南的小士族,皇帝用的更放心。   罗成虽已经被他下旨同意为罗艺嗣子,可就算罗艺家那也算不得真正的关陇贵族,而且罗荣罗艺罗寿父子几个,也跟关陇豪门关系不密,如今罗家当家的罗艺,更是被关陇将门排挤。   以罗成的年纪,就算有本事,那么授个五品的鹰扬郎将其实都足够了。   可是,皇帝却有意几番破格提拔,于是不满二十的罗成,现在在都已经是四品虎牙郎将,更何况还破格的统领一军人马,要知道其它各军大将,最起码也是一卫的将军了。   “陛下,臣以为罗成不该赏,不但不该赏,还该罚。”   杨广抬头望去,却见说话之人是黄门侍郎裴世矩。   这人是杨广的外交大臣,外交策略的制定者,精通突厥与西域事务,这次东征高句丽也一样是他的建议,他现在还兼任了虎贲郎将以及御营一军大将之职。   还是五贵之一。   不论是身份还是皇帝的信任,都是极了得的。   他这一声,倒是让杨广有些意外了。   “裴爱卿,为何出此言。”   裴世矩站出来,高声道,“臣认为罗成谎报军功。”   这下就让杨广有点坐不住了。   “陛下,臣以为罗成根本没有攻下新城,如果他真攻下新城,那么为何现在在新城还在高句丽人手里?往简单点说,罗成不过是让杨万春诈降骗了,往重了说,便是罗成明知道杨万春诈降,却故作不知,谎报战功邀功请赏,其心可诛!”   大业朝,朝中五贵,是皇帝最信任的五位大臣,分别是纳言苏威、左卫大将军宇文述、黄门侍郎裴世矩、内史侍郎虞世基、御史大夫裴蕴。   五人中,唯苏威算是名正言顺的三高官官,是当然首相。   而其余四人,虽无宰相之名却实际担任着宰相之事。   杨广当年初登大位,对前朝元老们进行了血腥清洗,然后一朝天子一朝臣,他继位之初用了六人为宰相,分别是尚书令杨素、内史令杨约、门下纳言杨书思、门下纳言杨达、内史令萧综、尚书右仆射苏威。   从这个名单就能看的出来,当时最得势的便是杨素家族,六个宰相里杨素家占了三个,杨约是杨素兄弟,杨书思是杨素的叔父。   当时杨广能称帝,杨素是起了关键作用的,所以他继位后,让杨素坐上了尚书令这个一般轻易不授的首相之位。   而萧综是杨广皇后的兄长,曾经也是当过西梁皇帝的。杨达则是皇族宗室,隋初四贵之一杨雄的弟弟。   最后一位苏威,在文帝时就拜相,权倾一时,不过几度起落。   这六大宰相有几大特点,首先就是关陇集团在里面占据了绝对的主体地位,其次便是杨素家族势力极大,他们叔侄三人,尽占三高官官之位,再一个就是皇亲国戚较多。   这个宰相班子有很严重的问题,杨素家族实力太强,而且宰相都是来自勋戚。所以杨广很快就逼死了杨素,贬掉杨约,而早就七十多岁的杨文思年纪老迈身体渐渐不行,在侄子杨素被逼死后,也很快忧惧成疾而去世。   大业三年,杨广又找了个理由,把苏威给罢免革职为民。   杨达身为宗室,人倒比较聪明,看形势不对,主动的转为武职,离开了中枢。   萧综则因为卷入贺若弼一案,又曾当过天子,因此被杨广找机会也罢免了,不久也死了。   搞倒了那批从龙功臣后,杨广便着手打造一个新的宰相班子。   他重新启用了老臣苏威,苏威几起几落,也是被折腾的没脾气,老实听话的多,于是坐上了纳言之位。   杨广不再把尚书令、内史令这两个三高官官之位轻易授人,而是授给了裴世矩黄门侍郎、虞世基内史侍郎之位,让两人以侍郎之职代行长官之职,又让裴蕴做了御史大夫,还从武将中选了宇文述进来,成为这个新宰相班子。   这个新班子比起之前那个,就要全面一些,也更听话,更受皇帝控制。   纳言苏威资历最老,在文帝时就两起两落,在杨广朝也同样已经两起两落,他是苏绰之子,同样是关陇豪门,只是苏威这人膝盖较软,虽然本事很强,就是没什么骨头,折腾几次后,便彻底顺着杨广的意思来了,用他做宰相比较方便。   而宇文述这人,当年杨广还是晋王之时,就是他的亲信了,虽然也是关陇集团,但宇文述家族以前不过是北周宇文氏的奴仆,他们本是匈奴人,后来做了鲜卑宇文家族的奴仆,经历一二百年,才终于混得了个出身,后跟着宇文泰建立西魏北周,也算是立下了汗马功劳,于是也成了关陇集团之一。   但相比八柱国家,宇文述家族以前在关陇集团中顶多算二流,连一流都摸不到边,更不说顶级的。因为宇文述这人一来是以前的亲信,二来又只是一介武夫,三来还听话,四来这人家族实力也不算强大,因此杨广也便拉他做了个军方代表。   至于裴世矩,他是出生北齐的山东士族,算是山东士族在朝的代表,他是边疆问题和民族问题的专家,是杨广的外交大臣。   虞世基则出身陈朝,曾经是江南最有名的才子,大书法家虞世南就是他的弟弟,虞世基一样精通书法,工于草隶,陈朝时期就被称为南金之贵。杨广选他为相,一来是因为他出身江南,算是作为朝中安抚江南的典型代表,二人虞世基确实是个很厉害的笔头,因此杨广看重他的文才,用他做自己的秘书。   至于裴蕴,出身河东名门裴氏,但其祖辈在南梁南陈任职,其父在陈朝当将军。后来裴蕴父亲被北周俘虏,于是留在北周当官,隋代周,其父也就成了隋朝官员。而裴蕴在陈朝当官,暗暗与其父联系,主动充当了隋朝的内奸间谍,提供给隋朝大量情报。   隋灭陈后,他也就入隋做官。   杨广选他为相,一来看中他的行政能力,二来,这人最会琢磨皇帝心思。所以杨广特意用他做御史大夫,负责监察百官。   这新五贵组成的宰相班子,代表面广,不管是关陇集团还是山东士族又或江南士族,都有。   再一个,除了苏威是名正言顺的纳言,其余四人都并不是正式的宰相,这利于皇帝控制。   最关键一个,这五人都不是硬骨头,对皇帝很遵从。   另一方面,这五人都是某个方面的专家,比如苏威精于行政,裴世矩精于外交边疆,虞世基长于秘书,宇文述是猛将,裴蕴精于律法行政。   只不过相比起原来的六个宰相,这个班子不论是资历还是威望都远远不如,再一个,这五人都是那种人品不太好的,比如宇文述极为贪财,最喜欢收有钱人做干儿子,废太子曾经庞幸的云妃之父云定兴,就被宇文述巴结为干兄弟,那位云定兴也是个拍马屁的高手。   杨勇一废,他亲自出手把亲外甥全毒死了,成功在杨广面前得到信任,如今居然也是右屯卫大将军。还有李珲为了能够继承父亲李穆的爵位,便找宇文述帮忙,承诺将来得爵后一半产业都给宇文述,于是他就设计让李珲侄子相杀,然后举报,最后让本来非长非嫡的李珲成功得到国公爵位。   虞世基既怕老婆又贪财,他老婆风流放荡,贪婪奢侈,孙氏经常让她与前夫生的儿子打着虞世基的旗号,招劝纳贿卖官敛财。   说来五贵之中,倒是裴世矩人品还好点,虽然也喜欢奉承皇帝,但起码做人还是有点底线的。   其它四贵其实也都能一眼看出新城投降有问题,可大家看皇帝高兴,就都闭嘴不说,偏偏这个裴世矩就要点破。 第355章 谎言   裴世矩不顾苏威给他使的眼色,也不顾皇帝脸上渐渐不快,依然朗声道,“新城杨万春若真降,又岂还会提那什么附加条件。不开城门,便不是真降。”   “罗成未入新城,何来破城一说,他不过是邀功请赏,谎报军功,其心可诛,臣请陛下严惩!”   当着众多突厥契丹等部族酋长们的面,杨广觉得裴世矩的话很刺耳,这大大影响了他圣可汗在番邦子民心中的形像。   “裴卿,你所说不过是单凭猜测,然而罗成却有杨万春的降书献上。”   “陛下,所谓降书,不过是几笔划的事情,当不得真。”裴世矩似乎没看到皇帝的脸色在变差,依然直言。   “好了,此事就不必再说了。”杨广不耐烦的打断了裴世矩,他心里甚至想着,就算高句丽杨万春真是假降,那又如何?罗成毕竟只是路过新城去平壤,能够顺路打的杨万春上降书,不管真降假降,那都是大功一件。   那都是大涨隋家脸面的事情。   而现在全面开战,大举渡河,隋军上下都需要这样的一个喜讯捷报来鼓舞士气。   “襄阳侯罗成迫降新城,大功一件。”杨广自顾自的说下去,“传朕旨意,晋封虎牙郎将罗成为虎贲郎将,加援银青光禄大夫散阶,赐金千两,高句丽奴百人。”   “至于高句丽降将杨万春,朕特赐他为新城侯,授正议大夫阶。”   “传旨卫尉寺卿李渊、左五军受降使宇文士及,令二人前往新城,主持受降仪式,接管新城。”   裴世矩觉得很荒唐。   “陛下,杨万春不过是诈降,怎么能还授他侯爵大夫阶?而派李渊和宇文士及去新城受降,更是不可能的事情。”   杨广瞪了裴世矩一眼,头次觉得他居然很不识时务,居然不明白自己的心思。   大战在即,你这么一番宣讲,岂不伤了军心士气,甚至是寒了功臣大将罗成的心?   散会后。   突厥始毕可汗回到自己的营地,他吃着烤羊喝着奶茶,对着自己的心腹们嘲讽杨广无能。   “就算是个傻子都能看出杨万春是诈降,可结果杨广不但不惩戒罗成,却反而为他加官晋职,更可笑的是,他居然还给杨万春赐侯爵授官职,你说难道不可笑吗?”   夹毕特勤却摇头。   “大汗,隋帝并不傻,他自继位以来,东征西讨,南征北战,其雄心壮志可不小。我以为杨广并不是不清楚新城诈降,可他偏偏却当着满朝众官与我等的面,说杨万春降了,不是他真傻,恰说明此人很老辣。”   一个突厥大将嘲讽的道,“思摩,你也太胡说八道了,难道我们今天不是亲眼所见,亲耳所听?那杨广就是个昏君,也不知道圣人可汗当初是怎么选的,居然废弃了嫡长太子,传位于他。”   夹毕特勤阿史那思摩却依然坚持自己的看法,杨广不是看不穿,而是故意当作看不穿,因为就算杨万春假降,可杨广当成真降来宣传,那么隋军上下,哪怕是高句丽人自己,都会被这个消息影响。   至于给杨万春封赏授爵,他更觉得这是一步高明的计划,还十分的凶狠,反正官爵不过是皇帝一句话的事情,今天可以给,明天自然可以收回,又不会有什么损失。   但新城投降带来的效果,提升的军心士气,甚至是对高句丽各城守军的打击,效果却是直接而明显的。   “切莫小瞧隋帝。”   始毕可汗阿史那咄吉却不屑的道,“隋国虽强,但在杨广这样的昏君手里,早晚会败。我等休养生息几十年,如今突厥兵强马壮,控弦四十万,实力并不弱于隋国。只要我们再等等,等到杨广再胡闹几年,到时我等自然便有了机会挥师南下,重新恢复我突厥大汗国的威势,到时一统东西各部,饮马黄河,兵进洛阳大兴,那金殿上的龙椅,我也要坐坐,后宫的龙床,我也要睡睡。”   一群突厥贵族都哈哈大笑。   阿史那思摩在那里叹息,可却没有谁把这个长的类似西域胡人的特勤放在眼里,虽然当年启民可汗兵败之时,思摩也曾被诸部拥立为可汗,但启民得到隋朝支持册封之后,思摩便立即放弃了自己的汗位,并率部响应支持启民。   可咄吉也没有把这位长辈放在眼里,甚至如其它贵族一样,始终把他当成外人。   难道就因为当年他父亲娶了一个粟特胡女生下他,就因为他生的像是粟特人,就因此而要始终排挤他吗?   “你们切莫要轻视隋帝,更莫想着要挥兵南下隋国,否则,终会后悔的。”说完,阿史那思摩离开了大帐。   可是他的话,却并没有被始毕可汗等人听进去。   起部郎中阎毗又获得了去左五军传旨的差事,他想与别人换,可大家都笑着不答应。阎毗阴沉着脸,知道众人那笑容背后的意思。   纸是包不住火的。   阎大娘的肚子虽然还没大起来,可关于阎娘子与襄阳侯罗成的风言风语,早已经传遍了行营。   看热闹的人多,暗中嘲讽的更多。   阎毗气冲冲的骑上马,带着人马往东而行。   出发前,女儿过来送行,还将一个亲手缝制的平安符交给他,让他转交给罗成,还有一封书信。   “告诉罗郎,我给孩子娶好了名字,就叫瑞卿。不论男孩还是女孩,都叫瑞文。如果他愿意,那孩子就姓罗,如果他不愿意,孩子生下来就姓阎。”   “姓阎?那要是我不愿意呢?”阎毗铁青着脸问。   当时阎娘子的回答则是,“如果父亲不愿意孩子姓阎,那他就姓辽吧。”   阎毗气的头也不回的走了。   一路上,阎毗不止一次的在想,若是罗成没有娶妻,那女儿嫁与他倒也还算可以。可是该死的,罗成却偏偏已经有了妻室,还被陛下册封为齐郡夫人了。   哎,做孽啊。   “襄阳侯还真是威猛啊,路过都能攻下一座坚城。”一名同行道。   阎毗却冷冷的哼了一声,他心里知道,所谓顺路攻降新城,不过就是一个可笑的谎言,可偏偏从皇帝到百官,都只有裴世矩一人站出来拆穿而已。   罗成就是个骗子,一个胆大包天的骗子,这天下就没有谁是他不敢骗的。 第356章 王都   “晋右翊卫虎贲郎将、授银青光禄大夫。”   阎毗在小辽河边左五军营地一脸不善的向罗成宣旨,罗成听完嘿嘿的笑着,“罗成接旨。”   接过圣旨,罗成小声的问了句,“大娘还好吧?”   阎毗拿鼻孔瞪着罗成,让罗成自讨了个没趣。   “年纪轻轻,就玩这种花招,真以为朝中无人?”   罗成笑笑,并不说话。   “我劝你不要玩这种花招,对你没好处。”阎毗又说了几句,然后告诉罗成,“宇文士及现在负责新城纳降之事,所以陛下特派我来左五军为受降使,这次来我就不走了。罗成,我会盯着你的。”   罗成感觉有些头疼,本来这个阎郎中跟他还算相处可以,可谁能料到有阎娘子的事情掺在其中,于是现在阎毗已经是恨不得吃他肉扒他皮了。   他来做受降使,估计以后日子可就难得安宁了。   一员老将过来拜见。   “宋老生拜见大将。”   罗成连忙过去扶起这员花白胡须的老将,年过五十的宋老生是虎牙郎将,也算是朝中大将了,之前为左一军的亚将,实际统领右一军驻守辽河边上,后来改为右前锋军亚将,再到现在被改调为左五军亚将。   之前还在辽河西岸驻守时,罗成酿酒卖,跟宋老生关系可是不错的,他酿酒,宋老生也还是他的分销商,大家一起凑钱好不痛快。   因此宋老生这次护着阎毗来左五军,虽说资历年龄都在罗成之上,可屈居罗成之下,倒也没什么委屈不满。   相比起阎毗因为家里白菜被罗成拱了,气的都早失去理智,宋老生却更关心的还是这次来左五军能不能立功建业。   毕竟一把年纪了,卡在虎牙郎将这个位置也不少年了。   看着罗成这么年轻,都已经升到了虎贲郎将,而原来罗艺也只是个虎贲郎将,如今人家都沾罗成的光升到右卫将军还晋爵燕国公,宋老生不羡慕是假的。   “刚才我入营来,看到我们左五军兵强甲锐,十分可喜啊。”   “深入虎穴,没点好装备怎么能行。”   “哈哈哈!”两人哈哈大笑。   气的阎毗一甩袖直接走了。   罗成挠挠头,也不去理会他,拉着宋老生坐了下来。   “喝茶?”   “喝茶多没意思,喝酒,喝点你酿制的龙门飞将。自你过河之后,这酒买卖也停了,日子可没之前爽快啊,不说钱没的赚了,就是这酒也没得痛快喝了。”   罗成便让人取来一瓶白酒,给宋老生倒了一点。   “行军路上,不能多喝。”   宋老生端起杯子,一口就饮尽了,喝完后还在那里啧啧有声,那回味那爽快劲。   “好吧,就喝这杯。”   放下酒杯,宋老生问起军务来。   作为亚将,就是一军之副,不但有协从指挥之职,而且随时要根据形势,分兵统带。   “我这一路渡河过来,奔行三百里,经过高句丽城池十余,可却十分轻松,沿途高句丽城堡要么已经插上我大隋旗帜如玄莬、苍岩、南苏。”说到这,他笑着又加他个新城,“新城上也已经插上我大隋旗帜了。”   罗成笑笑,这里面的猫腻估计知道的人并不少,但罗成也无所谓,反正那降书又做不得假,至于真降假降,那就是后面人的事情了。   “就算其它未降未破之城,他们也都是一路紧闭城门,我带着三百骑护着阎郎中过来,居然无人来拦,看来他们确实都是被罗大将打怕了啊。”   “在新城这周边几百里,高句丽人确实已经被打怕了,任我们横行便是。我这一路过来,一边行军,一边顺便扫荡周边,给他们也清清野,原本还有些高句丽人躲藏在乡野没入城,现在么,野外已经找不到一座有人的村庄了。”   罗成指了指桌上的一副地图,“不过再往前,情况就没有这么好了。据前厢都将发回的消息,前面有大约百余座山城,这里是高句丽国的发源之地,高句丽的第一座王城纥升骨城就在那片。”   纥升骨城作为高句丽第一座王城,立都四十余年,然后才迁离。   在七百年前,余扶国王子朱蒙为逃避内斗迫害,逃离夫余国南下,以纥升骨城为中心,建立了高句丽王国。   而这纥升骨城,其实便是在后世辽宁恒仁附近的五女山,从这里开始,高句丽逐渐扩张,慢慢形成了以恒仁集安为中心的高句丽王国。   再后来向鸭绿江发展,最后历经七百余年,才有了如今地广数千里的高句丽王国版图。   虽说纥升骨城只是高句丽早期王城,规模小,但毕竟这里是他们的龙兴之地,所以这里山城坚险,扼守着浑河上游地区。   同时这里也是通往高句丽第二个王城国内城的重要通道,而国内城是高句丽人迁都平壤前的重要中心,就算到了现在,依然是一座周长十余里的顶级山城,山城雄伟坚固,兵强马壮,囤积着大量粮草。   国内城便是在后世集安附近,也就是在鸭绿江上游西岸。   罗成指了指纥升骨城和国内城,又指了指鸭绿江。   “按陛下旨意,前往平壤的九军各出一道,最后在鸭绿江西岸集结,然后一同南下直攻平壤。计划要求我们在五月底前抵达鸭绿江,从我们现在所处位置,抵到集结位置,直线距离不过二百余里,但是没有直接的路,我们必须要绕个大弯,从这里先经过纥升骨城,然后再经国内城、丸都城,然后抵达鸭绿水边,再顺河而下,这个弯挺大,起码有六百余里。”   此时已经是五月初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罗成的左五军必须孤军穿越这六百余里,尤其是还得经过三大城池群。   特别是国内城到现在都还是高句丽三京之一的陪都,这趟肯定不好走。   “那大将之意是我们悄悄的经过?”   罗成微微一笑,“不,我们要高调路过,还要作出顺路扫荡攻城的态势,最好是虚张声势,多打旗帜,嗯,把左三左四两军的旗号也给我做几面,咱们就当是三军路过。” 第357章 肉食者鄙   中午。   罗成让杀猪宰羊为新受降使阎毗和亚将宋老生接风,另外各厢各团将士也都分到了些肉食。   阎毗一路上啃了好几天干粮,现在吃起热乎的肉饭,却还挑起毛病来。   “这明明就是牛肉,这行军路上,牛也是能够驮拉辎重粮草的,你为何要杀牛?”   “因为牛多。”罗成一句话把老阎噎住了。   “胡说!”   罗成只得放下刀叉,“是真的多,多的都已经有些影响我们的行军速度了。当日自玄菟城出发时,我军带了许多粮草辎重,也携带了许多坐骑挽马走骡,另外呢,还赶了不少的活牛活羊随军,本来以为这路上肯定难以补充粮草,所以能多带就多带。”   结果嘛,新城下,罗成不过是诈了一诈,就把杨万春诈的受不了,又是陪钱又是送牲畜美人,还送了许多粮食来。   更不提,嗣业赵贵他们扫荡周边,又得了许多牲畜粮食。   于是乎,左五军超载了,不说粮食太多,就是牲畜都太多了。   而行军路上,这一群群的牲畜其实也挺麻烦的,哪有那么多草料喂他们,这季节路上倒有草吃,可那么多人马,也就晚上时能赶着去吃点,但也不能放太晚,毕竟第二天还要赶路。   所以这些牲畜日渐消瘦。   于是乎,罗成便下令,一路上每天都宰杀牲畜实用,反倒是之前准备的肉松炒面全都留着不用,而得到易储存的麦谷等也都先留着。   “你们天天吃肉?”阎毗还以为是他们来了才吃肉呢。   “嗯,确实天天吃肉,没办法,我们也不想天天吃肉的,肉吃多了也腻,可没办法啊。总不能天天赶着这么大群的牛羊吧,又没那么多草料喂,天天掉膘也是心疼啊。”   这话气人啊。   宋老生憋的很辛苦,才没说出一声握草来。   想他们之前驻扎在辽河西岸时,靠着跟罗成合作卖酒才赚了些外块,偶像也能杀猪宰羊改善下伙食,但也是兵多肉少。再看人家罗成,这行军途中,居然还天天吃肉,还说什么嫌肉腻。   一边的慕容长生道,“我们现在每天边吃边腌,吃一半腌一半,可还是有点太慢了,那些携带的牲畜都没怎么见少。”   阎毗不说话,低下头,猛的吃肉。   本来还想借此狠批罗成几句,谁料到人家都吃不完。   宋老生只得咳嗽两声,“这是好事啊,咱们左五军不缺粮,不缺粮。”   “我们现在确实是不缺粮,不过顺便扫荡扫荡周边还是需要的,就算扫荡得到的牲畜粮食太多,我们用不了,但也并不全是无用嘛,最起码,总好过留给高句丽人嘛。另外,我呢有一个打算,我计划把一些腌制好的肉食存起来。”   “存?”   “嗯。”   “存哪?”这可是行军途中,总不能寄存在高句丽人这里吧。   “就沿路存,把腌渍晒干的肉,和一些就地夺取未脱壳的粮食,分批的存放在沿途的一些隐秘的地方,比如山谷的洞中,或者干脆就挖个坑埋起来。”   带着这些东西,还是很拖累行军速度的。   可扔了嘛,确实又太可惜。   再说了,罗成可是知道历史上这次进攻是失败了的,万一到时还得撤回来,路上若有粮食存储,也能救急不是。   正所谓狡兔也有三窟嘛。   宋老生当兵为将这么些年,还真没有遇到这样的情况,进军途中,转战千里,辎重粮草没有补给,居然还能多的用不完。   “存起来也是好事。”他只能如此说了,实在找不到其它的话来说。   天气渐热,出来时还穿着春装,如今白天行军时已经很热,所以罗成又把缴获来的布帛等让辎重营给将士们做成夏装。   夺取缴获的布帛虽多,可这么一人几件衣服做下去,也是直接消化掉了。   牛肉很好吃,羊肉汤也很美味,饱食之后,还能有一壶茶喝。   阎毗一边喝着茶,也不由的暗暗感叹这个罗成真是个奇才,这行军打仗,日子过的还这么滋润。   然后他听罗成和宋老生在那里嘀咕着,支起耳朵偷听了会,居然听到罗成竟然在行军中用粮食酿酒。   他不由的怒了。   “居然为了饱口腹之欲,用宝贵之军粮酿酒,罗成,你也太胆大妄为了。”   罗成撇了撇嘴。   “阎大使啊,东西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啊。我这酿酒怎么是浪费军粮呢,刚才你也听到了,我们现在是军粮过剩啊,携带的都严重超载了,路上还储存了许多,但依然还有很多,所以我才会用些来酿酒,但酿的这些酒也并不都是用来满足口腹之欲的。”   那边宋老生也道,“阎郎中或许有所不知,这白酒可是个好东西啊,不但能喝,还是处理伤口的好东西呢,用白酒清洗创口,能够大大降低伤口坏肿可能。再一个,有时天寒喝口白酒,那就能暖身。现在虽说已经入夏,可早晚还是很凉的,若是遇军队需过河涉水,那么喝口酒,就不怕湿身了。”   阎毗半信半疑。   “接下来估计得有一两场恶战。”罗成道。   宋老生也点头,“新城一带的守军确实被罗成打残了,但不意味着纥升骨城和国内城等大城也是空虚。”   两人聊的很投机。   宋老生虽一把年纪了,但对于战略有自己的思路,而且很清晰。他并不讳直言的跟罗成说,其实征讨高句丽根本没有必要动员百万大军。   在他看来,其实最好的策略,便是水陆不超过三十万人马。   也不要想着一次成功,而是应当准备打一场长期战争。   所以最好便是海路上弄个四五万人,也别直接什么攻击平壤,最好是沿海劫掠扫荡,搞破坏。就跟当年大隋征讨陈朝一样,之前也准备多年,军队驻于北岸,经常搞扫荡袭击,烧粮仓毁庄稼袭击村庄等,搞的他们疲惫不已。   而在陆路,就是辽河方向,有个十几二十万人就足够了,兵分几路进击,打一处,就稳一处,这样搞个几年,高句丽人不败也要拖死了。   “太急了一些。”   罗成也点头,皇帝和段文振等将军们制定的计划很大胆,也并不是没有成功的可能性,但关键问题还是在于计划太过超前,实际的执行力很难达到。   而这个计划环环相扣,一处执行不到位,可能就引起连环性的崩盘。   就如罗成他们,这一路深入敌境千里,后面全是未攻夺的山城,这可不是出击塞北草原,这后面全是山城啊,一旦攻不下平壤,谁也不敢想象这百日粮尽后将怎么办。   “大将,我有一句话就对你说,其实我们完全没必要这么赶着去鸭绿水,在后方诸城未下之前,我们或许应当走慢点。” 第358章 出师未捷身先死   “陛下,大司马薨了。”   深夜,一名内侍进入行宫后寝,向皇帝报告了一个坏消息。   杨广摇了摇还有些昏的脑袋,“你说什么?”   “陛下,大司马薨了。”   皇帝坐在那里,一声不吭。   内侍还以为皇帝还没醒来,于是便又道,“兵部尚书、北平侯段文振刚刚去世了。”   兵部尚书又称大司马,北平侯兵部尚书段文振还是左侯卫大将军、右五军大将,是这次负责攻打高句丽辽东城的三个军的主帅。   可三军还未过河,主帅却亡了。   “病逝?”皇帝终于发声了,可声音却冰冷无比。段文振年纪不老,但这两年身体一直不好,可皇帝也没料到,怎么说没就没了。   “是的,突然病发,御医已经过去看过了,病发突然,御医也抢救不及。”   “哎!”   杨广一声长叹。   大战刚起,这制订军略的统帅却病亡,这让杨广有种十分不好的预感。   “下诏,追赠段文振光禄大夫、尚书右仆射,追封为赵国公,谥号襄!”   “赐物一千段,粟麦两千石,威仪鼓吹,送至墓所。”   内侍领旨退下。   杨广坐在床上,久久无法入眠。   段文振就这样死了,那谁来接任兵部尚书、右武侯将军、右五军大将之位呢?   辽东城将由谁来主帅?   现兵部侍郎为明雅,这只是一个比较平庸的官员,段文振卒,明雅肯定无法承担尚书重任。   一夜未眠。   第二日,皇帝下诏,为段文振缀朝三日。   同时下诏,黄门侍郎裴世矩任兵部侍郎,燕国公罗艺晋右武侯大将军,裴世矩兼任右五军大将,负责统领右五左七右七三军攻打辽东城。   杨广在宫中召见了段文振之子段纶。   段纶此时为杨广的亲卫,他入宫拜见皇帝,奉上了父亲的遗表。   “自年后,父亲身体一直不适,前几日忽然写下此表,谁知父亲竟然真的说走就走了。”   杨广安慰了段纶几句,这个勋贵子弟平时以侠气闻名,十分勇武,向得他喜爱。   接过遗表。   “水潦方降,不可淹迟,唯愿严勒诸军,星驰速发,水陆俱前,出其不意,则平壤孤城,势可拔也。”   段文振遗表中只说了三件事,一是说突厥人狼子野心,将来必为国家之患,说他们夷狄的本性,不讲亲情而且贪婪,弱小的时候就归附投诚,而一旦强大就会反咬一口,这是他们的本性,当年启民兵败,内附安置,还妻以公主,而如今始毕桀骜且强,应当及时遣送,将他们迁移回塞外,不可久居阴山之南。   为防突厥,还要在边疆之地派兵镇守防卫,这才是长远之计。   又说起征辽之役,说此时正当雨季,不可拖延,要想大军一劳永逸的灭掉高句丽,那么就不能跟高句丽人正面对垒,一座座山城的攻拔,是不现实的。高句丽人筑山城无数,如果一座座攻拔,那就中了高句丽人以空间换时间的诡计,最好的策略,就是各种兵马火速进发,水陆推进,出其不意,直击平壤,那么平壤这座孤城,势必能攻下,而破敌王都,擒敌国王,则可一举灭国。   最后,段文振又说皇帝平时很倚重的尚书兵曹郎斛斯政此人阴险刻薄,还暗中交结杨玄感兄弟,说此人绝不能委以机要之事,还劝皇帝一定要对杨玄感多加提防,说他四处结交勋戚官员,图谋不小。   “我以凡庸、微贱之身,幸逢盛世,承受奖励提拔,我的荣誉超过了同辈人。但是,我的智能无所可取,得到的又太多,因此我常念叨国家的大恩,废寝忘食,我常想效犬马之劳,以报答国家大恩于万一。但我养身无方,疾病于是很重。抱着如此深的愧疚,就要永远地埋在地下,我承受不了巨大遗憾,于是略略陈述一点我的管见。我看这辽东小丑,不服严刑,我国远降六军,皇上御驾亲征。但是,夷狄多行其诈,皇上要多多防备。他们往往口里说投降,心里却想背叛,可谓诡计多端,请不要随意接受他们投降。眼下水位正好下降,我军不可迟疑,但愿皇上严令各路人马,星夜奔驰,水陆俱进,出其不意,那么平壤这座孤城,就可攻下来了。如果打下了平壤,就挖了他们的根,其余城邑自可平定。如不按时平定,假如遇上绵绵秋雨,深为阻隔,兵粮又尽,强兵在前头,靺鞨人在后头,迟疑不决,这不是上策。”   看完这封遗表,杨广再次长叹一声。   段文振深明他意,可惜却这么早走了。   “段纶,你父亲一辈子兢兢业业,勤劳忠贞,可惜早逝。如今你虽年轻,但朕希望你能好好继承你父亲的遗志,将来能够好好的光大你们段家的门楣。”   皇帝下诏,令段纶承袭父亲北平侯爵位,又授其鹰扬郎将之职,令他于右五军中担任一厢都将之职,于辽东城下建功立业。   三天后。   杨广从怀远行宫赶到了辽河前线,驾临即将渡河的攻辽东城集团三军大营。   “如今辽河水位消退,正是渡河的好时机,宇文恺立即修建浮桥,诸军准备过河。”   右五军新大将裴世矩,左七军大将麦铁杖,右七军大将杨义臣纷纷上前领旨。   曾负责设计并修建了大兴宫、洛阳宫的建筑大师工部侍郎宇文恺领旨。   大量民夫开始在辽河上修建浮桥,一次修建三座浮桥。   浮桥修建很快。   杨广亲自站在西岸观看,眼看着浮桥一直延伸过去,即将完成,杨广已经迫不急待的下达了渡河进攻的命令。   “三军过河,兵围辽东城!”   “万岁!”   三军十万将士高呼着皇帝万岁,然后轰隆隆的踏上浮桥,争向东岸奔去。   雄阔的辽河,波涛汹涌,河浪起伏。   工匠们在做最后的努力,溪桥即将完成,距离东岸不过数丈了。   可就在这时。   一名工匠突然惊讶的发现,对面东岸远方突然出现一条黑潮。   “高句丽,高句丽军来了!” 第359章 再折一员大将   犹如平地上突然升起的海潮,初时只见一线黑。   然后迅速的接近,越来越大。   “高句丽人来了!”   “是高句丽骑兵,辽东城的高句丽骑兵。”   警报声四起。   西岸。   左七军大将,左屯卫大将军麦铁杖眉头拧紧。   “大将,高句丽人来袭!”   “我看到了。”麦铁杖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这位曾经是南陈后主陈叔宝身边打伞的草根大将军目光越过浮桥,落在那突袭而来的高句丽军中。   他在观看敌军数量。   作为一个经验丰富的大将,他能很快判断出敌人的数量。   “冲在前面的是轻骑,约摸万余,后面好像还有大队步卒,估计得有两三万之众,甚至不止。”   麦铁杖很快的做出了判断,看来高句丽人也早就盯着西岸。   隋军今日过河,他们便倾城而出,要来个半渡而击。   出动了起码五万步骑,这绝对是倾城而出,要拼死一战了。   麦铁杖回头看了眼后面,不远处,明黄伞盖很耀眼,那是皇帝所在。   今年才三十八岁的麦铁杖,却已经官至左屯卫大将军,而他的出身更是极为草根,说来经历十分传奇。   他出生于南陈,年轻的时候十分骁勇,且步行如风,跑及奔马,能日行五百里。他这人年轻时性格开朗,最喜欢喝酒,好交结朋友,重信义。   后来便混起了社会,结伙为盗,只是后来失手被广州刺史捕获,于是被罚为官府奴隶,后来就专为皇帝执掌御伞。   要说麦铁杖也是厉害,他都沦为奴隶给皇帝打伞了,可还是不甘寂寞。经常趁着陈后主退朝后,步行跑一百多里,晚上到南徐州翻墙而入去打劫偷盗。   然后第二天早晨还能赶回来,依然替皇帝打伞。   这样干了十几次,终于被人认出来,告到官府,官员报到皇帝那,可皇帝说每天早上麦铁杖都在啊,不可能去做贼。   可官员也说了,有很多人证指证就是他,于是一位官员就说可以验证一下。于是当天,皇帝以百金悬赏,招募可以送诏书到南徐州给刺史的人,麦铁杖立马就出来了,怀揣诏书而去,次日早晨及时回奏。   这下就不打自招了。   不过虽然事情弄清楚了,可陈后主却还挺怜惜他的勇猛敏捷,居然只是在警告他一番后,却放他回家了,这下甚至连打伞奴都不用做了。   可陈后主放了麦铁杖,麦铁杖却并不怎么感恩陈后主。   不久隋军征讨南陈,麦铁杖居然跟来护儿一样,游过长江去参军。   麦铁杖这人也确实有本事,不但能跑还能打,他到杨素军中,屡立军功。有一次杨素派麦铁杖到江南侦察,他头戴草把,在夜间浮水过江,然后弄清了敌营情况后回报。后来又再次来敌营窥探,结果这下被捉住,被敌帅派了三十个兵押送他,结果押到半路,军士们吃饭,他就喊饿,人家解开手让他吃饭,这家伙一把夺了人家的刀,一把刀砍死了三十个押送敌兵,然后割下了他们的鼻子怀揣而归请赏。   因为打仗勇猛,麦铁杖在平陈以及后来的江南平叛之中升为仪同三升,只是他大字不识一个,后来江南平定,便让他退伍回乡了。   直到开皇十六年,大将军李彻欣赏他勇武,特征召他到京城任命他为车骑将军,仍随杨素北征突厥。   等到杨广继位,麦铁杖又跟随杨素征讨杨谅,每次作战总是身先士卒。之后当了两任太守,居然也干的有声有色,于是很得杨广赏识,最后居然一路升到了左屯卫大将军。   杨广重用麦铁杖自然是因为既能打又还能安民,而且这人虽然以前是跟着杨素的,可毕竟没什么根底,他还是比较喜欢用这样的寒门的。   麦铁杖对皇帝的赏识重用,也是十分的感激,他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十几二十岁时的麦铁杖了,那个时候的他是没有敬畏感恩之心的,只图江湖爽快。   “随我来。”   麦铁杖提起自己的大刀,便纵马上浮桥。   他很清楚的知道,如果不能在东岸抢下一块阵地来,那么今天的渡河只怕能成。而皇帝就在后面观战,今天就必须过河。   虎贲郎将钱士雄、孟金叉大声听令。   “叫吾三子来!”   麦铁杖三子都在军中,闻令而来。   “孟才、仲才、季才,你们一会换上浅黄色的衣衫,我久蒙国恩,今天应是为国捐躯的时候了。一会战斗肯定很凶险,如果我战死,你们将富贵。在忠与孝上,希望你们多努力。”说完,他让三个儿子在后随军。   钱士雄大声道,“请大将在西岸指挥,由我等冲锋陷阵即可。”   麦铁杖哈哈大笑。   “大丈夫的性命自有所在,岂能用艾炷烫鼻梁,用瓜蒂喷鼻孔,治黄不差,而死在妇人怀里呢?”   “陛下就在后面看着我们,今日,我当亲为前锋,为陛下冲锋陷阵!”   说完,麦铁杖率先冲向东岸。   高句丽人如潮水涌来,而辽河上却只有三座还未完工的浮桥。   麦铁杖不管不顾。   策马来到桥尽头,此时桥还有丈余未通。   麦铁杖弃马,奔跑一跃而过,跳上东岸。   他一人持刀傲立,面对着千军万军。   “来吧!”   “战个痛快!”   钱世雄也跟着一跃而过,跳上东岸。   虎贲郎将孟金叉也一跃而过。   许多左七军将士跟着跃上东岸,但更多的士兵还挤在浮桥上。   架桥的工匠们拼命的架桥,许多士兵直接跳入水里,帮着架桥。   那边,高句丽轻骑如风,已经杀到。   孟铁杖举起大刀,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   只是,身后才只数十人而已。   更多的兵,却还依然被堵在浮桥之上,西岸,十万大军,却因为浮桥限制,一时不得过。   杨广站在那里,看的面色铁青。   “宇文恺,混账!”   高句丽轻骑狂飙而至,骑士在马上纷纷放箭。   孟铁杖挥起大刀,无数箭支落下,可依然连中数箭。   “过河,过河!”   麦铁杖站立不退,一边挥刀一边大吼。   浮桥最后一丈终于搭好。   大群士兵吼叫着挥刀冲上东岸。   麦铁杖已经浑身插满了箭支,他身子倚在拄地大刀上,傲然不到。   “大将?”   有人悲呼,左屯卫大将军战死辽河东岸! 第360章 背水一战   麦铁杖战死东岸。   他面对千军万马,丝毫不惧,一跃而上东岸,站在那里为身后无数将士鼓舞。虽然他死在了万箭之下,可也激励着一个又一个的隋军跳上东岸。   没有人后退。   或许他不上,也许其它人就会犹豫,或许今日的渡河就会夭折。   可是现在,越来越多的隋军冲上了东岸。   另一边,工匠民夫们又在辽河中开始架设第四座第五座第六座浮桥。   “放箭!”   东岸。   背靠浮桥。   后面就是涛涛辽河水,无路可退。   过河的隋兵们迅速的结阵。   大盾长枪在前,一把把长枪斜指前方,他们三五十人结一阵,弓弩手在中,枪盾兵在外。   面对着奔驰的高句丽轻骑,他们咬牙放箭。   每时每刻都有人倒下。   可没有人退缩。   更多的隋军还在浮桥上冲过来,每过河一个隋兵,隋军就又强大一分。   三五十人的小军阵,慢慢的扩大成百人阵。   然后几个小阵再组合成数百人的阵。   最后他们联合一起,再向前推进。   林立的长枪越来越多。   盾墙也越来越坚固。   轰隆隆的马蹄声响。   “重骑,高句丽的具装甲骑上来了。”   有人高呼。   但没有人后退。   高句丽人出动了重装骑兵,他们的轻骑兵虽然仗着马快箭利,游走在隋军步阵边缘,无情的在收割着隋军的生命,可一边倒下,一边马上有人补上,隋军死死的护住三座浮桥东岸登陆点,而且人数越来越多。   高句丽人急了。   他们出动了重装骑兵。   人马皆披甲的重装骑兵排着数排,猛的冲了过来。   一名府兵将手里的长枪狠狠的刺入地中,然后半个身子都抱住了长枪,盾兵整个人直接半蹲在地上,把大半个身子抵在盾后。   “杀!”   大地震动。   铁骑冲锋的威势,能把人惊的心脏都跳出来,面对着人马皆是铁甲包围的重骑,步卒便显得十分的脆弱渺小。   可依然无人后退。   砰。   天地冲撞。   府兵们只觉得天崩地裂,耳中被那巨大的震动声充塞,重骑终于撞了上来,巨大的冲击力直接撞断了长枪,撞飞了盾牌。   军阵被撞开口子,步卒被铁蹄践踏。   “死!”   一名长矛断裂的府兵,抽出横刀死命的刺向一名重骑。   可是锋利的横刀,居然没能刺穿那重甲。   刀断,人亡。   又一名府兵红着脸膛喊叫着举起长矛刺过去。   一名府兵拿刀砍向铁骑的马蹄。   虽全身重甲,可战马的四蹄依然没有甲。   一刀断蹄,重骑倒地。   千斤重的人马倒下,巨大的冲势,依然撞倒几名府兵,往前冲撞了几丈远。   一个又一个的军阵被高句丽重骑冲破,虽然高句丽人的重骑明显不如隋军重骑装备的好,可毕竟依然还是重骑。   远远看去。   东岸的隋军军阵,一个接一个的被撞碎冲破,重骑去势不止。   几骑重骑终于冲到了岸边桥前。   那里,麦铁杖依然傲立不倒。   高句丽重骑直接撞过来,数名府兵高喊,“保护大将!”   他们明知麦铁杖阵亡了,却依然不容高句丽人亵渎大将的尸体。   一把铁锤挥来,那名府兵被直接击飞,落到,身亡。   可马上又有人悍不畏死的冲上来,他们誓死守护麦铁杖的尸体。   击飞。   撞倒。   刺穿。   在全身是甲的重骑面前,单个的府兵丝毫不是对手。   一队高句丽轻骑冲至,他们趁机飞索套住麦铁杖,然后拖走了他的尸体。   隋军府兵看的眼眶欲裂。   “夺回大将!”   无数人大喊,然后义无反顾的冲向高句丽人。   这一刻,整个东岸战场上的隋军似乎都再次奋发,他们疯了,不要命的拿刀砍,拿枪刺,不但不退,反而在前冲。   高句丽人本以为能够一举冲垮隋军的东岸守兵,把他们赶下河去,然后烧了浮桥,击退隋军的渡河。   可是隋军没溃,更没人转身跳河。   面对着强悍的高句丽骑兵,他们宁可战死,也不后退。   高句丽的重骑已经冲不动了,也没处可冲了,他们的前面就是滚滚的辽河。   失去冲击的重骑却没能把隋军赶入河中,自己却陷入了隋军疯狂的包围砍杀之中。   冲不起来的重骑,连个重步兵都不如。   隋军疯狂的撕咬着他们,刀劈矛刺,砍马蹄,抢头盔,高句丽重骑陷入绝望之中。   高句丽轻骑拼命的在冲杀,可任他们怎么冲杀,隋军就是不退。   桥上,隋军还在源源不断的涌来,他们没有犹豫,没有退缩。   右七军大将杨义臣,也率着精锐轻骑登上了东岸。   连新任的右五军大将裴世矩这样一个文臣,也顶盔贯甲手持横刀冲上了东岸。   越来越多的隋军上岸,很快,第一支轻骑集结起来。   杨义臣扬槊策马,率军发起反冲锋。   战斗从早晨一起杀到了黄昏之时,血战一天。   隋军已经先后搭起了七座浮桥,过河的兵马也达到了六七万之众。   高句丽人终于顶不住了。   虽然他们倾城来战,来了五万步骑,可隋军先有麦铁杖的奋勇表现,后有皇帝亲自战场督战,这气势是高句丽人不能比的。   又有几座浮桥已经快完成,更多的隋军踏上东岸战场。   高句丽人死伤惨重,可他们却没有隋军那种血战到底的决心和勇气。   当他们看到再无力阻挡隋军渡河之后,终于吹响了撤退的号角。   号角一响,高句丽军全军撤退。   他们一刻也不愿停留,疯狂的奔逃。   “杀!”   杨义臣浑身是血,连马都换了三匹,见到高句丽军败退,丝毫没有放过的意思,率领着部下奋起直追。   无数隋军,也嗷嗷叫的追了过去。   今天这一战,血债必须血偿!   高句丽军狼狈奔逃,隋军势如猛虎追击。   一路追杀数十里,一直杀到了辽东坚城之下。   高句丽人逃进了辽东城,杨义臣这才下令停止追击!   皇帝杨广终于踏上了辽河东岸的土地,脚下的土地完全被鲜血染红,沿岸数里,没有一寸不被鲜红染红。   “陛下,我军大胜,阵斩高句丽一万八千余人,俘虏三千余。”   杨广却高兴不起来,“麦铁杖呢,他的尸身找到没有?”   “回陛下,还没找到,据说被高句丽人带回辽东城了。”   “派人去要回来,告诉高句丽人,就算是黄金千两,朕也要赎回来。”   兵部尚书左侯卫大将军右五军大将段文振刚死,这左屯卫大将军左七将大将又战死了,一连折损两员上将,杨广心痛万分。   这可是他的心腹大将啊。   “该死的高句丽人,把那三千俘虏,全杀了!”   本来各军都设了受降使,一直说要优待俘虏的杨广也恼了。 第361章 昏招迭出   三千高句丽俘虏被押到辽河边斩首。   尸身被推入辽河中喂鱼,首级则被拿来和土垒成了一座京观。   “此战,我军共战死一万五千余人,伤者无数。左七军大将麦铁杖战死,亚将钱世雄战死,前厢都将孟金叉战死……”   一仗就死了一万五千余人,还没算伤残的几千。   可以说,这一仗就打没了半个军。   杨广面沉如水,之前在后方,总听到罗成一路高奏凯歌,又是破武逻厉,又是拔玄菟城,左歼灭一个万余人,右阵斩个几千的,他都以为高句丽人非常的弱了。   可是今天这一战,他亲眼观战的这一战,却让他深深的认识到,他还是太过低估高句丽人了。   能立国七百年,傲立辽东不倒的高句丽,确实还是有些本事的,他们并不全是靠着山城龟缩苟活到今天,就算是大军团野战,他们也一样有凶悍的战斗力。   今天,虽然隋军胜了,可也是惨胜。   十万对五万,二比一的兵力,结果最后的战损比差不多,而他还折了一员上将。   左七军几乎打残了。   主将副将都战死不说,连尸体都被抢走了。   “若今日罗成为渡河先锋,朕定不会有此折损。”杨广这个时候想起罗成来了,想想罗成一路攻城破池,屡败高句丽,虽然之前耍了点小聪明,但这也没影响皇帝对他的好感。   同样是渡河,罗成渡河一点事都没,还把新城打残了,而他亲率十万大军过河,结果第一仗就打成了这样。   隋军打扫战场,救治伤员,掩埋阵亡者尸体。   然后趁胜兵围辽东城。   隋朝使者与高句丽辽东城主渊盖苏文几番交涉,最后渊盖苏文提出了交回麦铁杖尸体的条件,用其弟渊建土交换。   “换!”   辽东城下。   杨广阴沉着脸答复。   罗成辛苦俘虏的渊建土,于是又得以回到了辽东。   从隋军阵前走到辽东城下,渊建土回首,一种逃脱升天的感觉油然而生。   入城。   渊盖苏文亲自过来迎接自己的兄弟。   “兄弟你瘦了。”   “我以为这辈子都再回不来了。”渊建土想哭,鼻子发酸。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大哥为你准备了十几个年轻美人,回去好好洗漱一下享受去吧。”   渊建土欲言又止。   “你想说什么?”   “哥,隋军之强,大出乎我等先前之预料,我觉得我们这一次,只怕会输。”   渊盖苏文沉默。   “不说这个,你先回去好好洗个澡吧。我晚上为你举行接风宴,为你接风洗尘。”   城外。   麦铁杖的尸体被送回。   杨广站在铁杖尸体前大声哭泣。   皇帝的哭声,引得全军一片肃穆。   “铁杖志坚气勇,平素以功著称,这次陪朕讨伐贼人,身先士卒,冲锋陷阵,节高义烈,虽身死而功存,他的誓言至忠至诚,追怀他的平生,让人伤感不已。应赐他特殊荣誉,以表彰他的功德,可追赠光禄大夫之职,追封宿国公,谥号武烈。”   杨广又下诏,让铁杖长子麦孟才降等袭辽东侯爵位,授银青光禄大夫阶,其弟仲才、季才两个弟弟,都被拜为正议大夫,各授鹰扬郎将之职。又赐钱巨万,为铁杖办丧事,赐丧车,配吹鼓手,让王公以下官员勋贵都为铁杖送行。   一连几日。   辽东城下,隋军不攻,高句丽军也不出。   皇帝与裴世矩、苏威等议事。   “朕伐高句丽,为吊民伐罪,非为功名。”说着又道,“此次渡河一战,可知高句丽人虽处偏远,可却野蛮凶悍。为防各军将领轻兵掩袭孤军战斗以争夺功名邀请赏赐,所以朕以为各军应当分为三道,但凡有军事行动,需三道互相通报,各为支援,不许轻军独进。且不论进止,都需要先奏闻于朕,等侯回复方可行动。”   杨广是怕各军都看到罗成那般屡建功绩,以为高句丽人真的很弱。而他这一次亲自督战,十万打五万还打的这么惨胜,深知高句丽人并不弱。因此,便又特意想出来这么个命令来。   苏威、裴世矩、虞世基、裴蕴四人在御前与议,可四人都不懂军事。虽裴世矩现任右五军大将,苏威也兼了个十二卫的大将军之职,可根本不懂这些。   他们想想,觉得也有道理。   反正现在负责扫荡辽东的七个军,本来就是分成三路,再把这三路兵马,各分三路,互相支援也挺好。   至于皇帝说各军行动要先奏报,他们觉得也没什么大问题,毕竟皇帝御驾就在辽东城下。   “若高句丽人欲降,应当安抚接纳,不要再纵兵进攻。”   皇帝又加了一句。   他认为如果愿降那就受,不要无谓的牺牲伤亡。   一道道旨意就这样传给诸军。   在辽东城下休整了十天。   杨广派人向城中劝降。   渊盖苏文说要考虑考虑,希望杨广给他十天时间。   于是杨广还真的就给了他十天时间,十天后,渊盖苏文回复就还没考虑后,杨广又给了他三天时间。   三天后,渊盖苏文依然不愿意降。   于是杨广这才下令右五、左七、右七三军展开攻城。   三军近八万人猛攻一天,双方都死伤惨重。   渊盖苏文树起白旗,说要投降,然后让隋军停止进攻,说派人来谈投降之事。   于是杨广下令停止进攻。   “陛下,渊盖苏文不过是诈降,今日我军猛攻一日,给予守军极大杀伤,几处都看着要守不住了,现在若暂停进攻,则之前一日猛攻白废了。”右七军大将杨义臣直言进谏。   “陛下,不能让高句丽人有喘息之机,攻城之要,就是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啊!”工部尚书郑果也大声进谏。   可杨广却听不进去。   今天白天攻城,高句丽人伤亡惨重,隋军一样伤亡惨重,一天攻城下来,已经伤亡两三千,每时每刻都有人在倒下。   如果高句丽人真降了,那得少伤亡多少人。   “或许渊盖苏文诈降,但也不能不信,朕给他一个机会。传令,停止攻城,撤退十里休整!”   杨义臣和郑果等人气的脸都青了,可最后只能无奈遵旨。   结果渊盖苏文派人来跟皇帝商议投降议了三天,三天后却又翻脸不降了。   于是恼羞成怒的皇帝下令再次攻城。 第362章 拦路虎   乌骨江边乌骨城。   乌骨城下十万兵。   乌骨江是鸭绿水的一条大支流,可以迟缓凛凛骑兵飞驰。而建立在乌骨江边的乌骨城,看上去酷似一个大大的簸箕,穿过低矮平坦的簸箕底,乌骨城便在山上。   平坦的路面翘起。   层层叠叠的石头墙扑面而至,乌骨城既有内城墙又有外城墙,外城和内城之间还有两个瓮城,可各容兵千人。   宇文述遥望山城,眉头紧皱。   此城地处辽东东南交通要道,西南交白岩城,东接鸭绿江水路,可直通鸭绿江上游的高句丽腹地纥升骨城、国内城等要地,地理位置十分重要,同时也可以顺河抵达鸭绿江,然后过江直抵高句丽王都平壤。   乌骨城因此规模宏大,全城周长十六里,比起曾经的王都国内城都还要大上许多。   此城扼住了宇文述兵马前进的道路。   白日狼烟,夜晚烽火。   高句丽人防范森严,想要悄然路过是不可能了。   乌城骨有许多瞭望台,有如一双双眼睛一直注视着山城周边。   “大将,乌骨山城采用的是石筑,底部用大石块彻,石块打出了尖锐角,互相交插咬合砌成壁心,然后与城墙两面的墙壁石相插,墙壁石也是打制整齐大头小尾的楔形石,尾端与墙内填石交插,固结一起,成一整体石墙。   城墙砌筑时无需泥浆勾缝,全凭石块插合形成拉力,各个部份的石墙又与整个山体咬合成一体。巧用了山脊,悬崖为壁,依托山体,凹处垒墙,沿山环行,坚固异常。”   “城墙外部还多筑有马面,马面底部外侧有很大侧角,既加强防御能力,同时也使石筑城墙更为坚固。”   宇文述哼了一声,“你说这么多,不就是想说这乌骨城坚固无比,易守难攻?”   “确实如此。”   那员将领回道,这乌骨城如一个巨大的簸箕形状,其实就是把一座巨大的山谷整个包了进去,城墙就是建在山谷四周的山坡峰顶上,而谷口还建了城门和瓮城,扼守交通要道,可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有其它路绕过去吗?”宇文述问。   “路肯定有,但得绕很远,我们兵马众多,且携带了大量辎重,有许多车马,若是绕路,只能走大路,这么一来,估计得多绕几倍的路,而且就算绕路,其它路上也一样会有许多山城。”   宇文述眉头皱的更紧了。   这样的城池可不好攻。   巨大无比,可四面险要,就算他有三军人马十万之兵,可也无法展开。尤其是这城墙本就为山石垒就十分坚固,这还修建在山坡上,许多地方直接借了断崖、峭壁,一般攻城器械都难以推进到城墙前。   “这根本就是一座长城啊。”   宇文述骂道,这山城跟中原修建在北方的长城,确实很像,修建于崇山峻岭之间,十分险要。只是不同的是,高句丽的山城不是连绵不绝的长段,而是一圈圈的山城。   但险要却是一样的。   “乌骨城里有多少守军?”   宇文述问。   “据侦察,乌骨城城周十六里,平时常驻万人,如今我大隋征讨,各山城都把人口牲畜撤入城中,所以乌骨城中人口应当很多,兵马或许有所增加,我们预计可能有两到三万人。”   十万对两三万,数量上完全有优势。   可只要考虑到这山城的险固,宇文述却并没有什么乐观的,十万兵攻两三万兵马守的乌骨城,他并没多少自信。   尤其是现在他们距离辽河已经足足四百里了。   这一路上,宇文述带着左一军以及左二左三,三军共十万人马,一路南下,逢城则过,高句丽人倒也没有敢拦截的。   这一路深入了四百里,现在卡在这乌骨城下,却是有些进退两难了。   乌骨城不比其它山城,这里首先很大很坚固,兵马也很足,再一个这座山城不是建在山坡山顶上,而是包了一个山谷,把他们的通道也给拦住了。   “辽东城情况如何?攻下来没有?”宇文述又问。   一名军官回道,“先前右五左七右七三军渡河,遇辽东城守军半渡而击,我军奋勇争渡,麦铁杖大将军战死,钱世雄亚将战死,损兵近两万。虽背水一战,也歼敌两万,杀到辽东城下,可高句丽人婴城固守,还几次诈降,获得喘息之机,虽然此后陛下不再相信辽东城诈降,令制作飞楼、云梯、冲车攻城,并地道四面俱进,昼夜不息,可高句丽人反抗十分顽强,如今已经二十余日依然不得拔。”   “伤亡呢?”宇文述又问。   “据说,辽东城内高句丽守军伤亡近两万,我军则伤亡倍之。”   这下宇文述也不知道要如何开口了,皇帝亲自指挥,八万人围攻辽东城,结果打了二十多天了,却死伤近半,依然没破辽东城。   沉默了一会。   宇文述缓缓开口道,“传令三军,乌骨城下十里安营立寨,休整待命。”   一众将校不解。   “大将,我们距离鸭绿江西岸不过百里路程了。”   “我说等。”   “可是,陛下令我等务必于五月底前于鸭绿江西岸与诸军汇合,一起渡河进攻平壤。”   “我说了先等等。”   宇文述依然是冰冷的道。   “大将在担忧什么?”一人问。   宇文述冷哼一声,“右五左七右七三军,三军十万人马渡河攻打辽东城,费时近一月,到现在折损了六万人马,却依然没攻下辽东城,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这意味着后方不稳,攻不下辽东城,那么那七个军就无法继续推进到辽东腹地,更无法为他们提供可靠的支援。   “可是陛下已经急调御营六军过河,现在御营二十万已经在渡河,正往辽东城下集结。辽东城顽抗多日,但也伤亡四万,城中也是山穷水尽了。”   可宇文述却不相信辽东城中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他只看到了辽东城依然未下,辽东城下大隋三个军实际已经折了两个,就算御营六军过河,一时半会也未必能攻下。   也许能攻下吧,但他宇文述却不想冒险在这个时候强攻乌骨城。   等辽东城攻破的捷报传来,他才会考虑攻打乌骨城,否则,他不会硬攻强打乌骨城的。 第363章 李三娘   新城自罗成率部解围离开后,便又撤下了树起的降旗。   城头依然是高句丽旗帜飘着。   自打渊建土率部反攻玄菟城兵败之后,新城地区的守卫力量可谓十分虚弱,而罗成路过一次,又让新城损兵折将不少。更别说,罗成心狠手辣,驱赶上万周边百姓来填壕逼迫新城守军射杀他们,更让他们士气大减。   此时的新城中,守兵已经不多,唯八千卒,另有百姓大约五万人。虽然其中青壮不少,新城也不缺器械,可毕竟大多原本只是普通的农夫牧民工匠们,缺少训练,不懂战阵。   所幸的是罗成那个活阎罗只是打了一阵,便收下了降书,带着大量的黄金白银以及粮食牲畜和美人,猖狂得意的离开了。   杨万春从城中青壮中精选了大约一万青壮,发给器械,日夜教练战阵。   转眼快一个月过去,新城无战事,日子倒还算安稳,总算又给了他们一点喘息之机。   李渊和宇文士及几次来城下交谈,让杨万春开城。   可每次杨万春都说出千万般理由来,总之一句话,他承认他是已经降隋了,但是他还是不放心开城,最后说来说去,就是不打开城门,甚至说要等天子来了后,再出城来亲拜大隋天子。   言外之意,你李渊宇文士及算老几?   后方皇帝日夜派人催促,尤其是在辽东城久攻不下的情况下,皇帝更加需要新城这边的好消息。   宇文士及蹲在新城外不远的隋营里,唉声叹气,旁边坐着唐国公李渊,同样是愁眉不展。   “该死的罗成,他收下降书,拍拍屁股走了,可却留下这烂摊子给我们了。”   好脾气的李渊现在都有些出离愤怒了,真是罗成吃肉,他们却在后面擦屁股。罗成收下降书,一封捷报奏上,结果这王八蛋升官发财,直升虎贲郎将,还得了许多黄金绢帛奴隶,可这后尾却要他们来。   李渊已经被罗成坑了两回了。   上一次,罗成把玄菟诸城的钱粮牲畜都差不多搜刮一空带走了,留给他的是一个个空空如也的库房,结果皇帝和百官却都还记着罗成打下诸城得到的大量钱粮装备呢,搞到最后,他拿不出东西交差,皇帝没责怪罗成,却责怪起他办事不力来。   裴蕴更是直接参奏他办事不了,弄的他差点下不来台。   这次来新城受降,本以为能沾罗成点光,可谁料又是个坑,还是个天坑。   “唐公,陛下又派人来催了,已经下了最后通牒,若是三天内我们不能接管新城,唯我们是问。”   “唯我们是问?问什么,罗成说新城降了,你看这新城降了吗,降了吗?”   宇文士及也很无奈,“唐公啊,谁都知道杨万春是诈降了,可现在麻烦的是皇帝好面子,根本不肯承认之前杨万春是诈降,更不可能去责罚罗成,反正就是自打脸面。现在皇帝不问罗成,就问我们,你说我们能怎么办嘛。”   李渊比宇文士及更清楚皇帝的品性,这是个极好脸面的人。   让皇帝承认自己错误,那是不可能的事情,所以现在结果嘛,自然这板子还是要落到他们屁股上,除非他们能够在三日内把新城拿下。   “没其它办法了,只能去找李景和罗艺,新城城虽坚,可兵却少,李罗二将手里七万兵马,真要硬打,三天时间未必拿不下来。”   “可是罗艺是罗成叔父,李景是罗成叔父,这二人未必肯帮咱们啊。”   “这不是帮我们,这是帮罗成擦屁股,真要新城打不下,我们到时固然逃不掉责罚,可他罗成也别想着就置身事外。”李渊气恼的道。   ……   罗艺面对着十分客气的李渊,只是笑呵呵的打着哈哈。   最后李渊实在没法了,只得道,“罗成因降新城而升虎贲郎将,可如今新城却依然还在高句丽人手里,这事情若是不能妥善处理好,只怕最后对罗成也不利啊。罗右卫你是罗成之父,他是你的继子,你应当帮他善后的。”   “新城受降事宜,陛下不是交给唐公了吗?”   “燕国公说笑了,我不过是来给罗成擦屁股的,可现在这屁股难擦啊,陛下只留给我三天时间,可我手里就那几百人马,能做什么?还得燕国公出马啊!”   罗艺却摇头,“唐公啊,不是我不帮这个忙,原本攻夺新城也是我左六右六两军的任务,可是之前陛下已经改换军令,令我两军北上攻夺扶余、金山诸城,我们也是有军令在身,耽误不得啊。”   “不耽误不耽误,新城如今也就五六千人马,还是数败之兵,士气低落,只要燕国公出马,到时定是一战而下。”   “呵呵。”罗艺却道,“可陛下却没让我去攻打新城。”   “帮我个忙,我一定记得这个人情。”李渊拉下脸皮道。   “唐公啊,能帮我一定会帮的,我听说唐公家有个三娘子,打小就十分英武,文武双全不下男儿,今年好像是芳龄二八?”   李渊脸色变了。   罗艺却继续道,“我好像还听说三娘还未婚配?”   “燕国公何意,难道想为我家三娘做媒保婚?”   “确有此意,其实我之前觉得我家五郎跟你家三娘是极好的一对,可惜五郎已经成亲了。不过我罗家三郎却还未成婚,现在是左五军前厢都将,陛下授封的鹰扬郎将,也是十分骁勇英雄,唐国公不妨考虑一下,若是两人能成,那我们罗李两家,以后可就是亲家了。”   李渊心里道你罗家算什么,也敢跟我李家攀配,想我唐国公府李家,那可是八柱国家之一,虽说在北周时便不免开始衰弱,在隋初更是势弱,可瘦死的骆驼它也比马大,岂是罗家这样的暴发户能比的?   三娘是他李渊的三女儿,虽排行老三,却是嫡女,比另两个年长的庶出女儿尊贵的多了。他李渊联姻,非富即贵,要么是关陇名门,要么就是五姓七宗,罗家也配?   “呵呵,时候不早了,某就不久留唐国公了,送客。”罗艺见李渊不吭声,直接就喊送客了。   “等一下。”李渊无奈出声。 第364章 结燕唐之好   听到李渊喊等一下,罗艺脸上又恢复了笑容。   “唐公?”   “燕国公,我李渊生有五子六女,其中与正妻窦氏共生四男一女,这三娘打小就被我们宠坏了,所以性子比较奔放。从小就当成了男孩养,因此骑马弓射样样精通,可是说到这女红烹饪却是懂的极少,要不也不会说到了十六都还没许人家。”   李渊搓了搓手,“我也听闻罗三郎勇烈,号称烈虎,一把陌刀可谓是骁勇无双。你看要不这样,我家大娘二娘都先后嫁人,如今适婚的除了三娘还有四娘,四娘今年十四,跟三娘倒是完全相反,虽说是庶出,可从小学习琴棋书画,工于女工烹饪,性格也温柔贤淑,是个挺好的女子。若是罗家不弃,我愿意把四娘许给罗三娘,以成两家秦晋之好。”   李渊也是下了血本了,原本他心里是一万个瞧不起罗家的,哪怕如今罗艺封为燕国公,还升了右卫将军,可李渊依然瞧不上他。   但现在也实在没办法。   之前他嫁给太原王家家主的妹妹,有一个女儿送到宫中给皇帝做婕妤,比较得杨广的宠幸,经常能知道些皇帝的最新情况。她之前悄悄派人送来一个口信给他,说皇帝对他已经是万分不满,这次若是再不能进入新城,皇帝就要罢他的职,贬他的爵。   他这个唐国公爵位,可是七岁就袭的爵,李渊可不想被贬,他还想着将来再传给长子建成呢。   李渊六女,但长大的就四个,大女下嫁冯少师,二女下嫁窦诞,三女虽还未婚,但其实已经是选定了柴绍,柴绍将门出身,他祖父是北周骠骑大将军,爵封冠军县公。他父亲曾为隋太子右卫率,爵封巨鹿郡公。   柴绍虽年轻,可在勋戚子弟中十分有骁勇且有才名,年纪轻轻便已经是太子千牛备身,前途无量。   四女儿虽才十四,可李渊也已经在为她物色女婿人选,他心里已经有了初步的人选,分别是长孙家的长孙孝政和段家的段纶。   长孙氏是北魏皇族,就算到了如今,也算是老牌贵族勋戚。而段纶的父亲段文振,不但是将门,也还是皇帝极重用的兵部尚书。   只是如今段文振刚死,所以李渊本来已经决定把四女许给长孙家。   谁料这个时候罗艺横插一脚。   罗艺却并不怎么买这个账。   不管李渊说的如何好听,可嫡庶之别还是很大的。   尤其是那些豪门贵族之家,嫡庶之别,天地之差。十个庶女拍马都顶不上一个嫡女,李三娘就算再不会女工,可只要不是太丑或太放荡太傻这些,那么再贤惠的李四娘也顶不上李三娘的。   “唐公,这岂有三娘未婚,却要先嫁四娘的道理。”   李渊满了,这不是得寸进尺吗,他愿意把四娘嫁给罗家,那都是思量许久之后的事情。   “燕国公啊,你们三郎未婚,可四郎五郎不都是先成了婚嘛,这有什么。”   “可我倒觉得三娘跟三郎挺配的。”   “不妥。”李渊终还是拒绝了。   罗艺呵呵一笑,也没恼,只是端起茶杯,“送唐国公。”   李渊起身,甩袖离开。   出了南苏城,李渊直接去了苍岩城。   城主府里,李渊把跟罗艺说过的话又稍改换了下对李景说了一遍,希望李景出兵攻夺新城,为罗成擦屁股。   可李景虽然一直笑呵呵的,但这事情却没有半点商量的余地。   “不瞒唐公,我明日就要拔营起程,即将前去攻打金山城,陛下给我下了命令,让我限期拿下金山城,实在是没空啊。”   “滑国公,请帮下忙,新城只几千兵马而已,你一战定能下。”   可李景依然拒绝,“抱歉,军令如山,军情如火,我也没办法。”   最后李景亲自把李渊送出城。   再次回到新城城下,李渊的脸色已经非常难看了。   他骑马来到新城城下,让随从向城上喊话,要求杨万春出城来见。   可杨万春却只是派了个小兵回应,说愿请唐国公入城一见。   而且高句丽人并不开城迎李渊进城,却是放了个竹筐下来,要吊他入城。   看着那个小小的竹筐,李渊如此肯去?   于是便又还是骑虎难下,进退不得。   转了一圈,又回到了原点。   时间又过了一天,离皇帝的限期只有两天。   李渊没办法了,第二天,只得又备了许多礼物再次前去找罗艺。可是这次却吃了个闭门羹,罗艺手下回复说他已经出城去了。   说是右六军奉皇帝旨意,兵分三路,要分道北上扫荡扶余周边外围诸堡。   李渊只得又骑马去追,好不容易才追上罗艺。   见面后,李渊不敢再拿捏。   “燕国公,若是罗三郎愿意与我家四娘联姻,我愿意拿出一千亩田,一百万钱作为陪嫁。”李渊直接开口。   罗艺呵呵。   “若是唐国公愿意将三娘子下嫁我家三郎,那们我罗家也愿意拿出一千亩田,一百万钱作为娉礼。”   又僵住了。   “非要三娘?”   “也不是说非要三娘,若是唐国公实在是太爱三娘子,不愿意他这么早嫁人,那不如咱们换一下。唐国公把四娘子许给我家五郎,如何?”   “罗成?”   “就是他,当今陛下最欣赏的年轻骁将,不满二十就已经爵封襄侯,还是虎贲将军,将来我一走,这燕国公爵位自然也还是他的。”   “可罗成已经娶妻!”   “是啊,可男人嘛,尤其是有本事的男人,三妻四妾总是寻常的。”   虽说北周皇帝曾经立过五个皇后,可在民间,却没有哪个能重婚娶妻,三妻四妾那不过是说说而已。   就算如李渊这样的顶级勋戚,也不过是一妻多妾。   “你让我家四娘给罗成做妾?”李渊声音提高了几度,已经带着极为不满。   “你家四娘毕竟是庶出,就算给五郎做妾,那也是贵妾,到了家中,地位也是很高的。”罗艺呵呵道。   “罗艺,你莫开玩笑?”   “没开玩笑,要么,三娘子嫁给三郎,要么四娘子给五郎做妾,除此外,我觉得其它的都不好。”罗艺直接放话。   “当然,我罗艺不是那种强求的人,一切全看唐公意思,若是唐公无此意,那么自然不用再提。”   三女儿嫁给罗嗣业为妻,还是四女儿给罗成做妾?李渊陷入沉思! 第365章 赐剑   号角呜咽。   暮色下,隋军再次如潮水般的从辽东城下撤退。   城下,伏尸一地。   皇帝杨广眉头紧皱,神色里有不耐烦。   “新城可开城而降?”皇帝喝问。   接任兵部尚书的裴世矩低声答道,“还未有消息,杨万春迟迟不肯开城出降,只怕是根本不会降了。”   “李渊呢,这个婆婆面究竟在搞什么,为什么一个月的时间了,他都没能进入新城,不是说新城只有五千守军了吗?”   裴世矩帮李渊辩解了一句,“李卫尉身边只三百人。”   “他还要多少人,要千军万马吗?无能,废物,传旨,罢去李渊卫尉寺卿之职,转殿内少监,告诉李渊,朕再给他三天时间,若是三天后他依然不能进新城,那他就永远不要回来见朕了。”   “陛下,如今杨万春摆明是不肯降了,不如调罗艺李景先回头攻打新城?”   “朕已经派李景北上攻打金山城,派罗成去打白岩城,现在再让他们回攻新城,岂不是朝令夕改?”   “可是若不派大将,光凭李渊一张嘴,根本不可能夺下新城啊。”   “派郭衍率御营两军去打新城。”杨广想了想,便道。虽然辽东城久攻不下,可御营六军全围在辽东城下,却也并不有什么太大的效果,倒不如分兵去打新城。   “九军进展如何?”   杨广又问。   裴世矩知道现在皇帝心情烦躁,于是连忙先说了个好消息。   “陛下,九军那边,左五军由罗成率领,目前一路东进数百里,已经抵达了纥升骨城下。罗成至城下,派人向城上挑战,高句丽人高挂免战牌,婴城自守不出战。罗成便派人四处扫荡周边,俘得高句丽人口数千,将他们在城下斩首,高句丽人怒而出城来攻,罗成纵兵大战,一战歼敌千余,差点趁机夺下纥升骨城,经此战后,高句丽人再不敢战,于是紧闭城门。”   “罗成在城下骂战三日,然后大摇大摆率全军从城下经过,如今罗成回报,他部已经抵达国内城下,国内城守军因纥升骨城之败,虽城中兵马万余,可却不敢出城一战,罗成骂战三天后,继续往东南而行,目前已经抵达鸭绿江边。”   听到这个消息,皇帝果然精神大振。   “果然还是罗成最为骁勇,最让朕欣慰。可惜纥升骨和国内城的高句丽贼都太懦弱,否则出城而战,定能让罗成趁机夺得城池,可惜可惜。”   皇帝兴奋的手舞足蹈,这段时间的辽东攻城战,打的他是心疲力尽,本来拉着各番尊长们前来观战,是为了让他们看到大隋的强悍战力,结果却让他们看到隋军精锐于辽东城下损兵折将,顿兵城下而无寸功。   “宇文述呢,于仲文呢,他们到哪了?”   “罗成都到鸭绿江边了,他们怎么还没到,论理他们的路线比罗成还要近不少。”   裴世矩告诉皇帝,宇文述所率三军现在顿兵于乌骨城下,而于仲文率三军在石城下,另有两军则被阻于白沙城,距离鸭绿江都不过二三百里,可已经多日未能前进一寸了。   皇帝脸色由晴转阴。   “马上就到五月底了,他们还在等什么?就算前面有刀山火海,也得给朕趟过去,罗成都已经到了集合点,他们为什么就过不去?”   苏威在下面道,“估计诸将是见辽东、新城、安市、卑沙诸城未下,所以担心后路不稳,于是迟缓不前。”   “朕之前的旨意已经说的明明白白,趁五月底鸭绿江水浅之时,九军一起渡过江去,直攻平壤。现在都马上到月底了,他们却停在一二百里开外,他们是想抗旨吗?”   “给朕传令宇文述、于仲文等,让他们必须立即赶到鸭绿江,六月初一以前,未到鸭绿江畔之军,大将就地免职,押回辽东交由朕处置,由亚将接任。”   皇帝发起火来,那可不是一般的厉害。   “海路那边消息如何?”   “回陛下,东莱郡海军大营来护儿大将回报,船队即将启程,第一批由四万水手船工护送三军十万人马浮海东渡,船队将沿庙岛群岛横过渤海,抵达辽东半岛,然后再沿辽东海岸继续航行,最后抵达贝水江口,由江口率舰队直抵平壤附近,安营等候九军汇合,一起攻打平壤城。”   “多久能到?”   “大约六月下旬能抵达贝水江口。”   “这么说来,来护儿的第一批海军,再过半个多月就能抵达平壤城下了?宇文述他们现在却还没到鸭绿江口,王八蛋。”   这个时候,杨广甚至恨不得直接派人把宇文述罢免了。   “派人拿朕的剑前去给宇文述、于仲文,再犹豫不前,直接赐死。”   “这两个浑蛋,早知道朕当初就应当让罗成统领九军。”   “陛下,可万万使不得,罗成不论是年纪还是资历、威望,都不足以统领九军,若以他为帅,必出大乱。”裴世矩连忙劝阻。   不说九军之帅,就是现在担任左五军大将,都已经不知道让多少人不满了。   为了表示自己拿下辽东城的决心,杨广下令在辽东城附近修筑一座城池,名为六合城,是为皇帝的临时行宫所在,随驾百姓皆随他在此城中,皇帝亲自指挥攻城之战,每日将领们的攻城都要向皇帝请示汇报。   为了能够早日成功,杨广在辽东城下只留了十万人马继续围攻,然后又派出数万人马四出扫荡附近的堡垒山城,以期先剪掉辽东城的羽翼。   皇帝旨意传到宇文述诸将军中。   “大将,现在怎么办?”   宇文述也十分头疼,他本来想等辽东城拿下再走。或者辽东城一直拿不下,则皇帝到时或许就会改变旨意,让他们回去。   可谁想,结果却等来这么一个旨意。   “他娘的,就他罗成能,既然这么有本事,那他罗成怎么不单独率着左五军直接打到平壤城下去?”   骂归骂,骂完了之后,宇文述面对皇帝送来的御剑,还是只得下达命令,拔营出兵,杀到鸭绿江边去。   “乌骨城坚,我们绕过去。”宇文述最后加了一句。 第366章 十万伏兵   罗成带着大票将校们走在鸭绿江边。   看看涛涛鸭绿江水,罗成心神起伏,鸭绿江啊,对左五军的许多将士们来说,这条江一点也不稀奇。虽然江水清澈,有许多湍流险滩,可又如何?这就跟他们一路过来跨越过的许多河流一样嘛,平平无奇。   可对来自后世的罗成来说,这条江还是有很复杂的意义的。   雄赳赳气昂昂,跨过鸭绿江。   历史上,隋唐两世数位君王无数名将才最终平灭了高句丽,灭了百济,可最后没几年,这数千里土地,却被新罗窃取了。而那时的大唐却因为忙于应付北边的铁勒、西北的吐蕃入侵,而被迫放弃了这片辛苦打下的土地。   可以说,这或许是唐王朝犯下的最大一个错误了,让后世华夏为此买了单,此后千余年,华夏再没有能把半岛纳入华夏了。   再后来,明王朝跨过鸭绿江,援朝抗倭。新中国跨过鸭绿江,抗美援朝。   虽半岛作为中原藩属千年,却失去了成为华夏一部份的机会。   现在,他罗成饮马鸭绿江畔。   鸭绿江不算窄,但不算深,此时并非雨季,所以江大半都是石滩浅水。   不少左五军的将士们正赶着牛羊在江边放牧洗涮,还有一些士卒正在江上放排。   从上游砍下树木,扎成木排,顺江而下,然后在选中的地点靠滩,由随军的辎重车兵们负责把这些树木砍伐削砍,做成桥板木船,以供搭建浮桥过江。   江水虽浅,可毕竟左五军家大业大,带了许多辎重器械,还有不少的战车。   “这辽东苦寒,哪都荒凉,但不得不说,这里的山好水好,这山里的鸟兽,这水里的鱼,都份外的鲜美。”   魏征叹道。   老四在旁边接嘴,“这里的蛮女也都挺漂亮的,一个个的极苗条,有种骨感美。”   “你懂什么叫美?”老三反驳,“都是些大饼子脸,有什么好看的?”   “你懂美?领兵在外,时间一长,看着老母猪,都觉得眉清目秀的,前不久,不就有个狗日的契丹骑兵,居然摸到辎重营,把一头母羊给日了,好家伙,真不要脸。现在弄的我吃羊肉,都有心理阴影了。”   罗成在旁边听的很无语,老四也没说谎,确实有这种奇葩的事情发生,而且据查,根本不止一件。   当兵三年,老母猪都赛貂蝉。   中原带来的兵还好些,可那些契丹、突厥、室韦兵里,就有些很吓人了。那些男的跟男的偷偷好的,就算了。   可有些家伙,居然不要脸的搞起了人兽恋。   甚至猥亵、强奸母羊的。   太不要脸了。   “要我说,咱们在这大敌后,确实挺辛苦的。要不还是搞个妓营吧,好歹也慰劳慰劳下将士们,要不然,经常出这种事情,以后还让不让人吃羊肉了?”杜伏威提议。   罗成也知道妓营这东西,其实早已有之。   秦汉时代就存在了,现在也一直都有,可是他心里总还有点障碍,觉得打仗归打仗,可是你打仗要是掳掠妇人过来做军妓,那就有点太那啥没人道主义了。   这就好比罗成养狗,可也吃狗肉,但他肯定对自己养的狗下不了口,更不会去做虐杀狗的变态事情。   “是啊,弟兄们憋的挺辛苦的。”   一群将领们发言都很积极踊跃,都一致赞成弄个妓营。   弄到最后,罗成便成了那唯一的少数派了。   “我可以答应你们弄一个妓营,但要约法三章。首先,不得掳掠女童为妓,其次,要善待她们,不得虐待伤害她们,其三,要给钱。”   “啥?还要给钱?”老四疑惑。   “对啊,这些人是咱们抓来的,为何还要给钱?”   罗成冷着脸,“我不管你们那么多,总之,这些可怜的女人,我会专门成立一个女营,派专人看护管理,派给他们大夫定期检查身体,在她们来例假的时候,可以休息。平时,也五天一休,每天每人接待不超过十人。你们过去寻找抚慰,得温柔,不得野蛮粗鲁,更不得有身体伤害,精神侮辱,另外,每次要给钱,一次一人,一次收一百钱。其中一半为女营的管理费,用做医药等开销,另一半归那些女人所有。每个女人,如果能上交十贯钱,则可赎回自由,任其离去。”   老四等人觉得罗成很莫名其妙,居然还给她们制定出这样的保护条例来,居然还给钱。   一次还收这么多钱,一百钱啊,太贵了。   “嫌贵,那就不要去。”罗成脸色不豫道。   大家只得小声嘀咕,也不知道罗成今天哪根筋搭错了,不过嘀咕虽嘀咕,但在左五军,却没有人敢于挑战罗成的威严,他们很清楚,罗成是说到做到的人。   “十六岁以下的,不得带回女营,年满三十的,也不要。还有一个,既然有了女营,那么以后还要重申不得奸淫的条例,违者严惩。”   抛下那些兴奋的家伙,罗成回到军帐。   “侯莫陈长史,魏司马,你们说为何我们自纥升骨城下一战之后,一路如此顺畅了呢,再没有遇到一个高句丽兵敢拦截我们,就算如今我们到了这鸭绿江边,这已经算是平壤北边最重要的门户了,依然还没有遇到高句丽人来战,为何?”   “这不是好事吗?高句丽人被大将吓倒了。”侯莫陈笑道。   罗成摇头,“说真的,不开玩笑。”   侯莫陈收起笑容,“最大的可能,就是高句丽人在跟我们玩阴谋诡计,而我若预料的不差,这最大的诡计莫过于诱敌深入,然后伏击。”   “我也是这么觉得,我觉得国内、乌骨、都丸、纥升骨等辽东腹心的诸城,其实早就空虚了,但他们的兵马绝不是调去了辽河一线,辽河一线一直就有十五万重兵云集。而据朝廷多年的侦察得知,高句丽是起码有三十万兵马的,所以说,除去辽河一线的十五万人马没动,高句丽腹心应当还有十五万人的,但是现在我们一路过来,却瞧不到几个人,所以最大可能是高句丽人起码集结了一支十万人的重兵集团,正不知道藏在哪里等着我们呢。”   罗成很赞同魏征两人的话,“最大的可能,这十万大军就在平壤附近。” 第367章 减负藏粮   夜幕降临。   山脚下,一顶顶营帐立起来。   辽东山区的夜晚虽然比较凉爽,可因为绕路,每天在群山里兜兜转转数十里,还要携带着大量粮草,一到营地,每个人都累的要死。   白天身上汗湿了又干,干了又湿,身上早就是又沾又酸。   “实在是不行了,明天还要背着这么多东西,谁受的了。”   营帐里,一名府兵报怨道。   从怀远出发的时候,他们携带了大量粮草辎重,每人差不多是三石粮食,再加上数十斤的装备,凑足了百日的粮草军需。一开始还好,毕竟还有驮马骡车。可是自从宇文述大将决定绕过乌骨城后,他们原本离鸭绿江边只百余里,现在这一绕,却得绕上四百里,最要命的是,由于地理不熟。   经常绕了半天,又发现绕错了,或者前面塌方堵路河水暴涨堵路而又不得不再次绕路。   实际上,路越绕越远。   而路越绕越难行,最后马车骡车都难以再携带,仅靠马驮人背。   一人一马,要背三石粮食,以及数十斤的装备。   别说人吃不消,马都吃不消。   好在上有政策,下有对策。   “别说废话了,赶紧埋吧,别让巡营的发现了。”   一名府兵说道。   于是大家也不再报怨,都开始在营帐里偷偷挖起坑来。   他们挖坑不为别的,就是为了偷偷的把携带的粮食埋起来一点。   每天宿营的时候,他们都会埋掉一点粮食。   一天埋掉一点,便能减轻一点负担。   至于说这是他们百日之粮,将来万一没粮了怎么办,大家没空却考虑那么多。再携带这么多负重绕下去,人还没到鸭绿江,他们就要累死了,更别说打到平壤城下去。   再说了,到了鸭绿江离平壤也就不远了。   到时六十万海陆大军集结于平壤城下,高句丽再顽强也挡不住啊,等攻下平壤城,还怕缺粮吗?就算一时攻不下,不也还有海路水师那有粮食嘛。   天亮。   兵马再次拔营起程。   士兵们肩上和马背上的粮袋都轻了不少,可惜宇文述却根本没有发现。   或许这个战场经验丰富的老将也发现了这些情况,只是他没有点破罢了。因为距离皇帝限定到达鸭绿江的日子越来越近,可他们却离鸭绿江还很远。   宇文述必须加快速度行军,才有可能在限期前赶到江边。   于仲文等其余几军的情况,跟宇文述这边差不多,面对坚城,他们都没有选择破城而过,而是选择了绕远路。   绕路导致时间不够,于是只能增快速度,多赶路,士兵们越发疲惫,且绕的路难行,辎重车过不了,于是士兵们负担加重,最后各军各营都出现了悄悄埋粮食的情况。   将领们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求能早点到达鸭绿江边。   鸭绿江边。   罗成的左五军已经架起了几座浮桥,嗣业和赵贵,甚至已经在江对岸立起了两座大营,一万兵马已经进驻江对岸。   罗成在等着其余八军的到来。   他已经等了有十几天了,每天很轻松,没有高句丽人来打扰他,这附近也没有高句丽人可让他打扰,他好像来到了一片世外之地。   每天钓钓鱼打打猎,搞搞野炊。   左五军很悠闲,每天训练训练,然后去渔猎,晚上再搞搞篝火晚会。   不愁吃,不愁喝,又没有敌人,天气虽热,可白天在树林乘凉,傍晚在鸭绿江里游泳。   原本许多不会游泳的将士,最近在这江里练了十几天,居然都被练出了不错的游泳本事。不少士兵不止一次喊叫着要直接杀到平壤城下去。   只是罗成依然在耐心等待着。   赵贵也多次派出他斥候轻骑前出打探,最远都抵达了萨水,距离平壤不过百里,可一直没有发现高句丽大军的痕迹。   不过罗成坚信,高句丽肯定有一支大军在平壤附近。   这个坚信并不如魏征他们只是猜测,而是根据历史推算。历史上宇文述九军大败,可不就是在萨水。   能大败九军三十万人马的高句丽军,肯定不会少于十万人。   罗成试图找出这十万大军,可无论怎么找,都找不到。   斥候轻骑最远也只敢距离平壤百里,便不敢再往前了。   毕竟,他们也没嚣张狂妄到直接冲到人家都城之下。   罗成现在所在位置,距离平壤,还有五百里。   一天行百里,需要五天,若一天行五十里,需要十天。   王子明拿着一封信过来,“南苏城燕国公的信。”把信交给罗成,他在旁边道,“只等八军一到,咱们一路平推过去,过江后到平壤,一路上也就没有什么紧要的名山大川了,三十万大军啊,咱们杀过去,谁能挡的住?而到了平壤城下,还有海路三十万大军呢,这六十万大军攻一座城,天啊,淹都能把平壤淹没,还不是马到功成的事情。”说着,他在那里计算着回家的日子,等八军十天,再杀到平壤城下也算十天,然后破平壤城再算十天,善后再十天,那么四十天后就差不多可以回家了。   “现在是六月,四十天后才七月初呢,我们路上再走两个月,到家的时候不到十月,天气还好,还能赶上秋收呢。”   “去年正月出来的,今年秋回,这一出来都快两年了,也不知道家里那几个小兔崽子有没有好好听你姐的话呢。”   罗成拆信仔细观看,信上罗艺写了不少东西。首先就是皇帝攻辽东城,猛攻难下,死伤惨重,辽东城下先后伤亡了八万余兵马,本来之前有几次是有机会攻下的,可高句丽关键时候就说投降,然后皇帝还真信了,便让停止进攻,结果等高句丽人喘息好了,便又继续反抗,如此反反复复,攻城将士们早就没有了半点士气。   他还告诉罗成,罗李两家结亲了。   唐国公李渊跟他谈好了,李三娘许给罗嗣业,而李渊还把庶出的李四娘许给罗成为妾。   “这是搞什么名堂?”   罗成摇头叹道,也不知道李渊怎么就跟罗艺谈好了这么离奇的两件婚事。   “哦,李渊免去卫尉寺卿之职,转任殿内少监了啊。”   “啊,罗艺原来是答应帮李渊攻打新城,可刚攻打了两天,皇帝派了郭衍率御营两军来攻打新城,罗艺便去打白岩城,李渊则回六合城任殿内少监了。那这婚事居然还有效?”   “李渊什么时候居然这么好说话了,贵族的傲气呢,他们八柱国家的荣耀呢?”   “什么八柱国家的荣耀?”二姐夫王子明问。   罗成扬了扬手中信,“罗艺自作主张,帮嗣业定了门亲事,对方是唐国公府的三娘子,嫡女。”   “好事啊!”王子明惊喜道,“唐国公府可是八柱国家啊。”   “所以说八柱国家的荣耀嘛,罗艺还帮我也定了门亲呢,唐国公府庶出的四娘子,许给我为妾。这不扯淡嘛。”   “这天大的好事啊,还有什么好不高兴的,马上回信去感谢燕国公啊,你要不好意思写,我来替你写。”   罗成看着王子明那兴奋的样子,好像是他娶到了八柱国家唐国公府的嫡女千金一样。   “李渊最近运气不太好啊,估计是有点火烧屁股的感觉,所以连八柱国家的脸面也不要了,居然要跟我们罗家这种暴发户人家结亲,还一结结俩。” 第368章 新贵   李渊最终还是没能攻下新城。   带着皇帝贬降的旨意,李渊回到了辽东城下。   距离辽东城不远,是太府卿设计修建的六合城。六合城有两重,外围一重为土墙,围十里长,内一层则是板城。   城方一百二十步,高四丈二尺,以木为之,方六尺,外面一方有板,离合为之,涂以青色,垒六板为城,六三丈六尺,加上六尺高女墙,因此有四丈二高。开南北两门,又于城四角起两座敌楼,门观、门楼槛皆丹青绮画。   这其实是一座机关巧妙可以移动的轮宫,整座轮城下面还有许多巨轮,马拉人推便可移动。当年杨广出塞巡视长城时,便筑了一座。   李渊到了六合城,先去轮宫拜见皇帝。   结果足足候了四个时辰,最终也没见到皇帝,还是外甥女王氏派人过来告诉他,现在皇帝很生他的气。   坐了四时辰的冷板凳,连口热茶水也没喝上,李渊感受到了人情冷暖世态之炎热。出来,六合外城中,遇到不少随驾官员,结果都远远的避让,装做没有看到他。   气的李渊脸色越发的铁青。   最后李渊好不容易才找着皇帝给他安排的一处院子,本来皇帝给随驾百官皆安排有院子,还派有民夫使役,苏威等宠臣的院子极大,家具器物应有俱有。可是李渊找着自己的院子,却发现是在远远一角,而且院子极简陋,除了几样最基本的家具,里面啥都没有。   看的出来,他接下来的日子估计不会好过。   殿内少监,是殿内省的副长官,虽然殿内省也称省,可比起尚书门下内史三省来,那就只能算是边缘的机构,不过是皇帝的侍奉机构,说白了就是打杂的,跟卫尉寺卿相比,远远不如。   “伴君如伴虎啊。”   屋里,李渊坐在那张粗糙的原木新制榻上,不由得感叹。   “父亲,这一切都是罗成那小贼害的,若不是他,爹也不会接连受陛下责怪。现在爹都贬成殿内少监了,咱们已经没必要再搭理那小贼了。”   李建成看着坐榻上的父亲,似乎一夜之间苍老了许多,脸上的皱纹更加的多了。   李渊扭头看着自己的长子,断臂还没好全,依然吊着膀子。长子长的很高大,可是越看李渊越皱眉,他觉得儿子跟罗成相比,还是太稚嫩了,之前他对这个长子很满意的,可是现在才发现,儿子还有太多的不成熟之处。   “大郎啊,你也知道这世上锦上添花的多,可雪中送炭的少。尤其,世上还偏偏有许多落井下石之人,爹本来就不受皇帝待见,这次在宫里坐了四个时辰的冷板凳,只怕明天,便会传遍整个辽东城下,到时谁都知道皇帝恼我了。”   李渊很喜欢建成,喜欢他的成熟大气。   但现在,他不得不提醒这位世子,李家的地位并不稳固。虽说他们家是八柱国家,听起来很响亮。可自家事自家清楚,其实他祖父死的早,他爹也死的早,所以导致李家其实衰败的很快。   当年杨坚为何能够篡夺北周皇位?   皆因在北周后期,八柱国家中好几家其实都已经不行了,相反,本来只是十二大将军的杨忠杨坚家族,却一直幸运的躲过了王朝数次严重的内斗,实力不降反增。   尤其杨坚娶了独孤信的女儿,当独孤信内斗失败,独孤家族的势力其实大多被杨坚给继承了,比如开国宰相高颍便曾是独孤信的家将。   李家的失势缘由李虎死的早,李渊的父亲又没有什么大的作为,还又死的早。   所以等到北周末年,其实八柱国家里真正掌握有实力的只剩下了李弼家族、李穆家族、于谨家族而已,而曾只是十二大将军的杨坚家族却成功的成为实力最强者。   最终,杨坚得到了较多人的支持,而取代了北周宇文氏。   李家跟大多数贵族一样,做了墙头草,因为跟杨家也算有亲,而家族又没有多少权力,所以在新朝还保留了爵位,看上去还不错,可实际上却是远离了政治的中心。   直到他李渊成年,努力的这么些年,家族才算是重振了点声势,但距离朝堂顶级门阀依然还是有很大差距。   现在,皇帝对他的恼怒,无疑是对这些年来一直处于重新上升阶段的李家一次重击。   李家既是八柱国家,也曾是关陇集团的核心。   可是八柱国家的权力不是一直不变的,关陇贵族内部一样斗争激烈,多少家族倒下,多少家族破败,又有多少家族新兴而起。   李渊自顾自的继续道,“咱们家族虽然也是关陇名门,可那都是过去的荣耀了。虽然你曾祖父子女众多,开枝散叶,但到现在,也没有出一个像样了得的人来,各家还是为父的职位稍高些。”   “相比起来,罗家当年虽然只是杨家的一马前卒亲兵,但他们本来就是杨家的心腹,这罗艺脾气差人缘不好,但能打能冲本事强,现在偏偏又有了罗成这样更猛的继子。罗艺如今是燕国公,右六军大将,罗成是襄阳侯,左五军大将,一门两大将,一公一侯,这等荣耀,十足新贵,放眼满朝,如此得宠的可不多了。”   自从皇帝改勋官阶官,改爵位后,过去的老贵族们可是受到了很大的打压。   一门七八个十几个爵位的家族已经很少了,许多过去曾是郡公县公的,如今好多都只是个侯,许多曾经侯和侯以下的,甚至连爵位都没保住。   而偏偏罗艺原来只是个郡公,却升到了国公,罗成一年轻人,却也能授侯爵。   “这次征辽,除了罗成罗艺打了几个大胜仗,其余各军进展都不太好,皇帝亲自指挥攻辽东城,都折兵损将,更别说其它诸将。可以说,此次征辽后,罗家肯定还能更进一步。想当初麦铁杖三十五岁封国公,来护儿三十六岁封国公,而这罗成,极可能二十岁就要封国公了,本朝又新贵家族诞生。”   李建成仍然很不服气,“那又如何,就算麦铁杖来护儿等早封国公,可我们李家也没拍过他们马屁。”   “不同的。”李渊感叹着道。   “父亲难道还真要把三妹四妹嫁给罗家?”   李渊点头。 第369章 拿下罗成   “我已经去信家里,让世民送你三妹和四妹来辽东,顺便把三郎四郎一起带来。”李渊轻轻敲打着榻床。   “世民今年十五岁了,眼疾也已经好了,是时候让他出来见识一下世面。元吉今年也十四,整天在家胡闹,倒不如送来辽东吃点苦头。倒是玄霸,都十二岁了,可身子骨一向不好,可我又不放心他一人在家,便让他也一起来。”   李建成依然是很坚决的反对这桩亲事。   可李渊告诉儿子,联姻是一种最好的权力交换方式。就算心有不满,也得习惯并接受。当年他父亲娶的便是柱国独孤信的女儿,而他娶的也是窦氏女,他妹妹嫁给了太原王氏,他还给建成定了荥阳郑氏女。   “二郎今年十五了,原本我还想着看能不能为他求尚公主,可是现在看来公主是尚不到了,长孙家倒是有个不错的姑娘,或许应当去找人向其舅父高士廉提亲。”   李家这些年若不是靠着联姻,也撑不到如今。而现在李家想撑下去,必须得继续靠联姻。   “大郎你记住,世家门阀子弟的婚姻,必须为家族利益考虑。我们身为世家门阀子弟,打出生就享受着家族带给我们的好处,享受着各种高人一等的待遇,那么每个人成年后也都得为家族利益出力。”   李渊起身,“我去殿内省看看,你好好思虑下为父刚才的这番话,还有,爹不反对你跟宇文化及继续走在一起,但以后你不得再跟罗成做对,记住,过不了多久,罗成就会是你的妹夫,到时跟我们是亲戚,你应当想办法让罗成成为你的助力,而不是你的敌人。”   ……   罗成在鸭绿江边又等了半个月,这才等到了其它八路兵马陆续到来。   最先到的反而是本来距离较远的于仲文三军,本来距离最近的宇文述三军,却赶到了最后,其它两军都到了,他们才珊珊来迟。   等宇文述兵马赶到,都已经是六月十二。   距离皇帝定下的过江日期过了十二天。   九军汇集,鸭绿江边驻满军队。   好在罗成早有准备,让辎重团提前为他们准备了营地。   “这些家伙怎么这么狼狈?”罗成带着兄弟伙一起去宇文述的大营参加九军军议。   九军各有大将,但皇帝指派了宇文述与于仲文协统九军,宇文述负责左路五军,于仲文负责右路四军,一些重要的事情,则两员大将一起协商解决。   于仲文便是八柱国家之一的于谨的孙子,他父亲曾袭爵燕国公,到他这一代时,降等袭爵为郡公,然后改爵后,只得了个延寿侯爵位。   不过于家三朝重臣,特别是隋朝开国时,于家的表态支持至关重要,所以在隋朝时,于谨封国公,他九个儿子,两个国公四个郡公三个县公,满门公爵,可谓荣耀无比。   但到了如今,于家也算是没落了一些。   虽然于家子弟众多,于谨九个儿子,每个儿子都生了七八个,如于仲文父亲生了九个,还有一个叔父生了十三个,加起来,于仲文这辈从兄弟一百多个。只是人虽多,但大都出息不大。   当年于家拥有燕国公、齐国公等十个公爵爵位,但现在却只有于仲于一个侯爵而已。   可不管怎么说,于仲文毕竟是八柱国家于家的嫡孙,自身本事也挺强,所以也还是在朝任大将军,这次出任一军大将,同时也以其资历威望担任了右四军的统帅。   不过罗成是左五军的,属于宇文述麾下。   这次便是在宇文述军中议事,兄弟伙一路过来,看到宇文述的左一军士卒,大多十分疲惫瘦弱。   “怎么看着还有点面带饥色?”   嗣业也疑惑不解。   “不是出来时都带了百日之粮吗,这才六月中,出兵不过一个半月不到,他们怎么就把百日之粮用尽了?”   罗成大概明白是什么意思了。   “吃肯定是吃不完的,一人三石粮,四十来天怎么可能就吃完了,估计是扔掉了。”   “扔掉?他们怎么这么大胆,不要命了,这深入敌境,可没有补给的。扔掉粮食,岂不就是不要命了?”   谁都知道军粮的重要性,宇文述不可能不知道。   “鬼知道他们怎么想的。”罗成摇头。   一路来到左一军中军大帐。   九军诸将齐至。   “左五军大将襄阳侯罗成到!”   “左五军亚将宋老生到!”   随着卫兵高喊,罗成一众顶盔贯甲,精神抖擞的入帐。   “罗成率左五军将校参见宇文大将军,参军于大将军!”   宇文述只是哼了一声,而于仲文则起身,亲自来到帐口迎接。   “早听闻罗大将年少而骁勇,入辽以来捷报无数,今日终于得见真人了,年轻,真是太年轻了。”于仲文挽起罗成的手往里走,“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江山代有才人出啊。”   等众人落坐。   宇文述开口第一句话便是直接问罗成,“左五军现在军中粮草几何?”   “我军粮草尚充沛。”罗成答道。   宇文述一听,脸上立即露出了笑容,“如此甚好,现在诸军都粮草不足,罗成你马上拿出一半粮草来分给诸军,以解决眼前难关。”   罗成哈哈一笑。   “宇文大将军,罗成有一事不解,诸军五月初自怀远镇出发,出发之时,朝廷拔给了武器辎重以及百日之粮,到现在才过去一个半月时间不到,怎么却说无粮呢?应当还有一半多的粮食才对啊?”   “让你分粮你就分,你废话这么多做什么?”宇文述没好气的道。   罗成可不依他。   “好教大将军知晓的是,我左五军出发之时,也跟宇文大将军一样,都只带了一军之粮。而当时卫尉寺卿给我们的粮草,还并不足够百日之粮,只有九十日之粮,许多粮食还是陈粮坏粮。”   于仲文在一边笑着打圆场,“襄阳侯,我等之前半路遇阻,不得以绕远路而来,山路难行车马,于是好多辎重粮食为了赶时间,都只得遗弃,所以现在诸军缺粮,还请襄阳侯分粮救济一下诸军。”   “既然于大将军如此说,那我们左五军肯定不能坐视兄弟诸军断粮受饥的。这样吧,朝廷给了我们九十日之粮,我们已经用了四十五日之粮,用了一半。还剩下一半,大概就是四万石粮,我罗成愿意拿出一半来分给诸军,于大将军以为如何?”   “两万石粮,也好。”于仲文皱了皱眉头,但还是答应了。   八军二十六万多人,一人一天两升粮,就要五千多石,这些粮食八军分,只够食用四五天的。   可有总比没有好。   宇文述却不乐意。   “你军既还有四万石军粮,那便应当九军平分,你给每军四千五百石粮。”   “凭什么?”罗成直接反问?   这一问,问的宇文述怒不可遏!   “就凭我是陛下所授左五军指挥!”他拍着桌子大声喝问,“罗成你想抗命吗?”   那杀气腾腾的样子,让人相信,只要罗成真敢再说一句不从,他就真敢派人把罗成抓起来然后砍了脑袋。   “宇文大将军好大的威风啊,可我罗成接到的旨意却是九军齐发平壤,左路五军由宇文大将军协统,右四军由于大将军协统。协统一词,我没理解错的话,应当是协调诸军,而不是直接统领诸军吧,否则,陛下何不任命宇文大将军为左路元帅,却要任命你为左一路大将呢?”   “放肆,来人,把罗成拿下!”   罗成也一巴掌拍在桌上,“谁敢!” 第370章 将帅不和   宇文述气的胡须乱抖,提起巴掌又狠狠的往桌子上拍了一桌。   “姓罗的小子,别真以为打了几个胜仗,就不知天高地厚了,想老子上阵杀敌的时候,你小子他娘的还没投胎呢。”   罗成也重重的又拍了一掌。   “宇文老匹夫,我尊你一声大将军,别真以为自己就有多了得,不过是多吃了几碗干饭,虚长了点岁数罢了,可你这一把年纪那都是活到狗肚子里去了?还真当你罗爷爷是好欺负的不成?我告诉你,我敢把宇文化及揍的鼻青眼肿,也照样敢揍你个七萦八素。”   于仲文在一边抱着双臂看好戏。   其实于仲文也挺瞧不上宇文化及,他于家当年可是八柱国家之一,而宇文述家族呢,十二大将军家都不是,只不过是匈奴破野头,鲜卑宇文氏的奴隶。宇文述老匹夫,要不是当年押宝晋王杨广,各种阴司事做多了,哪有如今的地位。   可此次兵出平壤,宇文述却统左五军,他反而只统右四军,这明显就是让宇文述压他一头了。   至于其余的六位大将军,也一个个看的目瞪口呆。   罗成这么个毛没长齐的家伙,居然敢拍宇文述的桌子。   荆元恒、张瑾、薛世雄、辛世雄、赵才、崔弘升六人一个个都忘记出声了。他们那也一个个全是各卫的大将,哪个不是四五十岁一把年纪,在军中混大半辈子,可是十分清楚军中有军中的规矩,比如说军中虽重战功,可也极重资历。   不管罗成再怎么能打,再怎么得皇帝欣赏,可毕竟才是二十出头毛头小子,在他们这干大将面前,怎么也得放低下姿态才对。   “老子就不信了,今天还治不了你。”宇文述气的一点风度也没了,直接就去拔剑。   罗成却反应比他还快,宇文述的剑刚抽出一半,罗成却已经把剑直接拔出指到了宇文述的胸前。   “宇文老匹夫,你先想强夺我左五军军粮,现在又想跟我比剑吗?”   于仲文见闹得不像话了,这才连忙过来制止。   “士诚,不可胡来。”   罗成便笑着借坡下驴,收起了剑。   “我还是那句话,军粮我可以拿出两万石来给兄弟诸军,但最多只有两万石,多的没有。如果宇文不服,可以向皇帝奏报,我倒要问一问陛下,宇文连自己的粮食都保管不住,还有何资格面目协统诸军。”   说完,罗成一甩袖,“告辞!”   “来人,给我拿下此贼。”宇文化及怒吼。   于仲文却哼了一声。   两位主帅意见不和,虽然这里是左一军,可却也没有哪个敢硬扣罗成。况且,罗成一行,一出帐,就已经全都拔出了佩剑。   几十号彪悍将校,个个拔剑在手,却也没有谁直敢硬拦。   于是乎,最后宇文述只能眼睁睁看着罗成带着自己的人扬长而去。   “你是何意?”宇文述怒目而视于仲文。   “许公,切莫动气啊。难道你还真要扣下罗成?可你想过后果没?这渡江在即,你先自乱起来,这岂不是成笑话。再说,万一,我是说万一,你弄的左五军哗变,你想过后果没?”   “他们敢!”   “可不好说啊,据说左五军上下可是对罗成相当遵从服气的,罗成在部下中威望极高,这真万一弄出哗变,你我都无法向陛下交差。”   “气死老夫了,狂,狂妄。罗艺狂,可这罗成比罗艺还狂十倍。”   “人家狂有狂的本钱,何况毕竟年少嘛。”于仲文劝道。   等宇文述虽平息了点怒火,摆在众将面前的是一个很棘手的问题。   “就算罗成肯拿出两万石粮食来,可我们二十余万大军,也吃不了几天。现在各军手里的粮食,都只有不到十天。加上两万石,也于事无补。就算罗成把他的那点军粮全拿出来,可三万来人一月半的粮食,给我们三十万人吃,那不过是四五天就能吃完。”   距离平壤还有五百里,如果一路不耽误,有五六天能到。   可问题在于,现在不只是赶路,而是要去攻城。   还是攻打一座王都。   谁也不能保证说手里这半个月的粮草,能够支持他们杀到平壤城下,并攻下平壤城。   “那些浑蛋,一路上居然遗弃了这么多粮食。”宇文述骂道,他早知道士卒路上扔粮食,可没料到居然差不多扔光了。   到了鸭绿江边,全军就积剩下不过十日之粮。   “等到达平壤城下,到时可以从水师那边取粮。”宇文述最后只好道。   不过于仲文却并不赞成这么冒险的计划。   “许公,万一这五百里路上,有任何耽误,到时我们这三十万人可就将断粮啊。军无粮则必溃,我们现在前距平壤五百里,后距辽东也数百里,中间还隔着无数高句丽兵马城池,这一断粮,后果不敢想象。”   “那依你之意,又当如何?”宇文述不满。   于仲文让人取来一副地图。   “我的意思,咱们现在必须想好进退之路。不能急着去平壤,那样太冒险了。我们不如先挥兵顺鸭绿江而下,攻夺江口一两座城池,一来先夺点粮食解决燃眉之急,二来嘛,据夺江口也能有个安身之处。而且这江口就是海边,我们夺下江口之城后,暂守此处,然后派人从海上去找水师取粮,让他们运粮过来,起码得有一两个月的粮食,我们才好再次出击平壤,否则,无粮而行,太过冒险,一个不好,就有全军覆没之危。”   于仲文的计划还是比较老成持重的。   现在全军的粮食就够半个月的,这还是把罗成左五军的粮食算在里面,虽说距离平壤不过五六天路程,可万一路上遇到敌兵拦截呢?   又或者到达平壤城下,一时攻不下城?   再水师不能及时汇合提供粮食?   太多的可能会出现,所以他坚决反对那么冒险继续南下。   “可是陛下的旨意在,我们若是迟缓不前,那么水师就要孤军作战。”到最后,宇文述依然坚持要立即南下。   “诸位将军意下如何?”宇文述问其余六位大将。   六大将你瞧我我瞧你,好一会,最后有三位支持宇文述,三位支持于仲文,基本上左路的支持宇文述,右路的支持于仲文。   “不如问下罗大将之意。”于仲文见两边意见各一半,便道。   “不便问那小贼,陛下先前有旨,那么就按计划进行便是,于将军,你说呢?”   宇文述表面是问他,可实际上却已经拿皇帝旨意压于仲文。   见此,于仲文也无奈,最后只得同意全军继续过江南下。 第371章 薛家五虎将   出了左一军营帐,魏征长松口气。   老道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回头看了眼森森军营。   “还以为要出不来呢。”   罗成笑道,“量宇文述也没那个狗胆。”   嗣业不解的问罗成,“你也不是那种鲁莽之人,刚才为何一言不和就跟宇文述拍桌子翻脸?”   罗成骑上马,头也不回的催马前行。   “翻脸当然是有原因的,其实一点粮草并不是什么事,我们现在粮草充足,出来时带的肉松炒面这些,足够我军四万人食用半年之久,一点都还没动用。这一路上,清野缴获,又获得许多粮草补给,其中不少还做成了易储易带的肉松炒面,另外还有不少牲畜还是活的,一直赶着随军呢,就算现在把我们全部的那些谷麦肉干等都给诸军,我也不会心疼。”   “那为何翻脸?”   “自然是因为宇文述等人在犯错,我们不能跟着他们一起犯错,所以找个理由跟他翻脸,然后我们就有理由分开行动了。否则,跟这种愚蠢的人一起,到头来就要一起翻船。”   那边魏征也道,“宇文述等确实不是能成事之人,出来时带百日之粮,可这才一个半月,一仗未打,好家伙,到这鸭绿江边超期半个月,然后这百日之粮只剩下了十天之粮,你说这种人连点军粮都看不住,你还能指望他能千里破灭敌国王都?”   侯莫陈乂哼了一声,“狗屁破都,十日之粮啊,现在这深入敌境之中,全军上下居然只扔的剩下十日之粮,这已经是败军之像了。就算今天士诚不跟宇文述翻脸,我都要建议咱们别跟他们呆一起。”   回到军营,罗成让人给准备了几万石军粮。   八军都派人过来取粮。   右翼第二军来领粮的是大将薛世雄的几个儿子,薛家五兄弟,万述万淑万均万彻万备,老大万述已经三十多岁,老二也年近三十,老三万均和老四万彻则都二十来岁,老五万备刚十八。   兄弟五个远远望去,就知道都是猛人,全都是小一号的薛世雄,长的人高马大,虎背熊腰。   兄弟五人一人骑一匹骏马,持一杆马槊。   “这兄弟五个真精神。”   罗成赞道。   “京都之时,薛家兄弟可是号称五虎的,其中老三老四最猛。”   侯莫陈乂在一边道。   “都是将才啊。”罗成赞道,读过隋唐史书的人都知道,薛万均薛万彻兄弟可是很猛的,尤其是那个万彻,唐初开始是太子建成的心腹,玄武门之变时,还带着人杀到秦王府,差点抄了李世民的后院。   后来降李世民,还成了附马,被李世民晚年称为当时四大猛将之一。   “给右二军五千石粮食。”罗成走过去道。   薛万述有些惊讶,“不是两千五百石吗?”   罗成笑着道,“其它军确实是两千五百石,但我向来佩服薛大将,所以特多给一倍。几位少将军回去后跟薛大将说一声,若是薛大将愿意把五位少将军借到我麾下调用,我愿意再给两千五百石粮。”   老大万述比较沉稳,半信半疑。   而老三万均却有些沉不住气,“借调我们兄弟五个?一人换一千石粮?”   “难道小将军以为不值?”   薛万彻打量着罗成,“罗大将有这么多粮食吗?”   “当然有。”   “那我们换了,只要罗大将现在拿出七千五百石粮食交给我的人带回去,那我们兄弟五个直接就留下来不回去了。”   “可要说话算话。”   “当然,只要你能先拿出粮食来。”   罗成笑笑,一挥手,王子明过来。   “给右二军兄弟,拿七千五百石粮食,嗯,再给他们五百头羊。”   王子明转身而去,一会便已经让辎重团运着大批粮食赶着五百头羊出来了。   薛万述将信将疑的清点一遍,果然只多不少。   “怎么样,我罗成说话算数吧。”   这下薛万述倒一时有些不知如何回应了,倒是薛万彻大方的道,“既然罗大将兑现承诺,那我们兄弟自然也说话算话,我们留下。”他叫来随行的一员校尉,跟他交待一番,让他运粮食赶羊回营,然后把这里情况跟父亲说明。   “少将军不必如此,你们可以先把粮食运回去,然后跟薛大将说明情况,若是薛大将不肯,也无妨。”   “不必了,我们留下了。”   薛万彻说来比罗成还年长两三岁,他们兄弟几个也向来以骁勇闻名,以前听说罗成的事情还总不服气,现在看罗成行事,却不由的真有几分佩服了。   “既然少将军如此痛快,那我也就不矫情了,那我现在就任命你们为左五军团偏将之职,先屈才一下,可行?”   兄弟五个在他父亲的右二军里,其实还只是个校尉。薛世雄将门出身,他的父亲也是关陇将门,入隋以后,为舞阴郡公。   小时侯,薛世雄非常喜欢玩骑马打仗的游戏,画地为牢,互为攻守,带着一群小孩子玩打仗,自己做将军,若有小伙伴不服从他的命令,他就会毫不留情的加以鞭挞,时间一长,没有一个孩童不畏惧他的,每次玩游戏,大家都规规矩矩的听他的指挥,他爹十分高兴,常说此儿当兴吾家。   后来薛世雄十七岁便第一次上战场参与北周灭齐战争,表现出色,战为因功授为帅都督。此后常年征战,入隋后先后任通议大夫、左监门将军,如今任右翊卫将军。   说来,罗成也是右翊卫的,跟薛世雄还同属一卫。   薛世雄将门出身,战功着著,可为人廉洁,每次率军出征,破敌之处秋毫无犯。大业四年,薛世雄为玉门道行军大将,出兵进击伊吾,当时东突厥的可汗本来奉旨与隋军采取联合行动,可薛世雄出兵后,可汗却没发兵。   薛世雄孤军无援,退则不能,进又兵少,却依然当机立断,孤军西进,越过沙漠,独力攻下伊吾。   在征辽之战开始前,皇帝又把他从西域的伊吾调到辽西的燕郡任太守,镇守怀远。   他为人十分廉洁公正,哪怕自己的五个儿子十分骁勇,可在他军中,最大的长子也不过是个营校尉而已。   他们一来罗成这里,罗成就给他们授团偏将之职,兄弟五个自然是喜出望外,大叹没有来错。   那边,右二军大将薛世雄见去取粮的人运回来七千五百石粮食,还赶回来五百头羊,也是大为意外。   这么多粮食,比他现在军中存粮还多,一人一天两升,差不多够右二军半月之粮了。   等听说罗成是拿粮食换他五个儿子借用后,薛世雄笑了。   都说罗成年少轻狂,可人家明明就是很懂事,知道要照顾自己这个右翊卫的上司,却还又没有简单的给粮,而是借口拿粮换人,多会办事啊。   “去回复罗大将,就说既然他看的上我的几个无用犬子,那就让他们留在他那里,也好跟罗大将多学学本事。粮食和羊我就收下了,多谢罗大将。”   罗成给了薛世雄七千五百石粮,然后给了于仲文五千石粮,其余各军也都给了三千石粮,唯狂左一军宇文述那里,罗成只给了两千石。   气的宇文述牙直咬,差点就要点兵去踏平左五军大营。 第372章 分兵独进   右一军大营。   罗成提着两壶好酒过来拜访于仲文。   “还要谢你的粮食呢,这又提了酒来。”   “一点自酿的酒水而已。”   两人对坐。   一老一少相视而笑,一个是八柱国家的荣耀,一个是新兴贵族红人。   “其实我们不应当再南下了,我敢肯定,在平壤附近,高句丽人已经集结了一支十万人甚至十五万人左右的重兵集团,他们在等着我们。”   “我也能估测到。”于仲文直言不讳,“我之前跟宇文大将军提过,暂不南下平壤,而是先往鸭绿江口进攻,先在江口夺下一两座城池,先取粮救急,同时占据海口,可以等水师运粮过来,等补充了粮食再从容南下,可宇文述搬出了圣旨催促出兵,我也无奈。”   罗成无奈摇头。   “说实话,我军中的粮食,已经尽皆分给诸军了,只剩下了我们自己的一点口粮而已,但这点粮食,三十万大军分,也增加不了几天的粮食。千里孤军,决战于敌都王城之下,这场决战绝不会简单。”   “我明白,可九军无帅。”于仲文说出了一个让人困扰的问题。   是啊,九军无帅,这就意味着群龙无首,真出了分歧,三十万大军,连个能真正拿主意做决定的人都没有。   “现在已经是六月中了,也不知道来护儿大将军的第一批舰队,是否已经到达平壤附近海上。”   “还没消息,谁也不能确定是否会如期抵达。”   现在的形势,就是在做一场大冒险。   辽东城到现在都还没攻破,新城、安市、扶余、金山、白岩、卑沙、乌骨、国内、纥升骨、都丸城,这一座座坚城要塞,依然还卡在他们的后方,把后续的十三个军卡在辽河一线不得过来。   而海路的八个军,却要受限于茫茫大海,就算船舶运输,也不可能一次性把三十万人运输到平壤去。   要知道,虽然从东莱到平壤,直线距离极近,可这个时代的航运技术,却使得直航深海是件赌运气的事情,水师的路线并不是直航,而是沿着海岸线航行,从庙岛群岛跨越渤海湾,抵达辽东半岛,然后再沿辽东的海岸线经过鸭绿江口,再沿朝鲜半岛的西海岸南下到平壤附近的大同江口逆江而上登陆。   于仲文计划先打到鸭绿江口去夺一座城,其实是很有道理的,毕竟海军的航线,其实是要经过鸭绿江口的。   如果能在那边攻占一座城,确实能等到粮食支援。   哪怕将来进攻平壤不利,后退也有一个据点,到时直接从江口乘船撤回中原,不必再怕被辽东的无数山城阻隔退路。   可惜这么有见地的意见,宇文述却不肯采纳。   “于帅,我愿意率左五军为先锋,为九军打头阵。”   罗成直接说出了此行的目的,他不想跟着九军一起行动,因为他们会是个大坑。   一将无能,累死三军。   跟着宇文述这样的猪头统帅,罗成可不愿意被他坑。   “一起行动岂不更好?你也说了,在平壤附近肯定有一支十到十五万人的大军。”   “可现在这支大军还不知道隐藏在哪,我唯一能确定的就是,这支大军并不在平壤城内和平壤城下,他们是隐藏在平壤附近,但不知道具体在哪,我想带兵单独行动,好去寻找他们的踪迹。”   于仲文犹豫。   “还请于帅帮我一下,否则以宇文老贼小肚鸡肠的品性,肯定会故意反对。”   “你一军另出,我们八军齐进,倒也合了一正一奇之用兵法则,不过你可要小心,万一被高句丽大军围住,你一支孤军,有可能会被歼灭。”   “放心吧,能吃掉我左五军的高句丽人,还没出生呢。”   从右一军营地返回左五军营地,罗成马上把消息告诉了诸将。   “于帅已经答应了我,在九军军议上帮我们单独出兵。”   “为何要单独行动呢?”新加入的薛万彻不解问。   罗成只是笑笑没有细说,实际上罗成担忧的是宇文述还有抚慰受降使刘士龙那样的人,宇文述毕竟除了是左一军大将,还有个左五军协统的身份在,这到时南下,如果遇到高句丽人的一些诡计,就算罗成提醒,估计宇文述也不会理他。   既然如此,那还不如分开行动,免的受他们影响。   有的时候,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   “我宣布一下这次行军的路线和计划,我们左五军单独行动,目标一样是平壤,要到平壤城下汇合。不过我们不直接南下,而是先去鸭绿江口,我们先突袭江口的大行城,夺下此城之后,我会留下四千车兵以及六千辎重兵驻守,然后我率余下三万人沿西海岸南下,赶往平壤与诸军汇合。”   “打大行城?”   大行城就在鸭绿江口,其实罗成他们去大行城,路上还要经过泊钓城,泊钓城是在鸭绿江与乌骨江的交汇口。   只是现在罗成没那么多时间去一一攻城,而且泊钓城的城防和守军明显比大行城的要强,所以柿子挑软的捏,罗成先去打大行城。   一来大行城兵弱,二来大行城在鸭绿江口,万一到时还免不了如历史上的兵败,他们也还有机会撤到这里,有个临时休整的地方,这里还能储存点粮食军械。再一个,这里靠海,还有机会从海上得到补给,以及从海上撤退。   所以罗成看来,这个据点很有必要。   六月十五。   宇文述、于仲文率左翼一二三四军右翼一二三四军过鸭绿江南下。   而罗成率左五军却沿鸭绿江西岸往下游前进。   两支人马分道扬鏣,各奔东西。   六月十六日,宇文述等在鸭绿江东,终于遇到了来阻击的高句丽军,约三万高句丽兵出阵拦截。   两军交战,高句丽军大败,宇文述率军追击。   一日之间,七战七捷,高句丽军屡战屡败,最终一路南溃。   宇文述率军乘势追击。   二十日,宇文述率军越过萨水。   就在同一天,罗成四万兵马,经过五日夜的奋力攻城,终于将只有三千守军的大行城攻破。   此战,罗成所部伤亡千余。   战后,罗成留下亚将宋老生率四千车兵,六千辎重兵驻守大行城,并留下许多器械粮草牲畜车马等,全军只携带肉松炒面以及所用武器,然后轻装简行,越过鸭绿江口,一路向平壤奔去。   依然是在同一天。   来护儿与周法尚,率领的水师第一支舰队抵达平壤附近的贝江入海口,满戴着三军十万人的庞大舰队,由几万江淮水手操船入江。   白帆点点。   船头甲板上,荣国公,右翊卫大将军来护儿顶盔贯甲,手按长剑,“直驱平壤,攻破敌都,生擒高元!”   他身后,来六郎与费青奴两员猛将目中都透露着浓浓战意,恨不得能够直接飞上平壤城头,杀他个痛痛快快。 第373章 攻入平壤   十万大军乘坐千余艘战船,浩浩荡荡跨海而来。   贝水江中,千帆破浪。   两岸到处都是升起的烽火,无数奔逃的高句丽百姓。   “大帅,是否先在江口靠岸,设营筑垒?”副帅周法尚问来护儿。   来护儿此时想的却是直捣高句丽王城,根本没想过要做什么其它打算。“按圣上计划,宇文述的九军应当已经到平壤城下了,我们路上耽误了些时间,已经延期了。这个时候,就不要再上岸立什么营垒了,直接到平壤去,与九军汇合。”   宽阔的贝水江面,见不到一艘高句丽人的战船。   平壤城距离贝水入海口约二百里左右,虽然平壤距离海边直线距离很近,但贝江曲折蜿蜒,倒是大大增加了距离。   “据说当年商朝灭亡之后,殷商贵族箕子来到朝鲜,以平壤为都城,是为箕子朝鲜。平壤城,也因此被称为箕城。   到西汉时,燕国人卫满逃到朝鲜,取代箕子朝鲜,建立卫满朝鲜。后汉武帝派兵灭亡卫满朝鲜,占据平壤,在半岛北部设立四郡,使半岛直接纳入中原的管辖之下。   其中平壤一带即为乐浪郡,是为汉四郡的中心,乐浪郡治朝鲜县,在贝江南面。”   来护儿指着那块宽广的平原道,“这里可是块好地方啊,山川水美,土地肥沃,比起辽东来气候温暖的多,而且土地肥沃的多。只要海路通畅,其实距离中原倒也并不是很远。等我们拿下半岛,到时便能重新恢复乐浪郡了。”   来护儿原来是南陈人,水性是极好的,他看着这贝江两岸的土地,感觉好像回到了江南一样。   拥兵十万,来护儿便豪气冲天。   船队浩荡前进,一直抵达平壤城处六十里之处的江西湾原。   来护儿第六子来整大步而来,低声禀报,“父帅,费青奴派人回报,就在前方,发现了高句丽人铁索拦江,他们在西岸平原上,聚集了五万人的大军。”   “哈哈哈,想不到高句丽人也还有点种,我还以为,我一直杀到平壤城下,都看不到一个抵抗者呢。来的正好,居然敢出城来浪战,那就杀他们落花流水,到时正好一举乘胜拿下平壤城。”   来护儿心情大好。   五万高句丽人,也敢出城浪战?   他可是带着千余艘船,船上满载三个军十万人马,更别说还有几万人的水手船员。   “大帅,当心高句丽人有诈。”副帅周法尚提醒,在他看来,高句丽人确实没有理由在这里来野战。   “可知高句丽主帅是何人?”   来六郎道,“据说是国王高元之弟高建武,高建武是国王高元的异母弟,据说骁勇好武,有些本事。”   “哼,王室子弟,再有本事,又能强到哪去,高句丽居然不派出名将宿臣统兵,反而派了个王子来,这是自寻死路。传我命令,舰队准备在西岸登陆。”   周法尚亲自阵前督战,结果高句丽人并没有来守滩。   来护儿等率兵轻松登上西岸。   “报!”   “高句丽国王高元亲自阵前,高句丽列阵十里。”   来护儿眯眼打量前方,江西原上,高句丽军密密麻麻,一个又一个的军阵摆在那里。   “看样子,高元是打算拼死一战了,这根本不止五万人。”   “约摸得有八万人。”前锋将领费青奴禀报说。   “就算来十万我都不怕,原以为高元会坚壁清野,这样我等野外所获,只能攻坚。可现在硬是要来浪战送死,我们一日之内便能歼灭他们,杀入平壤城。”   那边,高句丽人乘隋军还未立稳阵脚,便主动的发起进攻。   高元之弟高建武亲率着数千敢死队率先来攻,后面一个又一个的高句丽军阵紧随出击。   来护儿哈哈大笑。   “谁愿为王师前锋,摧锋破阵?”   来六郎和费青奴一起高声请令。   “好,本帅就令你二人为左右先锋,各统兵马迎战。”   面对高句丽的主动出击,来六郎和费青奴两人的反击却很简单,他们直接率领一万轻骑冲杀。   或许是高句丽人根本没有想到,跨海而来的隋军,居然还能有一万轻骑兵。   高建武率领的死士虽悍不畏死,但步卒对轻骑,却毫无胜算。   来六郎今年不到二十,可一身骑射本领却不在其父来护儿之下,是来家诸兄弟中武艺最出色者,他和父亲一样不用马槊,而是使一杆铁枪。   他带着五千轻骑如狂飙突进,边骑边射。等眼看着就要冲进高句丽步兵枪阵时,却又率轻骑两翼分开,继续围绕着高句丽人拉弓放箭。   如此反反复复,就是不冲高句丽的步阵。   高建武的敢死队被削皮一样的越削越薄,而后面跟进的高句丽军阵,也一样只能疲于应付。   一支高句丽骑兵从两翼杀到。   这时来六郎和费青奴率轻骑后退,连往回骑边回头射箭。   高句丽轻骑追到隋军步兵阵前,结果迎接他们的是漫天的箭雨。   这种打法,让高句丽人吃尽了苦头。   本以为能够痛痛快快的杀一场,谁料隋军居然用出了这种无赖打法。   “旗语传令,让来六郎、费青奴再冲!”来护儿下令,“让具装甲骑准备突击。”   鼓声如雷。   戏弄了高句丽人半天的两员年轻骁将,接到命令之后,重整轻骑,再次杀向高句丽人。   他们边冲边射箭。   “把所有骑兵都调上去,灭了他们!”   高句丽中军,国王高元亲自下令。   无数高句丽骑兵杀出本阵,迎向隋骑。   两军越冲越近,箭矢乱飞,不断有人中箭落马。   眼看着高句丽骑兵以多胜少,可这时突然自隋军轻骑后面杀出一支三千人的重装骑兵。   这支骑兵清一色的乌黑铁甲,甚至马都是浑黑一色。   人马俱着铠甲。   三千重骑排着数排,横冲直撞过来。   在三千重骑的突击之下,高句丽人的骑兵顶不住了,而来六郎和费青奴两人乘势从两翼绞杀过来。   “哈哈,胜局已定,让步卒全军掩杀,活捉高元,阵斩高建武!”   来护儿提起铁枪,挥军掩杀。   三千重骑在前突击,一万轻骑两翼掩杀。   八万余步卒乘势掩杀。   高句丽军大败。   来护儿令舰队就在江西湾等候,然后让周法尚率四万辎重兵,两万战兵留守江西湾,在江西湾平原上树营立垒,扫荡周边。   然后他亲率四万战兵步骑,追击着败兵直趋平壤城下。   六十里追杀,斩杀俘虏高句丽军五千余人。   杀到城下,高句丽人退入城中,坚闭城门不出。   来护儿率四万战兵来到平壤城下,并没有看到宇文述等九军。   “九军竟然还未到?”   “父帅,高句丽新败,龟缩不出,九军未到,现在是否先扫荡平壤外围?”   “平壤外围的扫荡,已经交给了周副帅了,咱们此来的目的就是平壤城。来人,给我去骂城。”   一群隋军府兵来到城下破口大骂,还有人直接脱了裤子对着城上拉尿的,这般辱骂半天,终于城上有反应了。   “出来了,高句丽人终于忍不住,出城来战了。”   “来的正好,给我杀,来多少杀多少。”   来整、费青奴再为前锋冲杀,高句丽出城之兵没多久便大败,往城中逃回。   来六郎乘势率军掩杀,跟在败兵后面杀进了平壤外城。   来护儿在后面看的大喜,“破城了,全军跟我上!杀进平壤城,活捉高元!”   几万将士,无不兴奋万分,攻破敌都的泼天大功啊,顿时个个奋勇争先,齐齐杀向平壤城。 第374章 萨水   萨水。   后世的清川江口。   罗成眉头紧皱,虽然他在大行城耽误了点时间,可是他的左五军人皆有马,机动速度比起八军要快的多,可现在他居然追不上八军的速度。   前锋斥候来报,说宇文述等七战七捷,已经早杀过萨水去了。   过了萨水,到平壤已经是一马平川,不过两百里路而已。   “高句丽主帅是谁?”罗成问。   “据我们前锋斥侯捉到的舌头讯问得知,七战皆败的高句丽主帅是乙支文德,他率两三万人马迎战,结果七战皆北,已经一路败往平壤。”   罗成一听这个名字,总感觉有些耳熟,可又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以前他对隋唐的历史虽有些了解,但了解的不多,经常是记的这里忘了那里,对于高句丽就更是知者甚少了。   “舌头有带回来吗,我要亲自讯问。”   罗成总感觉哪里不对劲,这个乙支文德的七战皆败肯定有问题。毕竟他记忆里,宇文述的九军根本就没能杀到平壤城下,就遭遇了大败。   几名高句丽士卒被带到面前,这是前锋斥候好不容易才捉回来的活口。   早有通译负责翻译,罗成一个个的审一个个的问,花费了半天的时间。最后,他与自己记忆里的一些地方相印证,然后他得到了一个可怕的结果。   “侯莫陈长史、魏司马,毫无疑问,高句丽人在诈败。而据我推测,乙支文德正是那支我们一直想要寻找的高句丽大军主帅。”   据俘虏交待,乙支文德是高句丽朝廷保王派里最有名的将领,是国王心腹,也是南部褥萨,国王在年初,就已经让乙支文德负责统领鸭绿江一带以及平壤王都的所有力量,让他负责保卫平壤。   而据他们的交待,现在平壤一带共集结了十五万人马。   主帅正是乙支文德,不过乙支文德并没有把十五万人马全放在平壤,而是平壤放了八万,萨水一带放了七万。   “诸位,现在有一好一坏两个消息,好消息是来护儿率领水师已经到了平壤附近,正沿贝水向平壤进发,其率领的舰队载有府兵十万。而坏消息则是宇文述七战皆捷,实际上是中了乙支文德的诡计,乙支文德早已经打探到了九军缺粮,所以故意连败,引诱宇文述等深入,尤其是让他们不得休息,不断追击,使得诸军疲惫。”   “消息准确吗?”侯莫陈乂问。   在战场上,尤其是这千里敌境腹心之中,可以说是两眼一摸黑的状况,对于外面的情报,是很难及时掌握的。   有的时候,得到的消息也不一定就是真的。   而每一步决定,都需要有充足的情报佐证,若是情报错的,则据此做出来的决策自然也是错的。   很多时候,兵败就是缘自于情报的不足或错误。   战争迷雾之下,谁也无法清楚的看清楚局势,进而做出足够准备的对策。有的时候,怕的还不是没情报,而是有无数的情报,真真假假,难以判断。   聪明老道的主帅,必须有足够的经验来判断出真假情报,并且能够随时的根据形势,审时夺势的调整部署决策。   “应当八九不离十。”   罗成也不敢保证他的推断完全正确,虽然他是从结果来推断过程,但也有无数的变化可能。   只能说,可能性极大。   如今情况是,在平壤附近,有五支军队。   隋军有来护儿海路十万大军在平壤之西南,还有宇文述等二十六万余大军在平壤北数十里外的萨水南。   另外还有罗成的这三万人在平壤北面二百多里的萨水江口。   而高句丽人有十五万大军,兵分两路,平壤八万,萨水附近七万。   从兵力推断上来看,隋军完全占据优势,足足有四十万人马。   但隋军的弱势在于,水陆两军现在还完全隔断,没能够建立起联系,无法有效协同作战。   甚至,宇文述他们八军,军中粮草不足,而且一路追击乙支文德,已经成为一支疲兵。   罗成军虽兵精粮足,机动力量也强,可兵少。   相反,这里是高句丽人的主场,这里还是他们的都城,高句丽人不论是地利还是人和,都明显占优,特别是他们对整个战场局势的把握来看,明显是强过于隋军的。   “我们现在离宇文述他们有多远?”   罗成问。   “大约一百四十里,宇文述他们距离平壤城下,只有六十里了。”   罗成算了算时间,宇文述他们过鸭绿江到现在,已经行军四百四十里,这才六天时间而已,平均一天七十多里。   要知道,一天七十里可不少,尤其是现在九军没有后勤补给,全是靠自己携带粮草器械,又是完全在敌境腹心,一天七十里,还六天打了七仗,这就不得了了。   “那我们距离他们还有一百四十里之远。”   魏征摇头,“太远了,追都追不上了。”   “是啊,追不上了。”侯莫陈也叹气,既然乙支文德是在诈败,那么很明显,这都要到平壤城下了,反击也就该是时候了,背依平壤坚城,而且平壤还有八万大军呢。   再一个,宇文述他们六天跑了四百四十里,已经是强弩之末。   这个时候反击,那真是时候。   “就是不知来护儿现在究竟到哪了,若是他们现在就能够出现在平壤城下,那起码也能牵制住平壤的那八万人,哪怕只牵制住一半也好。”   罗成也感觉麻烦了。   想了想,他道,“先派一队轻骑快马加鞭去追上于仲文,告诉他,就说我得到情报,乙支文德是诈败,他手握重兵要反击了。让他们先不要追击,让他们先停止追击,就地休整,说我正赶过去。还有,告诉他们说,来护儿的十万水师,马上就能到平壤,我们先与他们联络上,再一起协同进军,会师平壤城下。”   然后罗成又道,“再派一队人马赶到平壤南去寻找来护儿的水师,想办法跟他们接上头,说明这边的情况,让他们帮我们分担些压力,牵扯住平壤的兵马。”   说完,罗成下令全军即刻拔营,“全速前进,赶往平壤!” 第375章 乙支文德   距离平壤城六十里的原野上。   宇文述、于仲文等八军将校都是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   近二十七万大军,连营十余里。   “报,营外有自称高句丽大将乙支文德者来见,说要来请降求和。”   “哈哈哈,这个乙支文德,打起仗来倒是跑的比兔子还快,我以为他还能跑哪去呢,原来也跑不动了。哈哈,让他来见。”   宇文述得意洋洋。   片刻之后。   一个身着长袍的中年男子进来,一进帐就向诸将躬身行礼,连称拜见天朝上将。   “你就是乙支文德?”   于仲文眯眼打量着这个男子,他一身长袍,也无佩带刀剑,看着更像是个儒冠而不是武将。   那乙支一脸谄媚地笑道,“回上将军话,某正是下国小将乙支文德,我国君臣畏惧天朝上国之威,惧怕不已。我王特命我来请降求和,还望天国上将军能够网开一面,放过我们一马。”   辛世雄诸将哈哈大笑,十分瞧不起乙支文德的这种模样,觉得真是丑态尽出,毫无气节。   “既然求降,高元怎么不亲自前来求降?”   乙支道,“吾王正在平壤城中准备酒肉钱帛,以备天国天兵入城之后接风洗尘之用。”说着,乙支递上一份降表,却是由高元亲自所写。   打开第一句话就是‘臣辽东粪土之臣高元’,那姿态要多低有多低,可于仲文见了却不为所动,要知道,开皇十八年时,文帝派三十万大军征辽,以回应高句丽袭击辽西营州之举,虽然后来因为各种原因,三十万大军未到辽东就已经折损的差不多了,可那次高元事后也是马上上了降表,也是自称辽东粪土之臣。   谁都知道高元的请罪不过是做做样子而已,于仲文也根本不信。   “来人,给我拿下此贼,推出去斩首。”于仲文一声大喝。   乙支文德的脸色剧变,但他很快故做镇定,“上将军,小的诚心诚意代表我家大王来降,何故要杀小的。”   于仲文嘿嘿冷笑。   “本帅临出征前,面辞陛下。陛下曾授我密诏,如见高元、文德者即擒而斩之。来人,给我拿下,砍了。”   “冤枉啊,我等真是诚心来降啊。”   那边尚书右丞、九军慰扶使刘士龙高声喝道,“住手!”   “刘右丞,你是何意?”   刘士龙一甩衣袖,“本官乃是陛下亲授九军慰抚使,负责抚慰纳降等一切事宜。既然文德代表高元来降,那我等自然当纳降许之,岂有反杀之道理?”   于仲文不客气的道,“本帅奉有皇帝密诏。”   “诏书呢,可否一观?”   “既然是密诏,当然只是口头诏令,岂有落于纸上的道理。”   “没有明文诏令,我如何信你,安知你不是为了贪功而杀降?”刘士龙寸步不让。   于仲文和刘士龙两个顶牛起来,各不相让。   一个是右一军大将兼右翼四军统帅,另一个是九军慰抚使,一时间倒是僵持住了。   这时刘士龙转头望向宇文述,“宇文元帅,还请你来主持。”   宇文述瞧瞧刘士龙,又瞧瞧于仲文,呵呵一笑。   “于帅,既然刘右丞是慰抚使,这纳降安抚之事,还是交由他来负责吧。我等身为统兵之将,只要领兵打仗就好了,这高句丽国王既然愿降,那是好事啊。”   于仲文心里鄙视宇文述,知道这老贼不过是处处想压他一头而已。   “宇文兄,我是奉皇帝密诏。”   “可你拿不出诏书来,这事无法求证啊。”   有了宇文述支持,刘士龙更加得意,他接下乙支文德送上的高元降书,然后还热情的款待起他来,聊了半天,最后约好三天后在平壤城西门举行献城投降仪式,然后就让乙支文德离去了。   乙支文德在营中之时,右瞧右看,假装说是要好好目睹一下天朝上国天兵天将的威容,实际上却是在暗暗打量隋军的底细状况。   等到他被刘士龙送出大营,他便骑上马快马奔回。   路上,乙支得意的对手下道,“我观隋军军无余粮,人饥马疲,已经是强弩之末也,尤其是那宇文述、于仲文、刘士龙三人还不和,这可是天赐的机会。时机已经成熟,可以收网了。”   那边。   乙支离营才半天,一支小骑队风尘仆仆赶到。   “来者何人?”   “我们是左五军的人,奉罗大将之命赶来,有紧急军情传递于帅。”   守兵带他们入营,情报很快送到于仲文的手上。   于仲文看过罗成送来的情报后,一拍大腿,后悔万分的道,“果然如此,那个狡诈的乙支文德,赶紧去追。”   那边宇文述和刘士龙看过于仲文拿来的信后,也有些后悔。   “于帅能保证罗成的话是真的?”   宇文述还在疑问。   “罗成若无实据,安敢如此说?赶紧去把乙支追回来。”   这下刘士龙也有些慌了,“好,希望还能追的上,追上他,就说还有一些具体的事情要商议,请他回来再议。”   一队轻骑快马加鞭追赶。   一直追到平壤城下,才好不容易把乙支文德追上。   当他们把话转给乙支文德后,结果乙支文德却笑着道,“哎呀,我都已经到平壤了,要是你们早点追上来就好了,现在我得先去向大王复命啊。劳烦几位回去转告宇文大帅和于大帅、刘大使,就说请他们直接来平壤,到时有事当面说就是了。”   几人看着乙支后面的平壤城,只得无奈的回转复命。   大营里,众人听说乙支不肯回来,也只得沉默。   “现在怎么办?”一人问。   于仲文有些没好气的道,“还能怎么办,白白放过了乙支文德,我们大营的虚实还被乙支窥去,现在只能按罗成所说,暂时在此安营立垒,等罗成率部赶来汇合再说。”   可宇文述和刘士龙却有点被耍后的恼羞成怒。   “我们就剩下几天的粮草了,在这里坐等?等到什么时候,谁知道罗成什么时候来,就算罗成来了,可我们没有粮草,又有何用?要我说,干脆趁现在还有粮草,直接杀到平壤城下,也许还有机会能够一举攻下平壤城。”   于仲文反对。   可刘士龙支持宇文述,其它诸位大将,也有好几位觉得坐等不是事,于是最后宇文述等便多数胜过少数,决定继续前进,杀到平壤城下攻城。 第376章 平壤陷落   宇文述等距离平壤不过六十里,他们并不知道水师的来护儿已经进过平壤,然后又被赶出去了。   来护儿杀进平壤是在三天前。   当时他乘胜追击至平壤城下,挑恤骂战,高句丽兵出城来战。高句丽兵败,来护儿趁势追杀入城。   这本来是天大的好机会。   可事实上,这不过是高句丽人的一个诡计而已。   隋军攻入平壤外城之中,高句丽人看似已经溃散,可实际上全都分开埋伏起来。而入城的隋军一开始还在追杀高句丽兵,等追了会,发现都找不到一个完整的高句丽军阵,便开始四下抢掠起来。   本来大隋的府兵就是战时为兵闲时为农,当兵没有粮饷还得自备衣甲军械,一遇大战,不但得耽误农时,还得花费很多钱补充装备。这多花的钱,只能靠战斗得的缴获和赏赐。因此隋军府兵的战斗力还是比较高的,但隋军喜欢抢掠也是一种习惯。   既然攻入了敌都,又没了抵抗,那此时不抢,还待何时?   各军四处抢掠,甚至还划分起了地盘,一团团一营营,甚至是一队队的沿街抢掳。府兵们提着刀枪,三五成群的冲入那些商铺宅院,见东西就抢。什么金银细软,什么钱帛女人,总之能值钱的,就不放过。   没半天时间,已经抢的乱了套。   许多府兵身上背满了各种抢来的东西,甚至把许多丝绸衣服在身上缠了一件又一件,左手提着铜器,右手拿着钱,甚至腰上还栓着绳子,后面绑着好几个高句丽女子。   大家抢的兴高彩烈,还真以为已经万事大吉。   连左九军大将兼水师大帅来护儿,都无法控制住这个局面了。   元帅找不到将军,将军找不到校尉,一个军分成了无数伙。   巨大的平壤外城,到处充斥着抢劫,甚至有人在纵火。   本来来护儿还想趁势攻入内城和王宫,可是见此情景,也只得说先让兄弟们抢一抢吧,等抢足了,自然就能归队了,反正高句丽人已经是瓮中之鳖,不担心他们还能跑了。   只是他没想到的是,高句丽人虽然在江西原和城外两败,损失了六七千人马,可整个平壤城中其实有八万高句丽大军,而且还没算上这段时间高句丽人匆匆武装起来的民壮,以及那些贵族们的家丁奴兵。   事实上,整个高句丽平壤城中,能够作战的军民多达十余万。   他们全都隐藏在各个角落,静静的看着隋军劫掠,任由隋军兴匆匆的不断分散。   水师的抢掠整整持续了大半天,眼看着天已暮,都还没结束。   暮色低垂,天一点点的黑了下来。   这个时候,王城中的大钟敲响。   随着这一声声钟声,一支又一支高句丽兵从暮色之中杀了出来。   他们准备已久,而隋军却四处分散,尤其是身上挂满了抢来的战利品,行动极为不便。   街巷里,院落里,无数厮杀展开。   隋军被杀了个措手不及。   许多府兵这个时候想要杀回去,却发现自己寡不敌众,周围已经找不着自己的队友了。   等来护儿发现不对劲的时候,已经无力回天了。   杀入城中的四万人马,被三倍的高句丽军分割绞杀,他们以逸待劳,他们熟悉地形,他们配合有素,早有部置,分片清剿围杀。   而隋军却在暮色之下,如同迷途的羔羊一样迷茫。   很快。   隋军向城外而逃。   高句丽一路追杀。   等来护儿带着败兵逃到江西原周法尚大营时,高句丽人才得胜收兵而回。   来护儿让人清点败军,四万大军,一战就损失了四之三。   三万人马没能逃回来,大部份被杀,还有部份被俘。   若不是有周法营的大营在,来护儿估计都得做高句丽人的俘虏。   经此一败,来护儿虽还有周法尚六万人,可六万人中战兵才两万,其余四万皆为辎兵。不得已,只得连夜拔营,乘船退返海边。   等北面的宇文述等人抵达平壤北六十里时,这时的来护儿已经败回了贝江口,距离平壤二百里的海边了。   高句丽人大败了隋军水师,这才有了乙支文德嚣张的跑到宇文述大营请降的一幕出现。   只是这些珍贵的军情,宇文述等并不知情,而远在更北的罗成也一样还不得知。   所以等宇文述等一路杀到了平壤城下时,这时的平壤城依然还有十万之兵,而且没有了后顾之忧。   而在宇文述等人的后面,还有七万兵马埋伏着。   隋军错失了宝贵的胜利之机,如果来护儿没有急着杀入平壤城,而只是一路带着十万大军缓缓平推到平壤城下,然后一面围城,一面分兵去扫荡平壤外围,等九军来汇合,那么隋军的战略依然有很大机会能实现。   可是在面对着千载难逢的破敌王都机会面前,来护儿这员大将也没能忍住。他攻入了平壤,然后他的手下没忍住抢掠的冲动。   来护儿中了诱敌之计,宇文述同样中了诱敌之计。   所以宝贵的机会错失了,来护儿没能坚守江西原,他刚撤回海边,结果宇文述的八军来了。   两支大军,完美的错过了。   而宇文述却还以为来护儿只是还没到,以为自己还有个强大的后援。   哪怕此时全军只有几天的粮草了,依然还妄想着一战攻破平壤城。   八军一路赶到平壤城下,没有丝毫休整,宇文述就迫不急待的下令攻城,他不得不急,因为全军只剩下几天的粮草。   攻城开始。   无数将士蚁附攻城,缺少攻城器械,便只能架着临时赶制的简陋云梯,架过壕沟,架上城墙。   只是平壤城毕竟是七百年高句丽人的都城,作为都城几百年之久,经营的不是一般的坚固。更何况,城中此时兵马壮民超过十万。   攻城一天,死伤数千,结果连一个人都没能登上城头。   第二天继续强攻,又死伤数千,依然没能攻上城头。似乎不管隋军多大的攻击力度,高句丽守军都应付的过来。   “罗成呢,他不是说正在赶来吗,他人呢,左五军的人呢?”宇文述在平壤城下破口大骂。 第377章 百里突袭   萨水边。   被宇文述痛骂的罗成没能赶去平壤,他依然还在萨水。只是此时的他已经不是在萨水河口,而是到了萨水的上游。   不是罗成故意见死不救,而是他遇到了新的问题。   派人给于仲文去信之后,罗成本来是准备要日夜兼程赶过去会和八军的。可当他刚拔营,就得到了一个极重要的情报。   情报来源于斥候轻骑。   这个情报是被一支轻骑兵斥候意外发现的,他们在萨水河口追踪一伙敌人斥候骑兵,结果一路追到了中上游,然后他们意外的发现了乙支文德那支隐藏起来的大军。   足足七八万人隐藏在萨水上游,他们正在那里拼命的修河堤。   那支斥候轻骑费力的捉了几个舌头,好不容易才得到了一个情报。   乙支文德在萨水上游修堤拦水,他准备等隋军断粮撤退,渡过萨水之时,水淹九军。   得知如此珍贵的军情,罗成当机立即,决定不去平壤,而是去突袭这支兵马。   虽然对方有七八万人,但罗成也有三万精锐,他自认为应当有胜算。何况高句丽人都以为隋军九军都在一起行动,到了平壤那边去了,并不会料到左五军却是单独行动,并且已经发现了他们的阴谋。   罗成走时,派了轻骑向于仲文禀报情况,只是可惜的是,那支轻骑在距离隋军只有几十里时,被一伙高句丽游骑拦截,最后虽然拼死杀伤倍于自己的敌骑,最终这支轻骑还是全军覆没,全部战死,而那封宝贵的情报,也没能送到于仲文手里。   罗成转折向西北前进。   他以为于仲文会收到他的情报,然后向萨水撤退,一起围歼那支高句丽兵马。   只是他失算了。   于仲文他们没有北返,反而一股脑的杀向了平壤城下,并在平壤城下展开了攻坚战。   而他们都在期盼的来护儿水师,却退回了海边,在那里等候第二批水师的到来,以及等候九军抵达平壤的消息。   三支隋军就这样的分割开来。   来护儿在海边等九军,宇文述在平壤城下等罗成和来护儿,罗成赶往萨水上游,也在等于仲文他们前来围歼高句丽军。   奔袭百里。   近十万高句丽军民的努力下,萨水中上游的这座堤坝已经完成,正在蓄水。   “大将,是否等于帅他们到来再动手?”   眼看着堤坝已经完成,萨水水位正在缓缓的上升,侯莫陈乂在罗成身边道。   罗成看了看身后的将士们,长途奔袭百里,已经很疲惫了。   “我们也不知道于帅他们什么时候会来,究竟会不会来。这座堤坝的水位正在不断升高,我们不能任水位再涨下去了。动手吧!”   等不了了。   罗成提起了自己的寒骨白枣钉槊,“此战,必胜!”   全军五千轻骑两翼包夹,重骑中路突破,步兵随后掩杀。   罗成没打算搞什么堂堂正正的对决,他准备就这样一波流掩杀击败敌军。   “看到那水位上涨的萨水没有,我们要把那些河岸边的高句丽军,全都赶下水去喂鱼!”   “杀!”   五千轻骑分做三路。   罗嗣业统领左路,罗存孝统领右路,罗成亲统中路。   在罗成的后面,是罗士信率领的一千铁甲重装骑兵。   再后面,是紧随着三支轻骑的两万余步卒。   六月的萨水河边。   夏风阵阵,河边柳树依依。   风正起。   隋军战旗随风飘扬,风也吹动了罗成盔上的红缨,吹动了他身后的长披风。   身为一军主帅,罗成居然冲在了最前面。   这是绝无仅有的事情,这种情况发生了,也意味着全军冲锋的时刻到了。   以三万人,硬冲七万高句丽军。   马蹄雷动。   狂飙突进。   三万隋军一起奋力高吼。   “万胜,万岁!”   万岁冲锋!   铁骑洪流,势不可挡。   ……   平壤城下。   攻城第三天。   再次死伤三千余众,依然未能攻下一段城墙。   八军已经大部份粮尽,开始宰马杀骡。   而就在这个时候,高句丽有意放出了几个水师俘虏。   于仲文和宇文述等大将听到了一个让他们万念俱灰的消息,来护儿早在很多天前,就已经兵败平壤,四万大军全军覆没,周法尚等带着残兵败将已经驾船出海。   没有人敢相信这个消息,也没有人愿意相信。   可那些俘虏却是真的。   他们的消息也是真的,只是没人愿意相信罢了。   “我们强攻平壤三天,折损兵马近万。现在内无粮草,外无援兵,不能再打了。”于仲文首先出声。   “来护儿这个老匹夫,无能,老子要弹劾他。”宇文述破口大骂。   可于仲文却只是鄙视的瞧了他两眼,这个时候了还想着甩锅,有什么用呢。现在关键的是,如何让八军安全的撤离。   “罗成呢,罗成不是说要来会合吗,怎么没见人影,莫不是这王八蛋已经得知来护儿兵败的消息,早跑了吧?”宇文述又骂起罗成来。   “我提议今夜就撤退。”薛世雄道。   “可高句丽人早不送俘虏来晚不送来,这个时候送俘虏来告诉我们来护儿兵败的消息,你觉得他们是安了好心?”于仲文问。   薛世雄摇头,“高句丽人肯定没安好心,但如今问题是,不管高句丽人包藏什么样的祸心,我们都顾不上了,如今已经断粮,我们必须得撤了。再不撤,不战自亡。”   “可撤也难撤,我们一撤,高句丽人肯定要出城追击,到时我军断粮,兵饥不能战,如何?”   “管不了那么多了,今晚就撤。”宇文述恼怒的道。   于仲文还算是勉强保存了一些理智的人,“我觉得高句丽人肯定是在等我们撤退北返,我们不能如他们意,要我说,我们反其道而行之,我们绕过高句丽,往南行。说不定来护儿的水师还在海边,如果我们能跟他们会和,还有机会。”   “机会个鬼,这个时候往南跑,那岂不是越跑越死?万一来护儿已经撤走了,那咱们是要跑去百济还是新罗又或是东瀛?全军无粮,还往南跑,是嫌死的不够快吗?”   宇文述完全反对于仲文往南寻找来护儿水师的提议,力主连夜北撤。   诸将最后商议半天,还是决定连夜北撤。 第378章 一路北逃   罗马一锤接一锤,锤如披风。   死在他锤下的高句丽人已经不知多少个了,可他依然还在挥锤猛进。在他身后,是三万左五军将士们的拼命向前冲杀。   有进无退。   以三万突击七万之众,除了全凭一股气势外,罗成的左五军并没有半点的优势。   马槊早已经被一员高句丽敌将临死时紧紧握住,而不得不放弃。   六叶星辰锤也沾满了血污滑手。   嗣业策马横刀,战到酣快处,早就把衣服脱了,赤裸上身提刀挥砍。   在他身后,是阚棱持丈长陌刀紧紧跟随,活脱脱就是一个小号的罗嗣业。   罗士信浑身如同躲在一个铁罐子里,透过面甲留下的那一线狭窄的视野,他扭头瞧了眼前方五哥的帅旗。   士信握紧了手中马槊,带着自己的木牛流马重骑团继续前冲。   他心里只有一个信念,听五哥的,往前冲,一直冲,把那些高句丽人赶到萨水河里去。   隋军如猛虎下山。   每一人都激发起十二分的战意,那广阔的萨水河岸边平原战场上,罗成的帅旗在飘扬,帅旗下那员骁将是他们的主将,主将都冲锋在前,他们又为何不奋勇争先呢。   轻骑绞杀,重骑突击,步兵掩杀。   十余里的萨水河岸,早就已经杀的昏天暗地。   平壤城北。   夜色昏暗,宇文述带着八军,抛弃了所有多余的东方,杀了许多马骡饱餐了一顿,甚至把许多武器军械也都留下了。   他们为了不惊动高句丽人,连营都没有拔。   全军轻装简从,悄然出营,趁着夜色北逃。   只是他们的这行动,却早就被高句丽人盯死了。   乙支文德站在城头上,黑暗中,听着手下的禀报,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隋人终于山穷水尽了,胜利属于我们,传令,全军追击,杀!”   城门大开。   刚在不久前大败了隋军来护儿的数万高句丽军,凶猛的杀出了平壤城。   轻骑的铁蹄声打破了夜的宁静,也打破了宇文述想要悄然逃走的美梦。   面对杀出城来的高句丽军,刚弃营而出没走多远的宇文述根本无心再战,他手下的二十六万余将士也无心再战。   在关键时候,身为左翼统帅的宇文述居然不顾其它诸军,带着自己的左一军单独仓惶北返。   其它诸将,也各自奔逃。   左屯卫将军辛世雄的左三军在最后,被高句丽人咬住,辛世雄下令全军回转迎战,救回后军。   黑夜里,左三军越战可敌军越多,渐渐的四面全是高句丽军。   “不要管我,让弟兄们杀出去!”   最终,陷入重围的辛世雄率领自己的亲卫留下殿后。   天亮。   乙支文德看着那个朝阳下虽死却犹不闭目的隋军,“确实是隋军大将,此人是隋左三军大将,左屯卫将军辛世雄,想不到头一天,就猎到了这么高级的隋将。”   第一夜,八军北逃,左三军大将战死,左三军溃散。   乙支文德率军继续追击。   高句丽军士气如宏,而隋军此时却惊惶不安,尤其是溃败时,为了能够跑的快些,府兵们把本就不多的军械也扔的差不多了。   而宽阔平坦的平原之上,无险可依,连个阻敌的机会都没有。越跑隋军越慌,越跑越饿。   数万高句丽军就如同一群凶狠的恶狼,紧咬不放。   丝毫不给隋军半点喘息之机。   本来此时,如果宇文述和于仲文能够与诸将稳住阵脚,回身与高句丽人一战,则未必就会败的这么惨。   可是此时的宇文述跑的倒是最快,于仲文虽有心收拢兵马,可也已经找不到机会了。   一天之中,于仲文组织了十三次阻敌,可皆因肯留下来的兵太少,十三战皆败。   从平壤城下,高句丽军一直杀到了萨水原。   乙支文德跨坐在马上,看着前方奔逃的隋军,哈哈大笑,“跑吧跑吧,跑了几天,看你们还能跑多远,前面就是萨水,我数万大军早已经在上游修堤拦河蓄水,此时正好积蓄了足够多的河水,等隋军败兵开始渡河,正好水淹九军,我等趁势杀他们个干干净净。”   这一招,可是乙支文德研究了隋军进攻计划许久之后才拿出来的。隋军虽百万之众来攻,可乙支文德却力主决战。   他对高元分析说,隋军虽百万之众,可辽河一线山城却能阻挡迟缓大部份隋军深入,就算隋军派一支大军越过山城直趋平壤,并从海路派大军来,可因为距离辽东太过多,这两军大军肯定无法做到一致协同。   高句丽只需要抓住时间差,就可以各个击破。不管他几路来,我只一路路杀。   先击败一路,再在平壤坚城之下再败一路,等这两支大军败了,则辽东的隋军剩余大军就不足为虑了。   现在,一切就如他预料设计的一样,水师十万先到,被他诱入平壤大败,歼其主力,迫其退回海边,解了平壤南面之围。   然后又诱九军深入平壤城下,待其断粮之后,反击绞杀。   “今日,我高句丽值得永远铭记的日子。”   宇文述带着人马最先冲到萨水河边,他惊讶的发现,原本水位还挺深的萨水,此时水位居然大减,骑马可以直接渡河。   宇文述大喜,率兵匆匆渡过萨水,然后马不停蹄向北而行。   后面的败兵,也紧跟着涉水而过。   乙支文德接报,半天回不过神来。   他的水淹九军呢,水呢,萨水河不应当是波涛汹涌而来吗?   他安排的那七万大军呢?   眼看着隋军二十余万败兵,居然安然的通过了萨水向北而逃,乙支迷惑了,也更愤怒了。   到嘴的鸭子居然飞了?   全歼隋朝九军的计划居然失败了?   “追,给我追!”   乙支文德气极败坏。   高句丽军本来还迟缓了速度,想看着大水淹九军的壮观场面,生怕被水误伤了,结果谁料到,他们这一迟缓,倒是让隋军跑了。   “追!”   乙支率军急忙也越过萨水,一路向北追击。   率军向北追击的路上,乙支不忘召来部将,“派人去找高建武,我让他来这里指挥七万大军,负责水淹隋军,他人呢,他的大军呢,死哪去了?” 第379章 疯狂   被乙支文德痛骂的高建武,此时正有些狼狈,还有些恼羞成怒。他正率军追赶着罗成,那个该死的家伙。   就在两天前。   他本来已经按计划完成了拦江蓄水的计划,就等着隋军败北经过萨水,然后他就等隋军半渡之时决堤放水,来一个水淹九军,到时再与乙支文德两军合军,将三十万隋军绞杀于萨水原上。   可是他怎么也没料到,本来应当都在平壤城下的隋军,居然有一支突然杀了出来。   足足三万人,还是那般的精悍。   也不知道乙支文德的情报是怎么弄来的,居然还遗漏了这么重要的一点。   而错误情报,带来的结果就是高建武被杀了个措手不及。   他虽兵马七万,还有几万民壮,可却被三万隋军杀的节节败退。激战一天,伤亡万余,最后被隋军赶了上万人跳入萨水,然后隋军决开了萨水。   高建武边战边逃,隋军还紧咬不放。   危险时,隋军几度杀到他的帅旗前,所幸他的亲兵拼死护住。   高建武本想向南逃,可隋军正是从西南杀过来的,最后他们只得逃过萨水,一路向北。   隋军紧咬不放,眼看着他以为自己这几万人马就要彻底溃散之时,幸好王室子弟高建安带着两万靺鞨部族兵马南下增援平壤。   突得一支生力军,高建武才逃过一劫。   只是隋军却不免就尴尬了。   好不容易拼了命,才击溃了倍于自己的高句丽军,本想着一鼓做气彻底杀溃他们,然后就去平壤汇合八军。   可谁料到,这关键时候,又来一支两万人的靺鞨军呢。   高句丽兵固然山穷水尽,可实际上左五军也已经是强弩之末。   高建武率军反冲,罗成带兵冲杀半天,结果渐渐难支。   三万人马,杀到此时,早就已经是筋疲力尽,原来三万人马,也折损了一成多。被凶猛的靺鞨兵一冲,左五军便再难支撑。   攻守易势。   罗成只得带着弟兄们调头跑。   然后就成了高建武带着高句丽几万残兵和两万靺鞨军,在后面紧追不舍。   边战边逃。   等罗成他们跑回萨水的时候,才得知了一个如恶梦般的情报。   平壤城下的八军溃败,已经逃过萨水,一路向北了,而且他们已经过河三天,追都追不上了,他们的后面是乙支文德率领的八万平壤军。   “还有一个坏消息,来护儿的水师比宇文述还败的早,他们在宇文述刚渡过萨水往平壤前进时,就已经攻入了平壤城,不过是中了高句丽人的诈败诱敌之计,虽攻入外城,可最后却一天也没守住,而且来护儿的四万精锐主力,最后只有万把人逃回去,兵败之后,来护儿与周法尚便带着水师撤回海边了。”   连续两个天大的坏消息,这让一众左五军的将士们都面色难看起来。   “来护儿贪功冒进!”   魏征骂道。   那边侯莫陈乂也道,“若是宇文述肯等我们就好了。”   “现在怎么办呢?”存孝却是不管那些人,他现在想的只是左五军的这两万多弟兄。   后面还跟着六七万高建武的追兵,狗皮膏药一样粘着。   “只能北撤了,幸好我们之前还留了一手,攻下了大行城,那里还有宋亚将的一万人在,只要我们能撤到鸭绿江口,咱们进了大行城,有人有粮草在,不怕高句丽人围城,到时让来护儿率水师来援,咱们一样不怕。”嗣业说道。   “大行城不好去,前面还有乙支的大军,后面又有高建武的大军,十几万高句丽人,而且你们别忘记了,之前我们来时,兵强马壮,沿途高句丽人的城池堡垒守军,固然只能婴城自守不敢有想法,可我们现在这败退,只怕随便哪个阿猫阿狗都会想来敲我人一棒子。”罗成摇着头道。   “可我们总不能原路返回,国内城肯定更不会放我们撤回去。”   罗成想了想,“如果能够甩掉后面的高建武,我觉得我们倒可以向南。”   “向南?”   “对,向南,我们杀到平壤去。”罗成咬着牙道,眼睛里露出了疯狂的神色。他越说越兴奋,“现在我们基本上可以弄清楚了,之前平壤城里有八万兵马,由乙支文德率领,他们先大败了来护儿,然后现在又一路追击八军过了萨水。而原来萨水这里还有七万人,是由高建武率领,除了这两路大军,平壤以及周边数百里,其余已经没有什么其它的兵马力量了。尤其是平壤城,乙支文德为了能够歼灭八军,可以说是倾城而出了,他原本以为能在萨水全歼八军,可现在出了意外,八军过了萨水,乙支只能继续追过萨水。”   魏征瞪大眼睛。   “平壤确实是一座空城了。”   “天啊,就算平壤是空城,可毕竟是国都,只怕未必好打。大家别忘记,这里离平壤也不过二百里而已,乙支文德和高建武随时都有可能杀回来,到时咱们难道要重蹈宇文述的覆辙?”   “我觉得完全可以试一试,就算没机会,我们也还可以继续向南,来护儿不是还在海边吗,我们与其向北冒险,倒不如从海上撤回去。”   “可万一来护儿已经撤离了呢?那样的话,我们到时可就永远别想回中原了。”   “不赌一把怎么知道结果。”   罗成疯狂起来。   魏征笑了笑,这个时候,他居然还能笑的出来,“我觉得大将说的没错,咱们向北逃,很难逃的掉,去大行城也难,原路返回更难,而且我们虽然现在还不缺粮,可也坚持不了多久,尤其是等九月一到,辽东可就要变天变冷,那个时候我们可是还只穿着夏衣的,冻都能冻死我们。”   魏征觉得罗成的计划虽疯狂,但并不是没理由的疯,看似疯,其实已经是经过各个条件推断之后,得出的最佳计划了。   不过这个计划唯一的问题,就是后面的高建武数万人马。   若是甩不掉他们,就别提什么乘虚攻打平壤,更别说要一路逃到四百里外的来护儿海边大营去。 第380章 十万旌旗斩阎罗   商议的时候,水袋里的肉松炒米粥也已经好了。   罗成跟大家一样,熟练的解下袋子,打开袋口,也不用碗也不用勺,直接对着嘴巴就喝了起来。   吸溜一大口,猛吞下去。   味道还是比较膻,不过这天气倒是不冷,炒米和肉松里都放过盐,所以也无需其它的佐料,直接吃就行,就是口味差些。   不过如今这条件,也不讲究那些。   要不然,能摘把野菜,弄点野葱野蒜这些一起煮一下,若是能再放点干茱萸在里面,那才美味。   吸溜几大口,空空如也的肚子,也终于没有那么饥饿了。   “幸亏有这肉松炒米,否则被追的跟丧家之犬一样,哪还有机会生火做饭吃?”老四喝口粥,还一边嚼一片火腿。那火腿色泽鲜红,拿刀削一薄片,吃起来咸香适宜,美味无比。   “嗯,说的没错,现在高建武还在后面做饭吃呢,咱们幸亏有这行军粮,再加上人皆配马,这才始终没让他们追上。”   不过虽然高建武的大部离的还有些距离,但高建武还是派了轻骑不停的吊在后面。   “五哥,我来殿后。”   几口把粥喝净的罗士信开口道,他刚才一直没吭声,但也听明白了现在大家的处境。   孤军深入敌后,如今四面皆敌。   “你的木牛流马团可是我们的宝贝,怎么可能留着殿后。”罗成对木牛流马重骑团宝贝的跟命根子一样,一千重骑,这次大战,折损了百余骑,罗成都心疼的胃疼。   一路逃跑,罗成都还特别交待,给重骑团每人另备了两匹马,一匹为重骑兵的坐骑,一匹则专门给骑兵和战马驮铠甲,就算是逃跑路上,也没短过那些重骑战马的精饲料。   每个重骑兵都太宝贵了,就是他们的战马也都是极宝贵,不是一天两天能训练的好的,而且也不是什么马都能充当重骑兵的战马的。   拿他们来殿后,开什么玩笑。   “我来殿后。”   老四抹了下嘴,很豪气的道。   “老四?”   “怎么,瞧不起我老四?别看四哥我平时虽然贪财爱女人,可真要打仗,我什么时候怂过?不就是殿后嘛,有什么。再说了,咱们兄弟几个,到现在也就我有儿子了,就算我真战死在这平壤,也算是后继有人嘛。十八年后,老子就又是一条好汉。”   罗成听着有些感动。   结果嗣业却道,“老四你有妻子孩儿,那孩子打出生你都还没见过呢。这殿后的任务交给我吧,反正我无牵无挂的,就算战死,也无所谓。再说了,能杀我罗嗣业的高句丽人还没出世呢。我为你们殿后,也不一定会死,我会带着高建武向大行城突围,引他们往北追。你们放心去打平壤!”   诸将看着罗家几兄弟争先殿后,都大为佩服。   看看人家罗家兄弟,个个不怕死,都愿意殿后,可再看那八军,宇文述身为左翼主帅,居然是跑的最快的那个。   而于仲文身为右翼主帅,多次殿后阻敌,结果其它各军根本没想着帮忙,只顾各逃个的。   侯莫陈放下水袋。   “还是由我来吧,几位罗将军是大将的兄弟,你们打虎亲兄弟,还是一起行动的好。刚才嗣业将军说的计划倒是挺好的,我觉得可以由我统一支人马在此阻敌断后,大将率主力去平壤,我在此阻敌,然后再引他们北上,到时我杀到大行城去与宋亚将汇合,到了那,守个一两年肯定不怕高句丽人围城攻打。”   侯莫陈是行军长史,左五军罗成以下,亚将宋老生在大行城,受降使留在新城,新受降使阎毗也在大行城,因此侯莫陈算是如今军中二号,由他来分领一支,冒充主力阻敌断后,吸引高建武追击,倒确实比较合适。   “你也别考虑了,难道你还信不过我的本事?好歹我也是从戎二十余载,大小战阵几百场的老家伙了,放心吧,我一定能带着高建武往大行城去的,那高建武,若不是走了狗屎运,刚好碰到靺鞨人来援,我们就已经灭掉他了,这种手下败将,没什么好担心的,你给我五千人就行了。”   罗成看着这个老将,最后也没有再矫情。   这种玩命的时候,过份的矫情也没意思,“这样,我们这里大约还有两万六千余人,我给你一万人。”   “要那么多人做什么?人多了还不好跑,再说了,你没人拿什么打平壤,我跟你说,老子负责殿后阻敌,可是希望你能把平壤城打下来的。若是能打下平壤,再联系上来护儿,咱们就能反败为胜,彻底扭转局势,到时所有的都值回来了。”   “给我五千就行。”   最后罗成还是给了侯莫陈六千余人,他特意给了侯莫陈两千轻骑,然后三千余步卒。   罗成给侯莫陈六千人调配了足够多的肉松、炒米,又给每人配了一坐骑一驮马,既能驮运装备物资,而且关键时候还能充当坐骑备马。   “别死在这里,我会打下平壤城的,到时还等着你回来一起庆功呢。”   “放心吧,虽然老了,可还死不了。”侯莫陈拍了拍自己的胸膛,“跟你相处时间虽不算长吧,但说实话,你小子还真挺对我胃口的,这段时间相处的很愉快,我还是想着以后跟你继续处呢。”   罗成把侯莫陈的老搭档冯孝慈也留给了他,另外又把薛家兄弟中的老大万述老二万淑和老五万备留给了他。   本来老三万均老四万彻罗成也打算让他们留下,说不定他们兄弟到时还能与薛世雄会合。不过万均万彻都说想去打平壤,最后罗成便同意了。   萨水河边。   罗成带着两万人马,其中轻骑两千余,重骑八百余,另外骑马的步兵一万六千余分路南下。   在马上,他向着侯莫陈、冯孝慈等挥手,“保重。”   “记得打下平壤城后,给我留几样好东西做纪念。”侯莫陈笑道。   “一定。”   罗成率两万人继续南下,侯莫陈与冯孝慈便带着六千余人马,在萨水北岸虚张声势,打了许多旗帜,冒充左五军主力,在那里等着高建武主力跟上来。   而另一边,罗成却带着两万人马快马加鞭,向平壤杀去。   “如果我们打不下平壤城,如果来护儿已经走了?”魏征笑问。   “没有那么多如果,真有如果,也没什么。”罗成淡然的道,“生当为人杰,死亦为鬼雄,此去泉台招旧部,十万旌旗斩阎罗!” 第381章 杀个回马枪   平壤城下。   高句丽国王高元端着酒杯,一双已经有些浑浊的眼睛盯着那杯中酒,“就这是隋人的龙门飞将酒?颜色清亮透澈,味道也十分醇厚,真是不错的好东西,只可惜就是有些太烈了。孤已经老了,这样的烈酒却是不能多喝了。”   “大王还正年轻呢。”一名高句丽贵族奉承道。   “不年轻了,我继承王位都已经二十多年了,哪里还能年轻呢。”   高元为王已经二十三年了,高句丽在他的手里确实实力增强了许多,尤其是他继位之后,不断加强与东北靺鞨诸部的关系,使得大量靺鞨部族实际上是已经依附于高句丽。   他还曾试图加强与契丹的关系,但契丹人却与突厥和隋朝的关系要好,为此,他还曾经派兵攻打契丹,可并没有什么大的进展。   后来他又发兵向南,发起与新罗的战争,在面对新罗的战争中,高句丽不得得胜,夺取了大片肥沃的土地。   另一方面,高元继位之后,也不断加强王室力量,他模仿隋朝的十二卫,建立了高句丽的禁卫军,这次在平壤大败来护儿和宇文述的兵马,正是他多年来组建的禁卫军。   此次大败隋军,取得如此大捷,势必还能让他的威望更进一步,对东部的渊太祚也必然能起到进一步的压制作用。   曾经高句丽五部,如今已经形成了以王室和东部为首两大集团,东部大人、莫离支渊太祚兵强马壮,辽东一线,便大都是在其控制之下。   而王室整合诸部,凭借着十余万人的王室禁卫军,也保有着鸭绿江一带以及更南的朝鲜半岛北部控制力。   “十二年前,我们因为攻打辽西,引来三十万隋军,当时的我们确实还没有能力与隋军一战。虽然隋军后来自己败于疫病、大水,可那时为了避免战争,孤还是只得向杨坚求降,上表自称辽东粪土臣元。”   说起这段往事,高元的眼里透过一股凶光,当年他将此事视为奇耻大辱。   此后十二年,便一直在安心的发展,也再没有出兵越过与隋朝的界线一步。   “其实若杨广不来攻我,我也不曾想过要与他再战。”高元实话实说,当年隋文帝杨坚,一下子就挥兵三十万来攻,确实是吓倒他了。   举整个高句丽国五部之力,也才勉强能凑起三十万大军。可隋军却轻易的就集结了三十万大军来犯。   也是自那以后,他对隋军骨子里有种畏惧感。   杨广如果不来打他,他也许这辈子都只会却打新罗打百济打契丹打靺鞨,而不敢打隋朝。   “谁能能想到呢,原来隋国不过是外表看起来强大而已。当年杨坚三十万大军覆没,那时我还说只是遇到了疫情大水,若非如此,他们若真到了辽东,我们肯定挡不住。可现在看杨广,挥兵百万来孙,结果呢?哈哈哈。”   高元笑的很得意,原来让他恐惧了十几年的隋军,其实也不过是如此而已,朝夕之间,他的王室禁军,就灭掉隋朝四十万精锐。   “等杨广逃回中原,我要夺下辽西,从此辽东辽西皆为我高句丽所有也。”   夺取辽西,这也算是高句丽一代又一代的国王,做梦都在想的事情。   夜幕降临。   平壤城外,来了一支兵马。   他们人数不多,也就约千骑左右,因为天色太暗看不太清楚是哪支人马,但都身着高句丽禁军的衣服。   此时平壤城只剩下了几千人的国王近卫把守内外城和宫城。   守军的兵看到是一支禁军轻骑回来,也没有怎么在意。   “快开城门。”   “是哪位幢主的人马?”   城上的高句丽人问。   “我们是从萨水回来了,大捷,我高句丽水淹九军,杀死隋人无数。”   罗成就站在那个说话的士兵后面,其实这个士兵本就是攻下玄菟后加入左五军的原高句丽汉民,他们对高句丽话很,说起来毫无破绽。   或许是胜利让高句丽人失去了警惕,接连的胜利让他们根本想不到,此时居然还会有敌人过来。   在随便的扯了几句谎后,那守军虽没听说过他们这支轻骑的幢主名字,但也没放在心上,过了一会,城门缓缓的打开了。   看着城门缓缓打开,罗成等人都有种不敢相信的感觉。怎么也料不到,平壤城居然这么轻易的就诈开了。   “这里面不会有诈吧?”嗣业也觉得太轻松了。   “应当不会,高句丽人接连几场大胜,让他们已经狂的没边了,他们根本就想不到此时还会有人来这里。”   “是啊,来护儿大败,主力尽失。宇文述等八军仓惶北逃,四十万大军都败了,谁又相信还会有隋军再来平壤城下送死呢。”一身高句丽兵装扮的魏征呵呵的道。   “那咱们就正好杀他个天翻地覆!”   城门完全打开,吊桥放下。   罗成催动跨下马,缓缓的往前。   一切正常。   守门的士兵有些不太耐烦,但不像有诈。   罗成仔细的观察,发现不像是陷阱。   短短一段路,罗成却只感觉好像经过了漫长的一个世纪。   终于进了城门洞,一名高句丽兵大摇大摆的举着火把过来。   罗成冲他笑了笑。   “……”那高句丽兵说了一句什么,但罗成没有听懂,他的手已经摸向了自己的六叶锤,然后猛的纵马上前,一锤子砸了过去。   锤落,天灵盖碎。   那人到死,也没明白为什么自己人要打自己人。   “嗣业,放烟火信号,存孝,控制城门,士信,跟我杀上城门楼。”   罗成一边喊,一边已经乘着高句丽人还没反应过来时,杀向了城头。   一支火箭凌空升起。   在那漆黑的夜空中是那么的明显。   一箭飞天。   千军万马来相见。   城外,赵贵杜伏威等率着大军见一支接一支的火箭已经升空,无不大喜。   “大将已经得手,弟兄们,跟我杀进平壤城,活捉高元!”   “杀!”   众人无不兴奋万分,万军齐吼,犹如平地一声春雷炸响,龙腾虎跃,席卷平壤。 第382章 自乱阵脚   平壤城中,火光冲天。   再一次杀入平壤城中的这支隋军,明显不是来护儿,因此他们没有再犯来护儿的错误。   诈开城门之后,罗成便亲自杀上城头,而嗣业存孝兄弟俩则率轻骑继续杀向内城,就是要打高句丽人一个措手不及。   没有人去关心什么钱帛女人战利品,这是罗家军一直以来形成的良好习惯,战斗未结束前,连首级都不得砍,更别说劫掳了。   相比于其它的隋军,罗成带给罗家军最大的改变就是军纪的严格,连抢掠都是集体行动,统一安排,跟打仗一样,是绝对禁止私掠的。当前前后后,几年时间里上百人死于罗成禁私掠的军法之下后,禁私掠已经深入了罗家军每一个人的骨子里。   战斗未停,则什么都免谈。   寂静的夜里,平壤城里的那些高句丽人,不论是国王还是贵族又或是平民奴隶,谁都想不到这个时候隋军会杀过来。   他们被接连的胜利早冲昏了头脑,甚至许多贵族都在提前庆祝胜利。国王高元也与心腹们在考虑下一步如何夺下辽西,如何进一步打压渊太祚一党,以继续提升王室王朝的力量权威。   谁都想不到,隋军从天而降。   这不可能。   因此当外城喊杀震天之时,宫城里高元被侍卫见醒之时,第一反应不是隋军杀过来了,而是渊太祚趁乱造反了。   “定是渊太祚那老匹夫,趁乙支文德和建武他们现在远离平壤,于是趁机发难。该死的老匹夫,我定要手刃此老贼。”   高元气极败坏,既怒且惊。   自他继位以来,虽然百般振兴王室,可渊太祚一直就是压在他头上的一把刀。渊老贼兵强马壮,几乎凌架于他之上。他无数次做梦都想着,如果能够除掉这老贼就好了。   想不到,他还没动手,这老贼先动手了。   恼怒同时,他十分惊惧,此时平壤城中只有几千近卫。虽然渊太祚的势力都在辽东一线,可他毕竟是莫离支,平壤城中依然有不少党羽,还有许多家兵奴兵,这个时候造反,他也不知道能不能守的住。   “大王,好像不是莫离支造反,好像是隋军杀进城来了。”侍卫慌张的道。   “不可能,隋军,哪来的隋军,隋军都已经被击溃败逃,怎么可能杀到平壤来,一定是那渊太祚老匹夫,肯定是他,他假装是隋军入城。来人,给我立即去内城把渊太祚和他的党羽家眷,全都抄家灭门,给我杀光。”   惊惧之下的高元,此时已经有些失去了理智。   一直以来,他与渊太祚都维持着一个十分脆弱的平衡,可大家心里都清楚,这种平衡太脆弱了,谁也不知道哪天就崩了。   现在,高元无疑认为渊太祚提前动手了。   既然撕破脸了,那就杀吧。就算他死,临死也要拉上渊氏一党的家眷垫背。   “可是外城?”   “先别管外城,守好内城和宫城,先把渊党全都抄灭了,免的他们跟外城的渊贼里应外合。”高元披头散发,五十多岁的年纪了,平时养尊处优惯了,现在战火烧到了身边,便有些歇斯底里。   外城。   罗成已经成功夺下了北城门,而嗣业与存孝带着的轻骑,也把想要集结抵抗的外城守军杀的七零八落。   杜伏威、赵贵等诸将,也带着步兵集团杀入了城中。   到处都是火光,到处都是杀戮,只不过左五军并不是乱杀,而是有计划有针对性的在抢占争夺外城的要害关键点。   城门、主街、衙门、武库、粮仓等等。   “大将,内城门没能突击夺下来,高句丽人反应挺快的,不过放心,内城兵马很少,而且内城好像也发生了骚乱,里面喊杀声四起,有些莫名其妙。”   内城北门前,慕容长生一身是血的向罗成报告。   “内城乱起来了?难道是内城中有心向我大隋的汉家后裔?”罗成心想。   “或许吧。”慕容长生道。   一员又一员将领前来汇报。   “北门拿下。”   “东门也已经拿下。”   “西门拿下。”   “南门拿下。”   ……   等到天亮之时,左五军两万人马,一夜奋战,已经全部扫清了外城的反抗,成功控制了外城。   而内城经过一夜的骚乱也终于平息下来。   晨光之中,内城北门城头上,扔下一个个的首级。   慕容长生等人本来还在叹息汉家后裔儿郎们内应失败了,可没一会,大家惊讶的发现,那些首级似乎不是汉家儿郎的。   通过外城被俘的高句丽官员们的指认,大家震惊的发现,这城上丢下来的一个个人头,居然都是渊太祚家族以及其党羽的。   “啥意思,难道说渊太祚昨晚想里应外合,要擒高元来降?”尉迟亮疑惑不解。   “应当不太可能啊。”   就算罗成杀到了平壤城中,可隋军刚遭遇了两场大败,可以说,这次东征基本上结束了。   高句丽虽前后折损了几万人马,可总体实力损失不大,没理由在这种时候投降,尤其是渊太祚可是高句丽的实权派,他更没理由投降。   这里,城头上出现了高元,他大声的对着下面喊骂,说是渊太祚出来见他,还说渊太祚如何无耻云云。   听翻译说了半天,魏征和罗成等都不由的一乐。   原来高元居然把隋军当成了渊太祚冒充的。   “这有意思了。”   “呵呵。”   “现在怎么办呢?”慕容长生也不知道要如何形容眼下的情景了。   罗成笑笑。   “既然高元说我们是渊太祚的人,那就当是吧。派个人向高元喊话,就说我们是渊太祚的前锋,如今十万东部大军已经杀到,要杀了高元,改朝换代,让内城里的守军官员们识点时务。”   “这样说有用吗?”   “扰乱一下军心也好。”罗成笑着道,反正还是要攻城的。   果然,这边如此一喊话,城上的守军明显有些惊慌。   现在外城被破,情况不明,谁也不知道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朝阳升起,金光四射。   罗成狠狠的挥下右手,于是成千上万的隋军将士,开始向内城发起了猛烈进攻。 第383章 破敌国都,生擒贼王   平壤的外城很大,内城则只有周长几里而已,内城基本上是高句丽王都各衙和百官贵族们的府邸所在。   昨夜一场内乱,王室近卫突然下狠手,在内城中大开杀戒,一夜间杀了上千的渊党。   虽然有更多的官员贵族们没有受到影响,可也人人自危。   相比起外城城防来,内城其实还要差些,毕竟内城虽小,可也因为在城内,所以缺少足够的防御纵深,既没有宽阔的护城河流,也没有羊马墙,更没有瓮城。   内城的防御,完全依赖于城门与城墙。   罗成所部虽没有攻城器械,但后面就是被他们刚攻下的外城,有的是足够的攻城器械。   更何况,外城攻陷,多达近十万的高句丽人现在都是罗成的俘虏。   左五军直接复制当初新城下的战术,驱赶着无数的高句丽俘虏从武库里,取出一件又一件的武器。   既有弓弩长矛,也有攻城弩投石车,这些本来是作为守城用的大型器械,可此时却被罗成调转方向用来攻打内城。   无数的梯子推到了内城下,一架架车弩投石车也拉了过来。   漫天的箭雨不停的倾泄上城头。   城下,一队队的隋军拿着弓箭驱赶着高句丽人推着冲车撞城门。   “想不到反抗挺激烈!”   罗存孝嘿嘿冷笑了两声,“刚才不是找到很多火油嘛,那就用投石车把这些油桶投进内城去,看他们还能抵抵多激烈。”   “这样不好吧,要是烧光了挺可惜的。”辅公祜道。   只是罗存孝却根本不以为意,“我们派去联络来护儿的人,到现在都还没回来,丝毫没有半点消息,说实在的,谁也不知道现在来护儿他们跑哪去了。再说了,就算来护儿还在海边,可距这里二百里,这来来回回的,谁知道是高句丽军先杀回来,还是来护儿先来?你还真以为有多大机会真占领平壤城?”   “没打算占领吗?”   “能占领当然是好,可机会不大,所以说嘛,你也别心疼,反正这平壤城我们也占不了,只管攻杀。”   一桶桶燃烧的油被抛入内城,还伴有一块块的石头。   内城处处火起,到处一片恐慌混乱。   而城下,无数高句丽人正被驱赶着撞城门,挖城墙,隋军用这种最原始也最简单粗暴的方式来攻城。   虽然每时每刻,都有无数人倒在城下,可罗成不在乎,隋军不在乎,死的又不是自己人。   战争就是如此残酷,为达目的,火攻水淹无所不用其极。   甚至还有人在挖地道。   从早到晚,从晚又到早。   内城攻夺战一直持续了整整一天一夜,城下死伤了近三万的高句丽人。   而左五军,几乎没有伤亡,他们一直在养精蓄锐。   “城头上的高句丽军差不多已经力尽了,是时候出手了。”魏征盯着城头,眯眼打量着。   罗成也点头。   “是差不多了,我们不能在这里拖太长时间,得先破城再说。吹角,让弟兄们上吧。”   熬了一夜,隋军用无数高句丽炮灰,把几千高句丽近卫军折腾的筋疲力尽。整整一天一夜,进攻就没有停止过,一波接着一波,又是投石车又是弩车又是地道又是冲车的,高句丽守军早就被累到不行,他们连分批轮守都不行,因为攻城太猛,每时每刻都得拿出全力来,否则城池随时可能陷落。   不过对于隋军来说,这一天一夜的进攻,不过是前戏而已。   左五军将士们抓紧时间好好休整了一天,现在终于到他们出手的时候了。   号角声中,无数的弓弩齐发,漫天箭雨,密集如蝗,在投石和火油的伴随下,威力更猛。   这是隋军向来称雄的利器,强弓劲弩齐发,凭借着超强的弓弩百分之一百二的装备率,能够在短时间内,集中无法想法的超强远程火力覆盖。   虽然这种超猛箭雨往往不能持久,但对左五军将士来说,根本不需要太持久,他们需要的只是弩箭的掩护,用箭弩压制城上本就已经疲惫不堪的守军,然后展开猛烈的强攻。   杜伏威提着大环刀,一手举盾,冲在最前面。   虽然如今他也是厢副将了,可在此战中,他依然是毫不犹豫的就往上冲。   魏征在城下,看着隋军如猛虎下山的气势,不由的感叹道,“如此强悍的弩箭集郡覆盖,再配上此悍不畏死的将士,天下还有什么攻不破的城池?”   那边王子明则心疼的道,“魏司马可知道这种攻击,每一息都要射出去多少支箭?而每一支箭要多少钱?这样的进攻就算只打上一刻钟,所耗费的钱粮都不敢想象。”   “打仗本来就是打钱,但只要能赢,一切都能得到回报。”罗成淡淡的道。   隋军确实是强,可惜杨广却要亲自来指挥这样一场百万级的大战。而来护儿、宇文述虽然也是猛将,但若说到指挥方面,却又远不如于仲文李景等,可偏偏皇帝却没有用于仲文李景罗艺这样的猛将为帅,还处处多加干涉,胡乱指挥,这就导致了隋军空有强悍的战力,但却总是自缚手脚。   城上高句丽人被压的彻底抬不起头来,隋军如潮水一样涌上城头。   杜伏威从云梯上一跃而下,一手横刀,一手盾牌。   还未着地,已经一刀斩杀一名高句丽兵。   更多的隋军也跳上了城头。   随后几乎是一边倒的屠杀。   再也无人能够阻挡这支隋军的攻杀。   城门被猛的撞开。   无数隋军高呼着万胜万岁,猛的杀进内城。   只用了不到两个时辰,左五军就已经全部控制了内城,然后顺势将处于内城之内的宫城给围了起来。   “杀!”   杜伏威丝毫没有停止的意思,看着那座紧闭的宫城,挥刀就冲。   激战半天,宫城陷落。   暮色之中,平壤城处处火光,一些角落里还有些零星的厮杀声。   罗成带着一众将佼们一路穿城过门,最后来到了王宫之中。   “大将,高元已经擒下,这老贼居然化妆成了一个女人躲在一口井中,不过还是没能逃过将士们的搜捕。”   高元被带上来,此时他狼狈万分,依然还穿着一身宫女的服装,男不男女不女的,要多难看有多难看,浑身颤抖,两腿战战,要多惊恐就有多惊恐。   “高元你好,我是大隋右翊卫虎贲郎将、左五军大将、征辽先锋将军、银青光禄大夫、襄阳侯罗成。”   高元面如死灰。   成王败寇,落入了隋军之手,他已经没有半分希望了。   “我愿降,愿降。”高元连声道。   罗成一阵哈哈大笑,“不,我不需要你降,因为你已经是我的俘虏了。” 第384章 赴汤蹈火   小黑今年十八,却已经是一个老卒。   他是章丘长白乡人,本是一孤儿少年,后来被罗成挑中做了长白乡勇,跟着罗成从乡团到郡营再到军府,剿匪平贼,再到北上涿郡出关征辽,仗打了一场又一场,几年时间里运气还是比较好的,既没瞎也没瘸,命还在。   只不过相比起许多曾经一同入伍的那些乡勇同袍们,小黑的军功平平,而且说实话他有些胆小,别人悍不畏死的冲锋时,他总有些缩手缩脚。于是连杜伏威、辅公祜这些才十六岁的小老乡,如今都已经成为一厢副将,官阶六品时,他却也还仅仅是个队副。   就是这队副之职,其实也是因为他的资历老,要不然以他的表现,还真当不上这队副,估计勉强混个伙副还差不多。   一开始,小黑是个刀牌兵,后来因为表现差,本事也稀松,于是这跳荡陷阵的刀牌手就不适合他,便改做了弩手。   但小黑弩射的实在太缺准头,于是又改做了长矛兵。   他当年那一批一起入乡团的少年二百人,如今还剩下大半还活着,其中有小半留在章丘长白山,在历次剿匪中没死没残的,则大多数来了辽东。这些老兄弟们,混的最好的自然是杜伏威辅公祜,罗七罗九等人,更别提罗成的几个兄弟还有姐夫妹夫他们。   这些人要么就是一厢都将,要么就是副将,起码也是偏将,最差都基本上混到营校尉、副尉了。   唯有他小黑,到现在却还只是个队副,而且是呆在最没出息的步兵营长矛队中。   只是小黑对自己的现状却很满意,毕竟几年前他还是个吃百家饭穿百家衣的孤儿,靠着宗族乡亲们的接济,才勉强没饿死。虽然现在职位不高,但罗家军里最大的好处就是福利待遇好。   哪怕战场上你没能斩将夺旗,可罗家军更重集体军功,只要你没当逃兵,你就算在战阵上杀的人少,但功劳也少不了一份,这赏赐也没短过。   只是说,不够勇悍,毕竟难往上提升,但赏钱不少多少。   许多同乡们得了赏赐,花起钱来也比较大手大脚,赏赐下来,或者分了战利品,这些人便会花钱去女营爽两回,或者又等休假时一起结伴买酒买肉痛快一餐,但小黑舍不得这样花钱。   他的钱每次到手,总是取一点零头在手上,然后整数便寄存在参军那里,有机会便让帮着寄回家中。   小黑是孤儿,父母早亡,但家里却还有几个弟弟妹妹。对自己很扣的小黑,对自己的弟弟妹妹们却总是大方的,那些上等的布料赏赐下来,他舍不得穿舍不得换,却舍得直接寄回家让弟弟妹妹们做新衣裳。   小黑最大的愿望,就是等这次东征结束后,回乡后在家里买上二百亩地,然后起一座大宅子,也不用太好,要是能有以前罗大将南山村的那宅子那么大那么好就行。   他经常算自己的钱,算家里攒的钱,也算他寄存在参军那里的钱。   好多同乡嘲讽小黑不敢拼,说不敢拼命是挣不来官职的,毕竟能够不把脑袋掖在裤腰带上也能有功名的,那是世家勋戚子弟,不是他们这种草根。可小黑每次对同乡们的话只是笑笑,并不是他真的胆怯,只是他有太多的牵挂,家里还有好几个年幼的弟弟妹妹,父母走的早,宗族也照顾不过来。   以前有一顿没一顿,经常吃野菜的日子他深深的记得,现在他在军中,只要他不死,每次打仗下来,总能分到不少赏钱,这些钱拿回家,便能养活弟弟妹妹们。   弟弟妹妹们还小,他还打算送弟弟们读书开蒙,将来买田盖房,还要给他们成亲。   如果他战死了,那他们怎么办?   平壤城终于攻破了,小黑跟着弟兄们欢呼的时候,也不由的长松了口气,终于又撑过一场大战了,这次攻破了敌都,赏赐肯定不会少的。或许东征很快就要结束了,他也许能早点回乡,提前买田盖房了。   攻破平壤之后,小黑跟自己的一队人分到了一条巷子,这是罗家军的惯例,不管是攻破贼塞还是打下敌城,等到战斗结束后,各团营便会按片划分,然后各自负责包干搜捕残敌,查抄钱帛等战利品。   小黑最喜欢做的就是这任务,这任务没危险,而且查抄到战利品时总是让人心情愉悦的,虽然不管抄到多少,并不能收入自己口袋,但交上去后,罗大将也不会独吞一丝一毫,他会让参军文书们全部入账,最后按罗家军的惯例来分割。   部份作为给阵亡伤残将士的抚恤补贴,部份作为立功将士们的赏赐,部份留做军用,最后部份则用来收养孤儿少年给阵亡将士做继嗣子,还剩下的,则都会拿出来分给全军将士。   撞开一户涮了漆的大门,小黑带人开始搜查,能够把门涮漆,绝对是有钱人,这年头的漆可是极值钱的。   “仔细搜,不要放过任何角落,若发现了人,一定要分开审问。”小黑已经是熟门熟路,经验丰富。   一进院子,立即交待起下面的弟兄来。   “队副你放心吧。”一群长矛兵笑呵呵的道。   “队副,发现地下密室。”一名长矛手兴匆匆地喊道。   小黑赶紧过来查看,发现在院里一座假山下,果然有道隐密的门,只是门被堵住。凭他的经验,他马上断定,里面肯定有人。   “先拿烟熏,再拿木头撞开。”   漆门,密室,肯定有好东西,小黑很兴奋。按罗家军惯例,虽然缴获得归公,但各团营所收缴到的战利品,是能够直接拿出一定比例作为他们的赏赐分成的。   如果查抄缴获的多,这提成可也不是笔小数字,说不定就能让他在家乡多买上几亩地。   烟生起来,有长矛手使劲往里扇烟,果然一会后里面就传来了咳嗽声,紧接着大家猛的撞门,密室门打开。   一队长矛兵冲进去。   很快,里面传来了金铁交加之声,小黑眉头一紧,连忙提起横刀冲了进去。   等他冲进去,发现最先进去的几个兄弟,已经横七竖八的倒在了地上,小黑双眼发红,提刀就砍了过去。   密室里藏着几十人,一群家丁护着一个高句丽官员和他的家眷。   只是这些人再反抗又有何用,没一会,小黑他们便杀光了这几十人。   小黑没受伤,可他很愤怒,本来已经攻破了平壤,战事已经结束,可现在他队里却有五个弟兄死在了这里,他们本来不该死的。   恼怒的小黑他们杀光了密室里的男人,他手下有几个愤怒的兄弟,便想要拿那群女眷泄愤。   恰巧当时罗成带白马义从巡视城中,听到这边的喊杀声过来看了下,及时的制止了这群人。   要不然,以罗成的军法,虽然小黑他们杀那些反抗的高句丽人无事,但敢奸淫妇人,肯定是要被军法处置的,这是罗成不容越线的地方。   罗成亲自过问情况,然后安抚了小黑等人,最后他让人把那些女人带走了。   本来小黑以为,这事就算过去了。   可没成想,这天晚上,罗成居然提着两坛子好酒过来他们队里。   “不用多礼,我不是来巡查的,只是过来找你们喝喝酒。你也不用太客气,你看我今天除了带了一队亲兵,一个军官也没带,就是怕你们太拘束。”   罗成一般不喝酒,尤其是在军中。   但是今天,他却提着酒来找小黑。   “我记得你,长白乡水南里的小黑,你是我招募的第一批乡勇少年。”罗成拍了拍有些紧张的小黑。   小黑没想到大将居然还记得他,在他想来,虽然他当年是最早加入乡团的那批人,可几年过去,如今大将麾下数万人马,哪里还记得他一个小小的队副呢。   “把你队里兄弟都叫来,我知道你们队今天休假,反正不当值,没任务在身,那就一起来喝酒,不违反军规。”   小黑开始还有些拘束,可跟罗成聊了会,发现他现在虽然是侯爷了,可依然没半分架子,又说了不少当初乡团时的旧事,小黑渐渐的也就不紧张拘束了。   倒是小黑队里不少长矛手们,他们以前总听小黑吹嘘当初追随大将时的事情,可他们并不太相信,在他们想来,小黑真要有这资历,那岂还是个队副?   更别说小黑还曾说杜伏威辅公祏都曾还在小黑手下干过呢。   罗成放下架子,给大家倒酒,聊些杂七杂八的事情,但他每次总是起个头,然后便静静的听大家聊。   罗成喜欢听大家聊天,他也喜欢这样直接下到最基层,听最底下的弟兄们的心声,尤其是大家喝了些酒后,慢慢的就放开聊了,这时候,能听到更多真实的心声。   也能够听到不少大家对罗家军的一些问题的反映,平时是很难直接从身边将校们嘴里听到的,可现在却能直接听到。   “我们赵队头很勇猛的一个河北汉子,可惜攻打宫城的时候,被一个高句丽人拿长矛捅死了。”小黑有些失落的道,“赵队头是我征辽以来的第五个队头了。”   队头是需要站在全队最前面的,也是伤亡率最高的,甚至比普通的府兵伤亡率还高。   酒喝到半夜,罗成才离开。   第二天,小黑起来头还有些痛,等脑袋都还没完全清醒过来,结果上面下来一道命令,他被提升为本队队头,实授九品官阶。   除了升官了,上面还给他送来了一笔钱,足足百贯。   “这是凭条,钱都放在参军账上,这钱是我们大将自己的钱,说是送你的,百贯虽不多,但足够补上你买二百亩地盖一所宅子所差的那部份了,甚至还能帮你娶个婆娘。”   一刹那间,小黑热血上涌,有一种就算现在面前是刀山火海,可只要罗大将一句话,他也愿意为他去闯的念头。 第385章 孤军   攻破平壤之后,左五军接连数天,每天都在搜捕残敌,收缴钱财,清点府库军械粮草,大家虽然忙的手脚不停,可每个人都乐呵呵的。   攻破敌都,生擒贼王啊。   全军上下都如同过年一样。   平壤作为立国七百年的高句丽国都,又号称小长安,人口不少,城池更不小。整个平壤城以及周边百里,人口超过三十余万,就算除去平时常驻平壤周边的大量军队,再除去城外的卫城、乡村的人口,平壤城依然超过十万人口。   在中原大隋以外,一座城池能有十万人口的,整个大隋以东,也唯有平壤这一座城了。   七百年的积累,使得平壤这座都城里确实十分的富庶。   毕竟高句丽虽处于东北,可既有辽河平原,又有朝鲜半岛的几处平原,尤其是在他们击败百济和新罗后,先后夺下了汉江平原等数处气候宜人,土地肥沃的产粮平原,多年的积累,让高句丽都城平壤府库充盈。   而平壤城里还有大量的高句丽贵族的宅第以及府库,罗家军从里面抄缴得到的战利品甚至是平壤宫城官衙府库所得的数倍之多。   “联系上来护儿没有?”   左五军每天都还有大量收获,王子明带着一群参军们忙的脚不着地,饭都吃不赢,登记钱帛物资的账本都用了几大箱。   而罗成对他们要求是每天都要及时公布缴获所得,并且要大制做出分赏的数字公布给将士们,哪怕暂时还分不了,但得让大家知道自己在账上能分多少,得心里有数。   正是因为每天缴获公布,弟兄们的热情十分高涨。   而打下平壤后,还有一大好处就是城中的物资极多,每天大家都吃的很好,肉管饱不说,每天还有新鲜的蔬果,更别说这炎炎夏日,终于不用睡在野外受蚊虫叮咬,白天被暴晒了。   只是下面的弟兄们高兴之时,左五军上面的将军们却有些高兴不起来。   攻破平壤已经五天,来护儿还没联系上。   而北边却不断有坏消息传来。   溃败北逃的八军,并没能轻松逃走,先是左三军的辛世雄殿后被围,兵败身死,左三军溃败。然后是于仲文十几次组织殿后阻敌,皆败。   等各军逃了数天后,粮尽。   于是最艰难的时刻到了,许多士兵只能把马杀了充饥。可没了马,更逃不快。   鸭绿江边。   国内、乌骨等鸭绿江西岸的高句丽军封锁了鸭绿江,前有阻敌,后有追兵。   本来逃在最前面的宇文述左一军,结果在渡河的时候,被埋伏的乌骨军半渡而击,左一军死伤惨重,三万余人,结果只有宇文述带着两千余骑逃过鸭绿江。   左一军一战阵亡近半,另有一万余人被俘。   而其它几军,也被阻拦在了鸭绿江东。   高句丽几支兵马汇合,尤其是当侯莫陈乂、冯孝慈他们带着六千余人马突围逃到了大行城后,高建武在留下一支人马封围大行城后,便率主力去与乙支文德汇合。   多达十五六万的高句丽和靺鞨军在鸭绿江一线,无情的扫荡和践踏着又饥又疲的隋军。   面对着高句丽强大的阵容,本就分散突围的隋军更是四分五散,唯有于仲文和薛世雄两人最后勉强集结了大约五万人的军团,一路边战边撤,始终没被高句丽人杀散。   而这也全靠着从侯莫陈那里过来的薛世雄之子薛万述的帮忙,薛万述找到了父亲后,把之前左五军沿途埋藏粮食的地点告诉了他,然后他们沿途找到粮食,算是解了燃眉之急,填饱了肚子后,终于才有敢一战之心。   最后与于仲文汇合,两军边打边撤,一路靠着左五军藏的粮,才撑了下来。   最终,于仲文与薛世雄也撤到了大行城中,虽然五万大军只剩下三万来人撤入大行城,可毕竟也算是终于逃脱升天。   至于其它诸军,基本上没有一军保持了完整建制逃过鸭绿江,基本上都是被击溃然后分散逃离。   据战场上得到的混乱消息,渡过鸭绿江的九军,除罗成的左五军外,其余八军,只有于薛二将带了三万来人撤到了大行城,剩下的二十多万大军,只有不到五万隋军突围冲过了鸭绿江。   有近四万人直接战死在平壤到鸭绿江的这几百里地路上,更有近十五万人被俘。   而就算逃过鸭绿江的那几万隋军,想要一路逃回辽河边也是万分艰难,他们一没建制,二没粮食,沿途几百里要穿越诸多高句丽山城,可谓是九死一生。   九军三十余万人马过江,大行城有原宋老生率领的左五军一万人马,再加侯莫陈他们带去的左五军五千来人,再加上薛世雄、于仲文带去的三万来人,加起来还有五万,据守大行城,算是暂时稳住了。   再就是平壤城中,打下平壤后,还剩下一万七千余人的罗成所部。   只是大行城现在虽有五万来人,却也是自身难保。   在鸭绿江击溃八军后,乙支文德和高建武便迅速挥兵沿江而下,最终兵围大行城,足足十八万高句丽和靺鞨联军。   小小的大行城,也是压云压城。   而且大行城里的众人,也并不知道罗成去平壤有没有得手。   更不知道,罗成有没有联系上来护儿。   平壤。   破城已经五天了,罗成还是没有联络上来护儿。   去贝江口寻找来护儿的人回来报告,说那里只留下了隋军扎营的痕迹,并没有发现隋军。来护儿似乎带着水师已经撤离了。   听到这个回报。   平壤城中的左五军将校们都沉默了。   费尽心思杀了个回马枪,在十几万高句丽人眼皮底下,硬生生的偷下了平壤城,可是现在,来护儿居然不在海边,而且根本找不到人?   “这真是又一个坏消息,另一个坏消息是八军彻底溃败,再无回师平壤的可能。而且,高建武、乙支文德已经把侯莫陈长史围在了大行城,他们似乎也发现了那并不是我们左五军全部,所以,高句丽大军随时就可能杀回平壤城下。”   “没有来护儿的水师支援,我们根本不可能守住平壤城的。”魏征皱眉道。 第386章 屠城   找不到来护儿,别说要守住平壤城,就是想要撤离,都没办法。   现在他们攻破了平壤,生擒了高元,但却陷入了一个骑虎难下的艰难处境之中。   “你说我们就守在这里,行不行?”嗣业问。“就算现在找不到来护儿,可我相信他肯定还没回东莱郡,只要他还在这朝鲜半岛海岸,那他早晚能够知道我们在这平壤城。等他知道消息,必定会来援。”   只是魏征却打破了嗣业的幻想。   “三将军说的虽然不错,但有个问题是凭我们这万余人,能守平壤多久?以坚持到水师来援吗?如果说现在找到了来护儿,我们或许能坚持一下,可现在连来护儿人在哪都不知道,我们要坚持到什么时候,又能坚持多久呢?”   高句丽大军随时就要杀回来,最快可能就在三五天之后。   而现在八军溃败,虽然大行城还有一支兵马据守,可他们自身难保,平壤城的左五军别想指望从辽东方向再有援军来了。   而高句丽却能集结十五万到二十万的大军来夺平壤。   老四嚼着一条牛肉干,“提醒下诸位,现在可是已经七月了,辽东的气候,一入九月,可就秋雨连绵,到时大河小河水位暴涨,加上辽东秋季寒冷,行军可是极困难的,更别说等入了冬后更难行军。”   罗成捏着下巴,就一万七千人,要守住平壤,实在是太艰难。固然,如果左五军死守,或许有一定机率能等到援军到来。   可问题是,这对罗成来说值得吗?   不说守住的机率太低,就算真守住等到援兵来,估计他这一万来人,也得全扔在这里。对他罗成来说,一将功成万骨枯,实在是划不来的事情。   尤其是如今天下大乱,手里的兵权就是最大的保障,这一万来人马可是他罗成在战场上锤炼出来的,不说能打,而且他有极大的威望。   如果打没了这支兵马,就算他罗成到时再升官,只怕是得不偿失的。   而且,罗成也不太相信自己能撑的下去。   就如老四所说,都到这个时节了,八军溃败后,辽东不可能还能派出一支强军再穿越千里来平壤救援。   而海上力量,虽也是一支强军,可海运也不方便,尤其是高句丽大军把平壤一围,来护儿就算从海上来援,也未必真能穿透高句丽十几万大军的拦截杀到平壤来。   毕竟,之前来护儿已经在高句丽军手下折损了三万精锐主力,说明高句丽军可不弱。高句丽军既然能先败来护儿,再败宇文述等,短短时间,歼灭隋军三十余万,不但不弱反而是很强。   罗成缓缓开口。   “这些天,其实我一直有在下面军营里走动,跟大家聊天,听他们的想法。多数弟兄们,其实都觉得没必要死守平壤,大家觉得打下平壤城,然后捞一票就走就是了,不能把命丢在这里。”   “我觉得大家倒不是怕死,毕竟他们跟着我罗成从辽东千里迢迢杀到这里。在萨水时,也没怕死的跟着我杀回平壤,但大家说的也没错,我们没有必要在这里死拼。”   “正所谓城是死的,人是活的。存地失人,人地两失,存人失地,人在地也能再夺回来。我们既然有本事攻下一次平壤,就有本事再攻下他一次。”   大家看到罗成这表态,都有些意外,本来大家还以为罗成会发狠,说要坚守平壤呢。   “可是现在找不到来护儿,我们如果弃守平壤,我们去哪?”   “先做好撤离的准备,把该带的东西都打包好,一旦找到来护儿,我们随时离开。若是实在找不到来护儿,那我们就只能撤往百济、新罗,或者是北返大行城。”   老四呵呵的道,“如果真要撤,我倒是建议先把城中的高句丽人全杀了,走时再把平壤城一把火烧了。”   他的提议,让众人无不皱眉。   “平壤城中,现在可是有十来万人。”   “那又怎么样,咱们这一路而来,杀的高句丽人还少了?玄菟城杀了,新城杀了,纥升骨城下也杀了,大行城杀了,萨水河边也杀了,现在还客气啥?”   “杀一是为杀,杀十万人亦是杀。”   杀一人为罪,杀万人为雄,杀十万人是为雄中雄,老四眼里,高句丽人根本不算人,杀多少那都是战争。   “有什么好犹豫的,咱们既然要走,难道还把这些人留着?留着过年还是留着下次我们再来时他们好抵抗我们,走的时候全杀了,放把火烧了,看高句丽人下次还如何抵抗?”   那边魏征几番纠结,从实战角度来看,罗老四说的一点没错,打仗嘛,本该如此,这毕竟是场灭国之战。但他毕竟也是读儒家圣贤书的,这屠城焚城之举,还是有些太过骇人了。   但不杀,留着确实是个后患,可不杀也带不走。   罗成想了想,也一时拿不定主意。   “加派人手沿贝江口两边海岸继续寻找水师。”罗成道。   顿了顿,罗成又道,“派人去大行城,看能不能与他们联系上,告诉他们我们破了平壤,然后要弃守平壤,让他们自己坚持住,等回头让水师去接应他们。”   “那咱们呢?”嗣业问。   “让城中高句丽人拆毁平壤城,把外城、内城、宫城的城墙全给我拆了,拆掉城墙然后把护城河给我填平他。”   “平壤拆完我们就走,把那些妇人老弱孩子留在这里,我们把那些青壮带走,让他们给我们运输携带缴获的物资随军。”   “留着,不杀?”   “一群妇孺老弱,杀之不仁。再说,留着也成不了后患,这些人也拿不了刀兵武器反抗我们,留着反而是给高句丽一个负担。”   至于将来可能反抗的这些高句丽青壮男子,罗成要全部带走,既可以运输物资,还可以减高句丽之丁。   “记得只带钱帛军械,至于粮食,没必要带太多,带上些就行,其余的全都给我就地烧掉。”   魏征对罗成竖起大拇指,“大将这一招,可是比四将军的屠城更狠!”   “去执行吧!”罗成有些意兴索然的道,“记得把高元和他的百官给带上。” 第387章 水师   鸭绿江边,大行城下。   乙支文德和高建武正在激烈的争吵,“你糊涂,追了半天,连自己追错了人都没发现?”   乙支气的连高建武是王弟都顾不得了,直接斥责道。   高建武也有些羞愧,但当着诸将的面,这脸面还是得要的。   “非我糊涂,实是罗贼太过狡诈。”   乙支文德手按着宝剑,真想抽出剑来直接砍了这个家伙,“让你在萨水决堤埋伏,可你七万大军却被罗成三万人击败,若非得靺鞨两万人马相助,你都已经让罗成给全歼了。”   “因你一人之错,让萨水围歼三十万隋军大计功亏一篑。”   “而现在又因你一人之错,放罗成带着两万隋军杀到平壤去,若是平壤有半分差池这个后果你承担的起吗?”   高建武恼怒,“乙支将军,请你记住自己的身份,你虽是褥萨,可我也是褥萨,我还是王弟。”   “说算罗贼奸诈跑去了平壤又如何?不过两万人马,平壤城岂是他能攻夺的下的?”   两人吵的不可开交。   高建武虽是王弟,可毕竟不是大王,而乙支文德本就是军方威望极高的大将,更兼这次大破隋军,那威望更是一时无两,他丝毫不惧高建武的王弟身份。   “报!”   一名高句丽轻骑来报。   “禀报大将军,据斥侯回报,发现罗成率部往平壤去了。”   乙支咬牙,真是担心什么就来什么,他就担心罗成杀个回马枪去平壤,结果还真发现了罗成去平壤了。   “传令,立即回师平壤,务必要彻底歼灭这支隋军。”   高建武不乐意了。   “大行城必须先拿下,还有,逃过鸭绿水的隋军五万余人,不能让他们跑了,得过河追击,一个也不能放跑。至于罗贼那两万人,不用担心,派三五万人回去就行了。”   “三五万人?你七万人都打不过罗成三万人,现在你说派三五万人能够歼灭罗成?”   乙支冷笑,“大行城下留三五万人继续围城就好,至于逃过鸭绿水的隋朝败军,就交给乌骨、国内、纥升骨等诸城的守军,有那么多山城,数百里路,重重拦截,一个隋军也别想逃回辽东去。当务之急,还是得把罗成给咬住歼灭,不能让他们继续流窜。就算他攻不平壤,可如今后方空虚,让这两万隋军四处烧杀抢掠,也一样能造成巨大的破坏。”   “必须阻止他。”   可任乙支说的如何严重,高建武就是不肯同意。   “要去平壤你去,总之我要继续打大行城。”   高建武不走,那现在鸭绿江一线,便有多达一半近八万人是听他指挥不会走的。   争吵半天,高建武就是不肯走,最后无奈,乙支文德只得重新部署,他将剩下一半八万中的三万人,依然调返国内等江北诸城,负责搜剿隋朝败军。而他亲率五万人马,返回平壤勤王。   贝江口。   距离贝江口不过百里的一处海上,有一座离岸不过二十里的小岛。   这座小岛如白鸟展翅,因此也称为白翎岛。   岛并不算大,但距离海岸较近,同时离贝江口也不算远,兼岛上还有不错的湾港,因此来护儿兵败之后,一路顺江撤退,最后退出了贝江。   因为遭遇大败,又未见九军到来,来护儿担忧平壤的高句丽大军来袭,于是最后便选中了这座海岛暂时落脚。   此时的白翎岛上,足有三万战兵,四万辅兵。   不过岛边上船很少,庞大的船队已经返回东莱,准备运送第二批的兵马钱粮前来。   海路八个军,上次只过来三个军,虽然折损了三万主力战兵,可毕竟也才折了三万,而八军总共可是三十万人。   东莱的港口营地,依然还有二十万大军。   来护儿相信,只要第二批人马到来,哪怕只到十万,他也有信心再重新杀回平壤城下去。   “大帅,也不知道九军到平壤没有?”   “谁知道呢,派去打探消息的人马到现在也没回来。”   来护儿有些忧心忡忡的道,他知道自己一时大意,结果折损了几万主力,不得不撤到这海上来,可如果九军随后到了平壤,没了他们水师的支持,只怕也难。   谁都清楚,九军只带了少量粮草,而这一路过来,说不得还提损耗不少,只怕就算到了平壤城下,也没多少粮食了。   九军到平壤城下后,最需要水师帮助的还是粮草及军械的补充。   可九军未到之前,来护儿也不敢再冒险留在陆上,平壤城那支强大的高句丽兵团,可是让他十分畏惧。   他现在只期望能够早点等到九军到来的消息,如此一来,就算每二批水师未到,他也一样敢再带着几万人马重新杀回平壤城去。   “大帅,去平壤的人回来了。”   来护儿一听,马上就来了精神。   “赶紧叫过来。”   等人一到,来护儿迫不急待的追问。   “如何?九军到了没?”   来人一脸的愁容。   “大帅,我们刚从平壤败撤,九军随后就到,只相差了三天。”   “啊,九军到了?”   一听说只晚了三天,来护儿不由的更加懊悔了,若不是自己当时大意,多等个三天也好,那样就能与九军顺利会师平壤城下了,说不定现在平壤都打下来了。   “马上传令全军,准备船只,我们登陆,杀回平壤!”   “大帅,去不得。”   “怎么去不得?”   “我们从平壤败撤三天后,九军到达平壤城下,他们大举攻城数日,死伤过万,然后粮尽,不得已只得撤兵。结果北返一路上,被高句丽大军衔尾追击,伤亡惨重,在萨水河和鸭绿江,两次大败,九军崩溃,战死者数万,被俘者更是多达十几万,能逃过鸭绿江的不过三五万人而已,唯有三五万人逃入了鸭绿江口的大行城中,但也被高句丽人团团围住,孤城困守。”   来护儿怔怔失神。   “九军败了,大败?三十万人马尽失?”   “这不可能,不可能!”   “大帅,这是真的,九军败了,一败涂地了。”   副帅周法尚也是面色灰败,“东征失败了,来帅,我们准备从海上撤退吧。”   “不,我们还不能撤,我们得去救援大行城的弟兄!”来护儿咬牙切齿道,“把岛上所有的船只集中起来,再抽调一支精锐,我要亲自带队去大行城!” 第388章 后宫   辽东城下。   鸣金之声响起,隋军再一次无功而撤。   围攻辽东城已经两月,隋军攻城不下百次,可没一次攻进城。打了这么久,连外城都没攻进去过。   久攻不下,隋军士气越来越低迷。   连杨广也发现了隋军士气的低迷,可他也没有更好的办法,随着每一次进攻的失败,都会导致上千的新增伤亡,而这伤亡,又带来更多的士气下滑。   现在杨广也已经不想着能够马上攻下辽东城了,他现在把希望寄托在了攻下新城或其它城池,甚至是期待着九军渡过鸭绿江后,能够与水师汇合,一举攻破平壤城,擒下高句丽王,然后迫高句丽投降。   只是细雨绵绵,这局势似乎也如这天气一样让人失望。   “陛下,辽东城久攻不下,将士们伤亡惨重,士气低落,请求暂缓攻城,让将士们先缓一缓。”   负责攻打辽东城的兵部尚书裴世矩无奈请旨。   “哼。”杨广哼了一声,便甩袖回到六合城的轮宫上。   回到轮宫上的皇帝直接爆发了。   他痛骂裴世矩无能。   “若是段文振还在,辽东城定已攻下,朕用裴世矩为兵部尚书,真是用错了人。”   “若是用罗艺攻打新城,此时新城肯定也已经攻下,而不是如郭衍这个废物,带了两个御营军,打了这么久,却连一座被罗成打残的新城都攻不下。”   “还有宇文述、于仲文、来护儿,这些家伙究竟在干什么,为什么一点消息都没有送回来?”   时间一天天的拖过去,局势没有丝毫的好展。   原计划七个军横扫辽东,御营六军紧接随后接管诸城,然后七军再推进到平壤去。   可现在呢。   这都八月了。   七军打到现在,一座像样的大城都没攻下来,虽然也打下了几座小堡小寨,可有什么用?七军二十万人,却已经只剩下了一半。   十万人已经折损在了辽东。   御营六军不得不分担七军的任务,去扫荡周边,但打到现在,也一样十分让人恼怒,新城派了御营两个军,辽东城下补充了御营两个军,另两个军也派去协攻安市、卑沙等,一样毫无捷报。   每天奏上来的消息不是这里攻城失利,折损了多少人,就是那里失利折损了多少兵。   这算来算去,从左七军渡河开始,到如今,短短的这段时间,七军与御营六军,原本共十三个军足足四十万人马。   可打到现在,不知不觉的已经折损了十五万人。   最要命的还是折损的这十五万基本上都是战兵部队,总共四十万人的这十三个军,战辅兵比例是三比二,战兵总共才二十五万左右,现在折了近十五万战兵,这意味着,不但七军被打残了,就是他的御营六军,其实也一样残了。   十三个军,只剩下了十万左右的战兵,因此表现上看着十三个军还有二十五万人,但战斗力却已经严重下降。   这也是如今辽东城越打越打不动的直接原因了。   虽然裴世矩建议各军直接先从辅兵中抽人补满战兵损失,但这种补充,对战斗力的提升,一时半会是难以见效的。   “陛下,请稍安勿燥,辽东诸城虽然攻打不利,但九军与水师却定会有好消息传来。只要平壤打下来,那么这里的问题也就迎刃而解了。”   萧皇后安抚皇帝道。   “朕现在对辽东十三军已经毫无期待了,但我对九军与水师也充满担心,朕有预感,只怕这次九军未必能破平壤城。”   杨广长叹一声。   “若九军不能破平壤,则此次征辽就败了。”   皇帝心里此时已经有些后悔了,他后悔听信了段文振的策略,出动了这么多兵马。一旦平壤攻不下,而诸军又不能打通到平壤的通道,则九军只怕将有去无回。   “陛下,妾身最近收到弟弟的来信,信中提到如今中原各地,烽火四起,贼匪不断,尤其是关东河南河北诸地,更是如此。而且今年夏天黄河决堤发大水,水淹河南河北四十余郡,数百万民众受灾,水灾过后便是饥荒,遍地灾民饥民,而许多地方官府却不肯开仓放粮,还要征召灾民运粮来辽东,更是惹得无数百姓加入了贼军之列。”萧后忧心忡忡的对杨广道。   “不可能,那些话是萧瑀告诉你的?定是危言耸听,夸大其辞。朕虽在辽东,可如果中原真有如此重大灾情,有这么多的盗匪,为何裴蕴、虞士基、裴世矩、苏威等人丝毫不知,他们为何一点也没向朕奏报?”   “苏威等告诉朕,今年黄河虽发水,但也就是只十余郡受到些许波及,损失不大,至于地方上,更没有什么大量的饥民,各地官府库粮充足,哪来的那么多饥民,哪来的那么多盗匪?”   萧后见此,也知道再怎么说,皇帝也怕是听不进去了。   “陛下,何不多派谒者、御史、刺史等三台官员下去巡访。另外,臣妾记得罗成的老师张须陀现任齐郡通守,他是一郡通守,主要负责地方的兵马剿匪治安等,齐郡又处于关东中心,陛下何不下旨问问张须陀如今齐郡的情况呢?”   “朕是要问,朕不但要问,还要查。你那个弟弟萧瑀向来有些对朝庭不满,他说出什么样的话来朕都不奇怪。梓童,你贵为皇后,为朕统领后宫就好,至于这朝事国事,还是交由朕与百官们来负责吧,就不要插手了。”   一句话,说的萧后哑口无言,再多说,那她就成后宫干政了。   “陛下,臣妾告退,陛下请早些歇息,莫过多操劳,伤了身子。”萧后退下。   “召王婕妤侍寝!”   王氏奉命而来。   王氏一手推拿功夫十分出色,杨广闭着眼睛趴在那里任王氏拿捏。   “最近怎么没见婆婆面?”杨广突然问。   “回陛下,臣妾舅父好像病了,自从新城回来后就忧思成疾,一直卧病在床。”王氏小声回答。   “病了?那病的重不重,会不会死?”杨广冷哼一声冷冰冰的道。   王氏听了这声,手都不由的哆嗦了一下。 第389章 李家有女初长成   大行外城。   不起眼的城角一处小院,李渊正坐在庭前廊下与刚从洛阳赶来的儿子李世民下棋。   “许久不见,二郎你棋力又大涨了,刚才这招可是凶狠凌历,十分了得。”李渊一身轻松的袍服,笑呵呵的对着越发英气逼人的二儿子夸赞道。   “父亲过奖了,儿子这些招数都是在大海寺养眼睛的时候,跟着寺里的大和尚们学的,只是学的不精,入不得父亲法眼。”   李渊呵呵道,“一群出家的大和尚,不烧香念经,却研究下棋。下棋就下棋吧,这棋招却还杀气这么重,这一看就是六根不净啊。”   “父亲,如今天下纷纷攘攘,就算是佛家,也很难守住那一方净土不受巨俗打扰了,要想保护好自己,他们自然也就能再只一味的吃斋念佛。”   “是啊,天下纷纷攘攘,世道要乱了。”   “父亲,儿子这次一路从洛阳过来,见到关东各地真是已如水火了。大业天子继位还不到十年,这天下就乱了。”   “世民啊,有些话还是不要说的好,当心祸从口出,你爹我如今受陛下冷落,这落井下石的人还不知道有多少呢。”李渊感叹着道。   正说着,一名管家送上一封密信。   “阿郎,轮宫里王婕妤送来的。”管家小声道。   李渊手颤抖了一下,接过,打开,仔细的阅读,一般情况下,外甥女与他通传消息,都是派人口耳相传,绝不肯落于纸上的。可这次,居然写来一封信,这是冒了很多的风险,可知这信上内容有多重要。   万一被人查获,王氏就要落一个泄露禁中语、私交外臣的大罪,那可是死罪。而李渊也一样要获罪,一个结交后宫的罪名就逃不开。   信看完,李渊的脸垮了下来。   他拿信的手颤抖的更厉害,他让管家取来一盏灯,然后把放烧了,连灰烬也用水浸湿然后弄碎。   待管家离去。   李世民忍不住问父亲,“阿耶,表姐说了什么?”   李渊长叹一声,“皇帝知我病了,问我何时会病死。”   “薄情寡恩!”李世民忍不住道。   “皇帝这是恨不得我现在就死啊,就厌恶我至此吗?”李渊摇头。   君要臣死,臣就不得不死。   当时杨素助杨广夺嫡,再到称帝,立下多大的汗马功劳,可杨广继位称帝后,就天天瞪着杨素死。   杨素病了,杨广天天派医问药。   不知者以为皇帝多看重杨素,可唯有杨素知道,皇帝是恨不得他立即死掉。于是杨素在得到一些极私密的禁中消息,听到了皇帝亲口说出的恨不得他立即死的话后,便知时务的拒绝服药,然后死了。   杨素死了,但因他的识时务,他保全了杨氏一族。   如今皇帝居然问他什么时候会病死,李渊惊惧万分。   “二郎,万一爹不在了,你们兄弟几个可得好好互相照顾,多听你哥的话,照顾好你姐妹他们。”   “爹,你说这些话做什么呢。”李世民惊问。   “世民啊,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臣若不死,那就要招来灭族之祸。”   “爹,事情怎么就到这一步了,我们家八柱国家之后,我们家还是皇亲国戚,还有那么多勋戚名门的姻亲啊?”   李渊苦笑。   “二郎啊,你难道还看不明白吗,正因为我们家是八柱国家之后,所以才一直被朝廷打压,从先帝到当今,我们唐国公府顶着个虚衔,可有什么出头机会。为父多次出任地方刺史、太守之职,在多地任职,在哪一处任职不是政绩突出,深得地方百姓好评,可是有用吗?依然不得升迁。”   “而一旦出了点小差错,皇帝立马就降罪贬职。”   “爹,不就是因为没能劝降新城吗,爹,咱们劝降不了,咱们就去硬打下来。我早研究过那个新城,不过是一座兵马不过数千的城池而已,真要攻打,并不难。”   “可爹现在只是一个殿内少监,拿什么去打新城。况且,那个新城也并不是如你所说的那么好打,要不然,大将军郭衍也不会打了这么久都没打下来了。”   “爹,新城怎么会难打,郭衍打不下,那是他无能。你看罗成当初不过区区万把人马,却硬是把整个新城的高句丽军打的七零八落,新城城主渊建土更成了他的俘虏,杨万春继任城主,也被他砍断一臂。”   “罗成敲诈勒索新城,杨万春都不敢拒绝,他早就虚弱无比。”李世民大声道,“父亲,若我们有两万人马,保证就能打下新城。”   李渊沉思,如果他们真能打下新城,或许可以改变下眼前的处境。   “也许我们应当找罗艺。”   “爹,你难道真要把三姐四妹嫁给罗家那两兄弟?”李世民不满的道。   “二郎,我知道你不满意这桩婚事,可这件事情爹已经决定了。”   这边话音刚落。   那边一个姑娘冲了出来。   “爹,我不嫁,我才不嫁给那个什么罗成,一个乡下田舍儿打铁匠,岂配。爹,我不嫁,我不嫁!”   李渊抬头,看到冲过来的却是四女儿。   “胡闹,儿女婚事,岂由自己做主的。”   “我不管,我就不嫁。我要嫁,也要嫁长孙二郎,就算嫁段大郎也行,就是不嫁那罗老三。”   李四娘长的很漂亮,只是这说出来的话,却让李渊有些头疼。   “你不嫁罗五郎,那你跟你三姐一起,去给罗三做妾。”李渊没好气的道。   “我更不答应!”李四娘连罗三的妻都不肯做,哪会愿意给罗三做妾呢。   这时,一道声音传来。   “爹,女儿愿嫁,爹爹希望罗李两家联姻,女儿明白爹爹的一片苦心,可既然四妹妹不愿意嫁罗家,那么爹爹不如再跟罗家商量一下,就说女儿愿嫁,希望他们能同意只嫁一人,结一桩亲。”   “三娘啊,那罗艺哪会肯。”   “爹,那罗艺之前不是还说过要让女儿给罗成做妾吗,告诉他,女儿愿意给罗成做妾,只要他们不再要求四妹妹嫁入罗家就成。”   李渊惊讶,“你说的什么胡话,你可是我唐国公府嫡女,岂能给罗成做妾。”   “爹,女儿在唐国公府生长了十六年,也承荫了十六年,如今爹爹有难,国公府有难,女儿不能光顾着自己,只要女儿给罗成做妾,真能帮到爹爹渡过这一难关,女儿不觉得委屈。况且,那罗成也是年少英雄,不知道令多少西京东都的贵族名媛们爱慕称赞呢,女儿也仰慕这样的英雄。”   李世民气的脸都红了,“三姐,你何必委屈自己,再说了,咱们家也没到这地步。”   “爹,世民,你们不要说了,这事就这么定了,我给罗成做妾,四妹妹依然可以嫁给她喜欢的长孙二郎或段大郎,爹爹也有向皇帝请旨攻打新城,到时请罗艺为副将,有他相助,定能攻下新城,化解此次的危机。”   李渊一声叹息。 第390章 绝户计   八月的朝鲜半岛,贝江岸边。   平壤城一片繁忙热闹,巨大的高句丽都城,此时已经变成了一片火热的工地。一面面高耸的城墙上,一条条深深的护城河前,到处都是人,无数的高句丽人就如同是蚂蚁一样。   “平壤号称小长安,自迁都于此,历经几百年的建设,不知道耗费了多少人力物力,方有了如今这座十余万人的大城。可是现在,十几万人拆毁破坏,却是哪么的迅速。”魏征拎着一个酒壶,站在那平壤南城门上,看着一段段城墙正在不断的变矮。   “建城难,但毁城易,从来都是如此,破坏永远比建要简单粗暴。”罗成看着眼前的这大场面,也是感叹万千。   一座数百年的名城,就在他的命令下,正一点点的毁灭。   平壤城中俘虏的高句丽军民,还有分兵去平壤外围扫荡捉来的高句丽人,足有近二十万人口,不论老幼男女,此时都在他罗成的一声令下参与拆城毁城之中。   所有高句丽人都得参与破坏毁城,他们被分派任务,干够了量才能去领到口粮,否则便只能饿肚子,还要挨鞭子抽打。   对那些故意抵制者,左五军也毫不吝惜拿几个人头来杀鸡儆猴。   平壤城与辽东城相似,这是一座平地城,而不是山城。   平地城更适合做都城,因为地方平坦广阔,能够容纳更多的人口,也更易居住生活。但平地城也有一些坏处,就是防御上肯定不如山城那么好。   平地城建造的时候要容易些,但折起来也更容易。   平壤城只有几座城门和瓮城是由打磨的石块包墙,其它段的城墙则基本上是夯土建造而城。而紧挨着城墙的,便是又宽又深的护城河。   不过现在,无数的高句丽俘虏把城墙上的石块和土坯撬开,推下城墙,然后拿滚木推车,运到护城河边,推下护城河填充这些河流。   一段又一段的城墙,就这样迅速的毁掉。   而城里的房屋,也正被折除。   能罗成的话,能拆就拆能填就填,能烧就烧,要让平壤城变成一座死城。   甚至要把平壤城从原来的地平线上抹去。   平壤和附近抢来的所有牲口都被赶过来了,牛马驴骡骆驼等能用来拉运石头物资的暂且先留着,其余的所有牲畜全都宰杀,加工赶制成肉松。   从平壤城抄出来的无数珍宝钱帛,也一车车一驮驮的正运往海边,沿着贝江口而下。   “速度还是太慢了一点。”罗成摇头。   “已经不慢了,你看这才拆了三天,平壤城的各座城门都拆光了。”   “还不够快,高句丽人随时都可能杀回来,我们绝不能把平壤城再交还给他们。加快点速度!”   “再快的话,只怕每天要死很多人。”   “死人不用担心。”老四一脸冷酷的在旁边道,“我会下令催促,加大任务。”   魏征提议,“为防万一,我觉得在先折毁外城内城宫城各道瓮城和城门后,对各城的城墙,先实行隔一段先折一个豁口的方法进行,不能一次性整个平壤城墙一起拆,也不能整个护城河一起填,那样太慢了。我们用这种新方法毁城,就算真的高句丽人提前赶来,我们随时可以撤,这平壤城拆不完,可也一样拆成四面漏风的破城,高句丽人没有个一两年也别想修补好平壤。”   罗成却突然转移话题。   “来护儿也号称是名将,他虽然中高句丽诱敌之计,以致损失三万主力战兵,但也没理由一下子就撤的不见人影。”   “也许来护儿本来并没有撤远,只是撤到了贝江口附近,可是后来或许是听到了宇文述他们大败的消息,于是便只得真撤了。”魏征不无担忧的提醒罗成,“来护儿若是真的撤回了,那我们往南退,可就有些麻烦了。”   “大不了我们撤入百济,或者撤入新罗。”   “敌人的敌人,就是我们的朋友,哈哈,将军倒是好洒脱。”   八月十五。   中秋节。   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   左五军的将士们已经离家将近两年,遇到中秋节这样的日子,大家都免不得思念起家乡和亲人来。   平壤城,左五军的士气今天明显不太高。   不少思念亲人充满乡愁的府兵们,对那些高句丽人也格外的不顺眼起来,才一大早上,就已经有上百人因为干活不认真,而被鞭打致死。   罗成再次巡视平壤城的折毁工程。   在他们的不懈努力之下,有一万七千余左五军将士们,还有近二十万的高句丽俘虏,一起拼命拆了这么多天,曾经辽东最庞大最热闹的平壤城,已经千疮百孔,再看不出昔日的模样。   之前那一座座城门,已经变成了一个个大豁口子。   瓮城、城门、羊马墙,还有那一座座的敌楼、角楼、箭台都早不见了影子,就是那高高的城墙,也每隔个百来步,就拆出了一个大口子,而那又深又宽的护城池,更是隔一段就被填出了一条大路。   至于城中的房屋、商铺、衙门、宫殿,更是全部都被焚烧推倒。   城中的水井也大都被填平了。   又一支运输队即将起程。   多达几千辆的马车牛车,还有无数的手推车,组成一条长龙,满载着从平壤城里清出来的各种钱粮物资。   “这是最后一批物资了,虽然还有不少,但之前大将你说差不多的东西就不带了,所以我已经让人就地销毁了。”   “烧的大家可心疼了,那么好的布匹、粮食呢,就那么全烧了,还有那么多的家具啊农具、器物啊,实在可惜。”   “可惜也没有办法,我们也带不走那么多东西。与其留给高句丽人,我还不如统统烧掉。留给高句丽人,那就是资敌,我们现在就是要想尽一切办法削弱我们的敌人,这就是战争。”   魏征点点头。   “物资都运走了,平壤也拆的差不多了,高句丽军还没到,我们还继续拆吗?”   罗成看着那座破城,“把十万高句丽青壮少年都带走,剩下十万老弱妇孺留下一支兵马在这里,继续督促他们毁城,每天限量供给他们粮食。一旦发现高句丽人的前锋出现在北边二百里,那么留在这里的兵马立即烧毁这里所有的粮草物资,然后扔下他们撤离。”   魏征长叹一声。   “也不知道当高句丽军赶到这里,看到消失掉的平壤城会是什么样的表情,更不知道他们面对着无家无粮无衣的十万高句丽老弱妇孺之后,又会如何对待他们。”   “那就是他们的事情了。” 第391章 消失的平壤   八月中旬的一天。   天蒙蒙亮,平壤城北六十里外,前往平壤城的必经之路上,一支高句丽前锋骑兵正疾驰南下。   一个时辰之后。   这支轻骑终于来到了平壤城。   只是,在初升的朝阳之下,这些轻骑全都怔怔的站在那里。   本来,以往只要转过这道山岗,穿过这片树林,那么在路口就能一眼看到前面贝江岸边的那座雄伟平壤城的。   甚至能越过外城的城墙,看到城中心那片高岗上的王宫长安宫城。   可是现在,他们使劲的擦眼睛,却依然没有看到那座雄城。似乎是一夜之间,平壤城消失不见了,长安宫王城也不见了。   “平壤城呢?”一名轻骑忍不住发声。   “不知道,是不是我们迷路走错了方向?”   “不可能,老子从小在平壤城里长大,这条路走了不知道几百遍,岂会走错?平壤城就在那里的,就那里。”   “可是那里什么也没有啊。”   大家使劲的擦眼睛。   有一人出声道,“不,那里并不是什么都没有,你们看,那里有很多人。”   “哪里?”   “就那里。”   领头的轻骑说完,便策马奔向前。   越骑越近。   人说望山跑死马,以前站在这路口能看到平壤城,但其实距离平壤也起码还有二十里路。等他们一路驰近平壤城,越走越心惊。   只见曾经雄伟的平壤城,已经消失不见了,是真的消失不见了,他们没有走错方向,没有迷路,这里本来就是平壤城的所在,只是现在平壤城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地的瓦砾灰烬,无数断壁残垣。   还有就是那数之不尽的饥饿妇孺老弱。   自打三天前,高句丽前锋出现在萨水河畔时,平壤城最后一支隋军便开始撤离。他们烧掉了最后一点粮食物资,烧掉了那些高句丽老弱的窝棚,然后扔下一群茫然不知所措的高句丽人,骑马奔向了南方,留下他们在这里自生自灭。   再没有人督促他们拆城填河,也无人再管他们了,但也没有人再给他们提供粮食。   他们开始四下游荡,但是周边早就被隋军扫荡干净了。   大一点的城镇村庄也都被隋军押着高句丽俘虏把一切都烧毁了,水井填掉了,房屋烧掉了,甚至地里还没收割的庄稼都烧掉了。   好在此时还只是八月,草木还未枯黄,地里也还是能找到些草根树皮充饥,只是十万老弱妇孺聚集一起,才三天时间也已经是把周边能吃的全吃掉了。   好多人饿的两眼放光。   当他们看到久违的高句丽兵的时候,一个个无不流出了眼泪。   他们蜂拥而上,七手八脚的把这些轻骑扯下马,向他们一声声的诉说着隋军的野蛮与无情,说他们如何把平壤城给拆掉了。   “什么?平壤城被隋军拆掉了?”   “什么,大王被隋军抓走了?”   “什么,平壤及周边百里都被毁尽?”   ……   让人不敢置信的消息。   饥饿的高句丽百姓一边诉说着这些隋人的野蛮行径,一面已经在抢高句丽兵身上的干粮,到了最后,饿极的人什么也没抢到,干脆直接把他们的马拖到一边杀了,直接分割抢食生肉。   失去了坐骑的轻骑,极度震惊。   等他们醒过神来,徒步行走在曾经雄伟的平壤城遗址上,看着只剩下了一片瓦砾灰烬的都城,失神许久,最后忍不住伏在地上号淘大哭。   “我们的平壤,我们的长安,我们的王城啊!”   痛哭过后,那队长又回到坐骑被宰杀的地方,此时那几十匹战马,已经被蜂拥而来的饥民抢的干干净净,连点皮肉都不剩下了。   看着那些人茹毛饮血的可怕样子,这些轻骑前锋都不由的打了个冷点。   “隋军去哪了?”   “野蛮的隋军啊,他们攻破了平壤,生擒了国王,又抢尽了平壤城和长安宫城的财宝钱粮,然后逼着我们的十万青壮运着往南去了。他们肯定是去了海边,据说他们是要去海边坐船回中原隋国。”   得知这消息,这名队长立即对自己的手下们道,“必须得立即把这消息告诉乙支大帅,一定不能让那些可恶的隋人跑了,一定要追上他们,救出大王,杀光那些隋人!”   “可是我们现在没有马了?”一名轻骑指着地上的一摊血迹,那是他们坐骑的血,可现在他们的坐骑连骨头都没剩下了。   “就算用脚跑,我们也得赶回去禀报这个重要的消息。”   高句丽轻骑们很愤怒,愤怒的心脏都要爆掉了,伟大的平壤城被毁了,大王被俘虏了,这绝不能容忍。   这队愤怒的轻骑于是立即甩开两条腿,不顾疲惫,马上向回赶路,他们要立即把这重要而且可怕又可气的消息告诉乙支大帅。   他们迈着两条腿,奔跑了一日一夜,足足跑了一百八十里,终于遇到了南下的另一支前锋轻骑,于是他们向那些轻骑借了马,又跑了一百二十里,终于见到了乙支文德。   乙支文德率领的五万大军,此时已经越过萨水,距离平壤城还有三百里。   他在中军大帐召见了那几位风尘仆仆疲惫万分的轻骑。   “你们说什么?平壤城消失了?国王被擒了?”   乙支被这消息冲击的跟一个傻子一样。   他甚至以为这几个轻骑得了失心疯,否则怎么可能报上这样的一条消息。   “大帅,消息千真万确,都是我们亲眼所见,平壤城已经被隋左五军的罗成夷平了,平壤城一座房子都没有了,一段城墙都没了,连宫城都被拆平了,护池河也被填平了。一切的一切都没了,平壤消失了!”   乙支文德只感觉一阵天炫地转,然后人站立不稳,往后摔倒。   “传令,全军全速前进,直奔平壤!”   被亲卫扶起,乙支顾不得头晕,急忙下令。   三百里路。   乙支文德亲自带着八千轻骑,扔下步卒疾驰南下,只用了一天一夜,硬是就赶到了平壤。   当他站在那片残垣断壁面前,看着已经消失的平壤城时,忍不住喷出了一口老血。   “我乙支文德对天明誓,此生必杀罗成!” 第392章 另奉新王   八千高句丽轻骑,无不如丧考妣。   面对着那一片残垣断壁,实在不知道如何是好,更别说,当他们出现后,那十万散落附近的饥民们又饿了一天,于是看到他们更加眼睛放光的全都聚了过来。   那些饥民们看着他们,眼睛放光,甚至都已经把他们当成食物在看了。   “大帅,怎么办?”   乙支文德喝了口长白山老参汤后,终于算是恢复了点精神头。他晃了晃脑袋,看着越围越多的那些饥民,长叹一声,“分出一些干粮来,煮点粥给饥民们喝。”   “可是我们轻骑南下,带的干粮也不多。”   “那就多放点水,煮稀点,先让大家喝顿热的,步卒和辎重随后就能到,那时就有粮了。”   虽然这些饥民,乙支越看越恼,全是些老弱病残妇孺儿童,可毕竟都是高句丽人。平壤遭此重创,百年都未必能恢复过来,而少了十万青壮,更是致命打击,如果这些饥饿的妇孺不救下来,那就更是雪上加霜了。   “都是高建武无能误事,若不是他傻傻的跟错了目标,放跑了罗成,也不至有此等大败。”   有将领道,“可罗成的左五军不过三万余人,他先在鸭绿江攻下大行城,折损了几千人,又分兵数一万留守大行城,然后又在萨水大败高建武,自己又折损几千人,再到重回萨水,兵分两路,分走了七八千人引高建武去大行城,那他自己来平壤时,身边应当只有万把人才对啊。”   “是啊,罗成领着万余人在我们眼皮子底子绕到了平壤,都算了不得了,可他又是如何只凭着万把人攻下了平壤?”   这些将领都觉得不可思议。   就算是换成他们这些对平壤城知根知底的高句丽将领,只带着一万人,都不敢说能攻下平壤城。   毕竟就算平壤城空虚,可当时也有数千禁卫防守。   更别说平壤城如此高大坚固,又有内外几重。   乙支文德也皱起眉来。   确实,无论如何,平壤城本来都不该有失的。   “估计又跟玄菟城一样,平壤城里有隋人的内奸密谍,定是他们里应外合,帮隋军开了平壤城门,放他们进去的。”   只是乙支文德初步掌握到的消息,却并不是这样的。   罗成来到平壤城下时,并不是万把人,而是起码两万人,而且这两万人皆有马,哪怕不全是轻骑,也起码是一支骑马步兵。他们装备精良,作战有素,十分悍勇。   平壤外城门不是内应打开的,而是被他们冒充高句丽军诈开夺下的。   至于内城门和宫城,则是硬打下来的。   在隋军攻入外城的第一时间里,国王没有马上带兵出来反击,反而是紧闭内城门,派禁卫在内城中清洗渊党。   渊太祚一党在平壤城中的所有新朋党羽,都在隋军攻入内城之前,被国王先一步的血洗干净了。   据说当时国王以为攻进平壤的是渊太祚的北方东部大军。   如今,平壤城被夷平了,国王被生擒了,但麻烦的还是渊太祚一党在京的党羽和家眷全都清洗砍头了。   而渊太祚如今坐镇国内城,他的长子坐镇辽东城,整个辽河防线十五万大军,二百余座山城,基本上都是渊氏一党把控,如果让渊太祚知晓了这边的消息,只怕还是个更大的麻烦。   另外,国王高元被隋军生擒带走,这对于刚刚取得了平壤、萨水和鸭绿水三大捷的高句丽军来说,更是个致命打击。   万一高元被迫降隋,到时他们怎么办?   “现在不是在想隋军是怎么夷平平壤的,也不是想着其它,我以为,以那罗成的残暴狡诈,肯定已经杀害了大王。我们当务之急,是立即派人去大行城,把高建武迎回来,尊他为王。唯有如此,我们才能够在新王的带领下,继续抗击隋军。”   迎立新王?   这是诸将们怎么都没有想到的事情。   等诸将退下。   乙支的长子过来,“父亲,刚才为何要说大王已经遇害了?大王只是被擒,未必就遇害了啊。”   乙支文德一掌拍在自己大腿上,恨恨的道,“我岂会不知,但大王若是还活着被隋军控制着,对我们只有坏处没有好处,与其如此,还不如说大王已经遇害,然后我们再迎立一位新王。尤其是我们那位大王城破之前,还做了那么大的一件糊涂事,若是继续尊他为王,若为渊太祚所知这边实情,只怕我高句丽外敌未逐,内乱又起。所以现在当机立断,就要先迎高建武为王。”   “可为何又是高建武?”   “因为高建武虽然也很无能,但比起高元来还算是锐意进取,年轻勇敢。再一个,他虽打仗不行,但也还算中上,是个知兵能懂时务之人。再一个,高建武对渊太祚对东部,也向来无好感,但与渊氏的关系又还维持的不错,若是立他为王,相信渊太祚也能接受。”   “我们高句丽现在,无论如何,也经历不起一场大内乱了。”   乙支文德仿佛一夜之间苍老了十岁。   不久前指挥了几场大捷,击溃几十万隋军的那种意气风发已经不见了。   “是我大意了,我处处算计,却遗忘了罗成,当初我还亲自到了隋营观察,却没注意到罗成不在的这一点。一步错,步步错,都怪我。”   “父亲,这怎么能怪你呢,要说怪,也只能怪高建武,他七万人在萨水不敌罗成三万人,后来得到靺鞨两万援兵反击罗成,结果却还能跟丢主力。再一个,他若是哪怕及时的通报我们这个情报,也不会弄出这么大的漏洞来的。”   “负责平壤诸军的是我,出了如此问题,负主责的当然也是我。不说这些了,为父现在交给你一个重要的任务,等后军到了,我交给你五千轻骑加三万步卒,你亲自率领沿贝江南下,去追击罗成。”   “父亲放心,我一定追上罗成,然后将他和他的左五军杀个干干净净。”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南下若是追到了罗成,切记不可孤军独上,你只须远远的跟着他,派人把消息回报给我就行。”   “那若是隋军在海边上船从海上逃跑呢?”   “那就让他们走。”乙支咬咬牙道,“但有一点你记住,若是隋军放回国王,你想办法不能让他活着回来。”   “啊!”乙支文德的长子惊的瞪大眼睛。   “切记,不管高元是自己逃回来还是罗成放回来,你都不能让他再回来,高句丽不再需要他了,没有他反而会更好,切记,切记!” 第393章 李代桃僵   李渊甩了四女儿一记耳光,然后又后悔了。   虽然这个女儿是庶出,可是因为窦氏自打生下四郎玄霸之后,便一直身体不适,虽百般延医用药,可身体就是调理不好,长年卧病在床。时间一久,甚至开始吃斋礼佛,过起了居家修行的日子。   李渊早就已经跟窦氏分居,而他又还是壮年,于是这些年来便比较宠幸几个妾侍,其中四娘的母亲也是极得李渊喜爱的,爱乌及乌,他自然也十分喜欢这个庶出四女。   倒是三娘,能说出那般懂事的话来,让李渊欣慰万分又很心疼。   但一想到外甥女王氏送来的那封密信,李渊又不由得打了个冷战。唐国公府就是他李渊在撑着,若是他这根顶梁柱倒了,那整个唐国公府也将倒掉。   而覆巢之下,又岂有完卵?   辗转难眠一夜后,李渊去求见皇帝。   “李渊,你看来面色很差啊,看来是真病了,怎么不在家好好休息,却来求见朕?”杨广让李渊坐了半天的冷板凳才召见他,一见面就是不客气的一番话。   “国事有紧,臣身体不打紧,臣听闻郭衍率御营两军久攻新城不下,损兵折将不少,实在是心忧难安。说来这也怪臣,若是当初臣能劝降新城,也就不会有如今这么些事了。所以臣思来想去,还是想请旨领兵去攻下新城,以将功赎罪。”   “你?请旨领兵攻打新城,你有这个本事?”   李渊头垂的低低的。“若带兵打仗,臣确实没什么本事,但臣愿为陛下分忧,臣对新城做了许多研究,若陛下肯把罗艺调拔给臣做副将,再给臣三五万人,臣有九分把握能攻下新城。”   本来有些不耐烦的杨广听到李渊这话,倒是抬起了眼皮。   “你居然敢称有九分把握?”   “臣愿立军令状,若拿不下新城,则把脑袋拧下来给陛下做夜壶。”   “哈哈哈,有些意思,想不到你李渊居然还有如此魄力,倒是朕以前小瞧你了。也罢,别说朕没给你机会。现在朕就下旨,授你为御营左一军大将,并调罗艺统右六军一起配合你攻打新城,由你为主将,罗艺为副将。”   “朕给你一个月时间,若是攻不下新城,到时你自己看着办!”   李渊出六宫轮宫的时候,是怀着一种悲壮的心情的。   他已经向皇帝立下了军令状,若攻不下新城,以皇帝的脾性,他肯定不会有好结果,脑袋拧下来当夜壶不太可能,但从此可能就真的要坐一辈子冷板凳了。   唐国公府的前程,他李家的未来,就在此一搏了。   出了六合宫,李渊去找罗艺。   罗艺是昨天刚回来见皇帝的,他是来受赏的。   就在诸将都在辽东久攻无果之时,罗艺和李景这两员战将,却在辽河上游双双开花。   李景先破金山城,歼敌三千余,然后罗艺破白岩城,歼敌四千。   虽然攻夺两城,歼敌不到一万,两座山城也不过是中小规模的山城,但对于连连失利的诸军来说,这却是难得的两大好消息。   于是皇帝下旨,召两员大将回来,亲自召见授赏。   罗艺不久前才刚晋封为右武侯大将军,所以这次只是晋散官为从二品的右光禄大夫衔,并赏赐御马十匹、高句丽奴婢二百人,黄金三百两,兼燕郡太守。   而李景原先曾做过右武卫大将军,之前因罪撤职,这次也因功授为左屯卫大将军职,晋散官正二品左光禄大夫衔,仍兼辽东太守,并也赐御马十匹,高句丽奴婢二百人,黄金三百两。   李渊找到罗成六合城里的宅子,内侍省的官员正带工匠在修罗艺的宅门,加深加高宅门,还在门两侧立起了牌坊。   “烦请通报,我家主人唐国公拜见燕国公。”   罗艺家的守门家丁瞧了那边的李渊几眼,并不怎么热情。   “哦,唐国公啊,敢问可是有事?”   “要事。”那管家见状,只得塞了一块小银豆子。   得了银钱的家丁,才脸上露出了笑容,迎两人进去了。   李渊在后面看的清楚,心里感叹,真是世态炎凉。曾几何时,他罗艺想进他唐国公府的门,都难。如今,却轮到一个罗艺的看门狗对他使脸色了。   进了院子,来到前厅,虽说这是临时修建的宅院,但却一应尽有。   好在罗艺倒没让他等好久,一会就出来见客。   “唐公光临,寒舍碰壁生辉啊!”   “说笑了,今日来呢,是有一事要与燕国公相商的。我家那个四女啊,打小是庞惯了的,原本说是要把她许给襄阳侯为妾,也算是罗家看的上她,谁知把人接来了,才知道道,这死女子居然在洛阳时,就已经跟长孙家的孩子私下定了终身了,这真是丢人丢大发了。”   罗艺呵呵。   “唐国公跟我说这些,是要悔婚吗?”   “是这样的,四娘的事情我之前确实是没料到,如今四娘在家寻死寻活的,说非那长孙二郎不嫁,我也是没办法。你看要不这样,四娘就算了?”   “算了?”罗艺呵呵,“当初你来找我帮忙打新城,自己提出要两家联姻,是不是现在觉得当初我没帮你把新城打下来,所以你便要来悔婚?可当初新城没打下来,那是因为你犹犹豫豫耽误了时间,最后陛下恼怒把你调走了,怪不得我。”   “我岂敢怪燕国公,是这样的,之前燕国公你不是说过想要让襄阳侯与我家三娘结亲联姻吗?此事我想了许久,觉得襄阳侯确实少年英雄,人是极不错的,而我家三女也是打小爱武艺的,她说很崇拜五郎这样的年轻人,所以,要不就让三娘嫁给襄阳侯,四娘的事就算了。”   这下,倒反而让罗艺大为惊讶了。   不管怎么说,那李三娘也是唐国公嫡女啊,而且唐国公府李家可就这一个嫡女,现在却愿意主动给罗成做妾,说不过去啊。   “唐公,五郎可是有妻室的。”   “我知道。”李渊苦着脸道。   “莫非,李三娘子可是得了什么重疾?”罗艺试探着问。   “没有,三娘刚到辽东,若燕国公愿意,可以让她改日随我来拜访燕国公。”   “那?”   李渊咳嗽两声,转移话题,说到他刚刚面圣之事,还说了攻打新城一事。“此事还请燕国公相助。”   罗艺一下子全都明白了。   “原来如此啊,只是我也还有一个问题,你说你家四娘不愿意给我家五郎做妾,那你家三娘就愿意?难道她给我家三郎做妻不好,却情愿给五郎做妾?”   “做妻当然好,只是因四娘之事,我们李家于礼有亏,而偏偏三娘也很仰慕罗成,所以便想了这么一个折衷之法,希望燕国公能够成全。”   “如果李三娘子是真心实意的话,我当然满意。”   “那攻打新城之事?”   “放心吧,不过区区一座新城而已,包能一举攻下。”   李渊这下终于放下心来。 第394章 李玄霸   李渊回到自己六合城角落的小宅子。   李世民在院里听到父亲回来,便连忙出来迎接,他接过父亲解下的大衣,“父亲?”   “罗艺同意了,四娘跟罗成的亲事取消,三娘改许给罗成为贵妾。”李渊说出这番话的时候,有几分筋疲力尽的感觉。   想他堂堂八柱国家之后,也是唐国公爵位,能力也并不差,又是皇亲国戚,可居然沦落到把唯一的嫡女送给一个侯爵为妾,这事情传出去,不知道要成为多少人的笑柄。   可是没办法,罗艺那个家伙,他看的很清楚,向来就跟他们关陇贵族不怎么对付,要请他办事,没点好处他是不会同意的。可偏偏四娘又那么的不懂事,要不然,也不会要牺牲三娘了。   “爹对不住三娘。”   李世民眼里闪过泪花,在他得眼疾的那段日子,是这个三姐对他关怀最多,经常念书给他听,还为他念经求佛祈祷,可如今,三姐却要受此大辱。   “三娘呢?”   “三姐带四弟去辽河边钓鱼了。”   李渊摇头,“辽河的鱼有什么可钓的,就算钓上来也不能吃。上次渡河一战,辽河边死了几万人,战后扔进辽河无数尸体,辽河里的鱼吃尸体都吃的眼睛发光了,据说到现在,不少人从河里捕上来鱼,剖开肚子都还经常能看到一些人骨和指甲、毛发等。”   “爹,玄霸也不是要吃辽河的鱼,只是钓着打发下时间。他向来体弱,骑不得马开不得弓,在这辽东也没什么可玩的,便钓钓鱼打发打发时间,三姐是心疼他,所以陪着他。”   “哎。”   李渊一声叹息。   “爹,你什么时候去新城?”   “明天就走,陛下已经让我担任御营左一军大将,我要赶去新城下接替郭衍,那个家伙太无能,两个御营军七万人,被他打的剩下五万不到,我得去重整人马。我接替郭衍后,左一军留下来与罗艺的右六军一起攻夺新城,然后御营左二军会调回辽东城下。”   李世民哼了一声,“这辽东城打了这么久了,早就已经打的军心士气俱无,再怎么打也没什么用了。越打下去,越士气打没,倒是新城,确实还可以一战。新城本就被罗成打残,郭衍虽然无能,可攻了这么久,也把新城耗的筋疲力尽,本来他就已经只差最后一击了,现在爹爹你去,重整御营,再有罗艺这支新胜之军,破新城毫无问题。”   “我明日也随爹爹一起去。”   门外传来一道清亮女声,“我跟玄霸也随父亲和二郎一起去。”   却是李三娘带着四弟李玄霸一起进来,三娘子一身劲装,个头高挑,她脸蛋修长,眉毛如剑,十分的英武,加上做男子装扮,因此更显得英气逼人。   而她身边的那个少年,却十分的瘦弱,而且脸色腊黄,一副病容,不时的还咳嗽几声。一看便是先天不良,长期带病。   据说李玄霸生产之时难产,好不容易才生下来,在产道里挤压太久,先天不足。   打小就是个病秧子药罐子,不知道吃了多少名贵的药材,请了多少名医大手,若不是生在唐国公府这样的豪门,只怕早就夭折了。   “爹,我也要跟三姐一起去。”李玄霸挽着姐姐的手不肯松开。   “爹去新城是打仗,你们去做什么?”   “女儿能骑的烈马,开的硬弓,连马槊也能舞动,上了战马,随便几人也是近不得身的,女儿去保护父亲。”   李玄霸跟着道,“爹,我也要去保护你。”   李渊笑了笑,摸着老四的脑袋,“好好好,你们都去。”   “建成呢?”李渊发现好像不见长子身影。   “哦,大哥去跟柴绍喝酒去了。”   李渊一听柴绍这个名字,眉头一皱,本来柴绍是他选定的三娘的夫婿,这个柴绍不论家世还是本事都是极不错的一个年轻人,年纪轻轻就是太子千牛,可惜了。   “等建成回来,你跟他说下,以后没事不要再跟柴绍一起喝酒。这么大个人了,还总想着喝酒,他是唐国公府的世子,已经成年,就更应当多想些正事。上次为他谋的那个通定县丞之职,就没认真干过一天,就他这样,以后还如何在仕途提升?”   李玄霸却突然问李三娘,“三姐,爹不是说要把你嫁给柴绍吗,怎么现在爹又不让大哥跟柴绍玩了。”   “姐不会嫁给柴绍的,姐会嫁给罗成。”   “罗成?是那个东征以来,屡立战功的白虎罗成吗?据说他的马槊是一杆枣槊,足有二十多斤呢,我听说他还用锤,好像是一把用天外之铁做的六叶锤,十分厉害呢。”   “嗯,就是他。”说起罗成的时候,李三娘神色平静。   “哇,三姐要嫁给英雄罗成呢,太好了,三姐,那以后我可以让姐夫教我练锤吗?我也要用锤子!”   三娘笑着扶了扶弟弟的脑袋,“好啊,到时三姐让他教你用锤,还让他教你骑马射箭。”   “好啊好啊。”   李世民在一边,看着单纯的玄霸,还有那懂事的三姐,内心更是一阵阵的刺痛,对于那个素未蒙面的罗成,不满又增加了几分。   他的心里,罗成就是个强盗,他从自己身边强夺走了三姐,还给了唐国公府极大的侮辱。   这个人,不管他再怎么能打,他心里这辈子也不会原谅他的,他就是个强盗。   “爹,你能不能帮我在御营左一军里,也谋一个职务。”李世民问李渊。   李渊想了想,“你今年虽才十五,但有这志气很不错。你既然想做事,那爹就给你安排个参军事的差事,你跟在我身边。”   “不,我不想当什么参军事,更不愿意整天只跟在父亲的大帐里,爹,我想领兵。哪怕当一个统领百人的队头也行!”   “不行,队头太凶险了,我们大隋卫府军制,队头必须站在队列最前面,队头的伤亡也是最大的。”   “我不怕。”   “可我不放心。”李渊想了想,“既然你这么想带兵,那爹给你谋个亲兵营副校尉的差事吧。” 第395章 王位   鸭绿江口。   大行城。   高建武有些恼羞成怒的挥师猛攻,他似乎想要攻破大行城来弥补自己之前的败仗。   攻城很急,七八万高句丽军轮番攻城。   大行城只是一座周围不过数里的小城,原本不过是鸭绿江口一座名不见经传的小城池,但是现在,十余万隋辽两军在此鏖兵不休。   城小,有时也有城小的好处,那便是防御起来兵力更好安排。   大行城中。   论官阶职务最高的是于仲文,这位右一军大将同时还是右翼四军统帅,同时他在十二卫的军职还是大将军。   其次是薛世雄,他是左三军大将,十二卫军职是右翊卫将军。   再就是宋老生,他是左五军亚将,但十二卫里的军职只是虎牙郎将。   因此,于仲文自然而然的就成了大行城五万余隋军的主将,薛世雄与宋老生为副。不过大行城是此前罗成攻下,派宋老生留守,再加上后来侯莫陈乂与冯孝慈带几千人马突围来大行城,因此城中五万余兵马,倒有一半兵是左五军的。   因此宋老生与侯莫陈乂、冯孝慈、阎毗几个左五军将领,便也比不少三四品,可却手底下没几个兵的将领要硬气的多,于仲文与薛世雄军议之时,也会认真的询问他们的意见。   比如现在,负责城防的便是宋老生,幸亏当初罗成把辎重营和战车营留下,又把许多辎重粮草器械留在这里,使得攻防争夺激烈,但打到现在,宋老生也没让一个高句丽兵攻上城头。   “还能守多久?”   巡城的于仲文问。   “就现在这样的攻势,再守个十天半月应当是没问题。”   于仲文眉头紧皱,“只能守这么久吗?”   “关键是粮草,还有就是箭矢消耗的太快了。”   一边的薛世雄道,“我们不能一直这样被动的在城里防守,现在外面足有七八万高句丽人,我们一味在城里死守,那就是抱着头让人家打,想怎么打就怎么打,太被动了。必须积极防御,得出去打。”   作为有经验的大将,薛世雄很清楚如今这样的战斗方式有多被动。   “于帅,我愿意天黑后率一支精兵杀出城去。”   “确实不能继续这样被动了,若是薛大将能带一支轻骑杀出去,在城外夺取一处高地作为据点,与大行城互有依托,则可以有效的牵制与威胁城外的高句丽军。若有机会,能够烧夺他们的粮草补给,那就更好了。”   “可是现在出城,也太过凶险了。”宋老生提醒。   当初他没有在城外立营,就是因为兵少。   虽说孤军不存,可如果兵弱,你还分兵几处,就容易给别人各个击破的机会。   “也不知道罗成现在怎么样了,不知道他有没有打下平壤来。”   于仲文心里很后悔当初几次听到罗成的建议后,去与宇文述据理力争。   本来当初罗成说平壤附近会有高句丽重兵集团,他也听进去,甚至建议宇文述说先往鸭绿江口打下一两座城来,可宇文述不听,他也没能坚持。最后还是罗成帮他实现了这一计划,要不是当初罗成打下大行城,现在这五万余人,早就没有立身之处,就跟萨水和鸭绿江边那几十万败军一样,估计都死的死、俘的俘了。   后来,他们兵过萨水,进兵平壤城下,罗成说让他们不要攻打平壤,可宇文述不听,他也没能坚持。   虽然最大的责任在宇文述,可他这个右军统帅也没能发挥作用。   “之前,这附近起码有十几万高句丽军,但这些天反而兵少了,起码走了一半。估计是往平壤去了。”薛世雄分析,这些兵估计就是救平壤去了。   他心里觉得,罗成并没能攻下平壤。   “是啊,就凭两万人,要在短短时间里硬攻下平壤,谈何容易啊。”于仲文叹道,他自认为就是自己,带两万人去平壤,也不可能这么短时间建功的。   “如果罗成未破平壤,而高句丽人又有七八万大军南下,那罗成会怎么样?”   几位将军都沉默了。   两万隋军顿兵坚城平壤之下,强攻不下,而此时孤军深入,偏偏敌军大兵回师来援,前有坚城阻挡,后有大军压迫,只怕这两万人是凶多吉少啊。   “现在就指望着水师的来护儿了,可是到现在也没有半点他的消息,也不知道他们究竟在哪!”   “是啊,这个来护儿,自平壤兵败,就再也找不见人影了,等回去后,我定要御前参他一本。若不是他贪功冒进,我等也绝不有此之败。”   大行城的守军每天盼星星盼月亮,就希望能看到有水师的船从大行城附近的海上经过,可到现在,也没有见到一条船。   “诸位将军放心,我之前已按罗大将的安排,早派了几支兵马到江口海上的几座岛上观察,一旦有水师船只经过,肯定能有发现的,到时联络上就好。”   “你听,高句丽人鸣金收兵了。”   “今天天色还这么早,高句丽人怎么就撤了?”   于仲文也有些奇怪。   那边城下,高句丽军如潮水般撤退,留下成百上千具尸体在城下。   高句丽军帐。   高建武见到乔装而来的乙支文德,十分惊讶。不明白这个时候乙支文德怎么来了,更不明白他为何要乔装一个轻骑兵前来。   “这是为何?”   “请将军让亲卫把守好营帐,任何人敢私自靠近格杀勿论,更勿透露半点我到来的消息,我有重大消息相告。”   高建武莫名其妙,可最后还是如此安排了。   “说吧,何事?”   “平壤城没了,大王没了。”乙支道。   “什么意思,什么叫平壤城没了,大王没了?”   “我回晚了一步,我回到平壤前,罗成就带兵攻破了平壤城,还攻破了内城和宫城,他擒住了国王,然后杀了,他还驱赶平壤及周边共二十万百姓,把整个平壤城给拆毁焚没,如今平壤城已经没了,我们的大王也没了。我此来,就是要赶在渊太祚知道这个恶讯之前,请将军立即率兵去国内城,抢在渊太祚知晓消息前,在陪都国内城继大王之位。”   “这怎么可能?”   高建武一脸懵逼。 第396章 开仓   齐郡。   章丘城中,通守张须陀召集了县令杜如晦、县尉罗贵以及长白府长史柴孝和等诸人。   “灾民越来越多,任其下去,这些受灾百姓就会成为饥民,然后便会成为流民,最终就会变成四处劫掠抢夺的变民反民。罗县尉,章丘还有多少粮食?”   罗贵之前是县录事,但因为这段时间罗贵带着章丘的郡营乡团剿匪平贼有功,于是张须陀亲自保举他为章丘县尉,儿子罗成在辽东军功勋著,已经是襄阳侯还成皇帝新宠,而罗艺又晋为燕国公,襄阳罗家如今是红的发紫,东都留守朝廷当然没有人驳回这个小小县尉的授职。   于是乎,现在罗贵便也成为章丘县尉,与杜如晦一起搭档主持章丘县务。   听张须陀询问,罗贵如实道,“章丘县还有不少粮食,官仓里的粮食还是满的,另外义仓里粮也是满的。只是这仓粮,若未得朝廷之令,地方是不得私自开仓放粮的,按律,私放粮一粒,也是斩首之罪。”   隋朝最注重粮食征收,尤其是在租庸调制之下,田租的收成是极大的。而同时隋朝的户口管的严,隐户逃户相对较少,这就导致官府按丁征租的情况下,百姓手里大部份的粮食其实最终都收到了官府手里。   另一方面,朝廷又在地方设立了义仓,百姓按田亩纳义仓粮,相当于又加征了一笔地税。   无数的粮食从民间汇集起来,最后朝廷把这些粮食一点点的转运汇集,各县都有转运仓,而在郡城,以及一些重要的水陆交通要道上,更是设有许多更大的转运仓。   沿着运河与黄河这条水陆命脉,隋朝还有六座巨无霸式的大粮仓,它们分别是兴洛仓、回洛仓、黎阳仓、广通仓、河阳仓、常平仓。   每仓其实就是一座仓城,储米百万石以上。   而其中的兴洛仓位于洛阳附近的巩县,建于大业二年,仓城周长二十余里,穿三千窖,每窖能容八千石,置监官并镇兵千人守卫。   这座兴洛仓,能够最大储漕米两千四百万石,不但供应东都洛阳数十万军民的粮食,而且还能随时通过运河、黄河向天下各地输运粮食。   可以说,隋朝几十年积累的粮食是一个天量的数字,按朝廷所估算,现在六大仓和各地仓库里的粮食,还能够供朝廷食用四五十年。   本来说,有这么多粮食在手,隋朝是不怕天灾的。   但问题却在于,田地产出是有限的,朝廷征的多,那百姓手里的粮就少。平时还少,一遇灾年就不免青黄不接了。   而偏偏古代交通运输极不便利,粮食大多集中起来储存了,真要调运也极艰难。就如这次征辽,为了供应辽东百万大军,朝廷不得不征发三四百万的民夫运粮。   每往辽东运一石粮,耗费却高达七石。   而另一方面,官府手里虽粮多,但对仓粮的管理朝廷也极为严格,任何仓库开仓放粮,没有上面层层审批,是坚决禁止的,谁敢私开仓放粮,那就是重罪,轻则丢官免职,重者掉脑袋。   “今夏黄河水灾,水淹河两岸四十余郡,受灾百姓多达百万之众。如今青黄不接,百姓成饥民,苦等朝廷批复,还不知道等到猴年马月。饥民们都嗷嗷待哺,等不等,再等就要成变民,先不要管其它的,先开仓放粮安抚灾民要紧。否则,我们今日剿了裴长才,明日又来个石子河,后来又来个秦君弘,这贼是剿不尽的,而这些贼匪原本皆是我朝良民百姓。”   罗贵也不由的点头。   虽然这段时间,他们东征西讨,在齐郡始终没能聚集起像样规模的贼匪,可是越剿匪越多。   今天这里平灭一伙,明天那里又举起一堆。   为了填饱肚子,无数的饥民已经扛着锄头拿着柴刀反了,他们去攻打县城,抢夺乡村,就为了一口吃的。   张须陀来章丘坐镇,也是因为越来越多的流民向着章丘这边靠拢,因为这里有长白山,饥民们还是希望这里能有个庇护之所。   “放粮吧。”   一直没吭声的杜如晦也道,“所有章丘转运仓还有义仓,都打开放粮。不过放粮前得做好预案,以防到时发生混乱,还请通守和县尉多派兵员把守仓库,让人维持秩序。”   “这是自然,我让郡兵把守各仓,杜县尉派乡团维持秩序。”   杜如晦又道,“光是开仓放粮还不够,我觉得可以趁此机会赈灾同时,把这些灾民组织起来修城墙、道路、桥梁,疏浚河流渠道,也算是以工代赈。”   放粮施粥,然后让灾民做事,这比起单纯的放粮确实好多了。   “杜县尉不愧为干吏啊。”张须陀夸赞道。   “其实这也不全是我想出来的,之前士诚还在章丘的时候,我与他经常聊一些县务,其中就有聊到关于赈灾的办法,这以工代赈还是士诚提醒我的。”   在灾时,以工代赈,不但能够借机兴修水利,修葺城墙道路,而且还有一大好处,那就是能够把那些不稳定的青壮灾民,先组织起来。而有了官府的组织,也能大大减少出现骚乱暴动的可能,这也算是釜底抽薪之计了。   “好,就按杜县令的计划去做,至于私开粮仓若有什么后果,都由我张须陀一力承担。”   “若真有事,我也愿一起承担。”杜如晦表示,他会给祖父去信,把这里的情况详细说明,让他帮忙去与朝中相关衙门通气商议,希望早点能拿到正式开仓许可。   开仓赈灾的事情商议的差不多了,几人一起喝茶。   “这马上就要进入九月了,辽东也差不多要天冷了,这征辽怎么还没有成功?”杜如晦担忧的道。   “是啊,马上九月了。”张须陀叹声。   九月,意味着辽东开始变冷,要不了多久更会开始下雪,到时辽东就很难继续展开军事行动了。   而天一冷,这几百万运送粮草辎重的民夫,也会更加艰难。甚至再冷点,河北的运河也将冰封停航,到时粮草辎重的输运更加成问题。   仗打到现在,也没有听到什么真正的捷报,只怕今年这场庞大的东征怕是要虎头蛇尾了。   一次失败的东征,不知道耗费了多少民力。   “也不知道士诚在辽东怎么样了,此刻,不知道是不是在平壤城下呢。”罗爹担忧起远在海外的儿子罗成。   都说儿行千里母担忧,可当父亲的一样担忧。虽然之前他也恼罗成在外面跟那阎家娘子犯的错事,可时间一久,他还是挂念起儿子来。   算算时间,那阎家娘子的肚子怕也得有七八个月了,怕是快要生了。   “哎!”   三人突然一起叹息了一声,大家对视,都只感觉满满的无奈。 第397章 罗艺大破新城,李世民初显威   “这便是三娘?”   新城下隋军大营,左武侯大将军、右六军大将、燕郡太守、燕国公罗艺身披御赐铜甲,手按着玉具剑,目光在那个英气逼人的年轻人身上打量。   李三娘一身银甲,外面罩一件银袍,手持一杆银槊,佩一把银剑。她一手捧着银盔站在那里,笔挺飒爽。   连罗艺见了都不由的心里赞叹了一声。   巾帼不让须眉。   “末将李秀宁拜见大将军。”   李秀宁冷面带霜,不苛言笑,可越是如此,罗艺反而越欣赏这姑娘。其实关陇贵族多是军事起家,哪怕是当初的那些陇右豪门也多文武兼修,因此这些贵族之家的子弟个个都十分勇武。就算是贵族之家的女子,好多也是能骑的了快马,开的了角弓的。   不过这些年,天下承平,贵族家也渐染上了向文的流俗,好多贵族子弟都慢慢的学文了,更别说那些女子们了。   而李渊的这位嫡女,居然能够顶盔持槊,那真是不一般。   “秀宁,这名字不错。不知贤侄女,现在所任何职啊?”   “御营左一军中厢亲卫团副将。”   罗艺点了点头,目光往旁边看去,一眼便看到了脸色不怎么好看的李建成。   “李公子也在啊,不知担任何职?”   “暂任记室参军之职。”   罗艺呵呵一笑,李三娘都是亲卫团副将,这李大郎却是个记室参军,有些意思。   “亲卫团一营副校李世民拜见罗大将军。”   李建成旁边一个英气少年大声见礼,罗艺见这少年年纪不大,但声音洪亮,尤其是那双眼睛很亮。   “你定是唐国公的二公子了,想不到也这么英气逼人啊,今年怕还没十六吧?”   “回大将,我今年十五岁。”   十五岁,就已经出任营副校尉,不得不说,很有几分武家将门子弟的风范。   “我考考你,你说此次我们两军围攻新城,陛下限期一月破城,你可有什么好的破城之法?”罗艺问李世民。   李世民也不客气,直接便道,“其实在职下看来,要破新城易如反掌。新城现在顶多就剩下四五千守军,虽凭借山城之险要,负隅顽抗,但是毕竟也是久疲之军,围城这么久,他们也是身心俱疲。”   “年轻人可别学着说大话哦?具体有什么计划说来听听?”   “当初罗大将军破武厉逻城之时,据说是听了襄阳侯的计策,在城下修了一条鱼梁大道?”   “没错。”   李世民笑道,“如今我们也可以依样画葫芦,在新城下也修一条鱼梁大道。新城城周十余里,守军却只几千,就算加上城中万把青壮也依然是城大兵少。而之前的长期围城,新城外围的防御工事已经被扫除的差不多了,因此我们现在面对的不过是困城自守的几千疲军,直接征召一批俘虏和一批民工过来,以弓箭掩护他们填土堆一条鱼梁大道,直上城墙,到时破城便轻而易举。”   罗艺听了直点头,这李二郎想不到这么年轻,可脑子却很活,居然能够说出这么有效果的办法来。   其实这鱼梁道不过是攻城之法里很普通的一种,一般情况下是并不实用的,除非城中敌人已经只能困守而不能出击,且兵少的情况下,这才有机会让你从容堆一座通上城的土山。   但现在新城的情况,确实适合修鱼梁道。   “可惜新城是山城,否则鱼梁道配合地道,一明一暗,更加稳妥。”李世民道。   “唐国公啊,你家这二郎真正了得啊,才十五岁,居然有此等见地谋略,了不得。”   李渊也有些得意,这个老二虽然比起老大小了好几岁,但论聪明确实要胜过老大建成几分,只是之前眼疾,让他担忧了好久。   “再怎么比,也比不过你家的襄阳侯啊,襄阳侯才是真正厉害呢,此刻,说不定襄阳侯都攻入平壤,生擒了高元。”   “哈哈哈,我家士诚,如今不也是你之女婿嘛,一家人,都是自家人。”   新城下,李渊与罗艺两军汇合后,简单的军议过后,罗艺便同意李渊用李世民的计策,修一条鱼梁大道直上新城城墙,选的位置是新城比较平坦的一段,这段城墙下地势平坦,同时外面开阔,正适合隋军强大的弓弩发挥,有利于掩护俘虏和民夫们背土筑坡。   用了三天时间准备。   李渊和罗艺弄来了数万俘虏和民夫,又在攻城处立起了无数的投石车、弩车、箭塔,配合着一个又一个的隋军方阵的弓箭,立即对这段城墙形成了绝对的火力压制。   战鼓如雷。   无数的民夫和俘虏们在隋军的督促下,肩挑手推,把土方往城下运。   为了保证胜算,李渊甚至直接让人同时修筑三条鱼梁大道。   一天时间,隋军两军七万人马,射出了数百万支箭,那一面几里的城墙上下,都早被箭支插的密密麻麻。   死在隋军箭下的高句丽军、民,不下两千。   可高句丽人还得举着盾牌、锅盖来守,不守不行,鱼梁大道虽然修的慢,可却也在不断成型,若是他们不在城下放箭,那修的更快。   但就算付出了巨大伤亡,他们也没有阻拦得了隋军的鱼梁大道。   城上,杨万春面如死灰。   “想不到罗成走了,来了郭衍,这郭衍走了,又来了李渊罗艺,这下看来新城难守了。”   “可咱们守了这么久,这就样算了吗?”   杨万春咬牙切齿,“都是渊氏不肯救援,这么久的时间,也不肯发一兵一卒来。”   “现在他们想发也发不了,几十万隋军盯着这辽河一线的大小山城,日夜攻打呢,谁都出不了城。”   “那我们只能跑了,留的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早晚我们还会回来的。”杨万春观察了隋军一天,早已经判断出来,这次他是守不住了。   实际上打到现在,新城中能战的士兵只有三千人了,剩下虽还有万余兵马,但其实都不过是他征召城中青壮临时武装起来的,这些根本还不能算是兵。   夜幕降临,一天的攻城结束,隋军在西南城墙下点起无数篝火,把那段照的如白昼一样。而在新城的东北一角,杨万春却带着三千守军,趁着夜色悄然逃出城,为了能够多争取点时间,杨万春甚至连城中百姓都没有告之,更别说带他们逃。   等天亮之后,隋军再次对城上展开弓箭射击时,发现城上居然没有回应了。   当那些缩头缩脑的俘虏和民夫们运着土靠近城下时,居然一支箭也没射下来。   “怎么回事?”李世民皱眉,“难道高句丽人还要出城来毁鱼梁不成?”   旁边的罗艺却哈哈大笑,“不,杨万春已经逃了,传令,云梯架城,破城!” 第398章 拔矢啖睛独眼龙   当隋军先登将士们抬着云梯冲近城墙,没有遇到阻击。他们衔刀攀梯而上,没遇到阻击,他们登上城头,一跃而进,依然没有遇到阻击。   事实上,当天亮后,新城中的高句丽人便终于发现城主杨万春带着他的三千兵马悄悄跑了。   新城人懵了。   为了守卫新城,他们与隋军鏖战了几个月,前后死伤无数,可结果最后说要与城共存亡的杨城主居然跑了?   懵逼过后,就是恐慌。   新城的高句丽人清楚的记得,之前来攻城的隋军是多么的凶恶,那个罗成居然驱赶着上万的高句丽人来送死。   现在杨万春跑了,最后的三千兵也跑了,这新城就靠他们这城中几万百姓肯定守不住的。一旦隋军入城,岂不是要屠城?   惊慌的新城人开始也跟着逃跑。   西南方向有隋军,于是他们便都跟着往东北方向跑,希望能够追上杨万春的兵马,得到一点保护。   当隋军天亮后展开攻城时,新城内正乱成一团,大家拖家带口争先恐后的往东北方向逃出城外呢,因此城上一个守军也没有。   城门被打开。   一名先登将士跑到罗艺面前禀报。   “报大将军,新城内乱成一团,杨万春昨夜就带着三千残兵向东北逃跑,今早新城中的高句丽人才发现他们悄悄逃跑,于是也跟着逃跑,现在全城混乱。”   “哈哈哈,居然逃了。”罗艺有些得意,皇帝限期一月破城,现在这才几天时间,就已经破了新城。   一边的李渊更是长松口气,这次来打新城,他可是立了军令状的,提着脑袋来的,现在,一颗心终于可以放回原处了。   “先入城,封住四门,不许让高句丽人逃了,另外,第一时间控制城中的官衙、府库,保护好里面的户籍文书、钱帛物资等。”李世民在一边提醒。   “二郎说的对,赶紧的。”李渊道。   数万隋军蜂拥而入, 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8 0 . c o m 各团营分工明确,抢夺控制城门的,占领衙门府库的。   一队队的府兵分别占领各个街口巷道,命令那些高句丽人各回各家,不得出门,更不得反抗。   “我大隋天兵入城后,还敢持械不降者,立斩不饶!”   “大将,世民请率一支兵马去追击杨万春!”   罗艺道,“追击杨万春之事,就交由我右六军的弟兄去做好了,二公子你就在呆在新城好了,外面乱,还是不要出去了。”   这话让李世民非常恼怒,“罗大将请勿小瞧于某,我定能将那杨万春生擒回来。”   “真不是我小瞧于你,而是我觉得你根本追不到杨万春,若是轻敌狂追,一个不小心还可能会吃亏。”   那边李渊也劝儿子不要去追,在他看来,既然已经打下新城了,那功劳就足够了。接下来追击的事情交给罗艺,他负责接收这新城好了。至于罗艺追不追的到,那是罗艺的事情。追到了,他李渊有一份功劳,毕竟他才是主帅。追不上,那是罗艺的责任。   “父帅!”李世民不甘心,他很想向罗艺证明他们李家儿郎绝对不比罗家差。   李渊犹豫。   “父帅,儿子请率一千轻骑为前锋追击杨万春。”   “好吧,你随前厢都将率八千人追击杨万春,给你一千轻骑为前锋,去吧,记住,莫要轻敌冒进,小心谨慎些。”   李世民大喜,“谢父帅。”他接令起身而走,转身的时候,还故意拿眼睛瞪了罗艺一眼。   罗艺呵呵一笑。   本来他要去追杨万春,可既然李渊要派他的前厢去,还让儿子去做先锋,那他就懒得管了。   李秀宁不放心李世民,也想要去,可李渊却不肯了。毕竟一个姑娘家,跟在军中都有些不太适合,这让她去打打杀杀,更不合适。   李世民与八千御营左一军前厢的兵马追杀出城,剩下六万余隋军,却已经在进一步控制新城。   一个个的目标被控制,紧接着就是全城搜捕。   为了报当初劝降不成的怨气,李渊下令,凡是之前参与过守城抵抗的新城百姓,皆以高句丽军处置,而他对这些手上沾染过隋军鲜血的高句丽军的处置结果,便是不留俘虏,以血还血。   全城搜捕开始,从早到晚,一整天的时间,李渊从城中搜出一万三千余高句丽青壮,全都被他以高句丽军论处,通通押到城外的小辽河边上,斩首。   首级和以泥土垒成一座巨大的京观,而无头的尸体则全都被推入小辽河之中。   辽河水为之染红,成为一条红河。   紧接着,便是隋军对新城的大肆抢掠。   府兵们纵情抢掠,到那抢到的一切都给抢了,好在罗艺和李渊早有准备,为防混乱,还特意划分了地盘,御营左一军分东城,右六军分西城,然后两军又各给自己的厢团营划分地盘让他们抢。   除了早先控制的城主府、各官衙、府库等不得抢掠,其余的商铺、民宅都是任其抢掠。抢到的东西,除少部份要上缴外,其余大部份就是谁抢到的就是谁的。   管你抢的是金银还是财宝,是女人还是牲畜。   三天。   整整抢了三天,一座周长十余里,躲藏进了几万人口的大城,最后成了一座死城。   几万人口全成了隋军府兵们的俘虏,七万多的两军府兵,一个还不够分到一个俘虏,不过人口不够,但好在新城这么大,还有不少钱帛等。   基本上,抢了三天,大家都很满足,每个府兵或多或少都抢到了不少好东西,不少人感叹没白来这一趟,几个月没怎么开张,但只打下新城这一座城,他们就抢够了。   两军上下,皆是一片欢声笑语,杀猪宰羊,乐不开言。   “世民他们怎么还没回来,就算没追上杨万春,也该派个人回来报信啊。”   城主府中,李渊有些担忧的对女儿秀宁道。   “是啊。”三娘也担忧起弟弟来。   夜幕再次降临,新城依然被欢乐的气氛笼罩着。   一队轻骑快马迅驰而至。   “大将,快去禀报大将,二公子出事了。”   “出什么事了?”城主府前一名李渊亲兵询问。   “二公子追击杨万春,追了两天才追上。二公子率军击败杨万春后,紧追不舍,结果追的太急,被杨万春回马一箭射中了一只眼睛。”   “杨万春不是一条手臂被罗成砍断了吗,怎么还能回马射箭?”   “是弩箭,别说了,赶紧去禀报大将。”   “哦哦哦。”那人连忙带着来人向城主府内跑去。   府中,大厅。   李渊听完这个惊人的恶讯,手中的茶杯直接掉落在地,一下子摔的七零八碎。   李秀宁惊呼,“二郎现在怎么样了?”   “二公子是左眼中了弩矢,二公子拔矢啖睛,幸好亲卫们抢救下来,虽然性命无忧了,可左眼却是已经没了。” 第399章 皇帝的忌惮   李世民瞎了。   瞎了一只左眼。   当他被送回新城时,李渊看到他那只空空的左眼窝哭的老泪纵横,伤心万分。这个二儿子,得了眼疾到处求医问药治了好几年,好不容易在荥阳的大海寺得到那住持大和尚的秘方,费尽千辛万苦才刚医好。   这来辽东,一下子又出了事,这下更惨,直接整个左眼球都没了。   李世民从父亲手里接过纱布自己把伤眼又包了起来,表现的很淡定,反而伸手过来安抚父亲,“爹,没事,不过是瞎了只眼而已,没了左眼,儿子还有右眼呢。儿子这次也不亏,虽没擒得杨万春,可杨万春三千人马,最后基本上被儿子歼灭擒俘,只逃的杨万春十余骑而已,跟着他逃出城的万余高句丽百姓,也基本上被儿子赶回来了。”   “不亏。”   他当时一心要追杨万春,没料那到个家伙,就一只独臂了,居然还藏了把弩,眼看着他就要拍马赶上一槊捅死这个家伙,谁知道他反身一弩射来,他万万没想到,结果措手不及,一弩射中了左眼。   万幸的是杨万春因为是独臂,所有他这把弩是特制的单手弩,威力不算大,弩矢也较短小,所以左眼虽中弩,但命无忧。   李世民也不记得自己当时怎么来的勇气,直接就在马上把那支弩箭拔下,弩钉带着眼珠也拔了出来,他直接就把那带血的左睛给吃了吞下肚去。   本来他还想继续追,一定要擒下杨万春,结果吞下左睛后,左眼便血流的厉害,更是痛的脑袋欲裂,再无法追击,要不是他亲兵们护卫及时,别说追,说不定还要被杨万春来个回马枪,把他脑袋也砍了去。   “把二郎身边的亲兵,全推出去,砍了!”   李渊愤怒咆哮。   李世民和李秀宁都为那些亲兵们求情,求了好半天,李渊才改为下令将那些亲兵每人杖打一百军棍。   “二郎,爹一定会为你找最好的大夫给你医好眼睛。”   李世民惨笑,左眼珠都让他吞到肚里去了,再好的大夫又能怎样。   罗艺听闻这个消息后,特意赶来瞧了瞧,安慰了李渊父子。   等他回去后,忍不住对身边人道,“我之前观李世民的面相,富贵非凡,非池中之物,可这种富贵非一般人能承受的住的。再看他之前说话谈吐,这小子太聪明了。这不是好事,这种面相和才智的人,往往都短命夭寿,这次只是瞎了只眼,还算运气好的了。”   “不过这瞎了左眼后,这面相可就完全破坏了,命格大变,虽然依然还是富贵之命,可却没之前那么富贵,而且还带着凶气,只怕以后还不止这道坎了。”   “想不到大将还会看面相呢。”   “哈哈哈,那是,不过我也不是太精通吧,只是刚好李世民的那面相命格我是知晓一点的而已。”   辽河边,六合城。   杨广正在翻看李渊和罗艺两人送来的捷报。   “三日而破新城,斩杀一万五千余级顽抗之兵……”   “我军战死一百二十七卒,伤三百五十二人,民夫伤五百余人,俘虏伤一千余。”   看着这捷报,杨广沉默了半天。   “陛下,可是前线军情,难道又是哪里遇到麻烦了?”   “不,是捷报。”   “捷报?那为何陛下好像不怎么开心?”萧后把一碗刚炖好的燕窝汤端到皇帝面前。   杨广长叹一声。   “李渊之前向朕立下军令状,借了罗艺去打新城,朕拔给他两军七万人马,又给了他一个月时间,让他限期打下新城。可是现在一封捷报传来,李渊罗艺只用了三天就破了新城。三天啊,而且破新城只伤亡几百人马,却斩杀一万五千余守军。”   “这里面或许有水份。”萧后提醒。   杨广岂会不知道将军们的捷报里肯定会多少有些水份的,可再怎么添油加醋,这新城总归是三天就打下来了的。再怎么增添水份,那隋军也只伤亡了几百人,这是没法添减的。   他忽然发现自己以前似乎忽略了李渊居然还有军事方面的才能了,而且现在看来这个才能还很大。   “这个婆婆面,还真是隐藏的极深啊。”   萧后一下子猜出丈夫的心思,“依臣妾看,虽然打新城是由李渊挂帅,但实际上肯定还是罗艺的功劳,毕竟罗艺是员百战悍战,能战之名,早就有之。要不然,李渊也不会特意让陛下把罗艺拔给他去做副将打新城了。”   “话虽如此,可李渊依然大出朕的意料啊。”   又过了两天,又有消息送到,说李渊之子李世民追击新城城主杨万春,虽大败杨万春,但左眼中箭已瞎。   “李渊那第二子才十五岁吧?”   “是的,之前李渊还想让李二郎尚陛下的掌上明珠出云公主。”   杨广淡淡的道,“瞎了也好,这下朕就不用想着找什么理由拒绝他了,朕的掌上明珠,总不能嫁给一个瞎子。之前李大郎外面名头传的很响,还真以为有多了得,可朕任他做通定县丞,结果一下子就看出来,不过也是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纨绔而已,比宇文化及兄弟也好不到哪去。”   “这个李二郎十五岁就能统兵破敌,还真是出人意料,若是不瞎,朕还得担忧,现在好了。”   当天,皇帝下旨,以新城、玄莬、苍岩、南苏等城新设玄莬郡,以李渊为玄菟郡太守。   御营左一军大将由卫文升接任,命其统兵往攻盖牟城。   而罗艺率右六军转攻扶余城。   皇帝转身就把李渊的大将之职夺去了,他手下的七万兵马也都全拿走了,李渊的殿内少监一职也免去了,现在只是玄菟郡太守,这刚刚立下一个大功,不升反降了。   圣旨传到新城,李渊默默接旨。   “恭喜唐国公啊,晋升正二品左光禄大夫之阶了。”   李渊呵呵的跟着笑了几声,心里却在骂娘,左光禄大夫,正二品,听着好像很厉害,可只要是官场上的人,谁不知道大业朝的散阶,真的仅仅只是名头好听而已呢。 第400章 软禁、称王   鸭绿江中原右岸平原上。   一座雄城矗立,这便是高句丽曾经作为国都四百二十五年之久的国内城。高句丽立国七百年,国都几经迁移,如今的国都平壤其实作为国都才二百年之久,在此之前,立都最久的城池便是国内城。   虽然相比于平壤城,国内城作为高句丽中期国都,不论是规模还是富裕程度都远远不及,但毕竟是做了四百二十五年国都的。   国内城后倚禹山,前临鸭绿江,雄踞通沟河畔,当其入江之处。   高建武带着八万大军突然抵达国内城下。   看着眼前的这座城池,高建武依然是眉头紧皱。   “渊太祚现在就在国内城中,你说他知道了平壤的消息没?”   “我从平壤星夜赶回,来时还下令封锁了消息,不得向北扩散,渊太祚应当还不知道。”乙支文德依然是做一个轻骑装束,军中除了少数一些人,大多数人都不知道这位前去平壤的大帅居然就在这军中。   而高建武的八万大军,也是绝大多数都不明白,为何突然自大行城下撤退,而且不是回平壤,而是跑到了国内城来。   “平壤城里现在大约有一万兵马,这些人都是渊太祚的东部部族军,真要打起来,只怕我们也不易夺城。”高建武道。   乙支文德打量着那座城池,却并不认为需要开战,他有极大的把握相信渊太祚还不知道平壤剧变。   “一会入城之后,先把渊太祚召到行宫里来,我们要逼他拥你继位。”   “若他不肯呢?”   “杀了他,然后对外宣称他暴病而亡。”   兵马缓缓来到国内城下。   国内城其实有三座,一座是最早建立的国内城,是建立在平原后的山上,是一座典型的石垒山城,周长不过三里,说是城其实更像是一座堡垒。   那座城堡是最早高句丽王城,后来高句丽势力扩大,便又在山下平原上建立了一座平原城,这座平原城也是石头筑的城,周长约五里有余大致四方形。再后来,又在山脚,依山据原建立了一座规模更大的国内城。   上次阻拦罗成南下的那座国内城,就是那座最大的国内城,在平原边山脚下,直接把一座山谷都包进去了,城围十几里。   不过现在乙支他们来的国内城,却是那座平原国内城,距离国内山城和国内城堡其实都很近,三城各相距不过二三十里,可以互相依托。   渊太祚此时坐镇国内平原城中,他这段时间正忙着派兵四处追击搜捕败逃的高句丽军,在国内城中,现在还是高句丽最大的隋军俘虏集中营,这里足足关押着十五万多隋军俘虏。   “高将军为何突然率军到此?”   渊太祚率部出城来见高建武,有些意外。   “我刚攻破了大行城,收复了城池,斩杀了许多隋军,还抓了不少俘虏。现在奉大王之命来国内,把俘虏转交给莫离支,然后,我将率兵前往辽河一线,支援那里的诸城将士。眼看就要进入秋季,我们也是时候要发起反击了,到时正好把隋军赶过辽河,赶出辽西去,趁胜把辽西也尽夺下来。”   渊太祚听到这个答复,也没有觉得哪不对。   事实上,之前高句丽朝廷的几次议事上,也确实讨论过这些。如果一旦在平壤城下,大败了隋朝水师和九军,那时集结于平壤一线的十几万大军就要杀回辽东去。   “之前听说有一支隋军跑到平壤去了?”   “嗯,是左五军的一部份,这伙贼子胆大包天,居然往南逃。不过莫离支你放心,乙支元帅已经带着几万人马去追了,这些家伙一个也别想跑。”   聊了几句,高建武便要求入城休息。   渊太祚倒也没拒绝,虽说他与王室关系不太好,但在多年的平衡之下,两边的博弈其实更多的是在暗中,而不是这种明刀明枪。   况且,现在大敌当前,两边都是一致枪口对外,没想过这个时候搞什么内讧。   可渊太祚并不知道,局势已经变了。   当他领着高建武带兵刚入城,高建武便下令夺下了城门,然后把渊太祚软禁了。   国内城中的行宫,原本也是高句丽的王宫。   一行人带着渊太祚等来到行宫,这时乙支文德才终于露面。   “文德,你们这是何意?难道你们要谋反?”   “莫离支,告诉你一个不好的消息,之前南下的那支隋军,他出乎我们的意料。在我率军赶到平壤勤王之前,他便已经攻破了平壤城和王宫,他不但破了平壤,还把国王以及平壤城的百官都杀了,包括莫离支你的家眷们。”   “现在大王被杀的消息还封锁着,国不可一日无君,也为了不引起混乱,所以我才特意悄悄赶往大行城,请王弟来国内城继位,还请莫离支能够支持。”   渊太祚看了看高建武,又看了看乙支文德,依然十分震惊。   “不可能,平壤城怎么可能陷落,大王怎么可能被害?分明就是你们要谋反做乱。”   “醒醒吧,都这个时候了我们有什么必要骗你。平壤确实没了,大王也没了,还请莫离支你表个态,到底支不支持王弟继位?”   渊太祚脑子嗡嗡的响。   他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总觉得不真实。   但现在国内城被高建武和乙支文德控制着,他本人也被他们控制了,这个时候也没反抗的余地了。   两人没杀他,也是忌惮着他渊氏控制着鸭绿江到辽河那广阔千里的地盘和十几万的军队。   只要他的军队还在,那两人暂时也还是不敢动他的。   “好,如果事情真如你们所说,大王遇害,平壤城破,那我支持拥立王弟建武继位。”   乙支文德笑了,高建武也笑了。   “太好了,我马上让人准备继位大典仪式,还请莫离支也马上给辽东等各城的城主和将军们去信一封,告诉他们此事,让他们拥立新王,控制好兵马,不要引起混乱来。”   渊太祚点头,都应了下来。   秋八月底,高建武在乙支文德和渊太祚支持下,在国内城继高句丽王位。 第401章 水陆会师   碧海蓝天。   白帆点点。   水师大帅、右翊卫大将军、左九军大将来护儿与右九军大将周法尚,正率着三万战兵乘坐几百条船乘风破浪而来。   鸭绿江口的海岛上,左五军留在这里的一队士兵站在突起的岛岩上,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到了水师。   只是这支水师却不是从北面来的,而是从南面来。虽然有些奇怪,可程名振还是高兴万分。   “快,快点燃柴堆烧火生烟。”   作为一个河北汉子,程名振很不喜欢这海岛上的日子,每天风吹日晒还十分寂寞。他们一度都以为见不到水师的船了,又久不见大行城来人接他们。   每天除了轮流站在那突岩上观望海上,这队人便只能伐木砍树,捕鱼做饭了。   架的高高的柴堆很快就烧着了,为了能够让海上的船队看的清楚,程名振又带人砍来很多新鲜树枝架上去,于是火堆变成了烟堆。   白烟袅袅,越升越高。   这边的烟堆,也终于引起了海上的注意。   几条船往这边驶来,船上放下小艇。   “我们是自己人,自己人。”   程名振高高举起左五军的一面红旗,奋力的摇动。   鲜红的军旗十分显眼,尤其是上面的汉字。   艇上下来的水师士兵,本来还小心翼翼,看到这面旗帜,也终于放松了警惕,“是自己人。”   “看旗帜上写的是左五军辎重团的,怎么却跑到这岛上来了?”   “上去问问就知道了。”   两支人马终于接上了头。   “哎,兄弟,我是左五军辎重营的,我叫程名振,来自河北。”   再熟悉不过的中原汉话,把水师士兵最后一点警戒心消除了。   “兄弟你好,我们是水师的,你们左五军不是兵败平壤了吗,怎么跑到这来了,莫不是从鸭绿江上翻船,然后顺江漂到这岛上来的?”一个来自江淮的水师士兵问。   据说当年隋朝平灭陈朝的时候,就曾有过一艘隋军的战船在长江口上遇到江雾,结果迷失方向漂到海上去了,最后一直漂到了百济国去了。然后百济国一见是来自中原大隋的,还好吃好喝的招待着,最后又送他们回国。   程名振上前,一把抱住带队的那位,感动的都差点落下泪来。   “兄弟啊,你们再不来,我们就真要抱着块木板去漂洋过海找你们了。”   一番述说,水师兄弟们惊讶的得知,原来平壤城下败的只是八军,左五军并没兵败平壤。这些兄弟也不是在鸭绿江翻船落不漂来的,人家是早就在这岛上等水师的。   “左五军没败?”   一艘楼船上,来护儿见到了被带上船的程名振,也听到了让他惊讶的消息。   “嗯,之前罗大将带我们左五军与八军分开,单独行动,便是先下鸭绿江口夺下了大行城,还让宋亚将与阎受降使领一万人留守,然后才南下的。只是后来……”   听闻现在大行城有宋老生领的一万左五军兵马把守,又有于仲文等带的几万败军入城,来护儿心头火热,但更让他震惊的消息是平壤兵败的并不是九军,而是八军。   罗成率领的左五军不但先打下了大行城,而且还在萨水大败了高建武几万人马,虽然最后因靺鞨人南下而没能取得全歼敌人的大胜,可也确实是打了场大胜仗。   “你是说,现在襄阳侯带着两万人马杀向平壤了?”   “是早就杀去平壤了,现在说不定都已经打下平壤了。”   这下来护儿就不由的尴尬起来了。   他带着水师的最后三万主力跑到这鸭绿江口来救大行城,结果人家罗成却带着两万将士杀向了平壤城,还在寻找水师,希望能够与水师汇合呢。   “现在怎么办?”   周法尚也无奈的道,“按时间算,罗成从萨水南下,都已经有大半月时间了。”   “你觉得罗成能破平壤吗?”来护儿问,罗成杀向平壤时,平壤城确实守卫空虚,只有几千禁卫。   “未必,高句丽人并不弱,而且平壤城坚,尤其是有外城内城宫城三重,就算罗成能攻下一重,可只要拿不下内城宫城,也并没多大意义。”   “先去大行城解围再说。”来护儿想了想,既然都已经到了鸭绿江口,没理由又调头回去。   可等来护儿率领着舰队杀入鸭绿江,来到了大行城附近,却发现这里并没有什么高句丽大军围城,只有一支不多的兵马在远处监视着大行城,一看到水师舰队到来,立即就撤走了。   水师靠岸。   大行城城门打开。   于仲文、薛世雄、宋老生等出城迎接,来护儿、周法尚也率水师将领前来相会。   两相会面,都不由的有一种恍如来世的感觉。   “你们怎么跑这来了?”   于仲文和来护儿几乎是异口同声的说出同样的话来。   “说来话长。”来护儿长叹一声。   “是啊。”于仲文也叹气。   阎毗有些着急的问,“来帅没遇到罗成吗?”虽然心里恨罗成牙痒痒的,可毕竟女儿怀了罗成的儿子。   “之前我平壤兵败,退回贝江口,派斥候到平壤附近打探九军消息,结果却听到九军大败的消息,为免高句丽军来攻水师,于是我只得率军撤回贝江口海上的一座大岛,在那等候水师后续兵马。”   “不久前,听说大行城这边还有我大隋几万人马,于是我便带着三万主力赶来了,不想,襄阳侯居然杀去了平壤。”   又是一次错过。   “你们没有襄阳侯的消息吗?”来护儿问。   于仲文摇头,“之前高建武带着几万兵马日夜围攻大行城,我们被困城中根本通不到外面。就在昨日,高建武才带兵离开,我们还奇怪呢,结果你说来了。难道说高建武是知道你来了,才解围而去的?”   “不可能吧?”来护儿摇头,“或许他们是去平壤了?”   “可更早之前,乙支文德已经带着几万兵马从大行城下离去,估计就是赶去平壤了。”   这下几员大将也是面面相觑,都不知道外面到底是如何局势了,更不知道那位襄阳侯罗成现在究竟在哪里,是打下了平壤城,还是被围在了平壤城下,又或是其它? 第402章 背水一战   贝江口。   曾经来护儿兵败后落脚的营地,现在成了左五军的大营。   十万高句丽青壮少年民夫,运来了无数的钱粮布帛军械,也在短短的时间里,夯土为墙,挖沟为河,在江口建起了一座周围六里之城。   城墙上敌楼林立,城内箭楼座座。   一面是江一面是海,前面是宽阔的平原。   左五军虽然有城有粮有军械还有钱,可依然处境危险,毕竟放眼四面,都找不到一个友军了。   “这他娘的来护儿,究竟死哪去了?”   老四愤愤地骂道。   站在城楼上的罗成也很想骂人,但作为一军主帅,他知道自己若沉不住气骂人,只会让其它将士们更加焦虑。他只能装着一副超然的样子,似乎一切都在他的计划之内。   “五哥,乙支小崽子终于忍不住了,他带兵压过来了。五万人马,距我们只有十里了。已经摆开了阵势,似乎想跟咱们打一场。”   罗成知道对面来的是乙支文德的儿子乙支家康,据说乙支文德的这个嫡长子打仗很有几分本事,十分骁勇,有几分其父的风采。不过毕竟才三十出头,罗成是不会相信他厉害到哪去的。   “也不知道乙支文德跑哪去了,若是他亲来,我们到可以找他报一报八军溃败之仇了。”   背水一战,隋军已经没有后退之路,面对压过来的高句丽军,大家反而都表现的比较淡定。一来是高句丽军只有五万,二来嘛,反正退无可退,跟他们打就是了。况且,左五军这些天督促高句丽青壮赶筑出来的这座营城,虽不说坚不可摧,但有城可依,总也不错的。   “若是文德亲来,肯定不会跟我们在这里打仗,他最多会选择围而不是攻。”   “为何?”白马义从的王铁汉问。   “因为我们虽然背水靠海,看似无处可退,但实际上,贝江和大海反而成了我们两面屏障,高句丽人不可能从我们的背后和靠海这一侧进攻我们,所以我们不用担心腹背之敌。”   “再者我们可是守城做战,又粮足械利,怕他们攻城么?”   王铁汉嘿嘿笑了笑,“可既然我们粮足械充,可为何还说围而不攻才是上策?”   “再粮足械充,我们也是孤军,还是孤处于几千里外的海外半岛上,只要拖一拖,马上就入冬,到时别说陆路来不了援军,就是海路也一样来不了援军,等到这冬春无援之时,他们再从容来打,岂不是时机更好?”   “确实啊。”   那位小乙支将军无疑并不会考虑这么长远,或者说他也能想到,但就是不愿意等罢了。面对着夷平平壤,生擒国王的这一万多隋军,他恨不得立马歼灭他们。   五万对一万余,小乙支似乎觉得自己胜数很大。   站在城楼上,十里的距离其实并不算远,一马平川的江口平原上,密密麻麻的黑点聚集而来。   “准备做战吧。”   罗成下令。   嗣业过来,“你考虑后接下来怎么办吗?”   “我已经让人在寻找水师,沿着海岸寻找,我不相信来护儿十余万人的水师就一下子消失的无影无踪了。只要能找到他们,我们就可以坐船回中原了。”   “回中原吗?不能汇合水师反攻吗?我们已经夷平了平壤,有水师配合的话,要在这里立足也不难吧?”   “没有意义。”罗成摇头。   当初罗成下决心夷平平壤然后撤离,而不是坚守平壤,最大的原因就是当八军溃败之后,从陆路方向已经不可能再有援军过来。   而单纯依靠水师,也要面临一个巨大的问题,那就是马上就要入冬了,水师虽从海上来,可黄海渤海海岸线冬季却是会结冰的,依靠沿海岸线航行的水师,来平壤一趟本就不易,既得依靠季风航行,又得避开冬季封冻期。   等冬季一到,陆路不通,却还留在朝鲜半岛上,哪怕守着再坚固的城池,最后也得面临着高句丽人疯狂的反扑,而他们却根本不可能有援军。   这种局面,谁也不愿意面对。   所以当八军溃败之后,罗成虽杀向平壤,其实不过是寻找一个最佳的撤退方案而已。他从没想过,要单独凭一已之力,来挽救这次征辽的败局已定。   攻不攻下平壤,其实都于大局于益了。   哪怕破了平壤,擒了高元,不过是让这次东征失败的稍好看一点点,给杨广挣回点面子罢了。   如果现在不是隋朝,而是宋明,那么或许就又不一样了。毕竟航海技术和造船技术到了那个时候,都已经有了极大的进步,从东莱到平壤,直航其实不过两三天时间而已,甚至不需要依靠季风也一样能够深海航行,赶在冬季封冻前,依然能够源源不断的运来大量的兵马补充增援,这才有可能真正的挺过漫长的冬春。   可现在不行。   段文振原来给皇帝制订的计划,关键之处就在于水陆并进,海路的水师与九军汇合于平壤之下,破平壤而据之,然后扫荡周边,依托平壤坚城,再就地夺粮供军,那么数十万大军,完全可以在冬季之前,把鸭绿江以南扫平,就算剩下几座坚城据点,也不用担心了。   而破了平壤,则辽东高句丽千里防守就要面临腹背受敌的困境,到时两面夹击,一战可定。   只是设想的比较好,操作起来太困难了。   一处错,就处处错,最后连锁反应,崩局。   “水师到底在哪呢。”嗣业也忍不住叹气了。按兄弟罗成的计划,他们是不可能继续呆在这里的,可找不到水师,他们就没法回家。   “只能继续寻找了,实在不行,我们就只能一路向南,到百济或新罗去避一避了。不过非到万不得已的地步,我是不想往南的。”   老四凑过来,“谁愿意再往南跑,咱们从平壤城带出来这么多的钱帛物资,总不能就扔在这里吧?老子们抢这些来,可是辛辛苦苦的。”   “高句丽人开始进攻了!”   远处有人高呼。   平原上一声声的号角吹响,伴随着战鼓声响起,果然,高句丽人忍不住发起攻城了。   无数的高句丽人,如蚂蚁一般的围了过来。   罗成却只是冷眼瞧着,一点也没有惊慌。   虽然心里已经有些厌倦这样没意义的战斗,但既然他们围攻来了,那就打吧。 第403章 土城、水兵   贝江口平原上,五万高句丽军对左五军发起围城之战,各军轮番出击,甚至动用了各式各样的攻城器械。   要说土城里的左五军守的不辛苦那是假的,但正因背水一战无路可退,所以左五军的府兵们只是水来土淹兵来将挡。   每时每刻都有人伤亡。   大家舍生忘死的拼杀着,不拼,就会死,拼一拼,或许还有线生机。   在激战之中,乙支家康派人射进土城数十封信。   罗成拿到信,看过后却只是皱眉。   “劝降?”魏征问。   “不是,小乙支信中说,高句丽已经由南部大人、元帅乙支文德和东部大人、莫离支渊太祚为首的百官和贵族集团拥立了王弟高建武在国内城继位大王之位,还说什么新王有令,要全歼我们左五军,以报我们破其平壤,杀其国王之血海深仇。”   “高句丽人难道不知道高元还没死?”王子明问。   魏征呵呵一笑,“他们肯定知道高元没死,只是故意当他已经死了。既然高元被我们擒住,为免的接下来尴尬,所以他们就假称高元被我们杀了,然后他们拥立高建武为王,这么一来,咱们就没法要挟他们了,而他们甚至还可以借国王被杀这由,激起高句丽人的愤怒和战意。”   “挺高明的,估计又是乙支文德的主意了。”   “渊太祚为何要拥立高建武,之前高元可是已经把平壤城中渊氏一党及其家眷都血洗了。”   “既然乙支拥高建武在国内城继位,而不是平壤废墟之上,那么最大的可能还是乙支他们玩了点手段,把渊太祚控制了,他不得不拥立。”   老四不满的道,“那咱们手里的高元还有屁用,不如杀了,省的浪费粮食。”   罗成摇头,高元毕竟是一国之王,再怎么样,带回去,那也是极有价值的俘虏,能在皇帝那里刷许多功勋赏赐呢。   “既然小乙支跟我们这样玩,那咱们就把高元押到城头上去劝降城下的高句丽军,让他爽一爽。”魏征出了个极坏的主意。   你乙支不是说高元死了吗,还拥立了高建武做新王,那我现在就把高元拎出来亮亮相,看你怎么跟这几万兵马解释。   “不错,让他去劝降,不过注意保护好他,别让他死了。”罗成笑着道。   高句丽人攻势很猛。   可隋军的反击也十分猛。   土城虽不大,但罗成的这土城外还有几座卫堡,面向平壤方向的两个城角不远就各有两座小堡城,里面驻有千八百人的,这使得罗成的土城拥有立体防御能力。   再一个,罗成破平壤后,从平壤可是运来了大量的器械,如投石车等既可攻城,同样可以守城。   左五军现在虽只剩下一万六千人左右,可土城里还有大量的俘虏呢,这些俘虏在隋军的督促下正操纵着这些投石车、床弩对着城外高句丽军猛射呢。   厮杀中。   北门城楼上,老四押着高元和他的数位大臣上来。   然后,城上数十上百位隋军一起齐声高呼高元的名字。   高元被要求穿上了大王的袍服,虽然两腿战战,却不得不走到城碟前喊话,他每喊一句,上百隋军就齐齐复诵一遍。   如此喊了一会,城下的高句丽人也终于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了。   有些人越看越震惊,城上的果不就是已被杀害的大王吗?   许多高句丽人愣神,攻势也为之一滞。   “他娘的,那是假的,假的,假的,那是隋人找的替身,大王早已经被他们残忍的杀害了,如今我们已经拥立了新王,大家给我继续攻,攻破营城,杀光隋人,为先王报仇!”   有些人将信将疑。   不过还是有好多人认为城上的就是大王高元。   城上,罗成他们看着高句丽人那纠结为难的样子,忍不住都笑出了声。   笑着笑着,大家都沉默了。   有什么可笑的呢,杀来杀去,大家心里都已经有几分厌倦了。   出征快两年,在这遥远的海外异乡,就算抢到了再多的金银财宝钱帛又如何,就算立下的战功再大又如何,总要得能回到故乡,才有可能衣锦还乡,封妻荫子,如果不能,那么这一切付出一切收获就都不会有意义。   大家已经厌倦了这种没有休止的厮杀交战。   魏征突然唱起了一首歌。   这是一个带着几分悲凉的曲调,内容似乎是在讲在外游荡的浪子思念家乡,歌是齐鲁乡音所唱。   听着听着,老四他们也忍不住跟着唱了起来,最后越来越多的隋军府兵也一起跟唱。   大家一边唱,一边忍不住流下了眼泪。   入辽之初,大家是怀揣着杀敌立功建功立业的念头来的,当他们第一次交战后,心情是兴奋的,当他们第一次立功后,心情是愉悦的。   可当这东征没完没了,战斗无休无止,身边的同伴一个又一个的倒下,当他们的队伍不断减员,却无法再得到补给后,他们的心境已经变了。   长达年两年的征战,让他们筋疲力尽,心生厌倦了。   贝江口外海上。   一条小船从白翎岛上出来,大将军来护儿率三万战兵离开后,岛上已经没有战船了,也没了战兵,只余大约四万辅兵在岛上,水手和战兵们都随大将军离去了。   因为缺船少兵,所以岛上的四万辅兵们为免被高句丽人发现,这段时间都是在岛的南面山脚下扎营,也尽量不到陆上去。   正因如此,所以当罗成派兵沿海岸线寻找来护儿水师的时候,多次经过贝江口海岸,都没找到一个水师士兵。   今天,在岛附近海上捕鱼的水师士兵似乎听到有战鼓声号角声远远传来,当他们将这个情报禀报上去后,最后留守的辅兵将领们商议了许久,还是决定派几条船到海岸附近打探打探。   几条小艇慢慢划向江口。   越靠近,这号角战鼓声越大,渐渐的,厮杀声也越来越清晰。   “好像是有大军在附近交战,似乎就在江口附近。”   “要不要去看看?”   “去看看吧。”   然后,几条小艇冒险进入贝江,逆行而上。   当他们越过一条河湾时,忽然看见前面西岸上矗立着一座城,那是他们之前的营地,现在这营地上矗立起一座土城,土城正被无数兵马围攻,而那土城城墙上,树立的赫然正是大隋的军旗。   “是我们的人。”   “是大隋府兵!”   “这座城是什么时候筑的,这些府兵又是哪来的?”   那些水师士兵有些懵。   “管他娘的那些做什么,我只知道现在好多高句丽军正在围攻我们大隋的府兵,必须马上回报岛上将军们,让他们来增援!” 第404章 天子之怒   李渊和罗艺攻破新城的捷报传回没多久,水师和九军平壤大败的消息终于在九月之初传回了辽东。   六合轮宫前。   裴世矩和苏威等顾不得已经是深更半夜,依然让守宫亲卫去通报皇帝。   杨广是红着眼睛见裴世矩等人的。   “这么晚唤醒朕,有何急事?”   “陛下,水师兵败。”裴世矩伏地泣哭。   裴蕴也伏地不起,“九军兵败平壤,再败萨水,三败鸭绿水,九军三十万兵马尽溃,如今逃回辽东者,仅宇文述及其麾下两千七百余骑。”   杨广只觉得一阵阵天旋地转。   他使劲的晃动脑袋,可依然制止不了这炫晕。   “说,到底怎么回事?”皇帝极力的压制着自己的怒气。   宇文述是在今天逃回新城的,他仅带着两千七百余骑逃到新城,当时李渊见到披头散发狼狈不堪的宇文述时,几乎不敢相信这是他。   而当宇文述说九军三十万人马,只剩下了他这两千七百余骑回来时他更惊的无以为加。   一边狼吞虎咽,宇文述一边编造了一个故事。   当然不是九军南下的事实,在他的故事里,九军之所以兵败,主要都是因为于仲文、罗成、辛世雄、薛世雄等人。   他说在鸭绿江口,罗成不肯分粮。   并且还脱离大部队,单独行动。   甚至还说来护儿不按计划在平壤城下等候他们,而是独自进军,结果中高句丽人埋伏,导致水师入平壤后丧失了三万主力,最终来护儿跑的影子也没了,导致八军赶到平壤城下后无粮可用,无兵可援,最终强攻平壤不下,粮草又尽情况下不得不撤兵北返。   ……   总之,一切都是别人的错,跟他宇文述无关,若不是他宇文述拼死带回来这支人马,三十万人马都全军尽没了。   李渊震惊之余,赶紧派人护送着宇文述回辽东六合城。   “宇文述呢?”   皇帝的眼睛红的吓人,这些天他总睡不好,总有不好的预感。随着秋意渐凉,他就一天比一天焦躁不安,一天比一天睡不安稳。今晚上,好不容易刚睡着,结果就被唤醒了。   “回陛下,宇文述正在六合城外跪等陛下召唤。”   “他还有脸回来?朕的三十万大军,都没了,他一个人也好意思回来?”杨广真是怒了,就算平时再怎么宠用这个老狗,可这个时候也再忍不住了。   “将宇文述关押起来,夺去他一切官职,削去许国公爵位,听侯发落。”   “陛下?”裴蕴惊呼。   “难道你听不懂朕的话?”   “臣不敢。”   杨广失魂落魄的在殿中转了几圈,最后一屁股坐在榻上,怔怔失神,跟丢了魂一样。   “罗成呢,罗成这么能打,为什么却没与八军一起行动,他现在究竟在哪?”   “宇文述说罗成畏战不前,八军兵败见死不救,后又不知所踪。”   “放屁,这个宇文老狗,罗成岂是那种畏战之人?朕自东征以来,打胜仗最多的就是罗成,朕绝不相信这老狗的话,着人去审问跟宇文述回来的那些人,朕要知道,九军到底经历了什么。”   九军溃败,这个巨大的败讯,让皇帝有些不知所措。   裴世矩不得不提醒皇帝。   “陛下,如今水师和九军先后兵败,且如今已经进入九月,辽东越来越冷,陛下,是否准备班师。”   “班师?”   杨广如同只被踩到了尾巴的猫,一下子就炸毛了。   现在班师,岂不是就承认了东征失败?   杨广不甘心,他还没有半分准备。   “陛下,不能犹豫,九军和水师都败了,若再耽误下去,高句丽平壤的大军就要来到辽东,到时我们就将十分麻烦了,还是趁早撤退,早做打算啊。”   “滚!”   皇帝咆哮。   裴世矩等人狼狈的退出来。   宫外。   宇文述被几名亲卫拖着离开,老狗还在大叫,“我不走,我要见陛下,我要见陛下。”   可亲卫们如铁面人一样,根本不理会这位曾经的五贵的喊叫。   九军和水师兵败的消息,正如风一样的迅速传播开来。   仅仅一夜。   第二天,六合城的随驾百官以及攻打辽东城的十几万将士,就都知道了这个坏消息。   辽东城下,隋军上下都弥漫着一股悲壮的气息。   按计划,今天一早要举行一次大规模的攻城,可是太阳都出来了,也没有人来传令。   府兵们抱着刀枪,一边威受着辽东早上的霜风寒冷,一面却又在怔怔出神。仗打到这地步了,还能继续打下去吗?   杨广呆在六合轮宫三天不出。   谁也不见。   就连苏威裴世矩等人也见不到皇帝。   这三天,也陆续又有败兵逃回辽东,被各军接应回来。   陆陆续续的,逃回来的败兵已经有三万余人,除了宇文述外,九军大将里也又逃回来几个。   随着越来越多兵将逃回,关于平壤大败的详情,也越来越清晰。   辛世雄战死了。   于仲文、薛世雄退入了鸭绿江口大行城,大行城则是左五军罗成过江前就先攻夺的,派了宋老生留守,多亏了这座城,才收容了数万败兵,现在大行城,大约有五万隋军。   另外,来护儿虽在平壤兵败,但只折损了三万主力,然后就消失不见了。   罗成并不是畏战,他之前单独行动,也是于仲文力保答应的。而且八军进攻平壤前,罗成已经派人提醒他们先不要南下攻城,让他们等候左五军。   至于左五军迟迟未到,是因为罗成后来发现萨水上游在筑堤蓄水准备水淹诸军的高句丽军。   而八军溃败真正的原因,还是缺粮。原本各军携带了百日之粮,但到了鸭绿江边,才一个半月,就已经断粮了,至于粮食,都被各军士兵嫌负担半路埋掉了。   越来越多的内情汇总起来,最后送进轮宫。   只是皇帝一直没有表态,也一直没有露面。   现在,所有的将士们都在关心一个问题。   罗成带着左五军的主力,在萨水与侯莫陈乂分兵后,究竟有没有去平壤,他打没打下平壤城呢?   来护儿带着水师七八万兵马,又究竟去了哪,为何一直不见踪影?   最后一个关心的问题则是,皇帝究竟什么时候下旨撤军,又会如何惩处宇文述等败军之将? 第405章 背后一刀   “将军,贝江口西岸两军正在交战。”   “哪来的两军交战?”   “是我大隋左五军在与高句丽交战,起码五万高句丽军正围攻万余左五军弟兄们,他们背水依海,筑土为墙,誓死战斗。”   “左五军?左五军万余人怎么跑到这来了,九军不是都已经从平壤城下败北吗?”   “此事千真万确,我们看到了大隋的红色战旗,看到了左五军大将襄阳侯罗成的将旗,看到了我大隋的袍泽弟兄们在流血拼杀。”   “他娘的,那还等什么,吹角,召集全军,我们渡海登陆,杀他娘的高句丽去。”   “可是将军,我们没船。”   “没船怕什么,我们不是砍了好多树吗,扎起木排,这里离对岸陆地不过十几二十里,就算是划也划过去了。”   “是,卑职遵令!”   ……   “小乙支打仗的本事还是有点的,不过他想攻下我这土城,那便是想虎口拔牙,他还嫩了点!”   罗成坐在土城北门楼上观看着战场,无数的将士在冲杀,你来我往。   城门轰然大开,嗣业和存孝兄弟俩一人率一支轻骑杀出,这支突然而出的轻骑大出高句丽人的预料,兄弟俩出城之后,一人沿城墙向东,一人沿城墙向西,两支轻骑如两把尖刀突进,将那些好不容易冒着隋军箭雨冲到城墙下,正要架起梯子的高句丽步卒无情的收割。   嗣业陌刀连挥,刀光闪闪,每次刀划过,必定砍倒一名敌兵。而存孝的长挝更是尖锐无比,左钩右刺,所向披糜。   一轮冲击,高句丽人好不容易才积累起来的一点点胜利希望,转眼化为乌有。   无数城下的高句丽兵被砍倒,刚树起的攻城梯也被推倒,而那些推到城门边的冲车、攻城槌等更是被淋上火油,付之一炬。   无情的粉碎了这波高句丽人的进攻后,存孝和嗣业便又得意洋洋的返回城内。   每个隋军轻骑的长矛上,都高高举着一个高句丽士兵的人头。   这场面,看的后面观战的乙支家康面色铁青,咬牙切齿。   “擂鼓,继续攻!”   ……   一天鏖战结束,城下堆满了高句丽人的尸体,起码数千具。   血腥气冲天而起。   夜幕降临,高句丽人终于带着几分不甘结束了今天的攻势,收兵离城十里扎营。   一夜无事。   罗成也没有安排人去袭营,相隔这么久,高句丽人肯定早有准备,所以罗成也懒得去了,甚至他连去扰营的想法都没。   第二天一早,高句丽人果然又出营列阵来攻。   罗成等他们来到城下,便下令把高元等高句丽君臣们都推到城门楼上,照例来了个劝降。   紧接着,罗成又让人把许多高句丽俘虏押上城头。   一排排的高句丽人后面,站在的是他们的同胞,只是此时,这些人无比的惶恐。   随着隋军一声令下,那些站在最前面的高句丽人,被身后的同袍拿刀砍掉首级,被推下了城,紧接着,刚杀死同袍的那一排高句丽人,则被赶到城边,然后他们的刀被转交给了身后的同袍,自己被杀死。   重复,再重复。   这个清晨,隋军在城上屠杀了一万高句丽青壮。   一万具尸体在城下堆的高高,鲜血更是把城下的土地全都浸红。   高句丽军都被隋军这么狠辣的手段给震惊。   而城上的隋军却表情麻木。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这个时候谁也没有半点的同情心了。   乙支家康沉默,无声的沉默。   这个早上高句丽军没有发起进攻。   隋军打开城门,派出一支骑兵,押着几千高句丽人出城清理城下的战场,那些胆战心惊的高句丽人把一具具尸体抬走,抬到土城旁边的贝江边上,在那里,随便的把无数的尸体堆成一座座的尸血。   当城下的尸体清理完毕后,这几千高句丽军又被隋军轻骑赶到那些尸山边,被乱箭无情的射杀。   “太残忍了。”魏征忍不住叹息。   “是啊,太残忍了。”罗成也缓缓点头。   “但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八军近三十万弟兄,只有几万人逃走了,其余近二十万人,不是倒在了从平壤到鸭绿江的几百里路上,就是被俘虏了。”   这些人,他们肯定也不会有什么好的待遇。   “这仗打完,高句丽也就成为焦土了。”魏征道。   “热血浇灌了这些土地,明年能长出更好的花朵来。”   高句丽整整一天都没有半点动静。   直到第二天,他们才又继续发起进攻,只是这一次,他们更加拼命,更加悍不畏死。土城虽然有无数的投石车弩床弓箭守卫,依然架不住高句丽人的拼命,敌军数次攻上城头,又数次被赶下。   激战一天,左五军伤亡近三千,这是罗成自领兵渡过辽河以来,伤亡最惨重的一天。   为了报复,当天暮色下,隋军在贝江边又处死了一万名高句丽俘虏。   第三天,高句丽再次发起进攻。   第四天,两军都杀红了眼,从早杀到午,从午杀到黄昏,眼看天都要黑了,可高句丽军这次却丝毫没有撤退的打算,依然攻势不止。   土城的北墙一段被高句丽人的投石车砸塌,露出一段数丈宽的口子,高句丽人拼命的来抢夺这个豁口,罗成亲自率着白马义从堵着口子。   “看来今天得在这里同归于尽了。”魏征提着一把剑刺倒一个冲上来的高句丽兵,气喘吁吁的对罗成道。   “放心吧,还死不了。”罗成却依然道。   “你听,那边什么声音?”魏征突然竖起耳朵。   “好像是厮杀声,似乎是从高句丽人后面传来的?”   罗成听了听,确实好像听到了隐约的声音从那边传来,“难道是水师?”   “水师,他们从哪冒出来的?”   此时,在高句丽猛攻土城之时,白翎岛上的四万水师辎重营辅兵,却依靠着原木为排,削木为浆,硬生生的划着木排登陆到了岛对岸,他们用了三天时间,把四万人运过岸,并一路赶到了高句丽军的背后。   等暮色到来之时,他们猛的杀出,杀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   虽然他们是辅兵,还是水师的辅兵,可四万人马,就算没有马,可一人一把弓一人一杆矛,依然杀的高句丽人魂飞魄散。   罗成转身上马,持槊跃马,飞跃出城。   “随我来,杀!”   被高句丽人压着狂攻乱打了好几天的左五军将士们,早就压抑到了极点,此时无不咆哮而起,高呼着战号,一起杀向高句丽军。   “万胜、万岁!”   “风!”   “杀!”   一个又一个的隋军跳跃而出,千军万马杀向高句丽军。 第406章 再次杀回平壤   “大帅,还要追吗?”   “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当然追,此时不追,更待何时。传令三军,都给我追杀高句丽军,就算追到平壤去,也不可放过他们。”   “杀回平壤!”   贝江口,高句丽军被四万水师辅兵突袭背后,既惊且慌,他们根本不知道这支突然而来的兵马是哪来的,还以为是隋军水师又杀来了,腹背受敌,兼且心慌难安,被两面一夹击,暮色下,高句丽人败了。   连续几天攻城,本就折损了万余人马,现在不到四万人,被五万余隋军两面夹击,他们终于是兵败如山倒。   乙支家康虽猛,可统军却没有其父的威望,兵马溃败,他根本控制不了,只得在亲兵的护卫下随溃兵往平壤方向逃。   罗成在见过水师的几员辅兵将领后,毫不犹豫的下令继续追击。   三天三夜。   罗成带着一万两千余左五军弟兄,以及数万水师辅兵,一路追杀,三天三夜,追杀二百余里,终于杀回到了平壤废墟边上。   乙支家康五万人马,全军尽没。   而原本平壤城废墟上,有乙支文德留下来的几千人马组织,慢慢的已经恢复了点生气和秩序,建立了难民营,搭建了许多窝棚。那些高句丽百姓只要帮着清理废墟,重建平壤,每天就能得到一点粥吃。   可现在,隋军再次杀了回来。   一把火,又将他们多日的辛苦付之一炬。   乙支文德留下的那点军粮,也被罗成全给夺走了。   “俘虏了三万高句丽兵,怎么处置?”   一名辅兵将领兴奋的道,上次来护儿攻入平壤时,他们留在江西原上没机会来。后来来护儿大败,他们也跟着仓惶出逃,说不尽的憋曲。   如今终于也来到平壤了,看着成为一片废墟的平壤城,他们心里说不出的痛快。   这也算是帮水师的战兵兄弟们报仇雪恨了。   “大将,不如留着这些俘虏,可以跟高句丽人交换我们被俘的八军兄弟。”魏征提议。   可罗成却没有理会。   “交换俘虏,那是以后的事情,是朝廷的事情,我们做不了主,现在也没机会。把这引起俘虏先带走。”   一名水师将领疑惑的道,“我们已经杀回平壤,难道不在这里安营扎寨就此占领此处吗?”   “不,我们马上回去。”   “回哪?”   “回贝江口,最好是回到你们之前呆的那个白翎岛上去。”   回马一枪,杀回了平壤,但现在平壤不过是一片废墟,就算是附近百里,都荒无人烟了。   不过既然来了,总不能这样空手回去,俘虏的两万余高句丽军自然是要带走的,但是现在被乙支部下重新招聚过来的近十万高句丽妇孺孩童等罗成也没打算放过。   “把那些人统统带走。”   “这些都是老弱妇孺,带走干吗?”   “就算是妇孺,可也还是能干活的,将士们出生入死,死了多少人,伤了多少个,这些人带回去赏赐给他们做奴隶,让这些人为他们做牛做马。”   平壤废墟附近,现在聚着近十万高句丽妇孺孩童,这些人失去了家园,失去了房屋,失去了牲口,失去了粮食,失去了父亲丈夫兄弟儿子,失去了一切。   她们现在就靠着乙支留下的那点粮草,每天的那点粥免费活下来。   可一个个虚弱无比,结果谁也料不到隋军又来了,上次罗成带不走这些人,但这次,乙支兵败,平壤附近已经无人。而且罗成也知道来护儿去了大行城,在贝江口附近海上有座岛,因此他这次本着老弱也能干活,也一样能值钱的想法,下令把这些人都抓走。   跑是不可能跑的过隋军的,本就饿了多天,又多是些妇人孩子,因此几万如虎似虎的隋军并没费多少功夫,就把这些人围起来,然后赶着南行。   南下的路上,每天还能有两顿粥喝,比在平壤废墟下还能多喝一顿粥。   虽然前途未卜,可有些人就为了这两顿粥,很老实的跟着走,并没有逃跑的打算。偶尔有些逃跑的,可基本上都被抓到然后处死了。   来时花了三天,回去时走了十天。   好在这个时候,平壤确实没有兵了。   乙支家康兵败战死,五万兵马全军覆没,乙支文德留在平壤的几千人马也都被一锅端了。   而这支兵团的统帅乙支文德,却还在鸭绿江西岸的国内城忙着扶立新王。   到了贝江口,罗成并没有继续进驻土城。   当天乙支家康率领高句丽军攻破的那道大豁口还在,罗成只是瞧了瞧,便下令制造木排和船只,浮海渡到白翎岛上。   大海就是一道最天然的守护屏障,就算乙支文德再率大军杀来,可只要守在岛上,高句丽人也没有半点办法。   虽然现在罗成手里有一万二战兵,近四万辅兵,可他却没有继续守在土城战斗的意愿了。   他认为这种战斗毫无意义,反正整个东征已经失败了,他就算再多杀伤一些高句丽人,也于大局于补。   既然如此,那就撤吧,撤到岛上,等水师回来,然后坐船回家。   “没必要再浪费将士们的性命了,不值得。”   土城里还有七万多高句丽青壮少年,本来罗成想过万一土城守的艰难,就把这些人全杀了陪葬,不过现在不需要了。   他下令把这些青壮少年全都带到白翎岛。   花费了十多天时间,罗成的一万二左五军兄弟,还有近四万水师辅兵,带着无数攻破平壤劫来的金银钱帛粮食军械牲畜等过海登岛,一同带上岛的还有总共近十六万高句丽百姓和俘虏士兵。   白翎岛上一下子热闹无比,罗成让俘虏们在岛上修建俘虏营,修建木栅土城,做好了防御。   不过一连多日,海上风平浪静,一条高句丽的船都没见到。   早上,罗成起来,发现天冷了很多。   “天凉了。”   “是啊,现在已经是九月中旬了。”   望着蓝蓝的海面,看着远处洁白的云朵,罗成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一个漫长的梦。   “皇帝也许已经下令班师了吧?”   “应当是,都这个时节了,连番兵败失利,再拖下去也没有什么意义了。”   “哎!”   罗成和魏征都是齐齐一声长叹。 第407章 班师回朝   九月中。   来护儿等不及等二批水师渡海而来,在与于仲文等商议过后,来护儿以水师战船把大行城中的五万余隋军分批撤退到了江口海上的岛中。   大行城弃守。   主动弃守大行城之后,来护儿便又带着三万余兵马重返平壤。   这三万人马不再是他带来的那支水师战兵,而是由于仲文、薛世雄、宋老生、侯莫陈乂、来护儿、周法尚六名大将,各选部下精兵五千组成。   船队浩荡。   刚要启程,一条快艇到来。   却是自辽西临海顿出发而来的天使,这名使者带来了皇帝的最新诏令。   皇帝已经在九月初十下诏班师。   “宇文老匹夫居然逃回去了?”   “除了宇文将军,崔弘升、赵才、张瑾、荆元恒四位大将也都回去了,九军撤回辽东的约有四万败兵。”   听说回去了四万,大家心里总算好过了一点点,加上大行城撤出来的五万,还有罗成那里的两万,那么九军也还算保留了十万人马。   “陛下已经下旨免去了宇文述等五位大将的官职爵位,将他们全都下狱待罪了。还有,辛世雄将军战死了。”   大家沉默着。   “皇帝派我前来传诏,让大行城诸位将军撤军班师回朝。”   来护儿的水师也接到了班师的诏令。   “臣奉诏。”   于仲文接下诏令,转身对天使道,“我等已经接到陛下诏令,但在此之前,我还有一件事情要去做,做完了才能走。左五军的大将罗成,还率领了两万兄弟在平壤附近,我们必须得去接他回来。”   “罗大将还活着?”   “肯定还活着。”   天使高兴的道,“那我要马上把这个好消息奏报陛下。”   “可惜之前陛下已经传旨东莱,把已经起航的水师第二支兵马召回了,要不然,倒更稳妥些。”天使道。   “就算没有援兵,老夫也得去接罗成,这是老夫和几万在大行城劫后余生将士们欠罗成的。”于仲文毅然道。   舰队继续南下。   等到九月下旬初,他们终于来到了贝江口。   这时才遇上了一直在江口附近等候的水师辅兵游艇。   当来护儿得知他走之后的剧变后,惊的说不出话来。   “快开船,回去见罗大将。”   岛上。   随着来护儿等带着三万战兵到来,岛上一片欢声笑语。   随行而来的天使亲自向罗成与左五军将士们宣读了班师诏令。   罗成心情沉重的接过了诏书,总算是结束了。   “想不到罗大军居然立下如此不世之功,天啊,真是想像不到,八军溃败之时,你们却能回马一枪,杀到平壤,仅凭半军两万人马,就硬攻下平壤,还生擒了高元,太了不得了。”   “何止,罗大将还在贝江口又灭了高句丽乙支家康五万人马呢。”   “是啊,简直难以相信,我现在就给陛下写捷报。”   于仲文拍着罗成的手臂,感叹的道,“我们八军近三十万人,还不如你左五军一军之功,若是我们能稳住,待你攻破平壤,我们回师平壤,则东征赢了。”   来护儿更是羞愧的道,“此次东征失败,最大罪人是我来护儿,若我不贪功冒进,也不会让九军缺粮无援。”   “罪过罪过。”   罗成摇了摇头,“战争便是如此,局势瞬息万变,谁也无法保证一切如预料计划。事已至此,也不去说那些回头话了。既然陛下班师诏令已下,那我们还是准备撤退吧。”   来护儿看着岛上无数的人马钱粮物资,苦笑,“之前我把舰队派回东莱运兵,结果兵马刚过庙岛群岛,陛下的班师诏令就到,他们已经返回了。我这里就几百条船,只能运三万人。现在我们还得分批返回,等运回第一批人马,然后才能来接第二趟。”   “无妨,由来帅安排就好。”   “放心,我这就去信东莱水师大营,让那边把所有的船只都派来接人。”   为了表示对左五军弟兄们的敬意,来护儿特别表示,先送左五军的兄弟们回中原。   罗成推让了几次,结果于仲文等也说让罗成他们这些大功臣先回,于是最后便这样决定了。   在白翎岛上与于仲文、来护儿等相处了几天,也谈了不少关于东征战事的事,他们还做了战争复盘,最后得出结果,段文振的东征战略,确实也有机会成功,但是到成功率极低。关键还是太冒险,动用了太多兵马和民夫,而且环环相扣,执行太难,稍有一步不对,就全盘皆输,就如现在一样。   而且由于这次东征动用的兵马民夫太多,还导致了如今中原许多地方的不稳,当然,中原现在的动乱,最主要原因还是因为今年刚好黄河大决堤,水淹了四十余郡,导致了今年的大饥荒,于是大量民变开始。   可说到底,要不是这两年朝廷和地方全力备战东征,征召了太多百姓做役,也不会导致黄河失修,出现今年的大决堤。   而又因为今年东征,大量的百姓青壮去了辽东运送钱粮,于是当灾难发生时,救灾不及。而府兵大量被征召,使得地方守备空虚,又导致灾难发生之后,贼匪蜂起,变民不断。   一切根源,还是源于这场太过庞大与冒险的东征。   早晨天气晴好,海上微风徐徐,这是一个出航的好日子。   罗成带着左五军剩下的一万二千余弟兄,满载着他们劫来的钱帛金银登船,因为抢掠的东西太多,只能先带走最贵重的,还有大量的钱帛物资牲畜俘虏等都还装不下,只能先放在岛上,等后续船队到了再运回去。   “扬帆!”   “启舤!”   罗成站在甲板上,看着白翎岛越变越小,最终成为一个小黑点消失在茫茫海上。   船队沿海海岸线而行,罗成能看到不远的高句丽海岸。   “不甘心啊。”   来护儿拍着拉杆道,那边于仲文、薛世雄、周法尚、宋老生、侯莫陈乂一干大将,看着那绵绵海岸线,看着那岸上的青山绿水平原山陵,无不都是怀带着不甘心和心痛。   “早晚我们还会再回来的。”   罗成只是平淡的说了一句。 第408章 罗成自刎   辽河西岸,襄平。   皇帝的六合轮宫已经移到了此处,站在巨大的轮宫城楼,杨广眼里充满落寞。他不想撤,可不得不撤,他更不想败,但却大败特败。   开皇十八年,三十万大军东征高句丽,还未过辽河,已经因大水、疫病、断粮而不是不撤退,最后三十万人十停折了九停。   如今事隔十二年,他挥百万之师来征,却不料还是落的个更大的败局。   回想这次东征,战前,他就经过数年筹备,开通了到涿郡的运河,在东莱打造了水师基地,在涿郡制造储存了无数的军械。   令关东富户养马,征召无数的江淮水手,打造了无数战船。   最后还是败了。   东征之初,罗艺罗成父子连战连捷,让杨广都以为入秋之前,就能一举灭亡高句丽,可谁又知道,甜蜜之后是无尽的苦涩呢。   秋风秋雨愁煞人。   秋雨绵绵,阴冷湿寒。   襄平聚集着大量的兵马和民夫,足有数十万人。但相较起当初过河的那支庞大军团,此时退回来的依然太少了。   这次东征失败的损失,比起开皇十八年东征的那次损失还大。   “南下九军三十万,回来只有四万余人,另外在大行城约有五万,三十万大军折损了二十多万。”   兵部尚书裴世矩低头向皇帝小声的禀报。   “另外水师八军三十万,只渡海了三个军,在平壤城下折损三万战兵。”   “辽东七军二十万,在辽东折损兵马十万。”   “御营六军二十万,也先后损兵共计七万。”   简单的一加,这次实际出动了八十万大军,但前后折损了四十万,最让裴世矩心惊的还是这折损的基本上都是战兵部队。南下九军固然战辅兵都折了,可辽东七军和御营六军还有水师都是折的战兵部队。   这意味着,实际上现在襄阳虽然依然还有近三十万人,可实际上真正的战兵不过十余万而已了。   这也是为什么皇帝不得不撤退班师的缘由,不是皇帝不想硬撑,是实在撑不下去了,秋季雨季以到,再不撤,高句丽人就将发起全面大反攻,到时说不定大隋辽河剩下的这几十万人都可能被人家击败歼灭。   “陛下,辽河以东各军都陆续撤回,现在只还有新城一线的兵马还未撤走,是否撤回?”   打了这么久,渡河的隋军,也就在新城方向算是有所建树,攻破城寨十余座,尤其是攻下了新城、玄菟、盖牟、南苏、苍岩等诸城,算是把小辽河这一线打通了。   其它方向只是打下小城小堡几座,孤军难守,所以杨广直接就把兵撤过了辽河,但是新城这边,杨广实在是舍不得撤。   “如果驻守,有几分把握能守下来?”   裴世矩想了想,“那要看陛下用何人来守,若是让玄菟郡太守李渊来守,只怕守不住。”   现在新城这一片攻破的城池,都划入了玄菟郡内,郡治也迁到了新城之中,李渊是太守。   杨广想了想,也是这个道理,虽然新城是李渊攻下来的,但他认为这更多的是罗艺之功。“朕不想弃守新城,此次东征,耗费无数钱粮,折损数十万兵马,也就攻下了新城诸城,若是放弃,就太可惜了。朕想固守,待来年再次东征之时,也好作为桥头堡,进攻的大本营。”   裴世矩心惊,来年再次东征?皇帝难道还想再征高句丽?可是此次兵败,大隋也是已经元气大伤,更何况,中原因黄河水患,导致饥荒四起,反贼遍地啊。   哪里还有余力来征高句丽?   那边皇帝却还在自言自语。   “李渊守玄菟不行朕以为可以将玄菟郡与辽东郡合二为一,设辽东郡,由原燕郡太守罗艺迁辽东太守兼知辽东诸军事,镇守辽东,其所部右六军留守。”   “原燕郡、辽西郡合并为辽西郡,以李景为辽西郡太守兼知辽西诸军事,其所部左六军留守。”   “李渊改任柳城郡太守,拔兵一万给他。”   “给左六右六两军各补充兵马、器械、粮草,两军各补足三万五千兵,战马一万二千匹。”   皇帝到此时还不死心,依然想着来年反攻辽东,所以新城他不会放弃,特派了能打的罗艺来镇守新城诸城,又派了李景来镇守辽河以西,让这位大将负起防御高句丽西侵的任务。   至于李渊嘛,皇帝既不太相信他的军事才能,可又不愿意把他带回朝中,于是便把他调到靠近关内的原营州的柳城郡做太守。   做完这些安排后,皇帝一声叹息。   “除留守三郡的八万兵马外,其余的兵马都令其返回原军府,解甲归田。”   府兵归府,民夫归乡。   这次东征,就算是结束了。至于已经运到辽东前线来的无数器械钱粮等,就拔给三郡守军。   “还没有南下平壤的罗成所部消息吗?”   皇帝突然问。   “暂时还没有。”   “来护儿和他的水师找到没?”   “也还没有回报。”   杨广恼怒的道,“来护儿向为朕所器重,可这次却深负朕的所望,若不是水师无能,只怕平壤已经攻下了,此次东征也不会败了。”   皇帝心里还在隐隐期待着屡立奇功的罗成,能带着他的一支兵马,再平壤再创奇迹。只不过,皇帝也只是心里想想,当八军溃败,水师也败了后,皇帝实在是不敢再怎么却指望罗成带着两万人能掀起多大的浪花来。   他甚至还在担心,若罗成找不到来护儿,只怕回来都难了。   “陛下,有紧急军情。”   “传。”   一名内侍带来一个惊人的消息,据刚刚从辽河东逃回来的一支败兵带回的消息,说左五军大将罗成带着他的两万人马南下攻打平壤,结果久攻不下,被乙支文德率八万大军合围于平壤城下,罗成率部血战十三天,最终全军覆没,罗成也兵败自刎而亡。   “左五军全军覆没?罗成自刎而亡?”   杨广惊的失声。   “陛下。”裴世矩连忙去扶要昏倒的皇帝。 第409章 忠武王   尽管皇帝下令封锁消息。   可是罗成兵败平壤,自刎身亡的消息还是如风一样的迅速传遍了辽河两岸。罗成战死的消息,比起整个东征失败带来的冲击还大。   所有听到消息的军民,无不震骇。   “战神一般的白虎罗成居然兵败自刎了?”   “罗成怎么可能败,自东征以来,罗成从没败过啊?”   “是啊,罗成战武厉逻,夺玄菟、破南苍、降新城,无往而不利,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啊?从来都只有高句丽人在他手下吃败仗的,就没见过哪个高句丽人让他吃过亏的。”   “可不,罗成在辽东打了多少胜仗了?前后得有十几个胜仗吧,夺下的城池都五六座,歼灭的高句丽军得有几万吧?”   “何止几万,若是把杀死的高句丽人也算上,总得有个十万。”   “天啊,十万啊,杀十万,那不成了人屠?”   “会不会说话,杀一人为贼,杀万人为雄,杀十万敌人,那就是雄中雄。”   大家无不叹息,如此战神般的罗成怎么就死了。   “好像襄阳侯今年才二十岁啊?”   “是啊,还未正式成丁呢,真是可惜啊。”   “都怪水师,若是水师能够支援一下,罗侯怎么可能死?”   “得怪八军,他们无能。”   “就是,若是九军让罗侯来指挥,肯定早就打下平壤了。”   杨广呆在轮宫里面怔怔出神,几个内侍站在一边,小声的把外面兵民们的各种议论报给皇帝听。   “来护儿,宇文述,这些草包,毁朕一尊战神。”   萧后端着碗刚炖好的参汤进来,“陛下,莫太伤神,喝碗参汤吧。”   “朕喝不下,梓童,罗成死了。”   “臣妾已经听说了。”   “罗成死了,罗成是朕的冠军侯,他死了。”杨广难受的无比。   罗成一死,皇帝的这次东征也就彻底的失败了,他本来还对罗成寄存了一点点的希望,现在希望彻底破灭了。   “陛下,罗成为国捐躯,节高义烈。”   “是啊,罗成虽年轻,可志气骁果,陪麾问罪,先登陷阵,节高义烈,身殒但功存。”   “诏裴蕴来,朕要拟旨,让他草诏。”   裴蕴作为皇帝御用笔杆,闻诏匆匆赶来。   “朕念,你写。”   “为追述他的功绩,表彰他的忠勇节烈,朕特旨追赠罗成从一品光禄大夫阶,追封辽王,谥曰忠武!”   裴蕴手都不由的抖了几下。   谥忠武,这可是武将最高谥号了,要知道汉以来,谥号体系十分完备,文官谥号最高是文正,武将谥号最高便是忠武,能获得忠武谥号的可没几个。   三国时诸葛亮便是忠武,诸葛亮辅助刘备成帝业,兢兢业业,文治武功,死后谥曰忠武侯。   从他开始,这个谥号便是武将生前梦寐以求,死后哀荣至极的标志。   诸葛亮之后,整个两晋时获这谥号的也才三人,最著名的是王猛,当时就有诗“关中良相唯王猛,天下苍生望谢安”,王猛辅佐苻坚扫平群雄,平定李俨、击破桓温、灭前燕,富国强兵,辅佐苻坚统一北方。被称作“功盖诸葛第一人”,获得这个谥号名至实归。   上次麦铁杖死,皇帝给他的谥号是武烈,离忠武可是差的远。   现在罗成一个二十岁的年轻人,论职不过四品的虎贲郎将,论爵不过襄阳侯,可皇帝却给他谥忠武,如何不惊人。   当然更惊的还是皇帝追封罗成为辽王。   自打皇帝改爵制以来,隋初的九等爵位只剩下王公侯三等,王爵不再分国王郡公,公也不再分国公郡公县公。   可罗成原本只是个侯,现在一下子追封为王,也太过惊人了,哪怕是死后哀荣,也有些过了。   “陛下,封王是否为过?”   “过嘛,朕不觉得。”   东征大败,杨广需要树立一个榜样,这个榜样最好的人选就是罗成,东征以来,罗成战无不胜,屡破敌城,最后死的悲壮,尤其他是自刎而死,不失忠节,更值得拿出来彰显。   至于封辽王谥忠武,杨广觉得给一个死人再大的荣耀其实都不过份,毕竟死者已死,这些哀荣罗成又不是真的得到,而且罗成这么年轻,连个儿子都没,这封王也无人继承。   本来皇帝还想给罗成赐国姓,列入皇室谱序的,后来想想罗成连后都没,也就罢了。   裴蕴拟好草诏,皇帝过目,然后让其交给苏威。   一把年纪的苏威看到这封诏书,也不由惊的两眼瞪大。   “追封国公都已是极至哀荣,怎么还封王了?裴大夫你怎么就没有劝谏皇帝呢,这样太出格了。”   裴蕴无奈苦笑,“我又岂是没劝谏过,可陛下现在一意要如此,我等为臣子者也无法啊。不过封王就封王吧,反正是封给死人的,也没什么。”   如果是给一个活人封王,还是异姓王,那确实是难以接受的。   可现在,就随皇帝任性一把吧,也算是安抚安抚皇帝东征失败后的创伤。   苏威拿来大印盖章,一边感叹着道,“这个罗成还真是可惜了,大好前途的。”   “罗成是挺可惜的,不过罗成一死,宇文述他们也倒霉了,本来皇帝都准备放他们出来了,可现在罗成一死,皇帝刚刚下旨,九军除罗成和辛世雄两员战死大将,其余七位大将皆削夺一切官职爵位,就连向来得皇帝宠信的来护儿也被削职夺爵了。还有久攻新城不下的郭衍,这次也被再次罢官夺爵了。”   苏威哼了一声,“这些无用的武夫,活该。”   内史省用过印后,皇帝的草诏便成了正式的诏书颁下。   二十岁的罗成于是被正式追赠光禄大夫、辽王,谥曰忠武,皇帝还下令在襄平城外筑起了罗忠武王庙,在那里建了一座十三层的忠武王塔,用以安葬罗成的衣冠。   宇文述等一干被免职为民的诸军大将,还都被皇帝下令在忠武王庙前为罗成跪拜哭祭。   罗艺也亲自前来送儿子一程,哭祭的众人之中,也唯有罗艺哭的最是真心难过。 第410章 死而复活   杨广为罗成在襄平城外举行了风光大葬,宇文述等跪祭,百官哭丧。   结束葬礼后,皇帝车驾启行返回,皇帝带着几十万军民连绵数百里,从襄平经怀远,又到卢河镇再回到柳城。   车驾刚到柳城郡城,结果便有前往大行城宣旨的使者有捷报送到。   “罗成踏破平壤,生擒高元?”   “罗成回师再战,灭乙支家康五万军,再占平壤?”   这什么跟什么?   杨广都有些糊涂了,可是细看,确实是那位派出去大行城传诏官员的信,那送信之人也是之前同去的。   “罗大将已经带着一万二千左五军的将士们,乘坐水师的船只班师返程了,微臣奉命先行一步来报捷。”   “你亲眼见到了罗成?”杨广问,他的眼神闪闪有光。   那小吏平时哪有机会如此近距离面见皇帝,被皇帝的眼神吓的头都不敢抬,整个人几乎是趴伏在地上的。   “微臣是贝江口外的白翎岛上见到罗大将的,当时他踏破平壤生擒高元之后,毁掉平壤城后弃城南下,刚在贝江口与乙支文德之子乙支家康率领的五万高句丽军大战一场后撤回江口海上的白翎岛休整……”   那人开始说的还结结巴巴,一会倒也流畅起来。   他毕竟是去过平壤也见过罗成的,对于罗成带领左五军在平壤的战斗经历了解更清楚一些,此时娓娓道来,比起那使者的捷报上的三言两语要清楚的多。   “再讲一遍,讲详细一点,从罗成率兵迫降新城后东进开始,把每个细节都讲清楚。”杨广兴奋的胸膛起伏剧烈。   那使者于是咽了咽口水,继续讲。   其实他讲的好多内容,都不是自己亲自经历亲眼所见,更多的还是在白翎岛上时,听罗成左五军的那些将士们所说,其中有些内容自然是有些夸大其辞添油加醋之处,不过大致上却也是符合事实的。   什么国内城吓的高句丽守军不敢出城,什么鸭绿江边分粮给八军,又是与于仲文等商议后,单独一军行动。   然后是攻夺大行城,萨水突袭高建武,之后又是回马一枪飞夺平壤,生擒高元,再就是拆毁平壤,然后又是在贝江口筑土城,与水师四万辅兵全歼乙支家康五万兵马,一路追击杀回平壤,尽俘十万平壤高句丽人。   一桩桩一件件。   在那小吏绘声绘色的讲述下,杨广听的激情澎湃,好像自己也成了左五军的一员,跟随着罗成千里进军,孤军深入,左攻右杀,无人可挡。   那破敌国擒贼王的奇迹功勋,是那般的让人向往。   再对比下其它诸军,除了李景、罗艺的战绩不错,其它哪个不是一踏糊涂,个个损兵折将。可罗成呢,三万人马,打了这么久,转战千里,攻城灭敌无数,结果现在还带回来一万二,而在大行城,还有一万三。   这么说来,左五军打了这么多仗后,依然还有两万五千人,总共折损不过七八千人而已。就算那小吏告诉他其实罗成的左五军共四万人,除原本三万三千余人外,还有近七千人是在新城玄菟补充的部落番兵。可就算如此,也十分了得啊。   “啪!”   杨广忍不住一巴掌重重的拍在了自己的大腿上,十分响亮。   “痛快!”   那边裴蕴却忍不住有点挤眉弄眼,这刚给罗成追封辽王,还谥号忠武,转眼间罗成不但没死,还硬是破国敌国擒敌国王,转战千里,灭敌无数,左五军还剩两万五?   这下就有点尴尬了。   襄平城外的忠武王庙,那十三层的衣冠塔,这?   杨广似乎也终于意思到了这回事情,也不由的尴尬了。   人家罗成还没死,这边就比搞了葬礼,确实不太合适啊。   “立即派人去襄平,把罗成的衣冠冢改了。至于忠武王庙,改名白虎战神庙。”   罗成还没死,这谥号自然无从说起。   “陛下,这辽王追封?”   杨广皱起眉头,人死了,追封为王杨广倒没舍不得,而且东征大败,确实需要借麦铁杖罗成辛世雄这样的阵亡大将来转移下天下的视线,但现在罗成没死,这王就不能乱给了。   “是否下旨收回封王诏令?”   收回是要收回的,但如果只是收回也不太妥当,毕竟罗成也立了这么大的功劳,但封王还确实远远不够的。   “封国公爵位吧。”杨广想了想只好道。   本来罗家已经有一个燕国公一个襄阳侯爵位,是不太可能再轻易加爵的,但前面给罗成都封王了,现在人没死,还立这么大功,不升爵,又确实说不过去。   最后,杨广也只得咬咬牙,心疼的给出个公爵了。   “什么封号呢?”   之前给罗成追封为辽王,现在改成辽国公似乎也不太合适,杨广倒有意想把宇文述的许国公或者来护儿的荣国公爵位转给罗成,但又觉得这样似乎也是给罗成招怨。   “你们觉得有何封号合适?”   裴蕴想了想,“罗成祖籍襄阳,但出生成长于齐郡,要不封号齐国公?”   “可以,就赐爵齐国公,食邑三千户,真封三百户。”   “那之前追封的光禄大夫阶,要不要降一降?”   光禄大夫可是从一品,就比最高的开府仪同三司低一级了。   杨广想了想,爵位降了,这散阶就不必再降了,毕竟散阶又不值什么,不过是虚阶。   “散阶就算了。”   “派人去给罗成宣旨,赐封他为齐国公,食邑三千户真实封三百户,另赐黄金三千两,高句丽奴婢三百。”   顿了顿,皇帝又问,“罗成现在哪里?”   “乘水师船经庙岛群岛先返回东莱水师大营。”   “那就诏令罗成检校东莱郡太守,接替来护儿代统东莱水师,负责水师解散一事。”   “对了,晋罗成为左翊卫亲府中郎将。”   左右翊卫也是原来的左右卫,这两个卫在十二卫中地位特殊,是专门负责宿卫的,沿袭自汉朝的卫将军,魏末时置中卫,魏武帝时始分中卫将军为左右卫将军,负责掌管宿卫营兵。   而到了大业之时,杨广改左右卫为左右翊卫,所领军士称骁骑,设大将军、将军、虎贲郎将、虎牙郎将,以及五府中郎将。   掌宫禁宿卫,总辖五府三卫,分别是亲卫勋卫翊卫三卫,亲卫之府称亲府,连同勋一府勋二府翊一府和翊二府共五府,五府各设中郎将,左右郎将掌领担任宿卫的校尉旅帅等,并以番上之名簿送交大将军,分配职务。   中郎将其实也只是正四品,跟虎贲郎将品级相当,但是左右翊卫的五府中郎将却不一般,因为五府中郎将负责掌握的是各卫府的禁卫,是禁卫统领。   别看品级看似不高,但在隋朝的卫府军制下,大将军也好,将军也罢,其实平时都是不能直接统兵的,非战时在京城其实就是坐坐衙门喝喝茶,真正统领京师禁卫的就是这五府中郎将。   左右翊卫这二卫,本身就是负责京师和宫城的宿卫,而左右翊卫的五府更是直接负责宿卫,因此京城和皇帝身边真正的禁卫大将,其实就是这五位中郎将。   皇帝授罗成为左翊卫亲卫中郎将,军职品级没升,可这信任程度却直接飞升了,罗成直接成了禁军五大统领之一。   “让罗成在东莱处置完水师解散后,来洛阳面圣,朕要亲自见一见这位骁勇少将。”   皇帝还派人去东莱,负责把高元和他的百官大臣们带来见他。 第411章 长子罗长卿   东都洛阳。   锦园。   锦园是起部郎阎毗和北周清都公府在洛阳城南的一处别府,请的是当世建筑大匠宇文恺设计,园成之后十分的美丽,拥有江南的风雅。   这里原本是清都公主常来小住之处,公主也经常在此宴请洛阳的许多贵夫人们。但是今年,锦园却一直封闭,不再招待外人。   “用力,快用力。咬紧牙,别张嘴,一张嘴就泄了气了。”   锦园深处一处小跨院中,几个经验丰富的产婆正围着一个满头大汗的年轻丽人,教导着她如何用力发力。   被围着的妇人满头大汗,身着轻便小衫,整个人蹲坐在一个桶上,她银牙紧咬。   可费了半天力气,却依然还是没见孩子冒头。   “已经入盆了,胎位也正,用力就好了,快用力啊,孩子不能在产道久憋的。”   几个产婆急的团团转,而站在一边观看的清都公主更是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   “锦儿,你用力啊。”   毗大娘子闺名锦儿,又称锦娘,此时却是再忍不住破口大骂。   “罗成你个王八蛋,你在哪?”   “别骂了,留着点力气生孩子,生完了你想怎么骂都行。”   阎锦却是已经无力,“我想躺会。”   “生孩子不能躺,要么站着生,要么坐着生,躺着用不出力来。公主,之前让准备好的参汤呢,赶紧端上来喝点补下力。”   公主看着女儿都发痛了五六个时辰了,这开始生产都大半个时辰,还没生出来,也早心慌意乱,连忙道,“对,参汤,参汤,早就准备好了,快把参汤端上来。”   参汤端上来,公主亲自喂给女儿喝,一边喂一边帮她擦汗。   喝了两口,赶紧拿开,“趁现在有了精神,快用力。”   公主见女儿咬牙切齿的用尽全身力气,那痛苦的样子,心痛万分。“罗成那个挨千刀的,若是让我见着他面,定要挠的他满脸是血。”   “女儿啊,你当初鬼迷心窍找上他,你看现在他又在哪里呢。”   “用力,再用力!”   “出来了,头出来一点了,再用力,不要停,继续用力一直用力。”   “啊,出来了。”   眼看着头已经露出来了,那经验丰富的产婆直接伸手抓住,猛的一拽,把婴孩整个的扯了出来。   “哇!”   婴儿出世,终于发出一声响亮的啼哭。   “是男是女?”公主赶紧问。   “恭喜公主,是弄璋之喜。”   公主帮女儿擦拭汗水,“女儿,是个男孩。”   此时的阎大娘早就累虚脱了,闻听后只是点点头,“抱我看看。”   产婆剪断脐带,拿热水给婴孩迅速的擦拭干净身体,包上了襁褓。   刚出生的婴孩浑身皱巴巴的,脸也皱巴巴的还红扑扑的,“哇,好健壮的孩子,起码有七八斤。”   “刚称量过,是七斤八两呢。”   “哇,好壮。”   几个产婆齐齐惊呼,孩子生下来大,这意味着容易长大。   公主接过孩子,捧到阎大娘面前,“你看。”   阎大娘伸手去摸孩子,本来大哭的婴孩居然停止了哭泣,一声大眼睛乱转,似乎在寻找着有血肉联系的母亲。   “孩子刚出生,还看不清人呢。”   “娘,他知道是我,知道我是他娘,你看这孩子,长的多像罗成啊。”   清都公主叹息一声,“像有什么用,还没出生爹就死了。”   阎大娘只是摸着孩子的脸蛋,“罗成,你个浑蛋,看到了吗,这是你的儿子,我帮你生了个儿子,你看他长的多像你啊,放心的走吧,我给你留后了。”   “长卿,以后长大了千万别学你爹。”   公主看着这娘俩,忍不住落泪,扭头就出了屋子。   一个丫环跑着进来。   “公主。”   “慌什么,不知道大娘在里面生产吗?”   “公主,是好消息,天大的好消息,刚刚传来的消息,咱们阿郎升官了,阿郎被陛下升授工部侍郎了。”   “哦。”公主却没有什么太过欣喜的。   “还有一个好消息,是关于襄阳侯罗成的,他还没死,刚陛下降旨,改封罗成为齐国公、检校东莱郡太守,兼知东莱水师诸军事,还授他为左翊卫亲府中郎将。”   “啊,罗成又活了?”   “公主,是罗成本来就没死,他不但没在平壤城下自刎,还攻破了平壤,生擒了高句丽国王,还在平壤大败了数万高句丽人呢,如今已经乘水师的船只返回中原了。”   清都公主怔怔出神。   “这浑蛋还真命大。”   惊讶过后,她连忙转身推门又进了产房。   “女儿,大娘,好消息,罗成那浑蛋还没死,他又活过来了。”   阎娘子此时躺到了床上,旁边是不哭的儿子罗长卿。   “娘,罗成已经死了,陛下都追封他为辽王,谥号忠武了,放心吧,女儿想的开,如今有了长卿,女儿不会想不开的,余生,我定会把长卿养大成人的。”   “女儿,娘没骗你,那罗成真又活过来了。他没在平壤城下自刎,还攻破了平壤,立了大功,如今已经回东莱去了,刚被陛下加封为齐国公,检校东莱太守呢。”   阎大娘子抬头,眼里慢慢有光芒涌动。   “娘,你不骗我?”   “这样的事情我骗你做什么。”   阎娘子突然号淘大哭,生产临盆大即,却忽然得到孩子父亲战死的消息,阎娘子当场晕了过去,好不容易才接受这个消息,为了孩子,她极力压制自己的悲痛。   九死一生,终于把孩子生了下来。   谁料到,现在又说罗成还活着。   “罗成,你个王八蛋。”   “别骂了,还活着就好,我这就让人去东莱找罗成,告诉他你生了的消息。”清都公主红着眼睛,“那个浑蛋,这个爹当的好轻松,一定要他过来见你们娘俩。”   “娘,算了。”   阎娘子突然不哭了。   “娘,我想让孩子跟我姓阎,叫阎长卿可以吗?”   “怎么了女儿?”   “他还活着,齐郡章丘有妻子,唐国公府嫡女李三娘又许给他为妾,有妻有妾还那么年轻,以后子女肯定不会缺的,这孩子就没有必要再跟着姓罗了。” 第412章 罗成的烦恼   老四钓了半天什么也没钓到,终于耐心耗尽,一把将杆扯起扔到了一边,懒得再费这个心神了。   “老五啊,我说你怎么就这么沉的住气呢,一坐就能坐半天。”   “沉的住气才能钓的到鱼,你看我半天钓了一大桶鱼,你半天一条也没钓着。耐的住寂寞,才能得的到收获。”罗成笑呵呵的又提起竿,一条大约几斤重的海鱼跳跃着,可依然还是被提到了甲板了。   小六笑呵呵的扑上去,一把将鱼抓住,虽然鱼很滑,可在小六手里却挣扎不出。小六取下鱼钩,把鱼远远的抛入了水桶中。   那个大桶里又增添了一条鱼。   “老五啊,我是真没想到啊,原来那么多人都以为咱们在平壤城下会败呢。更料不到,这皇帝陛下居然还给你如此身后哀荣。封王啊,你还真不如就在平壤城下死了算了,你活着一辈子是不可能封王了,更别说谥号忠武了。”   老四得啵得啵的道,“死了换个王也值,正好你也没后,这辽王之位就给我儿子继承好了。”   “想的美,就算我无后,你儿子也还是你儿子,若让你儿子来继承我爵位,那他可就是我的继子,族谱上可就不再是你名下之子了,你舍得?”   “有啥舍不得的,封王啊。”   “你舍得让他做我继子,也封不了王。”罗成又抛下一竿,死了能封王,活着异姓哪有可能封王?想当年杨素多大的功?不也是从越国公改封楚国公而已。   他罗成如果死后封王,就算让老四儿子来继承,也肯定是要降等袭爵,公爵都可能封不了,能得个襄阳侯都了不得了。   “也是,不过你狗日的真是好运气,从章丘老家出来时,才不过是长白府八品司马而已,现在居然都是他娘的齐国公了,老子拼死拼活的,连个爵都没捞着。”   罗成却只是笑笑。   自大业以来,大隋的爵位已经没有以前那么好得了。以前,关陇贵族之家,特别是像八柱国家那样的顶级门阀,哪家不是公爵七八个,侯伯多如狗。   可是现在,爵位仅王公侯三等,想封爵多难。   罗家现在一门两国公,一燕国公一齐国公,那都是特例,属于蝎子拉屎独一份儿。   要不是之前搞了个乌龙,皇帝以为罗成战死辽东,所以搞出了个封辽王谥忠武的事情,仅以罗成的战功,其实也不太可能封国公。   毕竟罗家已经有个燕国公了,就算有功,皇帝出于平衡的考虑,也不可能再给罗成一个国公的。   可现在,为了给那出乌龙收场,同时也算是为了彻底振奋下东征失败后的军民士气,皇帝也算是再次破例给罗成一个国公了。   罗成手里握着竿,坐在甲板上,心思却没在钓鱼上了。   他心里想的更多的还是这次东征回来后,今后他将何去何从。   光禄大夫、左翊卫亲府中郎将、检校东莱太守兼知东莱水师诸军事、齐国公罗成。   名头越来越响亮,爵高职重。   只是这次东征失败后,就算杨广有心要再征高句丽,可没有两三年时间也不太可能再打的起来,毕竟这次折损了差不多四十万大军,这可是大伤了隋军元气。   而中原的这次动乱,也是越闹越大。   他兼知东莱水师诸军事这个兼职,看似能统领东莱的几十万水师和水手,但东征已经结束,东莱水师大营也要解散,各地征来的水师士兵和水手民夫们,都要解散归府归乡,兵一走,这知水师诸军事,也就自然只是空头衔了。   倒是这个检校东莱太守和左翊卫亲府中郎将这两个职位值得玩味。   一个是地方封疆大吏,东莱郡便是处在山东半岛最东端,这里有大隋北方最大的港口蓬莱港,同时也有一座常年有水师驻扎的水师大营。   因为这座港口,东莱郡虽处河南最东部,但还是挺富裕的,尤其是在这乱世来临之际,金边银角,东莱背依大海,西面又有泰山、沂蒙等大山为屏,确实是个很不错的根据之地。   留在东莱当太守,还能照顾好齐郡老家,这是不错的。   可是皇帝又授他为左翊卫亲府中郎将,这却是个禁军统领的职务。   大隋的中郎将其实不止五个,十二卫四府,除四府不统外兵,十二卫里再除去左右翊有五个中郎将外,其它十卫,每卫也有一个中郎将,但这些中郎将只负责统领各卫来京番上宿卫的兵。   而这些中郎将,和他们统的宿卫府兵,又都要听命于拥有禁卫宿从的左右翊五中郎将之令。   整个卫府系统下,在非战之时,各卫的大将军、将军们其实都是虚衔,在京师,真正掌兵的还是这些中郎将,一共是十多个中郎将。   这些中郎将里,又以左右翊五府的中郎将是最有职权的。   罗成被授为左翊卫亲府中郎将,这就是皇帝身边统领禁兵的,可现在又还兼了个检校东莱太守之职,一是禁卫统领,一是边地太守,他也不知道最后他会实际担任哪个职务。   但不管担任哪个,是不可能两职一起兼的。   其实罗成心里更愿意担任东莱太守之职,但他又觉得,现在这太守前加了个检校二字,那就是临时代理的意思,只怕最终等水营这边处理好后,他还是得进京去当禁军统领。   “马上就离家两年了,也不知道家里还好吗?”   老四抱着手臂,“我儿子估计都会跑了。”   小六望着罗成道,“五哥,阎娘子估计也生了吧,就是不知道生的男孩还是女孩。五哥,我们这次回家,你会去接阎娘子回家吗?”   老四幸灾乐祸的道,“老五回家后还不知道五弟妹要怎么跟他吵呢,离家两年,结果外面就有了外室和私生子,那边还有了个妾,哈哈,估计以五弟妹的脾气,肯定得闹一闹了,到时有的老五头痛的。”   罗成苦笑。   “李家那事闹的也是,反反复复的,之前说李三娘嫁给三哥,李四娘嫁给我,如今又说什么李三娘嫁给我,这也不知道是搞什么名堂,三哥,你不会生气吧?”   老三嗣业一直望着大海发呆,听到后头也没回,只是淡淡道,“反正我连那李三娘李四娘的面都没见过,这事本来也不是我的意思,随他们怎么折腾,如今既然李三娘愿意给小五做妾,那就随他们,我没意见,更不会生气,咱们自家兄弟,哪来这么多事呢。”   罗成摇头,“这事情前前后后,叔父也没问过咱们兄弟意思,也是够乱来的了。” 第413章 夺妻之恨   李世民坐在河边,手里拄着一把剑,低头对着水面,看着水中的倒影。   水中人左眼罩着一只黑色的眼罩,让本来清俊的面容多了几分凶狠,“戴着这个眼罩感觉到是挺有杀气的。”他自嘲的笑了笑,又伸手摸了摸眼罩,努力的调整了下位置。他头也没回的问,“你说如果是我带着两万人马南下平壤,能攻下平壤吗,攻下平壤还能全身而退吗?”   李秀宁有些心疼的看着这个弟弟,本来性格开朗的他这段时间变了很多。虽然当面的时候,他依然努力的做出无所谓的洒脱样子,可她知道,很多个无人的时间,他会在屋里砸东西,或者骑马跑到无人的地方,拿刀剑乱砍。   那边李世民没有得到回复,也不气馁,继续自顾自的道,“说实话,我真的挺佩服那罗成的,这人虽说是襄阳罗家人,可他打小是在章丘长大,自小只学过打铁并没学过什么弓马刀枪,更别说兵法战策。”   “可这家伙好像天生就是一员战将,剿匪平贼练兵打仗,样样皆精。这征辽一役,似乎也就只成就了他罗成还有罗艺李景而已,其它的人都是他们的联衬,甚至麦铁杖辛世雄还丢了命,宇文述于仲文来护儿等丢官削爵。”   “罗成能赢,一是勇,二是运气。”李秀宁终于开口了。   “运气么?为将者运气确实很重要,但我以为更重要的还是真本事。若罗成没真本事,也就没有这么多运气了。我这些天仔细收集了不少罗成南下的经历,还有他打平壤时的过程,我觉得,若是我带两万人南下,很难能赢。首先得有绝高的威望,才能在那种大败的气氛中,还让两万人舍命相随。”   “再其次,破平壤,最关键的还是胆大冒险,趁敌之虚,诈开城门。若是外城不诈开,以罗成的两万人马,根本打不下平壤。至于此后罗成主动放弃平壤,毁城离去,更是妙到让人忍不住拍手叫绝啊。这家伙,真是个天生的将才。”   “他马上就是你姐夫了,以后不要老喊他罗成罗成或者那家伙的,你得喊他姐夫,得有礼貌。”   李世民撇撇嘴,“姐,当面我会喊他姐夫,可我心里永远不会承认他是我姐夫,因为他根本配不上你。”   “自古英雄不论出身,世民,你也不应当那么心胸小气的。罗成确实出身普通,可正因如此,才越显得他了得。一场东征,如大浪淘沙,淘掉了多少名门勋贵出身的大将的无能,却彰显出了罗成的了得。他今日能封齐国公,凭的是他自己的本事,真正的白手起家。我们没有什么资格可以瞧不起他,要说配不上,也只是我配不上他而已。”   “姐,是他配上你。”   “有什么配不上,我们家是国公府,如今人家自己就是国公。我们家的国公爵位靠的是祖辈血战打拼下来的,而人家的国公爵位却是靠自己打下来的。世民,如果有一天,你也能自己挣下一个国公爵位,到时你或许才有资格那样评价你姐夫。”   李世民那只独眼里闪过一丝恼怒。   “姐,终有一天,我会凭自己的本事也封国公之爵的。”   “好,姐等着那一天到来,世民,天不早了,我们回去吧,别让父亲等急了。”   皇帝班师回朝,百万军民也撤回关内。   李渊从玄菟郡太守改任柳城郡太守,虽然李渊没表现出什么,可李世民却心里非常不满,他觉得这是皇帝瞧不起他父亲。   要不然,又何必让罗艺来接任玄菟太守,却让他父亲远离辽东,跑来这柳城担任太守?   “姐,那天柴绍找大哥喝酒,喝的大醉,醉后他哭了。”   “哦。”李三娘只是淡淡的回了一声。   “姐,你知道父亲本来要把你许给柴绍的,甚至这事两家都早就清楚了。柴绍也一直以为会娶你,现在父亲却让你给罗成做妾,不但我觉得屈辱,柴绍也觉得与罗成有夺妻之恨。”   “我并不曾与柴绍正式订亲,更不曾嫁给他,何来的夺妻之说?世民,以后你莫要再与柴绍往来了,更不要一起说那些胡话。”   “姐,柴绍说,他早晚有一天要与罗成决斗。”   李秀宁停下脚步,望着弟弟。   “柴绍打不过罗成的,他不应当放不下这事情,如果他一直放不下,那他就一直难有什么大出息。”   清风吹过,拂动李秀宁的几绺头发,吹的她那发丝肆意的飞扬。   李世民却嬉皮笑脸的问,“姐,你就真的没有喜欢过柴绍吗?”   “儿女婚姻,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有自己私相授受的道理。我以前跟柴绍不熟,以后更不会熟。”   十月下旬。   离开中原近两年的罗成,终于乘船水师船只在东莱郡的蓬莱港靠岸了。   船只停稳,罗成却站在那里怔怔出神。   “五哥,船靠岸了。”小六士信提醒他。   “哦。”罗成回过神来,看着水港,看着码头上无数赶来迎接的东莱官员士绅豪强商贾们。   离开中原时,他不过是个八品的芝麻粒大的军府司马,再回来,却已经是名动天下的齐国公罗成了。   还活着就有谥号还谥号忠武的,罗成算是千百年来独一个了。   蓬莱港码头,东莱水师二十万大军的统兵将校们都在列队恭候,虽皇帝下了罢兵令,可罗成未到,水师不敢解散。   罗成站在船上,看着那一个个的将校,心中暗暗想道,这可是二十万水师啊,自己身后还有身经百战而余生的两万五左五军将士们,若是自己在此举起反旗,不知道能有多少人会跟随自己呢?   时机未到啊,时机未到。   若此时是再晚几年,说不定罗成还真就举旗了。   可惜,现在他若敢举旗,估计就算是跟随他在辽东百战余生的那两万余左五军将士,也没有多少人真的就会跟着他抛头颅洒热血一起造反的。   可惜了,这二十万大军,明日过后,就要解散归乡了。 第414章 解甲归乡   十月底。   罗成率领左五军剩下的两万五千余人马乘坐水师的船只,沿辽东海岸航行,经庙岛郡岛通过渤海湾后,抵达了东莱郡蓬莱港。   一登岸,罗成和他的左五军就受到了无比热情的迎接。   两万余将士,都享受到了英雄般的待遇。   上岸后,罗成与左五军将士都进入了水师大营休整,当天享受到了水师大营的接风犒赏,每个士兵都分到了一斤酒两斤肉。   不过罗成却没喝多少。   休息一夜,第二天一早,罗成便召集了水师大营的诸将。   水师此次东征共聚集了八个军共三十万兵马,此前来护儿率领第一批十万渡海到平壤,折了三万余。第二批刚航过庙岛群岛便接到撤兵命令。   因此,现在东莱还有二十万水师,分驻于六个大营。   另外,还有大约五万的江淮水手们也还在蓬莱,另有大约五十万的民夫依然在东莱以及往返东莱的路上。   现在,这些人马都暂时归罗成节制。   “请天使宣读皇帝诏令!”罗成落坐,扫视了一遍诸将,能坐在这里的,起码也是郎将以上的高级将领。   诏令宣下,罗成便干脆的下达了解散命令。   东莱的各军,从哪征召来的,再返回哪里,由大营开具解甲归乡令,让他们可以一路顺利返回。就是那些船员、民夫,也都分批遣散归乡。   而左五军的两万五千人马,则负责起维持秩序的任务,将在水师诸军和民夫们全都解散离开后,再分批撤离。   接到解甲命令的诸将们倒是挺高兴的,这次东征,他们只是集结起来,仗还没打,敌人也没见到,就要解甲归乡了,若是其它时候,或许会觉得没机会立功,但是这次东征,上去打仗的各军死伤惨重,没参战倒也算是一个万幸了。   水师六军遣散很快,每人得了一笔钱粮赏赐,就打发了。   大家也没什么怨气,毕竟相比之下,其它好多友军都是伤亡惨重。   “二十万大军,集结起来一年多,空耗了无数钱粮,一刀一枪未搏,就这样遣散归乡,哎。”   魏征站在营前,看着一支支离开的队伍。   “相比起来,他们是幸运的。”罗成道。   接下来的半个月,罗成每天也没什么事情,他一面兼知东莱水师诸军事,负责遣散诸军,一面又在蓬莱城里检校他的东莱太守一职。   相比起河南河北其它诸郡,东莱的情况还算是不错的。   在其它地方民变不断,盗贼蜂起之时,因为东莱郡驻有众多大军,因此并没有哪个不开眼的贼匪敢跑到这边来搞事情。   之前的黄河水灾,也并没有影响到这边。   而作为拥有北方第一大港的东莱郡,一直也是江淮东南等地稻米北上的一个重要港口,靠着从东南运来的粮食,东莱郡不但保证了驻军水师的粮草充足,甚至地方粮价也比较稳定,没有出现太过高涨的情况,大多数百姓,也都比较安稳的渡过了这次大水灾。   说来,东莱真像是大业八年的一处世外桃园,天下纷纷攘攘,这里倒是很安稳。   作为检校太守,罗成其实没什么可做的,前任太守是来护儿,可来护儿一直在统领水师,且早就渡海走了,因此东莱郡的事务其实多是由郡丞和主簿们在负责的。   罗成只是召集了郡衙官吏和下面各县的县令县尉们开了个会,了解了下底细后,只做了了一个决定。   就是下令郡县打开转运仓和义仓放粮赈灾,虽说东莱郡灾情不严重,但毕竟也是受到波及。   而且许多周边郡县的灾民,也一直有往这边涌来,只是之前东莱郡做法是在边境设关卡,禁止灾民涌入,就是一副各扫门前雪,不管他人瓦上霜的态度。   而罗成一改态度,不但下令开仓赈济本郡灾民,而且还下令撤去边境关卡,允许其它郡的灾民进入本郡境内,同时还让各县分流灾民,给予他们赈济。   “赈灾放粮的同时,记得以工代赈,今年大水灾的原因,还是在于河堤失修,所以现在放粮赈灾同时,要组织这些灾民疏浚河道,维修道路,修葺城墙,有备无患。”   “太守,开仓放粮是否先请示朝廷,等到同意的回复后再开仓?”   “开仓放粮救济灾民,如救火一般紧急,这又不是挪用仓粮,无须等到上面回复,按我的去做吧,开仓同时,给上面补公文便可,但是开仓所用之粮,一定得有详细的帐簿。我罗成丑话说在前头,若是谁敢借机克扣贪污,可别怪我不客气。我在辽东,杀了十万高句丽人,杀起自己的蛀虫来肯定也不会手软。”   一番杀气腾腾的话后,没有人敢怀疑了,毕竟罗成在辽东,都获得了人屠称号。   十一月。   从蓬莱接连发出几支船队往高句丽去,都是去接应还在那边海上的水师余部和于仲文等部,还有便是罗成所部抢掠来的各种财物以及俘虏的大量人口、牲畜等。   每天都有船只出海,为了能够早点运回这些人口物资,罗成搜罗了东莱郡内所有能出海的船只。   最先回来的是于仲文和薛世雄等诸将,然后是来护儿,再接着是一船船的高句丽俘虏。   这些财物众多,让无数人羡慕,但不论是于仲文还是薛世雄、来护儿等人,都没有提出过半点要求。   因为他们知道,这些都是左五军拼死夺回来的。   这些财物早在高句丽时,罗成就做过分配了,早都记在账簿之上。因此运回来后,处理倒也简单。   按此前的分配,按账目分发给将士们。   总共近二十万的高句丽俘虏,青壮老少妇孺都有,还有大量牲口,更别提一船又一船的钱帛粮食军械等。   除了军械和粮食都为军用之外,其它的财物人口都分给将士们。   只要是左五军花名册上的,人人都有一份。就算是已经战死阵亡的,一样都按人头分。而在战斗中表现佳立功猛的,更别说还另有分。 第415章 承制拜封,先斩后奏   除了军官们,两万余左五军士兵,分的多的,到手的有十几个俘虏,上百贯钱帛。就算是分的少的,也起码有两三个俘虏和数十贯的钱帛,更别说,他们在辽东更换补充的那些甲啊械啊马啊,都算是他们自己所有了。   来护儿于仲文等诸将看着左五军的分赃大会,说不心动是假的,可他们只能干看着,谁也不好意思没脸没皮的去凑一份,毕竟若不是罗成,于仲文他们说不定连中原都回不来,不是成高句丽俘虏就是异乡之鬼。   而来护儿更别说还能将功赎罪了。   “从玄菟城出发之时,我们左五军整整四万人马,可如今再回中原,却只余两万五千来人,战死近一万五千人。”   罗成端着一杯酒,向着辽东方向洒下。   “愿阵亡的左五军弟兄们安息!”   “愿意弟兄们魂归家乡。”   一将功成万骨枯,罗成荣归故里,高升国公,可他带领的四万人马,却只有两万五回来了,依然战死了一万五千余众。虽然相比其它各军,左五军的表现已经优异的不像话,但作为这支军队的统帅,罗成依然还是心情复杂的。   那么多信任他追随他的弟兄,就那样战死他乡了。   那一万五千人中,还有数千的契丹、靺鞨、室韦、突厥等番部兵,他们一样抛洒热血。   “把所有阵亡者的名单统计出来,我要在这里立一座丰碑,将他们的名字铭记在上,让世人永远铭记。还有,把属于他们的那份战利品还有额外的赏赐与津贴都发下去,派人送回他们的家乡,送到他们父母的手上。”   随着进入十二月,罗成也开始遣散左五军的将士。   一支支英雄番号部队被遣散。   神威陌刀团,木牛流马重骑团、无畏战车团、先登跳荡团、白马义从近卫团……   每天都有弟兄们离营,每个离营的部队在离开前一晚,罗成都会为他们举行送别的晚会,大家喝酒吃肉,把酒高唱战歌。   天一亮,罗成又亲自站在营前,送这些兄弟们离去。   离别的时候,大家都十分不舍。   虽然心里挂念着离开许久的家乡,挂念父母妻儿,但也更难舍这段生死之情。   “罗帅,我永远不会忘记在你麾下的这段日子,将来若有机会,我还愿意跟随你征讨打仗,只要跟着你,我们就不怕,你往哪指,我们就往哪冲,胜利永远属于我们!”   一名斥候团的轻骑向罗成依依不舍道。   “胜利永远属于我们,东征结束了,回到家乡去,见见久违的亲人朋友们吧。带上你们的战利品和赏赐,给父母妻儿多买些布匹,给弟妹侄儿们买些糖果。到家了,好好吃顿团圆饭,然后拿赏钱置些田地翻修下宅院,若是没妻儿的,抓紧找个媳妇生几个娃,未来还有更火热的日子在等着你们呢。”   “从我左五军回去的弟兄,都是好样的,打仗你们都没怂过,这日子也一样要过红火。可不红火,可是丢我罗成的脸。”   罗成拍着那些弟兄们的肩膀交待。   大家笑着道,一定一定。   是啊,东征两年,百战余生,没有死的,收获也是大的。一人几个奴隶,一大堆钱,还有许多赏赐,回到家,够过上红火日子了。   就是身上的这些装备,还有那马,都足够了。   到了腊月中旬。   东莱大营已经没剩下多少兵了。   水师二十余万兵马全都早遣散回乡,几十万民夫也都陆续回到乡里,就是左五军的两万五千人,走在最后,但也差不多走光了。   曾经热闹的东莱港水师大营,现在也冷冷清清。   罗成完成了皇帝交给他的知东莱水师诸军事的交事。   这天,一队从涿郡来的使臣抵达东莱。   他们是来宣读皇帝旨意的。   皇帝下旨,罢撤于仲文、来护儿、薛世雄等一切官职爵位,将他们逮捕,押送涿郡行宫问罪。   三人许多部下将校也都被逮捕,押送涿郡行宫问罪。   罗成的左五军例外,无一人被逮捕问罪,而且专旨下达,对左五军的诸有功将校论功行赏。   同时,皇帝还对罗成之前先斩后奏开仓放粮赈灾的行为表示了赞赏。   “晋罗成为河南抚慰大使,承制黜陟选补郡县文武官,东莱太守,兼河南道十二郡黜陟讨捕大使。”   旨意宣读完,天使一脸殷切笑意,“恭喜齐国公,获承制拜封大权。”   黜,贬废官职,陟,升迁官职。   皇帝给罗成的这道最新任命诏书,其实是分成三个部份。   首先,罗成获授河南抚慰大使,这个抚慰使还有承制黜陟大权,这就是承制拜封,意思就是有权奉旨升降河南十二郡地方官员之权,这可是地方官最大的特权,一般都不可得的。   而第二个官职,是河南十二道黜陟讨捕大使。   一个是抚慰大使,一个是讨捕大使,各有侧重,抚慰使和讨捕使都属于临时的使职,属于皇帝钦差,临时性的非常设性职务。   抚慰使有时也称安抚使,是皇帝派大臣巡视经过战乱或受灾地区,以安定地方,这种钦差特派大臣巡视地方,拥有便宜行事,升降地方官员的特权。   而讨捕使,则更侧重的是其讨贼捕盗这方面的军事职能,讨捕使加了黜陟则拥有对所临时管辖境内军队军官们的升降特权。   皇帝一连给了罗成两个重要钦差使职,一抚慰一讨捕,便是既要罗成安定地方,又要他发挥他名将本事,把河南地方上的盗贼们给平息。   至于东莱太守,则不是临时差遣,只是把上次的检校二字去除,这样一来罗成便是正式的东莱太守了。   “陛下本来很想马上召你去涿郡临朔行宫面对的,可是听闻河南地方不靖,贼匪很多,于是特命你暂留在河南,先抚慰讨捕,等地方平靖之后,再去面圣。”   这个诏令让罗成有些意外,不过他还是问了一个关键的问题。   “可我此前已经奉陛下旨意,将东莱水师诸军和左五军以及从大行城撤回来的兵马,全都已经遣散了,如今我也只是个光杆将军,这抚慰讨捕,若无兵无将,也难为无米之炊啊?”   “某来前陛下有交待,说只要卫府兵不出郡,则河南十二郡府卫府兵,都听齐国公节制,若要调兵出郡,则还需要提前向兵部和卫府报备请求。”   “十二郡内,不论是卫府兵还是郡兵、乡勇,皆须听侯齐国公节制。十二郡之地方文官武将,也皆由齐国公节制,齐国公有承制拜封之权,可便宜行事,先斩后奏!” 第416章 故人来   腊月初八。   罗成一早起来,就听到亲兵禀报,说新任河南讨捕副使在外侯见。   “讨捕副使?”   “就是原来齐郡通守,如今已经升任讨捕副使兼荥阳太守。”   罗成一听,原来是老师张须陀升了这副使,连忙道,“那我是恩师,为何不早点来报?”   “那人原来是大帅恩师啊,他也没说啊。”   罗成连洗漱都没,便急忙跑到前面却迎张须陀。   “恩师,想不到你亲来,应当是我去拜见你才对的。”   两年没见,张须陀脸上的皱纹似乎更多了,背还依然笔挺,只是脸上多了风霜。这两年,罗成在辽东征战厮杀,张须陀却在河南左讨右捕,就如一个缝补匠一样,到处缝缝补补。可是剿灭了这处贼,那里又兴起一群匪,贼是越讨越多。   他站在那里,看着昔日一时惜才收下的年轻人,如今居然已经成为他的顶头上司,心里是复杂的。认真打量,发现罗成越长真雄伟了,八尺身高,身体越发健壮,那贲起的肌肉透着衣服都能突显出来。   尤其是那双眼睛,那是经历了许多事情的眼睛。   历练了,成熟了。   “其实我也是刚到,听说你还没起来,便让人别打扰你。”   罗成笑着拉着张须陀的手一起进屋,“老师来了,我这个门生得迎出二十里外才对的。我都不知道,原来老师已经升任讨捕副使兼荥阳太守了。恭喜老师,高升太守。”   荥阳就在洛阳之东,而荥阳郡城更是在大名鼎鼎的虎牢关。虎牢关可是东都洛阳的东大门,至关重要。   张须陀能升任荥阳太守,那充份的说明,他这几年在齐郡的表现是被皇帝看在眼里,也十分欣赏的。   “说来也挺无奈,这两年总听你在辽东征战,又是破城又是灭敌的,心里很羡慕啊。你在外征战外敌,我却整日在河南讨贼剿匪,说是贼匪,其实那些人也不过是逼的走投无路的百姓为多,真正的贼匪少之又少,我的手上,已经沾满了无数百姓鲜血,好多人都骂我是刽子手。”   这是一个沉重的话题。   确实,开皇仁寿年间就没这么多贼匪,如今突然到处是匪,其实都是被逼无奈只为求活的蚁民而已。   可张须陀身为一个军人,还是地方负责治安的官员,剿匪也是职责所在。   一方是维持秩序,一方是要求活生存,谁都不是正义的,可这种自相残杀确实摆不上台面。   “我在辽东也杀太多人了,造了太多杀孽。”   “吾等身为军人,杀人是职业,只要不为杀而杀,能对的起天地良心即可。”张须陀安慰他。   “家里还好吗?”罗成问起齐郡老家。   “不太好。”张须陀也是刚刚得到升官的诏令,接到诏令后便马上从齐郡赶来东莱了。   “这两年到处贼匪四起,尤其是去年夏天黄河决堤大水之后,水淹两岸四十余郡,数百万人受灾,秋后许多地方颗粒无收,于是饥荒四起,更多的灾民便从了贼。他们如蝗虫过境,四处劫掠,有些凶恶之贼,甚至掳人杀人而食。”   齐郡因为有张须陀坐镇,情况总算是好一些,长白山这座曾经天下一乱便成贼窝的地方,始终没有乱起来。   而泰山里虽聚了许多贼,但张须陀也隔一段时间去扫荡一次,也没让贼匪真正成气候。   “对了,房玄龄现在是齐郡郡丞,杜如晦也升调北海郡丞了,你父亲也刚升了章丘县令。”   河南十二郡,唯有齐郡情况最好,而齐郡十县,又唯有章丘情况最好。再加上房玄龄和杜如晦那都是朝中有人的,而罗贵儿子现在是国公,于是这次自然都是齐齐得到了升迁。   本来老爹一个县尉,顶多升个主簿,结果这次直接升为县令,而且还不用挪地方。   房杜二人,更是各自升为郡丞。   “其实我们都是沾了你的光,要不然,也不可能升这么快这么高。”张须陀感叹,打了一辈子仗,还不如年轻的弟子罗成,到老了,还要靠沾弟子光才升上太守之位。   “那是老师你们本来就把齐郡治理的很好。”   “东征总算结束了,虽然失败了,可好在没有拖延时间太长。”张须陀感叹着,虽然在辽东折损四十万兵马,可总算还有七十多万兵马回来了,再加上之前被征召的几百万民夫得以回到家乡,这沸沸扬扬的中原乱局,有希望能够得到恢复。   不管之前那些贼匪反民如何闹的欢腾,那不过是因为卫府主力都去了辽东,如今大军一回各地坐镇,他们哪还闹的起来。   再闹,也不过是匪是贼,是乱民。   他张须陀仅凭着各地留下来的老弱郡兵乡勇,都能勉力维持着,府兵归乡,还地方安宁不过是早晚的事情而已。   罗成拉着老师一起吃了早饭,又喝了点早茶,边吃边聊,罗成对于如今齐郡老家的情况也多了许多了解,之前全靠着家书了解一些。   听张须陀说起这两年章丘的一次次贼匪围城,罗成也觉得万分凶险,等听到章丘罗家现在都在河南打出了名气后,也十分惊讶。   “罗门女将?彬彬和四嫂她们居然还练出了一支女营,足有八百悍妇?”   “说悍妇可不好听,应当称为健妇,不,是健……巾帼。”张须陀呵呵的道。   “这两年,若不是有你们罗家一众人帮忙,我也不可能维持住地方安稳。现在,叔宝是我的先锋大将,你父兄他们则是我的坚强后援。你那媳妇,可是非常厉害的,还有你那两个黑白女婢,也相当了得,如今被贼人称为黑白双煞呢,至于你媳妇,被贼人称为胭脂虎,加上罗存孝家的那只母老虎,十分有名。”   罗成听了哭笑不得。   罗成决定,当天就回齐郡章丘老家。   “年关将近,我就提前封印锁衙,回家过年。”   “你是抚慰大使和讨捕大使,应当是巡视地方。”张须陀提醒罗成。   “还是回家过年团聚要紧,至于巡视地方,过完年再说吧。” 第417章 朝堂的排挤   腊月初八,罗成封印锁衙,提前返乡过年。   此时原左五军的两万余人马,也就剩下了与罗成同来自章丘的那几百人了。当初罗成率六百人离开章丘北上征辽,两年了,此时那六百人还剩下了三百余。   两年时间,几乎打没了一半老兄弟。   好在嗣业、存孝、赵贵、杜伏威、士信、辅公祏等这些铁兄弟因为担任职务较高,倒基本上一个没折。   听说终于要返乡了,大家一个个兴奋万分。   老四这段时间在东莱买了许许多多孩子的玩具,什么拔浪鼓啊小木偶,甚至还给没见面的儿子买了短剑、小马。   连罗成也忙里抽闲的为父母小妹还有妻子他们买了不少的东西,给父亲买了些上好的药材,给母亲带了貂皮,给妻子带了金钗,给小妹买了珍珠项链。   几百人浩浩荡荡的启程,每个章丘老兵的东西都好多。幸好他们分到的奴隶也多,每个奴隶都肩挑手提好多东西,另外每人的几匹马也都驮满了。   虽然东莱离章丘老家还很远,可骚包的老四和杜伏威他们,却早早就换上了锦袍。锦袍是最好的锦和绸制成,上面还有刺绣。   用杜伏威的话说,既然回家,那就得衣锦还乡,就得体面气派。   才十六岁多点的杜伏威,如今跟士信一样,都升了五品的鹰扬郎将军职,虽然无爵,远不能跟罗成这个二十岁的齐国公比,可十六岁的五品鹰扬,那也是了不得了。他杜伏威的父亲以前不过是个普通的府兵,后来失踪还被当了逃兵,小时候杜伏威兄妹跟着母亲那是受尽了白眼吃尽了苦,如今当官了,当然得回去好好威风威风。   唯有嗣业比较沉默,不知为何,从辽东返回后,嗣业经常沉默无语,虽然现在他都升上了从四品虎牙郎将之职,却好像并没有什么很高兴的样子,根本不像是老四,知道自己升虎牙之后,兴奋的都差点跳起来,当天晚上喝了个酩酊大醉。   就连赵贵也都整天乐呵呵的。   “老三就是想女人了,回去给他说个媳妇就没事了,别担忧,四哥我是过来人,清楚的很。”老四笑嘻嘻的对罗成道。   “嗯,是要帮三哥说亲了,以三哥如今的官职和本事,怎么也得找个将门或士族名门千金才行。”   一行人骑马走在返乡的路上,觉得脚步都格外的轻松。   再不用担心四面皆敌,随时可能会有敌人杀出来,也不用担心粮草,不用想着安营扎寨。轻轻松松悠闲的走,每过一城,便早早的进城休息。   虽然罗成想低调点先回乡过年,可他如今的身份,又怎么可能低调的了。   他这一路过来,早就有沿途的官员们翘头等待了,有的官员甚至派了许多骑手跑到东莱一路跟着罗成他们,边走边汇报,每天汇报罗成的位置,生怕这位新任的上官悄悄路过了。   毕竟,罗成不仅仅是战争英雄,皇帝新贵那么简单,这位还是拥有承制拜封特权,对河南地方文武官员拥有升迁贬降大权的。   许多人只知道罗成年轻,能打,但对于这位新贵的脾气如何却不知道,不但礼多,就怕礼不到位而落得这位上司记怨。   每到一城,都有地方官员准备好了休息的宅子,准备好了接风酒宴,来时接风走时相送,搞的罗成也有些不胜其烦。   但是他虽然三番五次重申不要搞这套,奈何到了下一地,依然还是如此。   连张须陀都劝说罗成,大家都是这般,你若是太例外,反倒弄的大家不知所措,还以为哪做错了,到时搞的惶恐不安,也不好。   于是乎,最后罗成也只得罢了。   吃吃饭也就应付应付,但让罗成最不高兴的还是每到一处,除了官员迎接相送,还有许多地方的士族豪强大贾们也都要赶来拍马屁奉承一番。最烦的则是好些家伙很不要脸,见罗成他们这些新贵都非常年轻,于是想办法就要联姻结亲。   有些人还只是委婉的提出结亲,比如知道老三没娶妻,于是好多人就把自家适龄的女儿推出来,想许给老三。但有些人则手段比较直接一些,例如就有人会直接把家里的女儿偷偷送进他们下塌的房间里,想来个生米煮成熟饭。   还有些更不要脸的,甚至直接把家里美貌的妾侍拿出来款待罗成他们,还有想要直接把妾送给罗成他们的。   对这些人,罗成基本上都拒绝了,倒不是他不近女色,而是这些人也太直接了些,搞的权色交易一样的让人倒胃口。   再说,罗成本身就还有点事在身,回头还不知道如何把阎娘子和李三娘的事跟单彬彬交待呢,这路上哪还敢再乱来。   老四倒是挺喜欢这事的,不过有罗成在前,他也不好太过乱来,士族豪强家的千金不敢乱纳,但是有些人送来的侍妾什么的他也会偷偷享用,不过没敢带走。   也有好些人想法子讨好张须陀,给他送侍妾美妓什么的,可惜张须陀是真不近女色。   “我看你这些老兄弟,对你十分敬畏啊。”路上,张须陀笑着对罗成道。   “人都有七情六欲,我也不能都拦着,只能管好自己,至于他们敬畏我,其实也不过是还有些积威在罢了。”   “其实我听到一些消息,本来皇帝是要召你去涿郡临朔行宫的,还打算让你做左翊卫的亲府中郎将,甚至还会更加重用。但是,皇帝身边有好些人并不希望你到皇帝身边去,他们想尽办法在阻拦你。”   张须陀似不经意的对罗成道,“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也不奇怪,我太另类了,所以不被他们接受,他们甚至认为我爬的过快,已经威胁到他们了,所以一起排挤我打压我。无所谓吧,毕竟我又不是他们八柱国家十二大将军家的,就算那些老牌的关陇贵族内部,不也一样整天互相倾轧吗?”   “你这么年轻,却能看透这些,确实是成熟了。再告诉你一个消息吧,宇文述马上就要复出了,来护儿也会很快恢复官职爵位的,不过于仲文可能要当替罪羊,承担辽东战败的主要责任。”   这却大大出乎罗成的意料了。   “于仲文应当有功,为何最后宇文述来护儿都能无罪复出,可偏偏要定于仲文的罪?”   “因为宇文述和来护儿都是皇帝的心腹,而于仲文不是,于仲文还是八柱国家之后,皇帝对这些门阀向来十分警惕,如今有机会借机打压于家,皇帝何乐不为?”   罗成听了心里十分不是滋味,这次征辽,宇文述来护儿十分失职,于仲文应当是只有功没有什么过,可偏偏最后板子只落到于仲文头上。皇帝这般行为,确实让人心寒。 第418章 五军旧部,七家之女   北海郡,益都城。   北海太守率领着北海郡一众官员出城二十里迎接罗成,年轻的郡丞杜如晦一身绯袍站在官员中很显眼。   二十岁的罗成如今成为大隋年轻人的偶像,成为万千少女心中的白马英雄。而才二十来岁的杜如晦,就已经是一郡之丞,一样让无数人羡慕。   “杜老弟,你以前跟罗帅同衙为官,听说交情匪浅,一会罗帅来了,可得好好替我们引见引见。”北海太守是个须发半白的老头,关东士族名门出身,是五姓七家中清河崔氏一族。只不过书是读的多,也很有学问,但杜如晦心里是不太瞧的起这位上司的。皆因这位崔太守自上任之后,便天天与郡中的一些士人喝茶饮酒,写诗做赋,于公务上却没有半点建树。   若不是有这种太守,北海郡此前也不会几次三番的被贼人攻破县城。   “来了来了。”   有人高呼。   出城二十里迎接的,除了北海郡的官员外,还有许多百姓。其中有不少就是之前参加东征,刚返回到乡里的府兵们。   而在这些府兵里,有一些人格外的抢眼。   他们个个神色激动,十分的傲气。   远处,罗成一行骑着马到来。   不等崔君肃等一群官员上前,那边已经有十几人高声大叫着上前了。   “左五军先登跳荡团火长赵石拜见大帅!”   一名矮瘦汉子大声上前,单膝跪地拜伏在罗成马前。   紧接着又一名黑壮大汉上前,“左五军神威陌刀团队副王安拜见大帅!”   “无畏战车团刘三拜见大帅!”   “骁烈轻骑团伍长石康拜见大帅!”   ……   一个又一个的府兵上前,他们高呼着自己曾经在左五军的番号和职位,单膝拜倒马前。每个人都兴奋的满面红光,似乎又回到了那热血冲杀的辽东战场。   仅十余个左五军的老兵,却硬生生的喊出了千军万马般的气势。   崔君肃惊讶,围观的许多百姓更惊讶。   罗成笑着跳下马,一个个的将那些弟兄扶起,这里的十几个人多是普通士兵,最高职位不过是个队副,罗成并不认识他们,可没关系。   “回到家有段时间了,看着好像一个个长胖了不少啊,看来还是家里安逸自在啊。”   “嗯,都怪我那婆娘,回来后天天炖肉给我吃,还说有钱了就要顿顿吃肉,我确实都长膘了。请大帅放心,回去我就好好锻炼,绝不放松,一定把武艺练的更精进。”   罗成拍拍他的肩膀,“有个这样的婆娘是好事啊,记得多疼疼她。”   后面有个家伙就怪叫道,“赵石头可是天天疼他婆娘呢,每天晚上床都要响半晚上。”   “哈哈哈。”   虽然崔君肃等就站在前面,可罗成却当成没看到似的,他每个老兵都跟他们攀谈了会,也不聊什么,就是些家长里短的。   可左五军的老兄弟们却兴奋万分。   等这些人一一见完,那边又涌出来上百个府兵,却也是刚从辽东回来的,只不过没在左五军而已。   这些兵虽不像赵石他们那般激动,却也觉得罗成很亲切,一一上前行了军礼。   罗成笑着跟他们打招呼。   “齐国公在军中真是好大的威望啊。”一名郡中官吏酸酸的道。   崔君肃倒是笑着道,“那是在战场上打出来的威望,虽然传言罗成杀了十万高句丽人肯定是假,但杀了几万人确实是有的。这等名将,自然深得士兵佩服。”   见完这些府兵,罗成才笑着上来跟崔君肃他们打招呼。   “见过崔太守。”   “下官拜见罗大使。”崔君肃拱手。   打了个招呼,罗成面向杜如晦,“恭喜杜兄,如今高升郡丞了。”   杜如晦也是笑着拱手,“比不得士诚你,辽东一战成名,如今都已经是国公了。”   “毕竟死过一回的人了嘛。”罗成也自打趣。   大家也知道死过一回是怎么回事,便一起笑。   “下官已经在郡城摆下接风洗尘宴,请!”   罗成笑道,“你看我这里有好多老弟兄,不知道崔太守是否见意我带这些老弟兄们一起去喝酒,也好席上一起述述旧聊聊天?”   “当然不介意,一起请。”   于是罗成便招呼那些府兵们一同入城,府兵们自然万分高兴,他们不过是小小府兵而已,平日里连太守面都见不上,现在却要沾罗成的光,成为太守酒宴的坐上客了。个个哈哈大笑,兴奋万分。   而一些郡中官吏却在后面鄙夷万分,觉得这些田舍汉臭府兵还真是登鼻子就上脸。   府兵们高兴的自称是罗帅麾下,帮罗成牵马的牵马,扶鞍的扶鞍。   益都城中,太守府内的接风酒宴上,崔君肃向罗成举杯。   “之前听说我崔家跟罗帅有些许小误会,今日就借此机会,向罗帅陪礼道歉,希望能够化解这小小误会。”   “哦,我们罗家跟崔家居然还有误会吗?这倒是我不知道的事情了。”罗成笑着回答,他心知肚明崔君肃说的是哪回事,还不就是当年清河崔氏和荥阳郑氏都想吞济阴单氏的产业,于是便推了个家族旁支庶子出来,说要娶单彬彬。   结果没料到,最后崔郑两家都没能得手,反倒是让齐郡章丘的罗成给娶了单家女。两家当时都很不满,郑家的小娘郑观音甚至还亲自跑到罗成闹了事,只是被罗成弄的灰头土脸而归。   崔家倒是还没来的及出手呢,结果现在罗成都成齐国公了,成为皇帝新宠。崔家虽说是当今皇帝太后的舅家,可毕竟太后都早故去了,皇帝又是个比较薄情寡恩之人,所以他们也还是希望能够跟罗成这个新贵化解这点旧怨,哪怕是表面上化解也好。   “哈哈,罗帅果然是爽快大方之人,崔某佩服,那这杯酒就先干了。”   崔如此圆滑识趣,这酒宴倒也是挺愉快的,等罗成回到崔为他准备的宅院,推开卧室,却见屋里居然坐着一个十分年轻而又美丽的姑娘。   “你是何人?”   “妾是崔使君之女,家中姐妹排行第七。”   罗成明知故问,“你来这做什么?”   “妾仰慕将军英雄,特来自荐枕席。妾别无所求,唯愿能跟随将军身边铺床叠被而已。”   罗成哈哈大笑,这个崔君肃还挺有意思,堂堂五姓七家的清河崔氏子弟,居然也来这一套。   “姑娘请回吧。”   那崔七娘马上做梨花带雨之状,十足凄凄可怜之样。   “将军是嫌弃妾吗,若是将军赶妾走,妾出了这门,就无颜活下去了,唯有悬梁自尽而已。自进了这门起,妾便已经是将军之人了。”   罗成呵呵一笑。   “既然如此,那姑娘就留下吧,不过今晚我有些累了,还请姑娘在那张椅上安坐一晚了。”   崔七娘不明所以。 第419章 结盟   天亮。   罗成打着哈欠推开卧室门走出,伸了个懒腰。   “五哥早。”   杜伏威站在远处嬉皮笑脸,还跟罗士信与辅公祏两个挤眉弄眼的。“怎么样,认赌服输吧,记得每人欠我一个高句丽女婢,得要年轻漂亮的,可不能随便给一个充数。”   辅公祏一边无奈应下,一边对罗成道,“五哥你怎么就被温柔乡迷住了呢,没一点坚持,害我输了一个女婢。”   罗成只是笑笑。   这时屋门再次推开,崔七娘子款款走了出来。   她的出现,一下子引起了杜伏威几人的目光,这崔七娘子款款走动,可步伐总有些不太自然,而她似还在故意掩饰,再加上那张年轻漂亮的脸很是憔悴,明显就是一夜没睡好的样子。   “吁。”   杜伏威他们一脸坏笑,“五哥厉害,不过也得注意下身子。”   罗成回头看了眼崔七娘子,只是对他呵呵一笑。那崔七娘子神色有几分紧张,见罗成并没多说什么,倒也放松一口气。   “大帅,崔太守求见。”   王铁汉在外高声道。   “嗯,让他进来吧。”   崔君肃笑呵呵的进来,“齐国公昨夜睡的还好吧?”   “挺不错的,多谢崔使君安排。”   “还怕七娘不会服侍,害我担心一夜呢。”   “崔使君且先在这里稍坐,我去洗漱更衣就来。”罗成说完,便拱手告辞。杜辅几人也笑着退出。   院里就剩下崔君肃父女两个。   “看你刚才样子,昨晚那罗成收用你了?”崔问。   “回父亲,不曾。”   “嗯?”崔君肃不解。   “其实昨夜齐国公进了房间后只跟女儿说了几句话,便让女儿在那边椅上枯坐了一夜,他倒是好,在床上呼呼大睡了一夜,天亮方醒。”   这下崔君肃有些傻眼。   “这个罗成,美人送入怀,居然还能呼呼大睡?也太不解风情了?可是据我听说,这又不像是他的风格啊,之前他在辽东之时,可是把阎毗的女儿弄上了床啊。”   “女儿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崔七娘一脸委屈,想她可是清河崔氏郑州房长房所出,父亲是清河崔郑州房的族长了,好歹也是郡守之女,结果自降身份过来服侍罗成,却受这等冷遇,说出去都丢人。   崔君肃也有些不明所以,罗成说拒绝女儿,可又让她留在房里,却又没收用,这是何意?   过了会,罗成洗漱完换了身衣服回来。   崔七娘便给两人煎茶。   “我还是习惯喝泡的茶,我那有特别炒制的绿茶,你给我烧壶水直接冲泡一壶就好,这种煎茶我实喝不惯。”罗成笑着对崔七娘道。   那边崔君肃也道,“那我也尝尝齐国公的这个冲泡绿茶。”   一壶茶泡好,茶叶翻滚。   崔试探的问,“齐公可是不喜我这女儿?”   “哪里,崔七娘子美丽温柔,名门出身。”   “那昨夜?”   “崔公,我罗成不是那种喜欢随便的人,昨晚我事先也不知崔公之安排。本来说让七娘子回去,可七娘子又说的那么严重,说回去就要自尽,所以只好委屈在屋里坐了一晚。今天崔公既然问起,那我也把话说明白,不知崔公这安排究竟是何意?”   崔君肃呵呵笑了几声,有些尴尬,本来很明显的事情,大家心知肚明就好,罗成非要让他说明来。   “齐国公威名扬于辽东,崔某十分仰慕罗帅,正好小女七娘也还未婚配,所以贸然让她来服侍齐公,若是齐公不嫌弃她,那崔某愿意把七娘给齐国公做妾。”   本来崔也不想把一件事情说的这么直白,可罗成非得问,也就只好说了。身为五姓七宗的清河崔郑州房的族长,崔君肃也还是有几分仕途之心的,只是虽说名门出身,可他从颖川太守再到这北海太守,兜兜转转了好些年,就是不得升,这次见罗成路过北海,也就放下了身段,来巴结下这个当红炸子鸡。   毕竟罗成不是个普通的武将,而是如今皇帝的红人啊。   若是拿个庶出女儿,换自己前进一步,崔还是舍得下这张老脸和身段的。   “呵呵。”罗成轻笑。   “崔公,喝茶。”罗成举起茶杯,崔君肃也一时弄不清罗成的想法了。   “其实,我也挺喜欢交朋友的。”罗成又道。   崔君肃脸色一下子变好了。   “只是呢,我也不想把有些事情弄的太直白了,搞的好像做交易一样,你说是吧?”   “当然当然,我们这哪是交易呢,实是小女仰慕你勇武英雄,我这个做爹的也不能拦着,否则,我清河崔郑州房的女儿,也不是随随便便会给人做妾的,就算是庶女,出去也是做正妻的。”   “嗯,这话没错。”罗成一边悠闲的品茶一边点头。   “我就是还想问清楚一下崔公,如果崔七娘子给我做妾,崔公有什么要求吗?比如彩礼啊比如其它的?”   “我崔君肃又不是卖女儿,哪要什么陪门财之类的,齐公给一份娉礼,我定会双倍置办嫁妆。”   “那其它方面?”   崔君肃只好道,“其实我在地方任职也已经多年了,做了数任刺史和太守等职,刺史和太守就当了十五年,如今眼看都老了,这辈子也没什么其它的想法,就是希望能够入京。”   太守入京,肯定是还想更进一步了。   “不知道崔公入京后想到哪个衙门?”   “若是能进吏部是最好了。”   “崔公,我如今也只是河南抚慰、讨捕使,这事情只怕我想有心无力啊?”   崔君肃立即道,“怎么会呢,只要齐公愿帮忙,定是可以的。你现在可是陛下面前红人,而且房杜李几家与你关系极好。”   “我愿意试一试,但没法保证一定能帮上忙?如果崔君现在反悔还来的及。”   “那就这样说定了。”崔君肃却已经道。   崔七娘子从始至终,一直跪坐在边上为两个泡茶、弹琴,对于父亲把自己这般卖给了罗成,她表现的很平静。   唯有罗成。   在谈话最后,还是问了她。   “崔七娘子,这事还得你表个态,你真愿意给我做妾吗?”   “愿意!”崔七娘子点头。   “那好吧。”罗成微微一笑,这桩交易算是达成了,章丘罗与郑州崔便算是正式结盟。 第420章 杀人如杀鸡   一大早,罗成与崔君肃手挽着手出现在益都城街上,号称北海之花的崔七娘子头罩冥离纱,如小鸟依人一般骑匹红马跟在罗成马旁。   这一幕,让无数北海人看呆了眼。   那位崔七娘子随其父来北海几年,其美名可是传遍北海郡诸城。北海本地的士族子弟或豪强子弟,追求者络绎不绝,可至今没有一个能追上的。   一直以来大家都在猜,到底最后这位北海之花,会花落谁家。   可谁也没想到,这朵北海之花,最后居然被一个路过的罗成给摘走了。   听闻罗成这个武夫,居然把崔七娘给摘了,尤其是听传闻昨夜崔七娘子居然就在罗成房里过夜,多少人心碎啊。   传闻,本来崔七娘子是看不上罗成的,结果罗成昨夜喝多了酒,便派兵硬是把崔七娘子抢到了他屋里,然后霸王硬上了弓。而崔太守顾忌罗成如今的威势,也是敢怒不敢言,只得打落了牙和泪往肚里嗯,勉强同意把崔七娘子许给罗成做妾。   北海郡还是有不少热血的年轻人的。   长街上。   四名翩翩公子骑马拦住了罗成的路,几个白面公子文弱的很,却偏偏一人持了杆马槊,背了把弓,似乎想要跟罗成一见高下。   这四人都是崔七娘子的追求者,以往号称什么北海四公子。当然这种名号,往往就是一群士族豪强子弟互相吹捧而已,但四人家里确实都是地方望族名门。四人都追求崔七娘,可谁也没争过谁,结果现在让罗成抢了先,当然七个不服八个不愤。   “罗成,我要替天行道!”   一个家伙双手举起马槊,大喊一声。   另外三个也是不甘示弱,纷纷提槊。   罗成打量着四个家伙,觉得以他们那文弱的样子,不太可能舞的动马槊,看那马槊的样子,明显就是缺斤短两的。   对几个家伙直呼他的名字,他也没太在意。   人站的越高,便越不会在意那些低处的卑微者。   蚂蚁把大象当敌人,可大象绝不会把蚂蚁当成对手。   “罗成,还我七娘子。”一人心碎的怒喊。   罗成转头问崔七娘,“这人你朋友?”   “那是谭三郎,北海谭家家主嫡子,谭家北海名门,其祖父还曾任过齐郡太守。”   “哦,”罗成应了一句,“那他为何说你是他的七娘子?”   七娘只是淡淡道,“他想追求我,只是我并瞧不上他,仅此而已。”   罗成笑着伸手摸了摸七娘的手,“真替那家伙悲哀。”   那个谭三郎见罗成理都不理他,还公然摸七娘子的手,这简直是太欺人了。愤怒的他,催马就冲了过来。   罗成不理会那几个家伙,可不代表罗成身后的弟兄不会理会。白马义从虽解甲归田,可罗成身后还有不少章丘老兄弟。   杜伏威呵呵一笑,驱马上前,大环刀拔出劈头就砍。   那几个银样蜡枪头的公子哥,还没反应过来呢,杜伏威就已经一刀砍落了谭三郎的头颅。   那颗头颅落在地上,一边滴血一边打滚,很快就已经血土混杂看不清本来面目了。   杜伏威一刀砍掉谭三郎脑袋却没罢手的意思,他手起刀落,动作迅捷,接连三刀,又把其它三位公子哥的脑袋全砍光了。   这四位公子哥本来还带了不少家丁过来。   这兔起鹊落的几刀,那些家丁都吓傻了。   他们瞪大着眼睛,看着自家公子哥尸首分离。   就连崔君肃其实都傻眼了。   这四公子虽然说只是年轻人自封名号,但能得这称号,还是说明这四人的家族在北海还是数一数二的,以前崔君肃也与他们几家交好,经常称他们世侄。   如果不是遇到罗成,其实崔君肃也是有可能在哪一天,把七娘子嫁给这四公子中的一个的,前提是他们愿意娶自己女儿为正室而非做妾。   这时杜伏威连杀四人后,扬起滴血大刀,指着剩下的那群家丁等,“尔等好大的狗胆,居然敢当街行刺齐国公,来人,把他们全都抓起来,敢反抗者,就地格杀勿论!”   立时,大群左五军的老弟兄们,拔刀提枪就冲了上去。   那群家丁们早吓傻了,此时哪敢动一下?   三下五除二,就全都被缴了械,还打的鼻青脸仲的躺了一地。   若不是刚才罗成给杜伏威使了个眼色,这位狠人就不只是杀四人了,他会把剩下的那几十号随从也全给带头杀了。   崔七娘子何曾见过如此血腥的场景。   她只觉得腹中一阵阵的反胃,然后再也忍不住,扭头就呕了起来。   崔君肃脸很白。   “齐公,几个不懂事的小辈胡闹,也不至于如此吧?”   杜伏威冷眼道,“齐国公现在是承制拜封的河南十二郡抚慰大使兼讨捕大使,身负皇帝钦命,这些人居然敢当待带人拦路持械行刺,岂可轻饶?”   罗成伸手去给七娘子拍背,一边安抚美人,一边道,“我管他们是北海四公子还是北海四只虫,敢如此胆大包天,那自然就不能怪本官铁面无情。杜伏威!”   “末将在!”   “这四人既非官身又非府兵,却持有马槊、角弓这等战争禁器,还纠结上百亡命,各持兵器,你去查一下他们几家,可是还有私藏之禁器,可有与匪人结交?”   “如今河南地方不宁,许多贼匪横行,而也有不少胆大包天的大户豪强,暗里勾结匪类,我们不得不提防,之前北海曾有三县被攻破,皆为有人内应所致,须严加防范。”   杜伏威兴奋的道,“请大帅放心,末将一定查他们个清清楚楚!”   说完,他大声的呼喊,带着百余老兵就冲向城中四家。   而罗成,这时却还有闲功夫继续帮美人拍着背,“怎么样,好点了没?其实吧,这也没什么,杀人不过如杀鸡,多看几次,你也就习以为常了。”   本来都已经吐的差不多了的崔七娘子,听到这话,一下子就阵阵反胃,不由的再次扭头大吐特吐起来。   罗成继续帮崔七娘子拍着背,转头对崔君肃道,“崔公难道只想在一边看戏?这个时候,北海郡官府,难道不应当派出人手帮忙吗?”   “本帅在北海郡城中遇袭,你们可是也有责任的。”   崔君肃一听,也只一咬牙,“来人,去郡衙传令,把所有人都派出去,把谭孔四家给我彻底查抄!”   罗成这下笑了,“崔公,你看我这人其实挺好说话的吧,人家投我桃,我就报以李,若是别人对我动手动脚动刀动枪,那我就只能回报以刀枪了。” 第421章 抄家灭族   “说实在的,我有点看不懂。”   郡衙,嗣业对罗成道。   那边魏老道一边翻看着一本郡衙的账簿,一边笑着道,“这有什么看不懂的,一句话,不过就是立威。”   “杀人我知是立威,可跟崔家又是怎么回事?”   “一个好汉三个帮,总得拉帮结盟,如今你兄弟不比从前了,从前只在章丘那一亩三分地小打小闹,所以自然也就局限在那块地方。可据我所知,就算那时,你这兄弟也是很注重人脉关系的,与秦家单家等结好,还义结了几个兄弟。另外与房玄龄杜如晦等名门子弟出身的地方官员,也是关系搞的不错,要不然,他当初也不可能提升的这么块是吧?”   罗成对魏征点了点头,“你这老道,什么都透彻。”   “其实我觉得士诚所做没什么问题,这崔君肃本就是一郡太守,还是清河崔郑州房的族长,虽说刺史太守都当了十五年没晋升,能力不强,但其出身很高,现在也不过五十出头,将来还是有机会再进一步的,跟他交好,纳其女为妾,这是结盟,互为支援。”   魏征告诉嗣业,到了罗成现在这个位置,单枪匹马是不行的。   “本来这次你兄弟处置完水师散兵后,就是要入朝的,最起码也是个中郎将,这可是手握禁卫的实权统领。说不定,还能有更重要的职位。但是呢,现在却被按在了河南不得入朝?为何?就是有人妒忌他提升的太快了,那些人感觉威胁到他们的地位,影响到他们利益了啊,所以就一起联手打压你兄弟。”   “可既然现在被许多人妒忌,那为何刚才还要动手杀人抄家呢,难道不应当低调一些吗?”   “一味的低调,别人只会以为你软弱可期,所以说,你不主动搞事,但也不能怕事。当别人敢来弄你,你就得狠狠的把他弄死弄残,这些其它人也就知道你不好惹了。”   罗成确实如魏征所想的,不管崔家是否可靠,但既然人家把人送上门来了,收下总比拒绝好。如果拒绝,可能就树了个敌,哪怕是隐藏的敌人,也一定不如一个临时的盟友可靠。   “魏老道,你说我要不要帮崔君肃弄进朝?”   “先答应他,起码得让他知道你在努力,反正要入朝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在他入朝之前,他知道你在帮他,肯定也会帮你的,你如今刚出任这抚慰和讨捕大使,肯定也是得干出成绩来的,否则朝中有大批的人在等着你失败,好一拥而上人人踩上一脚的。”   “若是真把崔君肃弄进朝了,对你也是一大臂助。”   “我也是这样想的。”   罗成抬头看看衙外的大街,街上人影恍动,不时有人经过,然后悄悄的探头来看。   而在更远的那几处四公子家的大宅院,此时杜伏威亲自带头,又有崔君肃派出的北海郡兵和衙役们协助,正在全力搜查那四家。   罗成不担心搜不出东西来,就算这四家里一点问题都没有,那崔君肃也会晓得栽脏点东西给他们的。   反正刀已经拔出,没有不见血就回的道理。   崔君肃这种老狐狸,政务能力虽不强,却是个人精。   这次罗成拿四家祭刀立威,他则需要向罗成交投名状。   做下这一案后,以后两人就是一条船上的朋友了。   能留在河南,这出乎罗成的意料,他原本以为自己会被皇帝召入朝中,会去当那个左翊卫亲府中郎将,统领禁军的。   现在看来,朝中忌惮他的人还真不少。   而于仲文被皇帝趁机搞倒,宇文述和来护儿即将复出,又让罗成对杨广失望了几分,那个皇帝,说他志大才疏也罢,说他好大喜功也罢,说他听信谗言也好,总之,其实皇帝行事,也不全是公正。   也一样会为了权力平衡,为了皇位宝座的稳固,而做出一些不公之事。   就如于仲文,他何错之有?   就因为他是八柱国家之后,就因为于家子弟众多,皇帝就一直视于家为眼中盯,一直想将他们打压在地。   现在机会来了,东征的八军之败,于仲文没错还有功,可最后却依然成了那个唯一的背锅者。   伴君如伴虎啊。   不入朝也好。   只是想在河南立稳脚跟,也许并不会容易。   张须陀已经跟他兜了底,现在朝廷那边,尤其是皇帝那里,都以为天下只是小乱,可实际上中原已经大乱。   河南十二郡,更是郡郡都有被贼匪攻破过县城,甚至有的郡还被攻破过几个县,如北海,之前就被攻破过三个县。   大的贼匪,据说都已经拥众十万以上。虽说只是裹挟的人多,能战之贼不多,可也已经足够吓人了。   他罗成一个二十岁的大使,想要让十二郡皆听自己号令,想要剿灭这一群群的贼匪,不是那么容易的。   正好崔君肃示好,他便接受。   而谭三郎等来挑事,便被他借机杀了儆猴。   张须陀曾经跟他说过,地方剿匪与辽东征战是完全不同的,在辽东,敌友分明。而在这中原,谁是敌,谁又是友?   可惜现在自己的左五军解散了,而受限于朝廷制度,罗成也无法再马上征召这些人马。他这个抚慰讨捕大使,虽有权征调府兵、郡兵,可也得师出有名,甚至一般情况下,还只能召本郡之兵,不得越界。   “本来想简简单单的回家过个年再说,可有人偏偏就不让我安生的回去过年,既然如此,那就别怪我不客气,先从这北海郡开始吧。”   “老子在辽东杀了不下十万高句丽人,在这河南,也不会介意再杀点人。”   午后。   杜伏威提着刀大步而来。   “禀报大帅,谭孔刘高四家皆已查抄,果然如大帅所料,这四家的崽子敢当街公然行刺大帅,果然都是不干不净的,四家皆在暗里勾结贼匪反军,他们替贼匪传递情报,还为贼匪销脏,贼匪拿抢来的财物给他们去销,而四家为贼匪提供粮草,甚至四家还在暗里打造军械,私藏禁有甲械。”   罗成点了点头。   “四家查抄出的粮食,先拿出来赈济灾民,抄出来的财物、田宅商铺奴隶牲畜等,也皆拿来发卖,所卖之钱购买粮食以赈灾。”   “再请崔太守打开北海郡城及各县城的粮仓,开仓放粮救灾,本官希望在这个新年不会有灾民冻饿而死!”   “请问大帅,那四家通贼该如何处置?”   “男丁为奴,女子补兵。”罗成冷冷的宣布了这四大家族的死期,不管他们曾经在北海郡如何的名望,如何的威风,但是现在,他们即将成为过去,而且是永远。 第422章 逼反   河北。   漳南县。   窦建德从军营出来,骑上马往回走,马鞍上还挂了一壶酒。   “大哥,等等我。”刘黑闼与王伏宝两人骑马赶来。   骑马并行了一段路,刘黑闼见四下无人,便悄声对窦建德道,“大哥,老孙过两天要带人过来,希望我们能先带郡兵出去一趟。”   窦建德闻言,皱眉。   “这个孙安祖,他在高鸡泊搞的不是还不错嘛,如今要人有人要粮有粮,怎么还老往我们这边跑?每次他一来,我还得带着兄弟避出去,搞什么。”   “老孙说想过来搞点粮食过年,他那边如今招纳的人马多,粮食便不够吃。而最近东征结束,大量府兵归乡,地方军府实力大增,他出去搞粮也没以前方便了。所以只好来我们这边,毕竟知根知底。”   “他倒是方便了,可有没有想过咱们的处境,毕竟咱们现在还在这里生活呢,妻儿子女家族都想过个安生日子,他这三番两次的来,上面的人也不是傻子,人家也会看出来的。”   刘黑闼道,“都是自家兄弟,老孙说了,事成之后,不会少咱们这一份的。”   “我不要。”窦建德有些恼怒的说了声。“你们两个以后也最好少跟他们来往,尤其是孙安祖与高士达给你们的财物不要拿,这些钱来之不正,很容易就出问题。”   “那有什么,大不了,咱们也落草去。你看老孙和老高现在,一个个过的多潇洒滋润。老孙如今手底下三千来号人,自称摸羊公,这可是享受着公爵待遇呢。高士达自称东海公,据说现在收纳的美人都三十多个了。”   窦建德摇头。   “他们啊,没有一点远见,只顾着眼前享受,刚有点实力,便整天想着吃喝女人,却也不想想,就他们这点人马,真要被朝廷盯上了,又能挡的了几下?”   隔天。   窦建德向县里请令,说要带队去北边追剿贼匪,得了许可后,便把五百郡兵拉走了四百。一去就是五六天,等他们回来时,县南边的几个乡刚被高鸡泊大寇孙安祖带着一千多贼匪洗劫了一遍。   “窦校尉,县令请你入衙,说有事相议。”   “嗯,知道了。”   窦建德打马出营,刚走到半路,结果一个衙役就叫住了他。   “窦大哥。”   “千万别去县衙,县令要抓你。”   “为何?”   “这次孙安祖洗劫半个县,结果你们庄又是一点事都没有,县令早就怀疑了。孙安祖和高士达等几伙贼每次来袭,窦大哥总是刚好带队出去了。而每次贼匪经过窦大哥的庄子,都只是过而不抢。加之这次县里刚好抓到了一个孙安祖的手下,经过严刑逼问,那人招供说孙每次来,都是提前与你通了消息,你便提前带县郡兵离开,然后他便有机可乘。”   “可千万别去县衙,县令已经安排了好多人手,就等你一去就擒住你。”   “多谢兄弟你了。”   窦建德感激的道。   “谢啥,以往窦大哥你没少关照我。”   窦建德有些慌神。   “大哥你赶紧回家,带上嫂子他们跑吧。”   窦建德半路折返,他先回了郡兵营。   一到营里,立即就找刘黑闼和王伏宝。   “老刘出去了,不在营里。”   “出事了。”窦建德把事情一说,王伏宝也不由的有点慌,“怎么办?”   “跑吧。”   虽然窦建德是县郡兵营校尉,可这说要扯旗造反,未必都会跟着他。   最后,他们把平时信的过的一些人叫来,把事情一说,倒有不少愿意跟着一起反的,也有人不愿意,窦也没强求。   他让愿跟他走的再去找些信的过的郡兵。   最后,窦建德与王伏宝拉到了一百多个郡兵愿一起走,多是些没什么牵挂之人。本来还想等刘黑闼回来,可左等右等不来,却等到一个天大的坏消息。   县令见窦不来县衙,猜可能消息走漏,于是县令派人去窦家拿人,想以家眷威胁,谁料到窦家那边一见官差来拿人,直接就反抗,与官军一场战斗,最后窦建德妻子王氏与儿子女儿等一家子全都被杀了。   “县令正带人往这边来,赶紧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娘的,这个时候黑闼去哪了?”   “他去收孙安祖送给他的那份钱财去了,一时半会肯定不会回来。”   窦建德无奈,只得带着王伏宝也百来个兄弟,仓惶逃出军营,一路往南。   因心里埋怨孙安祖害的他家破人亡,窦建德没有去高鸡泊,他直接去了豆子岗找高士达。   高士达如今自称东海公,是几百里豆子岗诸多贼匪中势力较大的一股,他见到窦建德来投,那是百般欣喜。   “早就盼大哥能来,当初我就有言在先,不论大哥什么时候来,这头领位置都让给大哥。”高士达说道。   不过窦建德见高士达说这句的时候,似乎有点言不由衷,便推辞不受。   “如果兄弟你愿意收留下哥哥,那就随便安排个位置,若是不方便,哥哥再去其它地方。”   高士达道,“大哥你怎么说这话呢,你来做大哥。”   “那我走了。”   “别走别走,要不这样,我这里虽然有五千兄弟,但是真正知兵懂打仗的不多,不如大哥你就先在我这里担任一个司兵。这司兵呢,就相当于是我的兵马大元帅,以后这打仗练兵的事情,就全由大哥你来。”   窦建德依然推辞,不过这回高士达倒是态度挺坚决的。   如此再三,最后窦建德便接下了这个职务。   只是当窦建德却见了高士达的那五千兄弟后,不由的大失所望。所谓五千兄弟,其实不过是五千乌合之众,全是些饥民盗匪们混在一起,甚至还包括了许多饥民盗匪的家眷们。   “若是你相信我,那我想从这些人里面先挑选出一千人来。”   “才一千?”   “兵贵精不贵多,罗成只以一军之兵,却也能破平壤擒高元,而宇文述等虽有八军,却在平壤城下大败。”窦建德道。   “嗯,窦大哥说的有道理,罗成统兵确实是有一手,按他的法子来肯定行,那就听你的。”高士达道。 第423章 病虎   在北海郡耽误了几天时间,新纳了崔太守之女为妾,又把北海四大族杀的个一干二净后,罗成顺便大开粮仓赈济灾民,他的一连串行动,羡慕的人有之,骂的人有,感激的人更多。   不管别人如何评价,罗成却是拍拍屁股便离开了。   出北海,入齐郡。   罗成正寻思着,这到了章丘家里后,该如何跟彬彬交待的时候,前面路上等着一支人马。   前面是一男一女。   女的英武,男的却病弱。   女子是女扮男装,英姿飒爽,白马银袍,还手持一杆银槊。而那个男的却个头很矮还十分瘦弱,却偏偏拎着一支并不小而且还很大的锤子。   罗成看着那锤子样式十分眼熟,几乎就是自己六叶锤的翻版大一号。他自己那把锤六斤八两,一般人提着是自然没问题,可等闲之辈却是很难娴熟运用作战的。而那个病小子居然能拎一把大一号的,那怎么看也得有个十来斤啊?   难道这才是天生神力?病虎?   那个瘦小子看到罗成,立即笑呵呵的催马跑来。   他的举动引的王铁汉等一干人大为紧张,娘的,大帅的六叶锤就已经够彪悍了,这大一号的六叶锤要是挥起来,有几个人挡的住啊。   他们纷纷把手握向刀柄。   那边瘦小子却边奔边喊,“姐夫,我是小四啊,姐夫你看我这把六叶锤跟你的像不像啊?”   这声姐夫叫的人人都望向罗成。   罗成也有点傻眼。   叫自己姐夫,那这小子岂不是自己的小舅子。但单彬彬好像没有弟弟啊?   罗成还在疑惑中,那个英武的女子也已经催马上前。   她速度很快,后发反而先至。   “我是唐国公府的李三娘,这是我四弟玄霸。”   罗成没想到李三娘会跑到这里来等自己,更惊讶于这个李三娘还真是很冰山的一个美人。   “你怎么在这里?”   “我从辽东一路南下,本来以为你会来涿郡,可后来听说你不会来,所以我就自己来了。”   “你来做什么?”   “我父亲和你父亲做主订亲,把我许给你,你人在河南,所以我就来找你了。”   李三娘的话很冷,冷的罗成总觉得不太舒服。   “那个事情我并没参与,而且我也并没同意。”   “儿女婚姻,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既然你父亲同意,我父亲也同意,那这桩亲事就已经定下了。”   “你为何会答应?你可是唐国公府嫡女,给我做妾,太委屈你了吧?”   “我不觉得有什么委屈的。”她依然冷冰冰的道。   那边的崔七娘子见半路居然杀出来一个情敌,便有些恼怒,“妹妹这千里迢迢赶来,还真是辛苦呢。”   李三娘瞧了眼崔七娘,转头问罗成,“她是谁?”   “哦,她是我刚刚在北海新纳的妾侍,北海太守之女七娘。”   “你又纳了个妾?”李秀宁皱了皱眉。   “妹妹,姐姐跟你说话呢,怎么也不答一句,好没礼貌的。”崔七娘又道。   李秀宁直接白了她一眼,然后郑重其事的道,“首先,我虽许给罗郎为妾,但是在你之前,今后在罗家,除了单大娘子,其余的人都应当尊我,你可以叫我姐姐也可以不叫,但你不能自称是我姐姐。”   “你怎么说话的呢。”崔七娘子也不示弱,毕竟清河崔家人。   结果,李秀宁直接提槊,银槊闪亮的锋刃直接抵在了崔七娘的胸前,“怎么,你不服气?”   崔七娘子吓的粉面煞白,没料到这唐国公府嫡出千金,居然这般蛮横不讲理。“公爷,你看她,凶神恶煞的,跟个男人一样。”   罗成伸手把李秀宁的槊移开,然后拍了拍崔七娘,“你啊,就别再挑事了,当心三娘子一槊把你扎两个窟窿眼,到时可就没的后悔药吃了。还有啊,三娘说的也有道理,咱们家以后彬彬是老大,三娘排第二,你只能排第四。”   “凭什么她排在我之前,还有,为什么是第四?”   “因为第三还有别人。”   “谁?莫不是那个阎家画女?”   罗成摇头,这崔七娘子之前看起来倒是文文静静贤淑无比的样子,不料这争风吃醋起来,居然也跟寻常女人无二。   “好了,别说了。”   罗成觉得,其实本来罗艺让李渊把李三娘嫁给罗老三就挺好的,就算李四娘不肯给他做妾也没什么,可现在这么一换,倒是弄的挺尴尬的。   他不是坚决反对政治联姻的人,反正这年头稍有点地位的男人都是一夫一妻多妾,他也不可能会例外的。   只要正室不换,纳几个妾,或纳谁家女儿为妾,都不是什么大事。   可偏偏李秀宁为妾,这就让人头痛,毕竟国公府嫡女,还是这么有本事有性格的女子,只怕以后家宅不宁啊,再加上这个会挑事的崔七娘子,嗯,他都能想象到单彬彬见到这两人后的样子了。   估计得是一场世界大战。   魏老道骑在马上还在翻着本书,但也不时的拿眼瞥一下这边,看的津津有味的样子。   李秀宁瞧了罗成一眼,然后收回了银槊。   那边李玄霸却是围了过来,“姐夫,你的六叶锤呢,我要瞧瞧你那真锤子。”   罗成这才发现,原来李玄霸的大号六叶锤不过是木锤。   他打量着这个小瘦子,难以想象这居然就是李玄霸。   演义中,这位可是隋唐第一超级猛将啊,可现在看样子,不过是个病怏怏的孩童而已。   他从马鞍上取下自己的六叶锤递给玄霸,玄霸兴奋的接过,锤子入手很沉,他勉强提着,想舞动起来,却根本挥不动。   “哇,姐夫,这你真锤好重啊。”   罗成拍了拍他的肩膀,“多锻炼锻炼身体,以后你也能挥的了这把锤子的。”   “那好,我一定好好锻炼身体,等以后我练强壮了,我要请匠人给我打造一把更大更重的铁锤。”   “嗯,等到那时,姐夫送你一把大锤,名字都想好了,就叫紫金擂鼓瓮天锤,怎么样,名字霸气吧,喜欢吗?”   “紫金擂鼓瓮金锤,哇,好霸气的名字啊,我喜欢。”玄霸欣喜的道。 第424章 罗成遇袭   “本来我想带二郎来的,可他不肯来,说要留在柳城郡带兵。”旁边马上,李三娘的声音有些疲惫。打小四郎先天不足体弱多病,二郎倒是从小说聪明健康,可不料几年前忽得眼疾,好不容易治好,这回在辽东却又被射瞎一只眼。   罗成当初听说李渊第二子世民追击杨万春结果被射瞎了左眼时,可是连喊了好几句握草的。   这就是穿越者的力量?   蝴蝶翅膀的神秘效应?   想想自己改变的东西已经够多了,震惊过后,倒是也接受了。只是一想到,李二郎居然成了独眼龙,还是有些让人总觉得不太对劲的。   “二郎今年才十五吧?”   “嗯。”   “在柳城郡,他任何职?”   “因上次追击杨万春立功,陛下已经授世民为鹰扬郎将了。”   罗成忍不住心里又是一个握草,这就是门阀子弟啊,才十五岁,不过就打了一仗而已,结果立马就授了个五品的鹰扬郎将,你说这等火箭飞升的速度,多让那些普通出身的人羡慕啊。   就是他罗成,混到鹰扬郎将时,那都是已经打了好几年仗,杀了无数敌了。   提到李世民,罗成不由的又想到了李渊和罗艺,如今李渊不在皇帝行在,也没去关内镇守,更没去河东太原,居然留在了关外的柳城郡当太守。至于罗艺,比历史上也更得重用。   一场征辽之战,可以说就成全了他们罗家人。   罗艺本是郡公,改爵后为侯爵,如今升为燕国公,现在更是镇守玄菟,拥兵三万五,成为唯一一个还留在辽河以东的大将,镇守新城玄菟诸城。   这两人凑了一对,中间还夹了他老师李景。   而他罗成则被留在河南,相距了一整个河北。   出了北海便是齐郡。   罗成一行直接沿济水而行,近乡情怯,一晃就是离家两年了。   前面一片山林,林子上空突然惊鸟阵阵而起。   “小心,前面有埋伏!”   李秀宁一下子警觉起来。   罗成笑了笑,“没事,我倒是想看看谁有这个胆子来劫我!”   此时罗成的身边兵马并不多。   也就是三百骑,另外带着许多奴婢财物等,可这三百骑虽不多,却都是他章丘来的老兄弟,以及不少没牵没挂的契丹、室韦、突厥、靺鞨、库莫奚等部族兵。   “这个地方倒是挺适合埋伏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道路狭窄,两侧密林。”魏征笑呵呵的捋着胡须道。   “魏老道你要是能猜出来是谁,那才叫一个厉害。”罗成道。   “我估摸着就是群无知无畏的贼匪,看你这财物货多,所以就想干一票。”   罗成打量着那片林子,“只怕事情没那么简单,你看那惊鸟飞起的数量,这林子里的人,最少也上千,能上千的贼匪,可不会是什么太普通的贼,他们岂会不知道我这三百骑是从哪来的?又是什么身份?我看,他们是早就有备而来,而且就是冲着我罗成来的。”   “那你能猜到是谁吗?”   “这个我也猜不到。”罗成摇头。   张须陀策马过来,“要不你先带着三娘子她们退后?”   “不用。”李秀宁摇头。   罗成对着王铁汉他们点头,于是他猛的一抬手,立时由他率领的一百骑白马义从立即扇形铺开,一把把铁弩在手。   车队停止前进。   林中鸟皆惊飞而去。   空气死一般的寂静。   罗成等人停止不前,林中人也知道被发现,见再无机会打个突袭,于是哨声四起,无数人从两侧围了上来。   罗成站在队伍中间,手中一把强弓。   “可敢报上姓名来?”   对面出来一人。   “你就是罗成?”   罗成冷笑,“无胆鼠辈,藏头摭面!”   那汉子阴冷的眼神扫过罗成,还有他身边的人马,拔出横刀,冷冷的吐出一个字,“杀,一个不留!”   贼人从四面八方冲来。   罗成拉开弓,一箭射出,将一个贼人射倒。   三百余人,弓弩齐发。   他们都是随罗成在辽东千里转战的老卒,此时面对四面八方涌来源源不尽的贼匪,却只是一声不吭。   一下又一下的拉弦。   贼匪不倒中箭倒下,可他们却丝毫不惧,倒下的人多,可冲上来的人更多。   “老五,这些人不简单,我看着虽然穿着破烂,但却有股子精锐之气,绝不是那种等闲普通的贼匪乱民。”嗣业提刀来到罗成边上。   “确实,这些人根本就是府兵。”罗成一语点破,“他们为了装贼匪像一点,故意穿的乱七八糟,拿着五花八门的器械,可你看他们的攻势战法,尤其是这指挥联络,明显就是卫府军的正规战法,他娘的,究竟是谁有这通天手段,居然能安排上千的府兵来齐郡劫杀我。”   张须陀打马过来。   “老师,我怀疑这些是府兵。”   张须陀点头,“我也有此怀疑,但不应当是我齐郡的府兵。”   “不是齐郡的,更不可能是东莱和北海的,要么是鲁郡,要么就可能是自黄河北面来的了。看来这些人真的是冲着我罗成来的,就是不知道是谁这么想要我死了。”   “士诚,这些人的打法,是在钓鱼,他们接下来肯定要假装不敌逃跑,我怀疑那林中还埋伏有骑兵。”   “应当不止,既然是冲我来的,那他们肯定也知道我这三百骑的精悍。我估计,这只是第一波,不过是个诱饵,后面应当还有更厉害的杀招。”   三百余骑的弓弩依然不停。   四面冲来的人前仆后继,转眼间就在那个临时摆开的军阵四面倒下一二百人,这杀伤力惊的对面也是心中骇然。   本想做戏做足,可谁料才这么片刻,就倒下了这么多人。   那个一直冷冷盯着罗成的阴冷汉子终于吹响了哨子,带人调头就跑。   罗成冷眼看着他们逃跑,丝毫没有要乘胜追击的样子。   而三百骑,未得罗成军令,也全都站在原地未动。   李秀宁提着一把角弓,有些气喘的过来问罗成,“不追吗?”   “不,我们撤!”说完,罗成带头向着反方向撤退,跑的丝毫不拖泥带水,这让李秀宁愣了好一会,这战无不胜的罗成遇到一伙盗匪,居然还逃跑?   难道一点名将风范都不要了吗? 第425章 骁果统领   腊月二十四,皇帝车驾从涿郡抵达东都洛阳。   皇帝进入东都之后,颁下第一道诏令,便是大赦天下。并宣布,凡开皇年间以来流外发配之人,一律放回故乡,唯当年杨谅的晋阳叛逆集团不在此列。   又诏崤山以东地区,黄河两岸地区诸郡,免除瑶役一年,凡年满九十之人,册令授予太守官衔,满八十岁之人,授予县令官衔。   “陛下,前内史令元寿、纳言杨达都在本月病逝,是否追赠官职?”内侍问。   元寿和杨达都曾经是杨广继位之初的宰相,不过这两人不过是他继位之初拿来摆台面的,等他稍掌握朝局之后,便把两人踢下台让他们致仕了。   “按惯例追赠吧。”杨广并没有什么悲痛心情。   第二天,兵部尚书裴世矩上奏,说如今黄河两岸地方多逃避瑶役兵役之民,盗贼蜂起。   “责令各地都尉、鹰扬与郡县配合抓捕,一旦抓获,随即处决。”杨广黑着脸道。   纳言苏威又奏,“今年刑部尚书梁毗、民部尚书长孙炽、工部尚书宇文恺皆病逝,另吏部尚书与礼部尚书两个职位也还空缺着,请陛下钦选。”   杨广翻看自己面前的一本册子,这是他随手的笔记,上面有一些官员名字,他看了会,“任命右侯卫大将军卫玄为刑部尚书、任命武威太守樊子盖为民部尚书,以鸿胪寺卿杨玄感为礼部尚书,以太府卿元文都为吏部尚书、太仆卿杨义臣为兵部尚书。”   皇帝一连任命了五部尚书后,又翻看了下自己的笔记,看到上面写的北海郡太守崔君肃的名字,想了想,“任命北海太守崔君肃为工部尚书。”   六部尚书大换血。   “免去裴世矩兵部尚书之职!”皇帝又道。   下面的裴世矩头低垂,东征失败,他这个临时接替段文振的兵部尚书还是要出来担责的。   “败将宇文述、薛世雄等皆除去名籍为民。”   “斩败将左翊卫大将军于仲文、斩左武卫大将军郭衍、斩尚书左丞刘士龙,以谢天下!”   皇帝刚到洛阳,就掀起一轮大风暴。   连斩三位大臣,又贬降数位大臣,起用新六部尚书,可谓是让洛阳城里的百官都心惊难安。   腊月二十八,皇帝再次颁诏。   “军国异容,文武殊用,匡危拯难,则霸德攸兴,化人成俗,则王道斯贵。   时方拨乱,屠贩可以登朝,世属隆平,经术然后升仕。丰都爰肇,儒服无预于周行,建武之朝,功臣不参于吏职。自三方未一,四海交争,不遑文教,唯尚武功。   设官分职,罕以才授,班朝治人,乃由勋叙,莫非拔足行阵,出自勇夫,斅学之道,既所不习,政事之方,故亦无取。是非暗于在己,威福专于下吏,贪冒货贿,不知纪极,蠢政害民,实由于此。   自今已后,诸授勋官者,并不得回授文武职事,庶遵彼更张,取类于调瑟,求诸名制,不伤于美锦。若吏部辄拟用者,御史即宜纠弹。”   这道诏书却是更让人吃惊,因为皇帝在这道诏令中,直接对准了天下拥有勋官的人。皇帝说这些勋官,无非是选拔于军队,来自武夫,学习的道理既无曾学习,处理政务的方法,因此也无可取之处。   因此这些官员上位,多是糊涂官,刑赏大权被下属专擅,还总喜欢贪污受贿,不知纲纪败坏政治,因此从今往后,被授勋官的人,都不得再担任实际的文武职务。如果吏部兵部给这些人授职,御史就要检举弹劾。   这道诏令一下,谁最不满?   自然是被皇帝称之为不懂学习不会政务的武夫,以往府兵征战,以功授勋。得了勋官不但能够按品授田、占田等,还可以得到任职的机会。   可现在皇帝说了,你们这些武夫,都不会当官,给你们授官,那就会贪污腐坏,会扰乱天下,从今往后,武夫们立功授勋后,不能再授给实际官职了。   这一道诏令,直接硬怼了大隋百万府兵啊。   而就在这道怼天下府兵的诏令之后,皇帝又紧随其后下了另一道诏令。   募集天下骁勇健壮者为骁果,募集十万集于东都。   本来大隋是府兵制,闲时为民战时为兵,轮流到京都宿卫。可现在皇帝却要另外募集十万兵,号骁果军,这支军不驻于地方,而专驻于京师,护驾皇帝。   这支兵因是招募而来,所以是一支拿军饷的常备雇佣的职业兵。   皇帝先前瞧不起府兵武夫们,不让得勋的他们以后授职,现在却又要另起一个炉灶,再招十万军队护卫们?   啥意思?   皇帝不信任天下府兵吗,是不信任府兵的忠诚,还是不信任府兵的战斗力?   总之,皇帝的这两道诏令,可谓是彻底的让天下府兵心寒了。   原本勋散合并,并就并吧,得个散官也有不错待遇,可现在又把勋官单独拉出来搞这个区别待遇,得了勋官就不能担任文武官职,这太瞧不起人了啊。   皇帝却不管这些,说到就做,那边募兵令下达,这边就开始设置了统兵郎将,分别为折冲中郎将、果毅中郎将、武勇郎将、雄勇郎将。   皇帝改左右备身府为左右骁卫府,两府各设折冲中郎将、果毅中郎将各三人,并各设雄武、勇武郎将各六人。   折冲中郎将为正四品,果毅中郎将为从四品。雄武郎将为正五品,勇武郎将为从五品。   左右骁卫府共六个折冲中郎将、六个果毅中郎将、十二个勇武郎将、十二个雄武郎将。   这十二个中郎将分统十万骁果军,成为皇帝新的禁卫军。   “授宇文述为左骁卫大将军,薛世雄为右骁卫大将军,李浑为左骁卫将军,罗成为右骁卫将军!”   当皇帝宣布这支十万骁果新禁军的大将军和将军名单之时,再次震惊了朝野。皇帝居然把刚下诏除籍为民才不到半个月的宇文述和薛世雄再次恢复爵位,并授予了这要职。   而那两位将军也出人意料,一位是八柱国家李穆之子李浑,一位则是辽东一战扬名天下的齐国公罗成。 第426章 李密   罗成说走就走,毫不拖泥带水。   连张须陀这等百战悍将,也丝毫没有置疑,三百余骑护着车队迅速东撤。   济水南岸,罗成依山靠水,严阵以待。   罗成对李秀宁招了招手,三娘敏捷的跳下马大步过来,罗成解下自己的佩剑给她,这是皇帝赐给他的尚方玉具剑。   美玉做成的剑柄,十分精美也十分锋利。   “拿着我的剑,带上玄霸去我们后面的博昌,那里有我左五军的几十个老兄弟。他们见到这把剑,就知道我的。告诉他们,我在这里遇袭,现在我征召他们回伍,然后你再去找博昌县令,让他把县里的郡兵和乡勇都召集带过来。”   “你为什么不撤到博昌去?”李秀宁没接剑。   “对方有备而来,我们虽识破了他的陷阱,可是他们很快就会追过来,这里到博昌还有段路,光跑是不行的,除非我把他们都抛下。”罗成指了指那一车车的财物和许多高句丽奴隶。   “这个时候了,不是应当果断抛下这些身份之外吗?我没听说你是个贪财之人啊?”李秀宁哼一声,对罗成先是慌忙逃跑不满,如今还不忘记那点钱财奴隶。   “你觉得我罗成是真舍不得这点东西吗,不,我只是想知道究竟是谁费这么大劲要杀我。我若丢下财物奴隶跑了,那也就没机会知道这背后的真相了。”   “你不怕死?”   “别废话了,赶紧走。”   李秀宁瞪了罗成一眼,觉得这家伙实在让人讨厌,但还是一咬牙,夺过玉具剑带上了玄霸,招呼了自己的随从骑马离开。   崔七娘子神色慌乱,“那个女人怎么独自跑了啊?”   “少添乱,是我让她去搬救兵的。”   “我也行啊。”崔七娘子道。   “这里离北海益都还要经过临淄,你自己能行吗?”   “我会骑马。”崔七娘道。   “好吧,我让你家的家丁随从送你回益都,告诉你父亲,就说我在这里遇袭,需要他派兵来援。”   崔七娘子也急急而走,罗成看着两队人马分别远去,脸上没什么变化。   “只怕无水解不了近渴。”魏老道说。   “本就没太指望过七娘她们,不过打发她们走了,这里也少了个累赘。”   “你真要在这里打一仗?”   罗成转头问张须陀,“老师,你觉得凭我们这三百骑,可以打赢吗?”   张须陀正在擦拭着自己的马槊,闻言头也没回,“士诚你这三百骑,可是百战精锐,很了不得的。”   “哈哈哈!”罗成大笑,确实,这三百骑可不是一般的三百骑,不说嗣业存孝士信杜伏威辅公祏赵贵这几员老兄弟战将,就是郭孝恪、张亮、王君廓、李君羡慕、慕容长生、尉迟亮、王铁汉这些,那也一样都是悍将,而那些三百骑,哪个又不是百战余生的精锐?   更别说,他们的装备那更是强悍,每人双马,每匹马上都有两把弩机,两张弓。每人还有八壶箭矢,那些马车上,甚至还隐藏着三十六架大弩。   每人皆是精甲。   “披甲!”   罗成一声令下,三百余骑都开始披甲。   一件件明光甲披起,明光耀眼,最差的都是队头级的明光甲,更别说罗成他们这些将校,哪个的铠甲不是坚固无比,寻常的弓箭都难破穿。   等罗成他们披甲完毕,那支刚刚还败逃的贼匪果然又杀了回来。   他们或许是气恼罗成识破了他们的陷阱,这次也不再藏藏摭摭,直接杀了过来。   “嗯,约摸四百轻骑,八百步卒的样子,这是一个标准的上军府的兵力啊。”魏征道。   张须陀皱眉,“我实想不出,在这里,谁有这个本事,能够把一整个上府的府兵调来干这种抄家灭族的买卖。”   士信凑过来。   “五哥,我们木牛流马重骑团虽然解散了,可这里还有十三骑重骑兄弟,我们依然可以冲锋陷阵。”   罗成摇了摇头,“不用,对面不过千人,哪用的着你们。”   那一千余人马缓缓的逼了上来。   罗成大声喝问。   “我再问你们一句,你们究竟是谁?”   对面无人回答。   罗成对魏征笑笑,“他娘的,看来等老子回到章丘第一件事情,就是得先下道征召令,把回到河南的咱左五军兄弟先征召个他三五千回营,否则这他娘的日夜来搞事,我也应付不过来啊。”   “你要征召三五千左五军老兄弟回来,得先向朝廷上奏请求,若是陛下同意的话才行,否则你这样搞,可是要授人以柄的。”魏征笑道。   距离罗成不过十里之外的一处济水河畔。   一个脸色微黑,个子瘦长的汉子正在河边垂钓。   寒冬腊月,济水河面也都结冰,寒风呼啸,天地萧萧,这汉子却很悠闲的在那里钓鱼。虽然钓了一个上午,一尾鱼也没钓起来,可他根本不在意。在他看来,钓鱼也是分层次的,只是一味的求钓到鱼,那是最低层次的,而高层次的钓者,钓的是心境是意念,不管有没有上钩,那都不重用。   犹如姜太公钓鱼一样,无钩而钓,最后鱼没钓到,却钓到了周文王。   “老师。”   勇三郎王伯当大步走过来,“此刻罗成估计已经在黄泉路上了。”   王勇的老师,那个悠闲的钓者却正是来自京师的李密,本来是蒲山郡公,可杨广一个爵位改制,直接就把他的郡公爵位给改没了,他现在不过是无爵又无职的富贵闲人。   “算算时间,是差不多开始交手了。不过切勿小瞧这罗成,能够孤军转战千里还能破筹备都擒贼国王之人,岂是那么简单的。这次时间太过匆忙了些,虽然动用了很多关系,可匆忙之间也只来的及聚齐这一千余人,否则,对付罗成,起码也得有个三千府兵,才堪稳当。”   “老师,学生不解的是,为何非要用府兵,用义军不是更好?”   李密笑笑,“义军当然也行,可张须陀镇守齐郡这几年,始终没让一支义军在这附近成气候,想用义军,一时间也难弄来多少。义军数量若少了,更是不堪一用。”   “等吧,再等一会,消息就应当送过来了。”李密说着又抛下一竿。 第427章 二征高句丽,必先杀罗成   王伯当问李密,“非要夺齐郡不可?”   李密不置可否,微微一笑,伸出手指在嘴边示意噤声。水中的浮飘动了一下,李密迅速提竿,结果钓上来的却是一条白条。这白条不过手指大小,是钓鱼人最讨厌的,最喜在水上层游动而且最是贪嘴。   李密有些失望的把那条白条取下扔回水中,“还以为钓到条大鱼呢。”   重新上饵,再次抛竿,李密盯着水面,“这次东征失败,朝廷折损了四十万之兵,可谓损失了近三成的战力,可杨广这个昏君却还不知道停止。据我所得到的消息,皇帝已经在准备第二次征辽,如今让百官议征讨高句丽,一连数日都无人敢出言。”   “可昏君呢,就算如此,依然固执已见。最新消息,昏君已命代王杨侑、刑部尚书卫玄镇守西京大兴,命越王杨侗、民部尚书樊子盖镇守东都洛阳,已经定下战略,三月初御驾抵达怀远,四月初渡辽水。”   “还打高句丽?”王伯当震惊,在他看来,这次打高句丽隋朝一点便宜都没占到,虽然对外是说夺回武厉逻、新城等诸城,新设了辽东郡,但朝廷折损了四十万兵力却是不折不扣没半点虚假的。   而如今中原各地烽火四起,皇帝这个时候迫不及待的要二征高句丽,岂不是脑袋里装满了屎?   “再告诉你一个好消息,皇帝已经命礼部尚书杨玄感为此次征辽的粮草总督运官,他会在河北黎阳负责督运粮草,这可是一个天大的好机会。等那杨广御驾过了辽河,数十万大军尽集于辽东,那时杨公在黎阳起兵,直接断狗皇帝的粮草,再挥兵北上,堵截临渝关,将狗皇帝赌在关外,到时再联合高句丽把狗皇帝直接杀死在关外,就大功告成了。”   “可高句丽人为何会听杨公的?”   李密微微一笑。   “因为狗皇帝如今新授任的兵部侍郎斛斯政是杨公的人,他早已经暗暗的与高句丽新王高建武暗中联系上,就等杨广去辽东送死了。”   “这次皇帝征辽会征召多少兵马?”   “比上次少点,但不会少多少,号称是要发兵百万,狗皇帝这次计划是由他亲率十万骁果,宇文述和杨义臣率领六个军二十万人马直趋国内城,而罗艺李景李渊三人率兵十万打通从新城到鸭绿江的一条通道。再由罗成挂帅,来护儿、周法尚为副帅,统领十万水师渡海直抵鸭绿江口,逆江而上抵达鸭绿江中上游的国内城下,与陆六军汇合,攻破国内,擒拿高建武。”   总兵力五十万,比上次的一百一十三万确实少的多。王伯当觉得这个计划跟上次的差不多,区别的就在于上次的战略目标是平壤,而这次改为国内城了。   平壤城上次被罗成攻破后直接夷平了,现在高句丽人被迫迁都回陪都国内城。国内城就在鸭绿江中游,说来隋军这次目标的难度确实要小不少,毕竟新城如今还在隋军手上,从新城杀到国内城,沿着小辽水进军,前方已经没有什么大山城阻拦了,唯有一些小山城而已,真正的硬骨头就剩下了国内、都丸,至于乌骨、辽东这样的坚城,这次都可以不用理会,只需要盯着不让他们出来支援国内城就行。   从新城到国内,不过数百里,就算是水师,从东莱到鸭绿江口,也缩减了几乎一半的路程。   如果没有其它意外,王伯当觉得这次的征辽说不定还真大有机会,毕竟难度比上次可要小多了,而高句丽经上次一战,同样也是元气大伤的,国王都被擒回大隋了,国都也让人破了,一战损失的军民不下三十万,这对总人口才五六百万的高句丽来说,元气伤的更重。   李密却道,“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如今各地烽火四起,已成燎原之势,这个时候杨广还不思先安内,却要攘外,这就是自寻死路。”   王伯当突然觉得杨广挺可怜的,本来再次征辽希望不少,可有李密杨玄感等在暗里谋乱,这第二次东征肯定难以成功。   他也算是明白李密为何这般急着要杀罗成了,因为等东征一场,杨玄感在黎阳起兵,那个时候开黎阳仓放粮,可以很快召起无数人马。不管杨玄感到时是要北上堵临渝关,还是南下夺东都洛阳,河南都不能不管。   而偏偏罗成在征辽中那么显眼,那么能打,杨玄感他们如何放心背后有这样一个人在。就算罗成被皇帝选中为水师总管,可为防万一,有机会当然还是要做掉他。   罗成能在辽东,凭一军之力,硬生生的杀个七进七出,谁能不忌惮。偏偏他如今是河南的抚慰、讨捕大使,拥有承制拜封特权,杨玄感和李密都觉得罗成是一个大威胁,都欲除之而后快,免的到时他成为那个意外。   “还是时间太仓促了些,原本都以为罗成会入朝为禁卫统领,可谁能料到他却被按在了河南呢。”   “老师,可朝廷刚发的诏令,不是授罗成为左骁卫将军了吗?”   “左右骁卫大将军和将军,都不过是虚衔而已,皇帝的十万骁果军,真正的统领者是那十二位折冲中郎将和果毅中郎将。罗成虽升任从三品左骁卫将军,但他一天没离开河南,就一天不过是个挂衔将军。”   李密嘿嘿一笑,“于仲文死的冤啊,本也是一员干将帅才,可惜却被杨广杀了。如今朝中真正能让人忌惮者,也唯有罗艺罗成父子以及李景薛世雄了,不过这些人都将随驾征辽,所以若是这次能杀掉罗成,不但二次征辽水师无帅,而且杨公黎阳起兵之时,再无担心后背之忧了。”   要知道,李密为杨玄感谋划多年,他一直劝杨玄感忍耐忍耐,就是为了等一个绝好的机会。上次征辽,杨玄感按捺不住想起兵,还是李密劝住了他。   如今这个机会终于来临了,只要等杨广再次御驾亲征高句丽,就可以举旗起兵。   “嘿嘿,这江山也是时候换换主人了!” 第428章 死士   “杀了罗成,这计划就再无后顾之忧了。”李密望着江面的那个冰洞上的浮飘,呵呵笑道。   ……   北海边境。   那员黑脸战将脸更黑了,“杀!”   久攻而不下,黑脸战将不得不亲自率队冲杀。   随着他的带头冲锋,无数人一起杀来。   这是死士,是杨家李家两家多年招募的死士,罗成以为这些人是一个军府的府兵,其实就算是杨玄感也没有这样的本事,直接调动一个上军府全部府兵来截杀一位载誉归来的英雄战神。   这些人不过是杨玄感和李密两人多年来秘密招募的死士,本来是为黎阳起兵安排的一支奇兵,可现在不得不提前调到这里来杀罗成。   这一千余人,来的时候就已经抱定了必死这心。   只是他们没有料到的是,只有三百人的罗成,并不是那么的好杀。   “弩车!”   随着王子明一声怒吼,一架架本来盖着毡布,伪装成普通马车的弩车被掀开了毡布,顿时里面一架架三弓弩显眼出来,狰狞无比。   三弓带动的车弩,一次能发七支弩枪,就算是战马也能够一枪洞穿,再坚固的重甲,都顶不住这弩枪一击。   王子明指挥着那些看似普通的马夫迅速的调整车位,这些马夫其实就是弩车兵,最精锐的车弩手,他们三三两两配合,迅速的就完成了准备。   “先杀那个黑脸汉。”王子明盯着那个冲在最前头的黑大个。   擒贼先擒王,射人先射马。   足有鸡卵粗的弩枪锁定了黑汉,弩手们举起木槌狠狠的敲下,弩发如电。   为了能够一击必杀这个黑汉,王子明把三十六架车弩全都瞄向了那个方向,黑大汉周围十步都在车弩覆盖范围之内。   三十六架车弩,每弩七连发。   足足二百五十二支弩枪呼啸而出。   一枪接一枪。   黑汉及他周边十步之内的死士,几乎是瞬间一空。   一支又一支的枪弩洞穿一个接一个的死士,弩太强劲,往往洞穿一个还不止去势,又接着洞穿第二个第三个。   黑大个最惨,他同时被五六支弩枪射中。   巨大的弩枪带着强力,把他撕扯的七零八散,死无完尸。   连他身下的战马,都中了数支弩枪,被死死的钉在地上。   那边老四存孝看着那些死士惊恐的眼神,哈哈大笑一声,得势更不饶人,催动战马,直接率先杀出军阵。   一把禹王挝早已经是被他使的得手应手,出神入化。   此时挟车弩之威杀出,更是无人可挡。   “你们要杀,那今天爷爷就陪你们杀个痛快!”   真要比不要命,有几个能跟罗家老四相比,这个家伙一打起仗来那就跟疯子似的不要命,而且最喜欢往人多的地方冲。   辽东百战归来,身上增添了十几道疤痕,可老四依然不改这性子。   打仗,不过是拼胆识,比谁更不怕死。   他罗老四,怕过谁来?   那边嗣业见老四已经抢先杀出,也二话不说,挥起陌刀紧随而上,阚棱、王雄诞、西门君仪几员小将,也紧跟着杀出。   一个又一个悍将锐卒杀出。   后面是无数强弓劲弩在继续射击,更后还有三十六架车弩狂怒输出。   三百对一千二。   以一敌四,但从辽东归来的这些悍将却毫无惧意,他们曾经在萨水三万冲七万,曾经在贝江口以一万余敌五万。   那些死士已经没有了首领,虽依然悍不畏死,可却已经有些混乱了。   这些人多数都也曾经是沙场老兵,可再沙场老兵,他们也都是来自五湖四海,并不是曾经一起战斗的同袍兄弟。相反,罗成的这三百来人,都是刚从辽东战场撤下来的左五军老兄弟,他们一起肩并着肩,无数次一起厮杀。   早已经忍不住的罗士信带着手下十二骑重装骑兵已经披甲上马,他们放下了面甲,端起了马槊。   风在呼啸。   马在嘶鸣。   罗士信低吼一声,身后十二骑紧紧跟随。   战马越奔越快,犹如山崩地裂,一往无前,势不可挡。   罗成没有冲。   他始终安稳的坐在马上,在他四周,是一群群的弓弩手正在狂射不止。   魏征也拎了把弩在手,看着远处存孝嗣业他们左冲右杀,笑着对张须陀道,“老将军,罗帅的这些兄弟了得吧?”   张须陀骑马立在罗成一侧,看着这些如狼似虎的悍将猛卒,不由的点头,“难怪能孤军攻破平壤,确实堪称精兵猛将。”   罗成只是淡淡的道,“告诉存孝他们,别把人全杀光了,我要知道究竟是谁有这么大本事,居然能调动这么多府兵来杀我。”   “当心!”   张须陀突然大吼一声。   只见平静的济水冰河中,突然射来数十支弩枪。   那空无一物的冰面上,居然奔驰过来十几架弩车,虽然这些弩车不如三弓弩这么大,可却也是需要两人操纵才行的大弩,谁也没料到,居然有一支弩车队一直隐藏在济水对岸,这个时候突然冲过来。   数十支弩枪呼啸而至。   杜伏威高吼一声,“盾阵!”   他不知道来不来的及。   罗成看着向他射来的弩枪,却没慌乱,他一手迅速从马鞍上摘下一面铁盾,一面迅速拔出自己的备刀。   盾挡,刀砍。   转眼间就格挡下三支必杀之弩。   杜伏威带人组成的盾阵也挡下了大部份的弩。   张须陀挥槊连挑,挑飞数支弩,还为魏征挑飞一支射到他面前的弩。   “谢谢老将军,要不是你,我这下就完了。”   杜伏威见罗成无事,长松一口气,然后黑着脸提刀就往冰面上冲。   一队悍卒紧随其后。   冰河上的弩车发射完一轮,正在紧张的进行装填,只是没等他们装好,杜伏威已经率人杀到。   刀砍,枪刺。   杜伏威再没给他们机会,他恼怒这些该死的埋伏偷袭者,手下丝毫不留情。   “砍断他们的双手,留他们口气就行。”   这最阴险的弩阵埋伏被破之后,这次的埋伏突袭也就失败了。   发狠的悍卒们没有丝毫客气,一千二百余人,一个也没能逃走。   除了特意留下了些活口,其余的都被干净利落的杀死,并斩下了首级。   “现在可以问一问,究竟是谁想要杀我了!”罗成看着那充满着血腥气的战场道。 第429章 谋反者   老四低头看着脚下的一个俘虏,这人被斩断了一只手,满脸痛苦一头是汗。   那把斩断他左手的剑就插在他旁边的地上,剑刃上依然还带着未干的血迹。这人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哼出声来。他本来曾经是一名老府兵,只是后来汉王杨谅造当今皇帝的反,于是在晋阳当兵的他也跟着造了反。   只可惜造反没多久,汉王杨谅就被杨素率领的大军击败,杨谅被杀,他们这些参与谋反的军将也下场很惨,处死的处死,流放的流放。因为他骑射本领了得,杨素并未杀他,事实上如他一样的老卒很多都没被杀。   他们只是在官方的名册上被杀了,实际上他从此成了杨家藏在暗处的死士。   他们抛去了原来的名字,舍去了过去的身份,也割断了与家族和亲人们的联系,换来的就是杨素保全了他们的亲人。而他们付出的,就是成为杨家暗处的一把刀,游走在黑暗之中,为他们做事。   他不记得自己杀了多少人,也不记得自己杀的人是什么身份。   “杀了我!”   他咬牙道。   老四却只是冷哼一声,“只要你肯交待身份,交出幕后主使之人,我答应会给你一个痛快。但是如果你不说,那我会让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别以为咬紧牙关就能撑的住。告诉你,爷爷在辽东杀的高句丽人没有一百也有八十,这杀人的本事厉害,折磨人的本事也不小。”   “杀了我!”   汉子却只是继续道,作为死士,他们早就知道自己会有失手的这一天,他们也清楚,如果失手了有时反而是一种解脱。只要一死,便能一了百了,但如果他泄露了半点不该说的事情,则不仅是自己不会有好下场,自己的亲人也不会有好下场。   他曾经见过任务失败的兄弟,最后熬不过折磨泄露了身份,他的下场很惨,他家人的下场更惨,女人被扔入死士营供那些死士发泄,折磨至死。   那人年幼的儿子也没有留下来,直接被扔到狗舍被撕咬而死。   老四很不高兴,觉得这个家伙脾气又臭又硬,他恼怒的拔起地上插着的剑,一剑又削去了那家伙剩下的那只右手的一根指头。   那家伙痛的满脸青筋毕露,可依然不肯交待半个字。   老四又削去他一根手指,他依然不说。   最后恼怒的存孝气的对着他的右手连砍了十几剑,一段一段的跟剁猪脚一样的,把他一只右臂剁成十几断。   那人痛的死去活来,却硬是不肯说,最后更是干脆咬舌自尽。   生生将一截舌咬掉,剩下半截舌头缩入喉中,充血发胀后把气管都给堵住了,那人活活的给憋死的。   老四气的暴跳如雷。   罗成冷眼看着这个家伙是如何的死硬。   “算了,既然不肯说,那就杀了,也算是成全他们了,毕竟这些人曾经也都是府兵,给他留下最后一点体面吧。”   张须陀也点头,“这些人不是现役的府兵,他们只是曾经是府兵,你看他们宁死都不肯吐露半个字,这可不是一般府兵能做到的,这绝对是顶级的死士。”   而能够出动的了这么多死士,整个天下也没几个人了。   罗成隐约已经猜到了几分幕后之人的身份,就是不能太确认而已,毕竟他觉得对方没理由费这么大劲来对付自己。   可似乎除了他们,更不会有其它人这样对付自己。   “太便宜他们了。”老四哼声。   总共是一千五百死士,包括之前在林中诈败诱伏而死的那些人,一个也没有逃脱掉。罗成一句话,剩下的那几十个俘虏也没人再去刑讯逼供了。   一刀一个,全都被拖到了济水边斩首处死。   三百来人,足足砍了半天,才把一千五百个首级全砍下来。   首级堆成了一座小山,而无头尸更是在济水河岸边堆成一个高山。   当李秀宁带着八百多人赶到的时候,看到的只是罗成他们在做饭吃。那人头山和尸山就在旁边不过百来步外,浓重的血腥气冲天而起,而罗成他们却能无事关的分割死马,炖马肉汤。   李秀宁这个曾经在辽东也上过战场,甚至亲手拿银槊杀过高句丽人的女中豪杰,看到这一幕,都忍不住反胃呕吐了起来。   “大帅,我原左五军弩手张超,救援来迟,请大帅责罚。”   一个又一个原左五军解甲归乡回到附近老家的老兄弟,听到了紧急征召令后都是迅速集结而来,但还是来迟了一步。   罗成对他们点头。   “多谢兄弟们辛苦赶来,一起喝点马肉汤。”   来的八百人,都是北海博昌县的郡兵乡勇,还有大约三十来个原左五军的老兄弟。他们听了罗成的招呼,很爽快的也凑到锅边烤火聊天。   李秀宁吐完上前来。   “你没事吧?”   “没事。”   “那些人全被你杀了?”   “这些人是死士,被击败俘虏后也不肯透露半点信息,所以我干脆就杀了。”   “你……”   “你想说什么,说我太过随便杀人还是说我嗜杀?搞清楚,是他们先来埋伏杀我,如今我杀了他们都算是便宜他们了,否则就算我用尽各种刑法也没有半分不是,若是查出来他们身份,他们这般拦截袭击我,那就是谋反之罪,不但他们,就是他们的妻儿家族也都要株连。”   李秀宁不吭声了,她明白其实罗成说的都是实话。   毕竟罗成又不是什么普通人,那是堂堂当朝国公,皇帝新封的河南抚慰、讨捕大使,居然被这般埋伏袭击,不是造反又是什么。   “你知道是谁要杀你吗?”   “杨玄感和李密。”罗成吐出两个人名。   李秀宁吓了一跳,“没有证据切莫乱说,你知道他们的身份吗?尤其是杨玄感,如今刚刚被皇帝授封为礼部尚书,他继承了杨素的楚国公爵位,还是弘农杨氏的当代家长,他在身份地位,可不是你能得罪的。”   “我当然知道杨玄感是谁,杨素的儿子嘛,号称小霸王,文武兼备,号称关陇贵族年轻一代中的佼佼者。还有好个李密,也曾是八柱国李弼之后,牛角挂书得牛弘和杨素都大力称赞过的关陇俊杰。”   “你问我答,我所说的并非胡言乱语,再告诉你点消息吧,杨玄感和李密正在阴谋造反,快举兵了。”   李秀宁惊的无以复加。   “你有证据吗?”   “没有,所以我只对你说,不会奏报朝廷和皇帝。”   没有证据,罗成也无法跟皇帝和朝廷指证杨玄感和李密要谋反,但是他自己是清楚的,只是没法说而已。 第430章 以眼还眼   崔七娘请父亲崔君肃带兵来时,已经晚了。   罗成他们连马肉汤都喝饱了,“就有劳崔太守帮忙把这些反贼的尸首收敛一下。”   一千五百个首级罗成没给他,而是交给张须陀,让他带回去登记收敛。不管如何,这也算是他罗成就任抚慰讨捕大使之后的第一战,也是一笔不小的功绩了。   崔君肃有些尴尬,“益都离这较远,来迟了。”   “不迟不迟,太守来的已经很快了,只是这些贼人太没用罢了。”   不过毕竟这场伏击是在北海郡与齐郡边境上发生的,作为北海太守,境内出现了一千五百装备精锐的不明叛军伏击新上任的抚慰讨兵大使,这也是他的一大失职。   好在罗成现在也算是他女婿,否则他还真要担心下不了台。   “罗帅,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刚从洛阳传来的诏令,罗帅你被皇帝授封为右骁卫将军了,恭喜啊,从三品军职。”   “右骁卫?有这个卫吗?”   “就是原来的左右备身府,这次更名为左骁卫府,皇帝刚下令要募集十万骁勇青壮为兵,赐号骁果军,就隶属左右骁卫府下,由六位折冲中郎将和六位果毅中郎将分统,这十万骁果军为新的皇帝禁卫军。”   “那原来的左右翊卫呢,五府中郎将呢?”   “也还在,但据说以后骁果军直接负责皇帝与宫城禁卫,而左右翊卫主要负责皇城京师城防以及随驾护卫。”   崔君肃有些忍不住得意的向罗成道,“还有个事情,皇帝下旨,已经诏我入京出任工部尚书,多谢你相帮啊。我之前辗转地方二十余年,太守任了两地十五年都不得升迁入京,如今你一出手,居然立马就升为尚书了,真是太感谢了。”   罗成有些意外,他之前确实答应了崔君肃帮他入京,也写信找了自己的关系,让他们有机会帮下这个忙,但也仅此而已。罗成可没想到,崔君肃还真的就升了,还是工部尚书这样的要职。   “那就恭喜崔尚书了。”   “呵呵,都是罗帅你的帮忙,我不会忘记此事的。以后到了京师,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就尽管说。咱们都是一家人,就不说那两家话嘛。”崔君肃说起话来,也不由的底气壮了几分。   罗成呵呵一笑。   这家伙还真是运气好,不过也不知道是哪位朋友帮的这个忙了,自己还真是欠下了一个大人情了。   “还有一个消息,我也是听来宣旨的天使所说,皇帝正准备二次征辽,如今初步定下是发兵五十万征辽,依然是海陆并进。陆路的诸军三月就要抵达怀远,四月就要渡过辽河。陆路分成三路大军,前军由宇文述和杨义臣统领,统兵二十万直趋国内城,中军由罗艺、李景、李渊三将统领十万人马,打通从新城到国内城的小辽河通道,而皇帝亲统十万骁果军,负责围住辽东城,不让辽东城发兵救援国内城。”   “另外,皇帝打算授你为水师总管,统领十万水师自东莱出兵,渡海进抵鸭绿江,逆江而上直抵国内城下,配合宇文述杨义臣攻打国内城,生擒高建武,灭高句丽国。”   罗成听了眉头紧皱。   这头次征辽功亏一篑,折损了四十万大军,这中原还纷乱不休,不先安稳安稳下国内,却又急着二次征辽,皇帝这是嫌天下乱的不够吗?   “怎么宇文述又官复原职了吗?”   “嗯,除了于仲文、郭衍、毛士龙三人被斩杀以谢天下外,其余败军之将大多复职了,宇文述现在还是左骁卫大将军,薛世雄是右骁卫大将军。说来你这个右骁卫将军,依然还是薛将军的麾下呢。”   “草。”罗成没忍住骂了一句。   皇帝把有功无罪的于仲文杀了,却让上次导致八军大败的宇文述和来护儿官复原职,这次还更受重用,这不是发昏是什么。   罗成根本不想再征高句丽了,更不想当什么水师统帅。   “我问一件事,杨玄感是否负责督运粮草?”   “这你怎么知道,杨玄感刚升任礼部尚书,这次皇帝议再征高句丽,百官不敢议,唯杨玄感却请缨为前锋入辽,皇帝感动,于是准备令杨玄感在黎阳负责二次征辽的粮草督运。”   罗成却已经在心里迅速的思考着,虽然头一次征辽他罗成是匹黑马,夷平了平壤,生擒了高元,可最终还是没改变第一次东征失败的结果。而现在,历史的惯性依然巨大,皇帝依然还如历史上那样决定继续东征。   甚至这一次,态度更加坚决,哪怕百官都不愿意再征,可皇帝已经一意孤行,连出征的时间表都定好了。   和历史上二次征辽目标有所变化,不再是继续以平壤为目标,这次是以鸭绿江中游的国内城为目标了,可杨玄感依然是黎阳督运粮草。   那么说明,杨玄感就极有可能依然会在明年于黎阳起兵造反。   再结合下他刚刚遇袭的事情,他越发的肯定那支死士就是杨玄感的人了。   他娘的,他跟杨玄感往日无冤近日无仇,这个王八蛋你要造反你就造,你老盯着老子是做什么?   罗成是真恼了,他向来是那种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人,可杨玄感几次来搞他,这就不能忍了。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早在几年前,他有意无意的就一直在破坏杨玄感和李密的布局埋伏,其实杨玄感和李密更是早恼怒了他,好好的总是破坏他们的布局,如今他都升到河南抚慰讨捕大使了,更是成了他们的眼中钉肉中刺。   罗成叫来魏征。   “老道,你说如果我现在向皇帝检举杨玄感阴谋造反做乱,你说皇帝会信吗?”   魏征捋着胡须,“莫非你怀疑这支死士是杨玄感派来的?嗯,以弘农杨家的实力倒是有能力弄出这样一支死士来,只是他们为何要来杀你呢?”   “因为皇帝明年就要二征高句丽,到时杨玄感会在河北黎阳督运粮草,等皇帝御驾东征过了辽河,杨玄感就会在黎阳造反作乱,我现在是河南抚慰讨捕大使,估计他是担忧我会威胁到他,所以想提前除掉我,为他造反扫清障碍。”   “这样也说的过去,只不过听说杨玄感近两年极得皇帝信任器重,经常参预朝政,如今更是进位礼部尚书,得入中枢,你若无凭无证说他要造反,只怕会被他反咬一口说你诬告,若是你到时拿不出证据来,只怕局面就会闹的很难看的。”   “也是,明的不行,看来也只能来暗的了。”   魏征呵呵一笑,“你不会也想派人行刺杨玄感吧?”这老道,倒是好像看热闹不嫌事大一样。 第431章 暗影卫   “啪!”   李密一把将钓竿折成了两半。   “还是小觑了罗成。”   恼怒过后,李密脸色阴沉如水,“走,去河北平原郡。”   王伯当也是没料到,一千五百死士埋伏袭击罗成三百人,结果居然全军尽没,而罗成连根毛都没掉,罗成的三百余手下,更是只死了二三十个而已。   这就是老师几番说能干大事,可以以一当十的精锐死士?究竟是罗成太厉害,还是死士太没用?   “老师,这里不管了吗?”   “走吧,既然失手了,那就没必要再留在这了。”   “万一死士泄露?”   “放心吧,这些人虽然失手了,但我敢保证不会有人透露什么的,再说了,他们也并不知道什么有用的东西。走吧,去平原郡,既然这步棋失败了,那只能走下一步棋了。”   “罗成不管了?”   “管不了了,起码暂时管不了了,幸好我之前对楚公建议,向皇帝进言让罗成为水师统帅。这次杀不了他,就只能让他统水师去辽东了。”   “平原那边的杜彦冰和王闰等人准备的如何了?”李密问。   “回老师,现在二人那里有三千轻骑五千步卒,皆是按老师吩咐,尽挑精壮勇武者,每天训练,如今已经初见成效,可堪一战。”   “那就好,不过到底能不能一战,光说没用,等我们到了平原郡,正好把他们拉出来遛遛,如果你能指挥他们把平原郡城攻下来,那么才是真正的可堪一用。”   “攻打平原郡城?”王勇有些意外。   “没错,明年最迟五六月,我们就要在黎阳举事,总得先试探试探一下河北各郡的虚实。”   至于河南,李密已经不打算管了,反正对罗成他还有后招,杀不了就调走。   等明年东征再起,罗成就得统领水师离开河南。   只是没能杀死他,李密总觉得有些遗憾,罗成太猛了,留着就是个后患。   济水河边。   罗成以军礼收敛了那三十七位战死的老兄弟,辽东转战百战未死,却不料在家门口丢了命。   “兄弟们,你们先走一步吧,放心,你们的家人我会好生照顾的,没有子嗣的,我也会给你们收养一个孤儿少年为你们继嗣,让你们有香火供给。”   在给这些兄弟们送最后一程时,罗成表面平静,可心里却是在极力压抑着怒火与杀意。这一刻,他已经对素未蒙面的杨玄感和李密动了杀意。   再次踏上返乡行程,一路上,大家沉默了许多。   “想什么呢?”老四问罗成。   “我在想如何杀掉一个人。”   “杀一个人还用想,虽然你并没有如外界传说的那样在高句丽杀了十万人,可你军令之下还是杀了几万人的。”   “这个人可不好杀。”   “是谁?”   “当朝礼部尚书杨玄感,还有一个叫李密。”   “为何想到要杀他们,什么仇什么怨?”   “因为刚才那些人就是他们派来的。”   “可刚才不是什么都没问出来吗?”   “不用问,我已经知道了。”   老四没再问罗成为何会知道,兄弟两个相处的久了,他便也习惯了罗成有时经常的会有一些奇怪的想法和举动。   就好比在辽东时一样,他似乎还未南下,便已经知道八军注定会败于平壤,所以才会在鸭绿江执意分兵,还先打下了大行城,再然后的好几次关键时候也是如此。   当时还只是觉得这些举动有些不明所以,可当事后再回想这些时候的决定,就不免让人细思极恐,因为事后发生的事情,都说明了罗成当时的那些决定,都是极有针对性的在避开那些大坑。   “要不我去帮你杀,不就是两个人嘛,就算他是当朝尚书又如何。”   罗成摇了摇头,“你适合冲锋陷阵,但要说到这刺杀你不行。”   事实上,罗成觉得自己身边并没有这样合适的人选,手下虽然猛将一大群,可说适合在黑暗之中行走的人,好像并没有。   要杀杨玄感可不容易,毕竟他是当朝尚书,而且对方又号称小霸王,这武力也是一绝。加上他都准备谋反了,身边肯定有很多死士护卫,一般人近身都难。   这一刻,罗成觉得自己有必要组建一支行走在黑暗里的队伍了。   杨玄感李密都有这样的队伍,他也应当有。   打仗不是只有明刀明枪,同样是不见光的刀光剑影。   情报、刺杀、护卫。   一支黑暗力量十分有必要,关键时候能发挥的作用也极大。   朱元璋未称帝之时就有检校,称帝后有锦衣卫。   雍正还是王爷的时候,据说就有了血滴子。   汉朝有绣衣直指,三国有校事府,宋代有皇城司,唐朝还有六扇门。   就算是一般军队,那也必配有斥候侦骑。   罗成在自己的手下弟兄中一个个的筛选,可选来选去都没觉得哪个合适。   存孝、嗣业、士信三个是自己亲兄弟,自然是最值得信任的,可偏偏这三个都是猛将型的,赵贵、周新、周德威三个是自己的姐妹夫,但他们能打能冲,可说到这黑暗行走,好像也不适合。   而杜伏威、辅公祏、阚棱、王雄诞等都还太年轻了,更不适合。   最后左挑右挑,罗成只挑出两人比较合适。   一是张亮,二是王君廓。   这两人都曾是自己的亲卫队正,如今也都是得了鹰击郎将之职,品级不低。张亮这人,以前家里条件较苦,因此很有忍耐力,而他这人比较喜欢交朋友,很讲义气,若让他去黑暗行走,性格挺合适,能够放在表面上。   而王君廓这人,打小孤儿,以前在塞外贩过马,还经常干些违法勾当,是个胆大的家伙。这人性格还有点无赖,够狠。若与张亮搭挡,一明一暗,罗成觉得可行。   让张亮搞情报,让王君廓搞刺杀。   路上,罗成分别把两人叫来单独谈了许久,两人对于罗成的新任务,都很兴奋,都愿意试一试。   “我给你们每人五百两黄金做经费,再拔给你们一些老兄弟,接下来你们自己去招募人手,建立网络,我的要求只有一个,就是能够尽快搞起来,但你也要牢记一点,做这事,最重要的就是保守秘密。”   两人各统一支人马,张亮主负责情报,所部暂名暗卫,王君廓主负责刺杀,所部暂名影卫,两部合在一起便是暗影卫。 第432章 征召旧部   罗成出北海,入齐郡。   一路上,所过县乡,不断有原左五军的弟兄闻召而来。虽然刚脱下征袍回到家乡没有多久,眼看着又要过年了。   可罗帅一声召唤,他们无不立马赶来。   一个,十个,百个,千个。   当罗成到达长白山下时,汇集而来的左五军老兄弟已经多达千人。   邹平。   长白府长史柴孝和带着五百府兵赶来迎接。   “卑职来迟。”   罗成上前拍了拍柴孝和的肩膀,“一走两年,家里多亏你照顾。”   “是职下无能,没能尽到职责。”   “不说这个,一起同行。”   罗成经邹平和长白军府而不入,继续前行。   到达齐郡历城二十里外,秦琼亲率一千郡兵赶来迎接。   两年不见,秦琼更显成熟,也更健壮了。   “二哥。”   “齐公。”   “这般见外做什么,你还是叫我五弟或小五就行。”   秦琼有些拘谨的笑了笑,毕竟面前的这人已经不再是几年前那个白丁少年了,如今是名震天下的齐国公。   罗成转头对张须陀笑道,“老师如今升任河南讨捕副使兼荥阳太守,我也向老师求个人情,就不要把我叔宝哥带去荥阳了,让他就留在齐郡。”   张须陀笑笑,秦琼本是右翊卫府兵,在家守孝,他破例召他入郡兵协助他剿匪,这两年,秦琼的勇武他是一点一滴看在眼里的,可以说,秦琼现在是齐郡郡兵中的二把手。   “要是一般人要,我可是舍不得,既然是士诚你开口,那我也只能割舍了,不过你可得好好安排他,否则我不同意。”   “叔宝勇猛能战,在齐郡剿匪两年,经验丰富,自然得重用。我现在就拜叔宝为齐郡都尉,随后向朝廷表奏。”   郡都尉按郡的大小授品级,大郡都尉正四,中郡从四,下郡正五。齐郡是上郡,因此这都尉可是正四品级。虽说平时郡都尉实权不大,管不了郡兵乡勇,而府兵镇兵一般也不听他命令,但如果是在战时,这都尉职权就比较大了。   罗成直接要让秦叔宝做齐郡都尉,这可就不是一般的重用了。   那是破例超格提升,连秦琼都吓了一跳。   “二哥不要拒绝,我用你为都尉不是因为你是我表哥,而是因为你这两年协助老师剿匪,功绩着著,人所共见。如今河南地方不靖,正是需要你这样的能吏干将来主持局面。我身负皇帝钦命,抚慰河南,讨捕贼匪,也需要你来帮忙。”   张须陀也道,“你就答应吧。”   秦琼还有些懵,他之前只是齐郡的郡兵校尉,算是张须陀的先锋将,品级虽然也提升了,但也才六品。   现在罗成一句话,就把他升到正四。   以罗成现在承制拜封的特权,这个晋升上报到吏部,估计也没有可能被驳回。   天寒地冻。   秦琼的心却是火热的。   等罗成带着众人到达齐郡城前,那里已经等了上千的左五军老兵,都是接到罗成的征召令后,从齐郡各县赶来的,甚至有从鲁郡、济北等郡赶来的。   “禀报大帅,原左五军木牛流马重骑团队正尹天赐奉命回伍,请求归队!”   一个粗壮的重骑兵队头大声吼道。   “允许归队,欢迎回来!”   罗成右手握拳,在自己的胸口重重的锤了一下。   “是!”尹天赐激动的回了个礼。   “陌刀手张富贵请求归队!”   “弩手李成请求归队!”   ……   一个又一个的老兄弟,在这个寒冬腊月,响亮了罗成的征召呼唤,放弃了家里的温暖舒适,告别了妻儿父母,毅然而然的骑上战马,携带着刀剑而来。   看着那一张张脸,罗成笑的很开心。   而秦琼和柴孝和等在旁边则看的是充满震惊和佩服,他们也曾在府兵中任职,也曾经上过战场,但还没见过哪个将帅,能在府兵中有如此的威望。   “小黑,你狗日的也来了啊。”罗成在归队的士兵中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原长白乡的老兄弟小黑,这家伙上次破平壤后罗成跟他喝过酒,还赏赐了他百贯钱,提升为队正。   后来在贝江口的土城一战中,身为长矛兵队头的小黑头次表现的万分勇猛,那一战,他身上负伤十三处,战后失血过多差点就死了。   所以在撤回到东莱后,罗成便先让小黑返乡了。   “回大帅,养了几个月伤,已经完全好了,现在又是生龙活虎的了。”   “家里怎么样,弟弟妹妹可还好?”   “好着哩,这次从辽东回来,得了许多赏赐,我已经在家里买了三百亩地,还请人盖大宅子,还在章丘县城里买了一座院子呢,还有,我已经娶亲了,娶的就是隔壁王村长的女儿。”小黑脸上洋溢着掩饰不住的喜悦。   “你小子,速度好快啊,这买田置地建宅子买院子还娶了妻,这是走上人生巅峰了啊。”   “都是托大帅之福,要不是跟着大帅你,小黑我到现在也还只是个家无隔夜之粮,头无片瓦的穷汉呢。”   “哈哈哈,身体确实好了?”   “好着哩,大帅不信我脱了衣服给你看。”说着小黑真的就脱起衣服来,也不顾天寒地冻,几件衣服一脱,上身便露出了那一道道的疤痕,这些疤痕刚结好不久,还带着紫红。   “好了好了,是真的好了,赶紧把衣服穿起来,别冻着了。”罗成拍了拍小黑,“你狗日的上次真是打的很凶,既然想归队,那就授你为营校尉,统带二百长矛手。”   “谢大帅信任!”小黑激动的行军礼。   房玄龄与一众齐郡官员也过来迎接,罗成笑着跟房玄龄打招呼,他现在刚升任齐郡郡丞。   “玄龄兄!”   “齐公!”   两人再次见面,可这称呼也已经改变了。当初房玄龄来章丘做县丞,他罗成还只是个郡兵校尉,如今罗成都已经成为河南十二郡的抚慰讨捕大使。   “我从北海来的时候,跟杜克明也见过面了。”   房玄龄点头,杜如晦也是从章丘出去的,之前升任北海郡丞,而罗成从北海经过,已经把崔君肃升任兵部尚书空出来的北海太守一职,直接授给了杜如晦。   虽然这只是临时授任,还需要朝廷通过,可罗成这个抚慰大使表奏,再加上杜家的关系,以及杜如晦的能力,这个太守虽然还要加个检校二字暂时一段时间,但过渡之后,还是大有机会坐稳太守之位的。   能升上太守,可不一般啊,这几乎是官员们的一道大坎。   升上太守之后,今后就有大把机会入朝,甚至是进入中枢了。   “玄龄,我老师如今升任讨捕副使、荥阳太守,这齐郡太守出缺,朝廷也没有授命,所以我决定向朝廷表奏你为检校齐郡太守一职,由你来暂代主持齐郡大局。” 第433章 群龙聚首   在北海纳崔君肃之女为妾,表奏杜如晦为北海太守,齐郡表奏秦琼为齐郡都尉、表奏房玄龄为齐郡太守。   罗成没有半点摭摭掩掩,他毫不客气的利用自己承制拜封特权,把那些跟自己关系好又有能力的人大肆提拔起来。   从北海益都到齐郡历城,罗成一路发布征召令,召回了三千左五军旧部。   轻骑营、重骑营、陌刀营、长弓营、弩机营、长矛营、刀牌营、斥候营……   一个又一个的营团在迅速的重组,一面面的旗帜树起。   三千旧部聚集,罗成已经越发的安心。   有了这三千旧部,起码不用再担心遇到上次那样的袭击了,就算是大股贼匪来袭,他也一样可以将他们击碎。   本来征召这些府兵旧部,需要奏请朝廷,可罗成等不及了,他先斩后奏。   在历城,罗成停歇了三天。   去秦家祖坟拜祭了秦母,到秦家看望了嫂子张润娘。   这两年多来,秦琼为母守孝,虽然被夺情起用,可他还是很守礼的每日粗茶淡饭,并且一直与妻子分居。   好在润娘也是个比较贤惠的女人,虽然刚成婚婆婆就去世,丈夫也整日忙在军营,要么就是练兵,要么就是去剿匪,整天还得为他提心吊胆,可她没什么怨言,一人操持家务,把一个秦府也打理的井井有条,甚至家业在她的经营下,居然还有声有色,每年进项不少。   秦罗两家的关系,也不用避讳什么。   罗成跟润娘在客厅里喝茶聊天,润娘便笑着说罗成在外又了纳妾又是生孩子的,这到了家还不得被彬彬哭闹。   “哭闹也是没办法,只能好好哄哄了,确实于她有亏欠。”   “知道说这话,你良心还不算坏。你们有些男人啊,一有权有势就变心,不顾女人的感受。彬彬在家两年多,也不容易的,回去好好哄哄她。”   “不过有件事情呢,我还是得跟你说一说的,就是红线那丫头,虽说我父亲曾想过把她许给你,如今看来确实是那丫头没那命做你妻子,可这两年她也一直留在你们罗家。如今那丫头年纪也不小了,在你们罗家都两年了,这不清不楚的一直下去也不好,之前彬彬跟我在信里也提起过的,说等你回来后,要你把红线纳了,还说这事她做主,红线也断不会拒绝的。今天你就给我个态度,到底肯不肯。”   罗成一个头两个大,不料润娘问他这个事。   “这事还是回去再说吧。”   “那好吧,还是你跟彬彬去说的好,另外有个事,就是之前你家那铁作坊还有酿酒坊,你让我们秦家也入了一伙,可这两年齐郡不太平,章丘更不稳,你爹他们整天忙着剿匪平贼,如今都打出了罗家军的威名来了,这两个作坊,倒都是撒手归了我来打理,我呢一个妇道人家,也没什么本事,就勉强帮忙盯着,好在总算也没有辜负你们家的信任。”   “这两年,我拉着你那几位结义兄弟的几家一起经营,两个作坊的营生已经扩大到了黄河两岸的数十郡,甚至两京和江南也有销往,这铁锅、白酒都卖的不错,进项不错,只是世道太乱,道路不畅,每年都要损失不少货钱,但还好,就算扣除这些,进项还是不少的。”   “具体的我都让管事做了详细的账目,一会我拿给你过目。”   罗成笑着摆手。   “你看我现在哪有空打理这些啊,既然嫂子你能把这两个买卖做的这么有声有色,那就说明是找到人了。一事不烦二主,以后还请嫂子继续麻烦,至于说帐簿这些,你定期给各家看看就可以了。”   罗家的铁作坊和酒作坊,以前罗成挺看重的,毕竟能赚不少钱,那时的钱对罗家来说还是很有作用的。   但是现在,罗成不缺钱了,不说在辽东打了这么多胜仗抢了那么多战利品,他自己分的那一份已经够多了。   而皇帝几次赏赐,也是十分丰厚,最近一次的赏赐就有一千两黄金之多,这还不算其它的奴婢、田宅等的赏赐。   他的齐国公,还有三百户的真封食邑,虽说南北朝以来,这封邑制度破坏,封臣诸侯并没有什么真正的封地,大隋就连皇家的皇子都没有封地了,食邑其实不过都是在账目上,朝廷赐你食邑时,一般都是指定到一个郡中,然后按封户数量在当郡或当县给指出足够户数。   每年,诸侯贵族可以派出自己的家仆管事到该地,协助地方官去收取自己的租子。收到的租就是本来该给朝廷的田租,现在转交给这些贵族,但贵族只能收三分之二,还得把三分这一拿出来交给朝廷。   一户真封,一般是取丁口五六口之家,折算下来,三百真封食邑,其实也就是享受大约一千五到两千丁田租的三分之二。   而一个丁男一年的田租是纳粟两石,因此罗成这齐国公的食邑收入是一年约三千到四千石粟,还得拿出三分之一交给朝廷,实际自己也就是得两三千石粟而已,折成钱的话,总共不过几百贯,并不算多。   但罗成跟所有的贵族官员们一样,又不靠这点收入。   俸禄、食邑只是部份收入,真正的大头收入还是贵族们拥有的田地,包括职分田、勋田、官人永业田等,还有自家占有的大量田地,以及利用他们的地位权势,经营的放贷、商货等买卖,那才是赚钱。   地位越高。   钱虽然依然有不小的作用,但与权势地位等比起来,占比已经越来越低。   保不住官职爵位,权势不再,再多的钱都只是让你成为肥猪而已。   而有了权势地位,想要钱也非常的简单。   “别嫌嫂子多嘴,这次回去好,多陪陪彬彬,不说其它的,先让彬彬怀个孩子,比什么甜言蜜语都管用。她毕竟是正室嫡妻,总不能等你几个妾先生吧?”   罗成有些尴尬的笑笑。   “别不当回事,当心彬彬他兄长单庄主来找你麻烦哦。”   “就算单二哥不来找我,我也要找他的,我还在北海时,就已经派人去邀请单二哥还有程徐翟黄诸位义兄弟前来共商大事了。”   “那你就祈求到时见面了,单庄主不找你麻烦吧。”张润娘轻笑着道。   “我打算给我这些义兄弟们全表奏官职,皆授他们一郡都尉之职,有这四五品的官职相赠,我相信他们应当不会太为难我吧。”罗成呵呵地说道。   “你这样也太过任人唯亲了吧,你就不怕到时御史弹劾你?”   “怕什么,嫂子父亲不就是御史嘛,再说了皇帝给我承制拜封特权,我也是根据如今河南地方形势,才会对单二哥等这些在河南地方上有剿匪平乱功绩的干将们授以重任而已。何错之有?”   “这个可不是我一妇道人家能说道的,你自己把握吧。” 第434章 闭门羹   东郡。   法曹翟让正带着几个属吏封存案卷,马上过年了,衙门也要封印锁衙,放假过年。   “法曹,喜事。”   “何喜之有?”翟让问,最近他的日子可是不太好过,作为一郡法曹,负责刑狱诉讼捕盗揖贼,可如今贼匪遍地,蜂拥四起,这法曹就成了背锅的。上司几次三番的问责于他,他感觉自己这个法曹已经当不久了。   “新任的抚慰大使刚发下公文来,说是已经向朝廷表奏你为东郡郡丞,让你负责东郡郡兵乡勇,掌兵马之权,辅佐太守。还让你马上去齐郡参见。”   “开什么玩笑?”翟让不太相信,毕竟他只是郡六曹之一,品级离郡丞差的远。   “真没开玩笑,太守已经代你接下公文了,你就赶紧过去吧。”   另一个属吏马上道,“咱们新任的抚慰大使可是法曹你的义弟,如今他为抚慰大使,承制拜封,自然不会忘了你的。”   大家眼神里充满着羡慕,前一刻还连法曹都快保不住的翟让,如今转眼就升任了郡丞,哪怕只是抚慰大使表奏,还没正式得到朝廷准复,那也足够让人羡慕了,有罗成这样的皇帝红人力保,这郡丞位置自然是稳了。   “恭喜翟郡丞了!”   “恭喜荣升郡丞!”   翟让来到前衙,果然太守正和一位差人说话呢,本来对他很厌恶不满的太守,现在也特别的热情。   拿到那封公文,翟让脸上终于露出了笑脸。   “好的,我今日就动身去齐郡参见大使。”   太守在一边道,“我也随你同去。”   济北郡。   程咬金带着几名随从出了程家庄,骑马走在官道上,腊月年终,河南也是寒冷无比,呵气成霜滴水成冰,马蹄敲打在冻结的路上,发出声声脆响。   刚刚接到新任抚慰大使罗成一道公文,原本仅是济北东阿县乡团校尉的他,一下子就晋升为济北郡郡兵校尉,负责统领济北郡的郡兵,协助郡丞。   “他娘的,这年头,还得头上有人啊。”   想想他之前本来也是县郡兵营的校尉了,结果后来就因为上面没人,后来便只得离开县郡兵营,回到乡里继续鼓捣自己的乡团。   如今,老兄弟罗成一下子成了抚慰大使,他也就鸡犬升天,水涨船高,直接升为郡里的郡兵校尉了。   “要说啊,咱们这小兄弟罗成还真是够意思,一回来就给哥几个升官。”   “那是,一个好汉三个帮,齐国公升任河南抚慰讨捕大使,首要的就是要平息匪乱,这方面总还是得依仗郎君你们这样的老兄弟的。”   程咬金哈哈大笑,打马跑的飞快。   跑了一阵,遇到一个村庄,看到村口有个小摊子,便下马要了茶水点心。东西很简单,粗茶叶蒸制成的茶饼碾成沫儿,加入姜蒜等煎煮,还放入盐,再撒点葱花。然后配上几个香油煎的胡麻饼,在这寒冷的路上,倒也挺不错。   “店家,你出来摆摊也不怕遇到贼匪啊?”   “这位客官你有所不知,自打齐国公出任河南抚慰讨捕大使、张太守出任副使后,这河南地面上的贼匪可就跑的差不多了。都知道这两位能打,谁还敢来撒野。这不,我这里也难得消停了好些天,我也才敢出来摆摆摊子,赚点零散补贴下家用。”   粗旷的程咬金坐在摊子前,手捋着大胡子,看着官路上人来人往的商旅百姓,还有摊子前坐着的这些人,呵呵的轻笑。   一碗热茶再加了几个胡麻饼下肚,浑身都暖和多了,人也没那么僵硬了。   “结账!”   “承惠,每人十文钱。”   一碗茶加上四个胡麻饼才十文钱,茶和饼都是两文钱。   程咬金倒没觉得这个价贵了,反而觉得有点便宜,毕竟自东征开始,各地粮价上涨,尤其是今夏大水,更导致多地秋收无果,让粮价更是大涨。   “你这个价太便宜了点啊,能有钱赚?”   “支个摊儿也没想赚什么钱,再说了,价高了别人也嫌贵不来。好在如今新抚慰大使下令各郡县开仓放粮,救救灾民,平抑粮价,倒是让如今粮价回落了不少。每日在这里,能有个仨瓜俩枣的进项,也满足了。”   程咬金等人给了钱,继续前行。   “咱们罗帅在百姓心里,口碑不错啊。”   “你能让百姓过安稳日子,也一样能得百姓称赞。”程咬金道。   官道上,还有数支队伍正向齐郡赶来。   东郡的法曹翟让升任东郡郡丞,东郡的郡兵校尉黄君汉升任了东郡都尉。   乡团校尉徐世绩升任了升任了东平郡郡兵校尉。   济阴郡乡团校尉单雄信,升任了济阴郡郡兵校尉。   他们都在接令后,向齐郡赶来。   齐郡。   章丘。   罗成卸去了铠甲,换上了一套紫袍玉带,身佩金章紫绶。   身后的一众章丘老兄弟们,此时也一个个的全都换上了官袍。   四五品的绯袍,六七品的绿袍,八九品的青袍,几乎人人都是一身官袍。   崭新的官袍,穿在这些纠纠武夫身上,显得有点别扭,可远远的就已经显出一股子无比的霸气。   尤其是这些家伙,个个都骑着高头大马,身后还拥着高句丽的奴仆们,赶着一车车的钱帛财物。   老四身着五品浅绯官袍,十分得瑟。   “怎么也没有人出来迎接一下,怎么,咱们今天回来的消息,难道没人知道?”老四疑惑问。   罗成无奈道,“难道你还要你爹出城二十里迎接你吗?”   “不敢不敢,可我家那婆娘总该带着孩子来迎一迎的。”   近乡情怯,罗成是不知道一会怎么面对单彬彬。   章丘城就在前面,隔了两年,这座城池看着似乎要高大了许多。   “这两年,贼匪五度围攻章丘城,这城下战死者无数,章丘城也数次增高加固,增设了羊马墙、敌楼,还加宽加深了护城河,甚至城外还增加了几个卫堡,确实大变样了。”张须陀笑着对罗成道。   “嗯,是大变样了。”   队伍来到城门前,结果城门依然紧闭着。   老四有些不高兴的对城上喊道,“放肆,谁敢拦阻拦我们!”   城头上露出一个绿袍官员,却是章丘县令罗贵,他站在城门楼上冷声道,“是老子让关门的。”   老四一见是老爹,只得无奈的朝城头苦笑,“爹,你这又是弄的哪一出。”   罗成跳下马来,向城上拱手,“爹,儿子回来了。”   可城上老爹却只是黑着脸,“你还有脸回来,我问你,你可是把那李家和崔家、阎家女也带来了?”   李秀宁下马,来到罗成身边,向城上行了一礼,“妾身李三娘拜见阿舅。”   崔七娘见状,也只得下了马过来行礼拜见。   结果老爹却只是冷哼一声,“要想进城也行,但不准把那两女人带进来,要不,就别进来了。”   这下弄的罗成很尴尬。 第435章 大妇   不管罗成如今爵封国公,还是职任将军,在罗贵面前,他永远是他儿子。老子骂儿子,天经地义。   “爹,这是干啥?”老四帮罗成开口,可老爹根本不理他。   连张须陀也在城下对罗贵道,“老哥,有什么事等回家了再说不迟,先让士诚他们入城吧。”   可老爹今天牛脾气上来了,就是不肯下令开城。   而章丘城门处,守门的正是周德威周新两连襟,他们跟罗成固然是兄弟,但更是罗贵的女婿。   这老丈人让他们哥俩守在这,他们也不敢开门啊。   这时,数骑自城里街上驰来,当先一个女子跳下马,来到门前,对两人道,“姐夫,把城门打开吧。”   哥俩一见来的是单彬彬,都是面面相觑,等仔细瞧了瞧,见单彬彬好像脸色挺平静,而且今天也没带刀带剑的,二人犹豫了会,才终于点头,挥手让人把城门栓取下,缓缓的推开了两扇大门。   单彬彬直接走出城外,来到罗成面前。   “夫君回来了,一路辛苦了。”   罗成看着单彬彬这平静的样子,反而是十分吃惊。他本来还猜测着她会如何的发怒甚至是撒泼,可现在对方不吵不闹这么平静,反让他不自然了。   “彬彬。”   “你在家还好吧?”   “嗯,还好。”单彬彬的回答还是很平淡,罗成皱了皱眉,反应也太平淡了,夫妻两年没见了,见面不是应当很热情吗?毕竟当初他离开的时候,单彬彬可是跑来拦路,最后硬是先洞房再走的。   “你好像黑了点。”   “我一直是这个样子,只是现在你有了更白的人吧。”   罗成卟哧一声笑了。   “你还笑?”单彬彬终于没绷住,气的她伸手就去掐罗成,在战场上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的白虎战神罗成,此时被一个小女人狠狠的掐着腰上嫩肉,疼的呲牙咧嘴的却不敢躲,更不敢还手,这场面让无数左五军老兄弟们看的目瞪口呆。   “疼疼疼。”罗成求饶。   “疼死才好,你个负心郎。”   罗成伸手抱住单彬彬,也不管身后几千人看着,抱住他就是一个深吻,这下引的后面无数狼嚎声起。   单彬彬一下羞红了脸,连忙挣脱开来。她一面擦着嘴,一边拿拳头砸罗成胸口,“你个浑蛋,一回来就知道欺负人,浑蛋。”   说着说着,她眼眶就红了,然后眼泪再也止不住的往下流。   她想控制住自己,可怎么也收不住。   “好了好了,我是浑蛋我是坏人我是负心郎,我现在不是回来了吗,不管如何,以后我都会一直对你好的。”罗成抱住她,觉得怀里这个女人好惹人可怜,让人疼爱。   “你知不知道,当你没有消息的那段时间我有多担心吗?你知不知道,当上面来人说你已经战死时,我有多伤心吗,我多想也一死了之,到地下去陪你。”   “好了好了,我没死,我这不是回来了吗,我哪舍得死呢,我在外面可是一直想着你的。”   “放屁,你若想我,为何还在外面有外室还生了私生子,为什么又纳了两妾?”   单彬彬连珠炮似的质问,想这单彬彬以往没嫁人的时候,那也是个不省心的小辣椒的。   两人旁若无人的在那打情骂俏秀恩爱,看的众人津津有味。   李秀宁上前来,对着还被罗成抱着的单彬彬躬身行了一礼,淡淡道,“妾身李三娘拜见大娘子。”   单彬彬推开罗成,转头打量了李秀宁几眼,却是露出了笑脸,“原来你就是唐国公府的三娘子啊,妹妹国公嫡出千金,肯屈身给我们罗家做妾,真是太委屈了。这一路上,辛苦了吧。”说着,居然伸手去牵李秀宁的手。   李秀宁想躲,可还是被抓住,她挣扎了几下见单氏不放,便任由她抓着了,只是整个人却极不自然的十分僵硬着。   “妹妹你放心,以后到了家里,姐姐一定不会让你再受委屈的。”   罗成觉得单彬彬的演技也太浮夸了一点,可又不好多说什么,只能尴尬的站在那里看着。   “还有一位崔妹妹呢?”单彬彬问罗成。   罗成只得向着后面的崔七娘招手,崔七娘子不极不愿的挪步上来,对着单彬彬屈身一礼,“七娘见过大娘子。”   “妹妹就是五姓七家清河崔氏之女啊,果然不愧是名门大家闺秀,还真是美丽温婉呢。”   单彬彬左手牵着李秀宁,然后右手牵着崔七娘,笑呵呵的拉着两人一起入城,罗成站在后面感觉有些凌乱。   老四在他耳边嘿嘿地笑道,“老五你别以为能享齐人之福了,我告诉你,五弟妹现在笑的越灿烂,回头就会折磨的你越痛苦。这女人啊,就从来没有真正大气豪爽的,尤其是在分男人这个事上。”   “滚!”罗成恼道。   “哈哈哈。”老四哈哈大笑着一路显摆着他那身绯袍入城了。   罗成跟着入城,先去拜老爹。   罗贵对罗成一脸的臭脸。   “怎么没把那个别宅妇和私生子带回来呢?”   “爹,那个事情一时半会也说不清楚,现在阎娘子在洛阳阎家呢,那孩子,取名叫长卿。”   “阎长卿?”   罗成只得道,“既然是我儿子,肯定得叫罗长卿的,等回头我派人去洛阳把他们娘俩接回家来。”   “混账,休想。”老爹一口拒绝。   “爹?”   “除非等你妻子生下嫡子之后,她同意了我才会答应你接她们回来,否则,休想进我罗家门。”   罗成一下子明白了老爹的用心,老爹其实是站在儿子罗成这边,可又担心媳妇那边的想法,所以才会说不让罗成接阎氏母子回来,可只要等单彬彬生养了,那个时候再接人回来,彬彬也就不会那么反对了。   “本来我是不会让你带李崔两个妇人回家的,可现在既然你妻子同意了,那就算了。不过有一件事情我要说到前头,你刚成婚就出征,两年方回。这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要离家,这次回来,你只准在单氏屋里住,李氏和崔氏屋里你不许去。”   罗成不由的苦笑,这个爹还真是管的宽。   “这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等单氏怀了,到时随你去哪个屋里头,我懒得管你,但现在,你只准去单氏屋里。”老爹说完,背着手走了,留下罗成风中凌乱。 第436章 群英会   今日的章丘城,热闹非凡,张灯结彩,似乎提前过新年。   小小章丘城中,却有一座奉敕修建的齐国公府,这座国公府仅用了不到一个月就完工,占据了章丘城城南半边,说不尽的豪华气派。   一整条街都被括尽来,街头街尾还各立起了一座大牌坊。   大宅门更是朱漆涮就,门前立两大狮子,门内列两排戟。   “河南十二郡讨捕副使、荥阳太守张公到!”   辽东战场上凶悍无比的刀牌将杜伏威,此时却站在齐国公府大门前充当迎宾,高声唱报来宾名字。   好歹如今也是五品的鹰击郎将,可这位却站在这里很高兴,毕竟这个迎宾的位置那还是他抢来的,想站在这里的左五军将校多了去了。   须发半白的张须陀早就在牌坊前下马,步行来到这里,随从递上名贴交上礼单,然后被阚棱迎着从旁门进入。   齐国公府的中门虽大,可除非皇帝驾临,否则是不会打开的。   “工部尚书崔公到!”   崔君肃笑呵呵的过来,手一挥,便有随从上来递上礼单,负责记录的魏老道翻看了一眼,便有些咋舌,上面居然写着河南五处田庄共良田千亩,丝绸铺一座,金银铺两家,酒楼饭馆四家,并奴仆百人。   “清河崔氏郑州房果然财大气粗,一出手就彰显不凡啊。”   王子明坐在旁边轻声道,“这不会是给崔七娘的嫁妆吧?”   “当然不是,崔七娘的嫁妆可不止这点,这算是崔尚书感激咱们罗帅帮他入朝了。”   五姓七家的家底确实够雄厚,哪怕崔君肃只不过是清河崔的一个分支族长,也能够出手就这般阔绰。   “北海太守杜公到!”   杜如晦也换上了绯袍,年纪不满三十,就能穿上绯袍,坐上一郡太守之位,也确实让他红光满面,他倒没送什么大礼,不过是送上了两箱茶叶,都是上好的茶,对于好茶之人来说,这也是极为珍贵的。   “齐郡太守房公到!”   “河南刺史张公到!”   房玄龄和张仪臣几乎是一起来的,张仪臣这位曾经的罗成老上司,章丘旧县令,现在依然还是司隶台的刺史,分刺河南。虽说品级不高,六品官,可毕竟是负责河南十二郡的司隶台巡察官,职权不小。   不过看着现在昔日的这些部下,如今一个个不是国公就是太守的,说不眼红也是假的。   “当年我就知道士诚虽池中之物,如今果然了得啊。”   这会,看着罗家那高大门宅,张仪臣心里暗暗后悔,当初还是太小看了罗成一点,要不然,当时直接把女儿润娘许给罗成好了,而不是把亲戚寄养之女当成自己庶女许给罗成,要不如今他就是齐国公的岳丈了。   “是啊,使君眼光好啊,当初一眼看中士诚,提拔他入了仕途。后来又一眼识中叔宝,当初叔宝才只是一个府兵伙长,如今都已经升任了齐郡都尉,前途无量啊。”   听到这话,张仪臣才稍感安慰了些。   “东郡郡丞翟公、齐郡都尉秦公、东郡法曹黄公、东平郡校尉徐公、济北郡校尉程公、济阴郡校尉单公~~到~”   杜伏威拖长着尾声,高声报出相伴而来的六人。   这六位都是罗成当初的结义兄弟,也都是河南地方豪强,罗成如今一回来,立马对这几位兄弟重重提拔,丝毫没想掩饰他要重用这些亲信的意思。   “翟大哥好,单二哥好,秦三哥好,程四哥好,黄五哥好,徐六哥好。”杜伏威挨个的叫人。   翟让伸手拍了拍杜伏威,“才两年不见,你小子如今都长这么高大了啊,听说在辽东表现很猛啊,如今都是鹰击郎将了。”   “那都是跟着五哥好,是五哥提携我。”   单雄信一双铁手紧紧握住杜伏威一只手掌,“罗成把李三娘和崔七娘带回来了,跟我说说情况。”杜伏威有些尴尬,不知从何讲起。   程咬金一巴掌拍在单雄信背上。   “我说二哥你就别为难人家杜大了,有啥不高兴的你直接找罗七弟去嘛。”   单雄信收回手,“我只是开个玩笑而已,没什么不高兴的。罗七弟如今贵为国公,收纳几房妾侍也正常,只要他不宠妾灭妻,我也没理由找他问罪。”   “这还差不多,二哥你自己也四五房妾侍,没理由拦着七弟纳妾嘛。”程咬金哈哈道。   “好了,进去吧。”   六人还带了不少朋友过来,比如翟让带了兄长翟弘,侄子翟摩侯,带了好友王儒信和贾雄来。   而单雄信带了邴元真,程咬金带来了牛进达,徐世绩则带来了苏定方、祖君彦。   这些人也基本上是原北齐官员贵族之后,如今政治上不得意,在地方上做土豪,天下乱起,纷纷招募乡勇,保家卫民。   齐国公府大厅,来宾众多。   既有罗成左五军的一票老兄弟,如刚赶来的原亚将宋老生和长史侯莫陈乂以及大将冯孝慈,也有本就没走的慕容长生、尉迟亮,也有薛家的万彻万均兄弟俩。   另外罗家军的元老们今天也都在,存孝、嗣业、士信、赵贵、周德威、杜伏威、辅公祏等,也有罗成的五大金刚护卫郭孝恪、李君羡、王君廓、张亮、王铁汉,以及罗成的三义子阚棱、西门君仪、王雄诞。   另外有魏征、王子明、柴孝和、齐国远、李如珪等。   再就是张须陀、张仪臣、杜如晦、房玄龄、崔君肃等交好官员,再有翟让,单雄信、程咬金、牛进达、苏烈、徐世绩、黄君汉、邴元真等一群好汉。   真是济济一堂。   罗成看着这些人,觉得自己有种谋臣如云猛将如雨的感觉。   论谋士文臣,这魏征、杜如晦、房玄龄、祖君彦、贾雄、张仪臣、王子明、柴孝和、侯莫陈乂等都是。   而猛将更多了,秦叔宝徐世绩程咬金单雄信苏定方黄君汉牛进达等等,哪个不强?更别说他左五军这些百战余生的老兄弟了。   要是以这些人为基础开府设幕,罗成觉得自己完全可以逐鹿天下。 第437章 重建左五军   当罗成坐下的时候,厅中顿时沉静下来。   今日前来的这些人,虽然许多也都是他的朋友,但他们还有一个共同的身份,就是罗成的属下。   “诸位,还有几天就过年了,我这个时候把大家召来,估计很多人心里都在骂娘。不过呢,也没办法,如今河南地方不靖,到处都是匪患,严重影响了地方秩序,我等作为地方官员,若不再想个办法处理,那到时会有更多的人过不好这个年,那时我们都要被跳脚骂娘。”   大家都收起了轻松的表情,本以为过来是来庆贺下罗成升官晋爵,但现在看来这位年轻的上司,明显不是来炫耀显摆官爵的。   “针对目前河南的局势,我有两个计划。第一,便是让十二郡都开仓放粮,既要赈济灾民百姓,同时也要平抑居高不下的粮价。为了避免有奸商趁机囤积居奇,官仓拿出来平抑粮价的粮食,统一实行配售制,按户籍人口限时限量供应,禁止趁机抢购囤积,若有敢违抗者,严惩。”   开仓放粮一来赈灾二来抑制粮价,目的都是为了安稳地方。只有当百姓能填饱肚子了,那大家才不会不顾一切的却造反抢劫,毕竟多数人只要能有口吃的,就不会去拼命造反,这是釜底抽薪之计。   “第一个计划是抚,第二个计划则是剿。光抚不行,总还是有些狂妄大胆之徒,什么恶事都敢干的。所以我已经下达了征召令,要在河南十二郡征召五千府兵,组成一支讨贼捕盗常备军。   另外,接下来我会与张副使重整各郡的郡兵乡勇,每郡都必须抽调精壮,组成一个五百人的常备郡兵营,能够随时待命,要随时能拉的出来,拉的出来还能打的了硬战的部队。”   罗成重新把当初他还只是长白府司马时搞的那套诸郡联防的计划拿了出来,各郡整合情报资源,情报共享,兵马联防。   一郡有警,能够八方支援。   为了保证战斗力,罗成要求各郡的都尉,要拉出一支五百到一千人左右的府兵部队,保持常备在营,随时可以出动。   而各郡的郡丞,也要拉起一支五百人的郡营,保持随时可以出兵。   至于各县乡,也都要求能够随时巡查联防。   总之,他就是要在河南十二郡拉起一张大网,把每条道路都设立关卡,各座山隘,也要设立巡检,每一个出入县境之人,必须得由当地村长里正以及县衙开具的过所路引,没有这些不得离家百里。   先把人钉死在各郡各乡,让他们流动不起来,至于说受灾无粮,那就先拔粮。河南不是缺粮,毕竟河南境内有朝廷几座大仓,各郡县都还有转运仓以及义仓,粮食是不缺的,只是之前官员没得到命令不敢开仓而已。   只要肯开仓,那么灾民是可以安抚的了的。   “齐公,郡里要拉起一支五百人的郡兵常备营,倒是没问题,只是我们郡兵普遍缺少装备器械,装备老旧损毁较多,而且郡兵大多都还是百姓征召上来的,一遇春耕秋收或朝廷征召服役,又得离开,使得郡兵难以形成战力。”翟让提出了一个现实问题,不解决这些,那郡兵营就算拉起队伍来,也没什么用。今天拉起五百人来,可缺兵少械的,明天可能又要受召去运粮修河修城。   “这方面我会出公文,所有选中入郡兵常备营的百姓,可免除本人瑶役杂役,官府不得再向他们派役征召。此外,我还会给你们拔下所需的武器装备,包括铠甲和马匹,另外还会给你们安排教头训练郡兵。”   罗成敢说这话,是因为东莱水师虽然解散了,但在东莱郡还有八座水师营寨,那里还有大量的船只以及器械,都是之前为东征准备的,现在都还储存在那里。   反正放着也是放着,罗成可是毫不客气的就准备拿来拔给下面。   河南十二郡,一个郡一个府兵营再加一个郡兵营,每营就算各五到八百人,那么总数也能达到一万五千人左右。   而罗成作为讨捕大使,还将征召五千府兵,组成他的直属营。   这么算下来,罗成就能够拥有两万人马,只要装备齐全,再加以训练,那么这样一支常备战兵,其战斗力可不是一般的强悍。   魏征心里在想着,如果罗成只是要对付河南各地的贼匪,其实根本没必要弄出这么多兵马来,尤其这些兵还将是常备战兵,而各郡除了这些常备兵,可是还有许多能够随时征召的府兵以及郡兵,数量更多。   他总觉得罗成自从辽东回来后,动作越来越大胆了。   一支两万人的常备兵,这岂不是就跟皇帝正在组建的骁果军一个样?   为何罗成会跟皇帝想法一样,都嫌弃亦农亦兵的府兵和郡兵呢?   他们是在谋划着什么?   就算向来聪明的魏征,也一时有些猜不透罗成的想法了。   罗成也知道自己有些急迫了些,可他没那么多时间等了。   现在他正好坐在这个有利位置上,东莱有船、有军械还有粮食,河南各地也有许多粮食,又有兵,只要他胆大一些,那么就能抢在杨玄感之前组建起一支有战斗力的军队来。   只可惜明年可能又要东征,否则罗成也不需要这么急迫了,如果给他两年时间,他有自信,可以慢慢经营,在这河南,起码是后世的这片山东地区,建立起自己稳固的势力来。   可惜时不待人啊。   其实若可以,罗成更想把自己的两万五千左五军旧部全都召集起来,可他知道,就算自己以如今这辽东战神的特殊地位,朝廷和皇帝也不会轻易允许他这样做的。   能在河南十二郡征召五千旧部,都已经是非常的了不得了。   这还已经是在疯狂试探朝廷底线,甚至可能招来朝中那些一直瞧不起他的家伙们的联合打压,可罗成顾不得了。   机会当前,不拼一下,那就太可惜了。 第438章 一时纳尽豪杰   魏征想不明白,便也不再去想。   各郡赶来的那些太守、郡丞、都尉还有各府郎将们,虽然也惊讶于罗成的胆大计划,可没少出声反对。   毕竟如今当红啊,拥有承制拜封特权,许便宜行事,他说要这样,那就这样吧。其实不少人看到罗成一上任,就接连提拔了许多故旧亲朋友上位,心里也是痒痒的。   杜如晦、房玄龄两年前还只是县尉县丞,就算是之前升了,也不过是县令和郡主簿,而沾罗成的光,两人都是刚升为郡丞,而罗成现在直接就把两人提升为太守了,这是如何的让人羡慕啊。   再说秦琼、翟让,原本一个是郡兵校尉一个是法曹,如今一个升为郡都尉一个升郡丞,这提升速度,那真是飞升。   更别说如单雄信程咬金徐世绩等一干人,原本不过是地方豪强地主,练了一支乡勇而已,如今居然也堂而皇之的被授为了一郡的郡兵校尉。   跟着罗成有肉吃啊。   就在齐国公府的大厅上,罗成很干脆的就与一众官员们达成了建立河南地方常备武装的方案。   十二郡,每郡设一个五百人的常备郡兵营,再设一个八百人的常备府兵营。而罗成作为主帅,组建五千人的常备直属军。张须陀作为副帅,组一支三千人的常备直属军。   总共是两万三千六百人马。   罗成直接就选派任命了各郡营和府兵营的校尉,基本上是他左五军的老部下出任校尉副校,要么就是单雄信徐世绩这些旧友老兄弟。   在这方面,罗成丝毫没有避讳的意思,不但把大舅子单雄信、二表哥秦琼都委以重任,连大哥继祖二哥承宗也都安排了个校尉之职。   至于说存孝嗣业等更不用说了,人人统领一营。   他甚至还给各郡营府兵营派去了教头、长史、司马这些,总之,钱粮罗成出、装备罗成出、军官教头他也出,他要的就是各郡出人而已。   他也毫不掩饰的透露出,这支兵马组成之后,他要牢牢掌握在手的意图,当然,也没有谁提出半点反对的意思。   对那些太守们来说,反正这涉及到军事兵马,他们这些文官也插不上嘴下不了手。而原来那些郡都尉、郡丞之类统管郡兵府兵的官员们,也乐得罗成愿意来接这个手。   反正只要自己的官职没变,随罗成却折腾,又不要他们出钱出粮,若是真练出了效果,到时剿净了匪,他们也一样有功。若是折腾出了问题,到时自然也还是罗成的责任。   本来郡兵和府兵是两大互不相干的系统,由都尉和郡丞分别统领,可现在,有罗成这位抚慰、讨捕大使在,他轻松的突破了这制度上的障碍,把这两大系统的兵马整合在一起。   虽然只是整合了部份,可依然是相当惊人了。   推出计划,选派将校。   罗成一桩桩的宣布推行,一众文武官员都是默默的看着这位雷历风行的上司,没有出来反对。   不过半天的时间,罗成就顺利的完事了。   接下来就是执行了,东莱的武器装备,各郡粮仓里的粮食,然后地方上选出郡兵、府兵为常备兵。   “我只给你们一个月时间,虽然现在就要过年了,可这个年只给大家几天时间,过了大年初八就都要开始赶进度。一个月的时间,不是给你们慢慢选人的,而是让你们在一个月内,不但要把人选好,还要有起码的训练的磨合,得能够拉出来打仗。”   议事结束,便是宴会。   宴会就气氛轻松了许多。   单雄信徐世绩等也纷纷把自己带来的朋友引见给罗成。   这一众人中,罗成最看重的还是牛进达、苏定方以及邴元真和祖君彦四人,牛进达和苏定方都是河北人,其中牛进达和程咬金年纪相当,但苏定方却还很年轻。两人家都是士族官宦之家,打小练武,十分勇武,尤其是现在二人都还各是带了一个乡团,跟贼匪也是交过几次手,都没败过,有些名气的。   这次他们来见罗成,也是想投奔罗成,毕竟罗成在辽东打出了威名,他的事迹让多少年轻人热血沸腾。   “如果两位愿意来我这,我非常欢迎,暂时委屈两位先任个队正之职,不知道你们可愿意?”罗成故意只给了个低职。   结果两人都不以为意,牛进达三十出头,名叫牛秀,他父亲在河北为县令,他本身跟程咬金交好,一身勇武本事很了得。   “能跟着罗帅,就算当个马前卒也愿意。”老牛很洒脱的道。   而苏定方名烈,今年才刚二十一岁,其实年纪比罗成还大一岁,只不过与其它人相比,二十岁就显得比较年轻,他是跟着父亲苏邕的,他父亲是地方豪强,武艺很强。   这次他离开父亲来投罗成,也是希望能够建功立业。   “多谢罗帅能够收留。”苏烈欣喜道。   邴元真和祖君彦则都是河南地方官员,一个是府兵校尉一个是东平郡的书佐,祖君彦长的又矮又黑还十分丑,但是其文笔才情却是极有名的,当年本来有大臣向杨广推荐了他入内史省,结果皇帝嫌他长的太丑而不用他,这让祖君彦非常气愤。   “就请祖兄屈才在我帐下做个参军可好?”   “多谢罗帅愿意用某。”祖君彦刚才一直观察着罗成,见罗成看到他丑陋面相后并没有半点厌恶不喜,心里已经是非常感激了。   至于邴元真,罗成安排他做了个副尉,去给翟让打下手。   等没人的时候,魏征笑着悄声问罗成,“你这般大肆招揽河南地方豪强,还这般使用亲朋友故旧,未免太着相了一些,就不怕有人弹劾你结党,说你要谋反?”   谋反两个字魏征咬的很重。   罗成一点也没有受惊,只是面色平淡的笑笑,“我罗成不过二十岁,过完年也才二十一,刚刚成丁年纪,刚从辽东为国百战余生而回,如今备受皇帝荣宠,爵封国公,阶为一品,若说我要谋反,只怕说出来也无人会信吧?”   魏征盯着罗成,“关键是你究竟有没有想谋反?”   “哈哈哈,你说呢?”   魏征摇头,他也猜不透看不明白,虽然罗成现在的行为有些越界,可也仅仅是有些越界而已,要说他谋反,就还相差太远了。   “小子,你悠着点,动作这么大,当心扯着蛋。”魏征只得无奈的点醒罗成一句。   罗成哈哈一笑,“老道我跟你熟归熟,可是乱说话我一样会打你的。”   “齐公,东都洛阳有圣旨到,请迎接圣旨。”家丁过来禀报。   皇帝圣旨自洛阳下达,诏封罗成为东莱十万水师总管,负责率领十万水师出东莱郡,渡海进鸭绿江,抵国内城下汇合陆军。   皇帝旨意中令罗成在三月率军出海,四月抵达鸭绿江口,五月初一前必须抵达国内城下。   捧着这道圣旨,罗成只能是一声长叹。 第439章 春宵一刻值千金   “又要东征了,哎。”   齐国公府后院,荷塘中间的亭里,因天气寒冷,四周围着布幔,亭中放着炭盆,穿着辽东带回的貂皮烤着火,倒也不冷。   张须陀一脸忧色。   “士诚你刚要施展拳脚,安定地方,结果这时一道东征令下来,你这一走,那刚才说的那些岂不是又弄不成了。”   罗成从火盆上把加热的酒壶取下,为张须陀和自己各倒了一杯酒。   酒是黄酒,里面放了点鹿血,这大冬天的喝一杯温热的鹿血黄酒,还是很爽的。   “老师也无须过于担心,就算我要去东征,这不是三月才出兵嘛。现在马上过年,可离三月也还有两个月整的时间,半个月选兵,半个月训练,也还有一个月时间。”   “这么点时间哪够。”   “够了。”   张须陀以为罗成是要选练好兵马后去剿匪,可罗成却是在计划着抄杨玄感的菊花。   他已经安排张亮与王君廓全力去打探关于杨玄感的一切,因为他已经知晓了杨玄感肯定是会造反的,所以现在结果倒推过程,其实要容易的多。   咬定他们会造反,现在需要的就是收集他们的蛛丝马迹而已。只要收集到了足够的证据,罗成就可以直接率兵北上,杀他杨玄感一个措手不及。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可既然他杨玄感要犯他,那就别怪他不客气了。   张亮和王君廓白天帮着招待前来的一众宾客官员,到了夜幕时,先后到罗成的书房拜见,得到罗成亲自面授机宜之后,才告辞离去。   两人出了国公府后,先回到了城外的军营,然后各自点了一队早挑选好的手下,然后便在夜幕中离开了章丘,一路向北而去。   ……   从书房出来后,罗成去找单雄信秦琼程咬金一干义兄弟喝酒。   罗成其实并不太喜欢喝酒,起码不是嗜酒之人,不过今天兄弟难得相聚,这酒自然得喝。罗成也没拿什么国公架子,跟着兄弟几个痛快的畅饮。   单雄信上来就敬了罗成三杯,大舅子敬酒,罗成不得不饮。   虽是黄酒,可三杯下肚,也有些微醉了。   罗成的酒量不算太好,兄弟们喝到半夜,他便是真醉了。   醉的都走不直路,最后还是由阚棱和王雄诞这两义子架着送到后院门口。后院门口,兄弟俩便不方便再进去,便由红线指挥着黑白姐夫帮忙接过扶着往里走。   “是送去夫人房间吗?”黑夫人林良玉问。   两姐妹当初兵败罗成之手,后被罗成以族人性命相迫让两人被迫为婢,不过这两年罗成不在家,两姐妹一直跟着彬彬。   彬彬对她们不错,两年下来倒也处成了姐妹,彬彬甚至早把她们姐妹的族人朋友还了自由,也给了两人自由,可两人并没有离开。   她们已经习惯在这生活,更习惯与彬彬相处,在这乱世之时,其实也并没有什么好去处。她们安排自己的族人亲朋友在罗成的田庄上落脚,佃种罗家的田地,生活倒也安稳,比过去那种大野泽里弱肉强食的生活好上许多。   “嗯。”红线看着醉的不省人事的罗成,有些心疼也有些恼。   好不容易刚回来,结果就喝成这样。   等她们把人架到单彬彬房前,单彬彬等了一夜,结果就等到个醉不省人事的罗成,气的眼睛都红了。   “把他扔外面,不要扶进来。”   “夫人?”   可彬彬气头上,哪肯放罗成进来,本来就一肚子委屈,为了罗成的面子,才委屈自己装的大度,结果罗成回来后天天忙这忙那,每天忙的睡觉的时间都没有,更别说哄她了。   现在又喝成这个样子。   红线为难的看着那扇紧闭的房门。   黑白姐妹也不知道要把罗成送哪去了,“要不送回书房去吧?”   李秀宁披着件斗蓬进来,“把他扶我屋里去吧,今晚我来照顾他。”   红线有些敌意的瞧着李秀宁,她跟彬彬一起几年,早就情同姐妹,自然也就视李秀宁为敌。   “其实男人也不容易,做女人的就更不能冷着了男人。”   这话说的声音有点大,似乎是对屋里的彬彬讲的。   红线不肯动,黑白二姐妹自然也跟她统一战线。   李秀宁嘴角扬了扬,直接一把拉过罗成,然后将他背了起来。   她就这样背着罗成走出了院子,去了她的那个小院。   等她走了,单彬彬推开屋门。   “把那死鬼扶进来吧,红线,你帮我打点温水来。”   红线苦笑,“姐姐啊,刚才李三娘过来已经把公爷背去她那屋了。”   单彬彬一听,气的跺脚,可又不能再追到那院去把人夺回来,“真会见缝插针,算了,睡吧。”   半夜时分。   罗成终于从酒醉中清醒了点,只觉得头痛的很,喉咙也干。   “茶水。”   他坐起身来,却见到屋里点着盏小灯,灯光朦胧。   床屋墙下坐榻上一个女子正借着灯光翻看一本书。   “看什么书呢?”   “孙子兵法。”   罗成这才发现,原来那是李秀宁。   “你怎么在这。”   “这是我的院里。”   “哦,我还以为他们把我送到彬彬院里了。”   李秀宁没多做解释,替他倒了一杯还温着的茶水,“知道你喜欢喝这种冲泡的淡茶,所以特意备下了,还温着,喝点吧,能解点酒。”   “多谢。”   李秀宁递过茶杯却没走,而是坐到了床沿。   “其实你根本没必要说谢,我如今都已经进了罗家门了,你还跟我客气什么呢,还是说你,根本就没有想过要接纳我?”   罗成被她问的有些挠头。   “就是觉得一时还不太熟。”   “是吗,那你跟阎家大娘熟吗?跟崔七娘熟吗,你跟阎家大娘不是都生了儿子了,跟那崔七娘据说刚认识,就睡了。”   “其实没睡。”   “睡没睡我们又不知道。”   罗成被噎住。   李秀宁又道,“我只是想说,当初我答应许给你,不是谁逼迫我的,是我自愿的,若我不愿意,谁也逼迫不了我。我同意了,现在人也来了,所以我希望以后你不要老是躲着我避着我,虽然我们两家联姻是因为利益,可我们两人以后却是要过一辈子,你真打算这样对我一辈子?”   “没打算。”罗成苦笑。   “那就好,既然你醒了,天色也还早,不如今晚我们就圆房吧,我若是能早点给你生个孩子,那么我们李罗两家的联姻也会更稳固一些,不是吗?”   罗成听着她这平淡无比的话,总觉得无比的奇怪。   而那边李秀宁根本就是在通知他,说完,就已经直接宽衣解带了,罗成心想拒绝,可不知怎么的,看着那朦胧灯光下衣衫渐少的三娘,说到了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来了。   灯被吹灭。   春宵一刻值千金! 第440章 大帅巡营   “大帅巡营!”   大业九年,正月初九。   新年都还没过完,可罗成已经征召了五千河南籍的左五军旧部重返军营。章丘城外,长白山下,大营里一片火热。   一众老兄弟们再次披上甲衣征袍,重返军营,见面就互相打着招呼,分享着家里带来的吃食,这种欢乐的气氛还正浓烈着,结果罗成初九一大早就来巡营。   “大帅巡营!”   一群少年高举着罗成的旗帜和仪仗,鼓乐队打鼓吹角,节奏虽缓慢,但这阵势一摆开,营中的将士们却纷纷正色严肃起来。   罗成治军,首重军纪。   今天的罗成,一身尚方御甲,骑着青海龙驹,身后是一群高级将校们陪同。而在四周护卫随从的,则都是群少年们。   这些少年们大有来头,便是这两年在齐郡很有名气的长白孤儿。最初他们是罗成为章丘的阵亡少年兵们收的孤儿,以给那些阵亡少年们做义子,继承香火。后来,越收越多,几年过去,现在长白孤儿营里已经有大约千余名少年。   最小的才八九岁,最大的则十三四岁了。   比如罗成的义子阚棱、王雄诞、西门君仪几个,就是最早的那批义儿。这次罗成回来,特意去了义儿营,对于这支义儿的现状很满意。   然后他也对义儿营的发展提出了自己的一些新的计划,比如继续收养孤儿,对那些年幼的孤儿除了抚养还要教他们读书识字,以及学习武艺,训练战阵。   在接受几年基础的学习之后,罗成则会把年满十岁的这些义儿,分配到军中。这些义儿不是作为战士,而是作为中高层军官们的侍从,一边做军官们的勤务侍卫,一边跟随在身边学习军伍之事。   等到侍从满三年之后,罗成还打算安排这些少年们下到队伙里去,给那些火长队正们担任副职。   等他们在下面再经历真正的磨练之后,到时这些已经有十七八岁的少年们,也差不多就可以成长起来,也能担任基层的军官了,再加以打磨,能够存留下来的,将来都会成为军中的骨干中流。   这其实就是类似于大航海时代,欧洲那些国家海军里的少年见习军官,或者是中世纪时代,欧洲那些领主骑士们的见从扈从骑士。   这也算是从小就开始培养职业的士官,打小开始准备,一辈子在军中学习成长。   可以预见,只要给予一定时间,六年九年十余年后,罗成就能拥有一支军事素养专业,且还有很高忠诚度的忠诚部下们。   如今,义儿营里那一千多少年中,罗成已经选出了第一批三百人,将他们分配到了那些团偏将、副将,营校尉、副尉等中高级军官们的身边。   就连罗成自己,也特意选了八名少年在身边,这八名少年是义儿营里年纪较大,且最勇武的,他将他们选在自己身边见习扈从,也算是对他们的一种肯定奖励。   存孝和嗣业等将校们,对于罗成给他们分来一批小萝卜头,一开始还觉得有点不太习惯,毕竟战场上条件恶劣,这些才十岁十一二岁的少年,实在是太弱小了些,在战场上只会成为拖累。   可罗成却是不管他们高不高兴,很郑重的声明了这些少年他们必须接收,还告诉他们,一定要好好保护这群少年。   章丘城外的这座大营不小。   这里现在不仅是罗成的五千直属部队,还有齐郡的八百卫府常备兵,五百常备郡兵,另外章丘虽然只是个县,可因为这个县过去几年一直很突出,又是罗成的老家,因此这里还特有一千府兵的常备营和五百郡兵的常备营,甚至还有五百乡勇常备营,外加上单彬彬也拉了一支八百人的常备女兵,使得这连营很热闹。   各营相加,人数高达九千余人。   不过人马虽多,可各营都也是各按番号分隔。   罗成先从直属营开始。   两万五千左五军旧部,罗成只征召了五千人回来。   现在这回来的五千弟兄,已经重新整编。   设立了前锋斥候轻骑团,编五百轻骑。   木牛流马重骑团,编五百骑。   先锋破军轻骑团,编一千轻骑。   神威陌刀重步团,编五百人。   跳荡刀牌轻步团,编五百人。   先登长矛轻步团,编一千人。   神勇弓弩轻步团,编五百人,无畏辎重车兵团,编五百人。   总共五千,骑兵两千,步兵三千。   五千人共八个团,划分三个厢。   紫面天王赵贵统领前厢,陌刀将罗嗣业统领中厢,猛虎罗存孝统领后厢。   其余诸将,分任副将、都偏将、副将、营校尉等等,在辽东时,嗣业他们都是统兵万余人,现在却已经只统兵一二千,不过大家倒也没怎么在意。   毕竟,他们除了统辖本部厢团,罗成还把河南诸郡的这共两万兵马,也一起授予番号,然后划分给嗣业等兄弟分管。   作为精锐中的精锐,罗成的这五千人的军官配置是极豪华的,而五千兄弟们的装备也一样豪华。   骑兵皆配双马,连步兵都全配了坐骑,此外,几乎每个士兵,都还另配有一匹驮马。更别说人人配甲,个个带弓了。   罗成一营营巡过来,每过一营,这些老兄弟们全都披戴整齐,排着整齐的军阵接受巡视。   出了老营,再到了郡营,郡府兵营和郡兵营就要差多了,虽然士气还不错,全都是青壮者,不过装备差远了,跟罗成以前在章丘时的郡营差不多,就算府兵,也只骑兵有马,步兵都是一伙十人才六匹驮骡。   “王参军,尽快从东莱把武器运过来,我希望这些弟兄们能够尽快完成换装。”   王子明连忙点头应下,“第一批武器已经在路上了,正顺着济水河运来。”   “为防万一,赵都将,你带前厢两千人马,移驻渤海郡,务必保证东莱到齐郡沿途的安全,绝不可让贼人劫掠军械。”   疤脸赵贵拍着胸膛道,“大帅你就放心吧,有两千老兄弟在,绝不会有意外的。”   “我会把北海郡的八百常备府兵和五百郡兵划给你统辖。”罗成安排。   张须陀已经返回荥阳去了,他将坐镇虎牢关,在那里组建他的三千直属部队,并分管河南西部诸郡。 第441章 弹劾   河北。   皇帝的车驾通过黄河,一路向北。   因运河结冰,不能通航,皇帝这次北上没有乘坐龙舟,而是做着马车。不过这马车是特制的,拥有很多个车轮,上面的车厢更大,其实就是一座移动的宫殿。   为了让皇帝的轮宫顺利通行,早在年前,沿途各郡县的官府都已经接到了旨令,紧急征召了许多百姓,突击修路,把路面拓宽填平。   皇帝车队经过时,还特意又黄土垫道,洒水去尘。   坐在轮宫里,外面春寒料峭,但里面却温暖如春。皇帝甚至仅着一件薄衫,不过皇帝倒没有搞什么车震马震。   此时的皇帝虽在路上,却也没有停止过处理政务。   皇帝的御案前摆着一叠叠的奏章,不过这些奏章都是已经先经过了苏威等人看过的,几位皇帝宠臣把下面的奏折先预览一遍,把一些他们认为不应当打扰皇帝的折子给扣了下来。   然后再呈奏皇帝面前,甚至这些折子在皇帝观看之前,他们还做了简单的处置方案供皇帝选择参考。   正因此,皇帝杨广此时并不知道如今天下沸反,还以为只如苏威裴蕴等人所说的一样,各地虽有些骚乱,但只是骚乱而已,是一小部份人在做乱,但不算严重。   虽说如张须陀这样地方一线的剿匪平乱官员也有如实上奏匪情,可他的奏章基本上都被苏威等人压下了。   偶尔有几个不怕死的御史言官直言谏君,可皇帝却根本不信,反觉得他们是在夸大其辞,对他们的话不但没有听进去,还往往会严厉惩治他们。   就比如此次皇帝离开东都洛阳时,便有一位侍郎在城门前拦住车驾,直言劝谏,皇帝不可再东征,还说如此东征,高句丽未亡,则大隋要先亡。   这话惹的皇帝万分不快,结果那侍郎死谏不退,惹的杨广大怒,让人把他拖下去杖打。结果那侍郎人老,下手的人又狠,才打了十几杖就把人活活打死了。   可杨广依然没有半点警醒,继续北上。   翻开一本奏章,杨广噫了一声。   这本奏章却是由礼部尚书杨玄感直奏的,杨玄感是杨素之子,当年他能夺嫡成功,甚至坐上皇帝宝座,杨素可以说居功至伟。   杨素此人有经天纬地之才,出将入相。   单论个人武艺,杨素一般,但若论指挥打仗,连他父亲杨坚当年都曾跟他说过,杨素统兵,可堪称大隋第一,位在诸将帅之上。   确实,杨素多次持帅统兵征战,如灭陈之后的平江南之乱,再后来北上击突厥,再后来杨谅叛乱,杨素统兵征讨,每一次,杨素都没输过,而且好多时候,是以少败多。   不光是平乱这种仗,就是与突厥铁骑硬拼,他都没输过。   也正因杨素才能太高,所以杨广很忌惮他,好在杨素人聪明,知道他的心思后,痛快的病死了。   杨玄感是杨素长子,小时有些痴,但长大后却也显露出不错的才情,虽然比不过其父的谋略智慧,但论勇武却还胜上几分,有小霸王,项羽再世之称。近两年,杨玄感表现很不错,不论是把他下放到地方任刺史太守,还是召回朝中到清水衙门坐冷板凳,他都没有怨言。   这二次东征,百官都沉默,杨玄感却表现的很积极。   是以杨广对他越发满意,这次北上,杨玄感随驾御前,杨广经常召他商议机要。   杨玄感已经隐隐有大业第六贵的趋势了。   只不过杨广看过杨玄感所奏之内容后,却皱眉了。   杨玄感只奏了一件事,就是弹劾他如今最看重的年轻大将罗成。杨玄感说罗成居功自傲,嚣张跋扈。   如今在河南任职,滥杀无辜,仅因几个年轻人冲撞了他,罗成便下令把这四人当街杀掉,还派人把四人家族抄家灭族。   此外,罗成居然违背制度,不经兵部和卫府,私自征召其左五军旧部于章丘集结,还从河南诸郡征召了近两万府兵、郡兵,让他们日夜训练,枕戈待旦。   杨玄感因此弹劾罗成居高自傲,嚣张跋扈,是要拥兵自重,甚至是想趁皇帝御驾亲征辽东之际,在河南谋反。   “这个罗成。”   杨广合上奏折,却没有在上面批复,而是把这道奏折扔到了脚下的一个箱子里,那个箱里已经有很多奏折,都是皇帝看过后不愿意回复的。   扔进这口箱子,就表示留中不发,不做处置。   要说罗成会谋反,杨广是不相信的。   就算要谋反,那也得有足够的资本才行,得有资历、威望,比如说八柱国家这样的军阀,他们有几代的积累,朝野军中门生旧部无数,又广结联姻,他们造反才有可能。   而罗成有什么?   虽然罗家一门两国公,可罗家毕竟没什么底蕴,光靠两个武夫可是成不了事的。再说,罗成窜起的快,在上次征辽时才露头,二十岁的年轻人,有什么资历威望?   “这杨玄感,比起他父亲杨素可是差太远了,见不得罗成这样的年轻人爬的快站的高啊,过于妒忌了。”   “不过罗成也确实还太年轻了些,虽征辽立了大功,可不懂得收敛低调。这又是杀人,又是抄家的,岂不知会让人弹劾他?”   杨广自言自语了几句,便也没当回事。   毕竟罗成不可能谋反,那么所谓杀几个人,那都是小事而已。现在皇帝喜欢罗成还来不及,所以他就算做点什么出格的事情都算不得什么。   再拿起一封奏折。   又是弹劾罗成的,他特意看了下上奏者名字,居然是宇文述。   宇文老狗弹劾罗成也是差不多内容,只不过又加了一条罪行,就是罗成在河南大肆结交地方豪强,还任人唯亲,大肆给亲朋故旧们破格授予官职。   比如房玄龄杜如晦等都被授予太守,秦琼授予都尉,翟让授予郡丞等,而这些人本来是完全不够资格这般提升的。   拿着这封奏折,杨广沉思了许久,最后还是把那宇文老狗的这封奏折也扔进了脚下箱子。 第442章 黎阳   御驾入黎阳。   黎阳在黄河北岸,河北运河永济渠在黎阳境内穿过,而黄河又是其东南面郡界,兼之距离洛阳很近,与南运河通济渠也近。   所以朝廷在黎阳设立了黎阳仓,为六大转运仓之一,依靠着黄河、永济渠两条黄金水道,自决定东征以来,就成为东征粮草的最大粮草转运基地。   黎阳收,固九州。   黎阳仓西濒永济渠,东临黄河,水运极为便利。   从河北地区征收来的租米,都先集中于此,然后再由永济渠或黄河转运往洛阳、大兴。而朝廷征讨高句丽时,又由江淮运来粮米,先储存在此,然后运往涿郡、辽东,这是河北地区唯一一个国家级大粮仓,存粮数百万石。   杨广到了黎阳后,也特意亲自前去仓城查看存粮。   看着一仓仓满满的百万石粮食,杨广很满意。有这么多粮食,东征就不怕缺粮了。   “杨卿。”   杨广在众官之中召来杨玄感,“朕知道你几次三番请求随驾东征,想要效仿你父亲统兵征战。不过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粮草辎重是胜利的保障,朕现特授你为汲郡太守,驻于黎阳负责二次征辽的粮草督运。”   杨玄感长的极为魁梧,尤其是有一副极漂亮的大胡子,跟李景能有的一拼。闻听,心里大喜,面上却表现出很失望的样子。   “陛下,臣愿意为陛下冲锋陷阵,而不愿留在这后方督运粮草。”   “杨卿啊,督运粮草责任重大,你先后在地方任过郢州刺史、宋州刺史等职,表现都十分好,后入朝,在鸿胪寺、少府等任职也表现极佳,朕让你在黎阳督运粮草,是倚重你的才能。”   此时还未解冻,运河不能行船,所以黎阳仓的粮草,还得等到开春运河解冻之后,才能大规模从运河北上,另外,朝廷还向江淮等地征召粮草,到时通过通济渠北上运来黎阳仓,也需要有人主持。   杨广还是比较看重杨玄感的才能的。   “臣遵旨。”杨玄感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接旨。   “杨卿啊,你的那道奏折朕看过了,不过朕觉得有些话过重了些。罗成不比杨卿你,名门世家出身,家教良好,他毕竟还年轻,一时有些骄傲,也是正常。朕已经下旨训斥罗成了。”   杨玄感听皇帝这么轻飘飘几句话就把他的弹劾处置了,不由的大失所望,这是真正的失望。本来还想借这机会,把罗成弹劾下去。   不说因此就让他获罪,可起码不让他再留在河南。   陪皇帝巡视了黎阳仓,又在涿郡城中见了不少地方士族名望后,皇帝车驾再次启程,继续北上。   而礼部尚书、楚国公杨玄感则留了下来,他留下来担任督运粮草要职,并兼任了汲郡太守一职,获得了对黎阳仓所在的汲郡地方衙门,以及卫府以和仓镇兵的指挥权。   站在运河边上,目送着皇帝的车驾渐行渐远,杨玄感的嘴边泛起一丝细微的笑意。   一切都按照他与李密所计划的那样进行着,别以为他出任这督运粮草一职是皇帝一人决定的,其实这个决定,是李密和杨玄感计划了许久,通过他们的人脉关系,各方打通,最后才让皇帝有了这个决定的。   皇帝的决断,其实也是综合各种情况而做出的一个决断罢了,而他们早就为皇帝做出这个决定,做足了各种功课,推动了这个进程,最终达成了这个结果。   杨玄感心里不由的感叹,李密果然还是了得。当初他说要留在黎阳督运粮草才好举事,还让他故意向裴世矩、苏威、裴蕴等表态说要去辽东统兵为将,让他们帮忙说话。苏威他们确实帮杨玄感说了话,皇帝知道了杨玄感想统兵的想法,可最后却让杨玄感留在黎阳。   但其实,这不过是李密早就预料到的了,他把杨广的性格看的死死的,直接让苏威等人帮着谋督运粮草的差事,最后肯定不行。但如果反着来,说要去辽东统兵,再然后旁边安排人轻轻敲边鼓,提出让杨玄感督运粮草。   则在这两个选择中,皇帝肯定会让杨玄感留在黎阳督运粮草。   现在一步步的已经达成了。   只是可惜,弹劾罗成却没成功。   回到郡衙。   一身青袍的李密笑着进来,“恭喜楚公,离成功又近一步。”   “还是法主你算无遗策啊。”   李密摇头,“但千算万算都没算好罗成,这是一个意外。从几年前开始,这个意外就一直缠着我们,若不是罗成这个意外,现在河南十二郡,应当是已经遍布各路义军,只等我们在黎阳仓树起大旗,到时各种义军就能群起响应,可现在,河南却没有一支听命于我们的像样力量。”   杨玄感笑了笑,“这个罗成确实让人意外,不过这大势之下,他一个小卒又能如何,通道还能螳臂挡车不成?虽然这次弹劾失败,可也在皇帝那里种了根刺。等到这三月一到,罗成也一样得滚出河南,统兵去辽东。”   李密道,“不过楚公弹劾罗成也不全是无用,我已经收集了罗成不少过界逾线之处,正让人四处传播。等到我们举事时,也该发酵的差不多了,到时侯我们正好可以先以罗成造反,我们调兵平乱为由举事。”   就算造反,也得师出有名的。   而最开始,李密觉得并不适合直接打出造反的旗号来。如果是打着平乱的旗号,则可以先渡过最初的那个危险关头,也能够裹挟更多的人进来,到时就算他们知道真相了,可也已经上了贼船下不去了。   “昏君已经走了,你之前安排的那件事情差不多可以进行了。”杨玄感道。   “请楚公放心,我早已经安排好了,等昏君再走远点,就可以发动了。到时先破平原郡,然后西进,楚公便可以借机征召汲郡兵马起来,把指挥权牢牢拿到手,并趁机安插好我们的人手。”   杨玄感点头,“法主你办事,我向来放心,现在万事俱备,就待东风了。” 第443章 久别重逢   “杨玄感已经留在黎阳负责督运东征粮草,而且还兼了汲郡太守一职。”   “在黎阳发现李密,但现在已往平原郡去了。”   “发现大股贼匪正往平原郡汇集,他们似乎想要攻打平原郡城。”   正月底。   章丘长白山下的大营里,罗成正在听着从河北赶回来的张亮汇报。张亮年前就过了黄河北上,负责盯着杨玄感等人,功夫不负有心人,盯了一个多月,终于让他打探到了一个重要的情况。   张亮的那支情报队伍刚组建,不论是人手还是经验都不足。但好在罗成给他指点了一条大路,那就是只管盯着杨玄感、李密、王伯当、王薄这几个人。只要能找到这个人,然后盯着他们,再从他们的行踪,从他们见的人等线索中,找出有价值的情报来。   张亮办起来很用心,他这人本来就好交朋友,为人爽快讲义气,因此当他换了一个身份,伪装成是一个南阳来的游侠,然后还特别的豪爽大方,总是挥金如土,他很快就交到了很多新朋友。   不管什么三教九流,还是贩走走卒,甚至是青楼楚馆里的歌妓舞女,他都能结识上。   效果也还是很明显的,张亮盯着杨玄感,然后找到了李密,再盯着李密,又找到了王伯当和王薄。再通过王伯当他们,又找到了几支反军。   罗成点了点头。   平原郡与齐郡就隔了一条黄河,上次东征,罗成率军北上,正是过黄河经鹿角关进入平原郡,然后还在平原郡内的豆子岗里打了几仗,把当时盘踞在豆子岗里的刘霸道打的如丧家之犬。   还在那里赚了一大笔。   “平原与渤海郡间有几百里的豆子岗,向来就是贼匪聚集之地。据说上次刘霸道败了之后,很快被官府砍了脑袋,但其部下李德逸和格谦却都带着残部逃散,很快又再聚起不少人马,再后来又有数股势力进入了豆子岗,使得现在的豆子岗更是鱼龙混杂。李密王伯当他们在豆子岗,看来也是想图谋这些人马。”   “大帅,还有一个消息,我在平原郡打探情报的时候,发现一个事。就是你还记得窦建德高士达他们吗?”   “当然记得。”   “高士达和窦建德他们以前都是咱们军的,可后来在通定城,孙安祖和高士达当了逃兵,窦建德去追,却又放跑了他们,大帅最后便都让他们滚蛋了。这次我在平原郡发现,原来高士达他们回到河北家乡后,很快就因为逃兵身份而杀官落草了,高士达就跑到豆子岗落草,而孙安祖去了高鸡泊,两人这两年都拉起了几千人马的队伍,就在不久前,窦建德带着刘黑闼、王伏宝也跑到豆子岗投孙安祖落草了。”   罗成听到这个消息只是哦了一声,这几个河北好汉的命运,还是在随着历史的惯性前进,并没什么改变。   “其实窦建德等人还是挺有本事的,只可惜走上了歧路。”   张亮有些为窦建德他们可惜,当初他们还在辽河西岸之时,他是营校尉,窦建德他们是队头,虽然他不是他们的直属上司,可也是亲眼看着这些家伙一起征战厮杀流血的。   “对了,现在高士达是窦建德的老大了,窦建德投奔高士达,高士达让他做了司兵,负责练兵打仗。窦建德来之前,高士达拉着几千人马,但在豆子岗诸多贼匪中也是偏弱一支。可自窦建德投他负责练兵打仗后,短短时间,已经打赢了好几仗,吞并了附近好几支贼匪,现在实力大进。”   罗成突然问张亮一个问题。   “可查到李密王伯当是否有和高士达与窦建德联系?”   “暂时还不知。”   “你再辛苦过一趟,去见一下窦建德,看看李密有没有联系他们。若是有,问下他是否愿意告诉我们。你跟窦建德说,他曾经是我部下,随我一起征战。所以只要他肯,那我这里就随时欢迎他,也让他不用担心当过反贼的事,我可以帮他搞定。”   河北,平原郡,豆子岗。   窦建德带着两千人马返回,身后是大车大车的财帛粮食,后面还跟着一队队的人口。   高士达笑着迎接出来,“又是大捷,司兵果然了得。”   “幸不辱命,鲁有德居然敢劫我们的粮食,自然不能放过他们。”窦建德笑着道,“这次收获不错,不但把被抢的粮食都夺回来了,我们还趁其不备突袭鲁有德的老巢,将他的巢穴攻破,反夺了许多粮草器械马匹,鲁有德已经被杀,我烧了他的寨子,把他寨里几千人也都带回来了。”   “好好好,太好了。”高士达满面红光。   “高公,我打算从鲁有德的这些人里,挑出五百青壮来编入战营。”   高士达犹豫了一下,“现在战营都有两千五百人了,还要再加五百吗?”   “高公,战营才两千五百兄弟,放眼整个豆子岗,咱们都还是弱的,更别说,朝廷随便一郡兵马都有成千上万,咱们若不增加实力,只怕下场就跟鲁有德一个样了。”   “也是,既然我已经委你为司兵了,那这统兵打仗的事情都是交给你的,你说再增五百,就增五百。”   等高士达笑着去查看钱帛去了,刘黑闼哼一声,“大哥,这姓高的已经忘本了,如今不但不喊你大哥,连一声兄弟都不喊了,张嘴闭嘴窦司兵,他还真把自己当成东海公了。”   窦建德没有说话,“好了,回去休息吧,这一趟出去,弟兄们也都累了,先解散休息三天,然后再集合训练。”   窦建德与兄弟们分开,回到自己的小院里先洗了个澡,然后换了身衣物。   走出浴室,来到书房,却一下子愣住。   “窦兄弟,别急着摸刀啊,老朋友见面,不应当是高兴嘛。”   窦建德这才发现,原来那个坐在自己书房里的人,居然是张亮。   “张校尉,你怎么在这?”   “自然是特意来会一下你这个老朋友的,怎么样,在这里还不错吧?”   窦建德轻笑了下,走到张亮前面坐下。   “一言难尽!” 第444章 无间道   “你现在应当是卫府校尉了吧,六品?”   “鹰击郎将,从五。”   窦建德叹声气,“真让人羡慕。”   “其实当初你若是不走,现在也起码是个六品步兵校尉了。”   “是啊。”   窦建德身子后仰,靠在椅背了,整个人陷入了沉思。可惜没有后悔药,一步错,步步错。   “听说你们凯旋,我也为你们高兴,当初听说罗帅战死消息时,我还难过了许久,与黑闼、伏宝他们大醉一场。”   “哈哈哈,哪有那么容易死,我们转战千里,杀进杀出,无人可挡。”张亮笑道,“马上就要二次东征了,罗帅也接到圣旨,被授为水师总管,将在三月统领十万东莱水师渡海攻高句丽,大帅让我来问你一句,还愿意随他再战高句丽吗?”   窦建德愣住。   “不可能吧?”   “有什么不可能的,我前段时间来平原郡走了一趟,听说了你们几兄弟的事情,回去时跟大帅说了一嘴。大帅也说你们几个可惜了,还说只要你们愿意,随时可以回去。至于其它的,你们都不用操心,大帅自然会帮你们搞定。”   窦建德脸上闪过多种表情,这一刻,他十分复杂,既有对罗成的感激,也有回不去的无奈。   可是最后,他还是摇了摇头。   “回不去了,不可能再回去的,若是早个半年,我肯定会回去的,但现在,我只能谢过大帅的好意了。”   “为何?这是一个多好的重新再来的机会?”   “你知道我为何会来豆子岗落草吗?因为官军杀了我全家,我的妻子我的儿子我的女儿,全都被杀了,才三岁的孩子都没放过。”   沉默。   良久张亮才道,“你可以再细细考虑一二,你如今这般藏身于草莽,也非长久之计,现在大帅愿意助你回归,这是不错的机会。随大帅再征高句丽,还有机会重立功勋,到时授官得职。”   可窦建德却坚决的道,“此生我都不会再为隋官,更不会为隋兵。”   “那好吧,人各有志,也不能勉强。”   窦建德眼眶通红。   “张兄定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总不会特意来跟我说这些的吧?”   张亮笑笑,“其实还有一事想找你帮下忙。”   ……   在密会过张亮之后,窦建德依然保持着不动声色,他没跟任何人透露他见过张亮,连刘黑闼与王伏宝二人也没告诉。   在张亮悄然离开后没几天,高士达的寨子里来了一队人马。   “司兵,随我去见几位贵客。”   “什么贵客?”   “见了你就知道了。”   高士达带着窦建德等一干手下,来到寨前迎接。   窦建德一直暗暗打量着这支到访的人马。   “章丘王勇,拜见东海公。”   从马上跳下一个年轻人,长的器宇轩昂,十分精神,不过那名字则更加响亮。   章丘王勇王伯当,几乎黄河两岸落草聚义者,就没有人没听说过这个名字。   “长白山王薄!”   一个更年长些的汉子跳下。   窦建德心里惊骇,张亮几天前过来,向他打听王伯当王薄的消息,他还说不知,没想到这马上就见到了二人。   高士达笑呵呵的上前寒喧。   “窦司兵,跟你介绍下这两位,章丘王三郎,还有长白山知世郎王公,这两位可是我们草莽江湖的前辈啊,首举义旗的英雄豪杰。”   窦建德上前打了个招呼。   ……   酒宴结束,窦建德回到自己的小院,他进了书房提笔写了一封信,把今天白天听到的王薄、王勇前来与高士达商议之事都写在里面,然后叫来一个手下。   “替我把这封信送到平昌县城,交给四海客栈一位叫张昌的南阳豪侠,记住,莫要让别人知晓此事。”   那人是窦建德从漳南带来的人之一,笑道,“司兵请放心,我就说是去采购些酒水,断不会让人知晓这事的。”   第二天,高士达送走了王勇王薄一行人。   “高公,我反对加入他们。”窦建德直接提出了自己的想法,“二王联络豆子岗各家去攻打平原郡城,我觉得对我们来说没什么好处。”   “怎么会没什么好处呢?王三郎可是承诺,若攻破平原郡,到时郡中府库钱粮,包括武库里的军械装备,都由各家一起分。”   “高公,可我们只三千战兵,就算去打平原郡城,也还得留下人马守家,最多只能抽出两千战兵。而两千战兵,放各家人马中一比,又太少了。我家兵马少,只怕到时攻城之时,我们便要充当先锋,说不定就不好炮灰。就算攻下来,可我们人少,到时分也分的少,总之,我觉得划不来,没必要冒险去跟他们打什么平原郡城。”   可高士达却对此很感兴趣,“窦司兵,谁说咱们只有两千人马的,你看各家家家号称几万人马,你以为他们就真有几万人马吗?不过是人多罢了。”   “高公,兵贵精不贵多,人多并不是就更厉害,人多只会增加行动不便,多费粮草而已。”   可这回高士达也不知道是被王勇他们如何承诺了好处,就是执意要去参加会盟,一起攻打平原郡。   “既然窦司兵你不愿意去打平原郡,那你就留下来看家好了,我给你留下一千战营弟兄,剩下两千战营兄弟随我同去,另外,我再带上八千人马,这样便也可号称一万兵马,到时攻下平原郡城,也能多分点好处。”   是夜。   平昌城里,化名张昌的张亮收到了窦建德派人送来的信。   看过信后,他不由的叹声,“原来王薄王勇二人,果然是要打平原郡城,又是联络各伙草寇那一套。只不过,为何是平原郡,又为何是现在呢?”   张亮觉得事情不会这么简单,毕竟大帅还让他盯着杨玄感和李密,而王薄和王伯当,那就是李密他们马前奔走的马仔而已。   想不明白的张亮没有继续想,而是把这些热情到的情报,迅速汇总一起,然后派人火速送回齐郡章丘。   信传回齐郡,送到罗成手上。   罗成看过后,拿出地图,对着研究了许久。   可最终,也没弄明白,为什么杨玄感李密会要在这个时候聚集数股贼匪要攻打平原郡城,意义何在? 第445章 十八路反王   月黑风高。   与齐郡一河之隔的平原郡南,鹿角关。   刘镇将不顾寒风凛冽,披戴整齐率队来到渡口迎接,不知何时,黄河上已经架起一座浮桥。   黑暗里,一点点火光蜿蜒而至,犹如一条火龙。   这支火龙通过浮桥来到北岸,他们人人高头大马,个个披甲执锐,那装备精良的让刘镇将羡慕。   “刘镇将,又见面了。”   “末将拜见罗帅。”刘镇将看到跟他打招呼的居然是那位名动天下的年轻人,慌忙滚鞍下马拜见。   “老刘啊,咱们都是老朋友了,就不需要这般客气了嘛。”   刘镇将悄悄打量罗成,两年多没见,罗成似乎变的不认识了。人还是那么霸气,只是以前还觉得那霸气中有一半是狂妄,可现在却只觉得这霸气全都是由内而外的散发出来的自信。   “鹿角关八百镇兵,皆已经集结好了,随时听侯罗帅吩咐。”   老刘也不知道罗成这个河南抚慰讨捕大使兵过黄河来干嘛,可既然罗成派人说他要率后过河,那他也不敢阻拦。   虽然按制,罗成带兵过黄河,那就是越界,是擅动兵马。可谁不知罗成是当今皇帝面前最当红的将领啊。   别说拦着罗成,就算罗成要调他鹿角关的镇兵,他也不会吭一声的。   “事情紧急,之前没来的急跟你细说,本帅侦察到有几支贼匪,最近都先后渡河进入了平原郡内,据我的人侦察得知,他们正联合一起,准备要攻打平原郡城,军情紧急,本帅就亲自追过河来了。”   这个解释,让老刘有些无奈的笑笑,这算什么理由。   贼在河南,那罗成怎么追怎么打都行,可贼过了黄河到了河北地界,就不该再追过界了。不过罗成现在地位高,他又说是追击贼匪,还说贼匪要打平原郡,因此追过来,也算是一个理由吧。   “居然还有此事,这些贼匪也太大胆了些。”   罗成却也没打算跟刘镇将多聊。   “这次的贼人较多,据我所知,有数十股贼匪联结一起,号称有十万人马。不过实际上的老贼悍匪也起码有不下两三万人,所以说不容小觑啊。平原郡北面是运河,东南是黄河,这二次东征已经开始,东征北上的粮食都要靠运河输送,一旦贼匪攻占平原,截断运河,到时可是相当麻烦的,所以我们必须消灭这股贼匪。”   然后罗成非常不客气的对老刘说,让老刘带他的八百镇兵为他的兵马做前锋向导,至于鹿角关,就交给罗成所部的郭孝恪负责镇守。   “不知大帅带了多少人马过来?”   “不多,也就八千。”罗成笑道。   事实上,罗成也算是倾兵不战,他的五千直属兵马,再加上齐郡和章丘的兵,除了让赵贵带一军驻于北海,齐郡剩下的兵都让罗成带来了。   老刘没拒绝,也不敢拒绝,虽然这不符合规矩,可他小小镇将哪能拗的过罗成。   八千河南兵正在源源不断的通过浮桥过河,魏征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罗成身后。   “你这一步,可是很冒险的。”   无诏令旨意,而率八千兵出河南入河北,这确实是很大胆的事情。之前罗成私自征召兵马,都还没通过朝廷,现在又率兵越界,不知道会有多少人弹劾罗成呢。   “我知道,可平原郡就在我齐郡北面,一河之隔。这次种种迹像都透露着,这些要打平原的贼匪其实就是杨玄感和李密的人,他们这个时候聚集平原,还要攻夺平原郡,就是为杨玄感的叛乱做准备。”   平原与汲郡中间隔了个武阳和清河郡,但两郡之间有黄河和运河相连,所以联络起来很方便。一旦杨玄感在汲郡造反,平原郡的这些贼匪不但能够阻隔运河,拦截北面涿郡方向的隋军南下,还可以迅速的与杨玄感汇合。   再一个,据守平原,到时还能阻拦齐郡兵马北上。   “不能让杨玄感得逞啊,要是让这家伙趁虚起事,到时河北河南空虚,这家伙就能折腾个天翻地覆,本来如今中原就乱,他再这么一搞,到时就得弄的赤土千里无人烟,我们这些人,最起码,总得要为家人着想吧?”   杨玄感要造反,虽说暗中经营多年,弘农杨家的势力也大,但毕竟是在黎阳造反,在这里,杨玄感名望实力再强,可这里毕竟也没多少可用之兵,所以他还是需要李密为他联络的这些贼军。   以黎阳仓中之米,再加上各路反贼之兵,然后杨玄感登高一呼,到时就能聚起千军万马。   罗成估计杨玄感可能在五月左右举事,那个时候他罗成估计也在鸭绿江了,他不放心啊。本来河南各郡就被贼匪搞的一团糟,要是让杨玄感再来一次大的,那估计中原就真的乱翻天了。   这中原一乱,齐郡和章丘岂能成为那世外之地?   平原郡,豆子岗。   一支又一支的人马开来,把这片盐泽挤的热闹无比。   杜彦冰、王闰、李德逸、格谦、高开道、孙雅宣、石祗阑、郝孝德等一个又一个反贼首领率部前来。   齐王孙雅宣是个胖的跟球一样的河北大汉,大肚皮大胡子是他的标识,他这两年一直在平原、渤海一带活动,趁着东征河北空虚之际,如今手下号称兵马十万,不过能战的老贼也有七八千,确实实力强劲。   拥有这么多兵马后,孙雅宣也迫不急待的自称齐王。   而他这头一起,其它各路贼王哪还肯居于人下。   于是高开道自称燕王,而偏偏格谦也自称燕王,于是绿林之中,大家也就只好把在北边的格谦称为北燕王,而在南面的高开道称为南燕王。   此外还有李德逸继承了刘霸道的阿舅军,也自称赵王。   起于河南的郝赤德自称鲁王,而高士达自称东海公等。   一时间,到时聚集了七八位反王,十几位反公,好不热闹。   “某率兵两万前来会盟。”齐王孙雅宣道。   “本王也率兵两万前来。”鲁王赫孝德拍着胸脯道,那边的两位燕王也不示弱,各称自己带来了三万人马。   连东海公高士达都说自己带来一万人马。   等大家各自报完,简单一加,各家带来的人马居然高达二十万之众。   “那咱们就号称五十万义军,十八路反王会盟,一起去攻打平原郡城。”   “好,就号称五十万,吓也要吓尿平原城的那些狗官。”   李密没有跟这些反王反公们坐一起,他由学生王伯当陪着坐在远处的一间草庐下,一边喝着茶一边看着那边的热闹景象。   听着那些齐王鲁王燕王赵王在那里自吹自擂,李密不屑的摇头,虽然要利用下这些草莽,可他心里还是真心瞧不起这些家伙。 第446章 上中下三策   夜幕中。   李密登上黎阳仓城的钟楼之上,钟楼位于仓城的中心,离地八丈八高,站在钟楼之顶,可以将整个黎阳仓城一览无余。   仓城坐落于大伾山北蔍,仓城布局约呈方形,东西二里余,南北约二里余,周围五里。拥有仓窖五百座,每窑直径三丈三,深三丈三,一窖可储粮八千石。虽比不得兴洛仓一千座仓窖,可也是相当的惊人,最多能储粮四百万石。   黎阳仓城里的仓窖排列整齐有序,中心仓城之外还有外城,供驻扎仓城的镇兵以及管理粮仓的人员及家眷居住。   仓城储满粮食,可供百万人食用一年。   整个黎阳仓城比起汲郡郡城还要防御森严,这里不但有内外城墙,还有护城河、羊马墙、敌楼、瓮城等。   若不是亲自站在这仓城的钟楼之上,很难相信,这里居然能够储存这么多的粮食。这里储粮不但多,而且储粮的手段也极为高明。   每座仓窖的建造都特别的讲究,首先就是对地势选址有讲究,地势低粮仓易进水,所以黎阳仓选在大伾山下,其次仓窖对土壤也有要求,既要好开挖,土质还最好有粘性,否则易垮。   据说这些仓城的设计,就是由工匠大师宇文恺亲自设计,每座仓窖先挖一个直径三丈余,外径五丈余,深七尺左右的环形基槽,然后把这个环形基槽进行夯打,使其变的结实无比,这样就能防止粮仓的窖口塌方。   夯打完,开始沿内径下挖,挖三丈余,这挖窖才算结束。   然后还有进行三步处理,第一步,先用火来烧烤整个仓窖的窖面,烧烤完,还要在窖壁上涂一层青膏泥,第二步要在墙壁上铺设一层木板,第三板,木板外再固定一层席子,如此下来,仓窖才算建完。   用这种方法建成的仓窖实际上是在地底下,具有极好的储藏效果,远比一般的地面粮仓更好储藏。一般地面仓储谷米不过三年,但是在这种粮仓可以储五年,而如粟这样耐储的粮食,甚至能储十年之久而不坏。   为了准备这第二次东征,黎阳仓现在五百座仓窖又已经积满,还有从江淮运来的粮食堆积在外城的地面临时仓库里。   “只要夺得黎阳仓,开仓放粮,瞬间可召十万之兵。”   杨玄感笑着道,“得黎阳仓不用担心粮食,不过现在还是缺少军械铠甲。”   “这个你放心,平原郡城中储藏了不少要转运到涿郡和辽东的军械铠甲,那里还有几座铠甲军械作坊,等我们的人夺下平原郡城,自然就能得到大批的军械铠甲。”   李密计划的很好,他以杜彦冰和王闰为核心,然后又联络了大批河南河北的反军,到时一起攻夺下平原郡城,夺下那些军械。这样既能夺下大批军械,还能把平原郡驻扎的那支官军灭了。   “等平原郡陷落,到时楚公你就下令汲郡和黎阳仓镇兵随你北上平原郡,到时打两个胜仗,顺利收回平原郡城,然后我让杜彦冰和王闰他们顺势投降归顺,你趁机收编他们这支精锐,到时你可以把汲郡和仓城的部份兵马留驻平原郡帮助防守,然后带杜彦冰他们的人马回来。”   这是一招换兵的策略。   借平贼之名,把汲郡的兵马带到平原去,然后到时假做收编叛军,把叛军带回汲郡,却把汲郡的兵马留下大部份在平原。   这样一来,就能悄无声息的拥有一支可靠的精锐以帮起事了。   “杜彦冰和王闰现在麾下有三千轻骑五千步卒,都是以军阵之法挑选训练,不是那些乌合贼匪,有此八千人,楚公到时在黎阳仓就能一呼百应。”   “哈哈哈,还是法主你计划了得。”   借平原叛乱,把一支早就预备好的精兵带回黎阳,然后等到五月时一举起事,据夺黎阳仓。   “楚公,起事之后,我认为还是应当先回关中大兴,如今杨广东征高句丽,关中空虚。若在黎阳起事之后,迅速西进,一路上不攻城夺地,只是西进,则我们就可以最快赶回关内。到时以楚公在关中的威望,定然应者云集,那时封锁潼关,据百二秦川而守,待先安稳了关内,然后可出关争夺天下也,此亦当年汉之刘邦,以及北周之宇文泰所以夺天下之路也。”   在李密看来,这是起事之后最好的策略,先千里突袭关中,夺下西京大兴,占据关中再说,关中的地形那是四塞之险,进可攻退可守。   实在不行,还能够引突厥为后援。   只不过杨玄感却觉得这并不是上策。   “法主,你之前的建议我也考虑过许久。我们现在河北,在黎阳起事,如果回关中大兴,太遥远了。不说洛阳坚城挡在前面,就是潼关也未必好过。而一旦我们没有根据之地,则不免沦为流寇,到时各路官军围剿,我们就将危矣。”   杨玄感有过他的考虑。   “若起兵,我以为最好先打洛阳,洛阳离黎阳最近,且洛阳经过多年的修建,是为天下中心。若能攻夺洛阳,一来能够控制留守的朝廷,争得更多贵族官员们的支持,二来可以控制杨广东征百官将士们的家眷。再一个,洛阳附近粮仓众多,夺洛阳可不用担心粮草问题。”   大兴,洛阳。   西京,东都。   李密认为应当先去夺关中大兴,认为西京在关中,关中有四塞之险,只要先拿下关中,那么把武关、潼关一封锁,就有从容发展的机会,进可攻退可守。   可杨玄感认为西京太远,从黎阳起事跑到大兴去,这一路上数百里之遥,还有虎牢、洛阳、潼关这样一道又一道的险关,未必能够过的去。万一到时被卡在半路上,又没有什么根据之地,那就危险了。   相比之下,他觉得就近去打洛阳更好。   “楚公,夺洛阳乃是下下之策也,若楚公不想先进关中,那么还有一个中策,可在黎阳起兵之后,迅速挥兵北上,先攻下涿郡,然后打下临渝关,把杨关给堵在关外,让他不得回关,到时再断他粮草,则杨广就算在关外拥兵数十万,亦只能困饿而死。”   “此事容我再想想。”杨玄感却依然没有为李密说服。 第447章 大扫荡   八千兵马过黄河。   罗成行事总是出人意料,谁都算不到这个时候罗成会突然挥兵过黄河。毕竟,他一个河南抚慰讨捕大使,怎么也不应该,或者说不敢率兵马过黄河的。   可罗成就是这样做了。   他谁也没通知,甚至都没向朝廷补发一道奏折。   就这样悄无声息的率领八千人马渡过了黄河,在鹿角关与老朋友刘镇将聊了会天后,罗成笑呵呵的就把刘镇将的鹿角关接防了,还让老刘带着自己的八百镇兵随行。   老刘苦笑着拱手送出了鹿角关,然后带人给罗成做向导。   “直接杀去平原郡吗?”老刘问。   “不急,咱们先去豆子岗转转。”罗成望着夜色下的苍茫平原。两年前他来过一次,把豆子岗搅了个天翻地覆,将刚刚成了点气候的刘霸道给打的如丧家之犬。   既然来了,那就故地重游一遍吧。   “可是大帅不是说各路贼匪要攻平原郡吗?”   罗成笑笑,“情报确实如此,不过也许他们还没去平原郡呢,所以我们先去豆子岗找找他们。”   话是如此,可老刘不太相信,若真知道众贼要去平原郡,那直接先去平原郡等着就是。不过他毕竟也是个老油条了,转念一想,一下子就明白了这位大帅的心思。   兵过黄河,也是冒了很大风险的,如果跑去平原郡城,到时把贼匪吓到了,不来攻怎么办?   倒不如先让贼匪去打平原郡,到时罗成再率兵出现救援,这就是大功一件嘛。再说了,乘机抄下贼匪的老巢,还能赚一笔呢。   “张亮!”   罗成招手,张亮大步过来。   “大帅。”   “那些反贼出豆子岗了吗?”   “昨天就已经出发了,现在估计已经快到平原郡城安德城了。”   过了黄河,从鹿角关到平原郡城安德只不过八十里路了,罗成只要加快点行军,一天就能赶到。   不过罗成却没打算直接去安德,而是下令全军向东。   安德在鹿角关北,豆子岗在鹿角关东面。   夜色里,兵马一路向东而行。   虽然举着火把,不过大家对于这暗夜行军也是有点抱怨。   老四对罗成道,“这贼匪都跑过黄河来了,管他们攻哪,那是河北官员军将们的事情,咱们管好咱们河南就好了啊。”   “事情哪有这么简单呢,没听说唇亡齿寒吗,这河北乱了,对咱们有什么好处。再说了,我虽然还没搞清楚李密他们为何要聚贼打平原郡,可既然他杨玄感和李密处处与我为敌,那么我就破坏他的计划,再说了,剿匪灭贼可是有好处的,你忘记咱们上次来豆子岗多少收获?况且,这次还有这么多家贼匪,不说别的,只要咱们这回抄了这些贼军的老巢,定能大赚一笔,何乐不为?”   反正在朝廷眼里,所有从贼造反作乱的,都已经算不得人了。一经抓捕,就地处决。罗成倒是没这么冷酷,毕竟是自己同族的。   所以他这次来,除了破坏杨玄感他们的计划外,还打算来个黑吃黑,把贼匪们积聚的钱财都抢过来,再把那些贼匪和他们裹挟从贼的百姓也抢过来。   抢回来了,自然就是给手下的兄弟们当奴隶,或者给各郡的常备郡兵府兵们当屯田奴。虽然把人抓回来当奴隶有些残酷,可罗成觉得怎么也比他们做贼有前途的。   这年头,打仗其实也是有技术含量的。   打的好的,升官发财,打的不好,自然是粮缺饷不足,将士抱怨。   茫茫夜色里,罗成的八千兵马由鹿角关八百人带领,踏入几百里的豆子岗中。   进入豆子岗没多久,便有一支人马前来迎接。   “窦建德拜见大帅。”   罗成在马上瞧着在他面前滚鞍落马单膝拜伏的这位河北大汉,心里有些感叹,若是当初孙安祖他们不逃,也许窦建德现在已经是自己麾下的一员悍将了。   “起来吧。”   “谢大帅。”   窦建德起身,来到罗成面前,“我已经探明了各家老巢营地的虚实。”说着,他送上一份手绘的地图,上面有豆子岗现在各家贼匪大营所驻之处,并标示了营中人数以及留守兵力情况等等。   “很详实,这地图作业很不错。”   “都是当初在大帅麾下时学到的本事。”   “窦建德,本帅现在再给你一次机会,你是否愿意归队?”   窦建德犹豫了会,最终还是摇头。   “如今这样也挺好的。”   “也罢,随你吧。”   有了窦建德这个内贼,罗成对豆子岗里各家反王大营的虚实就一清二楚了,各家贼匪到现在,基本上都还是属于那种流窜型的,没有根据地,没有大本营,走到哪抢到哪,抢完一地钱粮,还要裹挟大量青壮加入,然后继续往下一地去。   因为河南有罗成和张须陀,所以现在不少贼匪都聚到河北来了,有李密他们暗中的协调,各家现在倒是结盟一起打平原郡城,还把各自的老营都安在了豆子岗里。   却不料,罗成带着兵马从河南杀过来,要一锅端他们的老巢。   有窦建德和刘镇将两个带路党,罗成的八千兵进入豆子岗后,开始横扫。   虽然豆子岗中现在各路贼匪大营十几个,但每家也都相距几十里地,互相还是有些提防的,只是青壮老贼们都去打平原郡了,留在营地里人虽多,可都是些妇孺老弱,加上一些新裹挟来的,战斗力很低。   罗成这八千兵马中,不但有五千左五军的百战旧部,还有几千人也都是之前两年剿匪中有经验的。   如秋风扫落叶,席卷而去。   每次窦建德在前带路,然后到了地方,罗成一声令下,于是全军出击,一顿猛冲猛打,贼营就溃乱了,接下来只要围堵迫降就好了,再然后就是打扫战场,清点战利品,登记俘虏。   一地攻完,便继续由窦建德带着往下一个营地去。   一连三天,罗成率部马不停蹄,攻破了一座又一座贼营,缴获的粮食布匹钱帛牲畜等更是无数,而抓获的贼匪俘虏也是十分惊人。   “共计斩首千余,获六畜数十万,俘虏贼众十万有余。”   负责统计的王子明拿着厚厚的帐簿,一脸惊叹的对罗成道,“真是大收获啊,不过缴获和俘虏太多,咱们这几千人都快忙不过来了。” 第448章 围三阙一   这个收获连罗成也是惊叹的。   “娘的,这些反贼还真有些本事,十几家贼匪,居然裹挟了这么多百姓,抢掠了这么多钱粮牲畜,真是该死。”之前还在嫌罗成多管闲事跑到河北来的老四,听着这么多缴获都不由的喜上眉梢。   知道这次缴获不少,可也没料到这么多啊。   各种牲畜就缴获了几十万,而俘虏也抓了十余万人。   “也没什么稀奇的,这十几家贼匪可是现在河北河南最大的各路贼匪了,这几年,他们抢掠了多少个郡县,哪伙贼匪没攻破过三五个县,甚至有些还攻破过郡城,抢掠了多少府库。更别说他们一路横行,所过乡村那更是被劫掠一空,就如蝗虫过境一样,他们又没根据之地,又不事生产,走到哪抢到哪,抢掳所得也都是随军带着,所以咱们这一抄,基本上把他们这几年的所得都抄来了,当然不少。”   罗成早有预料,不过也还是没预料到会有这么多。   光是十几家贼营里俘到的人口就是相当惊人,一个大县不过户万余,还未必有十万人口。而现在他们把各家贼营一网打尽,就抓了十余万人口。   “这么多人口,都要弄为奴隶?”   “暂时只能这样,不可能放他们回原籍的。”罗成道。   并非罗成冷酷,从贼者可不会有好下场,不说皇帝之前刚下令,让各地郡县捕拿逃役和从贼者,连逃役者抓到都要就地处决,从贼做乱的下场可想而知。   他作为河南抚慰大使,把这些擒获的从贼者贬为奴隶,其实都已经算是动用特权在保护他们了。   “等他们安心种几年地吧,到时或许可以为他们求得一道赦令,放免为民。”   整个豆子岗,大大小小各路贼匪,也就剩下窦建德这一支因为当了带路党,而没被罗成扫荡。   罗成让王子明他们安排人开始把战利品和俘虏抽回河南齐郡,然后他叫来了窦建德。   “既然你不愿意归队,也不愿意为官,那么你自己好自为之吧。”   窦建德向罗成拱手谢过。   “多谢大帅。”   为罗成带路,出卖了各家反军,但起码得以保全了自己这一家,而且罗成还给他分了些粮食,算是对他的酬谢。   安排好一切。   罗成召集了三千轻骑。   “押送物资和俘虏的任务就交给步卒们,我们的任务就是去平原郡城把剩下的贼匪也一网打尽,出发!”   三千骑折返西进。   “为何放过那个窦建德,他毕竟也是贼,若是让人得知你放过他,到时以此弹劾你,也是麻烦事。”   罗成笑笑。   “人家窦建德虽从贼,但他知闻本帅来剿匪,特意归顺反正,还为本帅带路引导,可是有功之臣。虽说他事后不愿意领功受赏,但也不能抹杀他的功绩嘛。至于说,以后窦建德会如何,谁也无法预料,起码,现在,他是反正归顺了的。”   “这么一说,确实也没什么破绽了。”   “平原郡城不知道如何了?”老四又问。   平原郡城,安德城。   各路反贼兵围郡城,聚众十余万,号称五十万之众。   十几万贼匪,光是看那数量,确实就足够惊人了。   郡城四面皆是贼匪,乌央央的人头一望看不到头,各家贼匪一家占据一段城墙。   平原郡太守与郡丞、都尉等虽召集城中兵马青壮上城防守,可奈何二征东征令已下,平原郡刚抽调了大批府兵前往涿郡集结,此时郡城中守卫虚弱。   贼匪虽说都是乌合之众,可人数达到一定数量的时候,量变也是能引起质变的。   诸贼四面攻城,日夜不息。   攻城三天三夜,守军筋疲力尽。   虽万般防守,可最终杜彦冰和王闰所率的贼军围攻东城时,却暗中挖地道。地道挖了三天,挖了十几条,他们挖到城墙之下,先立起柱子支撑,等挖开好大一段后,再抱柴入坑放火烧桩子,柱子一烧断,顿时上面的城墙再无支撑,于是轰隆隆的就塌了一大个豁口。   郡丞亲自带兵防守这段豁口。   可这边刚守住,没一会那边又轰隆倒了一段。   如此,平原郡城东城一天之内倒塌了六段城墙,官兵终于再也把守不住。   贼匪们蜂拥而入,杀入郡城之中。   平原郡城四面都响起贼匪们的欢呼之声,终于又打下了一座郡城,各路贼军虽说不少起兵几年,可平时攻破一座县城都挺不容易,更别说攻破郡城了。   而平原郡城此前还从未攻破过,又因为一面运河一面黄河,所以平原郡还是很富庶的。   各路贼军,可不管是谁攻破的城墙,见城池破了,各路人马都是争抢着入城,反正谁先入城谁就有机会抢到好东西。   谁先抢到就是谁的,这是各路贼军们向来的惯例。   相距不远。   罗成听着张亮的禀报。   “平原郡城这么快就被攻破了啊,才三天啊,看来我们还是来迟一步啊。本以为他们能够多撑一会,我们先扫荡诸贼的老巢,再将他们聚歼于城下,看来还是迟了一步了。”   “大帅,贼人正争抢入城,乱成一团呢。”   “嗯,本帅也看到了,传令,全军突击,杀!”   各路贼军正争相入城,四处抢掠,甚至为了抢东西而大打出手,这个时候,罗成突然率三千骑兵自背后杀出。   马蹄如雷。   旗帜飘飘。   面对着近十万的各路贼匪,罗成率领的三千骑兵,却没有一丝一毫的畏惧。在他们眼里,那根本就不是十几万兵马,而不过是十几万乌合而已。   这样的乌合,别说十几万,就是再来多一点,那也不过是送菜的。   突然杀到的官军骑兵,吓了贼匪一大跳。   有人奔逃躲避,有人喊着拦截,但此时大部份贼匪都在抢着进城争东西,早乱套了。   轻骑冲杀,弓射游走。   罗成的轻骑没急着冲入城,只是围着郡城反射的游走奔射,一个又一个的贼匪倒下,贼匪很快崩溃了。   “围三阙一,放开一面,让他们逃。”   罗成一边率骑冲杀,一边下令。   放开一道口子后,果然混乱的贼匪哪里还想到其它,见到那边有空当,便纷纷争着往那跑,本就没有什么抵抗之心的贼匪,更是瞬间军心崩溃,再无人抵抗,纷纷溃逃。 第449章 阵斩八王   围三缺一。   这是兵法上极厉害的杀招,故意网开一面,可其实却是致命杀招。本来贼匪天然就怕官军,虽说这些贼军多数也已经混了几年了,也攻郡破县过,但那也只是攻打一些小的郡县。   而罗成亲率的这支骑兵却是百战精锐,三千身披明光甲的轻骑一出现,就足以让那些贼匪们骨头都打抖了。   更别说,这三千轻骑,还打出了齐国公、河南抚慰讨捕大使的旗号来。   罗成啊,谁不知道这位忠武王啊。   罗成的将旗一现,可以说没一个贼匪还有抵抗之心。   如果罗成四面围堵,他们或许还会做鱼死网破之拼,可罗成故意围三缺一,于是这些人便什么也不管什么也不顾,只争着往那缺口跑。   罗成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据说历史上,后来蒙古骑兵将围三缺一这个战术发挥到了极致,他们打仗,最喜欢就是围三缺一,先用轻骑围射,再来重骑突击,把敌军冲乱,冲杀的差不多后,故意放开一个口子,让他们往那口子跑。   再然后蒙古轻骑从后追杀,于是敌人从突围变成逃跑,最后变成溃败。   杜彦冰和王闰本来已经杀进了太守府,正指挥着人去占领甲仗库夺取铠甲武器,突然就听说大股官军轻骑杀到,还不太相信。   本以为是杨玄感来早了点。   结果等听说外面旗号居然打的是罗成的将旗时,两人都傻眼了。   “怎么可能,罗成不是在河南吗,怎么跑到河北来了?”   “是啊,不可能是罗成来了吧?”   等两人半信半疑的来到城墙上一看,发现还在城外的各路反军早就已经乱成一团了,有人在往城里躲,而有人已经沿着罗成空出来的口子在逃了。   “快,让各位首领把弟兄们召集起来,咱们据城而守!”   杜彦冰和王闰都是李密的学生,两人所统领的八千步骑,也是精挑细选,严加训练的。他们比起其它贼帅,还是比较有眼光的,一下子就看出了罗成的意图。   这是要先破反军的军心士气啊。   两军交战,士气为先。   若军无战意,则兵再多也是打不赢的。   “我看就算是罗成亲来,也不要紧,他不过三千骑,咱们十几万人马,还怕他?”   只不过王闰二人没有把握好那些反王们的心思。   若是平原郡城还未破,罗成来早一些。   若是两军正面布阵对敌,各贼帅们或许心里还有些底气。   可是现在,各军乱糟糟的,已经有一些家伙在逃了,让他们这个时候收拢兵马,其实他们自己都做不到了。   贼军数量多,可缺点也非常明显,就是良莠不一,缺少军纪。   “不好,格谦已经带人跑了。”   齐王孙雅宣正在派人把抢的正欢的部下召集起来,可听说燕王格谦已经带兵跑了,当下也慌了。   “他奶奶的,这格谦跑的倒是快。”   “大王,杜帅说让我们都往东城集结,说只要守住那几个缺口,咱们就不用怕罗成。”   孙雅宣呸了一声,“格谦都跑了,老子为何还要陪他在这?这德安城好几个大口子,怎么可能守的住。”   “大王,杜帅说罗成就三千骑,咱们十万人马呢。”   “罗成既然来了,怎么可能才三千骑,这三千肯定只是前锋,后面指不定就有多少大部队来了,不行,格谦都跑了,咱们也跑。可不能陪着姓杜的在这里等死。”   “风紧,扯乎!”   孙雅宣自称齐王,他也是河南起家的,只是在河南让张须陀打的立不住脚,才逃窜到河北来,他比其它人更清楚张须陀罗成的凶猛,也最惧怕这些家乡的官兵。   一听说罗成来了,早就没了斗志。   来不及召集所有部下,孙雅宣带着匆匆集结起来的几百人马,直接就跑了,他才懒得管杜彦冰的话,他甚至连那几万部下都不管了。   反正这也不是头一次了,孙雅宣纵横黄河南北还一度去过江淮,数次起起落落,经常遇到点硬的官兵,好几次他都是只带着几百人逃走。反正只要留的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逃出来了,用不了多久,他就能再次聚起几千几万甚至十几万人马。   燕王格谦跑了。   齐王孙雅宣也紧接着跑了。   然后鲁王赫孝德一看,他娘的咱们也跑吧。   再然后赵王、南燕王甚至是晋王、梁王、周王等也跑着一起跑了。   一切就如罗成他们期待的一样,围三缺一,众贼争相从缺口逃,谁也不愿意留下来硬拼。   这也是围三缺一高明的地方,这是极高明的心理战法,谁都想着死道友不死贫道,反正我不用打的过官军,我只要跑的过友军就行。   只要有人在后面垫后,自己就有机会跑掉。   可他们却忘记了一点,围三缺一可不是让人跑的,而是让他们亡的杀招。   诸贼士气俱溃,战心瓦解,争相逃窜。   可没逃多久,罗成便派轻骑衔尾追杀。   凌厉的轻骑杀溃一支又一支逃兵,他们只管一路冲杀,击溃后便不再理会,继续追击。   杜彦冰和王闰本来有八千步骑,正面也还能有一战,但各路贼军都争相溃逃后,也让他的八千兵马人心惶惶。   最后,连二人也不得不带着兵马放弃刚打下来的平原郡城,奔逃出走。   ……   残破的平原郡城中。   罗成坐在太守府中。   “报!”   “我部在嗣业将军率领下,已经擒斩叛逆伪齐王孙雅宣!”   “报,罗存孝将军率领我等,斩杀伪鲁王郝孝德!”   “报,杜伏威将军生擒伪燕王高开道!”   “报,罗士信将军阵斩伪燕王格谦!”   “报,周德威将军斩杀伪赵王李德逸!”   ……   一个又一个的捷报传来。   “辅公祏将军阵将伪东海公高士达!”   ……   什么这个王那个公的,号称聚兵五十万攻打平原郡城,可罗成仅率三千轻骑,就在平原城下杀的他们大败亏输,争相溃逃。   可大多数反王还是没能逃过轻骑追杀,一个又一个的被追上砍下首级送回平原郡城报捷!   等到夜幕降临之时,各路追击的将领终于收兵回到平原郡城中。   追击一天,收获巨大。   各位将领共斩杀反王八人,斩杀称公者十三人,各种什么总管、将军无数,俘虏反贼三万余人。   还跑了十个反王,二十多个反公,以及七八万的贼匪。   “老魏!”   魏征笑呵呵的道,“我已经把捷报写好了,奏捷文书马上发往东都洛阳留守朝廷以及涿郡临朔行宫。”   “记得写好点,一定要写明此战之凶险,说明贼势之浩大,还有我部将士们之勇敢拼命。”   “放心吧,一定把这一点写的惊天地泣鬼神,一战斩八王十三公,大帅你这次定要震惊天下。”   罗成只是呵呵,什么八王十三公,不过是群贼匪罢了。他真正比较得意的还是破坏了杨玄感的计划,不管他的计划是什么,他罗成这一顿乱拳,足够让杨玄感和李密懵逼。 第450章 捷报御前   汲郡,黎阳。   黎阳仓城的钟楼之上,杨玄感喜欢站在这里俯瞰仓城,这让他有一种把握全局的感觉。   “法主,平原郡应当已经攻下了吧?”   李密笑着答道,“嗯,算算时间,应当已经攻下了。平原郡城兵马空虚,而各路反军多达余十万人,就算再乌合,围也能围死平原郡城,何况,那里还有我们的八千精锐。”   “哈哈哈,现在只等平原郡那边失陷的消息送来了,等消息一到,我这就征召汲郡和黎阳仓镇兵前往,到时一举击败十万贼军,收复平原郡城,再收降几万贼军,哈哈哈!”   一想到计划如此顺利,杨玄感不由的一阵哈哈大笑。计划一步步实现,离他们的大事又近一步了。   王伯当匆匆登上钟楼。   “楚公,老师。”   “何事?”   “刚收到的消息,从平原传来的。”   “可是平原城已经攻下?”杨玄感问。   “确实已经攻下,只是……”   “只是什么?”   “昨日,各路兵马猛攻平原郡城三天后,终于以地道挖塌东城,义军攻入城中,可就在此时,罗成却突然率三千轻骑杀到,然后。”   杨玄感皱起眉头。   “罗成率三千轻骑杀到平原郡城之下?他罗成凭什么越界到平原郡去,我定要上章弹劾他。”   李密道,“罗成只带了三千轻骑到平原郡?”   “罗成带了八千河南兵过黄河,不过他先去扫荡了豆子岗诸军的大营,然后以三千轻骑赶到平原郡城。”   “只三千吗,看来罗成这回托大了些。虽说罗成有战神之名,可区区三千轻骑,如何对抗十万之军,就算是杜彦冰和王闰的八千步骑,也足够硬扛罗成的三千轻骑了。”   王伯当有些无奈的打破了李密的幻想。   “老师,罗成那贼太狡诈了,他选择的出击时间相当的微妙,当时各路兵马刚攻破平原郡城,诸军争相入城,十分混乱。而罗成偏偏于此时杀到,各军惊惧罗成之名,有人不战而逃,于是更加混乱,而罗成故意围三缺一,使得更多人马败逃……”   最后的结果,让杨玄感和李密久久沉默。   “十万兵马居然被三千轻骑击溃?”杨玄感简直不敢相信。   “那些人都是猪吗?”   李密恼怒的回了一句,“就算十万头猪,让三千人抓,三天三夜也不可能抓的完。”   “杜彦冰和王闰呢,他们的八千步骑呢?”   “二人如今带着五千残部退入了清河郡北的高鸡泊中。”   高鸡泊在清河郡北,位置距离平原郡城不远,高鸡泊是在清河郡的运河北面,是一块连绵百里的大泽,为漳水所汇,葭苇阻奥,芦苇丛生。   “那十万人呢?”   “平原郡城下,各军争逃溃败,格谦、高开道、李德逸、孙雅宣、赫孝德、高士达等八王十三公被斩杀,被罗成斩阵者五千余,俘虏及投降者三万余人,余皆溃散。”   杨玄感气的浑身发抖,一拳砸在钟楼的木栏杆上,将那臂粗的栏杆砸的碎裂。   “无能!”   李密也是无语。   就算打不过,跑总跑的赢吧,十几万人,分散逃,总不至于让罗成打的分崩离兮啊。十万对三千,结果首领被罗成斩杀了近半,而十万人还被斩杀五千余,俘虏三万多,这他娘的到底是一群什么样的无能弱智啊。   就是他亲自训练出来的八千步骑,居然也折了三千。   “罗成呢,损失了多少人马?”   “估计,大概,可能有三百吧。”王伯当小心翼翼的回答。   这个回答只是让杨玄感和李密更加的心里流血而已。   “楚公,请立即率兵北上。”李密突然道。   杨玄感压抑着愤怒,“现在还北上做什么?”   “不管如何,都应当马上北上,总不能让罗成继续留在平原,更不能让他再进入清河郡,得抢先一步进入清河,入高鸡泊把杜彦冰和王闰剩下的五千人马收编,若是能够再把溃败散落的几万贼匪也收降,则亡羊补牢还未晚也。”   “你说罗成为何这个时候进入河北?难道他得了皇帝密旨?”杨玄感疑神疑鬼起来。   “应当不太可能。”李密却是不信的,如果罗成得皇帝密旨,那为何不直接来汲郡?   ……   平原郡城,德安。   被斩杀的贼人首级堆在城外如山,而被俘虏的贼匪更是关了几个大营。   罗成没急着离开,而是让那些俘虏帮忙重新修复平原郡城。   之前城破时,平原太守战死。   罗成便委了平原郡丞杨元弘以及平原县令杨善会负责主持安抚百姓,维持治安之事。   “本帅即将离开,现暂授杨郡丞为检校太守,授杨县令为检校郡丞,望你二人齐心协力,把平原郡维持好。”   经罗成观察,二杨的本事还是不错的。   杨善会一听罗成要走,不由的忙道,“还请大帅暂时多驻扎几日,如今贼匪虽败,可散落各地,骚扰劫掠乡里,而郡中刚遭此大劫,无余力可守境安民,还望大帅出兵帮助扫荡贼匪。”   那边杨元弘也忙道,“是啊,如今许多贼匪败入清河高鸡泊,高鸡泊距此不过数十里,只怕大帅一走,诸贼又卷土重来,到时我等无以应对啊。”   “可本帅是河南抚慰讨捕使,此次来河北也是军情紧急,但也不能久驻啊。”   “我等恳请大帅入高鸡泊剿完贼匪再走!”   高鸡泊中有张金称、孙安祖、王安等诸贼,如今豆子岗诸贼又败入高鸡泊,确实时时威胁着平原郡城。   “本帅再考虑一下。”   ……   涿郡,临朔行宫。   皇帝刚刚检阅完骁果军回到行宫,有内侍入奏。   “陛下,有紧急军情至。”   “高句丽?”   “是右骁卫将军、河南抚慰讨捕大使罗成的急奏。”   “罗成的急奏?赶紧呈上来。”皇帝一听是罗成的急奏,也没耽误。   可等皇帝翻开这急奏看完后,却有些出神。   “兵过黄河,豆子岗剿灭反贼二十万,俘十三万,斩首数千。平原郡城下,击败攻陷平原郡城之二十万贼匪,阵斩五千,俘虏三万余,斩杀伪称王者八人,伪称公者十三人……” 第451章 裴行俨   杨广召来苏威、裴蕴、裴世矩、虞世基、宇文述等议事。   “罗成奏捷,说入河北,收复被贼匪攻陷的平原郡城,斩贼五千余,俘虏三万余,又在豆子岗扫荡诸贼,俘获十三万余。朕很惊讶,原来都没有听到盗贼发展到如此地步,贼势发展的这样快了?如今已经能攻破平原郡城这样的运河重城?”   内史侍郎虞世基平时就是负责为皇帝转呈奏折的,平时各地盗匪情况的奏报,他总是要掩饰,往往把一些比较严重的奏报收起来不上呈,要呈也只呈一些情况不严重的,或者是剿灭贼匪的好消息。   听到皇帝这样问,便道,“盗匪始终只是盗匪,成为了气候的,有各地官吏全力追剿,很快就会彻底剿除。陛下不必忧心!”   可杨广却也不是那么好糊弄的,若是一般人奏报,他可能要怀疑,可罗成毕竟是他最信任的将领,而且罗成拥有直接上奏的权力,所以他的奏章才能不经过虞世基直接呈到他案前来。   “可罗成奏报,二十万贼匪仅用三天就攻陷了平原郡城,豆子岗里甚至也聚集不下三十万贼匪,还有高鸡泊,据说也聚贼不下十万。这天下间,怎么突然这么多贼匪了?还有,罗成两战斩杀贼匪近万,俘虏十余万,朕很震惊,平原郡这样的要地大城,怎么也会出现如此多的贼匪?”   那边宇文述立即道,“臣以为,定是罗成虚报战绩。天下哪来这么多贼匪?平原郡一郡之地,拥县不过八个,总人口都没有十万户,哪来这五十万的贼匪?还斩杀伪王八个伪公十三公,为何这些什么伪王伪公,以前从没有听地方上报过?”   “再一个,若是臣记的不差的话,罗成是右骁卫将军,授河南抚慰讨捕大使,还是东莱郡太守。可不管是抚慰讨捕大使还是东莱太守,那都是应当在河南任职,他怎么跑到河北去剿匪了,还有,他罗成率兵入河北,可有奏报过朝廷,可有得到许可?”   那边虞世基也道,“陛下,之前礼部尚书杨玄感就奏报说罗成居功自傲,因一点小事就杀人灭族,在河南还私自征召兵马,又大肆给亲朋好友授官给职,有营党结私之嫌。如今这率军过黄河,更有私调兵马,滥捕滥杀,杀良冒功邀功请赏之嫌。”   “是啊,盗匪肯定是有的,但绝不会如罗成所说的这么多,动不动就几十万贼匪?一个平原郡就五十万贼匪,那河南河北四十余郡,得有多少贼匪?肯定是夸大其辞了,贼匪是有,但绝没他说的那么多那么严重,而罗成在河南私拥重兵,随意擅调兵马,甚至无令而渡河北上,这可是严重有违制度法令的,陛下不得不防。”   几个大臣在那里群起围攻罗成,都拿着罗成私调兵马说事,还说他的奏报不合理,根本不可能有这么多贼匪等。   最后说若是每个将领都如罗成这样,想征调兵马就征调兵马,想越界就越界,那岂不是要乱套?   国法制度何在?   “这个罗成太过份了,仗着上次征辽有些许功劳,仗着陛下的信任,居然如此肆无忌惮的贪功,杀几个贼匪,也敢号称剿灭贼匪四五十万,斩首几个喽罗,居然敢说阵杀八个伪王十三个伪公,太过嚣张狂妄了。”   杨广想来想去,觉得这几位心腹大臣说的也有道理。   一个小小的平原郡,哪来的五十万贼匪啊?   况且,一个平原郡,就出了八个反王十三个反公,这也太不合理了。   “陛下,罗成打仗虽有些本事,可若说担任河南一道十二郡之长官,就未免还不够经验了。”   “嗯,那就下旨让罗成回东莱专心准备水师东征事宜,至于河南抚慰大使一职,交由光禄大夫、虎贲郎将裴仁基接任。河南讨捕大使,则由副使张须陀接任。”   好在皇帝虽然认定罗成是贪功冒赏,虚报功绩,但念在罗成征辽有功又还年轻,也没有因此降罪于他,只是让罗成把两个使职交接,然后去东莱做他的太守,兼十万水师统帅,准备水师东征事宜。   总之一句话,罗成你太年轻了,还是专心负责东征打仗吧,至于这河南地方上的慰抚也好,剿匪也好,还是交给其它人吧。   不赏不罚。   当旨意快马加鞭送到平原郡城时,罗成正准备出兵入高鸡泊剿匪呢。   结果一道旨意下达,他的河南抚慰大使和讨捕大使职务就没了,而那个承制拜封的大权自然也没了。   “陛下这是不相信我剿灭了这么多贼匪,杀了这么多反王?”   天使苦笑着道,“实在是这平原郡剿灭的贼匪数量太惊人了。”   罗成一下子明白过来了,估计皇帝还压根不清楚如今中原各地的贼情匪讯呢,还以为现在是太平盛世呢。   “这平原郡的几十万贼匪,也并不都是平原郡本地人做乱啊,这可是河南河北几十支贼匪聚到了一起,难道陛下不知?”   “罗帅。”新任的抚慰大使裴仁基也苦笑着安抚罗成,他从涿郡来的,但到了平原郡,看了城外的俘虏营,看了刚修补好的平原郡城,随便打听了一下,就知道此前的平原大捷是真实的。   可那又如何?   “罢了,裴将军,这抚慰大使的差事就转交给你了。”   裴仁基也是关陇将门,他祖父曾经是北周的骠骑大将军,父亲也是周隋两朝的将军,他祖父和父亲都曾有郡公爵位,只不过到他时,改爵,于是他就没爵了。不过裴仁基以前是李景的老部下,而李景又是罗成的老师,所以他跟罗成倒也算是很亲切。   “主要是虞世基和宇文述在陛下面前说罗帅坏话,要不然也不会有这事。”   “嗯,我记下了。”   罗成心里很恼,可面上表现的平静。   事情已经发生了,他也没法改变,谁让他碰上了杨广这样的皇帝呢,虽然很多时候杨广表现的好像很牛的样子,可实际上杨广这个皇帝却又很偏执。   “大郎,过来拜见下罗帅。”   裴仁基招来一个年轻人,约摸着比罗成还年轻些。   “这是犬子,今年十八,也算有些勇武,打小学习骑射马槊,这次听说我来河南,非要跟过来,还说要跟随罗帅你去辽东打仗呢,就是不知罗帅是否愿意收留这小子。”   罗成打量这个高大的年轻人,“大郎叫什么名字?”   “回罗帅,我名行俨字元庆。”   罗成愣了下,裴行俨字元庆?   “你用什么武器?”   “马槊!”   罗成哦了一声,心想还好不是用锤。   结果裴行俨那边又来了一句,“我马上用槊,不过短兵是锤,听闻大帅的近战短兵也是锤,希望有机会能得到大帅指点一二锤法。”   罗成想挠头,用锤的裴元庆啊。 第452章 霸王对白虎   裴行俨用的是一把银锤,不过没有三百斤。   裴仁基让儿子给罗成展示了下骑射马槊本领,顺便也把锤法亮了下。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   罗成看完裴行俨的展示,惊的竖起大拇指。   这位才十八岁的裴行俨,光论骑射马槊功夫,已经非常了得。更别说,他那把亮银锤丝毫不比罗成的轻,舞的也相当好。   “罗帅可能有所不知,咱们裴大郎在京中可是相当有名的,年轻一辈勋贵子弟中,单论武艺的话,最勇武者便是咱们的楚国公杨玄感,他使用一杆戟,号称霸王戟,相当了得,因此也得了个小霸王称号。”   “再然后,便是两位年轻人,一位是荣国公之子来六郎来整,使用缠铁枪,号称万人敌。另外一个也同样号称万人敌,便是咱们裴虎贲之子裴大郎裴行俨了。”   “那宇文化及的义子宇文承都也当榜上有名吧?”罗成问。   “宇文承都确实也很了得,一杆鎏金凤翅镗很厉害,不过在年轻一代中,也只能排在来六郎和裴大郎之后了。”   这下就不由的罗成心里大叫一声握草了。   他想不到,勋贵中年轻一代最厉害的居然是杨玄感,而宇文承都居然还排在来整和裴行俨之后。   他记得宇文承都还是挺厉害的,不过好像士信比承都还猛点,那岂不是说,小六罗士信也能排进年轻一辈中的前几名?   裴行俨跳下马,来到罗成面前,“还请大帅指点一二。”   罗成笑着摇头,“你这武艺,可是比我强多了。”   裴仁基在一边道,“天下谁不知罗艺是白虎战神,马槊师从张将军,锤法更是得罗氏真传,行俨可是比不了。”   “是啊,本来咱们年轻一辈的功勋贵族,勇武向来是尊杨玄感为首,但自罗帅你横空出世辽东一战扬威之后,如今大家都称你才是年轻一辈中的第一呢。”   罗成听了哈哈大笑。   不过他并不认为自己的勇武是第一,毕竟勇武这个东西有些是天生的,就如比若是比力气,他就怎么也比不过小六。   裴行俨说,“以前京师有薛家五虎,如今罗家四虎更有名,我听说先前宇文承都曾与罗六将军交手,但是败了,不知道今日有没有机会,请教下罗六将军?”   都是年轻人,也都是不服输的性子。   裴行俨念于罗成的身份,倒没敢出手挑战罗成,可却也还想跟罗士信比划比划,毕竟都说罗家四虎如何厉害,可没亲自交过手,也还是有几分不太服气的。   刚才一直在罗成身边介绍的是薛万彻,其实薛万彻以前也跟裴行俨交过手的,不过单论武艺确实不是裴行俨的对手。   薛万彻本身也是入过京师勋贵子弟勇武榜前十的,他的排名就仅次于宇文承都,还在柴绍之上。   “既然裴大郎想跟你切磋切磋,小六你就下场玩下。”罗成对士信道。   士信向来听罗成的,罗成让他比,他也就不含糊。   于是让人牵来马匹,士信和行俨各自上马,两人各持马槊。   士信力大,马槊更重,而行俨将门子弟,打小练槊,他的槊法更老到。两人你来我往,打的是不亦乐乎。   最后居然旗鼓相当。   裴仁基在一边道,“若只是论武艺,小儿稍胜一分,但若说战场冲杀拼命,我儿却是还欠六将军几分火候了。”   裴行俨对罗士信也是非常服气,下了马,两人居然勾肩搭背有说有笑了。   “看他们两个倒是挺合缘的。”   “那罗帅是否愿意收留犬子呢?”   “只要元庆愿意来,我自然是愿意的。”   裴行俨过来对罗成道,“六将军之勇武远在我之上,尤其是这膂力太惊人了,怪不得宇文承都打不过,我估计就是小霸王杨玄感也未必是六将军对手。”   小六笑着道,“我的武艺都是我五哥教我的。”   裴行俨一脸震惊的表情,“那岂不是说,罗帅才是真正当之无愧的天下第一?”   “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再说了,战阵之上,生死往往只是一瞬间,并不是比武排名的。”   这边说曹操,那边曹操就到。   “报!”   “礼部尚书、汲郡太守楚国公率汲郡兵马到。”   罗成呵呵笑了两声,“他来的倒挺是时候的,早不来晚不来,贼匪围攻平原郡城的时候没见他来,现在这个时候倒来了。”   “罗帅,一起迎接?”裴仁基问。   罗成摇了摇头,“懒得了,反正我如今差事也交接了,这就带着弟兄们先走一步了。”   他并不愿意见杨玄感,因为也没什么可见的。   论职位,杨玄感还在他之上,没理由留在这里让杨玄感享受优越感。   罗成说走就走,下令撤回河南,还下令把俘虏等全都带走。   那边杨玄感率军抵达平原郡城外十里处,便不再前进,故意拿捏,等着罗成前去拜见他,可左等右等不见人,最后只等来了裴仁基。   “罗成呢?”   “回楚公,罗帅已经先走一步,回河南了。”   杨玄感心中不快,可也没法子,跟裴仁基聊了起来,结果刚聊几句,那边手下来报,说罗成已经押着大批俘虏正在南下。   “这些贼匪既在我河北地界,自然当交接于我们,怎么能带走呢,来人,去拦截下来。”   过了一会,派去拦截的人鼻青脸肿的回来了。   “楚公,那罗成太过嚣张跋扈,我等奉楚公之令前去拦截,结果被他那兄弟罗老四打了,还说了好多污言恶语,不但侮辱我们,还嘲讽楚公。”   “放肆。”   杨玄感大怒,“点齐兵马,随我前去拦截。”   他气势汹汹的带着几千人马追上罗成,直接让罗成把俘虏和缴获的战利品都留下。   罗成策马上来,他对着杨玄感呵呵两声。   “这些俘虏和缴获都是我率麾下弟兄们拿命打下来的,谁想要,就过来跟我打一仗,打的过,都是你的。”   “罗成,莫要太轻狂!年轻人,我劝你还是谦卑一些为好。”杨玄感也策马来到军前。   罗成鄙夷地笑道,“不敢打?那就滚蛋,本帅没空陪你玩。”   杨玄感气的七窍生烟,还真想下令硬抢,可旁边的李密紧紧的劝住了他,真打起来可就是大事了,再说了,也未必打的过罗成啊。   罗成等了会,见杨玄感不敢真来打,哈哈大笑几声,朝他竖了个中指,然后转身回去,带着队伍继续南下,留下气的脸都变形的杨玄感依然立在那里。   “老五,够牛,过瘾,解气。”老四赞道。   罗成呵呵一笑,“对付这种鸟人,就是别给他脸,否则还真登鼻子上脸了。”本来打了个大胜仗,结果就是有杨玄感这样的鸟人,到最后不但无功,反而还有过,说他罗成心里不气也是不可能的。   反正跟这种人也没有什么面子可留。   裴行俨笑着对旁边的罗士信道,“罗帅这性子够烈,我喜欢。”   “那是,我五哥向来如此。”士信得意的道。 第453章 自污   皇帝解除了罗成河南抚慰、讨捕大使的官职,不过罗成却依然还是带着他的八千人马。诸将也没觉得这哪里有问题,新任的抚慰大使裴仁基也没拦着,就算他拦着,也未必有用。   兵马越过黄河,又回到了齐郡。   经过鹿角关时,罗成把鹿角关又交还给了刘镇将,同时还给刘镇将留下了不少钱帛粮食还有一些俘虏,算是借路费了。   刘镇将不愿要,可不收也不行,最后只好无奈的收下了。   罗成是拍拍屁股回河南了,他估计自己这个鹿角关镇将回头是不太好过的。   回到齐郡,张须陀已经赶来。   “将军平贼有功,陛下却如此,真是让功臣心寒。”   罗成笑笑,“也没什么,又不是没前车之鉴,于仲文上次不就死的很冤。算了,反正也没什么大的损失,不过是免去了两个官职而已,又不是除籍为民。起码咱们这次也没白走一趟,带回了的那些俘虏和牲畜等战利品可都是实打实的。”   官职免就免了,但这缴获却不是会上缴的。   一回到章丘,罗成就亲自负责分战利品,按照老办法,人人有份,立功多的多分,立功少的也有一份,哪怕是留守在河南的,也都分到了一份。   因为俘获的人太多,所以这次北上的弟兄基本上每人都分了几个奴隶,各个常备府兵营郡兵营也都分了一二百的俘虏做屯田奴。   更别说,大家还分了不少的钱帛。   可谓是皆大欢喜,毕竟跑一趟而已,又没多大的战损,前后不过折了二百来个弟兄而已,每个阵亡的兄弟,罗成都厚加抚慰,一家给了十个俘虏为奴,又另给了牛马钱帛,这待遇,可是足够惊人的。   东西分完,罗成也就算是卸去了这讨捕大使之职。   “你放心去东莱吧,这里有我接着。之前咱们定下的那些,会继续沿用的。”张须陀也是个实在人,他也无意把罗成之前定下的那些策略改掉。   “裴仁基稍后就会到任,到时你跟他搭档,应当也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张须陀笑着道,“我以前跟裴将军也是一起并肩打过仗的,算是老相识了,他这人还是比较好相处的。”   “老师,我回东莱,会把五千老兄弟带走。”   “没事,你带走就是。”   回到章丘老家。   老爹倒是对罗成被免了两个官职没什么,只是李秀宁说了罗成两句。   “树大招风,出头的橼子先烂。你如今不但得罪了宇文述,还连杨玄感都得罪了,做事这么出格,何必呢?”   “杨玄感是个祸害,我马上要离开东征了,搞他几下,也省的这家伙危及到咱们章丘来。”   “可你这个办法也太过出格了。”   “管他呢,有的时候,就得这样乱来几下。”   “为何?”李秀宁不解。   “你如果问问你父亲就知道了,据我所知,你父亲最近在柳城郡可是有点很荒唐啊,天天饮酒做乐,又是美女又是歌姬的,很沉迷于酒色啊。”   李秀宁皱眉,“我父亲以前不是这样的,或许是因为上次东征被皇帝冷遇吧,有些心灰意冷。”   罗成呵呵。   “其实你错了,你爹可不是真正的沉迷酒色,不过是因为皇帝不满你爹,所以你爹现在就故意自污,不过是避免得到如于仲文一样的下场而已。人啊,有时候就跟学你爹,你太厉害了不行,否则皇帝会担忧,而你如果犯点错,皇帝反而放心了。”   李秀宁想想,觉得罗成说的好像还真有几分道理。   他罗成年少功高,如果表现的太过好了,那岂不是要让皇帝担忧,现在罗成行事表现的很鲁莽,犯了些不大不小的错,但却能让皇帝知道,其实罗成只是个不成熟的年轻将领而已。   “我马上要去东莱了,三月就要出海,我打算把你们都带到东莱去,那边稍安全一些。中原腹心之地,终究还是要乱起的。”   虽然这次罗成斩杀了八王十三公,可这年头的草头王太多,杀了张三马上就会有王四取而代之,杀之不尽禁之不绝。   只要皇帝继续作死,那这造反者就不会断。   可皇帝又是谁能劝的了的呢,第一次东征刚结束,才半年这又来第二次,不说杨玄感想反,就是他罗成都想反。   只是他也知道,以他的资历威望,真要反的话那就是作死了。   还是让杨玄感先作死吧,他在后面看着就好。   “可父亲现在任章丘县令,离不开。”   “这个没关系,我已经安排好了,父亲会出任东莱郡主簿一职,咱们全家都迁去东莱。”东莱郡在河南最东,那里有水师大营,相对来说,那是要安全的多的,中原再怎么折腾,轻易也波及不到那里去。   实力不够的情况下,有些想法只能放在心里,是不能表现出来的。虽然他罗成不想再去东征,可皇帝诏令他不得不受。   既然免不了要离开,最放心不下的还是一家人。   上次一走两年,章丘可是几次三番受到贼匪围攻,虽说顶了下来,但也还是很凶险的。   晚饭的时候,罗成把决定跟老爹说了。   “你觉得还会更乱吗,这局势?”老爹问。   “肯定会更乱的,你们也知道,这次我北上平原郡,一战就斩杀了八个王十三个公,可知如今都已经乱到什么地步了,到处都是称王称公者,贼匪越来越多,势力也越来越强。而且,现在各方暗流涌动,很快就将不仅仅是这些小民造反了。”   “难道还会有更多人造反?”   “嗯,小民造反只是个引子,这世道越来越乱,便很快会有地主豪强们跟着造反,甚至会有贵族高官们造反,这天下只会越来越乱的。”   罗老爹一直都比较相信儿子的判断,想了想,叹口气,“既然如此,那就走吧,省的你在外也一直担忧。”   “嗯,那这几天就准备一下,把该收拾的收拾一下,到时能带的都带上,这一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回来了。”   单彬彬她们也都只是叹气,没多说什么。   非万不得已,谁又愿意背井离乡呢。 第454章 万里觅封侯   秦琼受到了罗成的牵连。   之前罗成以手中承制拜封之权,授他为检校齐郡都尉,表奏朝廷。结果如今罗成被免去河南十二郡抚慰、讨捕大使后,吏部也否决了秦琼升任齐郡都尉的任命。   本来秦琼也没想过能当齐郡都尉,可现在都已经当了一段时间了,朝廷却来否决,这就不免让人有些恼火了。   “倒是让我牵连了表兄了。”   秦琼笑道,“我今天来也不是说抱怨,只是心里确实有点事不吐不快。士诚,你去东莱,把我也带上吧。如今这齐郡,张公去了荥阳,你又要去东征,连姑父都要走了,我也不想留下了。”   朝廷不但否了秦琼升任齐郡都尉的任命,还把房玄龄升任齐郡太守的任命也否了,现在房玄龄已经被转调荥阳郡丞了。   “表兄你真愿意随我去东莱?”   秦琼本来就是右翊卫的府兵,之前若不是因为母亲突然去世,他本来就是要随来护儿参与第一次东征的。   “说实在的,留在齐郡,整天剿匪平贼,其实也挺没意思的,这两年,匪是越剿越多,可绝大多数匪贼都不过是以前的百姓而已。”   罗成也理解秦琼的这种心思,毕竟多数军人,虽说以服从为天职,可也没有几个真正愿意拿着刀枪对着同族同胞,他们更愿意去边疆,去与异族番邦战斗。   “若表兄你真愿意跟我去东莱,我是求之不得的。”   秦琼这两年虽一直在地方是剿匪平贼,但其本事也是十分突出的,张须陀都对他称赞有加,论勇武有勇武,论谋略有谋略,这样的猛将罗成岂会嫌多。   “那好,就这样说定了,我随你去东莱。”   “如果表哥真决定去,那最好是把嫂夫人也带到东莱去,到时与我家也有个伴,东莱也安全点。”   “好。”   跟秦琼谈完,罗成特意打听了一下,结果发现,他之前以承制拜封特权提升的那些兄弟朋友们,这次都被朝廷否了。   杜如晦没能升上北海太守,这次调去了清河郡任郡丞。   翟让也没升上郡丞,好像还因为什么事情连法曹也被免了,黄君汉也自然没升任。单雄信、程咬金、徐世绩等的郡校尉之职也一样没过。   连罗成都有些恼了。   他是为国提拔贤能,可朝廷却搞株连,他罗成剿匪有功不授就算了,还把这些有才能之人也给撸了下来。   他干脆也就给大家写了封信,邀请他们随他去东莱,他好歹也还是东莱十万水师统帅,安插几个人还是做的到的。   几天后。   章丘城外,一行人到来。   罗成亲自来到城外迎接。   “翟大哥、单二哥、程四哥、黄五哥、徐六哥。”   罗成笑着上前。   翟让哈哈跳下马,“咱们兄弟伙都来投奔罗七弟你来了。”   “正求之不得呢。”   单雄信叹气道,“本来是舍不得家里,有些放心不下的。可他娘的你不知道,自从这朝廷把你给我们的任命否了之后,这也不知道怎么就刮起了歪风,郡里处处为难咱们,实在是受不了那鸟气,干脆不干了,投奔七弟你来了。”   “没事,否就否吧,等这次大家伙跟我一起去东征,咱们再硬生生的打他几个大胜仗,拿出硬功绩来,到时谁也否不了。”   “哈哈哈,就是这个理。”翟让笑道,“若不是我识趣的离开让位,还不知道要如何被整呢,说不得到时就要安我一个什么罪名,夺我职甚至是让我下狱。”   “真要那样,说不得哥哥我到时也只好落草为寇,当草头王去了。好在哥哥还有你可以投奔!”   大家便都笑。   翟让也只是说笑,罗成虽然不再是抚慰讨捕大使,可毕竟也还是齐国公嘛,再说了张须陀也接了讨捕大使之职,这香火情还有。只是确实很受气,所以也就懒得再呆。   不过罗成却在想,历史上的翟让好像也就这一两年因罪入狱,然后黄君汉帮他越狱,翟让越狱后就去了瓦岗山占山为王了,兄弟单雄信便马上带着人过来入伙,再后来徐世绩也入伙,最终把一个小小瓦岗,经营成隋末中原群雄之执牛耳者,也是相当了得。   不过如今翟让主动离开了东郡,不再做法曹也不再当郡丞,却是来投自己去东征,这未来是不是就没瓦岗什么事了?   “家里有张帅在,我们也没什么好担忧的,以后就跟着士诚你混了,跟你吃香的喝辣的,到时也封个侯!”   程咬金说道。   “男子汉大丈夫,当志在四方,提三尺剑,千里觅封侯。”罗成笑着说道,这辽东高句丽上次没灭,这次大家杀过去,怎么也得扒下他几层皮来,到时有的是功绩可赚。   “暂委屈诸位兄长,先屈任一个营校尉如何?”罗成问。   “校尉太高了点吧,咱们新来就当校尉,怕是老兄弟们会有意见啊。”翟让倒也会替罗成着想,“给我们个队头就行,到时打几仗,凭真本事立功再升,大家也服气。”   “就是,凭我们几个本事,难不成还挣不来个营校尉?”单雄信也道。   “哥哥们放心吧,以你们之才,就是当个将军也不过份。咱水师十万兵马,营校尉算不得什么,你们就安心接受吧,等到了辽东,好好表现就是了。”   二月初。   罗成便带着一家人到了东莱,同行的还有五千老兄弟们。   这二次东征令一下,左五军的两万五千老兄弟,这次都再次征召,而且都划到了东莱水师三个军里面,这也算是皇帝对罗成的信任了,毕竟要想让罗成再立军功,这左五军仍交给他,还是比较好的。   到达东莱后,水师各支兵马也陆续前来集结。   上次水师三十万,这次却仅有十万,编了三个军。此外还有大约四万江淮水手也集结过来,他们则是负责操纵舟船,运送粮草器械。   “大帅,有又几个老兄弟过来投奔了,还收不收。”程咬金披着一件明光甲大嗓门地喊道。   “哪几个老兄弟啊?”罗成把目光从地图上抬起。   “就是牛进达、苏定方、邴元真、王儒信、贾雄、祖君彦他们,还有你章丘的一个同乡,叫段志玄的。”   “是他们啊,当然欢迎了。”   罗成可不嫌人多,这些可都是人才啊。   “走,跟我一起迎接兄弟们去。”   帐外,罗成的四位亲卫校尉也一同跟随,他们是裴行俨、薛万彻、罗士信、来整。这四人年纪相当,都是不满二十的年轻人,却个个骁勇异常,一个赛一个的猛,如今齐聚罗成帐下,倒也是相处甚欢。 第455章 争当主角   东莱水师大营。   虽然来护儿和周法尚不论是年龄还是资历都远超于罗成,但奈何上次东征两人的失败,可以说是连累了整个东征。   所以这一次,两人都比较低调,虽然挂着副帅之职,可他们都没有跟罗成争抢权力的念头。   两人都很甘心的给罗成做副手,一切都听罗成的安排。   有了这样配合的副手,东莱水师大营的东征准备自然是十分顺利的。   在二月中旬,征召的十万兵马,已经全部抵达东莱集结。这十万人马中,有原左五军的两万五千人。   这次东征总兵力五十万,每军依然是编了三万余人。   其中皇帝的十万骁果军编了一二三军,而罗成的东莱水师编了四五六军,罗艺李景李渊三人的十万人马编了七八九军。   宇文述和杨义臣的二十万人马,则给了十一到十六,六个军的番号。   相比起上次的三十个军,这次军号少了近半。   当然,对外则号称是发兵百万,编了三十二个军,分为左右两翼。可实际上,只有左翼十六军,右翼十六军只是存在于皇帝的诏令之中而已。   水陆四大集团军群,薛世雄统皇帝的十万骁果军,宇文述和杨仪臣统二十万攻国内远征军团,罗艺则统十万辽东军团,罗成统十万水师军团。   杨广也吸取了上次的几点失败教训,比如这一次不再于各军中设立受降使。   每个集团军群,也都特意设了一员大将为帅。   比如宇文述和杨义臣统领的六军远征军团,皇帝就特别表明,如果六军分两路,则是宇文述和杨义臣各统三军。如果六军集结作战,则由杨义臣为主将,宇文述为副将。   罗艺李景李渊三人的十万军团,皇帝也特指派罗艺为主帅,李景李渊为副帅。   为了避免上次九军的失败,皇帝还给四位集团主帅各颁下了尚方宝剑,赐给他们临机决断,便宜行事大权,并许他们可以剑斩违抗军令不从的将校,就算是副帅敢不从令,也一样可以请尚方宝剑以斩之。   如果杨义臣他们的六军和罗成的三军,在国内城水陆会师,皇帝又还特别指明,由杨义臣为主帅,罗成为第二副帅,宇文述排第三。   三位将帅中,杨义臣和罗成都有尚方宝剑,但宇文述没有,所以杨义臣和罗成都有机会可以斩宇文述,宇文述却没权力动他们二人。   这让宇文述是万分郁闷的,但皇帝不管他的心情,上次八军大败,宇文述和来护儿责任最大,依然还保留他们的官职爵位,那不过是因为他们是自己的心腹而已。   这二次东征,杨广遇到的阻力比第一次还大,他也是排除众异,一意孤行。若是再不能打赢,他这个皇帝的威权也将丧尽。   为了能够保证这第二次东征能赢,杨广已经顾不得太多这些心腹的脸面了。   东莱港口,罗成设立了三个水师大营,一军驻扎一营。   罗成把原来左五军的老兄弟们,依然全都编在了一军,依然是授给他们五军称号。他还给左五军补充了不少精锐府兵,满编三万余。   秦琼单雄信程咬金等一干兄弟,也全都被他安排在了左五军中担任一营校尉之职。   相比起五军,四军和六军明显就要弱不少,这两军由来护儿和周法尚分任大将。对于罗成把精锐尽集中于五军,两人也没意见。   “大帅召我们来,有何事?”   来护儿与周法尚闻令而来。   “两位请坐,是这样的,这次咱们水师的任务是从海上渡海直抵鸭绿江,然后兵抵国内城下,配合陆上六军打国内城,任务还是挺艰巨的。”   两员老帅坐下,都没急着发表意见。   “罗帅是有什么想法吗?”   “想法还是有一点的,陛下的旨意,是要让咱们水师给陆六军打配合,其实就是瞧不起咱们水师。可我心里倒觉得,陆六军不太可靠,不是瞧不起那些弟兄们,是这次陆六军又有宇文述这个老狗,我觉得这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所以咱们得早做点准备,总不能到时再出差子,咱们还得给这老狗背锅。”   来护儿和周法尚对罗成把皇帝宠臣一口一个老狗的喊,也没往心里去。反正他们对宇文述也没什么好观感!   “那大帅之意?”   “这仗咱们不能全听上面的安排,这战场之上,瞬息万变,很多时候得靠自己。这次要国内城,未必会比上次打平壤好打。高句丽人这次移都国内,虽然从辽东方向打过去距离短了,可同样的,高句丽人从辽东援助国内也近了。再一个,平壤是平原城,而国内城却是三座城聚集一起,周边还有乌骨、都丸这样的险要山城,所以我说,国内城未必好打。”   罗成指了指地图。   “上次失败最大的问题还是粮草问题,粮食供应不上,那么就随时可能会崩。而此次作战计划,依然还是六军携带百日之粮绕过诸城,直抵国内城下,依然有随时断粮的危险。我们不能把所有希望寄托在燕国公那边。”   来护儿笑笑,罗艺可是罗成的叔父,他是负责率领三军打通从新城到国内的通道的,如果这条通道打通,粮食就不用担忧了。   可罗成居然连自己叔父也不相信。   “战场上谁也不能轻信,甚至是我们自己,也一样不能轻信。从东莱运粮到鸭绿江,比平壤要近了许多,但依然路程不短,而且船只有限,我们能够一次性把十万兵马运抵鸭绿江,但携带的粮草也不多,等船队返回再运粮来,得要不少时间,而且中间可能会出差错,万一有点意外,别说我们无法支援粮草给六军,我们自己都可能断粮。”   断粮的危险太大了,上次八军大败,不就是因为断粮,罗成没败,还是因为他一直没断过粮。   为了防止这种意外,所以罗成打算把粮食缩短供应距离。   他手指在辽东半岛南端一指,“诸位,这里是卑沙城,坐落于辽东半岛最南端的大黑山上,我打算提前出兵,先把卑沙城拿下,然后据守此城,以便我们在辽东半岛南端建立军港,设立粮食转运仓。”   只要拿下卑沙城,那么隋军就可以在辽东半岛的最南端建立自己的水港,然后可以在这里设立粮食转运仓,如此,罗成的水师在鸭绿江做战时,其粮食供应就是从辽东半岛南端出发,而不是在山东半岛,这一下子可是缩减了极大的供应距离和时间。   “罗帅,卑沙是一座坚险山城,易守难攻啊。”   “再难攻的城,只要用对了方法,也一样能攻的下来,咱们不试试,怎么知道打不下来呢?”罗成却是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 第456章 兄弟反目   辽东。   新城下,十万兵马已经抵达聚集。   辽东太守、左候卫大将军、燕国公罗艺拜十万大军之帅,统领三军,钦赐尚方宝剑。而右武卫大将军、辽西太守、滑国公李景这个罗艺的老上司,此时反而成了罗艺的副将。哪怕资历再老,他和李渊都无尚方剑在手,万一犯在罗艺手里,都可能被他借机斩了脑袋。   罗艺的第七军驻于新城内,而李渊和李景的八九两军皆驻于城外。   在李渊的第九军中,有个年轻的独眼将军格外显眼,他就是李渊的第二子,鹰扬郎将李世民,如今在第九军中担任前厢都将之职。   自上次被射瞎一只眼后,李世民就专著于统兵训练,每日沉浸在军营之中,这不过半年时间,整个人都大变了样。   “给我拿下,军杖二十。”   李世民一只眼睛蒙着黑色眼罩,他那只独眼便越发显得无情与冷酷。   几名士兵有些犹豫,毕竟那个被李世民喊着要拿下的,可是唐国公的第三子元吉。   李元吉相比起李世民和建成兄弟俩来,长的完全不像,他长的很丑。建成和世民兄弟俩都是那种十分俊秀的外貌,可这元吉却十分难看。   尖耳猴腮,偏偏脸还十分的腊黄。   脸黄就罢了,他连须发都是黄的,偏偏胡子还特别多特别浓,整个脸看着就像是一张猴脸。   不过李元吉丑归丑,但论武艺却又极了得,尤其是一把马槊,兄长两个都远不是他对手。李元吉外号黄丑儿,在京中勋戚子弟武艺排名上,甚至还在薛万彻之上,也就是比裴行俨来六郎差点,甚至能与宇文承都打个不相上下。   这次出征,李渊出任第九军将,建成在他身边任参军,而李世民执意为先锋。这个三子元吉,也说要统兵,于是李渊让元吉做了世民的前厢副将。   谁知道这兄弟俩平时就不怎么对付,今日元吉更是公然违抗世民的军令。   气的李世民不念兄弟之情,非要把元吉绑起来打军棍。   “谁敢!”   黄丑儿一声大喝,那声音又尖又刺,难听无比,那几个士兵更不敢上前了。   李世民提起马鞭,啪啪两鞭就甩了出去,将两个不肯上前执行的士卒鞭倒在地。   他马鞭指着李元吉,“休得在我军中猖狂,军营中不讲私情,虽你是我兄弟,可犯我军规,今日我也一样要杖打你严肃军纪。”   “独眼龙你瞎了只眼,脾气倒涨了,你敢!”   这句独眼龙,把李世民气的爆炸。   大吼一声,“给我拿下!”   “敢抗令不遵者,斩!”   这个斩字一出,本来还有点犹豫的士兵再也不敢违逆,纷纷上前。   李元吉仗着是大将之子,本事也强,一杆马槊在手一个横扫,就把过来的兵卒扫倒一片。   李世民气的脸胀通红,“拿下,给我拿下。”   更多的士卒围过来,李元吉确实武艺高强,可再厉害也是双拳难敌四手。一群士兵干脆拖了张网过来,直接把李元吉罩住。   这下总算被绑了个五花大绑。   “打!”   二十军棍,一下子也没有折扣,就算是黄丑儿那蛮横的身子,也被打的皮开肉绽。   打完之后,李世民让人给他松绑,“送回大将军帐,就说此人已经被本帅革除。”   李元吉皮开肉绽,难以动弹。   可眼中却越发凶狠,他瞪着李世民喊道,“李老二,你给我记住今天,我跟你没完!”   李渊看着被送回来的黄丑儿,也是无奈的苦笑,“罢了,你就留在中军,跟着你大哥好了。”   李元吉还要哭闹,可李渊已经不耐烦的道,“你说你怎么就不学学好,连你二哥都容不下你,你说你还能去哪?”   李建成把元吉领回自己的军帐。   “世民现在瞎了只眼,脾气变坏了很多,你就不要去惹他了,你看我,现在都是尽量避着他。”   “大哥,还是你对我好。”   “咱们都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我不对你好,谁对你好?”   “一母同胞,李老二也跟我一母同胞,可就对我不好。甚至当初娘刚生下我,就嫌我丑,都要扔掉我,连奶都不肯给我喂一口。我打小就是吃乳母的奶长大的,娘乳一滴都没喝过。还有三姐四弟,他们都只喜欢李老二不喜欢我。”   建成拍拍兄弟,“好了,这话以后就别说了,不管他们喜不喜欢你,以后大哥帮你就是了。”   ……   二月中旬,比预定的出兵时间还早了半个月。   罗成率领左五军三万余人先行出发,船队自蓬莱港出发,沿庙岛群岛跨过渤海湾,仅用了几天的时间,罗成便率左五军抵达了辽东半岛南端的都里湾。   都里湾,便是后世的旅顺口,这里在汉时属于沓氏县,东晋时名马石津,到了此时则名都里湾。   “大帅,都里湾到了!”   罗成站在甲板上眺望前方,这里是辽东半岛的最南端,南与东南濒临黄河,与山东半岛隔海相望,与朝鲜半岛跨海毗邻。西与西北依傍渤海,与涿郡、河间、渔阳、北平一衣带水。东与东北则连接陆路。   这里海岸曲折,港湾众多,多山地丘陵,少平原低地。   “都里是高句丽人的名字,我们此次前来,海上旅途一帆风顺,我看就将此改名为旅顺好了。”   魏征很狗腿的拍马屁,“旅顺这个名字不错,好口彩,比高句丽人的都里好听的多了。”   “准备登陆吧,就让咱们左五军打响这二次征辽的第一战!”   首战用我,战则必胜。   整个辽东半岛的南端,都属于高句丽的卑沙城管辖,卑沙城驻扎在大黑山之上,距离旅顺大约有一百二十里路。   其实罗成可以在距离卑沙城更近的大连湾登陆,此时的大连湾叫青泥洼,就在大黑山下。只不过罗成为了稳妥起见,还是选择距离大黑山远点的旅顺口登陆。   这样也有个从容的登陆时间,还能在港口先休整一下,把马匹器械粮草等都运下来。   “怎么没见高句丽人呢?”   “高句丽人都在卑沙城附近呢,青泥洼湾就有许多高句丽渔民居住,这里因离卑沙城较远,因此自上次征辽起,高句丽人就都撤走了。”   “大帅,是否由我先率斥候侦骑前进到大黑山下侦察?”   “可以,小心一点。”罗成同意了赵贵的请求。   “既然高句丽人不来,那咱们倒是可以好好利用一下这里,让辅兵下船,在旅顺湾先建起码头和水寨,还要建一座城堡,咱们以此为基地,进可攻退可守。”   卑沙城周十里,建在大黑山上十分险要,驻兵八千,有口数万。不过罗成不急,反正要打过去,先在旅顺建个登陆港,再顺便筑一座城堡再说。 第457章 人屠降临,小儿止啼   卑沙城,又名毕奢城。   坐落于青泥畦边的大黑山上,位于中、南两峰及相邻的山脊之上,延绵十里。   这座城池是当年高句丽在晋末侵入辽东之后,占领辽东半岛后在此修建的山城,也是二百年来,高句丽人在辽东半岛上统治的中心。   城墙以石筑成,随山势所筑,绵延十里,伟岸奇俊,蔚为壮观。   而城内峡谷蜿蜒,城外四周悬崖绝壁,安营扎塞于城中,进可攻,退可守。   卑沙城的建立是在晋末时,慕容氏燕国占据辽东时与高句丽反复征战期间所建,当年慕容氏几度攻到高句丽都城,甚至烧掉其王都宫室,可就算如此,高句丽人也依然顽强的延伸到了辽南,并在此筑城。   等到二百年前,中原战乱频繁,慕容氏衰弱,高句丽乘机反攻,最终占尽辽东半岛。   隋军在都里湾登陆的消息已经传来,卑沙城主高藏听闻消息,惊惧难安。   “可知是哪支兵马?”   上次隋军水师也经过卑沙,可只是路过,连登陆都不曾,这次怎么的还登陆上岸了。   “回城主,他们好像打着的是罗成的旗号,隋左五军旗。”   一听罗成,左五军,高藏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手颤抖着指着那个手下,“你没看错,是那个杀神罗成,那个毁我平壤,杀我先王之罗成?”   “就是他,他的帅旗已经在都里湾树起,我们还远远看到一个身穿精美铠甲的年轻大将,应当就是那个杀神。”   杀神罗成。   在高句丽,杀神二字是高句丽人共同送给罗成的称号,同样的称号还有一个就是人屠。   能得敌国送外号杀神和人屠,那可不简单,这是罗成在上次东征中,大败高句丽人几十阵,杀获俘虏几十万人的结果。   “这个杀神怎么来了。”   “赶紧,向辽东和安市城求援,就说杀神罗成来了,必须得救援卑沙,否则我卑沙城只八千守军,根本守不住。”   一名幢主不太服气的道,“城主,咱们卑沙城城高墙坚,坐落在这大黑山上,城周十里,可攻可守。就算那罗成厉害,咱们坚守不出就是了,怕他做啥?”   “你懂什么?卑沙城高,能有平壤城高?卑沙城大,能大的过平壤城?更别说咱们才八千人,那杀神罗成是大隋新出的战神,他用兵打仗,鬼神莫测,再坚固的城,他都有办法攻下来。”   高藏是高元之子,也就是现任国王高建武的侄子,高藏本来在高元诸子中是不得意的,否则也不会派到这卑沙来到城主。   可谁也料不到,上次高元跟他那几个得宠的儿子被罗成一窝蜂给擒去大隋了。   本来他这下有机会继承国王,可谁料到乙支文德却逼送渊太祚迎立了高建武为王,高藏很生气,可又无可奈何。   高藏虽然是城主,但能当上城主还都是因为他是高元之子,要不然以他的本事根本没机会坐这位子。现在听说罗成率军登陆,早吓的快要尿裤子了。   “快,快派人去求援,多派几路,以防隋军截杀!”   高元只想着闭城求援,根本没想过要去袭击拦截登陆的隋军,他想都不敢想。   都里湾,现在更名旅顺。   港口已经搭起了简易的码头,码头边立起了营垒。   一大群辅兵正忙着准备筑城,好在罗成只是要求筑一座简易城堡,不要求太大,周长有个二三里就行,也不需要什么石墙,简单的夯土筑城就行。甚至这土都不需要经过筛选蒸煮,因为本就没打算用长久,所以土里有草籽啊虫卵啊这些都无所谓,用个七八个月半年总是没问题的。   否则标准的夯土筑城,其实也是非常麻烦的,所用的土得是特定的土壤,取来后还要经过粉碎、数次过筛,最后还要经过煮,再晒,然后才能用,这样一来,夯城的土才合格,土城也能用的更长久。甚至一些大城的夯土墙,还得加入糯米汁等很费钱的玩意和工艺。   港口。   一片忙碌。   士兵们分工有序。   有人在建码头,有人在扎营,有人在筑城。   伐木的伐木,砍柴的砍柴,挑水的挑水,挖土的挖土。   还有人负责放马,有人负责打渔,有人负责做饭,总之,一支大军扎营,尤其是如罗成这样准备在这里暂时多呆一段时间的营地,那是一个不小的工程,这么多兵马聚在一起,也是非常热闹的。   海边架起了锅,一排章丘铁锅架起,大炖锅,小煎锅、炒锅各式俱全,一群侍从少年们忙着烧火,罗成站在那里拿着把上好的镔铁小刀在处理鱼。   鱼是海鱼,就从旅顺湾里捞起来的。   不得不说,这年头的海里渔获还真是丰富。   一只挂起来比罗成还高的孔鳐,这种鱼罗成后世吃过,叫老板鱼,不过这时的渔民们倒不怎么吃这种鱼,这鱼尾部有个长长的尖刺,这是它的凶器。   “这鱼也能吃?”   一名少年义儿侍从看着这只巨大的鱼,又平又扁,体型巨大,怎么看都不像是一条正经的鱼。   罗成熟练的拿刀在鱼上划着,就在旁边湾里新捞上来的鱼,新鲜着呢,这简直比后世在海港大清早等渔船靠岸买的海鲜还鲜。   “这鱼可是美味,它全身都没硬骨,都是软骨,吃起来肉质鲜嫩,可以炖豆腐汤,那叫一个鲜。当然,也可以打上花刀,然后挂起来做成鱼干,也还是不错的。”   “大帅骗人,这鱼一点不好吃,吃起来有尿骚味。”一个少年道,很明显这少年是吃过这种鱼的。   “哈哈哈,那是你不会处理,这种鱼啊,本身确实有点异味,但只要你做的时候,先淖下水,那便好了。”   一条巨大的老板鱼,罗成简单的处理了几个重点,然后叫来那几个少年,让他们接手。这些少年都很勤快,在军营里,什么都好奇,什么都愿意学。   罗成对这些少年们也很满意,连之前老四这样说嫌弃少年的军将们,现在也对这些小机灵鬼十分满意。 第458章 海鲜和困兽   那边还有不少海鲜。   鲍鱼和海参自然不用说了,个头极大,这放在后世,那可不是一般人能吃的到的,何况还是野生的,可现在这旅顺湾里到处都是。   偏偏那些士兵们还不识货,他们只对那些长满肉的海鱼感兴趣,至于各种贝类,管你是鲍鱼还是赤贝,还是毛蚬,又或是香螺、青口,他们都是瞧不上的。   至于如海蛎子、海胆这样的,他们更瞧不上了。   都是美味啊,罗成不得不特意交待,遇到这些好东西,都弄上来。   其实大家只是不会吃而已,他左五军的兄弟,多数都是以前海都没见过的,就算是那些江淮水手,也多数以前只是生活在江河边,一样没见过大海,自然也不太懂海鲜吃法。   而那些海边的水手,他们其实不太喜欢吃这些。   至于原因,罗成也搞不懂,可能是缺少调味料或烹饪方式吧,他想。   赤贝个头虽小,但打开里面鲜红的颜色,看着就让人有食欲,直接做刺身生吃,或者凉拌,鲜美。   毛蚬子也有点小,这个煮熟后蘸点辣水吃一绝,没辣椒但茱萸加姜蒜也还是能调出辣味来的。   至于鲍鱼,那自然是得加粉丝,海参直接葱爆。   “大帅,这个也能吃吗?”   两个白马义从看着那一桶奇怪的玩意,直皱眉。   这玩意红红的,软软的,好像刚扒出来的牲畜肠子。   “这是海肠,你们把内脏全都挤掉,只要外面这层皮就好了,这东西炒韭菜吃,口感脆脆的,可以补肾壮阳哦!”   本来还一脸嫌弃的几个白马义从,一听说这玩意还有这功效,立即眼睛放光。   “那一会试试!”   “哈哈哈!”   罗成左瞧右看,把刚打上来的各种海鲜都过过眼,每一种交待下怎么处理怎么做怎么吃。   这里的海产资源确实丰富,各种各样的海鲜,数不胜数。   墨鱼章鱼鱿鱼以及各种有鳞没鳞的。   靠山吃山,靠海吃海。   一边是骑兵们上山射猎各种飞禽走兽,一边则是水手们捕上来各种海鲜。   凉拌、刺生、烤鱼、铁板、炖煮、清蒸、爆炒。   罗成挺自得其乐的。   一会功夫,便是好多道海鲜已经弄好,就在海边上,搭个棚,看着大海、夕阳,来一杯美酒,再一桌子海鲜,那滋味。   魏征这家伙之前还说没鳞的不能吃,结果试了几样后就停不下来了。   至于老三老四小六赵贵等这些罗家的老兄弟,那更别说,他们对罗成的手艺那是早有认识的,难得罗成动个手,只要有的吃就赶紧抢,还废什么话啊。   倒是新加入进来的秦琼单雄信等人,他们还是头一次坐着这种大长拼桌,几十号人一起吃菜喝酒,菜还是罗成做的。   “大家别客气啊,这个海蛎子都是一两斤一个,起码也是几年的了,这可是好东西,吃的惯就直接撬开生吃,你要是吃不惯呢,这里还有加了蒜蓉和粉丝蒸的,也一样好吃。”   罗成说着,拿起一个新鲜的海蛎子直接撬开,便生吃了起来。   这玩意,什么都没加,鲜。   这种海蛎子个头特别大,其实也可以说是生蚝了。在后世,北方养的海蛎子一般就是一年的,个头小点,而在南方能养两三年,养到一两斤。其实罗成看来,这海蛎子和生蚝的区别,似乎就是车厘子和樱桃的区别,东西本身应当是一个东西,只能说品种口味稍有变化而已。   这玩意不像葡萄和提子的差别那么大。   旅顺港的水质是极好的,根本没受过污染,所以罗成吃的很放心,这海鲜不是淡水河鲜,罗成一般是不生吃淡水鱼的,比如中原人喜欢吃黄河鲤鱼生鱼片,罗成就不吃,怕有寄生虫。   但海鱼虽也有寄生虫,可这些寄生虫是适应海水环境的,到了人体内适应不了,所以不用担心在人体寄生,淡水可就不一样了。   “够生猛的。”老程看罗成那样,竖起大拇指道。   “这些玩意啊,都有一个好功效,尤其对男人最好,那就是补肾壮阳,不骗你们哦,多吃常吃,绝对让你生龙活虎。”罗成笑道。   “我靠!”   老程一听,本来还犹豫要不要试下生吃这海蛎子啊、红贝,现在也毫不犹豫的就抓起一个撬起来,一翘,一把的水,里面的嫩肉还在扭动,拿刀一剔,扔进嘴里。   “嗯。”   “是挺鲜的。”   老程吃完后,觉得没想象中的难吃,反而有些意外的好吃。   马上又来一个。   这下翟让单雄信等也都笑着拿起一个尝试起来。   “这海里各种海鲜是真多,水手们都不用出海,就在湾里捕了半天,结果捕上来这么多,这捕一次,都能吃好几天,能节省不少粮食呢。”   魏征道。   “嗯,确实,让水手回头过来时,从东莱多带点渔网来,下次咱们就地捕鱼。”   秦琼边吃边问,“咱们如今也登陆了,下一步怎么准备做,卑沙城高墙坚,又在大山之上,尤其是这大黑山密林遍布,全是茂密森林,进山下山都只是一条不大的道路,这攻城只怕不好攻。”   山城就是这点不好,易守难攻。   尤其是这卑沙城,越发的坚险,周边还全是茂密的森林。   罗成举起杯子喝了口酒,喝的是麦酒,这算是他罗氏酿造里的新品种,与传统的麦酒不一样,这种麦酒更接近于啤酒。   麦酒配海鲜,确实是爽。   “你们知道我登陆之后,为何没有急着推进到卑沙城下吗?”   “为何?”苏定方很谦虚的问。   “因为我在等卑沙城向北边求援报信,给他时间,否则咱们一来就围了卑沙,他想报信也来啊。”   秦琼一下子明白罗成的意图了。   “难不成你是想围城打援,故意诱高句丽兵来援卑沙,然后半路阻之?”   “叔宝说的没错,这高句丽在辽东除了辽东城外,其余的大城基本上都是山城,十分的险要,要是咱们一座座的攻,就太费力了。这打仗嘛,有时又不一定要顺着敌人的意图来打。说到底,打仗打的还是人,只要咱们想办法把高句丽军引出来,然后歼灭,那些山城自然也就无兵可守,到时还不是任我们夺取的空城?”   单雄信一拍大腿,“高,果然不愧是横扫辽东的杀神,服。” 第459章 钓大鱼   为了能够引高句丽军来援,罗成可是很给卑沙城面子。   在旅顺湾,捕鱼打猎修码头筑军营垒城堡,一呆就是半个月。   “高句丽有派援军南下吗?”罗成问。   “卑沙周边的十余座山城正在集结兵马来援,但更远的安市、石城等大山城,还没动静。”赵贵回报。   “那就再等等,反正咱们有的是时间。”   罗成站在旅顺港的白玉山上,站在这里,能将整个海港俯瞰入眼。   “这可是一座好港啊。”他感叹着道,这座港口,是天然深水良港,位于白玉山南,地处在黄海渤海要冲,与东莱的庙岛群岛和东莱头共扼渤海海峡咽喉,这在如今这种航海技术不发达的时代,这也是中原王朝通往辽东、朝鲜、东瀛的唯一海上航运水道的咽喉。   而这座港四周群山环抱,港口东有黄金山,西有老虎尾半岛,其间有狭长的水道与外海相通,港内隐蔽性和防风性能良好,港内水深。   尤其这还是北方天然的不冻港。   不冻港在北方可是极珍贵的,就算如东莱港,一到了冬季严寒之时都一样会封冻,可旅顺港不会。   在罗成看来,其实卑沙城虽然说占据了辽南最高最险的位置,但并不是最优的位置。   镇守辽南,最关键还是这两座大港,一是旅顺,二是大连。只是高句丽人根本没什么像样的水师,所以他们没的制海权,因此便也只能放弃这两大良港。   可隋朝不一样,大隋的水师虽然其实也很弱,称之为海上运输队还差不多,可起码也还有一战能力,不论是战船的大小还是性能,那都还算是当之无愧的霸主。   既然有制海能力,那当然就应当依托这两大港,背靠庙岛群岛,联通东莱,甚至把渤海湾都当成了内湖,从旅顺随时可直抵涿郡、河间、北平、渔阳等河北诸郡。   真正是进可攻退可守。   至于说旅顺地方狭窄,也不用怕,反正有海有船啊,有了制海权,这茫茫大海哪都是进攻和撤退的方向。   相比起死守大黑沙,把辽南端拱手让出的高句丽人,罗成更看重这海陆结合的优势。   “大帅,要放卑沙周边诸城援军进卑沙城吗?”   “那些只是些小鱼小虾,让他们过去,咱们这次是要来钓大鱼的,别惊着了大鱼。”   高句丽人的山城其实设计很严谨,几百年的经营建设,使的高句丽人在辽东的山城,其实并不是想怎么建就怎么建,而是有全局的考虑布局,安排的还是比较合理的。   它充分的利用山川和地形,进行综合选择和周密安排。   山城共同的特点就是在河流谷道旁的山高崖陡之处,在水陆要冲的交通孔道上,在两河交汇的高山与深谷之中,凡是具有山势险要,易守难攻之处,又恰扼守交通要道的地方,必然就会建山城。   而且辽东的这些山城,高句丽人经过几百年的完善,使得形成了层次分明的防御山城集群。   比如在辽东,第一梯队的山城,都是在辽河平原与后面山区的交接之处,这样的山城,面朝平原,背依山区,城大城高,城内区域大,既能拥有山势之险,又能据平原之利。   然后在这些大山城周边,高句丽人又在周边的山川河道边的山上修建了许多小一号的山城,这些山城相对要小的多,是依托于大山城存活的,目的也是拱卫大山城,联合防御。   然后在小山城之间,又还有许多堡垒村寨,这些则是依托于小山城,填补空隙的。   卑沙城就是那些要塞型的核心大山城之一,是一个地区的核心要点。   然后卑沙周边,大约有十几座小山城,这些小山城占据了辽南周边的一些险要之地扼守通道,再边上才是那些更小的堡垒和村塞。   现在,罗成登陆旅顺,卑沙城四面求援,首先就是把周边的小山城兵马调来卑沙增加大城的防守。   同时,又向另几座大山城,如辽东、安市、石城等求援。   罗成对高句丽的山城,在上次征辽时,早就研究透了他们的体系。   所以现在周边一些小山城来援,罗成根本不为所动。   他在等,等的是大鱼,是安市、石城,甚至是辽东城方向的高句丽援军。   真要一座座山城攻过去,那是相当费力的,每一座山城因为其地势之险,真要强攻,都得伤亡不小,这样打过去,每攻一座山城,罗成就得折损不少人马,真把辽南打下来,估计左五军也差不多崩完了。   这种打法,无疑是高句丽人想要的,他们就是想用这空间来换时间。   罗成才不上他们的当。   要打,就打歼灭战,只要歼灭敌军主力,那些山城,不过是空城而已。   本来秦琼他们都还想着常规战法,提出夜袭、火攻等策略,但都让罗成拒绝了。   他可不满足只打下一座卑沙城。   钓鱼得有耐心。   没有耐心,是钓不到鱼的。   三月初三。   第四军和第六军也先后从东莱乘船抵达旅顺港。   当来护儿和周法尚看到曾经还十分荒凉的都里湾,此时居然变成一座繁忙的大港时,都有些不可置信。   港湾里不光是偏泊着大量的军舰,港口也已经立起连绵的永久性大营,甚至还有一座周长四里的城堡已经初具规模。   当然,除了左五军。   旅顺港湾里,居然停靠了起码两三千条渔船。   “这些渔船怎么回事,难道是大帅临时征召?”来护儿疑惑的问。   “我可没征召他们,他们不过是来打渔卖鱼的,这些渔民既有东莱的,也有更南面的高密、琅琊、东海、下邳的,也还有东莱北边的渤海、河间、涿郡、北平、渔阳的,甚至有柳城、辽西郡的。”   “他们都赶来打渔?”   “可以这么说吧。”   辽东半岛这边,以前因为高句丽人占据,所以中原渔民并不怎么敢过来。中原渔民多年不敢过来捕渔,自然也导致这边的渔资源特别的丰富。如今战神罗成进驻辽东,渔民们自然就不用担心那些高句丽人。   再其次,先过来的渔民们发现,他们打得鱼后根本不需要回去,直接在旅顺港卖给水师军营,价格公道合理,还十分爽快,需求量还大。渔民们也会算账的,不用往返,渔获还不愁销,谁不来?   甚至有些有头脑的渔民,还从中原贩来各种商货到旅顺港卖,赚的笑呵呵。   “这……”   来护儿有点目瞪口呆的样子,他想不到罗成先行出兵,结果在这里半个月,并没去打卑沙城,反而是在这里筑城开港,还把这里搞了一个如此热闹的渔港商港。 第460章 管你几路来,我只一路去   来护儿还是小看了渔民们的热情。   这年头,当个渔民也不容易啊,出海打渔也是冒很大风险的,而最愁人的往往是海获的处理,多数捕上来的海鲜,其实是没法直接卖出去的,只能晒成干。   可在旅顺,这左五军豪爽大手的很,每天各种渔获打上来,直接拉到港口来,都是整船渔获收购,从不挑三拣四,也不克扣,还是现结。   都说左五军能打,这些渔民倒没亲眼见过左五军多能打,他们只知道左五军是真有钱。虽说这海鲜卖的也不贵,很不便宜,可再便宜,天天吃也花费不小啊。可人家左五军就天天吃,不但整船的鱼收,就是那些各种贝壳啥的也要。   连渔民们自己都瞧不上的什么稀奇古怪的海肠啊、海参啊,他们都要。甚至连一些海藻海带啥玩意的,人家也要。   为此,渔民们热情高涨,甚至把家人也都带着出来帮忙,老娘们小孩子不上船,那就在海滩上赶海捡捡贝壳啥的,也一样能换钱。   赶完海,还能够在筑城的工地上,帮忙筑城,挑挑土搬搬树啥的,也一样能赚份工钱。   渔民们觉得这位年轻的罗大帅人是真的好,对他们这些渔民非常客气,左五军的将士们也十分热情客气,从没有过什么扰民的事情。   等到有些聪明的渔民不打鱼卖鱼,而是从中原运来各种商货卖的时候,旅顺港口的码头上,迅速就出现了一排排的木屋。   这些简陋的木屋,就是左五军的参军们雇佣渔民砍树搭建的,很简陋的屋子,但规划整齐,沿码头一条长街,街边两排屋子,前铺后屋。   前面可以开铺子,做各种生意,卖粥的卖酒的卖茶卖布料的,甚至还有了青楼酒楼饭馆茶楼,虽然简陋,可这么多的将士和水手,还有那么多渔民。   小小的港口,聚集了五六万人,这自然就有生意。   这铺子租金很便宜,许多渔民都租了一间,既可以出售点海产,又能充当休息点,还能当做一个简单的渔产品加工作坊。   至于后面的屋子,则可以做工坊啊仓库等等。   来护儿在这条街上逛了一圈,喝了碗海鲜粥,茶楼里听了会曲,出来后感叹着问罗成,“真想不到,这里居然一下子如此热闹,简直有种在东莱郡城里的感觉。”   “大帅是打算要把这里变成第二个东莱?”   “有何不可呢,反正这次东征,肯定是要灭高句丽的,辽东肯定自此以后就是我大隋所有,这里距离东莱这么近,以后肯定会成为进入辽东的口岸,将来定会热闹无比。”   来护儿呵呵笑笑,提醒罗成,“如今已经三月了,咱们是不是应当去国内城了?”   “不急,陛下令我水师三月出兵,四月抵达鸭绿江,五月到达国内城下,现在时间还早着呢。”   “那咱们什么时候出兵攻打卑沙城?”   “再等等。”   “还等什么?”   “等大鱼上钩啊。”   罗成是很有耐心的,统领几万大军在这里,等的空闲,还有时间在这里规划经营旅顺港。   “你们说,我在这里设立一个县如何?”罗成突然问。   来护儿无奈,“置州设县,这是中央职权,是陛下的决断,我们这些人无权的。”如果是已有郡县,作为统军作战的前线大帅,临时安排个地方官员还能说的过去,可私设郡县,这可就过份了。   “那算了。”   夜。   赵贵终于带着一个期待已久的消息过为。   “安市城主高延武亲率两万兵马来援卑沙,石城城主高延寿率兵一万来援,还有一个高惠真率兵一万自乌骨城来援。”   “四万人,看来高藏的面子还是比较大的,一下子能喊来这么多援兵。”罗成听了,不惊反笑。   安市、石城、乌骨,这都是三座与卑沙城一样的大城,三城也算是派出了大军了,四万人马,估计抽空了三城大半兵马。   “安市在卑沙西北,石城在卑沙东北,乌骨城在卑沙之北。三路来援,我们先打哪一路?”来护儿问。   “管他几路来,咱们只一路路打,三路来援,不可能时间那么好,都一齐到达。”罗成看着地图,“先打安市的高延武,再打高延寿,最后打这个高惠真。”   “不分兵阻击吗?万一他们包抄我们?”   “那我还求之不得。”   “告诉儿郎们,海鲜也吃够了吧,养精蓄锐够了吧,都打起精神来,到咱们抽刀子砍人的时候了。”   大业九年。   三月初十。   罗成亲率左五军乘水师战船自旅顺港出发,进入渤海湾中,然后在长兴岛附近登陆。   “此河何名?”   后世长兴岛附近登陆之后,罗成沿着一条大河前进。   “此河名为老虎河,高句丽人称为沙河。”   这条河在汉时称为老虎河,因为发源于老虎山,这条河是辽南端的一条大河,安市城的援兵到卑沙,必经此地,必过此河。   安市在后世的营口附近,而卑沙在后世的大连边。   安市的援军是沿着辽东半岛的西海岸过来的,罗成早早乘船绕过了卑沙在半路来拦截,这也算是出其不意了。   为了骗过卑沙守军,他特意让来护儿和周法尚带着两军从旅顺缓缓向卑沙移动,做出他还在旅顺的假像。   罗成选了一个依山背河的地方埋伏。   古代有一个比较利于军事的地方,就是道路较少,尤其是大军行动的时候,能走的路也就那几条,往往选择有限,所以罗成便能早早在半路埋伏。   左五军三万余人在老虎河南岸山脚下林中设伏,然后又安排了嗣业、赵贵、与士信等人率骑兵到沙河北岸一边的山中峡谷埋伏。   罗成率一千白马义从带着帅旗鼓角登上南岸的山上,约定以鼓角为号。   罗成选中的这处战场还是不错的,一条宽阔的老虎河拦路道路,但水又不算特别深,涉水可过,但水差不多到胸腹间,多少还是会有些影响。 第461章 半渡而击、大获全胜   两岸的道路两边都有山林,大路本就是在两山间的一条山谷中,山谷很长,但还算宽阔,可老虎河中间一拦,却让这里成为一个凶险的地方。   等到午后时分,高延武率两万安市步骑援军抵达,前锋大约千人前出十里左右。罗成按兵不动,放这千骑过河。   前锋过河后,继续前面开路,他们没有发现左五军的埋伏。   太阳正当头,高延武的大部队终于抵达,他们行进速度不快,大约骑兵四五千骑,还有一万余的步卒,另外军中还带着不少的粮草器械,另有部份随军的民壮负责赶辎重粮车。   因为河不算深,没有停下搭桥,派骑兵过河试探了下深浅,便开始过河。   罗成就站在南岸后面的山下,注视着这支兵马过河。   当罗成看到安市援军的帅旗也渡过了老虎河,全军已经有一半过了河后,脸上露出了微笑。   他举起了手。   “擂鼓,吹角,进攻!”   战鼓突然重重的锤响,牛角号呜呜的在山野间回荡。   高句丽人还没回过神来,亚将宋老生已经挥动令旗。   都将罗存孝一马当先,率先杀出树林,后面千军万马咆哮而出。   杜伏威、辅公袥、周德威、周新等纷纷挥军杀出。   半渡而击。   这是兵法上最狠的一招。   高句丽人明显没有料到,在这个距离卑沙城还有二百里之远的地方,会突然杀出一支隋军来。   毕竟距此只有五十里的东边就有一座高句丽中型山城建安城。   可隋军就是在他们认为最不可能出现的地方出现了,罗成跨海而来,绕过了卑沙,在安市与卑沙中间的老虎河边设伏,最骚的就是,罗成偏偏把设伏地点选在了距离建安城仅五十里的地方。   这是心理上的一种把握,旁边五十里就是建安城,所以安市援军到了这里后,更加放松警惕,绝想不到这里却有一支隋军在设伏。   玩的就是这种灯下黑。   建安城在东,罗成却是从西边海上来,安市援军却是自北而来,往南而去。   “杀!”   老虎河不算深,百在此段却宽达百丈。   两万安市援军,一半过了河,一半还在河北岸,还有不少人还在齐腹深的河里淌水呢。   一时之间,乱套了。   高延武见状,暗呼不好。   可此时也无其它选择,只能硬着头皮下令背水一战。   “结阵,结阵!”   面对凶猛冲杀过来的隋军,高延武试图稳定军心,背水结阵一战。   可罗成哪给他这样的机会。   号角声声,战鼓不停。   早就隐藏在北岸山下林中的罗嗣业和赵贵率轻骑杀出,士信也带着一千木牛流马重骑团披甲上马。   秦琼、程咬金、单雄信、徐世绩、黄君汉、翟让、苏定方、邴元真、薛万彻、裴行俨、来整、费青奴……   一员又一员的骁将,此时全都策马奔腾。   漫天烟尘卷起。   烟尘中。   隋军大旗是那么的耀眼,尤其是那个罗字。   高延武回首望去,只感觉头皮发麻。   而偏偏此时,两边山坡上,还树起一面又一面的旗帜,那一面面隋旗,罗字将旗,左五军军旗,让那些看的懂汉字的高句丽将军幢主们更加心慌了。   左五军,罗成。   这么多旗帜,这是来了多少兵马?   他们只感觉自己陷入四面重围之中。   到处都是喊杀之声。   安市军首尾不能相顾,被一条百丈宽的老虎河隔断,进退不得。   “分割他们!”   老四边冲边喊,虽说他只是一个无赖出身,可跟着罗成在河南剿匪,在辽东征战,也是大小百余战之人,战场就是最好的军校和老师,百战余生,就是最出色的将校。   不需要谁交待,老四也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   冲上去,分割包围安市军,一点点的分割、切开,然后歼灭他们。   左五军曾经在萨水以两万破七万,曾经在贝江口,以一万余硬顶五万。   现在以逸待劳,三万余伏击两万人,那真是太轻松了。   各个军将们率兵鼓噪并进。   高延武虽有意分兵迎战,可此时就算是那些精锐之军,被这样半渡伏击,都很难稳的住阵脚,更别说是他。   高句丽军大乱。   尤其是北岸的后阵,那里本来就还有随军民夫,以及大量牲口。而罗成特意安排了最精锐的轻骑和重骑伏击冲锋。   几轮冲锋,后阵就崩溃了。   先是高句丽青壮慌乱逃跑,继而使得高句丽后军难以结阵,最后人心慌慌士气不再,也开始溃逃。   当有人开始溃逃,那么就很难再集结成阵了。   而没有了军阵,散乱的步兵更加无法硬扛骑兵。   更何况,轻骑过后,罗士信率着重装骑兵又杀到。   后军彻底崩溃,四散而逃,许多人跳进水里,虽然水浅一下淹不死人,可却在危及过河的前军。   高延武腹背受敌。   士卒四散奔逃。   一大群五军猛将,都盯上了帅旗下的高延武,一轮轮猛冲。   不管高延武聚集起多少人来,都很快就被又冲溃了。   最后,高延武只能放弃硬扛的打算,且战且退。   好不容易离开了江边,可最终也无路可逃,只能退到了山上,最后被围住。   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一万多人马,在山下河边被分割、包围、歼灭,或者只能无奈的投降于隋军。   激烈的战斗持续到了黄昏之时。   水并深的老虎河上,却被鲜血染红,河中到处都是被杀死的高句丽军。   暮色下。   高延武悲愤的看着战场。   隋军已经团团将他围住了。   “若不归降,则将纵火烧山!”   罗成对面高延武的顽抗,只说了一句话。   高延武便只能乖乖下山弃械投降,被围在山上,既无粮又无水,能坚持多久?而罗成一招纵火,就能烧掉他这残余的几千败军。   “大帅,我军斩杀高句丽安市援军五千余级,俘虏一万三千余,另俘虏民壮五千余。缴获马一万余匹,牛一万余头,羊三万只。”   这些牛羊都是安市援军路上的粮草,可此时却全落入隋军之手。   “走,去建安城!”   罗成见过高延武后,笑着对他道。   五十里外的建安城,此时已经知道了老虎河边的大战,可他们没敢出城来支援,城中本来就三千人,之前还派了两千去援卑沙,就剩下一千。   “高延武,去劝降一下。”   高延武不想去,可又不愿意死,最后只得来到城下劝降。   此时建安城中,看着城下隋军兵强马壮,尤其是那战神罗成的旗号也在,又看到安市城主高延武也兵败被擒,亲自来劝降,最终商量了半天后,又惊又惧的他们,只得打开了城门投降。   罗成不费一兵一卒,占领安市。 第462章 玄甲骑   建安城。   城筑于东山之上,东山山势陡峭,山高三百余米,登上峰顶,可西望渤海,万顷碧波,尽收眼底。   建安山城不算大,只是一座中小型山城,城筑成一个不太规整的圆形,中为谷地,四周因山设险,筑以城墙,多为石块垒砌,部份为夯土堆筑,陡峭处利用石崖作壁,城围十里多。   虽然说把一座山谷围了进去,看着很大,但兵少民少,因此这也只是一座中等的山城。   外城围起的山谷里还有一座城中山,俗称金殿山,高约十丈,上面筑有内堡,为屯兵之所。在这座小山附近,还有五个泉井和数个大型储水池,泉水严寒不冻,大旱不涸。   有山,有泉,甚至谷中还有田。   可以说真要硬守,挺难打。   可在安市两万援军大败,高延武亲自劝降的结果下,这座硬骨头结果惊惧的不战而降。   “他娘的,就没打过这么痛快的仗,痛快,爽!”   十六岁的段志玄骑着马走在建安城外城中,看着那围起来的谷中田地、房屋,感叹着道。说来他能来投罗成,也是有原因的。之前,他跟罗家兄弟还有点怨,段志玄地方豪强,瞧不起罗家这样的暴发农户,后来跟罗士信比槊,结果输了。   可他输的不服气,因为他自认为槊法骑射远在罗士信之上,可那罗老六硬是仗着力气大,拿槊当棍使把他打败了。   那一败之后,他回家也拉起一支乡团,努力习练马槊骑射,武艺大进。   去年,一股贼匪进犯章丘,当时路过段家庄园,兵围庄园,攻打很急,段志玄虽率乡团死命抵抗,可也寡不敌众,眼看着庄园要被攻破,段家一家人就要遭涂炭,在这个时候,罗贵带着儿子、媳妇们率郡兵杀到,杀退贼匪,解了段家之危。   也是自那此,段家对罗家也是彻底的服了气,这才有了这次段志玄投罗成来征高句丽。   以往段志玄在章丘带着乡团,随罗贵剿匪平贼,那都是小打小闹。   而这来东征,第一仗就打的这么过瘾,这么精彩,让段志玄更加是佩服万分。   罗士信对段志玄道,“这仗挺普通的,跟我们上次东征打的仗相比,很一般。”   “这还一般?一天就击溃两万兵马,还一兵不折就迫降一座如此大的山城啊。”   “这山城其实一点不大,你看外面围这么大个山谷,可这山城你细看,实际真正的城是这城中山上的小堡,这样的山城高句丽到处都是。”   段志玄感叹着,“天啊,这样的大仗你们居然说是小阵仗,那真不敢想象你们之前打的那些仗有多狠了,服,真是服了。”   罗士信笑道,“看你如今骑射本事这么猛,要不来我的木牛流马重骑团吧。”   “好啊,今天我马槊下死了十几个高句丽人,不过还是不够爽,还是你们重骑冲锋时厉害。能加入重骑团挺好,不过你们这名字也太怪了点,木牛流马。”   “你要是愿意来,我可以给你单统一营啊,现在我们重骑团有两千骑了,我准备分设五营。”   罗成对重骑兵的重视很高,这次有机会为水师统帅,他自然就想着办法给士信的重骑团升级了,原本是一千骑,这次直接扩编到了两千骑。   重骑团的统领依然是士信。   士信也在物色自己的重骑营校尉们,他现在已经物色了几个人选,都是年轻人。   有裴仁基的儿子裴行俨裴大郎,来护儿的儿子来整来六郎,还有薛世雄的儿子薛万彻薛三郎,还有就是罗成之前的亲卫郭孝恪,现在又瞧上了段志玄。   段志玄对于到重骑团来很向往,不过提出了一个要求,“我来重骑团统一营,能不能自己取营号?”   “可以,你想取什么营号?”   “玄甲骑如何,我的营所有战马全选黑的,黑马黑甲,而且我名字也有个玄字,便号称玄甲铁骑。”   士信对这个倒没什么讲究,“可以,你的营可以叫玄甲重骑营,但依然是我木牛流马重骑团属下。”   “可以可以。”段志玄笑着满口答应。   然后士信便拉着段志玄去找裴行俨、来整、薛万彻、郭孝恪四人,这四人对于罗士信的拉拢,都没反对。   重骑冲锋起来的气势,确实够猛,很符合他们的性好。   几人年纪也都差不多,都是十几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说话也比较投机,当下便说定,然后直接去找罗成。   罗成正在城堡里听取战后报告呢,见士信说明来意,笑着点头。   “只要他们愿意,那挺好啊,我没意见。”   于是,木牛流马重骑团便迎来了五位新营校尉。   为了能够显示出重骑团的特殊性,罗成给士信授了个新的称呼,不再是偏将,而是统领。   士信为木牛流马重骑团统领,以原燕云骑将领尉迟亮为副统领,下属五个营,裴行俨等五位年轻猛将为校尉,分别为郭孝恪的木牛营、薛万彻的流马营、段志玄的玄甲营。   剩下两营,罗成给取了营号。   他为裴行俨的营取名铁浮屠营,为来整的营取名为铁鹞子营。   “谢大帅赐名。”   两猛人对这营号很满意,比他们自己想到的什么俨字营,整字营强多了。   “好好管带重骑营,你们可是我们左五军的刀锋,是最锋利的部份。”   魏征放下手里的文卷,笑望着几个年轻人出去。   “六将军还真是挺有眼光的,把咱们军中最年轻最猛的几个人都聚到手下了。”   “重骑嘛,就得有这样悍勇的主将。”   这一战中,裴行俨等人的表现都非常抢眼,所以罗成直接让他们升任重骑营校尉,也不会有什么异议。   战场上,凭的就是真本事。   “这一战,秦叔宝单雄信他们的表现也非常抢眼啊,是不是也升一升?”   “他们已经是校尉了,不过这次确实表现非常好,位置可以适当稍调整一下。”   罗成的白马义从现在也有两千轻骑了,他打算把秦叔宝和程咬金二人调过来,各任团偏将,各统一千白马义从。 第463章 左秦琼右咬金   魏征躺靠在榻上,扬着手里的纸卷,很得意的道,“大帅这个不管他几路来,我只一路去的打法,还真是效果惊人啊。此一战,渡路绕过卑沙城,选在建安城下这个离卑沙还有两百里的地方打援,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尤其是这半渡而击,更可谓是点睛之笔,若是一般正面交战,以我左五军三万五千人马对阵两万安市援军,只怕杀敌三千,也得自损个八百。可是咱们这一战,仅一天就结束了,这伤亡更是小的惊人,大帅猜猜伤亡多少?”   一场大战下来,罗成估计怎么也得伤亡个一两千,这还是往少了猜的。毕竟这种大军团作战,分分钟就是无数人倒下。   “八百不到。”   魏征抖着那手卷,“八百不到啊,此战阵斩三千余级,俘敌一万六千余,又俘民壮五千余,还降十里建安城一座,并降城中守卒一千,民八千余口。”   算起来,这一战就斩敌三千,俘敌一万八,还俘得人口一万三千余,更别说战马、牛羊等牲口无数,这样的战果,结果自家才折了八百人。   不到一成的战损,确切点说应当是才刚过百之二。   大军团作战,哪一战不得折个千八百的?歼灭两万人的军团,才折八百,说出去真没人相信。   更别说,还硬是得了一座城。   “一战就折八百兄弟,哎。”罗成叹惜一声,虽然这是大胜仗,可毕竟也是战死了八百兄弟的。   “收拾收拾,清点一下,准备撤吧。”   “建安城得留人守着吧?”魏征问。   这建安可不算小,尤其位置挺好,在后世的瓦房店市西边一点,这里算是辽南端的一处要点,控扼的是辽东半岛西岸的沿海交通要道。   “就这样放弃确实可惜,要不留一军驻守建安城,再留一些船只和兵马驻守于老虎河入海口的长兴岛上,这样两军互为支援。”   长兴岛很大,而且是在海上,对缺少水师的高句丽人来说,这是个难以攻夺的地方,隋军可以只用少量兵马就能对岸上的高句丽人形成牵制威胁作用。   “让谁留下?”魏征问。   建安城得留守,但估计没哪个愿意留,毕竟这二征才刚开始打,现在就留在这里,那就意味着估计接下来都没他们什么事了。   “要不还是请宋亚将来担此大任?”   魏征呵呵一笑,“你不能老欺负老实人啊,上次大行城就是让宋亚将留守的。”   “我问问他。”   宋老生年纪较大,资历老,经验丰富,留守还是比较合适的。   罗成亲自去问宋老生,结果这位亚将对留守倒不反对,“诸位将军们都是想着打仗立功的,我反正一把年纪了,这立功的机会就让给年轻人去吧,我来留守。”   “那就多谢亚将了,不过你是我们五军的副将,不管咱们五军立多大功,你都有一份。”   宋老生带两千五百人留守建安城,两千步卒,五百轻骑。这两千五百人,又分步兵五百,骑兵三百驻于长兴岛上,罗成还留了十几条船和五百江淮水手给他们。   安排好这些,罗成便在堡中召开了一次军议。   校尉及以上军官皆参与。   罗成公布了此次的战果和损伤,又宣布了宋老生留守的决定。   “此次,诸军奋勇,表现突出。”   “现特晋校尉秦琼为白马义从一团偏将,晋校尉程咬金为白马义从二团偏将。”   “晋校尉单雄信为骑兵偏将,晋校尉徐世绩为骑兵偏将,晋翟让、黄君汉为骑兵偏将……”   左五军此次共编三万五千人,但罗成却编了一万骑兵和两万步兵的编制,辎重散兵、车兵只编了五千。   这个配制,可以说是绝无仅有的,等于是把四军和六军的骑兵编制拿走了不少,削弱四六两军而肥五军,以公谋私,可来护儿他们也没敢有什么异议,谁让左五军那么能打,还是罗成的嫡系。   一万骑兵中,两千重骑兵,由罗士信统领。   八千轻骑,分别由赵贵、罗嗣业、齐国远、慕容长生统领,四人俱授统领称号,各统两千,每人下统两团二千轻骑。   总共八个轻骑团,这次罗成也把表现突出的秦琼等兄弟提拔上来。   论起马上骑射本事,秦琼单雄信他们确实是比自家老兄弟杜伏威辅公祏罗存孝他们要强,所以这次罗成还是让存孝杜伏威他们统领步兵,而把秦琼他们提到骑兵中来。   他甚至还特意让秦琼和程咬金分任白马义从下两个轻骑团的偏将之职。   “对此,大家可有异议?”   宣布完一大把统领、都将、偏将、校尉的任命,罗成问。   虽然秦琼他们的升职非常快,可没人出声。   如嗣业存孝这样的元老们,他们也都是已经到顶的统领,连杜伏威辅公祏这次也升了都将,李如珪、贾润甫等也是都将,他们都没反对。   至于更年轻一辈的如郭孝恪、阚棱他们,当然也没理由反对。各人的本事都是有目共睹的,而罗成用人,向来是不拘一格唯才是用。   这也是他们如今能够坐在这职位上的原因。   “很好,既然无人异议,那就此通过。”   秦琼等人会前找到罗成,觉得自己一来就升这么快,怕影响不好,最后罗成却笑着跟他们讲了左五军的传统,也说了如今十六岁的士信都是统领,十六岁的杜伏威也已经是都将,他们最后也就都被说服了。   “把安市援军俘虏,还有建安城的百姓,全都先押到长兴岛上。战俘分批运回东莱大营,百姓则将其中青壮先运往旅顺筑城,其余妇孺等都运回东莱。”   “这些人如何处置?”长史侯莫陈乂问了一句。   之前东征,罗成对高句丽俘虏和百姓的处置,都很简单,抓到了就是奴隶。   现在建安城是开城投降的,有所不同。   “先押回东莱,到船厂、军械坊帮忙打造船只军械,到军屯帮忙屯田耕种,至于最终如何处置,这还得由皇帝陛下决断,在此之前,他们都还是我们的俘虏。” 第464章 将功赎罪   说撤就撤,罗成留下宋老生留守建安城,便马上率军撤离。   好在数十里外就是海边,辎重缴获等还可以从老虎河上运输,使得十分便利。到了海边,水师的船只便从长兴岛开过来接应。   走陆路,不但沿途多高句丽山城阻隔,而且十分遥远。可走海上,就方便多了。水师主要靠的就是海上运输陆上作战的模式,罗成的十万水师充其量就是一支水师陆战队。   可水师陆战队也是有极大的优势的,那就是海上运兵。尤其是这辽东半岛南端,三面环海,沿海岸还都是比较成熟的水文情况。   这次正是依靠着这些,罗成才能轻松绕过卑沙,跑到安市援军前面来设伏打援。现在干完一票,罗成又乘船扬帆出海。   两天后。   罗成便又带着左五军三万余人马回到了旅顺。   在旅顺稍补给了一下,罗成又率军继续坐船北上到了卑沙附近的青泥洼。   青泥洼便是后世的大连港,这里除了青泥洼港外,还有许多海湾,而青泥洼外还有三座海岛。   三岛称为三山岛,因此青泥洼还有个别称三山浦。   以前高句丽人是有在三山浦驻兵的,还有一支小水师巡逻海岸。   不过上次征辽时,来护儿率水师路过时,顺手把三山浦给抄灭了。   “三山浦连湾众多,好地方啊。”   “嗯,青泥洼这个名字太小气了点,改个名吧,叫大连好了。”   大连,大连湾。   罗成率左五军在大连湾登陆,那边岸上,来护儿的第四军周法尚的第六军都到了。   “卑沙城现在大约有两万人马,差不多把附近一从山城堡垒的兵马都调过来了。”来护儿过来禀报。   “那不正好,集中一起打。”   来护儿笑着道,“还要恭喜大帅,一战歼灭安市两万援军,擒得安市城主,还不战而降建安城。”   “多亏水师兄弟们把我们运过去,打的是高句丽人出其不意而已。”   卑沙城现在早成了惊弓之鸟,召集各路援军,却依然龟缩不出。   虽罗成说的简单,可来护儿和周法尚这两员老将,却越发对罗成佩服的五体投地。你说罗成投机取巧,可兵法诡道,不管你什么战法策略,能打赢就是好的。   人家罗成打的轻松,那是他有本事,换成其它人,就是算成他们两个,也没想到这样的策略啊,若是硬拼硬打,还不知道要多大损伤多少时间呢。   “乌骨城和石城的援兵到哪了?”   “这两路兵马走的不快,石城的援兵走的更慢,好像是想等乌骨城的援军汇合。”   “那么说,想各个击破倒是不行了。”罗成想了想,“不过也无所谓,加一起也不过两万人马,只要他们离开了城池,在外野战,我们丝毫不用担忧。”   高句丽军的优势在于守城,尤其是辽东的山城坚险易守难攻,可出了城,就跟没了壳的王八一样。   “安市援军全军尽没,只怕乌骨城和石城的援军也会很快得到消息,想再来一次围城打援,估计不容易。”   “摆在高句丽人面前的只有两条路,要么率兵来援卑沙,要么就缩在后面不来。”   罗成觉得来援的可能性大些,虽说有安市援军尽没在先,可他们不来援,那卑沙就危险。   “大帅,上次左五军兄弟们立了大功,这一路也是辛苦了,我看不如这次阻击乌骨和石城援军的任务就交给我们四六两军好了,大帅就驻在这里,盯着卑沙守军,不让他们出来就行。”   来护儿对上次东征失败,还是耿耿于怀的。   如今二次东征,被降为副帅,尤其是一开打,罗成就打了这么大个大胜仗,还是想要证明下自己。   周法尚也想将功赎罪,一雪前耻。   “我之前和来帅商议了许久,既然乌骨和石城援军汇合南下,那么我们就把他们一起打。”周法尚取来一张辽东半岛的地图,指着上面的一条河流。   “罗帅你这次的半渡而击非常妙,所以我们打算学习一下,这条河,是卑沙北面最大的一条河,也是乌骨与石城援军必经之路,我们打算效仿大帅,在这里埋伏。”   罗成看着地图,心里差不多有了数。   这条河应当就是碧流河了,大连地区最大的一条河,比老虎河大的多。   “远了点,不如在离卑沙河更近一点的大沙河设伏。”罗成建议。   “大沙河距离卑沙才八十里,而且这里一马平川,河道虽宽但水浅,并不利于埋伏。我觉得还是碧流河好,水宽水深,距离卑沙城远,高句丽人警惕心也不会那么强,而且河水深,我们还可以等交战时让水师战船直接驶入河中参战助威。”   而来护儿他们选好的位置却距离卑沙城约二百里,这里河更宽水更深,而且两边山多,确实更适合埋伏。   罗成在犹豫。   倒不是说他不信任来周二将,只是。   “罗帅,我们两军六万五千人马,设伏打援两万高句丽军,我们觉得没有问题,还请罗帅同意。”   来护儿话说到这份上,罗成再不同意,就是瞧不起他们这两位大将了。   “要不,我们三军一起前去打援?”罗成问。   “罗帅刚凯旋,一路辛苦,部下也需要先休整一二的,还是交给我们两人吧,莫不是罗帅认为我们两人打不赢?”   “没这意思。”   “那就是了,还请罗帅坐镇卑沙城下,只要罗帅盯着不让卑沙守军来抄我们后背就行了,其它的就交给我们吧。”   “那好吧,两位将军就辛苦一趟,不过千万要小心谨慎。碧流河距我二百里,但距石城仅仅四十里,要当心石城守军。”罗成还是提醒道。   来护儿认为复制罗成的老虎河一战,胜券在握。毕竟罗成三万五打两万援军,赢的那么漂亮。而他们六万五千人打两万,总是更容易些的。   罗成本来是想三军留下一部份盯着卑沙城,然后起精锐去打援,可来护儿周法尚却坚持他们两军去。   很明显,二人是想要独自打这一仗立一功的,罗成最终也只好答应。 第465章 出云公主   大业九年。   三月二十日,杨广御驾抵达怀远。   清晨,怀远镇北怀远行宫,皇帝刚坐下来,结果便见内侍奏报。   “陛下,大捷,水师总管罗成飞驰报捷。”   “报捷?”   杨广一时来了精神,一扫旅途之疲惫。   “罗成已经与高句丽人交上手了吗?他这么快就到达鸭绿江了?”   “陛下,罗总管是在辽南打了大胜仗,一战歼灭安市城两万兵马,生擒安市城主高延武,还夺得建安城。”   杨广一下子听的糊涂了。   安市城在辽河入海口附近,而建安城在辽南,两地相距起码二百里,距离东莱更远。   “到底是怎么回事?”   三月末的怀远,此时也是杨柳依依,暖风和煦。   内侍把捷报呈上,这封捷报是罗成在建安城发出的,走的是海路。从长兴岛派快船先送到望海镇,然后经泸河镇快马送抵怀远,前后只用了几天时间就到了。   罗成奏报还是比较详细的,他的奏章杨广很熟悉,风格独特,很少废话套话,也没有什么骈四骊六的浮夸辞藻,都是有事说事,而且极为精练简洁,思路浅析一目了然,看过之后事前的前因后果都能清清楚楚。   比如这道奏折,罗成就说明了此次大捷的前因后果。他二月中就率左五军出海,没直接去鸭绿江而是先登陆了辽南的都里,罗成也说明了他登陆都里的原因,说是要破卑沙,然后据守以为粮草转运之中心,甚至侧翼威胁安市、乌骨等城,支援辽东城战场以及鸭绿江战场。   然后罗成说他登陆都里后,故意没马上围卑沙让卑沙向外求援,等安市城主率兵两万南下救援时,他从海上绕到安市与卑沙之间的建安附近,在那里围城打援,半渡而击,一举大胜。   后面附上了详细的战果,还有对有功将士的请赏,包括了他对秦琼等将士的提拔等。   啪。   杨广忍不住重重的拍了一记大腿,看罗成的奏章,那简直跟身临其境似的。   一场大战,他好像亲自参与,等看到这大胜,那简直跟六月天喝冰水一样的爽快。   “这个罗成,打仗果然还是有几手的,了得,痛快!”   “陛下,何事如此大喜,连呼痛快?”   皇帝最宠爱的出云公主杨吉儿笑嘻嘻的进来,如同一只百灵鸟飞。   “啊,是朕的明珠来了啊,快来跟朕一起分享这喜悦,左五军刚又打了一个大胜仗,一战歼灭两万高句丽军,还生擒了安市城主,并夺取建安城,朕太高兴了。”   杨吉儿年方十四,可却美丽动人,身娇体柔,皇帝最喜欢这个女儿。虽然说杨吉儿的母亲只不过是个普通宫人,当年杨吉儿母亲不过是杨广一次酒后所临幸的,生产的时候结果还没生下来就死了。   最后还是一个胆大技高的御医,把宫人剖腹才取出婴孩。   杨吉儿的出世可谓艰难,但也正因此,杨广比较可怜这个孩子,把她教给皇后抚养。萧后对这个可怜的孩子也很好,视如已出。   这孩子也机灵,打小聪明,又会说话,讨的杨广和萧后十分喜爱。   在一众公主之中,杨吉儿是仅次于已经出嫁的皇后嫡出南阳公主受宠的。   “啊,父皇,是齐国公罗成吗?”   “嗯。”   “哇,罗成好厉害啊。”   “厉害也晚了,可惜他已经娶妻,还已经纳了李渊和崔君肃之女为妾,否则朕就把你这颗掌上明珠许给他,招他为驸马。”   “女儿才不嫁人呢,女儿要陪在父皇身边一辈子。”   杨广哈哈大笑,“朕也舍不得你嫁人,可总不能真耽误你一辈子的。吉儿,朕现在有几个人选,你可以自己考虑一下。这第一人选呢,是太子千牛柴绍柴嗣昌,第二人选呢,是薛世雄之子薛万彻,然后这第三人选,是罗成兄长罗嗣业,你看谁比较合适?”   “父皇,那柴嗣昌原本是要跟李渊之女结姻的,我可不要别人剩下的。”   “哈哈哈,说的也是。”   “那薛万彻和罗嗣业你选一个。”   “女儿才不要嫁人呢。”   杨吉儿一把搂住皇帝的手臂,左摇右晃,一下子就摇的杨广哈哈大笑乐开了怀。   “朕觉得罗嗣业虽然没罗成了得,但也还不错的,你可以考虑一二,当然,你若是不喜欢,当朕没说,朕绝不委屈了朕的心肝宝贝。”   高兴的杨广稍后下旨,对罗成赞赏有加,赐他黄金三千斤(三千斤重的铜钱,折隋开皇五铢约五百贯左右),还赐绢千匹,奴隶百人。   高兴之余,他对罗成奏上对五军将校们论功提升的奏请,也全都特旨通过。   “派人去通定城催下宇文述和杨义臣,告诉他们,罗成都已经打了一个大胜仗了,他们也要加快点速度了,让他们早点渡河东进。”   几乎就在同一天。   来护儿与周法尚率水师第四第六两军共六万五千人马,乘坐江淮水手的船只离开大连港,前往石城附近的碧流河。   经过数日行军,两军在碧流河口的石人汪登陆。   水师船只直接进入碧流河,逆河而上,将两军送到离河口二十里处。   来护儿选择在西岸设伏。   三月二十五日。   乌骨城与石城援军汇合,两军共计三万兵马往西而来。   二十六日。   高句丽军在碧流河东岸停止前进。   一支高句丽轻骑斥候,探查到了隋军的踪迹。   来护儿左等右等不见高句丽军渡河,也明白对方发现了自己。   隔河对峙了两天之后,来护儿下令渡河。   既然高句丽军不来,那他们就去。   此时的他,还不知道高句丽军并不是两万,而是已经变成了三万人马。   在江淮水手的支持下,来护儿亲率精锐先锋,乘船渡河。   高句丽人派兵试探拦截,不过来护儿奋勇冲杀,硬是在高句丽人眼皮子底下抢登成功。   一支又一支隋军渡过碧流河,隋军背水结阵。   本来是埋伏打援,半渡而击,结果最后硬生生的成了强渡河流,背水一战。   六万五千人渡过碧流河,在河东岸平原上展开军阵。   两军交战,高句丽人虽只有隋军一半,却表现的很顽强,他们与隋军硬生生的厮杀了一天,方才缓缓后撤。   这个时候,周法尚率领一万骑兵乘船绕到后面登陆迂回包抄,从背后冲杀高句丽,断其退路。高句丽人无法撤入石城,这时只得向北撤退。   隋军一路追杀,将高句丽两万余军逼进了五峰山。   五峰山是一条五峰相连的山脉,山不算特别高,而且也不陡峭,是那种土质山包,山不高不陡但挺大,五峰相连,又称为五指山。   高句丽军被追击撤到了五峰山最南边的山上,来护儿与周法尚率军合围。   围攻三天,高句丽军死伤数千。   最终只得于半夜突围,高句丽人分成两军左右突围,来护儿与周法尚则各统一军两路追击。   最终,跑没多远的高句丽两军在五峰山南边的两峰之间的山沟被堵住,重新会合。而隋军同样两面封堵,把这支高句丽军再次围住。   成了困兽的高句丽近两万人马,抵抗很凶,隋军几次进攻,都没能冲败他们。   “围,挖壕沟,把他们重重围困,我倒要看看他们能顽抗几天。”   来护儿见冲杀几次,自己反而折损了上千人马,也恼了。   他干脆不冲了,直接下令围困。   令隋军挖壕沟,伐木立墙,一重又一重的把这两万高句丽败军围困起来。   高句丽人缺粮少水的,他就不相信,他们还能撑的了几天! 第466章 逃出五指山   五峰山下。   一场雨忽然而至,暴雨倾盆,间夹着雷鸣电闪。   隋军营地,顿时遍地是水,兵马再一踩,于是全是泥浆。   来护儿的营帐,也遍地是水,鞋子都全湿了。这三四月间的天气,说暖和有时有很冷,这雨一下,全身湿漉漉的,便让人冷的发抖。   雨太大,连根干柴都找不着,帐里全是水,既无地生火也无柴可烧。   来护儿也学着军士们的样子,把衣服脱了,只剩下一条裤衩子在身上,这样子倒也比穿着湿衣还舒服些。   “他娘的,怎么这个时候下雨,这下该死的高句丽人倒是不用担心没水喝了。”   “确实下的挺不是时候的。”   周法尚也是光着个膀子,打着个赤脚。   “娘的,这雨下的,还没完没了了,这连饭都做不成了。”   “暂时先吃干粮对付一下,就不信他还不会停。”   发了几句牢骚,来护儿道,“记得加强一下警戒,不能让高句丽人趁机跑了,还有,小心石城方向的高句丽军来援。”   “放心吧,巴不得他们不来援,要是敢来,咱们就来个围点打援。”   来护儿有些烦燥,本来觉得效仿下罗成,那么这次出击应当也会很顺利,可谁料到是结果。出动罗成两倍之兵,却弄的不上不下的。   “给罗帅去封信,就说我们这里虽有点小变故,但还算顺利。我们于碧流河一战,歼灭高句丽五千,再战五峰山,又阵斩高句丽五千,如今围两万高句丽败兵于五峰山沟谷,不出数日,就能困饿死他们。”   雨没完没了的下了三天。   三天几乎都有停歇。   隋军啃了三天的干粮。   而谷中被困的高句丽人则吃了三天的生马肉和雨水,因为没有干柴可生火,吃雨水和生肉的高句丽人不少上吐下泄。   “这样下去不行,这雨没完没了,咱们再这样下去,等不到援军,咱们就要死光了。”   “是啊,这雨不停,已经不少人马上吐下泄,极易引起疫病。必须冲出去。”   “我建议,集中兵马一路突围。”   “四面突围较好。”   一群高句丽将领各有意见,但都是一个态度,不论如何也得冲出去,不能再这样坐以待毙了。   雨继续下。   高句丽人则开始准备突围,他们轮流出击,故意几次三番的冲杀,每次冲一阵诱隋军全力来防,他们便又退下。   一连几天都是如此,隋军也弄的有些疲惫。   虽然来护儿马上调整策略,同样分兵轮流值守。可接连数日大雨,营地一片泥泞,士兵们带的干粮差不多吃完,这个时候只能嚼生米,甚至壳都无法舂,只能连壳一起嚼,士兵苦不堪言。   尤其是许多四六两军的隋军,都是由江淮一带征召来的兵马,他们对这样的辽东天气极为不适应,尤其是现在这季节,连续下雨,潮湿无比,又加湿冷,许多江淮府兵都冻病了。   数天没生过火,没吃过热食,没穿过干衣服,没睡过一个好觉,隋军营地开始出现了疫情。   许多士兵传染,发热、上吐下泄,全身乏力,甚至拉到后面就是血。   隋军十分虚弱。   又是暴雨如注。   高句丽人也快到崩溃的边缘,可他们比隋军好一点,毕竟许多兵马都是土生土长的,他们更适应这边的天气气候,吃了几天的生肉雨水,也只是部份人病倒。   再加上求生的意志,这些被困的高句丽人比外面围守的隋军有更强的斗志。   号角吹响,高句丽人亡命突围。   他们没有主攻一向,而是四面突围。   拼了命的困兽,爆发出了惊人的战斗力。   高句丽军一连突破多道隋军壕沟壁垒,两军混斗。   五峰山下,遍地泥泞,隋军的骑兵此时也无用武之地,两军都拼了命的玩泥巴。   战斗一天。   高句丽死伤无数,眼看着就要溃败,从石城方向终于杀来了一支援军。   足足一万兵马,虽然不多。   可这支兵马驻守于几十里外的石城之中,这些天一直养精蓄锐,他们从附近集结兵马,等候时机。   终于在这个最要命的时候出现。   突然出现在隋军后面的石城一万援军杀入,却让数万的隋军无比吃力。   此时刚好又近黄昏,天昏暗无比,高句丽援军悍勇冲杀,隋军渐渐不支。   等高句丽两军汇合,高句丽来援主帅剑牟胜凶狠的道,“此是千载难逢的机会,隋军已经疲惫难支,我们反包围他们!”   石城城主高惠真等也表示愿意冒险一试。   于是,战斗继续。   一夜的混战过后,近五万余隋军反被两万余高句丽军包围。   天还未亮。   牟剑胜和高惠真等已经带兵轮番冲击隋军,他们将兵马分成数支轮流休息冲杀,阴狠的剑牟胜还故意只攻三面,放开一面。   天继续下着雨。   隋军虽还有五万之众,可疫情越来越严重,困在山沟之中,更加重了疫情爆发。许多隋军根本无战斗之力,人拉的都虚脱了,连兵器都握不住。   在又坚持了两天之后,隋军崩溃。   哪怕明知高句丽人让开的这条路就是一条死路,可还是有士兵受不了开始顺着这条路突围逃跑。   逃跑的口子一打开,就再也控制不了了。   越来越多的隋军开始突围。   几万隋军一夕崩溃。   高句丽人趁势一路追击,隋军竟然无力回身再战,只是仓惶的一路往海边逃,可没跑出多远,牟剑胜却带兵从中拦截腰斩隋军。   前面的隋军不敢回身再战,后面的隋军陷入高句丽人的分割包围之中。   牟剑胜不断复制这一战术,一支又一支隋军被包围击溃。   来护儿和周法尚等将领,被手下拥着逃到海边,总算得到江淮水手的接应,清点败军,来时六万五千余大军,等撤入海中石城岛上,只余不到两万人马。   一战折损了近五万兵马,许多士兵没来的及逃离,最后被逼跳海,碧流河口海上,飘着上万具尸体,还有两三万的隋军,被俘获押回石城。   而高句丽总共出动了四万兵马,虽然也折损了过半,但却是笑到最后之人。   石城岛上。   来护儿无法接受如此惨败结果,拔剑欲自刎。   众亲兵们死死拉住他,“来护,切不可自刎,若是自刎,那就再无翻身复杂机会,不如先回旅顺,请罗帅麾兵来报此血海大仇,到时攻破石城,血洗全城,杀尽高句丽人!” 第467章 一雪前耻、地狱归来   罗成端起茶杯,放到嘴边狠狠的喝了一大口,可依然压制不住内心的狂怒。   六万五千人马啊,若加上运送他们过去的船员水手,这就是一支十万人的大军团。去的时候,自信满满,说要打援伏击。   可结果。   “来帅,周帅。”   来护儿和周法尚头低垂,“末将无能,害死几万弟兄,请罗帅责罚。”   “现在不是责罚不责罚的问题。”罗成摇了摇头,他能怎么责罚,真拿出尚方宝剑,把两人砍了?砍了也没用啊,再说这两人杨广心腹,他还真不敢砍。   放下茶杯,罗成叹息一声。   他这边刚歼灭两万安市援军,结果那边来护儿就葬送了近五万隋军,再怎么会打,也经不住他们这样败啊。   好在来护儿也不是毫无收获,起码也击杀了两万高句丽军,算是勉强弥补了点损失了。   “此战,确实是有些大意了,你们在五峰山围住高句丽军时,就不应当犹豫,应当直接猛攻,一鼓作气歼灭这支败军。就算拼着多些伤亡,也不会有后面的情况了。”   来护儿也无奈,本来说围住高句丽人,是想避免自己太过伤亡,想的是困饿死他们。可谁料到会有后面的连绵大雨下个不停,让隋军中疫病横行呢。   若不是这场大雨不是这场疫病,谁也不能说他来护儿围困的决定就一定是错的。可现在结果确实是他败了,他也无法反驳。   战场上有时便是如此,一个细节,有时就决定成败,甚至很多时候,胜负全在一线运气之间。   “也是天不相助。”   “现在怎么办?”冯孝慈问。   计划有变,本来是想先阻击打援,再攻卑沙。如今安市一路援军被灭,可乌骨石城一路援军却没击败。   “侯莫陈长史,你觉得接下来该怎么办?”   侯莫陈号称小诸葛,谋划这块确实了得。   “要我说,此战虽败,也不完全是败,起码高句丽人经此一战,乌骨和石城援军是无法再来援卑沙,所以我以为,可以先不要管石城那边,咱们继续此前计划,可以收网攻卑沙了。”   罗成点头,不管来护儿打的怎么样,卑沙城他是必打的,打下卑沙,他的计划才算是铺开。辽南半岛,他是拿定了。   拿下这里,远征鸭绿江,才无后顾之忧。   “某愿率部攻打卑沙城,将功赎罪!”来护儿请战。   “末将也愿意为前锋。”周法尚也请战。   论起军中资历,两人比罗成老的多,甚至来护儿还比罗成封国公早。   论年纪,来护儿和周法尚都是年过五十的老将,可这军中,不论年纪不论资历,真正论的还是战功。   同样是阻敌打援,罗成一军灭两万,他们两军却大败而归。   “好,本帅就给两位副帅一位机会,就让你们率领本部攻打卑沙!本帅亲自为你们押阵!”   攻打卑沙城没有什么投机取巧的,就是硬打硬的仗。   行军作战,这种硬仗不可少。   从帅帐回到军营,来护儿杀气汹汹的就点齐兵马来到卑沙城下。   两军原本六万五千人,此时剩下不到两万。   面对辽南第一坚城,来护儿已经做好了血拼到底的准备。   “观察好风向,准备好硫磺、火油、干柴,我们先火攻。”   卑沙城坐落于大黑山上,四面都是密林,极不利于军队展开。来护儿也狠,直接下令纵火烧山。   等山烧秃了,自然也就容易攻了。   虽然眼下这季节不是好烧山的季节,可只要多准备点辅料,再利用好风向,一样可以烧。   等了几天。   老天终于放晴,结束下了半个月的大雨。   几天时间准备,来护儿一声令下,于是一把把火放了起来。   山火无情,一旦燃起很难扑灭,而这火还是来护儿故意放的,甚至准备了许多助燃引火之物,这火势一起,自然更无法停止。   大火烧了三天三夜,整座大黑山都被火笼罩。   烟尘百里之外都看的见,闻的着。   一把火将生长了无数年的大黑山森林烧毁,只剩下无数黑乎乎的木桩,以及无数被烤焦的动物尸体。   等大火稍停,来护儿顾不得许多地方还有余烬剩火,便下令吹响进攻号角。   卑沙两万守军,这些天被大火烤的是心惊胆战,熏的是欲哭无泪,见隋军来攻,也只得全力来守。   漫山遍野都是进攻的隋军。   来护儿亲自到城下百步处督战。   一波又一波的进攻,轮流进攻不间断,从石城败撤回来的两军将士,也全都憋着一股火气,拼命的攻杀。   “这样攻,伤亡不小。”魏征在罗成身边道。   罗成带着左五军也在卑沙城下,但距离十里,全军就在那里观战押阵,却没上前。   “有时这样的硬仗,也必须打,唯有能打硬仗,才能检阅一支部队真正的战斗力。从这方面来讲,来护儿和周法尚还是很了得的,只可惜他们这次确实是运气不太好而已。”   猛攻,强攻,轮流进攻不止。   来护儿整整进攻了七天七夜。   当第四军的士兵终于红着眼睛杀进了卑沙城中时,第四和第六两军近两万人,此时已经剩下不到八千。   他们居然做到了战损六成却没退,硬生生的啃下这卑沙这块硬骨头。   整个卑沙城下的山坡上,遍地都是战死隋军的尸体,以尸山血海铺出来的一条路。   来护儿登上卑沙城头,跪在城头的战旗之下,泣哭不止。   四六两军的将士们,无不号淘大哭,他们以六成的伤亡,换来了卑沙城的夺取,他们也用这座染血的卑沙城,一雪前耻。   哭完。   来护儿站起来,对着卑沙城内,咬牙切齿的下令。   “血洗全城!杀光每一个高句丽人,一个不留。”   消息传到罗成耳中。   罗成只是沉默着,他没有下令去阻止。   “尊重两位将军的决定吧,左五军不得上山入城,一步不许进入卑沙。”   卑沙城攻下了,罗成把卑沙城交给来护儿周法尚两人处决,也把整座卑沙城的财富都让给了两军。   来护儿与周法尚带着幸存的八千将士,血洗卑沙三天,三天后,两人带着红着眼睛的八千将士撤离卑沙。   整座卑沙城成了死城,十里雄城,鸡犬不闻,死一般的寂静,血腥冲天。   杀光了,两万守军,五万余卑沙及辽南百姓,让他们杀了三天,杀光了。   来护儿和周法尚两人也都获得了个杀神、人屠的称号。   “大帅,卑沙城已经拿下,幸不辱命,现在转交给大帅。”   来护儿红着眼睛对罗成拱手道,他双眼通红,声音嘶哑,好像刚从地狱里爬出来。   罗成叹声气,拍了拍他的肩膀,“请两位带弟兄们撤下去休整吧!” 第468章 旅顺太守   罗成率兵步入卑沙城的时候,也被城中的血腥给震惊。   无法想象这里发生过什么,有如地狱。   “打扫战场,清理卑沙城吧。”罗成无奈的下令。   收敛死者,清洗血迹。   卑沙成了一座死城,大黑山成了一座死山。   可卑沙城还在,十里坚城,依然矗立在大黑山之上。   坐在弥漫着血腥味的卑沙城主府中,罗成开始给皇帝写奏章。这封奏章比较难写,罗成写了好几遍都没满意。   最后他扔下笔。   “魏司马,你来写吧,记得替来周二帅说几句好话。”   三天之后。   辽东城下。   正在与骁果军诸将商议攻打辽东城计划的杨广收到了由魏征代写的这道奏章,打开观看之后,杨广沉默良久。   “陛下?”   虞世基询问。   杨广叹声气,扬了扬手里的罗成奏章,“水师总管罗成刚送来奏报,已经攻下卑沙城。”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东征又一胜仗。”   可皇帝却并不是那么高兴,“卑沙城打的不容易,来护儿和周法尚的第四军和第六军已经彻底残了,只剩下了八千人。”   这下满帐文武都惊了。   这怎么可能呢,来护儿和周法尚也号称宿将,十分能打。他们统领的两军,可是足足六万五千人,虽然一军人数不如罗成的第五军有三万五,可也是三万两千五百人马,两军六万五,剩下八千,这是折损了五万七千?   这仗怎么打的?   “虞卿,你来念一下这封奏章吧,让大家都听听。”   虞世基接过,念完。   满帐沉默。   想不到这边还没开打,罗成的水师在辽南已经打的这么猛了。先歼安市两万援军,再破建安城,然后又在石城血战,斩高句丽两万军,再卑沙血战,又斩高句丽两万军。   算起来,罗成的水师已经三次血战,歼敌六万余,破大城两座。   虽隋军也折损近六万,可相对来说还是战果很丰。   “臣弹劾来护儿、周法尚丧师误国!”御史大夫裴蕴见皇帝不太高兴,马上跳出来弹劾来周二人。   杨广摆了摆手,“罗成已经说的很清楚了,石城血战与卑沙血战,虽折损甚多,但也并不全是两人指挥有误,折损虽不少,可毕竟最后也算是胜了,应当是有功无罪。”   说完,杨广敲打着御案。   “你们也都听到了,卑沙城论坚险,远超辽东城。可罗成以十万水师,前后不过一个月的时间,却硬是攻下了卑沙城,不但破了卑沙,还调动了安市与乌骨、石城三大城援兵,以及卑沙周边十余城的守军来援,最后还几乎全歼了他们,看到没有,打仗就得有这种血性,狠劲。”   上次攻打辽东城,一二十万大军,围了几个月,都没打下来,可是让杨广很没面子的。   “辽东城虽城大,可毕竟是一座平原之城,论坚险远不及卑沙。所以这一次,朕亲率这十万骁果军,必须攻下辽东城。”   诸将也不由的被激发了斗志,是啊,人家来护儿周法尚在石城血战惨败,可依然还有余勇在卑沙城死拼下了一座重镇,他们十万骁果,有什么理由拿不下一座辽东城呢。   “上次攻城之所以失败,有一些不足之处,朕已经找出了原因,这次吸取教训。”   杨广上次回去后,也是总结了不少失败教训的,比如说上次攻辽东城有几次都差点攻下,可就因为敌军喊降,他说给他们喘息机会。   再有,就是开始没一鼓作气攻下来。再一个,就是辽东城确实很高大坚固,上次也缺少足够的攻城器械。   而这一次,杨广不打算劝降辽东城了,直到攻占为止。而攻城器械,这次他也准备了许多,还带来了许多工匠。   他早就让工匠打造了大量的攻城楼车,楼车全已经造好了部件,运到辽东城下可以组装,十分方便。   这种楼车十分高大,比辽东城还造的高,上面可以站立数十人,将楼车推到城墙附近,上面站满弓弩手,对着城头和城里放箭,可以压制守军。   他又打造了无数的投石车,准备不断向城头城里抛射石头火球等。   还有无数的攻城车、云梯等等。   总之,杨广就不信了,还有攻不破的城池。   他还打算挖地道,堆土山。   这两招是对付平原城的极好办法,之前罗艺罗成就都用这种办法攻破过高句丽城池。   “三日后,正式攻城,诸军回去准备。”   等诸将散去,杨广让虞世基为他拟诏。   “诏令,以卑沙及周边之地,设旅顺郡,以建安及周边之地,设建安郡。诏授宋老生为建安太守,诏授罗嗣业为旅顺太守。”   至于来护儿和周法尚,皇帝给两人加赐百户真封,千匹绢帛,然后就没了,赏不算重,但也没再追究他们石城大败的败绩。   至于水师总管罗成,率十万水师折损了六万,可也收获不菲,于是皇帝下旨增罗成真封食邑二百户,通前共五百户,又赐黄金千斤(折钱大约五百贯),赏绢三千匹,赐高句丽奴隶五百。   而对于来护儿周法尚屠了卑沙城之举,皇帝一字不提。   皇帝还在旨意最后催促罗成率兵赶往鸭绿江,准备配合支援六军进攻国内城。   旨意传到辽南。   来护儿周法尚很平静,没大赏,可起码也没降罪,依然还是副帅,依然还是一军大将,只是手下的兵有些少的可怜了,一人才四千人,如今四六两军算是沦为左五军的协从军。   左五军也较平静,上次的功绩报上去升赏也通过了。   倒是嗣业有些意外,他上次作战中表现也不是最突出的,可皇帝这次却单独把他拉出来升授了个旅顺太守一职。   “皇帝意思是让我留守这卑沙城了?”   “嗯,是这意思,不过现在卑沙城不见这名了,叫旅顺城。你是旅顺太守,当然得留守,我呢,就从第四第六两军中抽出四千人交与你镇守旅顺城。”   “能不能交给其它人,我不愿意当这什么太守,我哪是这块料。”老三不太乐意,老四在一边却是看的羡慕,他倒是想当,可皇帝也没安排他啊。   “旅顺可是很重要的,记得上次的大行城吗?这次东征,旅顺城就跟上次的大行城一样重要,所以可不能吊以轻心,你一定要给我守好了,有旅顺城在,我们才能后顾无忧。”   老三不情不愿的点头,“好吧,跟我说说,我守在这有什么任务?”   “任务就是守好旅顺城,再有就是我会调东莱的粮草运过海,先存在旅顺港,你守在这大黑山上,负责不让高句丽人越城南下袭夺我们的粮食。其它的,就没了,不过若是建安城有警,视情况增援。”   虽然罗成对皇帝把老三升为旅顺太守有些意外,但他觉得这也算是好事,毕竟自家兄弟,能成为一郡太守,可是不容易的。他是东莱太守,老三又成了旅顺太守,兄弟俩一个在山东一个在辽东,刚好控扼渤海海峡,求之不得。 第469章 骁果扬威,天子破城   辽东城下。   受水师血战攻夺卑沙的鼓舞,又有皇帝在军前动员,骁果军的第一次进攻非常猛。   无数的楼车在步卒的推动下,缓缓靠近城下。   一个又一个的步兵箭阵,铺天盖雨的对着城头放箭。   箭如雨下,密如飞蝗。   后方一点,又有无数的投石车、弩车对着城墙、城上的敌楼一阵狂轰乱射。   两万轻骑,组成数个骑兵方阵,严阵以待,如果辽东城里敢有兵马出来破坏攻城器械,那他们就要狠狠的杀过去。   皇帝的金黄大纛就立在辽东城下千步之处,全军都能看到皇帝的大纛。   皇帝今天一身黄金战甲,高坐马上,亲自阵前督战鼓舞。   士气如宏。   开战不到一个时辰,隋军就已经向辽东城上倾泄了数百万支箭。   足有千架投石车猛砸城墙,辽东城上的守军感觉就如世界末日一般,地动山摇,脚下的城墙也一直晃个不停,好像随时会崩塌一样。   不过负责镇守辽东城的是莫离支的长子渊盖苏文,这也是个狠角色。   隋军猛攻不止,他却依然坚守在城头第一线,挥剑鼓舞士气。有胆怯者被隋军攻势吓住,转身欲逃,结果让他一剑就斩下首级。   “派人挖地道!”   杨广注视着战场,两军你来我往,都拼尽全力。   虽然这次准备了无数攻城器械,但短时间想突破城墙却也并不容易。   “准备土山!”   杨广没把所有希望都寄托于木楼箭塔与冲车之上,他准备多管齐下,各种方法进攻。   狂攻七天七夜。   乃不止。   辽东城遭受了前所未有猛烈的攻击,渊盖苏文几次派人竖起白旗,派人向城下隋军请降。   可是这次杨广根本不理会,你要降就降,打开城门才算降,不开城不出城,傻子才会再信你。   攻势不止。   渊盖苏文见这假降之计无法再用,也只得咬牙督战坚守。   好在上次隋军撤退之后,高句丽也用了半年时间重新稳固加强辽东城的防御,此时辽东城中足有守军五万之多,又有数万青壮协守。   器械粮草充足,尤其是战意挺高抵抗意志很强。   这还得益于隋军征辽以来,对高句丽人的狠辣绝情,尤其是罗成上次横行高句丽,杀人无数,攻到哪杀到哪,破平壤后,不但夷城,还把近二十万人杀了数万,剩下的全都赶到中原去做奴隶了。   在高句丽人的有意宣扬之下,辽东城的军民都认为若是城破,隋军肯定要屠城,杀光所有人,于是大家都拼命抵抗。   一边是十万来势汹汹受水师破卑沙鼓舞的骁果军,一面是众志成城的十余万辽东军民,两边都是拼了命在干。   攻打七天,两军死伤无数。   隋军已经挖了数条地道通到城下,可高句丽人也在城墙下埋了许多大瓮缸侦听地底动静,成功的破坏了数次地道进攻。   隋军又以土山堆坡,直通城墙。   高句丽人数次趁夜间派步骑死士出城破坏。   杨广每天都亲自在阵前督战,风雨无耻。   第八天。   晨光微曦,战鼓声又响起,隋军又次围了上来。   “陛下!”   “臣观今日风大,可配合火攻,以投石车、车弩投射火球、火弩入城纵火焚城!”大将屈突通奏请。   “可!”   现在杨广对于各种进攻建议,那是从谏如流,他就一个想法,攻下辽东城。   风呼啸。   屈突通得令,亲自指挥所有投石车和弩车,还把那些幸存下来的楼车箭塔,都转到了辽东城的上风口。   一声令下。   顿时火球火弩火箭无数,顺风抛射向辽东城。   火借风势,风助火力。   无数的箭弩火球入城,再加上今天这出奇的大风,顿时辽东城许多房屋着火,城中高句丽人救援不及,惊惧万分。   而这边,杨广又指挥着大军把土坡不往加固,终于两条鱼梁大道成功的堆到了城头高。   虎贲郎将陈棱见土山堆上了城头,于是率一千精骑策马踩着土坡一直冲上了城头。   陈棱镇守江南的时候,曾与张镇周率兵出海攻打琉求国,生擒流球国王等回国,深得杨广喜欢。   城中大火越烧越大,风助火势,难以浇灭。   而这边陈棱却又率骑兵借鱼梁大道冲上了辽东城头。   于是隋军骁果军无不欢欣鼓舞,奋勇向前。   连皇帝杨广看到此景,都激动的跳下马,来到战鼓前亲自擂鼓助阵。   皇帝一身金甲阵前擂鼓,十万骁果激昂。   士气如宏,势不可挡。   高句丽人慌了,乱了。   背后是全城火起,那边又是隋军上城头。   陷入苦战的高句丽军再挡不住隋军,屈突通趁势指挥冲车撞开了瓮城门,然后杀进去,顺势又破了城门。   无数隋军争相涌进辽东城内。   如洪水决堤,再难以抵挡。   外城破。   内城也破。   渊盖苏文见势不可为,无奈之下仓惶逃窜。   陈棱、屈突通等率军追击。   追杀百里,高句丽人伏尸无数。   杨广踏进辽东城的时候,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在沸腾。   两次征讨,用兵数十万,这一次,他终于亲自指挥,攻下了这座辽东第一大城。   这一刻,杨广的自信心空前高涨,第一次东征失败后的颓败一扫而空。   他杨广亲自攻下了辽东城,他麾下的十万骁果军没有辜负他。   水师破了建安,破了卑沙。   如今他又亲自破了辽东城。   水师歼灭六万高句丽军,他杨广又歼灭了五万高句丽军,这是给高句丽人无以沦比的一记重锤。   这是致命的打击。   接下来,不但北路的新城小辽河一线被撕开了口子,就是这中路的辽东城一线,也被他亲自撕开口子了。   接下来,隋军可以两路直杀奔国内城下,再也没有谁能阻拦他杨广灭高句丽的步伐。   这是继他灭亡吐谷浑置青海四郡后,又一伟大武功。   下一步,横扫高句丽,设郡置县,恢复汉家统治。   再然后呢?   或许可以兵发西域,重新恢复汉之西域的荣耀。   “拟诏,以辽东城恢复旧名襄平,以襄平及周边之地设辽东郡,新城玄菟等城,易名新城郡,授屈突通为辽东郡太守!”   旨意刚颁下。   一骑风尘仆仆自西而来。   “报,十万火急,十万火急,杨玄感黎阳起兵造反了!” 第470章 狼子野心   从洛阳出征前,杨广曾经找天下有名的大师瘐质,让这位大师占卜下二次东征的情况。而瘐质的回答,让皇帝很不满意,瘐质回答,“臣确实愚笨,但还是坚持上一次的看法,陛下如果御驾亲征,劳苦耗费实在太多。”   杨广当时一听就大怒,“朕御驾亲征,率百万之师尚不能取胜,只派一大将去,怎能成功?”   当时瘐质却向皇帝举荐了几员上将军,说,“李景、罗艺、薛世雄、杨义臣、罗成五人,择一为帅,统二三十万之军,稳打稳推,二三年之功,既可平灭高句丽。”   但皇帝却认为五将虽都能打,但都还资历威望不足,无法统帅一场这样的灭国之战。   皇帝认为,真正能让统御好那些将领的,非他莫属。   他后来在涿郡行宫与虞世基裴蕴等近臣喝酒之时,甚至直言不讳的道,“天下人皆以为朕继承先帝遗业才拥有天下,实际上,就算让朕和士大夫比试考试,朕也当做天子。”   皇帝很自负,但他也确实有自负的资本。   杨广也算是含着金钥匙出生的人,可以称之为顶级二代,但与许多二代们不同的是,杨广年轻的时候很刻苦,努力习练武艺,勤奋读书。   论武艺,就算如今四十多岁的皇帝,依然能够纵马驰射,一杆马槊也是挥舞的不错的。而若论文采,其实这位皇帝更是堪称当代之文学大家,他的诗词歌赋不用人拍马屁,也是当代最顶尖之流。   他甚至一扫南北朝以来盛行的宫体诗赋的华丽词藻,开创了一种新的体裁,那就是边塞诗词,他的饮马长城窟行,极为雄阔壮丽。他的春江花月夜、水调歌等也十分了得。   后来一直骂杨广的李世民,就也写过饮马长城窟行和春江花月夜,但论水平可就比杨广差的远了。   杨广确实能文允武,十分了得,但他也并不是全能的。   他灭吐谷浑,平伊吾,败突厥,征林邑、攻流球等,也并不能就让他一下子成为无所不能的皇帝。   当他沉浸在自己的大业幻想中时,却没有发现,他已经与实际脱节,而且越走越远了。   同样是顶级二代的杨玄感,数年来一直怨恨当年杨广逼死了他父亲,表面上对杨广很忠诚,可实际里不止一次想要杀死杨广。   是他的叔父一直在劝他隐忍,也是他的好友李密一直在为他谋划,这才隐忍到如今。   可功夫终不负有心之人,杨玄感终于等到了一个合适的机会。   经过他和李密不懈的谋划努力,他终于在皇帝那里赢利了足够的信任,二次东征开始,被任命为了粮草总督运官,坐镇黎阳。   留在黎阳,杨玄感便一直在悄悄的动作着。   他先是与李密合谋,把河南河北数十几贼军引到了豆子岗,然后攻破平原郡城,本计划是破城之后,杨玄感就有机会率兵北上进入平原郡讨贼,到时顺利收复平原郡城,再收降许多反军,顺利把这些外围势力接纳到麾下,还可以借机安插人占据平原郡等,也可以把汲郡不受控制的兵马安排到平原去,分离开来。   顺便,还能取得平原郡的武器钱粮等。   这一计划可惜只成功了一半,罗成的突然杀出,让杨玄感李密的谋划失败了。数十支贼军,老巢在豆子岗被抄,无数聚集起来的钱财牲畜等被夺,这些本来是属于杨玄感的。   然后攻下平原郡的近二十万贼众,被罗成三千人就杀了个人仰马翻,被斩首数千,俘虏数万,一众贼首都死了八王十三公。   罗成先一步进了平原郡城。   虽然杨玄感听了李密之谋,匆匆赶到,还飞马向皇帝告了罗成的黑状。   最终罗成无功无过,被削去了慰抚和讨捕大使一职,灰溜溜南下了,可这王八蛋走时,还是把擒获俘虏的众贼,还有那无数的武器钱粮带走了。   平原郡只是一座空城。   最让他愤怒的还在于罗成虽走了,他之前却擅自提拔了杨元弘和杨善会做了平原太守和郡丞,而这提拔,皇帝居然还允了。   所以罗成虽走了,杨玄感并没有得到平原郡城的一点好处。   幸好,杨玄感等罗成一走,马上挥兵进剿清河郡的高鸡泊,在那里打了几个‘大胜仗’,收降了王闰等十几伙贼匪,招降数万。   还顺势就清河郡安插了人马,把不少汲郡兵顺势留在那。   自这一战后。   运河重新恢复通航,前线催促黎阳转运粮草到前线去。   杨玄感这边满口应下,派发粮草,那边却又让李密在河间的高鸡泊,带着大群贼匪阻断运河,抢劫粮船。   于是从三月起,运河一直不通畅,从黎阳发十船粮食,往往最后只能到三五船粮进涿郡。这严重影响了粮草补给,前线诸军十分不满。   然后这个时候,杨玄感又暗地派人将远在外地的亲兄弟杨玄枞、杨玄梃等召到黎阳来。   上阵父子兵,打虎还得亲兄弟。   一切都在悄悄的进行着。   原计划,本来杨玄感还要晚点再起事的。   再晚一点,到时东征大军完全陷在辽东,尤其是等宇文述杨义臣等兵抵国内城下,罗艺等也深入辽东腹地,罗成来护儿也率水师到达鸭绿江,那个时候他再起事,诸军想回也难。   可还是罗成打乱了杨玄感的计划。   该死的罗成没直接往鸭绿江去,去先在辽南折腾起来,又是大败安市兵,又是破建安城,还把卑沙城也破了。   眼看着这局势完全不按预期的来,杨玄感也担心罗成这个家伙,到时又搞出什么意外来。   为免夜长梦多,杨玄感不得不提前举事。   这天下造反的人已经很多,中原甚至都已经遍地烽火,到处蚁贼横行。   可不少人只是迫于无奈,天灾、瑶役、饥荒,最后不造反就得饿死,于是只能愤而造反。   而有的人造反,并不是要饿死了,他们衣食无忧,甚至有不低的地位,是地方豪强,如王薄,可也造反了。   而杨玄感和李密,二人造反就完全是狼子野心,或者他们自称为宏图大志,两人都是大隋最顶级的勋戚贵族,却依然一直暗暗谋划着,时刻准备着,一旦有机会,便毫不犹豫的擎起了大旗。 第471章 黎阳乱   四月初八。   汲郡城,卫县。   一骑轻骑自东边风尘仆仆赶到。   汲郡城门守军上前拦下。   “下马入城。”   马上骑士大喊,“紧急军情,罗成已经率部在辽南造反,刚率军杀回东莱郡了,赶紧告之楚国公。”   “齐国公怎么可能谋反?”守军士兵惊慌问道。   “罗成三月在辽南屡战高句丽,先破建安又夺卑沙,但在攻打石城之时,损兵折将,大败。因他轻敌冒进,陛下欲降其罪,于是罗成便反了,他们渡海回攻东莱,目前正往西来!”   罗成造反的消息一时间传遍整个汲郡城。   慌乱有之,不信的也有。   一时纷纷攘攘。   这个时候,礼部尚书、汲郡太守、黎阳督运粮草的杨玄感站了出来,声称罗成不知皇恩,竟因兵败后不肯受罚而起兵造反。   “我杨玄感,世受国恩,在此危难之际,自当起兵以讨伐不臣,尔等都随我共讨国贼!”   杨玄感召集了汲郡城中兵马,然后以保护黎阳仓粮草为由,向黎阳仓进发,并派出人马,向四处各地下令,让他们发兵在黎阳会合,以共同讨伐罗成,同时,还下达了征召令,大规模征兵。   杨玄感行动迅速,仅用两天就到达黎阳。   一进黎阳县,他迅速封锁县城,把县中所有男丁都带走,然后转进黎阳仓城。   他一面封锁黎阳仓城,控制粮食,一面也把黎阳仓城前的粮食码头上所有运粮来的江淮船只和船员,以及往涿郡运粮的船只及船员都扣下来。   他强征他们为军。   短短几天时间,杨玄感手底下已经拥有几万人马。   其中有从汲郡带来的八千府兵、郡兵、壮丁,也有他上次清河郡剿匪后收编的大量贼众,等他再在黎阳县和黎阳仓中扣留大批船员、壮丁,于是人马迅速膨胀到了五万余人。   李密这时也带着数支人马从清河郡高鸡泊以及平原郡豆子岗赶来。   人马转眼间就已经达到了十万之众。   李密建议杨玄感开仓放粮。   “之前你派人假装从东莱赶来报信,说罗成造反,这招确实不错,让我一下子有机会获得临时调动兵马大权。现在我们人手已经足够,是否可以公开打出起兵旗号?”   李密认为不急,但杨玄感却等不急了。   不顾李密劝阻,杨玄感在黎阳仓面对着十万聚集起来的府兵、郡兵、收降的贼匪,裹挟控制的江淮船手、地方民壮等讲话。   杨玄感很奸诈的先再一次向大家确认罗成已经在东莱郡造反的消息,还把来护儿、周法尚两员水师大将的名字也拉了进来。   “主上无道而昏庸,不顾天下黎民百姓的死活,天下扰攘不安,却执意东征。去岁东征高句丽,死在辽东的将士四十万,而因转运粮草而受困饿而死民壮更多不胜数,因东征,中原无数百姓流离失所,皇帝不思赈济百姓,安抚天下,却又再次东征,如今连罗成、来护儿、周法尚这样的大将,也都无法承受东征之累,纷纷起兵反抗!”   “我杨玄感,不忍心看到中原百姓继续陷于水深火热之中,如今毅然决然也要起兵举事,推翻昏君,再造乾坤!”   杨玄感还跟大家描绘了造反的大好前景。   战神罗成已经在东莱造反,大将来护儿周法尚等数万水师将士无不响应。而罗成的叔父罗艺也在辽东起兵响应,罗成的老师河南讨捕大使张须陀在河南响应。   “如今我们举旗,正是顺应天势,必能一举成功。”   说完这番谎言后,杨玄感下令恢复文帝时的一切法制官职等,改郡为州,然后自称楚霸王,开楚霸王府,分官授官。   李密授封为长史兼授前将军。   以东光县尉元务本为黎州刺史,赵怀义为卫州刺史,河内郡主簿唐袆为怀州刺史,又把自己秘密招来的数个自家兄弟,各授将军等职务。   连王伯当也授了个左将军兼沧州刺史,王薄授了个右将军兼齐州刺史。   杨玄感开府授官,又开仓放粮。   黎阳附近无数百姓争相前来领米,大家拿着各种筐啊桶啊罐啊,白花花的米一仓仓的放出。   对于来领米的百姓,杨玄感十分大方,要多少就给多少,许多百姓一时找不到装米的,拿篮子柳筐等装,装了米边往回走就边漏,可也没人痛惜。   黎阳仓外的道路上,全是遗落的米麦,铺满一路,任人脚踩脚踏。   杨玄感各种宣传,使的百姓还真以为,这天下皆反,杨广已经成孤家寡人再也回不来了。   于是纷纷踊跃报名参军。   杨玄感的队伍再次膨胀。   “霸王,某以为如今北据幽州,断杨广后路,为上策。西入大兴,控制潼关,为中策。就近攻洛阳,胜负难测,实为下策。”   可杨玄感此时志得意满,手下拥有近二十万人马,他膨胀了。   再说他本来就不看好西进关中的计策,觉得一路太过遥远,而且他在汲郡起兵,手下是以关东群盗以及河北百姓为主,让他们舍远求近,千里迢迢随他去关中,只怕大家并不愿意。   至于说北上涿郡,他觉得也不是上策。   “法主啊,只要我们能一鼓作气拿下洛阳,其它的就都好说了。所以我觉得当务之急,还是先兵发洛阳。”   可李密却还是苦劝。   最终杨玄感有些不耐烦。   “要不这样,我分兵五万于你,你率部北上攻取涿郡,再封堵临渝关,使杨广不得归。”这算是杨玄感的妥协之策,为了安抚李密,他还特意加封李密为魏国公,授幽州刺史,加使持节都督幽易诸州军事之职。   李密无奈,“还请楚公当心罗成,就算我攻夺涿郡封堵了临渝关,也得当心罗成渡海而归。”   “那就派王伯当与王薄二人,率五万人马渡河去攻打齐郡,只要攻下齐郡,便能堵住罗成西进之路。”   李密走出帐外,长叹了几声。   “不肯听信我之良言,必招致大败也。” 第472章 东都危   兵贵神速。   杨玄感就曾经跟李密说过,论谋划他不如李密,但若论两阵对阵指挥打仗李密就不如他了,这是实话。   眼看着气氛差不多了,聚集起来的这二十余万大军,杨玄感也经过了简单的挑选和编练之后,他便开始出兵。   李密率军五万为左路,沿运河北上,去攻取涿郡,封堵临渝关。   王伯当、王薄率军五万为右路,越过黄河南下,去攻打齐郡,占据河南东部的这个战略高地,封堵罗成西来。   然后杨玄感自己亲率十万为中军,由他的兄弟杨玄挺为先锋。   三支兵马各自出黎阳。   杨玄感的麾下,虽号称是十万,其实也就是乌合而已,其中有约三千人的府兵,五千人的各郡郡兵,以及大约万把的收编反军,其余的嘛,则多是由裹挟欺骗来的江淮水手、地方民壮等组成。   除了府兵郡兵还有些装备,绝大多数的其它部下,身上穿的都是临时拿船帆改制成的布甲,手里更是以长矛为主。   甚至不少,连长矛都只是削尖的木棍。   没有弓,没有甲,多数士兵拿着单刀,或者仅有一根削尖长矛,拿着柳木做成的木盾,甚至干脆就是锅盖做盾。   不过这支兵马士气不错,他们都以为自己并不是一支孤军造反,觉得还有罗成罗艺张须陀这么多兄弟们造反呢。   再说,他们不缺粮。   黎阳仓几百万石粮食,任他们取用,许多之前还吃不饱饭的百姓,吃了几天干饭后,信心大增,觉得跟楚霸王很有前途。   出发前,杨玄感也没忘记来个动员,鼓舞士气。   “我杨玄感身为上柱国,家累巨万金,至于富贵,更是已经位极及臣。可如今不顾破家灭族而起兵,乃是为天下解倒悬之危,救黎元之命耳!”   绝大多数的百姓也不懂那么多,只是觉得这话挺有道理啊,毕竟人家杨玄感,身为楚国公,又是礼部尚书,还有一品的官阶,人家还是弘农杨氏族长,杨家的富贵天下谁不知,现在人家起兵,确实不是为那些什么功名富贵的。   叛军士气如宏。   杨玄感出黎阳仓,一路向东都进发,沿路地方百姓纷纷加入,甚至许多豪强士族也跟着响应。这些豪强大族倒不是说看不明白,但他们却另有想法。   当年杨家的天下也不是神授的,也是自北周宇文家夺来的,而宇文家又是自魏朝元家夺来的,所以说嘛,他们更清楚这权力的内幕本质,谁的拳头大谁就是王。   如今杨广二征辽东,天怒人怨,而楚国公杨玄感不论是个人威望名声本事,还是他们家族的实力影响力,那都是极了得的,谁就能说杨玄感不会是下一个宇文泰,不是下一个杨坚呢?   从龙之功还是非常诱人的,许多人都不看好杨广,尤其是在此时,各种错误的消息之下,一听连罗成这样的战神都反了,那杨广肯定凉凉了。   关东沸腾。   各地百姓,跟去赶大集一样,纷纷丢下家中的活,跑去投杨玄感,反正留下来还得给东征运粮。   运一石路上耗费数石,这哪是运粮,这是破家破产。   不过也有人认为杨玄感成不了事,觉得天下还会是大隋的。   比如被杨玄感授为怀州刺史的河内郡主簿唐祎,他之前本来是带着本郡民壮运粮去黎阳的,结果倒霉就碰上杨玄感作乱,然后人就被扣下了。   杨玄感封他为怀州刺史,让他回去传播革命的火种。   唐祎当面答应的好好的,但一回到河内郡之后,马上就派人向东都留守樊子盖告密。同时,他还劝太守郡丞按战时机制,整军备战,动员乡勇。   那边洛阳城里的樊子盖一听也是吓一大跳,此时各种流言都在传过来,有些是商人带回来的,有些则是杨玄感故意派人回来散播的谣言。   今天是罗成在东莱造反了,明天又是罗艺在辽东造反了,后天甚至有宇文述弑君,率骁果南下的消息。   各种消息纷至沓来,东都方面也是人心慌慌。   好在唐祎这个时候派人过来,送来了比较可靠一点的消息。   东都,洛阳。   东都留守府中,樊子盖刚入宫见过留守的越王杨侗,他安抚住了这位心慌慌的皇帝孙子。   回府,樊子盖开始研究对策。   今年已经六十多岁的樊子盖是位老臣,他祖籍淮南,祖父曾是南朝梁的越州刺史,父亲在侯景之乱时投奔北齐,后官至仁州刺史。   樊子盖因此虽长在江南,但年轻时是在北齐出仕的,他一开始是北齐武兴王的行参军,后来又做到了县令,再后来又做了东汝、北陈二郡太守,直到员外散骑常侍,封富阳侯。   入隋以后,他历任枞阳太守、辰州刺史等八个州郡长官之职,加上在北齐做过的两郡太守,樊子盖一生便做过十地的太守或刺史之职,可谓相当了得。   此时,他是民部尚书,任东都留守。   因为他虽在地方任职多年,可为官清廉,且还懂的治军打仗,曾经平乱有功,所以爵封建安侯。   皇帝对樊子盖的评论是十分不错的,因此上次东征时,特意让他坐镇涿郡,这次又让他留守洛阳。   杨玄感黎阳叛乱,东都都是人心惶惶,但樊子盖没慌也没乱。   思虑许久,樊子盖做出第一个处置,是立马下文大加赞赏了唐祎,并升他为郡丞,然后让其率河内郡兵马封堵临清关。   临清关是汲郡通往河内郡运河上的一座关城。   封堵住这座关城后,杨玄感想进入河内就比较难,这样一来,他就只能先越过黄河,然后得经荥阳虎牢关才能到达东都洛阳城下。   虎牢关,怎么也比河内到洛阳的几座河津桥难过的。   他紧接着下第二道命令,命令河南讨捕大使、荥阳太守张须陀,严守荥阳虎牢关,把守好洛阳的东大门。   同时,他又向皇帝急奏这边的情况,请求皇帝发兵。   另一方面,樊子盖还不忘记向关中长安借兵,让镇守长安的卫文升率兵来援东都。   做完这些,樊子盖又紧急组建了两支兵马,准备开到东郡荥阳一线去阻击杨玄感。   只不过东都留守的兵马也不多,所以两路兵马,各只有八千人。   把这些都做完后,樊子盖便只能静静的等候结果了。 第473章 乱世之枭雄   河内主薄周祎被洛阳破格提拔为检校河内郡丞,他也确实不负洛阳所望,率领着河内兵民把个临清关守的死死的。   杨玄感一路得意而来,到达临清关下时,人马已经膨胀到二十万之众。虽然后面无数人,只是跟着瞧热闹差不多,一把柴刀一把锄头就算武器,可杨玄感是来者不拒。   他以为,自己能够这样一路来到东都城下。   可当他到达临清关时,却发现这里完全不一样。   没有人来迎接,没有人来投奔。   乡村看不到人,城关则紧闭。   周祎站在临清关头,骂他叛臣。   杨玄感大怒,这个在黎阳仓城中对自己俯首贴耳的家伙,居然如此两面三刀。   “周祎,待本霸王攻破关城,定砍下你狗头当夜壶!”   “有种你来拿!”周祎只是不屑的回复了一句。   杨玄感下令攻城。   可临清关作为运河重要关城,也算是东都洛阳外围的一道门户,岂是那么好攻的。杨玄感一无攻城器械,二无准备。   仓促攻城,打了半天,结果没有半点效果,反而死伤了不少乌合。   而多日来士气极高的义军将士们,看着临清关下那惨烈的死伤,似乎也才刚醒悟过来这是造反,这是战争。   造反是要杀头的,打仗是要死人的。   有些人那点热情一过,马上就开始开小差。   当天晚上,一夜之间,杨玄感的二十万大军,就走了好几万。   杨玄感又攻了一天,又走了几万。   三天过后,二十万大军,结果居然只剩下了十万。   “不能再攻了。”杨玄梃过来劝告兄长。   “此时不是跟那唐狗斗气的时候,先让他得意一二。咱们必须借着这一股气势,直抵东都城下,一鼓作气拿下洛阳,到时才能收纳洛阳及周边真正的兵马,而不是眼前这些乌合之众。”   杨玄梃看的还是很清楚的,现在他们只能先用这些人,但不能一直靠这些人。只有拿下洛阳,才有根据,才会有兵马,才能抵抗马上就要到来的平叛官军。   如果在这小小的临清关下被阻太久,那别人都会看出他们的虚弱,连那些贼匪百姓,只怕也会离散。   “不如转而向南,我们先回汲郡,从卫县南渡黄河,经白马进入河南东郡。”   杨玄感虽恨不得立破临清关,杀周祎狗贼,可此时也只能无奈点头。   左路的李密出黎阳后,一路也算顺利。   他并没有逢郡必攻,而是一路越城而过,直接往涿郡去。一路之上,李密派人四下宣传,还是那一套,罗成罗艺杨玄感都起来反昏君杨广了,现在号召天下有志之识都起来反昏君。   李密很大方豪爽,虽然他也仅仅是杨玄感封的魏国公、幽州都督,可他对各方来投的人马,却十分大方。   带十个人来投,他就肯封个九品队正。   带五十人来投,他就封个八品旅帅,带百人来投,他直接给六品校尉。   一些地方豪强来投,他更是直接给县令、刺史等职,反正也不要钱,官给的太多,甚至连印都授不出,就拿纸写一道任命,至于其它的官服啊官印啊,自己刻去。   许多贼匪来投,李密更是豪爽。   你是能带个千把人来,就给你封个伯爵,你若带个几千人,直接封侯,若是能带过万人来,就封公。   国公封别人国公,这也算是天下奇葩,可偏偏那些草莽贼帅们,还十分高兴。   到后面,李密干脆不用别人来投,他走到哪,就封到哪。   过清河郡,张金称并没来投,李密派人去给张金称封了个清河郡公、贝州刺史之职。   路过平原郡,李密又派人给豆子岗里的窦建德封爵渤海郡公、德州刺史之职。   豆子岗。   窦建德听那位自称李密使者的人宣读完后,却并没有什么表情。   那人有些意外,毕竟在别处,那些草头王一听封赏,都是十分高兴的,甚至还会打赏他不少钱财的。   “渤海公?”   窦建德只是哼了一声,“某是窦建德,不是什么渤海公。”   那人有些悻悻,“窦将军,如今楚公举旗,天下无人响应,窦将军何不顺应大势呢?”   “李密杨玄感之流,成不得大事。当初高士达不听我之劝,非要去随李密攻平原郡,结果一去不返,还葬送了上万弟兄们的性命,我岂还会再上这等恶当?你走吧,我也不为难你。若是见到李密,就告诉他,别人会信他李密那张破嘴,可我窦建德不信。”   使者悻悻而归。   刘黑闼问窦建德,“大哥,咱们为何不响应李密他们,如今他们举事,天下震动,无数人纷纷响应,未必他们就不能成事。”   “我料定他们是成不了事的,你别看他们现在好像很红火,可是凉的也会很快。”   刘黑闼却不这么认为。   他们落草也是无奈之举,可之前投高士达,结果好容易拉起来一个三千人战营,却让高士达一下子给送了两千。   虽然上次有罗成照顾,让他们得以逃过一劫,可现在这样的日子刘黑闼不愿意再继续下去了,要搞就搞的红红火火轰轰烈烈一点。   “就咱们这千把号人马,难道还能争天下不成?”刘黑闼问,自立是不可能的,早晚得投奔明主,他觉得李密杨玄感还不错。   “如果黑闼你觉得他们能成事,你想投奔他们,大哥不阻拦你。但是你自己要多加小心,万一他日发现他们成不了事,可以及时调头回来,我们永远把你当兄弟。”   “你们真不去?”   “我不去,伏宝你去吗?”   “姐夫不去,我也不去。”   刘黑闼犹豫了半天,最后还是决定出去闯一闯,呆在这豆子岗中,实在是没什么意思。   他带了大约二百来个愿意随他出支闯荡的兄弟一起去投李密。   只是让刘黑闼有些失望的是,李密见他来并没太高兴,看到他只带了二百人来,更是只是授了他一个偏将之职,让他统带五百人马。   “我要见魏公,我当年在齐国公麾下,在辽东征战时就已经是二百人长了,如何为何还只授偏将之职?”   中军一名校尉冷声道,“罗成麾下二百人长,如今魏公授你五百人偏将,对你算是够重用了,走吧,魏国公岂是你想见就能见的。” 第474章 辽东撤退   辽东。   辽东城已经重新改回旧名襄平,只是这御驾亲征攻破辽东第一重城的胜利喜悦没持续多久。   “陛下,杨玄感在黎阳起兵叛乱!”   刚听到这个消息时,杨广不相信。他以前忌惮杨素,还逼死了杨素,后来又打压了弘农杨家,但这几年,他觉得杨家老一辈都死了,小辈的杨玄感当家,杨玄感和他的兄弟们被他训的还是很服帖的。   要不然,这次他也不会让杨玄感坐镇黎阳督运粮草。   本来自认为早就驯服的杨玄感居然反了,还是在这种关键时候背后插他刀子,这种巨大的反差,让杨广差点没晕过去。   “陛下,杨玄感黎阳做乱,附逆者顷刻间达一二十万,如今河北一片混乱。杨玄感亲率十万往攻洛阳,李密率五万北上涿郡,王薄率五万南下齐郡。”   “陛下,杨贼其心可诛,他派李密北上,这是要断我们归路啊。”王仁恭提醒皇帝。   王仁恭是次东征之时,表现的十分突出,得杨广极为看重的一员大将。王仁恭以军功起家,最早是秦王杨俊的属下,后来随杨素征讨,因功晋升,再后来一直担任吕州刺史、卫州刺史、汲郡太守、信都太守等职;   两次东征,他都随驾。   他一眼就看出了杨玄感派李密北上的杀招所在。   虽然此次东征,没有上次聚兵多。可在辽东,也依然还聚集了四十万兵马,更别说大量的民夫,这么多兵马的粮食,都得靠关内转运过来,尤其是依靠着运河这条生命线。   现在杨玄感在黎阳做乱,不说直接威胁东都洛阳,而且必然切断运河粮草供给。而这李密再率兵北上,这分明就是奔着涿郡去的,到时攻下涿郡,把临渝关一堵,他们就回不去了。   “陛下,斛斯政跑了,叛逃高句丽了。”   偏偏在这个时候,又一个坏消息到了。   兵部侍郎斛斯政向来得杨广信任,虽然段文振再三提醒皇帝,这个人用不得。但皇帝还是用了他,现在他跑了。   还跑到高句丽人那边去了。   “斛斯政本来就与杨玄感交好,他定是早已得到消息,所以叛逃高句丽。”   王仁恭大叫一声不好。   “陛下,斛斯政叛逃到高句丽人那边去,定会将我们这边的虚实如实告诉高句丽人,甚至说不定,斛斯政早就已经与高句丽人暗通好了。如今杨玄感一反,李密北上,就怕高句丽人也要反攻了。”   杨广有些慌了。   手握四十万大军在辽东,但运河一断粮,他们就难以坚持,而高句丽人若是再配合着李密夹击,则可能再次大败。   “陛下,臣建议,在李密还未攻下涿郡、临渝关之前,立即撤回关中,先平内乱,再征外敌。”   屈突通也奏请皇帝先回涿郡。   “可眼下平辽正是关键之时,朕刚刚攻下辽东,罗成也刚拿下卑沙,如今眼看着就能继续东进,围攻国内,一举灭亡高句丽!”   “陛下,平辽不急于此一时。若中原乱,则天下危矣!”   “可宇文述、杨义臣他们已经率六军东进。”   “可马上传召他们收兵撤回。”   无疑,在这些臣子眼里,征辽与平乱,还是中原重要一些。   “朕已攻下辽东,下一步就能破国内,然后横招辽东,征辽朝鲜!”杨广的眼里,满是痛苦之色,他力排众议,非要二征高句丽为何?   不就是因为上次东征,虽败,可也已经把高句丽人打的元气大伤,所以他才拼着众人反对,也要进行危险的二征,就是不想给高句丽人喘息之机,不想第一次的四十万将士白白牺牲,想要一劳永逸。   可这该死的杨玄感!   “若朕只派一支兵马返回镇守涿郡呢?”杨广问。   “陛下,就算涿郡不失,可运河也断了,粮草无法继续运过来,辽东几十万大军拿什么支撑呢?若这个时候高句丽再反攻,我数十万辽东大军,有全军覆没之险啊,请陛下三思!”   “罢罢罢!”   喊出这三个字的时候,杨广真感觉万念俱灰。   一切一切的努力,都已经化为了泡影。   “诏令。”   “授李景为涿郡太守,火速率本部人马回镇涿郡。”   “令罗艺为辽东太守,镇守襄平,调李渊为新城太守,镇守新城,授王仁恭为辽西太守,镇守怀远。屈突通为柳城太守,镇守柳城。”   “急召宇文述、杨义臣率六军撤回。”   “诏罗成率水师回河南平乱。”   一连数道诏令下达,也意味着二次东征结束了。   鸭绿江口。   罗成率军四万乘船抵达鸭绿江口,皇帝的诏令还没来,但罗成已经知道了杨玄感叛乱的消息,消息是由张亮派人送来的。   看完密信,罗成轻叹一声。   “该来的还是来了。”   前方鸭绿江口不远的西岸就是大行城,上次他攻占过,后来这里还收纳了几万八军败兵。此时,这座城池已经再次驻扎着高句丽人,因为高建武在国内城称王,所以对下游江口的大行城、泊钓城都加驻了兵马。   短短半年多时间,大行城甚至还加固了。   大行城驻军三万。   扼守着江口。   “大帅,何事?”   来护儿见罗成迟迟不下达进攻的命令,过来询问。   “中原出事了,杨玄感在黎阳发动叛乱,现在率兵往攻洛阳,李密率兵往攻涿郡,王薄率兵攻齐郡。”   来护儿大吃一惊。   “杨玄感居然叛乱了!”   “嗯,叛乱了。”来护儿摇头叹气,当年他可是隋着杨素东征西讨过的,跟楚国公府那是有不少香火情的,谁能想到,杨素才死几年而已,现在杨玄感居然叛乱了,还是在这种东征的关键时候。   “准备撤退吧!”   刚赶来的周法尚担忧的问,“陛下未有旨意下达,我们无旨而撤军,可行?”   “平乱要紧,内乱不平,军心不稳,这仗还如何打?而且,皇帝一接到这消息,肯定也只能撤军,到时陆路各军撤了,咱们水师孤军攻打国内城吗?”   不管诸将的担忧,罗成一声令下,全军撤返中原! 第475章 战荥阳   东都洛阳两支兵马出京平乱,一支入河内增援临清关,一支进荥阳增援虎牢关。   荥阳、虎牢关。   这座洛阳的东大门,此时由河南抚慰大使裴仁基以及河南讨捕大使荥阳太守张须陀镇守。   河南郡丞裴弘策率东都八千兵马来援。   “杨逆到哪了?”   裴弘策一进虎牢关,便马上问。   “数日前,杨贼攻不破临清关,便调头回汲郡,在南边渡黄河入东郡,如今正往虎牢关而来。”   裴弘策一听就不太乐意了。   “两位也都是名动一时的百战之将,俱有虎贲之称,为何却在此坐看杨贼肆虐,何不率兵进剿?”   裴仁基便解释说,“杨逆兵众,且直奔东都而来,所以我与张大使相商后,认为,可以在此以逸待劳,坐等他送上门来。我们也好趁机抓紧时间,征召各郡兵马集结于荥阳,与杨逆到时决战,一战灭之。”   这本来是挺稳的一个决策,可从洛阳来的裴弘策却嘲讽二人胆怯。   他虽只是一个郡丞,可毕竟是奉洛阳留守的越王杨侗和樊子盖的命令来的,是东都援军主将。   “二位既然不敢出战,那便为某守好虎牢关,待某明日出关去东郡剿灭杨逆此贼!”   张须陀被裴弘策一通损贬,但还保持着冷静。   “裴将军切莫轻敌,杨逆士气正盛,须得小心。”   可裴弘策哪听的进去,他认为既然杨玄感在临清关前都打不过,那更不是自己对手,毕竟临清关兵力更弱。   待裴弘策大摇大晃出去后,裴仁基笑着对张须陀道,“没见过如此狂妄之辈。”   “毕竟文臣统兵,有时也能理解的。”张须陀叹道,他跟裴仁基都是武家出身,以军功起家,同裴弘策这样的文官还是有区别的。   “那就不管他?”   “让他去试试杨玄感虚实也好,咱们的任务还是得守着虎牢关,毕竟事起仓促,一时间我们手头也没多少兵。”   若是一般贼匪,张须陀肯定就出兵去围剿了,可毕竟对方是杨玄感,张须陀最担心的不是杨玄感有多少人,而是不知道会有多少人响应他。   一旦荥阳有失,这洛阳可就危险了,不管怎么样,他张须陀都不能放杨玄感杀到洛阳城下去。   稳妥起见,也就只能先在这里等着了。   第二日一早。   裴弘策果然就率他自己的八千东都兵出关往东郡而去。   八千东都兵刚到达运河边上,便遇到了杨玄感的前锋。   杨玄感之弟杨玄挺亲率两千轻骑为前锋,虽然只两千骑,可这却是一支精锐。不是仓促间召集的那些乌合之众。   两军在运河边上的荥泽县边相遇。   两军不期而遇。   一边是东都洛阳军八千人马,三千精骑五千步卒,装备精良,而且有许多东都的勋戚贵族子弟随军,而另一边的杨玄挺只两千人。   他们的装备看起来显得有些五花八门,皆因这两千人来自府兵、贼匪、郡兵等几个系统,所以装备并不一样。   如此一来,两军区别就十分明显。   还未开站,东都兵就已经在嘲讽杨玄挺的破烂。   甚至不少军官们也跟杨玄挺相熟,毕竟以前都是顶级勋贵子弟,他们公然嘲讽杨玄挺。   可杨玄挺任由他们如何嘲讽,却并不回应。   “准备!”   杨玄挺冷声喝令,率先挥起自己的马槊。   毫无半点花招,见面就是硬刚。   杨玄挺策马在前,一骑当千。   那两千看似杂乱的叛军骑兵,也紧随其后杀出。   两军对垒,硬战。   交战不到半个时辰,让人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   八千洛阳兵居然众不敌寡,渐渐的溃了。   先是步兵溃败,然后骑兵跟着也乱了,最后乱成了一锅粥。   这八千洛阳兵,虽是裴弘策统领,可下面的军官多是那些勋戚贵族子弟,一个个都牛逼轰轰的,打起仗来,根本不听命令,只管打自己的。   结果便是八千人毫无指挥,更无默契,而杨玄挺这两千人却都遵从他的指挥。   裴弘策大败。   退入荥泽县城之中。   坐下来喝了几杯茶水,总算解了口渴,裴弘策还十分不甘心失败。   总结了下失败的经验后,他认为是那些勋戚子弟坏事,然后把这些人召起来痛骂一顿后,下令重新整备,出城再战。   这一次他下令,没他的命令,谁也不得乱来,他要堂堂正正的击败杨玄挺。   裴弘策率着还有些心慌的败军重新出城,在城外集结列阵。   这个时候,杨玄挺率军已经上来了。   只是看到裴弘策的军阵后,杨玄挺这次没有立即进攻杀过来,却反而下令坐下来休息。   近两千轻骑就那样下马,坐在了地上。   “搞什么?”   裴弘策看不懂,那些军官们也看不懂。   刚吃了败仗,裴弘策不敢拿大,看不懂就没敢进攻。   于是,杨玄挺率军下马,坐在地上休息。   而裴弘策带着几千人马,排着整齐的军阵站在远处观看。   这一看就看了大半天。   时间一长,连裴弘策都有些不耐烦了。   “看来这些贼逆果真是累了。”   “要不咱们杀过去?”一名勋戚子弟问。   裴弘策皱了皱眉,觉得主动进攻也没什么底气,“算了,咱们背依城池立阵,等他们来攻。”   可这一等,又是半天,叛军还是不来攻,依然坐在那休息。   这下东都兵就不乐意了,他娘的叛军倒是坐在那挺舒适的,这天虽然是初夏,可大日头的排着军阵还披着铠甲拿着武器晒半天,也是口干舌燥的。   渐渐的,许多东都兵也放松警惕,甚至有人开始摘下铁盔,除下铠甲。   最后连裴弘策自己,都解开了铠甲,想要透透气。   那边的杨玄挺一直在观察着这边的东都兵,眼见这都已经对峙近两个时辰,东都兵完全松懈下来,他笑了。   他们虽一直下马休息,可却是身不卸甲,矛不离手,人不离马的。   “上马,杀!”   杨玄挺一声大喝,突然跃上战马,然后一马当先,率兵杀向官军。   已经休息足够的叛军轻骑,如狼似虎,猛的冲进慌乱不堪的东都兵中,一场边倒的屠杀开始。   仅片刻,裴弘策和他的几千兵马,便在荥泽城下大败,八千东都兵,两战之后,只有裴弘策带着不地百来骑逃向荥阳虎牢关,而更多的士兵连身后的荥泽城都没能逃进去,因为荥泽城中的官员见官军大败,根本不开城门放他们进来,于是许多东都兵只得转身向杨玄挺投降。   杨玄挺从容的荥泽城上官民的注视下,把数千东都兵缴械,他们先给自己换上了精良的装备,最后又把这些败兵都收编于麾下。 第476章 隋二世而亡   旅顺郡,大连港。   罗成从鸭绿江撤退,途经旅顺时特意入港补给休整。   “你当初说杨玄感要造反,当时我是不太相信的,没料到,还真被你说中了。杨玄感真反了!”老三嗣业见到罗成后,充满震惊的道。   “他早就显露出许多造反的蛛丝马迹了,只不过许多人都不愿意相信罢了。”   “我也不相信啊,毕竟杨玄感身为上柱国、楚国公,又是礼部尚书,可以说是已经位极人臣富贵无比了,还反什么。”   “正因为他位极人臣,所以他才反,因为他还想要那九五至尊之位,毕竟他已经摸到了点九五之位的边,再努力一把,未必不能进一步。”   可老三却只是摇头嗤笑。   “楚国公府杨家如今的地位,那是他杨玄感打下来的吗?他杨玄感三十出头,有如今地位,那都是继承他爹的余荫,被人称几句小霸王,还真以为自己有多了得了?这种人,就是有病,可惜一直没有人告诉他而已。”   “哈哈哈,你说的倒也没错,杨玄感还是太年轻了。连他爹杨素当年何等人物,都不敢有半点造反念头,他却想当皇帝,真是痴心妄想。”罗成也摇了摇头道。   嗣业叹息一声。   “这二次东征算是结束了?刚从北边传来的消息,皇帝可是攻下了辽东城,仅用了几天时间,就破了辽东第一重城,可惜啊。若不是杨玄感叛乱,只怕这次东征就能够成功了吧。”   “反正这里也就咱们兄弟两个,没有其它人,所以有些话我也就不用藏着掖着避着谁,要我说,其实这二征辽东从一开始就注定要失败。”   “为何?若杨玄感不反,岂会失败?”   罗成给自己倒了杯茶,又给老三倒了杯,茶杯端到鼻子前闻了闻,“嗯,好茶不错。”   “为何?”   “很简单,皇帝一心只看到了辽东,却忽略了中原,他看到的是上次只差了一点点成功,却没看到,因为上次征辽,天下已经乱起。不想着马上休养民生,却还强要再征,时间还隔这么短,这是无视天下啊。”   “有句话不知道你听过没有,正所谓君为舟,民为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这天下啊,只能顺势而取,不可逆势而为。哪怕是皇帝,是九五至尊,也一样。当年文帝为何取天下如此之易?那是因为顺势而取,别人只看到取的易,却看不到这背后的博弈凶险。”   “宇文家夺西魏元氏天下,才历经了多少年?要说当年北周不强吗?偏居关中一隅,本是三国最弱,最后却反而先灭最强的北齐,一统北方,可宇文邕死了没几年,这北周天下就没了,这难道不是教训?”   宇文泰宇文护宇文邕,哪一个不是枭雄豪杰,可就因为子孙没出息。宇文邕把皇位传给长子宇文赟,名字是取的好,文武贝,要文有文,有武有武还有钱,可结果这是个败家仔,皇后就立了五个,你说这古往今来,有哪个皇帝如此胡闹,同时并立五后的?   还有,这皇帝没当几年,自己才二十出头,却要把皇位传给才一岁的儿子,自己当太上皇,这般折腾,北周不亡国谁亡国?   杨坚也算是一代雄主。   其实罗成在后世的时候,对中国古代四百多位皇帝,最佩服的也就那几个,如秦始皇,那有统一天下,结束数百年纷争,并且还推行了车同轨书同文的伟大制度,可以说,是秦始皇真正把华夏之地的子民,统一成了一个民族,若非当年的书同文,后来的华夏地区,肯定不过又是一个欧洲列国而已。   秦始皇之后的汉武帝,罗成以前也很欣赏,因为这个皇帝虽然独尊儒术,但他外王内圣,推行霸道,却是打出了血性,让汉家子民继承了秦始皇传下来的这种开拓进取精神。   秦皇汉武之外,罗成最喜欢的皇帝就是杨坚了。   为何?   因为在他看来,当年若不是杨坚夺位,则中原南北方可能继续分裂,甚至是南北从此彻底分裂成两部份。为何这样讲?   西晋八王之乱后,五胡十六国乱中华,北方诸胡群起而立,你争我夺,汉人就是最弱小的,王导劝衣冠南渡,北方被抛弃。   虽然后来北魏统一北方,而且北魏也确实推行了汉化,但再推行汉化,北方的胡化也是非常严重的,鲜卑人一面汉化之时,却又一面把汉人胡化。   后来结束东西魏统一北方的北周,其实也一样是大行恢复胡化制度的,宇文泰的府兵制也好,官制也罢,很多都是复行胡化。   而杨坚夺位之后,却开始全面清除胡化,恢复汉魏礼仪,恢复周礼等等华夏文明,功不可没。   尤其是杨坚称帝不久,便把西梁、南陈灭亡,一统南北,把分裂了几百年之久的南北,重又粘合起来。   相比起后来的唐宗宋祖什么元宗清圣,确实更强。   一个看起来好像只是捡了个大便宜的杨坚,缔造的却是中华第二帝国的开端,可惜这继承人差了点。   表面看起来杨广极具才华,又十分勤奋,还有宏图大志,可惜他跟杨坚比差了不是一星半点。   杨坚做事,手段老道,平衡拿捏的非常好。   一统天下不说,还把强大的北方突厥搞的四分五裂,虚弱无比,只能俯首称臣。虽然也曾经东征失败,可杨坚没有马上再来一次,而是立即停止了东征。   杨坚对度拿捏的极好。   他以关陇集团起家夺位,最后对关陇集团又拉又打,控制的极好。   可杨广呢?   他一味的重用如宇文述、来护儿、裴世矩、虞世基这样非关陇集团的人,重用这些没根基的人,虽然摆脱了门阀制肘,确实更自由了。   可他也一步步的脱离了他统治的根基。   当杨广还沉浸在他已经唯我独尊,一言九鼎的时候,却没发现,自己慢慢成了孤家寡人了。   他提拔的重用的那些新贵集团,并不能真正的取代旧有的关陇贵族集团,为他掌控天下。   所以就算杨玄感不反,也会有李密反,李密不反,说不定也有李渊反,到底都是因为旧有利益集团被杨广严重损害了利益,当天下尚安之时,他们当然不敢乱来。但天下一旦不稳,于是这些早就压抑着不满的人,就会纷纷而起。   这正如历史上的杨广最终死在宇文化及这个他曾经最重用信任的宠臣之子时一样。   一切都已经注定好了,这个注定不是天意,而是杨广种下的种种因,然后必然会有后面的种种果。   “想不到你居然还有神棍的潜质,那你再跟我说说,还会有什么必然?这天下会乱吗?杨氏还能主宰天下多久?”老三笑问,似开玩笑。   “若皇帝继续如此一意孤行,那么我敢说,杨氏天下必然二世而亡,传不到三代。”   “啊?”老三想不到罗成会如此预言,一下子怔在那里。   “这话出的我口,入得你耳,莫要再跟其它第三人说。”   “肯定的。”嗣业怔怔的道,“你真这么确定?”   “嗯,我很确定。”   “那我们怎么办?”老三神情郑重的问。   天下将乱,英雄趁势而起,而谁又会是明君,将取而代之呢?   罗成没回答,因为不知道怎么回答,历史上李渊将成为笑到最后的人,可现在看来,李渊还在辽东混日子呢,实在没有半点新主的气象啊。至于那位唐太宗李世民,现在更是只有一只眼睛的愤青独眼龙。   哎。   罗成叹声气,他也看不懂未来了。 第477章 驸马   罗成看着嗣业陷入沉默之中。   “我们身为隋将,难道不应当阻止这一切的发生吗?”嗣业问。   “如果可以,确实应当,但如果势不可为,那就没有必要非要逆势而行,毕竟,这天下又不是一家一姓之天下。”   当他说出这天下非一家一姓之天下时,嗣业震惊的瞪大眼睛。在他的思想里,这种话太大逆不道了。   可罗成却说的很淡然,似乎这只是很普通的一句话。   “三哥,我今天跟你说这些,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让你有点心理准备吧。其实你想想关陇贵族们吧,他们一起缔造了西魏,然后北周、隋,也是他们一手拥立的。王朝变了三个,皇帝换了三姓,可那些家族,不一直还高居庙堂之上吗?反是如一心保周的尉迟迥被灭了,而曾经代魏的宇文氏又被杨家灭族。所以说啊,所谓改朝换代,从来不是什么民心向背的事情,不过是一场权利的游戏而已。”   “当你有足够高的地位,那么你便在这场游戏中有了足够多的筹码,可以让你参与更核心的游戏,否则,你只能在外围投投注。”   罗成认为嗣业现在的位置很重要。   旅顺太守,镇守着辽东半岛南端,拥有着旅顺、大连二港,与罗成控制的东莱郡,隔海相望。   “乱世来临,我们要做的不是想着保哪一个,而应当是如何拿到尽量多的筹码,这样,不管这天下最后谁来坐,他都需要拉拢我们,而不是我们去投靠谁。明天我就率军渡海回东莱,你安心镇守旅顺,守好这里。这是个不错的地方,拥有良港,不管这次东征是否失败,将来我们早晚还会回来的,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如今二次东征虽败了,但与历史上不同的地方在于,历史上二次东征失败后,隋朝是又退回了辽河以西,在辽河以东根本没有地盘。   但如今,朝廷在辽东,拥有新城郡、辽东郡、建安郡和旅顺郡四郡之地,辽河到海一线,除了最北的扶余,以及河口的安市这两座要塞群,隋朝已经差不多把辽河平原拿到手了。   就算这次撤军,皇帝也绝不可能再把这夺到口的肥肉让出去的。   旅顺作为辽东的水路港口,以后肯定会越来越重要,到时会有无数的物资从这里转运,这里也会成为优良的渔港,甚至可能会成为一个极佳的边市。   控制这里,对罗家来说很重要。   乱世嘛,就得有地盘有兵马。没有地盘,兵马就是无根浮萍,没地盘就不可能有钱粮,不可能聚兵养军。   “其实我更愿意去打仗冲杀,做这太守挺无趣的。”   “为了长远考虑,你还是安心呆在这吧。”   罗艺如今调任辽东太守,与嗣业相距还是有点远的,中间隔了安市与建安。   “等这次平定内乱之后,估计还得三征高句丽。就算不再是御驾亲征,肯定也还会打一场的,安市卡在这辽河口,就是个眼中钉,不除不快。你也做好准备,估计高句丽人也会趁这次内乱之机,发起反攻,以期夺回辽河一线诸城。”   “放心吧,有我镇守旅顺,坐镇这大黑山上,高句丽人休想夺走辽南。”   “士诚,你这次回中原,有什么打算?”   “能有什么打算,参与平乱,借机捞点功绩罢了。”   罗成认定杨玄感是必败的,所以回师平乱,不过是打个BOSS刷点声望功勋,爆点装备罢了。   “有个事,我要告诉你。”老三有些扭捏的道。   “你说。”   “之前来了个皇帝的内侍,过来问了许多东西,还给我画像。”   “皇帝派内侍来给你画像?那这是好事啊,说明皇帝已经很重视你了,这可不是一般将军能得到的待遇。”   “那内侍跟我透露了一点东西,说是皇帝有意要招我为驸马。”   “驸马?”这下倒真让罗成有些意外了,他打量着嗣业,见他似乎有些扭捏,这是很难见到的情况。“知道是哪位公主吗?”   “好像是皇帝最喜爱的出云公主。”   一般的公主封号,那都是以地名命名的,比如说南阳公主、琅琊公主、永嘉公主、长沙公主等等,偏偏这个公主却是封号出云。   罗成不记得有这么一个郡县之名,这般特殊,只能说明这个公主确实独得皇帝宠爱。   “好事啊,皇帝肯把最疼爱的出云公主许给你,那是真正看上你了。”   老三笑笑,“其实我知道,皇帝现在也只是有点这个意思,而且选我也多是因为我是你的兄弟,是罗艺的侄子,皇帝要拉拢你们俩,要拉拢我们罗家,否则哪轮的到我呢。你本来才是皇帝驸马人选,只是因你已娶妻,所以才轮到我。”   “别这么说。”罗成拍着兄弟肩膀。   “其实我说的是实话,也没别的意思,咱们兄弟之间,不存在我妒忌你的意思,我是沾了你的光了。”嗣业说这话的时候,其实心里还是有点落寞的,毕竟,皇帝选他,并不是真正因为他的能力名声等,而只因为他是罗成兄长,罗艺的侄子。   “一笔写不出两个罗字,你放心吧,就算我真成了皇帝驸马,可我更永远是罗家的儿子,是你的兄弟。”   “哈哈哈,谢了三哥。”   “哈哈,我也没料到,我这光棍打的居然还有这么多好处,上次李渊说要把女儿嫁给我,结果没成,如今倒因祸得福,还有机会娶公主了。哈哈哈!”   “你别这么说,要不四哥听了还不知道要如何的羡慕妒忌恨呢。”罗成也笑道。   “老四再羡慕妒忌恨也没有用,谁要当初他要死要活的非要娶刘家三娘呢。”   “估计现在他经常后悔吧,毕竟听说老四被三娘镇的死死的。”   兄弟俩一起哈哈大笑。   “三哥,我明天走时给你多留点老兄弟,你在这旅顺,记得做好一件事情,多发展一些嫡系,把这旅顺郡牢牢的控制在手里。”   “放心吧,这个我懂。”说完,老三咋咋舌,“我总感觉我现在,有几分乱臣贼子的感觉了,哎,本来我是想做一个忠义无双的将军的,都是你带坏了我。”   “哈哈,放心吧,不会把你带坑里去的,再告诉你一个残酷的真相吧,所谓历史评价,其实不过是胜利者写在史书上的谎言而已,并不会有几句真的,所以忠或奸,不过是看你是胜利者还是失败者而已!”   “草,别说了,再说下去,我真的会懵的,你的那些歪话,不能听太多。”老三摆手。   “好吧,那喝茶,这可是好茶,你瞧这味道多回味悠长。”   老三喝了两口,无奈的道,“屁的回味悠长,我只觉得寡淡无味还苦,还是加葱加盐有味道。” 第478章 公卿子弟   辽河。   五月的辽河两岸,野花盛开,处处绿意。   杨广拒绝了乘龙舟过河的奏请,也没有骑马,他在辽河东岸下马,身披着攻破辽东城那天的金甲,手按腰间御剑,缓缓踏上了辽河上的浮桥。   辽河涛涛。   江水雄阔。   走几步,一回头,辽东的土地渐渐远离。   一条浮桥,并不算太长,可杨广却足足走了半个时辰。   当他最终踏上了辽河西岸土地时,十万骁果统帅薛世雄奏报。   “水师总管罗成已经率水师回撤东莱平叛,留宋老生镇守建安,留罗嗣业镇守旅顺,他统四万水师已经在返航东莱的路上。”   听完这个奏报,杨广点了点头。   “君臣意合,远同符契!”   当初杨玄感和宇文述都参奏罗成心怀不轨,可谁能料到真正造反的却是杨玄感。现在想想,上次平原郡之乱,其实已经有了些形迹,那都是杨玄感等谋逆之举,幸好罗成北上,击溃了平原叛军。   否则这次杨玄感乱起,招得平原郡之叛军,只怕气焰更加嚣张。   “拟旨,授罗成知河南淮北诸军事,统领指挥河南淮北地方兵马平叛!”   疾风知劲草。   关键时候,还是罗成这样的猛将靠的住。   ……   河南,荥阳郡。   荥泽城外不远,杨玄感率军赶到。   听说兄弟打了大胜仗,杨玄感心里的烦燥终于好了一点。   “大哥。”   “听说抓了不少勋贵子弟,没有恶待他们吧?”杨玄感急问。   杨玄挺对那些所谓的勋贵子弟不嗤一顾,“大哥,那些就是草包,刚开始遭遇的时候,对我们杨家百般嘲讽,极尽之能事。结果真一开打,全是草包,一连能打的都没有,现在我全都把他们扔在马圈里呢。”   “你糊涂,就算他们再无能草包,可毕竟是世家名门子弟,你赶紧去把他们亲自请出来同,我要好好设宴招待他们。”   杨玄感让人立即安排。   中军大帐。   摆开了数十张几案,牛羊鸭鹅等各种美味也都备下,还特意上了美酒。   一会。   被擒的那四十余个门阀子弟来了,刚才杨玄挺却见他们,这几人还吓的惶恐不安,等杨玄挺向他们一道歉,立即就一个个又把低垂的脑袋昂扬了起来,犹如一只只大公鸡一样。   此时换了身干净衣袍,匆匆洗了个澡,把头发也精心梳理了一下,于是又名为风流贵族子弟了。   “韩世兄,杨世兄,来世兄、虞世兄、裴世兄、郑世兄……”   杨玄感站在帐外,对着这些家伙一个个拱手。虽然心中百般不屑,可面上却满是春风。   走在最前的是观王杨雄之子杨恭道,这是隋朝宗室,当年他爹杨雄可是开皇四贵之一。论辈份,他是杨广的族侄。   后面紧跟着的则是几位参与政事的宰相之子,裴蕴之子裴爽,虞世基之子虞柔,还有宇文述之子宇文智及,以及京兆韦家韦世康之子韦福嗣、荥阳郑家郑善果之子郑俨、来护儿之子来渊、周罗睺之子周仲,韩擒虎之子韩世谔等。   这四十余人,要么是隋朝宗室,要么就是宰相之子,要么也是门阀名门子弟,个个自命不凡,上次东都军来平叛,争着带兵来,结果一败再败,全成了杨玄挺的俘虏。   “诸位世兄,某在这里先向你们陪个不是,让你们受委屈了。”   杨玄感深深一躬。   这些家伙却只是倨傲的点了点头。   “某已备下赔礼之酒宴,请。”   杨玄感姿态摆的低,这些人也就真没有了俘虏的觉悟。   坐下后,三两杯酒下肚,更是称兄道弟起来。   喝的差不多了,杨恭道便道,“你看这天时也不早了,我这从洛阳出来都好几天了,家里园子今年新养的几株花应当也差不多开了,是不是就此别过呢?”   其它人也纷纷说要回洛阳去。   杨玄感呵呵一笑。   那边杨玄挺早已会意,立时将腰间长刀一抽。   刀身雪亮,更是锋利无比。杨玄挺长刀一挥,顿时将杨恭道面前的那张几案一发两段,几案上的杯盏啊酒菜啊,顿时哗啦啦的全都掉在了地上。   杨恭道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凝固在脸上。   打碎点杯杯盘盘的算不得什么,可这刀实在是太锋利了。   裴蕴子之有些恼怒,“杨二郎这是何意?”   可话未完,杨玄挺已经毫不客气的将刀平拍在他脸上。   啪的一声,这位被酒色掏空了身子的宰相之子,立即被拍飞了出去,噼里啪啦的又撞坏几张桌子,杯碗盘碟打烂无数,还把一身新衣沾染了无数汤汁油盐。   斯文扫地,脸面全无。   杨玄挺冷哼一声。   “别敬酒不吃吃罚酒,给脸不要脸,那就休怪我不客气!”   杨玄感笑呵呵的上前,把裴柔扶了起来。   “二郎啊,你怎么这么鲁莽呢,裴世兄何等家世身份之人,他又是个读书人,跟咱们练武人不一样,开不得你这样的玩笑。裴兄啊,有句话说既来之,则安之。你既然都已经在我营中了,也就不要想着什么回洛阳了,你来帮我,共襄大事,到时推翻杨广昏君,再立新朝,你也是从龙元佐啊。”   “要不你看这样如何,我现在就授你为御史大夫如何?”   裴蕴是御史大夫加参与政事,现在杨玄感也给裴柔这个职务,倒也非常大方。   杨玄感说着对裴柔直笑,可那笑容却让裴柔只觉得毛骨悚然。   “裴兄,你看如何,愿意在我这屈才任职吗?”   杨玄挺有意无意的拔动着手里的刀,裴柔脸上又辣又疼,身上全是汤汤水水,狼狈无比。可他更惊惧,这杨家兄弟一个比一个狠。   若不答应,今天只怕要被当成儆猴的鸡来杀了。   “好好好,当然好,承蒙楚公不弃。”裴柔在钢刀面前,马上就放弃了所谓名门子弟的身份。   “哈哈哈,好,我带裴兄去更换身衣服,二郎,你好好招待下诸位,问下他们是否愿留下来。”   杨玄感一走。   杨玄挺毫不客气的拔出了刀,把刀往一面桌案上一砍,刀身入木三身。   “跟你们讲,我可不像我哥这么客气好说话。你们既然都是我的手下败将,那就识时务的投降,若是跟着我们兄弟一起,以后自然是兄弟。可若是谁三心二意,有不愿降者,那现在就直说,我不介意送你们上路!”   上路二字咬的很重,明显不是上回洛阳的路,只怕是送回阴间地府的路了。   在这赤裸裸的威胁之下,这些勋戚名门子弟的那点傲气没了。   一个个再次低下高傲的头,纷纷说愿意与杨家一起共襄大业。   虽然说这话的时候,这些人也没几个是真心的,但起码名义上他们降了。   “好,现在你们每人给洛阳城家中写几封信,就说已经留在这一起共襄大业,让你们家里也一起早点归正!”   不写不行,于是众人也只得再次听话的开始写起劝降信来。 第479章 斩首示众   荥阳,虎牢关。   张须陀和裴仁基已经在荥阳虎牢关集结了两万人马,也幸亏之前罗成搞的那个常备营的计划推行,才能这么顺利。否则仓促之间,想要迅速征召一支可战之兵并不容易。   一面下令整军备武,加固关防。   一面又传令河南各郡,须严加警惕提防,让各郡官兵坚守城池,不得轻易出城浪战。   同时二人又多派斥候探马,各方侦察,密切关注叛军动向。   裴弘策带着几十骑败回虎牢关。   走时雄赳赳,气昂昂,可回来时立马如斗败的公鸡一样。一回虎牢关,他立即就想穿关而过回洛阳。   张须陀派人拦下他。   “奉讨捕张大使之令,即刻起,所有府兵、郡兵、乡勇,皆得受临时紧张征召参与平乱。裴郡丞,你和你的手下被紧急征召了,不能离开。”   裴弘策大怒。   “老子是东都留守钦点的平叛将领,现在要回东都复命,谁敢拦我?”   “不好意思,这是裴大使的军令,凡河南十二郡境内,皆须听令。”   “老子就要走。”   “现在是战时,这是军令,违抗军令者,可军法从事,斩!”   斩字一出,数十名守关士兵都挺着长矛围了上来。   裴弘策却依然大喊着让开。   直到贾务本带着一队亲兵赶到。   “给我拿下!”贾务本的职务远不如裴弘策,但那是张须陀亲卫大将,他可不会顾及裴弘策的官职。   “放肆!”裴弘策大怒。   可贾务本哪里会理会,上去就是一脚,直接将他踹倒在地。   “一个郡丞,还真以为自己有多了不起了?之前张裴两位大使就让你不要轻敌冒进,可你呢?现在倒好,打了败阵,输光了兵马,就想逃?”   “把他给我捆起来,押到张帅那里去听侯发落。”   一群士兵上前,把被踹了个狗啃屎的裴弘策抓了起来,五花大绑,押送到张须陀处。   太守府衙。   张须陀面色难看的瞪着裴弘策。   “八千东都精锐,就被你败光了?”   “诸将不听指挥。”裴弘策为自己的失败找借口。   “诸将不听指挥?一个主将,一天时间就把自己的八千兵马丢光了,而且是败给两千贼兵,现在居然还有脸独自逃回来?回来了,还不肯在荥阳参与拒守贼兵,你的胆子呢,你的职责呢?”   “我要回东都覆命!”   “混账,你现在荥阳,那么便需听我这个河南十二郡讨捕大使的军令,岂由的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不遵军令,无视法纪,来人,将此人给我推出去,斩了,悬首荥阳关城之上示众,警戒众将士!但凡有敢临阵脱逃者,有敢降贼者,皆斩!”   张须陀一声令下,立即上来数个亲兵,也不管裴弘策如何怒骂,把他如拖死狗一样的拖了下去。   片刻,裴弘策的脑袋端了上来。   裴仁基一直都没吭声。   “裴公,如今贼人势大,气焰嚣张,河南人心惶惶,这裴弘策扰我军心,坠我士气,不杀不足以安稳士气军心。”   “理解,但杀无妨,上面真要追究,某与张公一起承担便是。”   裴仁基苦笑,“怎么也没想到,这裴弘策如此无能,八千精锐一朝丧尽。”   “最头痛的还是那些公卿贵族子弟,全都失陷于贼了,只怕到时咱们都逃不脱干系。”张须陀叹气。   “谁能料到,杨玄感居然会谋反呢。”裴仁基之前可是根本不敢想的。   “报!”   杨玄感率贼十万已经抵达关外二十里处扎营,还派了杨恭道、韦福嗣等前来劝降。   一听这话,两人不由的更加面面相觑。   “来劝降的还有谁?”   那人报出名字,却全都是大名鼎鼎的京都二代,每个人身一都是一个豪门,这些人居然兵败后降贼了?   “浑帐,辱没先人啊。”裴仁基大骂。   张须陀却只摇头,“或许他们也是无奈吧,毕竟兵败被俘,不用管他们就好。”   “派人去洛阳禀报一声吧。”   韦福嗣等四十余名门勋戚贵族在虎牢关下劝降半天,结果也没有人理他们一句。   那边杨玄挺对大哥道,“哥,这些人根本就没几个真心投诚的。”   “我岂不知,但真不真心又有何妨,起码他们现在是站在我们阵营,荥阳关上,洛阳城里,都知道他们站在我们这边,无数的百姓也看到有许多名门贵族站到我们这一边,这是什么?这就是舆论,是导向。等将来我们成功了,他们自然也就彻底转向我们了。”   “可如果我们败了,他们肯定也会咬我们一口。”   杨玄感却不以为意。   “真若败了,又那管他洪水涛天呢,男子汉大丈夫,不搏一搏,如何对的起自己。当初父亲生生被逼的不敢服药而病死,我做不到,就算要死,也要奋力反击而死。”   这是当年杨玄感最不理解他父亲的地方,在他看来,父亲文韬武略,出将入相,无比了得。可这样一个厉害人物,却因杨广几句话,就连药都不肯吃,活活的让自己病死,这太窝囊了。   “报!”   “禀霸王,营外有个自称叫李子雄的人来投,说是将军故友。”   “李子雄?快请!”   一听李子雄来了,杨玄感喜自胜。   “不,我亲自去迎接。”   杨玄感亲自赶到营外,“世叔!”   李子雄是从渤海郡赶来的,他是北魏谏议大夫李伯贲之孙,北周翼州刺史李桃枝之子。   说来这个李子雄也是个人物,少时就性格豪爽,胸怀大志,成年后随军平定北齐,因功授任帅都督,后来又参与平定尉迟迥之乱,因功授上开府,赐爵建昌县公。隋朝建立后,他又担任骠骑将军,在开皇九年,还参与平定陈国,因功升任大将军,后来还在江南任过郴州、江州二州的刺史。   等杨广继位,杨谅造反,他又随杨素征讨,为大将军、廉州刺史,后来他因平乱有功升任幽州总管,再后来又回朝任民部尚书。   只不过杨子雄这人嘴巴不太好,经常说错话,就因为嘴臭说错话,一生三起三落。   三次都被除职为民。 第480章 杨老二   两年前,为民部尚书的他就因为在接待上贡的机关报罗使者时,说错话而导致除职。当时问起新罗国冠制由来,新罗使者说:“皮弁遗象,哪有大国君子而不识皮弁的呢?”李子雄说:“中原无礼,所以求之于四夷。”使者说:“从我到这儿以来,除了你刚才这番话外,还未见什么无礼。”御史台因李子雄说话失言,弹劾其事,他因此被免职。   在东征前,杨广招募骁果,本来是让李子雄去组织指挥的,他到任马上指挥,六军整肃,杨广很高兴,结果后来因为跟宇文述不对头,被他进了谗言,所以骁卫大将军之职被授了宇文述,他被授左武侯大将军,可没当几天,还是因宇文述打他的小报告,让他再次被除职为民。   除职后,他回了渤海郡老家。   可不料因为这次杨玄感起兵,皇帝记起李子雄跟杨素父子关系极好,便派使者去扣押他,这把李子雄惹恼了,本来一把年纪了,哪有造反之心,可这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气愤之下,他干脆杀了使者,然后跑到荥阳来投杨玄感了。   你不是说我会反吗,那我就真反了!   韦福嗣等都是被迫投降,但李子雄可是真的来投,所以杨玄感对他那是万分热情,而且相比起韦福嗣这些二代不同的是,李子雄可是一员老将。   将门出身,从年轻时开始打仗,打到一把年纪,一生征战百千回,做过地方刺史,当过幽州总管,也做过十二卫的大将军,样样出色。   而且军中门生故旧也多,这样的一个老帅来投,杨玄感怎么不乐开怀。   见面之后,杨玄感挽着李子雄的手入中军大帐,直接就拜他为元帅,让他替自己统领中路十万兵马。   “世叔,如今荥阳关有张须陀和裴仁基二将拦路,不知可有办法攻破?”杨玄感问。   李子雄一把年纪了,但也就是李景宇文述一辈的而已。   虽然年纪大了,可却依然硬朗,长的魁梧,红脸,一双手跟蒲扇一样。   坐在那里,倒不急不缓。   “张须陀和裴仁基,当年都曾是你父亲部下,也都跟我着我打过仗,能称的上是我的旧部了。不过也别指望这二人就会因此来投,要打洛阳,必先破虎牢。虎牢关险,但也不是说不能破。”   “敢问有何计策?”   “若是准备充分,自然有各种各样的办法,但是现在嘛,咱们匆促了些,而且也没时间在这里长久围城,所以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强攻猛打,趁荥阳关聚集的守军还不多,咱们猛攻猛打,硬拼下来。”   “硬打?”   杨玄感皱眉。他本来希望李子雄有个更好的办法,这硬打可不算好办法。   “你也别担心,打仗嘛,不可能一直是巧打,这硬打才是最主要的战法,绕不过去就得硬打。”   “那就请世叔来指挥。”   李子雄摆摆手,“光硬打也不行,我建议一面强攻虎牢,同时派出多支兵马,纵兵四下攻打河南诸郡,甚至是打到江淮山南去,一来让各地无法来援虎牢,二来也是趁机各处点火。如今中原百姓,都因东征而怨,只要火燃起,必然会有无数人响应,到时咱们声势更壮。甚至说不定,可以从其它路打通到洛阳或关中的路也未必。”   以正合,以奇胜。   正奇相辅。   这不愧是一个老将的提议,确实比杨玄感之前的计划要老辣的多,虽然他也兵出三路,可李密是去堵杨广,王薄是去堵罗成。可李子雄却提议是去打河南、江淮、山南等地,这不是防御,而是积极的进攻。   当天。   杨玄感向十万反军,隆重的介绍了李子雄,并设坛,拜李子雄为元帅,令他统领诸军。同时,他把自己的四个兄弟分派出去,让他们各统三五千人马,分路袭扰运河、淮河等流域诸城,把战火烧到更广阔的地方去,去唤醒更多的不满百姓以及那些地方豪强们。   李子雄一到,再加上拜帅时,也顺便把韦福嗣等几十个勋贵子弟拉上来站台,一时间,倒是形势一片大好的感觉。   好像半个洛阳的勋贵都已经来投。   本来有些冷的造反大业,再次红红火火起来。   李子雄一上台,花了三天时间整顿荥阳关下的十万反军,倒也雷历风行,各军肃然。   于是,各地百姓豪强再次纷纷来投,短短几天,又来了几万人马。   三天后。   李子雄正式挥兵进攻虎牢关。   虎牢因为周穆王在此牢虎而得名,此关南连嵩岳,北濒黄河,山岭交错,自成天险。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为历代兵家必争之地,是洛阳的东大门。   刘邦、项羽曾在此争夺关城,三国时十八路诸侯讨伐董卓,三英曾在此战吕布。   但凡能称为雄关要隘者,必然十分艰难难攻。   李子雄虽为老将,可时间仓促,也没其它选择,只能硬磕。   毕竟杨玄感直言要兵进洛阳,所以便只能强攻。   号角吹响。   李子雄亲自阵前,督促诸军轮流进攻。   叛军士气不错,当天强攻不止,猛攻整整十个时辰,各支叛军轮流上阵。   只不过攻了十个时辰,打到半夜,都未能取得半点进展,倒是叛军死伤无数,可李子雄根本不以为意。   慈不掌兵。   休息了两个时辰。   天亮之后,李子雄再次命令开始攻城。   这个时候,叛军的气势已经不强了,毕竟强攻一天,虽是轮流进攻,可死伤众多,叛军还是有些惧怕的。   这个时候,杨玄挺亲自请命率部攻城。   “好,请为二将军擂鼓助威!”   杨玄挺很猛,杨玄感兄弟七个,堂兄弟还有十多个,个个都猛,但论勇,自然是杨玄感,可论猛,却是杨玄挺。   他带着挑选出来的敢死队,每人喝了碗水酒壮胆,酒喝尽,摔破碗,然后提盾衔刀,开始冲向关城。   杨玄挺左手盾,口衔刀,奋力的礬着云梯。   眼看就要爬上城头,这时突然一支弩箭射来,杨玄挺举盾格档,奈何人在梯上,躲闪不便,尤其这还是张大绞弩,从一侧城头上侧击过来。   弩矢洞穿了皮盾,直透穿杨玄挺的胸腔。   悍猛无比的杨老二,惨叫一声,如断线风筝一般,自城上跳了下去。 第481章 楚帝   五月。   有落梅风。   此时正是梅雨季节,也是航海可以利用的信风出现之时。罗成兵马渡过庙岛群岛,通过渤海海峡,回到了东莱。   船只进港,兵分两路。   一路由他亲自统领,大军三万出东莱,向渤海齐郡进发。而另一路,由存孝率领的数千轻骑,沿济水和黄河间西进。   而在北方。   薛世雄统两万骁果军轻骑为前锋,昼夜兼程赶回关中,王仁恭率八千人为前锋,已经兵过临渝关。   李密却被卡在了河间郡。   在这里,清河郡丞杜如晦、平原郡丞杨善会还有来自河北各郡的府兵、郡兵,都在河间集结。   他们集结了约三万人马,拦住运河,设下重重栅营,阻拦住了李密的去路。   东都洛阳。   东都留守樊子盖再次征召了一支两万人的兵马,向虎牢关赶来。   而在西京大兴,西京留守、刑部尚书卫文升也征召了四万兵马,紧急向虎牢赶来。   路过华阴郡,卫文升下令停止进军。   杨玄感的父亲杨素死后便是葬在华阴,卫文升带兵挖开杨素的坟墓,把杨素已经下葬数年的尸骨给挖了出来,不但暴尸晒骨,还下令焚烧,烧完了后,把骨灰扬洒臭水沟中,并把杨氏家族墓地的祖坟全都铲平。   这一举动,看似有些荒谬。   可卫文升却是在破釜沉舟,告诉手下们,如今我们把杨玄感老子都挫骨扬灰了,把杨家先人们的坟都铲平了,所以大家也别想着其它小算盘。   别想着首鼠两端,别想着跟韦福嗣等人一样,出工不出力,各种骑墙摇摆。你们都把老杨家祖坟挖了,都有份把杨素挫骨扬灰了,所以你们也别想着以后投奔杨玄感了。   把老杨挫骨扬灰之后,卫文升还搞了个军前动员。   他设祭坛,祭祀先帝。   “臣刑部尚书、京兆内史、东都留守卫文升,冒昧的昭告于高祖文皇帝的神灵:自从皇家承受天命,到现在三十多年,武功文德,渐渐影响海外。杨玄感辜负圣恩,自作猪狗,蜂飞蚁聚,犯我王师。”   “臣下我两代受恩,一心侍奏奉国家,统领熊罴之众,志在剿灭逆党。如果社稷长久,应当让杨玄感这些丑类像冰块一样破碎,如果隋朝大势已去,就请让老臣先死吧!”   卫文升这套搞的效果不错,西京来的将士们,无不流涕呜咽。   虎贲郎将张峻建议出潼关外,不用赶赴洛阳虎牢,而是往东南而行,经襄城往颍川,绕到叛军南面与虎牢关官兵夹击叛军。   卫文升觉得很有道理,于是率军四万,经弘农、襄城,直趋颍川,赶往许昌。路过弘农郡时,弘农太守杨智积,特征召一万兵马随行。杨智积也是隋朝宗室,对剿灭逆党十分用心。   荥阳。   杨玄挺自云梯上掉落,被众亲兵抢下,却是已经死透。   他们将杨玄挺的尸首送到杨玄感面前。   杨玄感没料到,出师未捷,这兄弟却先死了。   本来就强攻不下的叛军,气势更是一降到谷底。   李子雄也没料到这结果,本来是想用杨玄挺鼓舞士气,结果却反大降士气,还折了一员猛将。   “霸王,如今士气低糜,各路赶军正在赶来,我以为当务之急是要振兴士气。我建议,请霸王称帝建朝,分封百官,赏赐将士,这样也能大大提升士气。”   杨玄感听后有些犹豫不决。   他想问李密,可李密在河北,想问兄弟们,可老二刚死,其余兄弟则分兵四处。   最后,杨玄感还是有些心动了。   “也好,那就建国号大楚,年号建武,设三省六部,九寺五监十二卫。”   杨玄感让人匆匆准备称帝的东西,比如祭天的天坛,祭地的地坛等,可现在在荥阳关下,连城池都没一座。   这称帝也确实太草率了。   杨玄感顾不得这些了,没有宫室都城,那就搭个简单的木屋为殿。   诏令,追封父亲杨素为楚太祖,追封生母为太后,并追赚杨玄挺为卫王。   然后拜李密为尚书左仆射,封魏国公,拜李子雄为左卫大将军,封赵国公。   杨玄感一口气封了十八个兄弟为王,又封了三十多个跟随造反的将领为国公,封几十个郡公,一百多个县公,至于侯伯子男,更是封了得有上千个。   等这些封赏诏令刚发出,那边却又传来恶讯。   樊子盖从洛阳渡河到河内,然后到兵压他们北面。卫文升则向颍川许昌而来,明显是要来堵他们南边,再加上新得的消息,罗成已经在东莱登陆,正向西来。   这是要被四面合围了。   “赵国公,你以为朕如今该如何应对?”   刚刚诏告天下,自称楚帝的杨玄感也不由的有些慌。   “陛下,敌四面来围,我则当分兵拒守。只要能够挡住他们,那我这边一旦攻破荥阳,那便可直扑空虚之洛阳,这反而是好事。”   事到如今,李子雄也只能如此死猪不怕开水烫了。   “请陛下下旨,继续强攻虎牢关!”   末了,李子雄又建议皇帝把魏国公、左仆射李密召回来。   “若令魏国公率军守黄河,比去攻夺涿郡更好。”   事实上,大家都知道北上攻夺涿郡,封堵临渝关的计划已经失败了,因为王仁恭都已经率八千骑抵达了涿郡了。   再北上,也来不及了。   “好,朕这就去信魏国公。”   河间郡,李密率军发动了几次进攻,可官军的营栅却一道又一道,突破一道后面还有一道,他手下五万人马本也是些乌合,虽然到河间时已经聚众号称十万,但量变没能引起质变。面对官军的重重营栅策略,李密也无能为力。   等见到荥阳来的使者,听说杨玄感都称帝了,李密大惊失色。   “今败矣!”   “昔陈胜自欲称王,张耳谏;魏武将求九锡,荀彧止。今兵起以来,虽复频捷,至于郡县,未有从者;东都守御尚强,天下救兵益至,楚公当挺身力战,早定关中,乃亟欲自尊,何示人不广也!”   李密一声长叹,心如死灰。   官军四面围堵过来,这个时候不想着攻城破池早做突围,却在荥阳关下搭起草台班子建国称帝,称孤道寡起来了,这不是找死求亡是什么?   “撤!”   李密不甘心的挥手,“回河南!” 第482章 真英雄,自风流   齐郡。   邹平。   王薄率领着数万人马,再次回到了家乡,只是曾经的家青阳山庄,如今早变成了长白军府的军屯,昔日的家丁佃民也都成了军田佃客。   青阳山庄的庄园院落,更是早变成了府兵驻营。   再回来,没有衣锦还乡的荣耀,甚至都没有乡人的欢迎,入目的只有一片萧瑟。   五月时节,地里庄稼长的正好,可田野间看不到一个人。   大家都逃走了,路经村庄的时候,偶尔有那么一两个老病的走不动路就呆在家等死的人,表情麻木的坐在门槛上,看着他率军路过。   以前的邹平不是这样的,以前的这些村庄也不是这样的,甚至以前这些村民看到他王庄主也不是这样的。   青阳山庄也空无一人。   庄中本来驻了一营府兵,可此时空无一人。   坐在熟悉的院子里,坐在那棵熟悉的大槐树下,王薄突然有种迷茫的感觉。   当年他遇见王伯当,听信了他描绘的那些话,觉得昏君无道,理应起而推之。可这几年,他东奔西走,到处起兵,那把刀不知道沾染了多少鲜血,换来的是什么,是自己当年想要的吗?   “报,圣旨到。”   王薄愣了下,圣旨怎么传到他这来了。   “是楚公,他已经在荥阳称帝登基了。”来人解释了一句。   “哦。”王薄应了声,但不知为何,却没有什么激动,心里甚至有点平静无波。   宣旨官捧着一张很普通的卷轴宣布,王薄觉得那应当是一个画轴,真正的圣旨用的可都是黄绫绢,都是特制的,而且每一道圣旨用的绢都是特一无二的。圣旨书写时,也都有独特的记号,比如上面的各种纹路,与圣旨的字的位置,都有独特的标识。   真假圣旨,一眼就能分别。   不过他转而又想到,大楚国连都城都没一座,不有圣旨也很正常,估计连御玺也还没刻好吧。   楚帝派人来封王薄为齐国公、使持节青齐十三州都督诸军事兼齐州刺史,还授他为左武卫大将军,连他那几个儿子都各个封了郡公之爵,包括那个当初托罗成隐藏起来的才几岁的孩子,也封了个东莱郡公爵位。   王薄一家,一个国公,八个郡公。   可他没有丝毫高兴的。   也兴奋不起来。   曾经被王伯当说动之时,固然有一腔理想,但骨子里也未必就没有想着再建新朝之后的封公封侯吧。   如今封了,还是国公,几个儿子都封郡公了,却没什么可激动的。或许,是这些来的太随便了,便也显不出珍贵吧。   “齐公,这是你的封赐诏书,因时间仓促,所有官印和国公之印等,都没来的及刻,齐公回头可以自己刻印。”   王薄呵呵一笑,笑的有些苦涩。   “告诉我,现在荥阳那边情况如何了?”   “挺好的,虎牢关已经摇摇欲坠,随时能破了。”   “说实话。”   那人叹了一声气。   “说实话,情况不太好。虎牢关在张须陀和裴仁基的坚守下,十分顽强,数次猛攻都无果,咱们陛下的兄弟玄挺大王都中箭而死。而卫文升率军六万直奔许昌,樊子盖率兵四万进驻河内。王仁恭也已经到了涿郡,薛世雄兵马进了临渝……”   “哦。”王薄哦了一声,说不出的颓丧。   明眼人都看的出来,这楚帝国刚建立,只怕就要亡国了。   数十里外。   罗存孝带带着五千轻骑纵马狂奔,沿着济水直杀过来。   一名斥候赶到,向他禀报一个消息。   王薄已经攻夺邹平,而王伯当率兵去围章丘了,齐郡城暂时无失,但现在齐郡乡野,遍地贼匪。   听到禀报后,罗存孝冷哼了一声。   “这些狗日的,好歹也曾经是齐郡之人,如今居然带着贼人为乱乡里,真是该杀。”   虽然章丘已经没有罗成家,可许多老兄弟们的家眷都还在章丘,他们的乡邻他们的亲戚都在这边。   “传令,加快速度,天黑之前赶到邹平,今夜,我就要斩下王薄的狗头!”   征战数年,内剿贼匪,外征高丽,罗存孝这些年打了无数的仗,手中挝杀过无数人,对于杀人,他有了自己的定义。   就如老五常跟他们所说的,他们是执掌刀兵的战士,是军人。职责是以杀止杀,要杀的是那些为祸害民之贼,要保的是天下无辜的良民百姓,他们的刀就是秩序,他们的刀就是正义。   每一个执刀的军人都要牢记这一点,不能杀错人,不能用错刀。   在杀该杀之人的时候,绝不能手软心慈。而在面对该保护的人时,也绝不能提刀。   最初时,他罗存孝认为手握横刀,不过是当兵吃粮,不过是封功得官的途径,横刀只是他们的工具而已。   但这几年,杀的人多了,也慢慢的越来越认可老五的说法。   他们是军人,是战士,不是刽子手,更不是工具。   他们的刀,有他们要守护的人,是家人,是乡民,是故土家园。   王薄虽然也是乡党,可这些年四处煽风点火,到处致乱,多少人因他而死。   来前。   老五告诉他一句话,拿起手中刀,骑上奔驰马,去保卫齐鲁这一方家园一众乡亲们吧。这是我们的家,不容侵犯,不容亵渎毁灭。   谁敢乱齐鲁,谁就是他们左五军,谁就是罗家将的敌人。   罗家,将成为齐鲁的保护者,一方的守境者。   罗成已经把齐鲁划入了他的保护内。   风驰电掣。   存孝觉得腰中刀已经有些饥渴难耐了!   他迫不急待的要把那些乱贼们砍尽杀光。   他们这些真正的齐鲁子弟,在为国征战,为国拓边开荒,在为华夏汉人先辈收复失去的故土,在为后世子弟重拓天下。   可那些该死的家伙,却只盯着眼皮子底下的那一亩三分地,没有格局,没有是非,只知道贪婪的劫掠抢夺。   他罗存孝也杀人,也抢掠,可他要杀只杀那些番邦蛮子,要抢只抢四塞九边之外。   暮色之下,邹平县城越来越近。   一支人马正从城中迎了出来。   老四高吼一声,“准备迎战!”   这时对面的贼军停了下来,然后一骑单骑缓缓过来。   是王薄。   他单骑来到老四阵前,下马,跪伏在地。   “罪人王薄,愿降!”   老四的刀已经提起,可却停在了半空之中,这是他没有预料到的结果。 第483章 罗旗一出,谁与争锋   “王薄自知罪恶深重,乞降,愿听凭处置,但请将军饶过其余人,他们也不过是乱世之浮萍,被裹挟起来无奈而已。”   王薄跪在存孝马前。   罗存孝的刀突然有些砍不下去了。   “此刻才知悔改,是不是太迟了一点?”   随军而来的秦琼看着老兄弟王薄的样子,心中不忍,劝说存孝,“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况且如今贼势未平,若杀降,则必让贼匪顽抗到底。不如先受降,然后将王薄交给罗帅处置。”   那边程咬金也劝说,“罗帅常说我们的刀,只斩杀敌人,他们虽曾为贼,可如今放下了屠刀,便是民。”   “好罢。”存孝收刀。   “我接受你们的投降。”   邹平城外。   楚国齐国公、使持节都督青齐十三州诸军事兼齐州刺史王薄率众五万投降。或许是感受到了四面楚歌的压力,王薄麾下的这几万乌合,没有人反对投降。   而当存孝接受投降时,他们提着的一颗心终于松下来了。   邹平城外。   一个又一个的贼匪排队上前把刀兵丢下。   各种刀枪长矛铠甲,堆起了几座山。   解却盔甲,放下刀兵,这些人又恢复了曾经的身份,他们曾经或是农夫或是渔民,有些人是商铺伙计,有些人是工匠学徒,曾经有着各种各样的良民身份,最终却都成了贼。   不少人手里也都沾染过无辜者的血,也曾劫掠过,砍杀过,拿起刀,便成了恶贼,如今放下刀,他们也觉得解脱。   收降五万余贼,存孝留下秦叔宝负责善后事宜,分兵一千给他,然后自己带四千轻骑继续南下,围堵章丘的王伯当。   王伯当是回来报仇的。   这些年东逃西窜,也曾几次带兵杀回来,可每次都无功而返。   如今随着房玄龄杜如晦等人纷纷外调,随着罗成一家子远走东莱,也随着张须陀被堵在荥阳,王伯当终于有机会带着兵马杀回来了。   一路上,他攻破了不少村寨,也裹挟了许多百姓,拥众三万余,号称十万。   兵围章丘县城。   章丘县令段偃师站在城头,身后是一众郡兵乡勇。章丘罗家虽然走了,可章丘这些年剿匪抗贼,却也打出了名头,打出了胆气。   虽数万贼人围城,他们也不惧怕。   “王伯当,你还有脸回来,身为章丘之人,你做过什么有益乡里的事情吗?你只知为恶乡里,兔子都还知道不吃窝边之草,你却专门祸害乡里,你就不怕百姓乡党们唾弃骂你祖宗十八代?你就不怕以后你王家的祖坟让人刨了?”   王伯当站在城下。   “自当年你们灭我王氏满门之时,我就发过誓,早晚有一天我还会回来的。当年对我王家落井下石的,拿了我们的抢了我们占了我们的那些人,一个一个,我都要把账要回来!”   段偃师大笑几声。   “呸。”   “有种你去找罗成,去找张须陀,去找房玄龄杜如晦啊,你趁他们都不在了,跑过来耀武扬威,炫耀爪牙,有什么意思?”   “姓段的,识相的你马上开城,我兴许还能饶你一命,若是你识点时务,甚至还能授你个一官半职。”   “呸,有种你就来攻,爷爷怕过贼匪吗?章丘城这三年被贼围了没十次也有五六次了,哪次贼人占到便宜了?你王薄以前也来围过,你讨过便宜吗?”   王伯当恼羞成怒。   “攻城!”   众多贼匪开始推着简易的云梯等物准备攻城,这时突然一支骑兵出现在远方地平线上。   一杆大旗率先迎风高高飘扬着。   那旗上一个斗大的字在舞动。   “罗,罗字将旗,罗帅回来了!”   城头上,有人高呼,有人呐喊。   罗字旗,在这几年混乱的时局中,罗字旗一直是章丘的护身符,有罗字旗在,章丘城就不用担心。   罗字旗现,章丘城上士气大振。   而城下的贼匪,听闻罗字旗现,无人变色。   就连王伯当,也没料到罗成回援这么快。   “该死的。”   “转身,准备迎敌!”   贼匪在动摇。   仅一面罗字旗,已经能够让人闻之变色。   铁蹄翻飞。   罗存孝一骑当先。   身后是一众章丘籍的老兄弟们。   根本没有停下整队,也没有休息。   从邹平一路驰来,罗存孝见到贼军,毫不犹豫的就率头冲杀过去。他根本不顾自己是一军之主将,反正直接杀过去就是了。   风在吼。   马在嘶鸣。   章丘的将士们更加的咆哮。   “杀贼!”   守家、卫国、安民,这是罗成这次回师时,为罗家军打出的新口号。一支军队,一个政权,总得有一个纲领。   罗家军现在已经初步形成,这已经是一支新兴的集团,力量不弱。   罗成这个领袖,需要为这个集团找一个纲领,一个能让大家一起为之奋斗的纲领。   他没打出什么均补天平,什么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也没有打出平分地权这些,他只打出了六个字旗号,守家、卫国、安民。   为了这些口号,就不再只是单纯的受召当兵,不再仅仅只是为了升官发财,而是为他们的这征战杀戮,为他们求取功名之外,再蒙上一层比较神圣的外衣。   此时。   几千一心想着守家、安民几个字的轻骑,便格外的勇猛。他们似乎觉得全身有无限的精力在翻涌。   虽然城下数万贼匪,可他们却毅然一举杀入。   铁流滚滚。   一举击穿贼匪,一路冲杀,无可阻挡。   王伯当带着他的内营想要决战,可转眼间罗字将旗下,那四千精骑已经把几万贼军驱赶的四处奔逃起来。   倒卷珠帘。   四处奔逃的败兵贼众,把王伯当的内军都冲的难以立阵。   “将军,不好了,王薄在邹平率众五万,投降了官军。”   这个消息彻底让贼兵再无战意。   王伯当看了眼那面在无数人马中冲进冲出的旗帜,带着几分复杂,几分不甘,又回头看了眼章丘城头,然后调头往东跑了。   五月。   河南奏报。   齐国公回师平叛,麾下大将罗存孝率轻骑五千于齐郡邹平,先降伪楚齐国公齐州都督王薄五万贼众,再于章丘城下大破伪楚鲁国公扬州都督王伯当五万贼众,阵斩三千余级,俘得贼匪三万余。 第484章 山穷水尽   荥阳。   猛攻多时亦无法攻破虎牢关,各路官军却已经渐合围过来。   楚国大帝杨玄感便在虎牢关下大营召开了御前会议。   这次会议除了他的元帅李子雄外,还有刚从河北赶回来的左仆射李密。为了安抚李密,杨玄感一见李密,就加封他为太尉、尚书令。   “诸卿都议一议吧。”   杨玄感身着铠甲,因为仓促登基,皇帝不但没有京城也没有皇宫,而玉玺、皇帝冠冤这些自然也没来的及备,而且这些东西也不是随便能弄的出来的,于是杨玄感这个皇帝到现在连一天龙袍都还没穿过。   第一个发言的是李子雄。   虽然他统领大军攻打荥阳关,屡攻屡败,但杨玄感还是很信任他,大概也是除了他也无人可用了。   “陛下,如今虎牢关援军益至,我军数败,不可久顿于此坚城之下,不如直入关中,开粮仓以振贫乏,三辅可指麾而定。据有府库,东面而争天下,亦霸王之业也。”   这个时候,连李子雄这个主帅都不敢再说继续打虎牢关了。   西入关中,这本来是李密当初给杨玄感定的三策中的中策,当初杨玄感没同意,选了个攻洛阳的下策。   此时,当初的上策攻涿郡堵杨广自然是行不通了,下策打洛阳更是没戏,只剩下这一条路可走。   于是大家都表示这个计划不错。   李密看着这些人,心中长叹。   “陛下,如今元弘嗣握强兵在陇右,可声言其反,遣使迎公,因此入关,可以给众。”   李密虽然对杨玄感无比失望,可大家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还是只能帮着出主意。他的主意很简单,其实就跟上次黎阳造反时的套路一样。上次是以罗成在东莱造反,他们要去平乱为由征召兵马。   而这次,李密说,咱们可以造个谣,就说陇右的元弘嗣造反了,派人来接咱们入关。这样呢,也能缓解下如今我们的军心士气不振的问题。然后我们可绕过虎牢关,往西南走,我们不走虎牢不走潼关,咱们走南阳走武关,经蓝田入关中。到了那边,咱们还可以假冒是去平陇右元弘嗣造反的官军,骗开武关,然后直取长安。   杨玄感觉得武关的官军也必有那么好骗,可现在这个时候,他也只是想先骗骗自己,麻醉一下。要不然,这接下来还怎么搞。   没有人再说要破虎牢,占洛阳了。   包围圈已经形成,他们现在想的只是打破包围,来一次千里大突围。如果能够侥幸逃进关中自然最好,实在不行,也不能留在这里等死。   不过这个计划也确实还是可行的,前提是如果能够一路顺利的杀到武关,再突破这道雄关进入关中的话。   不敢说就真能攻破大兴,起码也能苟延残喘,增加点时间了。   李密没忘记提醒杨玄感。   要想这个计划顺利实行,唯有一点,就是快,天下武功,唯快不破。打仗也是一样,不能给官军有时间各方反馈消息,互通情报。   我们要用最快的速度,毫不拖泥带水的杀到武关去,然后破关入关中,趁诸军都还在荥阳这里搞包围圈的时候,咱们来个避实就虚,攻破关中。   杨玄感这个时候也从谏如流。   于是当天晚上,二更时分,杨玄感就悄悄的带着全军撤退,为了能够多争取一点时间,他甚至下令,营寨物资等全都不带,甚至许多投奔他的兵马的家眷老营,也都不带。   杨玄感逃命的速度还是很快的,他与李密两军汇合,各只带了约三万人南逃,沿着运河先南下,然后再沿蔡水进入淮阳郡,绕过赶到许昌的卫文升军,往汝南、南阳跑,经南阳盆地逃入山南,直奔武关而去。   不得不说,这一招还真是大出各路官军意料之外。   杨玄感跑了一夜,荥阳关上才发现他们半夜跑了,张须陀和裴仁基一商议,得防杨玄感搞花招,于是裴仁基率兵一万出城追,张须陀继续镇守虎牢关。   裴仁基兵少,不敢追太近,于是一路吊在后面慢慢追。   那边卫文升带着六万兵马刚辛苦赶到许昌,结果收到消息说杨玄感居然已经从他们南边跑了。   于是卫文升也只得带着兵马汇合裴仁基一起追。   一开始,卫文升和裴仁基都不敢确定杨玄感是要去武关,还都一直认为他更有可能是要绕过虎牢,杀到洛阳去。   所以一路上,左截右堵的,结果预料错误,倒是让杨玄感成功的杀入南阳。   这时再要追,已经有些来不及了。   进入南阳盆地,这时候许多叛军都不愿再跑了。一路上逢郡过郡,逢县过县,不攻城不破县,只知道跑跑跑,为了速度带的粮食也不多。   一路上叛军粮食已经吃的差不多了,这几天都开始减少配给,叛军大多都吃不饱。   因此到了南阳城下,不少将领就向杨玄感进言,说南阳空虚,又多粮食,攻之易下。南阳是一个大盆地,这里向来是十分富裕之地,说存粮多是没错,南阳空虚也没错,因为之前卫文升从南阳附近经过,也从这里召走了守城之兵。   还有人跟杨玄感说,过了南阳,再往西进,可就都是险山恶水,到时若是诈不开武关,少不得还得强攻硬打,若是军中无粮,士兵疲惫,还如何攻城呢?   所以,先趁南阳空虚,咱们攻破南阳,好好的吃顿饱饭,顺便抢掠一下,振奋下军心士气,咱们然后再去攻武关不迟。   杨玄感左想右想,觉得也确实是这么个理啊,没粮食还怎么打仗,于是同意。   李密率领后军,听说这个消息赶紧来见杨玄感,苦劝说我们之前可是说好的要兵贵神速,要诈开武关,咱们在这里打南阳,那武关不是一下子就知道了咱们来了?还如何骗?再说了,卫文升和裴仁基两狗日的就一直在后面追着呢,虽然判断失误,以为我们会去洛阳,所以跑北面封堵,可如今知道我们要去武关,肯定正全力赶来,咱们这个时候还在这里打南阳,到时他们大军一到,咱们前不得据关,退无所守,大众一散,何以自全?   杨玄感听后觉得这话也很有道理。   但犹犹豫豫半天之后,杨玄感还是决定攻城,“军不可无粮,无粮则自溃也,且先待我取下南阳,夺城中之粮再说。”   南阳城兵确实不多,但南阳也是一座大城,而且太守还是杨家的宗室。他守起南阳来,比谁都积极,别人城破了还能降杨玄感,他能降吗?再说了,谁不知道杨玄感要完。   所以他全力组织守城,杨玄感猛攻三日,结果居然没攻下来。   而这宝贵的三天时间,却又让卫文升和裴仁基终于赶到。   一边是军已无粮的六万叛军,一边是好不容易追上叛军正士气如宏的七万官军,两军毫不客气的在南阳城下大战。   毫无悬念,杨玄感虽猛,可他的六万兵根本比不过卫文升和裴仁基的七万官军,更别说全军又饥又疲。   一日十战,十战十败。   杨玄感军溃百里,六万众一日散尽,只余十余骑相随狼狈逃窜,李密李子密等也全都在混战中溃败失散! 第485章 槊挑楚皇   南阳,新野。   夕阳西下,残阳如血。   天边火烧云烧红了半边天,像极了那南阳战场育水河染红的河水。   当了还不到两个月皇帝的杨玄感此时狼狈万分,金甲早就残破了,而且为了逃命不显眼,他把残破的金甲也扔了。   此时披头散发,浑身血污,还夹带着一股浓浓的酸臭味。   一连多日的逃命,伤口都来不及仔细清理包扎,身上十余处伤口都已经发臭流脓,以往那副精美的长髯,此时也毫无半点美感,胡乱的支凌着。   “陛下,喝点水吧。”杨智积摘了一朵野山芋的叶子包了一包溪水过来。   杨玄感看了眼自己的六弟,“还是叫我大哥吧。”   说完,他抬起头,静静的看着远方的云彩,那火烧了半天边的彩霞下,有一只大雁孤独的飞着,它叫声凄惨,似乎在寻找同伴。   晚风拂过面宠,吹动散乱的头发。   “不知道玄枞,玄奖、万硕、民行他们怎么样了。”   兄弟七个,老二玄挺死于虎牢关下,其它五个弟弟如今身边只剩下一个六弟积善,其余四个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相信他们定已经逃出去了。”   “逃,能逃到哪去呢?”   这一刻,杨玄感心里充满着苦涩,或许自己果真不该起兵造反吧。后悔吗?如果不起兵,是不是就能一直继续着门阀的富贵?   “事败矣,俱休矣。”杨玄感再次叹气。   “我对不起父亲,对不起杨家烈家烈祖,也对不起你们。”   因他起兵,弘农杨氏一门,肯定不会有好结果,更不用说,卫文升还将他父坟墓挖开,挫骨扬灰,还铲平了杨家先祖的坟墓。   此时此刻,这位楚霸王就如另一位楚霸王项羽在乌江边时差不多吧。   “哥,说这种丧气话做什么,虽然败了,可只要还没死,就还有机会,咱们可以去江南,可以去巴蜀,天下之大,哪里去不得。只要给我们点时间,早晚还能东山再起,你看杨广那昏君,早晚天下会大乱,到时我们依然可以卷土重来。”   可杨玄感却只是苦笑。   走去哪呢,再说他现在这身体,还能走去哪,浑身已经发热,他知道自己的伤口没处理好的原因,自己撑不下去的,不能及时找良医医治,他很快就会发热、高烧,然后说胡话,最后死掉,兴许死在这荒山野岭,也是极好的吧。   “当初我若是听法主的,直接率兵北上涿郡就好了。”   杨积善道,“李密也只是一张嘴会说而已,北上并不是就一定好,这次兵败,他的后军就败的最快,我看李密的后军刚溃,他就弃军而逃了。”   “是吗?逃就逃吧,总不能坐以待毙的。”   远处传来马蹄之声。   一支轻骑顺着踪迹追了上来。   杨积善伸手去扶杨玄感,可杨玄感推开了。   “事败矣,我不想再逃了。”   十几名骑兵终于发现了他们,高声喊叫着围了过来。   杨玄感站了起来,他扶着自己的铁戟站了起来。   整整三十二斤重的丈八铁戟,号称霸王戟,浑雄厚重,霸道无比。此时霸王戟上染满血迹,乌黑发臭。   一名轻骑看到那支戟,惊呼。   “大戟,大戟!”   在叛军之中,能持大戟者可不多,除了伪楚帝杨玄感外,就只有他身边的十八名大戟士了。   不管眼前之人究竟是楚帝还是他身边的禁卫大戟士,对那些轻骑来说,都是一个大收获。   “快去禀报大帅,发现大戟!”   杨玄感看着那些兴奋的官兵,吸气,大声喝道,“你们是卫文升的手下,还是裴仁基的手下?”   一名轻骑在马上将长矛对准了他。   “我等乃是知河南淮北诸军事的齐国公罗帅麾下,你是何人,杨玄感在哪?”   “哈哈哈,原来你们是罗成的麾下,难道说罗成也赶来了吗?”   “没错,我们罗帅就在附近,劝你赶紧放下大戟投降。”   “去告诉罗成,就说我杨玄感在此!”   杨玄感三个字一出,把那支轻骑都震住了。   “你就是杨玄感!”   “当然,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我就是杨玄感,楚国霸皇是也。”   “呸,就你也敢自称伪楚霸皇?瞧你这狼狈样子,哪有什么霸气?我看你不过是杨玄感身边一个受伤落单的大戟卫士而已,赶紧老实交待,杨玄感在哪!”   杨玄感怒了。   “朕就是楚国霸皇,朕就是杨玄感!”   “不可能,呸!”   几名轻骑不屑的朝他吐口水。   这时,更多马蹄声传来,一支精骑赶到。   马上一人银盔银甲银槊,缓缓越众而出,来到面前,他打量了杨玄感几眼。   “原来还真是杨玄感,你好,又见面了。”   杨玄感抬头,“罗成,你倒是挺快。”   来的人正是罗成,当卫文升他们一边追一边又要防着杨玄感杀到洛阳去各种堵截时,罗成也率轻骑一路快马加鞭自东赶来。   他没赶上卫文升和裴仁基对杨玄感的决战,迟了一步。   但没料到,在南边设下拦截网,却能遇上杨玄感。   杨玄感对罗成道,“也好,既然你罗成来了,那就一战吧。”   杨玄感说完,挺起三十斤的霸王戟。   “来吧!”   罗成瞧了瞧他的戟,又看了看自己二十四斤的寒骨白枣槊。   “你确定要跟我打?我看你现在灯尽油枯的样子。”   “怎么,罗成你怕了朕吗?”   “都说你杨玄感论勇武天下第一,号称小霸王,我倒是没什么不太服气的。你有伤在身,就算我赢你,也是胜之不武。”   “废话少说,看戟!”   杨玄感上马挥戟,策马驰来。   罗成只得挥槊迎战。   一位是兵败的楚国霸皇,一位是得意的年轻大帅,两人就许多士卒叛军的注目下,斗将决杀。   霸王戟势大力沉,罗成的枣槊则凶猛刚硬,两人都是走刚猛的路子。   此时更是各尽全力,罗成也没有留余手,生死决战,不管对方是否受伤,都没有留力的可能。   伤虎更能噬人。   槊戟交击,连绵不绝。   又是一次错马而过,槊戟交击过后,罗成并没急着把槊收回,而是直接来了一招回马槊。   这一记回马槊突然无比,若是杨玄感没受伤之时,可能还能防住,可此时他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一记凌厉而凶狠的回马槊突然刺来。   来不及反应,锋利且长的数尺槊刃已经穿透了身上的衣甲,刺入胸口。   罗成一招得手,用力一挑,强壮高大的楚皇杨玄感被他挑上了天。   “哥!”杨积善大喊。   还有数名杨玄感的亲卫则痛哭,“陛下!”   罗成高举着杨玄感的尸首,“逆首杨玄感已伏诛,尔等还不跪降!” 第486章 摘桃子   南阳,新野。   河边的一块芦苇荡边,一代枭雄,隋末第一个称帝者被罗成槊挑半空。   枭雄陨落。   杨玄感不是第一个造反的,却是隋朝第一个称帝的造反者。而且他还不是一般的草莽造反,是头一位顶级勋贵造反。   杨积善见兄长死于罗成之手,拔刀自刎,可连割了几刀,却没死。   阚棱纵马上前,手中丈八陌刀一挥,杨积善人头落地。   杨玄感的尸体也被罗成甩在了地上,他依然怒睁着双眼,或许是死不瞑目。   王雄诞提刀欲上前砍下他首级,罗成摆手。   “给他留个全尸吧。”   众将士们欢欣鼓舞,齐齐赞喝罗成。   都说杨玄感为大隋年轻一代中第一人,可如今,却数十招就死在了罗帅槊下,罗帅自然才是真正的大隋第一人。   罗成在众人欢呼中,只是笑笑。   刚才一番交手,他已经感受到了杨玄感的真正实力,不说其它,杨玄感的力气确实比他大的多,估计士信都未必是他对手,论战技骑术,也都远胜于罗成。可杨玄感败在他已经伤痕累累,还饥疲万分,最后这一战,估计也就一半左右的实力拿的出来。   只不过,这战场又不是比武场,罗成也没什么可留情的。   棱阚和王雄诞、西门君仪三兄弟把杨玄感的尸体绑在几根长矛之上,然后由三人轮流就那样高举着跟随在罗成马后。   他的那把霸王戟,也被特意高举在一边。   这是罗成的战绩。   新野县。   这座育水河边的县城,此时驻着自东莱过来的左五军,当罗成回来时,大家惊讶的发现了那个被高举的尸体,当看到那把标志性的霸王戟时,无不兴奋欢呼。   王雄诞等人,更是一路逢人就说,见人就吹,把那不过片刻的交手,说成了飞沙走石惊天地泣鬼神的天下第一人之决战。   “各部收获如何?”   一进城,罗成就问魏老道。   “大帅你料事如神,知道败军必然往南走,所以咱们没赶上叛军就赶来新野拦截,别说,这效果还真好。”   卫文升、裴仁基两人费力猛攻叛军一天,一日十战,彻底将六万叛军击溃。而罗成早早守在新野,虽然没参与这战后一战,可派出轻骑四下拦截溃败贼兵,收获却相当惊人。   叛军溃败南逃,跑到新野时早就已经溃不成军,遇到拦截的罗家军,哪里还有军心抵抗,甚至连个像样的队伍都没有了。   “已经抓了有三万多叛军了,还没抓完呢,各位将军们派人送了一批又一批俘虏回来,好不高兴。”   “抓到大鱼没?”罗成问,他特别关心李密和李子雄。   “没抓到李密和李子雄二逆,不过杨玄感的兄弟倒是抓了几个,玄纵、玄奖、万硕、民行,抓了四个,大帅你又斩杀了杨玄感和杨积善,杨素七子,除了早战死的杨玄挺,这下倒是一网打尽。”   杨氏一门是何等的尊贵,杨玄感是礼部尚书、楚国公,还兼了个汲郡太守,阶至开府仪同三司不说,他的六个兄弟,就有三个太守,以及三个鹰扬郎将,十分了得。   可此时,杨家兄弟一网成擒,杨家也算是没了。   杨玄感的尸体被挂在新野城头上,一个个被抓来手俘虏经过这里时,都能抬头看到。   “姓罗的,给爷爷们一个痛快!”   杨玄纵高呼。   罗成坐在城楼上,扭头瞧了杨家兄弟四个。   不出意外,罗果押着这四兄弟回去,他们的结果一定会很惨,估计不是千刀凌迟,就是车裂或五马分尸。   很残忍,但这就是下场,没有实力,却还要掀桌子,就得承受这样的后果。   罗成看着杨家兄弟的下场,也在暗暗警示自己,如今虽也有点实力了,他心里也对杨广的许多作为越来越看不过眼,但他告诫自己,切莫冲动。   否则时机未到,逆势而为,下场只怕就是又一个杨玄感了。   卫文升和裴仁基终于赶到。   当他们看到新野城头上的罗字旗,还有那悬挂的杨玄感尸体,还有他那五个兄弟尸体时,无奈叹声气。   辛苦半月,结果最后最大的那个桃子却让罗成摘了。   说心里没半点气是假的,可气也没用,谁让他们之前预判失误,总以为杨玄感曲折迂回,就是想绕去洛阳,若不是罗成赶到拦截,说不定杨玄感都又跑了。   “罗帅,将杨逆几兄弟都杀了?”   “此等叛逆不斩,留待何时?”   “便宜他们了。”   卫文升道,他在华阴把杨素骨头挖出来,挫骨扬灰,还平了杨氏的祖坟,那是个狠人。   “二位有没有抓到李密和李子雄?”   “没有,二贼跑的快。”   卫文升恨恨的道,他此时心里不平,可又不敢拿罗成怎么样,最后指着杨玄感和他兄弟的尸体道,“不能就这样放过这些逆贼,罗帅,把诸贼首级砍下留着呈给陛下就好,至于他们的尸身,不能这么便宜了。”   卫文升要处杨玄感兄弟们磔刑。   这是一种殷商时代就有的酷刑,虽然大隋废除五刑,可对于那些谋反谋逆之贼,处什么刑罚都不为过。   磔刑,将人割肉离骨,再断肢体,最后再割断咽喉,砍下首级。   这比起千刀凌迟还要狠。   “人都死了,就不必了吧?”   可卫文升坚持,“对此等逆贼,必须如此,方能警示后人。”   卫文升不但要求对杨氏兄弟的尸体处以磔刑,甚至还要求把所有的俘虏都赶来观刑。   这就是辱尸。   罗成对这种行为没有什么兴趣,可卫文升似乎特好这口,之前把人家老杨素挫骨扬灰,现在又要对杨玄感兄弟几个磔刑。   裴仁基没反对。   罗成见此,也不争了。先前他给了杨玄纵兄弟伙一个痛快,可料不到还逃不过死后一劫。   杨家六兄弟的首级被从城头上取了下来,由几个骑兵就拖着拉到城外河边。   罗成没阻拦,但把杨玄感的大戟留了下来,这戟很重,足三十二斤重,一般人还真在马上难以施展顺手,他交给士信,结果士信使用后发现挺顺手的。   “既然顺手,那就留给你用好了。” 第487章 元帅之争   新野城外,育水河边。   近五万叛军俘虏被驱赶到河边,观看着这场磔刑。   几个刽子手都很厉害,按照卫文升的要求,很标准的实行了磔刑,就如杀牛分割一样,把杨家兄弟六人的尸体进行了分割。   最后把一根根骨头,全都从肉中剔了下来。   到了最后,也就剩下人头是完整的。   其余的,只不过是一堆烂骨碎肉。   “把这些臭骨烂肉,通通丢给狗吃,让这些逆贼生生世世,永不得轮回超脱。”   卫文升狠狠下令。   “哥,这个卫文升好变态啊,他是不是跟杨家有仇啊?”罗士信忍不住问。   罗成也有些疑惑。   还是长史侯莫陈乂解了他们兄弟的惑,小声的对他们道,“这你们就有所不知了,据说啊卫文升以前也是在杨素手下为将,曾经因罪受过杨素责罚,被杖罚军棍后打坏了那玩意。后来卫文升的一个美貌妾侍还被杨素索去了。”   “不可能吧?”罗成惊问,杨素可是个很了得的人,可以说的上是隋朝的眼镜蛇,最擅权谋,手段了得。他晚年的时候,家中奴仆上千,美人数百。可杨素哪里宠幸的了这么多,所以府中不免有那年轻的侍妾就有外情。   比如宰相李德林的儿子李百药,这是个大才子,因为很受杨素赏识,经常出入杨素府中,结果就跟杨素的一个小妾勾搭上了。   杨素知道后,既没杀了绿他的这个小妾,也没搞死李百药,反而是很大方的派人把这个小妾吹吹打打送到李百药府上了。   再然后,还有一位陈朝的公主,陈灭后被杨坚赏赐给杨素,这位公主当年破国时本是有丈夫的,离乱之际,还曾经把一面铜镜打破,送了一半给情郎。   然后几年后,那位拿着半块铜镜找到大兴城来,天天就守在杨素府第墙外叫卖半块铜镜,终于那位公主知道情郎来了,然后想办法私奔出逃。   杨素派人追上两人,但却没弄死两人,而是还送了他们一笔钱财,让他们去隐居生活,这就是破镜重圆的由来。   再还有一个,杨素身边有位红拂女,不算妾,只算侍婢,也是破南陈后赏的,这位红拂女就看中了常到杨素府上来的关陇将门子弟李靖。   李靖是名将韩擒虎的外甥,年轻时也是相当了得的,杨素也喜欢李靖,经常招他来府中,红拂女瞧上李靖,半夜主动去找在杨府留宿过夜的李靖,然后让李靖带着她走。   杨素知道后,也是丝毫不以为意,把红拂女送给李靖了。   “虽说是传说,但传的挺广的。”侯莫陈乂道。   “那估计可能真有此事了。”   涉及到这种私人恩怨,那就没啥好说了,只能说杨素可能是个很开放的人,绿别人的同时也不介意别人绿自己,可卫文升就没这样大度了,当年恩怨一直记着呢。   把杨家六兄弟骨肉分离,还把肉喂狗后,卫文升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快意。   红着眼睛的卫文升看着那几万观刑的俘虏,冷冷的道,“把这些附逆做乱的叛贼,全都斩首,推入河中喂鱼!”   “慢!”   罗成大喝一声。   把杨家兄弟辱尸,他不去阻拦,可说把这五万俘虏就这样杀了他不答应。   “罗帅有何要说?”   “这些人虽是附逆,可许多人也不过是被裹挟的。”   “罗帅错矣,杨贼做乱,无数人争相去投,可不是被裹挟。”   “就算如此,也不应当杀了,这些人也都是我大隋子民。”   “屁的子民,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卫文升冷笑着,“罗帅当初还在齐郡任职时,也没少平贼剿匪,杀的人不少吧,更别说到了辽东征战,杀的就更多了。据说在平壤,你可是一次杀一两万人,杀了不止一次呢。”   “杀人不是目的,而且此时与彼时也不一样。卫帅,这么多百姓不能轻易杀,如今首逆已诛,虽要追究余逆,但也仅需重处附逆骨干,对于这些普通的兵卒,我以为还是能不杀就不杀的好。”   他想了想,“你看这样如何?朝廷两次东征,也在辽东夺下四郡之地,如今这四郡也是人口稀少,极需汉民殖边填充。不如就先不杀,待我上奏陛下,请求将这些人宽大发落,把他们全都流放到辽东四郡去殖民充边如何?”   卫文升瞧着罗成,觉得不太明白他的意思,他觉得罗成不会是真正为了一群乱民的生死考虑,毕竟罗成杀过的人比他多的多,十万肯定是不止了。   他在心里想着,那究竟是为何,难道只是为了落他的面子?   想要争功?   想及此处,卫文升的脸色不太好看了。   “罗帅,这些人还是交由某来处置吧,如果罗帅不愿意脏了手,可先回城休息,这脏手的事情就由我卫某来做。”   罗成呵呵笑了两声。   乱世人命如草芥。   可这五万人都是中原汉家子弟,眼下又不是战时,何必滥杀无辜呢,为何要如此流尽汉家血,乱世来临了,多为汉家保留点血液吧。   “卫帅,若本帅没有记错,你现在是西京留守、刑部尚书没错吧?”   “没错。”   “呵呵,那你可知道本帅现任何职?”   罗成现在的职务是知河南淮北诸军事,兼东莱太守、兼十万水师总管。   除去东莱太守和十万水师总管这两个管不到卫文升的职务,知河南淮北诸军事,这可是一个极重的官职。   所谓知某地诸军事,这是由魏晋时起的使持节都督某州或数州诸军事一职来的,隋朝立国后取消了都督,改为总管,再到如今总管也基本取消。   但有时对一些边关或者战时区域,为了便于军事调动和指挥,皇帝又会下旨授给主将或地方官员一个知某地诸军事的职务,给了这个职务,便相当于该区域里的战区总司令。   罗成是知河南淮北诸军事,那么整个河南和淮北地区,都是属于罗成的指挥区域,不管你是河南的还是淮北的,甚至是河北或关内来援的官军,只要进入这一区域,那就要接受罗成的指挥节制。   卫文升是西京留守,还是刑部尚书,本职当然比罗成的东莱太守要高的多,可罗成现在是这个战场的最高司令,他卫文升终究还是要受罗成的节制。   “什么意思?”卫文升也料不到罗成居然拿这个来压他。   士信手持霸王戟往前跳出一步,大戟重重一顿。   “凡在河南、淮北境内之诸鹰扬府、郡兵营、乡勇,以及他地入境之官军,皆须受罗帅节制,若有违抗,则为战场抗令,可军法从事。”   罗成拔出自己的御赐尚方剑交给义子阚棱。   “陛下钦赐尚方宝剑在此,可先斩后奏!”   卫文升的脸胀成了猪肝色,身子抖了半天,最后一甩披风,走了。   他还真怕罗成这种愣头青,万一搞急了,到时难以收场,吃亏的还是他。   “把这些俘虏先押回营吧,好生看管。”罗成看着气极而去的卫文升,只能苦笑着道,这次算是把卫文升得罪惨了。   “值得么?”魏征笑呵呵的问。   罗成看着那些麻木的俘虏,“值得,很值。”   魏征肃然起敬,“将军真英雄也,魏征佩服!” 第488章 圣心大悦,召见   涿郡。   皇帝杨广的车驾入关,抵达涿郡临朔行宫。   此时,骁果六军皆退入关内,而宇文述和杨义臣的六军也自辽东撤退,此时正在辽西加速撤返途中。   各军撤退井然有序,连宇文述他们六军也几乎没有伤亡,这也多亏已经攻占了辽东和新城这两大要塞,有罗艺他们殿后留守,高句丽人没敢追击。   虽说斛斯政叛逃入高句丽,使得高句丽人对于如今隋军突然撤退有了清楚的了解,但他们还是拒绝了斛斯政的追击要求。   此时的国内城,暂时松了口气,来犯隋军撤离,他们哪有心思去追,因为他们现在面临着一个更严重的问题。   那就是当隋二次东征突然结束,大军西归后,高句丽人也就不得不面对着一个新的事实,那就是渊太祚的东部集团,以及乙支文德他们支持的王室之间的矛盾。   大敌当前,两边还能暂时相忍,可外敌一走,内乱必生。   当杨广刚渡辽河,宇文述他们都还刚撤到新城一带时,原辽东城主渊盖苏文,已经在扶余城召集兵马。   召集兵马不是要追击隋军,反击做战,收复失守诸城。   他是要召集东部联盟的各路兵马,要率兵前往国内城,准备逼高建武和乙支文德把渊太祚交出来。   那边召集兵马,这边乙支文德自然也是立即着手准备,两边剑拔弩张,暂时还没打起不来,不过是因为隋军还没完全撤离。   任由斛斯政这个汉奸如何上蹿下跳,高句丽人都没空理会。   临朔行宫。   “陛下,捷报!”   “齐国公奏捷!”   侍者欣喜的入殿禀报。   “罗成又报捷了?”皇帝心情大好,虽然匆匆撤返,可毕竟撤退的也还顺利,再者刚过临渝关时就收到个好消息,罗成兄弟回师迅速,已经连平了叛军两路兵马,先降王薄再败王勇,降俘十万叛军。   而张须陀裴仁基在虎牢关下,也是击退了杨玄感一次又一次的进攻。   河间杨善会、杜如晦也把李密阻拦不得北上。   “快告诉朕,又是打了什么大胜仗!”   “禀陛下,齐国公自南阳发来八百里加快捷报,五月十三日,于南阳新野擒斩伪楚帝杨玄感,并擒斩杨贼兄弟杨玄纵等五人,擒得叛军五万余,阵斩八千余人。”   一听这个消息,杨广忍不住腾的站了起来。   “杨玄感被擒斩了?”   “回陛下,这后面附有详细的剿灭叛军经过呢,杨玄感一路西逃,在南阳城下攻城三日,欲破城夺粮,裴仁基和卫文升率六万兵马赶到,一日十战,十战皆胜,叛军崩溃,一路南逃。而罗帅早就率领八千轻骑赶到南阳之南的新野拦截溃军,一日夜俘贼数万。”   “罗帅亲自拦下杨玄感,并与之交手,槊挑杨玄感,斩他于马下。”   “壮哉,想不到罗成居然能够单杀杨玄感,真是厉害。”   “哈哈哈。”   皇帝哈哈大笑,心里痛快万分。   他对杨玄感那是恨的咬牙切齿,要不是他,此时只怕东征大军已经围攻国内城了,二次东征就会胜利,高句丽就能灭亡。   正是这个杨玄感,害他再次东征失败。   而且杨玄感的叛让,让他极恼怒的还在于他曾经那么信任于他了,结果他却在背后捅他刀子,尤其是他带了极差的头。   “陛下,卫文升已经将杨氏兄弟处以磔刑。”   “便宜他们了,应当将他们抓回来,让百官以箭射之,再处以车裂之刑,然后再凌迟,最后磔,再挫骨扬灰,焚之。”   几名内侍都跪下。   “恭喜陛下,平灭叛逆。”   杨玄感做乱,前后不过两个月左右时间,旋起旋灭。   可杨广的脸色却又沉默下来,皇帝不开心。   就因为杨玄感这样一个跳梁小丑,致他二次东征大败。   “陛下,卫文升也有本上奏,他弹劾齐国公姑息养奸,放纵逆党。”   内侍递上卫文升的奏折,杨广看过。   “那些贼子,居然如此响应杨逆,都该杀。”   “陛下,齐国公也另有本上奏。”   罗成早料定卫文升会弹劾他,于是另写了个奏章详细说明情况,并提出请求把那些降俘的叛军,都流放到辽东四郡以充实辽东,让他们开荒拓土,以供养军需。   本来还对罗成很不满意的杨广,看到这奏章后不由的沉默。   半天后,杨广叹声气,“罗成虽年轻,但却实有出将入相之才能,你看他在这俘虏的处置问题上,眼光和手段就都比卫文升强的多。杀光虽能解一时之气愤,但确实不如流放到辽东去。”   “召虞世基他们前来。”   皇帝旨意,几位带有参与朝政衔的宰相就都来了。   虞世基几人也听说了南阳大捷消息,进来就恭喜皇帝。   “嗯,诸位爱卿先看看这道奏折。”   大隋宰相本来就是三省的长官,尚书令、内史令和纳言。三省本来是门下省和中书省以及门下省的,不过杨家为了避讳杨忠的忠字,于是改中书省为内史省,改中书令为内史令,改门下侍中为纳言,但三省还是三省,这三高官官也就是当朝宰相。   不过杨广继位后,为摆脱那些有威望的大臣掣肘,所以如今只有一个苏威任纳言,而内史令和尚书令都没有授人,甚至右右仆射这两个尚书省的副官都没授人。   三省除了门下省纳言,尚书省如今只以左右丞主持,内史省也只以侍郎主持,为了让心腹虞世基等人能行宰相之实权,杨广不得不给他们加了个参与政事的头衔。   现在有这头衔的就五人,便是称之为大业五贵的苏威、裴蕴、裴世矩、虞世基以及宇文述。   宇文述还有辽西,此时另四贵都在,他们看过奏章后,都没急着开口。   “不知此奏折何人所上?”虞世基先问。   “你先别管谁上的,就说写的如何吧?”   虞世基暗暗打量皇帝眼色,认定皇帝很赞同这个奏章,于是便道,“可行,而且很不错。”这就是虞世基这些年一直受宠的原因,他对皇帝的建言,根本不是按事实出发,而完全是看皇帝的喜好来做出的,真正的一味谄媚奉上。   另三人也都点头,说可行。   “嗯,既然四位爱卿都说好,那罗成这道奏章就是真的好了。那就照章拟旨,如此处置叛军。另,给罗成降旨,召他到洛阳来面圣见君,朕已经有些迫不急待要见到这位功勋之臣了。”   皇帝哈哈大笑。   虞世基等人这才知道,原来这道奏章居然是由罗成所写,心里暗暗吃惊。   看皇帝这高兴样,还不知道罗成这次面圣后,会如何受宠呢。   看来,大业五贵马上就要变成大业六贵了。 第489章 势不可挡的新贵   纳言苏威退出行宫大殿的时候,因年老得到皇帝的特旨可以坐小辇离开。坐在辇上当然还是比较舒适的,尤其是天气日渐炎热,多走几步路难免就要流汗,弄的浑身粘湿极不难受。   躺在小辇上苏威心里暗暗的琢磨着。   当年比杨坚还小一岁的周武帝宇文邕三十多岁就驾崩后,传位给儿子宇文赟,是为周宣帝。可这个周宣帝过于胡闹,可以说各种折腾,是出名的作死小能手,折腾没几年,于是天怒人怨,宇文家当年一手带出来的关陇集团,于是都心生不满。   当年宇文泰并不是关陇集团的带头大哥,真正的带头大哥是关中大行台贺拔岳。   贺拔岳和高欢一样当年都是尔朱荣的小弟,后来尔朱荣被高欢干掉。   贺拔岳接受北魏孝武帝密令,对抗高欢,他率以武川镇出身的兄弟们整合关陇地区的军事力量,形成一个新兴的军事贵族集团。   他们以贺拔岳的武川旧部为班底,定居关中,胡汉揉杂,文武合一,互相通婚,尤其是与关中陇中的地方豪强士族们联姻,于是形成关陇贵族集团。   只是后来贺拔岳突然战死,宇文泰趁机站出来带领大家继续走下去对抗关东。   再后来皇帝跑来关中,宇文泰为了能够跟皇帝争夺,于是完善府兵制度,设置八柱国,十二大将军。   这个制度的根本就是鲜卑人的部落议事制度,相当于八王议政。本来皇帝说了算,结果就成了八柱国联盟议会制,宇文泰自己是大首辅,自然实权在握,架空了皇帝。   在当时,西魏是军政合一,八柱国和十二大将军都是出将入相,不光是军队的统帅,同时也是国家的领导核心,甚至他们的兵都算是他们的私兵。   正因此,这二十大家族就成为关中地区的西魏国的显赫核心家族,西魏和北周都是由这些家族建立的。   在西魏北周时代,这些顶级关陇贵族可不仅仅是朝廷重臣这么简单,他们其实就是这个国家的主人,相当于是公司的大股东,董事会成员。   宇文家不论是立元氏为傀儡时的西魏,还是自己出来当皇帝的北周,其实依然还只是带头大哥而已。   周宣帝的各种折腾,甚至暗中推行的各种政策,其实也是在一直中央集权,皇家收威,最终结果,身为周宣帝岳父的杨坚,十二大将军杨忠的儿子成为关陇集团大部份支持的新首领。   因为周宣帝乱搞,所以这次的权力交接是很平稳过渡的,哪怕同是宣帝岳父的尉迟迥起兵三十万,但还是无法逆势而上。   于谨、李穆这些大柱国都纷纷支持杨坚,最终杨氏篡夺北周天下,而且过渡非常快和平稳。   杨坚夺北周,紧接着灭西梁、南陈,最终一统天下。   大隋建立之后,便更改制度,恢复汉魏制度,复古周礼,设三省六部。虽军事上依然保留府兵制,但此时的府兵已经改变制度,不再设有柱国。   十二大将军改为十二卫四府,大将军也不再有直接统兵大权,至于柱国更只成为勋官虚衔。   通过种种手段,杨坚把过去关陇贵族手里的核心大权,迅速的收回了不少。   他做到了当年宇文泰他们想做却没做到的事情。   杨坚坐天下二十余年,一直压制着关陇集团,各种手段打压,到了杨广继位时,其实最初的八柱国十二大将军家族,已经多半没落。   杨广继位后,更是趁机大肆提拔江南和关东士族。曾经在东西魏争霸中站错位的五姓七家,也终又抬头挺胸,不过在皇帝面前依然还是很老实。   杨广很满意这些关东和江南士族,裴蕴、虞世基、裴世矩,都是他们的代表。   而他苏威,算是关陇贵族中关中士族代表了,宇文述,算是关陇军事贵族在朝的代表。   可宇文述家族以前根本不入流,现在却成顶级代表,反倒是如李虎李弼李穆于翼这些八柱国家后代,如今却被压的起不了身,于仲文上次更是被皇帝借机砍了脑袋。   李穆家也被皇帝借爵位继承一案,搞死了几个嫡系子孙,让个昏庸无能的九子李浑继位家主之位,袭得国公爵位。   这样下去,其实用不了多少年,估计曾经的八柱国家十二大将军家族,就要被搞的差不多,再无法左右朝堂。   这次杨玄感叛乱,让皇帝又可以趁机把杨素的弘农杨氏家族连根拔起了。说不得,可能还要借机牵连,再把如京兆韦氏等几家拔起。   现在的朝中,隐隐便形成了三大集团。   关陇军事贵族自然还在其中,但力量已经大不如从前,无法再垄断朝局,左右天下。以五姓七家为首的关东士族,这几年劲头强盛,当初北周灭齐,站在齐国那边的五姓为首的关东士族自然是遭受全面打压,在北魏时兴起的四姓势力大衰,这两年算是重新恢复了许多。   再然后便是江南士族,江南士族最早自然是在衣冠南渡时的那些北方现下士族与吴地本土士族,不过侯景之乱时,王谢顾朱等大士族几乎毁尽,如今也唯萧、沈几支。   不过现在看来,山东豪强已经隐隐兴起,以罗成为代表的这支势力窜起很快,他们与现有三大集团比起来,没有多少根基,缺少资历和声望,就如罗成一样。   可正是因此,苏威觉得这才是山东豪强们兴起的根本,因为皇帝就喜欢用这种。当初用关东士族来打压关陇集团,又用江南士族来牵制关东士族。   现在无疑是想用山东豪强新打造一个豪强集团,用以彻底取代关陇军事贵族们,毕竟皇帝虽出身于关陇军事集团,但却比谁都忌惮惧怕着这个集团。皇帝兴建东都,迁都洛阳,把天下中心东移,也是在进一步的减弱北陇集团对朝廷的影响力。   皇帝总是喜欢这样干,不过相比起文帝来,无疑更加激进,也更加草率了一些。   杨玄感的叛乱,其实就是最好的证明。   罗成入朝之后,会担任何职呢?   苏威轻轻笑了起来。   他老了,朝中二十余年,三起三落了,好多事情也看淡了,更看透了当今天子的性格。这是一个想到什么,就要做什么,谁也劝不住的皇帝,他会只听他想听的话,做他想做的事情,至于其它,是绝不会去管的。   “年轻人还真是运气好啊,恰逢天子偏偏又需要这样一个人,真是上辈子烧多了高香啊。”苏威感叹着。 第490章 功高难赏   “朕该如何封赏罗成呢?”   皇帝一面喝着萧后煲的海参鲍鱼汤一面问。   海参和鲍鱼都是旅顺太守罗嗣业进贡的,这位年轻的旅顺太守眼下正在涿郡蓟城,皇帝想要好好的考虑一下这位出云公主驸马的候选人。   初次见面之下,皇帝还是很满意的。罗嗣业很年轻,长的也高大,人冷峻了一点,但谈吐不错,以前只听说罗成兄弟几个打小在齐郡章丘乡下长大,没读过多少书,打小随父亲打铁种地,本还以为多少会有些粗鲁,一见之下才知,其实罗嗣业挺不错的。   一问之下才知,罗嗣业其实识不少字,也是读过孝经论语等几本圣贤书的,字也写的还不错,筋骨有力,笔力遒劲。   问了些打仗的事,行军布阵罗嗣业很老道。再问了点如何治理旅顺的方略,也都还回答的不错。   兄弟罗嗣业有如此优秀,那么罗成估计就更优秀了。   “陛下想怎么封呢?”   “有功不封,将士寒心,可功高也难赏。”杨广叹道,罗成上次因为一个假死,搞的他追封为忠武辽王,后来死而复活,也只能封了齐国公之爵。   现在罗成不说二次征辽歼六万高句丽军,夺建安、卑沙二城,这回平乱,又立大功,降俘十余万叛军,还亲自斩杀了杨玄感。   这不封赏就说不过去了。   “陛下何不晋罗成开府仪同三司散阶,这也是升赏。”皇后道。   开府仪同三司,这和光禄大夫一样,都是从一品阶,但是排在光禄大夫之前,算是散阶最高一级了。   不过这个也仅是散阶而已,并不是真正能开幕府,也享受不到同司徒等三公一样的待遇。   “光授开府仪同三司,不够。”   皇后想了想,“那陛下就把杨氏家族的财产都封赏给他。”   “这倒是可行。”   杨素两朝为相,杨素的叔父和兄弟也都曾经为相,家族富庶无比,把杨家产业赐给罗成,倒不失是个好办法。   “朕觉得,干脆把杨逆的楚国公爵位也给罗成。”   楚国公和齐国公都是国公,没有什么高下之分,但另一方面来讲呢,隋朝的爵位制度,其实也是按东周列国大小实力来排序的。   比如当初杨坚给五个儿子封王,长子杨勇封太子,次子杨广封的就是晋王,然后第三子封的是秦王,第四子封的是蜀王,第五子封的是汉王。   晋和秦明显就是大国,蜀和汉则要小些。   杨广有三个儿子,长子杨昭封太子,前两年死了,还剩下两个儿子,一个封齐王一个封赵王,太子的三个儿子,则分别封代王、越王、燕王。   齐赵明显在代赵燕之前。   当年杨素早先是封越国公,后来进位楚国公。   明显楚国公又是排在越国公之前。   周朝之时,楚国虽向来被称为蛮楚,但却是最早称王的国家,然后才是齐魏秦等国。   这么说来,齐国公改封楚国公,也确实算是升。   “那陛下打算召罗成入朝之后,所授何职呢?”   “暂时还没想好,朕有意想让罗成统领骁果军,不过又觉得以他之才,如果只留在京中还是太浪费才能了。”   其实皇帝心里已经有了初步的想法,他是想如今杨玄感叛乱已平,接下来可以准备三征高句丽了,不过两征之后,杨广对于再次御架亲征兴趣不大了。毕竟上次,他已经在辽东城下,用一场大捷宣告了自己的武功,所以三征,他打算选一员上将为帅统兵征辽。   这个人选,他有三个人选,一是李景,二是杨义臣,三就是罗成。这三位大将,李景资历最老,也很能打。杨义臣是当年反对杨家代周的尉迟迵的族人,不过当年杨义臣父亲是反对叔父尉迟迵的,最后还在与叛军交战中战死。   所以杨坚收小尉迟在宫中抚养,后来还赐姓杨,列入族谱,辈份是杨广的族弟。虽说本姓尉迟,但杨义臣毕竟打小在宫里长大,跟杨广也比较亲近,杨广还是比较信任他的。   罗成最能打,但太年轻,杨广也不完全放心把整个东征交给他,怕有人不服。   “朕想召罗艺入京,授他兵部尚书,加参加政事衔,让他拜相参政。”   萧后有些惊讶,想不到皇帝居然要召罗艺入朝为相。   “罗艺为相,罗成就不能再统骁果吧?”   再宠信的皇帝,也不会这样安排的。   “嗯,如果召罗艺入朝为相,那朕打算让罗成去接任辽东太守,兼知辽西辽东诸军事,让他统领辽东局势。”   “这是要让罗成挂帅征讨高句丽?”   “也还没决定,三征之前,先让罗成统领着,真要三征,到时朕再看看是否让他挂帅。”   没有三征前,那辽东也就是保持战略防御形态,一旦三征,就是要加派军队出关,是主动进攻形态,形势还是有所不一样的。   “对了,吉儿有没有跟你说,那天她躲在帘后偷看罗嗣业之后感觉如何?”   “问了,那丫头说还行。”   “哈哈哈,能让这丫头说还行,那就真不错了。薛万彻呢?她之前也是见过的,没说哪个好点?”   “吉儿说两人一个呆一个木,说罗嗣业要木一点,像个木头人,但那薛万彻则更呆傻一些,是个呆头鹅。”   “那她喜欢木头人还是呆头鹅?”   “臣妾看她是更喜欢那罗木头人多一些的。”   两人于是都大笑起来,“朕也更喜欢罗嗣业一点,既然如此,那这次就几件好事放一起宣布了,朕下旨赐婚,召罗嗣业为驸马都尉,再授他骁果军左折冲郎将之职,再赐他个爵位吧。”   想了想,“先赐个侯爵吧,赐爵襄阳侯。”   襄阳侯这是罗荣罗艺罗成都封过的爵,算是罗家传承,现在封给罗嗣业了。   “至于旅顺太守一职,就授给罗存孝吧,听说也是个猛将,这次降王薄败王勇,也算了得,当赏,再赐爵北海侯。”   心情很好的杨广难得大方一回,给罗嗣业和罗存孝都授了侯爵。 第491章 蛟龙入海,虎进洛阳   桐柏山。   淮源。   这里据说是淮水之源,李密自南阳兵败后,一路东逃,结果最后还是没有逃出包围圈,被淮源县的一群乡勇给抓住了。   同时被抓的还有李密身边的七八个人,好在李密比较聪明,南阳兵败时他没往南逃,而是往东逃。还早早的就把身上能显示身份的东西扔掉了,换上了普通小卒的衣服,脸也弄的很脏,头发也打散随便挽起。   因此当他落网之时,他自称叫王得仁,只是个普通的受蛊惑的农夫。   那队乡勇搜了半天,也没从这伙坚称自己是齐郡农夫的人身上搜出什么身份证明。念在他们是罗帅的同郡乡党,那队乡勇决定把他们先送去县衙,然后领赏。至于其它的,就不管了。   李密一行人被一根绳子串在一起。   “我们的命运此时就如朝露,随时就会完蛋,如果我们不能在半路逃走,等送到县衙,再送去俘虏营,肯定会暴露身份的,到时,必死无疑。”   李密还不想死,虽然这造反大业失败了,可留的青山在,就不怕没柴烧。   “哥,我身上还藏了点金子。”   说话的是随李密一起出逃的护卫队长,名叫王仲伯,武艺不错,虽然逃走时李密再三交待,抛掉所有能暴露身份的东西,不过这位五大三粗的队长还是舍不得金子,于是私藏了一点。   他藏的很好,刚才乡勇搜身时都没搜出来。   李密这时也顾不上怪罪他,想了想,“这金子或许能救我们几人的命。”   他叫来了乡勇里的那个小队长,告诉他自己这里还藏了点金子。   “我们兄弟几个参与谋逆,虽是被裹挟的,但肯定是活不了了。这点金子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还是送给兄弟你们了,我们也别无所求,就是希望最后吃几顿饱饭。”   那位小队头按李密说的一搜,果然搜出来几张金叶子,多倒不多,可金子值钱,这些金叶子加起来也是能值个几十贯钱的,当下十分高兴。   “你们放心吧,既然你们这么懂事,那我这一路肯定会好好关照,让你们享受好了再走。”   那小队头也确实是个挺朴实的人,他本身也只是个乡中农民,若是换个奸滑衙役在此,说不定李密他们就没这么好结果了。   那人拿了钱,跟十几个兄弟一商议,然后决定平分,当然,也说话算话,拿出些钱来路上买些酒菜给这几个倒霉鬼吃。   于是,一路上,李密跟这个小乡勇倒是聊的挺好,每天饭点,还能喝点小酒吃点小菜,虽然酒是便宜酒,菜也普通,但已经不错了。   两天后的一个夜晚。   月色不错。   微风习习。   队伍夜宿在山脚的一个村里,乡勇们拿出钱来找村民买了些鸡鸭和干肉等,又弄来些水酒,整了一桌。   “明天就到县城了,哥几个这顿就丰盛一点,算是送你们最后一程了。”   “多谢了。”李密装做悲伤的道。   李密很会说,更能喝,普通的乡下水酒其实不怎么烈,不过多数乡勇只是普通乡民,平时喝酒的机会少,在李密那张巧嘴之下,很快这些人越喝越多,最后居然全都喝醉的不省人事了。   而本来早也已经喝醉趴在桌上的李密这时却抬起了头,他眼中带着点醉意,可却根本没醉到起不来的程度。   看着一地醉倒的乡勇,他嘴边露出得逞的微笑。   李密从乡勇腰间拔出刀,割断了王仲伯手腕上的绳子,然后让他帮自己割开绳索,最后一行人全都解开。   “这些人怎么办?”王伯仲指醉倒一地的乡勇。   李密伸出手掌在脖子上做了个抹的动作,王仲伯点头会意,然后带着手下将那小队乡勇,一个个在醉梦中解决了。   杀了人,抢了刀,李密一行逃进了苍茫夜色之中。   李密逃了,李子雄则比较倒霉,他跑出挺远的,可最后还是被抓住了,只是他路上没能逃脱,被押送到了罗成军中。   此时罗成已经接到旨意赶往洛阳迎接圣驾,面对着这位骁勇老将,罗成也只能摇摇头下令把他关起来带走。   六月初十,罗成率兵抵达洛阳城外,驻于洛水岸边。   早有兵部出城来迎接,安排他们扎营之地。   “请罗帅将所部暂驻此处,另外请约束部下,莫要离营,暂时更不要进洛阳城,以免弄出什么乱子来,至于其它的粮草供给,会定期送达的。”   “陛下有旨,令罗帅明日入宫晋见。”   说完,那人便走了,罗成也不以为意。   不让士兵入城,也说的过去,毕竟洛阳是都城,能让他们驻军到洛阳城附近,都算是天恩浩荡了,你看卫文升的关陇和河南援军,此时便连来洛阳的资格都没有,在南阳就已经被下诏就地归返原地。   安排好了兵马,存孝等一干将校,都喊着要进东都洛阳城看看这花花世界。   “明天就要面君,今天怎么也得买身好衣服吧,否则这副样子去面圣,岂不是失礼。”存孝嘻皮笑脸的道。   “就是,还没到过洛阳这样的大城呢,据说人口百万呢。”   “没这么多,洛阳城比大兴城虽然大点,但仅外城和皇城宫城加起来,顶多三十万人口,但御苑北和南郊还各驻有不少兵马,尤其是如今新招募了许多骁果,因此加起来,四十多万人口是有的,如果把洛阳外面的河南郡诸县人口也算进来,估计得有六七十万了。”   长史侯莫陈说道。   “啊,把整个河南郡和洛阳的人口加起来,都不到百万?不可能吧?”   “可不可能,进城去瞧一瞧不就知道了,再说,就算只有十万人口之城,也一样能称之为都市巨城了。”   “十万不算多,想当初我们攻下平壤,从平壤城和周边降俘的人口就多达二十余万呢。”存孝一脸不屑的道,才十万人哪能震的住他。   “哈哈哈,倒也是,咱们四将军可是见过大风大浪的,走吧,不过一会进了洛阳城,可得小心点,这洛阳城里不光说是锦绣繁华,而且勋戚权贵遍地,随便一辆马车里,可能就是哪位国公的家眷,或者是哪位尚书侍郎的亲戚,小心别冲撞得罪了。” 第492章 羽林大将军   众人刚准备出营入城,营外却已经奔来一队轻骑。   为首者赫然便是众人熟识的罗嗣业,只是此时的他一身金色御甲,外罩腥红披风,威武不凡。   他在营门前勒停坐骑,纵身跳下马来,大步上前。   “昨夜值勤宿卫,刚刚下值,听说你们到了,赶紧过来了。”   老四存孝看着嗣业身上这套华丽的铠甲,酸溜溜的道,“可以啊老三,如今听说你都已经成了皇帝女婿,哎哟,能尚公主就是厉害啊。这成了驸马都尉,转眼就升为北衙禁军的折冲郎将了,厉害厉害。”   老三冲他笑笑,也不在意。   罗成打量着嗣业,这身骁果军统领的金甲确实华丽。   大隋立国之后,也是沿用府兵制度,不过做了些更改,最初是左右卫府、左右武卫、左右领军府、左右侯府、左右备身府、左右领左右府和左右监门府。   到当今天子,把十二卫改成了左右翊卫、左右骁卫、左右武卫、左右屯卫和左右候卫以及新置左右御卫,并有左右备身府和左右监门府这四府,形成如今的十二卫四府的格局。   在先前,是十二卫统府兵,而四府不统府兵,左右备身府只负责侍卫皇帝,左右监门府只分掌宫殿门禁。   而十二卫统领府兵称为外军,而唯左右翊卫又兼领内军。   内军便是左右翊卫下的亲勋翊三侍统领的五军府以及另属东宫的三卫三府之兵。   再然后是现在又在原左右备身府里拆出来一个左右骁卫,统领骁果军,皇帝二征辽东,带领这支骁果军直接就把辽东城给攻破了,回来后,皇帝对骁果军的骁勇善战十分满意,不但没有说解散这支兵马,还直接又扩编了。   原本十万人,现在皇帝又要招募五万。这十五万骁果军,如今有一大部份就驻于洛阳宫北面的北苑,因此也被称为北衙禁军。   而原来属于左右翊下的内军,也就是三侍下五军府和东宫之兵,现在则主要驻于南郊,因此被称为南衙禁军。   本来北苑以前是内军驻守的,现在被骁果军接替,明显北衙比南衙现在要更受皇帝信任。   北衙的骁果军现在是由六位左右折冲郎将和六位左右果毅中郎将,以及六位左右雄武郎将和六位左右武勇郎将统领。   罗嗣业被选为皇帝最宠爱的出云公主驸马,虽还未完婚,可婚事已经定下,所以他现在也从旅顺太守之职,调入朝中,出任了左右骁卫下的骁果军左折冲郎将之职。   官居正四品,统领骁果六军中的左一军两万五千骁果军。   品级不算特别高,但能在京师统领两万五千人的御营骁果军,这可就相当了得了。   何况,老三现在还得了个襄阳侯爵位呢。   “怎么样,见过公主没?”罗成笑问兄弟。   “见过一面。”嗣业居然还有些不太好意思。   “如何?”   “挺好,挺好。”嗣业呵呵笑道。   “那看来真的是非常不错了,咱们三哥向来挑剔,挑来挑去,还真是挑到宝了。”罗成也为这个兄弟高兴,之前因为李渊之女的事情,他还担心嗣业心里有疙瘩呢。   老四在那边阴阳怪气,“哎哟,我怎么就没这么好运气呢。”   “谁要你娶妻那么早呢。”   赵贵拍着存孝的背,“别得了便宜还卖乖啊,你丫的好歹如今也是封北海侯了,我们这些老哥俩可都没爵呢。”   大业朝的爵不是那么好封的,曾经多少隋开国之初的国公郡公县公侯伯子男,到现在也都没保住爵位呢。   从西魏、北周传下来的爵位,多数是撤了或降了,少数在本朝有功的,才给承袭,或降等袭爵。   罗家如今一门四爵,两公两侯,都不知道让多少人眼红。   “知道吗,叔父也要入朝了,陛下已经在御前宣示,召叔父回京出任兵部尚书,还要加参知政事衔,要入相了。”   这个消息一出,众兄弟们都很高兴。他们跟罗艺不算熟,可罗艺毕竟是罗家人,是罗成他们的叔父,他们现在跟罗成那是一体的,罗家出一个宰相,那以后大家朝中就有靠山了。   “这倒是个好事。”罗成也点了点头。   出将入相,这是自西魏以来就有的传统,早年那时是军政一体,所以出将入相。不过这些年慢慢的这个出将入相的制度被改变,甚至文武分离。文官就是文官,武官就是武官,武将们仗打的再好,也难有机会再入朝拜相。   看看现在朝中有宰相衔的五人,也就一个宇文述是武将。   罗艺的入朝拜相,不仅对罗家是好事,就是对天下武将也都是个好消息,意味着他们的上升通道又打开来了。   “还有个消息,陛下要把你从右骁卫将军改封为羽林大将军了。”   “羽林大将军?”   罗成愣了下,然后明白过来,原来是要调屯卫大将军一职。   隋朝的十二卫,各另授有军号,比如左右翊卫授骁骑,左右骁卫授豹骑,左右武卫授熊渠、左右屯卫授羽林、左右御卫授射声、左右侯卫授佽飞。   各卫所属之兵,也以军号称。   比如这羽林,其实便是左右屯卫的军号。   因为罗艺要入朝为兵部尚书并拜相,而嗣业做了驸马都尉又进了左骁卫任左折冲郎将,所以原本是在右骁卫任右骁卫将军的罗成,自然要转调他卫。   左屯卫大将军,也可称左羽林大将军。   不过这个左羽林大将军统的却不是禁卫军,因为现在的禁卫军是左右翊卫统南衙禁军,左右骁卫统北衙禁军,左右屯卫只统外府兵。   左右屯卫番上入京宿卫的府兵,也是归左右屯的左右中郎将统领,划归左右翊卫的五府中郎将统辖的。   因此,这所谓大将军,其实也就是个虚衔而已,左屯卫大将军还不如嗣业的左骁卫左折冲郎将实权大。   “陛下还要改封你为楚国公。”   老四一听不太乐意了,“怎么把那倒霉家伙的封号给老五呢,啥意思,平叛平出问题来了?”   罗成瞪了老四一眼,“别胡说八道。” 第493章 荣华富贵   罗成一时间也琢磨不明白这齐国公改封为楚国公的用意,可嗣业说皇帝是说进楚国公,这个进字说明就是升赏之意。   暂时不去想里面的意味,罗成笑道,“三哥你既然下值了,那就带兄弟们一起进洛阳城逛逛,如今你可是洛阳地主啊。”   “我这地主可比不过你,我在洛阳城只有一座不大的宅子,可比不得你。”   嗣业笑道。   “我,我还从没来过洛阳呢,连片瓦都还没。”   嗣业只是笑笑,却没多说什么。他带着兄弟伙一起骑马,往洛阳城而去。   眼前这座东都洛阳,是在大业元年迁都洛阳后,在东周王城以东,汉魏故洛阳城以西约十八里处,新建的一座都城。   同年,改洛州为豫州,大业三年又改河南郡,下辖河南、洛阳等一十八县。   新洛阳城由设计建筑了大兴城的建筑大师、将作大监宇文恺亲自设计并主持修建,宇文恺将隋唐洛阳城的规划设计完美的和洛阳的山川地貌结合在了一起,真正的达到了天人合一的规划理念。   洛阳主要分为宫城,也就是紫微城、皇城,也叫太微城,外加外郭城三重。   不过洛阳皇宫的位置与大兴宫不一样,大兴宫皇宫是在大兴城的北正,而洛阳紫微宫城却是在西北角。   “这洛阳城很繁华,最有名有是七大建筑,为天阙、天街、天门、天津桥、天枢、天宫和天堂,这七大建筑南北纵贯洛阳城,第一次看到,绝对震撼人心。”嗣业介绍道。   洛阳城不再是如大兴一样的左右对称的布局,宇文恺把洛阳的各部份与天子联系在一起,引洛水贯穿全城,将洛阳比喻为天上的天汉银河,把宫城看做是天帝的居所紫微宫,连架在洛水上最大的桥也称为天津桥。   天津,意为天上疆界的港,在这里停、发驶往银河的桥。   而洛阳的建国门大街,连接宫城正门和郭城正南门建国门的御道,宽达三十余丈,号称天街。   洛阳城处处都在彰显着杨广这位天子的大业天朝上国气象。   一行人打马前行,终于接近洛阳城。   远远就看到洛阳的外郭城。   “外郭城南宽北窄,略近方形,城墙全部有夯土筑城,基址宽达七丈,南墙长约两千四百丈,北墙长约两千一百丈,西墙南端长约两千二百丈,城墙下面都有石板砌成的下水道。”   洛阳外城有八座城门,西墙上没开门,南墙开了三门,自东西向为长夏门、建国门、白虎门,东墙三门,为永通门、建阳门、上春门。   北墙两门,为喜宁门和徽安门。   “全城总共一百零九坊加三市,洛河以南为八十一坊加西市和南市,洛河北为二十八坊加北市。”   大兴城只有东西二市,所有大兴城的百姓购物喜欢称买东西。   但洛阳城却有三个市场,西市南市北市,所以洛阳人有时更喜欢称买南北。   洛阳城周边还有不少的小城,如宫北的曜仪城和圆壁城,都是周长约六里左右的卫城,皇城东侧还有东城,另外还有供给洛阳粮食的含嘉仓城,拥有三百座每仓储粮八千石的粮窖。   “我现在就驻守在宫城正门的玄武门外,不过每隔一月,我们就要换防,南衙禁军与北衙禁军交替接防。”   南城三座城门中间的城门便是建国门,不过建国门的位置也不是正中,而是偏西,进建国门后便是天街。   这条街足有一百多米宽,比大兴城的朱雀大街都要宽一点。   天街笔直向前,正对皇宫。   一条洛水河把皇宫与郭城分隔,天津桥连接。   嗣业直接带着罗成一行来到天津桥南的尚善坊。   “来这做什么,我们还想逛市场买东西呢。”老四嘟嚷着。   “洛阳城只有西、南、北三市,没有东市。西市就在外郭城最西南角,白虎门进去就是西市了,那里挺热闹的,不过回头再带你们去逛,今天先去尚善坊。”   “有什么好逛的吗?”老四问。   “进去就知。”   尚善坊位于建国门东第一街从南向北数的第六坊,与积善坊隔街相望,坊北接洛河天津桥,南望龙门伊阙,屋宇连栋,风景独内。   坊内还有太史监、崇贤馆、宗正寺、内仆局等官方衙署,另外还是许多勋戚贵族的坊第。   “这尚善坊里啊,居住公主最多。”   一句话,老四就来了精神。   只是老四进坊之后,却没去什么公主的宅第,而是径直带着罗成来到了西北一角。   前面一座巨大的宅子,足足占去了尚善坊四分之一的地方,把个西北一角完全占了。   “好气派的宅子。”   嗣业笑道,“五弟,你觉得这宅子如何?”   “不错,怕是哪位王公府第吧?”   罗成瞧着这府第还真是气派,不过门头上的牌匾却被摭起来了。   “喜欢吗?”   “喜欢也是别人的。”   “你就说喜不喜欢吧。”   “那是肯定喜欢的。”   嗣业哈哈一笑,“喜欢就好,这就是你的府第了,原来是司徒、楚国公杨素的宅子,皇帝所赐,他死后自然是杨玄感继承了,只是这杨玄感谋逆,如今他被五弟你所斩杀平定,因此陛下决定,特进你为开府仪同三司、楚国公,赐你食邑五千户,真封五百户,通前共一千户真封,加封你为左屯卫大将军,并将杨逆家族所有宅第钱财奴仆皆赐予你。”   安静。   十分安静。   一大票山东军将大汉们,此时安静的过份。   良久,杜伏威才摸了把嘴角的口水,“三哥,你说的是真的?”   “嗯,这是皇帝一早刚下的旨意,估计正式的圣旨还在三省用印署名,但最晚今天肯定能送到五弟手上了。”   “我草。”   老四终于醒过神来,惊叹连连。   “把杨家的产业全送给老五,那不是发了?”   “也不是说全部产业吧,就是府第钱帛奴仆这些,杨家的田地则被充公了,杨家的田地很多,各地拥有良田几千顷呢。”   “几千顷?”老四咽了一大口口水。一顷百亩,这几千顷地,那岂不是几十万亩地?“草,这杨玄感有几十万亩地,他娘的居然还造反?”   嗣业呵呵一笑,“你要知道杨素本来就是出身弘农杨氏,这已经是顶级士族名门,再加上他两朝为相,极得宠信,出将入相,多次平定叛乱,每次都得重赏,有时皇帝一次就赏他良田几十顷上百顷,你说呢。”   而杨素两朝天子时都做到宰相,他的弟弟杨约、叔父杨文思也都曾经做过宰相,他叔父杨文纪以及族父杨异,也都做过尚书,一家子人位列公卿,哪怕如杨玄感等兄弟们,无汗马之劳,却也都早早官至柱国、刺史。   杨家家仆几千人,后院披罗持绮的乐妓小妾都以千计。   府第华丽奢侈,规模甚至都能模仿皇宫。   当年杨素在世之时,他府里那些奔走的管家、管事等家奴,都曾经是江南有名的读书人,杨素的内外亲戚以及许多过去属下的小吏,都因他而担任显要之职。   论显贵,可以说大隋还没有一个能与他相比的。   “这尚善坊的杨宅还算一般,大兴城里的杨宅才更奢华华丽呢。” 第494章 新旧贵族   杨素是大业朝唯一任过尚书令的人,不过当尚书令没多久,杨广就把他逼死了。死前,杨素进位三公之司徒,爵进楚国公,食邑两千五百户。死后还追赠他为太尉以及弘农等十郡太守,谥号景武。   杨素家族称的上是大业朝第一显贵,虽然杨素死了七年了,但凭着余荫,杨家的财富权势依然惊人,若不是杨玄感做死,还是能够继续显贵下去的。   而如今,杨玄感谋逆还称帝,虽然皇帝当了没两月就没了,但后果是非常严重的。杨玄感兄弟等人的尸体被处磔刑,首级带回来后也被挫骨扬灰。   皇帝甚至下令,剥夺了杨玄感一家人的杨姓,改他们姓枭。   人死还不能罪消,杨氏家族抄家灭族,所有男丁都被直接处死,女子为奴,并抄没杨家所有的家产。   当年杨家一门三相,全家七柱国四尚书九太守,那时是多么的荣耀。   看着那高大的宅门,罗成也是忍不住感叹啊。   “进去瞧瞧吧!”嗣业笑道。   “陛下的旨意又还没宣下,眼下进这宅子不太合适吧。”罗成道。   “有什么不合适的,反正早晚都是你的了。”   老四也在后面道,“就是,进去瞧瞧,我还没瞧过这么华丽的宅子呢。”   杜伏威、赵贵等一干老兄弟们,也想进去开开眼。   “那就跟那守门的兵丁说声,进去瞧瞧。”   偏就在这时,一队人马到来。   数十家丁骑马护着一辆华丽马车,经过罗成他们身边时那些骑马家丁只是斜眼瞥了瞥他们就过去了,招呼都没打一个。   马车在楚国公府前停下,车帘打开,一个年轻男子牵着一个衣饰华丽的贵妇人下车。   老四看着那贵妇人也就二十余岁,打扮气质,衣饰华丽,走起路还婷婷嫋嫋,还带着一股香风。   忍不住就吹了声口哨。   结果却只引来那贵妇人的一记白眼。   数名家仆立即怒目而视,或许是见罗成这边人也不少,且个个都是彪悍,这些家丁怒目警告之后便哼了一声罢休。   “别胡来。”嗣业警告老四。   那贵妇人直接进了楚国公府,数名仆从直接守在门口。   “老三,刚才那娘们谁啊,挺嚣张啊!”老四问。   “她身边那位好像是左屯卫将军李敏。”   “李敏又是哪个鸟人?”   “八柱国李家的人。”   “难不成是李渊家的?”   “不是唐国公府的,是太师李穆家族的。”   太师李穆,那是八柱国之一,西魏北周隋三朝元老,当年杨广要代周之时,他是北周太傅并担任太原总管,镇守河东,与当时镇守冀州的柱国于谨都持支持态度,才让杨坚得以成事。   杨坚受禅之后,特拜他为太师,允赞拜不名,实封三千户,李穆的子孙,连刚出生的,都封仪同,一家子封官的子弟多达一百多人,当时可是无人能比的。   而这个李敏,便是李穆兄长李贤的儿子李崇的儿子,论辈分,李敏是李穆的孙辈。   但李贤可是个牛人,北魏时就已经牛逼轰轰了,他十四岁时,父亲就去世了,然后他抚训诸弟,李穆李远等都是他拉扯长大的。李穆后来是西魏八柱国之一,而李远也同时是十二大将军之一。   李贤还有个比较牛的地方,则是宇文泰死后,他还帮着抚养了后来的北周武帝宇文邕。   李贤有五个儿子,李敏的父亲李崇是他的第三子,李崇胆力过人,为人英果,先后随宇文护、周武帝攻打北齐,以功封广宗郡公,后又从平尉迟迵,授徐州总管,进位上柱国。   开皇三年,在幽州总管任上,突厥犯边,战死。   当时李崇死的比较惨烈,所以文帝便把他儿子李敏收养在宫中,跟杨义臣他们一起长大。等大些,便袭爵广宗郡公,任太子千牛。   李敏从小就长的很帅,而且有家族的良好基因,骑射本事练的很好,还能歌会舞乐器也玩的不错。   那时开皇初年,杨广夺了北周天下,于是封女儿北周太后杨丽华为乐平公主。公主有女儿宇文娥英,到了嫁人的年纪,于是皇帝把许多勋戚子弟都召到宫里来,足有好几百个,让公主挑选。   最后公主选中了李敏。   皇帝于是以嫁公主的礼仪把公主女嫁给李敏,大婚后,公主跟这女婿说,“我把北周天下送给至尊,如今唯有一女,现在女儿嫁给了你,我当为你谋一个柱国之位,若是皇帝授你他官,你不要接受。”   等李敏给皇帝敬酒的时候,文帝亲自弹琵琶,让李敏伴舞,皇帝很高兴,问公主说,你女婿现在是什么官职?   公主马上说,现在还是个白丁呢。   于是皇帝说,那授个仪同吧。仪同是隋初的勋官,又名仪同三司,可李敏记得丈母娘的话,只要柱国,嫌这勋官低不答谢。   皇帝说,你不满意吗,那就授你开府吧。   开府全名开府仪同三司,比仪同三司高了两级,上面还有个上开府仪同三司,可李敏还是不谢。   皇帝见状,只好道,公主有大功于我,我就也没理由跟她女婿惜官了,那就授你柱国吧。   于是李敏这才拜而谢恩,于是就发诏授他柱国之勋,这可是十一等勋官中仅次于上柱国的位置,比原本的仪同三司高了六级。   等到杨广继位,为避讳,于是改广宗郡公为经城县公,前几年,在关内多州任刺史之职,但基本上都不在任上,常年逗留京师,来往宫内,侍从游宴,极得宠幸。   后来转任卫尉卿,可依然是不理公务。   等公主临死前,跟杨广说我就这一个女儿,我死后希望皇帝替我照顾好她,还要求把自己的汤沐食邑送给李敏继承。   这样不合理的要求,皇帝居然也答应了,竟然把五千户的公主汤沐食邑转赐给李敏,还授他屯卫将军。   两次随征高句丽,一点功劳也没有,这次居然也升为光禄大夫。   今天李敏夫妇突然来这里,就是看中了杨素的洛阳大宅,想要求请皇帝赏赐给他们。   嗣业他们还只是以为他们刚好路过进来看看呢,便也要进去。   结果门口李敏留下的侍卫却冷哼一声,“此处已经是经城侯府产业,闲人不得擅入!”   老四一听就不高兴了,这明明是皇帝赐给老五的,怎么成了什么狗屁经城侯的产业了?   “放肆,知道我们是谁吗?老子可是陛下亲赐的北海侯!”   “没听过,什么阿猫阿狗,也敢在洛都撒野了,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鸟样!”那侍卫常在京城,京中有名的贵族基本上都是认识的,他还确实是没听说过什么北海侯,还以为只不过是哪个军户丘八在这里撒野。 第495章 脸面   能在经城侯府当家仆的人,也是足够自傲的,虽一介奴仆,却自视能比七品官。毕竟李敏本身是侯爵,娶的又是当今皇帝姐姐的女儿。   正所谓,当今称门阀者,咸推八柱国家,当时荣耀,莫有更盛者。   李穆家族一个八柱国一个十二大将军,这可不是后面的那些封的柱国和大将军,这是最早那批的八柱国和十二大将军,李穆家族就占了两个。李敏自己曾祖虽不是柱国也不是大将军,也两个叔祖一个柱国一个大将军,足够傲视各家。   李穆家族因此称为关陇第一门阀也不为过,当年就算是杨素最得意之时,李穆家族也是有几分暗里瞧不起的,更别说,这个什么自称北海侯的。   北海侯是谁?   那奴仆没听说过,他瞧这些人的口音,还有这年纪衣着,觉得肯定是驻于洛阳城外的平叛军将而已。   他指了指宅门。   “今日起,此处便是经城侯府的产业了,若要进门拜访,可改日备好名刺,准备好了礼物再来!”   老四气的炸毛。   虽说出身差,可这几年东征西讨那也是一帆风顺,顺风又顺水。后来又得知自家那也算是关陇贵族一员,越发有些得意,如今更是官封旅顺太守,爵赐北海侯,自忖虽没娶到公主,但那也应当算是顶尖贵族一员了。   可谁料,这洛阳城里的一个奴仆也敢如此辱他。   要不是罗成再三交待,不要在天子脚下乱惹事,他只怕早就一脚踹过去了。   “你看清楚了,爷爷可是陛下刚刚钦封的北海侯、旅顺太守,老子姓罗名存孝。”   这个名字报出,那几个奴仆相互低语了几声,心里有些惴惴,罗家的名头他们还是知道的。罗艺听说都要入朝为相,那罗成更别说当朝年轻一辈中最能打,如今又斩杀杨玄感,无头无俩,就是那罗嗣业,都得以尚了出云公主。   这罗存孝之名虽差些,可毕竟是罗成之兄。   一人拿捏不好该如何处置,便走入宅内去请示了。   大宅里,宇文娥英对杨家大宅是越看越满意,这宅子首先是大,然后里面也十分奢华,尤其是位置好。   “我喜欢这宅子。”   李敏当下道,“那就向陛下求取过来,做个别院,到时你在这里宴请名媛贵妇们挺好。”   这时那家奴过来,随行管事拦下他。   “何事?”   那人把事情一说。   “北海侯罗存孝?就他一人?”   “带着一大票人呢,说要进宅子观赏观赏。”   那管事不耐烦道,“没看到侯爷正跟夫人观赏着吗,让他们进来岂不是打扰了,你去跟他们说下,让他们改日再来。”   “算了,还是我亲自去走一趟吧。”管事想着,毕竟是罗家人,虽是暴发户可也不好过于得罪。   那管事来到大宅门口,目光扫了一眼,见到大票军汉,看他们衣着,也都挺普通的,便没怎么在意。   一个北海侯而已,又不是罗艺或罗成亲来,哪怕是罗嗣来亲来,他也要给几分面子,可罗存孝算什么东西。   呵呵两声。   老家伙皮笑肉不笑。   “原来是北海侯罗将军啊,实在不好意思,我们侯爷与夫人正在观赏园子,有女眷在,不太方便呢,要不侯爷明日再来?”   罗存孝一直在压抑着心里的火气。   可那管事却还以为罗存孝这是怕了,他心想着暴发户果然就是暴发户,粗糙莽汉,凭着点些末军功,还真以为自己就多了不得了。   在这京都洛阳,可不是你们能撒野的地方。   经城侯府是一般人家吗?   那才是真正的贵族门阀,李阀子弟在朝为官者,多达百余人,能是罗家这种新贵可比的?   罗成站在一边,倒没什么愤怒的,表现的很平静。   李穆家族,确实堪称门阀,虽说李穆兄弟几个先后去世后,子孙众多,可真正成气的也没几个。如李崇等这第二代中稍成气的几个,也死的差不多了。   剩下的如李浑这样的,其实就是不孝老纨绔,至于李敏这样的更年轻一代,除了吃吃喝喝,拍拍皇帝马屁,真没什么本事。   不过怎么说呢,李阀毕竟是李阀,李穆家族就算是不如从前,可瘦死的骆驼也比马大,他们家比李渊李弼家族等都强的多,更不是罗成他们可比的。   “走吧,等接到旨意再来不迟,反正让人瞧瞧,也不会少点什么,是咱们的终究会是咱们的。”   罗成招呼存孝。   这些关陇老牌门阀其实已经没落了,大不如从前。   曾经最显贵的李穆、于谨家族,早不如从前,更不用说如独孤、侯莫陈等八柱国家更是早就没落。   于仲文上次都被砍了脑袋,那可是于阀当代最有本事的子弟。更别说李弼家族的李密还参与了杨玄感谋反,这次肯定也逃不脱清算。   至于李渊家族,一直被皇帝按在地上摩擦不敢抬头呢。   李敏再蹦,也蹦达不了几天。   当今皇帝,最不待见的就是关陇贵族,尤其是那些门阀。   罗成发了话,老四自然也就忍了。   可老三嗣业却不愿意忍了。   好歹今天是他拉着大家来的,结果却让大家这么没面子,说不过去。   他上前一步。   “在下左折冲郎将、襄阳侯罗嗣业,今天特意带我兄弟等来瞧瞧这宅子,你们或许还不知道,这宅子陛下已经赐给我兄弟士诚了。”   嗣业自报身份。   那管事打量了他几眼,倒有些意外。罗嗣业入京也没多久,还没有怎么在京中露过面,不认识的人也多。   “原来襄阳侯也在,失敬失敬,恕小的有眼不识泰山,不知哪位是齐国公?”   罗成上前一步。   那管事拱了拱手,表现尊敬但实际却很傲慢。   “想不到罗氏几位英雄都在啊,那是小的刚才失礼了,不过刚才襄阳侯有句话,小的倒是意外,陛下已经下旨把这宅子赐给齐国公了吗,没听说啊。”   “旨意还在内省,很快就会下来。”   “那就是还没有旨意啊,呵呵,既然是这样,那可不能说这宅子是你们罗家的,实不相瞒,我们夫人很喜欢这宅子,回头侯爷就会向陛下讨取这宅子,我们侯爷可是深得陛下宠信的,我们夫人还是陛下的外甥女,断无拒绝的道理的。”   老四扭头笑着对老三道,“老三啊,看来你这个驸马也没什么面子啊。”   嗣业望着那管事,“你不过是李府一介奴仆,今天真要拦着我们进去,你不先去问问李敏,或者请他出来?”   老管事呵呵的笑着,可就是不动,一副谅你也不敢如何的样子。   嗣业向来比较冷静的人,可此时也恼了。   他一挥手,顿时身后带来的那队亲兵就上前来。   他站在阶下,指着那门下狐假虎威的李家管事,“给我把这胆敢冲撞朝廷勋贵的贱奴打下去,敢反抗就打死。”   亲兵们冲上去,三五下就把那几个李家奴仆全打倒在地,他们都是嗣业自旅顺带来的老兄弟,可不会管你是什么李阀还是其它。   嗣业扭头对罗成道,“好了,现在没有拦路狗了,咱们进去瞧瞧吧。”罗成苦笑,“你这又是何必呢?”   嗣业淡然一笑,“没什么,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今日我们要是就这样走了,那以后还不成为整个东都的笑柄?” 第496章 打狗看主人   俗话话的好,打狗还得看主人。   在李敏这等人看来,就算自家的狗再有不对的地方,也轮不到他人来教训。敢打他的狗,那就是打他李家的脸面。   这边的动静很快传到府中李敏的耳中。   “哼,田舍儿安敢如此!”   说着他便气匆匆的赶了过来。   李敏长的还是挺帅的,高大英俊,面白须美,一副长须打理的极漂亮,在这个重须髯的时代,他无疑就是个翩翩美男子。而且这人家世好,从小习文练武,还会写诗做赋,谱典跳舞。   真正的本事没什么,但论到玩乐,还真没几个人比他更精通,也正是凭着这玩乐的本事,他把皇帝侍奉的很开心,皇帝的酒宴上,从来就少了不他。   站在门口,他低眼看了看地上的几个奴仆管事。   罗嗣业的手下下手挺重,打的几个狐假虎威的家伙鼻青脸肿,甚至有几个还断手断脚的,那嘴缺德的管家,更是被打的一口牙掉了大半。   刚才还瑟瑟发抖的趴在地上装死,见李敏一来,立即就跳了起来,指着罗成他们尽告恶状,还当着面添油加醋。   李敏对着罗成兄弟拱了拱手,“原来是齐国公兄弟,抱歉刚才不知,倒是失了礼数。只是你我皆是勋戚贵族,怎么好跟个奴仆下人动手呢。这真要是对我家下人有所不满,你跟我说,我来管教就是。直接出手,还这么重,就未免有些过了吧?”   罗成也是呵呵。   如果李敏态度但凡好点,这个事情都还不至于下不来台,可他现在这话什么意思?难道说嗣业让人打了他家的狗,还要嗣业再来给他们道歉?   大家都是贵族,讲的是脸面,今天罗家兄弟要是真给他们道歉,那就比刚才还丢人。   “李兄,咱们虽是头次见面,但以后也是同殿为官的,一点些许小事,不用记挂在怀吧,不如就此算了?”   罗成说道。   “算了?这事就这么算了?你看李管事,这是我身边用的最顺手的人,我走哪都要带着他,如今他半嘴牙都被打掉了,以后还叫我如何用人?”   “一条乱吠人的狂犬而已,被打了就打了,难不成你还想找我麻烦?”老四也是冷声道。   “呵呵。”李敏轻笑,可笑容里却不怀好意。   “满朝皆知,你们罗家人野蛮,今日本侯算是真正见识到了什么叫罗家野蛮人。”   罗成上前一步。   “你并没有资格这样评价我罗家,请收回你刚才这句话。”   “我若是不收呢。”   罗成打量了李敏几眼,皮囊不错,但这小子明显也被酒色掏空了身子,就这样的,他一个人能打一打。   “虽然我现在是国公,可我这拳头砸起人来,可依然还是会很疼的。你不收回,那我就让你知道知道什么叫真正的野蛮人。”   “你敢!”李敏一脸不屑的道。   他堂堂经城侯,而且还是李阀子弟,放眼京城,谁敢打他?   “你意思是我不敢打你?”   “来打啊!”   罗成对着身边的一众兄弟们道,“你们看看,这样的要求,我罗成还真是没遇到过,非要求我打他的,哎,你说,碰到这样的要求,实在是让人难以拒绝啊。好吧,既然你求我打,那我就不客气了。”   秦琼程咬金一干人刚才本来还只是站在那里看热闹,可现在见事态到这地步了,也不由的出来劝说。   “士诚,何必一般见识呢。”   “是啊,算了。”   那边的李敏还以为罗成是虚张声势呢,反而喊的更大声了,“姓罗的,你今天有本事倒是动我一下试试,你来啊!”   “握草,叔叔能忍,这婶婶也忍不了了啊。”   罗成上前几步,直接一记凶狠的右勾拳,正中李敏的右脸。   拳怕少壮。   罗成虽说不能跟颠峰时的杨玄感比勇武争第一,但对付李敏这样的纨绔,那真是多少个都不够数。   一拳过去,又快又狠,李敏根本没料到罗成真敢打他,等看到拳头砸出,想挡都反应不及。   他感觉自己在飞。   再然后,他摔了个狗啃屎,最要命的是觉得右边半边脸都没了知觉。   一摸。   满嘴是血,半嘴牙没了。   李敏平时最得意的是他那副胡须好看,第二得意的是他的那口牙非常整齐且白,可现在半口牙居然没了。   他尖叫起来。   宇文娥英刚赶到,就看到丈夫狼狈的样子。   “是谁,谁敢殴打侯爷?”宇文娥英大喊大叫。   几个侯府的下人忙手指罗成。   “你们这些死人,就看着他们殴打侯爷吗,还不把他们拿下!”   可没人敢动。   这些人也不傻,平时狐假虎威罢了,现在人家连李敏都敢打,他们哪敢上前,毕竟对方可是罗成啊。   “夫人,那是齐国公和他兄弟襄阳侯与北海侯。”一人赶紧解释。   愤怒的宇文娥英哪管这些,见没人上前,便亲自上来撕扯。   “你别过来,我不想打女人啊!”   罗成退后两步道。   宇文娥英就跟头发疯的母老虎一样扑上来,只不过她一弱女子,想打到罗成还真没机会,罗成随意走位几下,她便扑空了。   还想再扑,可嗣业已经叫手下亲兵把这女人架住了。   罗成冲着还张牙舞爪的她道,“老子虽然不打女人,可你要是再不停止发疯,那我就打李敏,我打的他满嘴牙一个不留,打的他断手断脚,打的他生活不能自理。”   “你要不要再试试?”   宇文娥英挣又挣不开,扑又扑不过来,最后也就不做这徒劳之功了。   “罗成,我要到陛下面前去告你。”   “那你赶紧去,把你丈夫也带走,别在我这里碍眼。”   罗成向来是那种不喜欢主动去搞事,可如果别人真要跟他搞事,他也不会怕事的人。宇文娥英或许是见眼下形势不利,好汉不吃眼前亏,于是让人扶起李敏,狼狈的逃走了。   “呸!”   老四对着那对夫妇狼狈的身影吐了口唾沫。   “这就是门阀?”   嗣业扭头冲罗成苦笑,“本来说带你们过来瞧瞧这宅子,也高兴一下,不料遇到这种狗屁倒灶的事情,一时冲动,倒是连累到你了。”   “自家兄弟,说这屁话做什么,人家非要踩你好显示他,咱们也不能惯着他们啊。没事,我罗成专治各种不服,御前打官司就打官司,没什么可怕的。”   老四拍着老三的肩膀,“想不到你小子入朝之后,这脾气倒是见涨啊,不过我喜欢,男子汉大丈夫,就得硬气一点。他什么八柱国家又如何,咱们罗家也不怕他们。”   不过遇到这事后,罗成倒也没了兴趣逛什么宅院了,带着兄弟伙原路出城返回军营了。 第497章 面圣   李敏被打的没了半口牙,回府后,半张脸都肿起来跟个猪头似的。宇文娥英也从没吃过这等大亏,想她帝王之女,虽说胎投的不好,出生北周就被外公取代,可总比其它的亡国公主好的多。   毕竟新皇帝是她外公,母亲不当北周太后了,还能再当回隋朝公主。她没了公主封号,可也跟公主没什么两样。   现在,丈夫居然被打成这样,而她也被当众污辱,一想到那些山东军汉抓着她手脚的时候,她就感觉浑身难受。   出了这等事情,如何能咽下这口气?   宇文娥英直接就进宫去了。   以她的身份地位,进宫倒是不难。她先去找皇后萧氏哭诉,求舅母做主。萧后一听,也是吓一跳,这罗成兄弟刚立下大功,怎么刚入京就犯这样的事情。   “你也先别哭了,我这就去见陛下。”   “妾身也要面见陛下,一定要讨还个公道。”   萧氏无奈,只得带着宇文娥英一起去。   杨广正在看地图,看的是辽东地图。   这次杨玄感叛乱,逼的他不得不提前结束二征高句丽,如今叛乱已平,他又在研究地图,准备再征。   那边高句丽新王高建武已经送来一份降书。   泣诉说之前都是高元无道忤逆大隋天子,如今他继位,愿意一心求和等等。杨广当然不会理会这种求降,如果他已经无力东征,或许就会顺水推舟接下这份降表,也算是给自己找个台阶下。   可既然如今形势一片大好,叛乱已经平定,大隋又占据了辽东四郡之地,接下来继续东征,灭亡高句丽指日可待,这个时候为何要同意他降?   杨广连高建武这个国王都不承认,高句丽王只有一个那就是高元,而高元现在就在洛阳城中,是他的降臣俘虏。   高元自被俘以来,表现还算恭顺,于是杨广已经封高元为恭顺侯了,每次如果有外邦使者来朝,杨广便会派人把高元召来陪酒待客,跟高元一样身份的,杨广这里还不少。   比如吐谷浑的太子慕容顺啊,比如西突厥的处罗可汗啊,流求王啊,林邑王啊都是兵败后被召入朝,然后不得回的蕃王。   这些人杨广都没杀,每次有外邦来时,便拿出来装点下自己的门面。   “陛下,皇后娘娘来了。”   杨广放下手里的地图,那边萧后已经捧着一碗冰镇的葡萄过来了。   “陛下,这么热的天也不多休息一下,可不要累坏了身子,这是妾身为陛下准备的葡萄,用冰镇过了,正好解暑。”   皇帝见到萧后这般体贴,不由的一笑。   要说来,其实杨广还是比较专情的,虽比不上他爹一辈子只跟独孤皇后生孩子,可作为一国之君,杨广后宫虽也有嫔妃,但数量不多,也就只有五六个而已,还比不上一般的公卿王侯们。   而且后宫虽有些嫔妃,但他宠幸的时候却少,更多时候,还是喜欢跟比他大三岁的萧后在一起。   夫妻两人成婚较早,如今也是有差不多三十年的婚姻了,从最早的晋王时起,萧氏就一直陪着他,夫妻同心协力,才有今天。   “又看地图呢?”萧氏放下葡萄,帮皇帝收拾桌子。   “嗯,如今杨逆已平,朕打算也抓紧时间再征高句丽。”   “如今已是夏季,天气酷热,不适合用兵吧?”   “确实,今年是不好大规模用兵辽东了,不过朕在考虑,可以派罗成去接任辽东太守,并让他节制辽东辽西的六郡兵马,不需要再另派兵马过去,可以让罗成相机行事,若有机会,可以先发兵把安市拿下,这样一来,从新城到辽东再到安市、建安、旅顺,就全都打通了。待明年春后,就可以再兵发数路,直抵国内城下,到时一举灭亡高句丽。”   萧后面上微笑,不过心里对于这些征伐之事,其实并不太感兴趣。   收拾好桌案,皇后又帮皇帝揉捏肩膀。   “陛下,刚才你那位大将可是犯了点事情呢。”说着,便把罗成在杨素宅子前殴打李敏的事情说了一遍。   杨广一听,眉头皱起。   “有这种事?”   “宇文氏哭哭啼啼的,若没无此,也不会进宫来哭诉了。不过臣妾以为,事情也肯定不全是她所说的那般,这里面估计会有些什么内情,陛下不妨先安抚下宇文氏,然后再派人仔细调查一下,然后再说。”   “嗯,皇后你说的对,兼听则明,偏听则信。不过这个罗成,也是真能惹事,刚到洛阳,朕都还没有见到他人,他就弄出这等事来。”   “其实陛下也莫太生气,年轻人嘛,总容易冲动的。不过臣妾之前观察过罗嗣业,他还是比较稳重之人,罗成总也不至于太差的。”   杨广想来想去,觉得还是亲见问罗成比较好。   “来人,召罗成立马进宫来见朕。”   萧后轻声道,“那臣妾先退下。”   “不用,你就在这里,帮朕也观察观察这个家伙,朕知道你心细,看人也更独到。”   “不方便吧。”   “有什么不方便的,朕又不是在前朝金殿召见,这里无妨,没那么多礼仪规矩。”   约莫半个时辰不到,罗成便应召而至。   第一次面君,他特意去沐浴更衣。   解下铠甲征袍,换上了紫袍玉带梁冠,紫绶金印。   随着内侍来到宫中,左转右转,终于踏进一座大殿后,看到了殿中的皇帝。   罗成按内侍交待过的规矩,没敢抬头一直盯着皇帝,只是在进殿一瞬间看了一眼,然后马上低头。   那一眼,他已经看清,皇帝年近半百,须发虽都还是黑色,但脸上已经有几分苍桑。不过容貌还不错,尤其是气质很好。   而皇后身边,似乎还坐着一个雍容华贵的妇人,看起来还很年轻,也不知道是三十还是四十岁,很有气质,很有女人味。   他猜测估计就是萧后吧。   “臣罗成拜见至尊!”   赞拜称名,这是臣子本份,除非达到一定的资历才可能被皇帝授予赞拜不名的资格。   “罗成,抬起头来。”   一道威严的声音传来。 第498章 拜帅   殿上。   皇帝细细打量着这员年轻虎将,殿内光线不错,几座仙鹤形状的烟炉里还飘散出上品的龙涎香,香烟袅袅,一线极细,却并不散。   穿着紫袍玉带的罗成,少了几分彪悍,多了几分文气。   皇帝惊叹,这个看起来如此年轻的人,结果却在这几年为他打了那么多的胜仗。再想想他在辽东打下的人屠、杀神之名,更是让人震惊。   若不是知晓此人就是罗成,只怕光看他这样子,还以为是个来参加科举的哪个名门士族的俊彦子弟呢。   “罗成,这些年,你杀的人只怕不止十万了吧?”皇帝问。   罗成眼观鼻鼻观心,不去瞧皇帝,这都是来前内侍交待的,敢直接目视皇帝那是无礼。   “回陛下,臣大业五年在汲郡挖运河,服役结束后返乡时遇盗贼蓝面十八鬼,始杀贼。后为捕役,再为郡兵,然后再为府兵,这些年来捕盗剿匪平贼,又征讨高丽,所造杀孽确实不少。”   “臣亲自所杀之贼匪敌人,也有不下百人,而率兵所斩杀之敌,确实已经不止十万了。”   听着这淡淡吐出的话语,萧后却被这内容惊的出声。   想象不到,如此年轻的人,却已经杀了不下十万人。   “皇后莫惊,罗成虽被高句丽人称为人屠、杀神,可朕倒听说其实他并不是那种嗜杀好杀之人。据说这次平定杨玄感之乱,卫文升欲将降俘的五万叛军尽数坑杀,可罗卿却不肯,全力保下他们,并上奏给朕,说叛乱已平,再多杀无益,请求朕把这些人流放到辽东四郡去。”   “想不到罗将军居然如此有心。”萧后赞了一声。   “罗成,刚才皇后告诉朕,说宇文氏入宫告状,说你无故殴打经城侯,此事是怎么回事?”   “回陛下,臣确实殴打了经城侯,但并非无故。”   杨广冷哼一声,“你好歹也是堂堂国公,居然殴打经城侯,不管是有故无故都不应当。好了,现在你说下何故?”   罗成倒是简明扼要的把经过说了一遍,也没添油加醋,实话实说。   杨广和萧后对视了一眼,刚才他们已经听过宇文娥英的一面之词了,现在再听罗成的,两相对照,大有出入。可两人却都觉得明显罗成说的,应当更真实一些。   “召王内侍进来。”   一名内侍入内,杨广问他,“让你去查的事情如何了,可有结果。”   “回陛下,已经查明。”   “好,你如实讲来。”   那内侍正是之前奉皇帝之前去查罗成打人之事的,现在当面奏明,基本上还是比较还原事实的,没有什么偏见。   “嗯,看来罗成你没有说谎,倒是那宇文氏有些添油加醋了。”   皇帝对罗成的坦诚很满意。   “虽有原故,可你处置也有不当之处,身为国公,朝廷大将,岂能如此随心所欲,殴打大臣,你可知是多失礼之举?”   “臣请陛下责罚。”   杨广摆了摆手,“责罚肯定是要的,但一码归一码。你二征辽东有功,回师平叛再立大功,尤其是斩杀杨玄感此逆,更是大功一件。朕之前已经拟好旨,进封你开府仪同三司,进楚国公,增食邑五百,通前一千户真封,加封为左屯卫大将军,并赐你黄金千两,绢帛万匹。并将杨逆家族的宅院钱财奴仆等并赐于你。”   一口气说完这些丰厚赏赐。   杨广又道,“为了一座宅子你却动手殴打朝臣,现朕罚你一年俸禄,以示警戒。”   这算是高高举起,结果又轻轻放下了。   罚一年俸禄,对如今的罗成来说,那根本就是无关痛痒。不说皇帝刚赏罗成的黄金千两和绢万匹,这都能值一万多贯钱了。就是杨玄感的府第庄园钱帛奴隶这些,更是一笔巨富。   一年的俸禄才几个钱,到了罗成这等地位的勋贵们,有几个是靠这点硬俸禄的。   “谢陛下!”   “你也别暗自得意,这算是第一次,所以朕饶你,但若有下次,定重重惩罚。”   “臣明白。”   对于罗成这样长的好看,还又特别能打,而且还十分忠心耿耿,又没有什么深厚根基的年轻人,杨广是非常喜欢的。   所以李敏虽然平时得他宠,可皇帝分的很清楚。   李敏不过是一个玩物,一个幸臣,陪自己喝喝酒娱乐娱乐,偶尔放松放松。但真正的干臣,还是罗成这样的。   他不会为了李敏这样的玩物,而重责罗成这样的猛将的。   这件事情,就算是到此为止了。   该给罗成的赏赐一点不会少,甚至他已经决定,要适当的敲打敲打下李敏了。虽然当初他曾经答应临死的姐姐会好好照顾宇文氏,但这也是有底限的。   “拟旨,削经城侯食邑一千户,罢其左屯卫将军之职,令其在家好好反省。”   李敏有五千户食邑,而且都是真封,这是相当惊人的数量,当年杨素最得宠时,也不过两千余户真封而已,他的这五千户原本是皇帝姐姐的,死后按她遗愿给了李敏。   现在皇帝借此机会,直接削去一千户。   “罗成,朕如果以你为帅,你认为需要多少兵马,多少时间,然后能够灭亡高句丽呢?”   这个问题不太好回答。   想明末之时袁大炮跟崇祯吹牛说五年平辽,然后他没做到,后来被皇帝一刀刀凌迟了,虽然凌迟不完全是因为吹牛,可他的死确实跟这也有关。   罗成不想吹牛。   别看现在高句丽好像也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但谁敢打包票呢。   毕竟这战争,意外因素太多了。   尤其是现在中原不稳啊,大环境不好,后方不稳,这前线仗也就不好打。   不能随着性子吹牛,吹牛一时爽,做不到就要拉清单了。   “陛下,臣以为,如今高句丽经陛下两次亲征后,确实已经到了油尽灯枯即将崩溃的地步,但毕竟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臣以为,眼下倒不用急着去强攻,倒不如暂时放缓点节奏,这样或许效果更好。”   “臣以为,明年可先集中旅顺、辽东、建安、辽西之兵,先把辽河口的安市攻下,安市若破,则附近的一众中小山城也无法再守,到时整个辽河中下游及辽南半岛西岸全都打通,则形势就会大不一样。”   “占据这一线后,我们就已经在辽东彻底立稳了脚跟,甚至进可攻退可守,然后只需要步步蚕食即可,一面不断骚扰侵袭高句丽军,让其不得休息,无法恢复,另一面缓慢推进吞食,如此,不出五年,高句丽就算不亡也必崩溃。”   杨广点了点头,“这倒是比较稳妥,但就是慢了点。”   “罗成,朕打算调你为辽东太守,兼知辽东辽西诸军事,押契丹、奚、室韦、靺鞨诸蕃使,你可愿意?”   “陛下意志所向,即臣剑锋所指!”   这句话让杨广不由的哈哈大笑,非常满意! 第499章 天子脚下   罗成自应天门出宫城,又从端门出了皇城。   端城门外有个很大的广场,前面是天津桥,罗成寻觅兄弟几个,结果一眼看到天津桥前广场上,一群人围在一起。   走过去,便看到士信跟宇文承都大眼瞪小眼在那,跟两头要打架的公牛一样。   而一边,围着大群人,左边是嗣业存孝秦琼他们,右边则是脸肿的跟猪头一样的李敏,还有一脸坏笑的宇文化及兄弟几个。旁边,还不少围观的人。   围观者基本上都是身着官袍,青绿官袍者不少,紫绯的也有。   想想也对,这过了天津桥这边,可就是皇城大门,一般人可没有资格过来。   嗣业见到罗成出来,忙上前问,“怎么样,陛下没责罚吧?”   罗成微微一笑,嗣业等都松了口气。   这时那边李敏不屑的道,“哟,还装上了,罗成,跟大家说说,陛下如何处置的你,是罢官免职还是削爵呢?”   这王八蛋一边脸肿的跟个猪头似的,却还在那得意扬扬,似乎他妻子一入宫哭诉,罗成必定倒霉。当他听说皇帝召罗成入宫后,便马上跑过来等着看罗成笑话。   罗成上前几步。   结果李敏不由自主的就往后退了几步,这几乎是下意识举动,等他回神过来,那半边好脸上不由的红胀,觉得丢了脸面,便又往前走了几步。   “怎么的,这皇城跟前,你难道还想再行凶不成?”   罗成呵呵一笑。   “经城侯,我又没说要打你,你吓的连连后退做什么,要说你也好歹是将门之后啊,虽说从没带过兵打过仗,比起你那为国捐躯的老子差的远了,但也不该这么怂啊。”   “谁怕你,谁怕你?”李敏脸憋的通红。   “不怕你退什么,哎。”   “罗成,你休得张狂得意,现在嘴硬死撑有什么用?就算你现在不说,一会我进宫一问,也就知道你被如何处置了。”   罗成笑笑,“经城侯啊,你既然这么关心我罗成的个人前程,那我现在就告诉你也不妨,刚刚陛下召我入宫,已经御口钦封我进升开府仪同三司、进楚国公,赐食邑五千户,真封通前一千户,另外还已经授我为辽东太守兼知辽西辽东诸军事,押契丹、奚、室韦、靺鞨诸蕃使,另外,陛下还晋我为左屯卫大将军,并将杨逆家族所有宅第钱帛奴仆等一应赏赐于我,对,包括之前你看上的尚善坊的那处宅子。”   天津桥前广场上,此时站在许多来瞧热闹的人。   好多官员也是早闻罗成之名,却还从没见过这位,听说刚入京就把经城侯李敏打了,现在被召进宫去,都想在这等着看罗成的处置。   谁能料想,罗成一会功夫就出来了,还这般春风得意的,当他一口说出升赏时,大家都不由的面面相觑。   升这么高,赏这么重,那罚呢?   “不可能,你居然敢胡说八道,这可是皇城跟前。”   李敏最不愿意相信这个事实,也绝不相信。   “你殴打朝廷重臣,陛下岂能不罚你?”   罗成上前一步,这次李敏咬着牙没后退。   两人站一起,罗成明显比李敏还要高半头,他居高临下般的俯视他,“哦,忘记告诉你了,陛下确实说我不该殴打你的,还处罚了我,嗯,罚我什么来着,对了,罚我俸禄一年。哎哟,好心疼的呢,一年的俸禄啊。”   罗成拍着胸脯故作心疼的样子。   那边老四实在忍不住了,笑的差点打跌,“哎哟,老五啊,你说你,多划不来啊,打这么个玩意,结果害自己丢了一年俸禄啊。你现在可是位居一品,这一年的俸禄,可不少啊。一品的年禄是九百石,月俸也有八千钱呢,哎哟,这么多钱粮,拿到咱们章丘老家去,得买多少田和地啊。”   老四那副心疼的样子,惹的周边围观的官员们纷纷暗道粗鄙。   不过也有人认为老四算错了,毕竟开府仪同三司虽是从一品散官,但只是散官而已,并不是实职,而隋朝发俸禄是按实际职事来发的,散官并不拿俸禄,如果是高阶低职,也只按职发钱。   同时,就算是同样品级的官员,但如果具体的官职不同,也会有不同,比如一个四品的地方太守,可能就比太子府中一个四品的属官俸禄高的多。同样是太守,也还按各郡人口数量分俸禄等级。   罗成现在具体的职官是左屯卫大将军以及辽东太守,还有两个临时使职,是兼知辽西辽东诸军事,和押契丹等四蕃使,使职算是临时兼职。两个正职里,左屯卫大将军是正三品,辽东太守为上郡太守,从三品。   大隋按职事给俸禄,罗成正三品的实职,年禄是五百石米,月俸则是五千钱。罚一年的俸禄,那就要扣五百石米加六万钱,虽有兼职,但不额外给俸禄,散阶官也不食俸禄,至于爵位,则是食邑。   当然,所谓罚俸禄,只是罚的基本工资而已。   而一个高级官员,收入可不靠这点俸禄,官员们除了年禄和月俸外,还有职分田、官人永业田以及封爵食邑,甚至还有力役钱,各种杂使钱等等,各衙门还会有公廨钱这样的小金库,更别说各种冰炭孝敬等了。   罚一年俸禄,对于普通小吏都不会有大影响,更别说对这些公侯一品们来说了。   罗成也故意捂着胸口,“哇,原来罚掉了这么多钱粮啊,真是心疼啊。五百石米啊,亩收一石,这都得五百亩地的产出呢。”   李敏气爆了。   “不可能!”   是啊,怎么可能呢,他那般受皇帝宠幸,被打成这个样子,怎么才罚一年俸禄?   “哦,还有忘记说了,陛下说你李敏很不识大体,是吃饱了撑的,所以陛下说要免去你左屯卫将军之职,另外再削你一千户食邑真封,并且还要让你在家闭门思过。”   “你假传圣旨。”   “话可别乱说,我罗成哪来的胆子敢在皇城跟前假传圣旨?李敏啊,我如今虽是左屯卫大将军,但你这个左屯卫将军真不是我不要的,是陛下不让你干的,你可别怪我啊。”   这么一说,李敏却越发认定就是罗成进的谗言了。 第500章 孤臣纯忠   不管失魂落魄的李敏,罗成过去拍了拍士信的肩膀,“小六,这又怎么回事?”   罗士信瞪着宇文承都,“他非要跟我找碴。”   如今的小六已经不是几年前的小六了,几年前在怀远第一次遇到宇文承都时,罗家兄弟还只是底层的小府兵,可如今已经有足够的资本傲视宇文家。   罗成瞟了一眼宇文化及,不屑的冷哼一句。   “士信,如今你可是从四品的虎牙郎将,征辽功臣,他宇文承都不过区区一鹰扬校尉,有什么资格敢挑衅你?”   本来还斗牛一样的宇文承都一听这话,脸胀红。   宇文化及也怔神。   罗成走过去,直接伸手拍打在宇文化及的脸上,“宇文家的小崽子,没事别来找碴,昔日你在怀远对我们兄弟耀武扬威,但今天的我们,你得罪不起。”   宇文化及也没料到罗成居然这么嚣张,这可是皇城脚下,这里还有无数的官员呢,就不怕被弹劾?   再说了,他罗老五凭什么敢这样嚣张,他爹可是参知政事,那是宰相。   “你别不服气,你现在是左屯卫将军,而我是左屯卫大将军,老子就是压你一头。你也别说你爹是参加政事,告诉你,我叔父如今也要入朝为相。所以,你以后别老是想着在背后搞老子,惹火了老子,看到李敏没,那就是你的榜样。”   罗成跟李敏之间的恩怨,并不希望宇文化及也插手进来,敢乱插手,就别怪他不客气。   “你小子够嚣张,我一定要到陛下面前参你一本。”   “随你。”罗成现在还真不怕他参他,甚至他现在就是在故意演戏。皇城根下,肯定有许多皇帝耳目,这里发生的事情,估计都已经传到皇帝耳中了,他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连李渊都懂得故意寻欢做乐以自污,他罗成总不能表现的太过成熟稳重。   就得做些符合这个年纪的轻狂傲慢之事,这样皇帝知道你有这么多缺点,才能放心用你嘛。尤其还得跟宇文述这样的重臣发生点矛盾,要不你们下面的大臣都铁板一块,皇帝就要怀疑结党营私了。   老子罗成谁都敢怼,但只要不怼皇帝就行了。   怼完宇文化及,罗成又走到宇文承都的面前,“宇文承都,听说你本事不错,不过你打不过杨玄感吧?”   宇文承都不说话了,他以前跟杨玄感交过手,杨玄感先提的要求,但他确实打不过。   “那你可知道,杨玄感正是死在我的马槊之下?”   “你觉得你有资格挑战我六弟吗?你三年前就不是我六弟的对手,如今还想再次自讨其辱吗?”   “你信不信,我今天随便叫我一个麾下小将,都能把你打趴下?”   宇文成都这就不服气了。   “你别不服,我让人把你打到心服口服。”   罗成转身,冲着身后人群中的秦琼喊道,“二哥,你来教训下宇文家的小崽子,让他也知道下什么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别整天坐井观天,不知天高地厚。”   秦琼出来,“这不太好吧?”   “没什么,教训下他也是应该的,否则他早晚会死在他的骄狂之下的,宇文家老的大的不懂的教他,我们替他教。”   “那好吧。”   秦琼上前,“怎么比?”   宇文承都一脸的不愤,“身为马上将领,自然是要比骑射本事。”   “好。”秦琼只说了一个字。   虽说在端门前比武,有些胡来,可这边的动静确实早惊到了皇帝,此时杨广就站在端门的城阙之上,招来内侍交待几句。   于是那内侍下来,让守门的将军过来。   “比武可以,但不得胡来,点到为止。”   他让围观者都散到旁边,让出了场地。   又特许人去天津桥那边,把两人的马和武器都取来。   宇文承都对阵秦琼。   九凤翅镏金镗对阵丈八马槊。   不远的马车里,宇文述一直没露头,他的车里还坐着李浑。   李浑是李敏的从叔,也是李穆第十子。   “这个罗成,还真是跋扈嚣张啊。”李浑道。李浑跟李敏外表十分相像,都是长的极为高大魁梧,英俊帅气,尤其是那副胡须长的极为漂亮。   宇文述哼了一声,“莫要小看这人,表面看似轻狂,其实却是刻意而为之,是个厉害人物。”   “大哥,这罗成不但把我李家踩在脚下,如今把你们宇文家也当众打脸,必须得治他啊。”   李浑的妻子正是宇文述的妹妹,所以他喊宇文述大哥。只不过宇文述对李浑却没什么好脸,皆因当年李穆的长子死的早,所以李穆去世后,就把申国公的爵位由长孙李筠继承。   李浑是李穆的第十子,他跟这个继承家业的侄子很不合,于是暗中唆使了李筠的弟弟李善衡把李筠毒死了。   然后,李浑又向皇帝举报李善衡,于是李善衡也被皇帝处死,这样一来,家主和国公之位又空了出来。   李浑这时就去找大舅哥宇文述,让他帮忙在太子跟前求情,让太子帮他向皇帝说话,由他来继承这个爵位。   当时李浑许诺,说如果他能继承爵位,那么他到时就把申国公的食邑收入一半拿出来给宇文述,而且是每年的一半。   宇文述这人本来就爱财,一听说有这样的好事,当然就答应了。   他特意找皇太子杨广说了许多李浑的好话,比如爵位继承,应当是立嫡,无嫡则立贤。李穆家长子没了,这长子的两个孙子也没了,自然还是应当由李穆的儿子们来继承,但没嫡,就立贤最好,而李浑最贤。   杨广对宇文述还是不错的,就去找杨坚说话,最后杨坚果然封李浑为申国公。   继承了爵位后,李浑开始两年都按约给了一半食邑收入给宇文述。可李浑这人比较爱排场,喜奢侈,家里开销大,两年后他就不愿意再拿这么多钱给宇文述了。   于是就代借口不再给,宇文述自然气愤。   自那以后,其实宇文述和李浑已经好些年不怎么往来了,今天李浑找上来,也是想为侄子找回场面。   要说李浑跟李敏一样,真本事没什么,但拍马屁的本事很强。去年,刚升左骁卫将军,这今年居然改封成国公,然后又迁右骁卫大将军。   “先看看罗成招出来的这个年轻将领有何本事吧!”宇文述淡淡道。 第501章 李氏当有天下   端门前。   并没有几个人认识罗成招来的麾下将领秦琼,但看着这员将领很年轻,不过长的虎背熊腰挺俊朗。   端门城楼上,杨广问左右,“此将何名?”   马上有内侍回答,“回至尊,此将姓秦名琼字叔宝,乃是罗成舅父之子,齐郡历城县人,祖上几代历仕北齐,算是齐郡的地方名门望族。”   “哦,那这秦琼本事如何?”   “秦琼曾是来护儿麾下府兵亲卫旅帅,后因母丧在家丁忧,因河南匪患,齐郡丞张须陀征召他为校尉。上次再次高句丽,罗成召秦琼随军,在破安市援兵时,秦琼为马军将领,表现不错。”   皇帝点了点头。   那边广场上已经打了起来。   宇文承都虽很年轻,但过去能在大隋勋戚子弟中排名前十,那本事也是实打实的。   两人你来我往,纵马冲驰,槊击镗挥,转眼交手数十回合,确实打的精彩。杨广也是习练过骑射之人,自然一眼看的出来,这秦琼居然还略占上风。   二骑对冲而过,宇文承都气喘虚虚,心里震惊无比,没想到他打不过罗士信,可罗成随便叫来一个无名小将,居然也能压着他打。   他还在想着要如何出奇制胜,结果只听到两边一阵阵惊呼声起,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突然只听到脑后一阵破空之声传来,刚一扭头,便见一支金锏居然呼啸旋转而来,他还没来的及防备,已经被一锏砸中。   这支出其不意的撒手锏,直接将宇文承都砸下了马。   也幸好这只是比武,秦琼的锏还只是甩出来的,那是直接投掷出来,以他那把锏尖锋利,就算承都身上披着厚甲,都必破甲刺穿无疑。   但就算是甩,一把重锏旋转砸来的力度也极大。   宇文承都只感觉好像被一块巨石砸中,根本控制不住身形,便被砸落马下。   场上惊呼声更响。   连端门上的杨广都忍不住拍了栏杆。   “这下撒手锏十分了得啊!”   “陛下,传说罗成在新野杀杨玄感时,正是用的一招回马槊,这撒手锏倒有几分异曲同功之效啊!”   “难怪是一家人!”   “宣朕旨意,授封罗士信虎贲郎将,授封秦琼虎牙郎将,让李敏滚回府中反省,再削一千户食邑。”皇帝冷声道。   旨意传到广场,百官惊讶。   李敏更是面如死灰,刚才罗成说皇帝削他一千户食邑,他不信,现在好了,又被削了一千户。他招谁惹谁了,宇文承都打不过那什么秦琼,关他什么事,为何又削他一千户。   这可是她丈母娘当初好不容易才传给他的五千户食邑,转眼间就削去了两千户。   欲哭无浪。   那边马车里的宇文述听到这旨意,也只是哼了一声。   “大哥?”李浑望着宇文述。   可宇文述却只是冷声道,“以后少惹罗家人,他们一家都是疯子。”   等赶走了李浑,宇文述又招来了宇文化及。   “谁让你去惹罗成的?”   “李敏找我帮忙。”   “以后李家的事情不要插手。”   “爹,成国公是我姑父啊,自家人的忙也不帮吗?”   “帮,也得帮那些记的你好的人,李浑当年找我帮忙袭爵,说好事成之后给我一半食邑收入,可是只给了两年就不再给了。你知道你爹这辈子最讨厌什么人吗,就是那种食言而肥的人。”末了,他又道,“当年我就说过,我到死也会记的这事的,只要我找到机会,一定会让他永世后悔当初的决定。”   “爹,成国公如今很受陛下宠幸啊,刚改封成国公,又迁升右骁卫大将军。”   “哼,李家要完了,难道你还看不出来吗?”宇文述对儿子有些恨铁不成钢,但凡有罗成一半的机灵,也不至于让他如此担心啊。   “不可能吧?”   “有什么不可能的,李家当年一门一个柱国一个大将军,关陇将门中谁也比不过他们。可正所谓,越是强大的关陇门阀,越被皇帝忌惮。尤其是如今出了杨玄感这样的事情后,皇帝对那些门阀已经越发放不下心了,之前于仲文不过犯了些小错,就被陛下借机处死了,现在,李敏这个蠢货还搞的满城风雨,这不是授人以柄吗?”   “不至于吧?”   “有什么不至于的,皇帝早看不惯那些所谓的八柱国家了,只是找不到机会收拾而已。大郎啊,现在有个机会送上门来了,爹终于可以报当年李浑伤我之仇了。”   “爹,你想怎么弄?”   宇文述呵呵一笑,其实要弄死李浑有什么难的。关键就是皇帝,皇帝要是厌恶了一个人,那么只要再找到点机会,就能置他于死地。   皇帝厌恶李家,他宇文述只要找到个让皇帝拿的出手的理由,就足够了。   罗成殴打李敏,李敏还被免官削封,这已经充分说明李家已经在皇帝那失宠了,他也终于可以报仇了。   宇文化及还问,可宇文述只是笑而不语。   数日后,天现异像,有大火星划过天空,拖着长长的尾巴。   皇帝向来比较迷信,于是召来许多方士,向他们询问。   然后宇文述就安排了一个叫安伽陀的方士,趁机向皇帝进言,“陛下,此天像,显示的是当有李氏应为天子。”   皇帝一听这话,脸色马上不好了,如今是我大隋杨氏天下,你这个李氏当有天下怎么来的?   “陛下,可尽诛朝中李氏大臣,可破。”   这种胡说八道,连许多其它方士都听不下去,可皇帝居然没吭声。   然后第二天,宇文述悄悄的拜见皇帝,跟皇帝说,“昨日臣听闻安伽陀之言后彻夜难眠,思来想去,倒觉得确实有一些征兆啊,臣与金才夙亲,对他比较了解,最近听闻他常有许多奇异举动,经常跟李敏等,日夜屏语,或终夕不寐。”   金才便是李浑的表字,宇文述这是出手了。   其实好位安伽陀之前的胡言乱语,也全是宇文述安排好的。   “陛下,李浑是朝中重臣,爵封成国公,又刚升右骁卫大将军,八柱国家之后,家代隆盛,家族在朝中为官者一百余人也,而且如今身任右骁卫大将军,又掌握南衙禁军,还望陛下察之!”   前有方士谶语,李氏应有天下,这边又有心腹大臣说李浑种种异常,这不由的皇帝不起疑心了。   “卿言甚是,可替朕查探!” 第502章 齐大非偶   七月初。   罗艺入京。   皇帝正式授罗艺兵部尚书,并加参知政事衔,拜他为相。   四十许的罗艺便已经成为无数官员们羡慕的新贵,开府仪同三司、左武卫大将军、兵部尚书、加参知政事、封燕国公。   皇帝还特意为罗艺在洛阳城赐大宅一座,赏奴婢百人。   先去拜谢了皇帝,出宫后罗艺便先到了罗成的楚国公府。   “还在路上,就听说你一进洛阳城就把经城侯给打了,还在端门前,把宇文化及的脸打了?”   “确实打了李敏,但只是拍了拍宇文化及的脸而已没真打。”   罗艺无奈,“端门前当着百官面拍宇文化及的脸,这跟打脸有什么区别呢?”   “叔父,你如今也是拜封的宰相,我呢,又是地方封疆大吏,嗣业还是皇帝驸马,你说我们罗家以后难道要跟宇文家关系密切吗?”   这一问,罗艺倒是怔了一下。   宇文述也是拜相的,以前朝中就宇文述一个军方大将为相,现在加上了他罗艺,若是这两员军方代表的宰相关系密切,只怕皇帝会睡不好觉啊。   “就算如此,那也没必要硬怼啊。”   “硬怼才好啊,皇帝就巴不得我们罗家跟宇文家水火不容呢,这样一来,才符合皇帝的心思嘛。”   “说不过你,不过有些事情还是得小心一些,你要知道,宇文述可是皇帝潜邸时的老臣心腹,当年还是晋王之时,宇文述就为陛下奔走了,这么多年,堪称第一心腹不为过。而且你只怕还不知道宇文述的为人,此人最是贪财且十分阴狠,若是让他记恨上了,他能记恨你一辈子,一旦让他等到机会,他绝对会狠狠的咬你一口。”   “我知道,当年李浑救助宇文述帮忙袭爵,说好给一半食邑收入,可两年后就不给了,宇文述一直记恨着,这不,现在宇文述不就让人诬告李浑和李敏叔侄谋反嘛,如今李家上下都已经被抓到天牢里去了,日夜审判呢。”   罗成也叹声,“嗯,这事我在路上也听说了,好端端的,怎么突然传出来个李氏当有天下这图谶呢?”   “当然是有人故意为之,要我说,就是宇文述暗中搞的鬼,为的就是搞死李浑。”   “今天入宫谢恩,皇帝也问我李浑谋反一事。”   “那叔父是如何说的。”   “我说刚到洛阳,还不了解。”   罗成笑笑,“我劝叔父最好不要参与此事,就推说刚来,不知情,把这案子就交给宇文述去弄。”   “任宇文述炮制冤案?”   “叔父啊,你难道还看不明白吗,虽然这个案子是由宇文述在一手操持,但其实这一切不过是在顺从皇帝的心意而已。皇帝对所谓八柱国家一直不满,只要有机会肯定不介意狠狠打击的。现在李浑送上了绝佳的理由,皇帝为何还会放过?所以说,这案子嘛,没什么冤不冤的,不过是权力的斗争而已,叔父若掺与,你若是帮李浑,那无疑会惹恼皇帝,你若不帮,那就是参与炮制冤案,所以没必要,反正李浑李敏又不是什么好人,让他们狗咬狗好了。”   罗艺打量着侄子。   “你说你哪来这么多弯弯绕的肠子,怎么感觉你比我还世道圆滑老道呢?”   “叔父你是大将军,多年在边关统兵,习惯的是战阵兵法,是统兵打仗。其实要我说啊,你还真不适合入朝为相,这朝中啊,水深着呢,各种弯弯绕多的是,可谓暗流汹涌,一不小心就不知道哪翻船了。”   “说的也是,可陛下召我入朝,我岂能拒之。”   “那我只能劝叔父,但记守好本心,莫过份忤逆皇帝,也别一味的奉上。”   “难吧?”   “其实也不难,叔父你要么就做个点头宰相,反正什么事都不要出头,不要有自己的意见。要么,你就干脆称病,然后十天半月的上次朝,就好了。”   罗艺这样的武将,在朝中为相,那肯定是斗不过宇文述这种老狐狸的,弄不好就成背锅侠。   “你这么一说,我是真后悔入朝来了。”罗艺苦笑。   “有酒没,就是先前辽东时你们五军自酿的那种酒,够劲那种。”   “这个是自然有的。”罗成笑着让人取来几瓶上好的珍藏,都是已经窖藏三年的好酒。   叔侄两个坐在那,没什么拘束,几杯酒下肚,更是抛开了许多拘束。   “啥时喊声爹?”罗艺几杯烈酒下肚,脸有些红,借着酒意问。   罗成端着酒杯沉顿了一下,然后饮下杯中酒。   “以后再说吧。”   罗艺苦笑,可似乎也早预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哎,早知道你有如今成就,我当初也不该让陛下将你立为我的嗣子。听说阎家娘子生的那男孩长的不错,有去见过吗?”   “嗯,还没来的及呢。”   其实不是来不及,是没想好要怎么去见。   阎娘子和孩子就住在洛阳。   “听说单氏和李氏都怀上了?”   “都怀了,崔氏也怀了。”   罗艺便竖起大拇指,“厉害。”   “要不这样吧,我去把阎氏接到燕国公府去,那孩子呢我就让他认祖归宗,以后呢,就算是我的长孙,将来让他继承我燕国公府的家业,你看如何?”   阎氏到现在都没进罗家门,所以按时下的风俗只能算是个外宅妇,那孩子也只是私生子,这在当时社会是不被接受的那种,连妾和庶子地位都不如。   罗艺说接她们到燕国公府,就算是接纳她们回罗家。   如今罗成大妇单氏怀孕了,两个妾侍也怀了,总能生出儿子来,所以罗艺想着,罗成不喊他爹也算了,把罗长卿带回去养着,将来继承家业。   至于罗成这边,将来就交给嫡子继承,这样也算是分嗣两宗了。   “这个随你吧。”对于这种事情,罗成其实有时也不知道如何处理。   “明个有空,就随我一起去阎家。”   “还有啊,你现在年轻,我呢给你一个忠告,趁着年轻,除了功名事业,就是记得多生些孩子,多生孩子总不会有错的,孩子越多越好,真的。这次陛下赏了我几个美人,我一把年纪了,也就不糟蹋这些好东西了,回头给你送来,趁早收用,多些点孩子。”   罗成无语。   “你要真这么闲,那帮着小六找个好人家才是。”   “找什么,听你之前不是说东郡徐家有个女子不错吗,徐家是你把兄弟家,其实就是挺好的,找妻子,没必要找什么太过高门大族的,要记的齐大非偶。”   罗成想想,好像也是这么个产量,“行,回头我就跟世绩提一下,若是他愿意,这事情就先定下来。” 第503章 天下英雄榜   一大早,罗成带着一众兄弟再进洛阳城。   此时晨色微曦。   建国门还未开,一大群的商旅百姓都在城门边上等开门,他们看到罗成一行骑马过来,纷纷侧目。   罗成一到洛阳就打了八柱国家的经城侯,结果屁事没有还升官晋爵,反倒是经城侯被打了,结果还被连削两千户食邑,还夺了左屯卫将军之职,被下令闭门思过自省,可以说,真是大出东都人的意料,跌掉了一地眼球。   至于说罗成还敢拍轻薄公子宇文化及的脸,也被许多人传唱。   宇文化及兄弟的名声可不好,一个外号轻薄公子,一个外号花花太岁,只不过仗着他爹极得皇帝的宠幸,所以平时大家也是敢怒不敢言,如今咱们这位罗帅,一入东都就敢硬拍老虎屁股,拍完了还屁事没有,这可就不由的让那些对宇文兄弟不满的人暗里喝彩赞扬了。   而宇文化及被拍了脸,居然罕见的没有找罗成报复,更是让他们觉得不可思议。紧接着罗艺入京拜相,更让许多京城里的豪门大阀都不由的挑灯商议,要如何面对如今的新局风。   当然,李浑李敏这个最大的门阀,一夕之间卷入了谋反案中,还是被宇文述亲自审理,就更让人震惊且摸不着头脑了。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李浑不是宇文述的妹夫吗?他们不应当是一荣俱荣的吗,怎么李敏让罗成给欺负了,宇文化及开始不是还帮了忙找罗成麻烦,可怎么被打脸后,转眼就反过来把李家给拉下水?   这是何等的操作?   反正许多人是大叹看不懂。   莫非连宇文家都如此忌惮罗家了?   可不应当啊,罗艺拜相了,可人家宇文述早就拜相了。罗嗣业是皇帝女婿,宇文述的儿子宇文士及更早娶了皇帝嫡长女南阳公主啊。   许多人直呼看不懂。   但罗成的凶名算是坐实了,有人说恶人还需恶人磨,也有人说罗家这是猛龙过江强压地头蛇。   还有人说罗家如今圣眷正隆,已经超过宇文家。   罗成在洛阳城算是彻底的响了名头,不过大家看着罗成一行,却没有敢上来搭讪的,毕竟这位虽年轻,可身上的名头还是太响亮了点。   现在许多人已经重新排了一个大隋天下英雄榜,以前那个榜单上杨玄感是排在第一位的,号称个人勇武无人可敌。   这个榜单上都只是三十岁以下的年轻一辈的排名,且多是以勋贵子弟上榜。   但这一次,新榜单出来后,许多人却直呼有些看不懂。   罗成取代杨玄感成为天下第一,然后仅随其后的居然是秦琼,排第三的罗士信,第四的居然是单雄信,然后第五的则是罗嗣业,第六的是程咬金,第七的是罗存孝,第八的是裴行俨,第九的是来整,第十是薛万彻。   至于什么宇文承都啊、李元吉啊这些原来的榜上高手,这次都排到了十名开外,全都没上榜。   于是不少人都说这哪是什么天下英雄榜,这明明就是山东好汉榜,上去的几乎都是山东人。   尤其是这前十,如今全是罗成军中。   没人过来打招呼,罗成却也没过去,就这样等了会,城门终于打开。   大家都让开路,没敢抢先进城。   罗成笑笑,也不客气,招呼着众兄弟们一起入城。   进城后,径直先到燕国公府,罗艺那边也已经洗漱好,招呼大家进去喝了杯早茶,吃了些点心,便一起往锦园而去。   到了阎家锦园前,园门紧闭。   守门的阎家人看到这些人过来,都紧张的直咽口水,毕竟两个国公两个侯爵,还有一大票的将军,谁也得紧张。   罗成下马,打量了会锦园,上前道,“罗成前来拜见阎侍郎和夫人,还望通传。”   “请楚国公、燕国公稍等。”仆人也不敢怠慢,慌忙入内通传。   过了一会,阎家仆人有些不安的回来道,“我家郎君说今日有恙在身,不便见客,十分抱歉,说改日身体好了,定当亲自登门去陪罪。”   罗成便道,“我今天为何而来,你们家主应当清楚,我罗成这个人脾气可不是太好,你们若是诚心为难我,我这发起浑来到时可没人控制的住,让开吧,我自己进去。”   那奴仆拦也不是,不拦也不是,在那里为难万分。   罗艺上前,“你再进去跟阎侍郎说,今日我罗艺是带嗣子罗成来接我那孙儿回家的,望阎侍郎通融一下。”   锦园,大厅。   阎毗的夫人宇文氏一脸黑面,她是周武帝的女儿,封号清都公主,论辈份,那是李敏之妻宇文娥英的姑母。   “这个扫把星,决不能让他进我们阎家的门。”   阎毗则有些无奈,“既然罗艺都来了,不让他们进来也不太合适。”   他也讨厌罗成,可如今女儿孩子都生了,一个名门千金未婚生子,也总不能老呆在娘家。既然罗家愿意来接人,那他还是愿意的。之前在辽东跟罗成军中做了段时间的招降使,对罗成也多了些了解。   可宇文氏却不肯,她认为女儿全是被罗成引诱的,害了女儿名节,如今一到洛阳,又到李敏夫妇给害了。   “夫人,罗艺昨日已经送来书信给我,他说愿意接大娘去燕国公府,以嗣子正室身份待她,长卿将来也是燕国公府的继承人,这样也算不错的结果了。”   罗成是罗艺的继嗣子,正常来说罗成有妻子单氏,阎大娘就算回去,那也不过是个妾侍而已。可现在罗艺说让罗成一肩挑两嗣,这样一来,罗成便可以有两个妻子,一个继承燕国公府这边,一个依然还是在罗贵那边。   大娘带着长卿进燕国公府,就算是继嗣这一脉了,比起现在这样无名无份一直呆在娘家,这肯定要好的多。   其实宇文氏也知道,可就是落不下这个脸面来。   “既然罗成都上门来了,那就让他把人接走吧,总不能真让大娘在家养一辈子,那将来长卿怎么办呢?”阎毗问。   这时阎大娘抱着孩子进来。   “爹,娘,女儿不孝,给你们磕头了。”   “大娘,你这孩子,这是干什么?”宇文氏连忙上前拉女儿。   可阎大娘却跪在地上连磕了好几个响头,“爹,娘,罗郎来接我们娘俩,我要走了。”   “女儿,你就这样跟他走了,以后会后悔的。”   “也许吧,可为了长卿着想,总不能在阎家呆一辈子的。”况且,她们去的是燕国公府,不是楚国公府,以后也不用看单氏李氏等的脸色。   对孩子来说,这或许是最好的结果了。   罗成最终还是没能进到阎家门,阎大娘牵着一岁多的儿子长卿走出了锦园。   “长卿,叫爹。”   阎大娘站在罗成面前,对儿子说。   已经一岁多快两岁的长卿眉眼像极了罗成,他睁大着眼睛看了看母亲,又瞧了瞧罗成,最后终于道,“娘,他就是我爹吗?”   “嗯,孩子,他就是你爹,快叫。”   “爹。”孩子脆声声的叫了一句。   罗成只觉得有种很奇怪的感觉,虽然早就知道这个孩子,可毕竟这是头一次见面,更是头一次听到他叫自己。   “愣着做什么啊,应啊。”那边罗艺见罗成一直发愣,气的踢了他一脚,然后过去一把抱住长卿,“哎哟,我的大孙子啊,爷爷抱。”   罗成呵呵的傻笑。   结果嗣业、存孝、士信他们也一下子围上来,你捏下脸,他摸下头的,没几下,孩子就被这群怪叔叔们吓哭了。 第504章 咬人的狗不叫   宇文化及走进父亲的书房。   “父亲,听说你把圣上赏赐的那个西域精金盘送去罗家了?那可是价值数千金的宝物,怎么却送给罗家。”   “一个玩物而已。”宇文述笑笑。   “那罗成如此污辱我宇文家,咱们还给他送如此厚礼?”   “你懂什么,罗艺把阎氏女和那孩子接回家,如今终于有后了,不知道多高兴呢。大宴宾客,满朝文武都邀请了,为父也收到他的请柬了,送点礼物很正常。”   “爹?”   宇文述不满的哼了一声,“你啊你,你但凡有罗成一半的聪明,爹也不用这么操心了。凡事往长远看,你以为爹真喜欢他罗家人?但凡事你得谋定而后动,如今罗成风头正盛,现在硬跟罗家对撞,我们也不会讨到什么好,不如先且忍耐着,总有一天,会有机会的。就如那李浑,当年那般对我,如今不也落到我手里了?不说了,我一会还要去趟天牢,这一次我一定要让他李家满门灭绝!”   “至于罗家,将来也会有那一天的,别急。”   宇文述出了门,便直奔天牢而去。   虽说有李氏当有天下这座譏语,可若不能拿到供词,皇帝那也是不好交待的。可恨李浑那浑蛋,人都快死了,可任怎么严刑拷打都不肯松开,连李敏都是如此。   好在他宇文述做事,怎么可能会有漏洞呢,他总能找到办法的。   天牢里,宇文述直接来到宇文娥英的牢里。   这个女人此时恐惧万分,狼狈不堪,身为宇文家的公主,就算北周亡了,可在隋朝依然是锦衣玉食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何曾受过半点的委屈。   宇文述故意把她扔在牢里晾了三天,她就崩溃了。   那潮湿幽暗的牢房,那发霉发臭的稻草铺,那四处爬的老鼠和蟑螂,还有发馊的食物,几天下来,她已经崩溃了。   宇文述见到她时,她披头散发,缩在一个角落,瑟瑟发抖。   “怎能如此对待夫人,赶紧准备一桌好菜。”   一桌好酒好菜送进来,宇文述亲自给她倒了一杯酒。   “夫人啊,你是陛下的外甥女,陛下看令母的面子,怎么也会照顾好你的。李家是没的救了,你还是要想想自己的出路啊,其实只要你愿意,将来是肯定不愁再找个贤夫婿的。李敏、李浑已经应了譏语,皇帝将杀之,无可救药也。但夫人当自求全,若相机行事,自当无碍,甚至还能有功。”   宇文娥英不是什么贞烈之女,更不是什么贤妇,一听这话,马上就明白了。她现在什么都不想,只求能离开这个牢房就好。   “妾不知所出,惟尊长教之!”   宇文述就喜欢这样聪明的女人,虽然自私了一些,可又不是自家媳妇。   “其实事情也很简单,既然夫人求教,那老夫就帮你谋划谋划,不如我说你来写,你就说李浑曾经和李敏共谋,李浑对李敏说,你应譏语,当为天子。今皇帝好兵,劳烦百姓,此亦天亡隋时也,正当与你共取之。”   “若再征辽东,复渡辽河,我与你必随驾为大将,到时每军二万余,我二人便已五万人矣。又发我李氏诸房子侄,并内外亲娅,并安排从征。到时吾家子弟,决为主帅,分领兵马,散在诸军,伺候间隙,则首尾相应,吾与汝前发,袭取御营,子弟响应,各杀军将,则一日之间,天下足定,大事可成矣。”   作为老奸巨猾的家伙,宇文述出的主意可不简单,这就是一份妥妥为李家量身订制的造反计划,趁皇帝东征之时,到时整个李家和亲戚都在军中造反,然后先干御营,擒杀皇帝,到时一呼百应。   比杨玄感的计划都还要猛。   这个计划还是很有可操作性的,所以也就更真实。   宇文娥英那管丈夫的死活,这个时候她只要自己能活就行,于是宇文述说什么,她就写什么,最后还按上了手印。   拿到这份供词,宇文述笑的很灿烂,还特意让狱卒为宇文娥英准备了干净的牢房,为她换上新的铺盖。   “夫人但请安心,不日就以出去了。”   这边一出去,宇文述那边把供词送进宫。   杨广这几天都没睡好觉。   李氏当有天子这句话,刺激的他彻夜难眠啊。   当宇文述这份证据一送上来,杨广怒了。   宇文娥英是他外甥女,更是李敏的妻子,她出来指证丈夫的谋逆,那肯定不会错。   “逆贼,枉朕待他们这么好,居然如此暗中背叛朕,幸好露出了马脚,否则,就又是一个杨玄感和李密!”   天子一怒,后果很严重。   也不需要再审判了,就算李浑和李敏再怎么嘴严都无所谓了,皇帝下旨,将李浑李敏家族,凡成年之丁尽皆诛杀,余皆流放辽东,抄没所有家产。   “宗社几倾,赖亲家公而获全耳。”杨广对宇文述充满感激,为表感谢,皇帝决定把李浑的所有家产都赏赐给宇文述。   宇文述一番感激,笑纳。   皇帝灭了李浑李敏一族还不放心,又把李穆兄弟李远等几支族人,也尽削夺他们的官职,除籍为民。   之后皇帝又想起李密谋反来,李密祖父那也是八柱国,于是下旨,李密谋反,株连全族,整个李弼的子孙,不论在朝担任何职的,统统除职为民。   本来皇帝还想把李虎家族也全撸了官职,后来想想李渊最近挺老实的,又是自己姨表兄,最后就算了。   燕国公府。   罗艺跟罗成在下棋,罗长卿则被罗艺抱在怀里,罗艺十分宠爱这个孙子,一下朝回家就要抱孙子。   “八大柱国,又灭两族矣。”罗艺感叹着。   “可不止两族,于家上次被杀了当代最有本事的于仲文,就算残了,这次陛下又不动声响的敲打了于家几下,于家现在也算是凋残了。”   罗艺感叹,“当年八柱国家,历经几朝,到大业天子时,也只剩下了三李和于家,现在,算是彻底的没了。”   “还有李虎这一支呢!”   罗艺不以为然的摇头,“李渊那个婆婆面能成什么事。” 第505章 吴帝   西魏八大柱国,分别为宇文泰,元欣,李虎、李弼、赵贵、于谨、独孤信和侯莫陈崇。   这八大柱国,其中宇文泰是总统全局,而元欣不过是当时西魏宗室的一个代表,没有实权,剩下六大柱国,各统两位大将军,分统各府府兵。   但孤独信和赵贵当年想要除掉宇文护,而被宇文护给反杀,侯莫陈崇家族也早就在权力斗争中失去了地位,西魏亡,元家自然更不用说,北周一灭,宇文家被杀光。   所以剩下来的也就是三李一于,可如今三李一于也被铲除的差不多了,就剩下李虎家族还在,但李虎家族比起那两李一于可差远了,一个李渊更是被世人称之为扶不起的老纨绔。   “其实也没什么,江山代有才人出,一代新人送旧人。八柱国家虽没落了,可也有新的门阀崛起。你看宇文述家族,在宇文泰时代,那不过是个普通的将领而已,可如今呢,权倾朝野,只能说一朝天子一朝臣。”罗成对所谓的八柱国家和五姓七家还是看的比较清楚的。   五姓七家最强盛时是在北魏时,最早只是四姓,还没有李家。但那时的四姓,也只是跟鲜卑八姓并列,并不是说四姓天下最强,只是后来北魏推行汉化,四姓越发得势而已。   可一场六镇之乱,却也是把四姓这样的门阀给弄的狼狈不堪,更别说宇文泰跑到关中另起大旗后,关东的四姓就更别说了。等到那票与关陇豪强联姻合体的武川镇军汉们灭亡北齐,一统北方后,四姓在政治上就算是没了根基。   六镇之乱中的侯景乱完中原,又跑到江南,更是把王谢顾张等江南门阀杀的干干净净。   只不过五姓几百年来的基础还在,起码还垄断了学术,又有超级的经济基础,占有大量的田地,所以表面上还是很风光的。   但再风光,他们也不得不加紧与关陇门阀联姻合流,在隋朝这段时间里,五姓七家还是比较低调做人的,他们还没到唐朝时那种已经满血复活的状态。   不过在大业朝,五姓七家确实地位越来越高了,这缘由皇帝在刻意的打压关陇贵族们,要打关陇贵族自然要拉关东士族,所谓拉一个打一个,权衡之术。   关陇贵族这个集团,也不是说一下子打死,同样是打一个拉一个,拉拢一些后起之辈,把一些老旧门阀打倒。   所以现在看来,当年的八柱国家十二大将军这些顶级军阀,现在已经没几个还全须全尾的了。   可也同样有了如宇文述、罗艺这样的新贵,初具门阀气象,另外如来护儿、虞世基、裴蕴这些重臣,同样都几乎是皇帝一手扶起来的。   一朝天子一朝臣,确实再贴切不过了。   李渊家曾经牛,可比的过现在的宇文述家?   独孤家曾经牛,可比的过之前的杨素家族?   杨素家了得,可又比的过现在的罗艺家族?   归根到底,皇族才是天下最强门阀,谁强谁就威胁到他,所以皇权天生就是要打压那些强大的门阀。   管你关陇贵族也好,还是五姓七家也罢。   可以说,如果杨广不亡国,将来传位给他儿子或孙子,那么新皇帝上台,到时不管罗家现在是如何风光,到时估计也会成为新帝的眼中盯,一样有可能要受打压。   这就是循环。   每个皇帝,都要打压先皇留下来的权臣,打压那些门阀大族,然后自己扶持拉起一批新贵来,这就是为了保证皇权,保证自己的地位。   “那这么说,我们罗家岂不也危险?”   “现在还不会,毕竟我们罗家又不是什么八柱国家十二大将军家,没那几代的积聚,咱们现在被许多人看来,都还是暴发户,所以嘛,皇帝是不用担心我们的。因为我们今天的这一切地位也好,财富也罢,都是来自于皇帝,是皇帝给我们的,这跟八柱国家他们不一样,他们的荣耀地位是来自于宇文泰或者是先皇,但我们如今的一切是来自于当今。”   “我们不可能反皇帝,因为那是我们的权力来源,换个人来,咱们的地位权力正当性也就动摇了。当然,如果二十年后或三十年后,又或者到了下一任皇帝时,可能又不一样了,但那个时候还早呢,不是吗?”   罗艺笑着点头,“是啊,二三十年后,我估计也已经入土了。”   罗成能被皇帝谥忠武,那说明皇帝是很赞赏他的忠诚的,因此不敢多说,一二十年内只要他不干什么过份的事情,皇帝没理由来动他自己扶起来的棋子。   “你什么时候离京回辽东?”罗艺问。   “还不知,皇帝还没让我走呢。”罗成也不知道皇帝在等什么,反正他和他的左五军现在一直就驻在南郊,好在每天有酒肉管着,将士们倒也没什么怨言。大家轮流休息,休息时结伴入洛阳城逛逛,也看看这洛阳的繁华,倒也觉得将来回家后有的可以吹嘘的本钱了。   至于那些将校们,更没意见。   罗成得了杨氏家族的那大笔财富,罗成也没独吞,他把大半钱财拿出来分给了将士们,然后把杨氏大宅、庄园、别墅里的奴婢、歌伎舞姬等,也全分给那些将校兄弟们了。   这一举动,虽然也被好事的御史弹劾了几本,可皇帝倒也没说他什么。   反正如今的他正当红,些许小事皇帝也不在意。   皇宫。   一道急奏呈进宫中。   “刘元进在吴郡称天子,置百官,拥众十余万人。”   “这个刘元进又是何人?”   杨广怒问。   宇文述也有些摸不着头脑,没听说过这么个人啊。   问了半天,裴世矩虞世基等人也没听过。   杨广只好让他们去查,查了半天,才查到了点头绪。原来这个刘元进是江南余杭人,年青时是个游侠儿,家里也算是有些产业的豪强地主。之前皇帝两征辽东,也在江南一带征召水手,不少百姓被征召。   皇帝又从江南征收粮草,许多江南百姓也被征召运粮去黎阳。   本来当年隋朝平灭南陈一统天下后,江南就爆发过大叛乱,好不容易才镇压下去,虽然上次大叛乱已经过去多年,可三吴之地对隋朝还是有些离心离德的。 第506章 下江南   杨玄感在黎阳起兵,消息传到江南,刘元进趁机杀官造反,然后无数苦于兵役瑶役的三吴百姓,纷纷前来参加。   一时间聚集数万人。   刘元进于是率兵北进,准备前去中原响应杨玄感,谁知道刚到达长江边,就传来杨玄感已经被罗成斩首的消息。   恰好这个时候吴郡的朱燮和晋陵的管崇二人也起兵造反,于是三人便联合起来,也不渡江了,就回吴地造反。   他们共推刘元进为主,率军南下,攻破了吴郡,于是便在那里干脆称天子,置百官,国号大吴。   刘元进为天子,朱燮和管崇为左右仆射,一时间,毗陵、东阳、会稽、永嘉等多郡纷纷响应,四处捕杀朝廷官员,到处攻城破地。   他们造反都已经几个月了,不过之前闹的不大,所以地方官也隐瞒不报,等到隐藏不住了时,才开始上报,但朝廷还根本不知道是哪来的妄人,哪怕下面已经报上来了,可他们也没在意,都没报到上面去。   等到虞世基等宰相来查问,这才去翻出下面报上来的公文。   而这个时候,刘元进都已经当了一个月的天子,攻占了七郡之地了。   比起杨玄感,这个刘元进的吴国,无疑已经发展的很顺风顺水了。   杨广听到再次奏报时,吓了一跳。   “据地七郡?”皇帝的怒火正不断的飙升。   宇文述见状不妙,连忙道,“陛下息怒,刘元进不过一乡间游侠混混,虽造反举兵,但不足为虑,臣以为但派一员上将统兵前往,旬日之间就可平定叛乱。正好上次平灭杨逆叛乱的楚国公罗成还在京,他平定叛乱的兵马也还驻在京郊,臣以为,正好可让楚国公辛苦一趟,率兵去一趟江南,灭掉那些跳梁小丑。”   “朕已经授罗成为辽东太守了,就等天凉,便让他前去辽东上任。”皇帝道。   “陛下,辽东暂无战事,让楚国公去一趟江南也是顺手之事。还免了征召兵马集结的时间!”   杨广想了想,这倒也是,临时从各地征召也需要时间,而罗成的左五军眼下还在洛阳城外休整呢。   “那就授罗成为江东江西招讨抚慰大使,率军南下平乱,诏令江东江西各郡兵马悉听节制,授罗成便宜行事,先斩后奏之权。”   当皇帝旨意传到军营时。   罗成正在洛河里游泳里,炎炎七月,天气太热,洛阳城里天天去逛,大家也逛腻了。于是罗成便以拉练为名,把军队拉出去游泳,美其名曰为训练士兵水性,增强战技。   其实就是大家都嫌热,就驻在洛水河边,不去游泳谁忍的住。   两万多人马把洛水河包了几里长的一段,到处都是左五军的兄弟。   水性好的,自然是游到中间深处欢畅,不会游的,则只能在岸边扑凌。   要么,也有那大胆的,拿了羊尿泡猪尿泡的吹好了气,然后抱着下水扑凌。   几天下来,别说,多数人起码都会点狗刨,不会下水就沉了。   甚至有些人还想出来弄来些小船,在河上划起了龙舟,搞起了比赛,这日子确实也舒坦,让人忘记了久在洛阳城下不得回家的处境来。   天使去大营里扑了个空,于是便又寻到这边洛河来,好不容易找到罗成,却见这位楚国公只着一条四脚短裤头在河里游的欢呢。   罗成的水性不错,他后世读大学时那是足球队的,同时也还是个游泳健将,各种姿势那都是相当纯熟。   虽然这副身子没怎么游过,可游泳这技能一学会就不会忘记,甭管过了多少年没游,一下水立马就会记忆起来。   “楚国公,楚国公,陛下有旨,请接旨。”   “稍等一下,我去穿衣服。”   衣衫不整接旨,那也是对皇帝不敬的。   换好衣服,听天使宣读旨意。   “刘元进在三吴造反,陛下让我率左五军去江南平乱?”   “现在他们已经不是左五军了,是江南平乱军。”天使笑着道。左五军那是征辽的番号,现在都不在辽东,自然没什么左五军。   上次平杨玄感,他是知河南淮北诸军事,现在三吴叛乱,皇帝又叫他做什么江东江西招讨抚慰使,还真是救火队了。   捧着旨意回了营,罗成也把一众河里玩的欢的将校们召了过来议事。   “陛下给我们三天时间准备,三天后就乘船下江南平乱。”   “这刘元进是谁,没听说过啊?”老四问。   “我也没听说过,这不刚才打听了下,据说刘元进年青时不过是个游侠儿,他这人没什么特点,就是手特别的长,手长过膝。”   活脱脱又是一个刘备,手伸直了居然超过膝盖,跟个长臂猿一样。这人家里有些产业,年轻时就喜欢游手好闲不务正业,当一个潇洒的游侠,四处打抱不平,然后还居然很为乡里好评。   后来年纪大了,也就娶妻生子,继承家业,当了个地方豪强。然后这次也不知道哪根筋抽了,听说杨玄感起兵反隋,于是毅然破家起义。   凭他的名声,居然响应的很多。   最难得的是,他还挺不怕死,杨玄感都兵败身死了,他没想着躲起来,反而是越战越勇,居然还称起帝来了。   那边一个楚帝刚死,这又来一个吴帝。   第二天一早,两员大将前来报道。   “末将鱼俱罗。”   “末将吐万绪。”   这两员都五十出头的大将是奉皇帝之命,前来随罗成南下征讨的。   鱼俱罗身高八尺,声气洪亮,尤其是那双眼睛,居然是双瞳。   他一进来,齐国远和李如珪两员将领都激动不已,齐上前称拜见将军。这两人都曾是鱼俱罗的部将,当年鱼俱罗镇守河套丰州,可是让突厥人不敢南下牧马的,只不过不知道哪得罪了杨广,被免职罢官,有人说是因为他那双眼睛,说双瞳是帝王之相,所以犯了皇帝忌讳,这次居然能够重新起用,也算难得。   吐万绪复姓吐万,名绪,字长绪,鲜卑族,代北人。   这也是个跟鱼俱罗一样的名将,身材魁梧声音洪亮,曾经做到了左屯卫大将军,就因为杨广要杀贺若弼,贺若弼让吐万绪为他做证清白,吐万绪还真去做证了,结果自然被皇帝恼怒之下贬官夺职。   “末将二人奉旨前来,随罗帅往江南平叛。”   罗成忙上前扶起两人,“二位老将军功勋着著,实乃前辈,有二位老将军相助,此次平乱定马到功成。”   吐万绪道,“陛下还点了一人随征,是王世充,不过他现在江都,等我们路过时,他才会加入。”   听到王世充也要随他南征,罗成有些意外。 第507章 江都   于大隋而言,从不缺少骁勇善战之辈。   甚至可以说,隋朝立国虽然时间不长,但其名将辈出,不说世人所熟悉的开国四大名将杨素史万岁韩擒虎贺若弼,还有许许多多同样勇猛无比的大将。   比如那位二千战十万的达奚长儒,比如威镇边关的贺娄子干,再比如一箭双雕的长孙晟,扬威塞外的罗艺,以及眼前的鱼俱罗与吐万绪等。   造成这种结果的原因其实也不复杂,首先还是隋立国不久,隋以前更是南北混战,兵戈不休,隋的前身北周西魏,那都是打了几十年战争的。西魏开始就推行军政一体的执政思路,关陇贵族们形成军事贵族集团。   这些贵族打小就习练骑射,年纪轻轻就开始上战阵,几十年下来,只要没死,总能淘出几个百战名将出来。   可以说这是时代的产物,到宋明这种重文抑武的时代,就再难出现这种将星云集的壮观景象了。   隋朝的这些名将,很少天生的,基本上也都是打小练起,然后百战余生,打出来的名将。如鱼俱罗,将门子弟,十几岁就入宫为侍卫,二十岁就开始上前线打仗,然后一生无数仗,最终威镇丰州,让突厥人不敢南下牧马。   吐万绪也差不多,将门子弟,二十来岁就已经是县公爵位了,一生打无数仗,最终做到十二卫的大将军位置。   两位老将征战一生,威名赫赫。   只不过鱼俱罗是因为目生双瞳犯皇帝忌讳,所以不得重用。而吐万绪则是因为当初没领会皇帝杀贺若弼的意图,而遭冷遇。   这一次,皇帝启用两人,也算是给他们一个机会了。   齐彪李豹都曾经是鱼俱罗丰州麾下校尉,几年前受牵连贬到齐郡,倒想不到也是因祸得福,这几年随着罗成征战,节节高升,如今两人都是虎牙郎将之衔了。   “想不到大帅这次也南下。”齐彪见到鱼俱罗,依然万分恭敬。   “我这次只是南下平叛军的副将,可当不得你一声大帅,咱们平叛军的大帅只有一位,那就是楚国公。”   在年纪只有自己孙辈大的罗成面前,鱼俱罗没摆什么老资格架子,毕竟坐了好几年冷板凳,这名将的脾气也被打压下去不少。   那边吐万绪也点头,“是啊,我们两个老家伙,只是来打打下手的。”   两个副将姿态放的很低,让人难生反感。   “不知大帅打算如何平叛?”鱼俱罗问。   “直捣贼穴,擒贼先擒王!”罗成的回答干脆果决,虽说情报显示,叛军如今在三吴势力极强,短短时间,已经攻夺七郡。   但罗成认为,这不过是一些假像。   叛军再强,也不过才两三月时间,能强到哪去。   江南之地,本来就不是大隋府兵重点驻扎防御之地,兼之两次东征,征召走了许多府兵青壮,这才让叛军有机可乘。   可当罗成率两万余最精锐的府兵南下,他们就会冰消瓦解。   “江南水乡,水网纵横,我北方将士多惯骑马不惯乘舟,这或许要小心。”吐万绪提醒。   “吐万将军说的没错,但叛军不是跟我们打游击,他们现在是据郡县以称朝,所以咱们先雷霆一击破吴郡城,擒杀刘元进,然后再征召地方的府兵郡勇,围剿其余叛军。”   罗成做过水师元帅,可是有许多江南之兵,曾是他麾下的。   临出征。   皇帝派使者前来犒赏兵马,有酒有肉还有一身新衣衫,外加一串铜钱,可以说左五军的这待遇好的让骁果军都羡慕。   出征时。   参知政事、兵部尚书罗艺代表皇帝前来送行,罗嗣业也来了。   “本来以为能喝完你的喜酒再去辽东,却不料一道圣旨下来,我却要先去江南一趟了,估计是赶不上你八月的婚礼了,我也没有什么可恭贺的,就送你一千亩洛阳附近的良田,外加三千贯钱吧,你虽尚公主,可手里也得有些产业,总不能以后处处找公主要钱花吧?”   嗣业笑着锤了罗成一拳,“我又不缺钱花。”   “万一以后要纳个妾什么的,总方便些嘛。对了,你以后留在京里,自己小心些,尤其是当心宇文家,这老狗是条毒蛇。”   “放心吧,有你们在,老狗也不敢轻易动我的。”   “多交些朋友!多个朋友多条路,总没错的。”罗成笑道。   那边罗艺过来送行。   “本来说你要去辽东上任,我还已经把我那五千燕云铁骑留给你。”   罗艺入朝为相,费心十余年练出来的几千铁骑也带不走,便留给罗成。   “没事,等江南平叛完,我肯定还是要去辽东,到时他们也是我麾下。”   罗艺道,“这次让你去江南平乱,是宇文老狗的意思,估计就是想给你下个绊子。你自己要小心,毕竟江南地理不同。”   “放心吧,总不可能阴沟里翻船的。”   两万五千人马上了船,往东而去。   也托杨广开通的大运河,从洛阳去江南确实方便许多。   不过其实运河并不是隋朝杨广独创,早在先秦时代就已经开始挖运河,甚至遍地都有。   当年秦始皇征南越,走的是湖南入桂林这条路越岭南,在湖南境内还有湘江可转运物资,但进入桂林那段,却无水路,得翻山越岭,物资转运极为不便,也因为物资接运不上,导致秦征南越开始一直不顺利。   后来秦朝便挖了一段一二百里的运河,沟通湘江和漓江,是为灵渠。灵渠通,百越平。   连岭南都修运河,更别说中原之地,西到关中,南达岭南,北到华北平原,都有人工运河,这些人工运河与天然河流连接起来。   隋朝的运河只不过是规模上更大一点,而且连接的更完整。   尤其是南北两条运河都挖通,然后都能连接到洛阳这个天下中心,使得大隋帝国,东西向有黄河、长江、淮水、济水、汉江这样的大河流,而南北向也有大运河联通。   隋大运河,除少数河段外,其余大部份的河道,其实不过是动用百万百姓,疏浚之前众多王朝开凿留下来的河道联通起来的而已。   这是大隋的高速公路,千里通波,虽各条运河之间也还有关闸,有时也需要换乘船只,但依然大大节减了路上的时间,还增强了运力,减轻了行路疲劳。   七月底,罗成已经抵达淮南的扬州,此时称为江都郡,从淮河南岸到长江北岸,刊沟运河两岸的这片广阔土地,都属于江都郡。   这里也是当年杨广未夺嫡前呆的时间最久的地方,当年他坐镇扬州多年,所以江都也是皇帝除洛阳外最喜欢的一个地方。   在这里,有江都宫等许多宫殿别庄,还留有重兵驻守,江都郡虽还没被提升为南京,但其太守却是与京兆尹和河南尹平级的。   还未靠岸,江都郡丞王世充已经在那里恭候多时了。 第508章 抱大腿   船刚靠岸,罗成从船上下来。   结果面前就扑通一声一个人冲到面前抱住了他的大腿,是真的抱大腿。   这让罗成预料不及,连阚棱这样的亲卫都措手不及,看着岸上都是迎接的官员,怎么还有人来这招。   当时还以为是有刺客呢。   “有刺客,保护大帅!”   阚棱一边高喊,一边已经扑了过去,一把抱住了地上那人,更多的亲卫冲上前来。   “别打,别打,我是江都郡丞!”   连踢了两脚没把人踢开的罗成听到这话,不由的停下脚。   低头打量。   嗯,抱着他大腿的那个家伙,长的极为胖,又高大又胖,跟个大号狗熊似的。尤其是这家伙吧,虽然自报姓名时一口官腔很地道,但那长相,嗯,很胡人。   深眼窝高鼻梁,尤其须发皆是棕色。   搞的跟个大棕熊一样。   “你就是王世充?”   “大帅,我真是王世充。”   这时,后面码头上的官员们也忙过来称误会。   于是乎,大家这才发现闹了个大乌龙。   罗成拉起有些狼狈的王世充,“哎哟,真是误会了,王郡丞你刚才也太热情了点,都让我措手不及啊。”   王世充也没料到这招啊,本想着说罗成是如今朝中最当红的炸子鸡,一定要好好巴结一下,谁知道,这记马屁拍到了马腿上,还弄的自己挨了好几拳脚。   不过王世充脸皮很厚,闹了个这么大的洋相,也依然笑面如花。   “是我莽撞了,冲撞了大帅,还请大帅恕罪。”   罗成扶起王世充,打量着这位隋末有名的枭雄,长的是真胖,但又不是单纯的胖,而是壮。块头极大,肚皮又大,脑袋还大,再加上那异域的胡人相貌特征,还真是很有辨识度的。   王世充这个最懂察言观色,一见罗成打量他外貌,便笑着道,“其实下官本姓支,是西域的胡人。我家族几代都往返中原,后来祖父时便一直寄居在新丰。再后来我祖父早逝,我父就随我祖母改嫁到霸城王氏生活,因此也就改为王婚。”   后来呢,老王混的还不错,长大后居然也在乱世里混到了汴州长史这个位置。王世充因此打小也算是个官二代。   他爹是西域胡人,但他祖母是汉人,他母亲也是汉人,所以王世充虽说依然有很明显的胡人特征,可其实是个混了好几代,并且从没有在西域生活过一天的混血。   他打小就是官二代,受到的教育其实跟一般关陇官宦子弟并无二样。他从小就喜欢读书,广泛涉猎经史,尤其爱好兵书,另外他还喜欢卜卦算命、推算天文历法方面的学问,是个喜欢读杂书的人。   长大后,也跟其它官宦子弟无二,都是到国子监读书,然后入宫当侍卫,再然后去打仗。王世充打仗还是挺厉害的,年纪轻轻时就已经按战功按仪同三司,再后来又一路做到了兵部员外郎,他曾经跟李靖一起在宫里当侍卫,也一起在兵部当员外郎。   不过跟李靖那种踏实的性格不同,王世充这人最好辩,就是口才了得。他最喜欢向朝廷陈事进言,因为通晓各种律令条文,所以常常抓法律条文的漏洞来徇私作弊,随心所欲。   一般人要是批驳他,他却还能用各种巧言诡辩说的你无言以对,让你无可奈何。   等当今继位,王世充也是靠着他这张巧嘴,加上善于察言观色,能够奉承谄媚顺从圣意,所以总让皇帝觉得这个王世充还真是很了得,非常明白圣意。另一面,王世充还舍得花钱,他不但给大臣们送礼,甚至敢给皇帝送礼,送的还总能合皇帝心意,所以这官路越发顺畅。   如今,便是担任了这江都郡丞兼江都宫监之职,这可是一个重要职位,相当于是个直辖市长。   论品级那是从三品,比罗成的正三品大将军不过低一级,可他却能刚见面就抱大腿,可知这人有多么不要脸了。   “职下已经备好接风洗尘酒宴,请大帅入城。”   罗成却摇了摇头。   “十里扬州,繁华似锦,美不胜收啊。不过江都毕竟是陛下常巡幸之地,还有行宫等,我不便带将士们入城,就在这城外休整一下,你让人补给军需吧。”   王世充有些意外。   他早研究过罗成许久,认为罗成毕竟年轻,在京城时或许会比较谨慎,但到了地方上,肯定就会比较放松的。   罗家如今是炽手可热,罗艺入朝拜相,罗成年纪轻轻却深得皇宠,连罗嗣业都当了驸马,罗家一门两公两侯,所以巴结巴结还是有必要的。   他甚至已经为罗成准备了许多钱财珠宝美人。   可现在罗成居然不肯入江都城。   “王郡丞,本帅所需要的粮草军需,以及船只都准备好了吗,另外我之前给你传令,让你征召江淮水手,如何了?”   王世充不敢怠慢。   “接到大帅军令之后,下官便立即动员起来,如今码头仓库中已经备好军械粮草,另外还紧急征召了两万五千江淮的府兵和水手,都是曾经去东莱加入过东征水师大营的。”   “都备好了吗?那就好。”罗成只是淡淡的应了下,并没有多说什么。   王世充暗暗打量着罗成,结果却意外的发现自己并不能看出这位年轻大帅心中所想来。   “走,去看看你准备好的军械钱粮以及府兵水手们,若是敢有胡乱应事,本帅可不轻饶。”   “决不敢胡来,大帅但请放心。”   在码头上的仓库和军营里转了几圈,罗成表示很满意,王世充虽然爱拍马屁,但这执行力也确实还是很不错的。   尤其是那两万五千人马,都是江淮一带征召起来的府兵及水手,深习水性,善操舟船。   “王郡丞,现在叛军情况如何?”   “叛军正派兵猛攻丹阳与宣城二郡。”   吴郡就是后世的苏州,丹阳则是金陵,宣城呢则是后世的宣城铜陵一带,这一片都属于江东。宣城郡再往西,鄱阳、豫章等郡,那便都属于江西的地理范围了。 第509章 生擒吴皇   江都。   “本帅决意明日挥师渡江,杀刘逆一个突其不备。”   罗成话音刚落,王世充立马起身请令。   “下官愿为前锋。”   罗成瞧了瞧胖熊一样的王世充,倒也没马上否决。其实王世充虽然会拍马屁,但打仗的本事也确实还是很强的,不过王世充虽拍他马屁,可罗成并没把他当成自己人。   这次南下平乱,那就是来刷功勋点的,打先锋这样的好事当然不能交给王世充这样的外人。   “王郡丞你负责留守江都,为平叛王师提供粮草器械等支援就好。”   吐万绪和鱼俱罗也几乎异口同声的请令。   “杀鸡焉用牛刀呢,何烦两位老将亲自出马。”   罗成目光在手下诸将中扫过,嗣业如今在京当驸马,还是左骁卫的左折冲中郎将,统领北衙禁军六军中的一军。而存孝这次也没有随军南下,他去旅顺接任旅顺太守之职去了。   存孝走时,罗成还让大姐夫周德威随他同往,协助他坐镇旅顺。   而大将冯孝慈则去了辽东,罗成暂时不能到任,便派这员大将先去镇守,同时派去了三姐夫赵贵协助。   罗成看着麾下一众将校,他倒不是无人可用,虽走了嗣业存孝赵贵冯孝慈周德威这一干大将,可也还有士信伏威秦琼程咬金单雄信等诸将。   秦琼上将在端门与宇文承都比武,得皇帝亲赐虎牙郎将之职,已经算是露头了。   想了想,罗成准备把这次打前锋的机会,让给自家大舅子单雄信跟他的好兄弟徐世绩。   “单雄信、徐世绩上前听令!”   两人一听点到自己的名字,都激动上前。   “末将听令。”   “本帅现命你二人为先锋,各统一千轻骑加两千骑马步卒,由四千江淮兵送你们过江。”   “大帅,渡江后先解丹阳之围吗?”   “不,渡江之后,你们直趋吴郡吴县。”   罗成的这个军令,让人意外,王世充更是暗暗惊讶,没料到这罗成果然是艺高人胆大。没先想着解丹阳之围,居然要一军奇袭反贼老巢吴郡。   吴郡可是还在丹阳之东南。   “程咬金、裴行俨上前听令。”   “末将在。”   “本帅命你二人也各率步骑三千,由四千水师护送渡江,你们过江后务必拿下京口,控制运河。”   两人也都上前接令。   先后派出两军共两万人马,然后才是罗成将率率大兵渡江南下。   军议结束。   秦琼有些无奈的对罗成道,“大帅,我现在很无奈啊。”   “二哥,你已经是虎牙郎将了,单二哥他们还只是鹰击郎将或校尉衔呢,总得给他们个立功的机会不是。”   “五哥,我也想上阵啊。”士信也抱怨。   “你那是重骑兵,只有跟着大军团行动才有机会出战。单独派你们去,在这水网密布的江南,万一被围住,那不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嘛,我才不做那亏本买卖。”   鱼俱罗和吐万绪两员老将对于没能上阵,倒看的较淡。   “只派单徐二将率一万人马往攻吴郡,会否太冒险了些?”   “兵贵神速,多则不速也。不过我也没想过要靠他们就攻破吴郡,但起码能够拦下刘元进,断其逃路。”   ……   王世充回到自己江都城中的园子,一干兄弟子侄都迎了上来。   “接到军令了吗?”   王世充摇头。   “那咱们的这些人马岂不白拉起来了?”   王世充道,“不会白费的,再等等吧。”对于当今形势王世充看的还是比较清晰的,当二次东征一开始,杨玄感还没叛乱时,他已经根据种种形势猜测判断出,估计会有大动乱要起了。于是他刻意结交江淮地方豪强,广泛收买人心。许多犯事坐牢的人,他也想办法找律法漏洞给予宽免释放,借机邀买人心。   这次上面下诏平乱,让他协从。于是他便征召人马,其中就有几千人是他兄弟们暗里拉起的心腹人马,就等着这次参与平乱,好借机立功。   可谁想,罗成根本不用他,只让他留守江都,负责粮草补给。   八月的风已经给江南带来了丝丝凉爽。   造反军却如火如荼。   左仆射朱燮率军五万猛攻丹阳,右仆射管崇率军五万强攻宣城。   若是一般军将平乱,或许就是渡江南下,一步步的打过去。   可罗成却没这样,派了单雄信和徐世绩率军六千在四千水师的护送下,悄然渡江,甚至都没在京口登陆,也没走运河,而是先顺长江而下,沿着海岸线绕了一个大圈,跑到了松江口登陆。   他们乘船进入松江,逆江而上。   这大出坐镇吴郡的吴皇刘元进的意外,他们都在防着北边,甚至京口都还没有半点官军渡江的消息过来,所以更料不到居然有一支官军会从东边海上杀过来。   直到水师从松江进入了运河,把六千步骑直接送到了吴县城下之时,刘元进才听到了城头传来的隆隆鼓声警报。   只是这个时候已经有些晚了。   刘元进在吴郡称帝后,迅速的发兵四下攻打,如今连夺七郡之地,北边已经在打丹阳宣城,到了长江南岸,而南面已经打到福建的建安郡去了,西边也已经往新安、鄱阳进攻,倒是吴郡这个吴国都城,反而是比较空虚的。   当徐世绩和单雄信率军杀到城下时,城中不过五千刘元进的禁卫军而已。   当然,这些禁卫军的实力也确实一般,好多是原来的郡兵乡勇。   当罗字旗和左五军旗出现在城下,吴郡城头上的禁卫军们都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不少人在前两次东征高句丽时,还曾经被征召往东莱集结呢,甚至有第一次东征时前往平壤的,还有人曾经运过第五军回东莱。   现在看到第五军的军旗,看到那罗字旗,许多人都发懵。   “罗帅来了。”   “罗帅带第五军来了。”   “这仗打不赢的。”   当徐世绩和单雄信两人还在城下整队的时候,吴郡城东门,居然有一队守军直接打开了城门。   他们对着城外狠狠的挥着手臂,招呼他们入城。   徐世绩看着这场面还发愣,“莫非是诱敌之计?”   “管他娘的,先派人进去看下就知道了。”单雄信却想的较简单直接。   一队前锋骑兵冲到城下,然后试探着放慢速度靠近,入城。   一会后,城头上已经插上了官军旗帜。   “草,居然是真的。”   “那就入城吧。”   当徐世绩和单雄信带着满脸不可思议进入到了吴郡城中时,刘元进还在宫里发号施令,传旨他的禁卫军大将们加强城门防御呢。   “刘元进还在城中?那还等什么,活捉刘元进!”   一个时辰后,大吴国皇宫被攻陷,大吴国皇帝刘元进被生擒活捉,吴国都城陷落,五千吴国禁卫军几乎没有抵抗,齐齐解甲投降。 第510章 万人难敌   京口。   这里是有名的渡口,同样沟通余杭的江南运河北端也是在这里。   程咬金和裴行俨两人第一次搭档,都还有些陌生。程咬金更愿意跟秦琼或者是单雄信又或苏定方他们搭档,他也不明白为何罗成会指定与裴行俨搭档,其实心里,他对于裴行俨这些关陇将门子弟还是有些隔阂的。   一路上,两人也都没什么交流。   好在罗成交待过,两人搭档,以程咬金为主将,裴为副将,这让程心时稍得安慰了些。否则他一个三十岁的老爷们,要听一个十几岁的年轻人指挥,那也太没面子了。   江水涛涛,夜风习习。   他们是趁夜渡江,一切非常顺利,有江淮水手们操舟驶船,让他们顺利的渡过了长江。京口这样重要的渡口,叛军居然只派了区区一千人把守。   而且还是缩在延陵县城之中。   跳上岸,踩在踏实的土地上,程咬金长松口气。   既然已经过了江,那就没有谁能拦住他们了。   留江淮水兵占据渡口,程咬金与裴行俨默契的率步骑继续进发,直趋延陵县城。   到达城下时,城中居然黑灯瞎火的还睡的正香,丝毫不知朝廷王师已经杀过江来了。   城门紧闭。   裴行俨哼了一声,“架刀梯!”   架刀梯也算是个技术活儿,摸到城下,然后把横刀插入城墙之中,硬生生的在城墙上插出一道刀梯来。   多数的城墙都是夯土制成,只要守军不注意,架刀梯没问题。   这一般是斥候或细作们的拿手本领,结果裴行俨居然也精通,他带着一队人马直接摸到城下,一路悄无声息。   “将军,能行吗?”一名手下问程咬金。   “应当能行,一会谁也不许给我掉裤子,只等那边信号一起,咱们就杀过去,明白吗?”   “放心吧,咱们绝不会给裴将军比下去的。”   有些漫长的一段时间。   当最终城门缓缓打开的时候,其实时间也才过去了不到小半个时辰,看到城门打开,火把晃动。   程咬金叹道,“没想到这裴元庆还真有几分本事,上!”   延陵城中的叛军还在熟睡之中,结果官军已经涌入城中,另外几座城门也被堵住,来了一个瓮中捉鳖。   许多叛军被刀抵在喉咙上时,都还迷迷糊糊的搞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若不是罗成有令,不许滥杀百姓,不得杀降,这些人估计早就成官军们腰间请功的首级了。   “元庆老弟,一个叛军也没逃掉,咱们伤亡不过数十,就拿下了延陵城和京口渡,还降俘一千叛军,多亏了老弟你亲率部下入城打开城门啊。”   裴元庆倒是不以为意道,“区区千把叛军,之前不过是群农夫走卒,哪算什么兵,这样的小县城,破了也没有什么可炫耀的。”   程咬金点头,“是啊,这么一座小城,千把叛军确实没什么称道的,你说,要不咱们兄弟杀到丹阳去,那里可是有叛军数万,还有叛军重要人物朱燮呢,若是能击败叛军,生擒朱贼,可是大功一件。”   裴元庆愣了下,没料到程咬金这么胆大。   “可是大帅给我们的军令是攻占京口啊。”   “军令是那样没错,可这不是计划赶不上变化嘛,我们之前任务是占京口,可不也把延陵拿下了吗,现在京口、延陵在手,咱们顺便去把丹阳拿了也可以嘛,反正贼人还不知道我们渡江了呢,正好可以打他个措手不及。”   “这样不太好吧?”裴元庆虽如此说,可却也心动了。   “咱们把京口和延陵城交给江淮兵来守,我们六千步骑杀去丹阳,立他个大功。”   “好,走!”   程咬金拍着裴元庆的肩膀,“这才是好兄弟好搭档嘛,你今天要是不去,那我今后肯定没法再给你搭档了。”   丹阳郡城,江宁。   江宁便是以前的金陵,当年隋军攻破南陈都城金陵之后,便拆毁了金陵城,后来又在这里设丹阳郡,在旧址旁边一点重建了一座城。   新城便是江宁城。   从京口到江宁,不过一百余里路。   自古以来,金陵多作为南方割据之时的都城中心,但因为金陵紧靠长江,所以要想割据南方,也必须得依靠长江防线。   但守江必守淮,唯有占据了淮南甚至是淮北,金陵的北面防线才算是安全的。如果淮河防线失守,则金陵就危险了,若是整个江北都丢失了,那金陵就更凶险。   仅守着一条长江时,就必须确保京口以及当涂这左右两处渡口要害的安全,否则随便突破一处,金陵就没了。   可惜叛军并没有重视这点,或者说,叛军还没有攻占江宁城,所以他们在占据京口后,也没有怎么太重视。   他们在京口附近安排了一千人马,可这一千人马却连报信示警的作用也没起到,就被一端锅了。   六千步骑,骑兵皆是一人双马,步兵也都拥有坐骑一匹和驮马一匹,其机动速度是非常快的。尤其是从京口到达江宁,一路十分平坦,此时又恰好是秋季,天高云淡,并没有连绵的雨季,更没有暴涨的河水拦路。   只用了一天时间。   程裴二将就行军一百二十里路,赶到了江宁。   此时叛军围攻江宁已经近两月时间,但久攻不下。   叛军也已经有些懈怠,江宁城下,军营连绵,叛军进进出出,十分随便。   程咬金裴行俨率六千步骑赶到,没有丝毫停歇,就立即趁其不意,向叛军大营发起了强攻。   六千步骑,兵虽远不及五万叛军。   可官军人皆有马,六千步骑此时完全当成了六千骑兵使用。   当六千骑兵冲锋时,那气势却根本不是缺少骑兵的叛军能够抵挡的。   几乎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程裴二将就已经大破了朱燮的主力部队。   东吴左仆射朱燮一看,连忙逃入另一处营地,希望招集败军来个防御反攻。   他们逃入营栅背后,拿着弓箭乱射,希望这一招能够有效,可惜他们面对的并不是三吴之地的那些柔弱郡兵,而是自辽东归来的百战北地府兵。   一鼓作气,趁胜猛攻。   裴行俨更是亲冒箭矢,直接纵马跃过了栅垒,带头冲进了敌营。   一骑又一骑冲入,叛军最后一点希望破灭。   朱燮于营中被裴行俨追上,一槊刺死。   五万叛军全军溃败,六千官军冲杀,大战一天。   最后只有数千叛军得以逃脱,余者皆被程裴二将以及江宁城中杀出来的守军击杀、俘虏。   当程咬金派回去报捷的使者到达京口时,罗成还刚刚率大军登陆。   两封捷报几乎是前后脚送到。   单雄信、徐世绩送来特快加急捷报,‘已攻破吴郡,生擒刘元进及其伪朝百官,降五千伪吴禁军,大捷!’   程咬金和裴行俨的捷报只晚一步,‘百里奔袭,江宁城下大破叛军朱燮五万兵马,阵斩朱燮,斩杀叛军三千余,降俘四万余,大捷!’   看完两道捷报,罗成不由的举起了右手。   “全军停止前进!”   “大帅,可是前锋出了意外?”鱼俱罗问。   “嗯,意外,大意外,单徐二将已经攻破吴郡,生擒刘元进,把伪吴朝百官和禁军一网打尽了。程裴二将也百里突袭江宁,将朱燮斩杀,还将他的五万叛军击溃。”   消息一出,无不哗然。 第511章 混世魔王   本来准备前往吴郡的罗成,也只得临时改变计划,准备先去江宁,然后再去宣城。可等罗成带着大军路上走了三天,到达江宁城时,裴程二将却已经不在江宁了。   询问了丹阳官员才得知,原来程咬金和裴元庆攻破叛军大营,斩杀朱燮后还没满足。两人在丹阳城下伤亡不过数百,实力犹存,于是一合计,干脆杀到宣城郡去,那里还有叛军右仆射管崇率领的五万叛军在攻城呢。   两个家伙,胆大包天,根本也没想过要先请示罗成准许之后才行动。   他们直接稍事休整,便率军西进。   江宁到宣城,二百余里路。   程咬金和裴行俨率五千余部下,骑马只骑了两天,便杀到宣城。   依然还是上次的战术,趁其不备攻其不意,直接就发起猛攻,而这一次,程咬金更胆大,直接在黄昏之时发起突袭。   当时叛军一天攻城结束,已经鸣金收兵,各自回营,正在忙着生火做饭休息呢,谁知两个杀神冲了过来,一顿砍瓜切菜。   叛军崩溃。   简直就是不要太轻松,面对不过区区五千余骑的冲锋,叛军足足五万余人,结果硬是没能拦的住,当几次集结的军阵被冲破后,再无人来拦。   裴行俨更是只盯着管崇的帅旗,一路冲杀过去。   一直杀到了帅旗下,最后被弩箭射倒战马。   一群管崇亲兵围住裴行俨和他的亲兵。   形势急转直下。   裴元庆连杀数人,可没了马的他被团团围住。   又是数支长矛刺来,裴元庆荡开。一槊刺死一人,那人临死之际死死的握住了槊杆。   数把长矛再次刺来,已经无兵可挡。   裴行俨勉强避开几支长矛,可依然被一支长矛洞穿腹部。   此时他手下一队亲兵也几乎尽皆战死,眼看着裴元庆要被围杀在此。   这时,程咬金终于赶到。   千钧一发之际。   程咬金杀进了重围,连杀数人后,他把裴行俨抢下来,背在自己背上。   结果一边的管崇趋机出手偷袭,纵马杀到,一槊自程咬金后腰刺入。   程咬金也是凶悍无比,居然回身一拳就把马槊杆给硬生生砸断了,然后拿着那半根槊杆策马回身猛冲过去,一杆狠狠的插进了管崇的脖子。   管崇本来还得意洋洋,没料到程咬金都被马槊洞穿,还能暴起伤人。   这下死的极不甘心,一双眼睛怒目圆睁。   半支槊杆杀死管崇,浑身浴血的程咬金跟个疯子一样。   “魔王,这是魔王。”   “大魔王!”   被称为大魔王的程咬金哈哈大笑,更加疯狂,大笑之中,他伸手握住还刺在身上的半截马槊,狠狠一拔,竟然就这样拔了出来。   血狂飙不止。   幸好此时裴行俨终于醒转过来,看到程咬金的伤势,他咬牙道,“程将军,是我连累你了。”   “有力气帮老子先止下血,其它的留到以后再说。”   裴行俨扯下管崇帅旗,撕成几长条,草草替程咬金包住伤口。   “来啊!”   战马被几支乱箭射倒,程咬金拉着裴行俨有些狼狈的背靠着背,两人浑身是血,可气势却依然不倒。   “来吧!”   裴行俨也高声吼道。   可结果居然半天都没有一人敢上前。   就在这时,一支骑兵终于又杀透重围进来。   越来越多的骑兵杀到,叛军四散而走。   “娘的,差点就栽在这了。”程咬金痛的直咧牙。   “是我太过冒失了,只想着不能放跑了管崇,却不料差点还连累程将军。”   “说这屁话干嘛,咱们是搭档嘛,再说经此一战,咱们也算是有过命的交情了,以后你就喊我程哥,我喊你裴弟就好了。”   程咬金看着被撕扯的还剩下一半的管崇帅旗,然后还有倒在自己面前死不瞑目的管崇,看着他脖子上那半支马槊,哈哈大笑。   可一笑又牵扯到伤口痛。   “值了,他娘的。”   当日,裴程二将大破宣城叛军大营,杀敌五千余,降俘四万余,程咬金于万军之中斩将夺旗。   不过裴行俨和程咬金也伤的不轻,裴行俨被长矛刺穿腹部,程咬金被马槊洞穿腰腹,不过两人都是运气极好之人。   居然没怎么伤到五脏六腑,虽看着吓人,可除了失血过多,创口吓人外,倒还是非常幸运的。   罗成赶到宣城时,程咬金和裴行俨两人已经义结金兰了,难兄难弟两个趴在宣城的病床上都养了好些天伤口了。   “你们让我说什么好呢?”罗成看到这两人,也只能叹声气了。   “大帅,我们也是看战机稍纵逝啊。”老程厚脸皮,笑呵呵的道。   这话也说的没毛病,战场上有时就是如此,作为一军主将,不能处处都要靠上面来指挥,否则跟个提线木偶有什么区别。   这一次裴程二将胆大归胆大,但立的功也确实是大。   本来任务只是占据京口,为大军渡河保障,谁知道先破京口再夺延陵,然后又破丹阳城下五万叛军,再败宣城五万叛军,还先后斩杀了朱燮和管崇这两个叛军贼首。   若不是他们行动迅速,说不定两处叛军就会南窜逃跑,到时真要追击围剿,还不知道这仗打到什么时候去。   现在则情况大不一样。   刘元进在吴郡被擒,朱燮江宁溃败,管崇宣城大败,这叛军的皇帝和左右仆射都没了,十万叛军主力也尽没,于是其它地方的叛军顿时作鸟兽散。   这些天,徐世绩、单雄信、秦琼、杜伏威、辅公祏、翟让、黄君汉、周新等一群将领四下出击,几乎都是兵马一到,被占领的郡县立即就收复了。   所到之处,叛军不是望风而逃,就是开门而降。   “安心养伤吧,这次也算是你们歪打正着了,不过你们两个身为一军主帅,这战阵之上,不要总想着率头冲锋,你看这一次,吃大亏了吧?”   罗成无奈的道。   “其实也不亏,要不是元庆追的紧,这回那管崇肯定跑了,这家伙比较狡猾不似上次那朱燮,朱燮还想着反击呢,结果这个姓管的只想逃。若是让他逃了,再要抓回来就麻烦了。”   罗成道,“逃就让他逃,他又能逃到哪去,可是若是折损了你们中任何一个,那我都要后悔莫及的,别说一个管崇就是十个八个百个管崇,在我心里,也不及你们任何一个的。”   “大帅,你这话也太肉麻了点,我们可不是娘们。”老程不要脸的道。   “得,当我白说,总之你们安心养伤,至于你们的功绩,我们不会遗忘的,向陛下奏捷的表章上,都已经一五一十的写着呢。”   “那些叛军喊你大魔王,我看你其实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混世魔王还差不多。”   从渡江到如今,前后还不到一个月时间,罗成已经把叛军攻陷的七郡都收复了,另外还斩杀降俘叛军近十五万人,更别说什么吴国皇帝、吴国宰相、大将军等这些有名有姓的叛贼,一个都没能逃掉。   算是从洛阳出发的时间,这场江南平乱也都没到两个月时间。   接下来就是一点善后之事了,但都无关紧要了。   这场叛乱平定之块,其实都超乎罗成自己的预料,本以为怎么也得弄到年底的,谁料前后不到两月,就一扫而平。 第512章 弑君夺位   辽东。   鸭绿江畔,国内城。   王宫。   国王高建武的桌案上摆着一封请柬,这是渊太祚送来的。随着这封请柬送来的,还有渊太祚的另一封奏表。   渊太祚以自己年老病危为由,向国王请辞高句丽莫离支一职,他向国王请求由自己的长子渊盖苏文接任。   而那封请柬,就是渊太祚请国王和乙支文德等大臣到自己府邸赴宴。   “渊太祚又打的什么主意?”乙支文德跪坐在国王面前,面带疑惑。   “我听人说渊太祚好像要不行了,已经数天没有下床,据说饭都吃不了,每天只能喝点粥,估计是要死了。”高建武说到渊太祚要死时,脸上没有半点的遗憾之色,反是一种兴奋之情溢于表面。   自当年五部之乱后,控制着东部的渊氏家族其实早就控制了鸭绿江以北的北方地区,而王室只能龟缩于鸭绿江以南的朝鲜半岛北部,名义上国王依然是五部共主,可实际上渊氏一直把持着莫离支这个职位,长期把持高句丽国政。   高元努力多年,建起了王室的禁卫军,但也依然没能压过渊氏。   若非渊氏如此夺权,高句丽也不可能打不过隋朝,这是高建武和许多王室以及保王派的想法。他们认为上次隋军夷平平壤,就怪渊氏。若是渊氏能够稍阻拦一下,也不至于如此。   “如果渊太祚真死了倒也好。”乙支道。   “既然他要死了,孤凭什么让他儿子继续做莫离支?”   渊氏把持莫离支这个职位已经好几代了,渊氏借此职位以掌控朝政,压制王室,篡夺王权。现在渊太祚要死了,高建武认为正是收回莫离支之职的时候。   “孤以为,莫离支之职位,理当由元帅你来担任。”   乙支却没有吭声。   他在考虑的是,如果真这样做,可能引起的后果。当年五部之乱后,勉强形成了北方由渊氏控制,南方保王的微妙平衡局面。   渊氏一族世袭莫离支职位,也是这个平衡局面的保证。   如果现在打破,谁也不知道会带来什么后果。   “无帅何必担忧呢,渊氏连丧新城、辽东诸城,损兵折将,如今所在手之大城也唯有扶余、安市以及乌骨而已,其兵马相加还不到十万。”   高建武认为,只要老家伙渊太祚一死,到时就不必再忌惮渊盖苏文了,毕竟渊盖苏文年轻,没有其父的威望,又刚丢了辽东城,嫡系损失惨重。   等渊太祚一死,到时王室可以争取靺鞨的支持,那时完全可以夺制住渊氏。   “还是先慢慢来,大王莫急。”乙支道。   夜幕降临。   国内城中渊氏的莫离支府张灯结彩,渊太祚今日宴请国王和百官贵族,据说是要向国王求请让渊盖苏文继承莫离支一位。   门前车水马龙。   渊盖苏文今日身穿的袍服上皆饰以黄金,身上还佩了长短五把刀。他个子高大,满脸的络腮胡修理的很精致,这副装扮往那一站,也确实很豪奢。   越来越多的宾客前来。   虽然渊太祚要死了的传闻到处都是,渊氏这两年在辽东也折损了数座大城,实力大降,但渊氏依然拥有不下十万之兵在手,依然是诸部中最强的。   就算是王室,现在也只有不过八万之兵,还不如渊氏呢。   等到差不多所有的宾客都到了,依然还没见乙支文德和国王的身影。   渊氏府中。   渊太祚坐在书房里,身披戎装,哪有半分即将病死的模样。   “还没来吗?”   “还没有,不过除了他们,其余的贵族大臣都到了。”   “他们没到就不行,继续等,再派人去请,让男生去请,他是我们渊氏长孙,他去请比较有诚意。”   “父亲,如果他们真不来呢?”渊建土问。   渊太祚抚摸着手里的一把横刀,这是自隋朝高价采购而来的宝刀,锋利无比,遍布珠宝金饰。   “如果不来,那就先杀尽王室成员和保王大臣,然后我们杀进宫去。”   渊建土咽了咽口水,“可是父亲,现在国内城内外,都是王室的禁卫之军,咱们就靠这千八百的死士和家丁,能行吗?”   “虽然凶险,可不拼不行,咱们渊氏已经到了要毁灭的边缘了,当年达成的平衡如今已经彻底的打破了,王室也一直在谋划着算计我们,想着如何灭掉我们。而我们还挡在辽东前线,隋军随时有可能再杀回来,所以再等下去,我们就是死路一条,唯有先发致人,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姜总是老的辣。   渊太祚不是那种肯坐以待毙的人。   渊盖苏文的长子亲自入宫去请,请了三次后,国王高建武和元帅乙支文德终于来赴宴了。   渊盖苏文在门前迎接,“请!”   乙支文德看着渊盖苏文身上的五把刀,“今日酒宴,为何要佩刀?”   “元帅莫非忘记了以前在平壤时,国人称为我五刀公子,这五把刀可是我收藏的最好宝刀,每把都价值千金呢,今日这般重要的日子,当然得拿出来佩带了。”   高建武呵呵一笑,“是啊,渊老要把莫离支之位传给你,只怕你现在已经激动难耐吧?”   “呵呵,还得大王准许。”渊盖苏文笑道。   “先赴宴,其余的他日再说吧。”高建武道。   当高建武抬着高傲的头走进府内时,却没看到高建武那脸上的阴狠之色。   国王入席,一众大臣和贵族们都纷纷起身行礼。   “坐吧。”   渊盖苏文身佩五刀进来,他进来后并没有马上向高建武行礼,而是扫了一扫厅中众人,然后笑着道,“很好,既然大家都到齐了,那么我就送大家上路吧。”   说完,他从身上佩带的五把刀中,拔出了最长的一刀。   “动手!”   随着他的喊杀,庭院里刹时涌进来一群群的死士,他们端着弩提着刀冲了进来。   “杀!一个不留。”渊盖苏文狠狠地说道。   一支弩钉咻的一声射入了乙支文德的胸膛,这位高句丽战神一脸不可置信。   “你们敢谋乱?”他难以相信,这国内城的城内城外,可是有好几万忠于王室的禁卫军。   这时渊太祚缓缓自外进入,身披着铠甲手持着长刀的他,精神抖擞,“等我把你们都杀光了,那些军队自然也就效忠于我渊氏了。”   弩箭横飞。   大厅里上百个忠于王室的贵族大臣纷纷倒地,最后,厅中只余高建武一人还站在那里。   渊盖苏文提刀上前,“请大王传位于我父亲!”   “逆贼!”高建武气的浑身发抖,手指着他。   渊盖苏文一刀砍落他一条手臂,“我最讨厌别人拿手指着我,再问你一遍,传不传?”   “休想!”   渊盖苏文举起刀,一刀砍下,高建武的人头滚落在地。   “你以为不答应我们就没办法了吗?不给,我们自己取!”   砍死高建武,渊盖苏文走到父亲面前跪下,“请父亲继承高句丽大王之位!”   渊太祚点下头,从此,高句丽王室高家七百年的王位算是到头,顺奴部的渊氏家族正式取而代之。   “我,高句丽顺奴部大人,渊氏家族的族氏长,渊太祚,今日在此,正式即大王之位,改国号朝鲜。”   兵变,成功弑君夺位! 第513章 江淮之王   江宁城。   罗成出,叛军尽。   七郡收复,降俘叛军十五万之众,更还有叛军家眷等不下三四十万。   身为江东江西招讨抚慰大使,罗成不仅要平乱,还要抚慰地方,恢复战后秩序。   如今摆在大家面前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这些降俘的叛军和其家眷如何处置。   “尽杀之!”   前来参会的江都郡丞王世充直接说了三个字。   罗成白了他一眼。   “王郡丞可知你这三个字是多少条人命?是五六十万条人命,一个字二十万人命啊,比起那些富豪一掷千金还要大手笔啊。”   王世充扭了扭那肥胖的体,讨好的对罗成笑笑,“罗帅,既然这些人敢从贼附逆,那自然当杀一儆百,否则江南从此无宁日也。”   “那也不能滥杀无辜,五十万人口,亏你说的出口。你知道生养一个人有多困难,让一个孩子长到成年又有多困难?生十个都未必能养活五个,活下来的五个里,可能还有一两个是残疾怪胎,不是傻子可能就是瞎子聋子瘸子什么的。”   “不瘸不拐不瞎不聋的,也可能小时候玩水给淹死,或者走路摔死。又可能遇上饥荒饿死,再可能生病病死,碰发大水淹水或遇火灾烧死……可以说,能长到成丁,那都是九死一生,这是上天赐予的造化,多么的不容易,你随口就杀五十万?”   “那大帅你以为该当如何处置?这些都是叛逆,是十恶之罪,罪在不赦的。”王世充被罗成说的没法了。   他向来嘴利,倒是不怕罗成能说,关键是罗成那是大帅,他是属官,可不敢在罗成面前耍嘴皮子,就算说过了罗成,更是坏事。   “要不这样,对于那些附逆从贼中的骨干,可以甄别一下,对他们严加惩戒,就发往辽东给驻守边军为屯田奴吧。至于其它那些被裹挟的,可以流放到辽东去实边屯田。而他们的家眷,可以留下赦免不株连,也可以选择随家人去辽东屯田。到那边,授给他们田地,让他们重新开新。”   “这太便宜他们了吧?”   “背井离乡,远走边塞,辽东苦寒之地,从头开始,还得随时面临着战争劫掠,如何能说的上是便宜呢?”   江南七郡近五十万百姓涉及附逆谋乱,这个数目还是极大的,如果全迁去辽东,估计也太惊人了。哪怕就只迁那些叛军,那也是十五六万之众。   但比起王世充一句全杀了,无疑这种办法更仁道也更实用,正好朝廷夺了辽四郡后,现在还空虚着呢。   而对罗成来说,自然更有好处。   现在存孝是旅顺太守,他是辽东太守,他可是很愿意发展下辽东,把那里当成一个根基之地的。   辽东不是什么好地方,现在还跟高句丽是犬牙交错,那是个火药桶,随时可能还会有大战。但天下之大,想再找个地方发展,也不容易。   毕竟中原之地,朝廷不会轻易给你机会。   如果罗成愿意留在辽东镇守,朝廷那边也是很乐意的,再有罗艺帮忙推动,则许多事情罗成都可以去做。   他现在有兵,但光有兵不行。   辽东那四郡,现在什么都没有,就算驻军在外,也得完全依仗关内粮草军械补给,短时间还行,长时间朝廷也承受不了。   到时唯一结果,则只能是缩减驻军,或干脆在那边设立军府,驻派府兵,闲时为农战时为农,以此削减军费开支。   养一个战兵,至少得二十个农民耕种上缴租赋。   而一个骑兵,得一百个农民耕种的租赋。   这只是寻常算法,大概数目。   真要维持一支精锐战兵,平时得多训练,装备要好,花费更高。如果在辽东一日不能灭高句丽,则战争随时会有,这开支更要增加。   几十万的叛军及其家眷,罗成早就瞄上了。   如果真能弄到辽东去,那可不得了。   不说四郡,光是个辽东郡,就有最肥沃的辽河平原,安置个四五十万百姓,还真没问题。而如果有四五十万百姓,那么就能拥有供军两三万的潜力。这还是寻常百姓的供军能力,如果是流放去边关的屯田罪民,租赋肯定能收更高,那么理论上供个五六万甚至是十万兵都有可能。   这就是战争潜力,这就是霸业根基。   “王郡丞,既然这边战事已定,我也不会久留。不日我就会返回东都,然后去辽东,这里的善后事宜,要尽快处置。”   结束会议,罗成立即给罗艺去信。   他说明了自己对那些叛军和他们家眷的处置意见,希望罗艺帮忙,能够推动促成这件事情。   最后,他犹豫了会,还是在信尾写上,希望罗艺帮忙,能够让杜伏威出任丹阳郡丞,让辅公祏出任宣城郡丞。   本来他是想安排还在养伤的程咬金和裴行俨两人留在江南的,甚至都想举荐二人出任太守,可这两个家伙一根筋,连太守居然都说不愿意当,更愿意跟着罗成去辽东,还说愿意去那边打高句丽人,不愿意在江南。   无奈。   罗成问了其它人,都不怎么愿意留下来,他们甚至奇怪罗成为什么要留两个兄弟在这边。   这事情,目的比较隐晦。   当然明面上的理由是因为这边叛乱刚定,人心未稳,所以留两员战将在这里看着,实际上则是罗成想在这里布两颗棋子,他比谁都清楚,就算这次江南叛乱两月而平,可这并不会解决什么根本性问题。   杨广已经往那条孤家寡人的路上越走越远了,他不肯妥协,那么反他的人只会越来越多,尤其是那些之前一直被打压的贵族豪强们,以前是天下安稳他们不敢动,如今天下一乱,自然就要纷纷起来了。   别人都不愿意留下,杜伏威最后却说愿意留下。   这几年,杜大和辅三对罗成算是忠心耿耿,随他东征西讨,立功无数。但在罗家军中,他二人始终是统领步兵,而且现在罗家军中又来了秦琼单雄信裴行俨来整等这一大票猛人,杜伏威也知道自己与他们还是有些差距的,他也不愿意到时反落到他们下面。   如今有机会独立一方,还是愿意试一试的,毕竟嗣业、存孝等也都已经单独出去了。   不过两人资历比较差点,保举他们出任太守还是太难,所以只能退而求其次,让罗艺帮忙保他们为郡丞。   放下笔。   罗成心里感叹,也不知道自己这一步棋到底是对还是错呢。   留下杜伏威这个历史上的江淮之王在江南,他不能再起来吗?如果真起来了,那将来还能受自己控制吗? 第514章 赖封不赏   洛阳。   罗成快马加鞭让人送的捷报一抵京,整个洛阳都沸腾了。   “刘元进让罗成斩杀了?”   “嗯,已经被罗成在江宁公开斩首以慑天下宵下反贼。”   “江南七郡都收复了?”   “全收复了,不到一月,就七郡全复。”   “叛军呢?”   “全干完了,斩杀了大约七八千吧,然后降俘了有约十五万多。”   ……   “这是罗成杀的第二个伪帝了吧?”   “嗯,伪楚帝杨玄感、伪吴皇刘元进,之前还生擒了个高句丽王高元。”有人惊叹连连。   “不止呢,你还没算之前罗成在平原郡也杀了八王十三公呢。”   “你要这么算的话,那就不得了了,上次罗成平伪楚枭氏,可也杀了十几个王几十个公侯的呢。”   ……   话题没法接下去了。   这罗成确实不愧杀神之称,不提那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伪王,他都杀了两帝擒了一王,算是一人破灭三国啊。   “天杀星下凡啊。”   “何止啊,明明是白虎星下凡。”   洛阳百姓津津乐道的是罗成如何能打,算他杀了几皇几帝擒了几王几公。   但是在朝堂上,却在讨论的是另外的事情。   首先,是如何安抚江南。   降俘了十几万叛军,还有叛军几十万家眷,这要如何处置?   罗成上奏说要将这些人流放到辽东去实边。   但朝中有人反对,反对最激烈的就是宇文述,他认为这些人都是叛逆,如今辽东都还未平定呢,你把这几十万叛逆弄辽东去,这辽东岂不成了叛逆窝?   再一个,弄这么多人过去,得耗费许多人力物力吧,得给他们分田授地吧,等等等等,总之就是太划不来,直接杀了干净。   反正大隋最不缺的就是人了,如今大隋到处都是人口,地狭人广,人多的没处安放了,杀掉一点也好。   不过除了罗艺亲自站出来支持罗成外,还有位宰相也公然支持罗成,就是裴世矩。   裴世矩上次被免了兵部尚书后,依然当他的黄门侍郎去了。他是外交方面的专家,征辽就是他力主的,他很赞成罗成的提议。   他认为,现在朝廷在辽东设了四郡,但四郡只有城池只有驻军,却没有百姓,不能自给自足,不能供军,长期以往,会有很大压力。   如果把叛军送去辽东种地供军,是个不错的方案。   杨广想了许久,他对于叛乱现在是零容忍态度,尤其是居然敢称皇称帝的人。   “对于那些附逆谋乱之骨干,绝不可轻饶,应当加以甄别出来,然后处死。至于其它附逆者和他们的家眷,朕看可以按罗成的建议,全都抄没家产,然后流放到辽东之去。到那边后,也不能直接授田分地,而是应当让他们成为军屯的屯民,负责为军队屯田满十年,方可给予自由身份,授田分地。”   皇帝一句话,这个事情算是就这样决定下来了。   “陛下,罗成率军两月平定江南叛乱,如今两万五千左五军将士,以及江淮征召的两万五江淮水手,也请至尊颁下赏赐,然后好班师。”   满殿大臣都在等这事呢。   可杨广却皱眉了。   无他,罗成出征之前,皇帝可是承诺过,平定叛乱之后,对有功将士重重有赏。   可是现在,罗成两个月就平定了叛乱,而且平的干净彻底,光是俘虏就抓了十五万多,还不说斩杀的叛军首级有八千多。   这可都是实打实的数字,若按皇帝之前开出的赏格,那可是非常不得了的赏赐了。   可是现在皇帝却不愿意兑现了。   杨广不吭声。   宇文述便马上跳出来。   “陛下,臣以为为奖励将士们的功勋,可重开勋官赏赐,授给有功将士们相应勋官。”   之前,皇帝把勋官跟散阶合并了,只剩下散官没了勋官,现在宇文述为了帮皇帝免掉那大笔赏赐,居然又提出重设勋官。   可皇帝之前又有旨,授了勋官的也不再是正途,一般情况下没资格出任官职,这就是坑爹了。   如此一来,这勋官除了是个荣耀称号,还有什么作用呢?   还是宇文述想的周到。   他早就想到如果光授个勋官名号,那平叛将士肯定不服。于是他就提出来,按勋官授一份勋官永业田。   就是你得什么勋官,对应授一份勋田给你。   比如之前没撤之前,勋官是十一转。   最低为都督,视为正七品,也就是说相当于是正七品的荣誉称号,能享受一些七品规格的礼遇,但无俸无禄的。现在宇文述说,给授一转的有功将士赐一块勋田,就赐五十亩。   勋官越高,授勋田越多,最高的上柱国,就授最高三十顷。   当然,中原地狭人多,也没这么多田可授啊。所以宇文述又想出一个折衷方案,把勋田划到辽东辽西去,那边地广人稀。   这样一来,就完美的解决了。   其实这都是皇帝早跟宇文述商议好的,可此时却一番做作,皇帝还假意考虑许久。   “好,那就重设勋官,对平叛有功将士授勋官,赐勋田。”   “罗成平乱有功,特授勋上柱国,比正二品,赐辽东勋田三千亩!”   “其余有功之将士,各按功授勋,赐给勋田。”   对于在此次平叛之中,表现最佳的裴行俨、程咬金、徐世绩、单雄信四人,皇帝则分授四人虎牙郎将之职,并各授勋九转为护军,比从三品。   原本勋官十一转,不过因为其中的开府仪同三司之前已经并进了散阶,所以皇帝另搞出来一套新的勋官体系,并且增加为十二转,最高依然是上柱国,然后是柱国,但下面不是上大将军和大将军,而是上护军和护军,下面的上开府仪同三司和开府仪同三司这些,也改成了上轻车都尉、轻车都尉。   接下来依次是上骑都尉、骑都尉。   然后是骁骑尉、飞骑尉、云骑尉和武骑尉四尉。   一转的武骑尉授勋田五十亩,二转的云骑尉授勋田百亩。   授勋官,给勋田,然后就没了,没有实物赏赐,没有钱没有帛,更没有中原的田地。而对于其中部份特别着著功绩的将士,则是授职。   比如裴程等四人俱授虎牙郎将,但更多的则是授些比如副校啊副旅帅副队正这些,都是些副职,而且皇帝实际上是要一个正职后增加副职位置,其实除了原本第一点副职外的副职,就是有名无实,专为打发这次立功将士而授。   且一旦结束东征,解散归府,到时这副职也没了。   这算是皇帝变着法子在耍赖不肯兑现封赏了。   “陛下,酬功授赏,不可大意小器啊。”裴世矩说了句公道话,可皇帝只是瞪了他一眼。大隋的国库倒是挺丰的,可建东都修长城挖运河,又两征高句丽,然后又是平乱,也有些吃不消了。   另外皇帝也觉得这次平乱太简单了,因此根本没必要赏赐太多。   罗艺只是静静站在那里,罗成是这次平乱主帅,他不适合站出来为平叛军讨封赏,否则更容易说不清楚。   但心里头,罗艺对皇帝所为,也是非常不满了。 第515章 军生怨气   江宁。   金陵山上,居高临下,可俯视江宁城。   江宁城也称为金陵城,楚威王因山立号,置金陵邑。此处临江控淮,形势险要。   “自东吴孙权在此建都,此后东晋、南朝的宋、齐、梁、陈均相继在此建都,故此有六朝都城之名。”   魏征笑道,“在此建都者莫不是偏安一隅,并且短命之王朝。”   “确实啊。”   “据说当年秦始皇东巡,有术士告诉他在金陵那地方有王者气,于是始皇帝很担心,他便命令术士想办法消灭王气。术士用了两个办法,一是挖断紫金山,按风水的说话,紫金山龙盘虎踞,是王气来源。对付这种情况,就要斩断龙脉,杀死猛虎,所以一定要挖断紫金山。”   “同时,这术士还在紫金山山上挖了许多金玉宝物,据说能够镇压龙虎。”   “最后,术士还让人挖了一条秦淮河,据说这条河的作用是可以泻掉这里的王气。”   罗成对魏征的说话呵呵一笑。   虽然说金陵六朝建都,六朝都不强,但并不能说因这是因为龙气被秦始皇斩断了。如果以唯物的角度来看,大致的原因还是在古代中国,北方的黄河流域的文化和经济更先进,人口更多,军事能力也自然更强。   而在古代,南方一直都是比较落后的地方,落后就要挨打,这可是千古不变的道理。再有一个,金陵立都,还是缺少足够的战略纵深,守金陵,必须先守江淮,然后还要守住西面的荆襄上游。   不管怎么说,江陵都是居于下游,在防御这块还是天然弱势的。   更何况,在古代,骑兵是这时代最强的军队,南方天然缺马,自然难以抗衡。   罗成捡起一块赤色的石头,这种石头其实也算是金陵的来由,陵为高山,金,古代的金有时也指铜,金陵又名紫金山,便是因为这山的紫金石,而这紫金石其实就是铜矿石。   很明显,紫金山是一座铜矿。   “其实金陵比辽东好。”魏征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话。   罗成呵呵一笑,“你不是说这里龙脉断开,王气不足吗?”   “哈哈哈。”魏征哈哈大笑,“你可真是什么都敢想。”   “你敢说,我当然也敢想,想想也不犯罪不是吗?”   “想也是犯罪的。”   “可人无远虑近有近忧啊。”   “真打算选辽东?”魏征认真问。   “金陵虽然也是个不错的地方,但是吧,这里确实先天不足,而且我们在这里毫无根基。”   一个主帅一个司马,两人就在紫金山上有些肆无忌惮的说着这大逆不道的话,这话若是让人听去奏给皇帝,两人都逃不过一个谋逆之罪。   可两人却跟在聊闲天一样。   “大帅,圣旨到。”   皇帝的旨意传到江宁。   罗成授勋上柱国,赐勋田三千亩。   鱼俱罗授余杭太守、吐万绪授吴郡太守,而杜伏威授丹阳都尉,辅公祏授宣城都尉。   丹阳太守由历阳郡丞赵元楷接任,这位赵元楷是开皇年间宰相赵芬之子。   单雄信、程咬金、徐世绩、裴行俨等皆授护军之勋,进虎牙郎将之职。   “辽东生变,陛下令上柱国立即率平叛所部前往东莱,乘船往辽东就任。”天使说道。   “辽东生变,发生何事?”   原来就在大隋接连出了杨玄感和刘元进叛乱称帝之事时,高句丽那边的邻居也没消停。   先是渊太祚之子渊盖苏文在扶余川中集结了数万兵马,声言要南下国内城。国内城的大王高建武与乙支文德商议过后,便给渊盖苏文加官授职,宣他入京。   渊盖苏文还真来了,但是带着五万大军而来,就驻在国内城外三十里。   于是国内城外,十万高句丽军对峙。   渊盖苏文奉诏入京,再然后两边协商许久。   最后传出渊太祚快要病死消息,渊太祚说临终有个遗愿,想让国王同意让渊盖苏文继承东部大人和莫离支的位置。   国王表面同意,暗地里却已经在联络靺鞨诸部,想要等靺鞨军一到,到时就先诛渊氏父,再收降东部军。   可未料到,渊氏父子也早就有了计划。   他们假以宴请谢恩为名,请国王和乙支等一众大臣到府赴宴,然后却突然在酒宴之上,尽杀保王派大臣贵族百余人,又杀死乙支文德和国王高建武。   然后渊太祚篡位为王,国号改为朝鲜。   渊太祚还是狠辣的,这边先下手为强,兵变杀光保王一党,并弑君。然后他居然单身进入禁军大营,凭着一番话语就把禁卫军的将领们都说服了。   本来剑拔弩张,大战一触即发,可渊太祚愣是以几百死士家兵就改朝换代了。   渊氏篡位后,一面派人去安抚北面的靺鞨诸部,一面又派人来大隋,他姿态摆的很低,请求大隋朝册封,还自称愿意永世附藩。   这个消息传到洛阳,杨广十分震惊。   对于渊氏要建国朝鲜,他当然不肯。   杨广可是铁了心要灭高句丽,设郡置县的,岂允许渊太祚半路来摘桃子。鉴于眼前高句丽肯定还有混乱,杨广于是让罗成马上回辽东。   他那边也在准备进行第三次东征,在东征开始之前,辽东由罗成这位猛将负责镇守统御。   “陛下说,江南这块,就交由江都郡丞王世充接手,关于叛军移民辽东之事,也由他来全权负责。”   王子明在旁边忍不住问了一声,“平叛将士们的赏赐呢?之前陛下许诺应承的那些钱帛赏赐?”   “陛下不是已经给将士们授勋赐田了吗,对有功将士还都升迁职位了。”那官员笑的有些勉强。   这话一出,许多将领都面色难看。   罗成一挥手,大家都闭了嘴。   “罗成接旨,请回京后替某与诸将士代谢君恩。”   或许是因为觉得爽约食言有些不好意思,皇帝给的勋官还是比较大方的,军官们几乎都授了勋,许多表现极佳的士兵也有些得授勋官。   另外,皇帝还对那些没有授勋的平叛将士也表现格外‘关怀’,每人特旨在辽东赐勋田三十亩。   等传旨官一走,一众将校立即围上来,“大帅,弟兄们如何能服?”   “这是圣旨,没的讨价还价的,难道你还想来个哗变不成?”   “可也不能就这样啊?”   “算了,反正我也从来不指望会有什么赏赐下来,我们平叛时也有不少的缴获,这些拿出来都分赏给将士们吧。让弟兄们做好准备,明日便起程北上。”   旨意传递下去,果然军营里怨声四起,没承诺过还好,承诺了却做不到,大家就不高兴了。好在罗成的威望高,几道军令下去,大家也就没再有什么出格举动。   “将士们对皇帝心生不满了。”魏征道。   “应有之事,毫不意外。”   魏征呵呵,“对大帅来说,这其实是好事。”   “别说这些了,准备一下,我们去辽东,不用先回洛阳也好,就是将士们许久都不曾回乡,估计心里也更加不满了吧。” 第516章 再临沧海   离开之前,罗成召杜伏威和辅公祏谈了许久。   最后,又特意与鱼俱罗和吐万绪两员老将聊了许久,拜托他们今后多照顾下杜大和辅三两个年轻人。   本来罗成还是比较想把这两员老将带去辽东的,毕竟年纪虽老,可经验更足。军中有这样的身经百战的老将坐镇,也是一宝。可皇帝让两人留在江南当太守,罗成也没法子。   最后,他又去了俘虏大营,对那些忐忑不安的俘虏们谈了些关于去辽东移民之事,罗成许诺到了辽东之后,都能够重新开始,哪怕皇帝说这些叛军移民去辽东后,必须为军队屯田满十年才能重获自由,并均田授地,可十年时间就能洗脱叛逆之罪,其实也是值的。   “大帅,世充在此恭送大帅北上。”   王世充从江都赶来,他被皇帝授了个江南安抚使头衔,负责善后事宜,原本那两万余征召起来平乱的江淮兵,现在也都隶属于他。   连杜伏威辅公祏他们现在也一样得听他指挥。   “王兄何必如此客气。”   王世充特意为罗成准备了许多礼物,装了足足几大车,都是些好东西,甚至有许多江淮美人,罗成不收都不行。   “大帅若是不收,你这就是瞧不起我王世充了。”   “哈哈哈,这话说的,好,那我就收下了。”   等罗成一走,王世充却只是冷笑。   两万五千人马南下平乱,三个月时间,又北上前往辽东,来时两万五,走时却依然还是两万五,中间折损了几百人马,都已经就地补充起来。   为了赶时间,这次自江宁出发,到京口乘船,却没再过江都,不走运河,而是直接从长江出海,然后沿海岸北上到东莱郡,经庙岛群岛到旅顺,再到辽河口。   长江的楼船上。   罗成看着搬上来的那一堆的礼物,瞧了瞧,确实是些好东西,各种珍玩奇物。   “把东西都记到军中账上,回头发卖了,钱帛用来给咱们军中的义儿侍从们发津贴。”   “那美人呢,这王世充可是十分豪爽,一送就送了十八个美人,全是二八佳人,我看都还是处子之身呢。”   “十八个,这是想我精尽人亡吗,军营之中不适合留女子,这样,等到了辽东,我把她们分送给单二哥他们去吧。”   “得给老程和元庆一人两个,也安慰安慰下这两个家伙。”侯莫陈乂笑着道。   “给他们,也用不了现在。”王子明笑言。   船帆远去。   王世充脸上的笑容已经完全收了起来,他转身道,“去江宁。”   一到江宁,王世充便召集了鱼俱罗、吐万绪、杜伏威、辅公祏、赵元楷等一大票军政要员们。   然后他当即宣布,要谨遵圣旨,严格甄别叛逆骨干。   这一甄别,就立即自十五万叛军中甄别出了五万余人,另外还牵连出上千家七郡地方豪强大户。   一时间,人心惶惶。   这时,王世充又宣布,可以赎罪。   所谓赎罪,自然就是出钱。   那些被牵连的上千豪强大户,其实多只是跟有些叛军有点亲戚关系而已,绝大多数都是无妄之灾,可王世充不管,要赎罪,出钱。   甚至还明码标价,自称童叟无欺。   给了钱,就可赎罪脱身,不给,就是叛逆骨干,就得处死。   最后,无数七郡豪强大户被王世充敲诈的破产,但最后依然凑不足够的钱来赎罪。   鱼俱罗和吐万绪等出来劝说,可王世充根本不管,只说奉有皇帝旨意。   于是,最终折腾了大半个月,王世充家无数,搜刮了无数钱财,最后依然还杀了三万余人。   本来按罗成跟他交待的,就算要杀点骨干,可最多也就杀个百来人或者再多点,可王世充却一下子杀了三万余。   七郡杀三万余,还抄没千余家。   最后,王世充才算放过其它人,让他们移民辽东,可王世充却极狠,每个人除了身上穿着的能带走,其余的一针一线都不许带走。   十几万叛军,还有三四十万的叛军家眷,都被王世充勒令迁移辽东。   不管家中贫富,一上了他的迁移民单,那么一切家产都充公,只能孤身上路。   他派兵押送上路,路上每天只提供一点粮食,至于其它的,生死由命。   这样一搞,本来被罗成一击即平的江南叛乱,立马又沸腾起来了。   无数的江南百姓都愤恨难平,他们拒绝听从官府的安排,拒绝交出自己代代积累的财富,拒绝背井离乡要饭一样的去辽东。   他们逃亡,他们杀官,他们劫掠。   虽然暂时还没有再出现如刘元进这样自称天子的人物,可是江南各郡,却已经到处都是逃亡的百姓,无数山林水泽,都有聚集的逃民们。   而就在这种时候,皇帝居然还又下达一道诏令到江南。   “三征高句丽!”   如上两次一样,皇帝再次征召天下府兵,并从江淮征召水手船员从征。   同样的,江淮的百姓,也接到了交粮和运粮的任务。   这简直就是火上浇油。   本来经过刘元进叛乱,再加上王世充的‘安抚’,江南各郡现在已经是水深火热了,皇帝还要征兵派夫,谁受的了。   于是逃亡更多,从贼叛乱者也更多了。   王世充敲诈搜刮了大量钱财,每天派船只一船船的往洛阳运送,大部份送给皇帝,一部份送给公卿贵族们,当然,他也给自己留下许多。   江南已经一片沸腾,可东都洛阳的皇帝根本不知情。   原本说要迁往辽东的四五十万百姓,王世充折腾许久,连一个都没能送过长江去。   就在九月底。   罗成率领一军将士抵达东莱港。   一进港,便听到一个消息。   东莱太守周法尚病危,听闻罗成抵达,请罗成过去相见。   罗成赶到太守府中,周法尚只剩下了最后一口气,他拉着罗成的手道,“吾再临沧海,却未能利涉,时不与我,将辞人世,立志不果,命也如何。请大帅暂接东莱郡,待陛下旨意。”   说完,这位五十八岁的名将,眼中带着无限的遗憾辞别了人世。   一生征战百千回,最终却死在三征开始之前,始终未能灭亡高句丽,一雪辽东之耻。   在东莱任主簿的老爹告诉罗成,周法尚听闻三征令起,积极备战,谁知转眼就没了。   大隋又倒下一根顶梁柱。   来护儿此时还在洛阳,罗成现在也管不到河南的事情,只能让老爹先帮着打理下,然后他写了封奏章,奏明东莱太守周法尚病逝,让皇帝派大将来接任太守之职并水师总管之职。   不出意外,肯定还是来护儿前来接任。   不过他也给罗艺去了封信,让他看有没有机会,把老爹这个主簿扶上东莱郡丞的位置,这样一来,来护儿统兵出征后,老爹这个郡丞二把手,依然可以顺势接管东莱郡。   皇帝已经下旨三征高句丽,但现在已经有九月,辽东开始降温。所以今年是没法打了,只能是开始动员,估计也要等到明年正月再正式出兵。   在此之前,罗成这个辽东太守,兼知辽东辽西诸军事的大将,便算是辽东战区的最高指挥了。   在大军出征前,会不会就先爆发几场局部战役,这却是谁也无法预料的。   但罗成只能说,杨广这个时候还敢马上发三征高句丽旨意,这胆子还真不是一般的大,这天下都乱成什么样了,也不说休息休息,哪怕休养个三五年再打也好啊,可他却马不停蹄的,相隔半年,居然再次诏令征辽。 第517章 嫡庶   “你把阎氏接进家门了?”   东莱郡,蓬莱城中,罗家。   大妇单彬彬的腹部已经高高隆起,她已经有了近十个月的身孕。怀孕后的女人情绪总是容易起伏,上次丈夫回来在家过个年,总算是没辜负公婆的关心,她这个大妇是终于怀上了,但罗成在家没呆多久,便又二次东征去了。   上次回来平叛,更是只回家看了一眼,连一晚上都没住就又走,这一走就是小半年。   如今总算丈夫又回来了,可他居然说又要走。   单彬彬确实有些忍不住了,直接拿阎氏发飚说事。   罗成看她气鼓鼓的样子,觉得还挺可爱的。过去拥住她在怀,一手抚摸着那高高隆起的肚子,“孩子在肚子里闹腾不?”   “闹腾的很,整天拳打脚踢的,不对,别转移话题,说阎氏呢。”   “喜欢拳打脚踢好,肯定是个儿子,将来也要当大将军的。”女人都喜欢儿子,尤其是对于单彬彬来说,更希望能得个嫡长子。   不过她也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你当然喜欢儿子了,都已经有个儿子了。说吧,阎氏怎么回事?”   “其实你也不用担心她,是叔父安排的。你也知道,叔父无子,之前奏请陛下把我过继到他名下,如今正好阎氏生了个儿子,所以叔父就说不让她回来扰你,而是把她接到燕国公府去,那孩子呢就算是燕国公府的了。”   “那阎氏倒是好命,这么一来,岂不成了燕国公府当家的孙媳妇了?”   “燕国公府哪轮的到她当家呢,崔氏厉害着呢。”   “厉害更好,恶人就得恶人磨。”单彬彬还是有些不太高兴,丈夫已经过继到燕国公府名下,虽如今丈夫有个楚国公爵位了,但将来自己长子可以继承这楚国公爵位,次子可以继承燕国公爵位啊,凭什么让那阎氏也做大,还让她孩子继承爵位?   “这个事情是叔父安排的,就算了,这样一来,叔父也算是后继有人,我们呢,继续过咱们的日子。彬彬,这孩子名字想好没?”   “孩子名当然是你这个当爹的取了。”   “那你看叫他嘉文如何?”   “两个字啊?”   “两字名也好啊,罗嘉文,我觉得挺好听的。”   “可你不是说孩子将来当大将军吗,这名字好文。”   “儒将,出将入相的大将军。”   单彬彬一下子就高兴了起来。   女人有的时候就是如此,虽然不高兴,但只要丈夫愿意哄她,便能很快忘记烦恼。   “李氏也快生了,如果她也生个儿子,那叫什么?”   “哲威,或绍武,这看如何?”   “你说好就好。”彬彬突然又有些不高兴起来,罗成一头雾水,搞不懂女人怎么说变脸就变脸。   “哎呀。”   “怎么了?”   “我好像破水了。”   单彬彬捂着小腹,惊呼。   “破水了?那估计是要生了,你先坐好,我马上去叫人。”   罗成连忙喊人,好在家里有两个即将临盆的孕妇,所有家里早就请好了稳婆,此时闻讯马上赶来。   稳婆经验丰富,一下子就看出是要生了。   “请楚国公先出去,在外面等着,要生了。”   罗家上下顿时忙碌起来,婆子丫环们都围了过来。   烧水的烧水,准备剪刀的准备剪刀。   “公爷,三娘子要生了。”   这边忙做一团,结果李三娘屋里的丫环赶过来,说李秀宁也发痛了。   这下倒是事出意外,让人措手不及。   “赶紧再去请接生婆。”   那边红线听到这消息,赶紧进屋告诉单彬彬。   “姐姐,那三娘也发痛了。”   正痛的满头汗的彬彬一听,立即道,“产婆,赶紧帮我接生,我一定要先生下来。”   产婆也算是接生无数,自然清楚大宅门里的这些事情,大妇和妾侍一起生孩子,尤其这还是楚国公府的头胎,如果正妻先生,那就是嫡长子,又嫡又长,自然是最好的。   若是让妾侍先生,那这长就让他抢去了。   “夫人请放心,我一定努力。”   “若是帮我先生,我赏你一万钱。”彬彬咬牙。   相比起大房这边的热闹,李三娘的院子明显要冷清一些,这也是大妇和妾侍的区别。   就连仆人也更愿意去大房那边帮忙。   罗成过来时,李秀宁正在咬牙发力,一头汗水。   “怎么样?”   “胎位不太正,一时不好生。”   另一个仆妇道,“好在咱们三娘身子骨结实,是练过武的,这生孩子有力气。”   “准备好了参汤吗?”   “没有,厨房只给正院那边准备了,没给我们院备。”一名丫环道。   “马上过去,就说我吩咐的,让他们到我书房去拿那支百年的老山参,立马炖汤,炖好了两边房里都送来。”   参汤最重要的还是能给产妇提精神,毕竟生孩子就是个大难关,这年头又没剖腹产,全靠顺产,危险性极大。   罗成要进去瞧,仆妇拦着。   “公爷,女人生孩子,没有男人进去的道理。”   可罗成懒得理会他,直接就闯了进去。   屋里,李秀宁正蹲坐在一个奇特的椅子上,下面还放了个木盆,这是产妇专门准备的生孩子工具,她们认为女人生孩子最好是蹲或坐着生,这样更好发力,很少让人躺在床上生的。   “公爷?”   李秀宁身着一件轻薄的长衫,蹲坐在那椅子上正累的浑发是汗,看到进来的罗成,惊讶不已。   “三娘,我已经给孩子取好名字了,就叫哲威,你看如何?”   “男孩名字。”李三娘握住罗成伸来的手。   “嗯,肯定是个男孩子的。”   “你不去陪着大娘子?”   “我听说这孩子调皮,所以特意来看看,等他生下来,我一定要先打他两巴掌。”   产婆看着罗成,有些无奈,接生这么多个,还是头次碰到这样的情况呢。   “好了,公爷,不能耽误的。”   罗成道,“我就在这握着三娘的手陪着她。”   “公爷,没这样的。”   “让五郎留下吧。”李秀宁道。   或许是罗成在给了三娘动力,又或者是老山参的功效,李秀宁用了近一个时辰后,终于成功产下一个男孩子,而单彬彬则比她还早了小时时辰同样产下一个男孩子。   “嘉文、哲威,好名字。”   老爹看着罗成抱来的两个大孙子,非常高兴,不论嫡出庶出他都喜欢。 第518章 纳叛   秋日里红叶越发的鲜艳,蓬莱码头,却越发的热闹起来。   再次东征令下,东莱又一次作为水师大本营,无数的水手、府兵、粮草都在往这边集结。   而因为旅顺已经成为大隋的一个新占之郡,旅顺和建安驻扎的一万隋军,也都完全依赖着从东莱港运去补给。   “现在开始集结,但估计正式出征得等到明年三月之后,甚至是四五月的时候。”   老爹跟儿子走在蓬莱港的码头上,看着无数的人流。   “年年征东,到现在已经不知道征东到底为什么了。”老爹感叹着。   罗成没说话。   最初,征东的计划是没有错的,毕竟高句丽的威胁是实打实的,大隋不打高句丽,早晚高句丽就要来袭大隋。错只能说错在一开始的战略上有些差错,第一次出兵太多,或者说指挥方面没能统一。   然后第二次东征就有些勉强了,中原动荡不安,皇帝却急着二征。这二征终于遇到大叛乱,结果叛乱虽然很快平定,但皇帝马上三征,皇帝的目光只是盯着辽东,却不知道形势早已变化。   高句丽固然是一次比一次虚弱,可中原也一天比一天不安稳啊。   “父亲什么时候进京?”   罗贵摇头,“嗣业都已经成婚了,我还进京做什么。”   嗣业是在八月的时候完婚的,皇帝对出云公主确实是相当的宠爱,据说大婚当日,十里送嫁。   皇帝不但给公主三千户的封邑,另外还拿出来一百万贯的钱帛等来作为婚礼以及赏赐所用,皇帝还直接把李敏和宇文娥英在洛阳的宅第产业都转赐给了嗣业。   “现在你们兄弟六人,就剩下小六还没成亲了。”   “爹,我之前跟世绩商议过,他也跟他父亲说过,徐伯父对于小六与徐家小娘的亲事是同意的。”   “同意就好,徐家同意我自然更没意见,我就一条,早点办婚礼,早点成亲。”老爹对小六的事情比较操心,这小子虽然还才十七,可妻还没娶,屋里女人却不少,现在孩子都生了四五个了,大的都已经四岁,委实有些胡闹。“徐家知道小六有庶出子女的事吧?”   “知道,他们没什么意见。”   娶妻之前先纳妾,甚至是先生儿育女,在这个时代都算的上是极普通的事情,尤其是那些大户名门家,对此也没什么反对的,反正嫡庶有别,庶长也比不过嫡出。   “连年征战,也不得停歇,哎。”   老爹感叹着。   罗成也只能苦笑,东征开始,他几乎常年在外打仗,每次回来也就是呆个一两天,上次甚至连一天都没呆过。   眼下,刚从江南过来,又要去辽东了。   好多将士们都希望能够放个假,让他们回家团聚一下,可旨意是让他们直接去辽东,罗成也没办法。   “但愿这次杨玄感叛乱平定后,河南能够稍安稳一段时日吧。”   第二天,罗成告别了妻妾儿子,再次出发。   码头。   李玄霸骑马赶来。   “姐夫,等等我。”   罗成看着玄霸,“你怎么来了,不是说好让你留在东莱照顾你姐吗?”   “我姐好着呢,我要跟姐夫去辽东,姐夫你看我这一年,按你给的药方天天调理身体,又每天早上跑步,还在铁作坊拉风箱抡铁锤抡了快一年了,你看我如今身体多结实。”   说着,玄霸还拿出一把锤子来。   “这锤子跟姐夫你的一样重,你看我舞的很顺手。”   罗成看着这小子,这一年的功夫,确实大变了样。   之前他身子弱,罗成倒是知道个土方给他,然后又让他多锻炼身体,这小子很听罗成的话,每天跑步,还真去了铁作坊里学打铁,从拉风箱开始,到后面抡大锤。   每天还拿不少名贵药材药浴,到了夏天时,又在海里游泳。   练来练去,这小子硬生生的从一个病秧子大变了样,如今个头长高了不少,身子更结实了许多,手臂上居然都是肌肉。   一把铁锤挥地来呼呼有风。   “你姐知道你要来吗?”   “知道,三姐说让我跟着你就行。”   “好吧,那你就加入我的白马义从,跟在我身边好了。”   “谢谢姐夫。”玄霸十分欣喜。   在东莱港,罗成一行换乘了东莱的大战船,其中不少能乘八百人的五牙大战舰,还有能乘五百人的黄龙战舰,这些都是楼船,其实并不太利于海上航行,好在他们只是沿海岸航行,并不进行深海航行,此时季节也没有什么大风暴。   除了这些大楼船,还有不少适合海上做战的艨艟以及斗舰还有一些行动迅速的快艇等。   这些船只都很新,是近年专为东征打造。   船员水手,则基本上都是来自江淮等地的青壮,这些人多是沿江沿海居住的渔民船员们,善于操舟。   船队除了运送罗成的两万五千人外,后面还跟着一支不小的船队,其中部份船上装着往旅顺、建安补给的物资,还有部份船则是装着流放往辽东的罪民,这些多是上次杨玄感之乱时从贼的,此时被陆续从东莱流放到辽东去。   多达近十万人被处以流放辽东之罪,离开东莱港后,途经的庙岛群岛上,就已经陆续有人被放到沿途岛上。   早几年还比较荒凉的群岛诸岛上,现在居然到处都是人,这些流民,只能在岛上垦荒、打渔,以及做些为路过船只修补、补给等事。   “士诚,后面船上有个熟人,王薄也在。”   秦琼过来跟他道。   “他没死?”罗成有些意外,毕竟他可是伪楚的齐国公,算是重要骨干头目了。结果秦琼说因为王薄投降较早,又是直接率部下五万人一起投降,所以这次他运气较好,没被处死,只是被抄没所有家财,然后全族一起被流放辽东。   “把他叫过来吧。”   再次相见,王薄已经苍老许多,整个人须发半白。   罗成给他倒了杯酒。   王薄一饮而尽,满是苦涩。   “此去辽东有什么打算?”罗成问。   “能有什么打算,流放辽东,监视垦荒。”   “不如你来我军中吧,随我征讨高句丽,也算将功赎罪。”   王薄惊讶的说不出话来。   “如果你不愿意就算了。”   王薄怔怔出神许久,方道,“我愿意。” 第519章 裂土封疆   旅顺。   大连港。   旅顺太守罗存孝带一众将校前来迎接。   “我听说你居然把王薄收编了?”   “嗯,不但收编了王薄,我还要从那些流放的叛军中招募那些精锐能战者编入军中。”   “你胆子也太大了吧,这些人可是叛军,他们本来要被处死,是你一力保下来,才让他们改为流放辽东。你现在又马上要收编他们入麾下,你就不怕有人弹劾你?”   罗成拍了拍兄弟的肩膀。   “老四啊,你也不看看如今是什么情况了。虽然陛下已经下达了三征高句丽的圣旨,但我看,这三征只怕未必能成,你看看中原现在,虽说杨玄感和刘元进都平定了,但地方并未安宁,相反,越发动乱的厉害。”   皇帝说三征,但如果天下不从,皇帝也没法。   而他罗成在辽东,却可能要独自承受高句丽的压力,甚至可能最后皇帝中原派不来大军,反要他独自征战。   “早做些打算为好。”   “本来江都平乱之后,会有几十万人流放来辽东,可我得知,王世充在江南胡乱非为,现在整个江南之地都乱起来了,那几十万流民估计根本来不了几个。”   整个辽东现在兵马不算少。   旅顺有六千兵,建安有四千兵,另外在辽东有罗艺留下的一军,新城也有李渊率领的一军镇守,此外,屈突通镇守柳城,王仁恭镇守辽西。   六郡加起来不止十万兵,但其中辽西和柳城两镇在辽河以西。   李渊驻新城,统一军,宋老生驻建安,统四千,罗存孝驻旅顺统六千。   罗成这个辽东辽西诸军事,节制六郡兵马,不过除了宋老生和罗存孝两军,估计其它几个都不太好节制。   其实辽东辽西现在兵不算少,但问题在于补给完全依赖关内,地方根本无法自给。   一旦中原动荡继续,那么这补给就怕会很困难,到时就算有十万兵,也撑不住,极可能到时就会撤调回部份军队。   他现在收编叛军流放者,有两个打算,一个是尽可能的增强下自己的实力,二来也是借此安抚那些没流放者,毕竟许多流放者都是整家人流放,现在有人在军中当兵,总能拉近点关系,而不完全是对立。   “存孝,现在旅顺有多少人口?”   听到这事,老四摇了摇头。   “哪有什么人口,也就是我们这六千驻军,然后就是还有大约三万高句丽俘虏了,另外约有几千的渔民商人,但他们只是来打渔做买卖的。”   那三万俘虏是上次留下来修城筑堡的。   罗成想了想,“之前流放过来的人呢?”   “还在旅顺港口呢,来了几批,大约万把人,我还不知道如何安置呢,暂时让他们一起修城堡。”   如今这个时候,已经是秋天了,这个时节还是可以种下冬小麦的。   “我这次带来约两万流民,加上你这里的,也一共有三万流民三万高句丽俘虏,现在这季节,还能赶种冬麦,你得暂停修筑城池,得抢着把麦子种下,这样来年春天也有收获。”   “咱们现在有粮食啊,一直从东莱运过来。”   “再过不了多久,东莱港就要上冻了,到时就会停航。再说,那边送来的也只是军粮,这些俘虏和流民,他们的口粮怎么办,到冬天饿死吗。得做长远准备,现在就赶紧秋种。”   “怎么种?”老四对这些不感兴趣,也不知道要怎么开始。   罗成来时已经想过这方面的问题,心里有了计划。   “这样,驻守旅顺的六千士兵,你给他们每人先分个一百亩地,那些流民和罪俘,按每丁也分一百亩。士兵的地,由军士们集体耕种收获,种子农具等都由你们旅顺衙门出,所收获的粮食,到时则一半分给士兵,一半归官府为军粮。”   “那些流民和罪俘耕种的地,农具耕牛种子等则由衙门租给他们,所收获的粮食,则是种子农具耕牛等租两成,流民罪俘得三成,剩余五成也都归衙门。”   这算是半军屯,军屯是由军人耕种,所得全归军营,但罗成为了能够发挥下大家的积极性,也给大家谋点好处,所以衙门最后只收一半。   “那租庸这些要收吗?”   “当然不用,这是军屯,军屯所得为边军所需。”   “若是田地还有剩余,则可以作为公廨田、职分田,让人佃种,一半收入归佃者,一半归入公廨或职官所得。”   三万俘虏加三万流民,其中青壮者估计有三分之一,每丁按百亩算,则能耕种约两万顷地,六千驻军再军屯六千顷,总不到三万顷。   土地还是有多的。   “剩下的田地,给军官和士兵们分勋田永业田,每个士兵先给五十亩作为永业田,剩下部份,给有勋者为勋田。”   “剩下的则为公廨田和职分田。”   “这么多地,才这么点人,分下去也种不了啊。”   罗成可不管种不种的了,没分,那就是块荒地。   但如果分下去了,那就是属于将士们的田地,对于这些家在中原,来到海这边驻守的府兵们来说,这无疑是能够增强他们对这块土地感情的。   “现在种不了,将来还可以种的。我也会想办法,继续从中原移民过来,到时,手里有田,就可以佃给那些流民耕种,坐等收租就好,这样对弟兄们来说,难道不是个好事?”   现在许多人还没有真正把辽东之地,当成是中原所有,高句丽未亡,没人知道辽东会有怎么样的反复。   所以朝廷也好,勋戚贵族们也罢,手都还没有伸过来。罗成现在就要打这个时间差,既然他先来了,那就得先得。   把田地先分下去,给麾下的将士们分到手,管现在种不种的了,地分到手,就是自己的。   “对了,还有一个事情你也要办一下,那些俘虏里也有不少女子,你把其中适龄未婚的挑出来,然后给驻守的弟兄们安排,也让他们在这里纳个妾。”   “纳妾?”老四搞不懂罗成脑子里在想什么。   “嗯,让驻守弟兄纳高句丽女人为妾,有田地有女人,将来还会有孩子,那么他们才会用心在这里驻守,明白吗?”   老四一脸的惊叹,“你这是打算以后都不回去了?”   “以备万一!” 第520章 驱赶李渊   要说这段时间,辽东确实还是比较安静的。   杨玄感叛乱,皇帝大军回撤,高句丽人没有趁势反攻,结果却是在平静了段时间后突然爆发了兵变内乱。   渊太祚杀死国王高建武,还杀了保王派的军方大帅乙支文德,这位因为在上次东征时大败隋军的将军,被高句丽人称为战神。   可惜一代战神,没有死在隋军铁蹄利剑之下,最后却死在了自家人之手。   高建武和乙支文德一死,保王派贵族也差不多被杀光,渊太祚只身入禁卫军营,成功的把禁卫军收入麾下。   高句丽地方上的保王党,于是陷入艰难选择之中。   要么向新的朝鲜国王称臣,要么就只能被渊氏来剿。   不少保王党最终选择承认新朝,拥立新君,但也有部份人死硬。比如只剩下了一只手的杨万春,他便拒不承认,不但如此,这位还跑到朝鲜半岛上,到处招兵买马,如今已经在平壤旧址上拉起了一支几万人的勤王军,虽然是一支乌合之众,可高句丽七百年的余威还是有的,不少人还是很忠于王室。   而杨万春不但在平壤起兵,他还派人去联络靺鞨部落,希望他们继续派兵南下。靺鞨好几个部落的首领,都娶的是王氏之女。   高句丽表面上已经改朝换代,如今为渊氏朝鲜,但实际上,暗流涌动,一场内战即将开始。   当然,新城太守李渊对这个不太感兴趣。   他巴不得那些高句丽人打起来,打的越凶越好。他更关心的还是中原,还是朝堂。   相比之下,罗艺入朝拜相和罗成接连擒斩两伪帝,这个消息比较刺激他。罗家算是真正的崛起了,一门两公两侯,还尚了位公主。   更别说如今罗艺在朝为相,罗成镇守辽东,罗嗣业还是骁果统领。   而曾经煊赫无比的八柱国家,如今却已经凋零了。   就因为一个李氏当有天下的谣言,皇帝居然就把太师李穆一族连根拔起,当年的李家是何等的煊赫啊,他唐国公李渊看到李浑、李敏这些人,那都得点头微笑的。   可现在,一句李氏当有天下的谣言,皇帝就将这一大家子直接弄死了,在朝为官者一百多个子弟啊,一句话就灭了,这可是当年的八大柱国和十二大将军中各占一席的李家啊。   同样同为八柱国家的李弼家族,也因为李密参与杨玄感谋逆而受牵连,这次李弼一族,所有子弟的爵位削除,官职罢免。   还有于家,上次于仲文被杀,这次结果于家又因为有子弟在东都城外降了杨玄感,而受牵连,整个于氏家族的子弟,官职爵位全都被削除。   唐国公府也是八柱国家之一,李渊的祖父李虎曾经是柱国大将军,到他这一代时,李家子弟众多,为官者不少,但以前比起李穆李弼于谨等家族还是差的远。   毕竟他祖父死的早,父亲又早死。   在新城,听到几大家族被抄没的消息传回,李渊是整夜不能眠啊。   这段时间,李渊十分的安静,整天就呆在新城太守府中,闭门谢客,更不敢出入军营,与将校们交谈过多,生怕一个谋乱的罪名落到头上。   李渊坐在书房里,怀抱着一把琵琶,轻轻的拔弄着。   他的琵琶还是弹的很不错的,有大家水平。   李建成快步进来,在门口站定。   “父亲,罗成到了。”   李渊放下琵琶,抖了抖衣袖。   “记住,以后不得再直呼罗成二字,于公,你得尊他一声楚国公或罗帅,于私,你也要叫他一声五郎。”   李建成黑头脸,“一朝得势的暴发户而已。”   “放肆,以后莫再让为父听到你这样的混账话,赶紧收拾一下,随我出城迎接。”   “父亲,他已经入城了,马上就要到衙内了。”   李渊听了,赶紧整理了下衣衫,“那还不随我赶紧到门口迎接。”   刚出书房,结果就看到罗成一身铠甲带着一票将校大步进了院里,“外舅,我一来就听说你最近身子不太好,好多天都没出门了,可是让我担心不已啊。不知外舅身子哪里不适?”   隋人新妇称公婆往往为姑舅,而男子称丈人也往往称外舅。   罗成是当今最得势的新贵,而李渊却是已经过气的老贵族,虽然李渊把女儿许给罗成,但只是为妾而不是为妻,因此其实他都算不得罗成的外舅。   要罗成这般热情的样子,还是让人惊讶的。   “不想一点小疾,竟然劳烦大帅亲来新城,听闻大帅平乱归来,我本来是要去襄平拜见的。”   罗成上前拱手行礼,“你是长辈,我来看你才应当。”   “你是大帅,应当由下官前去拜见的。”李渊拱手。   “就算不论私礼,你也是前辈。”   两人客套半天,罗成才把玄霸招上前来。   李玄霸拜见父亲,这时李渊才发现他,他擦了擦眼睛,一年多时间不见,怎么这个病儿子却居然这么结实了。   “爹,都是姐夫帮我调理的身体,你看我现在多强壮。”   李渊忍不住眼里闪过泪水,这孩子打小不容易,费尽心思求遍名医也不得好,想不到跟着罗成一年多,身子居然好了。   “好好好,既然好了,那以后就留在爹身边。”   “爹,我现在是姐夫白马义从亲卫呢。”   “进去坐。”   李渊无奈道。   客厅。   罗成留下一众兄弟喝茶,然后拉着李渊到了他书房。   “最近洛阳有句谣言,叫李氏当有天下,外舅听到没?”   李渊忙摆手,“不信谣,不传谣。”   罗成呵呵一笑。   “外舅应当知道,李浑李敏这对叔侄谋反一案吧,李穆家族被连根拔起了。李弼家族,也因不孝子李密谋反,如今全族被株连,全除籍为民成了白丁了。”   “还有于家……”   李渊一脸的难看。   罗成终于打住。   “其实陛下对于这句谣言可是非常在意的,尤其是对于朝中姓李,又是如八柱国家这样的名门大阀,更是十分警惕啊。外舅如今虽然只是一地太守,可毕竟坐镇边疆,手握着数万兵马,而且外舅家族可也是八柱国家之一啊。”   “士诚啊,三娘刚给你生了个大胖小子,你还满意吧?”李渊道。   “满意,非常满意,那孩子长的极好,我给他取名哲威。”   “这名字好。”李渊点头。   “外舅,咱们是姑丈两,所以我呢也不跟你弯来绕去。现在呢,皇帝对姓李的很不放心,外舅你现在处境有些微妙啊。虽然陛下如今还没有说要动你,可你不能等陛下动手了再想法,那时就迟了对吧?”   “我这段时间呢也一直在为外舅你谋划呢,我以为当下这个节骨眼上,你实在是不太适宜继续在辽东统兵。外舅,你不如主动上奏,请求皇帝调你回京,这样一来陛下也就放心了对不?”   “如果你愿意回京,六部九寺,除了兵部吏部外,其余诸部寺,你想去哪,直接说,我一定帮忙给你想办法。”   李渊暗暗打量着对面的罗成。   “六部可不敢想,九寺五监三台,随便能去一地方就行,说实话,这辽东天气,我也确实不太适应,眼看着又要入冬了,我这腿啊都怕了,能回京最好。”   “那我跟我叔父说下,让他帮忙给你谋个鸿胪寺卿之职如何?”   “可以。”   “那好,我回头就给罗相去信,不过我这里也有一点小事想麻烦下外舅,你看你能不能在辞新城太守时,向陛下举荐一位新太守人选呢?”   “士诚你有合适人选吗?”   罗成微微一笑,新人选他自然是有的。 第521章 三兄弟   “请外舅帮忙荐举长史侯莫陈乂接任新城太守一职。”   罗成笑着说出了自己的人选。   李渊微微一笑,他立时完全明白罗成一到辽东就跑来新城的缘故了。   “这样会不会太明显了一些?”李渊问。   “侯莫陈长史本就是一员老将,忠心耿耿仕隋二十余年,不论是资历还是功绩,都完全足够接任太守一职。”罗成也笑着道。   这事情本就是心照不宣的。   罗成不是真那么好意要来帮他李渊避祸,不过是要借机让他离开,好安插自己的心腹罢了。   说来,罗成并没有把他李渊这个丈人当成是他的心腹了,否则,又何须让他回京呢,真要帮忙,也可以帮他留下啊。   鸿胪寺卿,那是真正的清水衙门,管着接待外番使者进贡等事宜,完全没有实职,新城太守虽说品级不如九卿,但这是实权要职,不说现在战时,还能统领一军。   “好的,我回头就写。”   “外舅不如现在就写,我还可以帮着参详一下。”   李渊无奈,只得取了笔墨开始写辞职奏章,末尾大大为侯莫陈乂美言一通。   “士诚你帮我看看。”   罗成接过,看了一遍,笑着道,“嗯,写的很好,相信陛下看了一定能够理解外舅你的情况的。”   李渊叹声气。   “你说我回京后,就能够安全吗?”   “未必,但如果外舅你回京后,能够安于寂寞,相信陛下也不会怎么为难你的。”   本来说老丈人当新城太守,对罗成肯定是个助力。可罗成却不放心李渊,既然不放心,干脆请走,如果能安排侯莫陈乂任新城太守,肯定对自己大有好处。   李渊叹息一声。   “其实我现在也是心灰意冷了,京中也怕不安宁啊。若是可以,我更愿意去地方上,不管是关中还是河东,都可以的。”   罗成呵呵一笑,你个老家伙倒还挺会谋算,去河东或关中?那岂不是跟历史上一样,一个不好,最后还要让你拣桃子了。   这样的事情,罗成可不愿意。   “外舅你糊涂了,你知道现在陛下对旧阀豪门十分猜忌,现在又有这个李氏当有天下的谣言,便对李姓贵族越发敏感。这个时候外舅你主动请求回京,任一闲职,就呆在陛下眼皮底下,陛下还能放心。你现在说要去地方上,你去地方,最起码也是个太守,而又想去关中或河东这样的要地,你说陛下岂能放心?”   “万一陛下以为你有什么其它心思,又或者有那奸邪小人在陛下那里说你几句话坏,只怕你连个解释的机会都没有,就落的跟李浑一样下场了。所以,还是安心的在京呆几年,憋屈也没办法啊。”   李渊一惊。   这一下子就惊出一身冷汗来,罗成说的没错啊,眼下这种时候,万一谁进个谗言,以皇帝那种猜忌的性格,只怕真的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爱教了,多谢士诚你提醒。”   “外舅啊,我纳了三娘,三娘又刚给我生了儿子,咱们两家自然是一荣俱荣的,我又岂会害你呢。让你回京,并不是我真的贪图你的这个太守之位,你是我外舅,你来做这太守,对我总是更有好处的,只是现在朝中局势不明,你留在外有些不安全,我也是为你考虑的啊。”   李渊长叹一声,“是我一时糊涂了。”   “士诚啊,我老了,也不求什么仕途上进了,只是建成世民他们年纪还轻。我回京混吃等死没关系,可他们这么年轻,总不能跟着我回京混日子。咱们也是一家人,就不说两家话,自家人总还要帮自家人的,你就帮个忙,把建成他们三兄弟都安排到你这边,也给他们点机会。”   罗成摆手,“一家人确实不说两家话,只是大郎二郎他们怕是不太服气我的。我之前跟大郎在通定时也算是搭档过,可他却跟我闹的不太愉快的,就算到了现在,见我这个妹夫也没啥好脸色,刚才我进来,甚至都不冷不热的,留下来,只怕他也不见得高兴。”   “还有二郎,我觉得他也是个心气高的。”   “也不知道哪里学来的臭脾气,我也是疏于管教了,不管越是如此,越应当交给你帮忙调教一下。就他们现在这臭脾气,回京后,我也怕他们惹事。尤其是老三,更加胡闹,我让他们跟着你,你好好调整调整。”   当天晚上。   李渊把三个儿子叫进自己的书房。   “为父已经决定了,过些天就回京。”   “回京?”李世民惊讶,“三征令已经下了,这个时候父亲怎么要回京。”   “我已经向陛下请辞,入京后或许会当鸿胪寺卿吧。”   “鸿胪寺卿?”李建成惊讶的道,“那不过是个闲职啊,父亲,是不是因为今天罗成说了什么,难道是他逼你离开?”   “不是逼我离开,而是他让我明白,我若继续留在这个位置上,就太危险了。你们也应当知道,李浑李敏被诛,就因为一句李氏当有天下的谣言。”   “父亲,李敏叔侄不是因为谋反才被诛的吗?”   李渊冷笑几声,“若说其它人谋反,我相信,可李浑和李敏会谋反?那是天大的笑话,李浑和李敏都是那种只知玩乐的家伙,他们又不是杨玄感,他们绝不会造反的。”   “可不是说审问证据如山?”   “建成啊,你也这么大年纪了,你看看罗成,比你年轻多了,可他多了得,你呢,还这么幼稚,皇帝说他们谋反,自然就能弄出如山的谋反铁证来。”   “我今天找你们兄弟三个来呢,是要跟你们说,我已经跟罗成说好了,我单独回京,你们三兄弟留下来,到时跟着罗成,他会给你安排,跟着他好好学一学,不要光学了那些纨绔的臭脾气,却没学到半点真本事。”   一直没吭声的李世民道,“我不去。”   “这事没的商量,我都已经跟罗成商量好了,你们三兄弟从明天开始,就到他那里去报到,好好跟他学习,要认真谦虚,别还总自视甚高,跟罗成相比,你们还什么都不是。”   “好了,你们回去早点休息吧。” 第522章 割据辽东   辽东城被皇帝亲率骁果攻破之后,复名襄平。   辽东,在战国时代属于燕地,史记匈奴列传记载,燕亦筑长城,自造阳至襄平。   站在这座刚刚修复不久的雄城上,魏征为罗成介绍道,“战国之时,燕国的燕昭王姬平置辽东郡,郡治襄平,便是此城。西晋时改为辽东国,后复郡,十六国后燕末被高句丽占有,直到如今,终于再为我汉家光复。”   秦统一天下后,设辽东郡,当时设县十八。   “这是一片沃土啊,你看这可是最肥沃的辽河平原,只要疏通一下河道,开挖渠道,那便能灌溉这辽河两岸无数的平原沃土,使之成为一座大粮仓。”罗成也感叹着道。   魏征这时有意无意的对罗成讲起一场大战。   “那是在三国之时,襄平遭遇的一场史无前例的惨烈大战,由司马懿率领的曹魏大军,长趋四千里,远赴辽东,征讨当时叛逆背反,自立为王的辽东太守公孙渊。”   “我好像也读过这段历史,不过记的不太清楚,跟我讲讲。”   襄平之战在三国史上,也是一场极有名的战役。   当时司马懿挥师远征,以四万之兵,趋四千里,却一役彻底铲除了公孙家的势力,使曹魏永久解决了后顾之患,完全了北方的统一。   在这一战上,司马懿的用兵,不论是战略还是战术,都堪称古代军事战争史上的远征战役典范。   “当时的辽东公孙氏,是由公孙渊在位,公孙渊是辽东公孙氏政权四代君主中最有野心的一位。公孙渊即位之时,所面临的天下局势是魏国与吴蜀联盟的南北对峙,虽然中原的魏国是辽东名义上的宗主国,可公孙氏一直控制着辽东脱身其外。”   “历三朝之后,前人积累的国力,和当时南北对峙的僵局正好为公孙渊的野心提供了施展的空间,他试图左右逢源,以便在三国间渔利,恰好东吴的孙权也想在曹魏背后插刀,利用公孙家的辽东对其形成威胁。”   也正因此,公孙渊即位后,辽东和东吴之间就接触频繁,眉来眼去,曹魏当然不愿意看到辽东脱离自己,并成为威胁,可当时魏国主要集力都还集中在祁山和淮南战场,也无余力处理辽东。   直到后来公渊氏彻底背反,魏明帝才不得不决心先灭掉公氏孙。   魏明帝选了司马懿统兵四万远征,司马懿用兵如神,他避实击虚,既示弱以稳敌之心,以便合围,又血战以折其锐,并收歼敌之功。   罗成知道襄平之战,还是因为读过毛主席评注的资治通鉴,这一战是他圈点最多的三国时期战役,也是实现统一的一次重要战役,此役过后,东北边塞再次安定,重纳入中华版图。   直到南北朝时代,鲜卑慕容氏最后失陷给高句丽一直到如今。   不论是当年的公孙氏,还是后来的慕容氏,他们都曾经长期割据辽东,只不过最强盛时期也只能偏居一隅而已。   而在经过高句丽人二百余年的统治后,整个辽东更是大变了样,想要在这里建立统治不容易,如果罗成这样的大将,想要割据辽东,则更难。   魏征是提醒罗成,割据有风险,称王需谨慎。   此时已经是十月下旬了。   罗成回到辽东也已经有一个多月,李渊请辞的奏折呈到皇帝面前后,最终还是通过了,李渊如愿以偿回了京,不过没有当上鸿胪寺卿,而是做了殿内少监。   新城郡太守空缺,最后还是由侯莫陈乂接任了。   一切都如罗成期待的那样。   在第一场霜降之前,从中原陆陆续续一共流放过来约十万人口,其中青壮约三万左右,另外辽东还有约二十来万的俘虏。   驻军方面,辽东郡现在驻军三万六,旅顺郡驻军一万二,建安郡驻兵一万二,新城郡驻兵两万四,另外柳城和辽西各驻军一万二。   关外六郡,共驻军十万零四千人马。   其中战兵六万,辅兵四万余。   赶在霜降前,罗成各郡巡视督促,总算是把冬小麦抢种下去。   按照他在旅顺的安排,罗成把各郡的地都分了下去,每个驻守士兵都分到一百亩的永业田,另外的田则作为军屯,以及公廨田、职分田等。   现在各郡都面临同样的问题,人少地多。   于是虽然粗粗分了下去,但也只能粗耕,简单翻耕一下,然后把种子撒下去,没功夫没人手精耕细作,甚至水渠等也只能种下去后再来修。   这样种产量肯定低,只能是广种薄收,但也没办法,总比荒着好。   不过总的来说,士兵们分到那么多田地,哪怕暂时还不会有收获,可也军心安稳不少。   连那些流放来的罪民,以及那些俘虏,现在相当于是佃户,佃种士兵们的永业田,佃种公廨田、职分田,五成的租虽不少,可他们现在还不是良民身份,不需要交正租纳调,如果没其它征派,倒也还是能够生活下去的。   辽东的隋军都在忙着种田耕地,高句丽人现在退居辽东山中的城堡里,双方井水不犯河水,倒算是比较安宁。   不过谁都知道这种安宁持续不了多久。   “要下雪了。”   “嗯,要不了多久,辽河也会结冰的。”   “各郡的驻军以及流民的屯堡,都修好了地龙火炕没,还要多储存一些柴火,否则这大雪一下,千里冰封,这辽东的寒冷可是会冻死人的。”   “请大帅放心,最近天天在抓这个呢。我还是比较担心高句丽人,怕他们会在这个时候出动。”   “我们不去打他们就好了,他们敢来打我们?再说就算来也不怕,反正我们的士兵和百姓都呆在城池和屯堡里面,我唯一担心的,还是这粮食问题啊。这马上就不会有粮食再供应了。辽河以西的两郡还好,他们本来就存粮较多,离关内也近,可我们这辽东四郡,就得全靠自己了,眼下还没下雪,我觉得咱们应当想办法再搞点粮食。”罗成道。   “怎么搞?”   “趁着下雪之前,把安市城打下来如何,那里据说可是储存了不少粮食。”罗成笑着道。 第523章 十八道金牌   辽东边塞。   秋高马肥,正是用兵的好时节。   数骑奔驰而来。   “无令不得入城。”守门的军士拦住李世民。   “我要见罗帅。”   “可有传召?”守门军士依然是那副冷面。   李世民恼怒,“你叫什么名字?”   一名年轻将领走过来,“在下玄甲骑偏将段志玄,不知有什么可帮到李兄的?”   李世民指着拦在他前面的几个士兵,“我要见罗帅。”   段志玄笑笑,“李兄勿恼,他们也是职责所在,要不你在这里先等会,我入城去通传大帅一声?”   伸手不打笑脸人,李世民也知道铁甲重骑的这些个统领偏将那都是罗成的心腹,当下也只得压着怒火点头。   辽东城,牙城。   罗成正在跟魏征下棋,听段志玄禀报后只是笑了笑,“我这几个小舅子终于还是坐不住了。”   魏征一边盯着棋盘一面道,“唐国公府四兄弟都还挺不错的,堪称一时俊秀,这大郎建成稳重,二郎勇烈,三郎彪悍,四郎也是十分凶猛,安排的好,也是大帅你的一大助力啊。”   可罗成却只是笑笑。   事实上李渊已经离开辽东一段时间了,他走时把几个儿子都留了下来,要罗成安排。但这段时间,罗成却连见也没见那几兄弟,只是派人把他们安排到斥候营中,整天巡视辽河。   “我以为他们应当还能再沉住气一段时间的,看来我高估了他们。”   “估计是听说要用兵了,所以想来求个位置。”魏征笑道。   罗成让段志玄让他们兄弟过来。   李世民一身明光甲,腰佩横刀,走在四兄弟最前面。   “大帅,李世民请求为大军前锋。”   罗成继续下着棋,他的棋艺很一般,魏征跟他下棋,完全就是在教学。   他头也没回的道,“我麾下猛将如云,为何却要用你为前锋呢,难道就因为你是我小舅子?”   李世民不服气的道,“我知道大帅麾下猛将如云,可我李世民也绝不会差,新城一战时,我也一样立了大功。”   “可你却少了只眼睛,我答应你父亲和三娘,要好好照顾你们兄弟几个,若是你再出点什么差错,我没法交差。”   这么一说,李世民越发羞怒。   新城那一战,是他永远的痛。   “我不需要特别的照顾。”   罗成呵呵一笑。   “李世民,你虽是唐国公府的二公子,但你在我这里,也只不过是鹰扬郎将之职而已,如果你不要特殊照顾,你以为,你是凭你的职位,还是凭你的战绩,还是凭你的资历,能够担当我的先锋呢?”   “我这里随便拎一个出来,也不比你职位低,更别说,他们许多人就算年纪没你大,可战绩却比你耀眼的多。”   “我很佩服你的骨气,但既然如此,你也应当明白,这里是军营,不是市场,不是你讨价还价的地方。我之前安排你带斥候巡营,看来你做的不太尽职啊。既然如此,从今天开始,你去辎重营,我给你两千人的辎重团,你管带好,为即将的征战安市做好准备,若是到时有差错,可别怪我不念亲戚关系。”   李世民没料到居然是这么一个结果,原本还是在斥候营里,现在倒好,被踢到辎重营去了。   他紧咬着牙关,可罗成却连看也不看他一眼。   “李建成,你就留在我的中军,跟着魏司马,负责文书。”   “李元吉,你去找秦琼将军,到他麾下去做个校尉吧。”   “玄霸,你继续回我身边做亲卫。”   “有意见吗?”   李建成本来也想统兵,可被罗成几句话一说,最后只得应下,那边李元吉倒是对自己的安排很满意,白马义从的精锐他是知道的,虽然他之前是想去重骑兵,可留到白马义从也不错。   至于玄霸,他对于如何安排没什么意见,罗成让他去斥候营他就去,现在让他回他就回。   唯有李世民,觉得很不公平。   “世民做错了何事?”   “你没做错什么。”   “既然没做错什么,为何让我去辎重营,连老三都可以进白马义从?”   “辎重营也需要有人统领啊,我觉得你是个不错人选,怎么,不愿意吗?如果你不愿意的话,现在可以提出来,你也可以回洛阳去。”   “我愿意。”李世民咬着牙把三个字一字一字的吐出来。   “那就出去吧。”   魏征看着李家四兄弟离去的身影,皱着眉头道,“大帅这样做,李二郎好像真生气了,为何呢?”   “你难道没看出来,这李二郎一直对我这个姐夫很不满意吗,反正我怎么做他也是不满意的,既然如此,我何必要去讨好他。对这种桀骜不驯的年轻公子哥,你不能一味顺毛摸,有时适当的敲打敲打,他才会知道谁才是那个话事者。”   魏征笑笑,“之前听人说唐国公府世子年轻俊彦,但是今日这一见,这李建成看着可大不如李世民啊,你看他刚才,明明对你安排有些不满意,可犹犹豫豫最后也没吭出一个屁来,倒是这李世民,有什么就说什么,是个直爽人。”   至于老三李元吉,魏征懒得点评,不过是个年轻的小莽夫而已,而老四玄霸,还是个不太懂事的孩子。   “真准备打安市?”魏征问。   “下雨天打孩子,闲着也是闲着。再说了,眼下这秋高气爽的,趁着冬天下雪前,咱们先把高句丽人拉出来溜一溜,折腾折腾,把他们折腾的筋疲力尽了,这个冬天自然也就不会再来烦我们了,再说,万一咱们把安市打下来了呢,这不也是意外收获嘛。”   罗成呵呵笑道。   魏征却不相信罗成这位辽东统帅,会这么轻率。   “皇帝又下旨来催了?”   “嗯。”   其实自罗成回到辽东之后,皇帝就隔三岔五的下道旨意来,千篇一律都是速进,拿下安市。   能够扛到现在都没动手,这也是罗成辽东杀神人屠的威名在了,否则皇帝早就换帅了。   但已经连续收到第十八道催兵诏令,罗成也扛不住了。   “打吧,现在打起码这决策权还在我们手上。” 第524章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我觉得你最近有些焦躁?为何?”   从新城过来的新城太守侯莫陈乂不解的问罗成,在他看来,罗成不过二十一岁刚成丁的年纪,如今已经算是少年新贵,风光无比的,而且今年又新添了两儿一女,正应当是春风得意才对啊。   “侯莫陈兄,你觉得如今天下形势如何?”   “有些乱,但还算好吧。”侯莫陈道。   侯莫陈是鲜卑人,当年西魏八柱国家中便有一位是侯莫陈崇,甚至当年宇文泰能成为关陇之主,其实也是由于另一位侯莫陈。当时侯莫陈悦受高欢挑拔,杀当时镇守关陇的贺拔岳,这才让宇文泰成为关陇集团的新领袖。   侯莫陈是鲜卑拓拔氏的别支,作为老牌关陇贵族,侯莫陈乂觉得如今的环境还是不错的,起码比起当年周齐对立之时好的多。   可罗成却不这么看的。   “中原已经乱起,不但杨玄感这样的顶级贵族叛乱,还有如刘元进这样的地方豪强叛乱,更别说无数升斗小民为一口饭而叛乱,如今中原之地,遍地烽火。据我所知,陛下之前下达三征动员令,令各路兵马集结,可现在各地的府兵却都争相逃役,本来原本是要征召四十万府兵在涿郡集结,但据说现在连十万人都还没有集结起来,无数人都在逃亡。”   “许多百姓为避辽东夫役,甚至自己砍断手砍断脚,还把断手断脚称之为福手福足,你可以想象,百姓是有多畏惧逃避这征辽了。”   府兵不想入辽打仗,百姓为愿为东征服役。   征四十万人,几个月,却只集结不到十万人。   形势是非常的不乐观,这说明外表强大的隋帝国,他的执行力已经不行了,朝廷的威信已经不行了。   当政权连政令都推行不了的时候,这个政权也就快完蛋了。   而罗成现在虽说是统领辽东六郡之兵马,可实际上,辽东现在完全无法自给,全部都得靠中原输血供给,不但驻守的士兵全是中原征召的府兵,就是粮草等也全要自中原运来。   他们孤悬关外,一旦中原断供,这十万兵马就得玩完。   粮食不能自给,军械不能自给,连兵都全是中原的府兵,罗成这个大帅如何能安心的了,他现在的权力也好,地位也好,甚至就是兵权实力也罢,都是虚的。   没有一点点是稳固的。   罗成虽然想着办法要给府兵们分田授地,要给他们纳妾,可短时间里,都还是太过于难有成效。   没有个三五年时间,军屯和民屯都难以见效,难以自给。   可已经没有三五年时间给他了。   这些天罗成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就是隋朝最后几年的时候,杨广困在江都不得返回,虽然身边有十几万骁果军,但这些以关陇地区子弟为主的骁果,却一心想着返回家乡,哪怕皇帝给他们配江南女子为妻,给他们分田置地等等,也无法改变他们的归乡想法,最终爆发了宇文化及等人率骁果军叛乱弑君,然后西归的结果。   现在他罗成想经营辽东为根基,但手下的兵都是中原府兵,最终会不会也跟杨广一样?   “如果我们能够早点灭掉高句丽,那么东征结束,天下百姓是否能够安心呢?”侯莫陈问。   “问题是,想灭掉高句丽不容易。”罗成没有如皇帝那么乐观,虽两次东征已经大伤高句丽元气,但隋也是元气大伤,如今都是两败俱伤的结果了。   而高句丽起码还有十来万人马,甚至能拼起来二十万之兵。   还有那么多的山城堡垒,而大隋却已经很难真正的发大军来征高句丽了。   “侯莫陈兄,我打算这次打安市,以打促降。”   “以打促降?”   “嗯,想一口吞掉高句丽不现实,我们六郡虽有十万之兵,可却没有能够支撑十万大军灭高句丽的后勤辎重能力了,趁现在高句丽人也还在内乱,我们围安市,然后迫高句丽投降,哪怕只是名义上的投降,也总能得到一个让大家稍满意的结果,起码能够体面的先暂时结束这场东征,否则这样没完没了的三征四征下去,真的会崩掉的。”   对于侯莫陈乂,罗成没有太多的隐瞒,毕竟一起并肩战斗多年,如今侯莫陈也算是他这个山头的嫡系之一了,大家是一荣共荣的关系。   “可高句丽人会降吗?”   “现在就让他们降肯定不会,我们还得取得一场大胜,要让高句丽人感觉自己要完蛋了,然后逼迫他们求降,这才行。”   去年杨玄感叛乱,不但动摇了统治阶级,而且还把黎阳这座东征粮草转运大仓里几百万石的粮食,全都放光了。   要重新再积聚满粮草,这可不是一天两天就行的。   而另一方面,如今各地沸腾,皇帝的三征令下达,兵员都集结不满,明年如何再征?   搞不好,明年粮草都难以再如需转运过来,罗成身为辽东的最高统帅,必须提前考虑好这些情况,不能等到明年崩盘的时候再去挠头。   “从辽西、建安、旅顺,各抽调一万人围安市,迫高句丽从石城、乌骨、国内发兵来援,然后我们想办法打援,干他一票,打痛高句丽人,然后让他们投降。”   “当然,只要不攻破国内城,他们肯定不会真降,但没关系,我们只要他们肯上表称降,只要肯接受朝廷在辽东设置郡县就行,哪怕仍由他们统治实控地盘,给他们太守县令等职位也无妨,我们需要的只是一个体面的台阶下。”   “然后呢?”侯莫陈问。   然后?   罗成心道,然后当然就是可以获得一些从容的发展时间,可以在辽东军屯种地,在这边移民,想办法把这里的驻军转为辽东的府兵,在这边设立军府,迁来府兵家眷,把这里经营起来。   唯有那样,他才有机会真正的成为辽东王。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大隋这幢大厦就要倒塌,这个时候罗成也没敢想着能一人扶大厦于将倾,他也只能想着早做点谋划,为自己寻找点根基,以求在乱世来临之时,手里多点实力。 第525章 高句丽妾   在小黑校尉看来,这个高句丽女人显得有些畏畏缩缩,她拘束的站在桌案前,弓腰缩背,一双眼睛不时东张西望,似乎四周的隋人全都是吃人的老虎般,那双手更是不停的揉着自己的衣脚。   不过这女人倒是很年轻,而且看模样,以前应当是个豪强之家的女儿,脸皮白净,眉清目秀的,眼里虽然有畏惧,但却并不是那种愚昩。   “我且问你,叫什么名字?”   那女人一愣,抬头望了眼小黑,却又不敢说话。   “赶紧翻译。”小黑对旁边一个高句丽人道,那个高句丽人以前是个商人,懂汉话,于是连忙把小黑的话转译给那个女人听。   “我叫松泉。”女人低声道。   “松泉,没姓吗?”   “姓松名泉。”翻译在旁边解释。   在高句丽,能够有姓氏的已经算是不错了,起码也是平民一族了。高句丽是由扶余族的王子朱蒙南下建立,已历七百年。最早的时候,高句丽许多人是没有姓只有名的。   或者干脆就以部落名为姓。   到后来,国王和贵族便大量给部下赐姓,于是渐渐的高句丽人也有了姓,不过高句丽早期是部落制,后来虽然学习中原的文化和制度,成了半耕半牧的国家,但依然有部落的许多习俗,比如拥有大量的奴隶。   奴隶们便大多是没有姓的。   高句丽人姓也较多,王室姓高,此外还有松、泉、仓、邹、络、于、克、渊等许多姓,也有许多复姓,如少室、大室、仲室等,此外也有许多如李、黄、周、孙等汉家的姓,这些姓氏则多数是以前的汉裔。   这个女人姓松,名泉,算是地道高句丽人。   小黑又问了一些,女人都老实的回答了,这个女人家里以前也算是新城的一个地主,家里有几百亩地,还有十几个奴隶,另外也有几群牛羊,日子还算可以的。他家人口也不少,有五个兄弟,七个姐妹,父亲有妻妾六人。   这个叫松泉的是家中的小女,今年十六岁,还未嫁人,原本跟新城一个地主之子定了亲,不过还没成婚结果新城被破,她们一家都成了奴隶。   家里的牛羊、田地、奴隶都被隋军查抄没收,甚至他们一家也都成了俘虏奴隶,他有两个哥哥在协守新城时先后战死,其余人倒都还活着。   如今她跟两个寡嫂都被从隋人提出来,说要让她们跟隋军相亲,要把她们嫁给隋军为妾。   松泉并不愿意,可作为俘虏的奴隶,她们没的选择。   小黑要求松泉抬起头来,还要她张开嘴,然后检查她的牙齿。   发现她的牙齿不错,很整齐,也没缺少,并且很白。   她个头也不错,虽然没做过什么体力活,不如他在齐郡章丘老家娶的媳妇结实,但确实有股乡下婆娘身上没有的那种气质。   “你在俘虏营里,就没学会半句汉话吗?”小黑问。   他对这点比较在意,如果真要纳这个女人为妾,那以后总不能一直鸡同鸭讲吧。   “会一点。”那个女人忙道,在俘虏营地里,隋军有要求他们学习汉话,她们每天学一点,虽然学的慢,但多少会一点点,大部份话都听的懂,甚至还能说些简单的词。   小黑让她说了几句,她说的结结巴巴,但好在确实会说一点。   这让小黑非常满意,他对旁边的一个文书道,“这女人不错。”那文书便笑道,“那是自然,你可是校尉,好的肯定优先给你们相的,这女人以前在高句丽,相当于咱们中原的地主家千金呢。”   “好,我就要她了。”   于是文书笑着恭喜小黑,让他签署几份文书,又把那松泉叫来,让她也按手印,又叫来了她的父兄几人。   “恭喜你们,松泉姑娘得我们刘黑夫校尉看中,现在起,松泉姑娘就是黑夫校尉的妾侍了,你们,也成为光荣的隋军家眷了。”   作为驻军的家眷,好处也是有不少的,比如松泉一家子原本是在俘虏营里干活,每天干活,然后记工分,最后凭工分来给口粮。   而现在,成为拥军的军属之后,他们就能够离开俘虏营了。   小黑是校尉,先分了一百亩田,再加上勋田,还分了二百亩。这三百亩地,小黑自然是没空却耕种的,他家里也置办了一些田地,是由妻子和弟弟妹妹们在种。   现在这里分的地,他便可以交给他新纳的妾侍的父兄们耕种,他们算是小黑的佃户。田地收成,一半归小黑所有,算是佃种,另一半归他们所有。但他们要拿出两成来交租,剩下的三成才算是他们的所有。   虽然最后只得三成收获,但再怎么也比现在俘虏营要好的多,俘虏营里劳动仅能获得一点点口粮而已,根本不会有私产。   当然,小黑娶了松泉后,也对松泉这一家子有了监督的义务和责任,若是他们逃跑或做乱,小黑可是负有责任的。   小黑对着松泉的父亲,一个留着山羊胡的瘦老头拱手行礼,这老头原本是个胖男人,结果在俘虏营呆一年多,现在都成了个瘦巴老头,此时他身上找不到半点高句丽地主的那种状态,面对着隋军校尉女婿,无比的恭敬。   “我们中原是礼仪之邦,纳你们女儿为妾,我也不会亏待你们的。这样,我送你们一匹马,再加十匹绢作为娉礼。”   小黑对松泉很满意,所以特意很大方的给了娉礼。   松泉的父亲松羽一听,眼睛放光。   他转身回去,然后把两个二十多岁的高句丽妇人推过来,连说带比划的。   原来他是说要把这两个死去儿子留下的寡妇也要嫁给小黑。   “不不不。”小黑连连摇手。   那边的文书却笑道,“刘校尉,你可是校尉,一人纳三个不过份。”   “一个就够一个就够。”小黑连连道。   “按罗帅的规定,普通府兵可纳一妾,队头可纳二妾,校尉可纳三妾,偏将可纳四妾,都将统领可纳五妾,你纳三妾不违规。”   “还是算了吧,有一个就够了。”   “肥水不流外人田嘛,这一家子都跟着你,多齐整啊。”文书还是笑道。   “这多不合适啊。”   “有啥不合适的,纳高句丽妾又不要什么彩礼,娉礼也是随你给,多少都是随意。这多纳两妾,你不就多两个干活的人手嘛,何况,也还能在你休假时暖床叠被,做饭洗衣呢。这好事你还不要,这样两个年轻高句丽妇人在东莱人马市,一个起码得值十贯钱呢,要是在洛阳或大兴,起码能值十五到二十贯,这可是大便宜。”   小黑听着也慢慢动了心。   “我这里给你记下了,松家三个女人都归你了。” 第526章 男人的尊严   老四大步进来,往那塌上就一躺。   “你们这辽东城下倒是分田分女人好不热闹啊。”   正在地图上测画的罗成头也没抬,“我不是早就让你们旅顺也搞吗,怎么还没搞好?”   “搞好了,每个府兵我都给他一百亩永业田,再给二亩宅园地,另外有勋的也给了勋田。其次,让府兵们也都纳高句丽人为妾,不过我旅顺现在驻军一万二,没那么多高句丽未婚女人,只好把那些高句丽人寡妇也许给将士们了,还不够,于是就把那些有老公的三十岁以下妇人也都许给将士们为妾了,另外,我还把那些流放过来的罪民中未婚适龄的女人也都强令他们给府兵们做妾。”   旅顺郡一万二千驻兵,基本上已经做到一兵一妾了。   “不过我们的军官也都基本只有一人一妾,缺女人。不像你这边,一个校尉居然就能纳三妾,我来时见到咱们章丘那个小黑了,狗娘养的,居然纳了三妾。还是姑嫂三人,这小子艳福不满,长的都还年轻水灵呢。”   罗成哼了一声。   “你只怕没少给自己弄高句丽妾吧?”   老四呵呵一笑,“我好歹也是堂堂的北海侯、旅顺太守、虎贲郎将,总得带头为表率吧,所以我弄了六个。”   “禽兽!”   “嗬,这纳高句丽妾也是你弄出来的,现在还说我禽兽?我说你别过份啊,我可听说了,因为你没纳高句丽妾,所以现在小六啊秦琼啊他们这票人可都没好意思纳,你这就有些过份了。你说你既然弄了这么一出,不管你瞧不瞧的上,你好歹做个样子也得做吧,你不纳,别人也不好意思纳,这合适吗?”   罗成抬头。   “嗯,你说的倒是有些道理,我回头就让魏征给我送两个过来。”   “两个哪够啊,要弄就多弄几个,我跟你说啊,我这次来,就特意帮你寻摸了一些过来,全都是天香国色的美人,而且保证全都是处子,并且这些都是以前的贵族官员千金,知书达理,还会琴棋书画,可不得了,我自己都没舍得留,全挑出来给你送来了。”   罗成盯着老四瞧了半天。   “有什么图谋,直说。”   “自家兄弟这么说有什么意思,我这不是想着你嘛。”   “直说。”   “其实吧,也没什么,就是这次不是要打安市嘛,你说要我们旅顺、建安、辽西三郡各出一万兵马围安市,我觉得我可以担当主将。”   “你不行。”   罗成直接摇头。   老四一听火了。   “我怎么就不行了?我跟着你这些年,哪次怂过?哪次冲锋陷阵不是在前,功劳没少吧。以前嗣业还在的时候,你总是让他压我一头,现在他走了,难道我还不能上位?”   罗成放下笔。   “四哥啊,你是一员猛将,冲锋陷阵,你不比任何人差,但是说到独挡一面,运筹指挥,这一块你还有所欠缺。你也别急,再历练历练,将来总是有机会独挡一面的,这次调三郡三万人马围安市,我计划还是以宋将军为主将,你为副将。”   “凭什么啊?”老四不满。   “得了,我这也是为你好,你现在也封侯了,还是旅顺太守,但是你这位置还没稳,你知道多少人盯着你吗?很多人都不服气你坐这个位置,认为你不过因为是我罗成的兄弟,所以才坐上这位子的,多少人巴不得看你失败呢。”   “你也别急,慢慢来,你想想看,你现在才多大年纪,才当兵打仗几年,就已经爵封北海侯,官封旅顺太守,这是多少人羡慕的?你别作死,万一你出了差子,到时这太守之位都不保,可就后悔不及了。”   “怎么可能败。”老四虽然也心里一惊,还是嘴上不肯服软。   “好了好了,稳妥起见,再说了,不说宋老生,就是王仁恭,那也都是比你资历老的多,人家不比你能打?你以为你凭什么可以压他们头上?低调,懂吗?”   “有时间,好好带带你的人马,现在你麾下一万两千人马,我可是没少给你兵马器械,我要求也只有一个,你得把这一万两千人马给练出来,起码得有我们以前左五军的那种战斗力,别总喊着要当主将主将,别到时我真给你这机会,你却给我拉稀,到时给我丢人。”   老四一听不服气的道,“别看这旅顺郡一万两千兵马都是各路人马拼凑起来的,但我罗存孝一样给他练的立起来。”   “光嘴上说不行,你得真练出来。”   “好了,我也不要求什么主将不主将了,这就回去练兵去。”老四被激将起来。   罗成笑着挥手让他回去。   老四留下带来的一百个美人就走了,罗成让魏征替自己留下两个,然后其余的他让分给秦琼、魏征、单雄信等诸将。   之前罗成没纳高句丽妾,确实弄的这些将校们也没人纳,倒不是说都不愿意纳,可主帅不纳,他们也都顾忌着。   其实秦琼和魏征等倒对这没什么兴趣,但如程咬金、裴行俨等一些将校却挺有兴趣的,如今罗成也纳了,于是大家不管是没兴趣还是有兴趣,也都留下来。   有罗成他们亲自带头,这纳高句丽妾的事项推进的很顺利,几乎每个驻辽东府兵都纳了高句丽妾,或是流放罪女为妾。   几十万的高句丽俘虏和中原叛军流民,于是几乎是一夜之间,都转换成了驻辽府兵的家眷军属,他们也从奴隶和流放者,变成了府兵们的佃客。   这个转变还是巨大的。   府兵们刚分到的田地,都有了佃客帮忙耕种,而这些不安稳的流放者和俘虏,也算是暂时安稳了下来,毕竟虽然还不是自由之身,可毕竟有了田地可佃种耕作,收获之后也还有三成可以自留,不遇灾荒意外,辛苦一些,温饱总还是能够有的。   而能温饱,绝大多数人都不会再去造反。   虽然在这个过程中,许多高句丽男人被府兵夺去妻妾,可他们要想生活过的去,头上就得顶点绿,生存和尊严之间,绝大多数的高句丽男人选择了后者。   有宁愿选择尊严者,但在大隋府兵的刀剑之下,他们的选择是无力的。 第527章 求降   十月。   罗成在辽东誓师。   他自新城、辽东二郡,集结五万兵马,在辽东城下誓师。罗成亲自宣读皇帝催促进兵的诏令,又传令建安太守宋老生、旅顺太守罗存孝、辽西太守王仁恭各出兵一万围安市城。   总共出兵八万,其中战兵五万辅兵三万,对外则号称是二十万。   在誓师会上,罗成还给国内城的渊氏父子去信一封,要求渊氏投降,并让他们交还二十万被俘之大隋军将,同时把在辽东战士的二十万将士的尸骨收敛送还。   另一方面,罗成又派人从海上前往朝鲜半岛南部的百济和新罗,以天朝宗主上国的身份,命令两家出兵高句丽,协同灭高句丽,罗成甚至还直接许诺,若是灭掉高句丽后,到时就把平壤贝江以南的土地,分赐给新罗和百济两国。   当然,这些都只是口头上的承诺,一个字也没留在纸上。   罗成甚至也没真正指望过他们能出兵,但只要有些动作,也足够让高句丽人不安,可以牵制他们部份兵力了。   同时,罗成还以他押四蕃使的头衔,派人去契丹、奚、室韦、靺鞨诸部传令,让他们也出兵,但不是让他们来安市。罗成让奚、契丹出兵扶余川,让室韦、靺鞨出兵鸭绿江上游,只需要有一点点动静,同样也可以威胁到高句丽。   秋高气爽。   一场由罗成亲自指挥的辽东之战再次拉开。   安市此时已经成为辽河中下游一线,最后一座平原孤城,南面的建安,北面的辽东俱已陷落。   汉代时,在这里设置了新昌、辽队、安市三县,到西晋时,三县皆废。后鲜卑慕容复时期,仍设安市,再到后来高句丽人占据,已经占领了二百余年。   这里位于辽河下游左岸,西面辽河平原,东面则是丘陵山地,安市城便是阻河靠山,面朝平原。   西面的平原是由杨柳河和五道河冲积而成,杨柳河便是后世的海城河,这也是太子河的支流,而太子河又是浑河支流,浑河也是辽河支流。   安市筑于此处,并且在千年来一直存在,有其重要的地理优势。   不但前面有辽河平原,最关键的还是他背后扼守着杨柳河东面山区里的两条河谷孔道,这两条河道正是穿过那一片山区的重要孔道,通过这些孔道可往北边的新城、国内,往东可抵乌骨、石城等。   安市城位于杨柳河北岸的海龙川山上,山势险峻雄伟,石筑城墙沿山脊修建,周长十余里。   加上周边大大小小二十余座山城堡垒,形成了一个强大的防御集群。   十月初。   宋老生、罗存孝、王仁恭率三万兵马,将安市城团团围住,封锁隔绝安市与外围诸堡的联系。   紧接着。   罗成亲率五万辽东和新城郡大军南下,于安市东面的山中驻扎,拦在高句丽来援的必经之路上。   “高句丽人真的会来援吗?”冯孝慈问。   罗成摸着自己已经渐渐留长的胡须,“高句丽人如果不来,那么安市城就是座孤城,我们接下来硬啃也能啃下来。如果他来援,我们就打援。”   这是摆在高句丽人面前的难题,不来援,就只能眼睁睁看着八万隋军围攻安市,来吧,又不一定打的过隋军。   罗成就是要这种效果。   他早不打晚不打,偏偏这个时候来打,这个时机挑的也是很有讲究的。   现在已经是深秋,再晚点,就要下雪,到时辽东千里雪飘,万里冰封,山区里更难行军,补给就不用说了。   “安市城真要硬攻,只怕也不一定好打。”魏征提醒罗成。   “我这几个月时间可不是一直在种地的,辅兵营和工匠也一直在做准备,我设计了不少攻城器械图纸,让他们按图纸赶制,另外,之前皇帝攻破辽东城留下的大量攻城器械也在,我也已经让人拆卸,这次也都随军运来。”   足够的攻城器械,如果高句丽不来援,那他们就能从容攻城,破城的机率极大。   国内城。   渊太祚紧皱着眉头。   坏消息越来越多。   “孤本以为隋军今秋不会再发动攻势,想不到这冬天就快来临,他们却在这个时候出兵了。”   “父王,我以为不必理会隋军,眼下马上就是十一月了,要不了多久就会下雪,到时攻城会更加艰难,我就不相信,隋军能够在下雪前这么短时间攻下安市。”   渊盖苏文认为隋军不过是在虚张声势。   “他们之前两次来犯,每次都是数十万大军,都不能得手,这次不过出兵八万,想破安市,不可能。”   可渊太祚却有他的担忧。   “但这次却是由人屠罗成统帅兵马,此人虽年轻,但用兵鬼神莫测,不得不防。而且,他还已经传令让北边的诸胡,以及南边的新罗出兵,这也是个大威胁。”   “父王,百济已经与我们结盟,可以让百济对付新罗,让靺鞨对付契丹与奚人。”   “人心难测啊,别忘记,平壤还有个杨万春,我们上次派兵去征讨,不但没灭掉他,反而折损了不少兵马,如今他在那边已经成了些气候了。”   “难道爹真要投降?”渊盖苏文惊讶道。   渊太祚哼了一声,“投降又如何,当年高元可是投降了好几次,每次隋军一来打,他就投降。如今,我们也可以投降,只要隋军肯休兵罢战,别说上一封降表,就是十封降表我也愿意。”   “可是罗成不但要我们投降,还要我们放还二十万隋军俘虏,送还二十万隋军尸骨等。”   “俘虏不可能交还,但是我们可以先把尸骨收敛送还,再把隋朝叛臣斛斯政交还,再送还一些隋军俘虏中的贵族军官,可以慢慢拖,一次交还一点。”   “父王,不能指望隋人会守约。”   “孤知道,所以孤决定让你率五万兵马增援安市。”   渊太祚叹声气。   “你统兵五万去增援,但不要直接赶去安市,你只要带兵增援安市东面的诸山城堡垒,与安市遥相呼应就好。”   渊太祚知道隋军最擅长围城打援。   “好了,你先下去吧,孤要考虑下该如何给隋帝写这封降表!” 第528章 八大总督   洛阳。   紫微宫。   皇帝听着新任兵部尚书、参知政事罗艺奏报。   “朕下达三征高句丽诏令,征召五十万兵马,一百万民夫,为何到现在,集结于涿郡的兵马居然还不到十万,而于东莱集结的水师也才两三万人,朕的百万府兵呢?”   “陛下,连征东征,百姓厌烦,府兵厌烦,多逃亡避役也。”   可杨广却不想听到这些,他只知道,高句丽已经要亡了,只差最后一击,那果实已经熟透了,但现在居然摘不到。   “朕已经拟定明年正月初一出兵,到时涿郡四十万大军,东莱十万水师齐征。”   罗艺无奈的道,“请陛下三思,如今各地叛乱蜂起,地方饱受其苦,让府兵们离家东征,他们都不愿意。”   “杨玄感和刘元进都已经平定,天下哪还有什么叛乱蜂起?”杨广喝问。   虞世基、裴蕴等都低头垂目不说话。   罗艺记着罗成曾经跟他说过的,当个点头宰相就好,可此时不知怎么的,却无法做到。   “陛下,杨玄感和刘元进二逆虽平定,可天下并未安定,相反,如今各地叛乱四起。就说江南之地,先前刘元进叛乱,攻陷七郡,罗成率军平定。原本罗成奏报陛下,说对附叛从逆者,从轻发落,将他们迁往辽东。”   “可接替善后的王世充,却大开杀戒,先是处死三万余俘虏,然后又到处株连查抄,引的江南人人自危,最终官逼民反,如今江南已经不止是七郡乱,而是十余郡皆乱,甚至连淮南淮西都已经乱起。”   罗艺身为宰相,又是兵部尚书,他对于形势还是比较了解的,能知道第一手消息,其实虞世基等人也是清楚的,只是他们故意瞒着不跟皇帝说实话罢了。   “陛下,不仅是江南淮南,如今连河北也依然四处皆是贼匪,运河从南到北,如今皆不安全,运河两岸,处处贼匪叛军,四处劫掠运船。黎阳仓中,到现在也不过储粮几十万石,就算府兵都听召集结起来,黎阳仓明年也无米可供军东征。”   “裴世矩、虞世基、裴蕴、宇文述、苏威,你们几个告诉朕,事实真如罗艺所说吗?”杨广恼怒的问道。   苏威咳嗽两声,“其实各地都有些小股贼匪,但也没到罗将军所说这么严重。”   “是啊,罗将军也太夸大了些。”宇文述也道。   罗艺呵呵的笑了几声。   “苏相,果真只是小股盗匪吗?那敢问,为何现在连漕船都一月未入京了?”   “宇文将军,你说我夸大事实,那你可否告诉我,黎阳仓里现在有多少粮食?”   “你们说我夸大事实,那敢问,为何现在理应集结涿郡的四十万大军、一百万民夫,为何只集结了十万府兵都不到,而民夫更只有不到十之一应召呢?”   “呵呵。”   几人都无法回答罗艺。   皇帝也终于看出一些来了,估计事实果如罗艺说的那样,或许会有些夸大,但也没夸大太多。   他有些失神的坐下。   怎么可能呢。   他的帝国甲兵强盛,风行万里,怎么突然一下子就人人都要反他,叛乱蜂起呢。   为何?   “罗爱卿,你说现在应当怎么办?”   皇帝问罗艺,刚才还恼罗艺乱说话,此时却又觉得罗艺才是真正的忠臣,因为忠臣不会骗皇帝。   “陛下,既然渊太祚已经上表求降,不如就借坡下驴,暂停东征,这样也可趁机休养生息。只要三五年时间休养,天下定可重复太平。到那时,就算再征辽东,天下也不会如此反对。”   “可是朕已经下了三征辽东令,朕不久前还给罗成连发了十八道圣旨催他进兵,现在却收兵罢战,岂不是朝阳夕改?”   “陛下,难道真要等到明年正月,无兵可发,无粮可用,到时进退不得才好?”   杨广黑着脸,他不敢想象真到了那个时候,将会是个如何可怕的局面。   “看来天下的贼匪确实太多了。”   杨广咬着牙道,“罢,那就先安内再攘外。”   皇帝让虞世基起草诏令,接受渊太祚的降表,同时结束东征,停止东征令,解散已经集结的府兵和民夫,并下诏给辽东罗成,让他停战。   想了想,杨广又让虞世基给罗成下旨,辽河以东四郡,每郡只保留五千兵马,余皆遣散回府。辽河以西的两郡,每郡则只保留三千兵马。   “诏令,以李景为河东抚慰大使,兼晋阳宫监。以杨义臣为河北抚慰大使,兼临朔宫监。以张须陀为河南抚慰大使,以裴仁基为淮南抚慰大使兼江都宫监。”   罗艺告了王世充一个狠状,所以皇帝想来想去,最后还是决定把王世充换掉。   可是换谁去接任,他一时却没有好的人选。   “罗卿,你以为由谁抚慰江南合适?”   罗艺想了想,“臣以为殿内少监李渊可。”   “李渊?”   听到这个名字,皇帝皱眉,但想了想,觉得确实也还可以。   “那就授李渊为江南抚慰使,令李渊在丹阳筑金陵行宫。”   皇帝又令卫文升抚慰关陇,令樊子盖抚慰山南。   “加罗成为辽东辽西抚慰使,兼怀远宫监。”   河东抚慰大使兼晋阳宫监李景。   河北抚慰大使兼临朔宫监杨义臣。   河南抚慰大使张须陀。   淮南抚慰大使兼江都宫监裴仁基。   江南抚慰大使兼金陵宫监李渊。   关陇抚慰大使兼西京留守卫文升。   山南抚慰大使樊子盖。   辽东辽西抚慰大使兼怀远宫监罗成。   皇帝一下子授任八位抚慰大使,给这八位抚慰大使的任务也很直接,就是全面清剿境内的叛乱贼匪。   他还给八位大抚授予承制拜封、先斩后奏之权,可以节制辖下境内所有府兵、郡兵,总督平乱剿匪之事。   “朕给他们一年时间,希望一年内,将所有的叛逆全部扫尽!”   因为罗艺的直言进奏,让杨广也看清了如今大隋蜂起的叛乱,但皇帝虽然同意罢征辽东,却没想着接下来好好休养生息,却想的是要用雷霆铁血的手段,最快的镇压天下的不满。   皇帝想着,用一年时间镇压掉天下的所有叛乱和不满,然后再来东征,一击灭掉高句丽,以了结心愿。 第529章 抗旨不遵   辽东。   安市城东面,四平山。   秦琼骑马上山,将一道急信交到罗成手里。   罗成接过信,取出看完后递给了秦琼,“你也看看。”   秦琼看完,惊讶不已,“陛下停止东征了?”   这本来是好事,可此时停止东征,却无疑让辽东的这八万大军进退两难了。   罗成冷笑了几声。   “皇帝可不止是停止东征,他还接受了渊太祚的降表,把高句丽剩下的地盘设置了扶余、玄菟、乐浪、带方和真番五郡呢。”   秦琼想了想,“一道降表,便设置五郡,只怕也不可能落到实处吧?”   “现在渊氏不曾一败,不损一兵,所谓求降,不过是跟当初陛下攻辽东城时,渊盖苏文的诈降一样,毫无诚意,更无半点实质作用。真要降,也不是这种情况下。不打一仗,如何有用。”   “可陛下旨意已下,还要我们遣散大部份兵马。”   辽河以东四郡一郡保留五千,总共保留两万人,辽河以西一郡保留三千,两郡保留六千人。   加起来,关外六郡只留两万六千人马。   这点人马够什么?   “为何只留这点人马?”   “还能为何,肯定是关中无法供应更多粮草军械,所以趁着现在辽东还没大雪封冻前,赶紧撤走大部人马,这样粮草军械的补给供应就轻松许多了。”   “可是就这两万六千人马,怕是不好守啊。”   何止是难守,真要这样撤,等到大雪一下,到时高句丽人就要谋划反攻了,就算今冬不攻,明春也会攻的。   “那咱们怎么办?”   罗成想都没想,便坚决道,“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要受降,要罢征,也不是现在,必须得打完这一仗。不打,这受降没有半点意义。甚至现在撤兵,则可能将前两次数十万将士性命鲜血换来的四郡之地,都可能要葬送掉,我绝不能坐视。”   “可这是皇帝的旨意,抗旨可是后果严重。”   违诏,后果可不是一般的严重,那是要掉脑袋的。   “替我召集诸将。”   四平山上。   不但山下五万大将军的将校们都闻召而来,就连几十里外的安市城下的三万兵马的将校们也来了。   众将校齐聚。   大家还不知道召集起来是何事,以为是高句丽援军要到了。   可罗成却只是一挥手,于是秦琼便代为宣读了皇帝刚派人送到的诏令。   “罢征,撤军。”   听到这个消息,诸将校无不震惊。   早不班师晚不班师,怎么这个时候班师?   “诸位,这是陛下刚派人送来的诏令,我接了,但不打算奉诏。”   这话一出,更加惊人。   接旨而不奉诏,这是要干什么?   “诸位,大军三出,而未能平贼。前后出动百万大军,死在辽东的将士数十万人,耗费钱粮更加无数,眼下高句丽内乱不止,且已经元气大伤,实已是强弩之末。只要我们打完这一仗,那么高句丽人就真正的再无法反抗我中原。”   “现在高句丽诈降,吾等前线将士岂能轻信?吾欲抗旨进兵,破安市,败援军,将高句丽人最后一块摭羞布扯下,让他们再无力可反抗我中原,如此,再纳其降,则可保辽东至于十年之安,待三五年后,或十年之后再来征讨,那时可一战而定也。”   “不能让数十万牺牲将士们的血白流,不能让那些曾与我们并肩战斗过的同袍们在地下难安。”   皇帝派来的那个传旨官员也在军帐中,听的这番话,脸色大变。   他颤抖着手指着罗成,“罗帅,你敢抗旨?”   “我乃皇帝所拜之辽东统帅,全权负责辽东军务。如今局势,自然是我这个前线统帅更清楚,我岂能听千里之外的指挥?待我攻破安市,重创高句丽军,到时自然能够迫的高句丽真正称臣投降,那时也才能真正的在高句丽所据之土地上设立五郡。”   “罗成,你好大的胆子!”使者惊惧地吼道。   “待此战过后,我自会回京请罪,但是在此战结束之前,辽东六郡依然须听我节制,谁敢言撤军,谁敢不从我军令,便军法从事,先斩后奏。”   “战事结束之前,六郡十万兵马,一兵一卒不得撤返,否则以临阵脱逃论罪!”   “我要立即奏报陛下!”   罗成哼了一声,“为了避免你动摇军心,现在起,你须暂留我军中,不得离开。”   “罗成,你想干什么,要造反吗?”   可罗成却只是一挥手,“送天使下去休息,派一队士兵贴身保护天使,必须确保天使安全。”   那位愤怒而又恐惧的天使被一队白马义从‘护送’着下去了,任他怎么喊叫,也无济于事。   帐中。   大家心情复杂。   “诸位,将来若陛下追责,此事罗成一人承担。”   随后,罗成下令,让宋老生指挥安市城下三万兵马,对安市城展开攻城战。   而罗成率五万兵马,继续守在四平山。   四平方东边八十里外。   三家堡。   渊盖苏文此时率五万兵马赶到此处后不再前进,他将兵马分驻各山城堡垒中,然后密切关注着隋军动向。   隋朝皇帝停止东征,宣布撤军的消息他已经知道了,可安市城外的罗成不但没有奉旨撤军,反而开始派兵猛攻安市,这下让渊盖苏文懵了。   杨广都接受他们的投降了,罗成居然敢抗旨不从?   “大帅,隋军猛攻安市,他们拥有大量的投石车和弩车以及攻城器械,进攻十分猛烈,安市城摇摇欲坠!”   渊盖苏文咬牙切齿。   “这个该死的罗成,他居然敢抗旨不遵!”   渊盖苏文跳脚骂了半天,最后还是决定先忍忍,说不定隋军攻打几天攻不下就自己撤了。   可第二天,隋军攻势更加猛烈,不但如此,居然有一支隋军轻骑向三家堡杀来。   “就两千轻骑也敢来找死?”愤怒的渊盖苏文听说只来了两千轻骑,气的立即点兵出城。   率领这支前锋的是程咬金,他带兵杀到三家堡城下,对着城上破口大骂半天,等到渊盖苏文出城来,两军刚一交锋,程咬金就假做不敌败退逃跑。   “追!”   渊盖苏文下令追击,结果他一追,程咬金就跑。他一停,程咬金又回头来挑衅谩骂,气的渊盖苏文又继续追。   追来追去,便追了几十里,追到了四平山附近。   “大帅,前面是隋军大营,罗成率兵三四万在前列阵。”   渊盖苏文回头瞧了瞧自己的部队,他带来五万,追击的时候又让附近城堡的兵马加入,现在他有八万之兵。   完全胜过罗成。   “走,会会罗成去,我倒要问问他,隋皇都已经下诏罢征停战,他为何还赖在这不走!”   “大帅千万当心罗成,那可是人屠。”一将提醒他。   “怕什么,我们八万大军,然后还怕他两三万人,再说了,这里的地形于我有利,完全不用惧怕罗成,看我如何骂退他!” 第530章 万军之中取敌将首级   狭谷之中尘土飞扬。   渊盖苏文率军八万前来迎战。   “这个渊盖苏文还挺狂!”   “那就给他上一课!”   看到程咬金成功的把渊盖苏文钓了出来,罗成心情很好,当即做出部署。   他打出帅旗,亲率三万兵马在四平山西岭布阵,引诱渊盖苏文来战。令侯莫陈乂率单雄信、赵贵、周德威等统精骑一万为奇兵,伏于山北狭谷之中。   又令冯孝慈、魏征、王子明引军一万,登上北山。   并与诸军约定,以鼓角之声为号。   罗成的帅旗一举,果然渊盖苏文就挥兵缓缓压了过来。   两军相距不过一里左右停下。   渊盖苏文带着百余轻骑策马来到阵前。   “罗成何在?”   隋军帅旗之下,罗成也策马缓缓而出。   “本帅在此,渊氏小儿可是前来归降?”   渊盖苏文身佩五把名刀,五刀公子之名也不是浪得的,他并没有被罗成的气势压住,在马上手指着罗成道,“吾渊氏已取代高氏,代高句丽而立朝鲜,如今吾父王向中原大隋天子称臣纳贡,愿为藩属。中原天子也已经许可,还下诏册封我父亲为开府仪同三司、朝鲜王,并下诏辽东隋军撤兵。罗成,你身为隋臣,为何竟敢不尊隋帝之诏?”   “你欲效仿杨玄感之流谋逆不成,我渊氏如今为隋朝天子藩臣,却也愿意为隋天子扫除叛臣。”   “你若识相,且赶紧依诏退兵,否则到时不免落得个身败名裂的下场!”   罗成骑在马上,掏了掏耳朵。   “说完了吗,说完了那我也说两句。首先呢,陛下虽有诏撤兵,但我身为前线统帅,有临机决断之权,再其次,你说你家已经称臣纳贡,可空口无凭,不如你先让安市守军开城投降,再送还我二十万被俘将士以及二十万阵亡将士的尸骨,然后你也入我军营,随我去洛阳朝见天子,如此方可称的上是真心归降。”   “罗成,你枉顾皇帝诏令,这是拥兵叛乱,我身为藩臣,也要管你一管,今日,就为隋天子讨伐你这逆臣!”   罗成对身边的秦琼道,“二哥,这渊盖苏文还真够啰嗦的,你去把他给我擒回来!”   秦琼点头。   他提起马槊,双腿一夹马腹,猛冲向前。   一边冲出一边大喝一声。   “辽东丑虏,且吃我一槊!”   渊盖苏文见罗成一言不合就派出一员将领,当下扭头道,“罗成居然妄想阵前斗将,以挫我军士气,今日我就要他偷鸡不成蚀把米,南大将,上前给我把这隋将拿下!”   他身后一员身高八尺有余的巨汉催马而出,这人浑身铁甲,骑在马上就跟座铁山一样,他是渊盖苏文手下有名的猛将,力大无比,一把大砍刀重达三十余斤,能够一刀劈开一头骆驼。   闻令便提刀迎上。   两军阵前。   秦琼一身耀眼的暗金色明光甲,配着腥红的披红,头戴凤翅兜鍪,麒麟吞肩、狮蛮带,乌皮铁靴,两块精铜护心镜锃锃发亮。   跨下一匹黄骠,疾驰如电。   此时空中恰好乌云堆起,风云变色。   一道闪电自空中霹下,秦琼伴随着雷电奔腾而进。   马槊疾出如龙。   在电光闪耀下,两骑迅速接近。   高句丽猛将将刀已经高高挥起。   “死!”   秦琼高吼一声,坐下黄骠却是再次加速,长长的马槊锋刃伴随着雷电之光,划过一道残影狠狠的刺到高句丽猛将面前。   快如疾电,那人的刀还才刚落下一半。   可秦琼的槊已至。   借着战马奔驰之势,锋利的槊刃,如入败革。   轻易的破开了厚厚的铁甲,直直的洞穿了敌将。   数尺槊锋一捅到底,直到被留情节给卡住。   马槊不再继续刺入,但巨大的冲击力却将这员高句丽敌将从马上挑了起来。   丈八马槊的复合槊杆整个都弯曲起来,槊杆弯曲如弓。   下一瞬间,积蓄的力量猛的将那员敌将尸体弹了出去。   两军阵前的将士,都能感受到那堆肉山砸在地上的那种冲击感。   秦琼面色微红,人马却并未停止,马槊再次持平,继续向前冲。   渊盖苏文大大的张开着嘴巴,没料到自己麾下第一猛将,居然仅一个回合就被这员不知名的隋将杀死了。   “大帅快走!”   渊盖苏文的亲卫将领大声将他唤醒,他慌忙的调转马头,向着本阵逃去。   十余骑渊盖苏文的亲卫留下,试图拦截斩杀这员嚣张的隋军。   秦琼驰来,马槊连刺带砸,转眼就将两个高句丽骑兵打落马下,一骑挥矛刺来,秦琼侧身让过,在两马交错之际,敏捷的伸手摘下一支金锏,狠狠用力掷去。   沉重且带着破甲棱的重锏刺在那人背上,顿时将他刺穿,那人直接口吐鲜血死于马背。   一锏杀人,纵马上前,再挥另一把金锏,又杀两人。   高句丽人无一合之敌,余者皆心生惊惧,转身欲逃。   秦琼放回金锏,摘下角弓,边追边射。   弓弦响起,必有一人落马。   当最后一个殿后的渊盖苏文亲卫逃到本阵前不过百步之时,依然没逃过。   弓弦响过,那人应声而倒。   秦琼纵马上前,一槊将那人尸体刺中,然后高高挑起,他故意在渊氏阵前左右奔驰三圈,然后留下不屑的嘲讽之声,才高举着尸体回返阵中。   “放箭,给我放箭,射死他!”   渊盖苏文浑身颤抖,他从没有料到,刚才那一瞬间居然让他如何恐慌,此时站在本阵,他只觉恼羞成怒。   高句丽人对着秦琼射出漫天箭雨,可相隔百步之遥,仅有一些猛将的箭才能射这么远,但要射中奔驰的秦琼,又谈何容易。   结果便是箭射了漫天,却连秦琼毛都没伤到一根。   秦琼轻松返回,路过那员战将尸体时,甚至还从容下马,拔出腰刀将那猛将的首级给砍了下来,又将那件质地不错的铁甲也剥了,连那把大刀也没放过。   最后首级悬于腰间,铠甲驮于马上,一手拎着刀,策马缓缓回到本阵。   隋军阵前,无数将士欢呼。   刚才秦琼这八万军阵之前,取敌上将之首级,那般轻松自如,还真是令人兴奋万分。 第531章 以帅为饵   隋军阵前。   秦琼受到无比热烈的欢呼之声,这一刻,他是隋军的英雄。   罗成策马上前,拍着这员骁将的肩膀道,“跃马持槊,刺骁将于万人之中,气镇三军,力崩大敌,匹马孤锏,为军前驱,此乃万夫不当之勇,亦我辽东军之将胆也!”   “来人,拿酒来。”   一名年轻的侍从义儿取来一袋酒。   罗成亲自为秦琼倒酒一杯,敬上。   秦琼接过,痛快一饮而尽。   “痛快!”秦琼哈哈大笑。   无数隋军将士皆齐齐欢呼。   “风!”   “风!”   “风!”   “如此猛将,当赏,重重的赏。秦琼,本帅现特授你为骠骑营统领,统领两千骠骑,记你跳荡大功一件,本帅亲自为你上奏请封上柱国之勋!”   “谢大帅!”   上柱国,这是能享受从二品待遇的特级战斗英雄称号,一场万人大战,都未必能授一个,非是秦琼这种先登跳荡的勇猛表现不能得。   隋军士气如宏。   那边渊盖苏文却气的跳脚,暴跳如雷。   在他看来,自己明明拥兵八万,怎么也能压过罗成的三万军。本还想以言语喝退罗成,不成想,反倒上了他的恶当,结果弄的这么狼狈。   渊盖苏文拔出身上五把刀中的那把长刀,猛的前指。   “进攻!”   战场上丢失的面子,就得战场上找回来。虽然罗成刚狡诈的赢了一局,那又如何,既然罗成不肯奉诏退兵,那就把他打回去。   呜呜的号角声吹响,渊氏帅旗前移,八万高句丽军铺天盖地的压了过来。   罗成呵呵一笑,对左右道,“先有咬金钓鱼,再有叔宝激将,这下渊盖苏文算是彻底的咬钩了,传令,稳住脚阵,咱们跟他慢慢打!”   隋军与高句丽军的阵容其实都差不多,都是以步兵为主,然后轻骑为辅,间夹着不多的一些重装骑兵以及车兵等。   战术和装备方面都差不多,相对来说,隋军的装备更加精良。   不过渊盖苏文认为自己八万对五万,数量完全可以弥补装备上的那点缺失。   此时两军缓缓接近,已经没有什么花哨可言了。   隋军三万兵马,在罗成的命令下,也迅速列阵迎敌。   面对铺天盖地而来的高句丽军,隋军并没有摆出那种传统的步兵阵。传统步兵阵,一般都是横列宽,纵列短,这样既保留了足够的纵深,可以顶住进攻的冲击力,同时也有利于打反击,横列的两翼可以在顶住冲击后,两面包夹。   一般这样的步兵阵,便要搭配上轻骑兵在两翼护卫,并为反击做准备。   可让高句丽人意外的是,这次隋军展开的军阵并非如此。   三万隋军步骑,步兵多骑兵少。   骑兵没有和步兵分开,相反,步兵也没有完全联成一线,组成一道道的步兵阵列,而是组成了一个个的空心方阵。   一个方阵约四五百步兵,中间却还有百余骑兵。   大盾顶在最外围,长矛手紧随其后,中间还藏着一队陌刀手,然后跟着便是一排排的弓弩手,最里面是下马持弓临时充当着弓手的骑兵。   每个这样的步兵阵之间,相隔七八十步左右,刚好两个军阵里的弓弩手可以交错进攻阵外的敌军,互相掩护。   而这样的军阵,足有数十个,展开在开阔的山下平原处。   几乎每个军阵,四面都有八个军阵。   除了四周的那些军阵外少了一面军阵支援,其余的军阵,差不多都是九阵联环。   每个军阵,有八阵可援。   这便是罗成在张须陀的八风阵基础上改进而来,结合了火枪时代的空心方阵加上西班牙长枪阵等的部份特点优势。   虽说在冷兵器时代,骑兵的冲击力相当强悍,但冷兵器时代,弓弩的杀伤力也是相当强悍的。   罗成军中就有大量的弓弩,尤其是有许多大弩,这种弩就算是重装骑兵都能击杀。   而空心方阵有一个特点,就是极好的利用了马的一种习性。当战马冲锋的时候,如果是排成传统步阵,那么要么围绕骑射,要么就是硬破阵突入。   而如果是这种空心阵,那么战马冲进空心阵群后,便不会去撞方阵,只会一直沿着方阵之间的空隙前进。   当年拿破仑滑铁卢战败,法军一位元帅就率领着没有步兵掩护跟随的骑兵冲入英军的空心阵,结果精锐的骑兵死伤惨重,最后导致这位皇帝兵败滑铁卢。   空心阵不是无敌的,如果骑兵在前,后面跟着大股步后,还是很有针对性的。   当然,罗成的空心阵也不是单纯的空心阵,高句丽人如果搞步骑协同,他也步阵联合以及步骑协同。   罗成能自信的拿出这个军阵,一来是算计好渊盖苏文轻敌,想以多压少,所以会一波流的压上来。二来,则是因为隋军在弓弩远程这方面,拥有无与伦比的优势,隋军弓箭百分之一百二的装备率不是开玩笑的,何况还有百分之二十的弩装备率,更别说拥有大量的重弩等。   况且,方阵里的长矛手和陌刀手那也绝不是吃索的,就算是马其顿方阵和西班牙长枪大方阵,也一样无数次顶住骑兵的冲击。   罗成这个方阵的核心先是守,利用重步兵的大盾、陌刀,轻步兵的长矛、弓弩守住冲击,利用九阵连环的配合,形成交错的远程火力,支援外层的近战步兵。   而罗成摆这个阵最大的目的则是让高句丽军完全冲入他的九连环大阵之中,让他们渗入进去,一渗入进去,想脱离就不容易了。   而那时,罗成最终的杀招才出现,他在外围还埋伏了两支兵马,一万精骑和一万步骑。   这才是真正的致命杀招。   说白了,连罗成自己,都是诱饵。   罗成顶住高句丽前面骑兵的冲击,那胜利就属于他了,不管后面高句丽多少步兵压上来,可他的步兵阵都能顶住一段时间,就算一个小阵破了,也不会立即影响到其它方阵,不会马上连锁崩溃,这就如同是造船术里的隔密舱技术一样,一个舱破了,没关系,其它舱都是分离的,除非足够多的舱都破了进水,才可能让整条船沉没。   “把帅旗护好!”罗成对着义子阚棱道,然后他又笑着对身后的八个侍从义儿少年们道,“不用怕,高句丽人全军压上,这仗我们已经赢了!”   “我们不怕。”   几个才十一二岁的侍从义儿,明显脸都发白了,却硬咬着嘴唇说不怕。   罗成带着帅旗已经撤到了大阵的中后部份,他的方阵要更大一些,除了步骑之外,还有一辆辆的弩车为栅,前面摆了鹿角栅栏,外面撒上了铁蒺藜。 第532章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雷鸣电闪。   狂风怒号。   八万高句丽军在渊盖苏文一声令下,全军出击。   看到隋军匆匆变化出来的军阵,渊盖苏文先是愣了会神,然后放声大笑。   “哈哈哈,罗成难道以为,这样就能挡的住我朝鲜大军?就凭这些七零八落的小方阵,居然还把骑兵藏在阵中,这是想做什么,打到一半放骑兵出来?哈哈哈,枉他也称为能打善战,难道连骑兵没有冲击力就连步兵都不如,骑兵必须集结使用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明白?”   他越瞧越发现这隋军的军阵处处都是漏洞,三万隋军骑兵起码也有五六千之众,可罗成居然把这些骑兵全都分散打乱藏在一个个的小步兵阵中,这是啥意思,宝贝骑兵舍不得用?   还有他的步兵,全化整为零,这是瞧不起他们朝鲜骑兵的冲击力?   这么一个又一个的小零丁,岂不是刚好一冲就溃,然后交给后面的步兵大军直接掩杀?   “罗成啊罗成,之前我未曾与你交过手,只听他们吹嘘你如何了得,如今看来,你不过就是会游击,知道钻空子而已。正面军团决战,岂是你这等胡乱布阵的,也好,这真是上天赐给我的良机,今日,我就要亲手砍下罗成的人头祭祀那无数死在他手下的人。”   “冲,碾过去!”   渊盖苏文毫无保留,将八万大军中的两万余骑兵,全都派了出去。   虽说他们的轻骑装备不如隋军,可再怎么说,那也是两万轻骑,这万马奔腾,可了不得。一匹马四条腿,两万余匹马,那就是十万条腿,这么多马蹄踏过去,足够踏碎隋军那一个又一个的零散小方阵了。   万马奔腾的气势确实惊人。   大地都在震动。   “准备迎接冲击!”   一名方阵中的隋军军官大声的嘶吼。   身着重甲的重步兵们把一面面半人多高的大盾狠狠的砸进地下,他们侧着身子半靠在盾上。   紧接着是三排长矛手们,他们身着轻便一些的明光甲,手里丈八长矛架在大盾之间。   “咱们这个九环阵真的能击败高句丽人吗?”一名义儿侍从忍不住问,那成千上万骑兵冲锋,后面跟着漫无边际的气势确实吓人。   罗成笑着道,“记住,没有什么无敌的军阵,也没有无敌的兵种,在战场上,讲究的是因地制宜,审时夺势,在合适的时候,选择合适的地点,搭配出合适的兵种,摆出合适的阵形,这才是真正的用兵之道。”   “我们这个九环阵一样有许多缺点,但是放在此刻,放在此地,却已经足够达到我的战略和战术的需求了。”   这样的方阵不适合久战,不适合追击,甚至不适合逃跑,但如果仅仅是诱敌深入,仅仅是顶住高句丽人的一轮冲锋,把他们吸进来,那就足够了。   打的好,步兵也能胜骑兵,以少也能胜多,关键还是在于计算。战前就计算好,战时执行就足够了。   高句丽人一步一步,都是按照罗成战前计算好的来攻,罗成自然拥有更大的胜算。   骑兵席卷而来,远远的,已经开始骑射放箭。   隋军各个方阵,也立即展开还击。   弩车、脚弩、手弩还有弓箭齐发,双方还未直接接触,空中已是漫天的箭雨。   冲在前面的骑兵不倒有人马倒下,可他们依然狂冲而来,而最前面的那些隋军军阵,也不时的有人中箭倒地。   越来越近。   “稳住!”一名长矛队正高呼。   他带头把长矛尾斜插入地中,然后整个人也都斜蹲夹紧了长矛。   冲击即将到来。   陌刀手站到了盾外。   高句丽骑兵很轻松的就冲进了隋阵,没有连绵如墙一般的盾阵、枪阵阻拦,这些骑兵突入的太轻松了。   他们一边驰入,一边还在嘲讽着随军的无知。   敢放他们入阵,这隋军将领脑子都是屎吗?   方阵前。   十名陌刀手向前迈出一步,身披着足足八十斤重步兵全身甲的这些陌刀手,如铁塔一样的立在盾前,他们高高举起了丈八长的陌刀。   超长的刀刃在雷电的闪耀下,是那般的雪亮。   “风!”   陌刀火长高吼一声,率先砍出,其余九个兄弟紧随挥刀。   十把陌刀挥过,空中好像划过一道闪电,刀光如电,刀影如墙。   冲到近前的几骑还刚挥起了长矛,结果人马已经被刀光笼罩。   白色刀光闪过,血光乍现。   人马俱碎。   “风!”   陌刀火长也不管砍到了几个,继续大吼,再次挥刀。   一个高句丽骑兵狠狠的将长矛刺在一个陌刀手身上,长矛尖刺出一串火星,发出认人牙酸的声音,可居然没能刺破重甲,那名陌刀手在关键之时斜转身子,让长矛滑开,没能完全借力刺入。   陌刀手被冲的连连退后两步,最后顶在了后面的大盾上。   顾不得胸口烦闷,他稳住脚,举着陌刀又挥刀上前。   砍。   砍。   砍。   陌刀手们不顾一切,透过只留了一线缝隙的头盔面甲,他们只知道挥刀砍。   身后的弓手和骑兵也在不停的放箭。   各个方阵之间,到处都是隋军横飞的箭弩,相邻的方阵互相支援,狠狠的射杀着驰入方阵中间的那些骑兵。   一名陌刀手被一个骑兵直接撞上了身后盾阵,那马上骑士挥着铁骨朵狠狠的砸在陌刀手的头盔上,头盔都砸出一个坑,那名陌刀手被活活的砸死。   大盾后,几名长矛手奋力的把手中丈八长矛捅进这个该死的高句丽骑兵身体,连他的跨下战马也没放过。   厮杀惨烈无比。   两军冲撞的一瞬间,最前排的数个方阵就已经被突破,无数的高句丽骑兵一路冲驰进来。   不过还好,除了最前排的数个方阵被直接冲破,越后面的方阵越稳固,守住了第一波。   “升起红色令旗,召侯莫陈将军他们出动,大鱼已入网,可以收网了。”   高句丽轻骑得意嚣张的一路冲驰入阵,不停往前冲,更多的步兵也紧随而至。   侯莫陈乂得到命令,立即率一万精骑自高句丽人背后杀出,直接冲杀高句丽人的步兵后背。   而另一万步骑也自侧翼杀出,突击高句丽人的侧翼。   前一刻,还被高句丽人冲击的摇摇欲溃的隋军,立马就变成三面反击合围。   八万高句丽军被罗成那海绵一样的九环阵死死的吸住,想立马回转重新集结都不可能了。一万步骑侧击,直接攻在了高句丽步骑的结合点上,将他们的步骑拦腰斩断。   而侯莫陈乂率领的一万精骑则自步兵背后杀出,大举冲击掩杀。   当渊盖苏文发现不对头的时候,他的那两万余骑兵,已经被罗成三万人的九环空心大阵牢牢的吸住了,根本难以回转。   现在,就看谁的刀更利,谁的斗志更激昂,谁能战到最后,谁就是胜利者。   狭路相逢勇者胜!   此战,决定未来辽东和朝鲜的谁属! 第533章 血战四平山   狭路相逢勇者胜。   历史上,无数悍勇之军。   隋将达奚长儒,以两千兵马战十几万突厥,血战三天,杀伤万余,战死十之八九都不曾退缩,最后硬是把突厥人杀的惊惧撤退。   唐将李靖率三千精骑千里突袭突厥颉利可汗的汗庭,追的颉利仓惶奔逃。   李绩也曾率六千轻骑挥刀追砍二十万薛延陀大军,还砍赢了。   五万隋军,已经与八万高句丽军完全混战在了一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难分敌我。   血战不止,可罗成的帅旗始终没有后退过分毫。   罗成更是身着十分明显的那件御赐的黄金甲,一直站在帅旗之下。   他和帅旗都是那么的明显,以致于高句丽人猛冲不止,可无数的隋军将士也都心安不惧,因为有罗帅和他们一直在一起,一起战斗。   “大帅,两路兵马已经杀到,请大帅先撤。”秦琼向罗成请求。   战火无情,流矢乱飞。   况且罗成站在这里如此显眼,现在许多高句丽人发疯似的冲过来,都想斩将夺旗。如果罗成有任何闪失,那这一场战役只怕都会扭转。   而身为罗成身边的大将,秦琼有义务保护主帅。   “不,我不退,哪也不去,本帅就在这里,帅旗不撤,本帅也不会撤,让乐队继续擂鼓吹角。”   罗成的这个千人方阵,被前仆后继的高句丽骑兵不断的撕开口子,又一次次的被血肉之躯填补。   “取我弓来。”罗成对义儿侍从喊道。   取来的是一把步战长弓,罗成持弓在手,箭如流星,连珠发射。   近距离射箭,几乎例无虚发,一箭一个。   秦琼见状,也不再吭声,他提着马槊转身又冲到阵前,挥起长槊刺杀。   极强的步战硬弓,配上了为他特制的破甲锥箭,几乎是射到就破甲,不死也残。   越来越多的人疯狂扑来,罗成的箭也几乎没停过,不知不觉他已经射出七十余支箭,死在他弓下的高句丽人也有三四十个。   “把连弩推上前去。”   白马义从统领慕容长生提着加长号的双手大剑大吼,一直隐藏着没用的几十架连发床弩被推上前。   对着被冲开的缺口,床弩连发,大拇指粗的弩箭一次七发,数十架连弩轮流发射,死死的顶住那几个缺口。   本来叫嚣着冲过来的高句丽骑兵立即射倒一片。   一排又一排的长矛手们,机械的将长矛刺出,收回,再刺出。一个又一个的敌骑倒在他们的长矛面前,不时有长矛手被敌骑的长矛刺穿,或是被他们的铁鞭横刀砍倒,可马上会有后面的人上来顶替前面的缺口。   “唯死战尔!”   这些追随着罗成征战的老府兵们,悍不畏死。   长矛断裂,那就拔出横刀砍。   横刀也断了,那就挥拳头砸。   一个被长矛刺穿的盾兵,临死前也死死的拿肩膀顶住盾牌没有倒下。   一个被刀砍中脖颈的长矛手,鲜血喷洒,眼看活不了,可最后依然拼尽全力抱住了马腿,为兄弟们争取了杀敌的机会。   罗成双手酸痛,他干脆舍弃了长弓,提起自己的长槊也站到了阵前,充当着一个长矛手。   “坚持住,高句丽人马上就要崩溃了!”   侯莫陈乂带着一万骑兵正横冲直撞。   曾经隶属于罗艺麾下的五千燕云骑兵,其中一千具装甲骑,另外四千轻骑,再加上罗成麾下原左五军的五千骑兵,有士信的两千重骑,再加三千轻骑。   此时汇合成一处。   三千铁甲重骑兵,七千明光甲轻骑兵。   重装骑兵冲锋在前。   这些全身都裹在铁壳子里的重骑兵,连跨下的马都全披着铁甲。   木牛重骑团、流马重骑团。   玄甲重骑团,铁浮屠重骑团,铁鹞子重骑团、铁鹰重骑团……   罗士信冲在重骑的最前面,曾经属于杨玄感的霸王戟,此时握在他的手中,三十二斤的大戟挥动,每次都能砸死砍死一两个高句丽步兵。   后面的裴行俨、段志玄、来整等重骑骁将,也是暴风过境,所过之处,无一人能站立。   “重骑冲锋,踏碎一切!”   罗士信记得当年五哥为他凑齐十副甲骑具装,他还记得五哥跟他说过重装骑兵在战场上是如何的王者。   十骑,五十骑,百骑,二百骑,直到五百骑,千骑,再到如今的三千骑。   他罗士信手握着整整三千具装甲骑。   三千重甲骑兵,铁蹄踏过,尽成齏粉。   高句丽步兵,虽有五万之众,可在三千重甲骑兵面前,却脆的跟一张薄纸一样,一捅就破。   成片成片的被重骑践踏成泥。   重骑所过之处,高句丽步兵崩溃。   就如同一把巨锤狠狠的砸在薄薄的冰面上,崩碎。   罗艺曾经凭着一千燕云重骑,就能横扫塞北,而现在罗成在这里集结了三千重装骑兵,特别是还有七千轻骑为他们开路扫荡,罗成又亲自缠住了两万余高句丽骑兵。   三千重骑有了无比惬意的输出环境,他们什么都不用管,什么都不用顾,只管冲锋,横扫,践踏,把挡在他们面前的一切,都冲破踏碎。   在他们坐骑的耐力耗尽之前,他们就是神,战争之神。   七千轻骑兵紧随其后收割扫荡。   燕云轻骑身披黑甲,手握圆月弯刀,手臂展开,弯刀随着战马奔驰,从高句丽步兵群中划过。   弯刀锋利,切开一个又一个高句丽兵的血肉。   轻骑冲过,步兵溃散。   雷电不知何时停止了。   积聚的乌云也渐渐散开。   风雨未至。   一缕金光洒落。   三千重骑终于穿透了数万高句丽步兵,七千轻骑随后横扫,将他们彻底的打碎。   那边的一万步骑也终于加入到了九环大阵之中,一起挥刀砍杀阵中的高句丽骑兵。   不知何时。   罗成感觉阵前压力大减,前仆后继的高句丽骑兵没了。   “大帅,高句丽人败了,他们在溃逃!”   “是的,他们在溃逃。”罗成呵呵一笑,抹了把脸上的血水,看着那些惊慌逃路的高句丽轻骑,他笑着道,“我早说过,这战我们赢定了的。”   十月下旬。   楚国公罗成率军五万与渊盖苏文八万军战于安市之东南四平山下,是役,血战一天,最终隋军大败高句丽军,渊盖苏文仓惶败逃。   隋军追杀二十余里。   此战,共斩杀高句丽军八千余,俘敌五万余,俘获马牛数万头。   渊盖苏文仓惶败逃回石城。   罗成继人屠、杀神之后,再获战神之名。   只不过这一战,战神罗成,以身为饵,诱歼敌军,却也身中三箭,被长矛刺中左腿,肩上还被砍一刀,幸好铠甲结实,并未伤筋动骨,但也足证明这一战之凶险。 第534章 虎口拔牙   四平山一战,隋军也伤亡不小,虽斩敌八千,俘敌五万,但五万隋军也战死三千余众,其中多数都是罗成所率诱敌的中军。   草草打扫战场之后,罗成立即挥兵回到安市城下,加入围攻之列。   安市城下。   宋老生和罗存孝、王仁恭三将还在猛攻安市未休,见罗成所部到来,看到将士们征袍染血,十分惨烈的样子,还以为兵败。   等听说罗成居然硬战八万高句丽军,还取得了如此骄人战绩后,几乎不敢相信。   “没时间耗,要不然,我也不会出此下策硬打,损我三千将士,亏了。”罗成叹气。   王仁恭咽下一口口水,差点被呛到。   五万打八万,从诱敌到决战取胜,前后不过用了三天时间,取得如此大捷,损失不过三千人马,罗成居然还说亏了,这简直是无话可说。   “安市城攻的如何了?”   罗成坐在那里由大夫包扎伤口,一面询问。   “安市城坚且险,易守难攻,我们强攻数日,也还未有进展。那安市守军十分顽强,悍不畏死。”   罗成只是哼了一声。   攻城绝大多数时候都是如此,你想喊几句话人家就开城投降,或者说随便攻个三五天就能破城,这几乎不可能。   城池攻防战,最要紧的还是军心士气,如果守城者想死守,尤其是城中百姓愿意全力相助,那就会十分麻烦。   一些著名的围城战,甚至能打上几年都攻不破。   一般来说,越大的城池,越能坚持太久,因为城越大人口越多,所需要的钱粮柴薪等也就越多,不可能久守。这种大城,往往最后都是因为城中断粮而不得不降,或者被攻破。   反而是一些较小一点的坚险要寨堡垒,有时守军可能就几千人,却往往能守上几年。   安史之乱中,张巡率几千人守睢阳,面对二十万叛军的围攻,外无援军内无粮草,最后都依然坚守了十个月之久。   当叛军最后攻入城中后,发现一座大城最后只余几百人,城中能吃的全都吃光了,草根树皮老鼠鸟雀,甚至吃人。战前城中三万百姓,最后死绝。张巡甚至杀自己的小妾以将士分食,另一位将领许远也杀自己的仆人给将士们吃。   虽说三万百姓并非都是守军吃掉的,但最后确实有许多人是在粮尽之后饿死或易子而食,或食尸。   这种死不投降的决心,历史上的许多围城之战中并不罕见,甚至很寻常。   安市虽然是仅临平原,但所筑之处却是在险要处,城池有三面都是在山崖险处,唯有西面城墙是筑在平坦之地上。   所以现在宋老生他们攻城,也都是主攻西城墙。   可高句丽人也是全力守西城,这就导致一时难以攻下。   “堆鱼梁大道!”   罗成这次抓了五万余战俘,手里不缺人,他打算复制当年攻破武厉逻的战术,在西城下修一条大土山登上西城。   之前皇帝攻破辽东城,也是用这个法子。   这个法子唯有的缺点,就是工程量比较大,毕竟这安市城十分险要,城墙高,要修一座直通上城头的土山,可不简单。   好在现在有五万俘虏,而罗成又有从辽东带来的许多楼车、箭塔、投石车、弩车等器械,可以与弓弩一起压制城头的高句丽守军,能够全力堆土山。   重新调整战术后,罗成故意把帅旗就立在安市城下数百步外,又将自己精锐的骑兵放到了西城门口。   如果高句丽守军敢出城来毁土山或是楼车等器械,那就痛击他们。   他又把大量步兵调到城下,全都以弓箭压制城头,协助筑鱼梁大道。   罗成帅旗立起,七万余大军,还有五万俘虏展开全面攻城,隋军还不忘记把渊盖苏文大败的消息也不断宣传给城上的守军听。   多管齐下。   安市守军慌了。   之前安市增援卑沙时,城主被俘,兵马折损两万。虽然上次隋军撤退后,高句丽人又从东边调来一支兵马增援安市。   但安市城中总共才三万人马。   现在八万打三万,而且渊盖苏文的八万大军还惨败,这让城中人心惶惶。   当然,他们最惧怕的还是隋军的各种攻城器械,太多了。   而现在,又当着他们的面修鱼梁大道。   眼看着那巨大的土山不断延伸到城墙下来,安市守军坐立难安,最后只得派兵出城,试图毁坏隋军的攻城器械,毁坏土山。   可罗成早就等着他们,足足两万骑兵守在南门之外,另外几道城门要绕过来则很费力,但罗成一样派骑兵守着。   安市守军接连数次出城,甚至夜晚出城,每一次都被打的抱头鼠窜,好几次还差点让隋军骑兵趁机追杀进城门。   数次出城攻击无果,还折损了数千人马后,安市守军绝望了,他们不敢再做这无用的反击。   只能不断增强南城上的守军,可隋军一座座的箭楼、云车,无数的投石车,再加上城下那几万的隋军弓弩手,日夜不停轮流攻击。   城上的守军伤亡惨重。   他们却丝毫无法阻止土山的增长推进。   五天后,这座由五万高句丽俘虏背土负重,硬生生由一袋袋土包堆到了南城城头上。   安市守军试图做最后的反抗,可隋军以大盾结成盾墙,一步一步的登上了城头。   安市城破。   罗成来了一个关门打狗,瓮中捉鳖。   高句丽人逃跑无望,最后也展开了激烈的巷战,但最终还是被隋军一一扫荡干净。   安市虽险,却无新城之险,安市虽大,却无辽东城之大。   当罗成击败来援的渊盖苏文八万兵马后,早就成了孤城一座的安市,注定必将陷落。   当罗成踏进安市城中时,心中百感交集。   “大帅,渊盖苏文新败,安市又下,我们是不是乘胜追击,杀到国内城下去?”王仁恭有些兴奋的道。   罗成却只摇了摇头。   “不,现在可以派人去跟渊太祚谈了。”   “谈什么?”王仁恭惊讶。   “自然是谈他如何投降,谈他如何交还我二十万隋军被俘将士,谈让他们收敛好二十万阵亡将士尸骨送还,谈高句丽改置郡县之事。”   “谈和?咱们大胜,为何还要谈何,自然是当一举灭掉他们。”   “还不是时候,而且我们现在也还没有这个能力,等下次吧。”罗成很清醒,击败了渊盖苏文,拿下了安市,不意味着现在就有能力灭掉高句丽。   他罗成现在手里就这六七万人马,而这里到国内,一路上几百里,还有几百座山城,更别说国内、乌骨、石城等都还是坚城要塞,就说他罗成连进军到国内城下的粮草军械都无法保证,拿什么打?   这眼看着就要下雪了,实在不是进军的时机。   “那咱们又是抗旨,又是血战的,有什么意义呢?”   “当然有意义,之前渊氏说降,不过是诈降,但现在我们已经抽掉了他的筋,虽然他还没亡,可也蹦跳不起来了,更对我们造不成威胁了,如今话语权全在我们手上,我们可以选择打,也可以选择先不打,渊氏得看我们的眼色行事,甚至你信不信,我现在让渊太祚把渊盖苏文再送回来,他也得照办。”   “不可能吧?”王仁恭半信半疑。   罗成呵呵一笑,有什么不可能呢,经此一败的渊氏朝鲜,此时举国之兵估计也就十万了,他还如何敢再硬抗天朝之威?   投降称臣,交出质子,送还俘虏,这些都是他唯一的选择,甚至大隋要削他王号,在他的渊氏朝鲜设郡置县,让他当个太守,他也只能乖乖的先应下来。   至于这最后一战什么时候到来,那是以后的事情了。   总之,他抗旨打完这仗后,辽东现在是安全了。   就是不知道皇帝对这个结果会不会满意了。 第535章 罗成反了   大业九年末。   大隋也处于风雨交加之中。   参知政事、兵部尚书罗艺坐在自己的公房里翻看着整理上来的天下反贼情报,这是由兵部职方司收集而来。   职方司作为兵部四司之一,除了掌武职官之叙功、核过、赏罚、抚恤,以及军旅之检阅和考验等事外,还负责天下舆图,罗艺上任兵部尚书以来,接受罗成的建议,在职方司下招募了一批人员,专职从事情报收集工作,并也负有秘密刺杀敌将敌官等任务。   “河北清河郡高鸡泊有张金称无上王,平原郡豆子岗有窦建德长乐王,上谷王须拔称漫天王。”   一个河北,就出了三个王,这三个王还不比之前的什么燕王赵王之类的,这些人实力都不弱,一个个都号称拥众十万,职方司查明,这些人确实聚众十万有余,虽然多是乌合,许多老弱,能战之贼兵也就万余,但也足够惊人了。   此外。   在关陇河套之地,灵武人白瑜娑劫掠牧马,勾连突厥,号奴单于。   扶风人唐弼更是拥李弘为天子,自称唐王。扶风的一个和尚向海明更是自称弥勒降世,聚集上万的和尚尼姑,要建一个佛国,引无数信众相随。   延安刘伽论,自称皇王。   离石胡人刘苗王,自称天子。   鄱阳人操师乞,自称元兴王。   此外东海彭孝才,江淮左孝友,涿郡卢明月,虽还没称王,可实力也已经很强劲。   这些都是拥贼众过万者的大反王,那些什么万人规模以下的,还不在这名单之上。   “杀了个楚霸皇,又来个吴帝,杀了吴帝,又来这么多什么皇王、弥勒、天子,这世道真是乱了。”   罗艺感叹着,虽然皇帝已经任命了八大抚慰大使,让他们总督地方的剿匪平乱,可这匪现在是越剿越多。   好在,皇帝罢东征的诏令下达后,还是有些效果的,起码各地的百姓都很高兴,感觉又看到了一点活下去的希望。   可就是在这种时候,皇帝不想着休养生息,却还想着要折腾。   虽然不东征了,可皇帝却决定今年回关中大兴,要去祭祀太庙,宣告自己东征的胜利高句丽已臣服,顺便明年要北上塞北,去跟始毕可汗见见面。   “为何无人劝说陛下呢?”   一名属官对罗艺道。   “怎么没有劝说呢,瘐质昨天还劝说陛下,说三次征讨高句丽,民实劳弊,陛下宜镇抚关内,使百姓尽力农桑,三五年间,四海稍丰实,然后再巡省,于事为宜。”   这位有名的术士,这番话说的其实很有见地的,大隋当下的任务,确实就应当休养生息,劝桑课农,以恢复元气,重得民心。   可皇帝呢,对这样的金玉良言,根本就听不进去。   不但听不进去,还非常不高兴,他认为自己三征高句丽,那也是打趴了高句丽,绝了东北之边祸,是为后世子孙谋福利,是为华夏开疆土的行为,就跟他灭吐谷浑一样。   可他却没想过,虽然几年前大隋就灭掉了西北吐谷浑,设置了四郡,可这几年来,吐谷浑人可是一点不安稳,四处作乱造反,朝廷年年要派兵去平乱,四郡设立后朝廷不但没有收到半点实质好处,而且整个关陇地区都被四郡拖入泥潭之中。   无数的关陇府兵得轮番去打仗平乱,无数关陇百姓得支粮运输。   可皇帝却好像视而不见,只知道每次夸赞灭吐谷浑之功,夸赞设四郡之伟。   因此瘐质多说了几句实话后,惹皇帝大不快,瘐质见皇帝如此,也是心灰意冷,以生病为由请求回老家种地去,结果皇帝一看,他还跟我耍小性子?   然后也耍起脾气来,直接命人把人抓起来扔牢里去了。   也不知道瘐质是不是真病了,还是有人故意要阿谀皇帝,结果这位大师刚进大牢,一天都没挨过去,居然死了。   罗艺又看了一遍眼前的这份东西,最后还是在上面签下了自己的名字,然后呈奏上去了。   紫微宫。   罗艺的奏章杨广看过后,极为不满。   “朕不是已经授派八大慰抚使平叛剿匪了吗,一些跳梁小丑也敢称王称帝,可在我大隋百万府兵面前,不过朝露而已。”   就连杨玄感这样的顶级贵族造反,都被三月而平,刘元进夺七郡之地,也被罗成一战擒杀,所以杨广始终认为,就算现在下面确实有不少的贼匪做乱,但也不过是小问题。   “移驾回西京的准备如何了,渊太祚可有赶来?”   皇帝在下达罢东征令之后,已经给称降的渊太祚封朝鲜王,并下旨让他前来洛阳朝见。他还打算要带渊太祚和吐谷浑的慕容顺,还有西突厥处罗可汗,东突厥始毕可汗,以及契丹汗大贺咄罗等一起祭祀太庙。   “陛下,事情有变。”   “有变,有什么变?”杨广一听就恼了,他十分看重此事,之前兵民不肯再征,他无奈之下接受高句丽请降,在皇帝看来,高句丽是真降,因为他们不降就得玩完,所以他认为,自己一道诏令,渊氏肯定就得前来朝拜。   毕竟这位刚弑君的高句丽权臣,若是不能得到他杨广的册封认可,他这个朝鲜王就做不稳。   “回陛下,渊氏说天寒路远,再加上年老体弱,所以无法亲来洛阳拜见,因此他派使臣代他前来朝贺。”   杨广的脸色迅速的变化,变的极为难看。   渊太祚居然敢不来。   当年他北巡突厥,接见始毕的时候,曾经就让奚、契丹、室韦、靺鞨、高句丽等诸尊长们前来拜见,高句丽王高元不肯前来。   于是杨广就以他不臣为由,开始准备东征。   想不到渊太祚居然也敢不来。   “陛下,许国公求见,说有紧急军情禀报。”   “宣。”   杨广冷冷的吐出一个字。   宇文述大步进来。   “陛下,大事不好,罗成在辽东叛乱了!”   皇帝一听,心里咯噔一下。   “不可能,罗成怎么可能背叛朕?”   “陛下,此事千真万确!” 第536章 玄武门兵变   “陛下,罗成抗旨不遵,拒绝解散兵马,非如此,还公然逆旨而行,集结五郡八万兵马围攻安市城。”   宇文述跟着皇帝多年,最是了解皇帝的心思。   经历了杨玄感的叛乱,又有李氏当有天下这句譏语,现在皇帝疑神疑鬼,充满犯忌之心。向来得皇帝信任的术士瘐质,只因皇帝不听谏要回老家,结果就被皇帝扔进了大狱。   罗成几次三番打他宇文家的脸面,宇文述岂是那般大度之人,不是不报,只不过时机未到。他向来信奉一句话,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要人命。他就如那阴暗角落里的毒蛇一般,现在,他认为时机到了。   公然抗旨不遵,拒绝解散兵马,足够了。   “当真?”皇帝冷声问道。   “千真万确。”   杨广不说话了,他就那样坐在那里,外表看似平静,可宇文述知道,皇帝越是如此,越说明他心中已经震怒到了极点。   他心里暗暗得意,罗成啊罗成,你不是嚣张跋扈们,也终于有落到我手里的时候。   “陛下,停止东征令已下达,陛下也让关外六郡只保留两万六千兵马驻守,可现在罗成公然抗旨不遵,拒绝遣散其余的八万之兵。”   往小了说是抗旨,往大了说那就是拥兵自重,图谋不轨。   是心怀反逆,当诛。   “陛下之前连下十八道诏令,催罗成进军安市,可罗成一直不肯奉诏,各种理由推辞,又是要分田又是要秋种筑城等等,如今陛下下诏停止东征,罗成却反而在这个时候抗旨出兵,还调集五郡八万之兵,老臣严重怀疑,罗成这是要举兵叛乱。”   “陛下,不可不防啊,万万不可再出一个杨玄感。”   杨玄感三个字一出,杨广心里一惊。   对啊。   他之前那般信任杨玄感,不但授他礼部尚书,还让他参预朝政,甚至都准备让他加参知政事衔了,二次东征还让他担任督运粮草的重责,可结果呢,他说反就反,害他灭高句丽功亏一篑。   “立即给罗成下旨,令其停止攻打安市,让他马上依旨遣散六郡八万之兵回中原。”   宇文述马上道,“陛下,罗成已经抗旨了,再下旨只怕也未必会听。臣以为,王仁恭、屈突通二将忠心耿耿,可先传诏二将,让二人想办法先控制罗成,再当众宣诏解除罗成之帅位,收其帅印,最后是立即将他押回京师。”   “还有,罗艺如今在京,也当防他几分,陛下可先将罗艺控制起来,以防万一。”   “另外,罗嗣业如今为左折冲郎将,统领御营一军,也须立即收其兵权。”   杨广阴沉着脸。   他还在考虑。   如果真如宇文述说的这样做,那只怕这个事情就无转还余地了,就算罗成不是真谋反,经此一事,以后也用不得了。   牵一发而动全身。   “陛下,以防万一啊。”   宇文述这句以防万一,让杨广最后下了决心,是啊,以防万一,万一罗成要跟杨玄感一样呢。   “好,此事就交由卿去办。”   “臣遵旨,定不辱命。”   宇文述兴匆匆的退去。   一出皇宫,宇文述就捧着皇帝诏令赶到了北苑。   玄武门外,左折冲郎将罗嗣业今日当值,他在门外骁果军营里观看军士操阅。   左骁卫大将军宇文述突然带着一大票军将赶到。   “皇帝诏令到,骁果左一军诸将接旨。”   听说皇帝旨意,罗嗣业赶紧召集诸将校们迎旨。   宇文述捧着圣旨站到上首,笑眯眯的打量着罗嗣业,这位罗家老三,号称烈虎,也确实勇烈,一把陌刀那是罕有敌手。   他出任骁果左一军的郎将以来,整肃军纪,操练骁果,十分见效。左一军在骁果六军之中,脱颖而出。   “罗嗣业。”   宇文述大叫一声。   嗣业有些疑惑的望向宇文述。   “想不到这个时候了你居然还能如此淡定,佩服。”   “嗣业不知道大将军说的是何意思?”   “哈哈哈,无妨,本帅今天既然来了,你再淡定也无用。来人,将罗嗣业抓起来。”   嗣业双眼一瞪,宇文述带来的士兵都不敢上前。   “大将军,这里是骁果左一军,这里是北苑御营,你就算是大将军,也休得胡来。”   宇文述扬了扬手里的圣旨。   “这是皇帝的旨意。”   “陛下旨意,拿出来看看。”   宇文述见骁果左一军诸将也都盯着他,心里暗哼了一声,然后才将旨意打开宣读。   但是这诏令里并没有说要抓起罗嗣业来,只说解除罗嗣业左折冲郎将之职而已。   “宇文述,你假传圣旨?”嗣业怒目而视。   宇文述有些脸色难看,“罗嗣业,现在请你交出兵符将印,然后离开这里,从现在开始,这里改由本帅亲自统领。”   有一些将领忍不住问,“大将军,为何如此?”   “这是陛下的旨意,难道你们要抗旨不遵?”   诸将当然不敢抗旨。   嗣业交出了自己的兵符将印,虽心中万分不满,可此时有圣旨在,他也无法反抗。   他核验过那圣旨,虽然是没有经过三省的中旨,但这种中旨确实是宫里传出来的。   “护送罗驸马回去,切记保护好他的安全,不得出任何差错。”   几名骁果军将领都不放心,“我等护送将军回去。”   “放肆!”   宇文述恼怒的喝道,“谁敢擅离职守?”   罗成笑着安抚众手下,“无妨,虽然我现在不是左折冲郎将了,但我依然也还有亲卫部曲,我就不相信,在这天子脚下,煌煌帝都,谁还敢对我下黑手。”   “就算真有人胆大包天,可也得问过我手中陌刀同不同意!”   宇文述呵呵笑道,“驸马何必如此惊慌呢,不会有谁对你下什么黑手的,不过呢,我劝你还是直接回府,这些天呢也暂时不要外出,更不要跟别人联络,否则若是引起不必要的误会,后果可是会很麻烦的。”   “我会求见陛下,问一个结果。”   “你可以求见,但陛下未必会见。”宇文述得意洋洋道。 第537章 软禁   燕国公府。   罗艺正在书房里教长卿写字,结果管家进来。   “公爷,外面来了队宫里人,说奉旨而来。”   宫里来的是个宦官,见到罗艺时并没有表现的如何热诚,这让他稍稍意外。   大隋之初,朝廷除门下、内史、尚书三省外,还有秘书和内侍这两个内省,秘书省是管图书收藏、修史、天文历法这一块的,比较清闲的衙门。而内侍省,则是内廷的侍奉机关。   国初,由宦官担任,置四品上的内侍两人为高官,次官为内常侍,统领的是尚食、掖庭等六局。   到了大业朝,皇帝改内侍省为长秋监,有长秋令和少令、丞等,改用士人担任,宦官则几乎都只是低级役使人员,宦官便只是皇帝杂役,不算朝官,地位大降。   可不管怎么说,宦官毕竟是皇帝身边人,有些宦官还是比较受重和的。那些能够见到外朝官的宦官们也聪明,一般都会偷偷结好外臣。   但现在这个来的宦官看着五十余岁年纪,白面无须,明显是个老练人,但却对他不言不语。   都说宦官们是皇帝的贴身人,所以宦官们的态度,有时也反映着皇帝对臣子的态度。   罗艺心里有不太好的感觉。   “陛下听闻燕国公病重,所以特派老奴带了御医过来诊治,还特别吩咐,接下来燕国公就不必费心朝事,兵部之事也暂先交由杨义臣大将军先代管。燕国公也不必每日去内省,不必上朝,只安心在家静养,若朝中有军国要事,陛下会派人过来询问意见的。”   说完,他一招手。   顿时有小宦官们送上大把的补品,另外还有两个皇帝派来的御医。   “这些都是陛下特意吩咐选的上好补品,这两位御医从今天起呢,也暂时就留住在燕国公府,细心照料燕国公身体。”   罗艺虽说久在边关,常年统兵,可也不是傻子。   几乎是立即明白过来皇帝的真实意思了。   让他不必上朝,还把兵部交给了杨义臣,甚至都不让他出门了。   他哪来的什么病?就算有病,也没病到快死的地步,哪用的着这样。   那位宦官说完,又道,“近来天下不太平,这洛阳也有些不宁,所以陛下特意拔了二百禁卫,为燕国公站岗护卫。”   这算是软禁了。   出了什么事情?   肯定是出了重大的事情,要不然,皇帝不可能突然对他下手。   只是罗艺一时间,根本想不到出究竟出了什么事情。   若真如李浑叔侄一样,那结果肯定不是这样,定是直接拿人下狱,然后查抄封门。现在只是以其它借口,将他软禁在家,暂停职务,这就未免让人摸不着头脑了。   “最近身体确实不适,没想到陛下如此关怀,实在是受宠若惊。有一事还想劳烦公公,不知道可否帮我通知出云公主驸马一声,让他来陪我聊会天?”   罗艺试探着道。   “这个恐怕不太方便呢。”   “为何?”   罗艺一边说,一边从书案上取来镇纸,“这是西域玉石打造成的珏镇纸,一个玩物,送给公公。”   那宦官眼力不错,一眼看出这个玉镇纸价值不菲,只能能值百贯以上。   当下不动声色的收下。   然后悄声道,“我只能告诉燕国公,罗驸马今日也突然病了,如今已经不能再在御营视事,回驸马府养病了。”   “病的重吗?”   “不轻,连府门都出不去呢。”   说完,那宦官就不肯再说什么了,拱手告辞。   罗艺坐在书房想了许久,越想越不太对劲。   连罗嗣业都被软禁了,看来不只是冲着他罗艺来的,难不成罗成出事了?   出什么事能让皇帝如此?   如果只是打败仗,皇帝不可能这般。   再联想之前皇帝下达的罢征令,难道说罗成这小子在辽东抗旨,不按旨解散兵马?   越想,罗艺觉得这种可能性越大。   如果是这样,那么这事还真是麻烦了。   “这个老五。”罗艺叹惜一声。   他带着孩子出了书房,在府里转了一圈,发现前后门和侧门外都已经由禁军把守,连府中奴仆出入,都要经过他们的严格搜查。   甚至连府墙外,都有听到有禁卫说话的声音。   整个燕国公府已经被围起来了。   “长卿,叫你祖母和母亲来厅中喝茶。”   罗艺想了想,让长卿去喊妻子崔氏和媳妇阎氏前来。   崔氏远远的就对罗艺道,“这外面怎么回事,怎么来了那么多禁卫把门,连府里下人出去买菜都不成了,罗艺,你究竟干了什么?”   罗艺对崔氏的跋扈早就习以为常了,此时也没空跟她吵。   “少说两句。”   阎氏则比较规矩的跟罗艺与崔氏行了礼,崔氏对阎氏这个媳妇还不错,毕竟她自己无出,多年来又心狠把罗艺与其它女人生的孩子都弄死了,现在一把年纪了,也孤单寂寞。   阎氏和她的孩子入府来,倒也让她难得的享受到了一点天伦之乐。   尤其是阎氏比较懂礼数,长卿这孩子又十分聪明,更得她意。   罗艺把自己的猜测简单的说了一下。   那边崔氏几乎跳脚,“那个罗成,怎么如此不懂事,抗旨可是要杀头的,他自己不要命,还要牵连到我们。”   罗艺不理她,对阎氏道,“你看能不能想办法跟你父亲阎侍郎联系上,让他打听下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若是能让他给罗成去封信,最好。”   “媳妇明白,回去就写。”   崔氏还在那啰嗦,罗艺对她道,“现在是说这些的时候吗,有这精力,你不如也想办法跟你家联系下,崔尚书也是你们本家,让你兄弟跟崔尚书探探情况,崔尚书的女儿是士诚的妾侍,咱们也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个时候他会帮忙的。”   “这挨千刀的。”崔氏骂骂咧咧的去给兄弟写信。   阎氏行礼后也走了。   罗艺有些头痛的坐在那里。   罗成啊罗成,你这究竟是要干什么呢?   就算你要做什么,也要先跟这边商量一下啊,现在弄的这般措手不及。   在心里,罗艺还是比较相信罗成不是那种乱来的人,毕竟也没理由拥兵叛乱割据辽东吧? 第538章 天使李世民   国内城。   “大王,罗成的使团已经到了城外。”   “多少人,带队的是谁?”   “约二百轻骑,为首之人据说叫李世民,好像是罗成妾侍的兄弟,很年轻,不满二十。”   渊太祚听闻松了口气。   罗成大败儿子,又攻破安市之后没有继续率军东进,反而是主动派出了使者前来,这是好事。   虽然眼下天气越发寒冷,眼看着第一场雪就要降下,到时冰河封冻,山川积雪,可谁也不敢保证罗成那个家伙会怎么样,这几年他在辽东,简直成了高句丽人的恶饿。   当初他可是在大年初一越过辽河,突袭玄菟城的,谁能保证他不会再来一次呢。   只要隋人肯谈,就不怕。   哪怕他们现在新败,谈起来会吃亏,可总比那个杀神直接杀过来的好。   不过让一个十几岁的娃娃来当谈判使节,这他有些看不懂。   “开城门,请隋使入城。”   “大王,那李世民傲慢的很,十分无礼,居然说要大王亲自出城前去迎接他。”   渊太祚眼中闪过不快,十几岁的娃娃,果然不懂事。   “算了,迎接就迎接,本王就算折点脸面,也没什么,只要这次能够与隋达成和议,就行。”   现在渊太祚也不在意自己的那张老脸了,老脸能值几个钱几个兵?那罗成惹不起啊,他向隋帝请降,隋帝都同意了,已经下旨罢兵,可这罗成却偏偏抗旨继续出兵。   还一下子就打的他心肝胆颤。   虽说交给儿子的五万兵马,还有他在辽东召集的三万军,其中大半都是原王室禁卫,这些人现在确实人心不稳,战意不高,但一战就折了差不多六万,八万大军只回去两万,这个损失渊家也承受不起啊。   更别说,被寄以厚望的安市城也这么快陷落,城中几万人更是一个也没逃出来。   如今整个渊氏朝鲜,能够集结起来的老兵不超过十万,就算再征召些预备的兵马,也顶多凑个二十万。   但这战斗力已经无法跟几年前刚开战时相比了,更别说如当年隋军初次来犯时,一下子歼灭他们几十万人的辉煌战绩了。   “这个罗成,难道是上天派来折磨我的?”   渊太祚叹声。   安市一丢,如今整个辽河一线,除了上游扶余川中的扶余大城,以及几十座小城,他们那条苦心经营的千里山城防线,已经崩溃了。   哪怕群山中还有大小二百余座堡垒山城,可没有大城的支撑,这个防御体系也已经处处都是漏洞,且十分脆弱了。   虽说他兵行险着,兵变杀了高建武,又除了乙支文德等一众保王党,可高句丽本来已经大伤的国力,在这次内乱中依然又损失不小,眼下杨万春那个独臂匹夫都还在平壤一带反他。   站在等身的大铜镜面前,渊太祚看着自己的镜像。   苍老,憔悴。   他是真的已经老了。   可惜长子这次大败,让他心中越发难安。   先失辽东城,再败于罗成,长子的威望根本立不起来,而次子建土更是几年前就被罗成生擒了。   “给我换身衣服。”   渊太祚看着身上的国王冠服,微皱了皱眉。   “大王?”   “就把之前隋朝官员前来册封时送来的那套紫袍玉带拿来,对了,把朝鲜王的金印紫绶也一起拿来。”   众人惊讶于大王居然要穿隋朝官袍去迎接那十几岁的罗成使者,但最后还是没吭声。   打了败仗,总是心里没底的。   重新换上一套崭新的大隋紫袍玉带,佩上金印紫绶,还特意把皇帝赐下的尚方玉具剑也带上,渊太祚才率人来到城门。   城门口。   李世民骑在马上,纹丝不动,任高句丽人如何劝说他入城,他都不理会。   他在城前只摞下了一句话,让降臣渊氏前来迎接。   “大王驾到!”   一名高句丽宦官高声喊道。   可李世民却依然坐在马上不动,丝毫没有上前拜见的意思。   渊太祚坐在一辆辇车上,车帘掀开,远远的能看到那名隋朝小将。   居然一只眼睛蒙着眼罩。   “这使者长的倒挺英俊,怎么却瞎了只眼?”   “回大王,这李世民是隋朝唐国公李渊之子,先前随李渊攻打驻守新城的杨万春,他率轻骑追杀兵败出逃的杨万春,被杨万春用弩射中了左眼。”   “这么说这李世民倒有些勇武?”   “他虽年轻,可却因败杨万春之功而被隋帝授封为鹰扬郎将。”   “看来之前小瞧他了。”渊太祚想了想,“报隋帝给我册封的官爵!”   “大隋国天子赐封开府仪同三司、朝鲜国王驾到!”   宦官高唱。   李世民依然不动。   宦官只得再唱。   李世民还是不动。   最后三唱。   李世民依然不动。   这时渊太祚只得派人上前。   “这位将军,我家大王乃是大隋天子钦赐的朝鲜国王,还有大隋一品官阶,你为何不上前迎接?”   李世民冷哼一声。   “渊太祚虽为吾皇所赐之国王,但却是藩属臣邦之王。吾虽只是五品郎将,但此来,却是代表着辽东辽西抚慰大使、楚国公罗成前来。”   那人道,“罗成也只是国公啊。”   “罗帅乃是受陛下钦封抚慰辽东辽西各郡,统领关外兵马的大帅,他代表的是皇帝,是大隋。”   李世民意思自己是代表罗成来的,而罗成是皇帝派驻在关外的代表。   因此他就是皇帝的代表,渊太祚虽为国王,阶封一品,可却只是藩臣之王。   “让渊太祚前来迎接天使!否则,就是怠慢天使,对大隋天子的无礼!”   渊太祚听完回报。   咬咬牙,这个小家伙还真不是一般的难缠。   本以为穿上隋朝的官服,唱报隋帝封的爵位,总能压下这小子。   “得了,迎就迎吧。”   渊太祚下车,率众步行出城门。   “大隋藩臣朝鲜国王渊太祚拜迎宗主上国之天使!”   “贺皇帝万安!”   李世民这才点了点头,代皇帝受了这礼节。   “吾此次前来,乃是奉大隋辽东辽西抚慰大使罗帅之令前来,想来渊盖苏文已经提前把我此行的目的上报于你了吧?”   渊太祚见他如此年轻气盛,咄咄逼人,也只得苦笑几声。   “吾儿已经将上使要求都报于孤,请天使先入城,孤已经在宫中备下接风酒宴,为天使接风洗尘!”   可李世民根本不吃他这一套。   “我奉罗帅之令前来,是来通知你几件事情的。其一,尔等既已经上表投降称臣,那就该有降臣的姿态,得有做附庸属国的行动,罗帅令你立即将你境内我大隋子民礼送归还,包括但不限于前几次征讨所被俘之将士,历年来被你们掳掠而来的汉家百姓,也须全都送还。”   “其二,我大隋在你境内阵亡将士之尸骨,也须立即收敛,然后送还!”   “第三,尔等边境兵马立即后撤百里,且马上将渊盖苏文送往京都洛阳,作为质子。”   “第四,作为附庸臣属,你们有义务在大雪之前,为我辽东驻提供四十万石粮草。”   …… 第539章 铁面无情   渊太祚听到这李世民一口气念出一大堆的要求,只感觉头晕胸闷。   这简直就是狮子大开口啊。   不说要交还二十万隋军俘虏,送还二十万隋军阵亡者的尸骨,居然还要把什么历来掳掠来的汉人子民都交还,这什么意思?   高句丽立国七百年,如今这几百万人口里面,真要追究起来,估计得有一半是这汉家子民或者是他们的后代。   这些人也不全是掳掠来的,有许多都是汉晋燕几朝在辽东治下的百姓,后来这些地盘被他们攻下,上面的人口自然也就顺归他们,也还有一些是在中原战乱时,兵败逃过来的一些人,剩下的才是掳掠来的,但数量绝对不多,这些掳掠来的多是当成奴隶,多数后来都是死掉了,没死的也很少有后。   渊太祚怎么可能把一半的子民交出去呢。   他本来现在已经丢失了辽河一线的大城七八座,小城数十了,战死的士兵,损失的人口都多达好几十万,这要再交出一半,他还当什么国王。   “上使,不如先入城?”渊太祚没直接拒绝。   毕竟自己刚刚大败,不如一个拖字诀。   可李世民虽年轻,但这次来却也是带着任务来的,虽然他也不明白罗成为何要挑来,他心里估摸着这罗成是想整他。   毕竟这些要求都比较严苛,高句丽人就算新败,也绝不肯答应的。   这一趟要是完不成任务,估计罗成就有理由收拾他了。其实他也搞不明白,为什么对这个三姐夫天然有敌意,或许是恨他将三姐强纳为妾?这是趁人之危,毁了三姐?   又或者其实他心里也一直妒忌着罗成,毕竟罗成也就比他大那么几岁,可这人的成就却是他拍马也赶不上的。   不管如何,李世民哪怕看透了这些,也不得不来。   罗成是主帅,让他去辎重营他就得去,让他来出使他也得来。虽然罗成说的好听,说你若是觉得不能胜任,也可以提出不来。   甚至说若是觉得辽东呆不下,可以提出回洛阳。   可他李世民岂是那种一见困难就退避之人?他不是大哥建成,建成一开始想走,他劝住了,如今却又觉得在辽东也还不错,李世民瞧不起建成,觉得这是个没原则,没骨气的人。   他管不了别人,可是能够管自己。   他来了。   他不但来了,还要想办法完成这个任务。   “渊太祚,难道你要拒绝?”   他冷声喝问。   一群高句丽将军已经忍不住了,有人更是直接拔出了刀来。   渊太祚故作不见。   李世民忽然仰天哈哈大笑。   “渊太祚啊渊太祚啊,你也就这点本事,国战之时,却兵变弑君,无耻。夺位之后,却又欺软怕硬,马上向大隋称臣求和。可我大隋同意你称臣了,让你进京朝见皇帝你又不敢去,只敢畏畏缩缩,躲在这辽东一亩三分地充霸王,有意思吗?”   “小子,你安敢辱我家大王,我砍下你的脑袋来!”   一名侍卫大声喊着,拔刀过来。   李世民却冷哼一声继续道。   “渊太祚,看好你的狗,你真敢动我一分一毫,但凡我损失了一根汗毛,你和你这所谓的朝鲜国都完蛋了。”   “陛下给你机会,接受你投降,但我家罗帅可是一直不愿意同意停战的,他巴不得你杀我,这样一来他就可以出师有名,把你这还剩下的半个高句丽一举灭亡,成就他的不世功绩。”   渊太祚脸皮抽抽。   他挥手,侍卫退下。   “天使啊,孤岂有他意,是真心归附啊,以前一直对抗天朝上国的那是高元高建武等人,我也是看不过去,苦劝无果,这才杀了他们,我这一切都是为了帮助大隋安稳边藩啊。”   “刚才天说的那几条,我都答应,别说五条,就是五十条五百条我都答应。”   渊太祚换上一副讨好的笑脸。   “不过饭还是得吃的嘛,至于交还大隋将士,补给粮草等等,这些也都马上去安排。”   渊太祚变脸似的行为,让李世民心中不耻。   不过就算看出这家伙有拖的意思,但李世民现在也没有他法,反正罗成让他来传话,他也算是完成了。   至于后续渊氏兑不兑现,这是另一回事了。   当然,事情也不是这么容易的。   “既然大王你如此痛快,那不如就先表示一下诚意,请立即运送十万石粮食分别至安市、旅顺、辽东、新城、建安,并立即让辽东边境上的兵马后撤百里。”   “这一百里我军也不会进驻,双方都空出来,作为缓冲区。”   “哎呀,没问题,我这就安排人准备十万石粮食送去诸城。”   “我要看到你的粮草车队出发,我再入城。”   渊太祚皱眉,想不到这家伙如此难缠。   “一时间征召民夫车马,怕是不容易,给孤几在时间如何?”   “其实也没那么麻烦,据我所知,你们还关押了我大隋二十万士兵俘虏,你可以把他们放出来,然后让们帮忙运输粮草过去,这样一来,一举两得,相信罗帅听到后会很感激你的诚意的。”   渊太祚盯着李世民,发现这家伙油盐不进。   今天若是不答应,他就不肯进城。   一个小小的李世民,他不放在眼里,可关键是若不满足他,罗成那尊杀神也就不满意。   罗成要是不满意了,他麾下的十万隋军随时就有可能杀过来。   “好,就按你说的办。”   渊太祚当着李世民的面,叫来了自己的臣子。   “国内城还有多少在我们这里做客的大隋府兵弟兄?”   “回大王,目前在我国做客的大隋府兵,分散在国内等几百处,国内城内和城外,大约有两万人左右。”   所谓客人,自然就是俘虏,而做客,其实根本没他们说的这么好的。两次东征被俘的二十余万隋军将士,此时被分散在高句丽各处一个个的矿场、农庄、牧场里,都在做着苦力。   甚至已经有不少人在之前的冬天冻饿而死或累死了。   渊太祚当然是知道这些情况的,他不过是故意当着李世民的面让臣下说出来而已。   他一摆手,“马上把这两万多客人请过来,准备送他们回家,分成五路欢送,让他们顺便带些粮草回去。”   两万余俘虏放掉,再让他们每人带一石粮食回去,这也算是渊太祚不得已的办法了,先给点甜头安抚住这李世民和罗成再说,至于后续的,能拖就拖吧。   总之,打是打不过罗成的,只能先稳住,起码也得等到下雪后,形势才会好转一些的。   “还请大王记得给石城的渊盖苏文一道旨意,让他去辽东城拜见我家罗帅,到了那边,罗帅会安排人送他入京朝见天子。”   李世民盯着渊太祚又提出一个要求。   渊太祚沉默。   得寸进尺了。   可李世民不肯让步。   “我儿盖苏文最近身体不适,只怕难以长途跋涉入京朝见天子,不如我让次子建土去辽东拜见罗帅,然后去洛阳朝见天子?”   “罗帅指明要见渊盖苏文。”   “可盖苏文现在有病在身,不如你去信一封给罗帅,跟他商议下,看能不能让建土代他去?”渊太祚没办法,可又舍不得送长子入隋。   “不行,没的商量!”李世民一点也不肯通融。   渊太祚这一刻真的有拔刀的冲动,最后他忍了。   良久,他长叹一声,“好吧,我这就下旨给盖苏文。”   这下李世民才满意的点头,“入城吧!”   看着李世民骑着马,带着一队随从大摇大摆的进入国内城,渊太祚脑子发晕,差点摔倒在地。 第540章 定计擒罗成   辽西郡。   怀远军镇中,右屯卫将军宇文化及率一队人马进入城中。   “奉天子诏令,即刻起,怀远城以及怀远行宫由本将接管。”   宇文化及对着一众留守的辽西军将道,众将无不面面相觑,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敢问宇文将军,不知为何有此旨意?”   “将军可否让我等通知王太守回来?”   宇文化及哼了一声。   “怎么,罗成抗旨抗出样来了?你们也想抗旨不成?”   “不敢。”   “不敢就好,告诉你们,别学罗成,否则下场可不好。”他呵呵两声,“至于王仁恭,我已经派人去请他回来了。”   宇文化及确实已经派人去辽东通知王仁恭回来,不过没直接说明情况,而是假借怀远镇的身份去请他回来。   宇文化及从洛阳来,来时只带百余随从,但是在柳城郡,向屈突通调了三千人马过来。   王仁恭在辽东城接到命令,也不疑有他,便带着百余轻骑返回了辽西怀远。   一进城,结果却见到宇文化及。   “宇文将军?”王仁恭见宇文化及坐在衙门上座,有些意外。   “王仁恭将军请接圣旨。”   圣旨宣读完,宇文化及笑呵呵的道,“将军明白陛下的意思了吧?”   王仁恭沉默,这道旨意让他惊讶万分。   “罗帅虽然抗旨不假,可事出有因,而且如今的结果,也确实如罗帅所说一般,我们刚破了安市,又大败渊氏,前后斩敌万余,俘虏近七万,得高句丽百姓五万余,牛羊数万头,大捷啊。”   这下轮到宇文化及张大着嘴说不出话来了,他得了圣旨,又得了父亲的教导,一路赶来,就是要把罗成押回京去。   他还不知道,这边居然已经有了这么大的变化。   “罗成破了安市城,还歼敌万余,降俘七万,夺人口五万余?不可能!”   宇文化及面涨通红,安市可是坚城,之前皇帝催罗成进军,他再三推辞,说不好打,怎么现在一抗旨出兵,立马就打下来了?   “不可能,安市虽大城,可守军最多两三万人,怎么可能斩杀万余,降俘七万?王太守,你莫要跟罗成走的太近,当心这可是欺君之罪。”   “我可不敢欺君。”   王仁恭大声道,“我刚从安市回来,安市城破那是千真万确。之前陛下十八道旨意催促进军,罗帅一直在准备。等准备齐当,集结五郡八万大军发兵安市后,方才接到旨意,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胡说,怎么可能,你们抗旨在先,又欺君在后,简直是大胆。”   王仁恭好歹也是半百年纪的老将,职位也不比宇文化及低,可现在却被他几次三番的呵斥,也十分不满,想罗成年纪比宇文化及低的多,人家还是主帅,但跟他说话之时,也向来是礼貌有加。   “宇文将军若是不信,不如就随我去安市城一观就好,这总不会有假的,到时亲眼观看,亲耳倾听,一切就知了。”   宇文化及盯着王仁恭,见他如此这般说,心里觉得这或许可能是真的了。   心里转动。   “王太守,现在不是谈这个的时候,陛下知道罗成抗旨,非常不满。如今派我来,是要调罗成回京面圣解释,我先来找你呢,也是因为陛下觉得你是朝廷的老臣,十分忠心可靠,所以才让我来找你。”   王仁恭却只是静静听着。   “王太守,陛下的旨意,你不会不遵从吧?”   “不敢。”   “那就好,那请王太守带我去辽东城。”   “既然有旨意,那宇文将军大可自己去宣旨,要我去做甚?”   宇文化及换上笑脸。   “这不是因为罗成有抗旨的先例在,所以为稳妥起见,我们得控制局势,万一直接宣旨,到时罗成再来个抗旨,甚至公然叛乱,那后果可就非常严重,极可能让辽东局势崩坏,因此,就需要王将军帮忙,先不公开我们的身份,我就跟着你回安市,然后你把罗成请到你军营里来,到时我再出来宣旨,罗成若敢老实听话回洛阳自然最好,若是敢抗旨,还得劳烦太守把他拿下。”   “罗帅在辽东忠于王事,兢兢业业,还刚为朝廷立下如此大功,怎么能有半点其它心思呢,陛下定是听信了奸臣谗言,方才会有如此旨意。”   宇文化及脸色不太好看,跟皇帝进谗言的不正是他父亲嘛。   “王将军,我希望你能够摆正立场,这是陛下的旨意,不是让你讨价还价的。”   “我要向陛下上奏。”   “可以,但是现在,请你先依旨而行。”   王仁恭看着那道旨意,犹豫再三,最后还是长叹一声。   “这是不对的。”   “王将军啊,你怎么就想不明白呢,这都是为防万一,退一步来讲,若罗成真的忠心耿耿,那么就算这次回京,那面圣之后,陛下也一样不会冤枉他,到时也不会有什么影响,不是吗?毕竟,清者自清嘛。”   这话意思很明白了,若罗成不敢回京,那才是坐实他有二心,王仁恭不依旨而行,那就跟罗成是一伙的。   “好。”   王仁恭只说了一个字,心中万般不愿,可在圣旨面前他也别无选择。   辽东。   王仁恭又返回安市城下。   此时,安市城是由罗成麾下大将冯孝慈率兵驻守,而王仁恭麾下的一万兵马,此时驻在城东门外。   回到自己的军营后,王仁恭按宇文化及的要求,把军中校尉以上军官召来,然后由宇文化及宣读圣旨。   “诸位,若一会罗成来了,敢抗旨不遵,还有劳诸位把罗成拿下。”   一众将校们都不敢相信这道旨意,罗成刚刚带他们打了一个大胜仗,这个时候,皇帝却要来追究抗旨之罪,还要解除罗成兵权,要将他带回京。   这简直就是乱来。   “太守?”   几名将领望向王仁恭。   王仁恭也是无奈,“还是依旨而行吧,相信罗帅只要回京,不会有事的。”他想来,最多也就是不能再回辽东为帅了,但毕竟抗了旨,就算委屈一点,也没办法。 第541章 密谋   罗成略微有些失神。   他怎么也没料到居然会是如此。   “确定吗?”   张亮一脸气愤,他为罗成感到不平,更觉不公。   “大帅,宇文化及现在就在安市城外王仁恭的大营里,除了王仁恭和他麾下少数将校,其它人还不知道这个消息。另外,宇文化及向柳城太守屈突通调兵三千,眼下就驻在辽河边上。”   “大帅,王仁恭已经派人来请大帅过去,说有要事相商,千万不能信,更不能去。”   罗成却并没有觉得天要塌了的感觉。   他只是意外而已,并不惧怕。   毕竟宇文化及来,肯定是宇文述那老狗在皇帝面前进了谗言,借他抗旨来做文章。但老狗肯定没料到,他罗成能够这么快就把安市拿下,还打了这么大一个胜仗。   就算退一万步讲,他罗成真跟宇文化及回洛阳了,皇帝知晓这胜仗后,也不可能再对他如何责罚。   抗旨,可大可小的事情,但也要看什么原因,看什么结果。罗成抗旨,但却是打了个大胜仗,皇帝也能理解。   问题在于,罗成愿不愿意回京。   罗成肯定是不愿意现在回京的,现在若回去了,就算最后不会有什么处罚,可估计也难再回来了。   他费了这么多心思,这个时候却是不愿意放弃的。   不说什么个人野心之类的,就仅仅是眼下的辽东局势,罗成自认为,如果自己在这里再经营个三五年,到时绝对有把握灭掉高句丽,把这几千里疆土完全纳入中华版图。   现在回去了,不管换谁来,都未必能够比他做的更好,若是到时错失了这良机,那不知道要多后悔莫及。   罗成捏捏下巴的胡子,这胡子已经长的不错,精心修剪下,不长不短,为他增添了几分威严,使得他更加显成熟一些。   “王仁恭已经接旨了,辽西郡的将校们也接旨了,这说明圣旨难违啊。”   张亮急道,“大帅,绝不能去王仁恭大营,他若派人来请,大帅可以让他来辽东城就是,咱们辽东城都是左五军的老兄弟,对大帅忠心耿耿,他们绝不会任宇文化及带大帅走的。”   罗成不急不燥的道,“我知道弟兄们对我很信任,可如今是圣旨召我回京,他们是大隋的将士,是陛下的将士,不是我罗成的私兵。”   这是一个问题。   在主帅与皇帝威权之间,罗成现在没那个自信敢挑战。   “可总会有办法的,绝不能就这样回去。”张亮依然劝道。   “好,你先下去,密切关注宇文化及他们,一有情况立即来报。”   随后,罗成让人把魏征请来。   魏征这个还俗的道士很有意思,虽然已经入仕为官,但他跟罗成的关系却一直都百比非常,与其说他是罗成的属官,倒不如说他其实是罗成的宾客幕友。   罗成跟他什么禁忌的话题都敢谈,魏征这人确实比较有意思,而且他对于大隋天子好像也确实并不是太忠诚。   魏征到来,罗成简单的把情况一说。   “大帅,很明显是宇文述在报复你,抓住你抗旨之事大作文章,鼓动皇帝解除你兵权,召你回京,后面还不知道有多少手段等着你呢。甚至有可能在半路上,就让宇文化及把你杀了,然后却说你心虚杀人逃跑啊,或是病重而亡,或是被仇家刺杀啊,都可能,总之回到洛阳的机会只有一半,就是回去了,估计你也一时半会别想再任要职,更别说还想回辽东来了。”   “我知道是宇文述要搞我,现在问题是我要如何应对?”   魏征笑笑,“我觉得大帅一点也不慌,甚至都还有点很轻松的样子,肯定心里早想好了应对之策。”   “我想先听听你的意见。”罗成道。   “回京肯定是不能回的,这一回,就别想再回辽东了,相信你肯定不愿意这个结果。但是你已经抗过一回旨了,所以你也不能再硬抗一回旨意,否则,这事情可就会惹天子猜测,一旦天子开始猜忌你,那么你也要完蛋了,重则你真会被搞死,轻则也要跟李渊一样被扔到个清水衙门坐好多年冷板凳。”   始终在微笑的罗成,直接笑骂道,“不用你说这些废话我也知道,说重点。”   “记得高句丽人是怎么应对皇帝的吗?拖!”   “拖?”   “没错,拖,其实操作起来也简单,那宇文化及不是要见你嘛,还故意隐藏身份躲在王仁恭的军营里,因此不如……”   “如何?”魏征说完自己的计划,笑的很鸡贼。   罗成呵呵一笑。   “老道啊,你那师傅不是个正经道士吧?”   “我师傅虽说是云游道人,但挺正经的啊。”   “正经个屁,真要是个正经道人,怎么可能教出来你这样一个鬼道士。一肚子坏水,全是歪门斜道,不过别说,你这计划还真不错。”   魏征却道,“我觉得你自己肯定早有更坏的计划,其实你这人比我更坏。”   “胡说,我可是一身正气。”   两人一起哈哈大笑,更觉得有知己之感。   罗成召来王君廓,对他密语安排一番。   然后又把存孝、赵贵、周德威、周新、秦琼、单雄信、程咬金一干兄弟们召来,聚在一起密议半天,最后交待妥当。   “大帅但请放心,兄弟们定不误事。”   “事情交给你们我是放心的,不过切记,不要过火。按我说的办,不要过火,否则到时就难以收拾善后了,我罗成可没想过要造反,大家明白吧?”   老四很不客气的道,“要我说啊,那皇帝如此听信谗言,这般不公,实在是让人寒心,咱们干脆反了他算了。”   “混账,这种话以后绝不可再说。”罗成瞪了大嘴巴老四一眼,幸好这里全是自家兄弟,否则要是有人传出去,那他们可就都得完蛋。   一切准备妥当。   罗成终于在辽东城等来了王仁恭派来的人。   “王太守有要事请大帅去安市相商,说是十分紧急,请大帅务必马上亲往。”   “到底是什么事?”罗成问。   “我们辽西郡营的弟兄跟驻守安市城中的冯将军麾下兄弟起了冲突,两边闹的很不愉快,王太守便请大帅亲自前去处理,也只有大帅前往处理,才能让两边信服。”   “这样啊,那好,我一会就动身前往安市处置,这些混账。”罗成不满的骂了一句,然后一应承下来。   那王仁恭亲兵见罗成应下,心里长松一口气。   “辛苦你跑一趟了,我看你十分彪悍,不知现任王太守麾下任何职啊?”   “回大帅,卑职刘武周,河东人,前两次征辽在杨太仆麾下,因功授六品建节尉阶,如今在王太守麾下,现任步兵校尉一职。” 第542章 刺杀罗成   “刘武周?”   罗成有些惊讶出声。   刘武周更加惊讶,他不过是一个六品的步兵校尉,在地方上六品的官阶不低了,但是放在辽东,这里十余万兵马之中,六品的步兵校尉就显得十分不起眼了。   “大帅听过我?”刘武周忍不住兴奋起来,毕竟罗成可是无数大隋府兵们的偶像,尤其是现在,罗成不但是高句丽人口中的杀神和人屠,还是大隋人心中的战神。   能让罗成记住名字,那都是值得吹嘘的事情。   “本帅听说过你,祖籍河北河间,后来迁居河东马邑。听说你家以前是贩马的富商,你打小就能骑擅射,又好结交豪侠。后来你父亲去世后,你兄长辱骂你,说你不择友而交,又不事生产,不置产业,将来会败坏刘家名声,毁掉刘家产业。你因而离家,后来到洛阳投军,东征开始后,随太仆杨义臣两征辽东,因果敢能战,立功不小,和授建节尉。”   罗成缓缓道来,刘武周却已经是激动的眼睛通红了。本以为罗帅只是听过他名字,想不到居然连他的出身来历等都知道的这么清楚,看来罗帅是真的特意打听过他了。   “想不到卑职区区一校尉,也得入大帅法眼。”   激动的刘武周,甚至再无法隐瞒,直接把宇文化及和王仁恭的计划脱口而出。   “大帅,你千万当心。”   罗成没料到刘武周居然说出了这事,他既然被王仁恭派来,那肯定是胆大心细,能值得信任之人,谁能料到,他却因罗成说出他身份,就如此激动的全倒出来了。   “原来如此啊,多谢了。”   “我之前不应当瞒着大帅的。”刘武周自责道,“这有什么,你也不过是奉命行事而已。”罗成从身上摘下一把短刀递给他,“这是我随身所用的短刀,送你。”   刘武周捧过短刀,激动的抚摸着。   “你随我一起去安市吧。”   “大帅还去?”刘武周惊讶。   “嗯,当然要去了。”   “可是?”   “你不用担心。”罗成呵呵一笑。   当天,罗成便带了一百轻骑前往安市。   “大帅,是否多带点护卫?”刘武周忍不住建议。   “如今这里皆是我大隋所控制之地,何须那般担忧呢。”   “可是得当心宇文化及他们。”   “我相信他不至于对我下什么黑手吧?我又没打算抗旨,他来宣旨,我接旨奉诏,不是挺好?”   轻骑南下。   不过半天多点时间,罗成一行便已经到达安市城下。   “大帅不如先进城,然后召王太守他们来见?”刘武周又建议。   罗成看了他一眼,觉得这刘武周还挺有意思一人,“不必了,直接去见王太守吧,你先去通传一声。”   刘武周还有些不太情愿,最后磨磨蹭蹭才进去。   那边大营里,王仁恭听说罗成只带着百骑前来,还直接到了营外,有些无奈的叹了一声。   而宇文化及却满脸兴奋,“赶紧让他进来。”   王仁恭不满的瞪他一眼,“楚国公现在还是辽东统帅,自然是应当由我等前去迎接的。”   “哼,他马上就不是了。”   “只要旨意未宣下,他就还是。”王仁恭说完,便带人前去迎接。   宇文化及脸色阴暗,对着地上狠狠吐了口唾沫,“不识抬举,回头就把你也给贬了。”   营门外。   “末将王仁恭迎接大帅。”   王仁恭觉得愧对罗成,低沉声音道。   “王帅何须如此,听说这边起了点冲突,我就赶紧过来了,这些混账真是不省心。”   “大帅,其实没有什么冲突,而是另有其它事情。”   “何事?需要如此大费周章?”罗成问。   “宇文化及来了,他带来了陛下的旨意。”   “他人呢,什么旨意?”   “陛下说你抗旨,因此下旨解除你辽东兵权,并让你回京。”   罗成听了,长叹一声。   他站在营门前,对着众人道,“我之前抗旨,也是因为考虑到辽东形势,为免两次东征前功尽弃,为免几十万将士心血白流,这才抗旨发兵,如今安市拿下,渊盖苏文八万大军也大败,经此一战,渊氏已经无力再反攻了,起码保了未来十年之辽东安定,现在陛下要追我责,不管是要解我兵权还是要我回京述职,我都无怨无悔。”   “走,入营听旨吧。”罗成一脸落寞的神情,看的王仁恭越发的内疚了。   就在这时,突然自王仁恭营中射出一支暗箭来。   长箭出人意料。   一箭正中罗成胸口,罗成应声而倒。   “刺客,有刺客!”   罗成的随从高呼。   更有白马义从的偏将尉迟亮大声疾呼。   “罗帅已经答应接旨,答应交出兵权,答应回京,为什么还要暗箭杀人,你们这是想干什么?”   王仁恭被尉迟亮吼的面色发白,“不是我,我不知道这事。”   白马义从统领慕容长生拔剑出鞘,“定是宇文化及那贼子,先前几次冲撞大帅,与大帅结怨,想不到如今却以这种卑鄙手段暗杀大帅。”   而偏偏这个时候,王仁恭大营里一阵骚动,却是宇文化及见罗成久久不至,这时又听到营门口有喧哗之声,还以为罗成不肯进营来,于是便带着手下百余人气势汹汹赶来。   他们这个样子一出现。   慕容长生立即大喊。   “宇文贼子带人杀出来了,大家随我护着大帅进安市城,绝不能让宇文奸贼得逞。”   于是乎,慕容长生一把抱起罗成上马,一百白马义从轻骑,立即护着他们狂奔而去。   等宇文化及冲过来时,罗成已经远去了。   “王太守,你为何让罗成离去?”宇文化及大声喝问。   而王仁恭却毫不客气的一把揪住宇文化及的衣领。   “宇文化及,我已经依从圣旨,也答应你把罗帅请来听旨,如今罗帅已经来了,刚才他听说了旨意,还亲口对我说,愿意交出兵权,随你回京面圣,你为何还要暗箭伤人?”   “为何行此卑鄙手段?”   宇文化及懵了。   “放你娘的狗屁,我什么时候暗箭伤人了?”   王仁恭扭头吐了口口水。   “呸,就不用再跟我装了,来人,把刺杀大帅的宇文化及等人拿下。”   王仁恭恶狠狠的冲他道,“我告诉你,如果大帅但凡有半点不测,你就死定了。” 第543章 辽东兵变   “王仁恭,你这个吃里扒外的家伙。”   宇文化及脸色大变,看着围上来的士兵大喊。   可这会王仁恭哪里理会他,罗成在自己的军营前遇刺,箭还是从营里射出来的,不是宇文化及下的手,难不成是他王仁恭?   他王仁恭也承担不起这样的后果。   生死关头,已经顾不得宇文化及的爹是宇文述了。毕竟罗成的叔父罗艺也是宰相,罗成本身就是重臣。   “宇文化及,你好好祈祷下罗帅不会有事吧。”   刘武周拔剑在手,大声喝令,“敢有反抗者,就地杀无赦!”   他此时认定就是宇文化及下的黑手,毕竟之前他们就已经很不实诚的骗罗成来,他觉得很对不住罗成,要不是他去骗罗成来,也不会有这事了。   “谁敢?”宇文化及一名家将大喊。   刘武周二话不说,直接就是一剑斩过去。   那人挥剑抵挡,可几下就被刘武周打落武器,然后被他横刃拍在身上,拍倒在地,最后还被刘武周一只大脚踩在身上。   “捆起来。”   宇文化及气的脸色铁青,可发现这王仁恭好像来真的,这个时候,他除了大喊大叫,根本已经控制不了局势。   此时,不但刘武周,连王仁恭在内的辽西郡兵马,都认为刚才那支箭是宇文化及安排人射的。   等王仁恭把宇文化及他们都抓了起来,再派人去搜查那个刺客时,根本找不到人影,不过在一处帐后却找到了遗弃的弓。   而经过核对,那把弓与宇文化及手下持有的弓属于同一批产的军器监制式武器,最后再顺腾摸瓜。   终于找到了武器的主人,确实就是宇文化及的一个手下,但是此人搜遍大营也没找到。   人虽逃了,可证据留下了。   王仁恭指着宇文化及破口大骂,“你还想如何抵赖?”   “老子根本不知道此事!”   “是你们栽脏陷害!”   宇文化及一边叫的凶,可一边心里却觉得或许那人是他父亲暗中安排的。   暗里连叫父亲连累了他,可嘴上死不承认。   这边王仁恭拿下宇文化及,还在想着赶去安市城向罗成请罪,探望伤情。   可谁知,那边烟尘四起。   冯孝慈已经点齐安市城中兵马杀到。   “围起来!”   冯孝慈马槊一指,顿时一万两千辽东郡驻安市兵马就将辽西军营围住,堵住了营门。   “冯将军,你这是做什么?”王仁恭问。   “做什么?王仁恭,想不到你身为罗帅麾下,却勾结外人,假借调停之名,请大帅前来,却让宇文化及暗中下黑手行刺大帅,你还是人吗?”   “冯将军误会,我根本不知情,更没有勾结外人。”   “不知情?不知情你还偷偷带着宇文化及来,你还把罗帅骗来?你骗鬼呢?”   “真的是一场误会!”   可冯孝慈根本不理会,派兵直接围营。   那边刘武周直接扔下了武器,“冯将军,我们愿意配合调查刺客。”   有他带头,结果本就毫不知情的许多辽西兵士,也在气势汹汹的安市兵前扔下了武器。   反正都是自家袍泽,查一查,查清楚了就没事了。   “谢谢兄弟们配合,王太守,现在请把凶手宇文化及交出来,还有那行刺的刺客也交出来。”   王仁恭无奈的把自己查到的情况告诉了冯孝慈,“我也没料到那刺客跑的那么快,寻遍全营也没找到,至于宇文化及,我已经把他们抓起来了,现在愿意交给冯将军,我真的跟他们没有半点关系。”   冯孝慈接过宇文化及等人,然后留下人马守着军营,自己带一队人把宇文化及押回安市城中了。   “罗成死了没?”   路上,宇文化及问冯孝慈。   “大帅现在昏迷不醒,正在请军医抢救之中。”冯孝慈冷冷的说完。   入城后,宇文化及一行直接被关了起来,宇文化及更是被单独关押,跟手下都全分开了。   坐在阴暗潮湿的地牢里,宇文化及呆滞出神,他怎么也没有料到,事情怎么就到了这个地步了。   不是一切都已经计划好了,让王仁恭把罗成骗到辽西军的军营,然后他突然现身,当众宣布圣旨,直接解除罗成兵权,然后由辽西兵护送着他过河回去,河边还有屈突通那借来的三千兵接应。   过了河,就顺利了,到时直接快马返回关中,便再不怕罗成掀桌子了。   怎么就出来一个刺客呢?   安市城中。   将士们愤怒万分。   罗成遇刺的消息迅速传播开来,而且越传越详细,加上冯孝慈从王仁恭那里带回来的消息,于是现在宇文化及派人刺杀罗成的消息,已经人尽皆知。   “罗帅带我们刚为朝廷打了天大的胜仗,败高句丽十万兵马,夺安市重镇,如此天大之功,朝廷居然要夺大帅之兵权!”   “那宇文化及居然因为一点私怨,竟然敢派人刺杀大帅。”   “天理何在?”   “公道何在?”   “大帅破渊盖苏文,以身为饵,与弟兄们并肩奋战,浑身十余创,浴血奋战,结果却换来这等结果!”   “我们不服!”   “不服!”   一时间,群情激昂。   旅顺太守罗存孝听到消息后,更是直接带兵杀过来,把王仁恭的营地又包围了。   他还公开喊道,要把宇文化及抽筋剥皮。   而随着这些让人愤怒的消息流传的,还有皇帝要解除罗成之职的消息。   将士们都无法理解,朝廷为何要这样对待一位功臣。   当然,大家愤怒之余,更关心的是遇刺后罗成的身体状况。   据冯孝慈让人传出来的消息,大帅胸口中箭,受伤极重,不但流了许多血,而且到现在都还处于昏迷之中,几个军医都束手无策,也不知道还能不能醒过来。   在这种情况下,整个辽东越来越混乱。   各军将校们都飞驰赶来安市,无数辽东将士一面大喊着不公,一面为大帅罗成祈祷。   若不是冯孝慈派兵死死守着宇文化及关押之处,这个家伙早就被辽东将士们抽筋剥皮了。   群情汹汹之下,王仁恭向皇帝写了一封万言奏折,详细道明了整件事情的始末,请求皇帝处置。 第544章 形势所逼   无数将士请求面见罗成一面,想要看一看他,但都被侯莫陈乂和魏征拒绝了。   “大帅还未醒来,现在军医们正在全力救治之中,更需要安静。”   “大家都先冷静,我们都已经向东都紧急呈报这边的情况,陛下的处置很快就会下来,到时一定会为大帅主持公道的。”   ……   安市城主府。   这里被白马义从层层包围,连一只苍蝇都别想飞进去。   除了部份将领能够通过,其它人连王仁恭都无法靠近一步。   在外面消息里被告之如今正处于昏迷危险之中的罗成,此时却在城主府内的厅里喝着茶烤着火,还在烤肉。   外面飘飘洒洒的在下雪,大业九年冬的第一场雪来的比往年晚一点,但还是落下来了。   鹅毛般的大雪花很快就在地上积了厚厚一层。   “这羊肉不错,肥瘦相间,大小合适,不过记得多撒点朱萸面和孜然粉,再加点胡椒粉。”   “记得多翻动,还要涮油。”   罗成端着茶杯,还不忘记指点小六如何把羊肉串烤的更美味。   老四则端着碗喝麦酒,烧烤配麦酒,尤其是在这样的大冬天,烤着火吃着烧烤喝着酒,再赏着雪,别得多惬意了。   “老五你这一招还真厉害,现在外面兄弟们都十分不满呢,都喊着要杀宇文化及。”   “我这也是被逼的啊。”罗成笑着道。   “这次宇文化及不死也得脱层皮了,不过咱们接下来怎么办呢?”老四问。   罗成抿口茶,“等呗,还能怎么办?等我再昏迷几天,然后再醒来,但身体依然虚弱,因此自然暂时就无法接旨回京了,至于裁撤兵马之事,肯定也无法进行了啊。”   “这边的情况已经报上去了,估计再过些日子,洛阳那边就得有处置结果下来了。”   “老五你觉得会是什么结果?”   “说不好。”   侯莫陈乂道,“如今这情形,朝廷肯定得先安抚军心,尤其是咱们这边一面报大捷,一面大帅却让人暗算,还是来宣旨的宇文化及手下行刺的,将士们军心不稳,群情汹汹,陛下肯定得好好安抚,因此最大可能嘛,就是先收回之前这道旨意,大帅暂时不会回京,依然留任。然后载军之事,肯定也得等先过了这阵风头再说。”   “那就是说还会裁?”   “暂时不会,以后可能还会裁,但以后的变化谁又把握的住?”   侯莫陈乂身为新城太守,可当罗成跟他交底要搞这出事的时候,他却也是毫无畏惧,甚至很兴奋积极。   王君廓将几串烤好的羊腰子递到罗成的面前,并悄声道,“那件货物已经处理好了。”   罗成接过羊腰子,笑着点头,他知道那件货物指的是那个被裁脏的宇文化及手下,这其实只不过是个倒霉的家伙而已。   罗成遇刺中箭,完全就是罗成自导自演的,王君廓带着影卫的人负责执行。他们悄悄的在王仁恭营地里抓了宇文化及一个手下,然后用他的弓射了罗成。   罗成虽然胸口中箭,看着吓人,可实际上罗成早就准备好了,外面铠甲里面还衬皮甲,还垫了数层的丝绸,并且在里面早早暗藏了一个血包。   所以这一箭是早就准备好的,连射的位置都是预先定好的。   罗成当众中箭,血涌而出,十分吓人,人更是马上昏倒过去。   可其实罗成一点事也没,甚至连皮都没破一点,他被尉迟亮背着迅速回到安市,然后就呆在这把守严密的城主府,再没露面。   至于那个倒霉的被栽脏者,早就被王君廓提前送出了营,而那个放箭者,则一直藏在营里,他表面的身份就是辽西军营里的一个士兵,所以他一直在营里,可根本没有一人知道射箭的是他,还一直在找那个已经被转移出去的宇文化及手下。   现在,宇文化及的这个手下已经被毁尸灭迹了。   永远不会有人再找到他,所以也就再也不会有人能为宇文化及证明,他并没有指使人行刺罗成。   “做戏得做全套,为防万一以后检查,你胸口这里还是得拿箭扎一下才行。”魏征笑呵呵的对罗成道。   “不扎行不行?”   “为防万一,不扎不行。”   “好吧,找军医来扎,扎好点,既要像,还得不会真伤着。”   “放心吧,这点小事简单。”   城主府里。   罗成天天跟着手下大将们吃酒烤肉,外面的数万将士们则每天愤慨着,好在有侯莫陈乂、冯孝慈、宋老生等大将们约束安抚着,每天给大家赏赐酒肉等,大家有吃有喝的,倒也没再做出更进一步的激烈行动。   都在等着洛阳的处置。   就可怜了宇文化及和他的那百余麾下,每天关在暗无天日的地牢里,甚至还全是单独关押。   一天两个窝头,还是凉的,水也是凉的,睡的还是烂稻草。   别说菜里没油,他们连菜都没的吃。   每天又冻又饿,还寂寞孤单万分,几天下来,一个个全都快要疯了。   然后魏征他们挨个审讯一番,问他们是否知道宇文化及谋划行刺罗成一事。   一开始大家都说不知道,然后他们被扔下地牢继续暗无天日孤单的啃没有一滴油的窝窝头。   隔几天再审,已经有人挺不住了,问什么就答什么,管他有没有这回事,顺着审问者的话往下编就是了。   结果,他们获得了一间有一线天光的小单间,另外一天两个冷窝头变成了四个窝头,每餐还增加了一个菜,菜里有油花。   这家伙感动的泪都流下来了,再然后,问什么他都答,还特让人满意。然后他又获得了邻居伙伴一个,终于有可以聊天的人了。   这些难兄难弟互相交流,然后还慢慢的在对口供,最后他们形成了一个极好的口供,就算每次分开审问,他们也能答的一样,丝毫不错。   这些人全都众口一词,就是宇文化及派人行刺罗成的,他一出京就在谋划这件事情了。   他们每个人都咬死这份口供,一个字都不肯改,然后还都在口供上签名并按上了自己的血手印。   然后,大家就都聚到了一起,每天享受阳光大床房,享受四菜一汤,甚至每天还有人给他们清理房间,每天还给他们两个时辰的放风时间,大家可以下下棋弹弹琵琶什么的。   虽然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离开,但现在的这个生活已经比刚来时好了不知道多少倍,他们绝不愿意再回去。   至于他们那串供做假的供词,已经随着他们的血手印和签名快马加鞭送去了东都洛阳,他们就无所谓了。 第545章 李世民的猜疑   李世民带着五千解救出来的大隋府兵俘虏,押运着五千石粮食。   前方就是安市城了,一想到罗成看到他们后的惊讶表情,李世民就不由的有几分按捺不住的得意。   罗成故意为难他,可他却想不到,自己能够完成任务,还这般的出色吧。   一想到这,他的头不由的昂的更高,胸也更挺拔了几分。   甚至感觉连自己跨下的战马,都迈出了六亲不认的步伐。而余光看到那些被他解救出来的府兵们对他一路的感激表情,他都差点笑出声。   看到一个只剩下一只胳膊的中年府兵,还背着一袋粮,他问,“累不累?”   那名残疾府兵认真的摇了摇头。   他是在第一次征辽时被俘的,在高句丽当了两年的俘虏,这两年碾转多地,为高句丽军运粮,又被转卖给贵族头人们,然后安排去种地、放牧,最后因为少了只手干活不如别人,便被扔进了矿场挖矿。   本来他都没想到自己还能活着回来。   两年前的那场大战,他当时是隶属于宇文述的麾下。到现在他都不会忘记那场千里转进的战役,他在鸭绿江被俘时,已经好几天没吃饭了,饿的实在走不动了,然后看着高句丽兵上来,也不想走也走不动,任他们俘虏。   做俘虏奴隶这两年,他也基本上没吃过饱饭,饿怕了。   当初东进之时,一人三石粮,嫌多,边走边埋掉。可饿了两年后,看到粮食他都会两眼放光。   所以他一路上都背着一袋谷子,其实每人只须背上自己路上的口粮,背个几斗就行了,其余的粮食有车马装运,可他却还是给自己背了许多。   直到背不动为止。   这一路过来,也有二三百里,可他每天都要背着这米,连睡觉都不肯放下,要搂在怀里才睡的着。   跟这个独臂汉子一样的还有好多。   绝大多数被俘的隋军,都是第一次征辽时的南下八军之兵,八军败撤,当时就有十五六万人马被俘,还有数万战死。   “马上就到家了,前面就是安市,那里如今已经是我们的地盘了。”李世民感慨着对那些府兵们道。   这些俘兵一听到家这个字,眼睛都放光。   多少个日日夜夜,还以为再也无法回去了。   当安市城出现在他们的眼前,当城头上那飘扬的隋旗出现,许多人都失声痛哭起来,更有人直接跪在地上号淘大哭。   一队轻骑迎上来。   李世民策马上前。   “我是李世民,奉大帅军令出使国内城,如今回来了。我不但回来了,还把渊盖苏文带回来了,另外,还带回了两万被俘的府兵弟兄,以及两万石粮食。渊太祚也已经答应,接下来会把其余滞留在其境内的被俘弟兄都送还,并且大帅要求的粮食也都会送来。”   带队的骑士只是点了下头,并没有表现出如何激动的样子。   李世民心中大为不满,自己千辛万苦才换来这一切,这家伙为何却如此态度。   “赶紧去告诉大帅,就说我李世民带着那些府兵兄弟们回来了。”   为首的骑士对李世民道,“你还不知道吧,大帅现在还昏迷未醒,他遇刺了,是宇文化及那狗贼动的手。”   说着,他有些沉重的看了那些归来的府兵们。   “弟兄们辛苦了,随我来吧。”   李世民怔怔出神。   罗成遇刺昏迷不醒,行刺的还是宇文化及,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一路懵逼的到了安市城下,看到这里气氛确实紧张,那辽西军营更是被许多兵马围了起来,里面的人也不反抗,只是安静的晒着太阳。   把府兵和粮草都交接了,李世民迫不急待的找到了兄长李建成。   “我怎么听说罗成被宇文化及行刺,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李建成有些幸灾乐祸,小声道,“报应呗,谁让罗成那般嚣张,如今也栽了。”   “到底怎么回事?”   “事情其实挺简单,但也很离奇。就是先前罗成抗旨出兵,然后洛阳朝廷那边就有人告他状,陛下追究下来,让宇文化及来传旨,要解除罗成兵权,还要将他押回京问罪,据说京中罗艺和罗嗣业都被软禁了起来。”   李世民听的瞪大眼睛,想不到居然有这种事情。   “要说啊,本来一切都很顺利,宇文化及怕罗成反抗,于是先找了王仁恭,藏在他卫队中悄悄来到安市城下,又让王仁恭假借他名把罗成从辽东城骗到他军营,本来到这,很顺利的。”   “那怎么又出了刺杀之事?”   “谁知道,或许宇文化及觉得在王仁恭营里也未必能控制的住罗成,所以安排了个手下在营门口把罗成就给射了,谁知道,慕容长生和尉迟亮几个马上护着罗成回了安市城,然后冯孝慈就带兵过来围营,而王仁恭这个时候居然也反水,把宇文化及给抓起来了。”   “总之啊,就是一团混乱呢,现在罗成还在安市城中昏迷不醒,不过宇文化及这回麻烦了,王仁恭当时就找到了行刺罗成的凶器,确实就是宇文化及的手下所有,而那人却逃掉了,但宇文化及的其它手下,已经全都招供,确实是他谋划指使的。”   李世民只感觉脑子有些乱,总觉得这件看似水落石出的事情,可哪里有些不太对劲。   “你见过罗成?”   “没呢,除了他那几个兄弟,其它人谁都见不到,白马义从把城主府围的死死的,谁也不让进出,说怕刺客呢。”   “那现在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本来一道旨意宣下,罗成就得交出兵权回洛阳问罪,结果这下倒好了,他昏迷不醒,将士们都很不满,恨不得要把宇文化及分吃了,所以一切事情都休提,都在等着朝廷的回复呢。”   李世民想了想,“这么巧?”   “什么这么巧?”建成问。   “我是说为何这么巧,朝廷要召罗成回京,结果他还没接旨就遇刺了,偏偏刺杀他的人还是宇文化及?”   李建成却觉得并没什么不对的地方,“宇文化及那人你又不是不知道,出了名的心胸狭隘,估计本来是想暗杀罗成,然后推到高句丽人身上,谁知道连王仁恭都不帮他。”   可李世民却不太愿意相信这样的说辞。 第546章 惊雷   岁末。   辽东一骑又一骑的八百里加急快马不停奔驰在通往洛阳的官道上。   一路之上,二十里换马,百里换人,虽然人马替换,但那快信却没停,一天八百里。   从辽河东岸的安市城出发,到达洛阳城,全程足足三千里路。   就算是八百里加急,第一封急报送到洛阳紫微宫的时候,也已经是三天半后了。   信到时,天还未亮。   洛阳城门紧闭。   可信使却不敢耽误,他大声向城头上守军喊话,亮出他八百里加急信使的标识。城门守兵见到,也十分惊讶。   八百里加急啊,这可不是一般人能用的到的,而这消息又是自辽东发来的。   城上人不由的就猜测,莫非是罗成在辽东反了?虽然皇帝只是软禁罗艺和罗嗣业,可天子脚下,其实更是藏不住消息。   连禁中之语,都会经常泄露出来,更别说罗艺和罗嗣业被软禁这样的重要消息了,早就满城皆知,甚至传的风言风语,各种谣言乱飞了。   “我找个筐放下来拉你上来!”   城门守卫也不敢这个时候放他入城,但还是变通了一下,找了柳筐和绳索,放下城去,然后把人和信都拉上城来。   确认过是辽东来的八百里加急后,守门将领问,“不知道辽东发生了什么事情,居然动用八百里加急?”   “难不成高句丽人打过来了?”有人故意笑问。   那名信使早就累的够呛,他虽然只接力跑了百里,可却是全力的跑,还是跑的夜路。“我也不太清楚,我问之前那位信使,他说好像是宇文化及在安市城派人刺杀楚国公,楚国公现在昏迷不醒,生死难料,辽东军群情汹涌呢。”   “我草,真的假的?”   “我也是听说的。”   “随我来,我送你到天津前桥。”   听到这么劲爆的消息,这名守城军官心里一万个握草,然后不敢耽误,赶紧带着几个手下领着这人奔向天津前。   一路上,遇到好几拔巡夜的南衙翊卫,不过凭着辽东八百里加急的身份,倒也一路通畅。   信一层层传递上去。   最终到达皇宫门前。   皇宫也早已经关上,而且按例,皇宫一旦半闭城门,一般是绝不会在天亮前再打开的。   就算是八百里加急,也不行。   不过好在也有应对这种急事的办法,那就是走银台门,银台门晚上也开不启,但那门上有一个小口子,人无法经过,但却能传递紧急的奏章。   皇帝停歇睡在萧皇后的宫中。   夫妻俩虽然也老了,但结发夫妻的感情却要胜过那些年轻的美人们。   “陛下。”   “陛下。”   萧后醒来,推醒皇帝。   “陛下,外面有王内侍求见,说银台门有八百里加急奏章送到,是辽东来的,据说罗成出事了。”   一听辽东,罗成,八百里加急,杨广一下子惊醒。   “罗成反了?”杨广问。   王内侍进来。   “回至尊,银台门传进辽东八百里加急奏报,四日前,罗成在辽东遇刺,刺客为宇文化及所指使,罗成如今昏迷不醒,生死难料,十万辽东将士群情汹涌,有哗变之危。”   这下皇帝懵了。   罗成没反,罗成还遇刺了,宇文化及动的手?   可他明明记得他只是让宇文化及去辽东宣旨,让罗成回京啊,怎么还搞起刺杀来了?   “把奏章拿来!”   萧后让宫人挑亮灯火,又为皇帝亲自披衣。   杨广迅速扫过这封急奏。   急奏是由王仁恭送来的,里面详细的说明了刺罗案始过。   “这个宇文化及,混账!”   王仁恭的话,杨广还是比较相信的。   王仁恭在信里很详细的说明前后因果,宇文化及到怀远,把他召去,又让他带他悄悄到安市,又要他假借他名骗罗成到辽西军兵营,一切都如宇文化及安排的做的。   罗成来了,王仁恭在营前告诉了他旨意之事,罗成虽意外,但表示会接旨回京。可就在这时,宇文化及的手下去射倒了罗成。   在这封奏报里,王仁恭还告诉了皇帝另一个消息。   那就是之前罗成抗旨出兵,已经打赢了,罗成在安东之东的四平山下大败渊盖苏文八万兵马,斩首数千,俘虏五万余,紧接着回师安市城下,猛攻安市,破城,斩首数千,俘两万余。   罗成已经向皇帝奏捷了,不过那捷报速度慢,这八百里加急倒是后发先到了。   “朕果然误会罗成了,他事朕忠心耿耿,勤于王事,刚立大功,结果却……”杨广也说不下去了,本来他就不太相信罗成会反,是宇文化及总说万一万一,还老拿杨玄感做例子,他才最后答应召罗成回京。   可谁料到,人家罗成在辽东抗旨后却为他立下这么大功,他却还派人去宣旨让罗成回京问罪,真是寒了将士功臣之心。   这个时候,他丝毫没有认识到这件事情中,他其实才是那个真正的决定者,宇文述不过是进言者。   但皇帝丝毫不这样想,他觉得自己没错,错的是宇文述和宇文化及。   “陛下,现在十万辽东将士群情激昂,须得马上安抚,否则就怕出乱子。”   萧后向皇帝建言。   “没错,须得安抚辽东将士。”   “陛下,罗成抗旨为王事,事成之后也愿意马上回京,说明他是忠心耿耿的,如今他遇刺昏迷不醒,这个时候陛下应当下旨嘉奖抚慰他,这样也能安辽东将士之心。”   “好,那朕收回之前的旨意。”   “仅收回旨意不够,必须得奖赏。”   杨广这时觉得对罗成充满愧疚之情,奖赏也没什么不舍得的,这也算是一种补偿心理。   “赏什么呢?”   想来想去,杨广觉得罗成的忠诚是经受住了考验的,现在还为此受了伤,那是蒙受了委屈的,尤其是现在罗成还昏迷未醒,这个时候辽东军心不稳,越发需要一个拿的出手的赏赐来安抚军心。   “皇后,你说罗成会不会醒不过来了,听说那一箭正中胸口,伤的很严重。”杨广一下子又想到一个更加棘手的问题,万一罗成就这样死了,那怎么办? 第547章 辽东留守   皇帝惊觉。   这几年辽东的局面全靠罗成一人撑起来的,如果罗成就这样死了,虽不说辽东就会崩盘,可起码他要痛失一员爱将了。   “王内侍,待天亮,马上传诏孙典御,让他亲自赶去辽东,为罗成医治,无论如何,一定要把罗成救下来。”   王内侍惊呼,“陛下,孙典御不能离开陛下身边啊。”   “朕又伤没病,让他先去帮罗成医治。”   孙典御是殿内省尚药局的主官,正五品职。虽然典御这个名称一般人可能陌生,但其实他才是隋朝时真正的太医之首。   在隋朝,尚书、门下、史史三省之外,又有内三省,内三省便是秘书、内侍和殿内省。隋朝的许多官制,其实是依北齐制度而不是北周制度。殿内省在北齐之时为殿中局,因隋朝避讳杨忠的忠字,于是改殿内局,到大业朝升为殿内省,下辖数局。   其中的尚药局,就是专门负责药品和药政的,一开始这是个主管药品的衙门,到大业朝则成了管药品并管医政的衙门,其中典御更是专门给皇帝看病的御医之首。尚药局有多名御医,这些人都是医术高手。   相反,隋朝的太医署,则隶属于太常寺,但太医署却不是皇家太医们的衙门,相反,这是一所医科专科学院,专门培养各科医师的地方,这是一所医疗教育机构,类似于国子监,都是学校。   当然,太医署里的老师们,自然也都是些比较厉害的医师,但他们不给皇帝看病。   此外,殿内省还有一个尚食局,这相当于保健委,专门负责给皇帝和宫廷后妃们保健的,还负责包含饮食健康这块。   所以大业朝分工明确,为皇帝和嫔妃们治病,是归尚药局,而负责皇帝和宫廷保健的是尚食局,负责医师教育的则归太医署。   另外,所有与医和药有关的政务政令,都出自尚药局。   因此,这位尚药局的典御,可不仅是位医术高手,还是位部长级官员。   皇帝特意把自己的首席御医兼医疗卫生部长派出去给罗成看病,可见他对罗成的重视。   皇帝几乎是一夜未睡。   天亮,宫门打开。   皇帝立即召几位宰相到前朝议事,甚至还特别下旨,派人前往燕国公府宣旨,召罗艺入宫面圣议事。   连罗嗣业也终于恢复了左折冲郎将之职,诏令他继续回骁果左一军统兵,继续镇守玄武门。   宇文述早上刚起来,本来心情还不错。   罗艺已经被皇帝软禁多日,想来罗成也马上要被带回京,到时罗家就要被他踩到脚下。   “公爷,陛下派人来传旨,诏公爷立马入宫议事。”   宇文述笑呵呵的想,皇帝还是离不开自己啊。   穿好朝服,戴好官帽,宇文述骑着马在护卫的拥护下往宫中去。   走过一段路,前面突然转出一队人马。   宇文述眼尖,一下子认出前面那人居然是罗艺。   罗艺也看到了他,故意等他。   “许国公早。”   “燕国公不是身子不适吗,陛下已经让你在家好好休养了,怎么今日出来了?”   “嗯,在家呆久了,有点闷。”   “你可莫辜负了陛下的一片厚意啊。”宇文述阴笑。   “陛下召我入宫议事,我岂敢不来。”   宇文述一下子愣住,皇帝这是什么意思?   等他一路猜测着进了宫。   皇帝一见到他,就劈头盖脸的一顿臭骂,他被喷了一脸的口水,擦都不敢擦一下,好半天,总算听出点东西来了。   罗成被化及派人刺杀重伤昏迷未醒?   还有安市大捷?   “宇文述这个老狗,害朕一员大将!”皇帝完全不给宇文述脸面,老狗都直接骂出了口。   宇文述心中不安,他也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也没人跟他细说。   而那边罗艺也听了半天,这会怒发冲冠,直接跳起来就冲着宇文述扑倒,一顿拳打脚踢。   宇文述虽也是个马上战将,毕竟老了,他比罗艺大上十几岁呢,哪里是罗艺的对手,再加上被突袭,直接被打倒在地。   罗艺也是怒了,含恨出手,一拳就砸中他的一只左眼,宇文述顿时就血流满面。   罗艺还不敢罢休,又是几拳砸过去,把他打倒在地,还狠狠的踢了几脚。   殿中众人全都傻眼了。   裴世矩、虞世基、裴蕴、苏威这四位宰相,全是文官,哪里反应的过来,就算反应过来了,可看到那场面,也不敢上前。   最后还是皇帝亲自上前,一把扯开罗艺。   “够了!”   这时宇文述躺在地上,已经差点没了半条老命。   马上就来了尚药局的医师。   “许国公的左眼已经被打爆了,治不好了。”   几位医师有些不安的向皇帝禀报,他们虽然为宇文述检查包扎,可这只眼睛实在无能为力了。   皇帝也惊到了,居然把宇文述的左眼打瞎了。   “罗艺,混账!”   罗艺这时也觉得自己冲过了,马上向皇帝请罪。   可杨广看着宇文述伏地痛哭的样子,也有些无奈。   宇文化及派人暗杀罗成,结果罗艺把宇文述的左眼打瞎,这都成何体统。   “送许国公回府养伤,好好照料,暂时就不在家安心养伤,也不用再上朝以及到衙视事了。”   不久前,这番话是对罗艺说的,现在转过来对宇文述说了。   宇文述觉得委屈万分,可皇帝现在对他一脸厌恶,直接摆手,让内侍把他‘扶走了’。   “罗艺,你太令朕失望了,罚你俸禄一年。”皇帝对罗艺做出处罚,不过罗艺听了倒无所谓。   这时皇帝终于说起正事来。   “朕决定,收回先前召罗成回京的旨意,并且加授罗成为辽东留守,朕还已经派了尚药局孙典御赶去辽东为罗成医治。”   “陛下,罗成如今伤重,就算醒来,只怕暂时也无法理事,辽东这块,还是应当再安排个人手,协助罗成统领辽东局面。”跟宇文述向来交好的裴蕴,立马进言。   “那就由左翊卫将军段达任副留守,赶往辽东协助罗成。” 第548章 海东王   段达是皇帝的心腹,跟宇文述一样,那是杨广还是晋王之时,就已经追随他了。当年杨广封晋王时,段达就是他的参军。   段达也是关陇将门出身,早年杨坚还未称帝时,他就是杨坚的亲卫都督。后来杨坚称帝,封杨广为晋王,特授他为晋王府参军,从此后段达便跟着杨广。   到如今,段达也担任左翊卫将军之职,十分得皇帝信任,不过统兵打仗就一般。   不过辽东有罗成这位能征善战的猛将,皇帝选段达倒不是要用他打仗,而是他是自己多年心腹,信的过。   只要罗成不死,辽东这块皇帝还是要交给罗成来统领的,万一罗成死了,那么便暂由心腹段达来接管。   “陛下,授罗成为辽东留守一职,是否要再考虑一下?”虞世基也出言。   留守这个职务,在隋朝不一般,尤其是在大业朝,那就更不一般了。   隋代北周,再一统天下,结束南北朝三百年纷争,其制度上也多有创新。比如开国之初的使持节都督制度,隋朝就改成了总管制,到了大业朝,总管制又全都废除。   总管制度,就是在边关要害之地,设立总管,总管上马统兵下马治民,文武兼管,大权在握。隋朝曾经设立了五十多个总管,分为统领几十州的大总管,以及统领十余州的中总管,以及统领一二州的小总管。   当年杨广便曾经是扬州大总管,他们兄弟几个,都是统领一边数十州的大总管。如汉王杨谅,当年就统领幽并数十州,有雄厚的资本,后来才敢造反,蜀王杨谅,更是坐镇巴蜀。秦王杨俊,统领陇右。   开国之初,是以这种皇子亲统的大总管来取代其它朝的皇子分封国的制度,大总管虽统数十州,但只是官职,而不是封地。   大隋立国之初,皇子皇孙就不曾有一块真正的封国封地。   等杨广继位,平灭了汉王造反后,这大小总管制度也就彻底废除。   随着总管制度废除的,则还有隋初的行台制度。   朝廷在地方设立行台尚,全名行台尚方省,算是尚书省的派出机构,设行台尚书令,以及兵部尚书等官员,统领一路地区,拥有军政民事财政等所有大权,权力相当大。   但一般这种行台尚只是临时设置,事毕就会裁撤。   杨广继位之后,更是再也没设过行台省。   行台省、都督、总管的设立,其实也很有实用性,尤其是在边地,如果文武互不相统,甚至各州互不相统,就会导致权力太过分散,面对边地的形势,就能以应付,特别是如果遇敌入侵劫掠,就能统一防御作战反击。   大业朝还改州设郡,全国一百九十多个郡,一千多个县。郡守只牧民不统兵,郡丞统兵不管政,大搞文武分离,尤其是到后来府兵、郡兵又分离,郡尉统府兵,郡丞统郡兵。   这样搞,虽然有利于安定,但却不利于边关,更不利于做战。   所以遇战事,皇帝一般都是要临时选派大将为总管,统兵出征,临时管辖战区的郡县。   可在非战之时,依然还是面临着互不统属的问题。   所以皇帝这两年,开始又搞出来一个留守制度。   西京东都,皇帝不在的时候,都会选派一位皇孙或是一位重臣担任留守,比如皇帝常年不在大兴,所以便设有京师留守,由刑部尚书卫文升为京兆内史,辅佐代王杨侑留守京师。   他虽在东都的时间多,但也经常西巡、南巡、南巡,这几年又东征,所以洛阳也经常不在,于是皇帝又设立了东都留守。   除了这两个京城留守,皇帝还设立了许多离宫留守和地方留守。   杨广有四十余座行宫,一般都会设立宫监,在一些重要的行宫,还驻有重兵,屯积大量铠甲武器钱粮等,并设有行宫留守。   比如皇帝东征时,就派尚书左丞朗茂为晋阳宫留守,负责打点行宫事务,以备皇帝下次临幸。   而在一些要地,也设置地方留守,比如太原留守、东莱留守、江都留守、彭城留守等。   这种地方留守,其实就跟以前的都督或总管没什么区别,换了个名字而已,但依然比郡守等权力大的多,不但能够管一郡或数郡之政务民事,还能管辖内所有兵马。   这种留守,其实已经是常设官衙,不但有留守,还有副留守,另外还有六曹参军事、主簿、长史、司马等全套属官。   一地留守,总管一地军、民、财政大权。   皇帝授罗成为辽东留守,这算是又新设了一个地方留守,而且这个留守比起其它地方留守,无疑权利更大。   因为皇帝说这个辽东留守,总管辽东、柳城、辽西、新城、建安、旅顺、玄菟、乐浪、带方、真番、扶余十一郡。   临渝关以外,大海之东,十一郡之地,全归这个辽东留守管辖。   虽说扶余、玄菟、乐浪、带方、真番五郡,其实现在还在高句丽人手里,不过是称臣了而已,可就算除去这五郡,那民还有六郡之地,有十万之兵啊。   若是平时,估计皇帝也不会轻易的设立这个辽东留守。可是此时,皇帝只觉得对罗成很是亏欠,毕竟因他听信宇文述的谗言,结果就怀疑罗成,还让宇文化及给暗伤到他。   “朕不觉得有什么不合适的!”   之前罗成任辽西辽东抚慰大使,但这抚慰大使不是常设职务,只是个临时差使,一旦任务结束,就要交差,另外也不会有常设的属官属吏。但这辽东留守不同啊,辽东留守就跟辽东太守一样,这是常设衙门常设职务。   按大隋的官制,是一年一小考,三年一大考,谓之四考,任期以四考为限,考满停职由他人接任,若无人,则待替,经五考后必须停职任他职。   按这个制度,一个官员正常任期是三年,也就是经过三小考一大考这四考,如果没有人接任,那么顶多可以再留任一年,四年干满必须改任他职,如果没有合适官职授予,那就只能先停职待授。   当然,如果在考核中表现特别好的,也可能提前就升任,或者是考核中特别不好的,没任好就罢免的。   可一般情况下,那都是三年一任。   让罗成在辽东任满三年,谁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毕竟一人掌握六郡,统十万之兵啊。   可皇帝这人有时就喜欢顺毛摸,他只听自己想听的话,你说其它的,他根本听不进去。   就比如现在,他完全不理会宰相们的暗示,铁了心就要授罗成为辽东留守。   老宰相苏威一直不吭声,他早看透了皇帝的性子,所以懒得废那口水,心里在暗暗想着,这罗成,这下子算是成了海东之王了。 第549章 功盖汉武   苏威三起三落,此时虽知自己更多是皇帝的一个摆设,因此也便乐的逍遥,多数时候真的只做个摆设。   皇帝要授罗成辽东留守,他也不反对,就算皇帝真给罗成封王,他一样不会反对的。反正一把年纪了,也经不起折腾了。   不过虞世基、裴世矩、裴蕴三人却都依然坚决反对。   他们认为,罗成虽东征有功,可毕竟年轻,今年才二十一岁,不过是刚成丁的年纪,现在居然要做十一郡的辽东留守,这岂不是有些过于荒唐了。更何况,辽东还有十万兵马呢。   “陛下。”   “辽东有快马奏捷!”   这个时候,有内侍进来禀报。   杨广有些意外,“又有捷报?”   罗成都昏迷不醒了,这个时候还能有什么捷报?   等内侍把捷报送上,杨广越看越欣喜。   “你们瞧瞧,好好瞧瞧,看看罗成多会办事!”   皇帝对着那几个坚决反对罗成任留守的宰相扬着手中的捷报,然后让内侍送给他们看。   捷报传来,是关于罗成跟渊太祚达成的协议,由李世民亲自到国内与渊太祚签定的朝鲜条约。   《朝鲜条约》算是第一份正式的条约了,毕竟华夏向来都是以天朝自居,周朝时诸侯们就搞尊王攘夷了,动不动就结盟打楚国蛮夷,而燕赵秦等国,更是把周边的蛮夷们不当国,不断的开边拓土。   强大的时候,只管打就是了,打到服为止,所以根本不需要什么正式条文条约。万一实力不行了,那就跑嘛。   比如衣冠南渡的东晋不就是如此,我打不赢我跑,然后我喊北伐,根本用不着结什么条约,总之就是生死看淡,不服就干,干不过了,就跑。   杨广最喜欢天朝上国,八方来朝的那种感觉,但他要维持这种天朝体系,靠的也不是什么协议,都是实打实的出兵去打,打到服。不管你是东突厥还是西突厥又或是什么林邑、流球,又或者是契丹、高句丽、吐谷浑,都是打到服为止。   打怕了,自然就是臣子是弟弟了。   不过罗成却跟渊太祚搞了个朝鲜条约。   这份条约完全就是由罗成亲自草拟,条约声明,辽东之地自古就是华夏所有,从辽河到贝江,从襄平城到平壤城,殷商时便有商纣王的叔父太师箕子东渡朝鲜半岛,建立了箕氏侯国朝鲜,后来周武王到朝鲜封箕氏为朝鲜国君,封他为朝鲜侯。   到汉初,燕王卢绾叛汉后逃至匈奴,其部将燕国将军卫满率千余人进入朝鲜,他是姬姓卫氏,卫国宗室后裔。进入朝鲜后,他后来成为箕子朝鲜的宫相,再后来推翻箕子朝鲜,自立卫氏朝鲜。   汉武帝时派兵征服卫氏朝鲜,在半岛的中部和北部设置了乐浪、玄菟、真番、临屯四郡,东汉末年,公孙氏占有辽东,并从乐浪中析出带方,此后并为曹魏、西晋所承继。   高句丽本扶余王子朱蒙南下建立,而扶余国向来臣属华夏,与中原友好。朱蒙建立高句丽后,也是汉之属臣。   直到魏晋之时,高句丽才屡生叛逆之心,时常做乱。   总之,罗成总结起来,就是朝鲜半岛除了南端的那小块地方,是他们三韩土著一直在玩泥巴外,半岛的北部和中部,那自古以来都是我华夏开拓的疆土,自殷商时的箕子东渡建立箕子朝鲜,再到后来的卫氏朝鲜,那都是我华夏人。   虽然后来扶余人南下建立了高句丽,并在此后花了几百年时间逐渐占据了朝鲜半岛的北部中部以及辽东地区,但是朱蒙是扶余人,而立国七百年的扶余国一直都是华夏的藩属。你朱蒙本就是我华夏臣邦的子民,你建立的这七百年高句丽,自然也是我华夏的臣属。   魏晋之时,你们趁中原乱,所以家奴窃主之地,如今自然也到了归还正本之时。   因此呢,现在渊太祚也认识到了这一点,所以主动请求重新归附于大隋。当然,大隋也赞赏渊氏的这种反正态度。   所以现在大隋便将辽东朝鲜之地再次收复,列为直辖,设置郡县,委派官员。   从此以后呢,既没有了高句丽也没有了朝鲜,有的只是大隋的辽东道和朝鲜道。   当然,为了表彰渊太祚的忠心,所以大隋特赐封爵位朝鲜王爵,并授他开府仪同三司的从一品官阶,此外又授他为玄菟郡太守。   大隋还授渊净土为扶余郡太守。   授渊男生为乐浪郡太守。   授杨万春为带方郡太守。   授高惠真为真番郡太守。   渊太祚在协议上签字盖印,协议上罗成代表大隋签字盖印。   皇帝现在手里就是一式两份的朝鲜条约中的一份。   “渊氏居然连藩属国都放弃了,直接率土归附我大隋了?”   这连杨广都很惊讶了,之前他只要高句丽肯臣服做个藩属就满足了,到之前,甚至渊太祚肯来朝见他就行了。   可现在,罗成却让渊太祚放弃了朝鲜国号,带着剩下的土地和子民,直接归附大隋。   他的地盘,也设置为五郡,渊太祚只是有个朝鲜国王的爵位,他不再是朝鲜国王,而只是玄菟郡太守。   这结果就跟吐谷浑一样,吐谷浑国没了,取而代之的是青海四郡。   而现在,高句丽或是朝鲜国没了,取而代之的是大隋的辽东道和朝鲜道两道的九郡之地。   而在这捷报上还写的清清楚楚,渊太祚为表明诚意,已经派长子渊盖苏文来京朝见天子,同时,也已经开始将历次战争中被俘的隋军士兵释放,目前已经释回第一批两万人。   同时,他还已经向辽东的隋军供给粮草两万石,后面还会继续提供大约四十万石的粮草。   按这条约,朝鲜道五郡,也将从明年开始,接受大隋的统治,到时朝鲜道五郡,每郡只最多保留五千名士兵,其余皆裁撤。此外,朝廷还将向五郡派授主簿、长史、司马、县丞、县尉等官员。   皇帝几乎手舞足蹈。   本来军民不应征,他都已经被迫停止东征,可谁料到罗成这一抗旨,居然还抗出了这么个结果来。   直接把高句丽灭亡了。   从此世上再无七百年之高句丽也,只有大隋的辽东道和朝鲜道。   “你们还有谁要反对朕授罗成为辽东留守吗?”杨广得意洋洋的问几位宰相。   裴虞三人面面相觑,谁也想不到居然是这么个结果,眼下这个时候,再反对也没用了,他们只能默默的赞叹罗成真是有本事,居然能让渊太祚自愿去国号为隋臣,了得。   “陛下,渊太祚虽去国号,可朝鲜五郡依然还是在他掌握之下。”裴世矩提醒皇帝。   “那又何妨?待明年,便要开始裁撤朝鲜兵马,派驻军队,选授官员,到时,几千里海东之地,尽复为我中华疆土也!”杨广觉得这功绩,一点不比当年汉武帝出兵灭卫满朝鲜,设立四郡之功。   甚至还远超之! 第550章 去意已决   罗成昏迷了七天七夜。   当然,实际上他是在安市城里休了个长假,每天足不出府,喝酒吃肉烤火,与众弟兄商议时局。   第七天的晚上,张亮的暗卫已经从洛阳飞递情报回来,皇帝的处置下来了,皇帝授罗成辽东留守,对罗成在辽东平灭高句丽极为满意。   于是乎,罗成终于可以醒过来了。   “憋了七天,也终于到头了。”罗成伸了个懒腰。   “外面的兄弟们也都十分关注你的安危呢,若是听说你醒了,估计也都非常高兴。”侯莫陈乂笑着道。   如今他跟罗成,也算是联结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便是山头。罗成是他们这个山头的头领,自然是不能倒的,否则,这刚形成的辽东山头就要垮了。   “放出消息去,就说我已经醒来了,没什么大碍了,让弟兄们放心。”   “那你什么时候露个面呢?”   “明天吧。”罗成想,最好是圣旨下到安市之前他便露个面,这样更好。   魏征提醒罗成,“既然大事已定,那么是否也解除对辽西兵营的包围,毕竟辽西郡兵也是大帅麾下,搞下去影响团结。”   “嗯,今天就可以让冯将军把兵撤回来,明天我亲自去那边走一趟,安抚下他们。”   罗成让他们背锅,但也是无奈之举,毕竟不这么搞一下,他自己就得离开。   “我觉得王仁恭不能再留在辽东了。”罗存孝一边吃着牛肉干,一边直言不讳的道,在这次事件中,王仁恭的立场值得玩味。   “其实王将军也没做错什么。”罗成道。   “他就算没做错什么,可他不跟咱们一条心。”老四直接道。   确实,不说其它,就说王仁恭帮宇文化及骗罗成去安市城,就做的不地道。   “这个待以后再说吧。”   现在他留守的旨意还没下来,哪里好动王仁恭。   “王仁恭麾下有个校尉叫刘武周的不错,若有机会,可以调到我身边来。”罗成道。   “刘武周,有什么特别的吗?”老四问。   ……   罗成醒了,这个消息从安市城主府传出之后,如北风一般呼啸刮过辽东,十万辽东兵马都知道了大帅罗成醒了。   全军上下,无不欢欣鼓舞。   毕竟罗成对他们来说,不仅仅是主帅,那还是给他们分田授地,给他们发不要钱妾侍的大帅,更别说在罗成麾下打仗,这位主帅从不会让将士们的血白流,有功必赏,有勋必授,每次战后,都能分到战利品,十分的公平公正。   跟着罗成总能打胜仗,总能得功受赏,总能分到丰厚的战利品,哪怕伤残了战死了,那战利品也不会少,功绩不会没,抚恤补贴更丰厚。   跟着这样的主帅有肉吃,士兵们自然也都成了狼,对于头狼自然无限的敬仰崇拜。罗成遇刺,辽东差点都要哗变。   罗成昏迷这些天,大家也都激愤难平。   如今罗成终于醒来了,大家欢呼庆贺。   各军主将们,更是不吝酒肉,赏下大量的酒肉给将士们以示庆贺。   辽东各军的将士们,就跟过年一样的狂欢。   而安市城主府也终于打开。   各郡各军校尉以上军官,都可以前去探望。   一队队的军官们,排着队前往探视,哪怕只能远远看一眼,可听到罗成对他们笑一笑,说几句话,他们都满足了。   王仁恭带着辽西郡的将校们也过来了。   可是城主府里,其它各军的将校们却对他们怒目而视。   辽西将校也都低着头,不敢跟他们对视,毕竟觉得理亏,若不是他们辽西营骗罗成过去,就不会有遇刺这回事了。   宇文化及是他们从怀远悄悄带到安市城下的,罗成也是他们骗到大营的,然后罗帅还是在他们大营前遇刺的。   “呸,还有脸过来!”   “就是,吃里扒外的东西。”   一些将校,尤其是从齐郡出来的罗成老兄弟,对这些人十分不齿,若不是罗成早有严令,说此事与辽西军将无关,只怕大家早就冲上去群殴他们了。   被人吐口水,辽西军将红着脸,也不敢还嘴。   阚棱出来。   大群军将拥上前去。   “少将军,我们可否去见大帅?”   阚棱望了眼大家,“诸位将军校尉们请勿急,大帅虽然醒了,但还是比较虚弱,刚才见了好多位将军,此时也累了。今天再见最后一批,其余的请明天再来。”   “让我见见将军。”   大家纷纷道。   阚棱却目光望向王仁恭和他身后的一群将校。   “大帅请辽西太守王将军与麾下辽西将校一起进去。”   王仁恭无比意外。   “王将军请!”阚棱笑道。   “哦。”王仁恭带着一众手下进去。   城主府的大厅里,烧着地龙,里面还很暖和。   罗成靠在榻上,胸口缠着厚厚的纱布,脸上有些腊黄。   “王将军和兄弟们来了,恕我有伤在身,不能起身相迎了,大家坐。”   王仁恭见状,几步赶上前,他弯腰蹲在榻边。   “罗帅且靠着,莫动了伤口。某实在是太过愧疚,若非我一时糊涂,也不至于让宇文化及那狗贼得手,我恨不得这箭是射在我身上。”   其余辽西诸将校也都低着头。   “将军并没做错什么,宇文化及毕竟是奉旨而来,只是谁料到这狗贼居然借宣旨之机来暗杀于我,也幸好我福大命大没死,大家也不必过于内疚自责了。今天醒来,才知道这些天冯将军一直围着你们,实在是让你们受委屈了。”   “不委屈,一点也不委屈。”王仁恭叹惜一声道。   “如今已经降雪,天气也越来越寒冷,我刚得知,李世民出使国内城,渊太祚已经签下了朝鲜条约,自愿去除了国号,率土归附我大隋。既然战事已平,我打算让各军将士都返回本郡驻地,王将军明日就可以带辽西营返回怀远。”   “大帅之大度,实让某愧疚。王某愧对大帅,更无法再留在这关外罗帅麾下。我回去就向陛下请奏,调离辽西。不知道大帅对于辽西太守接任人选,可有合适者可推荐?”王仁恭问。   这倒是出乎罗成意料的。   “王将军切莫因这点误会,就要离开,渊太祚虽去国号去王号,但这辽东还未真正平靖,依然还需要你这样的老将坐镇呢。”   王仁恭却是摇头,去意已决。 第551章 熬鹰   “王将军,我是真心挽留你的,但你如果一意要走,我也拦不住,至于你说推荐继位太守人选,这个事情还是由你自己向陛下举荐吧。我倒是想像太守求个人。”   罗成并没有向王仁恭推荐继任人选,毕竟太守之位,这是三四品的重职。按朝廷任官制度,六品到九品文官,那是归于吏部,六到九品的武官则归于兵部。   四五品文武官员的任命,则归于宰相。   再往上,三品及以上的官员任命,那都是由宰相举荐,然后皇帝选任。   太守这一级的官吏,都是要经过皇帝的。王仁恭作为前任太守自然有权举荐一下,但任不任用不是他说了算的,就算罗成的辽东留守圣旨下来了,他这个辽东封疆大吏,也顶多是对辽西太守有举荐权而已。   与其欠王仁恭一个人情,还不如走罗艺的路子,还更稳妥些。   “我之前见王太守麾下的步兵校尉刘武周人不错,想把他调来我麾下,不知道如何?”   王仁恭愣了一下。   “是这样的,之前大帅遇刺,刘武周说自己有很大的责任,十分自责和羞愧,于是他向我请辞,如今已经归返河东马邑老家了。”   “啊?”   这倒是大大出乎罗成的意料的,本来觉得刘武周是个真性情的可用之才,想招到麾下来。毕竟历史上,这位曾经割据河东,差点把老李家起家基业都给夺了的猛人。   可谁料,这位还真是真性情,居然自责之下,连六品校尉都不当了,直接挂印请辞回老家去了。   这真是让人预料不及。   “既然如此,那就算了。”   王仁恭不由的笑骂道,“那家伙本事是不错的,就是有时太浑,好不容易让大帅青眼相中,结果居然自己跑了,真是个浑人。”   安抚了王仁恭一会,不过他还是坚决要请辞离开,罗成也就不劝了。   李世民是最后来看罗成的,他这次出使国内归来,也算是立下一件大功,在辽东也算扬眉吐气一回。   李世民进来后,先是仔细的盯着罗成胸口查看伤势,希望能够看出些蛛丝马迹,以印证自己的猜测。   可他看去,却只见到罗成靠在榻上,胸口缠着厚厚纱布,那纱布上还有渗出的血迹,罗成整个人也确实精神不太好。   一时间倒有些意外,他来之前,一直以为罗成遇刺受伤这件事情太过蹊跷,尤其是巧的惊人。   一个遇刺,便让罗成不用返回朝中,甚至还把一直有怨的宇文化及给阴了。在他想来,宇文化及虽然是上不得台面的纨绔,可也并不是蠢货。   怎么可能在军营动手暗杀罗成呢。   罗成也在打量着李世民,这小子这次任务完成的不错。虽然他把这个任务交给李世民的时候,就跟他说过,有安市一战的大捷,不愁渊太祚不低头。   但能够这么短的时间就把任务达完,却还是出乎他意料的。   “没料到你小子这么快回来,事情办的不错。”   “我要完不成任务,岂有脸回来见大帅?不过大帅似乎有些大意了,居然在军营让人行刺得手,大帅身边的那一百骑按军规全得处死。”   罗成笑了笑。   “我又没死,哪有那么严重。”   “没死就好,否则我三姐就得守寡,她的孩子哲威就没爹了。”李世民一点也不客气的道。   “我说你小子,论公我是你的上司,论私我也是你姐夫,你对我尊敬点会死啊?”   李世民哼了一声不回答。   “小子,你是不是以为我让你去国内城是故意为难你?”   “难道不是吗?”李世民反问。   “哼,真是不识好歹,你以为渊太祚此番归附,都是你嘴皮子说来的?告诉你,没有绝对的实力,再能说也不过是耍嘴皮子,你在谈判桌上的自信,那不过是我在后方给你撑起来的。没有三征辽东,没有安市之战,渊太祚为何要听你一个毛头小子耍嘴皮子?”   “我告诉你,我随便换一个人过去,哪怕只是派一个亲兵进去,渊太祚也得慎重考虑我的话,归根到底,渊太祚不是不想反抗了,只是他已经无力反抗了。你莫真以为自己多了得,我这是给你小子立功的机会,你却还真自大轻狂起来?”   李世民被罗成一番话骂的脸红胀红,想反驳,却又找不到词来。   “你要不是能安下心来,那你就趁早滚回京去。”   李世民低着头不说话了。   “走还是留?”   “留!”李世民抬头,恶狠狠的道。   “嗬,还挺有志气,好,我就喜欢你这种有脾气的人,但有句丑话在前头,我罗成不怕有脾气的人,但只讨厌有脾气却没本事之人。你要有本事,有点脾气也没关系,但你没本事之前,最好把你那臭脾气收一收,你还没资格在我面前有脾气,夹起尾巴来做人做事,现在,滚回辎重营去。”   李世世气有胸膛剧烈起伏,咬牙转身走了。   魏征笼着袖子出来,倚在门框上,嘿嘿的笑着,“我怎么总觉得你是在故意虐待调戏这小子?”   “你懂什么,这叫打磨,玉不琢不成器,剑不磨不锋利。”   “你要把这剑磨的那么锋利做什么?小心回头伤了自己手。”魏征劝道。   罗成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许久才道,“我还是希望这小子将来能有些成就的,毕竟他本来是一块璞玉。熬吧,就跟熬鹰一样,有时熬出一只雄鹰,也会有许多快感的。”   老道摇了摇脑袋。   “看不懂,也想不明白,不觉得这有什么意思,我觉得你这小子有些事情总是走偏,比如这李二。还有时候,固执的可怕,比如你一心要灭高句丽,要扎根这辽东。其实这辽东真不是什么好地方,以你的能力,其实完全可以谋个其它地方,比如江南比如陇右,甚至是河东,哪里不比这里强?”   “你不懂,跟你说了也不会明白的,辽东、朝鲜,这可是我汉家疆域,若是现在就这样放手,以后会后悔的。” 第552章 裁军   辽东,安市。   城外。   罗成脸色苍白坐在榻上,由数名亲兵抬着出来。   当他露面,城外数万隋军府兵将士无不欢呼。   从洛阳一路赶马加鞭赶来的天使看着这场面,不由的暗暗心惊,想不到年仅二十出头的罗成,在军中居然有如此威望。   “罗成接旨!”   天使上前高呼。   罗成费力的样子从榻上起身,推开身边要来搀扶的亲兵,走到天使面前。   “臣罗成接旨!”   “大隋皇帝令。”   门下:朕闻昆夷作患,周王授钺于方叔;大宛不诞,汉主委兵于广利。则之昏迷之党,不足以怀柔。圣哲之谋,伐叛必资于用武。   事将禁暴,盖非获已。   开府仪同三司左屯卫大将军兼辽东辽西抚慰大使兼押契丹、奚、靺鞨、室韦四蕃使兼辽东太守楚国公成,庆钟五百,运符鱼水,挺文武之宏才,蕴韬钤之远略,积苍生之重望,有命代之元勋。   负鼎和羹,已申於启沃;登坛制胜,实伫於谋猷。万里长城,倚赖攸属。   今辽东未靖,戎事犹殷。   宜令成留守辽东,都统辽东诸郡兵马,总督军政民事,扔兼押四蕃使,并增押高句丽、百济、新罗三蕃,段达充副留守,侯莫陈乂为长史,魏征为司马,王子明为录事参军事。   辽东郡驻军一万二千人,新城、建安、旅顺三郡各驻九千人,辽西、柳城两郡各驻六千人。六郡共驻五万一千兵马,令此五万一千兵马就此长驻辽东六郡,设立军府、军镇,迁移家眷,设立地团,授田给地,农时耕种屯田,闲时训练守边。   合四海以齐心,率九夷而同力。   金鼓作气,铁骑争雄,合野喷山,殷天动地。   以雄武府兵,永镇边关。   所关军务,应须处置,并委成续具状闻奏。   隋大业九年十一月诏。   长长诏令宣读完毕,那天使脸上堆满笑容,殷切的将圣旨捧到罗成手上。   “陛下在京对罗帅十分挂念,忧虑罗帅的伤势,还亲派了孙典御前来,如今看到大帅伤势好转,某等也是万分高兴,定马上回奏天子,告此喜讯。”   “罗成领旨,谢皇恩,吾皇万岁!”   捧过圣旨,罗成心也算是安定下来。   有此诏在手,也没白枉他做戏一场了。   留守辽东,统辖十一郡,押六蕃。   皇帝虽然最后还是裁撤掉了一半的辽东驻军,但对辽东也还是有所补偿的,这剩下的五万一千驻军,从此转为辽东府兵,在辽东开设军府,设立地团,把府兵家眷也迁过来,如此一来,这些兵就不再是孤悬海外,与家人分离了。   以后耕战守边,军心能安。   这简直是最大的意外收获,哪怕裁掉一半兵力,罗成也觉得划的来。   毕竟以现在辽东情况,就算留十万大军在,可后方如果供应不上粮草军械,也都是虚的。现在这五万一千府兵长驻,开设军府,迁移家眷,分田授地,只要有个两三年,就能够自给自足,起码粮草可不用再完全依赖朝廷。   辽东军的喉咙也就不再是完全被朝廷卡住的。   “我的伤势经过这些日子的医治调理,也已经差不多了,就不劳烦孙典御亲自出手。”罗成笑道。   孙典御是个白发白胡的老头,看着太和蔼可亲。   他笑着上前,“老朽受皇帝钦差,定要为罗帅看看的。”   罗成于是便当众解开衣袍,露出胸口的纱布。   “罗帅,这里风大天冷,还是回屋再看。”   “不妨,战阵上明刀明枪,还有宇文化及的暗箭都杀不死我,这点风寒又怕什么。”罗成道。   孙典御小心打开纱布,看到了胸口的伤口。   确实是一道箭伤,伤的好像也不浅,不过经过这么多天,伤口已经在结痂,看不到里面的情况,可只听旁人的介绍,罗成能够昏迷七天七夜,说明还是很严重的。   但既然罗成现在醒来,而且看样子伤口恢复的也不错,这位老御医也不好把伤口扒开来检查。   “罗帅身体确实强健,这么重的伤,昏迷七天七夜,居然马上就恢复的这么好。”   罗成笑笑,“毕竟还年轻,只要没死,一恢复起来也快的多。”   “确实是这样的。”   这时孙典御和那位宣旨的天使,看到脱下衣服的罗成,身上遍布着许多伤疤。   “居然这么多伤疤?”   “罗成虽年幼,但征战数年,大小战数百场,负伤流血那是家常便饭,流出的血若是加起来,估计都得有好几斗。就说这次安市之战,当时为了能够诱歼渊盖苏文主力,我可是以身为饵,当时血战一天,我也一样厮杀一天,身创十余处。   要不是因为这次受伤,那天宇文化及也休想暗算到我。”   孙典御和天使大为惊叹,就连下面的将士们也都齐齐感动。   这些刀疤,他们看的是那么的熟悉,毕竟身为府兵战士,他们比任何人都清楚,战场上一道刀疤,往往就代表着一次生死考验,每一道疤,都可能是鬼门关走了一趟,能够负伤这么多,还能一直活着,本就是极了得的。   老四这时却忍不住问。   “那宇文化及如何处置,怎么圣旨上没说?”   天使讪讪道,“陛下交待,要把宇文化及带回京处置。”   “宇文化及暗杀我兄弟,这个事情是铁证如山,毫无半点疑惑,为何还要带回京?我以为,应当直接在这里当着众将士的面,将他处死,如此方能安抚将士们的愤怒。”   “杀死宇文化及!”   “杀死宇文化及!”   下面无数士兵高喊。   天使面色不安,求救的望向罗成。   “罗帅,陛下特意交待过,要将宇文化及带回京审问的,若是出了差错,到时我没法交待啊。”   罗成也想杀宇文化及,但皇帝既然这般说,强杀估计后果严重。   “带宇文化及上来!”他喝令。   宇文化及被王雄诞骑马拖着上来,他全身污臭,蓬头垢面,趴在雪地上,冻的瑟瑟发抖,一见罗成,和周边无数的辽东将士,惶恐不安。   目光看到罗成时,直接扑通一声就朝罗成跪下,然后膝行过来。   “大帅,不要杀我!” 第553章 坑爹的宇文化及   “罗成,求你饶过我,不要杀我。”   虽然在牢中不过十余日,可这十几天宇文化及都不知道是怎么熬过来的,每天呆在暗无天日的地牢之中,他吃不饱他睡不着,每隔半个时辰,还会有人来将他吵醒,对他一顿审讯。   虽然这些人也对他用刑,可就是不让他睡觉。   熬了几天,他实在受不了,就算吵他也能睡着,这时那些人就拿灯光刺他的眼睛,牵狼来恐吓他,甚至把他的手放进冰水里面。   最后,每次他老实的按他们的话交待一些有的没的东西,他才能得到片刻的睡眠,可很快又会被吵醒。   如此十余天过去,他都不知道外面究竟过去了多久,甚至以为自己已经在牢里过了一两个月了。   他整个人瘦脱了形,头发都掉了大半,甚至花白了许多头发。   更别说,现在整个人都神经兮兮的。   当看到罗成时,他还以为罗成是要来杀他的。   什么长安轻薄公子,什么顶级纨绔,什么风流什么贵族范,宇文化及身上此时全没有了,他现在就是一个极度恐惧的人。   “宇文化及,你为何要派人行刺我?”罗成喝问。   宇文化及根本没有注意到旁边还有从京城来的天使等人,他的思维几乎还停留在牢中之时,听到罗成喝问。   几乎是下意识的,就把之前说过无数遍的话吐了出来。   “不是我,我没有。”   天使疑惑。   可紧接着宇文化及又道,“我没有想过要杀你,是我爹,是我爹一直认为你们罗家窜起太快,尤其是你罗成还总跟我们宇文家做对,我爹说若是不把你们罗家除掉,以后早晚要害了宇文家。”   接着,宇文化及继续不停的吐出更多的话来。   其中有许多还是他跟他父亲之间的私密对话,不仅仅是关于宇文述打算如何对待罗家和罗成的,甚至有不少其它的私密之语。   另外,也有一些是并不那么绝密的话。   但是这些零零总总的话加起来,却越发显得更具真实性。   如果宇文化及只是说他爹要对付罗家和罗成,可能还会有人怀疑,但现在又加了许多话,有不少还是已经能够证实是真实的东西,那么就让人很难再去怀疑他的那些话了。   九真一假,那么这一假也便成了真。   天使暗暗心惊。   本来如果只是宇文化及因私怨要对罗成下手,这还只是他个人行为,可现在他却交待这是宇文述的策划,那这个事情可就严重的多了。   罗成转头对天使道,“既然陛下要将宇文化及带回去处置,那我遵从陛下的旨意。不过宇文化及刚才说的话,你们也都听到了,这里数万将士们也都听到了,我希望天使回京后,能够如实的把这些话转述给陛下,我也希望陛下能够为我主持正义。”   天使感觉嘴巴发苦,怎么也没料到这一趟,居然还弄出这种事情来。罗家和宇文家,这可是如今大业朝中最顶级的两大将门,都是武人宰相,还都是皇帝的儿女亲家,现在出这种事情,他一个小小的官员夹在其中,那真是头痛万分。   但现在这个事情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的,他也不能隐瞒什么,只得点头应下。   “回京之后,我定如实转奏陛下。”   “谢了,这个人情我罗成记下了。”   天使心里叹口气,能够让罗成承个情,也算是有点意外收获了。   宇文化及最终被戴上了铁链脚铐,然后打入囚车,押走了。   “撤走一半兵马,这要如何撤?”   回到城主府中,诸将齐聚,大家现在都在关心这个问题。   “陛下既然没有明旨说明,那么如何撤兵之事,就交由留守府了。”魏征笑呵呵的道。   之前没有留守府,罗成虽是抚慰大使,但他这个大使没有自己的一套班子成员,各郡太守们也都是拥有极强独立性的。   可现在不同了。   罗成成了辽东留守,奉旨总督十一郡,押六蕃。就算渊氏的那五郡暂时不去理会,罗成依然可以对辽东辽西六郡有全面管辖权。   罗成任留守,段达为副留守。   侯莫陈乂为留守府长史、魏征为留守府司马、王子明为留守府的录事参军。此外,留守府还有六曹参军事等全套班子成员,六郡皆隶属于留守府,这个管辖权可比之前抚慰大使时强的多了。   现在情况是辽西太守王仁恭已经离职回洛阳,新城太守侯莫陈乂转任留守府长史。   因此六郡空出了两个太守空缺,而且既然朝廷要全面进驻辽东,那么接下来各郡的都尉和郡丞这佐贰官自然也是要配齐的。   罗成已经向洛阳去信,请罗艺帮自己举荐房玄龄出任新城太守,举荐杜如晦出任辽西太守,他自己也会向皇帝如此举荐。   虽然他原本也计划是从自己麾下提拔老兄弟来做太守,但后来思来想去,没有兄弟现在有足够的资历功绩能够安排这个位置,之前连老四做旅顺太守,那都不过是皇帝为了嘉奖他们罗家的忠诚和功绩而已,并不完全是因为老四够格,只是因为老四是罗家人才有这机会。   如果冒然把赵贵秦琼这样不够格的兄弟举荐上去,最后被否决,还不如举荐房杜这样有资格担任的人上去,毕竟这两人跟自己还算关系不错,若是能够过来,总比上面派其它与自己不熟甚至是不合的人来要好的多。   太守位置交给房杜,但都尉郡丞这两个统兵的位置,罗成却是没打算让出去的。   让赵贵出任新城郡都尉,让周德威出任辽西郡都尉,这两个都是他姐夫,也都是百战老将,本事是有的,忠心更信的过。   “兵员裁撤一事,我有个初步的计划,原本我们六郡有十万余兵马,其中战兵六万,辅兵四万余。所以现在我计划是直接把四万余辅兵列入撤返归乡之列,剩下的六万战兵,再裁掉九千,这样就刚好符合陛下的关外驻军之数了。”   “不能多留点吗?咱们关外六郡,才五万一千兵以,会不会太少了?”老四嘟嚷着道。这年头,有兵自然有权,有兵也有更多机会打仗立功,老四还是对兵马比较在意的。   “六郡驻兵五万一,也不算少了,足够应付辽东的局面。” 第554章 藏兵于民   “这次能搞死宇文家吗?”老四问。   罗成捏着下巴,“这次宇文家不死也得脱层皮,不过要说直接搞死,估计难。毕竟宇文老狗那是皇帝第一心腹,而且皇帝的嫡长女还嫁在宇文家呢。”   张亮从洛阳收到的消息是罗艺上次在宫中直接一拳打爆了老狗一只眼睛,现在老狗每天呆在府中舔伤口呢,老狗也知道事情严重了,所以每天就装死卖惨,南阳公主更是整天进宫哭诉罗艺凶狠残暴。   过了几没天,皇帝的气也渐消,本来是差不多就算了的,谁料到现在这边又爆了个大料,还是宇文化及亲自爆出来的,说宇文述才是暗杀罗成的幕后主使,尤其是他还吐露了其它许多不该说的东西。   比如宇文述搞李浑李敏的一些内幕,这件事情虽然是宇文述主审,可问题是皇帝才是真正下手那人啊。   现在宇文化及大嘴巴到处乱爆料,这事情已经失控了。   据说皇帝接到奏报后,气的暴跳如雷。   本来说严惩一下宇文化及,这事情就算过去了,可现在皇帝已经恼了。   “最新消息,宇文述父子俱被皇帝除籍为民,连爵位都削夺了,让他们滚回关中大兴去。”   老四撇撇嘴,“有个屁用,一征辽东时,宇文述大败,不也除籍为民,还说永不录用呢,结果呢,马上就又官复原职,爵位照旧。还有那宇文化及,皇帝北巡突厥时,他因走私交易,被皇帝怒而贬为奴隶,结果后来不也再起来了嘛,我觉得啊,指望皇帝弄死宇文家不现实,倒不如咱们也来个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咱们也派人下黑手。”   “你不会是傻了吧,你忘记行刺之事到底是怎么回事了?”罗成提醒老四,上次可不是宇文家人行刺罗成,是他自导自演的而已。   “哦,你不说我倒是差点忘记了呢,原来咱们已经陷害宇文家一次了啊。”老四摸摸脑袋,哈哈大笑。   “这怎么能算陷害呢,宇文家若不总找我们麻烦,我岂会还手?这叫有来回有回而已。”罗成冷笑一声,“算了,不去管宇文家了,反正这次狠狠的收拾了他们一次,能让他们暂时嚣张不起来了,至于说弄不死,也没办法,毕竟他宇文家是皇帝的忠犬,皇帝不下狠手,谁敢打死?”   打狗得看主人,宇文述可是皇帝的忠犬。   罗成现在更关心的还是辽东这块的事务。   辽东留守的职位到手,留守府也已经架起来了,现在首先的还是兵马的事情。   十万人马削减成五万,这倒也不是不能接受,罗成已经决定,尽量保留战兵,尤其是如重骑、轻骑和陌刀、弓弩等兵种,全都保留下来,这些都是精锐部队。   现在罗成麾下有三千铁甲重骑兵,有两万轻骑,另外陌刀手有两千。这些都是最精锐的,罗成一个不会撤,这些精锐,大部份是原左五军的,也有原来罗艺等部留下的兵马。   现在罗成整合起来,汰去老弱,尽量保留重骑兵、轻骑兵、重步兵陌刀手、弓弩兵等,把辅兵啊、车兵啊、长矛手裁去一些。   “这样也不好搭配吧?”老四提出一个疑惑。   “我说你是不是傻?”   “皇帝只给我们五万一千人的府兵编制,但我们不是还可以组建郡兵?到时府兵有重骑、轻骑、重步陌刀手、精锐弓弩手、刀牌手等,你不会让郡兵多练点长矛手等?真要打仗,到时把郡兵和府兵合编,不就相辅相成?”   “这倒也是啊。”   郡兵在军械、训练方面多有不足,所以让郡兵练简单的长矛等,更适合,遇战事,跟府兵一合编,那么五万府兵,立即就能翻倍成十万甚至是十五万人马。   老四笑呵呵的道,“回去我就编他万八千的郡兵。”   “德性,你旅顺现在才多少人口?编万八千郡兵?你哪来这么多人?饭要一口口吃,路一步步走,你旅顺郡九千府兵,所以你们可以先编个四五千的郡兵。军械方面,两次征辽留下大量的军械,我可以给你们的郡兵每人装备一杆长矛一把横刀,再装备一张弓,当然,马就没指望了。”   “才四五千?”   罗成瞪了老四一眼,“四五千已经不错了,若是能够练起来,你旅顺郡就能有一万三四的人马,到时以府兵为战兵,以郡兵为辅兵,合编一军,也是很不错的。兵贵精不贵多,好好训练打磨才是硬道理,当然,练兵之余,别忘记屯田耕种,如今中原越来越乱,说不定哪天就没有粮食可以运过关来,到时我们都得靠自己,若是无粮,那再多的兵也得饿肚子。”   老四道,“那我得想办法多从中原招点人手过来,这次跟渊氏议定之后,他们后撤了百里,我们完全可以把这百里占过来,然后从中原招募些流民过来屯垦耕种。”   罗成点头。   “先给府兵分地,每兵最少得有一百亩地,另外选入郡兵的,也得授田。”   “这肯定的,不过之前我们给十万兵马授田纳妾,现在他们一半人要走了,这怎么处置?”   罗成想了想,“离开的府兵,地收回吧,反正他们走了,也无法再管理,不过要给他们一笔钱作为补偿,表示个意思。至于他们的新罗妾和流民妾,愿意带回去的不反对,但这些妾侍的家人不能一起走,如果不肯带走的,那就留在这里。”   土地在现在的辽东可以说是最不值钱的东西,但只要隋军肯驻守在这里,不放弃这里,那么土地又同时是很值钱的东西。   “告诉那些被我们选中屯驻的府兵弟兄们,他们的家眷迁过来,我们按人口给他们授地分田。只要是二十到六十岁的,不论男女,我们都每人分田五十亩,而二十岁以下的,不论男女我们每人分地二十亩。有多少口人,我们就给他们分多少田地。”   “这些地分下去要交租吗?”老四问。   “府兵本人的那份田地不须交租,但他家眷分的田地,头十年我们留守府与他们五五分,十年后,则按朝廷的租庸调制收租税。”   “五五分成,会不会太高了点?”老四咋舌。   “我们不是按丁收,而是按亩收,多少亩地,我们收多少,尤其是我们是按收成来收的,不是定额租,收获了多少,我们拿一半,我们分给他们的土地多,一家就算五六口人,除去府兵的那份,起码也能有一二百亩地,就算广种薄收,一亩只留一半,也还能收几斗粮。”   看起来拿走的多,但如果罗成不再租收其它的各种租税杂费,那其实只要日子安稳,绝对是能够温饱的,甚至比在中原的日子强,毕竟如今的中原,普通百姓家里都不过是一二十亩地,甚至无地。 第555章 弃妇   大雪纷飞。   眼看又要过年了。   今年的辽东格外的冷,但也格外的安宁。自东征开始以来,这还是头一次再无战事。   罗成身着一件棉袄,裹的跟个粽子似的与小黑一同出城,随行的是阚棱等几个义子,提着龙城飞将酒,带着一些糕点还有粮油等。   阚棱道,“义父还是穿上这貂衣锦袍吧,我看你那个棉袄真的不暖和。”   罗成笑笑,“我不缺貂皮锦衣,但普通的府兵将士们可就没这些了。这棉袄你别看着普通,可若能够推广起来,可是相当了不得的东西,若人人都有了他,以后这辽东就不怕寒冷了,到了冬天,不用整天呆在屋里告火炕地龙猫冬了。”   阚棱瞧了瞧罗成身上那棉袄,“可是义父你身上这身棉袄,可是比一般的貂皮锦衣还贵的,怎么可能人人都有呢。”   此时的棉花在中原,也仅有皇帝的宫廷和一些贵族们的后花园里栽了一点,是作为观赏花来看的。   棉花和棉布中原极少,都是由西域所产,号为白叠布。   西域的高昌国种植棉花很多,广泛种植,据后世人研究,西域高昌也就是后世的吐鲁番一带在隋唐时就大量种植棉花织棉布,他们种的棉就是非洲棉。   罗成身上这套棉袄,就是由商人自西域高昌国贩运过来的棉花棉布做成。   高昌人把棉布称为白叠布或细緤,在那边,棉花一斤,上品的直钱七文钱,但细棉布一尺,上品直钱四十五文,次值四十文,下四十三文。而次棉布上品一尺直钱三十文,次二十五文,下值二十文。   最差的棉布称为麁緤,上品一尺值钱十二文,次值钱十文。   这么一看,好像棉花并不算贵,但贵的是棉布。究其原因,就在于此时的棉花脱籽技术不成熟,去籽极难,再加上这种高昌种的非洲棉纤维短,不易纺织,所以赞成了棉花不贵,但棉布极贵的现象。   而中原此时还没开始推广种植棉花,从西域贩运过来后,这白叠布物以稀为贵,于是比丝绸还要贵重。   这年头,能够穿上一身棉衣的,那绝对是非富即贵。如罗成这样还穿着棉袄,绝对是身份的象征。   “其实啊,这棉花种植也并不是太难,并且去籽和纺织其实也有办法提高效率。”   小黑惊讶,“白叠花真的能够大量种植?那我们辽东也种白叠花,纺白叠布如何,到时大家收入都能大增。”   罗成呵呵一笑。   “辽东种不了,棉花这东西需要充足的日照,辽东太冷,种不成。”   小黑一听,很是失望,白叠布这么贵,比丝绸还卖的贵,如果辽东的府兵们能够种植棉花纺织棉布,那大家就多一条财路了。   “辽东不适合种,但中原适合种棉花的地方很多,比如说西域,比如陇右关中等等好多地方都适合种植,棉花种植不需要特别好的良田也能种植。”罗成道,“若是有办法把棉花推广开来,其实我们可以搞纺织加工嘛。高昌人就不懂得棉花去籽的好办法,也没有好的纺织技术,但罗成却还是知道点远超现在技术的纺车织车和去籽车的,这些手工的机械自宋代开始,就已经趋于成熟,效率还是不错的,虽不能跟蒸汽时代比,不能跟现代比,但也已经很了不得了。”   搞棉花纺织加工,也并不是就没可能,就好比后世的湖南并不产槟榔,但并不妨碍湖南成为槟榔的重要加工产地。   辽东不产棉,可却比其它地方更需要棉。毕竟辽东冷啊,罗成他们几个出了城,感觉离开屋里的火炕地龙后,整个人都有些僵硬了。   这城外的道路上,更是厚厚的积雪覆盖着。   若不是骑马,这一脚下去得到半腰。   现在罗成麾下的府兵郡兵,还有那些移民来的屯民们,冬天全靠着皮毛,各种什么貂皮狗皮狼皮羊皮什么的,再各种毛,人人一身皮草,没这玩意出不了门。然后大多时间都还只能在家猫冬,早早备好的柴火,天天就在屋里呆着。   这还是有火炕,否则更难捱。   但普通的百姓,可没府兵们那么好条件,毕竟府兵再怎么说那也起码是个自耕农,经常参加打仗什么的,还能有战利品赏赐什么的,生活水平在这年头,那都是中上水平了。   可一般的百姓哪有这条件人人一身皮草,就只能是衣服做夹层,里面多填充些绵啊毛啊草的,多数时间都是无法出门的冬天。   “义父,这大冬天的,吩咐下面人去慰问看望就好,你何必亲自跑一趟呢。”王雄诞搓着手道,虽然手上戴着鹿皮手套,可这冷风无孔不入,手一样僵硬。   “不能跟下面脱节,哪怕你站在再高,如果你跟底层脱节了,那你离摔下来也快了。”   罗成他们这一行今天是随小黑去一个屯子里搞慰问的,那个屯子是个军屯,在中原也叫地团,府兵们在军府周边居住,他们也分田授地,这些府兵所在地就称为地团,即隶属于军府,也同样由郡县管辖。   大雪中,屯子很安静。   人马靠近,才听到有犬吠之声。   然后有人爬到屯门上喊话。   小黑便喊道,“马大棒子,就属你嗓门大,赶紧开门,看谁来了,大帅来看望大家了。”   罗成的到来,让这个小屯子顿时热闹起来。   这个屯子其实不大,这里原先是安置五十个府兵的,不过他们开始也不住这里,而是驻在各城各堡中,这里则是他们安置高句丽妾或流民妾的地方,然后他们妾侍的家人,则居住在屯堡的外面,是分开居住。   上次撤走了五万多府兵,这屯子里也走了二十多个府兵,于是还剩下二十多个府兵。有些府兵回中原的时候,带着自己的高句丽妾走了,但也有一些直接把人抛在了这边。   个中原因,有时也并不是太清楚,反正有人就是没带她们走。   而有些人的妾是因亲人在中原叛乱而被流放来的,那些府兵想带她们走也不行,朝廷规定这些人是不能再回中原的。   而这些留下来的府兵妾中,有些在丈夫走后,才发现自己怀孕了,挺着肚子不可能马上再有人要,于是现在处境也挺惨的。   罗成今天也是特意跟小黑一起下来走走瞧瞧,毕竟这些府兵还有这些府兵妾也好,那都是辽东的基础和根本。   屯子现在还有二十多个府兵,但其中有些如今在其它城池镇堡中当值,在屯子里的只有八个府兵。   小黑领着罗成去了给他们开门的马大棒子家,他是小黑以前长矛队的老部下,如今也是个队副,现在正好轮休在家。 第556章 封建府兵   马大棒子长的很高大,他以前擅使一根大棒,因此得名。   身为府兵队副,他也有个九品官阶,还有一个武骑尉的勋官。因此他在这屯子里日子算是不错的,有一百亩府兵军田,五十亩勋田,另外还有五十亩的职分田可收租。   自从罗成宣布留下的府兵把家人接来能够按口分地后,马大棒子就立马写信回河南齐郡老家,他在老家虽也是个府兵,可是东征后才新点的府兵,这时一百亩地的军田也分不齐,只分到三十亩地,还不是什么良田。   家里有妻儿老母,还有好几个儿女,日子也是过的苦,以前都是靠佃地和打零工生活,现在点了府兵有这几十亩地,日子好一点。但东征后,各地也是贼匪遍地,哪怕齐郡好一点,可也经常过贼过兵的,再加上这两年不是水灾就是旱灾,着实是苦。   要不是马大棒东征立功得赏,家里靠种地肯定吃不饱饭。   他一封信过去,于是一家子就都来了,他们从东莱坐船来的,那边有水师的船专门负责运送这些辽东府兵家眷们过去。   一家子好不容易飘洋过海到辽东,罗成也确实没有食言。   一家子人都分到了地,不但马大棒的妻子和老母一人分了五十亩地,他的四个没成年的孩子都一人分了二十亩地,连跟着过来的已经分家另过的两个兄弟两家十一口,罗成也全都给分了地。   反正如今辽东别的不缺,最缺人口。   能来,就欢迎。   这些地分下来,有部份是以前高句丽人耕种的熟地良田,也有部份是还未开垦的荒地,另有一些较差点的坡地等,但数量确实没打折。   现在马大棒三兄弟一起居住,一起十八口人,除了马大棒子的那一百多亩地,他这一家子还分到了近五百亩地,虽然其中良田不到二百亩,可也足够惊喜了。   更别说,马大棒子还有个高句丽妾,也分了几十亩地。   马大棒妻子过来后,见到屋里还有个高句丽女人,把马大棒子挠了一顿,但后来也没闹了,倒也想开了,既然是上面要求的,个个府兵都纳高句丽妾,就没办法了,再说,马大棒子也会哄,告诉她这些妾侍其实就是帮忙种地的。   毕竟他这个高句丽妾年轻,能干活,现在正好帮着妻子侍候老母亲,另外这个高句丽妾家还有七口人呢,一家老小现在都是他马大棒的佃民,帮他种地。   妇人很现实,算了半天,觉得确实是这么个理,也就消停了。   屋子挺大,原木结构,树都是山上伐的,府兵们互相帮忙一起建的屋子。房屋的风格就是原始粗犷风,但很结实。   屋里有个大火塘,可做饭也可烤火,另外还有个大炕。   罗成扫了遍屋子,发现火塘上还挂着几块肉在熏烤,已经熏的乌黑,火塘上还有肉,说明府兵们日子还算可以。   “粮食还够吃么?”罗成问。   “够,屋头下有个地窖,里面不但存了粮食,还存了些菜,够吃到明年开春了。”马大棒对现在的日子很满意。   在中原时,他不过是个卖苦力的,可自加入府兵到了辽东,几年下来他成了军官,如今更成了地主。   在这个小屯子里,他还是屯长,一家十八口,外加上妾侍家七口,这个大家族二十多人呢。   他现在就算外面大雪封冻,都经常出去转转,就为了看看他的那些土地,时常在炕上跟妻子商量,等开春后,好好管理今秋种下的麦子,还要抓紧把剩下的地也翻了,种上麦子和大豆。   他还计划着要再买两头牛回来种地。   罗成笑道,“家中有粮,心中不慌,有粮吃就好。马大棒,跟我说说你们屯子里的情况,如今总共有多少人口,有几个府兵,又有多少府兵接了家眷过来,地都分下来了吗,都按上面规定分下来,有没有少分?还有,听说你们屯里之前走的府兵有几个把妾侍留下了,这些人现在怎么生活,怀孕了有没有没人管的?”   这些问题,马大棒很认真的听,然后一一做了回答。   “大帅,我们屯子现在总共有三十个府兵,之前五十个,走了二十三个,剩下二十七个,后来上面又安排三个过来,三十人都是隶属于附近的四平鹰扬府……”   按马大棒子所说,三十个府兵,有一半人已经把家眷接来了,还有一半是计划着等明年开春后再让家人过来。另外已经接家眷来的这一半人里,如他一样把全家都接来的也只有部份,不少人是家里只先来了几个探探路看看情况。另外也有人还计划着,明年要把兄弟家也喊来的。   至于说没带走的府兵妾,这里有七个。   其中四个流民妾三个高句丽妾,七个被留下来的府兵妾,已经有五个改嫁其它府兵为妾或是嫁给其它移民,但还有两个没嫁,因为她们怀孕了。   “这些人现在怎么生活?”罗成问。   马大棒子叹息一声,“这些女人也挺可怜的,我们也给她们的丈夫去信了,可他们都回中原了,也不可能再来接他们回去,甚至如那几个因叛乱而被流放来的女人,根本不可能接回中原去。”   “我们屯子呢现在就是大家一起接济照顾她们吧,每家送了柴火定期送粮,让她们渡过这个冬天。”   这样的情况并不止是这个屯子,而是很普遍。   当初罗成为了让这些府兵在这里有归属感,强行给他们分地纳妾,然后皇帝一道诏令,又把五万三千府兵召回中原去了。   于是好多在这纳的妾都被留在了这里,没怀孩子的还好,反正再改嫁就是了,可有些人怀了孩子,却是麻烦。   她们嫁给府兵都是才二三个月,有些人在府兵走的时候根本还没发觉自己怀上了,现在快过年了,肚子一个个的开始挺起来了。   “马大棒子,你做的很好。不管怎么说,这些女人都要照顾好,我已经决定,等这些女人生下孩子后,如果她们愿意自己抚养,会由留守府每月补贴些钱粮,如果实在无力抚养或不愿意抚养,留守府也会成立专门的少儿营,到时接过去抚养他们长大成人。”   马大棒子挠挠头,“其实我们有些府兵,也愿意抚养的。”   小黑笑骂道,“你们他娘的不就是图人家寡妇不要钱,养着还能帮你们干活,孩子长大了,又是个劳力。”   有些人确实是这样想的,反正就当是个奴隶,还是不要钱的。   可罗成却摇头。   “这样想不行,不管怎么说,这些孩子也是中原府兵之子,他们不是高句丽奴隶,所以生下来我们得善待他们,他们生下来就将是大隋的良家子民,不会是奴隶。”   “马大棒,你带我挨家挨户看看这些女人去。”   “哎,好的。” 第557章 亡国奴   出了马大棒子家,由他带路走没几步便是另一座院子,一样的粗犷原始,相比起马大棒家,这家的屋里没那么暖和。   没烧火塘,只烧了炕。   炕上做着六七个男女,看到马大棒子带着人进来,他们眼里闪过慌张的神色。   “屯长,我兄弟他们一会就走。”   一个挺着肚子的高句丽女人用不太熟练的汉话向马大棒子说道。   马大棒子道,“没事,不是来赶他们的,这是我们大帅,今天特意来看看你们。”   那女人打量着罗成,一时还没明白大帅是代表什么。   阚棱怒目而视,一声冷哼,吓的女人直接要跪。   罗成上前扶住她,然后转头对阚棱说,“你的勇武并不该用在这种场合。”   然后他对那妇人道,“我是罗成,辽东留守,今天特意来瞧瞧你们。”   那女人这下终于明白眼前这个男人是谁了,居然是被她们这些高句丽奴称为辽东王的男人,一时又要下跪,她甚至叫她的兄弟们一起跪。   “不必如此,都炕上坐吧。”   女人的肚子隆起,说是已经有快五个月身孕了,她看起来很年轻,也就不到二十的样子,脸色有些苍白,但还算好,没有太瘦。   炕上的那几个男女,都是这个女子在屯外边的家人,他们在屯外的房子不比这里好,多是半地下的窝棚,冬天要冷的多,而且他们粮食也少,每天都处于半饥饿的状态,今天进屯来看她,她便让他们在这里吃饭,又在暖和的炕上多呆段时间。   不过按规定,所有的奴隶都是不允许在屯中过夜的,就算进出,都得经过登记允许,更不得携带铁器等。   “大帅,这个女人叫阿达,她男人是来自陇右的胡禄,我们都喊他葫芦儿。葫芦儿是个三十多岁的府兵,走的时候没带阿达走,说他家孙儿都有了,要是带个高句丽妾回去,会被人说,而且此去陇右路途遥远,带一个高句丽女人不方便。”   不管怎么说,胡禄走了,抛下了这个年轻的高句丽妾阿达。他原来在这屯里分的军田和勋田,都被军府收回,军府给了他一笔钱帛算做是一点补偿。   他的房子,其实就是栋木屋,还是由阿达住着,他走时,给阿达留了些粮食,算是就此缘尽。   “葫芦儿走时也不知道这个女儿怀孕了,要不然估计也许就带她回去了。”   像马大棒他们这些府兵,虽说府兵没有粮饷可领,可毕竟之前打仗得赏分战利品的,每人手头都有积蓄,早早就储好了过冬的粮食。   而阿达没了府兵丈夫,生活却没有了来源。   连她在屯外的家人,现在也难得她接济了,毕竟她现在也是靠接济过日子的。   其实她家人今天来看她,都是来劝她再找个隋军府兵嫁了,哪怕嫁不了府兵,嫁个府兵迁移来的家人也行。   毕竟他们现在身份就是奴隶,如果嫁了府兵,他们就能成为府兵的佃农。   本来他们就是葫芦儿的佃农,可葫芦儿走了,他的田收回去了,这家子就成了无地可佃之人。   罗成一边听一边点头。   现在的辽东,其实社会阶层结构非常的简单,在他的特意主导之下,现在辽东就两类人,一是隋军府兵和他们的家眷,一类就是高句丽奴隶和被流放过来的中原叛军和家眷。   府兵现在都分田授地,全是地主,连他们的家人过来都享受了好待遇,也分到了地。   但那些高句丽人和流放来的罪民就惨多了,他们全是奴隶或罪民身份,虽不是私奴,但也是官奴隶,没田没地甚至没房子没财产。   罗成还算是给他们找了条出路,做府兵地主们的佃农,比直接做农奴要强的多,佃地耕种最后缴租之后还能有自己的留余,可以生活。   但他们得依附地主生存。   特别是在辽东,在罗成设计下,这些高句丽人或罪民以家庭为单位一起生活,但家里得有女子嫁给府兵地主们为妾,不管是未婚的姑娘嫁也好,或是丧偶的寡妇嫁也好,哪怕是有丈夫的改嫁给府兵为妾也行,总之,他们要想从奴隶变成佃农,就得有家人给府兵做妾,完成那道绑定程序,如此才行。   罗成这样搞,其实就是为了把这些麾下的府兵,变成辽东地主,甚至是他的半封建骑士,让这些府兵以土地跟辽东捆绑起来,而他作为这个制度的保障者,则这些辽东府兵地主们,也便会全力拥护他。   说白了,罗成就是要告诉所有府兵,你们今天能过的这些好日子,都是罗成给你们的,所以你们也得拥护我,我罗成保护你们的利益,你们保护我的地位,相辅相成。   至于那些流放的罪民或高句丽奴隶,他们则是被府兵阶层压在脚下的底层,毕竟辽东虽大,可也无法实现社会主义的,金字塔才是最稳固的结构。   也正因此,葫芦儿走了,这个叫阿达的女人也没资格继承葫芦儿的土地,哪怕葫芦儿愿意送给她也不行。   人走,地收。   甚至葫芦儿的这座简陋的木房子,也仅可以让阿达暂居,如果他改嫁,这屋子也不再属于她的财产。   至于阿达的家人们,也只能借着探望阿达的机会,来这里烤烤火吃顿干的,黄昏之前,他们就得离开,回到屯外自己的窝棚去。   “阿达,你肚里的孩子,生下来打算怎么办?”   阿达有些迷茫,虽然她也恨那个已经有些陌生的男人葫芦儿,可肚子里的孩子毕竟也是自己的肉。   可如果生下来,怎么养呢?   今天父兄们劝她想办法打掉孩子,然后再嫁个隋人,这样不但是阿达以后有保障,就是他们一家子以后也可以继续成为佃农,而不是如今孤魂野鬼一样没有主。   “我不知道。”阿达道。   “阿达,现在我有两个选择给你。第一个,你可以把孩子生下来并自己抚养,留守府每年会给你们一些粮食补助,直到这孩子长大。或者,你也可以把孩子生下来之后,交给留守府。我们会替你和葫芦儿养大这孩子,他会在义儿营中长大并成人。”   “我可以打掉这个孩子吗?”阿达问。   罗成摇头。   “不,这个孩子并不仅仅属于你一个人,他也是我大隋的子民,是我辽东留守府治下的百姓,既然怀上了,你就不能扼杀他,你可以不养,但不能不生。”   罗成直接说道,人口,对于如今的辽东来说,是很重要的。   “那我怎么办?我家人怎么办?”   “你如果愿意再嫁,留守府会安排,至于你家人,当然是你随你一起,你嫁给哪个府兵,便安排给谁做佃农。”   “若是你现在不愿意嫁,也可以等孩子生下来之后,或等到孩子一岁之时再安排,在此之前,你和孩子都会得到留守府的照顾,每月会有钱粮发给你,至于你的家人,也会安排他们佃种官府的公廨田等。”   罗成提出的这些选择,阿达听的很仔细,有不懂的地方,还特意再三询问。   最后她决定在这里先把孩子生下来,然后把这个孩子养到一岁,然后交给留守府。   最后,阿达问了一个问题。   “我以后还能再见到这孩子吗?” 第四卷 朝天子 第558章 朝天子   大业十年。   正月初一,正旦大朝。   天刚过三更,洛阳尚善坊楚国公府就已经开始忙碌了起来。   单彬彬亲自帮罗成熨烫好了朝服,崭新的紫色朝服用料极有考究,用的是出自蜀中最好的锦绣丝绸,而且衣服的染色也是最好的。   在布料染色中,紫绯这等颜色是最难染的,因此百官朝服,也是紫绯为尊。要想把紫色染的纯正,需要的技术不是一般人能掌握的了的。   单彬彬帮丈夫把衣服穿好,轻轻的展开,笑着道,“夫君你穿上这紫袍玉带梁冠,再配上金印紫绶,真是威武英俊。”   罗成对着那面等身的大铜镜看着镜中的自己,比起刚到大隋时那个浑身衣不蔽体面带饥色的罗五,如今的他确实已经大不一样了。   过了年,已经二十二了,多年的征战戎马生活,让他的皮肤犹如古铜之色,而且身强体健,特别是特意蓄起来的短须,让他显得十分成熟。   常年统兵指挥,发号施令,让他眼神中还多了些威严霸气。   “我都要爱上我自己了。”罗成笑着道。   单彬彬忍不住锤了他一记,“德性。”   罗成转身亲了她一口,彬彬见四下无人,也就没有躲避,靠在丈夫的怀里,享受着这难得的温存。   “好了,时间不早了,别耽误了大朝会,今天可是会有许多蕃使邦臣前来,到时若失了礼,可是要被弹劾的。”   罗成舔了舔嘴唇,有些回味的道,“温柔乡英雄冢,真想再抱你回去把你吃了。”   “人家还没满百天呢,现在还不行,等你回来,我让红线妹妹陪你。”   罗成揪了揪她有些发胖的小脸蛋,单彬彬在东莱生的孩子,在那边做完月子,皇帝就派人到东莱传旨,策封罗成的母亲为荣国夫人,策封单彬彬为宁国夫人,这都是给她们的外命妇诰命,是外命妇诰命中最高一级了。   封诰命后,罗成在东莱的妻妾便都被接到了洛阳来,虽说这是皇帝示恩,可也未偿不是一种变相的人质手段。   对此,罗成倒也没什么可说的。   好在是坐完月子才走的,而且一路上坐船,走的也慢,倒也没有受什么颠簸。   单彬彬到了这边后,阎氏过来拜见过一次,然后便没有怎么来往了,阎氏带着长卿住燕国公府,算是那边的当家媳妇。   而单彬彬住楚国公府,在这边掌家,两个女人算是两头大,井水不犯河水。   罗成是在前几天才回来的。   大隋立国之初就创立了朝集使制度。   在每年的岁末,各地郡的长官和上佐入京朝集,既是汇报工作,也是接受中央的考核。一般偏远的地方,是从十月二十五就开始起程入京,而近一些的则是十一月入京。   入京之后要到各衙门汇报工作,接受考核,还要入宫朝见天子,接受皇帝问询,然后参与新年的正旦大朝会,一般要到二月的时候才会离京。   朝廷甚至还特意在洛阳的东南几坊中,给这一百九十多个郡入京朝集使们建了在京办公居住的宅子,这些相当于各郡驻京办事处。   朝集使们入京除了汇报工作和接受考核外,还有一个比较重要的任务,就是进贡地方方物,说白了就是进贡些土特产。   当然,如果边疆紧要之地,如果形势不是太好的时候,也是允许只派上佐入京代表朝集的。   辽东自渊氏率土归附,自愿去除国号后,还算安宁。   因此皇帝特意下旨给罗成,让他赶到京城参与大朝会。皇帝甚至还特意给他下旨,让他入京后可以免除参与京中各部司对他的问询和考核等事项。   正旦大朝会,可以视之为每年的两会,十分隆重。   平时朝会,一般也只是常参官的那几十号百来人参加,逢初一十五的朔望大朝,才是在京的京官一起参加。   而这正旦大朝,所有在京官同都要参与,而且还把天下各郡的地方长官也召来参与,更别说,每年这个时候,肯定是四方来朝八方来贺,各地藩臣使者也都会照例前来庆贺参会的。   这种隆重的正旦大朝会,其实不讨论什么实质性的东西,就是一种仪式。   宣扬下皇权浩荡,天朝上国的气派。   罗成其实也可以不来。   但他还是来了,他若不来,不知道有多少人又要跟皇帝进他的谗言,反正现在辽东也还没什么根基,这个时候他也不敢表现出什么来,只能老实愉快的过来。   当然,罗成这趟进京,还有个目标,就是要跟宇文述父子好好算算账。   他在辽东时已经听罗艺给他写信说,皇帝把宇文述父子除籍为民这还不到两月呢,结果又时常提起宇文述,话里话外意思居然是想要起复他。   这事罗成可不能忍。   哪怕上次的刺杀案是他栽脏宇文述父子的,可有这把柄在手,他不会轻易放过他们。   “路上小心点。”   单彬彬见她提出让红线晚上陪丈夫,他却不吭声,知道他这算是默许了,她伸手在丈夫腰上轻轻拧了一下,“那个崔氏自打入京以来,越发有些得意了。”   崔七娘的父亲崔君肃现在朝中为工部尚书,这工部尚书与左右仆射号为八座,职权还是较重的,不是九寺的九卿那些可比的。   再加之崔君肃入京后,马上跟清河崔本家打的火热,而崔氏还搭上了宫里一位清河崔本家的贵人,她那性子,自然就不免飞扬了几分。   “嗯,晚上回来我好好收拾她一下。”罗成笑着道。   “算了,我就是跟你说一嘴,你也别以收去找她,要不然,她肯定知道是我跟你说了,到时还得跟我闹。”   “她要再敢你闹,你就使家法,你是大妇,还怕她一个妾侍不成。我看三娘不就是挺好的?”   “李氏跟我比较冷淡,虽不闹但也不亲。”单彬觉得李三娘是瞧不起她。   罗成也头痛这些后院里的妇人事,便笑着亲了她一口,“总之家宅后院之事,都委于你处置好了,你自己拿捏就好,我先上朝去了。” 第559章 上打昏君,下打奸臣   百蛮奉遐赆,万国朝未央,东方色未动,冠剑门已盈。   泱泱天朝上国,万邦来朝。   罗成由自己的亲卫部曲护着出了尚善坊,便距离天津桥很近了。   在这里,虽然天还未亮,蒙蒙一团黑。   可是一盏接一盏的灯火,却点亮了整条宽阔的天街。   无数的官员都赶来朝集,今天,将会有几千名官员上朝,到时五品以下的官员都站不到大殿去,六七品的甚至连皇帝的边都看不到,这就跟巨星开演唱会一样。   一二品的元老宰相们,会站到能看到皇帝吐气的地方,而三四品官员能站在听的到皇帝说话的地方,至于五品官员,只能待在大殿最后面,可以看到皇帝人,但声音估计是听不太清楚的。   至于说六七品那只能在殿外,而八九品,那得排到广场上去。   年老点的官员,坐着马车来,但绝大多数官员,除非是走不动路了,否则都是骑马来的,大隋尚武,而且贵族们延续下来的传统就是文武兼备,当官也是不分文武的,当的好,那就出将入相,跟罗艺、宇文述一样。   虽然现在皇帝正在改变这种传统,但大多数官员还是有不错的底子。   大冷天的半夜,骑着马也都雄赳赳气昂昂。   不同级别的官员,身边的随从数量也不同。   朝廷对于官员按品级给予侍从,这些人都是青壮百姓,由朝廷征召,属于杂役的一种。   一般配给州县官员的侍从叫白直,而在京六品以下官员的侍从称为庶仆,而六品以上官员的,则称为防阁,各按品级配给相应数量。   比如一品官员,便拥有九十六个防阁,这些防阁已经不是简单的百姓,而是各地入京宿卫的府兵,被朝廷拔给他们做防阁,也就相当于勤务员。二品七十二个,三品四十八个,到六品也有十二个。但七品只有八个,八品更只有三个,九品则只有两个。   当然,官员们也会有自己的私人奴仆部曲,比如专门的车夫、书童、护卫等等。   尤其是那些贵族名门出身的官员,哪怕品级低,可身边也跟着七八个人。   如苏威这等宰相,他的马车边更是有一支上百人的队伍,相当的排场。   罗成倒是比较低调,虽然他官阶为从一品,实职中的辽东留守是从二品,左屯卫大将军是正三品,辽东太守是从三品,楚国公爵位是从一品爵,上柱国勋则视从二品。   在本朝,罗成可以算是位极人臣了,虽无宰相之名,但品级却能与宰相并肩。   可罗成没跟宰相苏威一样,搞出一百多人的队伍排场,他的队伍也就十八人。   西门君仪和王雄诞为他骑马举灯开路,阚棱带着一队十五六岁的义儿骑马左右护卫。虽然看着都是些少年,但这些人罗成却是很放心的,他们每人都是已经参与过最少十场以上的战斗,每个人都是斩过三个以上敌人首级的悍卒。   罗成还相信,这些视他为父亲的少年义儿,能够以命护卫他。   他不讲排场,但是那两盏写着楚国公的马灯,却相当的让人侧目。罗马骑马经过,沿路官员纷纷退让,甚至不少人在马上向罗成打招呼问好。   罗成笑着一一回应,虽然九成以上的人他都并不认识。   不少人甚至打完招呼,还把自己的名刺递到阚棱的手里,罗成让他都收下。   天津桥前,已经聚集了无数的官员,正在排队通过。   因为今天是正旦大朝,所以警备更加森严,天津桥只能官员经过,还要核验官员们的符。   符是当今天子所立,每个官员都有一个符,这个符不是画在纸上的,而是如虎符一样的符印。材料各异,按官员品级,三品以上为金,四五品为银,六品以下为铜。   符分两半,中间打孔,可以系挂。   上面刻有持符官员的姓名、官职、任职衙门、官阶等,这相当于官员们的身份证明,也是从最早的兵符虎符变革而来。   每个符还有一个符袋装着,符袋同样也分品级,与官员的官袍颜色是一致的,三品以上为紫,四五品为绯,七八品为绿,八九品为青。   武将们的符为虎,而文官们的符为鱼。   过天津桥,便得先亮符袋,再验符,这种符其实就相当于是官员的官印,但又免除携带不便。   一个个官员的符都要验证,因此难免就要时间排队。   大家趁这空当,互相打起招呼来。   罗成因为是新回京,于是来跟他打招呼的人很多。   “你现在人气很盛啊。”   燕国公罗艺笑着过来,罗成上前拜见。   “叔父身为宰相,也这么早来排队?”   “宰相更不能迟到了。”罗艺笑道。   罗成指了指那边,苏威已经直接插队,坐着马车过了天津桥。   “我又没他那么大年纪,不能倚老卖老啊。”   罗成哈哈大笑,“叔父看来对苏相很不满意啊。”   “哼,我都不明白他还呆在朝堂上做什么。”罗艺确实对苏威很不满,作为现在六个宰相中唯一一个有三高官官衔的宰相,苏威在朝中根本没有发挥他应有的职责。   每天除了打磕睡,就只知道点头附和皇帝,真正的点头宰相。   “实不瞒你,我现在是万分后悔入朝为相,这宰相当的一点也不痛快,真的。苏威就是个点头虫,而虞世基和裴蕴两个完全就是马屁精,只知道阿谀奉承白马屁,还总是欺上瞒下,裴世矩稍好点,可也没好哪去,你说这样一群宰相,还如何与他们为伍?”   罗成听了并不觉得奇怪。   其实裴世矩后来到了唐朝时也做了宰相,而且还被评价很高,连李世民都对他很满意,后人总结原因,说裴世矩在隋朝为奸相,在唐朝却成了能相,不是他变了,而是皇帝变了。   皇帝是什么样的人,这下面的人慢慢的也就变成了他需要的人。   不是裴虞等人故意骗皇帝,而是杨广本来确实也听不得那些不想听的消息,于是他们慢慢的自然就有选择性的给皇帝奏报。   这就是所谓的一个人要装睡,别人就永远叫不醒。   罗艺有时都恨不得能够上打昏君下到奸臣,可惜也就只能偶尔这样想想而已,在京为相,实在是憋屈的很。 第560章 辞相   罗艺平淡地说道,“我打算辞相,朝中不适合我。”   罗成倒没反对,只是道,“叔父可是考虑清楚了,出将入相,那是多么武人梦寐以求而不可得的,你这个年轻便已经做到了,以你这年纪和身体,就算在朝中干个十年八年都没问题,将来说不定也能得个司徒或太师致仕呢。”   抚了抚胡须,罗艺却是摇头,朝中这种局势,当宰相,其实不过是皇帝的点头虫,皇帝并不是真的需要宰相为他处理国事,他不过是需要个受他指使的提笔宰相而已。这对罗艺来说,这样的宰相有什么意义呢,要知道,在以往,宰相可是手握重权,号称宰相与皇帝共治天下。   而现在,皇帝连三高官官这样的宰相真衔都不肯给,只肯让他们挂个参知政事衔,这宰相本就名不正言不顺,更别说皇帝还处处剥夺宰相之权。   别说开幕府置属吏,就算在皇城办公,其实也没多大自由。   与其留在朝中跟苏威一样只是打瞌睡点头,或者变成跟虞世基裴蕴一样处处只知奉承,那他还不如不当这个宰相。   “我入朝为相也大半年了,也想过振奋下朝纲,改变下如今的风气,可是实在无力。”他就差骂昏君了。   皇帝的理想是伟大的,皇帝也是勤政的,可这个勤政又伟大的皇帝,却已经成了偏执狂,他罗艺既然不想成为一个只知奉承的奸相,那还不如离开。   “叔父,听说宇文述要复出?”   罗艺苦笑了几声,“要不是因这事,我还不会这么坚定要离开。我实在想不明白陛下是怎么想的,居然还要让宇文述复出。”说到这,他直摇头。“我现在就恨我当初那拳没砸中点,要是直接把他砸死就好了。”   罗艺到现在也还认为,罗成遇刺,是真的由宇文述指使的。   罗成没解释。   “不过你放心,就算我离开,但是离开前,我也会先把宇文述弄的翻不了身再走。”罗艺狠狠道。   “若离开,叔父打算去哪?”   罗艺平淡的道,“其实我还是喜欢幽州,在那里呆了十几年,不过你现在是辽东留守,我不可能再去幽州的。河东本来也是个好地方,但同样道理,也不可能让我去河东。”   罗成现在是辽东留守,掌握关外十一郡,手里的兵马虽然裁撤了一半,可也还有五万,尤其是这留守的权柄也大,而罗艺这样的宰相若放外,就算不给个留守,起码也得给个抚慰大使再兼个要地太守。   若是两人离的近,只怕皇帝也未必会放心。   “现在摆在我面前的大约是三个选择,一是去青海。大业五年灭吐谷浑,设西海、河源、鄯善、且末四郡,可此后数年,青海并未安稳,相反吐谷浑各部叛乱不断,关陇河西连年征讨用兵,耗费无数兵力民力,现在已经是个无底洞了。”   罗艺在朝当了半年宰相,又兼着兵部尚书之职,所以对于青海那边的情况有个比较深刻的认识。   吐谷浑虽在几年前被大隋灭了,但这个拥地几千里的地方,并不比高句丽弱,这些年打个不停,已经完全打成了一锅粥,朝廷当年灭吐谷浑设四郡,是想要安稳西北,特别是让朝廷可以安心的进入西域,复汉朝西域之盛。   可谁能料到,吐谷浑国灭掉了没错,可吐谷浑人并没有臣服,比起以前吐谷浑称臣之时,边疆更为动荡不安,关陇常年出兵,已经是百姓困苦。   罗艺认为自己请求去青海的话,皇帝应当会愿意的,只不过那边的情况不太好,他也没有什么信心。   “另外两个地方,一个是交趾,那里是岭南之南,几年前朝廷派军南下灭了林邑,但现在林邑已经复国,再次开始袭扰边境,这块南疆离中原太遥远了,若是不加强,只怕随时可能有被侵夺之风险。”   “最后一处则是南宁。”   这个南宁不是后世的广西南宁,而是云南昆明一带。隋初,朝廷在后世云南的曲靖设立了南宁总管府,管辖着后世云南大部地区。   不过这边还是以羁糜为主,朝廷虽设了官府衙门,可还是以当地部族头人管理自治为主,大隋立国这三十多年来,南宁、西宁的僚人不知道叛乱了多少次,史万岁、杨素等名将都曾经去征讨过。   几乎是一年一小乱,三年一大乱。   青海、交趾、南宁。   都不是什么好地方,其中尤以交趾最遥远,而以南宁最混乱。   “叔父,如果你真打算离开朝中外任,我建议你选青海。青海虽说这几年叛乱的厉害,但青海毕竟靠近河陇,朝廷在河西和陇西都屯驻了重兵,又靠近关中京师,叔父若亲往青海坐镇,只要有三五万兵马,边打边稳,有三五年之功,定能彻底稳定青海局势。”   而且罗成还有句没说出来的话,则是青海紧靠着关陇,大隋朝廷还在的时候,可以背倚京师要地,有充足的人力物力支持,万一大隋崩溃,罗艺也可以迅速挥兵东进入关中,可以抢占要地。   正可以进可攻退可守。   不过前提就是得能摆平青海吐谷浑的叛乱,毕竟打了好几年,朝廷都始终没能摆平他们,也充分说明这些吐谷浑人和羌人还是很彪悍的。   “青海吗?我也首选的是青海,看来我们的想法倒是一致的。”罗艺哈哈大笑。   “可万一如果皇帝让叔父去南宁或交趾呢?”罗成问。   罗艺怔了一下,想了想。   “管他交趾还是西宁,随便去哪也不怕,去南宁平獠人,去交趾镇俚越,都是一样的。只要能继续带兵,也好过现在这种憋屈日子。”   罗成笑笑,没多说什么。   如果按他想,罗艺留在京为宰相,对他自然是更有利的。毕竟他远在辽东,朝中还需要一个比较坚实的后援,朝中有人好做官嘛。   可叔父不想呆在朝中,他又有什么办法呢。   罗艺再次向罗成强调,就算要走,可他走之前也还是要把宇文述按在地上狠狠摩擦一番的。   “如果我去青海,我就让宇文述去南宁,如果我去南宁,就让他去交趾。” 第561章 第一家族   罗成的眼神突然充满杀意。   他目光如电,狠狠的盯着前方。   宇文述带着三个儿子居然来了,而且身上还穿着紫袍玉带,这是已经恢复官爵复出了吗?还挑在了这个正旦大朝会的日子。   罗成一笑。   罗艺扭头也看到了宇文家父子几个。   “草。”   暴脾气的罗艺爆了句粗口。   罗成直接走过去,拦住了宇文家父子四个。   宇文化及脸色有些苍白,骑在马上,一身绯袍,衬的他十分的娘炮。看到罗成出现,他眼中闪过惊惧的神色。他永远无法忘记在辽东的那段日子,回京之后也是花了许久才算慢慢遗忘。   今天算是他头一次出现在公众面前,没想到又碰到了罗成。   “你想干什么?”   罗成冲他呵呵一笑。   “化及兄,好久不见,看样子精神不错啊?”   “罗成,你别乱来,这里是天津桥前,皇城根下,百官都在这里呢,还有外番使节,你若是敢乱来,不会有好下场的。”   罗成摸着宇文化及那匹高头大马,“化及兄,跟我说说,你是怎么跟皇帝求的情,居然没死,还又他娘的活蹦乱跳出现在我跟前的?”   宇文化及脸色变幻,“罗成,这里可不是辽东,你休想再迫害于我。”   宇文述一只左眼蒙着眼罩,他冲罗成道,“罗成,莫欺人太甚!”   罗成转头瞧了这老头一眼,想不到皇帝第一心腹,现在也对他说这样的话,这种话不应当是别人对宇文述说的吗?   “许国公,听说你很记仇,就算是十年二十年都不会忘记,恰好,我也是这样的人,我这人记性尤其好,别说一二十年,就算到死,我都会记得。”   “你想怎么样?”宇文述问。   这两月,宇文述算是人生最惨淡的日子,简直比东征兵败后那次除籍为民还惨,皇帝是真的冷了他两个月,哪怕儿媳妇南阳公主入宫为他求情,皇帝都不理会。   今天终于得到旨意可以恢复官爵,参与大朝会,宇文述就低调老实了许多。   哪怕罗成这般嚣张的拦着他们,他也没敢大怒。   “放心,不想怎么样,就是过来打个招呼,告诉你们,我罗成想死你们了。”   这话罗成说的面带笑容,可宇文述父子几个却听的心里直寒。   “楚国公,之前的事情,虽有误会,但我儿确实冲撞得罪了楚国公,我今日就让他下马给楚国公陪礼道歉,这件事情就算了结了如何?”   “若是楚国公觉得不够,那么老夫也下马给楚国公陪礼。”   宇文述摆出了低姿态。   堂堂大业朝第一宠臣,居然在天津前无数官员的面前,说出这般委屈求全的话来。   这话一出,倒是让不少官员觉得宇文述挺可怜,罗成有些过了。   罗成呵呵乐了。   他岂会看不出宇文述这阴险的一招,今天的事情若是传进宫,到时估计皇帝也会跟大家想的一样,觉得罗成得理不饶人,咄咄逼人。   尤其是现在宇文述恢复官爵,毕竟还是宰相,罗成一个地方留守,却要逼一个宰相,这就过了。   “陪礼?我可不敢当,我怕我今天受了你这礼,明天你又安排人刺杀于我呢。毕竟可是有前车之鉴,而且你们父子派人暗杀于我,那般证据如铁,都能无事,这般无后果的事情,估计你也很乐意再来一二回吧,反正就算没杀得了我,也不会有什么后果,不是吗,就算闭门思过停职一二月,那也是无关痛痒啊。”   罗成一番话,却又让众人对宇文述父子的印象大减。   刺罗一案,确实是铁证如山,罗成把各方面的证据都稳固了,虽宇文述反驳不承认,但大家都认定了这是事实。   现在罗成一说,大家才想到,妈的,宇文述父子才是最坏的人,玩不过人家,就下黑手要刺杀,这根本就是不按规矩来。   如果大家按规则玩,那输了是没本事,可你堂堂宰相,进谗言陷害不成,却又派人直接行刺,这就太过份了。   以后谁敢跟你宇文述玩,一言不合就派人暗杀,最关键的是暗杀不成就算事败,都还能无事,这简直是引起公怒的事情。   罗艺这时也已经过来。   “宇文老狗,你的左眼好了是吗,那咱们再打一回。”   宇文述一见罗艺气势汹汹上来,也不由的怕了。   这年头,玩阴的怕玩横的。   “罗匹夫,你安敢如此!”宇文述又惊又怒,被生生打爆一只眼睛,这可不光是痛,还是耻辱。   “你敢暗算我儿,我便敢打死你个龟孙!来吧,有本事就单挑,若是我被你打死了,我自己承担后果。”   宇文述看到罗艺真的开始撸起袖子来,不由的慌了。   罗艺这个莽夫,上次在皇帝的面前,都敢打爆他的眼睛,现在他要揍他,谁能拦着?   “侍卫,侍卫!”   宇文述的儿子宇文士及高呼,他一个学文的,又是驸马,真要跟罗家叔侄打起来,肯定不是对手。   天津桥前,本就有不少的禁军士兵,一听到呼叫,立即就赶了过来。   卫兵一到,这架自然就是打不起来了。   看着宇文述带着三个儿子慌慌张张的躲到另一角去,罗艺呵呵一笑,周边的百官,也都暗暗的震惊于罗家人的野蛮。   天津桥前,差点就上演一出宰相之间的决斗。   有些人大感可惜没能看到这么好的热闹。   当然,也有人马上向宫里的皇帝奏报去了。   不过经过刚才这一番,在场的百官却是都已经明白,昔日御前第一宠臣宇文述已经风光不在了,在强势崛起的新贵罗家面前,宇文述就跟只鸡似的,只能求助于卫兵。   不少人感叹,谁能想象啊,罗家居然窜起的这么快。罗艺父亲当年不过是太祖皇帝马前一小兵,虽然在先帝立国后,担任了监门将军,可也不过个郡公爵位,在开国之初的那些贵族豪门中,实属不显眼。   可是如今,罗家一门两国公两侯爵,而且一个宰相一个留守,一个驸马还是禁军大将,还有一个也是太守之职。   皇帝跟前第一得宠家族,如今已非罗家莫属了。 第562章 我,杨广,天之子   皇宫之中。   皇帝今天也是早早就醒来,这一年一度的大朝会十分重要。过去几年,因为东征不顺,所以这正旦大朝开的也不爽快。   而今年,高句丽降服归附,这可是天大的喜事。   这让皇帝想起大业五年,那一年他意气风发,大隋的将士们更是勇猛无比。   天子西巡,天下纷纷的人避其锋芒,叛服不常的吐谷浑更是被他直接挥兵平灭。   高昌王麹伯雅与伊吾吐屯设等西域二十七国君主与大臣,纷纷前来朝圣,天下来朝,当是时,我大隋之威名,何人不知,何人不晚?   宴会上,奏九部音乐,灯火光明,场面盛大。他杨广开拓疆土,安定西域,大呈武威,威震各藩。   可惜这几年一直不顺,几次征辽,前后出去百万大军,却都始终未能灭掉高句丽,反而伤筋动骨,引得贵族豪强叛乱,天下蚁民附聚。   好在,去岁罗成终于为他平灭高句丽。   渊太祚去国号,送嫡长子渊盖苏文入京拜见,又送还被俘隋军将士,还特让渊盖苏文带来了三百个高句丽美人。   因此,今年的正旦大朝,杨广有意要搞的隆重盛大一些,重震一下国威君威。   宫人正为皇帝穿衣,这是今年新制的大礼服,十分的奢华,肩披日月,背负星辰,穿上这件十二章纹天子礼服,再戴上十二旒冕冠。   十二旒冕冠,配十二章纹天子大裘。   玄衣纁裳,无比威仪。   “陛下今天的气色真不错!”萧后站在一边夸赞道。   杨广转了个圈,“哈哈,朕也觉得心情很好,这几年,都很憋屈,今年终于能过他顺畅年了。”   本来皇帝原打算今年到大兴城过年,但是因为得了辽东平定的消息后,他决定今年就留在洛阳过年。   要在洛阳这座大业朝的新都中,向四方藩邦展示天朝上国之威。   等过完年,可以再去关内,然后夏天时再北上河东晋阳宫避暑,到秋天,再北巡塞外,敲打敲打一下始毕可汗。   “陛下。”   王内侍躬身过来禀报,奏明天津桥前刚刚发生的事情。   听说罗艺父子跟宇文述父子差点打了起来,皇帝不由的皱起了眉头。说实话,皇帝确实不太愿意看到罗艺家跟宇文述家关系很好,但也没想到他们水火不容到这个地步。   宇文化及暗杀罗成,罗艺打瞎宇文述,这都成了糊涂账了。   在女儿南阳公主的一次次求情下,杨广本来打算这件事情就这样淡化过去。毕竟宇文述这老狗一把年纪了,这些年来对他确实忠心耿耿,也帮他做了许多事情,功劳还是不小的。   可现在看来,这宇文家和罗家是无法并存啊。   “这个罗艺,也是堂堂宰相了,怎么就没有一点宰相的气度呢?还有罗成,太过咄咄逼人了。”   这时萧后站在旁边为罗家叔侄说了句公道话。   “陛下,刺罗一案,到如今也没有找到证据可证明跟宇文家没关系,这事情已经是板上钉钉了,可陛下对宇文家的处置却并不公允,如今罗家心里有气,也是说的过去的。毕竟他被宇文家行刺,差点没命,可宇文家却一点事也没,谁也会有气的。”   “可难道非要朕杀了宇文述他们才满意?”杨广问。   萧后无法回答,按理对宇文述确实得重处,可宇文述也毕竟是儿女亲家,尤其还是皇帝潜邸的心腹,让皇帝处置他,确实也下不去手。   杨广叹惜一声。   “要不,只能让罗艺或宇文述化外放一个了。”   他想了想,“之前罗艺就几次上奏自请外放,说一介武夫,无法胜任宰相之位,要不,朕就如了他意,外放他出去?”   萧皇后一听,不由的苦笑。   “陛下,本来这种军国大事,不该臣妾一个妇人来说话,但是陛下有没有想过,这犯错无理的是宇文述,如今陛下让宇文述恢复官爵复出,却要让罗艺外放,这在外人看会怎么想?让罗艺和罗成他们怎么想?这岂不是变成了无错者受罚?”   “罗艺也不是没错,他当着朕的面殴打宰相,还打爆了宇文述的一只眼睛,这可是大罪。”   萧后不再说话。   杨广踱着步。   “不过说的也是,若让罗艺放外流宇文述在朝,确实也不好看。要不,干脆两人都一起外放,也算是各打五十大板。”   不过如何安排这两位宰相外放,却又是个让人头痛的事情。   “算了,还是等朝会之后再议吧。”   今日的正旦大朝确实隆重,可以说是自大业五年以来,最盛大的一次,甚至比起大业五年那一次,还要隆重盛大。   东西突厥的可汗,西域四十余国的君主,甚至还有东北各部的酋长等,以及南疆的许多酋长首领,看着这些服饰各异,肤色长相也各不相同的人,如今汇聚一堂。   全都向他朝拜叩首。   杨广坐在那高高的玉墀龙椅之上,笑的十分开怀。   这,才是他杨广所追求的。   万国来朝,四方来贺。   天下以大隋为中心。   四方所有的国家、部落,都将奉大隋为宗主国,他杨广,既是大隋天子,也是整个天下的天子。   不管你是横行漠北草原的突厥铁骑,还是奔也于南蛮密林里的獠人狼兵,又或者是在那北国渔猎的野猪皮战士,那都将臣服在他的面前。   普天之下。   莫非王土。   率土之宾。   莫非王臣。   凡日月所照,江河所至,皆为汉土,俱是臣妾。   敢犯我中华者,虽远必诛。   我,杨广,父天母地,为天之子!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万岁!”   “万岁!”   “万万岁!”   不仅是大隋的百官,就是那些藩邦外臣,也全都用着各种各样怪异的腔调,一起齐呼着皇帝万岁。   罗成也站在这些山呼的百官和番使之中,不过他的位置很靠前。   皇帝因罗成平灭高句丽之功,特旨赐罗成站在了武班最前面,一个二十二岁的年轻将军,脱去了紫袍,穿上了皇帝亲赐的金甲。   金甲御剑,傲立在所有十二卫四府的武将之前。   殿中不论是东突厥的始毕可汗,还是西突厥的处罗可汗,又或者是高昌王、契丹汗等,无不对这员年轻的将军侧目。   虽然绝大多数人都是第一次见到这个年轻将军,但他们早就无数次听过这位的传说。   这是大隋第一绝世猛将,白虎杀神战神人屠忠武王大将军罗成。   据说天下没有罗成攻不破的城池,没有罗成击不溃的军队,而且,至今都没有人能够击败过罗成一次。   这个人,是大隋朝的掣天巨柱。   连始毕可汗都在心里暗暗提醒自己。   罗成在,不敢动,动,灭国矣。 第563章 黑槊龙骧   北苑。   跨下的战马高大雄骏,这是皇帝派人自西域求来的大宛马种,这种马虽然耐力不如如河套马,奔驰不如河套马,但其高大武威,尤其是拥有极强的短时间爆发力。   而且这马负重能力不错,皇帝看中这马,想大量培育这种马来作为重骑兵战马。   罗成这匹就是皇帝御马中的良品,特赐了一匹给他。   站立肩高超过罗成的这马,罗成确实喜欢,太高大了。   战马低下脑袋,轻轻摇晃着头颅。   北苑里,一块球场上,两支马球队正做好准备,蓄势待发。   黄旗一边,是东道主大隋的骁果军马球队,另一边在白色狼骑下,则是彪悍的突厥附离战士。   这些来自阴山之下的汗王亲卫,授有附离之名。   曾经数次出使突厥的大将公孙晟曾经记录,突厥之兵器,有弓矢鸣镝,甲刀剑。其佩饰则兼有伏突,旗纛之上,施金狼头。   侍卫之士,谓之附离。   附离,突厥语意为狼。   盖本狼生,志不忘旧。   始毕可汗所统之疆域,北及大漠,西及金山,东及大鲜卑山,南及河套。经过启民和他两代的休养生息,重新一统东部各部突厥,实力极为强大,如今号称是拥有控弦之士四十万骑,人口数百万。   虽然大隋更是号称兵甲天下,铁甲府兵百万,可四十万东突厥骑兵,依然还是已经威胁着大隋。   始毕可汗自大业五年继承其父启民可汗传下的东突厥汗位后,一直表现的还算恭敬。皇帝北巡,他都跟他父亲一样,提前带手下亲自割草开路,还为皇帝亲自射鹿献肉,皇帝征吐谷浑、征高句丽,他也都依旨前来观战,甚至主动请兵出战。   不过再温驯的狼,也始终是狼。   当年启民可汗不过是突厥内讧时诸汗中的一个败者,隋朝将他救下,并把他安置在漠南,以他分离抵抗突厥,但两代人的休养生息,加上与隋友好,让他们恢复迅速。   罗成身边,士信好奇的打量着突厥的附离狼骑。他现在是辽东郡都尉,辽东三千重甲骑兵都由他统领,对于突厥骑兵他还是比较好奇的。   虽然只是一场马球比赛,可两支球队却完全做战斗装备。   突厥人披的是鱼鳞甲,甲光森然,这铁甲一看质量就极好。而骁果军清一色的玄色明光甲,大块的护心护胸镜,再加上山文字的铁甲片,明显比突厥人的甲胄强上一等。   两边都披甲戴盔,只不过都解除了刀剑弓弩等武器,换上了击球的月杖。   “还是骁果军的玄甲骑好看,三哥练兵就是有一手。”士信对嗣业道。   罗嗣业也骑着匹大宛宝马,闻言只是笑笑,场上这支骁果马球队,便是来自他的骁果左一军。   他毕竟是跟着罗成东征西战好几年的悍将,到了骁果军后,这里士兵是最好的,装备是最好的,尤其这些骁果还全是募军,是一支常年在营的常备职业兵,每月有定期的粮饷,同时驻扎在京,作为皇帝禁卫,他们的战斗力很高。   嗣业以原来在第五军的战法和军规训练,左一军已经明显强于其它骁果五军。   不说别的。   两支马球队站在那里,都在等候发令,可是突厥的附离狼骑总是有骑士在动。而嗣业这边的那一队骁果玄甲骑,却纹丝不动。   懂兵的人就知道,要做到这个有多难。   “骁果军十五万人皆如此吗?”罗成问嗣业。   “十五万骁果,大部份是自关内募集而来,然后少部份是关东豪强子弟,这些人本来就有底子,好些还是贵族官僚庶子,骑射精通。我左一军,两万五千人,其中骑兵一万,步卒一万五。当中重骑又有两千,轻骑八千。”   “八千轻骑当中,有以弓弩骑射为主的弓骑兵三千,另有五千以冲击为主的枪骑兵。”   罗成听的直咋舌。   想他在辽东,费尽千辛万苦,才打造出三千轻骑,可皇帝的十五万骁果北和禁军,仅左一军,就有两千重骑,八千轻骑。人家的轻骑甚至还分了以骑射为主的弓骑兵,和以冲击为主的枪骑兵。   “两千重骑啊,他们能打吗?”士信对重骑兵很有兴趣,立马问。   嗣业笑笑,“我这两千重骑兵,皆佩缠铁黑漆槊,陛下赐号黑槊龙骧。”   黑槊龙骧,听名字就很有贵族范。   尤其人家个人都装备黑漆马槊,这一点,就不是罗成的那三千重骑可比的。而且他们的马槊还是缠铁黑漆槊,这种槊有一个特点,就是在槊刃下方缠了一圈铁丝。   这种铁丝的作用类似于红缨枪的红缨,能够增加马槊刺入人体后的摩擦力,既能扩大杀伤力,还能够帮忙收回马槊,避免在交战时因不能及时拔回马槊而影响战斗力,但比红缨高级多了。   而罗成的重骑兵,只有伙长以上才有马槊,火长以下的重骑兵,用的是长矛。就算是军官们的马槊,一般也都是槊上挂燕尾旗。   燕尾旗除了标识之外,也有如铁缠一样的效果,但明显没有铁缠更高效。   铁缠槊比燕尾槊可是要造价贵。   人家禁卫军就是牛,什么贵就装备什么,看人家那玄甲,可不是罗成重骑里段志玄的玄甲营能比的,这玄甲更厚更结实。   仅是他们配的那面披风就很不得了,那批风很重,掺了细金属丝,这种披风很大,能够把骑士整个人都包起来,拥有极强的防箭效果。   而这种披风,罗成的军中,只有队级以上军官才有。   一军就有两千重骑兵,那骁果六军就是一万二重骑兵,罗成有些怀疑,能有这么多重骑兵?   好在嗣业告诉他,骁果六军里,只有左一和左二有两千重骑兵,其余四军,各只有五百骑,这样算下来,骁果六军也不过六千重骑,这让罗成好受点。   要不然,如果一军两千,那一万二重装骑兵出现在战场上,不管是多少步兵,在他们面前都只有崩溃的份。   重装骑兵最厉害的地方,就在于对步兵有极强的克制加强。   不过想想始毕可汗的四十万控弦突厥骑兵,也够罗成暗暗吸气的。   坐在皇帝下首观球的始毕可汗,其实心里跟罗成差不多的震惊。   始毕可汗听着罗艺向他介绍皇帝的骁果六军,听的是暗暗心惊。   北衙禁卫骁果军拥有六个军,而场上这支精锐骑手们出身的左一军,拥有足足两千玄甲重装骑兵,三千弓弩轻骑兵,五千长矛轻骑兵,外加一万名精锐步兵,再加上五千名辎重步兵。   这仅是一军,而皇帝有六个这样的骁果军,那岂不是说皇帝有一万二千重装骑兵,一万八千名弓骑兵,三万名长枪骑兵,外加六万名精锐步兵,以及三万辎重步兵。   这还仅仅是皇帝的北衙禁卫军,仅相当于他的附离狼骑。   始毕虽然一直得意他有四十万控弦轻骑,可自己的驸离狼骑,却怎么也无法跟皇帝的相比。   更别说,皇帝的禁卫军中,还有一个南衙禁军。   而在中原各地,更有百万府兵,仅仅辽东一个罗成,统领辽东边军,就能灭掉立国七百年,拥兵三十万的高句丽。   想到这,始毕不由的打了个冷战。   真是不到洛阳不知城大,不到中原不知人多。   他左右的突厥贵族们,也一个个不安的扭动着身子,感觉十分的不舒服。   皇帝把始毕的反应收在眼中,露出满意的微笑。   他拍了拍手,“燕国公,让勇士们开始比试球艺吧!”   罗艺点头,挥手,牛角吹响,鼓也敲动,一枚马球被高高抛起,两支球队终于开始碰撞争夺! 第564章 流放宇文述   北苑球场上。   两支球队疾驰如电,奋勇争夺,打到激烈处,马球杖当做狼牙棒使,哪怕身披厚甲,戴头铁盔面罩,依然不时有人被从马上打落,甚至是血流满面。   可没有人叫停。   马球本就是勇者的游戏。   轻伤落马,那就赶紧爬起来继续。   也不会有裁判喊停判犯规什么的,马球比赛,规矩很少,只要在界线内,任你怎么争夺。也有受伤严重难以继续的,那就换人再战。   打了不到一刻钟,场上两队人马已经打出真火。   只看到各种炫技,各种挥砸,到后面倒不像是在打马球,也没人顾着传球击球,这球杖倒总是奔着对手人身上去的。   皇帝笑的很灿烂。   其实杨广也喜欢打马球,大隋的贵族们多是能够马上奔驰骑射的,对一过种马上的竞技运动自然喜欢,马球也被称为大隋第一贵族运动。   皇帝打球同样激烈,有时一样会落马受伤,可依然照旧。   始毕陪着笑,心里却暗暗惊叹。   本以为他们突厥作为马上民族,那是打小就学骑射,这马球肯定胜过隋人的。毕竟他们孩童时,三岁就开始骑羊射兔,六七岁就骑小马射狐,等到十几岁的时候,就已经是一个好猎手了,年过十二,就能参与战争,成为一名光荣的战士。   可以说,每一个草原上的突厥成年男子,都拥有精湛的骑术,以及极了得的箭术。   突厥骑射,堪称无双。   可现在,看着这些隋朝骁果的勇悍,看着他们马上的娴熟骑术,始毕感觉自己还是小瞧了隋人。   就跟他在辽东城下见到隋军第一次百万东征而兵败之后,他就料定隋军肯定灭不掉高句丽,肯定要在辽东丧失更多兵马,甚至可能因为辽东而崩溃。   可是现在,虽两次东征失败,但第三次东征,罗成一人,仅率辽东边军就把高句丽打降服了。   皇帝组建的这支骁果禁军,成军不到三年,居然已经如此勇悍。   马球比赛十分精彩。   可向来喜欢马球比赛的始毕可汗今天却有点心不在焉。   比赛打到最后,不出意外是隋骁果赢了,他的那队骑士,最后打的只剩下三个人还站在场上,其余的全都爬不起来。   输的一败涂地。   始毕高声赞叹大隋骁果的勇猛,称赞皇帝的伟大,惹的杨广哈哈大笑,十分高兴。   高兴之余,他赏赐那队骁果骑士每人万钱,又赐给那些突厥骑士每人一匹上好丝绸。   皇帝还赏赐了骁果左一军的折冲郎将罗嗣业一套上好御甲。   球赛结束,皇帝等人开始享受酒水点心。   罗家叔侄几人被召了过去。   皇帝先赞赏了嗣业把左一军带的好,然后笑着问,“吉儿最近可还好,前几天皇后接她入宫,她说孕吐的厉害,几乎吃什么就吐什么,晚上还总睡不着觉。这大冬天的,却偏偏想吃岭南的荔枝,想吃东海的新鲜鲍鱼,朕也只好下旨让岭南和江淮地方官进贡。”说起这个女儿,皇帝真是万般宠爱。   嗣业恭敬道,“陛下让人赐下的岭南荔枝和东海鲍鱼公主已经收到,尝过之后很喜欢,吃了这些后果然不吐了,这两天晚上也终于能安睡了。”   “这就好,既然喜欢吃,朕就下旨让地方多进贡过来。”   这个季节,其实岭南也没有新鲜的荔枝,不过是地方上把夏天的荔枝冷藏保鲜起来的,十分不易。   可以说,一颗从岭南快马送进京的荔枝那比等身的铜钱还贵。   “嗣业啊,朕向来疼吉儿,朕也知道她有时有些刁蛮,现在又怀孕在身,肯定性格更燥一些,你可要多担待一些。”   “嗣业明白,定会好好照料公主。”   皇帝满意的点头,然后对罗成道,“你年前才到京,这两天朕也没空单独召见你,宇文化及派人行刺你一事,这是他的不对,可罗艺也当着朕的面把宇文述的眼睛都打瞎一只,本来两边都要论罪,可朕都于心不忍。”   “罗成一切都由陛下裁决,不管怎样处置,都愿意接受,不敢有任何不满。”罗成道。   “不敢,而不是不会吗?”皇帝呵呵一笑。   罗成低头不语。   “好了,朕知道你有气在身,但朕也总不能杀了宇文化及?其实朕早想杀了这轻薄浪荡子,可是毕竟宇文述这老狗陪朕一路走来不易,也多有苦劳,如今一把年纪了,朕若杀他嫡长子,也让他伤心,有些于心不忍。”   罗家几人都不吭声。   皇帝叹气一声。   “当然,朕也不是那种糊涂皇帝,所以朕打算把宇文述贬出京,至于宇文化及,直接将他扔到敦煌去戍边,这个结果你们能满意吧?”   罗成这个时候出声了。   “陛下,臣听闻南宁西宁那边的獠人又闹的厉害,臣以为,宇文大将军统兵多年,经验丰富,又是陛下极信任之人,完全可以派宇文大将军前往南宁坐镇,慰抚南蛮俚獠,平定叛乱,安稳边疆。”   听到罗成这话,皇帝不由的苦笑。   南宁或西宁,那都是极边远偏僻之地,与其说是大隋之疆土,倒不如说那是还未开化之地。比辽东都还不如,那边除了朝廷的几座衙门,还有什么,全都是些蛮子,而且都是大山,道路不便。   皇帝本来是想让宇文述去江淮一带,又或是荆襄一带的,谁料罗成这么狠,直接就要让宇文述去南宁或西宁。   不过皇帝看着罗成的表情,最终还是笑着道,“也罢,那就让宇文述去南宁,朕授他为南宁抚慰大使,兼南宁太守。”   对这个结果,罗成很满意的表示了感谢。   宇文述真去了南宁,一时半会肯定回不来。   当年隋取代北周立国,开皇四年便设立了南宁州总管府,任命了韦冲为南宁州总管,在云南设置了恭州(今重庆)、协州(今昭通)和昆明(今昆明),又委任了西爨首领爨玩为昆明刺史。   这西爨部,中原也称之为白蛮,与之对应的是在云贵川交界处的东爨部,也称为乌蛮。其实这爨人,也都统称为南蛮,中原把相对开化一点的称为白蛮,把更野蛮的称为乌蛮。这些人也是后来彝族等云贵少数民族的始祖。   此时都极为落后野蛮,朝廷在那边又抚又打的,可依然无法控制,其实此时朝廷差不多已经是实际上放弃了云南地区,在大业三年废弃南宁总管府后,那边其实已经算是放任不管了,连郡都没设一个。   罗成把宇文述踢到那里去,那绝对是相当于流放,甚至比流放还要惨,弄不好,小命都不保。 第565章 罗艺镇岭南   将宇文述踢到云南去,把宇文化及扔到敦煌去做戍卒,罗成心里总算舒坦了一点。   虽然没能搞死宇文家,可皇帝一心护着,能有这结果已经不错了。   不过罗成心里倒反而有点希望宇文述能在云南站住脚,甚至是能够稳定那里了。毕竟云南这个地方,自古以来,就因为距离中原的政治文化经济中心过于遥远,再加上地理地势的复杂,所以一直都游离在中原王朝的边上。   当地人自给自足,男耕女织,虽说落后,可倒也逍遥自得。   加之,一直以来他们也没出什么像样的人物,对于中原王朝也大多是建立较松散的那种依附臣属关系,所以倒也自在。   直到汉武帝时,当时这位汉武帝一直想要打通往西域的通道,在河西受阻后,便想着向南打一条通道出来,经天竺去与月氏国联系,然后一起干匈奴人。   为了这个战略计划的实现,汉武帝开始派人深入云南,并在云南的大理地区设置了叶瑜、云南、邪龙、比苏四个县,属益州郡管辖。   从西汉到东汉,基本上中原都是如此,虽然当年汉武帝最后南下印度的计划失败,可中原王朝却从此也算是进入到了云南地区。   东汉末年,群雄割据,对云南的控制便更加下降,云南之地,也开始有一些夷帅发展起来,也有一些汉人豪强大姓也慢慢起来。   所以到了北周之时,云南尽管一直都在当时的王朝版图之上,可实际上也就是地图上宣示下主权而已。   到了隋朝之时,云南之地出现了一个比较强大的家族,爨(cuàn)氏,地处南宁。   这个爨氏,其实本身也是来自于汉族,算是汉族官员在当地发展起来,经过几百年的时间,慢慢的就西南化,成为了当地的大豪强,反被称为南蛮。   这种情况其实很普遍,尤其是在南方,不管是在岭南地区,还是在越南地区,或是在云南甚至是川西,太多太多。   汉家豪强过去,借着中原王朝的背景,依靠着比较先进的技术,然后又善于与中原通商,于是慢慢的就强大起来。再加上与当地的那些土人头领等通婚联姻,慢慢的自己也就融入进去,甚至最后成了一方领袖。   比如说此时岭南的冯盎家族,冯家本来是北燕皇族,后来北魏灭燕,北燕王族一支便逃奔南朝宋,宋将他们安置到岭南,授为刺史。冯家在北方时,已经算是跟汉通婚汉化过的,到了岭南后,又积极跟当地的俚人冼氏通婚,经过数代的通婚联姻之后,冯家便成了岭南东部第一豪强。   当代冯家家主冯盎还跟杨广去东征过高句丽,并且做到了左武卫大将军之职。   此外岭南的另两大家族宁氏和陈氏,也都是早年南下的汉人豪强。   云南的爨氏其实也跟岭南的冯宁陈三大豪强一样,都是这么来的,只不过云南这个地方更偏一些。   在隋开国之初。   爨族首领爨翫便接受了招抚,还被授为昆州刺史,可没多久,他就叛变了。   叛变原因就是中原对云南根本是鞭长莫及,没有那个控制能力,却还总要指手画脚,甚至要求多多,爨氏自然就又叛乱了,自己当老大多爽,何必给你当小弟。   后来文帝派出了大将史万岁前去平乱,破爨氏三十余部,俘两万余人,于是诸爨大惧。   爨氏只得再请降,这家伙也聪明,直接以大量金银财宝行贿史万岁,然后就被史万岁放虎归山,于是他第二年又叛了。   后来朝廷另派杨武通率兵前往平乱,再次俘获了爨翫及其子爨宏达等,并将他们押往长安。   这两次叛乱以及平定后,爨氏的领袖被灭,爨氏遭受了致命打击,势力有所缩减。   可没几年,文帝病逝,杨广继位,可刚继位的杨广忙着平兄弟杨谅的叛乱,后来又忙着对付吐谷浑等。   倒是把这云南给忽视了,大业三年干脆撤掉了总管府,然后算是放弃了云南之地。   在云南更南之地,则还有濮部,也称为缅国,他们是哀牢族一支,也是自云南走出去的,此时在澜沧江和怒江流域居住生活。   其实早在魏晋之时,当地汉人豪强形成的大姓,和土人夷帅之间的争斗激烈,互相兼并,但到了后来,便只剩下一个爨氏大姓集团。   他们盘踞南宁,只是在形式上对中原王朝奉正朔,实际是在地方闭关自守,巩固势力。   再后来,爨氏也分成了两爨蛮,分为东爨和西爨。   爨氏窃据一方,朝廷遥授他们刺史太守之位,世代相袭,延袤两千里。   眼下被隋朝称为南中地区的云南,比以前更乱,没有了爨氏的一家独大,现在各地是部落支离,首领星碎。   滇东的西爨白蛮,和东爨的乌蛮各不统属,互相征战,内斗不停。   而在洱海边,六诏部落也相继开始崛起。   在南中地区,千百年来的传统,就是各部经常互相进行掠夺性战争,长年这样打来打去,使得根本难以发展,全损耗于内斗之中了。   罗成提出把宇文述调去南中,倒也符合皇帝的心思。   在大业五年平灭吐谷浑,大业九年又平灭高句丽这一东一西两大威胁之后,皇帝现在正愁没敌手呢。   当年被迫放弃了南中地区,现在正好可以再去收回来。   趁着眼下南中各部混乱之际,正好出手,绝不让他们再斗出个老大来独霸一方。   罗成的提议也其实是从罗艺那里早知道了皇帝最近的一些调查和商议内容,所以才顺势提出。   他甚至为向皇帝提出。   “要控制南中,那么关键还在于得有一条交通要道,这条路即是进军之道,也是维持统治的命脉。”   “你有合适的路线参考吗?”皇帝问。   “陛下,如果按传统的办法,从蜀中的沪川修路进南中,不但要翻越的路太遥远,而且山路难行,尤其本身中原到蜀中就已经路途遥远且难行,这条路太远太难行,并不合适。”   “臣以为,不如自岭南的交趾郡修一条路到南中地区,从交趾经步头至昆州,然后向北修路到蜀中南部的戎州,在昆州向东北可修路到巴汉的牂柯郡宾化。”   “将来还可以从昆州把路向西修到洱海边的云南县去。”   罗成的这条路线,其实就是调整了顺序,传统上都是考虑从四川或是贵州进入云南,但罗成却提议从越南进入云南。   主通道是在交趾这边,这样一来,既可以从陆路走交趾、郁林、桂林这条路线,直接连通到湖南的湘江,也可以往东经交趾、郁林到南海郡,也就是后世的广州,往北也可进入江西的赣州,然后经赣江到中原。   或者,直接从海上到达交趾。   这样一来的话,以交趾为起点,则交趾到昆州的距离就大大缩短,这条路虽然依然达到千里之远,可比起从成都到昆州,或从重庆到昆州不但大大缩短了距离,尤其是路更好修。   当然如果以交趾为起点修这条路,还有一个重要的作用,就是能够大大提升朝廷对交趾这块南越之南疆土的控制力。   “从交趾到南中,千里路上,每隔百里筑座城池,可以置县,每二三百里建一大城,可为军镇驻兵。二十里建一堡,既为驿站又为兵站,如此一带一路,可保证朝廷对南中地区的控制力不断增强。当这条千里之路的城堡真正稳固了,则整个南中地区也就稳定了。”   从交趾开一条路到南中去,这还真是杨广没有想到的,之前他想的是从巴郡(重庆)到泸川(泸州)然后进入南中,然后从北边的协州、恭州往南到南宁州再到昆州然后往西到云南。   这是条传统入南中道路,但更难走。   “陛下,我建议这次重返南中,还可以带上爨翫之子爨宏达,朝廷可以任命其为郡守,利用爨氏在南中的影响,以诱诸部归附。”   杨广越听越觉得兴奋。   当初他废州改郡,甚至连南中地区的几个州都没改郡名,就是因为实际已经放弃了这一地区。   “不错,把爨翫继续留在京,送他儿子爨宏达回南中。”杨广又道,“可以在南中设立东安、南宁、昆明、云南四郡,以宇文述为南宁太守,以爨宏达为昆明太守。”   当然,君臣心里都知道,爨宏达这太守,也不过是隋军的一个傀儡而已,并不是真让他去当太守的,实际郡务还是会由郡丞执掌,但却可以利用爨氏在南中的巨大影响力,来收附各部。   到时边拉边打,边修路边稳固。   “据悉,如今南中地区最大的三个爨氏首领分别是昆州的爨日进,和南宁的爨归王,以及云南的爨崇道。”   “可以按爨归王安东太守,爨崇道云南太守。”   南中现在三个爨氏首领,却只授两人为太守,而放爨宏达回去做昆明太守,偏偏不让昆明当地最强的爨日进为太守,这便是先拉拢弱的两家,打压最强的一家。   各个击破。   “朕想不到士诚你虽在辽东,却对南中也有如此妙策,好。”末了,皇帝望向罗艺,“之前爱卿说要请辞相,朕再三挽留你也不肯留,那朕便委你为交趾太守,兼岭南抚慰大使,负责交趾境内修路到昆明边界。”   “朕知道你与宇文述不睦,但是这次希望你们两个能通力协作,一起把南中安定下来。”   罗艺怔住,罗成也怔住了,本来是打算让罗艺去青海的,怎么现在绕来绕去,倒把罗艺给绕到交趾去了。   这不对啊。   可皇帝此时正在兴头上,一心在想象着要如何征服南中诸爨,根本没注意到罗成叔侄脸上的无奈。 第566章 两京十三道   午后。   难得的暖阳透过冬日厚厚的云层洒下,为人间增添了几丝暖意。   “区区一点小小心意,还请楚国公收下。”   楚国公府。   肥壮如熊的王世充几乎把一件宽大的丝袍撑的炸开,罗成猜测这家伙至少得有二百多斤。他所谓的一点点心意,就是眼前这顶明珠宝帐,一顶缀着一百零八颗明珠的锦帐,其中有几颗珍珠又大又亮,起码价值数百贯一颗,这一顶宝帐估计得值两三千贯钱。   “王将军,我这人你也是知道的,我不喜美女,不好珍宝。”   王世充扭动着肥壮的身子,嘻笑道,“这算不得什么珍宝,也就一玩物,过来拜见老上司,总不能空手而来啊。”   罗成跟王世充不过是短暂的共事过,这家伙就能腆着脸自称老部下,对这种人,罗成也是有些服的。   “王将军无事不登三宝殿,有事不妨直说。”   王世充压低了点声音,“楚公你应当知道,上次你平灭刘逆之后,我负责善后,这半年来,在江南东奔西走,也立了些许微末之功,因此陛下对某也还算满意。今天来看看老上司,顺便请楚公若有机会帮某在陛下面前美言一两句,若是能得陛下恩赏,能上升一步,那自然是感激不尽。”   “上升一步?”   “听说裴仁基将军要去陇右,陛下有意调唐国公到淮南,所以若是楚国公肯帮忙,或许我有机会接任江南。”   “你的消息倒是蛮灵通的嘛。”   王世充便笑,“听说这次陛下要将天下划分为两京十三道,这还是楚国公的建言呢,我觉得非常不错。”   他不着痕迹的拍了拍马屁。   罗成却没有怎么在意,他始终认为,王世充是个有本事的人,但绝不是个肯甘居人下之人,这家伙时刻都在东张西望,一有机会就会奋力向上爬,罗成对他很警惕,因为他并不愿意当他的垫脚石。   两京十三道。   其实也并不全是他的建议,在此之前,皇帝撤州设郡,实行郡县两级制。但朝廷原有一百九十郡,如今又在辽东新添九郡,在中南新添四郡,之前在青海还添了四郡。   因此如今全国有两百零七郡之多,这么多个郡,全由中央直辖,这无疑会很困难。   皇帝早在大业三年,就已经设立了司隶台,长官为司隶大夫,其职掌为巡察京畿内外,掌诸巡察,正四品。所属有别驾二人,从五品,有刺史十四人,由诸郡从事四十人辅助巡察京畿以外全国郡县。   十四个刺史,便是分刺十四道。   不过这个道的设立,只是司隶刺史道,除了巡察刺史外,并没有其它道级的官署衙门和官员。   而这一次,罗成不过是建议皇帝干脆增强道一级,从原来的虚道改为实道,以实行道郡县三级行政制度,这样中央管辖道,道辖郡,郡辖县,也更层理清晰。   不过皇帝对于实道,还是有一些忌惮的,最主要的就是怕过方权力过于集中。   不过在罗成的建议下,他认真考虑过后,正酝酿着要实道,在道一级把原来分刺诸道的巡察刺史,改成常设衙门和常派官员。   新官职暂拟观风使,或巡察使,又或采访使、观风处置使、观察处置使等,皇帝还没最后决定,职责则如司隶台的刺史,察访地方官政绩。   当然,罗成建议,还是叫观察处置使,并且让他们负责地方行政,位在郡官之上。又或者,观察处置使为常设,但职责只是察访地方官政绩以及兼管一道之司法、诉讼刑狱。   而另外设立安抚使,安抚使就是由现在各地的慰抚大使转变而来,安抚使主管一道的行政财税。   观察使管司法,安抚使管行政。   至于兵马,则府兵归十二卫四府和兵部,道一级设立经略使,而郡兵则由安抚副使管理,类似于郡中的都尉和郡丞分管府、郡兵。   当然,如边关之类的重地,朝廷依然设留守,不过罗成建议把留守之名改为节度使。   在原来司隶台十四道的基础上,按山河地理划为全国为两京十三道。   分别为东都洛阳,西京大兴。   此外十三道则为关内道、陇右道、河东道、河北道、河南道以及淮南道、山南道、剑南道、岭南道、云南道,以及辽宁道和朝鲜道、青海道。   如果这个两京十三道真的推出,那么变化是巨大的。   现如今临时性的慰抚使,可能会成为节度使、观察使、安抚使。   据说如果真的设立道一级,则这些常设的使职,会是正三品,虽然并不是想象中的从二品,可也够高的了。   更何况,大隋如今二百零七郡,不过两京十三道,每道都有十几个郡,这职权之重可不简单。   各使三年一任,最多可任四年,说不心动是假的。   王世充上次在江南平乱,大开杀戒,杀刘元进余党数万,后来江南和淮南等地叛乱四起,他带领几万江淮军东征西讨,经常一杀就是几千上万,结果杀的越多,皇帝还真高兴。   这次他听说镇守淮南的裴仁基可能要调任青海安抚使,而李渊可能接任淮南安抚使后,便想要谋一个江南安抚使之职。   求到罗成这里来,自然是因为如今罗成极得圣眷。   之前罗成在天津桥前,能够逼的宇文家父子低头陪罪不说,如今听说罗成还把宇文述赶到南中去,把宇文化及赶去敦煌,把宇文智及赶去交趾。   “两京十三道一事,还未定呢。”罗成道。   其实他向皇帝提出改虚道为实道,也是有自己打算的。他现在是辽东留守,但留守这个职务向来不怎么正规,设废无常。所以罗成希望通过实道,然后让自己的位置更稳固一些。   若是能够当上节度使,那就更是了得了。   哪怕当不上节度使,当个安抚使也是不错的。   留守跟安抚使的区别,就好似中央特派小组组长跟高官的区别一样,还是有很大距离的。   “如果当不上淮南安抚使,某也想请楚公帮忙谋个江都府尹之职。”   除了十三道,还有东西两京,另外这次还有个府,府就是低于京,但又高于郡的一个区划,皇帝拟将江都、涿郡、太原升格为府,这几个地方都是皇帝曾经出巡驻跸过的,尤其是江都,皇帝在江都前后十几年。   两京长官称守,如西京守,东都守,而三府长官称尹,守为从二品,尹为正三品,跟道长官的使是一个级别的。   王世充打的主意不错,当不上江南安抚使,那就当个江都府尹,反正都是正三品职。 第567章 拜封节度使   “我觉得倒是可以帮下王世充,这人挺有本事,很会讨皇帝喜欢,你帮他,他也会记下这个情。而且,李渊是你外舅,让他到淮南,也不是坏事。”魏征咪了口烧酒,再夹了一颗豆子入嘴,有些满足。   魏征的话倒是让罗成心里一动。   李渊。   他对李渊虽然一直也很警惕,觉得李家父子跟他并不怎么同心,但让李渊到淮南来,并不比他在江南差,或者若是他这次不出手,可能李渊不太可能有机会任道一级使职。   如魏征所说,不管怎么说,在外人眼里,李渊跟他都是姻亲,这个时候拉他一把,那也是壮大自己同盟的力量。   毕竟宇文述虽然被赶去云南,可并没有就此倒下,宇文家在朝中还有很强的势力,尤其是罗艺告诉他,裴蕴虞世基这两个宰相那是很厌恶他们罗家人。   罗艺这次得去交趾,朝中没有了宰相撑腰,以后还不知道会如何变化。   ……   “臣觐见至尊。”   罗成入殿,拜礼。   今天皇帝没有头顶九旒珠冕,也没有穿那玄上纁下的礼袍,他今天只戴着顶黑帻巾,身上穿一件明黄色的衮龙袍。   皇帝笑着道,“起来吧。”   殿里还有其它几位宰相,六位宰相,如今宇文述的参知政事衔已被免去,罗艺的也即将被免去,不过他今天还是被召来,但宇文述则没被召来。   除了五位宰相外,还有一位中年男子,长的很高大儒雅。   “这位是皇后之弟萧瑀,朕已经拜他为内史侍郎,加参知政事衔。”皇帝给他介绍。   罗成心道原来是这位,他是萧后的弟弟,后梁明帝的第七子,梁靖帝萧琮的异母弟。他七岁的时候在后梁封王,后来姐姐嫁给杨广,他便跟着到了长安,可以说一直是跟随姐姐生活长大的,也是杨广看着长大的。   本来杨广对他很不错,不过萧瑀这人比较耿直,看不惯的地方肯定得说,经常直言相谏,于是惹的杨广十分不快,几次把他贬到地方上去。   这次皇帝接连把宇文述和罗艺两位宰相外放,于是又把这个小舅子召回朝中,还授他宰相之职。   其实以前杨广也授过大舅子萧琮为宰相,不过不是实授,毕竟萧琮以前当过皇帝,不过是拉出来摆摆样子,安抚一下荆襄之地的后梁子民而已。后来等皇位坐稳,很快就把萧琮踢下去了。   不过对萧瑀,杨广还是跟对萧琮不同的,毕竟这位是从小在他身边长大的,也不曾当过皇帝,对西梁更谈不上什么感情。   “早闻萧公忠直敢言,十分佩服。”罗成拱手。   萧瑀也打量着罗成,这还是两人头次见面,不过萧瑀明显对罗成观感不错,“罗帅为朝廷平灭高句丽,可谓不世之功,否则迁延日久,还不知道要遭受多少损失。”   他笑着道,“若非罗帅太过年轻,其实倒适合入朝为兵部尚书。”   罗成连忙摆手,他对做兵部尚书还真没什么兴趣,这兵部尚书跟十二卫四府职权分的太乱,并没有什么可当的。   这时杨广回到御座坐下。   “罗成,你之前跟朕提议的实道一事,朕思虑许久,又与诸位相议过后,觉得可行。今天召你过来,就是想让你也一起来参与下关于如何划分道与使职之具体事务。”   罗成不过是一个留守,还是入京朝集,现在却得以入宫跟着众宰相一起议事,这简直就是万分破例了。   虞世基呵呵笑道。   “罗家父子二人同殿议事,传出去可是千古美名呢。”   罗成对着这个大奸臣笑了笑,这家伙拍马本事第一,而且笔杆子确实厉害,不但字堪称当代大家,而且这文章写的妙笔生花。   对这种人罗成没好感,可也没想要去得罪,只要他不过份的来惹自己,罗成也不想去动他。   毕竟,小人难惹。   “臣以为,十三道可行,但节度使无必要。”虞世基直言。他的论调是节度使职权太重,毕竟按罗成的建议,这个节度使其实就是过去的使持节大都督,或隋初的大总管。连观察使和安抚使这样的大员,都得受节度使节制。   而裴蕴也出声。   “臣也以为十三道可设,但节度使不必要,甚至,安抚使和观察使设一便可以。”   而裴世矩则表示,不如按过去的制度,在边郡,设立都督兼太守,以统领军政。或在紧要之处,一都督统数郡之兵。但道一级,不设更高的统领军政的节度使,而是大小都督都受安抚使统辖。   比如说在河北河南河东三道,河南道就完全没必要设立都督,而在河北道,可以在涿郡设都督,以统领涿郡、渔阳、北平、上谷四郡之军事。而河东道,可设立马邑都督,或雁门都督等。   这几位宰相都是反对设立节度使这样能够统辖十几二十郡的地方统兵大帅,认为将来可能尾大不掉。   甚至裴蕴直接进言,认为留守一职其实没有必要保留,可以一并废除。   “罗成,你认为呢?”   “陛下,臣以为,几位宰相之言老成持重,十分稳重。不过,国家决策也当顺时适势,过去征讨是由征军总管和大总管统领部队临时出征,事毕则解,所以卿相率兵御戎,戎平则师还,并无久镇。缘边之地,其在边疆,虽设军镇,可毕竟我朝府兵制度,府兵多在中原,边地兵少。   过去大隋实力强劲,无人敢犯边,而如今虽然大隋依然强大,但朝廷多年开疆拓土,如今东边已经深入到了辽东和朝鲜半岛,北边也已经控制着河套平原漠南之地,而在南边,大隋不但远及交趾,而且现在还要重入中南之地,在西边,平灭吐谷浑之后,朝廷在那里设有四郡,未来还打算进入西域。”   “陛下,东西南北各个方向,如今都已经扩张到极致,距离中原腹心,那都是数千里之遥。边关形势严峻,辽东还有高句丽,随时可能还有叛乱风险,所以必须驻大军镇守,一步步不断的威压才能把高句丽彻底吞并下来。”   “西北吐谷浑灭亡已数年,但到现在叛乱都还未停过,所以也一样得常驻军队稳固。”   …… 第568章 赐号忠武军   罗成的意思就是,如今形势不一样了,以前的战争都是短期战争,征召兵马,大军开过去,打几仗结束,然后各回各家。   可如今不同了,要久镇边疆,要消化那些土地,不是一天两天能够行的,甚至得需要十年二十年的时间。   所以过去府兵制下的边疆军镇制,已经行不通了,毕竟军镇大的不过一两千,小的才五八百人,如何能够有效的防御作战,而要把边疆的军镇驻兵,甚至是边疆的后备力量动员起来,那些镇将则级别不够。   因此罗成才建议在新的形势之下,于边疆之地,设立节度使,在边疆增设镇、堡、戍,增派兵员,同时派兵军垦屯田,移民实边。节度使统边疆之地,能够更积极和更灵活有效的镇守边疆。   “陛下,如今的边疆形势,在吐谷浑、高句丽等平灭之后,大的国与国战争已经没了,取而代之的是小规模的持续性的叛乱之战。原来那种以几百人甚至一二千人为单位的镇戍部署,完全无法适应。”   “我们需要在边疆之地,建立驻有集中指挥的大军团军镇。而这样的大军镇,必须得是常备型的,如果还是由原来隶属于各卫府的府兵临时征调组成,则反应太慢。”   “一支军队拉起来,要从各地卫府征召府兵,要从京师各卫将领中选将,动员、训练、发兵,以及后勤的粮草征召转运等,这些都需要太多的时间,待这些做好,那些叛乱的敌人早就跑了,那些来劫掠的敌人也已经换了地方。”   虞世基反对。   “我大隋立国之根本便是府兵制,府兵闲时耕种,战时为兵,如果常年驻扎在边疆,那府兵岂会愿意?”   这是一个问题。   “陛下,我以为,征召府兵戍边,可以边耕边战,屯田戍边。对府兵,可以实行轮戍制或者是移驻制,既然府兵可以入京轮戍,那也一样可以到边疆轮戍。只要不是太频繁的轮戍就行,比如一次两年期,然后隔多少年再轮一次,在边轮戍期间,朝廷还可以给予他们的家人钱粮补贴,而府兵在边轮戍,耕种戍边,也可以将屯田所出除供军之外,余者分赏将士,或者给予其它赏赐。”   “哼,你说的倒是轻巧,可如果要给钱粮,你知道这会是多大的开支吗?”   罗成不理会裴蕴,直接对皇帝进言。   “陛下,辽东之地,我大隋前后三征,耗费了百万之兵,几百万之民夫,以及无数钱粮才拿下,难道就要随便的再浪费?如果不常驻一支边军,那么臣敢说,朝鲜道的五郡不但可能永远都不能收回来,而且辽东四郡,都有可能重新被侵。我们不能等失去之后,再来叹惜。”   这句话倒是打动了皇帝。   “罗成,你可有相应的计划?”   “回陛下,臣以为,边关之地,必须设立能统一指挥的军团,这军团未必是统领一整道,但只需统领边地就行。如辽东朝鲜两道,这里是新收复之地,所以当驻一支重兵,可以把现在辽东的五万一千府兵,皆划到一起,不过是在把现留守衙门改为节度使衙门而已。”   “而如中南之地、岭南之地、河套之地、青海之地,这些边地,都可以设立军度使,屯驻一支重兵。比如中南之地,现在还未收复,所以可以将整个中南四郡,皆设为节度使辖下,驻派两到三万兵马。”   “而岭南可以在交趾九真日南三郡,设立一个节度使,在此驻两三万兵马。”   “青海四郡可直接设一个节度使,统两三万兵马常充。”   ……   “那照你这么说,这岭南道最南的三个郡设节度使,这节度使和岭南的安抚使谁大?”   一直不吭声的罗艺道,“那倒也简单,可以把岭南分成两道。”   萧瑀则道,“对辽东、中南、青海这样的用兵之地,可以干脆与其它道区分开来,这些道可以设节度使,节度使在安抚使之上,或者干脆只设安抚使,至于观察使,他行使的是监察之职,不冲突。”   杨广则在考虑,如果这一步放开,那会不会影响到他的统治。   “陛下,对河北河东这样的地方,则可以设立使持节都督,统领一郡或几郡之地,但他需受安抚使节制。”   皇帝思虑良久。   “我觉得这个倒是可行,辽东道和朝鲜道可合为安东道,设节度使和观察使、安抚使,安抚使管行政钱财,观察使管监察司法,节度使则位在安抚与观察之上,掌总军旅。”   “岭南道,可拆出一个安南道,以郁林、宁越、交趾、九真、日南五郡列入辖下。设安南节度使和观察使、安抚使。”   “中南道四郡之地,以及牂柯郡、明阳郡编为云南道,设云南节度使、安抚使、观察使。”   “以青海四郡,以及伊吾郡,设立青海道,设青海节度使、安抚使、观察使。”   “以灵武、五原、榆林、定襄四郡,设立漠南道,设漠南节度使、安抚使、观察使。”   四边之地,设立五道,各设节度使。   皇帝还特别给四道的驻军赐下军号。   安东道的驻军,赐军号忠武,估计名字是因为统帅罗成曾经被他授过忠武的谥号吧。   “安东道,赐军号忠武,节度使罗成!驻军五万一!”   “安南道,赐军号静海,节度使罗艺!驻军两万四!”   “青海道,赐军号昭武,节度使裴仁基!驻军两万四!”   “漠南道,赐军号振武,节度使云定兴!驻军两万四!”   “云南道,赐军号镇南,节度使宇文述!驻军两万四!”   边疆五镇,总驻兵十四万七千兵马。   罗成的安东道忠武军,兵力最为雄厚,独拥五万一千兵马。   而在这五镇之外,皇帝还决定在河东设立雁门都督,统马邑、雁门、楼烦三郡边兵,驻兵一万二。   在河北设北平都督,统北平、渔阳、安乐三郡边兵,驻兵一万二。   另外岭南、剑南、陇右等边地,也设立了几位总督。   于是天下二百一十七郡,共划分为两京三府十三道。   总授两守三尹五节度使八都督十三安抚、观察使,二百一十七太守。   萧瑀的妻子是狐孤太后的侄女,李渊则是孤独太后的姐妹,因此他跟李渊也是亲戚,他向皇帝举荐李渊接任裴仁基离去后的江淮空缺。皇帝考虑了会,最后看了看罗成,“罗卿?”   “臣以为王世充在江南平叛有功,可授江南安抚使。”   杨广没料到罗成不说李渊,却说王世充,笑了笑,“李渊是你外舅,你也不必如此避嫌,其实满朝的公卿,不都是联结有姻。”   话虽如此,皇帝还是对罗成的避嫌很满意,然后宣布授李渊江淮安抚使,授王世充江南安抚使。   “臣举荐封伦出任安东安抚使,举荐李百药任安东观察使!”虞世基举荐了两个人去安东,而罗成知道,这两人都是虞世基的人,都曾在他手下担任过内史舍人,这是要给他掺沙子了。   “罗成,你觉得如何?”皇帝问。   “臣不敢置议,此事但由皇帝裁决。”   皇帝微微一笑,“封得彝和李百药二人都很有才情,皆为干吏,朕都许了!” 第569章 封疆大吏   大业十年正月。   皇帝下诏,在郡之上增设道一级,将天下划分为两京三府十三道,每道设安抚使统行政财税,设观察使掌监察司法。又在边疆五道设立节度使位于安抚之上,统兵镇边,同时派出府兵常驻轮戍。而在其它边道,还设立了八个都督兼太守以统边兵。   “恭喜楚公!”   王世充一大早就跑来楚国公府,胖熊般的身子扭动着。   “也要恭喜王安抚使。”   王世充一脸殷切,“那都是楚国公提携,否则我也未必有机会,不论如何,世充定不会忘记这个恩情。”   罗成看着这个家伙,其实他并不是真心愿意推荐他为江南安抚使的,只不过他清楚皇帝也已经有此意,他不过顺水推舟罢了。他举荐不举荐都一样。   江南道可是一个大道啊,若只论地盘大小,估计能称第一。这次朝廷划分的道,都是以山川形势为主要依据,比如这江南道,便是把整个长江以南都几乎纳入其中。   从遥远的东海之滨的吴郡、丹阳,再到西南夜郎郡,其地盘之广,堪称此时天下第一。整个江南郡把江西、湖南、浙江、福建四省全包括进去,另外安徽、江苏、湖北三省的长江以南部分,还有贵州的北部,都在其中。   与岭南道合起来,便是半壁江山。   不过此时天下重心在北方,南方之地,也就是沿江一线算是开化一些,如福建、贵州此时都还十分偏远落后,浙江江西湖南的南部山区,也多是土蛮居住。对朝廷来说,地方广算不得什么,得人口、土地、经济发展,才行,因此巨大的江南之地,就整合为一道。   此时江南发展最好的地方,也就是长江中下游南岸的那几个郡而已,不过王世充这次也确实算是火箭升迁。   他原本只是江都郡丞,上次升任通守,这次直接飞升安抚使,从这可以看出这个家伙拍马屁的本事,另外他带兵也确实有一手,尤其是够狠,杀起民军来,那毫不手软,甚至还采用诱降的办法,诱降再杀。   无比的言而无信,这种人,罗成不敢深交,但也不打算去阻拦他,几句话打发了王世充。   罗成自己如愿以偿的坐上了节度使之位,辽东和朝鲜两道合二为一,他掌十一郡之地,统五万之兵,虽然朝鲜那五郡暂时还未拿下,但未来肯定是要拿下的。   唯一不足之处,就是兵马还太少了一点。   不过可以发展郡兵弥补一下,只是现在大问题是人口不足。   刚才王世充过来,罗成也只跟他谈了一件事情,就是希望王世充能够把江南那些参与叛乱谋反的,那些为贼作匪的,那些饥民流民,都给他送到辽东去。   王世充一开始也不太愿意答应,后来见罗成强烈要求,便勉强同意了。这家伙,以前是江都郡丞之时,对江南的人口当然无所谓。可现在他成江南安抚使了,立马就不太愿意把人口送出去了。   毕竟对一个安抚使最大的考核,便是人口。   不过罗成说服他的理由倒也简单,那就是现在江南叛乱此起彼伏,江南地盘这么大,王世充也是顾此不彼,所以把那些不稳定份子送去辽东,对他也有好处。比较,比起地方人口增长来,地方的安稳更重要啊。   如果人口增长不够,顶多是考核评价扣分,可如果地方闹的太厉害,他这个安抚使可未必能做久。   当然,罗成也没让王世充白帮忙。   他答应安东道与江南道合作,王世充把这些不稳定的百姓交给安东道,而罗成呢则借着安东道这边的畜牧业发达,向江南道出售牛马,以助江南道的农业发展。   双方算是互惠互利。   罗成拿着支笔在一张纸上描绘着关外的地图,山与海之间的临渝关外,那片海东之地。   一条条大河,一片片高山,还有那起伏蜿蜒的海岸线。   其实关外的安东道也很大,尤其是安东道还有无限的向外扩张的可能,辽河之北还有嫩江。鸭绿江之北,也还有松花江,就算不深入到黑龙江,可就是松嫩平原,也足够广阔和肥沃了。   现在节度使位置也到手了,下一步就是想办法建立一个新的驻军防御体系。在关外要把重兵主要驻扎在与高句丽人交界之处,其实原来高句丽人的山城防御体系就不错,大山城设军镇,小山城设军堡,再小的堡垒则设为戍堡,分驻兵马。   同时大力开展军屯,另一方面也展开民屯,把那些迁来的百姓聚居点,建立为一个个的屯堡,编练青壮为乡勇,若敌人来袭,可以据屯堡而守,待驻军来援。   只要能站的住,用不了多少年,他罗成就能把整个辽东拿下,甚至向北移民拓荒。   “喝点汤吧,看你在这写写划划大半天了,不累吗?”   李秀宁为丈夫煮好一锅鸡汤送来。   汤香浓郁。   “谢谢。”   “谢什么,应该的。”李秀宁把汤碗递到丈夫手里,然后帮着丈夫揉捏肩膀。   “想不到你手艺不错,汤炖的香,这肩膀也揉捏的舒服。”   “谢谢夫君帮我父亲。”   李秀宁已经听父亲说过,这次设道置使,本来他是要被从江南调回京的,结果有罗成和萧瑀帮忙,让他做上了江淮安抚使的位置。   “你父亲在南边呆的还习惯吗?”罗成问。   “不太习惯,父亲说江南天气太潮湿闷热,尤其到了夏季酷暑难耐,上半年又潮湿。冬天还特别的冷,而且那边人多说吴语,他一点也不习惯,他其实更喜欢关中或洛阳的气候。”   罗成笑笑,“怎么,你父亲不太满意江淮安抚使的位置,难道他想当关中安抚使或河东安抚使?”   李秀宁摇头,她昨天去见父亲,跟父亲聊了很久。其实李渊到现在还在忧惧,旧关陇贵族如今日子越来越艰难,尤其是李家还顶着八柱国家的名头,更难过。在江南时,李渊几乎什么政务都不理,每天就是跟江南的那些士族名流一起喝茶清谈,江南平乱都交给了王世充等人,地方政务,更是几乎由地方自治了。   李渊想回关中,可也记得罗成跟他说过的话,莫让皇帝猜忌,因此提都不敢提。 第570章 观音婢   李秀宁帮丈夫揉捏着肩颈,力道刚好,她是学过武艺,骑射本领不让给男子的女中豪杰。   “你什么时间回关外?”   “大约过完正月吧。”   “那我跟你一起去。”   罗成扭头,见她不似说笑,“那边气候可不太好。”   “我又不是没去过,你忘了,我还在我父亲麾下任过校尉,带兵参与过新城之战。”   “还真是差点忘记,三娘你还是一员巾帼女将。不过孩子怎么办,哲威还小。”   李秀宁道,“带着去就是了,你去关外,我一个人不愿意整天呆在洛阳。单娘子,不太喜欢我。”   罗成苦笑,单彬彬还跟他说李秀宁高傲,瞧不起她呢。这些女人啊。   “你要真想去,也行。”   单彬彬是嫡妻,她和罗成的嫡子嘉文都得留在洛阳,这算是一个规矩,封疆大吏和边关统帅,得将妻儿留京,算是人质吧。但是可以在任上纳妾,或者直接带妾侍过去。   李秀宁又道,“建成说他想回京,不太愿意呆在关外。”   “随他。”罗成无所谓的道,李建成这人,他是比较了解的,或许是如今还太年轻,毕竟二十才刚出头,因此为人处世都还不够成熟,在辽东,罗成也是有意磨砺李家兄弟几个,可李建成却总让他失望,倒不是说没本事,而是这心思不对,总往歪处想。   比如他上次遇刺案,李建成这个当大舅子的,不但没跟辽东军上下一条心,好像还幸灾乐祸。   这样的人,留着也没什么用,愿意走就走吧。   “世民也要走么?”   “他没说,世民其实脾气挺执拗的,听说他在你那边,好像还不太愉快?你说你是他姐夫,怎么也不照顾下他?”   罗成笑道,“正因我是他姐夫,所以我才特意磨砺他。毕竟,宝剑锋自磨砺出,如果想成才,总得好好锻造打磨才行,否则,怎么可能成才?若只是一味纵容,那不过将来又是一个宇文化及而已。”   “说的倒也是,不过你虽好心好意,可有时也得跟他说清楚,否则,他还以为你故意惩罚他呢。”   “其实二郎是有本事的,性格也坚毅,就是有时过于偏执了一点。他愿意留在辽东,我是欢迎的。不过,你也告诉他,要端正下态度,也就是我是他姐夫,否则换做是其它人做他上司,他老这副臭脾气,谁受的了他?”   “他还年轻嘛,才十六岁。”三娘笑着又道,“世民年纪也不小了,我看咱们家五妹年纪倒也差不多婚配年纪,要不,让世民娶五妹如何?”   李秀宁这话一出,还真是吓了罗成一跳,他还真的从没有想过这方面的事情。小妹比他小六岁,他过年完已经二十二,小妹也差不多十六了。   若是还在章丘乡下,十六岁的乡下丫头肯定已经定亲甚至嫁人了,说不定娃都会满地爬了。   可罗家这几年变化太快,倒是疏忽了小妹的婚事。   又或者说是一时半会的高不成低不高吧。   他倒没注意到,过去那个瘦瘦弱弱的小丫头片子,如今都已经出落成了大家闺秀了。   李世民今年十八,小妹十六,两人年纪倒是合适。   “我听说二郎不是要娶长孙家的姑娘吗?”   “别提了,最初本来是说皇帝看中世民,想招他做出云公主的驸马的,后来不知道怎么的这事就没影了。再然后,我父亲便为他寻了长孙家的姑娘。”   这长孙家的姑娘,是曾经一箭双雕的长孙晟女儿。这位长孙晟代表周、隋两朝,二十余年多次出使突厥,是一位出色的外交家,还是一位神射手。他也是北魏皇族,不过在大业五年就已经去世了。   而宇文姑娘是长孙晟续弦妻子之女,他原配为他生了三儿四女,后来元配去世,娶了北齐乐安王高劢之女,又生了一男一女。   长孙姑娘小名观音婢,八岁的时候父亲就去世了,然后长孙家的那几位兄长,就把他们娘三个赶出了家门。   长孙一族是北魏宗室之长,所以在孝文帝改革时,赐姓长孙。作为皇族宗室,从北魏至隋,长孙家族可谓是门传钟鼎,家世山河。   而高家则是北齐宗室,当年长孙晟娶高氏,那也是两大名门联姻。只是他一死,家里成年的元配之子,容不下这后母和异母弟妹,便赶回了高家。   长孙姑娘的舅父高士廉原在鸿胪寺为官,也很有才名。   可惜之前杨玄感叛乱,兵部侍郎斛斯政叛逃,而高士廉跟斛斯政是姻亲,往来还密切,因此受牵连,被贬到交趾郡下一个县当主簿去了。   李渊这人吧,也有点攀高踩低。   之前给李建成娶妻,选的是五姓七家之一的荥阳郑氏嫡女,然后给老二选妻,当然也想选名门之女,好联姻助力。一开始还想尚公主,后来不行,便看好这长孙家。   等到高氏一贬,李渊又犹豫了。   本来长孙姑娘就被长孙家族赶出来了,现在娘舅高士廉又远贬交趾,都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回中原。   在李渊看来,这个亲就没有什么价值了。   现在李渊又瞧上了罗成的妹妹,觉得罗家如日中天,虽然三娘嫁给罗成为妾了,但若是能够再让老二娶了罗家女儿,那就是亲上加亲。   “观音婢今年十三岁了吧?”罗成问。   “嗯,是的。”   “二郎跟她没定亲吗?”   “没呢,就是之前父亲有点意愿,但还没定下婚约呢。”   “长孙姑娘也还未与其它人家定婚吗?”罗成又问。   李秀宁转头打量着丈夫,“你怎么这么关心这个长孙姑娘,难不成你也听说了长孙姑娘长的漂亮?”   “长孙姑娘长的漂亮吗?”   “嗯,那丫头我见过,确实漂亮呢,尤其是小小年纪,十分的聪明温婉,将来定是个贤妻良母呢。”   “那你们李家不娶?”   “我父亲不同意。”   李秀宁问丈夫,“怎么,你是不是看上这长孙姑娘了?你若真看上了,我倒是可以帮你去高家问问,我跟她们家女眷也都认识。”   “你说什么呢?”   “这有什么,看上就看上,反正你们男人就喜欢美妾,你现在屋里不光有我和崔氏,还有红线姑娘,还有那林家姐妹,另外听说在辽东,也有好几个高句丽妾。”   “那只是暖脚的。”罗成呵呵笑道,独自在辽东的时候,肯定也会有需要的时候。   “我知道,也懂,所以啊,如果你真看上长孙姑娘,那就纳进家门来就是,其实长孙姑娘也是可怜人,八岁就被赶出家门,一直寄居在舅家,日子也不好过的,真要到了咱们楚国公府,其实未必不是好事一桩。”   “我倒没想到,你还有做媒婆的潜质。”   “好了,这个事情交给我了,明天我就去高家走一趟。”   罗成哈哈一笑没当真,但是对于李家想求娶五妹的事情,他却没答应,“小妹的事情,我得再跟我父亲考虑一下。”   不过心里面,他还是反对这事的,不为什么,就是不太乐意。 第571章 长孙无忌   观音婢站在窗前,看着外面庭院里的梨树。   一夜醒来,梨花已经开遍,倒好似一夜雪落。   这座宅子很小,既没有以前长孙家的大宅子奢华,也没有舅父以前的大宅宽敞。   可八岁那年,父亲去世,她和母亲与哥哥无忌就被赶出了长孙家大宅。还好舅父收留了他们,可没住几年,舅父又因受斛斯政牵连被贬。   舅父远贬交趾,不能带妻母同行,于是便让舅母鲜于氏帮着照顾。舅父又担心走后她们娘三个无人照顾,特意把家里大宅院卖了,然后买了两个小院,其中一个留给舅母和外婆居住,另一个则给了她们娘三个。   这个小院不大,但对长孙来说,却是家。   哥哥无忌的身影出现在小院里,他自外面回来,没一会,就已经到了她的楼下,“妹妹,快下来,哥给你带了好吃的点心。”   无垢收拾了下,然后下楼。   哥哥总是最疼爱他的,每次出去回来都会给她带上点心。   “哥!”   长孙无忌今年二十岁,长的高大威武,极似父亲长孙晟。不过因为十几岁就被异母兄长孙安业赶出家门,一直寄居舅舅家,得不到家族的照顾,所以现在二十岁了,可长孙无忌依然还只是个布衣白丁。   他既没能在国子监中读书,也未能入宫当侍卫。   虽说在舅父的帮助下,也勤学苦练,博通文史,弓马娴熟,但毕竟无人帮衬,马上成丁了,还是白身,现在舅父一贬,他更是无人照顾。   好在总算已经成年了,他可以自己照顾自己了。   “妹妹,你猜我今天看到谁了?”   “谁?”   “我刚才回来时,看到楚国公罗成了,他真年轻。骑着皇帝御赐的大宛名马,身披黄金甲,身后跟着一队精锐骑士,好像是陪皇帝郊外射猎回来。”   说起罗成,长孙无忌眼里充满向往。   早在三年前,随着罗成征辽的战绩不断传回,长孙无忌就渐渐把这个和自己差不多年龄的男子当成了偶像。   作为长孙家族的子弟,他一直幻想着有朝一日,也能策马驰骋边疆,建功立业,然后为母亲争一个诰命。   他希望有朝一日,他能再回到长孙家,让长孙安业那些人看看,他靠自己不靠父辈家族的荣荫,一样可以出人头地。   “妹妹,我想去投军,就投到罗成麾下。如今陛下设道置使,安东道有十一郡之地,统军五万一,可高句丽人还占据着五郡之地,早晚肯定还有一战,这就是建功立业的好机会。”   长孙无忌说的高兴,可却见妹妹好像没有什么反应。   “怎么了,好像不太高兴?你放心,我不会有事的,我的武艺可不差。”   “我知道哥哥武艺好。”无垢道。   “那你怎么不高兴。”   “没什么。”   兄妹聊了一会,无忌见妹妹好像没什么精神,便也没多聊。   他提着另一包点心送去给母亲。   “娘,妹妹今天好像有什么心事,你知道怎么回事吗?”   高氏笑着对儿子道,“是好事呢,你整天就知道在外面跑,还不知道呢,上午楚国公府的三娘子过来了,来提亲的。”   “楚国公府的三娘子?可是世民的三姐?难道她是来给世民提亲的?”无忌问。   长孙无忌比李世民要大两岁,相互之间是认识的,而且关系还算可以。之前李家有意要为李世民求娶妹妹的事情,无忌和高家都知道,只是这事情只是一个意向,还未正式谈。   “是唐国公的女儿三娘,不过她不是为李二郎提亲,而是为楚国公提亲。”   “什么意思?”   “三娘子说楚国公听说你妹妹很有才名,而且人又温婉,所以有意纳入楚国公府。”   高氏对这个提亲并不反对,虽然是纳妾,可纳妾的是罗成啊。   她虽然也知道以前李家有意结亲,可自兄长一贬,这事就再没了下文,她也是个聪明人,哪里还不知道这里面的缘由呢。   当初她被赶出长孙家,就已经没了夫家,现在兄长被贬,连娘家的照顾都没了。   虽然兄长走前给她们置买了一个小院,可没有半点产业,整日坐吃山空,日子也十分艰难。   再说了,如果女儿进入楚国公府,那么以罗成的地位,为儿子安排个差事,帮儿子入仕也就顺理成章了。   儿子也已经二十岁了,马上都要成丁,却还是一介白丁。   甚至以罗成的地位,说不定还能把兄长弄回京来,再不济,罗艺已经授任安南节度使,那贬在交趾的兄长就是在罗艺治下,也能受到照顾。   不管怎么说,这都是一桩好事。   长孙无忌愣了半天。   “罗成要娶妹妹?”   “是纳。”高氏纠正,罗成已经有妻,连唐国公府的嫡女李三娘都只能是纳为妾,还有工部尚书之女崔七娘,不也是罗成的妾侍吗。   “哦,罗成要纳妹妹为妾?”   “嗯,是的。”   “母亲你答应了?”无忌问。   “今天三娘过来,只是问问为娘的意思,我说还要问过你们兄妹俩,过两天再正式答复。”   无忌长吁一口气。   “可是之前不是已经跟唐国公府说好了,妹妹许给世民吗?”   “儿啊,那事就不要再提了,当初也不过就是口头一说,既没立婚约,也没下娉礼,如今你舅父远贬交趾,李家提都不再提此事,你难道还看不明白吗?李家是瞧不上我们家了!”   “可他们总要给我们一个交待的。”   “哎,儿啊,这权贵门阀之家的婚姻,本就是如此,李家反悔也是寻常。就算是有婚约在,都能反悔,何况都不曾有过正式约定,既然他们嫌弃我们,我们也没必要死皮赖脸的非要攀附他们。”   “可妹妹怎么能给人做妾?”无忌有些不能接受这个,嫁给李世民,虽他是唐国公府的次子,可毕竟是给嫡次子为妻。   “无忌啊,罗成其实挺不错的,不但年纪轻轻就身居高位,而且据说对妻妾极好,你看李渊,若不是把三娘给罗成做妾,只怕此时唐国公府李家都已经如成国公府李家一样遭祸了,哪还能出任淮南安抚使这样的封疆要职?”   长孙无忌怔怔出神,刚才他在街上看到罗成出行时的威风,还羡慕万分,十分景仰。想不到,现在回家,居然听说妹妹要给罗成做妾。   “无忌,你也知道咱们家现在的情况,那些世家名门,如今都瞧不上我们家,就算肯娶你妹妹的,肯定也是家族的庶出子弟,说不定还是那些无用纨绔。要是再普通点的人家,我又怕你妹妹委屈,再者,你也无人相助。如今楚国公愿意,这是好事,你也能有个襄助了。” 第572章 杜伏威还是李世民   楚国公府门前,车水马龙。   每天前来拜访的客人不胜其数,既有朝中官员,也有贵族勋戚,此外也有许多自认为是怀才不遇的士子武夫,都想到当今御前第一宠臣前来求个赏识,博个机会。   要说这些人里面,也确实有几个有才之人。   可罗成却几乎闭门谢客,并非是他太轻狂自大,而是这毕竟天子脚下,如果广交勋戚官员,大纳四方才子,这无疑是很愚蠢的做法。   罗成能成为安东镇节度使,不过是因为如今朝鲜还未真正平定而已。   单氏一早去了兄长的宅子,单雄信在罗成麾下,于辽东也是屡建功勋,如今也是受封虎牙郎将,担任郡都尉一职。此次他也随罗成回洛阳,单家大郎单雄忠此前一直在关中经营,今年也早早来到洛阳购置下一座大宅院。   崔氏也回娘家省亲,现在崔君肃很得皇帝赏识,在朝中如鱼得水,崔七娘自然也就有点飘,罗成训了她一顿,结果她就跑回娘家去了,罗成也懒得管她。   倒是崔君肃亲自来楚国公府小坐了会,喝了杯茶,说女儿就是思念家里母亲,所以回去住段时间,让罗成不要多想。罗成多不多想其实他不知道,但他自己却怕罗成多想,毕竟他很清楚,他有今天的地位,多亏这个女婿。   而三娘一早就说去了长孙家。   屋里只剩下了红线和林氏姐妹两个,红线在罗家也几年了,这次罗成一回来,单彬彬便要让收了她房,也算是给了个名份,不枉她在罗家好几年。   而林家姐妹当年本只是一对大野泽中的流民首领,被罗成擒获后一直在罗家,说是奴婢,不过也没人真当她们是奴婢。倒更多的是个管事一样的身份,如今也都被收房,给了个侍妾身份。   这也不算是什么强迫,两人在罗家生活多年,也慢慢在这里有了些感情,况且她们也二十多岁年纪了,不管是单氏还是三娘又或者是罗成,对她们倒也还不错。   其实早在两年前,罗成就已经放她们自由,去留随意,可是最后她们还是留下来了。   当年她们的那些旧部,如今也大多都是罗家的佃民或者是管事,又或者随罗成从军。   罗成的父亲已经正式升任东莱郡丞一职,东莱太守,不出意外还是由来护儿兼任了,他这次还加了使持节东莱都督一职,成了八大都督之一。   罗父年前是独自入京的,而罗家老大和老二则带着母亲妹妹路上走的慢些,随后入京。   只是罗父没有带一家人住进楚国公府,而是在城南买了座宅院居住。按老爹的话说,罗成他们兄弟六个几年前就已经分了家,现在罗成儿女几个,他也不方便再住一起。   自己买个宅院居住,倒也逍遥自在,反正他多数时候是在地方任上,京里也就是偶尔住住。   小六一大早的在练武,练的浑身是汗热汽腾腾。   他也在京里有座自己的宅院,不过他只是把几个妾侍安排在那边,自己在那边倒是住的少,更愿意在兄长这里居住,一起热闹。   “马上要大婚了,你不多往你丈人大舅子家跑跑,老呆在家做什么?”   罗成笑着打趣。   小六和徐家娘子的婚事已经定下,就在这个正月。徐世绩的这个妹子罗成见过,挺高,虽然没有江南女子的秀气,但却有几分北方女子的豪迈。   不论是徐世绩父亲徐盖,还是徐世绩,都对这桩联姻很满意。   “成亲也没啥特别的。”小六不在乎的道。   “怎么会呢,虽然你也有过不少女人,还纳了五六房妾侍,但妻妾不同,嫡庶有别,你得分清楚。再说,你的那些妾侍中,虽姿色不差,可多是出身普通,又有哪个能给你助力呢?男子汉大丈夫,娶妻不光是娶贤,同时也得娶家世,这样才能襄助于你。”   小六呵呵一笑。   “徐家娘子我也见过好几回了,也说过话,可也没觉得什么特别的啊,跟她在一起,还不如跟妾侍们在一起自在呢。”   罗成拍拍兄弟肩膀,“感情嘛,可以慢慢培养,但等到徐娘子进门了,切记一件事情,可千万别宠妾灭妻,另外要记得早跟正室生孩子,还记得要多生。”   宗法时代,嫡庶有别,这个不是个人力量可以抗衡的,这是这个时代的特征与标准。   是普世的价值观。   联姻,有的时候确实是接近关系最好的方式之一。   “哥,程咬金打算跟裴家求亲呢。”   程咬金是娶过老婆的,他元配是之前他们县令之女,一地豪强取县令之女,倒也是门当户对。他妻子还为他生了好几个儿女,可去年却病死了。老程毕竟还年轻,元配去世,肯定是要续娶的,虽然这么快张罗续弦,觉得薄情,可世道便是如此。   没有谁说一辈子只一夫一妻的,除非是那没资格没本事的升斗小民。   程咬金和裴行俨上次在江南平乱时,那是过命交情,此后关系极好。如今程咬金想求娶裴行俨的姐姐做续弦,倒还算是高攀,毕竟裴家关陇将门。   裴仁基现在可是青海节度使呢。   不过裴仁基的这个女儿,年轻的时候本来定过亲,后来未出嫁丈夫就死了,算是望门寡,后面就耽误了,如今一转眼都已经二十多岁了,这在隋朝,那是妥妥的老姑娘大龄剩女。   “哥,还有一个事情,昨天我收到杜大的来信,他说想求娶小妹为妻。”   罗成想了想,笑道,“这个小子倒是脑子转的快。”   杜伏威跟小六那是结义兄弟,又在他麾下跟随多年,如今被罗成安排在江南,现在还是丹阳都尉。虽然没在麾下了,可这也是罗成特意安排的。   对这个小兄弟,罗成还是比较看重的。他的年纪跟小六一样大,今年不过十八岁,他跟五妹那也自然是熟识,他想娶小妹为妻,自然不仅仅是以前相熟这么简单。   罗成也明白,但不反对。   想想,觉得把小妹嫁给杜伏威为妻,但是挺好的一对。   “这个事情,我是不反对的,但是还得听听小妹自己的意见,另外就是还得父母同意才行。”   “哥你真不反对啊?”   “为何反对呢,杜大这人我也是看着成长起来的,敢打敢拼,性格也坚毅,是个不错的年轻人,而且他跟你还是兄弟,又是我们章丘同乡,以前咱们两家关系也好,小妹嫁他,总不至于受委屈。”   “可我不是听嫂子说,李渊想为李世民求婚小妹吗?”   罗成哼了一声。   “他们不合适,李世民毕竟贵族子弟,而小妹打小吃了许多苦的,李世民就算肯娶,但心里未必瞧的上咱们小妹的。”   毕竟这几年罗家日子好过了,可小妹从小过苦日子,拔猪草下地干活,却没学过什么棋琴书画这些。   “那我这就去问小妹去。”小六兴奋的道。   “你还是先去徐家走走,至于小妹这里,我来问。”罗成拍了拍小六的背,“记得先去洗个澡再换身精神点的衣服,还有记得去的时候带点礼物。”   “知道了哥。”小六兴奋的转身离去,或许杜伏威想娶小妹还有着不少小心思,但小六却是真心实意的愿意看到杜伏威和小妹结亲的。 第573章 长孙有女初长成   罗成听到回来的三娘说事情已经谈好了,一开始还没明白是哪件事情,等她说就是长孙家姑娘的事情时,他才回过神来。   “你还真去谈了?”   “你不没反对吗,你不吭声我就当你是默许了。”在李三娘看来,当初二弟跟长孙家姑娘虽没有明订婚约,可也是有过口头上的商议的,现在李家不打算娶人家姑娘了,这个事情终究是理亏。   所以若是让丈夫纳了长孙,这倒不失为一举两得的事情,既帮世民解除了一个小麻烦,也讨好了丈夫。再说,她跟长孙氏本来也相识,如今楚国公后院里,大妇单娘子现在把身边人红线和林氏姐妹都推到丈夫床上,算是拉拢她们三为助力。   而崔氏也一直在谋划着什么。   李秀宁虽不喜欢与她们争风吃醋,可如果长孙氏进来了,不说与她们争斗,起码院里也有个能说话之人。   “可我听说长孙姑娘才十三岁啊?”   “过完年已经十四了,而且已经来天葵了。”   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女孩一旦来了月事,那便算是已经成为女人,也就意味着能嫁人了。   这也是许多姑娘十二三岁就嫁人的原由,再晚点也是十四五岁就嫁人,如果超过十六岁没嫁人,都算晚婚。要是过了二十没嫁人,那绝对是老姑娘。   长孙无垢今年十四,这正是女人含苞待放,最美妙的年纪,再过几年,这花全盛开了虽美丽,可也即将凋零了。   回神的罗成自嘲一笑,当初他听三娘说要为她纳长孙的时候,他只是觉得是个玩笑,不成想她还真去弄了,还弄成了。   “长孙的母亲高氏已经同意了,长孙的舅母鲜于氏也同意了,对了,他兄长长孙无忌也同意了。还有,我已经跟他们家商议好了,明天他们就把人送过来。”   “明天?”   “对啊,只是纳妾,又不是娶妻,又无须三书六礼的,挑个不错的日子,然后用花轿抬着过来就是,长孙家这几年日子不好过,所以也不会有什么嫁妆,我已经说了,这个都无所谓的。不过纳妾之资我们还是会给的,说好了是给一百万钱,再加两间洛阳东市的铺子,以及城外的一块三百亩的田庄,这个不算薄了。”   李三娘办事还是非常爽利的,三下五除二,事情已经妥当了。   纳妾跟娶妻有极大的不同,总的一句话,纳妾又称买妾,所以礼节方面简单的多。   甚至无须婚礼仪式,只要立个纳妾契约就行。   说白了,妾是纳,是买,是花钱的。   罗家也确实花了钱,一百万钱,两个铺面,三百亩地,这个钱没少花,甚至都能称的上出手阔绰了。   对于现在家境困窘的长孙家来说,这确实是不错的。   观音婢进楚国公府,这笔娉礼不但大大缓解了长孙家的经济困境,而且还让如今已经成年的长孙无忌有个依靠,能够借罗成之力入仕为官。   “我一直以为你之前是开玩笑呢。”   李秀宁盯着丈夫,“不管你这话是真的还是假的,都不重要了,现在长孙家已经应下这事,明天人就送进门来了,你总不会现在还让我再去一趟长孙家,就悔约吧?”   “好吧,我只再问一句,长孙姑娘是真心自愿过来吗?我这人,不想做仗势欺人之事。”   “我李秀宁也不是那种仗势欺人之人。”李秀宁有些不高兴的道。   “好了,我信你。”   ……   第二日。   没有隆重的排场,也没有喧哗的鼓乐,更没有豪门嫁女的十里送妆。   长孙无垢坐着一顶花轿,在日落黄昏时由哥哥陪着悄悄进了楚国公府,走的是侧门。   在楚国公府的西厢院房里,长孙无垢呼吸紧促,小心的打量着这个陌生的房间。   房间一切都是新的,新家具新被子。   被褥床单还有床帐全都是大红色的,上面还贴着红喜字。   坐了许久,也没有半个人来。   她起身,走到梳妆镜前。   桌上摆着一面很大的铜镜,她知道,光这面镜子只怕能值上几十贯钱。镜子打磨的极为光滑,能把人照的十分清晰。   她看着镜中那个梳妆的女子,有些陌生。   还有些稚嫩的脸上,涂着胭脂腮红。   一头青丝已经盘起,梳了个坠马髻,上面插着母亲送她的金钗,还有舅母送她的鲜花。   门吱呀一声打开。   罗成推门进来。   一个婆妇在面道,“长孙娘子,是公爷来了。”说完,就把门又关上了。   长孙无垢立时觉得呼吸紧促起来,心扑通扑通的跳的厉害。   她小鹿般的打量着这个刚刚进来的公爷。   大隋楚国公、开府仪同三司、上柱国、左屯卫大将军、忠武军节度使,这一连串的官职很响亮,她作为关陇将门之女,对这些自然是很清楚份量的。   每一个都无比沉旬,当年他父亲为几朝辛苦,都不曾达到这样的位置。而罗成,不过是个比自己兄长大两岁的年轻人,却已经坐到了这些位置。   她听过许多关于罗成的故事,比如她是如何起身于草根,是如何征战于辽东,如何扬威天下,成为如今最炽手可热的战神的,这些都是兄长告诉他的,兄长是他狂热的崇拜者。   她曾经在听说罗成在辽东杀了不下十万高句丽人时,想象着他定是个高大而又凶狠的家伙,一定是铁青大脸,尖嘴猴腮,须发如钢针,一双眼睛又大又圆的。   可此时看着罗成,却发现他一身长衫,却十分的儒雅,好像就只是一个读书的士子。   难以想象,他居然是在辽东威名赫赫的忠武王。   长孙无垢以前见过李世民,还见过多次,曾经她以为,自己长大后会嫁给李世民,因此想象过以后婚姻的样子。   可是此时,才发现,罗成居然比李世民还儒雅,甚至他那一笑,很温柔。   而且,他样子也很好看,比李世民好看。   特别是,在他身上,她能感受到他的成熟与温柔,比起李世民那跳脱飞扬,长孙突然觉得一阵无力。   罗成看到长孙的时候,觉得这就是个小萝莉啊。   眼睛大大的,脸还未长开,有点娃娃脸,十分可爱的样子。   尤其是那双眼睛,大大的瞪着自己,要多可爱有多可爱。   不过,这也太嫩了,哪能下的去手,摧残这还未绽放的花骨朵呢。   “怎么,看到我的样子很失望吗,还是后悔了?”   “如果你后悔了,我也不拦着你,你可以回去的。”   长孙无垢轻轻一笑。   “我以前听过你的许多传闻,说你杀人如麻,在辽东有杀神、人屠之称,还以为你一定是个凶神恶煞之人呢,想不到完全不是这样子。”   “我确实杀过许多人,但我并不是嗜杀之人,我杀人,不过是为了更多人的安宁。”   “我信你。”长孙道。   “你真不后悔来楚国公府吗?”   “来之前还不确定会不会后悔,但现在不后悔了,你觉得你人挺好,人会说谎,可眼睛不会,你的眼神,我相信你。”   罗成摇摇头,真是个涉世未深的小姑娘啊,居然仅凭面相就相信一个人。   “既然不后悔,那你就留下,以后呢,在府里有什么事可以找三娘,她会照顾你的。”   长孙无垢点头,“知道了,我来铺床。”   罗成无奈道,“你都还没发育完成呢,我晚上还是不在这住了。”   长孙低头瞧了瞧自己,“你嫌弃我吗?”   “不是,只是,等你再长大一些吧,女人年纪太小,身体还没发育长成,万一怀孕,到时生产的时候,很可能会难产,甚至说不定会没命,我不想等到那个时候我得做保大还是保小的决定,更不愿意到时后悔,所以再过几年吧。”   长孙没料到他会说出这样的一番话来,愣愣的说不出话来。   “真不是嫌弃我吗?”   “当然不是了。”   罗成转身欲走,长孙叫住他。   “你可以晚点再走吗,我想跟你多聊会。”她有些羞怯的道。罗成笑着转身,走到她身边坐下,结果她有些不安的扭着身子往旁边移了一点。   罗成哈哈一笑,低头就亲了她一口。   “骗子。”   “什么?”   “你不是说过几年吗?”   “我是说过几年再生孩子,可亲嘴又不会怀孕。”罗成一脸无辜。   “亲嘴真不会有小孩吗?”   “当然不会了,你难道连这个也不知道?”罗成一脸惊讶。   长孙扑哧一笑,“当然知道了,我逗你玩的。”   罗成哈哈大笑,不料这个小萝莉居然还有这么可爱的一面,“看我怎么收拾你,敢耍我。”   罗成一把将她抱过来,反身按到自己腿上,对着她的屁股就是几巴掌。   “哎呀,以后再也不敢了。”小萝莉一脸可怜巴巴的样子求饶道。   “好了,放过你了,我先走了。”   罗成转身出门,站在门口长吁了几口气,再呆下去,他真怕自己控制不住了。   他刚才甚至在想,是不是要弄点羊肠套了,现在想想,实在是太可耻了,怎么能对那么可爱的小萝莉下手呢,怎么也得再养几年长成才行啊。来到这里转眼已经好些年,他觉得自己的思维方式似乎也越来越土著了,对于纳妾对于女人,似乎跟土著越来越没区别了,或许这就是潜移默化吧。 第574章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接下来一连数日。   罗成每天不是陪陪妻妾孩子们,就是让长孙无垢陪他下下棋写写字,拒绝了外面络绎不绝的客人,倒也惬意。   他跟小妹谈过,小妹对于杜伏威的求亲倒不厌恶,甚至有几分欣喜。老爹和老娘当然也挺满意杜大的,觉得杜大是他们知根知底的,不会欺负小妹,总比嫁给什么唐国公嫡次子让他们放心。   于是,罗成便亲自给江南金陵的杜伏威去信一封,告诉他罗家同意这门亲事,让他请大媒来提亲,当然得按全套的礼仪,三书六礼一样不能少。他信中说亲迎的日子最好是选在下半年的时候,秋天最好。   顺便,罗成也把如今朝中的不少变化告诉了他,李渊要调去江淮,王世充将接任江南,任安抚使。罗成让他安心在江南呆着,暂时安心当都尉,记得好好操练兵马。   若有机会,罗成也定会帮他再进一步。   李渊来楚国公府看过一次外甥,试探的提起想要结亲一事,然后罗成告诉他,罗家已经把女儿许给杜伏威了,李渊明显很失望,可也没办法。   他便转而问起罗成,等回到江淮后,要如何行事。   “外舅你经验丰富,这事怎么还问我呢?”   李渊一脸无奈,最近烦心的事情太多了。   “哎,之前我们跟荥阳郑家结亲,已经都定好了婚约,如今郑家却一拖再拖,迟迟不肯完婚,摆明有悔婚之意。”   这门亲事还是之前李渊任荥阳太守的时候,跟荥阳郑家家主定下的,可现在李建成年纪渐长,李渊也想把这婚事完了,可郑家却一拖再拖了。李渊明白,如今他们这些老关陇日子不好过了,皇帝不待见,尤其是他这样的八柱国家,郑家也是人精,哪里会看不明白呢。   罗成还记得当年李建成未婚妻郑观音跑来他家嚣张的事情,当时他还故意回报侮辱了她一下。   “不知道外舅你是如何打算的呢?”罗成问。   李渊也不知道要如何打算了,以前,是他不太瞧的上郑家,所以当年那门亲事,是郑家主动搭上来的。可现在,八柱国家也落魄了,郑家又不愿意要他了。   李渊现在还是想要这门亲事的,毕竟如今五姓七家越来越得意,倒是他们关陇贵族越来越失意,此消彼长啊。   “我自然是想如约的。”   罗成一下子明白李渊的想法了,其实李渊现在天天夹着尾巴做人,也难捱。所以但凡能有点助力的,总不想放过。   “外舅,我听说三娘的姑母是嫁到太原王氏,还是嫁给了家主?”   李渊点头,他这个妹示确实是嫁给了太原王氏,太原王氏那也是五姓七家之一,他妹妹有个女儿还进了宫,做了贵人。   “外舅,太原王氏不比荥阳郑氏差吧?”   “确实不差。”   “既然如此,那外舅何不撇下这郑氏,找王氏联姻呢?郑氏既然不愿意,死拖着也没意思。”   李渊无奈,“可是现在郑家也不说退婚,就是想逼我们退婚,若是我们先开口,这不是的一方倒是我们李家了。”   罗成笑笑,“其实要退婚很简单,还能退的郑家没有一点话敢说。”   他当下把之前郑观音跑到他家侮辱他,然后反被他给亲了的事情告诉李渊。   李渊一听,果然脸色都变了。   这个年代,还是相对保守的,虽说大家女子有时也会出门,可郑观音居然跟罗成有过肌肤之亲,这就不一样了。   这还不仅是牵个手之类简单的,这可是亲过嘴啊。   “想不到郑家女如此下贱,这样的事情居然一直瞒着我李家。”   “外舅,当年郑家女嚣张跋扈欺负到我罗家门上来,我当时也是气愤不过反击而已,现在,他们既然还想悔婚,那不如外舅把此事宣扬出去,然后就有理由退婚了,到时退了郑家女,再求王氏女,不是很好,况且唐国公府与太原王氏,那还是姑表亲,那时亲上加亲呢。”   李渊想了想,觉得也是这和个理,尤其一想到郑氏女跟罗成口吻相交,就不由的心里恶心。   心里暗暗埋怨罗成一直瞒着这事,可更怨郑家,自家有理亏之处,居然还敢悔约,这不是落井下石吗?   既然如此,那你不仁也就别怪我不义了。   第二天。   果然洛阳城里流言满天飞,而这流言虽有各种版本,但都在传一件事情。就是当年荥阳郑氏如何嚣张,因为一点小事,郑家嫡女居然跑到楚国公罗家闹事。   当然,这故事,最后都不免出现罗成反击把郑家女给报复了的结局。只是结局各不一样,有的说罗成当时是亲了郑观音,有的说是摸了郑观音,还有说直接把郑观音霸上硬上弓睡了的。   甚至有个更离谱的,说罗成当时受辱后没吭声,却等郑家女离开时,半路上袭击,把人掳进路边草丛然后那啥了。   几个月后,郑氏女发现自己珠胎暗结,无奈之下郑家只能瞒着,待到十月之后,孩子生下,郑氏便把这孩子送进了寺庙养着。   这些真真假假的消息一出,满洛阳的人都兴奋了。   毕竟,这是个桃色故事,尤其这里面的男女主角,身份又那么特别,一个是当今最受宠的御前红人,当授任安东节度使的罗成。而另一个则是高高在上的关东士族名门五姓七家的荥阳郑氏嫡女。   再加上唐国公府也卷入其中,于是故事就更有意思了。   据说连宫里的皇帝都听了此事,还特意把罗成召进宫询问,然后罗成当然是并不隐瞒的说明了当时的情况,然后皇帝居然还下旨训斥郑家管教子女无方。   这道旨意一出,当然更是实锤了这个故事。   于是唐国公府李家趁势就出来宣布,与郑家退婚。   紧接着,唐国公府李家接连订了两门亲事,长子建成求娶太原王氏女,次子世民则求娶了义城郡太守罗寿之女为妻,两门亲事都定下婚约。   这义城太守罗寿那可是罗艺之弟,也是罗成的叔父,这消息一出,更是让故事更加精彩了。   据说郑氏女气的上吊,虽然被救下了,可一时也名声尽坏。   至于这故事的另一主角罗成,天下人倒没多少骂他的,只觉得当时的他敢这样做,倒是很有血性。   甚至有人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   一时间,这句话语成为京都洛阳最流行最火爆的一句话。   当然,没多久,被千夫所指的荥阳郑家做出了一件更惊爆洛阳人的事情,他们大白天的,直接把郑观音用一辆马车送到了楚国公府。   郑家只留下一句话,自己教女无方,现在将观音交给罗成处置。   此事一出,洛阳满城哗然! 第575章 为奴为婢   荥阳郑家人把郑观音连人带马车留在楚国公府门前,然后便走了。   一个婢女有些不安的走到大门前,她看着罗家的家丁都一个个佩刀持枪,十分凶神恶煞的样子,果然如传闻中一样。   “请通传楚国公,荥阳郑家娘子来了。”   最近满洛阳城里都是关于荥阳郑氏这位小娘子的传言,所以守在楚国公府大门前的一众罗成部曲自然也听说过,现在听说这位小娘子居然上门来了,都有些不明所以。   不是说这位郑娘子在家要自缢上吊吗,怎么现在还跑到罗家来了,难道是来找楚国公的麻烦?   真是好大的胆大啊。   罗成义子西门君仪上前,冷声喝斥。   “荥阳郑氏真是好大的胆子,居然敢来我们楚国公府大门前放肆!”   侍女被这一声喝斥,吓的面色惨白。   郑观音掀开车帘,她手提着衣裙角缓缓走下马车。   下了马车,站在那里抬头看了眼楚国公府那深似海的大门,面色如常。   就算到了此时,众人皆唾弃,可她依然还保留着五姓女的名门气质。   “让罗成出来见我!”   西门君仪看着这个女人,不知道为何居然有些被她镇住。   “我义父岂是你想见就能见的?”   “罗成不来见我,今天我就一头撞死在这森森楚国公府的大门上,我倒要让全天下人都知道,罗成是如何侮辱一位士族名门千金。”   郑观音说出这番话的时候,其实手心里渗满了汗水。   西门君仪还真怕她一言不和就撞死在这里,毕竟五姓女,他拿捏不定,只好转身往府中去通报。   郑观音一直静静的站在那里。   尚善坊占四分之一的一角都是楚国公所有,而且楚国公还拥有直接在天街上开门的特权,所以郑观音此时,其实一直是站在天街边上,这里靠近天津城和皇城,虽一般小民不敢随意过来。   可依然有许多往来的权贵官员们,不少人也听说这个女子就是郑观音,于是驻足围观者渐多。   大家都乐意停下来看一看好戏。   连巡城的禁军武侯们,也不好过来驱赶,毕竟这些围观者非富即贵。   罗成从府中出来。   一身白色的长袍,头上戴了顶软脚幞头,很是休闲。本来他在府里正跟老师张须陀聊天喝茶,一起的还有刺史张仪臣、杜如晦和房玄龄,都是当年齐郡时的老伙计了。   他站在大门前,看着好像冰霜女神一样的郑观音,这个曾经嚣张跋扈的女人,此时站在那里,不免显得有几分孤苦可怜。   可他没有同情的意思。   只是轻轻笑了笑,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当年若不是她那般行事,也不会有今日之果。   郑家人已经离去,这里只剩下一辆马车,和两个郑家的婢女。她们看到罗成出来,说不出的紧张。   一名婢女见围观者众,便不想坠了郑家威名。   “楚国公府原来就这样的待客之道吗?”   罗成哈哈一笑。   他盯着郑观音,一别数年,当年郑观音打上门来时,他不过是个小小的章丘县捕头,荥阳郑家光是个名,就能把他压死。可是如今,他罗成早已经非当年的那个穷小子了。   他现在是皇帝面前的宠臣,是大隋官居一品的重臣。   统领十一郡之地的节度使,手握五万余重兵。   数年过去了。   他早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他了,可郑观音好像没什么变化,只是变的好像更成熟了一点,当年还只是一朵带刺的娇艳玫瑰花骨朵,如今却已经完全绽放开来了。   说实话,郑观音名门士族出身,又是嫡女,家中打小娇惯,养成一种极为傲娇的性格,但她人确实长的很漂亮。   郑观音比观音婢要漂亮,比李秀宁也更漂亮。   不过,再漂亮的皮囊,也掩盖不了这个女人很麻烦的事实。   他居高临下的问郑观音,“怎么,要来找我拼命?”   门前的郑观音望着罗成,缓缓道,“你辱我清白!”   “我不知道那事情是如何传出去的,但并没有造谣吧?当年你欺到我章丘罗家门上,不但辱我,还辱我家人父母,我确实吻了你,可那也不过是当时我这个穷小子唯一能报复你的方式而已,这并没有什么,就算现在,我也不觉得我错了,不过是互相伤害而已!”   围观的那些吃瓜群众,听到罗成亲口承认吻过郑观音,都觉得兴奋莫名,觉得这瓜没白吃,真香。   “你辱我清白!”郑观音依然缓缓道。   “当年是你先辱我在先,并且还连带辱我父母!”罗成走下台阶,走到郑观音面前,“给你一个忠告吧,打人莫打脸,欺人莫欺少年,辱人更不要牵连父母,否则,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谁也不知道哪一天这报应就来了。”   “你信不信我撞死在你家门上?”   “你要真想撞,早就撞了,何必非喊我出来?难道就是想让我看着你撞,那你撞吧,真要想撞之人,我也拦不住。至于撞坏撞脏了我的门,不过是一桶水的事情而已。”   这般冰冷的话,郑观音也没恼,只是冷笑着道,“果然不愧是人屠杀神罗成,冰冷无情。”   “情也是看人的。”   郑观音拿出一封信递给罗成,“这是我父亲让我交给你的。”   罗成看过,摇了摇头。   “你们郑家人的脑子难道就没有一个正常一点的?你说要来找我闹事我理解,毕竟你丑闻爆出了,可现在你爹把你送来,还给我留下一封信,说以后就让你跟着我这算怎么一回事?”   罗成是真看不懂郑家人的操作了,有违常理啊。   “我如今因你受千夫所指,万夫唾弃,只能来你这了。”郑观音道。   罗成笑笑,“可你爹也没说送你来我这,是来为奴还是为婢啊?”   郑观音的脸一下子阴沉下来。   郑家在这种风头上,把她送到楚国公府来,当然不是要来硬刚罗成的,其实信上已经写的很明白了,郑家把郑观音送来,是送给罗成为妾的。   可罗成却偏偏要说为奴还是为婢的话来。 第576章 软刀子杀人   荥阳郑氏,可以追溯到周宣王分封的郑国。   当然,如今的五姓七家之荥阳郑氏,其实是自东汉末年以郑当时一脉的郑浑、郑泰等人为开始,逐渐发展为高门望族。   荥阳郑氏到如今,也是几百年的士族名门。   荥阳郑氏最盛之时还是在北魏之时,当时郑家出过了几个宰相,甚至有过兄弟六人皆为朝中重臣的盛况。   而郑氏能在本朝也十分得意,则完全是因为郑译。   郑译是北周中书令关孝穆之子,曾经跟杨坚是同学,后来为北周内史,他积极帮助杨坚代北立隋,于是被封为沛国公。   当时周宣帝宇文赟死后,就是他和刘昉矫诏使杨坚辅政,才有杨坚当上大丞相和后来代周之事。   不过郑译晚年因为贪赃之事,而被免官,皇帝念他旧情没杀他,过了几年还又重新启用他为太常卿,让他主管制订音乐。   杨广继位后,因郑译是佐命开国的元勋,所以特诏追改封郑译为莘国公,并让他儿子郑元璹袭爵,这可是极大的荣耀,杨广改爵制,多少人的爵位不是降就是直接没了,他死后还能传给儿子国公爵位。   他四个儿子,长子现在是左武侯将军,文城太守。次子郑元寿是鸿胪卿,侄子郑善果则是大理寺卿。   郑观音的祖父郑谌是郑译的弟弟,他父亲郑继伯为颍川太守,因信佛,所以给郑氏取名观音。   能在大业朝,还有个国公爵位的家族,绝对还是很有影响力的,更不说郑氏还是五姓之一,在大业朝,关东士族一直呈恢复上升态势,不比北周隋初时的那种衰弱下降趋势。   杜如晦提醒罗成。   “郑氏把嫡女当众送来,并写信给你说要送女儿给你为妾,这表面上看好像是向你陪礼道歉,毕竟当年之事,郑氏女有错在先,而你如今又是皇帝宠臣,所以不跟你结怨,与你化解。但是此事并不会这么简单!”   房玄龄也点头。   真要这么简单,哪需要直接这样把人送来?   何不郑家先给罗成陪礼道歉,然后跟罗成提议结亲之事。可现在这样直接送上门来,完全不给罗成准备的时间,更何况,还故意当众为之。   “郑家这是在示弱,是在装可怜,博取大家的同情,是故意为之。今天这一出,很快将传遍洛阳甚至是天下,到时舆论的风向就不再是当年郑氏女如何欺负你,又是如何反被侮辱,而是你罗成如今一朝得势不饶人,逼迫郑氏把名门嫡女给你做妾,到时,天下无数士族都会因此厌恶你,甚至站到你的对立面。”   毕竟,这事一出。   丢人的不仅仅再是郑氏。   而是所有的士族。   士族好脸面,而现在士族领袖的郑家被罗成这么一个武夫如此逼迫,他们也会同仇敌忾的。   搞不好皇帝也会很不高兴罗成,认为太过跋扈。   “这些所谓的名门士族,还真是喜欢玩这种弯弯绕的东西,软刀子杀人不见血啊!”罗成笑着道。   房玄龄和杜如晦无奈苦笑,他们也一样是名门士族。京兆韦氏,可是一等一的士族名门,齐郡房氏虽差点,那也是高门大士族。   “士诚你得当心点,现在郑家在朝为官者也有二三十人,其中两个九卿,三个太守,其余品官也有一二十人,你得当心。”   “是啊,宫里还有位郑贵人呢,论辈份是郑观音的姑母。”   罗成哈哈大笑。   “本来嘛,当年那件事情,差不多也到此为止。可既然郑家要玩,我也不惧他们,他不是把人送来,说任我处置吗?”   他冷哼一声,“那好,我人接进来了,但不会让她做妾,我也不让她为奴做婢,我就让她在这府里没名没份!”   房玄龄无奈摇头。   罗成还真跟郑家这是拗上了。   一个名门嫡女,到了楚国公府,若是做妾,虽说委屈了点,可有李渊、崔君肃的女儿在前,倒也不算特别,可现在罗成却要让郑氏女无名无份的呆在这楚国公府,可就让人惊讶了。   “他们不是要装可怜博同情吗,那我总得配合一二啊。”   “士诚,莫与巨室为敌啊。”杜如晦提醒罗成,郑家如今在朝虽没有顶级重臣,也力量也不弱,尤其他们五姓最懂联姻,这联姻满朝野,影响力大。   连皇帝的枕边都有他们家的女人。   “无妨,我罗成大不了做个孤臣。”   房玄龄一下子明白了罗成的想法,郑家造势,装可怜博同情,要借此拉上整个士族来孤立罗成,甚至要让天下人都以为罗成如此嚣张跋扈。   可罗成呢,顺势,就要跟郑氏等士族刚上,而目的则是让皇帝看到,他不跟士族拉拉扯扯。   对皇帝而言,罗成是什么?   是宠臣,也是最能打的武将,但若是这个能打的武将,到处结盟联姻,也是会让皇帝忌惮的。   可现在罗成收了郑氏女,却不给名份,还跟郑家闹翻,皇帝只怕不会觉得罗成如何跋扈,只会晚上睡觉很安眠。   不同的角度,考虑问题的方向不一样。   罗成笑着对老师张须陀道,“郑氏为荥阳地头蛇,老师如今在河南为安抚使,治所荥阳,以后估计他们会找老师麻烦,倒是牵连老师了。”   张须陀哈哈大笑。   “郑氏虽为荥阳地头蛇,可我如今为河南安抚使,他们巴结我还来不及呢,岂敢还来找我麻烦?如今这世道不太平,到处是贼匪,他们要真敢跟我玩心眼,那我可也不会跟他们客气的。”   这次设道置使,也顺势调整了许多官员。   张须陀因为在河南剿匪平乱有功,所以这次直接坐上了河南安抚使的位置,樊子盖也因为平乱杀贼众多,被授了个东都守重职。   罗成的另一个老师李景,被授予河北安抚使之职,老朋友薛世雄则授范阳尹之职,范阳便是原来的涿郡,这次升级为府,改名范阳。   来护儿授东莱都督兼太守。   房玄龄授新城郡太守,杜如晦授辽西郡太守。   罗成现在是安东道节度使兼辽东太守,他的节度副使是段达,安抚使是封德彝,观察使是李百药。   节度使府长史是侯莫陈乂,司马是魏征,录事参军还是王子明。   这个班子老兄弟为主,但也还是被掺了许多沙子。 第577章 谁当为太子   单彬彬从兄弟家做客回来,看到郑观音,马上跟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来找罗成。   “刚纳上个观音婢,这才几天,怎么又来个郑观音?”   单彬彬不是气丈夫纳妾,而是气丈夫这事居然不找她商议。毕竟,纳妾那是大妇的事情,要由她来张罗的。   “郑观音不是妾。”罗成笑道。   “不是妾?难道你要让她做妻,那我呢?”单彬彬更怒。   罗成安抚着妻子,“你想哪去了,这个郑观音以前不但侮辱我,还侮辱了阿耶和娘,我怎么可能会让她做妻?其实这件事情不是那么简单的,郑氏想搞我,所以送了这女人来,我呢当然也不会罢休,因此人收下了,但不会给她任何名份。”   简单的解释了一通。   单彬彬马上对丈夫道,“夫君,我错怪你了。”   “没事,本来应当先跟你商议的,可你不是不在家嘛。”   单彬彬听说郑家居然如此坏,不由的恼怒道,“这些该死的家伙,当年郑家就想强迫我嫁给他们家的傻子,现在居然还想害夫君,看我怎么收拾这郑氏女。”   罗成笑道,“人你随便收拾,当丫环当奴婢使唤都没问题,只不过记得给她吃饱喝足穿暖,别把人饿死了累死了走丢了就行。”   “放心吧,有的是办法收拾她,可恶的贱人!”单彬彬气呼呼的跑去找郑观音麻烦去了。   放下笔,把未完成的辽东山川地图收好,罗成换好衣服,便带着义儿们前往北苑。   最近皇帝几乎天天召罗成去北苑骑马射箭,有时也让他陪着打打马球,或者打打猎,又经常让他帮忙整训骁果军。   虽然辛苦,可也没办法。   年虽过完了,可各地的朝集使们都还得排队陛辞出京。   而作为道一级的外员,他们更是排到了最后。   这次官员调整的规模太大,不仅是增设了道一级而已,皇帝还对天下二百一十七郡的太守、都尉、郡丞这样的要员,也搞了大调整。   涉及上百个郡,几百个主官调动,吏部现在都忙翻了天。   而与此同时,五节度区,八都督区,同样要进行兵员调整,要向这些边区增派兵马,且不同于以往,这次派兵那是以后要常驻边地,等于要在这十三个边疆军区,增设军府。   五个节度军区就有十余万兵,再加上八个都督区,算下来,十三个边疆军区得设立军府四五十个,不下三十万边军的派驻,以及他们的家眷也将迁往,还要给他们分田授地,同时设立军屯。   为此,朝廷还得给十三个边疆军区增派一个屯田使,负责屯田事宜。   相应的,还要给这不下三十万边军,选派军官。   以往府兵在中原常驻,非战事情况下,中高级军官都是在京中十二卫府里,并不在军中。   现在边疆要组成常备军团守边,在军府之上,自然也得保持一个常设的军官集团以统领指挥。   原本皇帝计划是年后就去关中大兴,在西京呆到初夏然后去河东的临汾宫避暑,等入秋后再去漠北草原会见突厥可汗。   可是现在,计划全打乱了。   皇帝手持月杖,策而奔来,侧身低腰,一杖将小小的马球击个正着,马球划过一道漂亮的弧线,穿过数名拦截的对方球员,恰好落到罗成的面前。   罗成冲上前去,狠狠一击,马球进洞。   球场边,皇帝和罗成这边的黄色一方,顿时鼓声如雷,号角齐鸣,彩旗翻飞,无数禁军将士齐声高呼。   “皇帝万岁,皇帝万岁!”   皇帝兴奋的持着月杖策马朝罗成走来,“刚才这球进的好!”   罗成笑道,“是陛下传的好,刚才那一次断球,真是非常狠,而那记传球,更是绝妙!”   比赛结束。   自然是皇帝和罗成这队获胜,以三球优势赢得比赛。   “臣听说陛下打算秋后北巡塞外?”   温汤浴池里,罗成跟皇帝都赤裸着身体,泡在温暖的池水之中。   皇帝的身材不错,很健壮,一场激烈的马球比赛打完,才一会功夫已经恢复如初,他身上没有什么多余的赘肉,甚至还有不少的肌肉,这可是让罗成很意外的。   本以为身为皇帝,是最难自控的,毕竟没有人能管的住皇帝,他的权力太大,各种诱惑自然也多。   可谁能想到,皇帝居然还能这么自控,能把身材控制的如此之好,以前听说杨广后宫嫔妃并不多,他还不太相信,现在看来,确实是真的。   想杨坚一生只跟独孤皇后生了五子五女,而杨广到现在为止也只有四子二女,其中长子已经病逝,幼子也夭折,只留二子。   而杨广已经快五十岁了,总共才生四子二女,与他年纪相仿的表哥李渊,可是已经生了五子六女。   身为皇帝,总共才这么几个儿女,也可以说明皇帝对于女色确实不是太喜好。所以后世演义中说杨广什么强奸母妃,甚至强奸妹妹,大肆选秀这种事情,其实是不靠谱的。   隋朝确实有选秀,几年一选,但每年所选秀女数量不多,而且这些秀女入宫,其实是充当宫女的,秀女入宫,经过培训后为宫女,一定年龄后再放出宫去,这也几乎是历朝历代的惯例。   皇帝也在打量罗成的身体。   看着那一道道的伤痕,惊叹不已。   “罗成,跟朕说说这些伤痕的来历?”   于是罗成只好跟皇帝解释。   “陛下,这道伤口是我当年从汲郡挖运河回家路上,遇蓝面鬼打劫,于是奋起反抗,擒杀贼人之时被划伤的,也是我第一道伤口,所幸伤的不重,当时多亏秦琼自东莱返乡经过,于是拔刀相助,擒杀蓝面十八鬼……”   “这道疤,是擒杀盗屠牛贼时被屠刀所刺。”   “这道疤,是在长白山剿匪时所留。”   “这是大野泽的水贼所伤,这是豆子岗的盐贼所杀,这是在辽西与高名丽人遭遇时所创,还有这……”   一处又一处的伤痕,足有数十道之多,大大小小,深浅不一,整个身躯都遍布着这些伤痕。   杨广伸手抚过,大为惊叹。   “百战功成,朕今日方知什么叫百战余生,罗成你辛苦了。”   “罗成啊,朕一直有一个困惑,今日想向你寻解。”   “臣愿为陛下分忧解惑!”   “朕如今也将近不惑之年,这一生只生过四个儿子,其中长子和次子都是与萧后所生,三子为萧嫔所生,四子为陈嫔所生。”   说到这事,杨广有些伤神。   一辈子只生了四个儿子,可谓子嗣单薄。长子杨昭开皇四年出生,在大业元年立为皇太子,这个嫡长子有武力,能拉强弓,生性又谦和,言色平静,生活节俭朴素,可以说极得杨广满意,可却在大业二年病故,死时二十三岁。   余下三子,四子刚出生不到一岁就没了,而三子才刚八岁。   剩下成年的也就只有次子杨暕,他是嫡子,今年也三十岁了。   “自大业二年元德太子病逝,到如今,太子之位空缺已经八年了。朕想问你,朕是应当立嫡次子杨暕为太子,还是立长孙杨倓呢?”   罗成愣住。   他没有料到,皇帝居然问他立嗣的问题。   这种问题,他如何敢答?   “陛下,太子为一国之储君,立嗣虽为军国要事,可这更是天子家事,臣不过为一武将,为陛下冲锋陷阵绝不会皱一下眉头,但这等要事,陛下当圣心独裁,或问询于宰相、元老,臣不敢妄言。”   皇帝听了这个答复,只是沉默,看不出喜怒。 第578章 分封建国   罗成虽然年轻,可有些事情还是拎的清楚的。   立太子这样的事情,岂是他一个边将可以插手的?不管皇帝这番话是真心询问,还是试探,他都不能接。   皇帝立储,这种事情宰相可以谈,元老可以谈,但他这个刚授任忠武军节度使的大将不能谈。   “哎,既然你不肯说,那就算了。”   杨广叹息一声。   他刚才倒真不是试探罗成,只不过看罗成满身伤痕,感慨这位忠于王事,所以在这私下场合便想问下他的看法。可看到如成这般稳重之后,他倒是后悔自己太随意了。   这等重要的事情,确实不该问罗成。   不过反过来,他也觉得罗成确实很不错,没有仗着得宠和功绩,就对这种立储的大事指手画脚,随便表态。罗成很老成,这是好事啊。   “元德太子当年得先皇也称一声天生长者,朕也一直以为将来会将大业传于他。岂料,天妒英才,却让他先我而去。他走后,朕打算好好培养下齐王,将当年元昭的旧部几万人都拔于他,可他做了什么呢?”   杨广叹惜连连。   杨昭死时,他虽留下几个孩子,可都太年幼,所以本来这太子之位自然应当是传给嫡次子杨暕的,奈何这个齐王太过没出息了。   大业二年太子病逝后,杨广便封齐王豫州刺史,大业三年,又转任雍州刺史、河南尹、开府仪同三司。   还把太子的部属都转交给他,可他却十分骄纵,亲近小人,经常派属下寻求声色犬马。乐平公主曾经欲献给皇帝一名美人柳氏,结果杨暕却抢入府中。   杨暕的妃子早亡,结果杨暕却与亡妃寡居的姐姐私通,还生下一子。最让杨广恼怒的还是杨暕居然还把相士请到府中,为她和孩子看相,而相士说她将为皇后,还说那孩子将来会成为太子。   杨暕于是越发认为自己天命所归,于是越发胡做非为。   元德太子杨昭留下三子,他视之为阻碍,暗中行使厌胜之术,想要除掉。   事情败露之后,杨广大怒,赐死了元氏妇,从此对杨暕的恩宠也是日益减少,绝口不再提说让杨暕为太子之事。   这些年,他一直把杨暕带在身边,走到哪带到哪。   可这并不是恩宠,而是监视不放心。   杨昭所出的三个孙子,长孙杨倓,被杨广封为燕王,这些年一直也带在身边,却是悉心教导,十分宠爱。   而另两个孙子则分封为越王和代王,越王杨侗留守东都洛阳,代王杨侑则留守西京大兴。   其实皇帝一直就有了立燕王为皇太孙的意思,可又还有些犹豫不定。可毕竟燕王才十二岁,另一方面,燕王虽为杨昭长子,但却不是嫡出。   杨昭为河南王时,王妃是崔弘度弟崔弘升之女,后来因崔氏谋反案,而被废。再娶名帅韦孝宽之子滑国公韦寿之女为妃,生代王侑。   而燕王是杨昭的妾侍大刘良娣所生,另一个妾侍小刘良娣则生越王侗。   如果杨倓是韦妃所生的嫡子,杨广也没有这种犹豫了。   杨倓三个孙子中最贤最聪明,偏偏却是庶长,嫡孙代王侑则没那么聪明。   如果不立嫡次子齐王杨暕,反立庶长孙燕王倓,这个事情就于宗法不太合。   毕竟,要么立嫡,太子去世,那就立嫡次子,或嫡长孙,没有越过嫡次子和嫡长孙却立个庶长孙的道理。   按宗法制来说,元德太子杨昭死后,第一顺位继承人,那应当是嫡孙代王杨侑,然后才是庶长孙杨倓,至于杨暕,他兄长虽死,可宗法继承的顺序自动是在他的儿子手里,除非他没有儿子。   不管皇帝说什么,罗成反正闭紧嘴巴一声不吭。   虽然在他看来,若想这太子之位不争议,自然就只能立代王杨侑,他是嫡孙。燕王只是个庶长孙,完全没有资格立他。就算代王杨侑是个傻子,那也未必轮到他。   不过这话轮不到他来说。   可这个问题却困扰了杨广八年了。   帝国储君之位,空缺八年。   当年杨昭的三个幼子,如今大的十二岁,小的也十岁了。   “齐王人不笨,是个聪明人,只可惜以前没有好好教导,被身边的奸佞带坏了。这几年我一直把他带在身边,不管是西巡北巡还是东征都带着,看着倒也有些长进,悔改了不少。”   杨广看着罗成。   “你年纪虽轻,却懂进退,知本份,这很好。若齐王但凡有你一半,朕也不会让他落到如今这地步。”   “朕老了,一二年内肯定得立太子,不是代王侑便是燕王倓,却绝不可能会是齐王暕。将来不论是杨侑还是杨燕做太子,我都没什么不放心的,最不放心的唯有朕百年之后齐王。”   “朕刚才突然冒出来一个主意,想让阿孩随你去辽东。”   阿孩便是齐王的小名。   “齐王去辽东?”罗成不明白这是个什么操作?   既然不放心齐王,那更不能放他出去啊。   “朕知道现在辽东虽还有五郡之地未复,但有你在,不出三五年定能把渊氏铲除,朕打算把阿孩封到朝鲜去,此生都不让他再复回中原,就永远呆在辽东,也算是给他一个保全之法。”   罗成听的直愣神。   杨广还真是处心积虑啊。要知道,在大隋开国之初,就已经取消了皇子封建的制度,虽然也曾让皇子出任总管,但总管只是官职而不是封爵,也没有封地。   杨广继位后,更是把把仅剩下的两个兄弟,都一杀一囚。汉王杨谅因叛乱被杀,蜀王杨秀则被他软禁至今。   哪怕是他的亲儿子和亲孙子,都只有封号,而没有封地。   现在杨广居然想给杨暕在朝鲜分封一块封地?   这是不是意味着杨广又想要改变他以前定下的分封制度?   “朕准备授齐王杨暕为乐浪郡长史,赐给他百里封地千户人口为采邑。”   皇帝最后没说给杨暕封地建国,只是说让他当个长史,再给他一块采邑和千户人口,不过比起常年在杨广身边过着如软禁一样的日子,确实应当还是不错的。   “朕希望你能够替朕照顾,并且看管规谏齐王,莫让他再犯错。” 第579章 太子太傅   圣心难测啊。   罗成回到楚国公府后,立马找来魏征,然后两人关起书房门密议起来。他把事情简单的一说,然后询问老道。   “你觉得皇帝此举目的为何?”   魏征毫不遮掩的道,“皇帝毕竟子嗣单薄,总共就生四个,还早亡和夭折两个,如今就两个儿子,既然皇帝已经打定主意要传位于皇孙,那已经三十岁的齐王放出去,肯定比留下来稳点。”   “既有利于将来传位继承,又还能免的这位喜欢胡闹的齐王做死送命,一举两得。再者,皇帝把齐王封到朝鲜,未必就没有反过来监视震慑你的意思。毕竟,你真要有所异动,有位宗室皇子在,朝廷就有一面旗帜在。”   罗成点头。   “不过估计皇帝更多的还是想着安置齐王吧,毕竟这位确实喜欢作死,本来当年他要但凡老实一点,这太子之位也早就是他的了,哪轮的到那三位皇孙啊。”   魏征笑道。   “其实有这位齐王封到朝鲜,未必就是坏事。万一真的将来中原局势糜烂,大帅你也可以割据辽东,以为起家之根基,到时可以先把这位齐王推出来拥立,当个前台傀儡也不错的,这样也能跟洛阳、大兴两京争个正朔的。”   老道不愧是老道,他跟罗成一样,早觉得如今大隋表面还风光,可根基已经动摇,摇摇欲坠了。   连罗成这样完全靠皇帝提拔起来的大将,都有了二手准备,皇帝这天下还如何安稳的久。   这位皇帝又喜欢巡游,谁知道哪天就死在哪里了,偏偏大隋又无宗室分封,这种做法在平时固然有助于中央朝廷集权,不至于出于西晋八王之乱那种事情。   可一旦皇帝死了,新帝如果没能马上继位,或者说天下大乱之时,到时肯定容易出现各方拥立天子的情况,到时洛阳一个天子,大兴一个天子,极有可能。   在那种情况下,罗成若有一位齐王在手,自然也可以拥立一个天子,这样就不用听其它朝廷的命令,还可以也挟天子以令诸侯。   “皇帝有没有说齐王的两个儿子如何分封呢?”   “皇帝说齐王二子还年幼,所以要养在宫中,等成年之后,再考虑分封到边地去。”   “估计这是对付齐王的后手,留齐王二子在京,算是人质,不过对我们来说,没关系。”   要说历史上隋朝灭亡如此之快,其实跟隋朝的宗室制度确实也有一些关系。杨广因为当年争嫡夺位,后来又遇兄弟叛乱,于是对宗室十分提防。   把宗室完全关在京城当猪养,不说分封地方建国,甚至是放他们外出为官都不可能,都是挂点虚爵虚衔,然后圈养在京。   因此当天下一乱,隋朝没有一个在地方上统兵握权的宗亲。   魏征倒是有些好奇的问罗成,“你以为皇帝最终会立谁为太子?”   “当是燕王。”只看皇帝这些年不管去哪,都只把燕王带在身边,就可以知道皇帝确实最宠爱燕王,一直是把他当成储君亲自培养教导的。而据说,这位燕王也确实表现不错,十分聪明睿智,很有几分当年其父元德太子杨昭的样子。   哪怕他不是嫡长孙,可皇帝行事,向来是不怎么按规矩来的,他能够八年不立太子,为的就是等杨倓长大。   等杨倓再长大点,到时他要强立他为太子,遇到的阻力也更小。   就如现在,皇帝把杨暕分封去朝鲜,也是为了帮杨倓扫清一个障碍。   正月底。   皇帝下诏,授齐王杨暕为乐浪郡长史,于贝江平壤划出百里之地分封给杨暕,又自中原移去一千户百姓给杨暕为封户,另外皇帝还给杨暕两千兵马,为他的左右帐内府亲兵。   而就在三天后。   二月初一。   皇帝再次下诏。   册封皇长孙燕王杨倓为皇太孙,称皇储。   置东宫三师三少,太子太师教文,太子太傅教武,太子太保保其安全,三少则为三师副手。   并拟中央官制,设立门下坊和典书坊和家令寺等。   东宫还置十率府,即左右卫率等。   皇帝授罗成为太子少傅兼太子左卫率。   不过太子少傅虽是正二品高官,可也不过是虚授,毕竟罗成还是安东节度使,不可能在京协助太子太傅教导太子武艺,也不可能分身帮太子统领他的东宫左卫率人马。   其实东宫的全套官职,几乎都是仿的中央官制衙门而设,绝大多数的东宫官,也不过是由朝臣们兼任。   不出罗成的意料。   皇帝八年不立储,突然宣布立储,虽然引的满朝震动,可并没有几人敢公然反对,其实反对者也有,可皇帝都不听。   在这方面,皇帝再一次的表现出了他的独断专行。   他下定了主意的事情,八头牛也拉不回来。   而几位宰相中,苏威裴蕴等人屁都没放一个,萧瑀这位新宰相倒是说话了,他表示应当立嫡孙代王,可皇帝让他闭嘴。   然后其它有大臣也上奏说应立嫡,然后皇帝训斥,说他们没资格反对,说这是天子家事,还说太子储君,只能由皇帝和宰相商议。   这么一番下来,虽然依然还有不怕死的大臣上奏,可虞世基等宰相根本不把这些奏子呈到皇帝面前。   皇帝一点反对声音都看不到了,还以为百官真的已经对他的决策顺从了呢,于是皇帝心情大好。   当即宣布率百官前往西京大兴城,他令东都守樊子盖辅佐越王侗留守。   罗成在洛阳把皇帝送走,便也开始离开洛阳前往辽东上任。他走的路线,便还是当年第一次征辽时北上涿郡集结的路线。   齐王杨暕随罗成同行,皇帝让罗成护送杨暕入辽,到了辽东后再派一支兵马送他去平壤封地。   当然,因为现在朝鲜五郡还在渊氏和杨万春之手,所以这乐浪长史究竟能不能到任还不好说,但皇帝也没急,只说等罗成平定辽东后,再派兵护送齐王到任也不迟。   总之一句话,太子新立,齐王杨暕已经不适合留在皇帝身边,甚至这辈子最好都不要再踏入关中一步。   罗成骑在马上,打量了眼前面骑着白马左张右望的齐王杨暕。   杨暕长的很帅,三十岁的年纪,正是男人最有魅力的年纪,经过数年的软禁生活,这位曾经飞扬跋扈的齐王,如今倒像是刚脱笼的飞鸟一样,看什么都欢喜。   在他身后,是两千齐王帐内亲军,这两千人是从骁果军中调出来的,六百轻骑,一千四百步卒。说是齐王的亲卫,但明显这是皇帝看管齐王的狱卒。   或许,他们也还奉有监管罗成的密令。 第580章 杀神过境   “前面就是荥阳了,你真不回去?”   马上,罗成瞧着身旁一匹枣红马上的郑观音,笑着问道。   郑观音骑在马上,咬牙不声。这一路上,罗成没有半点怜香惜玉之情,硬是让她一直骑着马跟着队伍。   而对那位长孙家的小丫头,却是坐着舒适的大马车。坐闷了,就出来骑会马,骑累了又去坐车。   她的一双玉腿,因为长时间骑马,内侧都磨破了,可磨破了也得忍着,因为罗成真是个恶魔。   罗成伸手拍了拍郑观音的大腿,“不过我瞧着你如今骑术大进啊。”   郑观音白了罗成一眼,想催马上前,结果被罗成直接伸展手臂,把她抱到了自己马上。   感受着自己的后背就紧贴着罗成的胸膛,尤其是他呼出的热气直接喷在耳后,郑观音不由的脸红瞬间火红。   不管怎么说,她也不曾与哪个男子有过这样的亲近,就算以前她常与李建成一起出外游玩,可李建成也不敢越雷池半步。   “姓罗的,请放尊重点!”   “为何?郑家已经把你送给我了,我当初给过你选择机会,任你去留,可是你既然选择了留下,现在又为何说出这种话?”   郑观音也不知道当初自己为何要到罗家去,也不明白现在为什么一直还没离开。   这一个多月的时间,她在楚国公府,简直就是个粗使奴婢,不但单氏使唤她,就连崔氏也没好眼色对她。   唯有长孙家的那丫头,还有李三娘还算客气些。   齐王杨暕策马过来。   目光在郑观音的脸上扫过,然后落在她的胸口、大腿处。   “楚国公,何必如此暴殄珍物呢,若是楚国公不喜欢她,不如送给小王如何?”   郑观音对杨暕那毫不掩饰的目光极为厌恶,杨暕的名声很坏,年轻的时候做过许多荒唐事,不说跟自己的姨姐私通生子,他还曾经抢过不少良家妇人,看上就抢。甚至在大街上看中了后,派人跟着,然后晚上去抢人。   罗成笑笑。   “齐王,天下美貌女子多的是,这小娘皮却是我的,虽然性子烈了点,可是我挺喜欢驯服这种烈性娘们。男子汉嘛,就得喝最烈的酒,骑最烈的马,上最烈的小娘们,齐王你说是不是?”   杨暕被罗成这番说说的哈哈大笑。   “有意思,想不到楚国公你居然是这么有趣的一个人,我以前听说你那么多血战杀敌的故事,还觉得你是一个冷血酷烈之人呢。”   “既然楚国公舍不得这小娘们,那我也不夺人所爱了。”   杨暕说完,带着几分遗憾的目光扫过郑观音,然后策马又往前奔驰出去。   罗成笑着对郑观音道,“莫跟我耍性子,否则惹怒了我,我直接把你送给齐王。”   “你敢?”   “我有何不敢的,郑家把你送给我处置,我想把你送给齐王也是我的自由。甚至到了辽东,我把你扔进女营也有可能。”   “如果你这样对我,我宁可死。”郑观音怒道。   旁边马车帘子掀开,观音婢长孙无垢探出可爱的脑袋。   “公爷可别总吓唬郑姐姐了,郑姐姐,快到我马车上来,正闷的慌呢,我们一起来打会双陆棋吧。”   郑观音在罗成怀里扭动,罗成在她耳垂上亲了一口,然后拍了她屁股一记,“去吧,陪会我的观音婢。”   说来这两个人名字倒有意思,一个小名观音婢,一个叫观音。   黑夫人林良玉在旁边哼了一声,“你一个大男人,这般欺负个弱女子也好意思?”   罗成笑着伸手在她胸口拧了一把,惹的她尖叫。   “这是一种调教,现在的郑观音,就如当年的你们姐妹俩,你看你们姐妹俩,现在不是就离不开我了吗?”   “无耻。”林良玉捂着胸口差红着脸道。   罗成一阵哈哈大笑。   一骑奔驰而来。   “报,禀大帅,荥阳郑家来人,说要请大帅去郑家赴宴。”   罗成冷哼一声,“郑家请我赴宴,只怕是宴无好宴,就说本帅没空,还要赶路,下次有空再登门。”   自罗成把郑观音带进府中,然后又不给半点名份,还拿她当奴婢使唤,事情传出,郑家大怒。   许多士族也跟着一起谴责罗成,可罗成根本不在乎,或者说要的就是这效果。   这些士族名门的谩骂,反而成为他罗成身上的一道护身符。   能让他在皇帝那里更得信任。   队伍过荥阳之后,沿途便开始不断有队伍加入罗成他们的队伍,都是移驻辽东府兵们的家眷,也跟着前往辽东。   还有一些,则是由地方衙门押解的一些参与叛乱的叛军和贼匪,还有他们的家眷等。   在罗成的建议下,皇帝一改之前捕到叛乱者即杀无赦的旨意,改成将那些叛乱的劫掠的偷盗的,一经捉到,全都流放到五道节度使辖下边境去,按就近原则,离哪道近,就流到哪一道去。   基本上,河南河北河东淮南这几道的流放者,都是送到辽东关外去。   对这些人罗成非常欢迎。   让郑观音暗暗惊讶的是,罗成甚至给那些押送流民过来的官军官差们不少的赏钱,以奖赏他们把人带来。   不但如此,罗成一边走,还一边派人四处招募流民。   对那些受天灾,受匪乱,已经无家可归四处流荡的百姓,发出了招募令,描绘了许多很好的移民前景,让他们跟着一起去辽东。   对许多饿的肚子难受的饥民们来说,只要罗成肯给他们一口吃的,他们就愿意跟着罗成走。   至于招他们的是朝廷的太子太傅,太子左卫率、左屯卫大将军、忠武军节度使、楚国公罗成,还是哪位举旗起义的草头王,他们并不觉得有多大的区别。   在郑观音看来,罗成很胆大,也明显深悉流民们的心思。他每到一处,总是先让人架上大锅,然后开始煮粥炖肉,再派人树起招募大旗,敲打锣鼓,四下宣喊。   这样做,无疑是不符合朝廷规矩的。毕竟这些百姓,那都是隶属各郡各县的,现在就算有灾荒,可灾荒过后,只要没死的都得回到原籍,依然是那些郡守县令们的子民。   现在罗成趁火打劫,把人都招走,这是乱来。   可这招无疑效果很好,每路过一座城镇,罗成的队伍就能庞大几分,等过了黄河,到达河北地界时,罗成的这支人马,已经足足有两三万人了。   一路行来,烟尘滚滚,一些精骑悍卒之后,是无数的饥民百姓,缓缓跟随着北上,这般大阵仗,甚至让无数前方的郡县,都还以为是大股反贼杀到了,吓的慌忙关门闭城。   好在罗成每每总会派兵上前解释一番,然后顺便找他们讨要一点粮食,这城取粮百石,那县化缘几十石,这队伍不断扩大,可罗成倒也没缺过粮,甚至还能慢慢积蓄不少粮食下来。   “这样子一路到达临渝关下,估计我们能凑起五万人。”魏征对罗成拉人头的手段非常佩服。   “哎,都是饥民太多,虽然在洛阳时,感觉天下一片太平,上元节的灯火无比灿烂,可一出洛阳,到处都是饥民啊,虽然各处都在剿匪杀贼,可局势比起几年前我们刚北上东征时,不但没有好转,反而是越来越差了。”罗成感叹着。   “大厦将倾,谁也拦不住了。”魏征也感叹着道,“但愿关外辽东能够成为一片净土吧!”   “闯关外去哟!”   路上,不时有百姓在唱着歌,闯关外闯关外,背井离乡闯关外,关外有肥沃的黑土地,关外没有战乱匪事,闯关外闯关外,背井离乡闯关外……   有些人相信关外确实是没有战事匪乱净土,但更多的人只是因为跟着罗成每天能有两顿饭吃,为了这两口吃的,哪怕是跟着罗成去天涯海角,他们也愿意。   因为不跟着,可能就得饿死了。   河北。   豆子岗。   数百里盐泽豆子岗,曾经大大小小的贼匪几十家,可如今只剩下了一家,那便是长乐王窦建德部。   如今的窦建德,经过他精心训练的兵马已经有八千之众,其中重装骑兵一百,轻骑两千,步卒六千。   这八千兵马,可不是如当年高士达那样的乌合之众,而是他精选年轻健壮者,以及不少来投的郡兵、府兵等组成,严加训练,而且随他打过十余仗。   另外在几百里盐泽之中,如今藏着十余万的流民,这些都是投奔他窦建德的,既有他那八千部下的家眷亲朋,也有河南河北来投的百姓,现在都奉他为王。   一方面,窦建德带兵四处征战,他现在主要是黑吃黑,打那些小股的贼匪,夺取他们抢掳来的物资钱粮,另一方面,窦建德让那些投奔他的流民,在盐泽里产盐,然后贩卖盐,进项不少。   正是靠着这个战略,窦建德如今称霸河北运河的东部地区,与西面的张金称和北边的王须拔号称河北三雄,而且因为他没怎么主动攻打郡县,因此并没有怎么受到河北官军的主动打击。   “传我军令,让所有弟兄们离开运河二十里,若遇楚国公队伍,则立即退避三舍,任何人,不得去招惹楚国公。”   “谁敢违我军令,敢招惹罗帅,我必追杀他到天涯海角!”   窦建德在罗成进入河北之后,便立即下达了一道命令,并让手下给河北其它各路英雄豪杰传下英雄贴。   “为何?”   “一,罗成是我老帅,于我有恩,他此次过境,我必须得礼让。”   “其二,罗成是杀神人屠,谁若招惹到了他,那就是引祸上身,我不希望这样的事情发生。”   “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礼送他们过境便好,能不招惹就千万别招惹。” 第581章 老鼠拜猫   运河边官道上。   这条官道很宽阔也很平坦,为了东征,当初征发了无数民夫挖通了从黄河到涿郡的运河,又沿着运河修了一条宽阔而又平坦的大道。   大道又宽又平坦,能有十丈之宽,可以并行多辆车马。   罗成带着部下几百兵马护着齐王杨暕,后面还跟着他的两千亲军,而更后面,是已经多达三万余人的招募流民。   “都说楚国公最能将兵打仗,我现在算是相信了,这一路过来,招募这么多流民,可你看,几万流民跟在后面赶路,却一点都不乱,甚至都有几分军伍的味道了。”   罗成看着那黑泱泱的人群,只是道,“其实也没有多复杂。”   每过一地,罗成都会招募流民。但不管来的是一个人还是一家人,在经过登记之后,每个人都会发给一块刻有他们名字的木牌,牌子上还有编号,另外还有简单的外貌特征,比如原本籍贯、身高年龄、肤色、有无胎记等。   另外这些牌子上还会有经办人的盖章和签名,想假冒也不容易,另外罗成这边也还会有一个花名册登记备案的。   登记后领了身份牌后,罗成的人会根据这些流民的性别、年龄、强弱等再给他们分营。并不是一家人就能呆在一起的,哪怕是两夫妻,也得分开。   行军之中,男女分营,强壮者和瘦弱者分营。   建立了专门的健妇营、壮丁营、少年营,以及老营。   年青力壮的男子们要承担着运输粮草的任务,还要承担起护卫的任务,罗成让他们伐木为枪,每人扛着木枪,还要背一定量的粮食。   每天要轮流抽调青壮负责护卫跟随,晚上负责协助值守。   安营之时,要负责伐木扎营。   而那些健壮的女人,则主要负责背粮和做饭。   少年们,也力所能及的背些粮食。   唯有那些带着年幼孩子的妇人和年长的老人,才可以每天只跟着行进,不用做什么体力活。   甚至罗成每天早晚都会特意空出一些时间来,让手下士兵去向他们宣讲军规和律令,并每天对他们进行些简单的操练。   虽然这种操练一时半会难把他们练成什么精锐之兵,可却能让他们有了初步的组织性,能够渐渐的视之为是一个集体。   甚至那青壮的男女,手里的木枪排列整齐,一起刺出时,也有了几分威势。   而且他们已经能看懂一些进退的旗令,听懂金鼓之声。   杨暕说的没错,从洛阳到河北,这一路上罗成走了已经有一个多月了,他这支大流民队伍里,也已经有三万多人,其中青壮者万人。   这万人,可以说,在他的那三百义从的带领下,甚至已经能够超过一些流窜的贼匪民军了。   不过杨暕觉得罗成这么做是多此一举,现在河北行军,谁敢来袭扰他们不成?有这功夫天天练这些泥腿子流民,还不如加快行军,早点赶到辽东去。   罗成笑笑,并没有理会这位齐王殿下。   太阳已经快要下山。   队伍已经停下。   青壮男人们拿着柴刀斧头去伐树立营,这是罗成规定的,虽然是在国内赶路,可他也依然要求每天都立营垒,这既是安全起见,也是锻炼这些人。   将来他们到了辽东之后,那边的环境不比中原,也一样会被编成一个个的屯堡,屯田耕种,甚至得面临北方各部落的劫掠袭扰。   妇人们去河里打水做饭。   少年们则很勤快的开始帮忙立营栅。   罗成的亲卫开始赶着一车车的粮食进入一个个营中,分发粮食。   虽然这些青壮男女都背着粮食,可那些粮食却不得私自动用,每天营里的口粮,都还得白马义从发放,并且都是有定数的。   敢私动背粮者,逐出营地。   连绵一二里的营地一片生机,不少孩童一群群的结伴玩耍,孩子们的世界总是简单的,当能吃饱后,就不再有烦恼,甚至每天有这么多小伙伴一起玩耍,对他们来说,简直就是最幸福的事情了。   虽然有些孩子跟父母分开了,可每过两天,他们的父母也可以过来跟孩子见一面。   老人们笼着袖子,三五成群的坐在那里,享受着这即将落山太阳最后的一点温暖,敲敲胳膊老腿,也聊一聊开皇年间,甚至是北周北齐时的旧事。   对于关外,对于辽东,也充满着向往。   毕竟罗成的名声还是不错的,这一路跟着罗大帅过来,每天都有饱饭吃,而且一路上也没有乱过,大家总觉得这个把月时间,是这几年里过的最踏实的一段日子了。   平原郡太守杨善会带着郡兵,押着数百石粮食过来。   这位当初还只是平原郡的一个县令,罗成之前到平原郡剿匪,把他临时提拔为郡丞,这道命令被上面通过,当上郡丞后表现不错,已经剿灭了平原郡及周边大大小小几十股乱匪,因此这次因功升上了太守。   不过要说能升上太守,那也是走了罗成的路子,罗成帮他说了几句话,于是吏部那边的任命就很快通过了。   “知道楚国公路过,特意来送点粮食,数量不多,只有八百石。”杨善会有些不太好意思的道。   “八百石已经不少了,多谢杨太守有心了。”   罗成现在三万余人,一天的粮食消耗就得四百石,这还是控制份量,平均下来一人一天只有一升粮,勉强不饿肚子而已。   八百石只够两天的,但也确实不错了,毕竟路过其它郡县时,往往就给个三五百石,甚至有给个百八十石的。   但罗成向来是少给了也不恼,多给了会感谢,毕竟人家给他粮,全是给他罗成面子,他这支流民队伍,可不是朝廷安排。   这灾荒年月的,别人也没义务给他宝贵的粮食。   “大帅!”   “又有人来送粮了。”   “还有人送粮吗?”罗成倒意外,结果等那边一人过来后,罗成却惊讶的发现,居然是老熟人。   “王伏宝?”   王伏宝一身宽袍大袖,倒跟个大善人似的装束,他有些紧张的向罗成拜见,“我大哥听说楚公路过,随行还有不少去闯关外的百姓,所以特命我送来三千石粮食壮行。”   罗成瞧瞧王伏宝,又瞧瞧杨善会,不由的笑了。 第582章 长乐王   王伏宝虽然穿的跟个乡绅地主似的,可罗成却很清楚,这位曾经的老部下,如今可是河北三雄之一的长乐王窦建德的麾下大将。   窦建德如今可是称雄河北,雄霸豆子岗,据说麾下精锐步骑八千,拥众十余万。   而他罗成却是朝廷大将。   一个草寇反贼,却来给他送三千石粮草,确实耐人寻味了。   罗成看向杨善会,毕竟窦建德如今所据地盘,横贯平原和渤海二郡,杨善会是平原郡太守。   杨善会有些无奈的对罗成悄声道,“既然他肯送,楚公不如收下。”   “你们这倒是和谐一家人了?”   不算和谐一家人,但事实确实有些复杂。   王伏宝敢公然出现在杨善会的面前,来给罗成送粮,确实是他们跟杨善会达成了一些暗里的协议。   表现上,当初窦建德在诸反王围攻平原郡时便已经反正归降朝廷,所以上次罗成用他为向导先锋灭豆子岗诸贼后,不但没把他顺手灭了,事后还分了些粮食给他。   窦建德在那一次后,也看到了这样的好处。   于是杨善会接任郡丞之后,他便主动与杨善会接触,表达了自己愿意协助剿匪的意愿。当然,明面上是接受招安,可事实上他依然还是盘踞在豆子岗。   杨善会一开始也不答应,可打了两仗后,打不赢窦建德,最后只好达成暗里协议。平原郡官兵与窦建德互不相犯,甚至两人还暗里合作,一起联手打击平原郡以及周边的其它各种贼匪。   互通消息,联合做战。   在他们这种神操作下,一黑一白,可谓战果丰盛。   剿灭的贼匪一伙又一伙,然后杨善会的政绩自然非常漂亮,也保了平原郡的地方安稳。至于窦建德,当然也有许多好处,高士达败亡后,他手里本来就几百人马了,可靠着这一手,他短短时间里,已经迅速的扫清了周边各路,很快就成了黄河北岸最强的一家。   反正到现在,窦建德约束手下,确实没攻过平原郡的一座城池,他主要就是打其它的反军,靠黑吃黑发展壮大,一面则又垄断豆子岗的制盐贩盐,大发其财。   甚至他还通过杨善会,把豆子岗的盐贩卖出去,让杨善会也在其中赚了一笔。   所以说,虽然如今窦建德自号长乐王,可杨善会却始终不曾出兵打过他,两边保持着极微妙的这种合作关系。   罗成听杨善会解释完,也不得不惊叹,居然还有这种骚操作,这窦建德还真是聪明。   也不能说杨善会就通贼,毕竟如今地方局势太乱,到处是贼,现在他跟窦建德合作,把那些小股的乱匪平定了,也是功绩不小。   毕竟窦建德现在不扰民不攻城,而那些小股的贼匪却是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的。至于窦建德这样的枭雄,时间一久,肯定是大患,但杨善会也没办法。   他手里就那么点兵马,顾此难顾彼,能保住现在平原郡的安稳,都已经非常不易了。而且他也比较同情那些流民百姓,既然窦建德网罗了十余万百姓,都安置在了豆子岗里,他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罗成招手。   王伏宝大步上前。   “老王啊,你们兄弟几个以前跟我在辽西的时候也是表现很勇猛的,也与我并肩战斗,一起流过血受过伤。如今你们在豆子岗,虽然看着不错,可终究不是长久之事。我也念你们没做什么伤天害理之事,念以往旧情,不如你们就接受我的招安,带着豆子岗里的这些百姓,一起随我去关外辽东如何?”   “别的不管说,但只要你们肯去辽东,到了那边,我保你们一个鹰扬郎将的正五品之官!”   王伏宝对罗成拱手一拜,“多谢大帅还肯记得我们这些旧部,也愿意给我们出身。只是我等破家之人,早就已经对天明过誓言,此生都不再为隋兵,不再为隋官。多谢大帅抬爱,还请恕我们不识抬举之罪。”   罗成见他模样坚定,也明白劝不了,也就一笑而过。   对于窦建德和王伏宝这样的人来说,当初落草造反,那是无奈之举,但凡有半点余地,他们都不愿意走上这条路,就如当年孙安祖高士达他们跑去豆子岗高鸡泊为贼,可窦建德却始终没离开漳南,一直做着他的县郡兵校尉,直到最后被官军杀了他全家,他才无奈落草。   而如今,经过这么久的奋斗,窦建德已不是当初的那个他了,他手下有八千兄弟,有十万人口,当上了长乐王,再不受别人指使,逍遥自在,又如何还愿意再回到罗成麾下呢。   别说罗成只肯给一个鹰扬郎将,就算给他虎牙郎将他们都未必愿意。   “本来窦大哥也要来的,只是家里事多繁忙,一时不得空。”说完,王伏宝一挥手,自有手下又推上来一车东西。   “这里面是点金银,就送给大帅为路上盘缠,另外粮车那边,我们还准备了三千斤盐。”   罗成笑笑,伸手拍了拍王伏宝,“你们有心了,虽然你们走到今天这一步,也是无可奈何,可是我还是得劝你们一句,你们今天这路还是歪的,十分危险。希望你们以后能够莫扰民,莫做伤天害理之事。”   “还有,若真有一日混不下去了,记得来辽东找我,我始终还记得你们这些老兄弟的。”   王伏宝大为感动,“谢大帅。”   三千石粮食和三千斤的盐,以及三百两的黄金,罗成都收下了。   王伏宝带着复杂的心情,最后还是离去了。   杨善会看着他们离去的身影,对罗成道,“罗帅,他们终究是贼,早晚有一天,我们还是得兵锋相见的。”   罗成拍拍他的肩膀,“你心里明白就好,另外,作为地方郡守,你最大的职责还是守土安民,对那些烧杀掳掠的害民之贼,得坚决打击,优先剿灭。”   白马义众的副统领尉迟亮对罗成道,“要我说,何必跟这种反贼念什么香火之情,咱们直接杀进豆子岗,彻底荡平他们算了,也免得被有手之人拿着当话柄来攻击大帅。”   罗成却只摇了摇头。 第583章 张金称   与平原郡不过一条运河相隔的清河郡。   郡北,高鸡泊。   此泊宽广数百里,芦苇丛生,向来就是个藏贼窝匪之处。此时,高鸡泊为张金称所据,他在高鸡泊深处孤岛上,建立了一座坚固的营寨。   营寨建在孤岛之上,四面阻水,周边又有是连绵不绝的芦苇荡。岛上也是遍布鹿角拒马,营寨麻雀虽小,却也是五脏俱全。   犹如一座城市一般,有城墙有市集,甚至还有张金称自设的官府。   他在岛上自称无上王,建无上王宫,还分封了前后中左右五位大将军,并设立了左右丞相等文武百官。   在他的那座无上王宫里,更是有上百位被他掳来的美人。   张金称人高马大,勇悍残暴,自大业七年为逃役入高鸡泊落草到如今,短短不过三年时间,已经在河北打出了名头。   独占高鸡泊数百里之地,拥兵三万。   此时,一群华美的妇人穿着五颜六色的衣裙站在院里,张金称眼睛上蒙着一块纱布,正伸着双手到处乱摸,玩着蒙眼捉美人的游戏。   “大王,来啊,我在这!”   “大王,奴家在这边。”   “哎哟,你们别跑啊!美人!”   张金称左扑右抱,可始终捉不到那些如蝴蝶穿花一样的美人儿,庭院四周廊下,站着一群身披铁甲腰佩长刀的武士,他们是张金称的亲卫。虽然满院美人,风华各异,可他们却目不敢斜视。   曾经有一个妇人让一个亲卫带她逃走,那个年轻的亲卫被美人勾动,于是冒险带她逃离,结果还没跑出岛就被捉回来了。   然后残暴的张金称直接把那个亲卫的话儿割下喂了狗,并且还继续让那人呆在岛上,却成了一名太监。   至于那个美人,被他当众扒光衣服,然后扔入了妓营,任人蹂躏三天三夜,再被他拖出来,坐上木驴游街。   那木驴残暴无比,木制的驴背上有一根木棍突起,连接着驴腹里的机关,一开动,就会不停的上顶,而且越顶越高。   女人被捆在马驴上,扒光衣服游待,受尽污辱,而且下身会被木驴顶的稀碎,最后伤重而死。   有这样的前例在,张金称的亲卫便再无人敢有其它想法,就是那些妇人,也都不敢逃。哪怕受不了污辱,也会直接想办法自尽,而不是试图逃走。   一名高大健壮的铁甲男子径直走入庭院,那些五颜六色华服的妇人们见到他连忙避开,不敢正视。   这人是张金称的结义兄弟,也是张金称的前军大将军,出了名的残暴。此人好色,但却只喜欢奸淫那些官员之妻和士族豪门的大户人家之妻,越是丈夫身份高的,他越喜欢。   甚至有一次,他带人攻破了一处庄园,听闻这庄园之主曾经是位朝廷的侍郎,兴奋万分。于是让人把那侍郎的妻妾全都抓来。   结果抓来一群女人,侍郎之妻都已经六十多岁了,鸡皮鹤发,其余的几个妾侍都三四十岁,可偏偏他对侍郎的妾侍不感兴趣,却兽兴大发的把那侍郎之妻给奸了。   这人简直就是个变态。   每次他奸完之后,都还要杀,还喜欢虐杀。   所以这些妇人们见到他,都感觉毛骨悚然。   赵铁叉路过一名慌张的妇人身边时,一巴掌狠狠的拍在他的屁股上,惊的那妇人连声尖叫,他却哈哈大笑。   “大哥,什么时候这县令千金玩腻了,送给兄弟玩玩。”   张金称扯下眼睛上的布条,见是他来了,哈哈笑道,“若是你喜欢,尽管拿去。”   那名妇人顿时感觉双腿发软,直接跪在地上向张金称求饶。   “大王,饶命啊。”   张金称瞪了她一眼,“草,你以为你算什么东西,能陪我二弟算是你的福份,居然还哭,哭什么东西?”   那女人早知道赵铁叉的残暴,落在他手里的妇人,都会生不如死,而且不出十天半月,肯定就会被他玩腻后虐杀。   在张金称手下,忍辱还能偷生,可到了赵铁叉手里,必死无疑。   张金称恼怒的上前一巴掌将那个县令的千金扇倒在地,“既然不识抬举,那就给我手下的黑铁亲卫们一起快活,然后送你头木驴!”   “大王饶命!”   赵铁叉笑道,“大哥,这样的县令千金可不要浪费了,还是让兄弟我先爽爽!”   “哈哈,随你。”   说完,他一挥手,立时有黑铁亲卫上来,拖着那个可怜的女人下去了。   “大哥,有个买卖,要不要做。”   “什么买卖?”   “有几千石粮食近日要从咱们眼皮底下过,咱们劫了他。”   张金称笑笑,“兄弟你不会说的是罗成的粮吧?他的粮可不好劫,之前窦建德还下英雄贴,让运河两岸的弟兄们都不要惹罗成,还说若是招惹,就是跟他过不去呢。”   赵铁叉却丝毫不以为意。   “咱们跟姓窦的向来井水不犯河水,他在运河东,咱们在运河西,他贩他们的盐,咱们打咱们的劫,他还以为能管到咱们吗?”   赵铁叉要抢的粮,足有数千石之多,还有不少其它的布帛等。   “可罗成确实是个杀人魔王,不好对付啊。”张金称不怕窦建德,但他确实怕罗成。   “罗成已经过去了,负责押这些钱粮的是段达,这人关陇贵族,虽然职位不低,但我估计又是个关陇草包贵族,不足为惧。”   “只怕劫了段达的粮草,惹来罗成报复。”   “大哥,怕罗成个鸟,他罗成是关外节度使,在这河北,身边又无兵马,他要真敢来,咱们连他一起收拾了,到时正好借罗成狗头立威扬名,号令河北群雄。”   “好,干他一票!”   张金称向来胆大与残暴,所过之处,向来是三光。眼下一大块肥肉在面前经过,岂肯错过。   他当即点起三万人马,杀出高鸡泊,来到运河边上。   段达此时带着一干流民青壮,正押运着沿途化缘得来的近万石粮草走在后面,与罗成相隔约两天路程。   面对着突然杀出来的三万拦路贼匪,忠武军节度副使段达不屑的撇了撇嘴。   “一群乌合之众的大胆贼匪,也敢来劫本副使之粮?”   说完,段达甚至都没有半点考虑,直接把马槊一挥,“随我上,杀光这些乱贼!” 第584章 段姥   段达此时身边有一百部曲亲卫,另外还有三千青壮,虽然数量远少于张金称,可他却认为草贼而已,不足为惧,他亲自冲杀过去,一冲就能击溃贼军。   看到段达率队猛冲过来。   张金称都震惊了。   “这个段达,赶着去投胎吗?”   赵铁叉却兴奋的道,“我早就说过,这段达不过又是一个草包贵族而已,来的正好,看兄弟我如何取他狗头。”   张金称却哈哈一笑,“不急,咱们玩玩他。”   段达率部冲锋,一马当先。   他铜甲铁槊,倒确实威风凛凛。   身后的部曲,也是装备齐全的轻骑精锐。后面三千青壮,这段日子以来吃饱喝足,每天受训,倒也有点样子。   几千人冲起来,倒也是尘土摭天。   一支叛军迎上前来,结果段达左挥右刺,很快就率军杀入。   贼众立时溃败,然后那边张金称也跟着带队逃跑。   “给我追,别让他们跑了!”段达大喊。   没追一会,他和一百轻骑,已经跟后面的三千青壮脱节了。   突然间只听一声大喝,然后两边箭如雨下,从两侧杀出一支轻骑,后面还各跟着拿着长矛的步卒。   转眼间,段达反被围住。   “不好,我们中计了。”   段达也是暗暗心惊,这些狗贼,居然还会耍计谋。   轻骑被围住,后面的青壮还没跟上,已经被大队折返的贼军冲杀混乱,眼看今天就要栽在这里,段达只得大喊一声,“随我突围,杀出去!”   好在段达骑射本领倒还是挺强的,不愧是将门子弟,三岁袭爵,毕竟当年也曾当过文皇帝的亲卫队正,又给当今皇帝当过数年的参军。   一杆马槊翻飞,再仗着甲坚,虽身上顶了无数支箭,可依然还是带着半数轻骑部曲杀了出来。   转身一看,三千青壮流民,几乎已经全被围住。   段达懊悔的大叹一声,“走!”   那边张金称见没围住段达,也十分可惜。   于是派人在后面追,一面追一边喊。   “段姥,别跑。”   段姥此时哪还有心再战,低着头伏在马鞍上一味的往前猛跑。   一口气跑出了十几里地,才下马。   看着身边才余下三十余骑,不由的一张老脸通红。   罗成让他带着三千青壮押送万余石粮草随行,结果被一伙毛贼给弄的脸面全无,这下如何去见罗成?   就连他段家部曲精骑,都损失这么惨重,这里可不仅仅是他的家仆奴隶,还有许多是他的家族子弟呢。   “副帅,赶紧找罗帅。”   段达不好意思去,可不去也不行,于是只太好硬着头皮追赶罗成。   等他追上罗成时,罗成已经到了平原郡北部的东光县。   见到段达如此狼狈,罗成也有些无语。   “三千青壮全没了?”   “人没死,是被张金称那狗贼围了。”   “粮食也没了?”   “也被抢了,实是那贼匪太狡诈,故意诈败诱我,然后那些青壮也不堪大用,跟不上,我只百骑,对阵贼匪三万,寡不敌众方败。”   听段达这解释,罗成只是哼了一声。   既然知道自己寡不敌众,知道青壮流民不堪大用,那你还敢去冲人家的阵?   不过不管怎么说,那三千青壮得救回来,另外那万石粮食也绝不能被贼人夺走,要不然,罗成这几万人口,吃啥喝啥。   不过罗成现在就三百白马义从在身边,就算把齐王的两千人算上,也不过两千余众。   “要不向涿郡都督薛世雄借兵,或向河北安抚使李景求援,让他征召河北兵马一起围剿张金称?”   罗成却对段达的提议摇头。   等向涿郡薛世雄借兵,或等李景征召河北兵,黄花菜都凉了。   那时,万石粮草不知道都转藏到哪去了,那几千青壮弄不好都找不回。   “等不了,现在就杀回去。”   “敢动我罗成的东西,那就是虎口拔牙,自寻死路。”   本来罗成没打算搞张金称,毕竟现在天下到处都是贼匪,这次他身边又没多少兵,在人家的辖区搞风搞雨,有些说不过去。   可现在别人弄到他头上了,他岂有不吭声的道理。   “给平原郡太守杨善会去信,说要请他出兵协助剿匪。”   罗成又跟齐王杨暕说要回头剿匪,杨暕笑呵呵的立马答应了,甚至还表现的十分有兴奋的样子。   于是罗成便从三万余流民中,挑选出五千青壮扛长矛随他南下,余者流民全安排在东光城下驻营等候。   然后他带三百白马义从轻骑,齐王杨暕带两千帐内亲军随同,一起杀向高鸡泊。   等到达南边长河县时,杨善会已经率两千郡兵前来汇合。   “报,帐外有自称窦建德者率部前来,说要助阵。”   罗成听了,心中一动,“让窦建德过来。”   窦建德依然还是老样子,不过几年不见,他的目光中更添沧桑。   “建德拜见大帅。”   “没想到你会来,出乎意料。”   “建德听闻高鸡泊草寇张金称居然敢劫掠大帅粮草,愤慨不平,所以特率地方乡勇前来助阵。”   罗成听他把自己的豆子岗乱军称为乡勇,也只是笑而不语。   “很好,忠勇可嘉。既然你来了,本帅倒有个挺适合的任务交给你,你带了多少人来?”   “轻骑一千,步卒三千。”窦建德答。   罗成对窦的实力也是比较清楚的,见他带来了一半人马,也表示很满意。不得不说窦胆子还是很大的,居然敢带叛军来助官军剿匪,可他更佩服他的想法。   他前来,既算是送罗成一个人情,同时又有向官府表忠之意,顺便,还能借官军之手,把运河西岸的对手张金称给灭了。   好一招借刀杀人。   “现在本帅给你一个任务,你带你麾下这四千‘地方乡勇’,先入高鸡泊,攻入高鸡泊后,引张金称出来,若他率大部攻击你,你许败不许胜,一路诈败出来。”   段达在一边道,“大帅,咱们如今几家合力,兵强马壮,不止万人,直接一路杀进高鸡泊就好了,何必这么费力呢。”   罗成却只白了他一眼。   还是杨善会在一边道,“高鸡泊宽广数百里,若是我军强攻,贼子势会必分散潜藏于泊中,到时若想围剿,只怕非一时三日之功可得,倒是大帅这个引蛇出洞的计划极好。” 第585章 替天行道   清晨的迷雾还未散去。   窦建德已经带着一千轻骑一路杀进了高鸡泊中,他将三千步卒留在外围,亲率轻骑杀入。借着迷雾,这一路上倒是攻岗破寨,连破了张金称数个岗寨,斩杀几百贼众。   “别追了,放那些人回去报信。”   窦建德叫住张弓欲射的麾下,“咱们这次是要引蛇出洞而已。”   豆子岗大将范愿问,“咱们坐山观虎斗不是更好,为何还要亲自来趟这浑水呢?”   窦建德把手中刀在高鸡泊一贼匪衣上擦干血迹,道,“坐山观虎斗自然是好,可就怕万一张金称惹的猛虎回头,到时先灭高鸡泊,然后回身再灭我们豆子岗。”   “不可能吧,罗成刚收了我们三千石粮三千斤盐还有三百两黄金呢,杨善会与我们之前也一直关系不错啊。”   窦另一员大将高雅贤道,“我倒觉得大哥说的没错,之前咱们跟杨善会关系是不错,可那是因为之前乱匪太多,四处劫掠,而我们一直没有攻城掳地,还帮着剿杀乱贼,又把豆子岗盐利分他一份,这才能一直相安无事。”   “可眼下这河北南部,乱匪可没多少个,这次罗成回身围剿张金称,说不定到时还会引得涿郡薛世雄和河北李景也一起发兵过来,谁能保证他们灭了张金称,不再顺便把我们也灭了?”   “可要照你这样说,咱们这还屁颠颠的跑来帮他们杀张金称,就不怕他们过河拆桥?回头直接把我们一锅端了?”   窦建德回刀入鞘。   “是有这种可能,但我们得赌一把,我赌罗成不会过河拆桥,之前我让伏宝给他送粮,从他的反应看,他并没有想灭我们之意,所以这次我带兄弟们来帮罗成一把,就是想把这份情再稳固一点。有罗成在,再加上我们主动来帮忙剿匪,起码这次罗成会帮我们,不至于让李景他们想顺手灭掉我们。”   窦建德觉得这次张金称惹了大祸,甚至可能会殃及到他,所以他来助阵,其实也是被迫无奈之举,赶来交个投名状,希望能够有罗成帮着保一下。   “大哥,灭掉张金称之后,咱们能一家独大吗?”   窦建德也不知道会如何,可这次他不能不来,不来,说不定罗成灭掉张金称后,杨善会李景等就要来灭他了。   可来了后,又会如何呢?   他不知道,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吧,罗成让他去辽东,这是不可能的。   这里有他的基业,有他的兄弟,有他的梦想,他不可能放弃这一切。   “继续杀进去!”   天终于大亮。   雾也慢慢散去。   缕缕金光洒下。   恼怒万分的张金称正集结人马,向窦建德杀来。   他没想到,向来自诩义气的窦建德,居然会在这个时候对他下手。他娘的,有种你打罗成去?那边巴结上赶着给罗成送粮送盐送钱,自己抢过来了,又跑来高鸡泊抢,这算什么玩意?   两支人马相遇。   张金称手提着一杆大砍刀策马上前。   “窦建德,你他娘的是铁了心要当朝廷走狗不成?你这样对的起你死去的妻女儿子吗?”   窦建德也催马上前。   他拔出自己的那把厚背大砍刀,手指着张金称。   “张金称,你不该劫这批粮草的,你惹祸了,惹大祸了。”   张金称对着地上狠狠吐了口口水。   “窦建德,你不该踏过运河的,你若不过河,那么咱们依然还是井水不犯河水,可你既然过河了,那就休怪我不讲江湖情面。今天你跑来高鸡泊,我就成全你的求死之意。”   “张金称,是你先越境过河在我地盘上抢劫在先,你也是我河北子弟,可落草起事以来,却残暴不仁,几年来,被你攻破劫掠的村庄无数,死在你手里的人命更是不可计胜,今天,我窦建德就要替天行道,灭了你这残暴之贼!”   “拿命来!”张金称大吼一声,直接挥刀来砍。   窦建德也策马上前,两人在阵前斗做一处,两把大刀你砍我剁,打的好不精彩。十几个回合后,窦建德假装不敌,纵马败走。   张金称挥刀,率军掩杀。   窦建德麾下轻骑拦截撕杀,两军杀做一团,没多久,豆子岗轻骑渐渐不支败走。   张金称大吼,“一个也别放过,给我杀光。”   高鸡泊军猛追,窦建德率军狂奔。   一路追到高鸡泊外围,这时窦建德埋伏的三千步卒猛然杀出,高鸡泊军措手不及,损失不少。   可张金称杀红了眼,悍勇不退,率军猛攻。   激战半天,窦建德军终究寡不敌众,再次败撤。   “杀,杀光。”张金称红着眼睛率军追杀。   不远处便是窦建德老家漳南县。   站在县城外的一座山上,罗成看着窦建德率部狼狈而逃,他这已经不是诈败,而是真败了,毕竟张金称几万人马,他才几千。   “狗咬狗,还真是精彩啊。”段达瞧着那千军万马厮杀的样子,一脸兴奋,“让他们杀,让他们咬,最好是死光了才好。”   罗成却没理会他。   “差不多了,放窦建德过去,然后步兵摆出军阵拦截,骑兵从后面冲杀。”   段达劝说,“大帅,何必呢,先让高鸡泊贼军再追杀豆子岗贼,等他们彻底两败俱伤后,咱们再挥军杀出,到时两贼一锅端了。”   “秦琼、罗士信听令,本帅命你二人率轻骑二百,并流民壮丁四千,进入高鸡泊乘机扫平张贼营寨。”   “得令!”秦琼和罗士信领令而去。   “举起本帅的帅旗,随本帅杀下山去!”   义子阚棱高高树起罗成的帅旗,西门君仪和王雄诞护卫傔旗。   罗成率领一百白马义从轻骑冲杀在前,如锋矢驰射。   在他身后,是杨暕的两千帐内亲军,是杨善会的两千平原郡郡兵,还有几千青壮。   犹如猛虎下山,势不可挡。   张金称正追的起劲,眼看马上就能追上窦建德然后一刀宰了他。   这时,突然响起悠悠牛角号声。   风中。   一杆罗字大旗正猎猎飞舞,不断直冲过来,而紧随着这面旗帜的,是数千人马。   “握草。”   “这什么玩意?”   张金称看着前面狼狈而逃的窦建德,再看着烈烈狂风中猎猎飘舞的罗字帅,懵了。 第586章 义军崛起   猛虎下山,势不可挡。   罗成在这里等了半天,以逸待劳,为的就是这千钧雷霆一击。   张金称的几万人马,已经厮杀半天,此时更是追的步卒分离。作为一名贼匪,不是河北贼匪,能称为河北三雄之一,张金称还是有些家底的。三万贼军中,有马之贼足有五千之众,虽不敢说皆是精骑,但也确实都是马贼。   可是这支已经为疲兵的马贼,却眼睁睁看着罗成率军猛虎下山般杀到。   看着遥远,可转眼就已经冲杀到近前。   张金称瞪大眼睛。   他想停,可后面的马贼却还在不断前进。   他想往两边跑,可两边已经有官军围了过来。   他只能被后面的马贼推着往前,一直把他送到了那高高飘扬的罗字旗下。   身披金甲的年轻大将手持着一杆马槊,似乎比一般的马槊要大一些。   难道他就是罗成?   罗成纵马而过,长槊借着战马的冲力,在他腋下如龙出水,狠狠的刺中了张金称的胸口。罗成松开手指,任马槊在他掌心里滑动。   巨大的冲击力让长长的槊锋直接到底,然后被留情节挡住。   而罗成再次握紧了马槊。   巨力推动。   张金称被马槊从马上挑飞起来,马槊杆微微弯曲,然后发出一声爆响。   猛的弹开,挺直。   百多斤重的张金称连人带甲被猛的弹了出去,半空中带出一蓬鲜血。   尸体坠落,被马踏如泥。   一击刺杀贼首张金称,罗成在马上喘了口粗气,巨大的冲击力也震的他不轻。   “挡我者,死!”   无数白马义从纷纷喊道,“挡我者,死!”   罗成的白马义从是一支轻骑,但轻骑兵按作战的形式,也分为两种。一种是以弓射游骑为主的弓骑兵,比如草原上的部落骑兵,便都是这种轻骑兵为主。突厥号称四十万控弦之士,便多是弓箭轻骑,他们做战方式就是以骑射为主。   而另一种轻骑兵,便是以长矛马槊等长兵器为主,实行冲击做战的冲击骑兵。   这种骑兵,最早是在汉武帝时产生的,在此之前,汉人与草原部落骑兵交战,经常难以战胜。哪怕飞将军李广骑射无双,可他带的骑兵却总打不赢匈奴弓骑兵,自己还曾被俘虏。   后来卫青和霍去病训练统领一支新式骑兵,他们舍弃短剑弓箭,而是披甲执矛,交战之时,直冲敌阵,突入敌中,近战博杀。   用这一招,卫青和霍去病经常大败突厥骑兵。   而正是这种突击轻骑的产生,所以到了魏晋南北朝时,便又兴起了重装骑兵,连人带马都披铁甲的甲骑具装便能抵抗这种突击骑兵,而且还拥有了对步兵无比的突击效果。   而在甲骑具装兴起后,又产生了马槊这种极具破甲能力的马上兵器,并且骑兵们开始大量装备铁锤、铁鞭、铁锏这种钝器,专门破厚甲。   罗成身边的这百骑义从,尽为突击轻骑,而张金称的那些马贼,连真正的轻骑都还算不上,不过是有马的马贼而已。   当他们被罗成率突击轻骑突入阵中时,便只能被无情的穿透、切割、屠杀。   三万贼匪之首的张金称都被只一个照面就杀了,被轻骑马踏成泥。   他麾下的那所谓五千骑兵,此时也不过是个笑话。   窦建德带着一众兄弟停了下来。   大家喘气吁吁,刚才狼狈奔逃的时候,不少人心里都在骂娘,一度怀疑罗成是要借刀杀人,让他们两败俱伤才出手。   此时回头看罗成率部冲杀的气势,无不震惊。   “天啊,这罗成真是天神下凡吗?他只带着几千人马就能一下子冲溃张金称。”   “冲溃算什么,你没看到吗,张金称一个照面就被罗成斩于马下。”   “斩了?没有吧,我没看到。”   另一人道。“我看到了,真是一个照面就斩杀了,罗成的马槊把张金称都捅上了天,估计死的不能再死了。”   窦建德跟一群兄弟们怔怔的看着那边战场。   王伏宝、范愿、董康买、曹湛、高雅贤、王小胡、刘雅……   “想不到罗成如此之猛。”   王伏宝撇嘴,“想当初我跟大哥在辽西投罗成,那时罗成麾下不过也就一团人马,可却能硬战数千高句丽军而不败,从那时起,罗成就已经勇悍名传三军了。如今的他,更不可同日而语,几乎一人灭掉高句丽的狠人,杀一个张金称,真跟杀鸡一样。”   窦建德长叹一声。   “张金称死了,高鸡泊也彻底完了。”   这一刻,他有种兔死狐悲的感觉。   罗成率白马义从已经杀穿了高鸡泊马贼军阵,调转马头。   被他们冲透的马贼一片混乱。   尤其是张金称阵前被杀,更是引的他们惊惧万分。   而杨善会率兵从两侧夹击,更是让这些人惶恐不安。   “乌合之众!”罗成摇头。   “是啊,乌合之众而已。”尉迟亮哈哈大笑。   可罗成却没笑,也笑不出声来,张金称这样的贼匪固然不过乌合之众,可问题是,现在大隋的中原天下,这样造反的乌合之众太多了。   多如牛毛,数不胜数。   烽火遍地,反贼无数。   官军再强又如何,剿之不尽的贼,杀之不完的匪,当贼匪如此之多的时候,这已经不是他们身为军人能够围剿的了的。   天下大乱。   国将不国。   可惜皇帝杨广到此时都还没有注意到,或者说没有在意过,他还想的是夏天去河东临汾宫避暑,秋天去塞外跟始毕可汗炫耀武力。   不知民生,不顾民苦。   尉迟亮瞧了一眼那边观战的豆子岗军,窦建德的四千步骑,此时大约还有一半,也算是损失惨重了。   “大帅,要不要把豆子岗贼军一举剿灭算了,这些该死的贼匪,没一个好东西。”   罗成却是叹了一声气,“算了,他们是来助阵的,我若反手灭了他们,岂不让天下人耻笑无信无义?再说,既然窦建德还不曾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我们反正只是过路,又何必多管闲事呢。”   反正这天下已经大乱了,滥杀无辜残暴不仁者方为贼,而其它人,已经可以称之为义军了。   义军已经崛起了! 第587章 罗帅万岁   赵铁叉仓惶奔走。   兵败如山倒,高鸡泊贼众没有死战到底的血性,这群河北运河边上最残暴的劫匪杀戮成性,平时为恶多端,此时却如丧家之犬纷纷溃散。   头盔面甲上的眼缝摭住了不少的视线。   独孤流云只能看到正前方。   在他的前面,是无数败退下来的贼众,正慌不择路的逃窜。一个高大的壮汉提着柄铁叉跑在最前面,后面跟着无数喽罗。   独孤流云回头看了下,他的人正从林中鱼贯而出。   “列阵,锋矢队列!”   他高声喊道。   十三骑具装甲骑跟在他后面,组成了锋矢箭头,而他是那箭头上最锋利的一个尖。   这十三骑具装甲骑的战马,都披着绘有虎纹的马甲,甚至连马上骑士们的铁盔,都装饰成虎头。   这是孤独流云的虎斑突骑,虽只有十三骑,却也绝不容小觑。   而在更后面,则是由清河崔氏武装起来的五百乡勇,最前面的是大盾手,后面紧随长矛手,再后是弓弩手,两侧则是刀牌手。   他们全都身着白衫,紧随着独孤流云。   前面无数贼匪冲近,可他们却依然站立如松。   独孤流云回头,举起了自己的铁缠黑漆槊,“兄弟们,建功立业的时候到了,为民除害的时候到了,这伙高鸡泊贼为祸清河郡数年,今日,我等就要助罗帅将他们彻底铲除!”   “为民除害!”众乡勇齐声高呼。   独孤流云挺直马槊,大喝一声,“杀!”   随即策动坐骑,奋勇向前。   他带着十三骑虎斑突骑开始跑动起来,战马不断加速,最后横冲直撞向前。   赵铁叉跑着跑着,发现前面拦着一支人马。   “大将军,好像是清河崔氏的人马!”一人高喊。   “他娘的,清河崔氏什么时候也敢来惹我们了?”赵铁叉怒道,清河崔几百年的望族,扎根清河郡,势力庞大,虽说许多子弟在朝为官,可老家依然有不少人在。   以往张金称在高鸡泊称雄,同在清河郡,但一个在北一个在南,张金称虽然叫的凶,可也没敢去碰崔家,崔家倒也识趣,每年都会定期给点孝敬,于是倒也相安于事。   想不到,现在崔家居然也来趁火打劫。   “老子先送你们上西天!待老子东山再起,定先踏平清河崔家。”   话刚落。   独孤流云已经杀到。   铁缠黑漆槊往前突刺,赵铁叉手中铁叉猛砸,将槊荡开。   独孤流云直接弃槊,拔出了马鞍上的九节钢鞭。   沉甸甸的钢鞭在手,猛砸过去。   赵铁叉也没料到对面这小子居然一交手就把兵器弃了,使料不及,钢鞭砸下,只得侧身躲避,却是已经迟了一步。   沉重的九节钢鞭打下,足有九斤重的九节钢鞭比起刀剑可是凶猛万分,鞭锏这种武器虽不如锤猛,可杀伤力却远超刀剑。   一鞭砸在赵铁叉的肩膀之上,直接就把他的半边肩膀打塌碎。   独孤流云乘势又挥鞭再打,第二鞭落在他的背上。   赵铁叉五脏六腑都受巨震,顿时喷出一口老血,坠落马下,来不及摘镫,被坐骑一路拖着狂奔,半边脸都给拖没了。   后面的崔氏乡勇赶上,一个队头挥起一刀,手起刀落把赵铁叉的人头砍下,然后挂在了自己的腰上。   另几个乡勇上前把他的坐骑拦下俘获。   赵铁叉一个照面就被杀,本就如惊弓之鸟的贼军更惊。   十四骑一冲而过,再无能挡之人。   大伙大伙的高鸡泊贼军,纷纷跪降。   而此时阚棱高兴幸存罗成的旗帜,血红色的战旗在风中飘荡。   斗大的罗字显得十分的醒目。   高鸡泊几万人马已经溃败,四散而逃。   一队又一队的官军,正带着流民青壮四下俘虏贼人。   高鸡泊中。   秦琼与罗士信正带人一路横扫过去,贼军倾巢而出,留守的都只是一些老弱和家眷。几乎无人可挡,他们最终一路杀到了张金称的那座岛营。   一顿弓弩齐发,张金称留守的黑铁亲卫便死伤殆尽。   罗成策马穿过战场,敌军依然还在徒劳的逃窜。   他左顾右盼,看见了窦建德带着他的两千残部也在帮忙追剿溃军。   突然,一间横飞的流矢当的一声撞上罗成的铠甲,不过这支流矢被坚固的铠甲挡下,只是留下了一点印记。   几名白马义从立即呼啸一声,向着那支流矢方向杀去,片刻后,几颗贼军人头已经被他们挂在腰上带回。   运河边上,到处都是倒下的尸体,残破的旗帜,折断的武器。   虽然还有许多贼匪在逃,可他们已经完全是混乱的溃逃而已,没有了组织,没有号令,就跟无头苍蝇一样乱撞。   战斗还在继续。   可却已经是一边倒。   官军乘胜追击,势不可挡。   更远处,高鸡泊方向不时的升起一股股烟火。   “大隋万岁!”   “大隋万岁!”   运河边,人们的欢呼声此起彼伏,甚至还间夹着一两声‘罗帅万岁’。   也不知道这种话究竟是谁想出来的。   不过罗成只当是没听说,喊出罗成万岁虽然有些犯忌讳,但还算好。大隋时万岁这个称呼,还不算皇帝专有,不少人取名字都喜欢取万岁,比如隋初名帅史万岁,他就叫万岁。他还有两个兄弟,一个叫万胜一个叫万宝。   再比如,隋朝府兵的军袍是黄色的,黄色算是士兵专有服色,就跟胥吏穿皂色一样。皇帝最正式的礼袍颜色是上玄下纁,上面是黑中带紫,下面是黄中带赤。明黄色也不是皇帝的专属,只是平时作为常服穿着,并不禁士民使用。   到处都是血。   这就是战争的残酷,哪怕只是一场剿匪作战,可也已经是四五万人的交锋。   这若放在同时代的欧洲,那简直比国战还可怕了。   罗成回到运河边上,下马。   阚棱将帅旗插定。   白马义从将四周围住,于是这里便成了临时帅帐。   “传令下去,弃械跪地投降者免死!”   “敢有持械逃亡不降者,杀无赦!”   战斗已经胜利,没有必要再继续杀下去了。 第588章 流民   血色帅旗之下。   诸将纷纷赶来向罗成汇报战果。   形势一片大好,捷报连连。   罗成有些战后的疲倦,他懒洋洋的转动着手里的茶杯,半靠在椅背上。   “看来我们的努力没有白费,这场仗我们赢了,而且赢的还很漂亮。”   “窦建德部伤亡挺重的,四千人马折损了两千五,窦建德大腿都被一支长矛刺穿了。”魏征跟罗成说道,这位老道也披着件明光甲,头顶着一顶凤翅铁盔,手里还拎着支弩机,身上也还沾染了点血迹。   “老道你没受伤吧?”罗成问。   “我没事,我就跟在后面打打落水狗。”他笑着说道,“不过窦建德已经带着人过河回平原郡去了,他似乎走的有些匆忙,好像怕我们会吃了他们一样。”   “走了么?”罗成只是一笑,他无事此时灭掉窦建德,所以他如果不走的话,罗成本来还准备给他分一点战利品的。走了就算了,这次窦建德的表现还是不错的,能够带着一半人马来为拼命,哪怕除掉张金称对他也有好处,但对罗成来说,他的表现依然值得赞赏。   侯莫陈乂提着带血的大剑挤过来。   “目前战事差不多算是结束了,三万高鸡泊贼,我们斩杀了近三千人,另外俘虏了大约两万,还有一些在逃窜,正派人追击,相信他们跑不远。”   “秦琼和士信呢,他们战果如何?”   “刚秦将军派人来报,说已经攻破了张金称的老营,他的无上王宫也端掉了,解救了成百上千的可怜女子妇人们,另外,在高鸡泊中,有几十处聚集营地,里面有不下十万的流民。”   张金称四处抢劫劫掠,攻破无数村庄集市,每破一地,总是要抢光烧光,然后把百姓一起裹挟带走,青壮者挑出来加入他的贼军,其余年轻的妇人和少年男孩则负责种地捕鱼等,这几年,高鸡泊里的人口不断的增加,也算是十分了得。   “把所有的高鸡泊贼众,还有水泊里的流民,全都赶出来,我们都带到辽东去。”   “都带去辽东?那加起来可不下十万。”   “多多益善,这些都是从贼或被裹挟的流民,所以没有什么负担,我们带去辽东,直接让他们屯田,都不用授田给他们,让他们当屯田佃户。”   这么多的劳力,有什么不乐意的呢。   府兵和他们的家眷迁去,还得给他们分田授地,辽东虽是新占之地,可土地也是有尽数的。这些流民算是罪民,弄过去,不用分田授地,直接让他们屯田垦荒,算是佃客租户。   “可这些流民里好多老弱妇孺。”   “那也没关系,可以把几家人,或者是十人八人的弄一个组,让他们一起生活一起种地,互相扶持帮助照顾,这样过去垦荒屯田也有利。”   魏征提醒罗成。   “我们这一路上从河南到河北,已经招募了三万多流民,要是再把这十来万人也带走,估计河北安抚使衙门也不愿意吧?”   大隋总共多少人?   大业五年时朝廷统计天下户口为九百零七万余户,人口四千六百八十五万余。当然,这个户口和人数,并没有包括依附于门阀士族的浮客、部曲、奴婢、客女,以及官户、匠户、乐户等大量未纳入户统计的人群。   隋朝的隐户数量稍少,但奴隶数量很多。   因此如果只计算人口,不论身份,那么大隋人口最高峰期应当是在大业七年之时,大业七年东征开始,此后不但辽东损兵折将无数,中原也开始处处烽火叛乱,所以人口开始减少。   但在峰值的大业七年,人口应当是超过了五千万的,推测,总人口应当在五千三百万到五千五百万左右。   而朝廷二百余郡,一千余个县,一个县平均也就五万人口。一些大的县,可能有七八万甚至十万人口,但一些小县,甚至都未必有一万人口。   河北不过十八个郡。   比如说清河郡,有十八个县,总户口数为三十万六千五百四十四户,这是官方大业五年的统计人口,一个县也才一万多户。   作为运河边上,又是河北平原上的大郡,清河郡确实算是人口密集之地,一个郡有十八个县,总三十余万户,这个人口数量,能赶上关中的京兆郡了,京兆可是西京首都,而京兆有县二十二个,户数不过三十万八千四百九十九户,比清河多两千余户而已。   排第三的是武阳郡,二十一万三千余户,第四的才是东都洛阳的河南郡,二十万二千余户。   基本上,大隋虽二百多郡,可人口基本上都集中在关中平原、河北平原、和河南平原上,人口最多的就是关中、河南、河北、淮南这几地,占据了三分之二的人口。   至于如河西的张掖、敦煌都只有六七千户人口,西平郡和浇河郡更只二三千户人口。   而大业五年统计的辽西郡,当时更是只有七百多户人。   最南端的交趾还有三万户,九真一万六千户,日南九千九百多户。   人口在历朝历代,都是对地方官最重要的一项考核要求。   增丁添口,就是优,若是减丁少口,那就是过。   罗成要从河北一下子带走十余万人口,哪怕这些人口都是张金称从河北南边各郡里抢来的,还有些是主动去投的,但这也基本上都是河北的人口。   一下子少十余万人口,就算是河北安抚使也吃不消啊。毕竟,河北十八郡,总人口二百二十万户,可也才一千多万人口。罗成弄走十余万,那就是把几个县的人口弄光了。   “无妨,我回头去拜见下我老师,相信他会理解的,反正这些人留在河北也是动乱之源,这里一没田地可给他们耕,二没粮食可给他们吃,不如跟我去辽东,去辽东屯田垦荒,好歹还能得到三成的土地收益,养活自己没问题。”   河北安抚使李景可是他老师。   再说了,这些流民留给李景也是个麻烦,毕竟多数的流民,其实都是破产破家的,一无财产二无房屋三无田地了,李景要怎么安置这么多人?   毕竟河北人口多,也田地兼并最严重,若安置不当,这些人只怕转眼就又从了贼甚至干脆自己揭竿而起成了贼。 第589章 虎斑突骑   “独孤流云参见大帅!”   一名年轻高大的男子上来拜见,罗成见他身高八尺五寸有余,估计将近两米身高。长的豪迈雄阔,目若朗星面如金玉,细腮联鬓短须虬髯,仪表堂堂。   尤其是一身重甲在身,更衬的武威不凡。   随他一起过来的罗士信跟兄长介绍。   “他叫独孤流云,字子项,是文献皇后的娘家堂亲,其父是虎贲郎将,死于平杨玄感叛乱战场,他母亲是郑州崔氏,崔君肃是他从舅。”   罗成点头。   独孤流云说来跟罗成的妾侍崔七娘还是表兄妹,父亲死后,独孤流云随母亲来到清河郡的别庄,跟清河崔也多有走动。清河崔见他武艺出众,便请他担任了清河崔氏乡勇的头领。   这次张金称被剿,独孤流云说动崔家,带乡勇来助阵,亲手击杀了赵铁叉,斩杀三百余人,还降俘一千余贼众。   士信对他们的虎斑突骑很喜欢,于是便主动带他过来。   “这么说来,咱们还是亲戚!”罗成笑着道,对这个高大的年轻人,罗成也有好感。   独孤流云手捧着虎头盔,笑着道,“家父平杨玄感之乱时战死,而杨玄感为罗帅亲手斩杀,流云非常感激。流云欲追随罗帅去辽东从军,还望罗帅收留!”   罗成打量着这个年轻人。   一杆铁缠黑漆马槊,比普通马槊还要大一号。另外背上背了一根九节钢鞭,这根钢鞭也很长,是可以双手握的,估计起码得有八九斤重,十分了得。   而他背上还有一把弓,犀牛角硬弓,估计也是超重强弓。   另外他身上还有三把刀。两把长横刀,一把短横刀。   他身上的那身铠甲,也十分显眼。   一双山纹字铁甲镶圆护的明光山文铠甲,而且外面还罩了一层锁子甲。   而细看,他的明光铁甲里居然还衬了一身细牛皮甲。   三重护甲,全身武装,这简直就是个人形兵器。   甚至他的战马,马都是带三匹。   跟他交谈了几句,才发现这位大块头猛士才十八岁。   独孤流云跟独孤太后其实不算真正有亲,他曾祖独孤永业,字世基,本姓刘,中山人,后来母亲改嫁独孤氏,当时永业年幼随母改嫁,为独孤家养大,所以便改姓独孤。   抚养他的独孤氏,便是隋文献皇后独孤伽罗父亲独孤信的宗族。   独孤永业在北魏、东魏、北齐为官,先后任过中书舍人、洛州刺史、河阳行台左丞、行台尚书、太仆卿,最后进位开府,封临川王,拥兵三万。   再后来,北齐亡,降于周,授上柱国,封应国公。   当年独孤信随孝武帝入关后,他的长子独孤罗还刚出生,被高欢囚禁,一直到独孤信死后才释放。   孤独罗一人在北齐孤孤单单又无产业,贫苦的都不能养活自己。   是独孤永业看他可怜,于是为他置办了田宅。   北齐灭亡后,杨坚之妻孤独伽罗找到了这位兄长,赠给他丰厚的礼物。独孤伽罗还找到独孤永业,十分感谢他。   后来隋朝建立,杨坚还让这位妻兄独孤罗继承了独孤信的赵国公爵位,担任高官显职,官至凉州刺史,太子卫率。   而独孤永业家也因此跟皇后一家关系亲密。   永业在北周大象二年死后,子须达继承应国公爵位。他生了不少个儿子,独孤流云的父亲便是第三子,早年从军,多立军功,因此在杨玄感叛乱时,已经位于虎贲郎将。可惜与杨玄感作战中战死。   他父亲娶的妻子是郑州崔氏,是家主崔君肃的妹妹。   独孤流云父亲虽战死,但家里产业还是很厚的,在河南河北有田地数千亩,庄园十几处,另有不少的商铺宅院作坊等。   他之前答应为清河崔氏带乡勇,不过是借着练练兵。   他手下的十三骑虎斑突骑重骑兵,便都是他父亲的义儿,其实也算是部曲家兵。   其实以独孤流云的家族地位,他完全可以进京入宫当个亲卫,只是他更渴望能上战场立功。   他母亲却因为他父亲战死,所以并不希望他去当将军,只是希望他读书走文官路线。这次来剿匪,他都是偷偷知会了清河崔家后没告诉母亲就来了。   “我父亲曾经统领五百虎斑突骑,杀入杨玄感叛军阵中,可惜其它军将懦弱不能跟进,导致我父被围力战而亡。我愿意投罗帅麾下,重建虎斑突骑,在辽东建功立业。”   “有志气。”罗成夸赞这个年轻人。此人既然这般有勇力,又有志气,还是自己的妾侍姑表弟,那用他也合情合理。   尤其他还是独孤氏子弟,独孤氏虽然在大业朝没几个出名的,可外戚势力不弱。   “好,那我就将你拔到士信麾下。”   “士信,回头到了辽东你给子项拔二百精锐重骑兵,然后再于轻骑中选拔三百彪悍勇武者,让子项重建五百虎斑突骑重骑兵团。”   独孤流云没想到罗成居然如此信任于他,他刚来,就让他建立一个五百骑的虎斑重骑团,尤其是拔给二百精锐重骑。   “罗帅,流云并不负罗帅信任,一定练出一支精锐虎斑突骑。”   “哈哈,我就喜欢听这样的话,我就暂授你为虎斑突骑团偏将,你所需要的重骑团马匹和装备,我都会给你弄来,你只要给我好好的操练他们,到时给我一支精锐虎斑突骑就好。”   战果丰盛,俘获了太多人,缴获的物资也不少。   张金称无恶不作,四处劫掠抢夺,在高鸡泊中积储了许多钱粮物资,这次却是被罗成一锅端掉了。   王子明带着一众参军,正兴奋的登记核对,然后统计造册。   “能带走的全都带走,不能带走的交给清河郡和平原郡,至于高鸡泊里的营寨屋舍,全一把火烧了。”   罗成对一名年轻义儿摇头,“不用铠甲,战事已经结束了,穿普通的军袍便好,给李帅的礼物备好了吗?”   高鸡泊的剿匪已经结束,罗成准备前去拜访自己的老师河北安抚使李景。   李景的河北安抚使衙门设在魏郡的邺县。   邺县,以前也叫邺城,这座太行山东侧的城池,曾经也是数朝都城,邺城建城可以追溯到春秋齐桓公时期,如果再久远点的话可以到五帝时期,相传邺城是颛顼帝(黄帝之孙)孙女女修的儿子大邺的封地。   战国时期邺城归属魏国管辖,魏文侯定其为陪都,著名的西门豹治邺的故事就发生在此。   三国时的曹魏在邺城建都,此后,后赵、冉魏、前燕、东魏、北齐,都先后在此建都,邺城可谓是河北中心。   北周灭齐,再隋代北周,后统一天下。   杨坚平定天下后,把北齐都城邺城还有南陈都城建康,都夷为平地,毁弃城池宫室。   邺城虽辉煌不再,可经过隋朝二十余年发展,当年的废墟上,又建起了很繁华雄伟的城池。   河北设立安抚使后,衙门便是设在邺县,邺县之所以能成为六朝都城,其实与这里的地理位置有关,这里是一块极佳的战略要地,控河北,俯河南,望河东,可谓是三地要害。   而涿郡虽然近年地位不但加强,可毕竟太偏北,而且朝廷在涿郡设了范阳府尹,所以安抚使衙门便设在靠南的魏郡邺县。   “万一李帅不答应怎么办?”阚棱问。   “不答应也迟了,我都已经让侯莫陈长史先把人带着北上了。”罗成哈哈大笑。   在他看来,此去邺城,不过是礼节,去了就是礼到,至于说人,李景肯定会答应他带走的。 第590章 挖墙角   师生两个对坐吃着早餐。   一碗宽面片煮成的不托,还有碗羊杂碎汤,很简单。李景身着紫袍,但吃着早餐却跟寻常的百姓老翁没什么区别,“要是能有几个胡麻煎饼才最有味道,尤其是大兴城里西域胡商们卖的那种胡麻煎饼,贼香。”   罗成呵呵笑道,“老师怕是更惦记着西域胡姬们的异域风情,喜欢她们的奔放热烈吧?”   “哈哈哈,西域胡姬奔放热烈没错,但她们的饼也好。以前波斯胡姬卖的三勒浆最有味道,不过自从你弄出来那个白酒后,现在论烈酒已经无人能出你家白酒之右了,倒是让当垆卖酒的西域胡姬少了许多生意呢。”   “中原战乱,西域胡商本就来的少了,许多长常住在中原的胡商,也都开始往回跑了。”罗成道。   李景感叹着,确实。   早年西突厥控制西域,后来文皇帝时好不容易才让突厥内乱,并击败西域,使得西域诸国以及更泰西的波斯、拂林等国的胡商前来中原通商。   而当今天子继位后,更是征灭吐谷浑,大破突厥,还灭了伊吾,使得高昌等国皆来朝贺,皇帝还在东都洛阳招待各方使节,让沿途客栈饭馆都不收胡商的钱,甚至把洛阳城里的枯树都缠上丝绸点缀,惊的那些胡人震惊无比。   都觉得中原人傻钱多,于是胡商不断涌来,甚至在洛阳和大兴城中的几个市场里,还有专门的胡市,全是胡商在那里交易买卖。   只是大业七年开始,胡商慢慢的来的少了,甚至不少以往常驻中原的胡商都开始往回跑。   “你给我出了个大难题啊,士诚。”   李景对罗成道,一下子就要从河北带走十几万人口,他这个安抚使都有些无奈。   罗成却不这么认为。   “我这是在帮老师你解决麻烦呢,近年来,几次东征,河北河南都为前冲,无数民夫和兵员从这里征发,甚至早几年前河北河南的百姓就因陛下的养马令而苦,更别说此前开挖运河、修东都洛阳,东莱造船等等。”   “河北百姓苦久矣,而前年黄河大水,去年两岸大旱,紧接着是蝗灾,黄河两岸四十余郡的百姓,又受这兵役瑶役和匪乱之苦。无数人都破家了!”   河北的武阳、清河等数个郡,人口极为密集,都是二三十万户人口,但地方却不大,虽说都是一马平川的平原,可依然人多地少。   再加上自修建东都后,大量贵族官员都开始在河南河北买地。土地兼并已经越来越严重,如清河郡这样的人口大郡,甚至已经有好几年都没有再均过田授过地了。   不管是十几岁的中男,还是已经成年的丁男,都无地可分。   甚至在一次次的水旱灾情后,不少本来还有点地的百姓,也只能把手里的那点地一次次出卖,最后沦为失地农民。   若是太平年间,无灾无荒的,一家人给地主佃地,再打打零工,日子还勉强过的去。可一遇灾荒,粮价大涨,地里绝收,则百姓根本无法生存。   为什么各地闹民乱,唯独河北河南闹的最厉害?   因为这里人口最多最密集,百姓手里土地最少,所以一出乱子,便发生饥荒,百姓没饭吃,便只能造反或四处游荡。   “张金称平灭后,高鸡泊的这十余万百姓若交给河北地方,老师能消化的掉吗?你怎么安置他们?他们现在是一无所有,既无钱财粮食,也无房屋,现在虽然已经是春天,可离夏收还远着,如今正是青黄不接之时,到处缺粮,老师怎么办?”   “就算能撑到夏收,但以后呢?到处都是匪乱,一时半会是平定不了的,不可能让他们回原籍老家,回去也呆不住,还是会跑出来,到时便又成了河北动乱之源。”   李景无话可驳。   “你带去辽东,能安置的了吗?这么多人?”   “尽量安置吧,我比老师条件好的地方在于,辽东现在有许多空置的土地,原来高句丽那些地主豪强贵族,全被打倒,土地全都在节度使衙门,除了分授给府兵和他们的家眷,还剩下有许多土地,甚至还有大量未开垦的可供开垦之地,辽东需要的是人。”   只要把人带过去,罗成可以先搞军屯和民屯,集体垦荒屯田,而他这次出来时,也得到了皇帝的一道御旨。   边疆的五节度道,可以免除三年租调,而对于新垦荒之地,可免十年租调。   有这道旨意,罗成就可以放开手去垦荒屯田。   唯一的困难,就是启动的本钱,垦荒屯田也需要种子耕具等,好在灭了高句丽后,缴获大量土地外,也还有许多粮食牲畜等,并不是说一片蛮荒。   “这些流民跟我去辽东,到时我会设立屯庄,让他们一起垦荒屯田,种子农具牲畜,节度使衙门都会拔下,还会组织他们兴修水利,而所得之收成,他们可以留下三成自得,余下的才上缴节度使衙,而十年后,他们开垦出来的土地,到时都会分授给各个屯庄的屯民,并且一半将授为他们的永业田,一半为口分田,永业田可以传承给子孙。我相信,有这些作为激励,他们是愿意背井离乡,在辽东扎根安家的。”   李景有些担忧的道,“中原大乱,纷扰不息,辽东只怕也未必就能成为净土,你想安心屯垦,可哪有这么容易,渊氏还据有四郡之地,杨万春也据有一郡之地,他们可不会善罢甘休的。若战事重开,你能守的住辽东安宁吗?”   “守的住要守,守不住也要守,这安定太平也不是靠求来的,此次回辽东,我也边耕边战,定要将辽东全都重纳入我汉家疆域。”   李景为学生的这豪情而打动。   “好吧,你说服我了,人你都带走,不过其它的钱粮物资我就没法支援你了,如今处处不太平,安抚使衙门也是捉襟见肘。”   “能理解,粮食这些我暂时不缺,攻灭高鸡泊后,抄了张金称老巢,得了不少窝藏,够我们一路抵达辽东所用了。” 第591章 末世   除了罗成,没有人相信大隋帝国快完蛋了。   毕竟,在他们看来,大隋是汉末几百年来最强大的王朝,他们相信,隋朝能够如汉朝一样国祚绵长,就算要亡,那也起码是二三百年之后。   没人相信,隋朝会连西晋都不如。   西晋结束三国之乱,传四帝,国祚五十一年,虽昙花一现,可毕竟公认是司马炎的分封制度不行,导致西晋很快败亡。   西晋的大分封,使得中央朝廷无力。   但隋朝无分封,中央朝廷可是极为强大的,尤其是文皇帝二十二年打下的开皇盛世,国家富强,府兵强悍。   就算当今,虽有不少人诟病皇帝急功近利好大喜功,可皇帝也是实打实的灭了吐谷浑灭了高句丽的,不少人都觉得,之前确实十分危急,可现在高句丽也平灭了,那么隋帝国已经度过了最凶险的一劫,接下来就会再次恢复,甚至是更加强大。   但罗成从洛阳出来,一路看到的不是百姓安居乐业,而是流民遍地。在宽阔笔直的官道上,出现的最多的就是流民。   无数百姓衣衫破烂,面带饥色,形如乞丐。   就连那些曾经的看家犬,也要么骨瘦如柴,要么已经吃尸体吃的眼睛发绿,充满凶相。   荒野里,随处可见易子而食的人,更别说在城池里,每天都有母亲在出售自己的孩子。有人卖田卖地,卖屋卖房,甚至卖妻妾孩子。   粮价已经再次节节攀升。   可另一面,却是大量的田地抛荒,无人耕种,曾经肥沃的地里长满了野草,没过膝盖。   田地的主人大多逃荒去了,要么就是躲避贼匪去了。   一群群由饥民、逃役者、盗贼组成的乱军,在平原上流窜,他们不断的攻击沿途的村庄,抢夺百姓手里仅有的一点粮食,放火烧掉他们的房屋,毁掉村庄,然后逼迫一无所有了的百姓跟随他们一起。   一个安稳的天下,应当是各安其位。   士人管理天下,百姓耕种田,商贾通货四方,工匠打造器物,这样的天下才会安稳,才能富庶。   可现在百姓不种地,士兵不守土,商路阻绝,城市困窘,这天下如何不乱?   罗成很讨厌种种末世的景象,可他知道自己也无能为力,他唯一能种的,就是想办法多带些人去辽东,在那里为汉家,为中原多保留一点元气,为末世之时,守住汉家的东北疆土。   路过一处渡口,一群虚弱的流民聚在那里,他们在烤着什么。   义子棱阚道,“他们在吃人。”   “我知道。”罗成表现的有些平静。   “好像烤的是孩童。”   “去问下,烤的是谁的孩子。”   阚棱去而复返,“那些人易子而食,他们说已经好几天没有吃过东西了,还说孩子是已经饿死了的,因为不忍吃自己的孩子,所以跟别人交换而食。”   “哎,易子而食,末世之象,给他们些干粮,让他们把些可怜的孩子入土为安吧,再告诉他们,若愿意随我们去辽东的,会有活路。”   一袋蒸饼扔到那些人面前。   “每人一个,敢多抢者,死!”   王雄诞手提着长挝指着那群人喝道,这群人看着白色的蒸饼,眼里暴出光。可看到那些军将身上的铠甲和利器,又不安的舔着嘴唇。   最后,有人大着胆子上前抓了个蒸饼回去,他没敢多拿。   那个明光甲的小将军没有动他。   于是更多人冲上前去捡蒸饼,有个家伙一时忘记了规矩,胆大多拿了两个,然后被王雄诞一记挝尾打翻。   “警告一次,再有第二次,死!”   一群人狼吞虎咽,一个蒸饼很快吃完,还盯着罗成他们。   “还想吃?也行,把孩子埋了,跟着我们走。”   一个干瘦的家伙道,“军爷,孩子们都是饿死的,已经烤熟了,埋了可惜了,不如带上吧。”   只有饿极饿怕了的人才会这样说。   可王雄诞却是长挝一指,“这是朝廷辽东节度使楚国公罗帅,跟着我们走,到了辽东有地种,有饭吃,有屋住,但得听我们的,把孩子埋掉。”   一听那边的将军居然是罗成,这群人暗暗心惊。   最后嘀咕了一会,还是决定跟着罗成走,毕竟,在这平原上游荡,根本找不到吃的,而城池里都有府兵和郡兵把守,他们流民是进不去的,也不会有人给他们施粮。   几个妇人开始挖坑,她们的丈夫还在旁边说太可惜了,埋在这,估计也是便宜了野狗。   “那是我们身上的肉,是我们的孩子啊。”一个妇人痛哭道。   “我知道是我的孩子,可只能怪他投错了胎,选错了时间,其实这孩子命还算好的,他大姐十个蒸饼卖给了运河船上的人牙子,他二姐,三斤粮卖给了前面赵庄的地主,还有他爷爷,直接饿死了……”   “别说了。”   妇人心痛的道。   汉子说着也忍不住落泪,“孩他娘,等过了这一劫,咱们再生过,只愿这娃早点去投胎,再投一个富贵人家吧。”   “跟着这位大帅,真的能有蒸饼吃吗?”   王雄诞看的心里十分不是滋味,他想起自己曾经流浪做乞丐的日子,若不是碰到义父收留他们,他现在说不定也跟那个孩子一样,早成了哪个乞丐饥民的腹中餐了。   “走吧,我们大帅的话,向来言出必行。”   罗成在河间郡追上了大队伍。   此时,这支庞大的移民队伍又壮大了几分。   原本三万多人,再加上剿灭高鸡泊俘获带来的十万多人,然后还有一路上听闻罗成承诺辽东未来的许多流民,也纷纷赶来。   河间城下,移民队伍扩大到了惊人的二十万众。   段达忧心忡忡的对赶来的罗成道,“不能再接收流民了,这么多人,无法安置。”   “现在每天喂这些人就得两千石粮,他们还总喊吃不饱,人太多,走的又慢,等我们走到辽东,估计还得一个月,一天两千石,到达辽东城下,就得六万石粮,天啊,我们根本没有这么多粮。”   罗成讨厌这个段姥,自从他被张金称击败,并被送了个外号段姥之后,现在罗成的手下也暗里喊他段姥。   “我们从高鸡泊不是弄来很多粮食,另外还有沿途各地郡县官府以及地方豪强大户也给我们送了不少,难道也不够?”   段达不舍的道,“那些粮食凭什么喂这些烂民。”   “烂民也是民,他们是大隋的子民,辽东更需要他们,从今天起,青壮男女口粮增加到一升半,少年和老人等依然为一升。”   “还要增加?天啊,有粮食也不是这样浪费的。”   罗成却不理会他的跳脚,而是转身对魏征道,“我们得加快速度了,让青壮每天行路八十里,少年和妇人们随后,一天行军六十里,至于老人孩子们一天行军四十里。”   “要拉开来走吗?”   “嗯,让这些青壮先赶到辽东去,既能节省点路上口粮,同时还能赶紧过去准备春耕,不能错过了这个春播,能种多少种多少。另外,还可以提前赶建屯堡房屋,以免后面的老人孩子妇人们到了后无处居住。”   “还是大帅想的周到,我这就去安排。” 第592章 勤王令   在汉语中,城市这个词字面意思是城墙和市场,这也是一座古代城市的特点。   大隋每一座城市,都有城墙和市场。   不过在偏远的关外之地。   安东道的辽东辽西拥有城墙和市场的城市却只有十几座,其余的要么就是只有城而没有市的城堡,要么就是连城墙都没有,只有木头围起的栅栏的屯庄或村寨。   在辽东,城市与乡村并没有什么区别。   那一面高墙并没有把城与乡隔离出来,高墙不过是保护,保护里面的官府衙门、官仓以及城里的市场店铺以及各种手工作坊等等。   城外便是田地。   在中原地区,城市往往是一地经济的中心,吸引着周边乡村的财富,通过市场交易、税收等方式集中财富。   但在关外,城市最注重的还是其本来作用,那就是防御。   关外的十几座城市,都建立在大河边上,沿着白狼水而建的柳城、泸河镇、辽西城,还有沿河依海的望海顿镇,以及建在辽河边的怀远镇、通定镇。   在辽东,则有辽河畔大辽水边上的辽东城,小辽上边上的新城,海河边上的安市,依海而建的卑沙等。   而山区里的那些高句丽山城,此时都成为了驻辽隋军的鹰扬军府或军镇、戍堡,或屯庄。   春天,北国的冰雪融化,河水暴涨,让河流变成运河的同时,却也开始威胁着河两岸的屯庄和田地。   雨季马上要到来。   无数青壮正在奋力的筑城建村,他们采用最简单的夯土方式筑墙,把处理过的土放进两块木板中间,夯实成墙。然后他们砍伐树木,用木头和树皮、茅草盖房顶。   每个人都在忙碌着,没有闲人。   罗成还在各个城里设立了市场,在一些大河渡口附近还设立了渡口草市。   但罗成也规定,严禁翻墙。   “翻越县城之墙,杖九十。翻越郡城之墙,处一年劳役。翻越军镇堡垒之墙,处死!”   他还在辽东六郡,每郡各设三县,规定,百姓不得随意出县境,出入县境必须先到官府办理过所,持证明方得出入县境,而且得有正当理由。   他允许辽东百姓携带刀剑,鼓励大家练习骑射,甚至只要成为乡勇,就有资格持有一套铠甲,但须在官府登记,也必须在官府购买,不得私造。   罗成不但在每座城池都设有驻守城门的士兵,而且在各条道路、河流渡口,都设了关卡,派了岗哨,并派人巡防。   府兵、郡兵、乡勇交错联防,形成一道严密的网。   在夜晚,罗成实行宵禁制度,天黑以后,各城各堡各屯紧闭大门,禁止在屋外走动,禁止喧哗,更不得出入城堡。   而在辽东,最让人惊奇的不是这一座座原来高句丽人城池堡垒的大变身。   最让人惊叹的是在辽东,你看不到一个闲着的人,更找不到一个乞丐流民。   罗成禁止有乞丐,对付乞丐的办法也很简单,不是驱赶,而是让他们去屯田。就算是残疾不能劳动者,也都被收进了专门的营地,有节度使府为他们提供最低的温饱保障,但同时也会发给他们一些最简单的手工活,让他们力所能及的劳动换取。   而如果是好手好脚却不肯干活而乞丐,一次发现,是送去屯田。若是还逃跑再乞丐,再次发现就直接送去最苦最累的矿山劳动。   此外,罗成将所有的市场都纳入节度使管理,并且一改大隋无商税的惯例。   出入市场有入市之税,交易有交易税,并且规定大额交易必须立契,由官府盖印备案,并收取相应的契税。   基本上,坐商得征往卖之税,三十税一,这也就是市税。   而行商,得收通过之税,依然为三十税一。   此外交易还有输估之税,并需立契,为带有契税性质的交易税,为二十税一。   不过罗成也规定,凡在关外十一郡之地,散碎货物不满百钱者不计税,另外行商的关税,十一郡境内,只准征收一次。   此外。   罗成还规定在关外十一郡,粮食禁止出关,并且本地所产粮食只能由官府收购,禁止私人贩卖,并且所有粮店,统一由官府经营,价格也由官府定制。   私人要在关外经营粮食生意,只能从关外自己运粮过来,罗成规定对外来的粮食免征关税市税交易税。   另外,罗成还规定百姓购粮,实行按身份限量数量购买,每月购买超过限量的粮食,实行阶梯粮价,超的越多,价格越高。   并且罗成还在辽东禁止放高利贷,他还禁止辽东土地私下交易买卖。   他还在辽东禁止百姓私自酿酒酒水饮用和售卖,禁止屠杀牛、马、骆驼、骡、驴等这些能够帮助生产的牲口。   从大业十年的春天,到大业十一年的夏天。   罗成在辽东发起了大屯垦运动。   在这一年多的时间里,他没有向渊氏朝鲜发起战争,而是全力的在垦荒屯田。他不但的从中原招募流民过来,然后让他们建立屯庄,让他们垦屯耕种。   另一方面,罗成也在农闲之时,兴修水利,建造城堡,训练府兵、郡兵和乡勇,打造军械,牧养战马,修造船只。   渊氏依然控制着四郡之地,而杨万春也依然控制着平壤一带的乐浪郡。   渊太祚试图想要出兵征讨杨万春,但罗成出言警告。   而杨万春在感受到渊氏的压力之后,最终也只得向大隋请降,罗成派兵将齐王杨暕送到了平壤,在原来被夷平的旧址上,建立了一座新的平壤城,虽然远不如从前那座千年平壤大,但城头上飘扬的却是隋军的旗帜。   平壤城北,有一座长安宫,是齐王的王宫,王宫北门,驻扎着两千齐王的帐内亲军。   到大业十一年的夏天。   关外已经收获了三次,辽东的府兵依然是五万一,但郡兵已经达到了六万,而乡勇数量更是还有十万之众。   整个关外六郡,拥有人口一百二十万之众,这是相当惊人的。虽然六郡人口加起来还没河北清河郡一郡的人口多。   但在罗成任节度使之前,整个辽东六郡,加上军民,都不超过二十万人,甚至在更早的大业五年,辽西郡才七百户人口,柳城郡也才两千多户人口。   不过这一百二十万之众,不是按朝廷的户籍法计算的,而是把所有的人口都算进去了,没有什么良贱之分,不管是汉人还是高句丽人又或是什么契丹人,只要是在六郡境内长住的,便算是忠武节镇守下的安东道百姓人口。   十一年的夏天,是个丰年。   忠武军的军屯收获了六十万石粮食,足够忠武军一年之食用。而百姓屯田收获的粮食也丰收,府兵家眷可以自留五成,而迁移流民则能自留三成,其余的粮食都进入了节度使在各城的粮仓之中。   八月十五,中秋佳节。   正当安东道军民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秋季丰收之时,一骑快马奔驰而至。   骑士送来一个惊天的消息。   “皇帝在雁门被东突厥始毕可汗率几十万骑兵谋劫,被困雁门。”   “雁门郡有城四十一,已经被突厥骑兵攻破三十九城,陛下急诏天下各地兵马勤王,请罗帅赶紧发兵勤王救驾!”   这道诏令是皇帝在撤往雁门城中,还未被围时发出来的,皇帝第一个想到的就是罗成。 第593章 雁门之围   河东,代北。   天下九塞,雁门为首。   雄关依山傍险,高踞勾注山上。东西两翼,山峦起伏。山脊长城,其势蜿蜒。   雁门关地势十分险要,为千古兵家征战之地。   战国时期,赵国大将李牧常驻雁门,凭借关城之险,慎重防守,击败匈奴十万人马;汉朝名将李广、卫青、霍去病曾经率兵和匈奴在此廖战,大获全胜,威震塞外。   在河东,有两道长城。   一道为外长城,在马邑郡北,西抵黄河,东结太行。   另外还有一道内长城,便是西起偏头寨联结外长城,往东抵恒山。以楼烦关、雁门关、紫荆关、倒马关联结一体。   雁门关以南,便是河东中心,重镇太原。而雁门以北,便是马邑盆地,再往北出外长城,便是定襄。   在长城外,便是阴山漠南草原,当年隋朝接兵败的突利小可汗染干南下,将他安置在漠南,封他启民可汗,此后东突厥便一直将汗庭设在漠南,而不再是在漠北的大草原深处。   当年南北朝后期,北周、北齐东西对立,战争不断。而漠北突厥乘势兴起,击败柔然,继统漠北。   突厥控弦数十万,其境万里。   周齐皆欲以为后援,于是子女财帛,输之无数。   北周还迎突厥之女为后,使得木杆可汗骄横的宣称,说他在南边有两个儿子非常孝顺,从不担心缺吃少穿。   到及北周灭齐,北方统一,中原开始强盛,北周末,以赵王之女为千金公主和亲突厥。再后来,杨坚得天下,以隋代周,千金公主便思念复仇,说动沙钵略可汗攻隋,结果却屡为隋军所败。   后来杨坚用名将长孙晟离强全弱之谋,使得突厥一分为二。突厥从此连年内乱,沙钵略最终势败,不得不称臣于隋。等他儿子都蓝可汗立,又与隋不和,于是杨坚又用计离间都蓝和突利兄弟,使他们相攻。   虽后来突利可汗不敌都蓝,但杨坚还是派长孙晟把他接到漠南,让他置于边塞,筑城以居,还赐号意利真豆启民可汗,先后把两个宗室女赐公主号下嫁于他。   再后来,都蓝被杀,漠北大乱,五汗争位。   于是隋朝便派杨广和杨素拥启民可汗北上,大败诸部,使得启民得统归突厥东方各部。   此后十余年,作为隋朝一手扶立起来的启民,对隋十分恭敬,北方无边患。   大业五年,启民死,始毕继位。   本来始毕虽然觉得东突厥实力恢复,控弦四十万,有些骄横,但在见识了隋朝大业五年平灭吐谷浑,大业九年平灭高句丽后,还有有几分忌惮的。   始毕不敢乱来,可偏偏杨广却不是那种安静的主。   大业十年春,罗成朝集时曾向皇帝密奏,说东突厥始毕可汗控弦四十万,骄蛮自大,有不臣之心,让皇帝万分小心,切不可轻易去漠北巡视。   结果皇帝听了后,倒是听进去了。   可皇帝没想着如何先安抚住始毕,安心发育,却想的是如何先下手为强。   于是皇帝找来了他的外交大臣裴世矩。   裴世矩听了皇帝的话后,也觉得突厥已经成为大患,再说吐谷浑和高句丽都平定了,西突厥这些年被隋朝折腾的欲仙欲死,根本不敢对抗天威,所以顺理成章的也该打打东突厥了。   杨广让裴世矩制订策略,搞始毕可汗。   裴世矩的办法很简单,说当年长孙晟离间突厥人的办法不错,咱们可以依样画葫芦再来一次。   当年始毕他爹突利启民可汗本来是东部小可汗,结果受隋朝挑唆,便起来跟沙钵略干,结果干输了,逃到漠南隋朝爸爸这里来。   现在裴世矩也这么干,他派人悄悄的跟始毕的弟弟叱吉设会面,说你大哥对皇帝不敬,这是在自寻死路,所以皇帝现在要干他,准备让你来当突厥大汗,还要把公主嫁给你。   皇帝甚至连汗号都给叱吉设想好了,就封南面可汗,要扶他跟始毕对着干。   可结果呢,虽说是兄弟,可这叱吉设却没大哥始毕猛,一听不但没高兴,反而十分害怕,他直接把使臣绑了,然后送到了始毕那里,把事情全说了。   这下始毕可就非常不高兴了。   我控弦四十万,疆域万里的突厥大汗,我到现在还向你杨广称臣,你不但不感激,还要搞我?   于是始毕直接把那使臣砍了,然后让人把头送回了中原。   并且准备跟隋断绝关系,要成为跟杨广一样并立的大汗。   杨广这边一看,怎么事情没有向预料中的发展呢。   裴世矩四下一打听,说我查到始毕手下有个叫史蜀胡悉的人,非常得始毕宠幸,而且这家伙很有本事,若是能够杀了他,那始毕不过是一蛮子,不足为惧。   皇帝听了,嗯,不错,干他。   于是裴世矩找了个理由,把这个史蜀胡悉骗到边境上隋境,然后派人把他给杀了。   杀完之后,杨广也派人把史蜀胡悉的人头送回去给始毕,还说史蜀胡悉要背叛突厥投降,杨广是替始毕清理门户。   这么烂的借口,始毕也不是傻的,怎么可能相信。   本来就极度不满,这下更是爆发了。   而偏偏这个时候,杨广还以为几个动作,应当镇住始毕了。   他打算来个更狠的,决定带骁果军北上漠南,去始毕家门口展示下大隋强大的战斗力,震慑震慑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   始毕听到这个消息后,表面上自然是不动声色,还表现的很尊敬的样子,说要亲自为皇帝割草开道。   暗地里,却是发下令箭,征召各部兵马前来汇合,准备要干死杨广。   于是,当杨广得意洋洋的在大业十一年的秋天,从太原的晋阳宫出发,过雁门,刚进入马邑境内时,结果始毕率领着几十万骑就浩浩荡荡的杀过来了。   万幸的是,始毕可汗的可敦,也就是突厥的皇后是位隋朝公主,当年杨坚将一位公主嫁给启民,结果没多久死了,于是杨坚又送了位宗室女下嫁启民,封他为义成公主。   义成公主成了启民的可敦,启民可汗死后,启民的儿子始毕继位称汗,按突厥制度,父死子继,继承的不但有汗位和财产兵马,还有继母。   于是义成公主便又成了始毕可汗的可敦。   不管怎么说,义成公主虽然身在突厥,可心里还是比较挂念家里的。   她悄悄的派人给杨广送了封信,告诉他始毕带兵杀过来了。   也幸好这封信,杨广赶紧往回跑,可刚跑到雁门,结果始毕的大军就围上来了。   雁门城坚,杨广身边又有十万骁果军,另外还有大量随驾的官员、宫人,以及雁门城中本来的百姓等,城中总计十五万人,可粮草却仅供食用二十天。   更要命的是,短短几天时间,围住杨广的始毕可汗就分兵攻下雁门郡诸城。   雁门郡四十一城,被攻夺三十九座,除雁门外,便只剩下由驸马罗嗣业率领的骁果左一军两万五千人马,紧守住了崞县。   杨广站在雁门城上,看着城下铺天盖地的突厥骑兵,吓的脸色苍白。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他们杨家养的突厥狗,居然一下子就翻脸变成了突厥狼,这个时候,他才想起罗成的那句提醒来,可是悔不当初也迟了。   抱着九岁的幼子赵王杨杲,杨广目望东方,只盼着罗成能够早点率军赶来勤王救驾!   一支利箭突然射来,几乎是擦着杨广的脸过去的,箭支钉在皇帝身后的城楼门柱上,还嗡嗡作响。   年幼的赵王一下子就哭了。   “请圣上退居城中!”一群侍卫赶紧护盾上前,杨广抱着孩子仓惶下城。 第594章 不当儿皇帝   八月中秋。   正是秋高马肥之际。   辽河畔的辽东郡襄平城的城楼上,猎猎飘舞的隋旗下,罗成居高远眺,一袭白袍的魏征与他并肩。   “你真要出兵勤王?”魏征望着罗成。   “皇帝被围雁门,发出了勤王诏令。”   “几十万突厥军围困雁门,雁门郡四十一城已经经陷落三十九城,皇帝这次凶多吉少。”   “不,雁门城中有十万骁果军,骁果军皆为健勇,军官多为将门子弟,装备精良,守城做战,并不惧突厥骑兵。”   “可是雁门城中只有二十天的粮食,皇帝十二日避入雁门,今天已经十六日了,那就只剩下半月之粮。骁果军再精锐,可要护着皇帝与百官突出三十万突厥骑兵之围,只怕也是不可能,毕竟整个雁门郡,现在都是突厥人。你那兄弟嗣业将军虽统骁果左一军还坚守着崞县,可崞县与雁门相隔百里,他自身也难保,更别说救援天子。”   “河北范阳府尹、北平都督、漠南节度使,太原府尹、河东安抚使衙门,还有河北邺城的安抚衙门,甚至是关中、洛阳等地的勤王军也会赶去的。”   “可远水解不了近渴啊。”   “仅半月之粮,真能撑到援军到来?”   魏征目光望向西北方向,笑着道,“你难道就没有想过,若是皇帝被俘或被杀,那么天下局势会变成什么样子?若皇帝一死,就算洛阳或大兴再立一位天子,可辽东也无人能制,你只要继续在辽东屯田垦荒练兵,那么三五年之后,便可南下入关以争天下。”   罗成却只是摇头。   “你说的固然没错,可你想过另外一个问题没有?若中原天子在雁门关被突厥所俘或杀死,中原便将乱做一团,而突厥人甚至可能长驱直下,就算他们不可能兵入洛阳、大兴,可入太原却是顺势而下,甚至河套地区也会被突厥人占据。”   “而大隋若没了天子,势力天下大乱,到时谁还能压的住那些野心勃勃之辈呢?到时你争我夺,说不定为了争夺天下,会有许多人争相向突厥称臣纳贡割地和亲,都想争着拉突厥为助力,谁又会来抵抗突厥南下呢?”   “你可还记得当年北周北齐争霸之时,便是争相讨好突厥人,使得木杆可汗可以炫耀说在南边有两儿,难道你要我也当突厥人的儿皇帝吗?”   一袭白袍的魏征认真的打量着罗成。   “你确实让我敬佩,若是换成一般人,看到如此机会,只怕早就不顾一切了。就如杨玄感,关陇贵族名门,世代勋戚,可是一有点机会,就造反了,甚至不惜勾结高句丽人,葬送东征大好前景。你不一样,让人敬佩。”魏征真心说道,一般人,在这种局面下,哪会考虑什么天下,考虑什么汉家华夏,考虑的只是自己的权位地盘。   罗成却只是摇着头道,“男子汉大丈夫,有所为,而有所为不为。我们不满皇帝的昏庸,可以想办法推翻他,但这是我们自家人的事情,自家人关起门来自己解决,却绝不允许突厥人趁机入侵。”   若是杨广在雁门被杀,谁知道会不会又是一个五胡乱华,或鲜卑占据中原。   “那你出兵的话,不提防渊氏?这两年我们在辽东耕屯,没主动进攻他,他可也是一直厉兵秣马的。若我们西进勤王,说不定渊氏就要来抄我们老家了。”魏征提醒罗成。   罗成笑了起来。   “我从没把渊氏放在眼里,自渊氏弑君自立,如今的渊氏已经没什么可堪忧的了。我这两年没动他,那不过是先安稳民生,积聚实力而已。你别忘了,这两年我虽没动渊氏,可平壤的杨万春,却差不多已经完全倒向我大隋,如今不但齐王分封在平壤,而且还有两千亲军在那。”   杨万春迫于渊氏的压力,积极向罗成靠拢,他接受了罗成派去的官员将校,现在乐浪郡有几十个隋朝官员。更不说,罗成还帮杨万春整编军队,招募高句丽遗民,另外又把新罗拉拢过来,使他们结为联盟,一起对抗渊氏和百济。   乐浪郡现在也有不下五十万的人口,还有一支约五万人的军队,也是边耕边战,平壤这块毕竟一直都是高句丽王室所控制的,所以杨万春当初打出复兴高句丽为国王复仇的旗号后,还是聚拢了许多人口的。   哪怕杨万春没有真正的归附,可他始终还是一把抵在高句丽背上的尖刀。   “仅一个杨万春肯定不够。”魏征直言道。   “我知道,所以这次勤王,我只带骑兵走,步兵留守。”   从辽东城下赶到雁门关,路程两千里,这个距离实在是太远了。如果罗成带上步骑一起勤王,只怕赶到雁门,黄花菜也凉了。   虽说罗成的步兵基本上都有马,可再有马的步兵也只是步兵,并且兵越多,后勤粮草需求越大,兵越多,行动也越慢。   “我带九千轻骑,三千重骑去勤王。”   “只带这么多?咱们家里轻骑两万,重骑四千啊。”魏征道。   “不用太多。”   “可突厥人有三十万骑兵。”   “勤王军也不只我们一家。”   罗成还得留一些守家,毕竟他瞧不起渊氏归瞧不起,但几乎敢肯定的是,他一走,这渊氏肯定会有动作,所以必须得有骑兵作为机动力量。否则只是步兵守家,各守城池,便有可能被逐个击破的可能。   魏征笼了笼衣袖。   “万一,我是说万一如果你没赶上,雁门城破,皇帝被俘或被杀,你怎么办?”   “就算雁门城真破了,皇帝顶多被俘而不会被杀,始毕可汗咄吉也不是蠢人,一个活的皇帝比一具尸体有用的多。如果皇帝被俘,我与其它勤王军就算追杀到北海,也要把皇帝夺回来。”   杨广是中原的皇帝,是汉家的天子,绝不允许被突厥人俘虏,带回他的汗庭为他歌舞献酒,那将是整个汉家的耻辱,罗成绝不允许。 第595章 尉迟恭   太阳已经落入群山之中,天色渐暗。   一行大雁自远处飞过,在战场上盘旋,发出悲鸣的声音。   西天的云朵如同火烧一般,似乎是战场上血已经溅到了天上。   雁门城外。   滹沱河的水已经被血染红,战场上突厥人的狼旗与隋军的红旗混杂一处,遍地都是尸体。天色渐暗,可厮杀依然还在继续。   猛烈的攻城战已经持续了五天。   这五天,突厥人四面围攻,没有一刻停歇。   而城中的骁果军也不负皇家禁卫军的名头,一次又一次击退了突厥人的进攻。   战场上牛角号声再次响起,突厥人不死心的在天黑之前又组织起一次潮水般的进攻,无数简易的云梯、木梯被推上前来。   更多的突厥骑兵下马,排成密集的方阵来到城下,一起举弓,准备齐射掩护攻城。   浓重的血腥味冲天而起。   战场只有等到天黑之时才会打扫,而此时,血战一天,城下堆积了数千具隋和突厥两军士兵的尸体。   雁门城上,鼓声阵阵。   马邑都督兼马邑太守王仁恭身披铁甲,来到皇帝面前。   “陛下,突厥狼崽子又要攻城了,请陛下许臣率骑出城冲杀。”   五天来,雁门攻防惨烈,外围的防御工事已经全都失去,一座卫堡营寨都没剩下,只能龟缩于这城池之中。   不过隋军的勇悍也确实不一般,突厥虽仗着兵多,可攻城手段却简单,也缺乏器械,而雁门城却是天下一等一的要塞险关。   不过就算如此,每天关键之时,城中也得冒死杀出城去,否则,在突厥人铺天盖地的箭雨攻击下,城头上人都立不住,更别说得面对蚁附攻城的突厥人。   这种时候,只能打开城门,派精骑赶死队杀出城去,沿着城墙猛杀猛砍,如此方能化解掉突厥人的猛烈攻城。   不过这种反击手段伤亡太大。   每次出城,起码都得战死三成以上。   作为都督、太守,王仁恭虽一把年纪,可表现极为出色,他将突厥人来袭归为自己的失职,所以请求将功赎罪,每次都带队出城冲阵。   虽负伤十余处,却依然不肯放下带队冲锋之职。   皇帝已经几天都没睡好了,脸色苍白,尤其是眼睛都红肿了。   突厥人虽然还不曾攻入城中,可他们的箭雨却无比猛烈,甚至还经常以火箭射入城中。雁门城中靠着城墙百步内的房屋几乎拆光了,一来防突厥火箭,二来则是把房子拆了,拿木料石头上城做守城之用。   皇帝呆在城中心的一处大宅里,可也依然无法安稳,不时会有突厥人用抛石车扔石头进来,虽然突厥人的技术差,可这几天也开始赶制出来一些抛石车,这东西虽没什么准确性,但胜在射程远,可以越过城墙直接砸到城里来,甚至有时还抛毒烟、火球进来。   杨广从没有经历过这么狼狈的时刻。   “王卿,你身负重创十余处,不如让其它将军带队吧。”   “陛下,臣还能再战!”   皇帝看着这位老将,不由的感动落泪。   “既如此,那就请将军再战。”   “陛下,若老臣战死,还请陛下能够抚恤臣之子。”   杨广这个时候也是也是不惜血本。   “往者诸军多不利,公独以一军破贼,古人云,败军之将不可以言勇,诸将其可任乎?今委公为突击大将,当副所望也。朕赐公良马十匹,黄金百两,赐爵雁门侯!”   “公之部下随出城者,皆赐勋三转,加阶一级!”   “臣谢恩!”   王仁恭拜谢君恩而去。   他来到兵营,大吼一声。   “刘武周、尉迟恭何在?”   长相彪悍的两员河东大将猛然而出,“末将在。”   “陛下已经同意我们再次出击,并许诺凡出城之将士,赐勋三转,加阶一级。准备,披甲出战!”   刘武周挥着手里的铜锏,笑呵呵的道,“他娘的,终于又可以杀个痛快了。敬德,还能再战吗?”   刘武周此前在辽西时就是王仁恭部下,结果因为罗成遇刺案,心怀内疚,愤而离职回了河东马邑老家。   结果没多久,王仁恭也请求调离辽西,上次设道置使,他被授为雁门都督兼马邑太守,统领雁门、楼烦、马邑三郡,统兵一万二千人。   王仁恭到达马邑后,便开始整军备武,设立军府,编练府兵,他亲自去刘武周家见了这个老部下,还说当初罗成本欲调他到身边的事情,两人感叹之际,王仁恭招刘武周到他麾下。   于是刘武周再次出仕,在雁门都督府下任职鹰扬郎将。   而尉迟恭也是马邑人,跟刘武周同乡,年轻的时候以打铁为业,一次东征和二次东征的时候,都去涿郡打造过军器。   刘武周回乡后跟尉迟恭倒是挺合的来,两人关系不错。也知道他的勇武本事,于是向王仁恭推荐了尉迟恭,王仁恭试过他的本事后,破例授了个一个校尉之职。   这次雁门之围,王仁恭因为早就来面见天子,所以突厥人一打过来,雁门都督府的兵都没反应过来,最后只得匆忙退入雁门。   尉迟恭长的跟块黑炭似的,又黑且壮,个头魁梧,膀大腰圆,尤其是那豹头环首,跟个猛张飞一样。   他自小打铁,所以力气十分大,而且家中以前也是数代军职,他打小还习练骑射马槊,擅使一支九节钢鞭,很有边疆的尚武之风。   听到刘武周问他还有没力气。   尉迟恭拿起铁鞭一鞭打下,一块上马石便被砸的粉碎。   “你说突厥人的脑袋,有这上马石硬吗?”   刘武周哈哈大笑,“厉害,一会咱们哥俩就好好比比,看谁杀的突厥狼崽子多!”   尉迟恭也不甘示弱。   “比就比,不过得有点彩头,若是你输了怎么办?”   刘武周笑道,“我家中有几个高句丽奴婢,若是我杀的没你多,我就送你两个。”   “好,说定了,不过不是送,是输给我两个。”   “你先赢了再说。”   “我铁定赢你。”   刘武周和尉迟恭二人边说边披甲,片刻后,二人皆是装备齐全,刘武周手握丈八马槊,背负铜锏,腰挎角弓横刀。   尉迟恭则手持铁缠黑漆丈八马槊,背负九节钢鞭,负弓两支,带刀三把。 第596章 死亡骑士   雁门城下。   突厥人万箭齐发,箭雨铺天盖地落下,把数里长的一面城墙完全遮蔽。   在这猛烈的箭雨下,无数突厥人抬着简易的木梯,推着云梯车,开始向着那高高的雁门城墙前进。   后方。   金狼大纛高高矗立,战鼓如雷,角号不断。   整整五天了。   城中的隋军已经疲惫不堪,突厥人觉得再加把劲就能攻破雁门城了。   这时。   城门猛然打开。   始毕一下子站了起来,每一次都是如此,到了关键时刻,隋军就会杀出城来。前几次是攻到最激烈时,眼看着士兵已经要上城了,这时隋军出城来了。   可今天,隋军出来的格外早。   这边的云梯都还没抵达城下,隋军居然就已经冲杀出来了。   “调轻骑上去,围杀这支隋军!”   始毕咬着牙道,每次隋军都用这种出城的方式来破坏他的攻势,始毕今天特意做好了准备,他要让这些隋军有出无回,让他们再不敢出城来。   号角声响起,狼旗摇动。   一支突厥的精锐,附离狼骑出现。   而在城门前。   那些冲到近前的突厥人,却还只是本能的往城门前冲,每一次都是如此,城门一打开,突厥人就要往城里冲。   全然不顾城门后那森森的铁甲骑兵。   有人高呼,有人大叫。   他们都想着争做最先入城者,虽然突厥人里没有先登和陷阵的功劳,可先攻入城的,也是能够得到更多战利品的。   “大隋万岁!”   五十九岁的王仁恭放下面罩,端平马槊,大声高呼。   刘武周和尉迟恭两员跟钢铁黑熊一样的家伙也齐声大吼。   “大隋,万岁!”   一声又一声的呼喊接连响起。   伴随着这战号。   两千骑具装骑兵滚滚出城,如一道钢铁洪流。   五天血战,无数骑士倒下。   可他们依然不惧死。   由雁门都督府的边疆骑兵和骁果禁卫军中的皇家重骑组成的两千重装骑兵,人马皆甲。   在汉魏之时,重装甲骑兵很少。   在骑兵早期,因为没有马镫,所以骑兵并不是战场主力,他们只承担着诸如斥候、联络之类的任务,到后来,发展为骑马步兵。骑马机动,下马步战,再到后来,骑马弓箭手。   一直到马镫完善,马鞍也不断增强后,于是草原上的民族,都成了强悍的骑兵战士。   汉朝曾经就一直被这些骑兵所袭扰,而汉朝虽也训练骑兵,可骑兵却总不如草原骑兵,直到卫青他们一改骑射骑兵为突击骑兵,为骑兵们装备上长矛,使用突击入阵的作战方式,这才让汉军从此一败再败匈奴人。   说到底,当时汉朝毕竟技术先进,汉军的武器铠甲,都是远超匈奴人的,当他们放弃了骑射这种以已之短攻敌之长的骑战方式,于是匈奴人就悲剧了。   等到了魏晋南北朝时,更多的是中原的混战,各方的技术和财力都不弱,于是铠甲再次增强,然后便又出现了更强破甲的马槊和鞭锏等钝器使用,再然后又出现了甲骑具装。   南北朝时代,尤其是在北方,重装骑兵各家都有。   强悍者,甚至有数千上万的重装骑兵,这些重装甲骑兵的冲击力是无可置疑的,尤其是对付步兵的时候,那简直就是无人可挡。   具装甲骑的冲击,往往能把十倍于已的对手击败。   而到了南方,往往一二百重骑,就能将成千上万的兵马打败。   使得后来的南朝,甚至经常做甲的具装甲骑,就是用皮或布做成具装甲骑的样子装备轻骑兵,伪装成重骑兵,可是混在军中,却往往能吓的敌军胆丧。   突厥人没有什么重骑,他们到现在都还崇尚着骑射,突厥人几乎都是弓射轻骑。   骑射是他们天生的技能,但具装甲骑的成本太高,并不是那些牧羊养马的草原部落人轻易承担的起的。   两千具装甲骑人马皆着黑色明光甲,这种明光甲是特制加厚,整个人都被铁甲摭挡,他们平端着如林的黑漆马槊,从城中鱼贯而出。   然后迅速在城外列阵。   重骑排出长长的横阵,每排之间相距十余步。   王仁恭没排锋矢阵,他们是重装骑兵,每一个重骑都是一把锋利的刀,横扫过去,攻击面积更大,杀伤力也更惊人,因为没有人能挡的住他们的冲击。   天空更加暗淡。   重骑们黑铁盔上红色的盔缨那么的耀眼。   黑漆槊上银色的铁缠也闪闪发光。   王仁恭策马在队列最前,这位老将亲自带队冲锋。   “为了大隋!”   两千具装甲骑奔驰起来,连人带马加上铠甲武器,超过千斤的重量,千万只马蹄踏在大地上,使得大地都在震动。   挡在他们前面的,是沿着雁门城墙下如蚂蚁般的突厥人。   几里长的城下,到处都是突厥人,他们抬着梯子,推着云梯,推着攻城槌,还在奋力的前进。   当他们感受到那股子巨大的震动时,具装骑兵已经如同一股黑色的暴风席卷而来。   具装甲骑又称铠马战士或铁甲骑兵,他们既有最强的冲击力,也有最强的防御力,所以每一个铁甲骑兵,在冲锋的时候,都是目中无人,无视一切的。   人挡杀人,神挡弑神!   大地在剧烈颤动,马蹄声如雷般轰鸣。   一排一排的铁甲骑兵疾驰而来,带起冲天的尘土。   那些如蚂蚁般的突厥人,几乎连列阵的机会都没有,就被那钢铁洪流掀飞践踏,仿佛如纸糊的一般不堪一击。   远处的突厥兵惊慌的大声呼喊。   一些将领试图让这些弃马攻城的部落战士列阵迎敌,可是他们只有弓和刀,长矛都没有几把,凭血肉之躯,如何对抗这滚滚铁流?   始毕可汗目光一直盯着这边。   他的眼皮跳动着。   “拿弓射,射死他们,让附离狼骑从后面射杀他们!”   精锐的附离狼骑策马杀出,他们没有正面迎战这铁甲骑兵,而是出现在重装骑兵的后面,这也是草原上狼的战术,群攻。   举着银狼头旗的驸离狼骑纵马疾驰,可两千隋军重骑却根本都不理他们,只是一直向前冲。   尉迟恭的马槊已经不记得洞穿击杀了多少个突厥兵了,打到后面,甚至马槊都掉落了,他拔出九节钢鞭左劈右砸,依然势不可挡。   “杀杀杀!”   重装骑兵们一旦冲锋起来,他们的眼里,便只有拦路的敌人,而没有其它。   挡我者死!   无数箭支射来,但多数箭支都被重骑们的铠甲和披风挡住,少数箭射透外面的铁甲,可里面还有皮甲内衬。   人马皆甲。   防御掉绝大多数的箭支。   在突厥人看来,这些人简直就是杀不死的怪物。   可这些骑士们却早就用铁链把自己和战马链在一起,就算被射死了,他们也不会落马,战马依然会驮着他们,跟随着队伍继续冲锋,直到力尽为止。   除非战马倒毙,否则这些骑士就真跟不死一样,冲锋不止。   就算是战马驮着个死骑,可巨大的冲击力撞上,一样都能撞死踩死突厥人。 第597章 铁马连环   “陛下,不好,突厥人派出驸离狼骑绕后了。”   马邑郡丞李靖见到上司王仁恭带着兄弟出去后,突厥人那阴险的绕后,立即瞧出了危险。   “王仁恭他们应当不惧突厥轻骑吧?”虞士基道。   四十六岁的李靖仪表堂堂,魁梧高大,他跟皇帝差不多年纪。   作为马邑郡丞,负责军务的官员,李靖骑射的本事自然是不差的。其实李靖还长于谋略,擅长练兵。他也是关陇将门出身,他的舅父更是隋初四大名将之一的韩擒虎。   李靖祖父李崇义曾任殷州刺史,封永康郡公,父亲李诠仕隋,官至赵郡太守。   他打小就受家族的熏陶,早有文武才略,很有上上进之心,他甚至对他父亲说过,大丈夫应当建立功业求取富贵,何必做一个读书人。   很小的时候,他就能跟舅父谈论兵事,甚至能让身为名将的舅父抚着他的头顶赞叹为可与之讨论孙武吴起之术的兵。   十六岁,李靖就已经出任长县安功曹,后来历殿内直长,驾部员外郎,可以说,仕途还是很顺利的,而且在京之时,才干也闻名于公卿之中,吏部尚书牛弘也曾称赞他有王佐之才。   而杨素曾经还抚着坐榻对他说,你终将做到这个位置,甚至自己的侍婢红拂女私奔李靖,杨素也不以为意,还反将她赠给李靖,成就一段佳话。   不过李靖一直没有遇到过统兵打仗的机会,因此虽说胸中有韬略,却没机会发挥。走着按部就班的路子,四十多岁外任边疆为郡丞。   第一次遇到战事,结果就是几十万突厥人铺天盖地而来,而他当时还在皇帝身边,连带兵抵抗的机会都没有,结果马邑城就已经被破了。   “陛下,具装甲骑虽然能够摧枯拉朽,但只有一冲之力。若是冲锋过后,被突厥狼骑围住,则可能会全军覆没。臣请求率一支轻骑出城接应王太守回城!”   裴世矩提醒皇帝。   “现在出城很危险,突厥人早有准备,若是再派兵出去,说不定又会被围住。”   言下之意,不如看王仁恭他们的造化,突围的回来最好,回不来也没办法,不必再派兵出去,以免添油。   “陛下,臣只需要一千轻骑足矣!”李靖再次请令。   皇帝有些犹豫,瞧着李靖,半天才道,“李郡丞你行吗?”   “臣可以。”   “那好,给你一千轻骑。”   城门再次打开。   李靖头顶凤翅盔,手握马槊,身背钢鞭,率领一千轻骑自城中猛然杀出。   “冲!”   风在头顶呼啸,马在身边嘶鸣。   如林的刀枪闪耀。   尉迟恭的铠甲和披风上不知道插了多少支箭,整个人跟刺猬一样,连他的坐骑都中了许多支箭,可他还在冲杀。   绝大多数的箭都没有伤到人马,有些也只是伤到了点皮肉,刺入不深。   他的马槊早就丢失在混战中,甚至钢鞭都砸的全是血。   他在冲锋中,夺下了不知道几支长矛,可长矛不如马槊,每冲杀几次总是断裂。   殷红的鲜血再从片片甲叶之中渗出,可他浑然不觉。   透过那道狭窄的盔甲眼缝,他的目光紧紧的锁定着前方的突厥人。   那疯狂不畏死的气势,让突厥人心惊胆战,虽说突厥人马背民族,游牧战斗,可与常年战斗的大隋府兵精锐们相比,突厥人却又太弱小了。   “老子能打十个,来啊!”   打十个,这是重骑兵们向来的口头语。   附离狼骑紧紧缀在后面,不断的拉弓射箭,这些附离狼骑作为大汗的侍卫,都是最出色的射手,他们的箭术更精湛。   这些带的箭,也都是重箭,甚至有些人还会把箭平时浸在马粪狼尿之中,使得箭头带毒。他们就跟狼一样,紧紧的咬在重骑后面,不断的射箭,不时有重骑的战马中箭倒地。   可重骑却没有人管他们,继续向前冲锋,将城墙下那些抬着器械来攻城的突厥人一扫而光。   李靖带着轻骑如旋风般杀出。   他的目光直接盯上了那些附离狼骑。   他位于轻骑阵列的最前端,一马当先。   他拼命摧动坐骑,挺动马槊直接杀向狼骑背后。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李靖带领的轻骑没有使用游走骑射之术,而是直接突击冲刺,直接突进他们的屁股,狠狠的捅他们的腚。   马槊和长矛。   铁甲和横刀。   彪悍的附离狼骑,在他们的猛然冲击下,也是不断落马。   王仁恭率领着重装骑兵一路冲杀到了尽头,把城下一扫而空。   战马缓缓调头。   王仁恭重新整队。   “还能再冲否?”   “能!”   刘武周大吼一声。   “哈哈哈,不愧是我汉家猛士。”   尉迟恭也上来了,“都督,咱们损失了不少兄弟,马也冲不快了。”   “那就把铁链拿出来,五马连环,再冲一阵,杀回城去。”   先前王仁恭他们冲杀之时,人马用铁链铨起,使的骑士就算战死也不落马。现在王仁恭见战马疲惫,用此更狠的招术,五马连环。   五匹马之间铁链相连,并排冲锋,这样五马面前的一切敌人都会被撞倒拉到。   不过这种战术也是很危险的,如果一马死,若是解开锁扣不及时,则可能拉倒其它战马。   可现在这种时候,王仁恭顾不上了。   假如今天杀不回去,那就多杀几个突厥人垫背!   五马连环。   有些战马背上的骑士早就已经死去,可还被铁链锁着,一直被战马驮着。   尉迟恭这五骑中便有两具死尸,他扫了眼这些战死兄弟,只道了声,“我带你们回城!”,便把他们的马也锁起来了。   “杀!”   重骑再次冲锋起来,这一次不仅仅是人马相连,而是五骑连环。   而远处,李靖也已经带着一千轻骑一路杀奔过来。   他纵马杀来,冲到重骑前面,“我为你们开路,跟我来!”   始毕可汗在金狼大纛下疯狂的调动骑兵,试图把这两支敢出城来的隋军全都围杀于城外。   “杀!”   轻骑转身,为重骑兵兄弟开路。   后面的重骑兵则五马连环,一路冲撞而去。   挡在他们前面的突厥人,纷纷如雪崩似的。   漫天箭雨射来,可重骑兵们依然向前向前向前。   终于,他们再次冲过几里长,回到了城下。   城中这时也派出了几千步兵出城列阵,以盾墙、枪阵、弓弩拦截突厥追击,接应隋骑入城。   王仁恭一入城,解下锁链便倒在马下。   刘武周和尉迟恭连忙上前扶起,发现这位老上司浑身浴血,伤情严重,已经失血过多昏迷了。   李靖是最后入城的,他跳下马立即询问。   “王帅如何?”   “还没死,送入城中请随驾御医救治了。” 第598章 皇帝突围   暮色下。   突厥人的攻势又一次失败了。   金狼大纛后撤,突厥人潮水般的从城下灰溜溜的退下。   另有突厥老弱上来,开始打扫战场。   战场上,遍地都是尸体。   杨广亲自看望归来的骑兵们,去时二千具装甲骑,回来不到千骑,还有一百多骑士被坐骑带回来一具尸体而已。   而李靖率领的一千轻骑,也伤亡三百余。   这样的伤亡极为惨重,可毕竟也凭此又击退了突厥人的一次凶猛攻势。   只是,若是明天突厥人再强攻,又怎么办。   “一定要医好王仁恭,还有那些受伤的将士们,一定要尽心抢救。”杨广有些苍白无力地说道,“今日战死之将士,皆赠官升一级,赐钱五万。”   东都守、民部尚书樊子盖提醒皇帝,“城中粮草不多,请陛下下旨减少每日粮食供应,大家一起缩减口粮,以待勤王援军到来。”   “好,口粮减半。”   “陛下,出战之兵,须得吃饱。”来不及擦干血迹的李靖向皇帝请求。没打仗的士兵可以减,但如果作战了,应当吃饱,饭都吃不饱,如何守城。   “实在不行,可以杀御营车驾的马匹充饥。”   杨广没有吭声。   看过王仁恭回去后,皇帝把几个宰相叫了过来。   苏威、裴蕴、虞世基、裴世矩、萧瑀五人忧心忡忡。   “今天才第六天,可我们已经伤亡不下万人,粮食只余半月,这城怎么守?”   虞世基提议。   “陛下,臣以为雁门难守,不如集中一支精锐骑兵,趁半夜之时开城杀出,护送陛下突围去太原。”   杨广有些心动,却又担心外面几十万突厥骑兵,突围不出去。   萧瑀坚决反对。   “陛下,如今有城墙,我军还能坚守,只需等待勤王援军到达,必能一举击溃突厥人。可陛下冒险突围,却万分危险?现在整个雁门郡都是突厥人,万一突围不出去,被围荒野,无险可守,必将成突厥之俘也。”   而且另一方面,如果皇帝跑了,这雁门城还如何守?   这十五万军民,岂不军心自溃?   哪怕皇帝自己带着轻骑突围出去了,可这文武百官呢?这无数的将士百姓呢?   若是雁门城破,那就损失惨重了。   皇帝在,雁门还能守,皇帝跑了,这雁门城必破。   “朕的援军什么时候能到?”   宰相们都说不出话来了,谁也无法保证援军什么时候到来。   尤其是现在整个雁门马邑都在突厥人之手,就算援军来了,也还得先突破封锁,来的少,未必打的过突厥人,可要等各路兵马集结,那又不知道等到什么时候了。   雁门城中一处大宅,这里现在成了临时的伤兵营。   尉迟恭和刘武周两人都躺在病床上,一场血战下来,两人各受创十余处,好在年轻健壮,就算血流了有数碗,一时也死不了。   两人甚至还有精力在那里争论谁杀的多。   “哎,若是罗帅在就好了,绝不让突厥人这么嚣张。”刘武周叹道。   尉迟恭两次东征时都只是在涿郡打铁,倒没见过那位罗帅。   “罗帅真有那么厉害?我见罗嗣业将军,不也被困在崞县。”   刘武周一下子坐起。   “我跟你说,罗帅那才是真正的战神呢。想当初,罗帅在辽东屡战屡胜,甚至曾经创造过千里奔袭敌后,在十几万高句丽人眼皮子底下,把他们王都给破了,国王给擒了,最后还把整个王都都给夷平了的壮举。”   “尤其是罗帅最后还能全身而退,你说多厉害?”   “一人而平灭一国啊,我辈之楷模!”   说到罗成,刘武周到现在都还是敬仰万分的,“就说罗嗣业将军吧,那也是员万人敌猛将呢,这次突厥偷袭,三十万大军啊。马邑和雁门两郡,只留雁门和崞县还守着,雁门有陛下和我们十万大军,可崞县城小兵少,只两万五千人马,却还硬挺着,难道不厉害?”   “可惜罗帅虽猛,但还远在辽东啊,距此得有二千里呢。从辽东过来,得跨过辽河,经过辽西,入临渝关后,还得经过河北。你说,罗帅若是来援,会走哪条路?”   从辽东到河东,肯定要经过河北的。   但河北与河东之间,有巍巍太行山。   太行山将河东与河北隔开,不过千里太行也有八道孔道可穿行,又称为太行八陉。   尉迟恭当初从马邑到涿郡打造军械,是先南下入雁门,然后沿浮陀河经繁峙和灵丘,出八陉之一的飞孤陉进入上谷,然后到涿郡。   而他后来回家时,却是走的北边,出涿郡军都关,进入怀柔,然后沿桑干河一路向西南,便到了马邑。   刘武周想了想,“应当是走井陉吧,井陉路最宽最好走,从涿郡南下河间,再向西经过博陵到恒山郡,穿过井陉便能直抵太原东。”   井陉向来是河北与河东之间的重要交通孔道,这条路最宽阔也最好走,甚至从河北到关中,一般情况下也是走井陉,经太原南下,从风陵渡口或龙门渡口或从蒲津过桥过黄河,进入潼关。   “咱们能等到罗帅到来吗?两千里路呢?”尉迟恭对同样是打铁出身的罗成,也是敬仰不已,一直希望能够一见呢,经常听刘武周吹牛说罗成种种威武,特别是总说当初最后悔的是离职回家,结果罗帅却要向王仁恭调他。   尉迟恭不太相信,总觉得老刘吹牛。   “若是轻装疾行,两千里路倒也不远,毕竟从辽东过来,一路都是在我大隋境内行军,粮食也可以沿途补给,又不用担心敌人袭击之类的,一天就算行二百里,那十天可至。”   “二百里,疾行十天?不可能。”   “那一天一百五十里总可以的。”刘武周道,“其实罗帅用兵,向来鬼神莫策,你别以为一天二百里他做不到,说不定哪天就突然出现在突厥人的身后了。”   尉迟恭叹惜一声。   “就是不知道咱们能不能坚守到那一天呢,城中只有半月之粮了。”   “省着点吃,吃一个月也是可以的,关键还是能守住城池不失。”刘武周倒不惧粮少,就怕城破。 第599章 铁骑入关   辽东。   襄平城。   罗成召集诸将。   白虎节堂之上,将校济济一堂。但诸将校的脸色都比较肃穆,不复平常军议时的轻松。   “诸位,陛下的勤王诏令你们也见到了,突厥狼子野心,居然乘陛下巡视北疆之际,谋劫圣驾,纠集三十万突厥之众南下,如今已经兵破马邑和雁门二郡数十城,只有雁门郡城和崞县城还在坚守,其余皆陷。”   “现在白眼狼咄吉正在日夜猛攻雁门,雁门城中虽有骁果禁卫十万,可十五万军民,却只有二十天之粮,现在又过去数天,只有半月之粮了。”   节度副使段达道,“请罗帅赶紧调兵勤王!”   “勤王是自然的,今天叫诸位来,就是做好出兵安排。救兵如救火,事不宜迟,所以我决定只率轻骑赶往救援,以免路上耽误时间。”   罗成宣布带九千轻骑,三千重装骑兵赶去雁门勤王救驾。   “段副使随我一同前往救驾,辽东由长史侯莫陈将军与司马魏征负责留守,另外冯孝慈将军坐镇辽东城,新城太守房玄龄、辽西太守杜如晦一起协同。”   “建安太守宋老生将军、旅顺太守罗存孝将军,还有柳城太守屈突通将军,都将随我勤王。”   老四一听笑呵呵的道,“打仗我正乐意,还没揍过突厥人呢。”   罗成把秦琼、程咬金、罗士信、单雄信、翟让、黄君汉、徐世绩、裴行俨、来整、李世民、段志玄等诸将也一起安排随军。   又安排周德威、周新等一些老兄弟负责留守。   “才一万二人马,会不会太少?”段达问。   “兵贵神速,勤王更得快,兵越多越慢,而且我们还得留下兵马镇守辽东,防范渊氏。”   “当然,我接到勤王令第一时间,也已经派人快马去通知契丹和奚人,让他们出兵助阵,我与他们相约在北平郡汇合,到时他们应当也会派一些骑兵前来。”   段达还要罗索,罗成却不理会他。   “封安抚使、李观察使。”   罗成目光望向封伦和李百药,这二人一个是安抚使一个是观察使,罗成和段达不在,二人便算是安东道最高长官了,罗成既然把段达都带走了,自然也不愿意留下这二人,怕二人坏事。   “还请两位随我一同勤王!”   封伦这人比较圆滑,他是虞世基的人,但到辽东后,还算老实,跟罗成处的还算不错,没有故意使坏什么的,李百药呢,则倒是比较本份。   可为防万一,罗成还是不放心留他们在辽东。   封伦道,“某只是安东道亲民官,随军征战非我所长。”   “我知道,可勤王乃是大事,封安抚使还是一同前往比较显示忠心。”   封伦无奈,只得应下。   他心里清楚罗成的打算,其实来辽东快两年了,罗成行事比较专断独行,可却又没有什么太明显的把柄,尤其是他还极得圣眷的情况下,封伦便也没有怎么跟罗成做对。   可两年了,都一直都无法融入罗成的这个圈子里,他看出来了,罗成在辽东,是真真正正的建立起了一个大山头。   军议结束,诸将各去准备。   罗成跟负责留守的侯莫陈与魏征说话,这两人算是心腹的心腹,没有什么不能对他们说的。   “若是渊氏敢来犯,可调契丹、奚人、室韦人攻扶余川,迫其自救。若是再不收手,便派一支兵马直接渡海登陆平壤,联合杨万春和新罗人一起进攻渊氏。”   “不过若是渊氏不动,你们也别惹他,待我回来后再收拾他不迟。”   魏征笑笑。   “眼看着就要秋收了,这个时候可不是打仗的好时机,怕就怕我们不打渊氏,他们看到有机可乘来打我们,尤其是他们若不来攻城,只是各地抢夺庄稼,甚至是直接烧毁粮食,那对我们是个沉重打击。”   “你说的没错,所以这次我只带走一万二千骑兵,尽量多留些兵在家。等粮食一熟,赶紧组织抢收。若实在不行,就先放火烧掉,不给渊氏抢去,放心,我们现在存了点粮食,就算损失些,也撑的住,等我回来,到时便要百倍的要他们偿还。”   秋收在即时出兵,这是罗成也不愿意的。   可眼下不出兵也不行,雁门之围,他必须出兵。   历史上,皇帝是撑了一个多月没破城,各路援兵齐至,就连远在江淮的王世充都带江淮兵赶到了,所以说,罗成若是不去,后果会很严重。   不管是为防万一免的突厥人真攻破雁门,还是说为了表表忠心,罗成都得走这一趟。   八月十七日。   罗成率领一万二千轻重骑兵渡过辽河,一路向西。   人皆双骑。   每人携箭百支,弓两把,弦五条。   另外便只带了肉松和炒面及一些精马料。   除此外,再无其它。   兵马轻装前进,日行二百里,几乎是马不停蹄,马换人不歇。   用了四天时间,罗成率一万二千人马从辽东城下赶到了临渝关下。   七百余里,仅用四天。   临渝关下。   两支部落兵马已经在等他。   “库莫奚莫贺弗俟斤可度者携子苏支率三千部落勇士奉罗帅号令前来!”   一名魁梧高大的男子向罗成躬身行礼。   “多谢。”   可度者还有些不安的道,“因时间紧急,只来的及征召了三千勇士前来,还望大帅恕罪。”   “三千已经不少了,可度者,你证明了对大隋的忠诚,会有回报的。”   契丹族的可汗大贺咄罗也赶紧上来。   “契丹大贺咄罗携子摩会率勇士五千前来听令。”   契丹还在奚族之北,但却来了五千,可证明契丹很有诚意。   奚人和契丹曾经都是一部,后来分为两族,早前曾为突厥之附庸,后来向隋称臣。契丹人也曾在隋初反过隋,不过被隋人狠狠收拾过后,也就老实了。   当年隋军大破契丹,使得契丹的古八部联盟崩坏,如今重组了八部,大贺氏成为联盟之首,而大贺咄罗吸取以前的教训,对隋一直很恭敬。   接到罗成的紧急调令,都不敢拒绝耽误,赶紧南下。   又得奚、契丹两部八千轻骑,罗成很满意。   这样一来,加上他自己的一万二千骑,便有了两万轻骑。   “入关!”   八月二十日,罗成率安东道和库莫奚、契丹骑兵共两万人入关。 第600章 骁果陌刀将   天空低垂。   乌云压城。   嗣业站在崞县城头,看着城外四面的突厥人。   崞县是座历史悠久的城池,当年赵武灵王大破胡人,括地千里,始置崞县。   崞县还有小河东之名,其地形地貌简直就是一个小型河东全境,东西两面为山,两山之间夹一平川,一条滹沱河由北向南流经平原。   古人说此地,千万桑田总战场,百二河山尽赤土,历来就是兵家必争之地。   因此,又有三晋之锁钥之称。   当皇帝出雁门关突厥来袭,嗣业率军为前锋开路,突厥人来的太快,皇帝慌忙撤入雁门,嗣业的左一军也被堵在崞县。   根本来不及退回百里之外的雁门与皇帝汇合。   好在崞县虽小,可这里作为三晋之锁钥还是十分坚险的,并且城中囤积有不少的军粮。   有粮,有兵,嗣业便据崞县而守,跟突厥人在此鏖战不休。   “将军,突厥人实在太多了,城外还至少有八万突厥人。”校尉刘弘基道。   “确实。”   当突厥人扫平了雁门郡其余各城之后,兵马便又大都回到了雁门城和崞县城下,雁门城那里起码有十八万突厥人,而崞县下也有八万。   另外约有四万突厥在雁门各处打草谷。   这几天,崞县城下的突厥人从开始的五万,增到了八万,每天都有新的突厥人马赶到。   另一位校尉殷开山则担忧的道,“数天鏖战,我们左一军也伤亡不小,已经战死重伤三千余人了,这样打下去,左一军将士们的血都会流干。”   刘弘基和殷开山都是罗嗣业的左膀右臂,为他麾下最悍勇两员战将,刘弘基的父亲曾是河州刺史,不过去世的早,他年轻时又落拓不羁,喜欢结交轻侠之士,不事生产,使得家业败光。后来以父荫封为右勋侍,随皇帝东征,结果却误期当斩,于是便与部属故意屠牛犯法,然后被逮捕入狱。   坐了一年牢后才出狱,出来后亡命江湖,当起了盗马贼对他。后来骁果军扩大招募,刘弘基应募入伍,加入左一军,因十分勇武,骑射了得,被嗣业看重。   而殷开山父亲是秘书省的秘书丞,他自己也当到大谷县长,后来调入骁果军中任参军,不过虽是个文官,可也是骑射了得,还很有军略,于是被嗣业重用。   “流干也得战!”   嗣业道。   突厥人不止一次向他们招降,可罗嗣业从没想过投降。   “今晚月色应当不错,让弟兄们饱餐一顿,我们出城袭营。”   敌军太多,守城也不能一味死守,否则肯定守不久。   尤其是现在突厥人掳掠了许多汉人百姓和工匠过来,在城外肆无忌惮的打造攻城器械,真让他们造齐了,这崞县更不好守了。   今晚袭营,不求能够击败突厥人,但求能够将那些器械毁掉。   “好!”刘殷二将毫不含糊。   都是胆大之人,尤其是刘弘基,那都是放着军官不当,跑去当过盗马贼的狠人。   夜。   夜半三更。   万籁俱静。   崞县城门悄然打开,罗嗣业率领两千铁缠黑漆马槊龙骧铁骑在前,刘弘基和殷开山各率四千玄甲轻骑在后。   一万骑兵杀出。   直奔突厥人在城外的攻城器械打造之地。   马蹄之声打破了夜的宁静。   熊熊火光,将一具具即将完工的攻城器械,还有一堆堆伐好的木料燃起。   突厥人大呼小叫,嗣业却率骑一路冲杀过去。   杀人。   放火。   乱战持续到天明。   嗣业带着骑兵杀回城中,虽折损过千人,可却成功将突厥人的攻城器械和木料都焚毁一空,并踏破了几处突厥营地,杀死了数千人。   战果丰厚。   天明之后。   恼怒的突厥人开始集结兵马,准备强攻。   没有了攻城器械,突厥人只得临时砍树制了一些最简单的长梯。   嗣业只眯了一会。   便又赶到城头观看。   “看来突厥人真是恼羞成怒了,居然不打算再造器械,而是直接来攻。”   “我率军出城,倚城列阵,殷校尉你在城上指挥,以弓弩手支援掩护,刘校尉你带骑兵于两翼掩护。”   守城莫死守,这是嗣业跟随罗成东征西讨得到的富贵经验。   只在城中守,那么防御便太单薄。   必须出城守,可惜崞县外围的据点堡垒都失了,无法再牵制敌人兵力,威胁他们侧后方。   那就只能出城,依城而守。   这样,守军的防御就成为积极防御,可攻可守,且防御纵深更宽广。   除非是实在已经没有半点余力,否则关起门来守城,是极为危险的。   有军官劝说守城不出,但嗣业道,“以两万余对八万,若只守不出,或也可行,但龟缩不出,还如何击败敌人?又如何北上勤王解围?”   嗣业率军出城。   把近万轻步兵都放在城上和城后,以弓掩护城下。   在城下,中间布置了两千陌刀手和两千长柄斧手,左右两翼是五千余轻骑,在步兵后面,还有一千八黑槊龙骧重骑。   这是全力一战。   崞县城下的突厥指挥者是阿史那俟利弗设,他是启民可汗之子,始毕可汗之弟,封为东面设,也是实力强劲,性格残暴。   昨夜被嗣业突厥,损兵折将,尤其是被毁了打造多日的器械后,恼羞成怒。   他之前跟始毕保证说,三天就攻下崞县,结果打了六七天还没破。   看到唐军还敢出城列阵,俟利弗设喝令连连,令突厥轻骑狂飙突进。   “放箭!”   崞县城上城下,万箭齐发。   连部署在城墙后的长矛手、刀牌手、辎重兵,都在城下排着整齐的队伍,一起手挽步兵长弓,一起对天吊射。   城前。   轻骑兵、陌刀手、长斧手,也在接敌之前,举弓狂射。 第601章 罗嗣业无敌   漫天箭雨。   突厥人倒下一批又一批,可他们依然猛冲疾进。   他们的怒气正高,满心嗜血。   眼看敌骑前锋已经冲到近前。   嗣业在阵前立马横刀,高声呼喝。   “今日之事,若不以身啖虏,决战于阵,万死而翼其一生,不然,则我军无孑遗矣!”   喊完后,他干脆把衣甲解下,脱衣赤膊,执丈八陌刀立于阵前。   突厥锋数十骑已经杀到,嗣业提刀策马猛冲向前,挥刀连砍。   刀光闪过,突厥轻骑纷纷惨呼落马。   又一彪悍突厥人挥着狼牙棒冲来,嗣业大吼一声,整个站上马背,然后屈身跃起,腾空一刀。   那突厥连人带马俱被砍为两断!   嗣业在地上一个翻滚,缺去冲击,呼哨一声,坐骑回转过来,他再次上马,返回阵前,高声大喝。   “国家至始,危矣,请自嗣业始!”   三军将士,无不热血沸腾。   于是两千陌刀手,两千长柄斧手,纷纷执刀挥斧而出,如墙而进。   左右两翼和身后的同袍则弓弩不止,万箭纷飞。   突厥人依然冒死狂冲。   嗣业先登奋命,一柄丈余陌刀翻飞劈砍,勇不可挡。   几千刀斧手,硬生生的将数万突厥轻骑的冲击挡下来了,刘弘基率领轻骑乘机自两翼杀出。   崞县城下,烟尘滚滚,天昏地暗,血流满地,尸骸累累。   两军都是死战不退,皆欲一争高下,决一雌雄!   俟利弗设不断在白狼纛下喝令,可再怎么喝令也是无功,突厥轻骑的攻势越来越疲弱。   血战至午时,突厥人已经后继乏力。   城门猛然洞开。   一直养精蓄锐的一千八百骑黑槊龙骧重骑兵,终于杀出来了。   黑槊龙骧杀出,勇悍无比。   仗着甲坚槊利,一路前冲。   突厥人猛攻半天,在陌刀和长柄斧,以及无数弓箭下,早就已经是强弩之末。   此时再被生猛的重骑兵一冲,便开始抵挡不住。   先有刀山斧林不可逾越。   又有漫天箭雨乱射,不断带走性命。   而两翼隋军轻骑也是左右冲杀。   这会重骑兵再一出,谁人可挡。   一时间,最前面的突厥人叫苦不迭,终于支撑不住,开始遁逃。   刘弘基带着轻骑紧咬不放,边追边射。   而重骑兵更是如把锋利的刀一直往前切割。   一名突厥将领连斩数人,还想稳住阵脚,这时嗣业已经跃马冲前,挥刀将他斩于马下。   于是乎,突厥人便再无人可抑,纷纷后退。   这也算是突厥人的传统,力战不克也不耻退散,反正回头再来。可是他们遇到的是罗嗣业,岂会轻易让他们这样退去。   城门再次大开,城中的长矛手、刀牌手等纷纷杀出。   陌刀手和长斧手虽伤亡惨重,依然死战不退,此时还随着嗣业不断向前。   重骑冲锋破阵,轻骑拦截,步兵掩杀。   突厥军士气尽丧。   终于从撤退变成了溃败。   残阳如血。   冷月如钩。   罗嗣业率领骁果左一军追杀十里,方收兵回城。   斩首叛军八千余级,一路上,路上沟边死者无数,突厥人崞县外的几处大营也尽被摧毁,连他们劫来的粮草,掳来的百姓子女,也尽入一军之手。   甚至还夺了无数的牛羊,这些本是突厥人南下时赶来的牛羊,是他们的行军口粮,此时也落入一军之手。   从崞县被围到此时,血战七天。   嗣业统领的左一军前后斩杀突厥军共一万五千余级,自己两万五千的骁果左一军也伤亡不下七千,此时仅余一万八。   但是以两万五千人守一座小城,硬扛住了八万突厥大军的围攻,还反而能取得如此战绩,已经非常了得。   崞县城中的百姓,还有从突厥大营解救出来的百姓,都热血盈眶,纷纷高呼万胜。   嗣业全血浴血,身披十余创伤。   他一边让医者包扎,一面指挥让将士们抓紧打扫战场。   救治伤亡,收敛亡者。   同时把能带回城的所有物资,都拉入城中。   百姓们也自发的一起加入打扫的行列。   妇人孩子们提着篮子,捡拾箭支,将箭支分门别类,按不同类别以及完好程度分类,重新回收利用。   男人们则忙着把被骁果军砍掉首级的突厥尸体抬到远处的一座山谷去。   他们身上的衣甲全都剥下来,光猪一样的无头尸被抬去山谷。   “将军,请先勿说话,让老朽帮将军处理好伤势再说。”医者无奈的道。   嗣业却道,“你医你的,我说我的。”   “可是将军你眉骨上中的这一箭,垂下的眼皮都已经把左眼摭住了,必须赶紧缝合包扎,请先不要说话,以免影响缝合。”   几位军将也齐齐劝谏,嗣业这才肯闭嘴停下。   那一箭十分凶险,射中他的眉骨,好在只是一支流矢,没有什么力道了,射入不深,但也让眉骨上那块眼皮裂开,眼皮垂下都摭住了整只眼睛,血流满面,情形十分恐怖。   此外,他为了激励将士,阵前脱衣裸战,结果士气倒是激励了,可也因此受了更多创伤。   简单的缝合之后,又清洗了身体,嗣业看起来情况稍好,但那只左眼皮肿的巨大,还是让他只能蒙上纱布,只余一只右眼视物。   “将军,突厥狼崽子兵败之后,现在北面三十里处扎营,今晚是否可乘其新败,再次突袭贼营?”刘弘基道。   嗣业看了看崞县的部下。   连续六天鏖战,伤亡七千余众。   剩下一万八千人,也早已经是人困马疲,根本无再战之力。   突厥虽前后折损了一万五千余人,可依然还有六万余众,若出城野战,未必就能赢。更何况,现在整个雁门郡,到处都是突厥人,北边雁门城附近,更是有十八万突厥人。   出战既不能再败俟利弗设,又不能突破雁门外始毕可汗的防线,那出击又有何用。   若是一个不慎,导致大败,那他们这一万八千人马,可能就有去无回了。   “将士们已经无力再战,还是先休整吧,若太原等处勤王军到,我们再杀出去汇合,一起北上雁门!” 第602章 罗成的疯狂   罗成只携带轻骑勤王,所以一路速度极快。   尤其是他的骑兵,不带辎重,人皆双马,各带一羊皮袋肉松和两袋炒米,另外带了一些马吃的精细饲料,然后每天晚上路过沿途城池时,从城中取草料喂马,人在城下歇息。   这不需扎营,不需运送辎重,兼可以二马轮换,使得他们每天都能达二百里的速度行军。   过临渝关,到涿郡。   到达涿郡城下,才知道范阳府尹薛世雄已经率部八千南下,去与河北安抚使李景汇合,此时已改名为范阳府的原涿郡只剩下四千步兵,正在准备押送辎重南下。   罗成没见到薛世雄也没关系,在范阳迅速补给休息一番后,决定继续西进。   “西进?不是南下吗?”   “难道我们不去井陉,不是去太原汇合薛帅李帅他们的勤王军?”   “我们不去太原。”罗成摇头。   “那我们难道要走飞孤陉?”   柳城太守屈突通担忧道,“可现在雁门四十一城,三十九城已陷,其中飞孤陉另一边的通道,灵丘城也已经落入突厥之手,若是我们走飞孤陉,只怕会被堵住。”   罗成点头。   “确实没错,所以我既不打算走井陉,也不打算走飞孤陉,我们走军都陉,出军都关,沿桑干河到马邑。”   “到马邑?难道大帅想绕到突厥人的背后?”   不少将领都为罗成的这个大胆计划而惊叹,可是他们只一万二千骑,就算加上契丹和奚人的八千骑,也不过两万。   两万骑绕到突厥人的背后,对三十万骑的始毕来说,只怕并没有太大的威胁。   “大帅,突厥人现在已经完全占据雁门与马邑两郡,我要提醒大帅,现在西陉关在突厥人之手。”节度副使段达道。   西陉关,便是联通马邑和雁门最重要的一道险关,甚至西陉关,才是真正的雁门关,而现在皇帝被围的雁门,其实只是雁门郡城。   西陉关十分的险要,扼守一条狭窄的山谷通道。   突厥人占据着西陉关,罗成就算绕到马邑,可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西陉关,只怕也难以起到从后面突袭或威胁突厥人的功效。   万一到时被西陉关阻在关外,那他们就白跑一趟了。   罗成对着段达呵呵一笑。   这位段姥,虽然资历老,又是皇帝心腹,但要说用兵打仗,却是差远了,连区区张金称都搞不定的人,哪懂他的计划呢。   “拿地图来。”   羊皮地图摊开,罗成手指先在他们如今所在的位置蓟城点了一下,然后向西北移动,沿桑干河出涿郡到达最重要的一道关城,军都关。   军都关,也称蓟门关,后世也叫居庸关。   这是联通河东、塞北的一道重要通道关城。   出军都关后,沿着怀来盆地,一路向西北,到达后世张家口这边,再折向西南,沿着外长城内线道路,一直抵达云内。   这便是后世的大同,当年汉高祖刘邦被匈奴人围在白登山,就是在这里。这里向来是北方重镇,鲜卑人建立的北魏,便曾经在此立都。   “从云内越过长城,一路向北,过乞伏泊。”   段达随着罗成的手指路线,看了半天,越看越惊讶。   “难道大帅不去雁门,反而要出塞?”   倒是安抚使封伦看出了点罗成的意图,“大帅莫非是要围魏救赵,远袭突厥人的汗庭?”   突厥人的汗庭以前一直在漠北,但是启民可汗归降后,被隋朝安置在漠南,于是此后,便一直将汗庭设在阴山以南的漠南之地。   虽然始毕可汗继位以后,东部突厥实力越来越强,始毕每年也会支漠北巡视,但汗庭依然一直在漠南。   其位置就在漠南阴山下的白道边上,那里在北魏时,曾是六镇之一的武川镇。而在后世,这里是呼和浩特。   一片肥美的漠南之地,水草丰美,牛羊成群,风吹草低见牛羊的好地方。   虽然西边的河套地早就是隋朝的,南边的马邑也是隋朝的。   可马邑长城之外的漠南之地,便是突厥人的。   甚至突厥人将汗庭设于此处。   罗成手指在突厥汗庭位置重重一点。   “这里,便是突厥汗庭,这汗庭不是当年我大隋发军民为启民可汗所筑,启民和始毕一直住着我们大隋安置他们的地盘,住着我们大隋为他们建造的城池,现在却背叛大隋,谋劫圣驾?”   “此等事情绝不能容忍,必须狠狠给一个教训。”   段达打断罗成,“可是现在陛下被困雁门,危在旦夕,我们不是应当赶往雁门吗?”   罗成哼了一声。   “如今天下兵马纷纷往雁门勤王,近的如太原之兵,如河北之兵,如范阳之兵,远的如西京、东都之兵,也正赶来,我们这两万人去不去,不会改变太多,但如果我们去突厥汗庭,则完全不一样了。”   “现在漠南的突厥汗庭空虚,始毕率三十万骑南下,漠南已经没有什么人了,青壮男子大都南下了,现在只剩下一些人留守,更多的是老人女人孩子,还有无数的牛羊而已。所以我们这两万人过去,便能一举抄了始毕的老家,到时不但能狠狠的教训始毕,也能迫始毕从雁门撤返。”   柳城郡太守屈突通点头。   这位在关外诸郡中跟罗成一直都不算亲近的老将发话,“我赞成罗帅的计划,出军都关,奔袭漠南汗庭,比前往太原更好。”   段达还在那里犹豫不定。   而秦琼、罗存孝、薛万彻、程咬金、裴行俨一干骑将,却终于按捺不住兴奋起来。   “他娘的,让他们敢南下围雁门,这回咱们就抄他老巢,灭他汗庭。”   程咬金哈哈笑道,“当年罗帅抄高句丽王都平壤擒高元之战,我老程没赶上,这次也终于能赶上抄突厥人的汗庭了,痛快。到时定要捉几个突厥可汗的女儿来铺床叠被,看看跟高句丽妾有啥不一样的。”   众将都是胆大的,纷纷附和罗成的冒险计划。   段达跟李百药、封伦几个虽有犹豫,可也架不住罗成和诸将的胆大,最后只好无奈苦笑。 第603章 草原屠夫   涿郡到云内八百里,罗成率部行军五天,此地距离漠南汗庭还有六百里,而且是要出长城,道路更难走。   此时,距离罗成接到勤王令已经十二天,而皇帝被围雁门已经十六天。   将士们都不知道雁门城还有没有在坚守,不知道皇帝是否已经被俘。   路越来越难走,段达也开始不断抱怨,甚至提出转折向南去雁门。   “敢有再议南向动摇军心者,立斩不赦!”   罗成冷冷的向诸将宣布,也是在警告段达。可段达这时也恼怒的道,“大帅,去汗庭还有六百里,路更难行,就算你攻破始毕汗庭,可始毕要接到消息,估计又还得数天,这一来二去,你耽误的起吗?”   “若是雁门城有半点差池,你担待的起吗?”   面对段姥的指责,罗成的回复很简单。   “本帅为安东道忠武军节度使,陛下赐我双旌双节,节为全权印信,受此节则可全权调度,如此方称节度使。节度使对所统之将领以及郡县长吏都有节制以至生杀之权。”   旌以专赏,节以专杀。   这旌节可不是随便赐予的。   段达虽是节度副使,可依然是节度使辖下,整个安东道,罗成除了不能杀负责监察官将的观察使外,没有罗成不能杀的。   “来人,将段达推出,斩首示众!”   段达一下子脸色剧变,没料到罗成说杀就杀。   “罗成,你敢杀我,我可是皇帝钦命副使!”   “副使又如何,你屡屡置疑本帅军令,动摇军心。若是在平时,我只需向陛下奏陈,将你交由陛下处置,可眼下为战时,行军作战,岂容儿戏,本帅刚刚宣下军令,敢再置疑军令动摇军心者斩,话语刚落,你便又跳来反对,存心违抗军令,本帅容你不得。来人,推出去,斩首,传首诸军,以示警戒。”   白马义从统领慕容长生立即喝令,召来一队白马义从亲卫,把段达打倒在地。   解下他的盔甲,捆起他的双臂,把他拖将出去。   “罗成,你敢!”   段达还在那里恼怒大叫。   这边安抚使封伦和观察使李百药见状,也是慌忙过来求情。   “大帅,两军未战,先斩副帅,这只怕不祥,还请大帅息怒。”   “对啊,不如先免去段副帅之职,等战后再交由陛下发落。”   罗成笑眯眯的看着两人。   “怎么,二位难道也要置疑本帅军令?封安抚,你虽为安抚使,可本帅也一样可以请节斩你。李观察,就算本帅不能杀观察使,可本帅也可以先解你之职,你信吗?”   封德彝和李百药都没料到罗成这人,说翻脸就翻脸。   屈突通上前和稀泥。   罗成道,“屈突老将军,今天谁的面子我也不给,谁要是再来劝说,那就休怪本帅一起处置!”   这话一出,屈突通也无话可说了。   “斩了!”   段达腿一下子软了。   “罗成,你就不怕陛下降罪吗?”   “到时再说。”   白马义从将段达拉下去,片刻之后,段达的首级被捧了上来。   看着罗成真的把段达杀了,封德彝几人也都脸色苍白。   杀了段达,两万人马,再次目标明确,就是出长城去漠南汗庭。   不管此时雁门情况如何,也不管了。   再次出发前,罗成对将士们说,雁门城有十万骁果精锐,崞县还有嗣业的一军两万五千人,更别说太原、河北、涿郡等各种勤王兵正在赶去,说不定此刻已经到了雁门城下。   他们这一支不去雁门凑热闹,他们要去汗庭抄突厥人的巢穴,这一次不仅仅要解雁门之围,还要狠狠的重创突厥人。   大业十一年。   八月二十八日。   罗成经过马邑云内城下,此时这座边城,早是一片废墟,城池被突厥人攻破,百姓被掳掠一空,突厥人抢夺完后,焚城而去。   罗成没有进入云内,也没有分兵留守。   现在不是时候。   他率军向北进发,越过长城关隘牛皮关,一路向北。   所部两万骑兵,在熟悉塞北漠南地形的斥候轻骑带领下,迅速的疾行。   罗成走的道路虽不如中原官道平坦,但好在也是一条著名的古道。   云内曾经是北魏都城,而北魏又在阴山一线设立过六镇,北魏的皇帝也经常出巡塞外,所以云内向北有一条极为有名的古道路线。   如果携带了步兵和辎重,这山区盆地里会比较难走,但人皆有马,且是双马,却丝毫不阻碍他们。   出了长城,越往北,地理气候便越不一般。   天更蓝了,也更低了。   大片大片的荒原与山丘起伏。   越过长城后,便有了零星的突厥部落出现,这些人逐水草而居,游牧不定。   对于这些出现在路上的突厥部落,罗成没有客气。   能避开的尽量避开,避不开的,那么直接发动突袭。   突厥、包围,然后歼灭。   每攻破一个部落,罗成便尽杀其牛马羊群等牲畜,并将高过车轮的男子全都带走,只留下妇人和孩子。   留下他们,是不忍心,带走男子,是怕他们报信。   杀光牛马,则是对突厥人的惩罚。   他们有牲畜肉可以吃,暂时不会有事,但这个冬天会很难过,会减丁,部落会衰弱。   不过一连攻破几个部落,都发现部落里只有老人和少年,青壮男子也只有些残疾痴傻的,健康的青壮男子都没了,他们说这些人都随大汗南下捉中原皇帝去了,去南边打草谷了。   突厥人已经很多年没有去南边打过草谷了。   “这些妇人也有可能会去报信!”屈突通跟罗成道,“要我说,就该全都杀光,一个不留。”   “把马匹骆驼都杀死了,他们没有坐骑,总不能走路去报信的。”   在攻破的部落营地,吃着烤羊肉烤牛肉,还能烤骆驼峰,倒是辛苦行军时的难得轻松。   不过罗成禁止奸淫妇人,屠杀老人小孩子。   没有意义的事情没必要做。   夜晚不如吃饱了好好睡一觉,白天把部落里搜到的干肉带走,顺便每人带上一块牛羊肉和一壶马奶牛奶或是羊奶骆驼奶。   轻骑一路向北。   也一路突袭过去。   所过之处,部落再无能奔跑的马匹骆驼,也无吃草的牛羊,全都被隋军杀死了,甚至到了后面,忠武军都不需要再动手,只需驱赶着那些被沿途捉来的突厥男人去杀牛杀马。   忠武军的身后,是死亡的草原,是哭泣的部落。   那些妇人孩子们在哀泣,不知道没有了牛马羊群,他们接下来的日子要如何过的。更不知道,隋人都已经打到塞北来了,那他们南下打草谷的丈夫儿子们,又如何了!   整个草原,都沉浸在悲伤与恐惧之中。 第604章 朕这大好头颅,谁当斫之   雁门。   这座城池已经在血与火中艰难的撑了半个月之久。   此时随驾杨广身边的骁果四军十万将士,只余不到一半。虽然他们也很英勇坚强,一次次的出击作战,杀死了突厥人五六万,可自己依然伤亡惨重。   尤其是到了后面,久不见援军至,于是雁门城只得不断的减少粮食供应,士兵们每天也只能吃两顿稀的,至于城中百姓,早就已经断粮了,连城中豪强官员们的粮食都被拿走充做军粮。   百姓们只得捕捉老鼠飞鸟,甚至把家里的猫、狗等都杀光了吃。   甚至已经有人开始在吃草根树皮,可城中的草根树皮也只有这么多,于是许多人饿的两眼发光。   甚至有人偷偷的把掩埋掉的尸体挖出来吃,有些甚至是为国捐躯的战士尸体。   城中的箭也已经快用光了。   为此,面对突厥人依然不肯退却的攻势,他们更多的只能依靠拆房子得来的滚石檑木,把粪便收集起来煮金汁,把城中的油收集起来煮沸油泼敌。   骁果军不得一次次的出城杀敌,可每次出城都要伤亡大半。   军心士气衰弱的厉害。   越来越多的人开始绝望。   他们认为守不住了。   每天都要人在望着南边疯狂的大喊大叫,他们疯掉了。   皇帝现在每天只知道抱着九岁的儿子赵王杨杲躺藏在地下室,因为城中没有安全的地方,不时就会有抛石车把石头、火球等抛洒入城。   倒是十二岁的皇太孙杨倓比较镇定,他每天代替皇祖父在城中心的那临时行宫与宰相大臣们商议对策。   皇太孙甚至几次不顾大臣反对,在战后亲自登上城墙,慰问守城的将士们,使得本已经低迷无比的士气,终于又恢复了一点。   地下室。   皇帝对着铜镜,看着颓废的自己。   他摸着自己的脑袋,对着幼子赵王道,“朕这大好头颅,也不知道会被谁砍落。”   “陛下,请千万别说这种丧气话。勤王大军肯定马上就到了!”   皇后安抚着皇帝。   可皇帝却没这信心。   十五天了,他都不知道这十五天是怎么过来的。   每天鏖战不休,每天无数将士战死。   血气冲天,尸臭弥漫。   再这样下去,雁门城都会发生瘟疫。   宰相们奏报,说许多饥饿的百姓都开始把掩埋的阵亡战士的尸体挖出来煮吃,杨广听了后呕吐不止,他没想到居然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苏威提议,把战死者焚烧。   这样既能防止尸体腐烂发生瘟疫,又能避免这些为国捐躯者被饥民吃掉。   杨广答应了。   可是城中却没有足够的柴火可以火化将士们的尸体,于是依然只能掩埋。   但大家早就吃不饱,连挖坑的力气都没什么。   许多负责埋尸的民夫只是把尸体投到一角,随便一扔,撒点土。   然后到了晚上,总有胆大的去盗尸。   甚至雁门城里已经出现了地下黑市,有人在悄悄的贩卖着刚死不久的死尸肉,还卖的极贵。   一条大腿,居然能够换十两黄金。   局势已经慢慢弹压不住了。   援军却迟迟不来。   他甚至怀疑,是不是那些将军们那些大臣们已经抛弃了他,故意见死不救。   “陛下,援军就会到来的。”   皇帝却已经绝望。   他搂着赵王,看着皇后。   “皇后,如果雁门城破,朕绝不会当突厥人的俘虏。朕已经准备好了一瓶毒药,到时服毒自尽,你呢?”   皇后打了个冷战,她在皇帝的眼色里,看到了幻灭。   “臣妾也陪陛下一起去。”   皇帝笑了。   “好,一起去,就是可怜赵王,还这么年幼。”   ……   太原郡北,忻口。   河东安抚使杨义臣、河北安抚使李景、范阳府尹薛世雄,北平都督独孤篡。   四人离雁门最近,也是最先接到勤王令,并第一时间都调兵动员赶来的。   在太原,几路兵马汇合,此时拥兵五万。   五万大军出太原,可却在太原与雁门边界的忻口被堵住了。   忻口坐落于忻口山之断阙处,素为太原通往晋北之门户。   当年汉高祖刘邦平城解围后,率军返回路过这里,十分高兴,便将此地取名忻口,从此筑城设险,成为军事防守要地。   此前,突厥突然大举南下,一路攻破马邑、雁门数十城。   当时河东安抚使杨义臣及时率兵坚守忻口城,方阻止了突厥铁骑继续南下,抢夺太原的计划。   可当时忻口城兵少,也只能凭关而守。   等到从河东各地紧急征召兵马,再加上河北的援兵到达,杨义臣才敢率军出关。   此时,忻口之外,有三万突厥军拦截。   李景和杨义臣、薛世雄几将,在此与突厥人交战十余次,双方互有胜负,可就是难以彻底击败对手。   突厥兵虽少,可强在皆为轻骑。   而三将兵虽众,可也是陆续一支支抵达的,并不是一来就有数量优势,兼之许多府兵郡兵一起,且以步兵为主。   “不能再等了,必须一举杀过去,再拖下去,只怕雁门城就守不住了。”   李景对两位大将道,“如今我们已经集结了五万之兵,数量不少了,可以放手一搏。”   八月二十七日。   四将率军五万出忻口关,与突厥人在忻口山下平原上摆开阵势。   杨义臣为前军,李景为后军,而薛世雄和独孤篡带轻骑绕后,迂回穿插到突厥人的后面去。   战斗自早晨开始。   突厥人一开始就仗着轻骑强悍,猛冲随军步阵。   他们连驰边射,骑射了得。   隋军则以车阵在外,加以盾牌和长矛组成方阵,再以弓箭手射敌。   战到中午。   杨义臣的前军损失惨重,开始顶不住后退。   这时养精蓄锐多时的李景率河北军冲出,李景亲自跃马扬槊冲锋在前,硬生生的顶住突厥人的攻势。   而这时,薛世雄带着数千骑兵也终于穿插迂回到了突厥人的背后,发起猛烈进攻。   突厥人被杀个措手不及,回身作战,李景和杨义臣又率军全军掩杀,于是三万突厥军大败。   追杀二十里,斩杀万余。   九月初一。   李景、杨义臣、薛世雄和独孤篡四将率剩下的四万河东河北勤王军赶到了崞县城下,距离雁门仅一百里。   但在他们面前,在崞县外面,却还围着七八万突厥军。   之前从忻山败逃回来的两万突厥军,先他们一步来到崞县,并加入了再次围攻崞县的俟利弗设大军。   “举旗!”   杨义臣看着崞县城上,居然还立着隋军的红旗,不由的笑出声来。   “想不到罗嗣业将军,居然如此勇悍,以骁果之一军,坚守崞县小城到现在。”   “把我们的旗帜都举起来,吹角,告诉罗嗣业,勤王军到了!”李景也高兴喊到! 第605章 汉家公主   罗成已经毫不隐藏自己的行迹。   他让人堂堂正正的挂出了自己的帅旗,打出了安东忠武军的旗号。   大军疾驰而进,毫不停留。   他已经不再理会沿途路上遇到的小部落了,士兵们在马背上吃肉松马米粥,累了就在马背上打个盹。   每行军两个时辰,才休息一次。   过了乞伏泊这个盐湖后,罗成改向西行,沿着金河而行,一路全是茫茫的草原。   这里距离汗庭已经很近了。   开始有留守汗庭的突厥贵族带着骑兵前来拦截,但他们又如何是杀气腾腾的忠武军的对手。   每次罗成都是毫不犹豫,直接就干。   先派轻骑冲杀,重骑掩藏在轻骑后面。   等轻骑骑射过后,两军靠近之时,重骑突然杀出,把突厥轻骑撞的七零八落,然后轻骑再围上去群殴宰杀。   上千人的轻骑,被罗成几下就解决了。   这战斗力,把随征的契丹汗大贺咄罗和奚汗可度者都惊的说不出话来,虽然一路上他们早已经千百次的震憾于忠武军行军的速度和耐力。   可如此强行军这么久后,还能有如此强悍的战斗力,就太惊人了。   罗成击败一支突厥军后,也不再追击。   击败拦路者,继续向前。   现在已经可以不再理会他们去汗庭报信,或者去雁门给始毕报信了。   无所谓了。   罗成已经杀到了汗庭边上。   这里距离汗庭不到百里。   疾如风,徐如林,侵略如火。   漠南汗庭。   终于有消息传来。   之前虽也有一点零星的消息传回,但都是一些传说,根本不是详实的情报。只是如风一般的传过来一个消息,说有一支幽灵般的骑兵出现在草原上,他们所过之所,牛羊死绝。   牧民们都称呼他们为长生天之鞭,说是长生天对他们不满,来鞭打他们的。   他们甚至不知道这支军队由谁统领,有多少人马,从哪来,到哪去。   而现在,他们终于知道了。   这支长生天之鞭,是忠武军,是中原隋国安东道节度使罗成统领的。   足有几万人马,全是骑兵。   长城外,阴山南。   到处是关于他们的传说,如风一样的传来。   “是罗成,是忠武军。”   “罗成率领着忠武军杀过来了,还有许多契丹骑兵和库莫奚人,甚至有不少突厥的子民也投靠了他们,为他们带路向导。”   越来越多的消息传来。   关于罗成的情报也越来越多,越来越清楚。   安东道节度使罗成,率领一万两千忠武军骑兵,另八千契丹和库莫奚骑兵,另外在他的这支死亡大军中,还有上万突厥人随同他们。   他们每个战士都有三匹马。   他们生吃牛肉,喝马血。   他们是杀向汗庭来的。   汗庭,一座以白土筑城的城堡。   始毕可汗的三弟阿史那咄苾身佩银狼头刀,大步向金帐走去。   虽然汗庭有一座白色的大城,以白土筑成。   城中也有许多房屋,但是平时突厥贵族们更喜欢居住在帐篷里面,就连始毕以往也是喜欢在城中的金狼大帐里。   城中的房屋,只是贵族们身份的象征。   其余的则多是用做与中原商人们交易之用,又或者充为仓库。   汗庭里喜欢居住在城中汗宫里的,也就只有那位来自中原隋朝的义成公主而已。   “可敦,罗成率两万骑兵杀到漠南来了,请可敦下令,马上召集诸部勇士做战。”   咄苾就是历史上后来的颉利可汗,他是启民的第三子,此时被封为莫贺咄设,牙庭设在河套之北。   这次他奉命负责协助可敦留守漠南汗庭。   义成公主还很年轻,虽身居塞北,可身上依然是一身隋朝宫装,在这胡风强盛的漠南汗庭里,她就是一朵独特的牡丹花。   开皇十九年时,和亲启民可汗的安义公主嫁过来没多久就水土不服而病逝,皇帝又将她送来和亲。   义成公主是宗室之女,以公主之名和亲突厥。   先嫁启民,为启民可敦,不过八年,启民病逝,长子始毕继位,她便又继为始毕可汗的可敦。   义成公主作为一个中原皇室,来到这完全不同的漠南,嫁给一个老头为妻生活八年不说,结果老汗死了,还要再嫁给他儿子新汗。   这种收继婚制的风俗让她痛苦。   可再痛苦也得过下去,她知道自己的身份,就是大隋与突厥的和亲联姻纽带。   在汗庭,她从没有过开心的日子。   甚至,嫁两任可汗生活了十四年,已经三十出头的她,都不曾有过一儿半女。   义成公主坐在汗宫里,正翻看着一本诗集。   头也没抬的道,“咄苾,这里是汗宫,大汗不在,你来得先派人通传。”   咄苾笑呵呵的道,“可敦,你说我是要叫你姨娘呢,还是叫你嫂子?说不定,这次咄吉在中原回不来了呢,那按照咱们突厥的传统,我将继位为新可汗,到时你也将成为我的可敦呢。”   “你说,咱们是不是可以提前做点什么?”   义成公主在汗庭生活了十四年,对这个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咄苾也是十分了解的,这人勇武,桀骜,而且野心勃勃。   她冷冷的道,“咄苾,你就不怕跟我做了什么,可咄吉却没死,回来后,把你心肝肺都剖了出来煎了下酒吃?”   咄苾却不以为然。   “就算咄吉回来了,也没什么。”   话虽如此,可咄苾还是收敛了一些。   “请可敦下令,让我召诸部拦截罗成。”   “你打的过罗成吗?我可听说罗成年纪轻轻,可是几乎凭一已之力就灭掉了高句丽国。要我说,还是赶紧召各部入城防守,然后去信大汗,让他赶紧率兵回来。”   “哼,嫂子也太高看那罗成了?他居然敢只带两万人孤军深入?这是瞧不起我突厥吗?大汗率三十万骑南下,可这漠南,随便都还能再数万骑来。”   “你可别大意,到时若是汗庭破了,再成了罗成俘虏,可就笑不出来了。”   “嫂子你莫不是身在突厥心在隋?这个时候还在想着救杨广那昏君?告诉你,杨广这次肯定得成我突厥俘虏,至于这罗成,我也要亲自去会会他,说不定还能把他捉来,将他阉了送给嫂子当个贴身人使唤,省的你也寂寞。中原人都说三十如狼,四十如虎,你三十出头,又无儿无女,想必也是十分寂寞难耐吧?”   义成公主嘲讽的道,“咄苾你不要光逞嘴皮子,你光有贼心又没那个贼胆,真有本事,现在大汗不在,你倒是把我给霸王硬上弓了,说不定我还真的就从了你呢?”   咄苾哼了一声。   他还真有些不敢,这个女人看似柔软,却不好歁,有些手段的。   “还是请可敦把令箭给我!”   义成公主笑笑。   “既然你这么急着去送死,那就随你吧。”说完,她拿出一支金狼令箭交给咄苾。   等他得意离去后,义成公主又召来一人,将一封信写好递给他,“赶紧派人送去雁门给大汗,告诉他,再不回来,罗成就要把汗庭破了!” 第606章 潜龙在渊   淮阳。   项城。   古之陈国,传为太昊伏羲氏和神农氏之都,禹受命将尧姓封于陈,西周初,陈为周十二大诸侯国之一。   这是一块藏龙卧虎这地。   淮阳项城一豪强大族的私塾里,私塾先生刘智远下课后,听到了一个消息。   皇帝在雁门遇袭,突厥始毕可汗发兵三十万兵围雁门,连破马邑雁门数十城,皇帝危在旦夕。   听到这处消息后,私塾先生原本已经沉寂了两年的心,似乎又翻涌了起来。   这天晚上。   他躺在私塾里那间狭小的卧室榻上,辗转反侧,久久难以入睡。   他苦苦的思索。   苦苦的追问。   难道下半生就要老死此地,难道自己要一辈子隐姓埋名,在这里当一个私塾先生吗?   感慨郁闷之余,不由的起身点灯,挥笔写下一笔五言诗。   “金凤荡初节,玉露凋晚林;此夕穷途士,空轸郁陶心。   眺听良多感,慷慨独沾襟;沾襟何所为?怅然怀古意。   秦俗犹未平,汉道将何冀;樊哙市井徒,萧何刀笔吏。   一朝时运合,万古传名器;寄言世上雄,虚生真可愧。”   写完诗,他难得的将柜子里的一坛子米酒打开,一人独饮到天亮,借酒浇愁愁更愁,最后在苦痛和酒醉中睡去。   天亮后,学生们发生今天先生没来上课。   另一位私塾先生过来,看到他在呼呼大睡,房间一角的桌上还留着一首诗。   那位老先生是个年过半百之人,一眼就看明白了这首诗。这诗平心而论,算不得什么好诗,十分通俗易懂,一个年轻的私塾先生做出这样水平的诗倒是正常。   可让人惊讶的是这诗所要表达的内容,前四句写的是对现状的不满,表达了想要建功立业的强烈愿望。   而后四句,则表达了自己一定能够成功的雄心壮志。   简单通俗,却极具气势。   尤其是那句寄言世上雄,虚生真可愧。   这什么意思?   这位老先生一下子明白,这是首反诗。   处处表达对当今朝廷的不满,这是想要造反啊。   这位先生在这私塾多年,这两年这年轻先生到来,总是孤傲的很,尤其是没把他这个老先生放眼里,甚至因他的到来,还使的他的地位笈笈可危。   老先生看着还在床上呼呼大睡的那黑脸先生,把诗折起,往袖里一塞,然后出门就去告密了。   好在那官府里有人跟这东家是亲戚,听闻亲戚家里出了个反贼,连忙提前通知了他。   那东家还算不错,也不希望官府从家里抓到一个反贼连累自己,于是派人通知了这位学识不错的先生,暗示他离开。   年轻的先生狼狈的溜走。   虽然没被抓到,可逃离后,却更加的失落。   站在十字路口,他更加迷茫,我要去哪?   出来时匆忙,什么都没有带。   身无分文,举目无亲,要怎么办?   思来想去,最后他决定去投奔附近的一个亲戚。   虽然他知道这样很危险,可他实在无路可走了。   好不容易找到亲戚家,等到天黑之后才去敲门,结果对方看到他后,惊的眼睛巨大。   “法主?不是说你已经死了吗?”   李密无奈的道,“这两年一直东躲西藏,如今无处落脚,想在你这里暂时呆几天,不知道可否?”   这个亲戚说来很亲,是李密堂叔的女婿,说来也是自己的堂妹夫,当年寒门出身,因比较有才,被李家相中嫁女,依靠李家的资源步入仕途。   可此时,这位亲戚却连门也不让李密进。   他十分为难的道,“你如今是被通缉的逃犯,还是犯叛乱大罪,我不能收留你。”   门被关上。   李密站在那里愣神许久,当年这个堂妹夫,每次来他家拜访时,可都是态度谦卑。   他无奈的转身离开。   走了会,堂妹追了上来。   “哥,你也不能怪他,你犯有如此大罪,他也因你才被免官除籍为民,现在只能呆在家里,十分郁郁不得志,哥,你也休怪我们无情,现在我们一家子人,上有老下有小的,万一被官府发现收留了你,到时追究下来,我们全家就都没命了。”   堂妹一边说,一边递给他一个包袱,里面有两身衣服,还有几件首饰一点钱。   “这点东西你带着,本地有一个叫王秀才的,此人侠肝义胆,但是爱结交朋友,你不如去投他,只要不暴露身份,应当无事,而且那王秀才最近正在招女婿,你说不定可以做他的女婿。”   堂妹觉得收留李密在家,太容易暴露,但去投王秀才,风险则要小的多。   听了这话,李密也知道堂妹一家也是仁至义尽。   毕竟当年他虽帮过这堂妹夫,可自己造反,也连累了整个李氏家族,人家没有去告密领赏就不错了,于是只能苦笑着点头离开。   带着堂妹送的衣服和盘缠,他一路辗转来到了王秀才家。   王秀才姓王名秀才,不是个读书人,但曾经是个游侠,现在是当地一个比较有名的地主善人,他好结交朋友,侠肝义胆,好善乐施,只是一把年纪了,两个儿子先后战死,幼子又病亡,家里便只余下一个独女。   王秀才年纪大了,也想开了,便想着招个上门女婿来继承家业。   李密来时,其实也没抱什么希望,毕竟堂妹都不收留。   可他也实在走投无路了。   来后,他才发现,原来这王秀才真是个奇人。   他年轻时是一个游侠,最好助人为乐。   还曾经当过府兵,后来因伤退出军府,回家继承了家业,当了一个地主豪强。   李密跟他一见如故,两人很谈的来。   王秀才豪爽大方,李密则又学识丰富,两人谈天论地,谈古论今,一聊就聊了一整天。   李密最后做了个决定,他告诉了王秀才自己的身份,他是李密,曾经助杨玄感起兵,他说出这些,只是因为不想辜负王秀才对他的信任。   本打算说完后就离开,谁料到,王秀才听后居然做了一个决定。   要把自己的女儿嫁给李密。   “你信任我,我也赏识你。不管从前如何,只要你愿意留下,那么可以在这里安心的过日子。”王秀才道。   李密感动万分,本来那颗再次骚动的心,不由的又沉寂了下来。   他决定留下来,改名刘玄,然后就跟王秀才的女儿过平淡的生活。   只是这样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多久,新婚的第二天,李密去城里采买东西回来,结果家里却发生惊天变故。   王秀才和妻子都被抓了。   他堂妹夫的邻居暗中向官府告密,于是王秀才和女儿被抓,李密因刚好外生逃过一劫,可王秀才和女儿被抓后,马上就因包庇叛贼而被处死。   李密隐藏在人群之中,亲眼看到王秀才和妻子被当众斩首。一同被斩首的还有他的堂妹夫和堂妹一家。   眼睁睁的看着他们被一个个杀死,李密心如刀割,他那本来沉寂的心,再次跳动起来,而且狂暴无比。   擦去眼泪,李密向北而行,他已经不打算再东躲西藏了,他要奋起反抗,他要将这万恶的隋朝亲手葬送!   他要去寻找反军,要去加入他们,他要为王秀才为妻子报仇雪恨,不论代价有多大,他都决心血拼到底。   “天不生我李密,中原万古如长夜!就让我李密来搅你个天翻地覆吧!” 第607章 背水列阵   敕勒川,阴山下。   天似穹庐,笼盖四野。   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漠南,阴山以南的黑河流域,草原壮阔,生机勃勃。   金河,因曾经有牧民在河中淘到多少而得名,不过这条河汉人也称为黑河。因为其所流经之地土壤土质黝黑而称黑河,又因黑河还有支流所以称主干为大黑河,支流为小黑河。   这条河流最为奇特之处,就是他发源自漠南东北的山区,然后向西汇入黄河,与黄河是东西对流,是条奇特的逆向支流。   晨色清冷。   九月的草原,牛羊都已经吃的一身膘,以备过冬。趁着草还没有被霜冻死,它们都在争着多吃几口。   距离汗城仅四十里地。   罗成率领的忠武军抢在突厥莫贺咄设阿史那咄苾之前,提前渡过了黑河。   罗成率部背河列阵。   阿史那咄苾率骑五万缓缓逼近。   看到罗成背靠着大黑河列阵,他不由的哈哈大笑。   “居然敢背水而战,真是狂妄,这是不把我突厥勇士们放在眼中啊。”   突厥悍将,一脸粟特胡人外貌的夹毕特勤阿史那思摩好心提醒咄苾。   “莫贺咄设,敢背水一战,那说明罗成有胆气和自信,而观罗成以往战绩,他统兵征战以来,未曾一败过,所以当小心罗成。”   可咄苾哪会放在心上。   “罗成未曾一败?不过是跟高句丽人打了几仗而已,高句丽人能跟我突厥勇士相比?而且我观罗成以往战绩,多是靠偷袭取胜。他居然敢跟我在草原上背水一战,那就是自取灭亡。”   “还请莫贺咄设当心,秦末之时,项羽背水一战,而大败秦军。楚汉相争之时,韩信攻打赵王歇,就是故意背水列阵,引诱赵军出击,然后取胜。”   “哈哈哈,思摩啊,你说你也一把年纪了,带兵多年,怎么就不知道,这背水一战虽有项羽和韩信大胜之例,可更多的将领背水一战,却都是失败?”   李思摩当然知道,项羽和韩信背水一战那么有名,正是因为背水一战失败的更多,可他还是要提醒咄苾,罗成不是一般人啊。   可他的话咄苾根本听不进去。   虽说思摩的资格很老,当年他爹启民兵败逃亡的时候,思摩在漠北可是被各部拥立为可汗的,只是后来思摩见启民没死,主动带着人去投启民,还自去汗号。多年来,一直兢兢业业的当着夹毕特勤。   可是从启民可汗到始毕可汗,思摩向来不得信任,究其原因,不过是他父亲当年跟一个粟特女奴生下了他,而他偏偏又继承了粟特人的外貌。   虽说在中原人眼里,突厥人粟特人都是胡人,可在突厥人眼里,西域的粟特人却是他们口中的胡人,甚至地位低下。   思摩因为长像类胡,所以不被接受为族类,更何况突厥人一样是子以母贵,思摩母亲为女奴,所以他虽然后来当了特勤这样的高级贵族,但在始毕可汗兄弟的眼里,这人始终不可信。   咄苾轻狂却也有他的本钱。   敢在草原上,跟突厥正面展开骑战的,还没有几个。   隋朝几十年来,也就当年的杨素曾经以纯骑战大败过突厥军。那是开皇十九年,隋朝三路大军攻打犯边的西突厥。   当时杨素与西突厥对阵,西突厥军十万,杨素军八万。   可杨素却抛弃了隋朝传统的车步骑协同作战的方式,而以纯骑兵对冲突厥人的骑兵。   那一战,西突厥十万人,皆为轻骑。而杨素八万军,其中骑兵却仅两万五,而杨素硬是把车兵步兵扔到后方,率领两万五轻骑对阵十万骑兵,可结果还打赢了,不但大败达头可汗,还斩首万余。   可这样的战例也仅此一例而已。   隋军与突厥人作战,基本上都还是采用车步骑的协同作战方式,阵外四周遍设鹿角、蒺藜等物,骑兵留在最里面。   “莫贺咄设,当年杨素以两万五骑兵大败达头可汗十万骑,如今罗成也爵封楚国公,可千万小心啊。”   咄苾听了大恼。   岂有这种三番五次灭自家威风,涨他人志气的。   “夹毕特勤,本设现在命你立即返回汗庭,向汗宫里的可敦报信,让她准备好酒肉,天黑之前我就会大获全胜而回的。”   阿史那思摩无奈的离去。   秋风吹拂,天气晴好。   阿史那咄苾的五万人马越来越近,已经距罗成军不到一里。   双方都能清楚的看到对方。   “想不到汗庭还有这么多突厥骑兵,我们能胜吗?”   契丹汗大贺咄罗有些不安的道。   契丹在突厥之东,几十年来,屡次遭受突厥打击,不得不向突厥称臣,直到沙钵略可汗兵败,启民可汗投隋之后,契丹才改投大隋。   以往,契丹都是要接受突厥的授封,每年还得交税。   罗成转头看了眼这位彪悍的契丹汗,这是一个出色的猛将,但论谋略却只一般。   他一直跟在罗成身边,到现在,都还没看出来罗成的布置之奇妙处。   “知道我为何非要在此处列阵吗?还偏偏是背水列阵?”他问。   这也是大贺咄罗一直不解的地方,完全有机会可以把兵马往前布置,可以布置到更远处去,这样就远离身后的金河。   哪怕此时是秋季,金河水浅,可宽阔的金河依然是一个麻烦,万一交手失利,可就难以后撤了,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找麻烦吗?   “我听说过楚霸王项羽背水一战,破釜沉舟的故事。”大贺咄罗之子摩会道。   罗成笑了笑。   “嗯,背水一战,置之死地而后生,确实有激励之用,但这是险招,不到万一得已最好还是不要用,否则就是另一个故事,诸葛亮挥泪斩马稷了。”   “那我们为何还要在此布阵?”另一位奚族汗之子苏支问。   罗成回头看了看自己的队伍。   他的身后,是一万五千骑兵,其中七千忠武军轻骑,另外八千奚契联军,另外还有大约八千左右的突厥部落俘虏。   加一起,倒是还有两万余人,可实际上还有五千骑兵不在此处,尤其是其中还有三千重装骑兵。 第608章 谁是英雄!   突厥五万骑兵阵前。   始毕可汗之弟,莫贺咄设阿史那咄苾下马。   跪在地上,仰天大拜。   “感谢伟大的长生天保佑!”   拜谢过长生天。   咄苾重新上马,他策马在阵前游走,大声的呼叫。   “那该死的隋将罗成,以为抢先一步过河,就能够免于被半渡而击,这样就万事大吉了?不,他虽然抢渡了金河,不用再担心半渡而击,可是他却把自己的两万人马背水列阵,这是自寻死路的办法!”   “我突厥汗国的勇士们,见证你们勇猛的时刻到了,跟我一起冲杀过去,让那乳臭未干的隋将罗成知道,在大草原上,谁也别想用骑兵击败我们突厥的勇士们。我们,是马背上长大的勇士,岂能让一群南方的农夫击败?”   突厥人齐齐哄笑。   确实,如果是面对一座汉人的坚城,他们或许会感到束手无策,可是在这一望无际的大草原上,对方既于战车,也无步兵,就两万轻骑,敢来挑衅他们五万骑,这不是自寻死路是什么。   “看到那面那些隋人的铠甲和刀剑长矛马槊了吗?那些可都是好东西,那明光甲在草原上,一套骑甲可以换十匹好马呢,现在对面送货上门来了,大家一起争夺吧,谁杀死了隋人,那隋人身上的铠甲就是谁的!”   草原上不缺牛羊马匹,却缺茶叶盐巴,更缺铁器。   草原上拥有铁锅,那都是富裕的标志,如果一个突厥战士,能够拥有一件坚固完好的铁甲,那更不得了,这不但是富裕的标志,而且在战场上,也能够帮他们争取更多生存的机会。   由于隋人的限制,突厥人想要铁锅都不易,更别说想要一件铠甲。   突厥人的每一件铠甲,那都是父传子,兄传弟,破了烂了缝缝补补又穿,更多的士兵,甚至连铁甲都没有,他们只能穿皮甲。   现在,他们面前两万多隋骑,在他们眼里,那就是两万多件精美上等的铠甲,更别说还有那些皮盾、横刀、铁鞭钢锏铜锤、弓弩等。   每一样,都是好东西啊。   而且把隋军俘虏了,还能成为帮他们牧羊喂马的奴隶。   突厥人士气高昂,甚至已经在想着一会要怎么多夺取几件战利品了。   对面。   罗成摆开了骑阵。   他让八千突厥俘兵摆在最前面,而契丹和奚人五千骑兵摆在中间边,罗成带领的七千忠武军轻骑摆在最后面。   形成了三个阶梯的军阵。   天苍苍,野茫茫。   今天确实是个好天气,适合这种骑战。   阚棱策马飞奔而来。   “父帅。”   “如何?”   “六叔统领的三千重骑已经在东侧小黑河西岸就位。”   “没被突厥人发现吧?”   “没有。”   罗成满意的点头。   他现在所处的位置,其实十分奇特,是他早就选好的。   此处恰好就处在河套平原最东部的山脚。   大黑河从东北山区流过,在罗成后面一点转了个大弯,由北南流向,改为东向西流。   而在这附近,大黑河汇集了三条支流,其中有两条是从河套平原上由西向东流过来,而还有一条是东南向西流来,另外就是主干从东北向西南流来。   这几支支流汇聚之处,还是平原的边缘山区。   主干两处是约两三里的平地,但两端则是一片不算太高的丘陵山地。   罗成选的这个位置。   便正好是在这两个山脉之间夹一条金河,左右又汇入几条支流。   罗成所在这里,就是在两山出河谷口子,偏偏还是大小黑河交汇处的前面约数里处,这里便是一个两河交汇的三角口袋口。   罗成背大黑河而列,但他东北面大约三里处就是小黑河的西岸,在他的西南几里处,便是大小黑河并汇之处。   因此这个预定战场,就是个夹在两山间,面对漠南平原,然后两河交汇的一个三角袋口。   罗成统兵在这个三角口的西南,罗士信统兵在袋口东北,相距只几里。   后面则是三面环水的一个死口袋底。   这个三角口袋可是很险的,只要被诱进来,把袋口一锁,在里面可不好出去,不但三面环水,而且河两岸还都是山。   罗成之前看到斥候带回来的地形,一下子就想到了一个著名的战役,沙苑之战。   那是东西魏的一场大战,高欢大战宇文泰。   高欢杀入关中,宇文泰迎战。   宇文泰事选在沙苑河曲选做战场,诱高欢来攻,然后在河曲那个三面环水的口袋阵围住冲杀高欢,大败高欢。   罗成便照此战役,复制一次。   谁叫地形居然这么好呢。   这一战的关键,就在于罗士信藏在北面小金河西岸的三千重骑,那里离这边才三里,但却有山丘和茂密水草,事先藏三千人马很合适。   等到关键时候,让士信杀过来,绝对能让咄苾大吃一惊。   “突厥人要冲过来了。”   大舅子单雄信对罗成道,他知道罗成的计划,可担心挡不住突厥人的冲击,毕竟这两万来人,还有八千是突厥部落俘虏。   “没事,我有三层战阵!可以消耗抵挡突厥人的冲击!”   突厥人五万骑兵猛然冲了过来,几里宽的草原上,全都是突厥人,铺天盖地策马冲来。   契丹汗大贺咄罗和奚汗可度者,看到那些骑兵,都有些不安。   可此时,也只能咬紧牙,按罗成事先交待的去做。   “让那些突厥人上。”   “敢不冲阵者杀!”   一队队契丹和奚族骑兵在马上拿弓箭,逼着被俘来的突厥部落男子拿着弓刀冲向突厥骑兵。   当契丹和奚人的弓箭射来,突厥俘虏们只得硬着头皮策马冲向突厥人。   可这些人冲了没一会,都在马上高声用突厥语大呼。   他们在喊叫着自己是突厥人。   突厥人似乎也有些意外,冲击的势头略微停顿了一下,很快他们开始放这些突厥族人过去,或者干脆让他们加入自己的队伍,一起反冲隋军。   咄苾在那边哈哈大笑。   “该死的罗成,想不到吧,我突厥勇士怎么会打突厥自己人!” 第609章 飞虎   咄苾笑的得意。   罗成号称隋朝第一能打的战神,可却犯这么低级的错误,居然想驱赶他突厥的战士来打突厥人,这怎么可能。   现在,突厥战士们临阵反戈,多刺激。   变故突生。   就在咄苾得意之时。   逃入突厥军列之中的俘虏,居然有人开始挥刀猛砍起突厥人来。   原来,前面的几千突厥俘虏是真的,可后面的却并不全是突厥战俘,而是有大批奚、契丹武士换上了突厥人的衣服。   仓促间。   突厥人真是始料不及。   怎么也没料到,自己人居然打起自己人来。   这些突厥的子民,怎么能听从罗成的命令,残杀起同胞来。尤其是他们一开始的时候,还装着是要阵前倒戈?   咄苾愣了。   可奚契骑兵却依然不管不顾的在突厥人的阵中乱砍乱杀,这使得突厥人的阵势再次混乱起来。   咄苾恼怒。   这是不应当出现的情况。   好在混乱只是在中路,左右两翼依然还在向前冲杀。   咄苾恼怒之余,也顾不得这些人为何这样,他咬着牙下令,把这些吃里扒外的叛徒全都杀光。   于是那些冲杀突厥人的奚契骑兵被围攻,就连那八千真的突厥俘虏也被追着砍。   一些突厥俘虏临死还在大喊,可依然被杀。   也有些人眼看着没办法,也只能拿起刀来抵抗。   于是中军的混战越加厉害。   左右两翼不受影响,继续冲击向前。   咄罗和可度者各还有两千轻骑在手,之前他们把三千轻骑伪装在突厥人中突入敌阵砍杀,现在他们率领这四千人马在第二阵。   骑兵和骑兵的对决。   没有什么太花哨的战法。   契丹和库莫奚曾经是兄弟部族,互相联姻,后来分为二部,但关系向来还是较好的。可对突厥人,他们同仇敌忾,毕竟契丹和奚作为东边的部落,以前受鲜卑欺负,后来又受突厥欺负,总之就是没完没了。   契丹和奚人的装备比起忠武军差的远了,多以皮甲为主,铁甲也是以锁子甲为主。   但面对两翼冲上来的突厥轻骑,他们也没有后退。   两支骑兵杀在一起。   罗成统领着七千忠武军骑兵排在更后面的第三阵。   他仔细的观察着突厥军。   这些突厥人明显并不是十分精锐,可以看的出来,始毕南下,带走了最精锐的附离狼骑,以及各部落的精锐,漠南虽然还有许多部落众,可却老弱的多。   这表现在他们的装备上,铁甲破烂,皮甲为多。   连武器也都是以弓箭为主,冲锋的骑兵几乎没有。   毕竟冲击骑兵对装备的要求更高。   罗成利用真假突厥俘兵冲击了咄苾的中路骑兵,然后又以奚、契骑兵拖住了突厥的左右两翼骑兵。   虽然依然还有许多骑兵越过了奚契军,冲向后阵。   可是已经没了之前那种铺天盖地的势头。   而且数量也只有不到两万左右。   罗成冷冷一笑。   战前做好的部署,已经达成。   缓缓举起马槊,罗成高举。   “传令秦琼、单雄信,骠骑团、飞骑团出击!”   骠骑团和飞骑团都是忠武军下的突击骑兵,以长矛为主战兵器,擅长突击奔袭,他们身上统一着明光铁甲,加上织金大披风,可最大限度的防突厥人的弓射。   两团各一千骑。   单雄信在军中号为飞将,而秦琼则被称为飞虎。   两个飞将军现在是罗成麾下骑战中的猛人,各统一千突击轻骑。   得令之后,两将都各自策马扬槊在前。   主将冲锋在前,这在汉武帝时代以前,是无法想象的事情,毕竟那个时候战争以步兵为主,将军们都要负责指挥军阵,要随时注意调度兵马。   而在卫青霍去病时代起,开始有了突击骑兵。   突击骑兵讲究的就是气势,就是一往无前,就是陷阵破敌。   这比起骑射为主的战争,那是完全接触的混战。   所以这个时候起,主将,尤其是骑兵主将,便往往都是那种勇猛无比的马上战将,他们都是率部冲锋,勇悍无比。   在南北朝时代,更是出现了无数冲锋破阵的名将。   两位飞将军率两千骑猛的如两只铁拳砸了上去,对着越过前方军阵杀过来的两万余突厥骑兵毫不惧意。   而罗成这时亲率五千骑射弓骑兵跟上。   他没有跟着两位飞将一起直冲对方阵中,而是让弓骑兵从两翼奔驰,以弓箭打击突厥人的两侧。   始终保持着距离,就是不跟突厥人接触纠缠。   而两位飞将军却紧紧咬住突厥人,就是不让他们脱离。   罗成不时的用旗帜指挥骑兵各部。   他麾下忠武军在非战时是以驻扎各处的城、镇、戍、堡、屯为单位,但在战时,则还是队、旅、团、营、军为单位。   各单位都有自己的一套旗帜,且是以队为基本调动单位。   不过仗打起来,有时指挥调动也非常困难,居然是已经跟敌人混战纠缠一起的队伍,有时根本就无法再指挥,只能在放出去前交待好作战任务,然后就无法再想有更多微操了。   好在现在五千轻骑始终跟突厥人没有混杂起来,罗成勉强还能调动。   他不断通过旗号,调动着诸营团弓骑兵们,连射边退,一直把突厥骑兵往后面的三角口袋里拉。   突厥人的骑兵不断的渗透过突厥俘兵、奚契骑兵和忠武将两位飞将的军阵,他们眼睛一直被罗成的那面帅旗调动着,都纷纷向前冲杀,想要一举擒下罗成。   北侧。   小黑河西岸边的低矮山坡,茂密草丛里,罗士信带着三千忠武军重骑兵一直在这里静静的埋伏着。   玄甲重骑副将李世民有些焦躁的对身边的偏将段志玄道,“怎么还没下令出击,都已经打了半天了!”   段志玄白了李世民一眼,虽然对方是罗帅的小舅子,可他这个罗帅的小老乡也是不太买李世民帐的。   “你急什么,命令未下,便是时机未到,擅动者,事后可是要军法处置的,若是误了罗帅的大局,你承担的起吗?”   他教训李世民道,“我跟你说,咱们是重装骑兵,罗帅一直强调,咱们就是一击必杀的决定力量,所以得压轴出场。”   “可我担心那边顶不住。”李世民道。 第610章 孤胆英雄长孙无忌   虎贲将军罗士信嘴里咬着一根草棍,也已经有一点按捺不住了。   好在裴行俨在劝说着他,“那边虽然战的激烈,但看帅旗倒还一直安稳,说明局面还在罗帅控制之中。咱们得沉住气,要不然只怕不能把突厥人一网成擒!”   来整也道,“是啊,别急。”   重骑营的几个主将虽都年轻,郭孝恪、薛万彻、裴行俨、来整、段志玄,还有新加入的独孤流云等,全是骁勇万人敌。   此时虽然一个个表面淡定,可心里都有些跃跃欲试,迫不急待了。   激战已经持续了一个多时辰。   罗成以一万二千骑,硬是顶住了五万突厥轻骑的猛攻。   这里面也有那八千突厥俘虏的好大功劳,他们成功的让咄苾迷茫了许久,还不得不抽出人马来围杀这些反骨仔。   但不得不说,能够以一万二千人,顶住五万突厥骑兵的猛冲,罗成都足够自豪了。   “父帅,是否发信号召重骑参战!”   西门君仪一把长挝在手,紧紧侍卫在罗成身边。   罗成看着战场形势,突厥人冲过来的越来越多,他带着几千轻骑现在跟突厥人好像在玩老鹰捉小鸡,他们在前面不断跑,然后不断回头射箭,不时的绕一下圈子,与突击骑兵不离不弃,又若既若离。   前面已经是这口袋底了。   大小黑河的河水都能看到。   “好,召重骑!”   ……   四十里外。   长孙无忌正带着一支小骑队摸到了突厥汗庭的白城边上,前面几个突厥人骑马巡逻经过,长孙无忌眼中泛起兴奋之色。   他以手势跟身边的几个人比划着,这几个人都是长孙家的家兵,当年曾经跟他父亲多次出使突厥,这处汗庭也来过数次。   甚至其实这座白城,当年就是长孙无忌的父亲长孙晟奉文皇帝之命,征召数万军民一起为启民可汗修建的。   数箭齐发。   一个又一个突厥人猝不及防之下被射落马下。   两个老家兵更是直接跳出来,挥动套马索把两个懵逼的突厥人套落马下。   一番简单的威胁与审问后,长孙无忌这支斥候小队成功的得到了一些想要的情报,并且得到了今日白城巡逻守卫们的暗语口令。   “少主,咱们回去吧。”一名家兵道。   长孙无忌却看着远处的白城,沉思着。   片刻后,他坚定的道,“就这么回去了?不,我打算进白城一趟。”   几名家兵惊呼。   “这太冒险了,万一被识破,会没命的。”   “不入虎穴,焉的虎子?”长孙无忌眼中闪过狂热的光。   这是他头一次出战,妹妹入楚国公府为妾,他也终于加入了忠武军,本来罗成要安排他做一个参军,在帅营里做些文书之类的,可他拒绝了。   他加入到了斥候营。   这是他第一次单独任务,前几次,都是跟着其它人。   现在,他成功完成了自己的任务,但他不满足。   “我们已经有了口令,再换上这些人的衣服,冒充他们应当可行。再说,我会突厥语。”   长孙无忌本身就是鲜卑人,虽说他母亲是汉人,可身上还是有些胡人外貌,换上突厥人的衣服,再稍整理下,小心一点,确实不容易被发现。   说到就做,他没理会家兵们的劝阻。   换上了那几个突厥人的衣服,又把发式换过,然后脸上涂抹了点灰,倒也似模像样了。   “你们两个留在这里等我,我和他们三个潜进城去打探下情况。”   交待好后,长孙无忌便这样骑着马大摇大摆的来到了白城前,面对守门人的询问,他镇定的报出了口令,然后果然成功进入了城中。   白城并不算特别大,里面的街道很宽,房屋也不算多,显得有些空旷,甚至守卫也不多。   小心的转了一圈后,他决定去最中心的汗宫。   “少主?”   “没事,当年义成公主和亲突厥,还是我父亲送来的,就算真被抓了,相信也不会有事的。”长孙无忌笑道。   长孙无忌留下家兵藏起来,然后自己直接走到了汗宫前。   “什么人?”   长孙无忌从身上掏出一块玉佩,递了过去,以突厥语道,“我是来见可敦的,把这个交给可敦,她自然就明白了。”   守卫是可敦的人,但也有些半信半疑。   不过最后还是接过玉佩进了汗宫。   汗宫里。   义成公主对着铜镜正在梳着头发,她有些心不在焉,一直在等待着金河那边战场上的消息。   虽然她是突厥人的可敦,可她心里却暗暗欺负着罗成的胜利。   “可敦,外面有人拿着这块玉佩来,说要见你。”   义成公主看到这块玉佩的时候,心中一动。   “拿过来。”   玉佩到手,很温润,这是一块上好的玉佩,不过更引起她注意的是玉佩上的字。   “长孙。”   长孙两个篆字后面,还有四个小字,却是汉字,一箭双雕。   这几个字让义成公主惊讶。   一箭双雕,这是一个神箭手的故事,当年北周之时,朝廷让长孙晟护送着千金公主和亲突厥,路上,遇两雕空中争食,长孙晟一箭射落双雕,震惊突厥人。   “人呢?”   “在外面。”   “带进来。”   当长孙无忌站到义成公主面前时,义成公主差点惊呼出声,这个年轻人几乎就是当年送他来突厥和亲的长孙晟的模样。   “你是谁?”   长孙无忌让公主摒退了左右。   然后才道,“公主已经看到那块玉佩了,现在也见到了我,自然也当猜到我是谁。”   “你是长孙晟什么人?”   “我是他的儿子,如今在忠武军罗帅麾下,我叫长孙无忌。”   先有玉佩,又相貌如此相似,公主毫不怀疑他的身份。   “你怎么进来的?”   长孙无忌当下没有保留的把经过一说,公主赞扬道,“看来你不但跟你父亲长的一样,而且都一样的胆大。说吧,你入城来做什么呢?”   “公主虽为突厥可敦,可却依然是我汉家公主,是隋朝室亲。如今始毕猖狂,竟敢谋劫圣驾,雁门做乱,我忠武军奉命勤王,罗帅直接杀来漠南,便是要给始毕一个教训。现在罗帅正在金河畔与咄苾大战,希望公主这个时候能够出一份力。”   义成公主微微一笑。   “说吧,要我做什么。” 第611章 教突厥骑战   突厥人取代鲜卑,已经称雄草原数十年。   这数十年来,突厥虽不复曾经的强悍,可他们也一直认为突厥只是衰弱于内讧,而不承认是被中原击败的。   他们始终认为,在草原上,无人可与突厥骑兵争雄。   隋军曾经的车步骑战阵,还算是能让他们忌惮的,但以骑对骑,他们从不曾怕过谁。   可是今天。   咄苾有些绝望的发现。   原来中原的骑兵居然也如此之猛。   彪悍勇猛,凶狠万分。   三千重装骑兵突然就从北面小金河畔杀出,他们好像平空跳出,似从地里冒出来似的。   这些重骑五颜六色,有人马皆黑的玄甲骑,有黑甲红缨的铁浮屠,还有人马链在一起的白色铁鹞子。   黑漆槊燕尾旗的木牛流马。   人马的铠甲都绘成老虎的虎斑突骑。   他们猛扑而出,而且时机选的非常之微妙。   恰恰就在咄苾已经把罗帅逼到了尽头,后面就是两河交汇的水面前,他们突然就杀出来了,而且一来就是狠狠的侧击他们的后腰。   突厥人很少重骑兵。   始毕可汗麾下有一支重骑兵,但数量不过千,这还是尽集突厥之力,才打造出来的这千骑银狼重骑。   而这支重骑全都随始毕南下了。   咄苾手下,重骑只有百骑。   而且这次他自信可以击败罗成,所以根本没把这百骑带来,都留在汗城里。毕竟这百骑,他平时更是当做摆设,炫耀之用。   突厥人更喜欢的还是轻骑,尤其是弓骑,边骑边射,才是他们喜欢的。   当他们面对着罗成的突击骑兵时,都觉得很不好斗,总感觉对方是一群疯狂撕咬的恶狼。而现在,冲出来三千重装骑兵,这完全就是三千头猛虎。   重骑狠狠的撞在了突厥人的后腚上,然后一捅到底。   人仰马翻。   重骑一往无前,势不可挡。   他们养精蓄锐已久,而突厥人已经激战一个多时辰。   重骑本来最克制的是步兵,对会轻骑并不会占到太多便宜,毕竟轻骑机动强,可是此时,轻骑在突破罗成三道军阵,并与之混战许久后,轻骑疲惫,速度不再,再兼之重骑突然侧击他们后面,轻骑跑不起来了。   尤其是他们此时才发现,想跑也跑不动。   因为战场不断的被罗成调动着朝东边滚动,越来越狭窄。   原本刚开战时,两河中间足有三四里之宽,轻骑随便奔驰。可现在打着打着,他们不断被罗成勾着往东进,追进了口袋底部。   这里已经只有几百步宽而已。   一块狭窄的三角地带。   向前追击罗成时倒不觉得凶险,可现在重骑从后面杀到的时候,他们才惊觉,这块战场的地形也太邪门了。   两军加上突厥俘人七八万人挤在这么小小一块三角洲上,根本跑不开。   轻骑机动性不再。   重骑兵却无所谓。   他们只是如推土机一般一直往前推,猛冲猛砍。   从西杀到东,再调头又从东杀到西。   罗成在河岸边上勒住了马,调转马头。   阚棱交帅旗狠狠的插在地上。   帅旗不动。   无数隋骑也都调转马头不再跑。   忠武军骑兵迅速的集结列阵。   一匹匹战马排列整齐,一个个的骑兵都再次挺直了长矛。   有重骑在后面搅翻突厥骑兵,罗成他们的压力大减。   “弟兄们,杀回去,冲!”   阚棱高举着帅旗随着罗成反身冲锋,无数隋骑跟着往回冲杀。   突厥骑兵立时陷入两面夹击的困境之中,尤其是这狭窄的地形,已经让他们难以发挥数量优势。   骑兵再多,也挤的密密麻麻难以调动。   而跑不起来,论冲击,他们如何是隋骑对手。   白马义从已经把长矛都给挂起来了,他们左右两手,各持一把圆月弯刀,纵马冲驰,弯刀拖过。   罗帅引领着帅旗,直奔银狼旗下的咄苾而去。   将对将。   帅对帅。   咄苾看到一身帅旗下一身金甲的罗成,拍马过来。   罗成挺槊迎战。   交手不过数合,咄苾被罗成一槊洞穿了肩胛,十余名银狼骑士舍命来救,才堪堪把咄苾从罗成马槊下救出。   他们护着昏迷的咄苾拼命向外突围。   咄苾的帅旗却被罗成砍倒夺下。   银狼旗倒下。   突厥人无不号哭惊惧而走。   狭窄的河三角,突厥人已经无心再战,纷纷转身而逃,战败而逃,对突厥人来说早习以为常,一旦失利,就逃跑。   罗成率军一路追杀。   银银护卫护着咄苾逃到汗庭土城下。   却见大门已经紧闭。   “赶紧开门!”   城墙上可敦现身。   在她身后,还有几名隋将,却是长孙无忌、程咬金和徐世绩等。   之前长孙无忌正是程咬金他们率领的两千轻骑的斥候,长孙无忌大胆入城,成功说动义成公主开城引程咬金他们进入汗城。   等那边兵败,咄苾他们想败退入城,结果汗城却已经被程徐二将先一步占了。   “咄苾还没死吗?”   义成公主在城上问。   咄苾此时已经醒来,肩膀上一个大洞,草草的塞了衣布在里面止血,痛彻心菲,等看到可敦居然引隋军入城,不由的大怒。   “杨芳仪,你个狗日的……”咄苾大骂。   义成公主却只是不屑的一笑。   “咄苾,你想说你父是狗还是你大哥是狗?还是他们两个都是狗呢?”   咄苾差点一口血喷出来,才想到这个后母或大嫂,虽是个弱不禁风的女子,但那张嘴却是极厉害的,自己口头对骂,是讨不到好的。   眼看着追兵将至,咄苾只得狠狠的对着公主道,“你等着,早晚有一天,老子还会回来,到时一定把你抓过来,一定要把你日的欲死欲仙,让你在我跨下瑟瑟发抖。”   “咄苾,别逞口舌之快,你要真有这本事,现在就入城来,我倒是想瞧瞧,你是如何让我欲死欲仙又瑟瑟发抖的。”   公主不屑地说道。   长孙无忌在一边听的大怒,“公主,请打开城门,让我出城与他决一死战。”   公主笑着对无忌道,“好冲动的小伙,不过我们现在就两千人,开城的话,讨不了好去,任他占点口舌便宜吧。反正,我们已经夺了他们突厥的汗庭王城!”   徐世绩也赞成不出城,本来他们这两千人绕到这边来,确实是打算伏击咄苾的,可现在既然夺了汗城,那守住汗城才是最要紧的。   咄苾骂了几句,终究还是慌慌张张的逃了。   再凶狠的突厥人,也缺乏中原军队的那种韧性,一旦败了,他们会四奔五散,跑的没影没踪,虽然很快他们就能卷土重来,但收整兵马,得需要一段时间。   公主看着咄苾慌张逃走的身影,笑着对无忌他们道,“我现在对你们那位忠武军大帅越来越有兴趣了,真想看看这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是不是有三头六臂呢。” 第612章 鸠占鹊巢   大小金河的河水都被染红,河里到处漂浮着突厥人的尸体。   在隋军的铁蹄下,草原上的突厥人还是被击败了。   阴山下的青草,染红了。   追杀百里,一路都是突厥人的尸体。   金河边上的突厥汗庭白城。   白城楼上,隋旗飘飘。   刚刚又取得一场惊人胜利的忠武军节帅罗成站在旗下,一身宫装的义成公主与他并肩而立。   “赢的漂亮!”   公主侧首看着这个创造了一场奇迹的年轻人。   “没什么可值得夸赞的,我忠武军两万精锐,对突厥留守的五万老弱,本就是五五开的力量。何况,我耍了点小计谋,那八千突厥俘虏大大扰乱了咄苾军心,更别说,我还有三千铁骑在手。”   从一开始,咄苾就十分轻敌骄纵,否则他若是老实的集结兵马守在白城下,依城而战,罗成根本没太大的机会。   就算是硬战得胜,估计也是惨胜。   可是现在,一战斩首一万两千余级,俘虏两万,这是多么辉煌的胜利,更别说,原本被罗成派去绕后拦截的两千轻骑,结果却取得了出人意料的收获,把汗庭白城给兵不血刃的拿下了。   这是真正的意外收获。   若是强攻硬打,要攻下这座城很难。   “你总能创造这样的奇迹,当初东征高句丽,你不也在十余万高句丽人眼皮子底下,千里奔袭平壤,破王都擒贼五吗?”   三十出头的义成公主在草原生活了十四年,也孤单了十四年,对于这个年轻的隋军统帅,说不出的好感。   “要多谢公主向陛下报信,否则这次可能真让始毕偷袭得手了。”   公主也叹息一声。   “不知道雁门那边如何了。”   “我相信有十万骁果军守雁门,应当能够撑住,毕竟,还有一军骁果就在百里之外的崞县,也能牵制不少突厥军。这么多天了,估计北平都督、范阳尹、太原尹、河北安抚使、河东安抚使、漠南节度使等的勤王军,估计也该到了。”   公主笑道,“若是等始毕听说你罗成抄了他的汗庭,肯定立马就仓惶北返了。”   “你现在打算怎么办?继续追击咄苾吗?”   “咄苾经此一战,五万人被斩首一万二,俘虏两万,剩下不到两万人星散各地,咄苾更是西逃回阴山之北,想追也不好追。”   突厥人要逃起来,还真是难追。   毕竟一越过阴山,那可就是茫茫大漠,要穿越这沙漠瀚海,可不容易。   再说了,追死咄苾也没什么意义。   罗成既然已经占了汗庭,那当然是先好好把这里搜刮一下最好。   “你不打算走?”公主意外。   “嗯,我打算在这里等咄吉,既然我都来了,那么漠南之地,就不会再让始毕占着。当年这块地方,是文皇帝安置兵败的启民可汗的,可现在始毕都反叛我大隋了,那阴山之南就再没他的位置。”   “可咄苾南下时有三十万大军,就算在雁门会折损一些,可依然实力雄厚,你就不怕他一来,寡不敌众?”   “寡不敌众的只会是咄吉,我虽只有两万人马,经此一战后,甚至只有万余人,可公主你率众归义,也是有些突厥人弃暗投明的,因此我的实力不减反增。有这座白城在,还是有些仪仗的,何况始毕北返,我大隋诸军也会追击北上,到时谁强谁弱呢?”   “你就不怕始毕真把雁门攻破了?”   “如果他真有这能力,就算我现在赶去也来不及,如果没这能力,我更不必南下。”   罗成瞧着公主。   他很感激这位心怀中原的公主,毕竟嫁入突厥十四年,嫁了父子两人,还能在这场大战中站在隋朝的立场,很不容易。   “公主,接下来可能还会有一场大战,不如我先派人护送公主回范阳的蓟城,那里原来是幽州,后改为涿郡,这次改为范阳府,你先到那范阳,然后再从河北南下洛阳回家。”   回家两个字让公主一愣。   家。   这个字对她来说,是那么的遥远,曾经多么的想要回去。可一呆就十四年,她知道自己回不去了,中原还有家吗,父亲早就去世了,中原还有兄弟在,可是只怕也都已经陌生到不相识了吧。   “我还是留在这里吧,就算要回去,我跟你一起回去更好些。”   公主笑着对罗成说,给他介绍个人。“相信他对你会有些帮助的。”   义成公主给罗成介绍的是阿史那思摩。   思摩很有才能,可就因为长相,让他使终不得信任,一直无法掌管军事,不能设立自己的牙帐。   虽他是特勤阿史那咄六设之子,可却总被怀疑不是真正的阿史那族人。   “思摩特勤,我能信任你吗?”   罗成问这位很有粟特胡相的突厥特勤。   “思摩想请求大帅不要滥杀草原上的突厥人,心怀反意的只是始毕等少数人而已。”   罗成笑了。   “我可以答应你不杀那些俘虏,也可以答应你不去扫荡漠南的突厥人,但有一个前提条件,那就是你能够带他们再次归附我大隋,并且,如今战事未止,我需要你带领他们与我一起跟始毕等叛乱突厥人做战,你能答应我吗?”   思摩犹豫。   他不想参与这样的内战之中。   可他也明白,若是不答应,只怕罗成也不会答应他的请求。   “思摩将军,你好好考虑一下,你一句话,就能让现在漠南无数突厥人免去破家族灭之危,有什么好再犹豫的呢?”   阿史那思摩终于应下。   “好,现在我把那些突厥俘虏,还有城中的突厥人都交给你管理,我要求你将这些突厥人重新整编起来,一起协助我守卫白城,以备战始毕。”   阿史那思摩还是个比较守信之人。   几天的时间,他便把那些俘虏整合起来,甚至他还派人向漠南各处的部落传令,安抚突厥部落,让他们派战士前来白城。   短短时间,思摩手下集结了五万余突厥兵。   罗成将他们编成了五个军,每百人授一百夫长,千人授一千夫长,万人授一万夫长。以百人、千人、万人为单位。   这五万余突厥人皆驻于白城四周,罗成自率一万余忠武军驻于白城,以三千余契丹和奚军在城外立营分驻。   罗成一面派人向雁门那边报信,一面整军备战。   到时,罗成也并不知道雁门那边究竟战况如何。虽说历史上雁门之围,始毕一直没能攻下城池,可罗成也担心会因为自己的出现,而改变历史。   “无忌,你的表现十分了得,所以我决定破格升赏你为六品校尉之职。”   长孙无忌兴奋不已,高声答谢,接下这道升赏。   一边的李世民既为这个相识高兴,心里又暗暗有几分羡慕妒忌之情。 第613章 敢死队   雁门。   崞县。   城外隋军战旗飘舞,城上也摇晃起大旗互相呼应。   刘弘基和殷开山兴奋的站在城头上,“勤王军终于来了,看旗号,是范阳府尹薛世雄大将军、北平都督孤独篡、太原府尹杨义臣、河东安抚使李景诸军到了。”   “起码有四五人马。”   嗣业抚着短须道,“擂响战鼓,吹响号角,打开城门,我们出城列阵。”   城外。   突厥人也正在商议对策。   始毕可汗之弟阿史那俟利弗设阴沉着脸,之前他大意败过一次,后重整兵马,把周边之兵也调来,准备再围崞县,谁料久围难下。   这个时候,隋军援兵却已经杀到。   崞县城下,他还有六万兵马。   可士气已经不如早先。   看到几万隋军援兵杀到,突厥人有些军心动摇。   有人请求不如先撤回雁门城下,与大汗会合。   可俟利弗设却犹豫不决,兄长给他的任务就是把崞县拿下,然后扼守此处要道,在可汗攻下雁门之前,挡住南面隋军勤王兵马。   现在崞县还未下,却损兵折将了几万人,这样回去,如何交差?   “我观隋军援军虽到,可不过四五万人,尤其是看他们行军列阵模样,明显也是良莠不齐,并非皆为精锐,不过虚张声势也。大家不要惊慌,咱们跟他们打。”   “可崞县城中还有那陌刀将罗嗣业。”   “罗嗣业已经被我们打的抬不起头,手中不过万余人马而已,怕啥?”   突厥号角也开始吹响,却是决定就在崞县城下一打二。   那边李景杨义臣薛世雄等见这突厥人居然不跑,倒有些意外。   “看来得有一场硬仗!”   “怕什么,唯战尔。”薛世雄丝毫不惧。   面对着六万之众的突厥骑兵,李景考虑了自己这几家兵马的实力后,与杨薛几将商议,稳打稳扎,反正已经到了崞县城下,不用再急了。   “列车阵!”   几家此时四万左右兵马,但是由府兵、郡兵甚至部份乡勇等组成,来源混杂,在先前忻口一战,也是元气大伤。   此时不得不稳妥起见。   诸将以辎重车挡在外面,结成一个个的车阵方城,然后以盾牌手、长矛手列在车后,再后面配以弓箭手。   骑兵却放在了车阵的中心。   这种打法使得数量稀少的骑兵不会受到冲击,暂时充当弓箭手使用。而等到顶住突厥人的攻势后,在反击的时候,又可以放骑兵出去冲击追杀。   薛世雄提着马槊在阵前策马缓行,身后的亲兵一遍遍的高声宣布着军令。   “斩将夺旗,摧锋陷阵,上赏!”   “破敌所夺物资仆马等,并给战士!”   “与敌斗,旗头重伤,救得者,重赏!”   ……   “敌失主将,随从皆斩!”   “背军逃走,斩!”   “行列不齐、旌旗不正,斩!”   “或说道释,祈祷鬼神,阴阳卜筮,灾祥讹言,以动众心,与其人往还言议,斩之。   无故惊军,叫呼奔走,谬言烟尘,斩之。   凡言占候,或更相推托,谬说事宜,兼后漏泄者,斩之。”   不战而降敌,没其家。   凡有私仇,因战阵报复者,斩之。   布阵旗乱,吏士惊惶,罪在旗头,斩之。   阵定或辄进退,或辄先取敌,致乱行者,前后左右所干之行便斩之。   或有弓弩已注矢而回顾者,或干行失位者,后行斩,前行不动行,斩干失之行。   ……   隋军府兵制度,最重军纪,古军法七杀五十四斩,但是隋军军府,各种斩杀条例数不胜数。   因此隋朝的府兵一般都是贵族官员地主豪强富农子弟充当,都是健壮勇武者。他们自置军器,熟练武艺,点选入府之后,一开始学的便是各种军法军规,然后便是各种旗号金鼓命令,晓习军法,知道指挥。   在残酷的战斗中,哪怕是再强健者,也会恐惧。   而恐惧,往往会崩溃军阵,导致战败。为了避免,所以就只能依靠严酷的军法来维持秩序。   军中是不讲情理的地方,这里只讲军规军纪。   虽然府兵制设立以来,使得府兵成为一个重要的出身途径,堪比后世明清之时科举之途,但想要挣得功名,首先就得能够在残酷的战争中活下来。   每一队都有一个军法官,这个军法官便是一队的队副,战时手持陌刀站立在全队的最后面,充当着军法督战官,而队头站在最前面,充当引战者。   薛世雄骑着马缓缓的从阵列前走过。   一个个的队摆开,几万人几乎排开了数里之远,但纵深十分薄。   基本上就是三排车阵的纵深。   一个车阵由几个队组成,既有步队,也有车队,还有骑队。   每个队都有一面队旗,队旗由旗手掌握,他就站在队头后面,他的左右还各有一个护旗手。旗手是全队中仅次于队头和队副的士官,选的是最高大勇悍者,而他的两个护旗手,也都是全队武艺最出众者。   旗手不但要保护好旗帜,还要注意观看中军和上级的营团,随时注意上面以旗为令,变动军令。   战争一开打,尤其是超过百人的战争,靠口耳指挥已经不够了,这个时候只有靠令旗靠鼓乐来指挥。   薛世雄手一指。   立即数名亲卫冲进军阵中,将一名弓手拖了出来。   “弓弩已上搭箭上弦,却还左右张望,当斩!”   那是个还比较年轻的弓手,他并不是府兵,只是个乡勇,头次参加这么大的会战,难免不紧张。   薛世雄不理会他的求饶,继续走下去。   一个看到这边情况,忍不住跟旁边伙伴嘀咕的长矛手也被拖了出来。   “临阵待战,与左右往还言议,当斩!”   “……当斩!”   “……当斩!”   一圈巡视下来。   仗还没开打,薛世雄已经从他统领的八千人中,揪出了几百个倒霉的家伙,全都是犯了各种各样的军规,当斩。   薛世雄让亲兵把这些人全都赶到了阵前。   每人扔给他们一面盾牌一把横刀。   “阵前违抗军规,军律当斩,现在给你们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若能陷阵摧锋,则免死!”   陷阵。   便是指攻入敌军军阵之中,这是敢死队。   若是陷阵破敌,那便是与先登一样的大功,可免死。   但如果不能陷阵破敌,就算回来了也还是难逃一死。 第614章 骄狂   那几百犯律当斩的兵勇,一个个面如土色。   可是只能咬着牙去拿起盾牌和横刀,前面是六万突厥骑兵,后面也是四万隋军,拼死陷阵,或许还有一现生机,可后退,那就真的会被立即执行军法处死。   薛世雄手下一将小声道,“大将军,这里面有不少是临时征召勤王的郡兵和乡勇,他们不比卫府战士,是否宽免一些?”   只是薛世雄却并不理会。   “本帅岂有不知,可六万突厥轻骑在前,就算我们与城中的罗折冲合力,也不过是兵力相当,但论实力,我们步骑相杂,绝无突厥轻骑彪悍。尤其是这次几家兵马,匆匆赶来,配合等也无默契,还有这么多郡兵乡勇,他们不如府兵坚韧,一旦恐惧,则只怕未战便先输了三分。”   薛世雄是故意找那些人麻烦的,但这不是他残忍。   慈不掌兵。   对这些一战统领成千上万将士的大将来说,若是指挥不好,一个失利,可能就是全军覆没的下场,几千几万的将士可能都没了。   所以,人命有时在战场上便只是个冰冷的数字。   将几百违犯军规的士兵赶去做陷阵死士,这些人几乎是必死的,以几百人的死,却能让这支匆匆集结的兵马,更加明白战争的残酷,了解军规的严格,谁敢慌谁敢逃,都会是死。   横也是死,竖也是死,所以他们只能硬撑住拼杀,或许能活下来。   另一边。   李景和杨义臣、独孤篡几位大将也在巡营,所做的事几乎和薛世雄一样。   拉出一些恐慌者出来,让他们做陷阵之士。   也有些乡勇太过惊惧怕死,被拉出来后大喊大叫,而被直接挥刀砍掉首级。   敢动摇军心者,向来都是直接杀无赦的!   四将麾下凑起了一支约千人的陷阵死士营。   每人都只有一面圆盾加上一把横刀,这样的配制,本身就是送死一一样。   “擂鼓,为他们送行助威!”   战鼓擂响。   在那些陷阵士兵听来,却跟催命符音一样。   有些人手脚发抖,可后面有亲兵已经拉开了弓。   畏战不前,当场处死。   一个年轻人提着刀,硬着头皮发疯一样的向突厥人冲去,一边冲一面大声的咒骂,也不知道是在骂谁。   有他带头,其余人也只得硬着头皮往前冲。   此时两军相距约一二里。   这些人奔跑起来,很快跑的七零八落。   对面的突厥人对隋军的这千把人冲锋,没放在眼里,他们甚至还在指指点点,互相哄笑着。   等他们终于冲近了。   突厥人才坐在马上懒洋洋的举起了弓。   他们没有齐射,而是故意把人放近了慢慢瞄准直射。   一个又一个的隋军士兵倒在冲锋的路上。   离突厥人还有二三十步,可此时千余人已经剩下不过百余人。   突厥人收起了弓。   一队突厥人策马奔驰而出,他们挥着刀撞上来,劈头就砍下。   没有军阵掩护的百余散兵,面对着近身的突厥轻骑,只能是送死。   不到片刻,死光了。   而这上千人陷阵死士,从头到尾,也仅杀死了几十个突厥人而已。   突厥人得意的放声大笑,肆无忌惮的去砍隋军的首级,扒他们的盔甲,夺他们的刀盾。   而这些战死陷阵隋军的身后,是四万一声不吭的隋军。   陷阵之士,有死无生。   可上千人,就这样死了,还是太残酷了。   有些年轻的乡勇甚至想哭,可有先例在前,只能死死的憋住。   没有人敢再随便的交头接耳。   没有人敢东张西望。   他们只能如木偶泥人一样的站在军阵里,任风吹过,任突厥人的哄笑声传来。   哪怕心跳剧烈。   哪怕双腿战战。   也不敢有丝毫的表现出来。   更没有敢说其它的。   一千余具尸体,让这支拼凑起来的各路勤王军四万战士,极度的压抑着。   在这压抑中,要么爆发,要么死亡。   突厥人轻松的杀死了上千隋军,只不过伤了十几个倒霉大意的家伙,越发的得意骄狂起来。   连俟利弗设也没有先前那般担忧紧张了。   在他看来,隋军将领太愚蠢了,哪有未开战就先送上千人来给他们杀的道理?   他却忘记了,隋军并不是头一次这样做,而是经常这样做,越大的战役,这一手便越不会遗漏。   当年杨素两万五千骑兵击达头十万突厥骑兵,决战之前,可也是这样来过一回的。   银狼大纛下。   阿史那俟利弗设已经不把来援的这四万人放在眼中,他只调了左翼约两万人去冲杀这些弱鸡隋人,然后重点盯着出城来的罗嗣业。   他派出两万骑对阵罗嗣业,并且自己率两万中军押阵,准备随时找准机会冲杀罗嗣业,一举灭了这员陌刀将。   突厥轻骑缓缓的开始加速,他们就那样排成一排排的长横阵。   这阵势充分说明了他们对隋军的不屑,否则他们会排成更具冲击力的锋矢阵。   “稳住!”   隋军阵前。   校尉、队头们的呼喝声此起彼伏。   二三百人一个的方形车阵全神贯注备战,等待迎接突厥人的骑兵冲击。   薛世雄李景诸将,也各自回到了后方。   他们没必要冲锋在最前,他们只要呆在自己后方的指挥位置上,守住自己的将旗就行。   突厥骑兵万骑奔驰起来。   “举盾!”   军官们再次大呼。   经验丰富的军官们已经知道,突厥骑兵马上就将在奔驰的马上来发出一波波箭雨齐射,万箭齐射的打击是相当凌厉的。   好在隋军也是有备而来。   一个个士兵赶紧举起自己的各式盾牌,重步兵们高举起足有两米高的塔盾,而刀牌手们则举起自己的圆盾在头上,人尽量蹲下以缩小露出在外的面积。   骑兵们也都举起了自己的骑盾。   弓箭手则拿出了自己的方盾顶在前面,把半个身子都缩在下面。   下一刻。   尖厉的啸声已经破空而来。   箭雨撕破空气,尖啸着落下。   叮叮铛铛的响个不停,盾牌挡住了大量的箭支,但箭支依然是无孔不入,不时有隋军士兵中箭。   可就算中箭了,也只能咬牙撑住。   若敢大喊大叫,极可能被队副一刀砍了脑袋,治个动摇军心之罪。 第615章 逆战   战鼓隆隆声中。   罗嗣业带着崞县城中一万五千余骁果左一军尽皆出城列阵。   他摆出的军阵不同于薛世雄李景他们,那几位虽为安抚使、府尹、都督,可统领的兵马远不如骁果军精锐勇悍。   他们骑兵也少,所以在面对六万突厥轻骑的时候,只能摆出传统的车步骑阵,是后发置人的手段。   可罗嗣业虽在崞县死守多时,两万五千左一军,打到现在还剩下一万五千能战者,另还有约三千人留在城中养伤,更有七千已经战死,长埋在崞县城外的地下。   但他们却不会怯于进攻。   千余陌刀兵身批三层甲,站到军阵中段前面,他们旁边是也仅剩下千余的长柄斧兵。长柄斧兵手里的长柄斧虽不如陌刀凌厉,可也是十分凶猛。   在陌刀手和长柄斧兵后,则是长矛手和弓箭手,再后面是重骑兵黑槊龙骧,两翼则是长矛突击轻骑兵。   仅剩千余的弓骑兵则被放在最后,作为全军的总预备队,他们守着左一军的军旗。   但身为军主的嗣业,却持刀站立在全军最前面,他站在陌刀手和长斧手之前。   这次在诸将们的劝说下,嗣业没再脱衣服,他披上了厚厚的铁甲,整个人如一座持刀金刚。   这一战没有什么花哨。   两边都没有退的意思,便只能勇者胜。   究竟是隋军的刀利,还是突厥人的弓强。   “今日,就算我左一军战至最后一兵一卒,也绝不后退!”   号为精锐中的精锐,王牌中的王牌,身为皇家禁卫的骁果军,尤其还是骁果军中的左一军,他们有自己的自豪和骄傲。   尤其是那些将校军官们,绝大多数都是关陇贵族官员子弟们,身为贵族官员之后,自然也是时代精英。   两万突厥轻骑奔驰而来。   罗嗣业和他身后的三千陌刀长斧手们个个全身重甲,有如铁塔矗立。   突厥人边驰边射。   无数的箭雨射来。   可嗣业和三千重步兵却依然不动如山。   他们并不惧突厥人的驰射弓箭,铁甲能挡下绝大多数的箭支。   近了。   突厥人想要一举驰马冲破嗣业的防线。   嗣业冷哼一声。   高高举起了陌刀。   身后,还剩下的千余陌刀手也齐齐高高举起陌刀。   三尖两刃,长一丈八的陌刀,重达十五斤。刀身极长,锋利无比。这代表着当今最先进的锻造技术,刀身越长,便越易折。   可大隋的陌刀,却能够造的如此之长,采用了与马槊刃几乎相同的超高工艺,是在汉斩马剑上更进一步的时代巅峰技术。   一刀可断人马。   每一个陌刀手都是高大健壮的汉子,在挑选的时候,他们要求能够举着陌刀连续刺出收回百下,还能够挥刀再连续斩断十个木桩才算合格。   十五斤重的陌刀每个人都能拿的起来,但多数士兵只能使用更轻便的长矛、木枪作战,便是因为十五斤重的陌刀要持续作战,却不是每个人都能承受的住的。   更不用说,作战比起空舞更加激烈,尤其是每个陌刀手还得披上厚厚的重甲。   全是百里挑一的猛人。   一刀在手。   天下我有。   手持陌刀,便能睥睨一切!   十五斤重的丈八陌刀,狠力的挥动,再加上战马奔驰撞来的冲击速度,当他们叠加在一起时。   只要挥刀砍中,那便可以人马俱碎。   尤其是陌刀手从来不是单独作战的,他们都是成排成列的一起挥刀。   排刀而出,刀光如雪,如墙而进。   那是一面闪闪白光的刀墙。   就算再强悍的骑兵,撞上去,都绝无生还的道理。   可是突厥人依然不断的冲上来。   因为他们有成千上万的骑兵,就算再厉害的刀墙、矛阵,可也不会太厚,只要借用骑兵的冲击力,付出些伤亡,还是能够冲破的。   突厥人有这自信。   他们相信,隋人的刀墙,他们的骑队,最终会是他们胜。   嗣业扭身跳斩。   凌空一刀,将一个突厥骑兵连人带马斩断。   巨大的陌刀,超长的刀锋,先是从那人的牛角盔顶上切入,然后切入他的天灵盖,再切过他的脖子,再切过他的肩颈,再切过他的胸腔,再切过他的腹部。   最后切过他的裤裆。   切过他的马鞍。   切过马脊马腹,最后将马腹下的革带切断,一直切入了地里。   无与伦比的一记跳斩。   也无人可挡。   陌刀手们挥动陌刀,如墙而进。   每次挥过后,便会齐呼战号,然后借着调整一下队列,然后一起呼喊再次齐齐挥刀。   挥刀,前进。   前进,挥刀。   他们缓缓的向前推进着,顶着狂冲而来的突厥骑兵。   他们逆潮而上。   就如那海浪中的鲨鱼,无所畏惧。   后面的长矛手、弓箭手等全都在拼命的拉动着弓弦,使命的向着突厥人放箭。   全都是仰天吊射。   箭支飞上天,然后再落到了陌刀兵阵的更前方一点。   一把长矛狠狠的从天而下,携带着战马狂猛的冲锋势头,长矛从陌刀手的颈间铠甲缝隙处刺入,大半根长矛都刺入进去,然后啪的折断。   陌刀手口中鲜血狂涌,从面甲里喷射出来。   临死之前,他还是把陌刀抱紧在怀里,斜指向天。   那突厥人刺死了陌刀手,可战马却也停不下冲势,他眼睁睁的看着战马直直的冲上了那把斜斜挺立的陌刀尖锋上。   陌刀一刺到底。   战马就被顶在了那里,无法再前进。   马死。   骑士只能下马,他拔出铁骨朵想要近身做战,可是旁边一把陌刀已经狠狠斩下。   沉猛的陌刀将这人一劈两半。   陌刀手也在不断的倒下。   可是他们没有退却,却还依然在缓缓向前推进。   在高大的金甲罗嗣业带领下,陌刀手们状若疯狂,不断的挥刀,挥刀,挥刀,前进,前进,前进。   突厥人的骑兵同样是前仆后继的冲上来。   战场上,到处都是人马尸体,血流成河。   冲天血腥味,地上的血浆甚至已经浓稠的粘脚。   银狼大纛下。   阿史那俟利弗设咬着牙,狠狠的挥下了右臂。   他再次派出了中军的一半骑兵,增派一万轻骑冲向左一军。   殷开山带着突击轻骑迎了上去。   混战。   到处都是混战。   崞县城外,十余里的战场上,到处都是厮杀。 第616章 斩首夺旗   “老子不信你们还能顶的住!”   阿史那俟利弗设再次挥手。   中军剩下的一万轻骑全部出击,直冲罗嗣业军。   四万突厥轻骑冲击下,只有一万五千人的左一军,此时防线全线摇摇欲坠,随时可能崩溃。   刘弘基带领着最后八百骑黑槊龙骧重装骑兵杀出。   两千黑槊龙骧,战到今天,仅剩下八百骑。   可就算今天会战光,他们也还是决然而然的出击了。   黑漆马槊上的银缠闪闪发亮,重骑们背上的黑旗猎猎作响。   皇家禁卫重骑兵们的尊严,值得以死捍卫。   左一军军旗下。   护卫着军旗的校尉侯君集看着全线胶着,心中着急。   “突厥银狼大纛下空虚,诸位跟我来,斩将夺旗!”   侯君集咬牙,决定兵行险着,拼命一搏,与其守在这军旗下等着突厥人来夺,倒不如趁他们现在大纛下空虚,反去夺他的旗。   千余弓骑兵,这是罗嗣业全军最后的总预备队。   一旦他们也投入进去,那么不管战局如何变幻,都难以转换补救之余地了。校尉侯君集未得将令,私自出击,若是失利,后果严重。   可此时,他顾不得这些了。   胆大的侯君集挥起马槊,顿时千余弓骑猛冲而出。   而左一军的军旗,仅有百人留守。   侯君集带着千余弓骑,也不管一路上左一军兄弟们打的如何辛苦,甚至不顾嗣业和陌刀手们已经渐渐被突厥轻骑淹没。   他眼里只有一个目标,那就是那杆银狼大纛。   突厥人以狼为图腾。   可汗以金狼为纛,而如俟利弗设这样的设,则以银狼为纛。   银狼纛就是帅旗。   若能砍倒银狼纛,这在战场上绝对能够动摇突厥人的军心。   毕竟十万大军纠缠在一起,战线广达十余里。   战场上一片混乱,指挥传令十分不便,帅旗便是最重要的标识。   一旦帅旗有任务变动,都足够惊动三军。   帅旗前进,那无疑是形势大好,若帅旗后退,说明战况不佳。   一旦帅旗倒下,那就说明连中军帅旗都被人攻夺,情况已经危急了。   此时的突厥中军。   银狼大纛下,俟利弗设身边只余不过千骑左右的骑兵护卫着。   他完全没料到,前面罗嗣业军都已经要崩溃了,这个时候居然还能有一支千人轻骑迂回杀奔过来。   这出乎他的意料。   但他却也没慌张。   不过千骑而已。   罗嗣业都要完蛋了,这千把人还能逆风翻盘不成?   侯君集目光死死盯着银狼大纛。   他是关中三水人,早年的时候比较浮夸,学弓箭始终不成,却喜欢号称自己勇武,到处吹牛。后来应募骁果军,入罗嗣业麾下。   得罗嗣业亲自指点,弓箭总算入门,不过侯君集虽然箭法不太行,但确实十分勇武,极为彪悍。   银狼大纛下,俟利弗设派出轻骑拦截。   侯君集从背上抽出一支短矛,一边骑马,一边扭腰奋力投出短矛。   短矛呼啸而出。   直接将一记奔来的突厥骑兵射中,短矛自他嘴中刺入,脑后透出,那骑士被射的带落马下,立毙。   侯君集一矛掷出,却没停。   他探手又从背上取来一支短矛,再次扭腰借力。   短矛飞出,又是将一骑突厥人掷中,这一矛却是自他胸口贯入。突厥人的锁子甲虽能防刀,却难防箭,更别说防这势大力沉的短矛。   一矛接一矛。   边骑边掷。   两边还未近身,不善弓射的侯君集已经连掷五矛,将五个突厥骑兵射杀马下。   在他的带领下,这千余左一军弓骑,更是如一把锋利的刀,猛刺而入。   两军交错。   侯君集挺马槊在手。   他力大彪悍,马又迅疾。   丈八马槊往往都能敏捷的刺中对面的突厥骑兵。   两边的骑兵都不断有人跌落马下。   可隋骑却没回头。   他们一冲而过,再不管奔过的突厥人,继续向着银狼纛冲去。   突厥人调头追来。   侯君集不管不顾。   他看到银狼大纛下的那个银狼盔突厥人,直接把马槊扬起,奋力掷去。   丈八马槊呼啸而去。   俟利弗设听到破空声,慌忙躲避。   结果马槊还是带走了他的银狼盔。   俟利弗设魂都吓没了。   看到那员隋将没了马槊,却又拔出一根钢鞭纵马奔来,慌忙逃窜,连一战之心都吓没了。   旗手赶紧举着银狼纛跟随逃窜。   侯君集岂会让他们逃了。   大吼一声,“哪里逃!”纵马狂追。   驱马赶上,九节钢鞭狠狠砸下。   一个突厥兵已经被打的脑袋破碎落马。   后面隋骑也不断放箭,射落几个俟利弗设的侍卫。   俟利弗设慌了张,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这么一个浑人,居然如此生猛。   眼看着突厥人拼命的逃,侯君集总追不上,他恼怒的直接把手里的九节钢鞭当成矛掷了出去。   这鞭直接对着那旗手掷去。   沉重的钢鞭比起短矛来更加猛,一鞭就把那旗手插死了。   银狼大纛倒下。   有突厥侍卫还要下马捡起,侯君集却是已经赶上。   他拔出了横刀,一刀一个,连砍翻几人,然后横刀一切一割,便把银狼大纛夺下,直接直接围在了自己的腰上。   等他抬头去找俟利弗设,发现那胆小鬼居然已经不顾大纛,策马跑远了。   “草。”   侯君集见已经追不上,便干脆下马挥刀把那个旗手的脑袋砍了下来,然后打散首级上的头发,拎在手上。   他纵马狂奔,高声大呼。   “俟利弗设已被斩首,尔等还不投降!”   他手下的那些弓骑,也一齐高喊俟利弗设已被斩杀。   侯君集甚至把那面银狼大纛围在了自己的身上,他身披银狼纛,手拎突厥头,高喊着俟利弗设已被斩杀。   别说,这一招还真有些效果。   混战之时,谁知道侯君集手里的脑袋到底是谁的,但是他身上的银狼纛那实实在在是真的啊。   不少还在交战的突厥人看到这大纛被一个隋军披着,都惊慌不已。   有些人开始跑。   于是越来越多的人开始跑。   到后面,突厥人看到别人都在跑,于是也跟着跑。   越来越多的突厥人弃战而逃。   而俟利弗设本来还想跑到个安全的地方,避过那个猛人,然后再重集兵马,结果却发现,无数部众都在逃跑,甚至到后面,他也被裹挟在其中不得不跟着跑。   突厥军败! 第617章 刀斩十万   罗嗣业浑身浴血。   面前突然压力一轻。   突厥人居然退了。   罗嗣业拄着陌刀,大口大口的喘着气,他不知道挥刀多少下,只感觉两臂酸麻,甚至都无知觉。   再回顾四周,三千陌刀手和刀斧手,此时总共还不到千人还站立着。   四目所及,到处都是一尊尊矗立不动的铁甲。   他们的四周是无数残肢断臂,人尸马骸。   每一个战死的陌刀手长斧手,都杀敌成倍之数。   “将军,突厥人退了。”   “怎么退了?莫非是薛杨诸位大将军已经击败突厥人?”   “不是,是侯君集,他带弓骑偷袭了俟利弗设的中军大纛,夺了俟利弗设的银狼大纛,还斩杀了俟利弗设,突厥人惊惧之下,所以便开始跑了。”   嗣业怔怔出神。   侯君集?   那家伙居然这么猛?可他仅仅只是个校尉而已,因见他勇猛,又较虚心向自己请救,于是嗣业便也用心指点他,他尊自己为老师,可嗣业没当真。   之前让他负责率一千轻骑为预备队,守卫在军旗之下,怎么却跑去斩将夺旗了?   他摇了摇脑袋,摘下了头上的铁盔。   脸上全是汗水和血渍。   大口大口呼吸着。   “既然突厥人主帅战死,全军败撤,那咱们就趁他病要他命,吹角,全军追击!”   虽然每个左一军的将士都已经疲惫万分,可这个时候却都还奋起余勇,继续追敌。   南线。   俟利弗设被斩杀,银狼纛被夺的消息也很快传过来。   正与隋军杀的难分难解的突厥诸将一听,也都开始弃战而逃。   突厥人从不耻于言败,更不耻于逃跑。   风向一不对,先跑了再说,回头再来。   于是,十几里的战场上,到处都是奔逃的突厥人。   而隋军也终于开始追击。   尤其是杨义臣等几将,此时纷纷放出了被车阵步阵保护的骑兵。   这些骑兵之前一直充当着弓箭手,在阵中受到保护,都还算生猛。   一队队骑兵汇集起来,向着突厥人追击。   弓射,刀砍,矛掷。   突厥人纷纷向北败撤,隋军一路追击。   一直追了三十里才停下。   各军返回,打扫战场,救治伤员,统计战果。   罗嗣业光着膀子,身上又缠满了繃带,旧伤未好,又添十余处新伤。   左一军损伤惨重。   原本两万五千人,战前还余一万五千可战者,而此战,直接战死五千余,重伤千余,轻伤不算。   依然还有战斗力的左一军,只有八千人了。   崞县城中,躺了足有五千伤兵。   那上千的重伤兵,绝大多数可能都救不回来,仅有小部份可能运气好点,但也可能会终身残疾。   杨义臣等四将率领的河东河北援军,太原出发时,五万人马。   忻口一战,折损万人。   再到崞县一战,又折损万余。   他们的损伤比罗嗣业还多,尤其是那些郡兵乡勇折损最多,他们不如府兵精锐勇猛,在这种大战中,伤亡极重。   “好在此战斩突厥首级一万三千余,俘虏八千余,也不算亏。”独孤篡说到。   这位独孤篡官授北平都督兼太守,统领北平渔阳等三郡军政,爵封赵国公,却是当今皇帝的舅表兄。独孤篡的爷爷是八柱国之一的独孤信,他的姑姑便是文皇帝的孤独皇后,他父亲独孤罗,他是独孤罗的嫡长子,本事算不得有多强,可毕竟皇亲国戚。   李景却摇头。   “此战,我们一共战死一万六,重伤两千余,还不算轻伤,可却只斩杀突厥一万三,俘虏八千,怎么算都是亏的。”   “不是还生擒了始毕之弟俟利弗设,夺了银狼纛嘛。”独孤篡倒是对这战果挺满意的。   罗成笑了笑。   “夺了银狼纛倒是不假,不过却没能杀了俟利弗设,当时不过是杀了他的旗手,俟利弗设跑的快,没追上。所以当时我麾下校尉侯君集便提着他那旗手的脑袋宣称是斩杀了他,不料效果倒是不错,突厥人纷纷惊惧败逃。”   大家一听,原来俟利弗设没死,不过笑过之后,倒也不在意。   反正是胜了。   两路人马汇合后,现在还有近四万人马。   “我建议先在崞县休整两日!”   独孤篡提议。   大家倒也想休整,可还不知道雁门情况呢。   “边行军边休整吧,救兵如救火,现在都已经九月了,雁门被围都二十余天了。”罗嗣业道。   杨义臣和李景、薛世雄也是这意思。   最后决定,轻重伤员全都留在崞县。   几路兵马,最后凑了三万人马,在崞县休整一夜,然后第二天向雁门进发。   雁门。   俟利弗设被败军裹挟着逃出数十里,总算是收拢了些败兵,不过看着这仓惶的败兵,他也没有心思再回头去战了。   估计战也战不过。   所以干脆便边往北行边沿途收拢败兵,等他到达雁门城下时,也又收拢了约三万败兵,还有些败兵则不知道跑散到哪去了。   那边始毕可汗还在对着雁门城发愁。   这雁门城守军的顽强大大出乎他的意料。   虽然每日攻城,也不断杀伤城中守军有生力量,可到现在为止,雁门城都没有半点投降的意思。   而他这段时间的强攻,也带来了极大的损伤。   攻城二十余天,始毕已经损失了约五万人马。虽说比起来,他杀伤了杨广约七万隋军,可并没有什么值得高兴的。   毕竟,他可是三十万兵马入雁门,雁门城下一度兵力达到二十万之众。   等看到俟利弗设狼狈逃回的样子,始毕大怒。   先前崞县就折损万余人马,后来又报忻口又战败折了万余,如今居然只有三万败兵回来。   算来算去,都折近七万。   这比他打雁门还损失的多,他前后不过损失五万。   两相一加,岂不是攻入雁门后居然已经折损了十二万人马?   俟利弗设说还有些败兵没收拢,估计还有一二万左右。   可就算如此,那也是折损不下十万了。   哪怕其中有些兵马,不过是些非嫡系部落,比如漠北铁勒诸部,金山粟特诸胡等,可不管怎么说,也是他突厥之众啊。   “报!”   “大汗,汗庭可敦派人送来急信,说隋将罗成率忠武军数万骑杀入漠南,已经兵逼汗庭城下,请大汗速速率兵回援!” 第618章 飞信入雁门   雁门城下。   此时高大魁梧的始毕可汗其实也是骑虎难下之势,他本来恼怒杨广三番两次的下暗手,先是要册封他兄弟为南面可汗以跟他对着干,此事不成,又杀他心腹谋臣史蜀胡悉。   当然,这些其实也只是表面原因,真正让始毕发狠率兵劫杀杨广的原因,还是因为经历父子两代,东突厥实力已经强盛起来,而隋朝经过两征高句丽却元气大伤,尤其是这几年中原盗匪遍地,反军四起。   始毕一直把这些看在眼里,有实力者当然不甘久居人下。偏偏这个时候杨广又做死要来搞他,于是他便忍不住出手了。   只是千算万算都没有算到的是,他自认为必杀的一击,居然没见效。   围攻雁门近月。   居然硬没打下来,骁果军的强悍果然不同一般。更让他未预到的是,隋军的援军这么快就突破了忻口的封锁,而俟利弗设不但没把崞县罗嗣业这个钉子拔掉,反而让他几次重创,现在十万大军,更是只余三万回来。   之前三十万骑南下,一路势如破竹。   破马邑雁门两郡四十余城,何等威势。   可现在,还余不到二十万军,确切点说是只剩下十八万人了。   “罗成。”   一个高大的年轻身影出现在始毕的脑中,与罗成见面不多,甚至交谈不多。可那人却让他十分忌惮,这次大举南下突袭,本来也是算好了,罗成远在辽东,离雁门两千里之遥,一时半会根本救援不及,等罗成来,杨广已成他阶下之囚,甚至太原都被他攻下了。   到时他逼杨广割地求和,岂不快哉。   “罗成怎么会率忠武军杀到漠南汗庭去?”   来报的信使一路风尘仆仆赶来,但也不敢欺骗始毕,慌忙把知道的情形都说了一遍。   “两万忠武军,尽皆骑兵?怪不得这么快,这罗成倒是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带两万轻骑长奔入漠南,却不顾雁门杨广的死活。”   崞县一个罗嗣业,让他折损数万兵马。   现在又有一个罗成,更直接杀奔漠南汗庭去了。   始毕忌惮罗成,不过此时还是认为罗成只两万骑,肯定也只是想围魏救赵,对汗庭还构不成什么危险,毕竟家里并不是只有可敦一个妇人,还有咄苾和思摩两人,一个是他亲兄弟,一个则是突厥的老特勤,两人打仗都有一手。   只是现在他更担心的还是忻口已经被突破,隋军的勤王军已经赶来了。   特别是罗嗣业这个猛人已经被放出了崞县,肯定马上就会杀来,再加上杨义臣、薛万雄、李景这些猛将,他还是比较忌惮的。   “隋军还有多少人?”始毕问。   “估计也就两三万残兵败将。”俟利弗设夸张了一点。   两三万,始毕在心里盘算着,如果仅是两三万,倒还不惧。   他还有点时间,可以再攻一下雁门。   现在就这样撤,他实在是不太甘心,损兵十万,就这样撤了,那真是一无所获了。   如果能攻破雁门,将杨广和隋朝百官控制在手,则一切都值得了。   “再攻雁门!”   始毕加大了攻城力度,派兵四面围城,继续猛攻。   午后。   雁门西边的山上出现了烟尘,还有许多兵马旗帜。   突厥斥候回报始毕。   “打的是漠南节度使的旗号,将旗是云字旗。”   云字旗,无疑肯定便是漠南节度使云定兴了。   看来五原郡的河套隋军也赶到了。   “继续猛攻!”   始毕表面不动声色,心里却开始焦急起来。   将近黄昏之时。   南边烟尘又起,又一支军队开到。   当先一面战旗,便是骁果左一军的军旗,然后是罗字将旗。   罗嗣业身披金甲骑在马上,看到突厥人的十里连营之后,反倒是松了口气,雁门城还没破,总算没来迟。   他观察了许久后,决定去雁门城下转一圈,告诉皇帝他们来了。   他精选了两千骑,然后高举着战旗,呼啸着向雁门城冲去。   始毕派兵拦截。   罗嗣业也不跟他们硬打,只是不断的绕着他们跑,不断往雁门城下接近。   而且他还让人携带了不少的军鼓和号角以及旗帜,奔到雁门附近后便不断的敲鼓吹角挥动旗帜。   突厥人派兵围追堵截,罗嗣业却跟泥鳅一样滑溜,东钻西窜。   不过这边的动静,也终于引起了雁门城上守军的注意。   当那些已经崩溃边缘的守军们,听到这声色,引颈翘头观看了半天后,终于认出来那是隋军的旗帜。   “是骁果军,是咱们骁果军的旗帜。”   “好像是左一军罗驸马的将旗!”   “罗嗣业到了,罗嗣业将军到了!”   “骁果一军的兄弟终于来救援了。”   许多人激动的热泪盈眶。   近一个月来,每天吃不饱,睡不好,硬撑了这么多天,他们都不知道是怎么过来的。   现在看到骁果左一军的军旗和罗嗣业的将旗,那真的是看到了希望。   “看,那面旗帜,是范阳府的军旗。”   “那是河东安抚使的旗帜。”   “那是北平都督的旗帜。”   “那是太原府尹的旗帜。”   “那是河北安抚使的军旗。”   ……   越来越多的守军冲上城头,他们引颈观看,看着一支隋骑在远处不断的迂回奔驰。   消息瞬间传遍雁门城。   当憔悴万分的皇帝听到这一消息时,不顾危险,奔跑着冲上了城头,当他看到那一面面军旗,他竟然流下了激动的泪水。   “勤王军到了,勤王军到了,勤王军到了!”   皇帝喃喃念着。   城外的罗嗣业带着突厥骑兵溜了半天弯后,便又撤了回去。   城上的皇帝和一众百官将士们,看到他们远去,都万分不舍。   “陛下,你看天上。”   不知什么时候,天上居然飘来许多风筝。   “快射下来。”   皇帝疾呼。   于是弓箭手们纷纷去射那些飘来的风筝,有些风筝飘过了,飘到了突厥营地,但还是有许多飘到了雁门城上。   隋军捡起射落的风筝,发现上面有许多字。   “陛下,是漠南节度使云定兴借风筝送进来的信,他已经率两万勤王军到了。”虞世基激动的道。   而另一位宰相裴世矩则拿着另一封信兴奋的告诉皇帝。   “这封信是李世民写的,他说他是奉罗成之令来向皇帝报捷的。”   “告捷?”   皇帝听到杨广的名字一怔,等听到告捷二字更是意外。   “罗成在哪呢,告什么捷?”   裴世矩告诉皇帝,他手里这封信是李世民写的,他是李渊的嫡次子,如今在安东道忠武军罗成麾下任郎将。   “李世民说,罗成已经在漠南大败了突厥之弟莫贺咄设阿史那咄苾,并夺下了汗庭白城。” 第619章 惊弓之鸟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罗成怎么跑到漠南突厥汗庭去了,他又如何击败的咄苾,怎么夺占的白城?”   皇帝有太多个为什么想问了。   还有,那李世民又怎么跑到漠南节度使云定兴军中去了?   好在射落的风筝信很多,许多为什么都在这些风筝信中有答案。   等虞世基为皇帝和文武官员们念完这些信,一众君臣都激动的直拍大腿。   “这个罗成,朕就知道他一定会来救朕的,朕就知道。”   皇帝喃喃有声。   他只是没料到,罗成居然不走寻常路,没从太原过来,也没从飞狐径打过来,人家是直接打到始毕的老巢去的。   尤其精彩的是,他只带一万二忠武军轻骑,然后征召了八千契丹奚族骑兵,便一路杀到了漠南突厥汗庭。   并且他还将率兵五万拦截的咄苾大败。   斩首万余,俘虏两万余。   汗庭王城已经被罗成占据,他甚至还在义成公主的帮助下,招降了突厥夹毕特勤阿史那思摩,以可敦和他的威望,招降了几万突厥众。   现在罗成居然在漠南汗庭拥有忠武军、奚契、突厥骑兵六七万之众,还占据着始毕的汗庭王城。   这简直是不可思议。   至于李世民,他是奉罗成之命来报信的。   不过因为马邑被突厥人占着,所以李世民是先去的河套找漠南节度使云定兴,跟他的勤王军一起从楼烦关过来。   “哈哈哈,上天保佑!”   杨广多日来的颓废一扫而光。   现在他精神抖擞。   他杨广在始毕三十万骑的突袭之下硬是坚守雁门近一个月不失,而如今,始毕损兵折将不说,老巢都让他的爱将罗成抄了。   更别说,如今勤王军四下赶来。   罗嗣业、李景、杨义臣、薛世雄、孤独篡、云定兴。   扬眉吐气。   “咄吉啊咄吉,朕堂堂天子,自有上天护佑,又岂是你能害的了的。”   杨广激动的大声喊道。   “朕这次倒要看你如何收场,想谋害朕,朕要你有来无回!”   樊子盖也向皇帝道。   “陛下,罗帅也说这次一定要将漠南收回,要借此机会,重创突厥,将突厥人赶到漠北去,绝不让他们再在阴山落脚。”   杨广点头。   “对,这些白眼狼,绝不能让他们再留在阴山下。”   雁门城中一片欢欣鼓舞。   虽然依然还缺粮,今天大家依然只能吃一点稀粥。   可士气大为鼓舞,大家都相信不日就能解围。   不过相比之下。   突厥大营里,却气氛凝重。   风筝信不止传到了雁门城中,当然也有不少被突厥人射落的。   雁门城里收到的消息,突厥人差不多也都知道了。   罗成深入汗庭,大败咄苾,攻点汗庭,这消息简直就如晴天霹雳。   虽然始毕再三说这不过是隋军拙劣的攻心之计,可其实他心里也是将信将疑,十分不安。   突厥营里,诸部兵马战士都十分不安,无心作战。   始毕只能收兵。   当天夜里。   南边火光如龙,斥候报说却是又有几支勤王军赶到,加起来估计有好两三万人。   第二天早上,又有勤王军赶到。   突厥人已经再无心思攻城。   雁门城下汇集了十八万突厥军,这个时候,始毕已经不得不把雁门郡其它攻占的三十九城都放弃了,将所有的兵马都收缩到了雁门城下。   各部落的首领们都在争论不休,为是战是撤而面红白赤。   始毕犹豫不决。   可军无战心,根本无心攻城。   越聚越多的隋军,已经不断的靠近。   他们在距离突厥大营不过二十里的地方扎下连营,每天隋军连营都在增大。   当南边隋军勤王军大营的援兵超过十万之后,始毕终于决定撤退。   突厥人缓缓从雁门城下撤离北返。   被围困了整整一个月的雁门城终于打开了。   早就千疮百孔的雁门城得到了解救。   围城前雁门城中有军民十五万,此时只余守军三万,百姓官员宫人等三万余,在攻城激烈的那些天,青壮百姓也被要求上城协守,为此伤亡许多。   还有不少老弱百姓则是因为无粮饥饿而死。   罗嗣业等诸将齐齐赶到拜见皇帝。   “臣罗嗣业救驾来迟,请陛下恕罪。”   皇帝看到嗣业身上还围着纱布,甚至纱布还透着血,不由的抚着这位女婿的手道,“朕几不能再见卿也,幸得卿兄弟忠心勤王,此功再造大隋也。”   李景等也都来拜见皇帝,皇帝一一嘉奖。   这时,突然一个大胖子号淘一声,然后双腿跪地,一路膝行而前,行动迅速的来到皇帝面前。   一把就抱住皇帝大腿。   “陛下,罪臣王世充救驾来迟,万死!”   这二百多斤快三百多斤壮熊一般的王世熊,却抱着皇帝大腿,哭的眼泪哗啦的,这一出让众人都愣住了。   皇帝都愣了下。   等看到是江南安抚使王世充后,不由的哈哈笑了。   “想不到王卿远在江南,居然也这么快就率勤王军赶到,真是忠心可嘉也。”   李渊站在一侧,眼皮直抽抽。   他比王世充还来的早一步呢,结果皇帝也不说多夸他两句,这王世充倒是会做戏。   不过不得不说,这王世充也确实是勤王积极,他远在江南,还在李渊之南,结果接到勤王诏比他晚,来的却不比他晚,尤其是这家伙居然不顾江南的地方安宁,直接从江南带了好几万兵马赶来,几乎是把江南的府兵全都调空了。   李渊从淮南只带了八千人来,而王世充却从江南带了三万多兵来。   洛阳援军,大兴援军,一路路援军都来了或在路上。   “陛下,臣以为绝不可让突厥狼子如此轻易北返,当乘胜追击,衔尾追杀,一举收拾漠南之地,远驱突厥于漠北。”   嗣业这时高声奏请。   皇帝拍了拍王世充,示意他退下。   然后他捋了捋胡须,“追击之事,稍后再议吧。始毕狼子身边还有十八万骑,须得小心被伏击。”   杨广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虽恨不得马上就把始毕擒来羞辱他,可他又担心被突厥人杀个回马枪。   “御驾先回太原再说!”   皇帝不理会嗣业的请求,却下旨马上南下太原的晋阳宫,他现在是一刻也不愿意多呆在雁门城,呆在这里,他会做恶梦的。 第620章 嗣业抗旨   皇帝一刻也不愿意再驻留在雁门。   车驾匆忙离开。   嗣业拦住皇帝车驾,死死拉住皇帝马车的挽马。   “陛下,嗣业请旨追击始毕,只率本部即可。”   杨广掀开车帘,看着这位伤痕累累的女婿,有些不忍心责怪。   “嗣业啊,朕知道你这次居功至伟,崞县坚守,亦是万分艰险,十分英勇,身负多处伤口,你且先随朕回太原医治休养下,至于始毕狼子,朕肯定要收拾他,但不是现在,等诸路兵马汇集,再发兵北上不迟。”   嗣业却不肯让。   “陛下,如今楚国公夺始毕汗庭,还坚守在漠南,眼下正是两面夹击始毕的好时机。若是此时不追,便要错失良机。而且,万一始毕北返围攻忠武军,只怕楚国公危矣。”   杨广想了想。   “那朕先下道旨给罗成,让他先从白城撤离。”   “陛下!”   嗣业想不到皇帝居然是这么一个结果,他气的脸都白了。   骁果军右一折冲郎将司马德堪不满的在一边道,“放肆,岂敢对陛下无礼?”   罗嗣业瞪了司马德堪一眼。   “陛下,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此次是北驱突厥的千载难逢之机,若是错过了,只怕就再难有这等良机了。”   “嗣业,你先回去休息吧,此事朕意已决,不需再说。”   说完,皇帝就放下了帘子。   司马德堪上前,直接拔出了横刀。   “罗将军,你要牢记自己的身份,否则就算你是陛下的女婿,罗成的兄弟,我这横刀也不会给你留情面的。”   罗嗣业退后几步。   皇帝车驾继续启动。   嗣业单膝跪向马车,高声疾呼。   “陛下!”   “嗣业请陛下下旨追击始毕!”   “陛下!”   任他如何呼喊,可皇帝只当听不到。   御驾远去。   嗣业一人在那里呆立许久。   此刻,他对皇帝万分失望。   在崞县。   左一军两万五千名骁果军战士,浴血奋战,大家抛头颅洒热血,视死如归,前仆后继,为的什么?   为的是击败突厥人,杀到雁门城下勤王救驾。   可现在左一军两万五千弟兄,只余八千人完好的,还有五千残疾伤兵,这巨大的伤亡换来了雁门解围,可皇帝却就这样走了。   良久。   嗣业返回了军营。   他召集诸将。   “将军,刚才接到诏令,说诸军随圣驾返回太原,我们是现在就走吗?”   罗嗣业摇头。   “不,我们不去太原。”   刘弘基不解。   “诏令不是说勤王诸军都去太原吗,难道我们负责留守雁门?”   嗣业依然摇头。   “我们也不留守雁门,我们去马邑,去定襄,去漠南汗庭。我们追逐突厥,追杀始毕。”他咬着牙道。   嗣业眼红如血,他瞪着刘弘基、殷开山、侯君集等左一军幸存诸将校。   “你们可愿随我同行?”   殷开山问,“这是陛下旨意?”   “不,这不是陛下旨意,我刚才向陛下求旨追击,陛下拒绝了。”嗣业叹息一声。   “这是我自己的主意,我要追击始毕,因为此时在漠南,还有忠武军的将士们在汗庭驻守,他们还在苦苦盼着我们北上,他们还在期待着与我们一起痛击始毕。”   “因为崞县一战,我左一军死伤一万余弟兄,他们长眠在这代北,全都是死于突厥的入侵。我必须要为他们讨一个说法,突厥人休想大摇大摆的就这样安然离开,我罗嗣业要为他们讨回一个公道。”   “以牙还牙,以血还血!”   “你们可愿随我同行?”嗣业瞪着眼睛问他们。   侯君集轻声道,“这是抗旨,这是擅调兵马,是重罪啊。”   “不去的我不勉强!”嗣业道,“就算所有人都不去,我一个人也要去。”   “算我一个。”殷开山道。   刘弘基一笑,“也算我一个吧。”   嗣业盯着侯君集,“你呢,去不去?”   侯君集咬咬牙,“老师去,我自然也要去。”   “别后悔。”   侯君集心里其实有些打鼓,毕竟抗旨啊,可没办法,他要不去,估计以后别想继续在这左一军混了。   “不后悔。”   有这三员干将带头表态愿去,其余将校大半都愿意去,当然也有几个不愿意抗旨的,罗成也不勉强他们,让他们自去追击圣驾,顺便帮自己带一封请罪书给皇帝。   当天。   御驾往南,勤王诸军也往南。   唯独骁果左一军去往北而去。   皇帝收到嗣业的请罪书后,无奈的苦笑了几声。   “这个家伙,怎么倒学了罗成的抗旨了,倒还真是一家人,打仗一样的不怕死,可犯起浑来一样的浑不吝。”   “陛下,此风不可长。”裴蕴趁机道。   只是皇帝却只是摇了摇头。   “罢了。”   “既然他要去,那就随他吧,替朕草诏,以定襄和阴山汗庭之地新设定襄道,以罗嗣业为定襄道节度使,其所部的骁果左一军俱转为定襄道节度府驻军吧。”   “再诏马邑都督王仁恭、漠南道节度使云定兴,令二将各率本部配合下罗嗣业,一起接应漠南的罗成。”   裴蕴有些意外。   想不到皇帝对罗嗣业居然如此纵容。   “陛下,罗嗣业抗旨,就算念在他勤王有功,可也不能如此处置啊。”   皇帝却有些不耐烦的摆了摆手。   “好了,此事就此处置,朕有些乏了,你下去吧,朕休息会。”   诏令发出。   王仁恭无奈的带部下停止前进,“李郡丞,请你带刘校尉和尉迟校尉先率三千人马赶去与罗嗣业将军汇合,某带余部随后过来。”   李靖点头。   “其实罗嗣业将军没错,这确实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突厥此次南下未果,军心动摇,兼之汗庭被破,更是惶惶不安。此时若尽发勤王诸军,一路衔尾追杀,到时漠南的罗成再率部阻截,可重创始毕。”   王仁恭无奈的道,“陛下也是稳妥起见,毕竟始毕实力依旧强劲,而我勤王诸军虽也有十余万人马,可毕竟来自各道,人马混杂,且远来疲惫。”   他还交待李靖。   “你们赶上罗嗣业将军后,切记提醒他千万小心,万莫被突厥人伏击了。” 第621章 军师联盟   淮阳。   鹿邑。   天光黯淡。   涡水河被染红,战场上到处都是尸体。   战斗在傍晚时开始,民军趁夜渡过了涡河,对鹿邑县发起了突袭。鹿邑的守兵仓促迎战,一边派兵向淮阳宛丘求援。   等宛丘的郡兵匆匆赶来时,民军却率领着主力早埋伏在半路挖好的沟中。   伏兵突起,围城打援。   来援的宛城郡兵完全被压制住了,两边激战。   郡兵不敌,向涡水败逃,一路留下无数尸体。   涡水河一侧的一土岗上,民军帅旗之下。   统帅孟让立马眺望,身边一个黑脸布衣与他并立。   “我军胜了。”他高兴的转头看向黑脸布衣。   “攻其不备,围城打援,半路伏击,有心算无备,自然就能赢。”布衣男子平淡的道。   “现在可以挥师打鹿邑了吧?”   “鹿邑不过小城,没有什么意思,不如去打宛城。宛城是淮阳的郡城,先前郡兵出城来援,在此大败,已经败往谯郡,正好可以趁虚而攻。”   “淮阳郡城不小。”   “可淮阳城空虚,孟帅,淮阳城里钱粮可不少,我军现在最缺的是粮,然后是武器,若能破淮阳,得其钱粮器械,实力便能立马大涨,机不可失啊。”   “万一淮阳不下,而周边的兵马赶来,怎么对付?”   “区区一点郡兵,不用担心,实在攻下不,我们还可以撤退。如今昏君在雁门被突人围住,洛阳和河南的府兵主力,尽皆北上勤王,此亦我民军千载难逢的良机也。张须陀和樊子盖等都不在河南,不趁现在这个好时机攻城破池,迅速武装,难道要等他们回来?”   张须陀的名头那是天下皆知。   这位可是杀神罗成的老师,历年来坐镇河南,剿灭在他手里的反军不知道多少。   这位孟帅名让,以前是齐郡主簿,张须陀还曾是他的同衙上司,他对张须陀自然是非常了解的,甚至罗成如今这个天下扬名的新贵,曾经还算是他的属下呢。   只是孟让这几年走背运,罗成的发势,让齐郡人跟着发达,多少齐郡人因此官运亨通。   可偏偏他却因为卷入了通匪案中,要被张须陀斩杀。   他只能弃官逃走,最后拉起一支兵马来。   “你为什么要帮我?”   黑脸布衣笑了起来,他转头去看孟让,“孟帅,我并不是帮你,我是在复仇。”   这个黑脸布衣的士子,便是李密。   曾经西魏八柱国之一李弼的是他曾祖,他们李家为辽东李氏,虽不如李浑家族是陇西李,也不是士族的赵郡李,可八柱国家也是极其荣耀。   李密未成年就已经袭爵蒲山郡公,曾经是杨广的侍卫,再到后来被杨广嫌弃离开亲卫府,再后来与杨玄感一起造反。   在杨玄感的楚国,他是魏国公。   只可惜这场起事失败的太快,他被迫逃亡,也曾经隐姓埋名,可惜总是天不如人愿。   在淮阳王秀才家,李密曾经想过这辈子就这样算了。   可官府没放过他,他们杀了王秀才和他新婚的妻子。   李密只一件白色的布衣,洗的发白,显得有几分寒酸。   不过他的眼神,却十分的坚毅。   “一直都没问过,你究竟是谁?”孟让看着李密,之前李密自称为李布衣,还说能助他,可这布衣明显不是真名。   现在他又说是为复仇。   “我是李密。”   这次李密答的很痛快。   “李密?”   “蒲山公李密?”孟让再问。   “曾经是,但我早就不是暴隋的蒲山郡公了,我现在是布衣李密。”   孟让沉默。   李密此前来见他,说能帮助他,他开始是不太相信的,一个穿着发白布衣的穷酸读书人,有什么本事?   不过孟让毕竟曾经做过官,哪怕只是一郡主簿这样六品官,可他对读书人还是比较尊敬的。   所以他很热情的款待了李密,本来只是想收留个读书人,让他帮自己做做参谋幕僚什么的,谁知三杯酒下肚,李密却提出了一个攻打鹿邑的计划来,而且计划确实很不错。   现在听说对方居然是李密。   孟让倒是心中了然。   李密之名,跟杨玄感是挂在一起的。   自大业九年那场叛乱后,天下又有几个不知李密之人呢。   尤其是在诸路反军之中,李密的名头更响。   “为何来我这?”孟让终于问道。   “我要推翻暴隋。”李密道。   “实不相瞒,其实来你这之前,我已经去找过好几支民军首领,可是那些人都不过是贼匪草寇,他们想的只是劫掠,只是如何快活,却丝毫没有长远的计划,这些人扶不起来。”   李密打量着孟让。   “可孟帅不同,你曾经也是暴隋的官员,你有见识,也有胆识,还有一定的人脉,从你弃官逃亡,到如今拥有这数千人马,也不过短短时间,便知你胸中有沟壑。再从你统领的民军,虽四处攻打,可却从未有过滥杀之名,便知孟帅也是有抱负之人。”   “孟帅,李密不才,愿意辅佐孟帅成就一番事业,推翻暴隋,辅君为皇!”   “推翻暴隋,称皇称帝?”   孟让笑了,不过声音里有几分激动和颤抖。   他造反,其实也是被逼无奈,若不是张须陀要杀他,他是不愿意造反的。可就算造反了,也真不曾想过有一天推翻隋朝,自己取代为皇。   不敢想,太遥远。   可现在李密说要助他推翻隋朝,拥他为皇。   他心动了。   “真能行吗?”   “当然可行,天下已乱,暴隋必将崩溃,隋失其鹿,天下英雄共逐之,时势造就英雄,看的不过是胆量和气魄。只要孟帅有决心,为何不争呢?”   争天下,当皇帝。   孟让被李密说的心动了,他本来只是被逼为贼,现在,被李密一说,他心中不免就有了一个远大的理想。   “请李兄为我军师,共谋大事!”孟让拱手而拜。   李密欣然受下这一拜。   “孟帅肯信任我,李密定当竭尽全力辅佐,如今皇帝昏庸、百姓怨恨,数征辽东,损失数十万精锐府兵。现在又与突厥结仇,被始毕数十万骑困在雁门。眼下昏君危在旦夕,能否回来还是未知,这正是争夺天下的好时机。凭孟帅雄才大略,定能灭亡暴隋。”   孟让听了哈哈大笑。   李密趁机建议,“眼下我们就要趁河南府兵北上勤王之际,全力扩张实力,攻打郡县,夺取钱粮器械,招纳兵马。现在淮阳城空虚,还请大帅立即发兵淮阳,只要攻下宛城,杀死太守赵佗,到时定能震动河南,那时各方豪杰来投,广纳兵马,则大事可成!”   “好,就听军师你之言,某现在就传令,兵发淮阳,攻打宛城!” 第622章 东山再起   孟让的实力其实非常一般,甚至孟让的能力也不被李密看好。   可李密依然称孟让为雄才大略,依然劝说他逐鹿天下,甚至说要辅佐他夺天下当皇帝。这些当然不过是些毒鸡汤而已,连当年杨玄感最后都让李密失望不已,更别说一个造反的小官。   可李密现在满腔仇恨,只要有人肯听他的话,他就足够了,哪里管他是什么本事。   孟让只有几千人马。   真正精锐能战者更少,其中武器更缺,粮草也不足,完全就是一支流窜乡野,到处敲诈地主豪强的贼匪。   不过鹿邑一战,在李密的指点下,他们还是取得了极不错的战绩的。   淮阳宛城来援的那千多郡兵,被击败逃往东面谯郡。   此时淮阳郡城空虚。   淮阳是李密曾经隐姓埋名几年的地方,他曾经做过私塾先生,因一首五言诗被人告发,又逃到王秀才那,在那当了上门女婿,可还是被人告发。   杀死王秀才和他妻子的,正是这淮阳太守赵佗。   他曾经站在刑场外看着赵佗扔下斩字牌,也暗暗发誓,一定要杀死赵佗为王秀才他们报仇。   孟让和李密带着几千人马猛扑宛城。   李密换上了一匹战马,他指挥着孟让手下,从战死的宛城来援郡兵身上扒下了不少衣服,然后让其中几百人换上。   这些人马由李密亲自带领着,还押了一些俘虏的郡兵在身前。   他们打起郡兵的旗号,假装是败逃回城。   孟让则带着主力跟在后面。   宛城下。   当被李密拿刀抵在背后的俘虏郡兵颤抖的声音向城上喊话,让他们开城时,城上的守兵还只是在嘲讽他们败于贼军,居然无人起疑。   城门打开了。   伪装成败退官军的李密他们拥入城中,然后便是四处砍杀,夺取城门。   火光放起来。   孟让率领大队人马猛冲而来。   一切就如李密所计划的那样,毫无阻力,他们几乎没费太多力气,就拿下了淮阳郡城宛城。   破城之后。   李密来到了太守府。   太守赵佗被民军从一个房间的床底下搜了出来。   “赵太守,你躲什么啊,我听说你一直在找我,我如今送上门来了。”   赵佗十分狼狈,贼军攻打鹿邑,他派出城中郡兵去援,却不料这支不大的贼军不但击败了援军,反而冒充援军杀回了郡城。   他连逃都来不及。   “你是?”   “我就是你一直追捕的李密啊,不久前,你不是刚刚捕杀了我的丈人王秀才和我的妻子吗?”   赵佗这才想到,原来面前这个黑脸汉子,居然就是大名鼎鼎的李密。   “原来那个刘智远真的就是你,想不到你居然在我眼皮底下藏了这么久。”赵佗道。   李密冷哼一声。   “我本欲从此隐姓埋名就此普普通通过一生,可奈何你却非要紧追不放,无奈,我只有再次造反了,赵佗,借你人头一用。”   说完,李密拔刀,砍下了淮阳太守赵佗的人头。   砍死赵佗之后。   李密让人取来一个木盒,将赵佗首级装起来,然后让手下带着赵佗的首级去淮阳郡的各县城宣示。   让诸县投降归附,同时也顺便把首级送去诸山名寨的贼匪群寇们看,让他们见识下孟军的实力,让他们前来淮阳会盟。   孟让坐在太守府里,忍不住换上了身绯袍。   穿上太守的官袍梁冠,孟让不由的感觉全身舒畅。   多年的仕途拼搏,最后也不过是一身绿袍。   “孟帅,收获不错。”   李密进来,看到孟让那得意的样子,眼底闪过不可察觉的鄙夷。   “淮阳城中仓中粮草不少,另外我们搜得不少器械,尤其是还从城中搜罗了数百匹马,另外还有几百副甲。”   马和甲,那都是强军的重要物资。   可马和甲,那都是极难弄到的,叛军更是没有哪家有实力可以大量打造铠甲,只能靠抢。可小股的郡兵也不会有什么铠甲,大股的叛军和军府却又不敢碰,更别说郡城军府了,所以叛军虽然经常号称多少万多少万,其实都是裹挟大量百姓而已。   就算是老贼悍匪,也是缺马少甲,尤其是甲。   一听弄到这么多甲和马,孟让眼睛放光。   “孟帅,我以为眼下还不是高兴的时候,应当马上把这些马和铠甲发下去给老兄弟们,然后趁着现在周边还没反应过来,我们要趁势继续攻城。”   “不休整一下?”   打下了宛城,大出孟让意外。   也大出那些叛军的意外。   现在大家都忙着四处抢劫呢,虽然孟让军比其它贼匪好点,但不抢也是不可能的,只是不会随意的奸淫杀人而已。   “孟帅,机不可失,趁现在攻城,每破一座县城,我们都能得到不少军械钱粮,便又能多招募许多战士,积少成多,我们很快就能拉起上万之兵,是真正的上万之兵。”   孟让一下子被说动了。   “但听军法调动。”   李密得了军令,当下便开始安排调动。   一连数天。   李密亲自指挥着孟军,接连攻下鹿邑、郸县、项城、南顿、殷水诸城。   孟军的攻势一时无俩,孟让和李密之名,更是名扬河南之地。   一时之间,附近无数叛军贼匪纷纷赶来投奔。   孟让便在宛城里自封为齐王,他又封李密为魏公,然后对前来投奔的那些大大小小的草寇贼匪,都是俱封总管、侯伯等。   孟军一时兵马大振,不仅接纳了无数乌合,而且也四下招兵买马。   很快,倒也是兵马数万。   这天,又一支兵马来投。   “请禀报魏公,就说他的学生王伯当来了。”   李密在殷水县城中,正准备着向西南攻打汝南郡的上蔡城,听到这个消息,连忙奔出县衙来见。   “三郎,真的是你?”   王伯当一见李密,一下子就拜倒在他面前。   “老师,想不到还能见到你。”   师生两个相见,感慨万分。   那日南阳兵败,李密逃走,东躲西藏,而王伯当更早一点便在齐郡的章丘城下大败,也是自此逃亡。   几年时间,王伯当在河南当上了山大王,李密当了教书先生。   如今王伯当听到李密的名字,便又带着兄弟来投。   “太好了,你来了,这下为师终于如虎添翼!” 第623章 卷土重来   李密得王伯当来投,那真是如虎添翼。   接下来,这对师徒两个率兵横扫诸县,如入无人之境,接连攻城破县,反军势力大增。   兵马所到之处,诸地的各路贼匪草寇纷纷来投,孟让更是十分豪爽的来者不拒,全都封官授爵,在这一点上,他充分接受了李密的建议,如杨玄感一样的豪爽。   短短时间,孟让的齐军,便已经滚动到了十万之众,虽说乌合,但也确实人多势众了。   李密成为齐军的大司马,统领兵马攻伐,而李密又以王伯当为骠骑大将军。   “齐王,密以为如今我军虽众,可粮草却依然不多,尤其是淮阳之地无险可守,非根据之地。”   孟让手里端着个酒杯,怀里还拥着一个美人,身穿一袭衮龙袍,带着些酒气道,“大司马言之有理,我也正要找你商议此事呢,如今我军拥众十万,名振中原。不过淮阳却无险可守,所以我打算率部向南,去淮西。”   淮西,便是淮南道的西部,大抵倒是在大别山的东西两侧,永安、蕲春、同安、弋阳、庐江、淮南诸郡,这一带因为有大别山、桐柏山等,南面又临汉江、长江,可以是依山背江,是个险地。   尤其是在这个时代,大别山、桐柏山等这些大山里,还有许多蛮子。   这些蛮人,其实就是后世土家族等的先祖上,但也确实不够开化,朝廷在这些山区的统治不够严密,比起河南这个中原四战的腹心之地,无疑,淮西这里算是不错。   进可攻,退可守。   万一形势不对,既能龟缩入山,还能跑路,不管是往西面的山南跑,还是往江南跑,或往淮南跑啊,都可以。   说白了,其实孟让虽然都称齐王了,可也没太大自信心。   不过这个路线却不是李密想要的。   他一心复仇,就要推翻杨家,哪愿意一辈子藏于山野之中当个山大王呢。   “大王,如今昏君杨广还在雁门被围着,天下府兵都赶往河东勤王,这正是我辈的大好机会啊。此时我辈人多势从,军心士气极高,正好趁此机会,挥师向北。”   李密认为,还是应当趁机去打洛阳。   不过洛阳城坚,因此义军可以先攻荥阳,夺兴洛仓。   “大王,兴洛仓,有仓窖三千口,每仓储粮八千石,这是洛阳及整个天下最大的存储粮仓,若我军趁机夺下此仓,则可以召天下英雄就仓用粮,齐聚洛阳,一起围攻东都。到时天下英雄,皆听命于王,那时挥军攻下洛阳,大王就可以进位称帝,进而顺势平定中原,建立新朝。”   可孟让却还是犹豫。   虽然现在兵马膨胀很快,可孟让毕竟也是当过齐郡主簿之人,不是那种无知的草莽,身为曾经的体制中人,他因此很清楚朝廷的实力。   眼下张须陀率河南府兵去雁门勤王,但肯定还会回来的。尤其是他判断皇帝虽被始毕杀了个措手不及,但应当不会有事。   用不了多久,皇帝就将南下,杀神张须陀也会南下。   那时怎么办?   杨玄感当年都没办到的事情,他不认为自己能办的到。   所以孟让不太愿意去洛阳。   “魏公,如今我辈虽不比那些身为群盗,日夜在草莽中苟且偷生者,可也好不到哪去,我们现在虽号称拥众十万,可甲不满三千,骑不过千,如何打东都洛阳?就算是兴洛仓城,那也是相当坚固的,我曾经去过兴洛仓城,那里防御十分严密,未必有机会。”   这话让李密十分气恼,觉得孟让果然不是成大事之人,刚取得了一些胜利,结果就小富即安了。   “大王,我们现在干的都是掉脑袋的造反之事,这犹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我们不趁机夺兴洛仓,破洛阳,号召天下群雄,反想着退去淮西,钻进大山里,这岂是成事之理?若等府兵返回河南,我等就算再怎么藏身山林,也没用的。”   可任李密怎么劝说,孟让还是决定去淮西。   这气的李密浑身颤抖,就想要对着孟让一通大骂了。   好在最后孟让也没过份,毕竟有今天的成功,也多亏了李密。所以最后他提出了一个两全之策,分兵。   他提出,由他亲率一部向南进军,攻略淮西,以为根据之地。   而李密呢,率部北上,去打荥阳,夺兴洛仓。   “若是魏公你能夺下兴洛仓,到时我再挥兵北上会师,一起打洛阳。”   事已至此,李密也无奈。   于是当下议定,孟让率主力南下淮西,李密率部北上荥阳。   李密分到了一万人马,还基本上都是这些天才刚来投的各路贼匪们,其中也包括学生王伯当的那一支人马。   咬咬牙,李密带着这一万余乌合之众北上了。   他沿着蔡水北上。   此时河南之地,不少精锐府兵都在东征之中折损,而年初的设道置使,又从中原抽调了不少府兵调往边关五节度八都督区,使得府兵锐减。而皇帝雁门被围,召天下兵马勤王。   河南安抚使张须陀和东都守樊子盖都率兵北上,河南于是更加空虚。   李密和王伯当组合,虽率的是支乌合之众,可士气正盛,这一路北上,居然无人可挡。   他们接连攻破数城,每破一城,尽取钱粮器械,甚至招降城中的郡兵乡勇等相随,于是实力不断暴增。   九月初,李密攻破运河大城陈留。   然后挥师进入了荥阳郡,此时的李密,人马已经暴增到八万。   进入荥阳之后,李密派王伯当攻打金堤关。   金堤关在运河东岸,与虎牢关相距不远。   金堤关的守将面对王伯当率领的三万人马来犯,出城迎战,结果却被王伯当大败,金堤关随后失守。   李密到来,便以金堤关为大本营,分兵攻夺荥阳诸县。   魏军连破诸城,最后兵围虎牢关东面索水河边的荥阳城。   荥阳太守是由河南安抚使张须陀兼任,此时张须陀却率河南精锐远在河东,好在荥阳城是郑家的根基之地,郑家当然不愿意让叛军攻破,于是拿出许多钱财,又招募勇士,还派出家奴家丁助守,总算是打退了魏军的第一次围城。   “快,赶紧向张安抚报信,让他赶紧率兵回来救援!”郑氏大宅,荥阳郑氏的一位老爷子急道。 第624章 长城脚下   长城脚下。   一骑奔马沿着河岸的道路迅速的驰来。   骑士纵马跃入河中,战马扑起一阵阵水花,可骑士不顾一切的策马驰向对岸的金狼大纛。   金狼大纛下。   始毕可汗阿史那咄吉的眉头不由的皱紧。   他策马上前。   骑士直直奔来,穿过前面的附离狼骑侍卫,一直来到了始毕马前。   这是一个年轻的突厥战士,大约只有十二三岁。在这个年纪,正是草原上小伙子们开始随父兄们加入军中,一起征战的年纪。但在军中,他们往往是担任随从,或者打草谷看马的任务。   只是此时。   这个年轻的突厥小战士,他背上的皮甲上却插着几支羽箭。   他的皮甲早被血染遍,血都干成黑色。   “大汗。”   那年轻的战士看到始毕,脸上露出了笑容。   “发生了什么事情?”   “大汗,莫贺咄设金河兵败,可敦打开汗城迎隋军入城,阿史那思摩已经率部降隋,隋忠武军节帅罗成已经占据汗庭!”   “你慢点说。”   阿史那咄吉也不知道这个年轻的战士是如何坚持到现在的,他从马上取下水袋递过去。可年轻的战士却摇了摇头。   “整个阴山以南的漠南汗庭之地,现在已经尽归附于隋,莫贺咄设带着不愿归附的人,已经越过了阴山,自碛口进入了瀚海往漠北去了。”   始毕可汗的嘴唇颤抖了几下。   那个年轻的突厥战士说完这些后,声音渐渐低落。   “大汗,当心罗成,他已经集结了……”话未说完,这名年轻战士便闭上了眼睛。   被隋军斥候追击,身中数箭,还能一路跑到始毕面前,已经极不容易了。   “集结了多少人马?”   始毕连问数句,可他都无法再回答。   俟利弗设破口大骂,骂罗成卑鄙无耻,骂义成公主吃里扒外,骂咄苾无能饭桶。   始毕可汗喃喃的念着罗成二字,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凉了。   罗成,他最惧怕的一个隋将,本以为这次不会跟罗成相遇,想不到最终还是得面对他。   雁门城下,看到风筝信的时候,始毕认为那不过是隋军的攻心之计,根本不信汗庭失守。可现在,汗庭都的失守了。   连咄苾都逃往漠北了,可知他败的有多惨,他是知道这个兄弟的,也是比较桀骜胆大之人,若不是败的太惨,已经不敢在漠南立足,否则又岂会逃往漠北。   “该死的阿史那思摩,那个卑贱胡女所生的贱种,他就不是我阿史那家族的人,不是我狼家之种,那个贱种,他居然投降隋人。”俟利弗设还在骂。   除了气愤,还夹杂着恐惧。   “大汗。”   又一骑自南奔来。   “罗嗣业已经击溃了殿后的同罗部,杀过来了。”   俟利弗设一听罗嗣业三个字,就觉得头痛。   他不会忘记,在崞县数次败在这个猛男手里的经历,每次大战时,总喜欢脱光衣服提着大陌刀冲阵的家伙,他恨的牙痒痒的。   罗嗣业抗旨北上追击始毕。   皇帝没有降罪于他,反而授封他为定襄道节度使,并让马邑都督王仁恭率部配合他。王仁恭伤势未好,留在后面。   但却派出了郡丞李靖与校尉刘武周和尉迟恭率领了三千步骑去汇合罗嗣业。   此外,漠南道节度使云定兴也被下旨要求配合罗嗣业。   云定兴让李世民率骑两千来助阵。   嗣业便在马邑聚集了一万三千步骑。   得了皇帝授旨之后,嗣业复仇之心更盛,于是与李靖李世民等点齐兵马继续追击。   始毕派了铁勒部同罗部族的万骑殿后。   结果嗣业直接率军猛攻,军无战心的同罗部兵败,仓惶败走。   秋风猎猎。   秋天终于来了,仿佛是一夜之间,青青的草原,已经变黄。   “同罗人不是号称自己是豹子吗,怎么如此无能?”俟利弗设继续骂,似乎只有不停的骂人,才能发泄心中的愤怒,压制一点恐惧。   同罗是铁勒诸部中的一部,从金山到漠北,铁勒人部族众多,实力强劲,不过一直臣服于突厥。   铁勒人也称为狄历、丁零、敕勒、高车。   从秦汉到魏晋时他们称为丁零,南北朝到隋,又被称为铁勒,其实是一脉相传。   铁勒人在漠北草原上游牧时,因为使用的车轮高大,故又被汉人称为高车。   最早,铁勒人生活在大鲜卑山一带,也就是大兴安岭一带。   后来不断的迁移,如今东西突厥都有铁勒部族。   按朝廷对铁勒人的记载,土拉河北有仆骨、同罗、韦纥、拔也古、覆罗,胜兵2万。从哈密到焉耆北天山附近有契苾、乌护、纥骨等,胜兵2万。阿尔泰山西南有薛延陀等1万余兵。中亚咸海、里海一带有诃咥、苏路羯等合4万许兵。西亚东面有阿兰等近2万人。贝加尔湖南有都波等。   他们分布之广,部族之多,都十分了得。   铁勒人跟突人还是有极大的外貌不同的,突厥人也是黄种人,可铁勒人却更类似于白种人,深鼻高目甚至眼睛颜色也不同。   后世的土耳其人中,不少人跟突厥人相貌接近,而后世的新江维人,其实正是铁勒诸部中回纥部的后人。   同罗部在东突厥之东,跟契丹人很靠近。   突厥语同罗,便是豹子的意思。   同罗人自比为草原上的豹子,可此次一万骑却被罗嗣业一击而溃。   俟利弗设还在骂骂咧咧。   可始毕可汗已经长呼了一口气。   他回头瞧了瞧,他的骑兵队伍依然巨大。   虽同罗人败了一阵,可也没伤及多少,他依然有近十八万骑。   “不必理会罗嗣业,让他跟着,我们加紧赶路去汗庭,我要去会会罗成,与他一决高下!”   哪怕那位年轻战士告诉他,咄苾败逃往漠北,思摩和可敦都投降罗成,但始毕依然自信,他认为只要他出现在漠南草原上,那么那些被迫投降于隋人的突人,便会再次汇集于他的金狼大纛之下,随他征战。   “加紧行军,三天之内,我们要全部越过长城,回到漠南!” 第625章 杀胡口   不到长城非好汉。   登上长城,沿着一级级的阶梯,便站在了最高处。居高临下,南面是关内马邑,北面则是塞外漠南。   “肃肃秋风起,悠悠行万里。   万里何所行,横漠筑长城……”   罗成站在长城之上,手抚着长城的城垛,不由的吟起一首诗来,这是一首乐府诗,名为饮马长城窟行,最早是写于汉代。   不过本朝天子杨广才气纵横,也写了一首饮马长城窟行,便是罗成吟的这首,很霸气,时人都评价有魏武之风,能跟曹操相比。曹操不但统兵治国厉害,他的诗也一样了得,杨广的诗能跟曹操比,确实是牛。   “大帅,你料定始毕会从此过吗?”长孙无忌问。   这小子因为孤身潜入汗城劝说义成公主献城投降,因此被罗成破例授为校尉,还将他安排在了白马义从。   “此口名为参合口,是参合道的必经之口,而参合道,则又是马邑自定襄三条道路都必经之处。先前始毕南下也是走这里,现在他要回去,自然还是走这里。所以我们只要守在这里,就能守株待兔了。”   参合口,唐时又称白狼关,到了明朝称为西口,或杀胡口、杀虎口,极有名气,是大同往呼合浩特特必经之路。   就算是到了后世,大同到呼合浩特的重要公路也是这个路线。   这里有连绵的外长城,参合口便是这外长城是一个重要的天然关口。   他东临塘子山,西侧大堡山,北依雷公山、庙头山,万里长城由东北向西南延伸而去,像个半圆形的围墙将杀虎口围在里边。   东西两侧悬崖峭壁陡立,紫河由南向北贯穿其中,构成了一道宽不过二百余米,长达三千多米的天然关隘。   两山之间开阔的紫河谷地,自古便是南北重要通道。   参合口曾经是重要的长城关隘,只是隋立国之后,重点是防御雁门一线的内长城,那也是北魏的塞内畿围。   对于外线长城,其实控制力不强,朝廷只是在雁门外设立马邑郡,在紧靠着内长城一侧,还有些城池村庄,而更往北的外长城一线,其实只有一些小堡,偶有边兵巡逻时进驻。   在启民可汗归隋的这十几年后,漠南无战事,隋突安定,于是外长城一线,便更加武备松驰。   始毕可汗南下,几乎是没有遇到什么阻碍就越过了这天险一般的参合口。   “这外长城,都已经十分残破了。”   罗成有些感叹着道,长城上都长了草,有些地方甚至都塌掉了。   隋朝统一天下后,很快北方霸主突厥就被杨坚的离强合弱策略搞的内讧连连,几次都是隋朝联合一部打压一部,到后面,更是再难压隋朝。   有这样的优势,隋朝的长城也就没有怎么大规模修过。   也就是杨广继位后,大修过一次,那一次修的是西起榆林郡,东到马邑西北,刚好修到参合口附近就没修了。   “此处距离漠南汗庭不过二百四十里,南距马邑城也不过二百二十里,东距云内也不过一百七十里,且可以通幽燕,也可以通河套,兵家要地啊。”   参合口长城是土筑,没有包砖,看起来灰灰破破的,但依然可以看出,这座关城的险要。   此时,参合口这段关口,正有无数人马在加固赶修。   参合口关城正在迅速的变换新颜,这座城周二里,高四丈的关城上,已经进驻了忠武军。   且在关城内外,罗成还各派人在抢修加固扩建几座堡垒,大小虽不如这关城,可几座堡垒之间又筑墙相连,成犄角互援之势。   高在高高的关城上,其实可以把这里的地形一览无疑。   这里南北左右都是一个个大小不同的代北盆地,而这就是连绵群山间的河谷谷道,是联通各盆地的一处最狭窄险要的十字路口。   关城东北,便是凉城盆地,还有参合陂湖泊,那里,现在更是驻扎了六万突厥诸部兵马。   只不过,这些突厥部落兵马,都是由阿史那思摩、义成公主所率,是听令于罗成的。   罗成从没打算跑去雁门。   他也没打算在汗城与始毕决战,毕竟汗城建立在漠南草原上,并无险可守。   罗成已经知道,始毕可汗南下并没占到多少便宜。   虽说攻破了马邑雁门四十余城,可却没能攻下雁门城,皇帝和百官他没劫到,自己还损失了十来万人马。   虽说这趟南下,也抢了不少人口子民,但罗成以为,始毕是亏的。   毕竟雁门和马邑,都是边郡,人口本身就不多,始毕破了四十余城,总共也没抢到二十万人口,至于钱帛又能有多少,而牲畜粮食,更是被他的大军食用了。   折损十二万军,破隋四十余城,击杀隋军十万左右,抢掳人口不到二十万,这怎么算都是亏本买卖。   更何况,罗成还抄了他的汗庭,在漠南又斩了咄苾万余兵马,还招降了他六万人。   只是罗成没那么容易满足。   始毕是从雁门撤了,但想回到草原,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刚收到的消息,陛下已经授封嗣业将军为定襄道节度使,并令马邑都督王仁恭与漠南道节度使出兵配合嗣业将军追击始毕。”   “皇帝还下旨,由楚公你节制四镇兵马。”   “皇帝呢?”罗成问。   紫面天王赵贵面上的那道疤紫红紫红,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这是他很不高兴的表现。   “雁门一解围,皇帝就立即去太原晋阳宫了,还带走了百官与勤王诸军。嗣业将军请求追击,皇帝不肯,是嗣业将军抗旨率左一军余部八千人北上,皇帝这才下旨授封他为定襄道节度使的。”   他有些恼的道,“我们驰奔两千里,深入敌后漠南汗庭,围魏救赵,勤王救驾,可皇帝解了围,却马上把我们忘了。若不是嗣业,咱们就被卖了,要独自面对始毕的二十万大军。” 第626章 拦路虎   “让人震惊,但却又在意料之中吧。”   罗成却没有什么太生气的,皇帝只怕是在雁门城吓破了胆了。   在雁门之围前,皇帝一直还沉浸一个假象之中,那就是大隋依然是天下最强,皇帝威权依然至高无上。   可雁门之围打破了皇帝沉浸的这个假像,戳破了大隋强大的泡沫。   雁门围城一个月,皇帝的心态肯定也有了巨大的转变。   皇帝从极度自负,现在变成了极度的恐惧和不安。   他正在不断的怀疑和否定自己。   被围前,皇帝不顾罗成的警告,非要跑到塞北来,而现在,虽然各路勤王军不断赶来,雁门城下甚至集结了十万兵马,加上城中剩下的骁果军,皇帝身边已经有十五万大军。   可皇帝却不敢追击。   哪怕明知北面有罗成这位战神,明知北边取得了惊人的战绩,皇帝依然不敢出兵。   他只想着远离雁门这个倒霉的地方,远离那些凶悍的突厥人。   其实历史上也差不多如此。   雁门之围后,皇帝没多久就南下江都,从此只梦江南好,不肯再还朝,最终就被弑江都,再没回到中原。   闻讯赶来的存孝、秦琼等一干将领听到这最新消息后,都不由的沉默。   连老将军屈通突都忍不住道,“难道皇帝不知道我们大破汗庭,并且义成公主和阿史那思摩已经率六万骑归附于我们?”   他认为,如果皇帝知道这些消息,那怎么可能不趁机追击,反而急着去太原?   若是率十五万勤王军追击,那么北面还有罗成他们八万人马。   再加上还在源源不断北上赶来的各路勤王军,那完全有机会把始毕和他的这支突厥大军埋葬在长城下。   可皇帝却要纵虎归山?   “皇帝已经知晓这边的情况,但皇帝之前却是下旨要我们提前撤离漠南。后来嗣业抗旨北上,皇帝这才改命令让我们与嗣业一起夹击始毕可汗。”   耿直的老将军已经说不出话来了,一张脸憋的通红,估计心里已经在骂皇帝昏庸了。   勤王诸军不来了。   只有罗嗣业带着一万人马跟在始毕后面过来。   就算加上罗成这里的八万人,他们总共也才九万,哪怕再把云定兴和王仁恭那边的一点兵力算上,也就十万出头。   而始毕依然有十八万。   九万对十八万,那是一比二。   问题是这九万里还有六万是突厥降兵,谁也无法保证他们有多忠心。   封德彝忍不住道,“此战凶危!”   罗成呵呵一笑,“确实凶危,但只要是打仗,又有哪一战不是凶危呢。此战凶危,可却也是机会。只要我们借助参合关顶住了,就算不能全歼始毕,也能重创他,然后顺势就可以将整个江南收复,将突厥远逐于漠北!”   封德彝依然担忧道,“可那些突厥降兵未必可信啊,万一他们阵前倒戈,罗帅可想过后果?”   “确实无法保证他们的忠诚,但依然值得一试,机会难得,错过可就没有了。”罗成道。   皇帝没率勤王军北上,跑去了太原,如果罗成放始毕回到漠南,那罗成和嗣业他们这点人马,还能在漠南堂堂正正击败始毕?   若罗成放始毕过关,只怕那些突厥人就更难保证会继续追随大隋吧。   放始毕过关,意味着罗成想要北逐突厥于漠北,收复漠南之地的计划便要失败。   而经历这次雁门之围后,大隋最精锐的骁果军几乎残了,本来东征就把府兵打残了,皇帝拉起了一支骁果军,还算能撑撑场子。   现在骁果军也残了,这大隋以后要靠什么来维持威严强权?   更别说,始毕这次一巴掌不但扇的杨广没脸面,也让天下人看清楚了朝廷的实力,不但天下蚁民会更加活跃,只怕那些野心家也一样会更加的蠢动了。   本就摇摇欲倒的大隋这栋房子,被突厥这一记重锤后,只怕以后日子更加艰难,从此以后,只怕守边都难,更别说大举对外进攻了。   罗成决定打这一仗。   不仅仅是为威望。   如果只是为了威望,那他已经突袭汗庭得手,也招降了六万突厥兵,更别说夺得钱帛牲畜无数,完全可以得意而返。   他已经赚的够多了,名利双收。   可如果仅仅这样就退,那他罗成也不过是一个军阀而已。   格局太小。   现在不打这一仗,那将来就算罗成挥兵入关,就算夺了天下,只怕也要花费更大的代价来处理突厥人。   这就好比当年李唐起兵时,对突厥称臣纳贡,换来突厥人的支持,可后来却又反手过来打压唐朝,甚至一次次的挥兵入关。   李世民继位后,突厥大军甚至都一路打到了长安城下,逼的李世民跟突厥颉利可汗在渭河边杀白马盟誓,其实就是认怂求和。   唐朝开国的十几年,一直是被突厥人按在地上摩擦,好不容易忍辱负重,最后才在李靖李世绩等名将的努力下,一雪前耻。   若是从雁门之围算起,到唐破突厥,那就是将近二十年时间。   人生有几个二十年呢。   这二十年的代价又是多少?   是北方边地,皆由胡人自由进出,他们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想抢就抢,还得向他们进贡。   换其它任何一人,或许都会以眼前利益为重,毕竟如今还是大隋天下呢,皇帝又不是自己。可罗成并不这么想。   这一战,他必须打。   他并不是完全没有半点机会,机会还是五五开的。   凭仗的,便是这个参合口,这个杀胡关!   从雁门到杀胡口,其实也就三百来里。   罗成再一次宣示了坚守关城,要与突厥一战的决心后没多久,突厥人便到了。   长城上号角长鸣。   隆隆的鼓声惊破了秋的静谧。   那条数里长的杀胡口谷道里,突厥大军如一条长龙般蜿蜒而来。   在那长龙里,金狼大纛是那么的耀眼。   只不过。   关城上的隋旗更加鲜艳。   始毕可汗策马缓缓来到关城下,他站在数百步外,遥遥打量着这座关城。   来时,这里还残破不堪,过关后,他甚至都懒得留守兵马。   可才一个月多月时间,这里已经大变了样。   不但参合口关城修复一新,而且更增加了许多敌台箭塔,甚至关城前,还增添了两座新堡城,与旧关城城墙相连,使的这关城又添一道城防。   关城上。   罗字旗飘扬。   始毕可汗眯起眼睛打量着旗上的罗字,看不出面上的喜怒之色。   “罗成,想不到你居然没跑,还跑到这里来拦我。”   “大汗,让我率兵攻下关城,活捉罗成。”一名特勤高喊。   始毕却摇头。   “传令下去,大军就在关下扎营,今天先休息一天,明日再战!” 第627章 翅膀硬了   九月十七。   阳光暖暖,秋风瑟瑟。   长城两侧的山上一些树木,已经有了红叶。   一名突厥附离狼骑驰马策近,他手举着一面白旗。   不是来投降,只是来传话。   “我家大汗请罗帅出关一叙!”   “要叙什么呢?”罗成在关上呵呵笑道,不过还是应下了。   秦琼等诸将劝道,“当心有诈。”   “无妨,这是我们的主场,又何须惧他,莫让他借此夺势!”罗成也不是那种浑人,就算见面,那也是在两军阵前,各自的兵马当然都是离的远远的。   “那我随大帅同去。”秦琼道。   罗成便点了秦琼和尉迟亮同行,又带了十骑白马义从。   那边始毕倒也老实,没耍什么滑头。他也只带了两个将领和十个随从过来。   两人在距关城千步之处相会,始毕的大军也距离有千步之远。   罗成策马缓缓到来,始毕也骑马过来。   两人来到早插好的那面白色旗帜前立定。   “罗帅,又见面了。”始毕拱手。   罗成也拱了拱手,“可汗怎么不好好呆在汗庭,却跑到我们大隋来了?在我们中原,不请自来,那都算恶客了。”   始毕看着罗成。   “我只是听说皇帝来北地了,所以有些忍不住想拜见下皇帝,谁知道皇帝一直闭门不肯见我,倒是让我白跑一趟。”他又道,“我听说我不在家的这段时间,罗帅却也跑我家去了,甚至还直接进了我屋子,这可是更无礼貌之举。”   罗成摇摇头,他也没兴趣跟始毕扯这些有的没的。   “始毕可汗,你自以为翅膀硬了,便想要单飞,这是人之常情,可你翅膀一硬,不回你老家漠北,却还赖在我们大隋给你在漠南安的窝不走,甚至还转身就要来啄喂养你长大的主人一口,这就不对了。”   “我们突厥人,并不是你隋朝之臣。”   “始毕,中原有句老话说的好,掀桌子是得有实力的。你莫以为你有四十万控弦之士,便以为翅膀够硬了。可你也不想想,你们父子俩能有今天,靠的是什么?若无我大隋扶持,你们也有今天?”   “够了!”始毕恼怒。   “怎么,还不让说?没本事,就别掀桌子。这仗,是由你挑起的,但什么时候结束,却得由我说了算。看到我身后的关城没,原名参合关,现在我重新修了一遍,已经改名为杀胡关。”   始毕听到杀胡关三字,脸色十分难看。   “罗成,你真以为你能拦的住我?我身后是二十万铁骑!”   “二十万?不对吧,我的情报显示,你此时应当只剩下十七万八千余吧,而且你那算什么铁骑?你也常到我中原做客,难道没见识过中原的铁骑?人马俱披铁甲,具装甲骑,那才算铁骑,你那算什么铁骑?不过是十几万南下打劫的牧羊人而已,也敢跟我号称铁骑?”   始毕咬牙。   “你别瞧不起我突厥骑兵,可以一试!”   “试试就试试,谁怕谁?始毕,我来呢,是想给你一个忠告,若是你现在下马跪地请降,或许我大隋天子还能念点旧情,免你一死,但若你继续执迷不悟,非要一条道走到黑,那结局会很惨的,当年突厥的沙钵略可汗、达头可汗、都蓝可汗、处罗可汗等,那都是你的前车之鉴!”   “好大的口气,就凭你,就凭这座小小的关城,你以为能挡的住我?”   “哈哈哈,口气好大的应当是你,始毕,你连雁门城都攻不破,又吹什么牛呢。还有,你应当多刷刷牙,你的口气真的好大,一张嘴,便是好大一股臭味。我跟你说啊,你们突厥人喜欢吃肉,那更应当多刷牙,否则不但容易塞牙,而且这肉塞在牙里久了,还会发臭。怪不得义成公主说做了你的可敦后,一直不肯让你进她的帐呢,都是因为口臭惹的祸啊。”   被罗成一通羞辱,始毕气的满面通红。   “罗成,休逞口舌之快,我奉劝你一句,连杨广都不敢阻我,就你也敢螳臂挡车,识相的,赶紧放开关口,我让你安然返回辽东,否则,我二十万突厥铁骑踏破关城,屠尽你忠武军,还要拧下你脑袋做酒器。”   罗成呵呵一笑。   “始毕你的汉话学的不错,居然还知道螳臂挡车这个词,不过用在这里不太合适,我考考你,你可知道井底之蛙和夜郎自大这两个成语,可知道他的意思?”   “敬酒不吃吃罚酒。”始毕恼怒。   “哎呀,始毕啊,你的汉话跟谁学的啊,夜郎自大和井底之蛙,这跟敬酒不吃吃罚酒又有什么关系,你不能乱用成语啊。”罗成笑呵呵的道。   一个突厥附离再听不下去了。   主辱臣死。   这位侍卫很有几分忠心,猛的拔刀,就冲了过来。   “找死!”   秦琼一声怒吼,拔锏在手,策马前冲。   两骑相交。   秦琼一锏砸下,那侍卫手中刀被打落,铜锏去势不减,继续下砸,落在侍卫的狼头盔上,然后砸碎了他的天灵盖。   一招。   附离骑士死。   这一动手,两边人马都各拔出了武器。   罗成没动。   他笑呵呵的望着始毕。   “怎么,嘴上说不过,要过两招,也好,始毕,听说你也是突厥的勇士。不如我们两个今日就在这阵前比划比划,两人单挑斗将,生死安由天命。若是我输了,我放你出关。若是你输了,你就投降,如何?”   始毕凝视着罗成,看着他挂在马上的那把六叶点锤。   “这里是战场,不是个人比武斗勇之地。”   “怕了就怕了,何必这么多废话。”   始毕想不到,凶名赫赫的罗成,居然是个这么喜欢讨口上便宜的家伙,气的要爆炸。   看着始毕跟头牛一样的红着眼睛瞪着他,罗成拍了拍马脖子。   “怎么,想试一试?单挑还是群殴随你,就我们双方这十余骑,怎样!”   始毕手摸向刀柄,可最后还是控制住了自己。   他年轻时确实是突厥的勇士,但罗成的凶名更甚,据说曾经为隋朝天下武艺第一的杨玄感,也是被他一槊挑死。   始毕摇了摇头。   “罗成,既然你如此不识时务,那么咱们明天就在这关城决战,我倒要看看,是你罗成能守,还是我始毕善攻!”   罗成似乎有些失望,不屑的吐出两个字,“怂货!”   然后便调头走了。   那边始毕可汗被刺激的差点再次暴走。   一回到营中,始毕便抽出了金狼刀。   他挥刀连砍,把护着他的附离侍卫全杀了,十人去九人回,九个人被他突然全砍死了。这些人不敢反抗,到死都还瞪大着眼睛,茫然不解。   始毕连杀九人,心中郁闷才算发泄了。   “传令各部备战,明日一早,必须拿下参合关,能有拿下罗成的,不论死活,我都赏他黄金百两,牛马千头!” 第628章 号令不从   杀胡关外。   始毕可汗将金狼大纛后撤十里,驻在更开阔的紫河畔平原上。   毕竟,杀胡关下那条数里长的通道,不过二百来步宽。两面是山,中间还有条河,实在是太狭窄了,对十八万突厥大军来说,这段不到十里长的通道,连兵马都难以排开。   金狼大帐。   随军的诸部首领几乎全部在座。   上首居中的位置,一把蒙着白狼皮的椅子上坐着始毕。   始毕可汗冷冷的目光扫过帐中诸人。   丝丝秋风透进帐来,如始毕的目光一般冷。   一众突厥贵族官员们都有些不安。   突厥立国数十年,也有一套官制。   不过突厥人的官名比较奇特,官职或以形体,或以老少,或以颜色、须发、或以酒内,或以兽名命名。   在最初的时候,突厥的官职只有十等,有设、屈律啜、阿波、颉利发、吐屯、俟斤等。   突厥人勇健者称为始波罗,也叫英贺弗。而肥粗者谓之大罗便,大罗便本是突厥人的一种酒器,似角而粗短,体貌似之,故以为号,此官特贵,惟有王室子弟可为。   又谓老为哥利,故有哥利达官。   称马为贺兰,因此有贺兰苏尼阙,为掌兵之官。   再比如黑色为珂罗便,故有珂罗啜,官甚官,以老年者为之。   谓头发为索葛,故有素葛吐屯,相当于州郡官。   谓酒为匐你热汗,热汗这个官则掌监察非违,类似御史监军。   谓肉为安禅,故有安禅具泥,掌家事如国官也。   不过突厥立国几十年,到如今官制也越来越完整,从最初的十等官,到如今则是大小二十八等官。   突厥最高的自然是可汗,然后是可汗之妻可敦。   在其下,便依然是叶护,再然后是设,再特勤,再是俟利发,再吐屯发等,而且这些官职几乎都是可以世袭的。   叶护和设,这都相当于分封一地,统领一地军政的亲王,而特勤也是高级贵族子弟,大约类似郡王,至于俟利发和吐屯发,那都相当于是一地的军政长官,类似于都督或太守。   比如始毕可汗的兄弟咄苾,就授为河套阴山北部的莫贺咄设。   而阿史那思摩是夹毕特勤。   始毕还授契丹汗大贺咄罗为俟斤。   “罗成袭我汗庭,杀我子民,如今还狂妄的拦我归路,明日,我军必须拿下参合关!”   始毕说必须拿下参合关,可是在座的这些设、特勤、俟利发、吐屯发们却都低着头。   雁门关围城一战,让他们见识到了中原城防的坚固难攻。   而当时雁门关城下还是比较开阔的,可他们依然一个月都没拿下。   而参合关虽不如雁门关高大坚固,但这里的地形却比较狭小。   两山之间,夹一条二百余步的八里长通道,关城四丈之高,尤其是现在罗成抢修加固之后,形成了五座关堡相连,使得参合关城其实是有三重五关,这更加难打。   这么狭窄的地形,一次最多能在关下摆下几千人。   这完全限制了他们的兵马数量优势,难以发挥。   一众将领们议论纷纷,都想不到什么好的攻城办法,毕竟他们来的时候过关容易,可那是因为当时关城破败,且只有极少的一队守关士兵。   但现在,这关城上却有罗成和忠武军,并有许多归附投降他的突厥军,兵马七八万啊。   俟利弗设拍着座椅,瞪圆了眼睛,几次要张嘴骂人,结果都让始毕瞪了回去。   他虽喜怒无常,十分暴虐,但却很畏惧始毕。   始毕目光落到同罗部的俟斤同罗拔都。   “拔都俟斤,你是我们草原上有名的勇士,是草原上的豹子,明日攻关,便由你为前锋,如何?”   同罗拔都五十出头,同罗部本意就是豹,同罗拔都因此也被称为豹王。虽五十余岁,可高大魁梧,十分勇悍。   不过此时,这位同罗豹王却并不积极。   这位豹王直接摇头道,“参合关地势高险,而罗成又有隋朝有名的悍将,他曾一人独灭高句丽,相当了得。所以我以为,强攻参合关并非上策。不如,我们另寻他路归返!”   始毕可汗哪里听的进去。   “我拥兵二十万铁骑,岂能被区区四丈之墙拦住?”他冷冷的望着同罗拔都,“难道说同罗挨斤你已经被罗嗣业杀胆了胆,所以现在一听姓罗的都害怕了?”   同罗拔都张了张嘴,却又闭上了。   他的沉默,却也是在表达对始毕的不满。   这时薛延陀部的俟斤乙失钵出声,“罗成早已经抢占了先机险要,且以逸待劳,我军从雁门归返,没有足够的准备,贸然强攻参合关,只怕会伤亡惨重。”他劝始毕,“此次南下,我突厥在雁门和崞县还有忻口几次大战,已经折损十二万众,兵疲马困也,不如另选他路归返。”   契苾部俟斤契苾歌楞也是这个态度。   一时间,铁勒诸部的俟斤们,居然都说要换一条路。   始毕盯着他们,嘴角露出冷笑。   铁勒人向来都是叛服无常。   而且铁勒诸部也不止一次起兵叛乱了。   在隋开皇二年时,当时沙钵略听从可敦北周千金公主的唆使,出兵侵隋,他南下时,同罗和仆骨二部就在隋朝的策动下造了沙钵略的反,使得沙钵略慌忙撤兵。   到开皇十八年,西突厥达头可汗又乘东突厥都蓝可汗为部下所杀之机,趁机出兵占据漠北,同罗等铁勒诸部于是归于西突厥之下。   到仁寿二年时,铁勒诸部又都不满达头可汗的压迫,于是乘达头败于隋军之际,纷纷反叛,归附隋朝,当时他们还把达头留守的尼利町汗给杀了,迫使达头最后只能西奔吐谷浑,最终不知所终。   次年西突厥处罗可汗继位,对铁勒诸部进行残酷镇压报复,厚税重赋,并杀薛延陀等诸部酋长数百,又逼反了铁勒诸部。   在前几年,铁勒诸部推出契苾部首领契苾歌愣为易莫真莫贺可汗,又推薛延陀的首领乙失钵为易咥小可汗。   后来西突厥的射匮可汗强盛起来,迫于压力,于大业七年,他们取消号汗,又归附于东突厥的始毕可汗,从此又转回到了东突厥统领下。   但总的来说,虽然铁勒诸部比起契丹、库莫奚、室韦这些遥远东方的部落离突厥近些,受影响控制强点,但他们也是有比较强的实力,拥有一定的独立自治力的。   这次受命南征,诸部都来了,可大家对始毕也并是完全听命。   尤其是此前在雁门,诸部都折损了不少兵马,于是更加不满。   就如之前始毕让同罗部殿后,结果同罗拔都只跟罗嗣业象征性的交手了一下,便立即跑了。   “另选他路?这是不可能的!”始毕可汗恨声道。   他挥兵十八万,面对罗成,却要绕路?   再说了,路岂是这么好绕的? 第629章 李靖参谋   现在绕路,得绕多大的圈子。   得先南返,然后往东沿桑干河从怀荒出塞,怀荒是北魏时的六镇之一,可那边同样有长城不说,而且那里现在是隋朝的涿郡境内,因此防御远比马邑这比严。   或者往西,往西渡过黄河,然后再经过榆林郡,再过黄河到五原郡内,然后返回汗庭。   可这条路更遥远,再说,也一样要过长城。   与其东绕西绕,还不如直接攻下参合关杀过长城去。   “明日定要攻城,同罗俟斤,这是本汗的军令,你想要违抗不成?”   同罗拔都直言。   “请大汗恕罪,拔都年迈老弱,且麾下部族儿郎们在殿后之时折损不少,无力担此重任,请大汗另选贤能!”   面对同罗拔都如此违逆,始毕大怒。   可看着帐中此时铁勒诸部俟斤,几乎都跟拔都一个态度,始毕又压住了怒火。   草原上本来就是狼群法则,最强壮的狼便是狼王,可一旦狼王受伤,便可能受到其它壮狼的挑战。   铁勒诸部,号称九姓,可实际上远不止几个部族,每个铁勒大部族,强者三五万之兵,少者也有二三万,实力强横。   若不是铁勒诸部也经常内讧,他们若能联结一心,突厥也压不住他们。   会议最后不欢而散。   同罗拔都不肯打先锋冲头阵,而铁勒诸部俟斤都劝说要换路,可始毕不肯,于是就僵持下来,最后会议不欢而散。   距离金狼纛约六十里的南面。   李靖掀开帘子,走进了罗嗣业的军帐。   他摘下披风,呵了口气。   这时节,日子一天冷过一天,尤其是在早晚之时,更是已经冷的冻脚。   “外面风大,看样子今晚定有一场大霜。”   罗嗣业坐在帐中案前,帐中烧着火堆,倒不冷,反有些燥热。   嗣业未穿铠甲在身,目光正盯着一副地图。   “下雪才好呢,冻死那些突厥崽子。”嗣业冷声道。   李靖哈哈一笑,“说的也是,不过现在离下雪还有些早,但多打几场霜,也够让那些突厥人喝一壶的了。”   他凑进,见嗣业还盯着地图。   “突厥人被阻在参合口了,现在进退不得,楚国公亲率万余忠武军骑兵,以及契丹、奚、突厥三部近七万骑守在参合口,而且他还加固了参合关城,据说现在那里固若金汤。”   李靖说这话时,对罗成也是充满着佩服。   不但两千里奔袭了突厥的汗庭,围魏救赵不说,现在居然还能抢占参合关,堵死始毕回去的路。   “我一点也不稀奇。”   罗嗣业抬头笑道。   当初皇帝不让勤王军北上,连他单独追击都不肯,还下旨让罗成撤军。可嗣业却清楚,兄弟罗成一定不会撤的,所以他必须北上增援兄弟。   “我五弟现在守在参合口,估计正好卡的始毕十分难受呢,进退两难。”   李靖笑笑。   “罗帅,只怕突厥人攻不下参合口,到时又要调头换路逃跑。所以我以为,眼下趁着始毕还没动,咱们先断他后路。”   罗嗣业饶有兴趣的问,“怎么个断法?”   虽说跟李靖相处时间不长,但这一路追击过来,罗嗣业发现这位年纪能当他爹的李靖其实很有统兵的本事,由他统领的马邑兵,不论是行军还是扎营,都十分严整。   他提出来的不少建议,也非常实用。   “我们立即去云内。”   云内便是后世的大同,北魏时曾经做过都城,汉初刘邦也曾经在这里跟匈奴大战,结果被围白登山。   朝廷在这里设立了云内县,并且还设立了一个恒安军镇。   自古以来,大同便是一处重要的边塞。   始毕现在走的是大同西面的参合道出关,但在大同这里直接往北其实还有一条路出塞,这条道叫牛皮关,在城北东面的牛皮岭上。   牛皮关出长城,比参合口要多绕很多路才能到汗庭,之前罗成从东面过来,就是先到大同,然后向北经牛皮关出长城,再折向漠南汗庭的。   又或者,经大同,向东,便可以到达后世的张家口,从那里出长城到达张北坝上草原,同样能出长城,但回汗庭,就得绕更大的圈子了。   李靖手指在嗣业的地图上一指。   “咱们现在往东去抢占云内,把守恒安镇,驻守牛皮关,则始毕若是攻参合关不下往东来的话,也无路可走。”   这马邑边塞不比中原,到处一马平川,这里来本就山高路少,就这条几条通道可走。   嗣业沉吟。   “我原本是打算等始毕攻参合口不下,趁他士气低落,然后找个机会,从背后捅他的腚!”   嗣业喜欢直来直去,计划是在参合口关下配合罗成来个前后夹击。   李靖直言不讳提醒。   “始毕近二十万骑,兵强马壮,而且有山岭相隔,楚国公在关外,也并不是很好配合我们,尤其是我们只有一万人马,若不据关而守,只怕未必挡的住突厥十余万骑的冲击。”   一万三人马,还有步兵,要硬刚十八万突厥人,确实难。   但如果抢占大同这样的关城,则可以以少敌多。   “你有多大把握始毕最后会从参合关退下来?”嗣业问。   李靖笑道,“楚国公用兵如神,他八万人马守一座险关,岂会挡不住始毕十八万骑?若说在关下歼灭始毕我不敢说,但守住关城不让他过,却是绝没问题的。现在天看着也冷了,始毕必然急着回家,在关下绝对呆不长的,攻关不下,到时便只能换路。”   “咱们这前截东拦的,万一始毕到时杀个回马枪南下呢?”嗣业问。   “大帅请放心,我已经派人去信王仁恭都督,让他率马邑兵就屯守在马邑郡城和大同之间的白狼塞,那里十分险要,卡住了南下之路。”   “那万一始毕往西渡黄河呢?”   “我也已经派人去信漠南节度使云定兴大帅,让他率兵进驻黄河东岸的长城偏头寨,挡住始毕西撤之路。”   罗成守住了始毕北归之路参合关。   王仁恭驻守始毕南下之路白狼塞。   而云定兴驻守始毕西逃之路偏头寨。   罗嗣业再率兵进驻云内恒安镇和牛皮关,则始毕东逃之路也堵住了。   这是四面拦截,天罗地网! 第630章 新的天子   “铁勒人心怀二意!”   会议结束后,金狼大纛中,什钵苾对父亲说道。   “连你都能看出来铁勒诸部俟斤心怀二意,我又岂看不出。”始毕对才十二岁的儿子什钵苾能有如此敏锐的洞察力很满意,可也是毫无办法。   铁勒诸部在漠北,向来就是墙头草。谁强他们就服谁,这些年东西突厥分立,铁勒诸部也是左右摇摆不定,一会投附西突厥,一会又归附东突厥,甚至中间还时常要自立为汗一两次。   “同罗拔都一把年纪了,脾气硬点我倒不怕,他已经老了。可薛延陀部的乙失钵和契苾部的契苾歌愣,这两人向来桀骜不驯,年轻力壮,野心勃勃。他们几年前已经自立为汗过,他们两部又是铁勒九姓中最强大的,须得当心。”始毕冷冷道。   什钵苾对父亲的话也很赞同,“他们敢对父亲不敬,让儿子去把他们脑袋砍下来!”   “用不着我们自己动手,可以借刀杀人。”   “借刀杀人?”什钵苾不解。   始毕可汗冷笑几声。   “今日我特意把罗成邀到关前述话,你以为我真想几句话把他赶走?我不过是要亲自跟他谈一谈,以后佐证我心中的判断。”   “那父汗有何判断?”   始毕摇头叹息一声,“罗成确实够自信,他是有备而来,面对我的威胁,他丝毫不惧,要破参合关只怕很难。”   “那父亲为何还说明日要攻城?”   始毕伸手抚着儿子的背,很用心的教导。   “什钵苾,你还年轻,草原上强者为尊。只有实力强大,才能镇的住诸部。这一次我们南下,吃了个大亏,没拿下雁门擒住隋帝,还折损了十余万人马,尤其是你叔父俟利弗设更是损兵折将,折损了我们许多阿史那家族的力量。”   他告诉儿子。   汗庭被破,咄苾逃往漠北,可敦和思摩降隋,这次就算回到漠南,只怕也无法再把汗庭设在漠南,就算能守住漠南之地,可汗庭也只能移回漠北。   经此一战,阿史那家族实力大损,可漠北的铁勒诸部实力却还很强,此消彼长,铁勒人对突厥的威胁大增。   “我不准备把铁勒九部的兵马都带回去,他们的人还太多了,只要回去一部份就行了,铁勒九部若是在参合关下,折损个几万最好。”   始毕的话里透着无情和冷酷。   但草原上,便是如此。   “那岂不是自削力量?”   “什钵苾,我们强大,铁勒人才会臣服我们,他们才会成为我们突厥力量的一部份。可如果我们虚弱,他们强大,那么他们只能威胁我们,成为敌人,甚至是调过头来打我们。”   其实始毕今天在跟罗成谈过话后,心里已经有了计划。   参合关只怕难以强攻,所以始毕没打算真的从参合道回漠南,他在军议上的强硬态度,其实不过是想借罗成之手,削铁勒诸部一点实力而已。   今天他故意点同罗部的将,其实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铁勒九姓,对突厥威胁最大的还是契苾部和薛延陀部,其中契苾部实力最强,但他没先奔着他们去,而是冲同罗拔都去。   “明日,我会再次令拔都率同罗部攻城,他如再拒绝,我便可斩杀拔都,然后吞并他的部族兵马,然后令契苾部再攻城。”   杀鸡儆猴,然后再来个借刀杀人。   “父汗,天气渐冷,如果我们在参合关下耽误时间太久,会不会影响我们撤返?”   “不会的,罗成那么猛,他的刀也会很快,借他的刀杀铁勒几万人,会很轻松。等到目的达成,到时我们便马上撤退,然后向西。”   向西,渡过黄河,然后北上返回,绕点路,但也不会太麻烦。   “可西边有隋朝的漠南节度使。”   “你说云定兴?他不过是个草包,只会奉承皇帝。他曾经是废太子杨勇宠妃的父亲,后来却亲手毒杀了杨勇的一众儿子,然后以此投效杨广,他能有今天的地位,都是靠拍马得来的,并不是如罗成一样打来的,而他的漠南道也不过两万来人,不用担忧。”   始毕也是经常入隋朝拜天子,对云定兴这个漠南节度使十分了解,丝毫不惧。   一切都是计划好的。   什钵苾没料到父亲居然想的那么远,计划那么深。   “隋人说叔父咄苾退往漠北,已经在那里自立为汗,这不是真的吧?”   始毕不以为然的道,“咄苾是我兄弟,我很了解他,野心大,又桀骜,就算真自立也有可能,但只要我没死,只要我回到漠北,他便会乖乖向我臣服的。”   “什钵苾,好好学习,多看多听,遇事要冷静。就算偶有失手,可也要想法子补救,要把坏事变成好事。这次我们南下,没能擒得隋帝,汗庭还让罗成攻破了,这是大坏事,可我们便顺势借罗成之手,把铁勒人削一削,也就变成了好事。”   至于说借刀杀人,会使得突厥力量削弱,这也不用怕。   这次没成功也没关系,因为隋帝的骁果军也残了,而且这次南下,也让他更加看清楚了大隋的虚实,确实已经十分虚弱,外强中干。   这次没干倒,不过是隋军运气好而已,有罗成罗嗣业这兄弟俩硬保。   可他们退回草原,隋人自己也马上会崩溃的,只要坐观风云便好。   一计不成,就得马上想另外一计。   当年他们突厥纵横东西万里,可惜就是缺乏南人那样的算计,才会导致最后中南人的计,自相内讧残杀,导致反受制于南人。   “这次没能成功,有些遗憾,十分可惜。但是没有关系,我们还有机会,中原隋国即将崩溃,到时便是我们的机会。当年杨坚对我们行离强合弱之计,让我们内讧不断。现在,我们的机会来了,什钵苾,好好瞧瞧,等南隋一乱,到时我们也可以来个离弱合强,让他们自相攻伐,然后我们就可以再次凌驾于中原之上了。”   “父汗,南隋一定会乱,一定会亡吗,那谁将又是新的天子?”   “新的天子?”始毕笑笑,“新的天子将会有很多,但最终,从漠北到江南,整个天下的主人,只会是我们突厥阿史那家族!等你长大,你会是那时候的天下之主!” 第631章 自相残杀   清晨。   始毕走出金帐,看到突厥连营一片霜白。   昨夜的霜很大,为大地披上了一层银装。   “天冷了,起风了。”始毕低声道。   数名附离狼骑见到始毕,齐声行礼。   “传令,令同罗拔都率本部攻打参合关城!”   传令兵领令下去,没多久,去而复返,说同罗拔都拒绝出战。   始毕微微一笑,“那就召集诸部将领再次军议,我倒要听听拔都要如何解释抗令。”   诸部首领全都赶来中军。   金帐前,始毕手按着金狼头刀站在那里。   诸部首领一个又一个过来。   始毕始终冷着一张脸。   契苾歌愣和乙失钵站到一起,小声的道,“我们都不去,看他怎么下台。”   同罗拔都也来了,他冷冷的跟始毕行礼,然后就站到一边。   始毕等所有人都到齐了,才终于冷笑了几声。   他一挥手,顿时大队附离狼骑冲了上来,直接就把同罗拔都按倒在地。   “拔都,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几次三番抗令不从,本汗岂容你三心二意。来人,推下去斩了!”   契苾歌愣和乙失钵等纷纷来求情。   可始毕根本不理会,片刻后,拔都的首级被端了上来。   然后始毕又下达一个军令,将同罗部列为叛军,派突厥军围住他们。   “把拔都的首级扔到他们营地去,告诉他们,本汗再给他们一个机会,现在去攻城,那么还可以将功赎罪,否则,杀无赦!”   八千余同罗部兵马被赶到参合关前。   号角吹响。   他们身后是一排排的突厥弓箭手,前面是四丈高的关城。   稍一犹豫,始毕便派人向同罗军射出一阵箭雨,立时射倒数十人。   同罗部的人只得硬着头皮开始攻城。   狭小的关前,不过二百余步,他们除了简易的梯子,什么器械都没有。   只得以弓箭掩护着一部份人扛着梯子去攀城。   关城上。   罗成站在城上观战。   连封德彝这样外行的人都看的出来,突厥人这样的进攻简直和送死没两样。   如此狭窄的地形,如此险要的关城,使得守军只要有个千把人,都能硬挡住一两万人的进攻。   而现在罗成有八万人,这意味着防守力量十分充足,可始毕虽有十八万人,却无法摆开阵势,只能一次派出千把人靠近,这完全就是添油战术。   “始毕脑子坏了?”封伦问。   罗成只是笑了笑,“那岂不是更好?他们既然不想活了,那就成全他,传令下去,把突厥人放近点射,别浪费箭支。”   接下来的战斗,让关城上的隋军完全一头雾水。   突厥人真的跟来送死一样,一批批的过来。   虽然后面也有些弓手在掩护,可依然还是那个问题,受限于地形,兵力根本排不开,靠不近。   于是成片成片的突厥人倒在城下。   战斗大约持续了两个时辰。   然后关城下已经铺了密密麻麻的一层层尸体。   同罗部八千人,在关城下两个时辰就战死了起码五千。   剩下的三千都在哭泣,完全不肯再上。   始毕一直冷脸在阵前观看。   “违令不前,杀!”   一声军令下达,无数箭雨飞驰而出,但却不是向着关城上射去,而是向着那些拒绝再战的同罗人发出的。   持续了大约一顿饭的功夫,三千同罗残部,死光。   他们虽也奋起反抗,可却已经毫无希望了。   八千同罗部军,死光。   再加上之前在雁门和马邑伤亡的,这次同罗部南下一万二千人马,一个没活下来。哪怕对于同罗这样比较强的铁勒部来说,这也能称的上毁灭性的打击了。   契苾歌愣和乙失钵等人看的满面怒容,全身在颤抖。   可始毕却只是冷哼了一声。   然后他让对契苾歌愣下令,让他调契苾部接着攻城!   契苾歌愣扭头要走。   “歌愣俟斤留在我这里一同指挥观战就好,你传令下去就行。”始毕叫住了他。   契苾歌愣身材魁梧,人高马大。   他不过四十左右,一头乱发,如同是一只狮子。   “大汗,仗不是这样打的,战士们的血不能这样白白流掉。”   “歌愣,你是在教本汗如何打仗吗?”始毕问。   歌愣咬牙,“大汗,你这是让儿郎们故意送死,是谋杀!”   始毕冲着他阴阴的笑着,“歌愣俟斤,虽然你契苾部兵强马壮,称雄漠北,可有些话你也不能乱说的,说出来就得负责。”   歌愣大声拒绝出战。   “歌愣俟斤,难道罗成向你承诺了什么,你莫非是已经暗中投附隋国?”   风呼啸。   寒风冽冽。   歌愣的一颗心也冰凉无比,他岂看不出今天始毕的反常。   活生生的谋杀了拔都和他麾下的八千部族战士,现在又要把他契苾部的战士赶到关下送死吗?   帐前的金狼大纛在风中呼呼的舞动作响。   “歌愣,参合关挡路,我们要回草原,必须破关。攻不下参合关,不仅是你,我们所有人都回不去草原。如今天已经冷了,一场霜降一场寒,天会越来越冷,我们的粮草不多了,我们的战马也会缺少马料,我们必须速战速决,哪怕是拿人命填,也得填下这座关城。”   “你歌愣若是只想着自己的算盘,那就是置大家于危险之中。”   契苾歌愣依然冷冷摇头。   “我拒绝带着我契苾部的儿郎去送死!”   “你决定了吗?我给你一次改变主意的机会。”   契苾瞪着始毕,“我们要回草原,还有其它的路,哪怕绕远点,也依然有选择,为何非要在这关城下硬拼?”   “你不打算改变主意吗?”始毕冷声道。   “始毕,你真敢杀光我契苾部两万战士吗?你想过后果吗,就算你今天杀光我这里两万部族战士,可是,在漠北,我契苾部还有十几万人,你想过要如何承受他们的复仇怒火吗?”   始毕打断了他。   “我有何惧?”   说完,他挥手。   一名附离狼骑挥起直刀,一刀将契苾歌愣的首级砍下。   乙失钵大惊。   始毕瞪着他,“敢乱动,同样下场。”   乙失钵跪地求饶,浑身颤抖。   始毕得意的笑了几声,有些事情就算做的难看,可该做就得做,没有什么可犹豫的。   “杀光契苾部人!”始毕下令,他连借罗成刀杀人都懒得了,他直接让乙失钵的薛延陀部去杀契苾部。 第632章 心不狠江山不稳   杀胡关城上。   罗成背负着双手,看着突厥人那边的厮声杀传来,经久不息。   “难道老三从突厥人背后杀过来了?”存孝掏了掏耳朵,“咱们要不要杀出去瞧一瞧?”   罗成却只是摇了摇头。   身为一个久经战场的大帅,罗成已经看出了些端倪,虽不敢说此确定,但也有了八九分的把握。   “始毕可汗果然够狠。”   “这跟始毕又有什么关系,我看他十足是个蠢货。”老四手指一弹,把一块耳屎弹飞下城。   罗成道,“你难道还不明白?始毕可汗这是在杀人,他先前驱赶七八千人攻城,是借我们刀杀人。而现在,那边突厥大营的混乱,说明肯定有人不愿意再来送死,于是始毕便干脆刀也不借了,直接自己动手了。”   “自己动手,杀人?你啥意思,难不成你要告诉我,始毕这个蠢货,居然在杀自己人?”老四一脸不信,世上怎么会有这么蠢的人,不想着破关攻城,却反在关城前杀自己人?   “有什么稀奇的,你得明白,草原上跟我们中原王朝不同。就算始毕是可汗,可哪怕是阿史那王族,那也是分封制,且他们的分封制其实还是析产制。”   什么叫析产制?   多数草原上的游牧民族都是这样的家产分割继承方式,一个牧民家庭,当长子成年之后,他的父亲就会给他分出一部份的牛羊马匹,把这些财产分给他,然后让他单独另过,自成一帐。   草原上一帐,便往往就是一户人家,自立一帐,那就是自立门户。   儿子成年,便分家另过。   分出去的,就跟这个家庭再无关系,起码是没有了财产关系。   与这种析产制并行的,则还有一个收继婚制。   草原上的牧民娶妻后也往往还会纳妾,因此父亲死后,长子就能继承父亲最后一点家产,甚至是父亲的后妻妾侍奴隶等,也是他的。   正是这种传统的析产制分家方式,使得那些部族的首领们也是一直如此分家。   甚至突厥这样强大的汗国,当可汗的儿子们成年后,他便开始给这些儿子们分家,直接划分一块地盘给他,然后再分给他多少帐部落人口牲畜,让他去放牧,成为这一块地区的贵族头领。   可汗之子一般都是分封为设或特勤。   等到可汗临死,或死后,再根据他的遗愿选立新君,一般情况下也是嫡长子继承,可若可汗的儿子太年轻,有时也会让年长的可汗兄弟来继承。   这种析产分封制,使得可汗诸子都很有实力,而不完全的嫡长继承制,又使得可汗的兄弟、子侄们都有继承权,于是最终往往就会发生汗位争夺战,最后全凭各人实力说话。   就因为这种制度,使得突厥虽大虽强,可内部极不稳定,尤其是阿史那家族,个个都是王族子弟,甚至因为经常是兄终弟及,所以几大支系的王室子弟理论上都是有汗位继承权的。   再加上各个有地盘有人马,于是当然也经常会有对汗位继承不服的发起战争。   另一方面,则是突厥对其它依附于突厥的诸部,比如铁勒等,也并不是有太强的控制力,完全靠自己的实力震慑,毕竟诸部有自己的地盘,有自己的部落人口,有自己的部族兵马。   所以说,突厥汗国,其实就是由突厥王室阿史那家族分封的各个封侯加上突厥其它部落,再加上其它归附的部落组成的一个大联盟。   哪怕是可汗,他也只是号令诸部。   而远不是如隋朝这样的中央集权,隋朝的府兵那是中央控制的,连地方的郡兵,那也是中央控制下的地方官府控制的。   但突厥,却只是一个大联盟而已。   也正是因此,突厥一面是阿史那家族的子弟内讧不断,一面又是如铁勒、契丹等臣属诸部叛服不常。   老四挠头,依然无法理解始毕这种行为。   “大战在即,这窝里斗算什么本事?”   “虽然残酷,可站在始毕的角度,却很有必要。”   “那咱们就看着?”   “嗯,看着就好,守着这杀胡关,不让他过去。”   “那万一突厥人从其它路跑了?”   “我早就已经派往各路传信,让他们想办法封堵突厥的归路。”   “封的住吗?”   罗成笑笑。   想把所有突厥人都留下是不可能的,但起码得让始毕可汗脱下几层皮来。如果始毕折损的力量多,他就再无法在漠南立足,对罗成来说,目的也就达成。   “始毕是真狠啊,一般人估计还真下不去这手。”   “我有一个问题啊,始毕如果他真按你说的这样直接对威胁他的首领或部落下手,那他就不怕消息传回去后,这些部落在草原上的人造反?”   “两害相权取其轻。”   契苾歌愣被杀。   契苾部两万人,在营中被薛延陀和其余几部铁勒人围攻,死伤过半,最后剩下者终于向始毕跪降。   然后始毕把契苾部投降者,打散后分给突厥军将各部,算是把契苾部的兵马给吞了。   乙失钵的薛延陀打了半天,自己也折损了几千人,结果一点好处也没得到。   这一天,接下来一直很安静。   又过了一夜。   又是一场大霜。   清晨。   无数突厥军踩着霜冻的坚硬的土地向着关城发起进攻。   进攻很猛烈,持续了几乎一整天。   直到日暮黄昏时才鸣金撤退。   一天激战,关城上损失约千人,但突厥人起码损失七八千。   又是一夜安静。   天亮的时候,斥候来报。   突厥人已经撤退了。   他们在天还未亮的时候悄悄撤退,撤的干干净净。   “往哪边撤?”   “好像是往东南的云内城去了。”   “云内。”   罗成皱起眉头,云内,嗣业现在就驻守在云内的恒安镇和牛皮关,但嗣业仅有一万三千人马,还得分守两关。   存孝赶来,“始毕他娘的就跑了?没道理啊,摆这么大仗势,结果除了赶了万余人来关下送死,然后就是跑了?”   检查了突厥人营地的赵贵告诉罗成,突厥营地那边,还留下了约万余具尸体。   “这么算下来,始毕在这里杀掉了近三万人?知道是什么部族的吗?”   “好像都是铁勒人,他们外貌跟突厥人相差很大,鼻高眼深肤白,看他们的衣服和服饰等特征,死的这些人,好像是同罗部、契苾部和薛延陀、仆骨等几部的人,几乎都是铁勒人,没发现什么突厥人尸体。”   三万。   罗成都暗暗心惊。   始毕还真是狠。   三十万骑南下。   雁门撤返时,已经折了十二万,然后他居然还嫌死的少,在杀虎关下自己动手又弄死三万,凑了个十五万整数,刚好把带南下的三十万骑弄没了一半。 第633章 战个痛快   始毕可汗率剩下的十五万骑南下。   杀胡关南五十里。   始毕可汗在此安营扎寨,等候了三天。   可依然不见罗成的影子。   “父汗,罗成没有出关南下。”   始毕眼里全是失望,“他娘的这个罗成,居然如此精明,硬是如乌龟一样龟缩不出。”   白白浪费了三天时间。   他本意突然撤退,然后引诱罗成来追击。   为此他还特意在这里做了许多布置,安排了数万精锐在两侧山谷中埋伏,就等罗成过来,然后就来一个四面包围,然后在这平原上以突厥铁骑冲杀灭掉罗成。   可罗成却好像完全看出了他的计划。   “父汗,现在怎么办?”   南下的时候,刚入秋,那时秋高气爽,天气凉爽。   因此许多突厥人骑着马南下,都还穿着单薄,可是现在,一场霜又一场霜,天气越来越冷。   没有了新鲜的草,马匹也开始瘦了,部族战士更是天天晚上得挨冻。   “这个罗成,既不贪功,也不怕死,可为何却连兄弟的命也不顾?难道他就不怕我攻破恒安军镇,杀死罗嗣业?”   始毕可汗有些不懂。   挥了挥金狼头宝刀,始毕气的直咬牙。   “好,既然罗成不来,那我就不客气了。传令,赶往云内城,我们去斩了罗嗣业!”   始毕就不相信,罗嗣业区区一万人分守两关,还能拦的住他。虽说他并没打算走牛皮道,可有机会杀了罗嗣业,他还是愿意走一趟的。   何况,因为契苾歌愣等人的不配合,参合关下,始毕也总共才杀了三万铁勒人,远远没达到他的目标。   正好去云内再借刀杀点,一举两得,一石二鸟。   恒安军镇。   恒安军镇设在云内县城的旁边山上,是一座十分险要的军堡,堡不大,但扼险控要。   此时,恒安军镇内是罗嗣业亲自率领的八千人马,而牛皮关上则是李靖率领的三千马邑兵。   李世民则带着两千漠南军的兵驻守云内县城中。   一万三人马,分驻了三地。   相距都不算远,互为犄角之势。   始毕率十五万骑杀到。   没攻恒安镇也没攻牛皮关,却先攻最大而又最弱的云内县城。   此时的云内县城,只有李世民的两千漠南军,城中的百姓,早在上次始毕南下时,就破城后劫掠一空,然后把人也全抓走了。   始毕也没废话。   大军一到,便展开攻城。   李世民率领两千人马,不得不面临着铺天盖地的进攻。   漫天箭雨,突厥人四面围城。   在参合关下,憋了几天,此时都凶悍万分。   恒安军镇。   嗣业跳上战马。   一名少年义儿将他的陌刀递上。   战马不安的打着响鼻,嗣业抚着马颈,“老伙计,不用怕,我们是无敌的。”   战马安抚下来。   身后,一个个的战士上马。   五百黑槊龙骧重骑兵,一千弓骑,一千二百枪骑兵,另外陌刀手和长柄斧手八百,长矛手和弓弩手三千余。   这是骁果左一军两万五千人马剩下的可战之兵。   “大帅,我们真要杀下山去吗?”   “正面对决,我们数量太少了。”   不少将校也还是比较担忧。   可嗣业握着陌刀,却很坚定的道,“士诚曾经跟我说过这样一句话,狭路相逢勇者胜,当你没有其它退路的时候,明知不敌,也要亮剑迎战。”   三城驻三支兵马,本就要互相支援,如果不出战,那便只会被各个击破。   “我左一军,就算战至最后一人,也要亮剑!”   殷开山和刘弘基、侯君集等将校听了,无不振奋。   是啊,从崞县到雁门,再到这马邑,他们这一路上,不都是这样过来的吗?   “脑袋掉了不过碗大个疤,十八年后便又是个好汉,人死卵朝天,有什么好怕的!”刘弘基也叫道。   “步兵留守军镇城堡,骑兵随我出战!”   两千七百轻重骑兵已经披甲完毕。   嗣业手抚着陌刀,“今日,就战个痛快!”   “始毕敢叛乱犯隋,吾辈又岂能让他自由来去!”   无数骁果精锐,纷纷高呼。   “杀,杀,杀!”   吼声汇成巨大的声浪,直冲天际。   一名健壮的骑士高高挥动骁果一军的战旗。   嗣业双腿一夹马腹,策马冲出,战旗紧随其后,身后是两千六百骑组成的滚滚铁流。   云内城下。   无数的突厥人将手中的弓对着城池猛射,这些突厥人每一个都是骑射了得,他们甚至从三岁开始就已经开始骑羊,然后拿着小弓射兔子。   再大一些,他们会去射猎草原上的旱獭。   等十余岁,便能射天上的飞鸟,跟随父兄征战掠夺。   箭如雨下。   城上的李世民带着漠南军在艰难的撑着,无数突厥人扛着梯子,甚至是抬着刚砍下来的大树就来冲撞城门。   云内城如惊涛骇浪里的一条小舟,随时可能被拍碎淹没。   马蹄如雷。   几千隋军骑兵突然从一侧的恒安军镇堡杀下来。   黑色的骁果一军军旗飘扬。   “来的好!”   后方金狼大纛下,始毕见罗嗣业终于杀出来了,兴奋的拍腿,要不是为了钓他,云内城早就被攻破了,他还是刻章压制了攻城力度。   “给我斩杀罗嗣业!”始毕大喊。   数支突厥骑兵迎战上去。   北面。   一支骑兵早就悄悄来到,却一直按兵不动。   刘武周扭头对李靖道,“咱们这点人马,还不够塞突厥人牙缝的,来了也没什么用啊。”   李靖却笑着道,“我们虽兵少,可只要用在了关键的地方,选择适当的时机出击,却也能起到很好的效果的。”   “更何况,我相信我们并不会孤单,算算时间,罗帅应当也要到了。”   黑脸的尉迟恭有些兴奋的道,“楚国公真的会率兵前来吗?”   “那是肯定的,一定会来的,而且应当要到了。”李靖很自信的道。   刘武周哈哈一笑,“那今天这仗就有意思了,郡丞,咱们还等什么,嗣业将军都已经杀出去了,咱们也上啊!”   李靖点了点头,“嗯,出击!”   李靖翻身上马,刘武周和尉迟恭也齐齐上马。   一千余马邑骑兵俱跃上马背。   马邑军旗高高举起。   李靖一马当先,率军杀出。 第634章 洛阳天子,关外罗成   杀虎关距离大同不过二百里。   对于骑兵来说,这不过是一天的路程而已。   大同西北,武周山,观音寺。   罗成率领的五万骑联军抵达此外,距离大同只有二十里。   武周山连绵三十余里,位于平城西郊,当年北魏以平城为都城之时,这里一度十分繁荣。因此三十里的武周山上,也就遍布佛寺,并且镌石置龛,遍罗佛像,计非可尽,庄严弘观,这也便是后来的云岗石窟。   洛阳的龙门石窟,还是在北魏迁都洛阳后才造的,可以说跟云岗石窟一脉相传。   “平城处于南下阴山、东来燕山、北上吕梁、太行四大山脉的交叉通道之地,确实为北方之屏障。”   李百药惊叹道。   站在武周山上,看的较远。   云内城其实就坐落在一个比较狭长的大同盆地中,大同在古代战略地位一直极为重要的关键原因,也就是这片盆地的通道性,而并非盆地里的平地。   虽说这片盆地,使得中原军队和百姓,可以在这北方边塞上垦田耕种,驻军守边。但关键之处,还是在于在这边塞的几大山脉中间,大同盆地成了一个重要的十字路口,联通各处。   西去河套,北上塞外,东出幽燕,远结辽东,或南下中原、关中,大同都是一个必经路口。   而这片盆地的沃土和桑干河的水,又使得这里能够屯田自给,让驻军有了持续的守边之力。这也正是多个王朝的北方长城,在山西北部都设在大同之北的原因,再往北,就能有立足之地,也能有自给之力。   二十里。   站在武周山上,能够看的到山下平原上的激战。   十五万突厥军围住云内城,而牛皮关与恒安镇的两支隋军也都轻骑出战来援。   “嗣业将军和李靖都很猛啊,各带一二千骑,就敢出战硬打一二十万的突厥军,这是以一敌百啊。”封德彝也不得不佩服这些武人们的凶悍。   “云内、恒安、牛皮关三关互援,突厥人想攻下可不容易。”屈突通道,在他们这样的老将看来,只要是在关内,守城做战,突厥人那是门外汉。   三城联防,虽只万余人,可联动起来,却也是相当了得的。   “大帅,该我们出击的时候到了,这些该死的突厥人,居然敢如此无视我们。”紫面天王赵贵请战。   罗成却只是笑笑。   “你真以为始毕很蠢?不,从他在杀胡关下的狠辣来看,这家伙不但狠而且还精明着呢,之前他突然从关下撤军,可是做足了戏,可惜没料到我并没有上当,他走南路,我走的是东路,让他白等几天了。”   不过对于眼前战场的形势,罗成自有判断。   看突厥人的攻势,根本没有用全力。   不说十五万人打个小小的云内县城,打到现在没什么进展,就说嗣业和李靖两军出击,突厥骑兵迎战,可兵马也不多。   始毕的主力,始终没有动用。   这样的结果,只有两个可能。   要么,始毕还是在故意借刀杀人,清除铁勒人的威胁。   要么,他就还在等自己,一直按着主力,就是为了防自己的突击。   毕竟,才二百里,罗成随时能杀到战场。   此时,罗成统兵五万在此。   其中三千忠武军重骑,五千轻骑,另外五千契丹、奚军骑兵,剩下的三万余,都是突厥归附骑兵,由阿史那思摩和义成公主率领。   杀虎关城,罗成留了三千忠武军骑兵和三万突厥军守关。   罗成手按着横刀柄,瞧着战场。   交战的两方,都知道他罗成统领着一支大军,也知道他随时会来,但也各怀心思。   李靖和嗣业自然是心中有底气,所以毫不畏惧突厥的十五万骑,带着一二千骑就敢增援云内。   而那边始毕也知道罗成会来,但他却一直在盼着罗成来。   杀关虎那样的雄关险要,不是他突厥骑兵用武之地,所以他现在来打云内,就是看中这里的平原开阔地形,要在云内城外,跟罗成来一场大骑战。   他要告诉罗成,什么叫做突厥骑射。   只要能够在云内击败罗成,那么他想去哪就去哪,再无人拦的住。   义成公主一身银甲,罗成此次几次见她,都是见她宫装打盼,十分的雍容华贵,气质逼人,想不到她换上一身银甲之后,居然更添英武之姿。   “楚国公,为何还不出击?”义成公主问。   “时机未到!”罗成笑笑。   “为何?”公主不解。“你就不怕始毕破城?”   “这倒不用担心,其实要解云内城之围,非常简单。”说着,罗成招手,“亮出本帅的旗帜,吹响号角,但全军不动!”   亲兵下去传令。   稍后。   悠悠牛角号声在武周山上响起,然后军鼓声雷动。   紧接着,武周山上,一面又一面的军旗树起。   忠武军的战旗更是挂在一杆六丈高的旗杆之上,斗大的红旗鲜艳无比。   这边的动静很大。   山下的突厥人很快就发现,几支轻骑靠近观看,然后回报始毕。   紧接着。   突厥人中军也传出了号角之声,但不是进攻,而是撤退。   云内城下攻城的突厥军缓缓后撤,就连与嗣业和李靖交战的突厥骑兵也脱离战斗撤退。   始毕的中军金狼大纛开始向南后撤,后撤距离云内城十里才停下。   突厥十五万大军布阵十里,准备迎接罗成下山。   罗成诸将看着山下的突厥人的反应,呵呵齐笑。   “看,轻松解云内城之围。”   “可是这样也打草惊蛇了啊!”公主道。   “其实没什么惊不惊蛇的,因为始毕一直在等着我呢,你看他之前的排兵布阵就知道,想突袭他并没机会。与其硬碰硬,倒不如先缓一缓。”   “缓?”   罗成点头。   他手下五万之后,加上山下的李靖和嗣业、李世民三人的一万三千兵,依然只六万多人,始毕却有十五万。   尤其是这云内城外的地形,那可是宽阔的平原地带,最适合始毕的突厥大骑兵军团作战。   罗成此时出击,那是以已之短攻敌之长。   这样的亏本买卖他才不做。 第635章 马邑三雄   云内城外。   十里河畔。   始毕可汗的十五万骑兵列阵十余里,人人披甲,个个上马。   弓已上弦,刀已出鞘。   每个人都静气屏息,等待着名动天下的忠武王罗成率虎贲之骑冲下武周山来决战。   始毕感觉热血沸腾。   “罗成啊罗成,你终究还是按捺不住要来的,你终究还是要败在我的铁骑之下的。来吧,让我终结你的不败传说!”   他已经等待不急了。   他迫切的想要早点击败罗成,也一解这段时间以来的苦闷郁结。   秋风瑟瑟。   阳光无力。   这是一个好天气,蓝天白云,风高云淡,这样的天气,在草原上,最适合去打猎。追逐狼群、清理旱獭,黄羊和兔子都是最肥美的时候。   半个时辰过去了。   罗成没下山。   一个时辰过去了。   罗成还是没下山。   武周山上,那一面面的隋军红旗那般鲜艳夺目,可就是不移地。   “不敢来战吗?”   始毕烦躁。   负责统领左翼的俟利弗设忍不住策马来到中军,“大汗,要不咱们攻过去!”   始毕白了兄弟一眼,怎么能说出这么愚蠢的话来。   罗成现在占据着武周山高地,他们怎么攻?让骑兵去爬山?   “等!”   始毕只能恨恨的吐出一个字。   于是,突厥人继续等。   十五万突厥骑兵,继续保持着这个姿势。   只是又等了会,还是不见隋军出动。   这下始毕也按捺不住了。   “让儿郎们下马坐地休息,也让战马休息下,不过不许打乱军阵,全都原地待命!”   得到这个命令后,突厥各部骑兵终于松了口气。   虽然他们的装备比隋军差的多,没有那么豪华的铁甲,可身上哪个不是零零碎碎一大堆东西。   各种各样款式的头盔,什么牛角盔、狼头盔,什么套头锁子甲,身上也是各种牛皮甲啊等,更别说每人还有长矛、直刀,弓箭,另外还得有铁骨朵啊,锤子啊,另外还有牛筋索、弓弦、短刀、水袋等许多零碎。   一身的东西加起来,那也是不少的。   全都披挂整齐,也是极累的。   不但他们累,马也累啊。   好在终于有了命令可以原地休息,于是全都下马坐地。   始毕一直盯着山上。   他估计罗成就是要等他们松懈后出击,所以始终盯着。   可等来等去,天近黄昏了,罗成却依然还没下山。   十五万突厥骑兵,傻子似的全副武装坐了半天。   屁股都坐痛了。   甚至为了保持军阵,他们连火都没开,就吃了点干粮。   “大汗,今日是否先下营?”   一名特勤小声的提醒始毕。   始毕可汗眼睛通红,跟个兔子眼似的。   他一直盯着武周山上,结果盯的眼睛都流泪了。   “罗成,狗娘养的,居然敢耍我!”始毕大怒。   不过骂归骂,可始毕还是不敢动。眼下天近黄昏,这个时候,他严重怀疑,罗成就是在等着他后撤安营,然后趁机杀来。   所以他不敢动。   “继续原地待命,不能给罗成可乘之机!”   接到命令的突厥将领们全傻了眼。   那些突厥士兵们,更是暗暗的骂娘。   又等了会,天都已经完全擦黑了,罗成还是没来。   这下始毕觉得自己又被耍了,更怒。   “命令各部,交替后撤,再后撤十里安营。”   后撤的时候,始毕非常警惕,不过从始到终,隋军始终没来。   另一边。   武周山上。   隋军军旗一直不动。   可实际上,隋军早就在安营立寨了。   罗成的五万人马,就在武周山脚下立营,依水靠山,一面武周山,一面十里河,有山有水,直接两面就是天然防御。   大营中军。   罗成正招待李靖、嗣业等人。   南飞的大雁,平原上的黄羊,山里的野鹿,十里河中的鱼。   山珍野味,都是极不错的东西。   罗成端起一杯茶,“军阵之中,不能饮酒,我便以茶代酒,这一杯,敬李郡丞,感谢你能够率马邑兵马前来相助。”   四十四岁的李靖面相有点老成,脸稍黑,浓眉大眼,阔口高鼻,长了一副很漂亮的胡须。   这时代的审美,男人都以长髯为美,对胡须的打理都十分重视,胡须精心修剪,有十分漂亮的胡型。   不像罗成,一来因为还太年轻,二来他也不太喜欢长须飘飘,所以他都是留的短须,稍事修剪,却也很精神利落。   李靖连忙端起茶杯。   “应当是某敬楚公才对,这次突厥人南下,其实我等马邑官将都万分羞愧,十分失职。如今还全靠着楚国公为我们找回脸面,我们得好好感谢楚公。李靖自罚三杯,先干为敬!”   罗成笑着拉住他。   “无须如此,再说我们今天也不是喝酒而是喝茶,喝太多茶水一会晚上要睡不着了。”   李靖哈哈大笑,觉得罗成虽年轻,可这为人处世确实够厉害。   那边刘武周拉着尉迟恭站起来。   “罗帅,这是我们马邑校尉尉迟恭,字敬德,他十分敬佩你。”   黑炭似的尉迟亮端着茶杯,心情激动的道,“罗帅,俺老黑以前也是打铁的,罗帅你真是我辈打铁人的表率!”   这话一出,刘武周无奈的捅了他一下。人家罗成如今是楚国公,你老是打铁的打铁的啥意思?   罗成倒是笑着道,“原来尉迟校尉以前也是打铁出身啊,看来我辈打铁匠倒是英雄辈出啊。今日尉迟校尉和刘校尉随李郡丞率骑冲击的气势非常猛啊,千余人,面对着十几万突厥人,却依然丝毫不惧,尤其是战术灵活,飘忽不定,来去如风,突厥人在后面追击,四下围堵,却拦不住你们,反被你们射落不少人,了得。”   尉迟敬德,跟秦琼一样的门神。   罗成刚才心里就暗赞了许久。   刘武周和尉迟恭都只是鹰扬校尉,六品军职,本来也是没资格坐到这桌上来的。不过他们与李靖同是马邑军的代表,自又是不同。   这就跟一边的李世民一样,他是罗成麾下的校尉,但因为现在是统着云定兴的漠南军,所以他算是漠南军度使衙门的客将,因此也坐到这里。   看着马邑郡的这三个猛人,罗成转动心思,想着有什么办法可以把这三人挖到自己麾下来。 第636章 英雄惜英雄   罗成对马邑军三人的热情,大家都看在眼里。   李世民感觉受了冷落,今天白天一场大战,虽说始毕故意拿他钓鱼没用全力,可他麾下只有云定兴借的两千人马,城中又无百姓助阵,守的可谓是十分辛苦。   罗成一句慰劳的话都没,反而对李靖三人殷情无比,心中不满,只得坐在那里灌着茶水。   倒是嗣业神情自若,他跟罗成那是亲兄弟,熟络无比,不需要表面这套。   “来,吃菜,这次突厥入寇,诸位也是辛苦了。”罗成笑着道。   席上气氛自然更好。   等菜过五味,大家骂过突厥狼子几番后,也都各自诉苦。   嗣业感叹这次他左一军彻底打残了。   “此次陛下北巡,留下了右三军驻守东都洛阳,其余五军随驾。我左一军一直是开路先锋,结果突厥南来,我军在前开路,陛下等因军中有大量百官和宫人等,行动不急,最后只得避入雁门,与我们被隔开。”   整整两万五千人马的骁果左一军,堪称是十五万骁果军中最精锐的,他们拥有两千重装骑兵,四千弓骑兵,四千长矛突击轻骑,另外还有整整一万人的精锐步兵,其中陌刀就两千五百人。另又有五千人的辎重车兵!   如此精锐的一支力量,结果等崞县解围后,只剩下数千能战之兵,另外数千伤兵只能在后疗伤。   彻底残了。   就算皇帝重新招募人马补充,可一时半会也难,这次不但是损失了八成的兵马,尤其是其中许多关陇的将门子弟军官的损失,才是最伤的。兵没了可以再招,但将门出身的这些年轻军官们,却不是随便就能补充的了的。   这些年轻军官们,多是来自将门的庶子或亲戚等,他们本身条件不错,打小习练武艺,尤其是能得到父兄们的口耳相传,因此其实就是自小学习武艺和兵法战技,可以堪称是军事精英。   这些人损失一个,那比损失十个兵百个兵都严重。   况且,嗣业也很悲观。   经此大战后,骁果军不但左一军只剩下几千完好的,就是其它四军,十万人也只剩下了三万,若是再除去残疾重伤的,估计也就剩下两万来人。   这么一算下来,北上的五个骁果军,最终只能拼凑出一个完整的军,加上留守东都的那个军,六军就只余两军。   朝廷要重新恢复组建四个骁果军十万人,如何可行?   各级军官是大问题,兵也是问题,装备钱粮更是问题。   经此次雁门之围,朝廷威望大减,地方上的叛乱只怕会更加厉害,朝廷想再一次性恢复十万骁果军,难。   “你现在已经不再是骁果军将了,你是陛下新封的定襄道节度使,你的左一军,现在也全都转成了定襄道兵,陛下赐军号宣武军。以后你们都会常驻在长城之北,到时还会再增派兵马,防御塞外。”   罗成提醒嗣业。   这一次他抗旨北上,皇帝授封他为定襄道节度使,这里面未必就没有因为嗣业抗旨,而使得皇帝不满,直接把他踢出骁果军的可能。   嗣业苦笑。   “也是,我们现在是定襄道宣武军了,只是我们这个宣武军现在有点惨,才几千残兵,连个地盘都还没打下来。”   定襄道的防区,大致就是现在阴山以南突厥汗庭这一片。   阴山以南直到长城,除了西面漠南节度使辖下的五原和榆林两郡等地,东面的广阔之地,基本上都是嗣业的地盘。   而这些地方,之前已经被罗成攻夺或招降控制了。   等这仗打完,嗣业直接过去就行。   不过宣武军的地盘确实不大,面积虽广,可人口少啊,且塞外之地不怎么好防御,所以罗成以为,其实如果把雁门关外的马邑郡划入宣武军的防区,其实更好一些,这样依托外长城,进可攻,退可守,更有利于控制阴山防线,战略防御纵深更强。   “始毕还手握着十五万骑呢。”嗣业道。   “始毕不足忧,他已经是死狼一只了。”罗成呵呵笑道。   李靖望着罗成,“今日楚公只凭几面忠武军旗,就吓退始毕解云内之围,实是高明。”   攻城为下,攻心为上嘛。   “如果某猜测不错,楚公并不打算马上对始毕发起进攻?”   “哈哈,都说药师兄当年十来岁时就曾得过韩帅称赞有军事之才,看来确实名不虚传。没错,始毕现在已经被我们困住。北有杀虎关,东有这云内、恒安、牛皮三关拦路,南面又有王太守驻在白狼塞,西边则还有云定兴将军驻在长城偏头寨,可谓是四面张网。”   始毕被围在这马邑中,哪都去不了。   既然如此,那他罗成何必急着决战呢。   “我们只要拖着他就好,天已经一天比一天冷了,马上就要进入十月,到时这塞北随时会下雪。”   李靖竖起拇指,罗成这招太狠了。   始毕想决战,罗成不跟他打。   始毕想回漠南,去路又被堵,强行攻关,那非突厥之所长,还得面临着攻关时罗成在后背攻击。   不攻,那就是等死。   天越来越冷,突厥人的军粮马草难以为继,甚至御寒的衣服都没有,他们怎么撑?   “所以楚公现在的计划,是拖着,让始毕来攻我们?然后我们不跟他在平原上打骑兵决战,而是以城池堡垒山营打防御反击?”   “哈哈哈,英雄所见略同也,确实如此。急的是始毕可汗,又不是我们,我们现在是完全占据了主动,所以没必要跟他平原决战,那样打我们划不来,胜了也亏。因此就是跟他耗,耗死他,耗到他坐不住,只能以骑兵来硬攻我们的关城堡垒山营,这样他的骑兵也就无用武之地了。”   李世民坐在一边角落,听着罗成跟李靖互相夸赞,只觉得心头冒汗,这罗成用兵,果然又狠又毒。   这一招,始毕怎么破?   这不单单是在撕咬下始毕一块肉来,这是要彻底弄死始毕啊。   不正面跟始毕在平原开阔地带决战,那始毕哪还有半点胜算? 第637章 出尔反尔   太原。   晋阳宫。   此时太原城外,已经聚集了三十万勤王大军。   除了岭南、安南、云南和剑南等少数几道的兵没赶到,各地的封疆大吏都带着勤王军赶来了。   “陛下,罗成奏捷,在参合关拦住始毕,歼突厥军三万众。始毕猛攻不得下,乃折转向南,目前又被罗嗣业和李靖等困于云内城下。”   裴世矩一脸兴奋的向皇帝报喜。   经过这些天的休息,皇帝的气色好了许多。   “哦。”   不过对于这个好消息,皇帝似乎没有太高兴的样子。   “陛下,罗成奏请陛下调勤王军北上,一起围歼始毕于马邑,不让他一兵一卒回到草原。”裴世矩觉得这机会不错,这次在雁门吃了这么大个亏,若是能够把始毕歼灭,那么反倒是因祸成福了。   “天冷了。”   皇帝望着天空,莫名其妙的说了一句。   “陛下,太原到云内,不过几百里而已,现在太原城下三十万勤王军,马邑还有罗成的近十万兵马,足够围歼始毕了。”   皇帝却道,“裴卿啊,昨天虞世基跟朕奏报,说三十万勤王军聚集太原城下,太原粮草供应不及,而且天冷了,将士们来的时候,都还只着单衣,还没御寒衣物。”   “陛下,机会难逢啊。”裴世矩劝说皇帝,“若是放过始毕,那无疑是纵虎归山。”   可皇帝却望着裴世矩,“之前就是你劝说朕立始毕之弟为南面可汗,又劝说朕杀史蜀胡悉,朕都听了,可结果呢,惹的始毕叛乱,率三十万骑南下,围朕于雁门。朕都差点被擒,虽解围,可骁果军没了。”   皇帝的眼神里很不友好。   裴世矩愣住。   “陛下,臣定策失误,自当请罪,可眼下却正是围歼始毕的大好良机啊,千万不可错过。”   皇帝摇头。   始毕还有近二十万骑在手,要围歼他谈何容易呢,他做困兽之斗,还不知道会如何。   再说,经雁门一战后,皇帝也没有心思再管始毕,或者说雄心壮志受到极大挫折。   “今早,河南安抚使张须陀求见,奏称孟让、李密在河南做乱,连破数郡,孟让杀入淮西,而李密攻破了荥阳,连虎牢关都已经攻破了,甚至还夺了兴洛仓。”   皇帝说这话的时候,脸色非常的难看。   李密破荥阳,夺兴洛仓,这些消息实在是太惊人了。   荥阳可是东都的门户,上次杨玄感叛乱声势那么大,都不曾撼动荥阳,现在李密却破荥阳城、下虎牢关,占兴洛仓。   兴洛仓是大隋第一大粮仓,最高能储粮两千四百万石,哪怕现在仓中粮未储满,可几百万石粮还是有的,现在这座粮仓却被李密夺占了。   张须陀绝对不敢拿这样的事情说谎,那只能说明这是真的。   据张奏报,李密破荥阳下虎牢占兴洛仓,然后开仓放粮,号征中原各路贼匪会盟洛阳,于是中原反贼齐至,李密短短时间,就已经聚起了二三十万之众。   “朕已经下旨给张须陀,让他立即率河南兵返回,并令樊子盖也一起南下。”   “稍后,朕也会南下。”   “洛阳不容有失。”   裴世矩怔怔出神。   “陛下,可是马邑那边……”   “马邑那边自有罗成和罗嗣业、王仁恭、云定兴几将。”   “陛下,罗成等四帅兵马相加都不到十万,未必能围歼始毕。”   “围歼不了就算了。”   裴世矩跪地,“请陛下再慎重考虑。”   “朕意已决,不用再考虑了。”   在皇帝看来,洛阳那是国都,岂容有失。而且现在中原兵马全在太原,导致中原空虚,使得李密这样的反贼又跳了出来,还闹的这么大声势,必须立即扑灭。   否则,还会带来更坏的影响。   至于说始毕,他这次也没讨到好,罗成还又斩他三万人。就算他最后能逃回草原,也是元气大伤,短时间内难再成什么威胁。   关键还是中原。   这些反贼是越来越成气候了。   再有一个,如裴蕴和虞士基他们所说的一样,如今三十万人马齐聚太原,太原根本供应不了这么多粮草,再一个天冷了,许多赶来勤王的兵马还没有御寒之衣。   而各地兵马离开驻地勤王,又导致地方更加叛乱严重。   在皇帝眼里,外敌与内贼,那肯定内贼才是最威胁皇权的,尤其是如李密这样曾经的贵族,更具威胁。   必须严防。   裴世矩从晋阳宫退出来的时候,脸色苍白无比。   太原城外,各路勤王兵马,都开始在收拾行装。   那些还在半路上的,更是已经派人去传旨,让他们马上返回驻地,全力平靖地方叛乱。   第二天。   皇帝召几位宰相议事。   “陛下,突厥围雁门城时,陛下曾许诺给守城将士们重赏,现在不少将士们都请求陛下兑现。”   当初为了能够守住雁门,杨广不断的给将士们承诺封赏,对那些拼命守城的将士也是封了再封,赏了再赏。   不过因为当时城中没有那么多的钱帛,所以便说好是解围之后发赏。   另一方面,皇帝召天下兵马勤王,也曾许诺过要重赏勤王将士们。   现在皇帝让各路兵马返回,于是大家走前,当然希望能拿点赏钱走,总不能辛苦白来一趟吧。   “太原城还有多少钱帛?”皇帝问。   苏威老实的奏报,“太原城和晋阳宫中钱帛皆不多,宫中只有储藏的甲衣军械不少。”   若按之前承诺的发赏,那会是个巨大的数字,尤其是这次还战死了不下十万隋军,这抚恤也不是个小数字。   至于三十万来援的勤王军,也不好赏。   哪怕每人给一贯,也得三十万贯。   而太原城和晋阳宫,哪里拿的出这么多赏赐,此次突厥入侵,马邑和雁门两郡数十城几乎被打成废墟,百姓人口牲畜被掳掠一空,重新恢复都不知道要多少钱粮。   皇帝有些烦燥。   “从晋阳宫中取钱一万贯,绢三万匹,分赏给勤王将士们,再赏赐些酒肉,然后令他们返回。” 第638章 太原兵变   太原城外。   连营二十里,驻扎着三十万的各路勤王兵马。   此时天气已冷,许多勤王将士还身着单薄的衣服,尤其是从淮南、江南、山南等南方之地来的将士们,更不耐寒。   大家都已经知道,皇帝要让勤王军返回家乡,听说不用再去马邑打突厥人,许多人心中是松了口气的。   “你说这次咱们能得多少赏?”   来自陇右的一队士兵在营中聊天,毕竟不是打仗,所以虽连营二十里,但各道兵马安营后,营中规矩并没有战时那么严格,虽也禁止互相窜营,可聊聊天晒晒太阳还是可以的。   大家对于赏赐很关心。   “千里勤王,赏赐肯定不会少的。”有人道,这一路上大家可是匆匆而来,星夜兼程。   “可咱们没赶上啊。”   一名陇右士兵道,毕竟在这场勤王战中,真正勤到王的那是河北兵和河东兵还有辽东兵,尤其以罗成的忠武军功劳最大,现在都还在马邑堵始毕。   而薛世雄的范阳兵、孤独篡的北平兵,李景的河北兵,还有杨义臣的河东兵也都是实打实的在忻口和崞县打了两场硬仗,杀了几万突厥狼崽子的。   而如他们陇右兵,甚至还不如王世充的江南兵,李渊的淮南兵,他们好歹也赶在了突厥人从雁门城下撤走前到的,也算是解了雁门之围。   而他们赶到太原附近的时候,始毕都已经跑到马邑去了。   连突厥人的毛都没看到一根。   “那也不会让我们白来一趟,要不是我们已经到了,突厥人也未必会撤军的。”   有人反驳,“突厥撤军跟我们有啥关系,他撤军那是因为楚国公抄了始毕的老巢,破了他的汗庭,他才急着撤走的。”   各种议论,各种猜测。   大家对于赏赐都充满着期盼,不少人还暗暗的在计算着,到底能得到多少。   等到午后。   陇右道的军营前,终于来了一队人马,赶着十几辆马车过来。   陇右军士都兴奋的起身,过来围观,想看看装了什么好东西来。   “十几二十车呢,这得装多少钱?”   “我估计还有些绢。”   “一车能装多少绢,肯定装的是钱。”   陇右安抚使、右武侯大将军赵才迎上前去。   “赵帅,某等奉陛下旨意,前来犒赏陇右道诸郡勤王将士,请接收。”   赵才笑着感谢,可等拿到单子,一看,却脸色大变。   “这单子怕是拿错了吧?”他道。   “没错,就是这个。”   赵才阴沉着脸走到马车前,掀开车上盖着的草席,结果发现车上装的只是些普通的东西,一些猪肉羊肉,还有一些米麦,另外有些盐、茶、酒等。   可数量却极少。   他陇右道这次虽说路远,赶来的晚,但也是来了八千人。   将士们一片忠心耿耿,千里勤王,结果现在要让他们回去,却只给了点粗茶淡饭?   几头猪,十几只羊,这八千人每人还不够吃上两口的。   赵才是朝廷老臣,也是关陇将门,他还属于皇帝藩邸旧臣,曾经在晋王府为官,一路升迁上来,也是屡立战功的,因为平灭吐谷浑时立功不小,因此如今便镇守陇右。   他是个直脾气,年轻时骁勇好斗,性情粗悍,眼里容不得沙子。在朝中时,连跟五贵都处不好关系,更别说现在遇这样的事情会容忍。   这时陇右官兵们也都看到了马车上的东西,当他们听说,皇帝就赏赐了这么点东西给他们陇右道勤王的八千弟兄们时,一个个都愤怒不已。   有人甚至高声扬言,“我们离开家乡,告别妻子儿女,不远千里来勤王救驾,一路是昼夜兼程,拼命赶路,鞋子都磨破了几双,结果皇帝却只给这么点东西,打发叫花子吗?”   “就是,怎能如此辱没我等?如今天寒,最起码也得给将士们每人几匹绢帛啊。”   还有人则说这定是有奸臣贪官克扣了皇帝的赏赐。   要不然,皇帝怎么可能只赏赐这么点东西。   八千将士,这几头猪十几只羊,顶多也就千斤肉,难道要八个将士分一斤肉?   这叫什么赏赐?   陇右之地,本来就民风彪悍,特别是这边羌人众多,许多羌人都是那种桀骜性子。更是受不得气的,当下全都鼓躁起来。   赵才还算是有些威望的。   他对这些将士们道,“陛下业不会如此对待勤王将士,定是有奸臣贪官暗中克扣,待我向陛下奏明。”   赵才还真的就去晋阳宫求见皇帝,结果皇帝没见到,裴蕴过来见了他,说这事闹的太不像话,最后让赵才去安抚陇右兵,然后又给了赵才几百贯钱,一千匹绢。   “皇帝知道此事吗?”   “陛下已经知晓,还十分不满,你也知道这里三十万勤王军,朝廷一下子哪里拿的出那么多赏赐?”   “你身为老臣,莫要带坏头。”   赵才带着那些钱帛气呼呼的回来。   本来陇右兵还很期待这位老将军能带回不少赏赐呢,结果就几百贯钱一千匹绢,八千人一人不过几十文钱,八个人分一匹绢,一人才分五尺。   这下陇右兵更不满了。   尤其是那些羌兵,他们本就是归附隋朝的羌族部落,他们连府兵都不上,这些人就是为了赏钱才随赵才来的,现在这么点东西?   谁肯。   于是一群羌人躁动起来。   不少陇右郡兵府兵也跟着闹起来。   赵才弹压不住,还反被羌兵给挟持,好在赵才在羌人中比较有威望。   可是羌人这时也完全失控,他们鼓躁着出营,直接奔向晋阳宫,说要拜见皇帝讨赏。   这一举动。   惹的诸营也跟着大乱。   不止是陇右军是这待遇,绝大多数赶来勤王的士兵都是被一点粗茶淡饭打发了。   也只有参与了忻口和崞县战役的那几支人马,才额外多得了些钱帛赏赐。   有些军官也是十分不满,因此他们不但没有弹压控制,反而坐观起哄,于是事情很快闹大。   皇帝在晋阳宫里跟皇后吃饭呢,结果侍卫来报,说太原城外勤王军叛乱,已经杀奔晋阳宫来了。   皇帝惊的手中的筷子都掉在了地上,一张脸瞬间毫无血色。 第639章 困兽始毕   皇帝大惊失色。   “谁,谁叛乱?”   “陇右军兵变!”侍卫禀报。   杨广怔神,陇右安抚使赵才,那是他的潜邸旧臣,一个十分忠心的老臣,怎么可能兵变呢。   话还没说完呢,结果就听到晋阳宫外传来阵阵鼓躁之声。   “速速关闭宫门,召兵讨逆!”杨广只得惊呼。   以羌兵为首的陇右兵,一开始只是要讨个说法,然后不少也对赏赐心怀不满的陇右府兵们跟着凑热闹。   他们出了营门后,左右不少其它道的兵马听说此事,也有不少人加入其中,一路向着晋阳宫过来。   等快到晋阳宫时,这支要说法的人马已经过了万人。   他们到了晋阳宫前,发现宫门紧闭,城上的骁果军把弓箭对准了他们。   这些士兵在城下喊了半天,结果也没见有人出来答复。   于是有个别莽撞的羌兵,一怒之下就对着城上放箭,还有人扔火把的。   这下就越发让晋阳宫认定他们兵变了。   于是宫城上的骁果军也毫不客气的对着宫前那乌泱泱的人马,就是乱箭齐发,一下子射死了数十个猝不及防的勤王兵。   勤王兵恼怒万分,纷纷张弓还击。   这般互相乱射了会后,下面的士兵也知道惹了大祸,于是开始混乱。   他们也没敢再攻晋阳宫城,而是转身离开。   一些羌兵,顺便把一处辎重营地给抢了,夺了不少钱粮一哄而散,直接南下回家去。   结果还没等他们走远。   这时王世充和李渊、杨义臣、张须陀、樊子盖、李景、薛世雄等这几员大将,已经各率兵马开始追击这些做乱士兵。   一时间,太原城外,到处鸡飞狗跳。   最后足足斩杀了上万人。   本来是来勤王的忠诚将士,结果最后人头却被砍下,插在了路边的尖桩之上。   一场闹剧般的兵变迅速平息,可勤王军的心也寒了。   皇帝这个时候也又让人拿出不少钱帛来加赏勤王军将士们,可如李景、杨义臣等参战军的部下,每人也不过得了二百铜钱,外另一匹绢。   至于那些没赶上的二十多万勤王军,更是一人只得了一百赏钱而已。   这样的赏赐,令人寒心。   虽有那些陇右兵先例在,没人敢再闹,可大家都黑着脸。   当天,便全都纷纷从太原城下撤离,一天都不愿意多呆。   可是诸军撤返路上,却不地爆出有兵马纵兵抢掠,厉害的直接入县城郡城抢掠的,而沿途抢掠村庄这样的更是多不胜数。   几十万人马从太原南下,一路如蝗虫过境,把沿途的郡县抢的干干净净。   地方官员气的跳脚,不断的向皇帝奏报告状。   可因为有陇右兵变在前,皇帝知道后,也不好拿他们怎么办,生怕再弄急了,他们也来一次兵变,只能当做没看到。   在这乱糟糟之中。   皇帝也由杨义臣、薛世雄、李景、张须陀、樊子盖等率军护卫南下洛阳。   至于马邑的始毕,皇帝已经懒得管了,或者说无力管了。   云集于太原的三十万兵马,也一朝而散。   皇帝车驾返回洛阳后,只留下河东一地鸡毛。   本来还算富庶的河东之地,因遭此乱,于是乎,反民四起,盗贼丛生。   太行马贼魏刀儿于是趁机率部进入河东地,四处招兵买马,招降纳叛,短短时间,就众至十万,自号厉山飞,与河北上谷贼漫天王王须拔一时称霸太行山东西两面。   十月初。   皇帝车驾在数万兵马护卫下自河内郡越过河津大桥,进入河南,回到洛阳。   此时李密已经兵逼洛阳外围,号称拥兵四十万。   ……   马邑。   虽然南边发生了许多事情。   可马邑北面的武周山下,桑干河畔,隋与突厥两支大军却还在对峙之中。   罗成奉旨节制漠南振武军、安东忠武军、定襄宣武军以及马邑义武军四军,一起对战始毕。他在杀虎关、牛皮关、偏头寨、白狼塞四面驻兵守关,封锁始毕退路。   然后在云内城安营扎寨,拖住始毕。   始毕欲与罗成决战,可惜罗成就是不出。   罗成率五万人马驻于云内城西北二十里外的武周山下,嗣业驻于白登山的恒安镇,李靖李世民驻于云内。   都是坚守不出。   始毕攻一处,则其余几处便在后面骚扰。   始毕几处进攻,罗成等则只依城塞大营而守就行了。   他虽有十几万骑兵,却硬是拿罗成没有办法。   一天又一天。   始毕就跟狗拿刺猬,始终无从下嘴。   而时间慢慢拖着,却对他越来越不利,天气越来越冷。   粮草越来越少。   始毕在耗尽了最后一点耐心后,终于还是决定撤离。   他准备向西面突围,那边的偏头寨是由云定兴驻守的,也就两万兵马,他瞧不起云定兴,认为完全可以从那突围。   这也是他硬生生在云内城下耗了这么久的原因,还是不甘心就这样撤走,想跟罗成决战,反正西线有路可退,随时能走。   只是料不到罗成这么难缠,硬生生的僵持这么久不出。   始毕决定撤退,不玩了。   只是当他的兵马刚动,罗成却也动了。   由阿史那思摩这位突厥特勤率领着三万余突厥军跟了上来。   罗成与李靖、嗣业等率两万人马,在更后面一点吊着。   始毕停下,于是思摩也停下,罗成也停下。   他一走,思摩和罗成又跟着。   “保持好距离,让始毕去偏头寨。”   罗成信心满满,反正敌动则我动,始毕前,罗成他们就跟着前,始毕退,他就跟着退,相距这么百里左右,始毕也休想追上他。   等他到了偏头寨,想要全力硬攻,罗成到时再从背后袭扰。   “咱们还要跟始毕耗到什么时候,何时才总攻决战?”   老四都有些没耐心了,忍不住不知第几次问道。   “急啥?若是可以,我能跟始毕玩到天荒地老去,玩光他最后一粒粮,最后一根马草,到时他人饥马饿,岂不是不战可胜?”罗成笑着道,虽然没这种可能,但能拖就拖,拖的越久,始毕越焦躁,他的兵马也士气越低。   其战斗力自然也越低。   其实这样的战术,在古代战争史上太多太多,说到底,还是始毕一开始犯了大错,所以才让罗成断了归路,如今陷入这种进退不得的困境。   求战,罗成不跟他打。   想走,无路可走。   空有十五万骑兵,却困在这百里的牢笼里不得出。   最终的结果,只能如罗成计划好的一样,始毕最后只能去硬攻关寨,可不论是偏头寨还是牛皮关还是杀虎关,那都是早摆好的绞肉机。   而罗成他们率一支精锐在后,随时能够给始毕最致命的一击! 第640章 槊挑金狼汗   十月中旬。   始毕自雁门撤退,已经被困在马邑一个多月时间了。   突厥人一个个全都快被罗成逼疯了。   眼看着雪就要落下,始毕最后只得痛下决心,不顾一切的向西突围返回草原。   挡在他面前的,是偏头寨。   这也是长城的一道关城。   大业年间,皇帝征发民夫百万,修了西起榆林东到紫河的一道长城。这道长城修复过后,西面正是偏头寨,东边就是参合关。   偏头寨东连丫角山,西通黄河,套虏仅隔一水,因其地东仰西伏,故名偏头。   偏头寨为土夯高墙,东靠双凤山,西俯关河川。   地控西北,为守城之权舆。   西距黄河不过二十里路。   由于这里属于黄土高原地带,还是黄土丘陵区,丘陵起伏,沟壑纵横,山多道险,使得始毕若欲往西走,必经此道。   而前几年新修固的长城,又使得始毕无处可逾越,只能走偏头寨。   始毕绕了五百里路,才算是绕过了王仁恭守的白狼塞,弯弯绕的来到了偏头寨附近。   这一路上,罗成率领的六万人马,始终就跟他吊着一百里距离。   始毕多次安排兵马伏击,结果每次都被罗成的斥候发现,最后都无功而返。   偏头河畔。   距离偏头寨只余五十里。   始毕已经探明,偏头寨中,云定兴率两万步骑守关,拦住了去路。   要想攻下此关,虽比破参合关可能容易,但也绝非易事。   “本汗需要十天左右的时间攻破偏头寨,所以需要一位大将在此拦截罗成十日。”   罗成打明了主意是要吊着他到偏关下,到时乘他攻城时来扰乱,甚至是与关上一起夹击他,毕竟再往前,地形可就越来越不利于骑兵野战了。   他必须派兵在这处平原山地边上,拦住罗成好专心攻城破关。   “此处何名?”   始毕询问。   他所在的位置是后世的朔州平鲁,这里东西两侧为高山,然后夹出一块盆地,这块盆地宽约十余里,却有数十里狭长。   再往此处往西,那就一路都是极狭窄的河谷山道了。   要阻击罗成,也只有这里适合大股骑兵作战。   “回大汗,此处汉人名为平虏!”   “平虏?”始毕对这个名字很不满意,平虏跟杀胡有什么区别?   前有杀胡关,现在又来个平虏乡,这名字太不好了。   难道这是什么不好的预兆?   想及此处,始毕望向诸将,询问谁愿意留守阻击罗成。   结果询问了一遍,也没有人出来。   始毕叹气。   “那就由本汗亲自在这里迎战罗成,俟利弗设,本汗给你五万人马,你去拿下偏头寨,打通西归之路,我亲自为你阻挡罗成。”   有杀虎关下失败的例子,现在始毕很谨慎。   他绝不愿意让罗成吊着他们后面也到偏头寨下。   必须把罗成挡在外面。   十月十八日。   俟利弗设率五万突厥军往攻云定兴驻守的长城偏头寨关城,而始毕亲率十万兵马守在平虏谷阻拦罗成。   十九日。   罗成率李靖、嗣业、秦琼、尉迟恭、刘武周、罗存孝等诸将,并阿史那思摩、义成公主、大贺咄罗、可度等诸突厥、契丹、奚军,缓缓逼近平虏盆地。   “看来这一战必须得打了!”   罗存孝说这话的时候,甚至还有几分兴奋激动。   “时机也差不多了,始毕和他的突厥军也快到崩溃边缘了。”   “怎么打?”尉迟恭直接问。   罗成望向李靖。   “药师兄可有建议?”   李靖直言道,“始毕分兵去打偏关,自己在这阻敌,明摆着是想让那支兵马不受干扰的夺下偏头寨,然后好逃跑。”   “所以呢?”   “看始毕这里的兵力,那支打偏关的兵马约五万之数,云定兴有两万兵守关,起码也能坚持个七八天。”   罗成笑道,“若是守关的是药师兄率两万军,我相信五万突厥人攻个一年半载都未必拿的下。云定兴嘛,估计十天半个月最多了。”   李靖也是这样判断的,对云定兴并没多少信心。不过守几天还是可以的,所以他认为,还有时间,不急着马上进攻始毕。   “可以先骚扰始毕几天,让他疲惫,然后再发起进攻。”   六万对十万,差不多是一比二。   不过始毕的突厥军现在军心士气严重不足,而隋军气势正盛!   “好,就按药师的计策。”罗成拍板。   接下来连续三天,罗成派兵一次次的佯攻,尤其是在夜晚,根本不让突厥人睡觉。   一会又是吹角,一会又是打鼓,一会又是兵马进逼。   搞的突厥人一夜三惊。   可每当他们披甲备战,罗成这边却又没动静了。   罗成这边早做好了安排,反正轮流佯攻骚扰,让始毕痛苦不已,他也率军来追击,可每次罗成都拉开距离,根本没用。   如此几天后,突厥人都是又疲又累。   等到第五天罗成展开真正的进攻时,突厥人还以为又是袭扰,都没怎么准备。   结果阿史那思摩和大贺咄罗、可度者等三将杀过去,把始毕打懵了。   好在始毕毕竟兵多,仓促之际还能整军来战。   战斗从黎明时开始,激战到天亮。   思摩、可度、咄罗三将未能冲垮始毕大营,而始毕率军反击,渐渐占了上风。   三将开始不支败退。   始毕满眼通红,挥着刀大吼着追击。   难得隋军终于肯来战,那他今天就要让把罗成还有摩会等叛徒全都杀光。   压抑许久的突厥军也全都嗷嗷叫的追击。   三将率领败军且战且走。   始毕一路追击十余里。   平虏一处山上。   罗成笑看着朝阳下追击的亢奋的突厥军。   “想不到始毕这个时候,麾下还有如此爆发力呢。”   “压抑的狠了,总得发泄一下的,所以说,困兽才更凶恶危险的。”   罗成笑笑,“再凶的野兽,也斗不过机智的猎人!”   “传本帅军令,东西两侧山谷埋伏的李靖、嗣业、存孝、秦琼诸将全部出击,毕功于一役!”   昨夜的进攻,罗成出动了四万骑兵。   义成公主和阿史那思摩的全部突厥兵,可度者和咄罗的全部契丹、奚军,都出动了。   他们的进攻也确实没有半点做假,而他们早上的兵败也没半点做假。   他们是真的奉令进攻,也是真的不敌败退。   但罗成的杀招是他和李靖、嗣业等的两万骑兵。   这才是留给始毕的惊喜,让蕃军先攻,既是要消耗始毕军的兵力,也是消耗他们的体力。还要将他们引诱散乱。   追击了十里,始毕军已经全追散了。   战了半天,也都人马疲惫了。   而这个时候,罗成李靖的两万骑,却还精神抖擞着,人马正锐呢。   “杀!”   号角声响起。   东西两侧山谷,各杀出一万骑兵。   这两万生力军突然杀出,直接狠狠的把追击的十来万突厥军拦腰斩断。   轻骑冲锋在前,一顿强弓劲弩,突厥骑兵倒下无数。   等到要交锋时,轻骑两侧绕开,露出了后面紧随的重骑兵。   重骑兵直撞过去,一路冲杀。而绕到两侧的轻骑兵,则继续以弓弩长矛在两翼打击收割突厥骑兵。   呜呜的号角声不断。   被追的狼狈无比的阿史那思摩等人,扭头一瞧,发现罗成他们正无情的收割着突厥军,终于长松一口气。   “回头,杀回去!”   刚刚还被追的上天无门入地无路的诸部蕃军,立时又扭头反击。   一时间。   长数十里,宽十余里的平虏盆地平原上,十几万的骑兵展开疯狂的激战。   始毕的兵马更多,两倍于罗成。   可他却完全被罗成按在地上打。   从还未天亮的凌晨,被思摩他们突袭打起,打到现在,他们已经打了几个时辰了,人困马乏,尤其是连续几天被隋军袭扰,他们本就一直没休息好。   一鼓作气,再而竭,三而衰。   这一口气下去,突厥人再提不起来了。   十万突厥骑兵,散布着这片数十里的谷地里,就算始毕想要收拢控制兵马,也难以做到了。   全撒鸭子了。   反观罗成这边,虽然几万蕃兵也都疲惫无比,可罗成那两万人却全都生龙活虎。   他们左冲右杀,把突厥骑兵截杀的一段一段的,然后分割围歼。   战到这个时候,突厥人已经是大势已去。   偏偏这个时候,铁勒薛延陀部的乙失钵俟斤还直接率部向隋军投降。   这是始毕可汗在杀虎头下杀铁勒人的后果。   铁勒人早就跟始毕离心离德了,只是之前还没有反抗的能力,现在,谁还愿意再为始毕继续战斗?   一支又一支的铁勒人见始毕败了,纷纷倒戈投降。   甚至转头就追杀起突厥人来。   对于草原上的这些游牧部族来说,没有什么忠不忠诚,他们信奉的是强者为尊。   谁强他们就归附于谁,也随时会反水倒戈。   始毕率部左冲右杀,结果发现身边的人越来越少。   “始毕!”   罗成大吼一声。   始毕望来,只见罗成率领一支骑队,皆骑白马,佩双弯刀,持马槊,他直冲而来。   始毕望着罗成,咬牙切齿。   提起马槊也迎战上前。   兵对兵,将对将。   两骑奔近,战马对冲而过。   始毕的马上已无人,空鞍而走。   罗成高举着马槊,槊上刺着一代天骄始毕可汗!   始毕兵败,身死。   十万余骑,战场倒戈投降的铁勒部近三万,俘虏五万,斩首两万余!   无人逃脱。   罗成占领始毕大营,解救被俘的雁门、马邑两郡百姓二十余万,获钱财无数,仅战马就十几万匹!   大捷!   罗成随即率兵沿偏头河挺进。   十月二十日。   偏头关下。   攻关数日不下,而后面罗成又杀到,俟利弗设只得率余部四万余人跪地归降! 第641章 跪下唱征服   吹了一个响亮的口哨,老四开口笑道,“老五,这个不会是个替身吧?”   日暮西山。   夕阳西下。   老四战甲染血,手中的利挝上还插着个突厥特勤的脑袋。   在他的身后,一队队长挝兵也几乎就是小一号的罗存孝,个个彪悍猛壮,且人人的利挝上都刺着个突厥兵的脑袋。   不过这并不是他们残暴嗜杀,而是他们认为完全就是正义的表现。因为击败突厥军,进入了突厥人的大营后,解救了无数百姓后,才知道,这些突厥人十分凶残。   他们攻破马邑雁门两郡四十余城之后,把城池洗劫一空,掳掠走所有的人口,各部把这些抢来的人口全都当成战利品发下去。   一路上,因为嫌老人和婴儿无用,于是突厥人直接就把老人婴儿原地处死。有些家伙,甚至喜欢把才几个月大的婴儿刺在枪尖之上举着玩。   更不用说,那些少妇人们绝大多数都没逃过被侮辱的结果。   两郡四十余城,破城后原本不下三十万百姓,如今营中只剩下二十万左右,那些不会走的婴孩,和已经走不动的老人,都被他们杀了。就是一些稍做反抗者,也被他们杀了。   存孝是个无赖,但他也痛恨突厥人的野蛮凶残。   罗成也很愤怒,他对老四的报复之举也没怪罪。   “这就是始毕可汗阿史那咄吉,并非替身。”   一身银甲的义成公主策马过来,她仔细的打量了始毕的首级几眼。公主在草原上生活了十四年,有八年是始毕的后母,有六年是始毕的妻子,对于始毕自然不会认错。   这具尸身上穿着始毕很少离身的金狼标记的铠甲,佩的刀柄上也有一个金狼头,看起来十分威武。   此时的始毕可汗尸身上已经丧去了威严,他的金狼盔打落后,露出里面带着点银色的黑发,与中原发式不同,他留着草原上很寻常的索头,两侧还留了几个小发辫。他那浓密的胡须泛着点淡褐色。   甚至他的脸看起来也稍稍有一点不太对称,嘴唇左边似乎比右边高一些。   那双眼睛依然瞪的很大,可已经了无生机,更无杀气,只显得茫然和空洞。   谁能想到,统领着万里草原的突厥始毕可汗就这样躺在地上呢,他的胸口位置,更是一个大洞,衣甲上是早已经干涸的黑色血渍。   公主瞧着这具尸体,却并没有半点悲伤。   哪怕是同床共枕几年,其实她们也没有丝毫的感情。看到他永远的睡在那,她只有解脱。   “楚国公,你杀了咄吉,也结束了这场大战,你赢了。”   罗成也有些心情复杂。   “是啊,赢了,大隋赢了,中原汉家赢了。”   这场战赢的还算比较轻松顺利,不过也着实打了许久。   从八月下旬他进入漠南,再到九月时他兵驻杀虎关,再到十月时南下云内武周山与始毕僵持,一直到现在彻底击败始毕军,都马上十一月了。   整整两个多月的时间。   三个月前,始毕气势汹汹率三十万骑南下,而如今却成为一具尸体躺在地上,他的三十万骑也全军覆没。   “我们伤亡如何?”罗成问。   李靖眉头轻轻的皱了下,但很轻微。   “伤亡不小,尤其是负责引战的三藩,四万人马出战,结束后只余两万余,折损近两万。另外我们之后杀出的两万骑,也伤亡不下三成。”   六万对十二万,结果损失了两万五千左右。   这个伤亡很大,但若是与战果相比,似乎又不算多。   阵斩始毕可汗及其麾下突厥军三万余,俘虏五万余,另外倒戈的铁勒人三万余。   罗成的忠武军八千骑,折损了约两千,李靖、嗣业和李世民他们三部折损了四千余。   罗成伸手抹了把脸,忠武军折损两千,其中重骑损了约三百,弓骑折了五百,枪骑折了一千二百余。   这些是忠武军最为精锐的骑兵,一战折损两千,罗成也是心痛不已。   自勤王出兵以来,他率轻重骑一万二出关,经历了金河之战和现在的平虏之战,已经折损了四千余,损兵三分之一。   好在还是打赢了。   嗣业的宣武军,要惨的多,原本两万五,到北上时还有八千,经此一战后,只余三千余。   老四忍不住骂道,“这些该死的突厥人,老五,我以为,可以把这些突厥人都杀了,一个不留。”   罗成瞪了他一眼,老四立即闭嘴。   “全杀了?这可是足足十万俘虏,另外还有三万倒戈归附者。简单的杀戮并不能解决问题,这次我大隋被突厥袭击,也是元气大伤。不说骁果军几乎打没,就是我们几军,也一样损失不小。我率一万二忠武军精锐骑兵出关,现在折了四千。嗣业的宣武军,现在只剩下三千多了。”   比起屠杀这些降兵俘虏,罗成更希望能够把这些突厥兵为自己所用,起码也得补充下折损的兵马。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啊。”老四提醒。   罗成对他无语,你说这话的时候,好歹私下再说,现在不说统领着突厥人的义成公主在,就是李思摩也还在啊,更别说还有为他们拼杀的可度者、咄罗等酋长,另外你把人家率部倒戈的铁勒薛延陀乙失钵等人当空气吗?   罗成看向这些人。   果然他们都脸色难看,尤其是乙失钵十分不安。   身子甚至在微微颤抖着。   虽是阵前倒戈,可毕竟也是随始毕一起南下,还在雁门围过皇帝,罗成要是一声令下,他和他的部下就难逃一死。   罗成对乙失钵笑了笑。   这笑容却只让乙失钵更是头皮发麻。   “楚国公,乙失钵与薛延陀对天明誓,从此对大隋忠心耿耿,绝无二心,若有违此誓,叫万箭穿心而死!”   罗成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把跪地表忠的乙失钵拉了起来。   “俟斤勿忧,大隋奖罚分明,忠者赏,叛者惩,你率部倒戈,反正归附,这是有功的。”   乙失钵颤颤抖抖。   “不过呢。”   听到这三个字,乙失钵又跪了。   “之前你们铁勒诸部随始毕可汗南下攻夺,掳掠得来的所有钱帛子女,皆要归还。”   “我还,我们通通还,全都还。”乙失钵忙不迭的表态。 第642章 质子军   如何处置突厥败军,这不是一个简单的事情。   平虏谷一战,隋军斩首两万,俘虏五万,铁勒人归附三万。随后,偏头寨下,俟利弗设率四万余部归降。   所以现在罗成的俘虏营里,一共有近十万突厥俘虏,还有三万多倒戈归附的铁勒人。   不说倒戈归附的铁勒人如何处置,就是那近十万突厥俘虏,也是个问题。   老四说直接杀了,说到杀时,他声音都没半点起伏,似乎杀十万突厥俘虏,跟碾死个臭虫似的。   在隋军自己的四镇军议上,罗成与李靖、云定兴、嗣业等再次讨论这个问题。   漠南道振武军节度使云定兴是个老帅哥,这人长的很英俊,不过一个连亲外甥都下毒手的男人,罗成不信任他的品性,所以对他也只是表面热情,内里一直保持着距离。   云定兴也有个十二卫大将军的兼职,罗成是左屯卫大将军,他是右屯卫大将军。   他一出口,便很惊人。   “楚公,当年北魏拓跋与后燕慕容争天下,两部虽同为鲜卑,但当时后燕慕容氏更为强大,拓跋一直与慕容联姻,但其实是被慕容氏视为部属。可后来北魏渐强大,于是慕容氏便视拓跋氏为眼中钉。”   慕容氏最后还是找借口发兵攻打拓跋氏,那一战,双方势力悬殊。后燕大军进扑,而北魏则采用退避之法,敌进我退,诱敌深入,拖而不打。   后燕军远征北魏,从夏天一直拖到了冬天,虽然战果很丰,可却未能击败北魏主力。等到后来想要撤兵时,北魏军便开始追击。   最终,八万后燕精锐,被两万北魏军击败。   战后,北魏将俘虏的五万余后燕军全都坑杀。   本来当时有不少北魏官员认为应当把那些俘虏发给衣服粮食放他们回家,希望用这样的恩德来博得后燕百姓的好感。   可有人劝说北魏皇帝,说后燕实力强大,人口众多,这次动员全国之力来攻,我们的胜利非常侥幸,不如把这些人全杀了,这样后燕的内部就一片空虚,能大大削减他们的力量。   于是最后北魏坑杀了五万余精锐的后燕军,这一战后,后燕确实实力大降,没几年,就被北魏击败。   云定兴拿这个事情出来说,也是提醒罗成。   突厥的实力还是非常强悍的,而眼下中原内乱不宁,若是把这些突厥人放回去,那就是放虎归山,所以不如全杀了一了百了。   若是始毕这次南下的三十万军一个都回不去,那么可保十年之内,突厥人无力南下阴山。   “药师,你觉得呢?”   罗成没直接说云定兴提议的好坏,而是转而问李靖。   李靖虽只是郡丞,但在这里代表的却是马邑军,这次的战果是四军联合取得的,马邑军的态度当然也很重要。   “楚国公,我以为,可以把铁勒人放回去。铁勒人本就居于漠北,而且与突厥人向来也是叛服不常,在东西突厥之间还左右摇摆。这一次,始毕雁门撤退后,在杀胡关下,可是十分狠毒的杀死了三万铁勒军,契苾歌愣、同罗拔都都为他所杀,铁勒人早就心存愤怒。”   “若是我们放铁勒人回漠北,他们肯定就归附于隋,然后与回漠北的咄苾互相攻夺。”   眼下已经快到十一月了,虽然隋军取得大胜,可也无力再杀向漠北。   咄苾早就回了漠北,始毕一死,估计他就要在漠北继承汗位,这个时候若是把铁勒人放回去,那么铁勒人跟咄苾肯定得有一战。   “此乃驱虎吞狼之策,我们坐山观虎斗就好。”   罗成觉得李靖的计划还是有些道理的,隋军无力杀去漠北,如果任由咄苾在漠北称汗,则咄苾还是能拥有不弱的势力。   但是,罗成也不愿意就这样把铁勒人都放回去。   “漠北铁勒诸部实力强劲,契苾部拥十余万帐,为铁勒第一部族。而薛延陀部,是由薛部和延陀部合并而成,眼下也有七万余帐。”罗成缓缓道出这些数据,“这次契苾部和同罗被始毕借机处死酋长,被他杀死以及在南征时死掉的两部战士有四万余,但在漠北,契苾部依然还能拉起不下十万之兵。”   “薛延陀此次也折损了一万余骑,可以他七万帐的实力,一样还能拉起十万之兵。”   “若是就这样放他们回去,后患无穷。”   云定兴望着罗成,“那楚国公打算怎么做呢?”   “不论是突厥人还是铁勒人,他们做战的时候,多是由正军和家丁组成。一般以青壮者为正军,兵器战马自备,遇战征召随军。每名正军备马三匹,然后他们还会携带打草谷和守营家丁各一人,这两个家丁,既可能是正军的奴隶,也可能是他们的子弟。”   草原上的游牧部族基本上都是这样的,平时游牧,遇战征召,一般是全民皆兵。但也按战事的大小,来征召兵员。   而兵员里,又会有主力的正军,以及辅兵性质的家丁。   家丁们负责抢掠打草谷,帮忙安营守营,甚至在正军出战的时候,帮忙看顾其余的马匹,等打胜了,则帮忙抓俘虏。   当然,有的时候,这些家丁也一样会参与战斗。   许多家丁都很年轻,为正军的年轻弟弟或者是儿子侄子等,带着上战场,教他们打仗,带他们抢掠。   草原部族们的战士们,也都是这样成长起来的。   “我打算,放铁勒的正军回去,而把他们年轻的家丁子侄留下。”   “留下?”   “嗯,此次我军伤亡不小,所以我打算留下一些年轻的铁勒部族子弟,然后补充入我四镇边军之中。”   这样做,既是补充四镇的兵力,同时也有扣留铁勒子弟为人质的意思,另外还能削弱点铁勒人实力。   毕竟,铁勒人是战场倒戈的,比起突厥人,还算更可靠一些。   三万铁勒人,罗成打算留下一半左右,然后补充入四镇。   这个提议让人眼前一亮,四家将领们倒是很快同意,然后就是如何分配。   最后议定,罗成的忠武军分六千,嗣业的宣武军分四千,云定兴的振武军分三千,王仁恭的马邑义武军则分两千。 第643章 赔了夫子又折兵   夷男很年轻。   此时的他才十六岁,有些貌不惊人。   不过他长的很高大,已经有八尺开外,一双手臂极长,他的脸庞很粗糙,黑中带着两团红。   身上一件皮袍子,外套一件明光甲。   站在罗成面前,他有几分拘束,一双手甚至都还不知道往哪放。   乙失钵踢了他一脚,“还不跪拜楚国公。”   夷男是乙失钵的孙子,这次他带着南下,也是想让这个孙子开开眼界见见世面,他很器重这个孙子,这孙子自小就有勇名。十二岁的时候,只带着一把短刀就独自杀了一头狼。十五岁时,更是徒手杀了一只豹子。   夷男跪拜。   罗成不喜欢别人向自己下跪,他自己就不喜欢向别人下跪,不过草原人崇拜强者,对于远比他们强悍的人,他们愿意用下跪这种方式来表达尊重服从。   很难想象,这位在唐朝贞观时,曾经一手建立起一个强大薛延陀汗国的夷男可汗,现在却在向罗成跪拜。   “我喜欢这孩子,我希望他能留在我身边。”   罗成笑着对乙失钵道。   乙失钵心中一惊,可脸上却竭力装着镇定。来之前,他已经听说了,罗成以赏识为名,说要让铁勒人留下年轻的子弟,加入隋军边镇,好好的培养下他们。   这当然只是借口,乙失钵岂会不懂罗成这是要扣留他们为质。   其实质子这种事情,草原上也常有。   比如乙失钵就有儿子在突厥人那里为质,始毕可汗甚至有一支数量不小的质子组成的亲军。   现在罗成要让铁勒人把子弟留下,他并不觉得意外。他甚至心里松了口气,起码这表明罗成已经愿意让大部份铁勒部返回漠北了。   夷男在薛延陀部中,号称年轻一辈中最勇猛的少年。   无数人都曾经夸赞过他,但现在连这位无敌的隋朝战神罗成都这样夸赞他很好,他确实觉得十分受用,心中涌起自豪之感。   可听罗成说要让他留下,他却有些意外了。   他看着眼前这个隋朝大帅,很年轻,也就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样子,可对方举手投足之间,却让他有一种压迫感。   这种感觉,似乎是在面对着一头猛虎。   “夷男,本帅欲收你为义子,让你侍卫身边,你可愿意?”罗成笑着对夷男说道。   罗成到现在为止,总共收了三个义子一个义女,另外身边还有八个义儿营的侍从。现在他向夷男提出收他为义子,这确实不一般。   夷男来之前就被祖父告诫过,一定要对罗成尊重。   因为面前的这个年轻男人,一言就可以决定他们三万铁勒部众的生死。   他知道对方提出要求后,自己别无选择。   “我要永远留下来吗?”   “五年十年之后,你若想回家,就可以返回漠北。”   “哦。”夷男应了一声。   罗成笑着转头对乙失钵道,“不仅是夷男,留下来的那一万五千名铁勒诸部的年轻子弟们,短则五年,长则十年,到时都可以返回漠北。”   乙失钵半信半疑,但没说话。   接下来几天时间。   罗成等四镇军官,各自从铁勒三万部众中挑走了自己的份额,总共挑走了一万五千人。这一万五千人,也并不全是如夷男这样十几岁的少年,也并不全是家丁,其实也有正军。   基本上都是十六到三十岁以下铁勒人,所选之人皆高大健壮,骑射精通。   挑完后,罗成便给乙失钵等一万五千余众,每人一匹马一些干粮,一张弓一袋箭一把刀,就让他们离开了。   本来乙失钵等铁勒部首领还应当去洛阳朝见天子,不过此时已经天冷,罗成和李靖都担心漠北局势变化,为了防止咄苾在漠北称雄,所以也就马上让乙失钵等回漠北去搅局。   乙失钵带着薛延陀本部的数千战士,还有其它几部的万余人,总共一万五千骑穿过偏头寨长城关口,忍不住边走边回头。   这一次随始毕南下,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最后连裤子都赔掉了。   不但抢掠来的人口、牲畜、钱帛最后又全都被罗成拿走了,甚至他们的子弟都被扣下一万五千人,更别说,之前始毕还借刀杀人,前后几次弄死了几万铁勒人,再加上南下作战时的损失。   来时铁勒九姓诸部十万骑,现在只回去一万五千骑。   甚至这一万五千骑,每人只剩下一把刀、一张弓一匹马一袋干粮。   连自己带着南下的战马、武器、皮甲铁甲等都被罗成收走了大部。   可乙失钵等人还不敢表现出半点不满。   “那些突厥人会怎么样?”   一名仆骨部的俟斤道。   乙失钵摇摇头。   “谁知道呢,不过罗成肯定不会放他们回草原的。”   运气好,说不定会被编入隋军边镇之中当兵,运气差,说不定就成了奴隶,甚至运气再差点,搞不好会被活埋,或者被杀死做成京观,垒在长城脚下。   “该死的始毕。”   一个铁勒首领骂道。   “始毕已经死了,死的不能再死了。”乙失钵道,始毕死了,俟利弗设被俘了,阿史那思摩降了,突厥人遭受了巨创。   或许,这是他们铁勒人的机会也未可知。   来之前,罗成已经暗示过他,只要他能够为大隋将叛乱的突厥人击败,那么他为亲自向皇帝陛下为铁勒人说话,到时会奏请皇帝册封乙失钵为漠北之汗,让他们建立铁勒人的汗国。   一阵冷风吹来。   铁勒人纷纷拢紧了衣服,天真冷啊。   “该死的突厥人。”   他们没敢骂收走他们衣甲武器马匹的隋人,却只能骂那些该死的突厥人。   越过长城,铁勒人都暗暗的道,这辈子都不愿意再南下,再不愿意越过这长城了。   六千铁勒年轻战士,被打散然后分配给了忠武军的各骑兵团营。罗成没有让铁勒人单独成营,而是全都与忠武军战士们混编。   六千忠武军骑兵,与六千铁勒骑兵混编,两方各一半。   混编的很彻底,不仅仅是团营内混编,而是直接混编到了队、火。一火十骑,其中隋骑五人,铁勒骑五人。并且这五个铁勒人,还是打散的铁勒各部的,并不让同队伙的铁勒人都是来自同部族的。   “传令各团营的军官们,让他们一边教铁勒人忠武军规军令,一边教他们汉话,给他们几个月时间学习汉话,半年以后,军中禁止他们再说铁勒部族语。”   “申令所有忠武军将士们,禁止欺负铁勒士兵,否则军法处置。”   混编六千铁勒士兵,这不会是个容易的事情,可罗成还是会坚持去做,这是最快恢复忠武军损失兵力的办法,值得去做。 第644章 儿可汗   阿史那俟利弗设现在很迷茫也很惶恐。   他亲眼看到过兄长始毕可汗的尸首,胸口一个大洞,那是被罗成一槊洞穿留下的。他死后还一直没有闭眼,定是死不瞑目。   俟利弗设很害怕,他觉得自己也会死。   罗成定不会放过他的,他们围攻了皇帝,劫掠了代北,这次死在他们突厥铁蹄之下的军民多达近三十万。   罗成会如何杀死自己?   是送去中原的东都杀死,还是直接在这里杀死?   因此,当他被带到偏头寨的一处大厅中,看到了高高在上的罗成时,俟利弗设的腿便不由自主的软了,他的膝盖直接跪在了地上。   罗成很年轻,年轻的超过他的想象。   他一身皮裘革带,上身是一件翻领的对襟短裘,下身是一条皮裤,直筒宽松。有些类似于隋军士兵们的大口裤,但又有些不同。   当他穿着这身衣服的时候,显得有些奇特,没那么正经严肃。特别是罗成的一条腿还架在另一条腿上,身子向后倾斜,躺靠在椅背上。   俟利弗设发现罗成看向自己的眼睛似乎有些温和,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凶恶。   他有些意外,这些天,他见到的每个隋军将士,看向自己的目光都十分凶恶,恨不得把自己给吃掉。   他迷惑、不解,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于是便跪在地上,以头碰地,不敢起来。   罗成居高临下的打量着俟利弗设。   他现在是罗成手里俘获的突厥地位最高的贵族,始毕可汗的二弟,同时也是东面的设。   “俟利弗设,起来吧。”   “谢楚公。”   俟利弗设一边感谢着一边起身。   “坐。”   于是俟利弗设跪坐地上。   “坐椅子上。”   “不,我跪坐在这就好。”俟利弗设道。   罗成笑了笑,也不强求。   “这些天睡的还好吗?”   俟利弗设只是点头,“还好还好。”其实他这几天睡的一点都不好,甚至可以说经常彻夜不眠。任谁如他现在一样处境,只怕也是一样的。   “俟利弗设,乙失钵带着铁勒人回草原了,相信你也很想回去吧?”   俟利弗设张了张嘴,却没说出话来,他不知道如何答。他确实想回草原,恨不得生出翅膀来马上飞回去,可他又不敢这样回答,怕说出来罗成会砍了他。   罗成挥了挥手臂,“你应当是想回去的,直说就好,我这个人最喜欢听真话,最不喜欢拐弯抹角的。只不过很遗憾的告诉你,你暂时是还不能回去的,不过只要你能够答应我一个条件,你便能回去。”   “什么条件?”   俟利弗设急忙问道。   “当突厥可汗。”   俟利弗设愣住,甚至觉得罗成在开玩笑。   “我没跟你开玩笑,认真考虑一下。”   俟利弗设舔着嘴唇,他偷偷的打量罗成,觉得对方不是在戏弄自己。   等他确认了这一点后,心里不由的激动起来。   当突厥可汗。   这个念头一旦形成,便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突厥可汗啊,他曾经想过,但没敢多想。   毕竟他们这一支也是可汗世系,他父亲启民可汗是莫何可汗之子,莫何可汗是沙钵略可汗之弟。沙钵略可汗临终前,遗命弟弟处罗侯叶护继位可汗,兄终弟及。   处罗侯继位,是为莫何可汗。莫何可汗求得隋朝册封,打着隋朝所赐的旗号率军攻打西突厥阿波可汗,一路屡战屡胜,最后生擒阿波可汗。不过在隋后西征一个小国时,被流箭射中而死。   处罗死后,突厥诸部拥立了沙钵略之子雍虞闾为可汗,号为都蓝可汗。   都蓝继汗位后,把处罗可汗之子染干封为突利可汗,让他在北方建立牙帐,统领部份。   突利可汗染干便是俟利弗设和咄吉的父亲,因为隋朝故意离间都蓝和染干,使得这对堂兄弟决裂,互相攻伐。   染干兵败后本想投西突厥达头可汗,结果被长孙晟劫持着到了定襄,然后隋朝册封他为启民可汗,为他筑城,并扶持他击败了都蓝,最后成为突厥大汗。   说来突厥汗位继承,并不都是父子相承,也有许多兄终弟及的,甚至有父亲传儿子,大哥传弟弟,弟弟再又传给兄长之子的,总之都是曾经当过大汗的人,他的儿子兄弟也都有了继承权。   然后这些有继承权的阿史那家族子弟,只要有足够的声望威名和实力,那他就有资格成为大汗,能够得到部族多数人支持,就可以成为大汗。   始毕可汗已经被罗成杀死了。   有资格继承汗位的阿史那家族子弟得有上百个,但继承权顺序最靠前的无疑是始毕之子和始毕之弟。   始毕长子什钵苾也被罗成擒了,可他才十二岁,还太年幼,按突厥惯例,未成年的可汗子弟根本没机会继位。   那么他阿史那俟利弗设就最有资格继承汗位。   当然,前提是他得有这个实力。   “只要你愿意,大隋便可以册封你为处罗可汗,让你号令草原。”   这是个巨大的诱惑,如果隋朝真的支持他,那他确实可以当上可汗。   “有什么条件?”俟利弗设咬着牙问。   “第一,你得娶义成公主,并立她为突厥可敦。”   听到这个条件,俟利弗设想也没想就答应了,本来按突厥传统,他要当上可汗也是要娶义成公主的,而义成为大隋公主,自然得立她为可敦。   “别急,义成公主愿意做你的可敦,但只是答应和你做名义夫妻而已,实际上,你们各过个的,你不能骚扰公主。”   听到这个附加条件,俟利弗设还是答应了。   “第二个条件,你要宣布在漠北自立为颉利可汗的兄弟咄苾为叛逆,号召突厥各部讨伐。”   “我答应。”   咄苾是他三弟,也是如今最有实力争夺汗位的人,哪怕隋朝不说,他也要跟这个兄弟攻伐交战,以争夺汗位归属。   “这第三嘛,你要授封始毕之长什钵略为突利可汗,统突厥草原东部,授封阿史那思摩为叶护……”   罗成不仅要俟利弗当可汗,还要让他娶义成公主封她为可敦,又要他封阿史那思摩为叶护。   此外还封始毕之子什钵略为突厥叶护。   另外,还要他将东突厥之地,分为十设,授封比较有实力的历任可汗子孙为设,比如欲谷设、步利设等十设。   还要把咄苾列为叛逆,号令诸部讨伐。   这其实不过就是把俟利弗设拉出来当个旗号而已,他就是隋朝的傀儡,漠南之地会由嗣业率宣武军控制,他的那个汗庭,则会由突厥可敦义成公主和突厥叶护阿史那思摩架空。   至于地方上分授十设,不过是分裂他们,将来好让他们互相攻伐而已。   突厥可汗,不过是儿可汗! 第645章 一夜暴富   “你的汗庭依然在漠南阴山下的白城,你放心,罗嗣业元帅会率领宣武军进驻白城,今后他的宣武节度使衙门也设在白城,有他跟你做邻居,你可以不必担忧安全问题。”   罗成以不容置疑的口吻跟俟利弗设宣布这一消息。   那位突厥儿可汗俟利弗设默默的跪坐在地上,他甚至连半句拒绝的话也说不出口。罗成虽面带着笑容,可那语气里却透着杀气。   他相信,自己如果胆敢拒绝,罗成肯定会马上再找个人出来立为可汗。或许是什钵略,又或者是自己的儿子奥图,又或者是他的哪个兄弟,都有可能。   一开始的高兴已经慢慢的烟消云雾,只剩下了苦涩。果然,这个罗成并不是那种好心人,他所谓的帮自己当可汗,其实不过是看中他更有资格继承汗位,打着他做旗号,好号令草原诸部而已。   有罗嗣业率宣武军坐镇白城,又有义成公主为可敦,还有阿史那思摩那个叛徒做叶护,那白城之中,他说的话还有屁用?   只怕他的号令都出不了白城,一切都不过是好让隋人提线而已,他就是个傀儡。   罗成微微一笑。   “俟利弗设,怎么,你难道不高兴吗?”   “大帅,我很高兴。”   “别这样,本来我是想以朋友的身份来跟你谈心交底,可既然你跟我这么生疏,那我只能换一个身份跟你说话了。现在,我是大隋楚国公、忠武军节帅,我以胜利者的身份告诉你,你接受也得接受,不接受也得接受。”   俟利弗设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大帅,我真的很高兴,我完全接受。”   “嗯,这就好,你先回去吧,等候通知。”   大局已定。   罗成把马邑大捷向皇帝奏报,同时把他对铁勒人和突厥人的处置也做以说明。   俟利弗设被立为处罗可汗,但他只是傀儡,被交给了罗嗣业控制着,嗣业率军出杀胡关,进驻了漠南汗庭。   整个漠南地区一分为二,西部的西套平原和后套平原,是云定兴的漠南道辖区,由振武军驻守。   而原来突厥漠南汗庭这块,也是属于河套中的前套,并包括更东面的长城山的塞北之地,都纳入了嗣业的定襄道,由他的宣武军驻守。   嗣业的节度使衙门,便设在原汗庭所在的白城。   可敦义成公主和叶护阿史那思摩,负责协助嗣业统领定襄道的突厥部众。   而始毕之子,被封为突利小可汗的什钵苾被罗成收为义子,然后要随他去辽东。   不仅仅是带他去,罗成还将带去十万突厥俘虏。   这十万俘虏,云定兴说要杀,李靖说要放,但最后罗成决定带走。   放,那就是放虎归山。   而且之前在汗庭归附的那些突厥人,罗成都已经留给嗣业大部份,然后又把一部分分给云定兴和王仁恭,让他们把这部份人从汗庭迁到后套和马邑去。   不过这十万俘虏跟那万余铁勒人不同。   这十万俘虏罗成带去辽东是去做屯田奴、挖矿工的,其中勇悍能战者,或许会挑出个万八千的来补充入军,但绝大多数肯定还是让他们做奴隶的。   这比直接杀死,更有价值。   也比简单的迁去辽东安置放牧耕种,更安全可靠。   如果仅仅只是简单的内迁安置,那他们就是定时炸弹,尤其是在边地,汉人百姓人口本就少,他们大量内迁安置,造成的结果往往就是比汉人还多。   极可能最后出现叛乱,五胡入侵,其实就是当年被魏晋击败的胡人安置在北方,后来所引起的叛乱动荡。   罗成一家带走十万突厥俘虏。   云定兴等人倒也没太多反对意见,毕竟罗成也把漠南俘虏的几万俘虏答应分给他们三镇,而且给他们太多突厥俘虏,他们也有些担心安置不了。   倒是战马、军械这些,四家都争的厉害,没怎么松口。   马匹谁都想要,尤其是战马。   战马不但要优良的马匹,而且还得经过良好的训练,不是随便一匹马就能做战马的。而缴获的大量突厥战马,那可都是能够直接骑上就装备的优良战马,谁不想多拥有几匹。   虽然俟利弗设当上了可汗,可罗成一个兵也没给他留,他就是嗣业的傀儡。   而义成公主和思摩,则依然还是统辖旧部。   至于突利小可汗什钵苾以及十设,什钵苾是罗成的义子,当然也不需要什么兵马。而那十位设,罗成给他们每人留了一百骑,然后打发他们返回草原,去他们的封地了。   至于能不能得到诸部的认可,那就看他们本事。   不过罗成还是相信他们本事的,毕竟选的时候,这十个人都是汗王的子孙,每个人也都是有较强的部众兵马的,现在再得了大隋和处罗可汗的双重授封,应当是能够号令一方,统领一设之地。   嗣业要两万匹马,罗成给了四万。   他又给了云定兴两万匹,给了王仁恭两万匹。   面对着从马邑赶来分脏的王仁恭,罗成提出一个要求。   “我希望把刘武周和尉迟恭二位校尉调到我辽东去。”   王仁恭曾经是在罗成麾下任辽西太守,上次刺罗一案后自请调离,现在见到罗成还是有此内疚。   不过听罗成一开口就要两位大将,还是肉疼。   “最多给你尉迟恭。”   “两个一起给我多好。”   “我就这两个能打的,你全要走了,我怎么办?”   王仁恭不肯退让,送个尉迟恭,那都是看在罗成豪爽大方的份上。   这次马邑军跟着罗成打了这大胜仗,也是得了好处许多,不说之前分了两千铁勒骑兵,之前又分到了一万突厥部众。现在又分两万匹马,这确实了不得。   “一个就一个吧。”看老王死扣的样子,罗成心里却在暗笑,能把尉迟恭挖走就非常不错了。   他原本还是挺想连李靖一起挖走的,可李靖现在是马邑郡丞,这级别不是他想挖就能挖的了。   “王帅,你看解救下来的这二十万雁门马邑百姓,你这里安置的下吗?我看城池残破,村庄毁坏,情况不容乐观啊,要不我帮你分担点压力,带些去辽东安置如何?”   王仁恭实在受不了罗成的贪心,胀红着脸,咬着牙道,“多谢楚国公好心,我们自己能够安置好,代北是他们的家乡,他们也不愿意背井离乡跑到辽东去。”   “既然如此,那好吧,当我没说。”   三镇分了八万匹马,而罗成的忠武军一家就独自拿了十余万匹马。   这还没算上缴获的那些各式武器、甲衣等等,这些罗成都懒得拿出来给各家分,他直接一人包圆了。   反正都是些破破烂烂的玩意,三镇也不太瞧的上眼。 第646章 为谁而战   “什钵苾,我问你,等你长大了,你是否有一天会来杀我?”   “不会。”   “你不恨我吗,我杀了你父亲!”   “我父汗叛乱大隋,死的罪有因得。”   “哈哈哈,小子,想不到你小小年纪,倒是挺有心机成府的。不管你心里到底怎么想的,也不管你有多恨我,请记住你现在的隐忍,也请记住,没有足够的实力前,千万不要做傻事。你若真想杀我,那就好好的跟在我身边,多学多看多等,或许你一辈子都不会有机会杀我,或许你等的久了,最终能等到机会。”   什钵苾若有所思。   大业十一年,十一月初。   罗成终于开始率忠武军返回辽东。   出来时忠武军一万二千骑,契丹、奚骑八千骑,返回的时候,原来的一万二忠武军骑兵还剩下八千,奚契军更只剩下了三千。   不过契丹汗咄罗和奚汗可度者都没后悔,他们的付出得到了酬谢。   罗成给了他们不少牛马,还分给他们不少的军械和钱帛。   这其中军械最让他们高兴,虽然在隋军眼里这些都是些破烂而已,可对于缺铁少匠的奚契两部落来说,这一堆堆的破烂,却是十足的宝贝。   既要马儿跑,总得让马儿也吃点草的。   罗成很清楚,要驾驭两部,让他们卖力驱使,总得有好处给他们才行点。罗成没有给他们突厥奴隶,而是给了些马和钱,还有部份破损和陈旧军械。   他也没太担心两部因此会反过来威胁他,现在最大的北方威胁还是突厥人,然后才是高句丽人,再排下来也是铁勒人,再后面则才会是契丹人、靺鞨人、室韦人这些。   离强合弱,这才是最佳策略。   至于罗成的忠武军,折损四千骑兵,但此战后,罗成从铁勒人中补充了六千骑,又从漠南归附的突厥人中,补充了六千骑。   于是来时一万二,回去时反变成了两万。   更别说,还有十余万匹马,以及近十万的突厥俘虏奴隶。   返回的路线依然是来时的路线,经大同然后过军都陉入河北,再经临渝出关。   老四骑着马跟罗成并辔而行。   他打量着罗成马后不远的四个新收义子。   阿史那什钵苾、乙利咥夷男、大贺摩会、莫贺弗苏支四个年轻人骑着马,神情各异,都比较沉默。四人最年长者为摩会,最雄壮者为夷男,最小者为什钵苾。   老四翻了翻白眼。   “我说你之前收的阚棱他们三个做义子,确实挺有眼光的,现在那三小子都已成长起来,可堪大将之才。可你这次是怎么回事?还收四个胡种做义子,还全是胡酋之子?你就算不怕御史弹劾,可你就不怕养几头白眼狼,将来反噬?”   罗成笑笑。   “那也得他们有那个实力的时候才谈反噬,现在他们可没这力量。”   这四个少年现在没能力反噬自己,可他们的名字,却代表着不小的影响力,罗成把他们收在身边做义子,既是质子,同时也是借用他们在各自部族中的血脉影响力,来对诸部施加自己的影响。   “你要是嫌他们胡名不好听,我可以给他们改个名字。”罗成把四个义子叫了过来。   “从今天起,你们便改名叫罗全忠、罗守信、罗顺仁和罗归义了,在你们之前我还收了三个义子,他们是大郎阚棱,二郎王雄诞,三郎西门君仪。现在大贺摩会就是四郎罗全忠,莫贺弗苏支便是五郎罗守信,乙利咥夷男你就是六郎罗顺仁,阿史那什钵苾你就是七郎罗归义。”   “我希望你们义兄弟七个,今后能够相亲相爱,互帮互助。”   夷男四个面面相觑,想不到罗成给他们改这样的名字。   老四在一边笑的差点成猪叫。   忠信仁义,还真会取名字。   这倒跟他们六兄弟名字有点像,继祖承宗嗣业存孝士信士诚。   秦琼等人听说罗成给义子取的名字,也都是大笑。   晚上,兵马驻在路边,就着打扫战场时取的死马肉,喝着粥,马肉纤维粗糙,而且不论是煮还是炒,里面总会有酸水出来,肉酸还带着股腥臭。   马肉也只有晒干了还好吃点,可行军之时,大家也没那么多挑的。   能有肉吃都很不错了。   连忠武军的那些将士们,也因为出来时间太长,带的肉松也早吃完了。   “你说朝廷到底是怎么回事?咱们破了汗庭,堵了始毕归路,皇帝也不派兵来援。你说当时雁门兵少也就罢了,可到了太原,那里汇集了三十万大军,皇帝为何还不派兵来援?”   说起这事,一群忠武军大将们都有些愤慨不平。   要不是他们这次仗打的好,罗成指挥得当,硬生生的困住始毕,然后再拖的他士气全无,最后好不容易才在偏关下一举将疲惫万分的突厥军击溃,突厥人可就跑了。   而他们在马邑打了两个多月。   结果从头到尾就没有援兵过来。   甚至他们这仗都打完了,捷报也一封封的发回去了,可依然没有消息。   最让他们不解的是,他们现在才知道,皇帝居然在他们得胜之前,就已经御驾南返东都了。而且在此之前,还因为遣散勤王军给的赏赐不能兑现,导致出现了太原兵变。   最后皇帝硬生生的把一万多勤王军当成了叛军砍了脑袋。   这天下间,居然还有这么奇怪的事情。   “我就感觉好像咱们都不是在为朝廷打仗一样!”   “是啊,咱们千里迢迢来勤王,从头到尾连皇帝面都没能见到一面,更别说赏赐了。赏赐在哪,什么是赏赐?”   大家嚼着烤马肉,都在吐露着心中不满。   罗成坐在那里听着,也不发表意见。   确实,这都算是难以让人置信的事情。   可这一切,却都发生了。   他们在马邑跟突厥人决战,兵力悬殊,可皇帝却带着十几万大军从雁门跑到太原去,然后还没等他那边决战结束,皇帝又直接把三十万勤王军遣散回家,连一兵一卒都没给他们派来。   搞到现在,仗都打完许久了,也没听到朝廷半点回复。   大家不禁都在问。   他们到底是在为谁而战! 第647章 昏君奸臣   “皇帝现在有些麻烦。”   听着一干将校们吐露了半天的不满,罗成最后才缓缓地说道。   早几年前,他便让自己曾经的亲卫大将张亮和王君廓两人负责组建情报部门,张亮专职打探情报,王君廓负责刺杀等。这几年,罗成钱没少往里砸,张亮二人也比较尽心尽力,因此他在黑暗里的这两个组织发展的还算迅速。   一张情报大网已经架构起来,收集、分析、传递都有一套人马。   罗成在马邑打仗,也一直通过暗影两卫留心着辽东家里,朝廷和中原各地的动静。   这几个月,辽东老家那边很安静,他把封伦、李百药、段达等带出来后,有侯莫陈乂、魏征、杜如晦、房玄龄留守,一切井井有条。国内城的渊氏也没敢有什么异动,一切安稳。   不过中原各地,情况就不太乐观了。   皇帝被围雁门,各地兵马勤王,于是中原空虚,本就混乱的中原,更是失去了弹压。一时间百鬼夜行,乱上添乱。   这其中,又尤其以李密最为抢眼。   这家伙沉寂几年还是又出来了,他先投孟让,然后分兵北上,短短时间就连破了数郡之地,且攻占了东都东大门荥阳,还破了隋朝最大的粮仓兴洛仓。   李密开仓放粮,号召天下贼匪至洛阳,短短时间里,兵马就壮大到了四十余万人,十分恐怖。   李密很快攻破荥阳关,兵马直接抵达了洛阳的外围偃师城下。   皇帝急着从太原南下,其实有很大原因就是因为李密已经兵临洛阳城下了。   虽然皇帝赶在李密攻破洛阳前就回到东都,还带回去了数位大将,可也只是稍稍缓解了下洛阳的危急而已。   当皇帝进入洛阳后,李密主动解了偃师城之围,并把兵马退回到了荥阳的虎牢关。从表面上看,当然是皇帝的龙威震住了李密,可罗成分析过情报。   知道李密不过是暂避皇帝锋芒,可他依然还控制着虎牢关这个重要的关城,这意味着,李密依然还掌握着主动权。   他随时可以再发动进攻,或者撤退。   事实证明,李密的撤退并不是没有作用。   他一退,虞世基等人便狂拍皇帝马屁,说皇帝如何如何了得,吓退李密等等。而另一面,各地告急的叛乱奏报文书,却如雪片一样的送入京。   虞世基等人继续隐瞒大部份严重的奏报,然后又找理由奏请皇帝让李景、薛世雄、杨义臣这些大将返回自己的驻地。   虞世基等人让李景去平窦建德,让薛世雄去平王须拔,让杨义臣去平魏刀儿,让张须陀去平李密,让李渊去平孟让。   同时,裴蕴还奏请皇帝,请皇帝到巡幸江都。   其实几个宰相也知道此时中原形势不容乐观,好几股大的叛军,都是号称一二十万之众,尤其如李密,更是占据虎牢,拥众四十万,他还有兴洛仓之粮,可谓中兵多粮足。   为了避免再出现一次雁门之围一样的洛阳围城,于他们想办法找理由劝说皇帝南下江都。表面上自然是去江南散散心,实际上他们还是对李密的实力很畏惧。   江淮的叛乱要轻一些。   另一方面,自兴洛仓被李密攻占后,也时刻在威胁着洛阳城的军民用粮,虽然洛阳城外还有一座大粮仓,可荥阳被叛军攻占后,东南的粮食却已经是无法再过来了。   张亮送给罗成的最新消息是皇帝还没有决定是否南巡江都,但李密却是已经在密谋着准备再次进攻。   河南安抚使张须陀已经奉旨率部前往讨伐李密,不过他手下只有一万刚勤王回来的兵马,而且这些兵马因为未能得到皇帝的赏赐兑现,因此都很不满意,军无战心。   “李密应当成不了气候吧?”宋老生疑惑的道,之前李密随杨玄感叛乱时,可是被他们杀的落花流水的。   “彼一时,此一时也,形势不同了。早两年前,杨玄感叛乱,震动天下,可他也攻不下虎牢关。但是这次,李密短短时间就破了荥阳郡和虎牢关,甚至把兴洛仓也拿下了,李密现在要粮有粮,要兵有兵,甚至天下各地都有叛乱,也都在分担他的压力。”   老四不以为然。   “张帅不是已经率兵去讨伐了吗,李密不过是趁之前各地兵马北上勤王之机,这才山中无老虎,猴子充大王。现在张帅既然回来了,他还能蹦达几天?”   罗成却只是叹息了一声。   得知河南的状况后,罗成已经第一时间给老师张须陀去信,告诉他一定要小心李密。李密的本事还是有的,他没杨玄感勇悍,可计谋多,上次他只是杨玄感麾下的一员大将,如今他却是主帅,用兵不受限制。   另外,张须陀身边的兵太少,而且士气不高。   这些因素,都能够影响战争的结果。   虞世基等宰相现在忙着想办法如何哄皇帝离开洛阳去江都,又要让皇帝不知道外面的真实形势,因此也是苦心积虑,哪有功夫理会北方的罗成等人。   他们本来就跟罗成关系不睦,因此现在罗艺离京后,他们便可以肆意打压罗成。   故意假装遗忘掉了代北的战斗,故意装做不知道罗成他们取得了天大的捷报。   代北的战况他们全都知道,可就是在故意瞒着皇帝,每次把事情淡化,能不提就不提。   想让他们为罗成请功,更不可能。   所以现在罗成打了大胜仗,他们当不知道。   本来应当召罗成南下洛阳奏捷授赏,也在他们的干扰下,使得皇帝和朝廷根本没做出半点反应。   大隋这条船,在那几个烂船员的操纵下,已经进水了,马上就将沉没了。   “真令人失望!”   单雄信说,“是太令人失望了。”   罗成收起心中的想法,笑了笑。   “其实也没那么难受,我们毕竟打赢了,而且还赢的这么漂亮,我们的收获也十分的丰厚,就算没有朝廷的嘉奖和赏赐,这些战利品收获,也足够我们用出来赏赐有功将士,抚恤阵亡战死者,安抚伤兵。”   “不管怎么说,这场战事结束了,我们也赢了,所以现在我们离开代北,我们返回辽东去,那里才是我们忠武军将士们的家。”   “我们回家!” 第648章 代海寺   河南道。   洛阳之东,荥阳,汜水河边虎牢关城。   数名轻骑飞驰而来。   关城上,魏公李密手抚关城垛,目光眺望西面,那里是洛阳,是东都。此刻,昏君杨广就在那城中。   “老师,张须陀已经奉旨率兵而来。”   王伯当一身铁甲大步登上关城,声音里带着几分担忧和急迫。   “伯当,静气,每遇大事,更要静气,为大将者当胸有惊雷而面如平湖。”   李密缓缓转过身来,伸手在学生的肩膀上拍了拍。“张须陀带了多少人来?”   “一万河南府兵。”   “就一万人?洛阳没给他增派点人手?”李密问。   “就一万人,都是张须陀带去河东的勤王军。”   李密听到这,哈哈笑出声来。   “一万人,一万人也敢来攻我?”李密越笑越大声,笑到最后忍不住眼泪都留了下来。   “老师,姓张的镇守河南多年,心狠手辣,十分凶悍。”   “再凶悍又如何,他不过一万之兵,而我们却有四十万众。”   王伯当心想,我们四十万众,那是各路拼凑的,甚至好多来会盟的英雄好汉们自称的三五万人马,其实是连着他们的家眷妇孺等在内的啊。   “张须陀勇则勇矣,但勇而无谋,其在河南屡战屡胜,其麾下府兵对于我等义军,向来是轻敌不屑,现在他们只带着一万人马就敢来攻,这正是上天给予我们灭他们的机会。况且此人还有几分妇人之仁。”   李密一脸的微笑,“跟他的学生罗成比起来,张须陀空长了一把年纪,差太远了。若来的是罗成,我还得避一避,可既然张须陀来送死,那我成全他,正好借他的人头,扬我军士气。”   当下,李密召来一众魏军将领,做下布置安排。   “记住,许败不许胜。”   接到任务的那位拍着胸脯道,“打胜仗我不敢说,可让我打败仗,这个我太拿手了!”   “魏公,洛口仓怎么办,那里还有许多粮食,咱们这一撤,岂不是要让官军乘机占了去?”有人道。   “无妨,洛口仓的粮食又不会跑,几百万石粮,给张须陀搬,他那万把人得搬多久?留在那里,等我杀了张须陀,那粮食自然还是我们的。”   在座的一众将军、公侯们,基本上都是中原的贼匪们,大家哪个不惧张须陀。听到他的名字,骨头都是酸的。   不过看魏公李密如此自信满满的样子,大家也就将信将疑。   洛口仓。   又名兴洛仓,能够储粮两千四百万石的天下第一大粮仓,就位于巩县的洛河边上,距离洛阳一百里,而距离黄河和运河都很近。   拥有转运和储粮的巨大便利优势。   河南招抚使张须陀率领一万河南府兵出洛阳后,便一路杀来。   他的第一个目标,就是收复兴洛仓。   此时,张须陀麾下的河南兵,一个个肚子里都带着气呢。千里勤王,北上太原,结果白跑一趟,什么赏也没拿到,还得急急忙忙又赶回来。   结果家里还被李密等贼匪给趁虚打了,甚至不少士兵的家还是荥阳、淮阳等郡的,就更加的恼怒了。   兴洛仓城,眼看河南兵杀到,城中的叛军慌忙出城来战。   叛军数量不少,约有万人,打的旗号却是个吴字。   一名斥候告诉张须陀。   对面的贼子号为可达寒贼,贼头自称迦楼罗王,部份三万。   “什么来历?”张须陀问。   “贼首朱粲,原本只是淮西城父县的佐吏,之前他随军征讨李密,结果兵败,他便聚众逃亡作乱,号称可达寒贼,自号迦楼罗王。后来干脆就去投了李密,被封吴国公。   此贼最是嗜杀,所过之处,劫掠一空,而且他还吃人,好吃婴孩,据说最喜剜婴孩的心肝煎了下酒,毫无人性!”   张须陀听了双目怒瞪。   “此等泯灭人性的畜生,杀,不便手软!”   官军发起进攻。   朱粲率军迎战,结果战不到片刻,他的可达寒贼便被冲溃,朱粲立即带头逃跑。   河南军在后一路追杀,杀贼无数。   朱粲一路只顾着逃跑,根本不管后面人的死活,他一口气就逃到了虎牢关。   等到了关下,才发现虎牢关上已经没人,李密居然带兵跑了。   朱粲破口大骂李密,然后继续跑。   张须陀率部一路追击而来,斩首数千,当看到关门大开的虎牢关时,也是万分惊讶。   “李密狗贼,号称四十万,结果却畏惧大帅威名如此,闻风而逃,懦弱无能。”   贾务本笑骂李密。   经过一番检查,发现叛军逃的匆忙,关城中还遗留许多来不及带走的东西。   “继续追!他们跑不远!”   虽只有万人,可张须陀和贾务本等都没把李密的所谓四十万人放在眼里。在过去这几年,他们率领的河南兵马,不知道击败过多少支几万,十万,十几万的贼军了。   贼军越是喊的数量多,却往往越是乌合没用,一击即溃。   一天之内,连续收复了兴洛仓和虎牢关这两大重要目标,河南兵也是精神大振。   他们乘胜追击,一路又杀向荥阳城。   在荥阳城下,张须陀军追上了还没来的及撤走的叛军,一支约五万人的叛军。   依然只是一个冲击,这支五万人的叛军就大溃,四散而逃。   张须陀率军追击,沿着索河一直追到了运河边上。   这时,已经能看到前面更多的叛军,他们携带着各种抢来的钱帛粮食,正仓惶而走。   甚至有斥候发现了王伯当和李密的旗号。   “看来贼首就在前面,追!”   担任前锋的贾务本听说看到李密的旗号,当下顾不得一天来的追击疲惫,当即下令继续追击。   李密的旗号引着贾务本一直追击不止,直到追到一处寺庙边才发现旗帜不见了。   “代海寺?”   贾务本抬头,发现不知不觉居然追到了荥阳运河边的代海寺来,这是荥阳有名的观音寺,修建于北魏之时,名气很大。贾务本也曾经来过这里,“这贼子倒是跑的快,可你就算逃进代海寺,观世音也保佑不了你!”   民间传说观世音北行渡人,移居荥阳,从此荥阳护城河开始随海水潮汐起落,于是后来修建观世音道场,便取名代海寺,意为代替南海,成为观世音菩萨的第二故乡。   “佛门清静之地做战场,真是罪过,待我擒了李密灭了叛军,到时定给菩萨烧香陪罪。”贾务本念诵,然后带兵追了下去。   突然一声声号角鼓响,然后四面漫天喊杀声起,王伯当等一众魏军四面杀出,将贾务本和其部下团团围住。   “哎哟,不好,中了狗贼埋伏!”贾务本暗叫一声不好,想要突围,可却发现四面重围,已经深陷其中了。 第649章 死于骄傲   “大帅,贾郡丞被贼军围住了。”   一名轻骑冲到张须陀马前,高声禀报。   仿佛是应合他的话,代海寺那边一阵阵的吼声传了出来,鼓号急促。   张须陀一愣。   他没料到,贼军这个时候居然还能反身做战。   “是诱敌之计,从兴洛仓到虎牢关再到荥阳城,叛军一直在诈败诱敌。”张须陀低声皱眉道,“这个李密,还真是肯下血本,居然故意一败再败,引我们追击百里,就为了在此伏击。”   他不得不在心里叹一声佩服。   百里追击,使得官军人困马疲,更不要说接连的胜利,使得他们还放松了警惕。   “诱敌伏击?”   几位校尉脸色不由的变幻,“大帅定是高估了贼子们,我看他们本就是败了,只不过现在被贾郡丞追上贼头,他们不得不做困兽之斗。大帅,咱们杀过去,生擒李密!”   在河南,虽然叛军起起复复,可一直以来,有张须陀和他麾下的这些校尉在,叛军始终难以在河南立足,哪怕就算是在河南起事,最终也不是被灭就是逃到其它地方去。   一直以来,河南官军们的心里已经形成了一个固定的印象,那就是贼军都是乌合,都不堪一击,哪怕数量喊的再多,也架不住他们的攻击。   别说李密号称四十万,他就是喊百万,河南官军也不怕。   以一敌十,那都是高估了贼军,他们以一敌百都是寻常事。   张须陀没有部下那么轻敌,但他也没有退缩。   贾务本是他的老兄弟,现在带着前锋被贼军围住,他不能丢下他们,必须救他们出来。况且他的心里,也有几分骄傲,并不认为李密的这个诱敌伏击之计,就能击败他。   “让大家小心点,我们去把老贾救出来后,就后撤重整队伍。”   一群将校心中不以为然,没有一个把贼军放在眼里,他们叫嚣着杀尽贼军,然后便率部前冲。   代海寺。   代海寺的一座高塔上,李密听到张须陀不退反进,哈哈的笑出声来。   “这张须陀也不过如此,这都还没看出来我们是要围歼他,还敢跑来送死?”   李密笑着对麾下道,“张须陀定是已经看出来了,但他却自认为能够击败我们,这是他的骄傲,他也必将死于此。传令下去,各部将领,都给我们一起围攻张须陀,一定不能放跑了他!”   以张须陀的勇悍,他不退反攻,若是魏军不拿出点拼命的架势来,都未必真能够留的下他。   可张须陀是挡在他李密面前的一头拦路虎,他必须拿下他。   不管张须陀多勇悍,被困后多凶猛,他都得杀死他。   “张须陀若要走,只怕我们未必困的住他!”一人道。   现在张须陀还是在进攻,可若他见势不妙要跑,谁能拦的住?张须陀这些年纵横河南,多少支义军败在他的手中啊。   曾经就在张须陀手下吃过数次败仗的周文举想起来还心有余悸,“我们的人马虽众,可缺少敢战之士,我曾经跟张须陀交手数次,他麾下虽无具装甲骑这样无敌的重骑,可却也有不少轻骑,尤其是面对缺甲少弓弩的我们,他们都是直接以轻骑驰射就能击溃我们的军心。”   另一位李公逸也道,“就算张须陀不用骑兵冲阵,可他手下的步卒也很了得,他们弓弩很多,几乎是人手一张弓,两军交战,他们远远弓射就能大量杀伤我们,而我们弓弩不足,他们甚至只以步卒冲在前方,就能正面冲溃我们。”   李密点头。   “你们说的这些,我都知道。为了今天这一仗,我已经谋划许久,做了许多准备。张须陀不过万人,刚从河东回来,本就疲惫,先前又被我们的诈败诱敌之计吸引,奔行百余里,数场战斗,正所谓强弩之末,未能穿鲁缟也。”   不管那些军将如何畏惧,可李密却很自信。   诸将退下,各遵军令回本部。   王伯当过来。   “老师。”   “你不要急着出手,先让那些人去消耗张须陀,他的兵马已经疲惫了,但还没到极限。待到他疲惫之时,就算他是狮虎,可疲困之虎也不足以跟狼斗。”   “靠周文举那些人杀不了张须陀,但可以消耗他们,消耗他们的体力消耗他们的弓箭,等他张须陀的体力弓箭耗的差不多时,他肯定就会想撤。到时,你再率八千精锐出击,一击毙命!”   “是!”王伯当应下。   “记住,若张须陀突围,你什么都不要管不要顾,只要给我盯住张须陀即可。只要杀了张须陀,他麾下的这些兵马也就必然溃散,不足担忧了。”   张须陀是一头猛虎,更是一面旗帜。   只要这旗帜倒下,官军也就败了。   代海寺外。   无数的叛军一支又一支的包围过来。   他们人多势众,在李密那句斩杀张须陀者赏黄金千两,封国公的重赏之下,无数的贼头贼子,都纷纷红着眼睛围过来,都想要杀了张须陀。   贾务本的前锋更是被困在中心,左杀右冲也难以突出重重围困。   张须陀率部一直冲杀过去。   李公逸麾下一将带着约千余人挡住去路。   他们纷纷举起盾牌,立起长矛。   张须陀在马上张弓搭箭,驰射连连。   每一支箭,都带走一个贼军。   他跨下的黑马更是雄浑无比,片刻不停。   转眼间,他就已经带着麾下冲到了叛军的阵前。   叛军缺弓少弩,面对冲来的官军,并没造成什么杀伤。   张须陀跨下骏马高高跳跃而起,像是一头猛虎下山。   战马带着千斤之力,狠狠的落在盾墙上。   举着木盾的叛军也无法承受如此重负,简陋的盾牌碎裂,盾兵也直接被压断了骨头倒地。   可战马未停,借着冲势继续前扑。   张须陀在马上,更是一记马槊就把一个长枪兵洞穿击飞。   在他身后,是一骑又一骑的轻骑兵,他们就这样猛的策马撞进了贼军的阵中。叛军那薄薄的一层盾墙,就如鸡蛋壳一样脆弱,连凝滞都没做到,便被官军一举突破,杀入阵中。 第650章 李密猎虎   一个又一个官军骑兵,手里挺着马槊、骑枪,带走一个又一个的贼军。   长矛断了,那就拔刀再战。   刀光如影,右挥右砍。   跟在后面的官军步卒们挥舞着横刀、挺着长矛滚滚而来。   他们边砍边吼。   那股气势,一往无前。   李公逸的这支千人步阵,瞬间崩溃。   乌合之众与训练有素的官军,有着不可逾越的鸿沟。其中最重要的一点,便是士气军心还有军纪。   虽然两边的厮杀的人,以前都只是农夫百姓,甚至可能会是同乡邻居。   但一边是接受过严格军纪,能够做到齐心协力,能够承受更大的冲击。   可叛军们,却往往只能打打顺风仗,他们的抗冲击能力更差,甚至装备也差,训练也不足,还没有良好的指挥。   同样是步兵。   官军就算冲锋,也还保持着火队的战斗阵形,互相配合。可贼军哪怕早早摆好了一个方阵,但仅仅一轮冲锋,他们就溃散了。   因为有人怕了,惧了,然后转身而逃了。   没有人去顶上被冲开的缺口。   而叛军的指挥官,临场的指挥更差,战斗一开始后,几乎就已经没有指挥了,全都各自为战。   这使得那些叛军们都觉得自己是一个人在对面整个官军的冲击。   官军则恰恰相反,他们总是一火一队砍杀面前的一个或几个敌人,永远都是优势。   挥刀。   挥刀,再挥刀。   叛军左支右挡,可躲了这刀,那边又来一刀。   远处还有几支叛军队伍,可他们只是远远的观看着,甚至都不敢上前一步。   他们就那样眼睁睁的看着这支千人的友军方阵,几乎在瞬间就崩溃瓦解,然后四下溃散。   张须陀透阵而出,却没有继续追击那些溃散的贼军。   他目标只有一个,就是前方重重围困中的贾务本和他的前锋。   转眼功夫,一个千人步阵崩溃,足有上百贼军倒在地上。   张须陀率领着数百轻骑冲锋在前,战旗在他身边飘舞。   数量更多的步卒跟着轻骑之后,一边吼叫一边奔跑。   战场上,他们的吼声震天动地,让人畏惧。   “顶住!”   前方,又一个千人左右的步兵阵拦在前路上。   这些叛军虽畏惧官军,可却也在贼首们的喝令下,勉强集结成一个方阵,他们还是那老样子。前面集中了盾牌、长矛,然后中间是部份弓箭手,再然后就是各种各样武器的步兵,拿着什么长枪、大矛,甚至是铁叉、木棍、链枷等农具的都有。   他们紧紧靠在一起,似乎如此就能为他们带来一些安全感。   而在他们后面不远,还有一个方阵已经在等候。   李密为了弥补义军战斗力不足,士气不高,意志不强的缺点,他特意没有把叛军全都摆在一起来抵挡张须陀。   相反,他以大海寺为战场,在这个靠着运河的战场上,布兵十余里,全都是以一二千人组成一个又一个的方阵,而且都是无序的分散在这广阔的战场上。   平地里,松林间,沟边,河边,村庄里……   这些叛军千人阵很多很多,但都没联在一起。   他就是要让张须陀去冲去破,但就算破了一个,也不会马上影响到下一个。哪怕这些方阵,连挡住一次冲击的能力都没有。   可他们起码能够拦截一次。   就算被冲溃也没关系,散乱后,花点时间又能再集结起来。   他这种战术,其实就如长安或洛阳城里的坊区设计一样,全都是隔离的单独体,战斗的时候,就算敌军攻破一坊,可也不会影响到下一个坊。   此时的船厂,制造海船时,也开始采用类似的理念设计造船,那便是水密隔舱。   李密就是把无数的叛军,编成一个又一个单独的方阵,然后投在这战场上,这使得张须陀哪怕击溃一个又一个方阵,但并不会影响到其它的方阵。   他们是单独的。   而张须陀每冲破一个方阵,总也得留下十几具甚至是几十具尸体。   越冲到后面,他们越疲惫,留下的尸体就越多。   李密用实际行动,给所有的叛军首领们上了一课,人海战术该怎么打,怎么才能扬长避打的与官军斗。   张须陀依然还在冲击。   确实无人能挡。   可他们的面前,那些几百上千人的方阵,似乎无穷无尽。   击溃一个,马上就又出现了一个。   甚至他不知道的是,当他击溃又一个军阵不断向前的时候,他最开始击溃的那些军阵,已经又慢慢的重整起来,然后又列阵待战了。   骑兵们的长矛折断了。   战士们的横刀砍缺了。   弓箭手们挽弓的手也早已经无力。   战马冲驰的越来越慢。   李密站在代海寺的高塔上,已经能够看到越冲越近的张须陀军,他们大约还有五千左右。   “他们已经疲惫了。”   “出击吗?”   “再等等。”   张须陀和贾务本只相距不到两里,可这两里的距离,却越来越难以靠近。   贼军的步阵越来越多,甚至他们明显比外面的要精锐不少,他们装备更好,而且还在军阵前架起了拒马。   尤其是弓弩的数量多了起来,甚至有的叛军里居然有大弩。   张须陀还有五千人,贾务本还有两千。   一万人马,不知不觉,已经战没了三千。   高塔上。   李密捋着胡须,眼睛紧盯着那战场。   “不愧是张须陀,不愧是罗成的老师。”李密感叹着,“若不是我之前用计诱他行军百里到此,只怕现在更加凶猛。”   “他们的装备太好了,要不然我们也不惧他们的。”有人道。   李密呵呵一笑。   “这装备算什么好,你是没见过皇帝的骁果军,也没见过罗成的兵马。他们的麾下,都有天下最强的具装甲骑,就算是步兵中,也有装备明光铠和陌刀的重步兵,他们才是真正的天下精锐,幸好咱们这次不用面对这样的强兵。”   若是张须陀带的不是已经大不如前的府兵,若是张须陀手下兵数量再多点,那李密就算有二十万义军,也不敢在此围猎张须陀。 第651章 虎落平阳   “围住了贾务本,不要让他跑了。”李密交待。   他早打听清楚,贾务本不但是张须陀的左膀右臂,而且还是他的老兄弟,两人一起并肩战斗多年,生死相交。而且张须陀这人,打仗虽狠,可平时爱兵如子,对待老兄弟那更是情深义重。   所以李密早就算死了,只要围住贾务本,张须陀就一定会来救。   “如此大戏,无酒菜岂不可惜,去弄一桌酒菜来,我今日要在这里好好看戏!”李密笑呵呵的道。   一众人见他如此淡定,便也都跟着心里安定的多。   哪怕远处,张须陀的那面红旗依然不断前进,无人可挡。   但毕竟已经势头大减,越冲越慢了不是。   很快,一桌酒菜就置办好了。   “大海寺里都只是些素菜,因此让大和尚们办了一桌素席,还请魏公担待。”一名校尉道。   李密看了看这桌子菜,果然都是素的,不过热气腾腾的倒也让人看了挺舒坦,毕竟此时已是寒冬,这站的高,风吹的却是越冷。   李密端起酒杯。   “诸位,提前与诸位庆贺大捷!张须陀一死,河南便是我等囊中之物也。”   高塔外,战场上的厮杀声不断飘进来。   可李密却悠然自得的在喝酒。   这场仗他已经赢定了。   ……   “报,魏公,张须陀已经杀破重围,与贾务本军汇合一处。”   听到这声禀报,李密的手抖了一下,杯中酒也晃了些出来。但是他很快稳住,大笑了几声。   “哦,那倒是有些小小意外,想不到张须陀还有余勇可以冲入重围与贾务本汇合,不过无妨,反正都逃不掉的。”   放下酒杯。   李密下令,“让王伯当将军率我的魏武卒出战。”   魏武卒,这是李密从几十万乌合之众中,精挑细选出来的八千精锐。号为八营,其中轻骑两千,步卒六千。   这支魏武卒虽少,可却都是极为强悍的老兵,个个见过血,尤其是李密把最好的装备都交给他们,所以这支八千人的兵马,数量不多,可装备精良,一点也不比府兵差。   骑兵双马,配长矛角弓。步兵也是皆有甲,甚至连陌刀手都有。   更别说他的这六千步卒,跟府兵一样,人皆配弓。   甚至还拥有脚蹬弩、三弓弩、床子弩等上百架。   “传我令!”   李密一掌拍在桌上,震的杯盘跳动。“令龙骧、虎贲二骑营,各出一路,从两翼包抄,以骑兵截杀张须陀的步兵。”   “又令,步兵六营拦截张须陀骑兵,以陌刀、长矛、弓弩阻击!”   “命令各军,不惜一切代价,围杀张须陀,绝不可放他离开!”   此时。   代海寺前。   张须陀终于率部冲破重围,杀到了贾务本的前锋前。   贾务本只余两千余人,本人更是浑身浴血,身中数箭。   “大帅,你怎么过来了,这是李密的诡计,你快带兄弟们撤出去!”贾务本看到老兄弟突入重围来救,既是感动又是担忧。   “我来带你一起走!”   张须陀同样血染征袍,他放眼四顾,发现叛军再次合围过来。   “老贾,还能骑马冲杀吗?”   贾务本指了指身上的几支箭,“应当是没射到要害,你帮我先把箭杆砍断,省的一会冲杀的时候累赘。”   “哈哈哈,就知道你还能冲杀,走,突围!”   此时的形势,就算是先前再自负轻敌的将校们也知道,今天是中了李密的诡计了。   大家已经太疲惫了,而叛军今天出奇的死缠烂打,一次次冲破他们,居然都没有就溃散。   简单的处理了下伤口。   贾务本再次提槊上马。   “大帅,就让老贾再为你冲锋一次!”   “儿郎们,大帅来接我们回去了,现在,换我们为大帅开路!”   “杀!”   贾务本已经看到一支又一支的叛军步卒正在外面列阵,他们准备合围。一眼看去,他就知道这些叛军似乎更加的精锐,透着股凛冽的杀气。   一声大吼,他策马冲了过去。   越来越多的叛军向他们合围而来,他都已经看不清有多少支旗号,多少股人马。   但是,前面那些打着魏字旗的,绝对是大敌。   而就在他们开始冲锋突围的时候,王伯当和王当仁两员贼将,已经各自带着一千轻骑不顾一切的直杀过来。   他们选的时机,恰是张须陀他们已经开始突围的时候,这个时候骑兵在前开路,步兵在后跟随。   而王伯当二人率的轻骑精锐却不是去拦截官军骑兵,反而是从两翼冲过,不断的从侧面骑射杀伤官军。   并最后一路杀到了后阵的步兵后面,以轻骑自步兵后面掩杀。   叛军二将不顾一切的带着龙骧和虎贲二营骑兵穿插。   六个千人魏武卒步兵营也分成左右两排,设下三重拦截。   更多的叛军也开始冲过来。   官军不断倒下。   尤其是叛军魏武卒,他们拥有铁甲可避箭,拥有八尺高的巨盾,拥有丈八的陌刀,拥有长柄斧兵,还有大量的弓弩,尤其是一排排的柜马,搭配着床弩。   更是一排排的射倒官军的骑兵。   ……   高塔上。   战报正由侦察轻骑不断的汇总,然后报上高塔。   “王伯当将军已经率龙骧、虎贲二营精骑切断官军步骑!”   “魏武卒已经拦下张须陀的轻骑!”   “官军被切割!”   “官军在溃散!”   李密哈哈大笑,他举起酒杯把杯中酒一饮而尽,然后把杯子砸在地上。   “酒已经喝足了,现在该下去骑马冲杀了!”   ……   贾务本一刀砍死一个魏武卒枪兵,却看到前方烟尘滚滚。   “是骑兵。”   张须陀抬头望去,看到那骑兵前面的旗帜,上面一个大大的魏字。   “莫不是李密亲自上阵了?”   确实是李密亲自上阵,他带着他最后的一支精锐,魏公骠骑内营。   这是李密的亲卫,数量不多,只一千骑,可却丝毫不弱于龙骧和虎贲二营。   贾务本回头看了看四周,官军已经被彻底的冲散,无数叛军横冲直撞。   “大帅,我来殿后,你赶紧走!”   张须陀摇头,“要走一起走!” 第652章 军旗坠落   “分散突围!”   面对着越围越多的贼军,尤其是李密还亲率一支生力骑兵杀到,张须陀也只能无奈的下此命令。   “我来开路!”贾务本一箭射倒一名冲来的贼军,高喊。   “突围,突围!”   张须陀的部下纷纷高呼,提醒同袍们。   已经到了最危急的时候,只能想办法各自突围,等杀出重围后,再重新聚拢。   李密率军杀入,他手持一张角弓,接连射杀数骑。   “魏公,张须陀和贾务本全力向南突围,已经杀出一道口子,突出去了。”   “混账,这么多人还拦不住一个张须陀,给我追!”李密也没有料到,都这个时候了,张须陀居然还有能力冲破他的重围。   虽然那道开口只打开了一会,跑出去不过千余人,可对李密来说,这也是耻辱。   “追!”   张须陀奋勇冲锋,麾下死死相随冲杀。   眼看着终于冲出重围,可冲了一会,回头一看,贼军又合围了,只冲出来不过千余人。   张须陀勒马,一咬牙,便又调转马头再冲回去。   “大帅?”   “老贾你受伤严重,先撤,我再去接应他们出来!”   说完张须陀策马冲回去。   “草。”   贾务本见张须陀如此,只得骂了声,然后也调头跟着冲回去。   一骑又一骑,冲出来的千余步骑,居然全都又调头回去冲杀,无一人逃走。   张须陀他们这支身着黄衣的官军,就如一支回头的箭,突其不意的杀了回去。他们挥舞着刀枪,猛的撕开了再次合围的拦截。   每个官兵都很疲惫了,可他们此时完全忘我,这一刻,甚至感受不到恐惧,心中沸腾的只有热血。   张须陀带着兄弟冲破重围,终于把被拦下的兄弟们又汇合,“跟我来,杀出去!”   他再次挺槊,又一次的带头冲杀出去。   四面皆是贼军。   到处都是拦截。   可张须陀手中的马槊却无人能挡,旗手高掣着军旗,紧紧追随在他身后,引领着疲惫的弟兄们突围。   拦截的防线再次被突破,张须陀带着兄弟们疾驰而走。   “饭桶!”   远处的李密看到这一幕,脸都气红了。   大海寺十余里的战场上,足足布置了二十万人马,哪怕其中绝大多数都只是摇旗呐喊凑数的,可这数量也足够惊人了。   张须陀才一万人啊,打到现在,都不剩一半了。   李密气的舍弃角弓,直接提起了马槊。   身为八柱国的子孙,李密的骑射功夫自然也是不错的,毕竟还曾经做过宫廷侍卫。只不过李密并不太喜欢亲自冲锋陷阵,他更喜欢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   可现在,他也必须带头冲锋了。   绝不可放跑了张须陀。   那边的王伯当也羞愧万分。   居然拦不住一支疲惫的残军。   他直接策马上前,高声吼道,“今日,张须陀必须死,若是让他逃了,就是我等魏军之耻,都随我来,围杀张须陀,不惜一切代价!”   “有进无退,敢有畏惧后退放跑张须陀者,立斩!”   “杀敌一人,赏黄金一两,杀张须陀,赏黄金千两!”   一面重罚,一直却又重赏。   魏军轻骑这时也都激了起来。   龙骧骑、虎贲骑,还有李密的骠骑内骑营。   三支轻骑全都盯着张须陀杀去。   王伯当奋勇当先,率兵策马直追。   远远的看到那面隋军战旗,王伯当弯弓搭箭。   一支长箭射去,旗手应声而倒。   可很快,战旗再次被人捡起高举。   王伯当再射,旗再落。   可一人倒下,又有一人接过大旗。   当第三个旗手倒下后,张须陀亲自扛起了战旗。   “都给我瞄着那战旗放箭,扛旗的是张须陀,杀了他!”   无数箭支飞射。   张须陀身中数箭。   他在马上摇晃了几下,但还是稳住了身形。   顾不得身上的羽箭,他继续为队伍带头冲锋。   李密终究还是来晚了一步,没能拦住张须陀。   他只看到身上插着数支羽箭的张须陀被战马驮着冲过,他身后,几百官军步卒主动的留了下来为他断后。   他们纷纷站定,张弓搭箭。   面对着追击而来的贼骑,没人退却。   “放箭!”   看着战马已经冲到六十步,他们才开始放箭。   百余兵士,却分为了三拔。   三段射击。   一波又一波。   不过六十步的距离,他们却硬是每人射出了五箭。   短短数息间,他们前面数十步的距离,便堆积了数十具尸体。   只是后面的魏军并没有停下来,他们策马跃过了地上的尸体,直接撞入了断后的伤兵之中。   枪刺刀砍。   片刻后,那百余伤兵已经死伤殆尽。   那面高高飘扬的红色军旗,终于还是倒下了。   张须陀坠落马下。   贾务本急忙策马上前,一把扶起张须陀。   可他却发现,张须陀已经昏迷过去,他身受多处重伤,又激战一天,此时失血过多,完全昏迷了过去。   贾务本抬头四顾,发现此时身边只有千余人。   一万人马前来,结果遭此大败。   他后悔自责于自己的冒进,导致被围,结果连累了张帅。   追兵将至。   “把大帅的衣服脱下来。”贾务本一边开始脱自己的衣服一面道。他迅速的穿上了张须陀的衣甲,然后扛起了那面倒下的红色战旗。   “我去引开追兵,你们脱掉军袍,换上贼人衣袍假装贼军,带上大帅往另一边突围。”   说完,贾务本扛着旗上马,带着兄弟们往北边冲杀。   几个亲兵只得脱掉外面的军袍,然后带着昏迷的张须陀往另一边跑。   “围住张须陀,不要让他跑了!”   无数的喊叫声响起。   贼军十分兴奋,谁都已经看的出来,张须陀完了,他的一万大军已经被魏公的绝杀大阵磨光了。   此时就这千把人,根本逃不掉了。   现在,谁都想趁机打打落水狗,若能砍下张须陀的首级,那就发了。   贾务本高举着红旗,伏在马背上,却是带着兄弟们往北突围,他知道自己冲不出去了,就算冲出去,受这么重的伤估计也活不了了。   可他必须为大帅争取一点逃离的时间。   “贼崽子们,来吧!”   暮色之下。   贾务本等只余三百来骑了,人人带伤。   他们被重重围困,贾务本的马也被射杀了。   他一手拄着大旗,一手握刀,向着围过来的贼军哈哈大笑。   他拒绝投降,麾下三百余部,也全都拒绝投降。   “杀!”   随着一个一又一个想要重赏的贼军冲来,贾务本他们展开了战后的战斗。   李密赶到的时候,贾务本依然还站着。   他一手拄着旗杆,保红旗不倒,一手还拄着剑。   只是,却已经全无生息。   “他不是张须陀!”   李密挑开了贾务本的头盔之后,愤怒的咆哮!   “搜,搜遍每一寸地方,也要抓到张须陀!” 第653章 威震中原   代海寺前。   李密骑马缓缓从俘虏到的官军前走过。   “魏公,还是没能找到张须陀。”   李密冷哼一声。   他已经知道,那个身着张须陀衣甲拄着战旗,至死都不曾倒下的高瘦老将,是荥阳郡丞,张须陀的左膀右臂,他的老兄弟。   斩杀一个郡丞,不错的收获,可却无法平息他的怒火。   此战,他大败张须陀,阵斩官军五千余,俘虏四千余。   可以说,几乎全歼了张须陀军,但也只是几乎。起码张须陀到现在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这些俘虏怎么处置?全杀了?”吴国公朱粲问。   李密目光扫过那些俘虏。   他们曾经力战不退,直至张须陀战死,他们也全都力尽被俘。   可到现在,这些人依然没有谁肯归降。   “解开他们的手脚,再给他们饭汤,估计他们此时也都累了。”李密说出让人意外的话来。   “大帅?这些狗官军,杀了我们一万多兄弟,还给他们汤饭?”   可李密懒得理会朱粲。   这些府兵很勇敢,李密是亲自领会过的,尤其是他们战场上的斗志极强,哪怕被围攻到那般地步,依然不降。   但凡今天他麾下的兵马,能有一半他们的斗志,也不会打这么久,损失这么大。   李密等这四千余俘虏都吃饱了后,才过来劝降。   其实他劝降的话也很简单,没有威吓,没有逼迫。他只是告诉这些鬼门关走了一趟的人,如今天下,皇帝昏庸,一味好大喜功,不体恤民众,暴隋无道,天下百姓苦其久矣。   他李密不是叛乱,而是起义。   是要率领天下百姓,推翻暴隋,解救天下苍生,还天下太平,让百姓安稳。   继续跟着昏君有什么意义呢?   如今全天下都起来反昏君暴隋,大家难道还要替他们卖命?   可就算为昏君卖命,昏君会感谢大家吗?   “你们千里迢迢去雁门救驾,杨广可有过半点感谢?据我所知,他不但没有赏赐去勤王的将士,反而把要赏的将士杀了一万多。这就是杨广,一个昏君,一个暴君,他不值得你们护卫。”   “我李密,也曾经是八柱国家之后,自幼读圣人之书,本来也是公侯贵族,名门大阀,可谓是一世富贵,享之不尽。可我为何却执意要反?不为个人,只为重还天下太平。”   李密的口才很好,没说什么太多空话套话。   他直接的告诉这些百姓,若是大家加入他一起推翻暴隋,建立新朝,那么每个人都是开国功臣。   只要加入他的,首先就能均田。   每人一百亩地,若是家中还有家人的,只要成丁,就一人百亩。未成丁的中男,也给五十亩。甚至是妻子,也给五十亩地。   说到做到,绝不减扣。   另外,每个加入他的,都将获得府兵身份。   这意味着他们不但能分到田地,而且这田地还将是不需要缴租纳调的军田。   府兵制推行以来,魏周隋几朝,想当兵可不容易,当兵有着许许多多实实在在的好处,不仅能分到足额的田,还能够拥有一条不错的出路。   在这个时候当府兵,就如同明清时代的读书人一样,府兵有机会通过战争得功授官,明就如明清的读书人通过科举就能够出仕为官。   这是一条普通人改变命运的道理,甚至可能是唯一的道路,毕竟这个时候虽有科举,可其实也跟普通人还没什么关系。   正常年月,一般人是当不上府兵的。   可现在,加入李密的魏军,他们就是府兵,就能授田分地。   “很快,我们就能攻破洛阳,横扫河南,到时诸位的家乡也都能恢复太平,恢复宁静,你们也很快就能在家乡分到田地了。”   加入魏军,一切既往不咎。   而拒绝,则是死。   李密又对他们发誓,承诺这些都是真的。   不少府兵动心了。   虽然他们已经是朝廷府兵了,可一来朝廷现在动乱不安,说不定哪天就真没了。再一个,他们多数人,其实都是近年新点的府兵,这些新府兵跟旧府兵不同,最大区别就是点了府兵后,没分到足额的田地,多数人只分了二三十亩地,可依然要自备武器。   再一个,如今的府兵太危险了。   绝大多数人在沉默,在犹豫。   也有一小部份人在骂李密。   这些人多是张须陀的老部下。   李密冷冷的挥手。   于是便有人过来,把他们全都拖了出去,一刀一个的当着俘虏们的面斩杀。   足杀了一百余个。   “你们别和他们一样,好好考虑一下吧,你们不仅要考虑自己,你们还有家人,还有妻女父母,为他们考虑考虑。何必为暴隋陪葬呢!”   终于。   许多人被说动。   他们表示愿意归附。   李密十分高兴,为了表示对这些人的信任,他直接把他们编到自己的嫡系魏武卒中,有人带头,接下来便有更多人选择跟随。   李密一下子新得了近四千府兵,这些人在张须陀麾下,四处剿匪,作战经验丰富。   而现在,全都投了他。   再加上李密战后从其它人马中挑选了一批敢战者补充到魏武卒。   他的魏武卒于是一下子扩增到了一万,连他的骠骑内营都增加到了五千之众。   第二天。   李密便又派兵重新进占荥阳城、虎牢关、兴洛仓城等,兵马再次逼近到洛阳外围的偃师城下。   而且经此一战,李密在叛军中名声大振。   张须陀在河南镇守多年,其威名远扬,如今却死在了李密之手。   虽然战后一直没有搜到张须陀,不过李密还是对外宣称已经找到张须陀的尸首。   但暗地里,李密依然还是派出轻骑,四处搜查张须陀。   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新胜之后的李密野心勃勃,虽然没有急着马上进攻洛阳,可却已经开始借机整合各路反军,除了自己嫡系的魏武卒和骠骑内营一万五千人,李密还让王伯当整编两万人为中军。又将其它诸部整合成前后左右四军,每军各两万人,每军设左右大将军,各统一师万人。   他亲率内军驻守虎牢关,派王伯当统前军驻守兴洛仓,然后派出前后左右四军,分路数路,开始攻略河南道东部各郡。 第654章 蒙蔽圣听   大业十一年的冬天,很冷。   中原连降大雪。   到处都是一片银装素裹,可这雪依然阻止不了李密的攻势。   荥阳、许昌、淮阳、谯郡、梁郡、东郡、济阴、东平,叛军势如破竹,一路向东横扫,各郡县要么望风而降,要么寡不敌众。   西起荥阳,东抵鲁郡,南抵彭城,北抵黄河,八个郡只有数个县还在苦守支撑。   李密一时风光无限。   东都洛阳城里,皇帝还蒙在鼓里,不知道李密早占了兴洛仓打到洛水河边了,李密西线不动,亲守西线,却派大军横扫东线。   而洛阳城里的那个奸臣,便也把头埋起来,就当是不知道还想着法子蒙骗皇帝。萧瑀因为说了几句实话,结果就被裴蕴等进谗言让皇帝给贬出京去,贬到了陇右。   这下,皇帝更不知道外面的情况了。   洛阳城里,今年的朝集使额外的少。   多道地方官员要么忙着平乱,要么就被叛军阻拦了道路。   于是裴蕴干脆建议皇帝,因为今年发生过雁门之围,所以今年就不必让各道郡的官员们入京朝集,让他们安心镇抚地方。   皇帝没多想,于是同意了。   “始毕现在如何了?”   皇帝这天突然问道。   裴蕴低着头,“如今寒冬,突厥人肯定在猫冬呢。”   “始毕还在漠南吗?”皇帝又问。   到了此时,皇帝都还并不知道代北的捷报,根本不知道罗成率四镇兵在马邑歼灭突厥军,阵斩始毕可汗。   虞世基见皇帝一直追问,便打着含糊道,“如今天寒,北方大雪,道路不畅,塞外的消息也多有阻塞。”   “朕最近怎么没见罗成的奏章,他上次是什么时候回辽东的,现在辽东可还安稳?”   裴蕴、虞世基、苏威、裴世矩四个宰相你一言我一语,不断的转移话题。   很快,皇帝也就转移了注意力,对他来说,突厥人现在就是他心头的一根刺,一提起就会痛,所以能不提就不提。   他还以为,上次他离开后,罗成与嗣业几将把突厥军赶出长城后就没后续了。   “如今北地寒冷,朕先前授罗嗣业为定襄道节度使,可塞外苦寒,无所依据,若突厥人袭击,只怕麻烦。”皇帝想了想,“不如把罗嗣业调回朝中,撤消定襄道。”   上次大战,罗嗣业的表现下分忠勇,虽后来抗旨北上,皇帝也没太记着。现在眼看着又要过年,马上就是大业十二年。   新的一年,皇帝也希望能够重新振作。   他计划新年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重建骁果军。   如今骁果军只剩下了五万人,勉强凑了两军。   皇帝计划把罗嗣业调回来,重归骁果军,再然后招募人手,以现在的骁果军余部为底子,重建六军。   虞世基一听皇帝居然要调罗嗣业回来,有点慌。   “陛下,臣以为,突厥狼子野心,必须得加强防范。定襄道设立十分有必要,至于说担心长城外无险可据,臣以为可以将马邑郡直接划给定襄道,并把范阳府军都关以西部分也划给定襄道。”   “或者,也可以将马邑之北划出来设立一个云中郡,将范阳军都关之东划出来设一个涿郡,以隶属于定襄道。”   杨广摇头。   “无须这般麻烦吧?”   “陛下,非常有必要。之前突厥南下,便是因为我们之前一直疏忽了防备,所以必须加强防备,而罗嗣业将军是陛下女婿,忠勇有加,更应当留在塞北镇守。”   杨广听了,又觉得也有些道理。   万一突厥人南下,到时怎么办?   “好吧,那就将马邑之北析出云内郡,以范阳之东析出涿郡,并隶属于定襄道,由宣武军节度使罗嗣业镇守。让罗嗣业将节度使衙门移到外长城内的云内城来,免的受突厥袭击。还有,让兵部和十二卫选设兵马,给罗嗣业充实满两万四的兵额。”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蛇,现在皇帝也是怕了突厥人了。   四人眼神悄悄的交流了一下。   总算拦住了罗嗣业回京,否则他一回来,岂不什么事情都知道了?他们现在一点也不想让皇帝知道马邑大捷。   罗成和王仁恭等边帅的奏章,全都被他们拦截下来了。   马邑大捷后,罗成关于突厥人的处置方案,裴世矩四相商议过后,觉得倒也是不错的处理方案,于是便全都同意了,但就是没告诉皇帝。   他们也没回复罗成,更没有给打胜仗的四镇军将们什么赏赐,就当没这回事一样。   “陛下,还有一事要奏报陛下,之前罗成率军勤王,执意要往攻漠南汗庭,而副使段达则坚持认为应当先往雁门救驾,两人争执,然后罗成就请节斩了段达。”   “之前我们一直不敢告诉陛下,如今还请陛下处置。”   皇帝猛的愣住。   “罗成把段达斩了?还是上次勤王时的事情,这都两个月了,你们才来告诉朕?”   皇帝脸色很不好看。   “陛下,罗成太嚣张跋扈了,仗着有些军功,便连陛下钦派的副使也敢杀。”   杨广沉默着,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半天后才无力的挥了挥手,“算了,当时也是情况紧急,罗成要袭汗庭,段达要云雁门,两人都不算有错,可一军不能有二令,争急了,罗成杀了段达,也算情有可原。算了,裴卿,替朕拟道诏令,申斥一下罗成便好,另外派人安抚一下段家,赏赐下钱帛。”   几人都没料到,这个被他们捏了许久的杀招,居然就这样化解了?   他们在雁门和太原时都没说,一直忍到现在,就是觉得那个时候说,皇帝或许念在局势紧张,也就算了。   可两个月了,皇帝居然依然没追究罗成。   “那请陛下再派位副使过去。”   杨广想了想,“罗成这个人,脾气确实不好,不过忠勇可嘉,值得信任。这样吧,就让柳城太守屈突通升任安东道节度副使。”   “至于柳城太守的接任人选。”皇帝想了想,想起来上次雁门之围时表现很抢眼的一人来。   “调马邑郡丞李靖升任安东道柳城郡太守!” 第655章 张须陀   又一批叛军呼啸而过后,王君廓收起弓回到他的身边。   “张帅,我们必须离开这里。”   “去哪?”   张须陀神情灰败,他浑身多处创伤,虽然都包扎过了,可繃带上依然渗出丝丝血迹。他现在连马都骑不了。又是一个无眠之夜,他现在浑身酸痛,且乏力。   他不记得自己昏睡了几天,就算是现在稍好一些,可也时常会昏过去。   “代海寺那边还没有消息吗?”张须陀依然忘不了部下们。   “没有。”王君廓不忍心告诉他实情,不忍心说贾务本为了让他能够离开,而换上了他的衣甲引诱贼军,不忍心告诉他一万河南府兵已经全军覆没,战死了五千余,剩下的也都绝望的投降了叛军。   这样的消息对张须陀来说,绝对会是个巨大的打击。   “这是哪?”张须陀扭头打量四周,却没有看出来。   “这里是济北郡的东阿县,我们罗帅的结义兄弟程咬金将军的家乡。”   “贼人都已经出现在济北了?”张须陀惊讶。   “是的,我之前在荥阳遇到被追杀的张帅,我们杀了追兵后带你东走,结果贼人一直追过来。这段时间,魏贼一路横扫,已经连下数郡,如今他们已经攻破了东郡、济阴、东平,前锋斥候都已经进入了济北了。”   “贼势居然如此之大?”   张须陀万万没想到,他在荥阳代海寺战败后,居然使得河南大半地方都陷于贼手。   “送我去济北卢县,我要去那里召集兵马。”   “没用的,现在河南一片混乱,运河沿线已经全被贼人攻陷,而齐郡、济北等地虽还未破,可也无数贼匪饥民乘机而起,现在到处都是混乱,甚至好多官员、府兵、郡兵也加入其中了,就算现在大帅你身体完好,也无力回天的,何况你现在的身体连马都不能骑,又谈何剿匪呢。”   张须陀沉默。   从这些话里,他已经能猜到老兄弟贾务本以及其它麾下的下场了。   “你实话告诉我,代海寺一战的结果,说实话。”   提着弓的王君廓看着这位老帅,叹息一声,最后如实的把情况说了一遍。   “为何东都洛阳那边始终没有出兵?就任由李密这般嚣张狂妄?任他占据兴洛仓,任他占据虎牢关?”   “因为奸相蒙蔽圣听,洛阳宫中的皇帝,现在连代北马邑大捷都还不知道,连始毕被我们罗帅一槊刺死都不知道,他还以为始毕带着突厥骑兵返回了漠南汗庭呢。”   “罗成杀死了始毕?”   张须陀意外,他也是刚知道这样惊人的消息。   “是的,马邑大战,罗帅率领四镇边军在马邑与始毕大军对峙月余,最终在偏头寨附近的平虏谷大败始毕十万大军,继而在偏关寨逼降五万突厥军,始毕被我罗帅亲自斩杀,他带着南下的三十万骑,死的死降的降俘的俘,也无一个逃过长城。”   “干的好。”张须陀为门生罗成惊叹。   只是他不明白,为什么皇帝连这些都不知道?   “虞世基等人现在完全把皇帝蒙在鼓中了,如今他们切断消息,皇帝根本不知道外面情况。就如李密先前打到偃师城下,皇帝也根本不清楚李密的真实实力,还以为只是如以前一样小打小闹,所以才只让张帅你领一万疲惫勤王军出战,而他战败后,洛阳那边都还没把实情告诉皇帝。”   “刚过完正月十五,虞世基等四奸臣就哄骗着皇帝离开了洛阳,率着骁果军和百官去了关中大兴,我听说圣驾在大兴不会久呆,会很快出武关,然后去襄阳再下长江,沿江东下巡幸江南,最后去江都。”   张须陀已经不知道要说什么了。   “圣人也是雄主,为何如今却被四奸完全蒙在鼓里?”   他有些不明白,这些事情太匪夷所思了,可却又完全是真实的。   那边相距洛阳不过百余里,李密的叛军已经夺占兴洛仓、虎牢关、荥阳城几要害。不但夺了洛阳周边最大的一座粮仓,甚至也切断了运河的入京的漕运。可皇帝却还不知道这一切,虞世基等人此时不是想着如何收复失地,讨伐叛军,却想着带皇帝逃离洛阳去江南。   “就算东都不稳,可退入关中即可,为何要去江都?”   王君廓告诉这位老帅,“因为如今运河被叛军截断,而此前勤王时,又发生了陇右兵讨赏而激发兵变,最后被杀万人。现在陇右那边,也乱起来了,尤其是不少羌人部落,更是直接造反了。所以如今关中情况并不好,一来关东之粮无法入关,二来陇右和青海都很乱,所以虞世基等人便要哄着皇帝巡幸江南,其实是要避到江都去,相比起来,那边情况还好些,虽有些叛乱,可江南的叛乱力量不强。”   “朝中为何就没有人劝说皇帝,难道就没有人把这一切实情相告吗?”   “没用的,就好比马邑大捷,罗帅也数次奏捷,可这捷报却全卡在了四奸那里。再加上,现在皇帝自河东回来后,整天就呆在后宫之中,已经不临朝理事了,事务俱交给四奸处理。除了四奸,一般官员,都见不到皇帝的面。”   “之前有一位官员在皇帝外出打猎的时候,拼死拦在御马前进奏,结果却被奸相叫人拖下去了,皇帝甚至都没有去关注他,后来那位忠心的官员在大理寺监狱里突然暴毙而死,自那以后,百官更见不到皇帝,就算见到,估计也没有谁愿意再做仗马之鸣了。”   张须陀一时间有些无法消化这些可怕的消息。   “张帅,河南的局势已经不可为,我们现在想办法带你去东莱,从那里乘船出海去辽东。”   “东莱有来护儿坐镇,那里还有八都督区之一,有一万二兵马,我们不需要去辽东,可以留下来一起讨贼。”   “张帅,来护儿将军上次率兵勤王后,便一直留在东都没有返回,现在东莱空虚,我担心叛军一路打过来,东莱也难以安稳。”   “不到万不得已,不能就这样放弃河南。”张须陀咬着牙道。 第656章 李渊   大业十二年春。   皇帝车驾再次离开洛阳,前往关中西京。   十万骁果军护卫着皇帝西行,上次河东之行,皇帝的骁果军只余五万来人,皇帝回京后下旨重新招募补充骁果军。   可是这一次,应募者却了了。   下面的人为了交差,于是便打开监狱,将里面在押的犯人也都拉出来塞入骁果军中。甚至连洛阳城外聚集的流民,也没逃过。   凡是年轻健壮一点的,都被挑走送入骁果军中。   靠着这种方法,骁果军又补充了五万人,但这些新兵多是由囚犯、流民组成,许多从监狱里拉出来的囚犯,还多数是因为参与抢劫、造反等被抓的。   可以想象,皇帝的这支骁果军已经是大不如前了。   此前十五万骁果军,拥有足足六千的具装甲骑,而现在,新的十万骁果军,具装甲骑却只有一千骑了,原来骁果六军兵强马壮,现在却充斥着各种强盗贼匪流民。连原来骁果军中的许多贵族子弟,都退出了。   出城的时候,皇帝回头瞧着洛阳城,看了许久。   他继位后营建东都洛阳,可这座雄伟的洛阳城,他其实并没有呆多久。继位之后,不断的西巡南巡北巡东征,他多数时间都是巡幸在外,在洛阳的时间很少,还经常会去西京呆一段时间。   看着留在身后的洛阳城,皇帝有种感觉,似乎此生都不会再回来了。   离皇帝车驾不远的一辆马车上。   裴蕴正在召王世充谈话。   “张须陀战死了,你也知道了吧?”   壮硕如山的王世充点头,“张须陀镇抚河南多年,一直也是很有功绩的,不曾一败,结果一败就死了,可惜。”   “是他轻敌大意了,他死了不要紧,可却使得李密叛军势如山火,现在河南运河一线都让他给夺占了。我与诸相商议过后,认为河南如今的局面,还得择一位能臣干将,王世充,你在江南平叛镇反的表现,我们都看在眼里,认为你很有能力,所以现在特调你到河南来,授你为河南安抚使,东都这边则留樊子盖留守,你们两个务必齐心协力,一起把叛贼李密剿除。”   为了让王世充好好干,裴蕴四奸相还特意为他请了个开封侯爵位,太子少保衔、银青光禄大夫阶,以示激励。   从江南安抚使,调到河南安抚使,这自然是升赏,毕竟江南道虽大,可哪比的是河南道的重要,河南可是中原腹心,仅是人口都远超江南了。   “你从江南带来的那三万兵马,就留在你麾下随你讨贼,另外河南道各郡的府兵、郡兵,都归你节制。”   王世充很高兴,平时礼没白送啊。   “说说你有什么平乱计划!”   王世充想了想,李密的声势虽然闹的很大,连张须陀都杀了,可他始终认为,李密不过是贼匪,哪怕杀了张须陀,也不过是张须陀轻敌大意,并不是说他的实力就有多强。   “先收复兴洛仓,兴洛仓天下第一大粮仓,李密得此仓,才能招募那么多叛军。若是先夺回兴洛仓,则一来可安洛阳军民之心,无断粮之危。二来,李密若失此仓,则再无粮可用。”   “嗯,这一步很好,不过记得要小心,切莫再如张须陀一样轻敌大意了。”   “请裴相放心,先收复兴洛仓,我再夺回虎牢关,然后再东出虎牢,稳扎稳打。其实只要官军稳一些,叛军便毫无机会。”   裴蕴对这答复很满意。   把王世充送出去,裴蕴又让人召来李渊。   “唐国公,朝廷已经任命王世充为河南安抚使,接下来他会率麾下去围剿叛军。朝廷要你率麾下八千江淮兵协助王世充平乱,待收复荥阳后,你率本部南下江淮,回江都去。陛下不久会去江都巡幸,你要做好接驾准备!”   李渊点头。   从裴蕴马车上下来后,李渊回到自己马车。   他让人叫来了两个儿子。   “爹,裴奸找你做什么?”建成问。   李渊瞪了长子一眼,“你怎么到现在都还没有半点成府,这种话也是你当说的,万一传出去,你知道后果多严重?”   建成撇撇嘴,“本来就是奸相,过去喊他们五贵,如今都叫四奸或四贼。”   “别人喊,可你也不能喊。”   “爹,他喊你什么事?”   “没什么,王世充封了开封侯加太子少保银青光禄大夫,调河南安抚使了。裴相让我带江淮兵协助他收复荥阳,恢复运河。说等荥阳收复后,让我率兵返回江淮,做好迎接圣驾巡幸江都的准备。”   “皇帝真要去江都?”   “嗯。”   李建成有些不屑的道,“都这种时候了,居然还要出巡。”   李渊没有教训儿子,只是长叹了一声,“天下要乱了。”   “父亲,这天下早就大乱了。”   “建成、元吉,我叫你们两个过来,是要给你们两个安排一个任务。建成你去河东,你姑母和你妻子都是河东太原的,我也曾经在河东当过太守,在那边有些人脉关系,你去那边一趟,多交些朋友。元吉你去关中。”   李渊给两个儿子的任务,是暗中结交豪杰,招纳逃亡之人,网罗各种人才。   而他自己,也给李氏家族的宗族亲人们写信,让他们安排族中子弟前往江淮。   李渊判断,大隋的天下已经不稳了,局势肯定会越来越乱,这个时候,起码得有自保之心。   多做些准备总是没有错的。   “我已经去信给世民和玄霸,让他也回来。”   元吉哼了一声,“二郎跟着罗成,还不知道多潇洒呢,据说现在都是虎牙郎将了?他还愿意回来?”   “爹,二郎确实有点不像话。”   “好了,你们两个也不要这样说他,他毕竟是你们兄弟,你们四个一母同胞,要相亲相爱,这乱世来临了,能依靠的也只有自己的兄弟。”   李建成有些担忧的道,“爹,李密势头如此之猛,你说王世充能击败他吗?外面都传说李氏当有天下,你说会不会说的就是李密?咱们要不要多做点准备啊?”   李渊瞪了长子一眼,“李氏当有天下?就算如此,那也不会应到他李密身上去,出头的橼子先烂,别看李密现在得势,可他手下是什么人?全是些流民贼匪,这样的人岂能得天下?做梦吧!” 第657章 联郡自保   河南道的最南端,东莱郡。   东莱郡丞罗贵从衙门回来,进入蓬莱城中罗府大宅后,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刚收到的消息,皇帝的车驾已经离开洛阳前往西京,听说皇帝不会在西京逗留很久,会很快经江汉下江南巡幸江都。你兄弟媳妇她们还在洛阳城中,我实在是有些不太放心。如今李密的叛军势大,已经攻占半个河南道,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打进洛阳城。”   罗继祖和罗承宗兄弟两个听了,“要不干脆把她接到东莱郡来,我们这里一时半会应当不致于有叛军能打过来。”   东莱郡因在最东面,又一直是东征的水师基地,因此这里倒是向来比较安稳,哪怕这几年四起的叛乱也没有波及到这里多少。   “我也正有此意,承宗,你亲自去一趟洛阳,把你兄弟媳妇孩子都接来,老三的媳妇是公主,跟随在皇帝身边,就不用管了。老四老五老六三个的媳妇都还在洛阳,你把她们都接来,还有你两个叔父的家眷也接来,记得别落下了阎氏和长卿。”   继祖应下。   罗贵又交待儿子,不要走河南,而是走河北,从河内郡过河津桥到洛阳去。   “速去速回。”   “爹,那我呢?”承宗问。   “你留下来,咱们也得做些准备,说不定什么时候叛军就打到这边来了。都督来护儿现在随驾在外,我们东莱都督府的兵也多跟随他在外,所以我们得再招募些兵勇,好在我们东莱这里有船有军械,只要赶紧招募兵马,再赶紧训练,应当还是可用的。”   “爹,咱们还可以把家里的奴仆佃户们也武装起来,这些人毕竟是自家人,用起来更放心些。”   老爹对儿子的建议很满意,这种乱世,官兵终不如私兵更可靠。   “好,你把家里的钱帛拿出去分赏给他们,把他们编练起来,好好训练。”   老爹忧心忡忡。   此时港口封冻,也不知道辽东那边什么情况了,更无法从海上去辽东通知儿子。   等到二三月时,只怕局势已经控制不住了。   紧接着。   罗贵以东莱都督府长史兼东莱郡郡丞之名,召集了东莱、高密、北海、齐郡四郡的官员、士族、豪强、富商们议事相商。   本来四郡有一万二千府兵,但都督来护儿去勤王,把兵马差不多都带走了。   现在叛军一路东来,势不可挡。   马上就要打到齐郡了。   对那些叛军,大家可没有什么好印象。   李密虽自称魏公,但却却是齐王孟让的麾下。孟让如今在淮西一带攻城略地,虽说孟让和李密一个曾经是官员一个曾经还是勋贵,可他们的手下,却依然还都是以贼匪流民为主的。   尤其是如今李密的人马膨胀之快,更是使得手下鱼龙混杂,良莠不齐。   他本部倒还算军纪不错,可其它加入他的那些人马,可就没这么好的军纪了,比如吴国公朱粲,所过之处,依然是那老一套,如蝗虫过境一样的四处烧杀抢掠,甚至他成了吴国公也没改喜欢吃婴孩的僻好。   “诸位,叛贼李密如今号称拥众百万,派贼匪四处劫掠,所过之处,不仅杀官,而且对士族豪强也不放过。相信大家也都听说了,李密对投奔他的人,喊出了均田授地的口号,可他李密哪来的地?还不都是在座的诸位士族豪强地主富商们手里的地?”   “如今朝廷已经派出了王世充为河南安抚使,并让江淮安抚使李渊、东都守樊子盖一起协同围剿河南叛军。不过我们不能坐等,毕竟官军在西,我们在东,所以我们得自救。”   “大家有钱的出钱,有人的出人,咱们自己招募人手,组织兵马,自己保卫家乡。”   面对李密这种叛军,没有几个士族豪强愿意支持,为何?因为他手下都是些乱民组成的,他们带来的不是秩序,而是抢掠。   谁也不愿意自己家世代积累下来的这些田地产业祖屋等,被叛军劫掠侵占。   这也是为何古代的时候,农民起义最后往往失败,而那些官僚士人领导的起义往往就成功了的原因。   农民的起义,往往是自下而上,是把整个社会都掀翻,自然也不会特意对那些以往压在他们身上的贵族官僚士族地主什么特权。但那些贵族官僚们的起义也好,叛乱也罢,他们针对的是坐在皇位上的那个人,他们要的只是改朝换代而已。   所以他们会保留好那些贵族官僚士族豪强们的利益,以取得支持。   李密他是贵族,但他现在统领的却是一支完完全全的农民军,由各种贼匪、流民等组成,他现在打出的政治纲领,也是推翻大隋,然后均田授地,让那些跟随他的人,都能分到田地。   这对那些人是很有吸引力的。   可对于现在罗贵召集的这四郡的士族豪强地主商人们来说,就是个天大的坏消息了。李密要均地,地从何来?   当然是从他们这些拥地最多的地主身上来。   再一个,李密的叛军到处攻城掠地,所过之处就是抢掠搜刮,对他们这些人可没有半点优待的。   若是李密真的能够对他的所谓百万大军有足够的约束力,可以禁止那些人破城后不抢掠他们,不夺走他们的钱财土地,那么在座的这些人,其实有不少其实并不在乎谁来当皇帝的。   只要能够保证他们的利益不受侵犯,他们也愿意支持李密。   只是李密并不能做到这一点。   所以罗贵在这里召集大家有钱出钱有力出力,要自己组建一支新军来抵抗叛军的时候,没有人犹豫,大家反响很热烈。   尤其是当罗贵告诉大家,说儿子罗成在马邑大败始毕可汗三十万大军,如今已经得胜返回辽东,说只要他们能够坚持到港口解冻,那么罗成随时能率辽东精锐的忠武军渡海入东莱。   有罗成这个战神在后面,四郡的这些官员士族豪强商贾们都很有信心。   大家积极的筹钱,协商招募兵马自保。 第658章 赐国姓   当罗成回到关外时,已经是大业十二年了。   他们没赶上除旧迎新的新年。   好在巨大的胜利与丰厚的战利品让东归的将士们一直心情不错,没赶上除夕与家人团圆也没关系,他们这次回来带了许多战利品,有突厥奴隶、有突厥的战马、牛羊,还有缴获的弓甲刀箭。   罗成与可度者和大贺咄罗在临渝关外分手。   这次契丹和奚人出兵八千支援罗成,回来时两部只剩下了三千人,损失不小。不过收获也不小,罗成给了他们许多武器、马匹,更别说还为他们向朝廷求得了封爵和官职。   朝廷接受了罗成的建议,以契丹之地设为松漠郡,置松漠都督府,封契丹汗大贺咄罗为松漠都督、太守,赐大贺咄罗杨姓,赐名国忠,并决定赐一位宗室女公主封号,和亲杨国忠,封松漠侯爵。   以库莫奚地为饶乐郡,置饶乐都督府,封奚汗可度者为饶乐都督兼太守,并赐名杨国庆,同样赐一位宗氏女公主封号,和亲杨国庆,封饶乐侯爵。   两人本来只算是不大的部族,如今为隋出战,虽然受了点损失,可却也得到了和亲隋朝公主这样的待遇,更别说还受赐都督,封侯爵,授银青光禄大夫官阶这样的好事。   几千人马的损失就不值一提了。   分别的时候,两人满脸笑容,对罗成这位关外大帅,更是恭敬万分。他们这趟跟着罗成出兵,亲眼见证了这位战神如何的厉害,始毕可汗过去对他们来说,那是比大隋还要更强大更直接的存在,可这次却被罗成杀的兵败身亡。   “以后但凡有事,大帅尽管相召,我定立即赶来。”赐名杨国忠的大贺咄罗拍着胸脯表示,他还把儿子摩会拉过来,“以后你在大帅帐前,一定要听话,好好服侍大帅。”   父子两个,一个成了大隋朝的驸马,赐名杨国忠。一个却成了罗成的义子,赐名罗守忠。一对父子,两个姓。可咄罗却没觉得有什么不好,反而觉得这样非常荣光。尤其是皇帝所赐的国姓,那就更让人自豪得意了。   之前他接到旨意的时候,甚至激动的都哭了,从此也不再是蛮夷,而成中国人了。   罗成对两位酋长很客气,以后要倚重他们的时候还多着呢。   “我回去之后,就会在辽西、辽东设立边市,到时欢迎你们前来互市交易。”   杨国忠和杨国庆不由大喜,他们这些游牧部族,只知道游牧狩猎,生产制造能力太弱,尤其是许多东西他们自己都生产不了,比如说茶叶,比如说好酒,再比如铁制品。甚至是书籍、佛像,许多药品以及各种奢侈品,那都是自产不了的。   可以往想买也不容易,因为往往会各种限制。   只能派商队跑到中原去,或者中原商人跑过来,但是成本太高了。   如果隋朝愿意在与他们的边境上长期设立边市,允许大规模的互市交易,并减少一点关税,那么对于他们来说当然是天大的好事。   当然,对于罗成来说,与奚、契互市也是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的。   奚和契丹作为游牧民族,他们拥有大量的牛马羊骆驼,以及大量的皮毛等,这些其实都是中原很需要的。   特别是牛和马。   中原地区,特别是在北方地区虽然说是也适合养马,但养马比养牛成本高,特别需要地方做牧场,不是随便散养就行的。   此前朝廷为了东征,让北方富户们养马,强令民间富户养马,可是让许多人都大为不满,甚至是破产的。   可马的需求却是这么大,所以如果有渠道买,那比自己养划的多。中方尤其是北方人多地少,地种植粮食更好,养马就得占地。   罗成跟他们互市,辽东其实就能享有一个贸易中转站的优势,从中间坐享贸易之利,甚至能够带动安东道的手工作坊加工生产的发展。   而无农不稳,无工不活,无商不富。   游牧部落有的时候为了能够跟中原贸易,甚至不惜开战入侵,逼迫互市。   你不卖他们东西,他们只能来抢。   而与草原部落贸易有多赚钱?   那是暴利买卖,比如说最热闹的茶马交易,在汉地采购茶砖,一些不值钱的金属器物,一些劣质的布匹,然后跟草原人以物换物,换他们的马匹牛羊和皮毛,这其中的利润惊人。   一块普通的茶砖能换一张上好的羊皮,一块二十来尺的布就能够换一头牛。   从中原买一口铁锅,在边市上卖给部落人,起码是翻五倍。一个碗,都能翻上十倍二十倍。   而通过以物换物,还能再赚一笔。一匹马折绢才三四匹,但把马拉进关,就能卖十匹十二匹绢,里面都要赚几倍。   而通过开设边市,罗成还能坐地收税,商人们来开店铺,他还能卖店面收房租,更别说,人多了以后,这饭店酒楼茶铺妓院也能开起来,这又是税收,同时还能带动地方发展。   再偏远的关外之地,可如果边市搞起来了,也一样能红红火火富裕无比,这都是历史上早就有过先例的。   两位新晋侯爵甚至都有些迫不急待的想要交易了。   “罗帅,你看我们这次也分了不少的马匹,其中不少都是极好的突厥战马,我们想干脆就把这些马都交给大帅带回辽东去,我们拿马跟大帅换些茶叶丝绸等中原商货如何?”   罗成笑笑。   “我手里现在也没有这么多茶叶丝绸等商货啊。”   “无妨,大帅先把马带去,等你筹集好了商货,再通知我们一声,到时我们再派人来边市上取就是了。”   看着他们这般豪爽,罗成也很满意。   “也好,那我们就先约定好一个交易价格,我先收下你们的马,然后作好价格,你们再按这个马钱跟我订购相应的中原商货,如何?”   “这样好,这样好。”   两人也对罗成的痛快非常满意,于是双方便干脆坐下来谈各种茶马丝绸皮毛等的定价。   “战马一匹,值钱多少?”   “茶叶一饼,值钱多少!” 第659章 这样也行   “只要你们一日不背叛我汉家,汉家也一日不负你们。”   分别之时,罗成对放心的将万余匹马交给自己的两位国姓爷道。   “我等永不敢背叛中原!”两人信誓旦旦。   罗成笑着跟他们告别,不过他们的誓言却只是听听而已。任何誓言,其实都比不过强横的实力。   正如那一句大航海时代的名言一样,真理,只在大炮范围之内。   同样道理,中原强,四周的藩属自然忠心,而一旦中原弱,四周的藩属也不可能还一直忠心耿耿。   白狼河边,燕县。   这里曾经是朝廷设立的燕郡,早年还未东征前,朝廷在辽西这块不大的土地上,先后设立了柳城郡、燕郡、辽西郡、辽东郡四个郡。不过此时,现在整个辽西之地只有一个柳城郡,并且罗成整合辽西各郡县后,在这里只保留了柳城县、燕县、怀远三个县。   老将军屈突通心情低落。   “李密叛逆,居然已经在河南攻夺八郡,孟让也在淮西攻破十余城,皇帝却在此时跑去关中。”   他想不明白。   更想不明白的是,忠武军立这么大功,朝廷一点赏赐也没下来。   “屈突老将军,你升任忠武军节度副使,怎么还不高兴呢?”   罗成也没想到,皇帝让屈突通来接任段达的副使之位。   “罗帅,中原叛军如此嚣张,我等是否应当率军南下平乱?”屈突通问。   可罗成却只是道,“将士们出征远击突厥,行军作战数月,也是相当疲惫,更何况我们此次也折损了几千精锐。如今还未过寒冬,也该让战士们休息一下。再说,皇帝并未诏我们南下,我们若私自南下,可是无功反有罪的。”   这是一个很实在的问题,哪怕现在忠武军镇守边疆一道十一郡之地,可朝廷依然划分了他的防区,在防区内,忠武军有军事调动权,但要出防区,也是必须得由朝廷的调令的。   无令而调兵南下,可视为谋反兵变。   “老将军你也别担忧,朝廷肯定能够对付的了李密,退一万步讲,朝廷若真平定不了李密之乱,只要一道诏令,我忠武军自然也就挥兵入关南下。”   魏征在燕县迎接罗成。   “收获很大啊,不过这么多马匹你打算怎么处置?”   罗成笑道,“虽然眼下冬春季节,马不好养,可活人还能让尿憋死不成?十几万匹马啊,这是我们这次辛辛苦苦拿命换来的,皇帝不赏勤王军,我们自己总得给弟兄们谋些福利。”   他感慨着,赏罚无道,这也算是一个朝廷要崩的先兆了。   朝廷不赏,他罗成得赏,否则以后谁还愿意拼命作战?   抓起茶杯,略吹了吹茶沫后,轻抿一口,特有的带着些苦然后回甘的茶香让罗成满意。   “在外打仗整天吃不好睡不好的,人都瘦了一大圈。”   “大帅辛苦了。”   “辛苦点没什么,总之我是全须全尾的回来了,可却有几千兄弟没能回来,我只能带着他们的骨灰回来,相比他们,我这算不得什么。”   魏征心里也感叹。   一仗下来,几千忠武军子弟兵就没了,这还是最精锐的骑兵。   “对了,大帅你这次带了六千铁勒人、六千突厥人编入军中,这怕是不合规矩吧,兵部未必会通过啊。”   罗成一笑。   他抿了口茶,“老道你什么时候也这么迂腐了,这一万二千人我带回来,也没有说就要给他们府兵的身份啊,你可以把他们安置在辽东各郡,让他们建立屯庄,成为屯田户嘛,然后再把他们编入郡兵之中。”   郡兵始终只是补充,而且郡兵又不是兵部编制登记的,不过是各郡百姓服的一种杂役而已,完全就是受地方郡县控制管理的。   “这样也行?”   “有什么不行的?我跟你说,如今世道乱了,所以有时候我们也不能太死板了,得灵活变通。”   “之前战死的那四千余将士们,这次要厚加抚恤,都是我们的子弟兵,必须得照顾好。若是他们家族有合适的人选,又愿意加入我们忠武军的,可优先选用他们补充进来。就算现在没合适的,但将来,他们想加入忠武军时,也应当享受优先权。”   “嗯,我记下了。”   魏征端起茶杯,也抿了一口,然后问罗成,“皇帝这个时候跑去关中,据说还要去江都,这真是作死,其实刚才屈突将军说让你挥兵南下平乱,我觉得其实是个不错的机会啊。”   罗成摇头。   “时机未到。”   “这里这段时间还好不?”罗成问。之前在外时,也有跟辽东联系,不过很多事情也不便详说,只知道还算安稳。   “挺不错的,你走后不久,我们便开始组织秋收。有些靺鞨人受渊氏的唆使,过来劫掠,结果我们早有准备,反被我们打的落花流水,然后他们就老实了,之后秋收很顺利。今年天公也作美,秋收这段时间一直晴好,所以粮食都得以入库。”   “秋收后,我们也按去年旧例,一面是组织屯丁训练弓箭枪矛,一面组织屯民们继续修路、修堤、修渠。另外,契丹、奚、霫、室韦等一些部落也有过来交易,我们也是来者不拒,他们对我们立的规矩也遵从,所以交易很顺利。”   “今年中原内乱的更加厉害,倒是我们辽东越发的安稳,所以秋天开始又有不少中原百姓来我们这边避难逃荒,也有一些大家族过来避乱置业的,此外,许多商人也看到我们这边的商机,于是过来的商队货物越加多了。”   罗成对这些消息很满意,“这些是好事,稳定是繁荣的前提根基,现在这边物价如何?”   “有我们节度使衙门的干涉,物价还算平稳,现在米一斗约二十钱,白面一斗三十五钱,生绢一匹约四百七十文,细绵绸一匹一千八百八十文,粗布一匹四百四十文。”   “布鞋一双二十七文,细鞋一双一百文,锄一个五十文,镔铁横刀一口两千文、镔剑两百文,铁刀七十五文一把。”   魏征作为节度使司马,对这此物价还是比较了解的。   罗成心里计算了一下,发现这个物价确实很平稳,比起如今的中原来,好的多了。   起码二十钱一斗的米,现在的中原就很难买到,而辽东得益于屯田军屯制,以及粮食不得外流的策略,使得这里已经可以自给自足,粮食不缺,自然就不会价太高,特别是禁止粮商囤粮居奇,并推出限售等策略,使得百姓并不缺粮。   “边市的牲口什么价?”   “突厥敦马一匹九千四百文,母马一匹四千三百文,细犍牛一头四千二百文,次犍牛一头三千二百文,公骆驼一万五千五百文一只。”   “卖给胡人的酒价不错,普通的中等酒价为一百五到三百文一斗,好的更贵。”   “看来家里确实挺安稳的,边市也很热闹,很好。”罗成放下一颗心来。 第五卷 龙升天 第660章 血鹰   魏征告诉罗成,在他出征的这几个月里,安东道又新纳入了约十万人口。   “大多数都是从关内避难来的,也有不少是直接从沿海坐船过来的,另外,则有不少是之前我们带来的将士们招来的家眷。有些家伙,不但把父母妻儿接来了,也把兄弟招来了,甚至有些把整个大家族都招来的。”   “这是好事啊,说明我们的将士们对于关外已经有了认同感,他们认为在这里更有未来和希望,所以才会招朋唤友让整个大家族都过来,这是好事。”   听到这样的消息罗成很高兴,若是中原安定,又有几个愿意跑到这蛮荒来呢?也正是如今中原动荡,才衬的这关外安稳的难得,再加上罗成在这边推动的均田授地,使得无数在中原既无地又担忧动荡的百姓,都愿意过来。   “我这次也带了十万突厥战俘回来做屯田奴,我们的人口怕是差不多一百五十万了,终于能在辽东站稳脚跟了。”   人口是一切的根本,没有人口,便谈不上其它。尤其是在乱世,人口其实也是最宝贵的资源,既是种地的农夫,也是打造工具的匠人,还是打仗的兵员。   “十万突厥俘虏,你全都要将他们弄成屯田奴?”   “当然,他们是战败者,还是入侵后战败者,下场自然只能来我安东当屯田奴,否则,我还要请他们来当老爷不成?”   没直接听云定兴的在长城下全都砍了做成京观,就算对他们的仁慈了。   “这么多突厥人只怕不好管理。”   “有什么来的,全都打乱分开来,我们现在有一百多万人口,就这十万突厥人,还怕管不好?平均下来十几个人盯一个突厥人,绝不会有问题。”   在罗成看来,要管住这些突厥俘虏,比较关键之处就在于不能让他们聚集在一起。哪怕是当屯田奴隶,也全得打乱分开。   另一方面,也得适当的给他们一点希望。   比如规定他们得当十年的屯田奴,相当于十年劳改。但是表现好的呢,可以有赏。最重要的赏赐,便是每年给他们赏减刑,表现的好的,年底可以赏他减少一月屯田时间,或者是两月三月,这样,表现极好的,可能只要屯田满六七年,或许就能得到放免。   他们到时也能分到一块地,成为一个自耕农,或者成为一个能拿薪水的牧场牧民,或者是直接分给他们一块草场让他们能够放牧。   总之,好好干,是有未来和希望的。   当然,不好好干的,肯定有惩罚,轻者抽鞭子,重者送去矿场,甚至直接处死。   魏征道,“周朝建立之后,与分封制一起推行的是国野制,当时分封诸侯,诸侯领地为邑城,大诸侯会有多座城,其中诸侯所在的便称为国,能够有资格居住在国中的为国人,一般都是诸侯的士大夫、士兵等。而在其它城中居住的,则主要是诸侯繁衍扩散的宗族小宗子弟。”   “国和城中居住者为国人,而在城外居住者为野人,他们都是人,而奴隶地位更加低下,不是人。”   魏征觉得罗成在安东道推行的种种政策,其实就与周立国后推行的这套分封与国野制有些类似。   罗成在安东以府兵为基础,建立了许多城市、军镇、堡垒、屯庄,府兵们都有资格授田均田,拥有田庄地产,甚至还拥有奴隶。   这些府兵,就算的上是安东道节度使罗成麾下的分封诸侯了,而这些府兵召来的亲戚宗族等,来到安东后也可以分田授地,只是没有府兵那么多特权。   那这些人可以算的上是国人。   “分封和国野制吗?”罗成笑笑,“我觉得其实挺好啊,周立国之时,其真正能控制的地方其实只是很小一块,他虽然分封无数诸侯,可实际上这些诸侯到了封地,周边有无数的蛮夷敌人,他们建立城池采邑,实际上出城就是敌人,所以每个采邑城池也就是一个军事扩张的堡垒据点。他们必须得守住堡垒,必须得想办法击败周边敌人往外扩张,才能建立一个又一个新的邑城,将自己宗族分置出去,扩大势力。”   “当年周分封的那些诸侯,有些如齐鲁燕赵等扩疆无数,但也有汉水流域许多姬姓诸侯,最后身死国灭。”   至于说国野制,国人其实相当于罗马的公民,享受公民权,比如能够当兵,一般人是没资格当兵的。当兵意义着有政治权力,有上升的通道,可以通过战争得到战利品,可以得到赏赐,能够获得官职等。   而野人没有这些权力,甚至连居住在城中的权利都没有。   但国人个体上来说,并不是贵族,他们的个体对于野人,并没有什么特权,也并不高人一等。可这种国人野人奴隶的阶层,却也在当时有着极大的先进性。   罗成只是一个军镇节帅,他没有权力搞分封,但他也确确实实的在通过他的一些官职权力,推行不少政策,使得安东道与中原开始有一些不同。   而现在,这些不同,正极大的吸引着在动荡中的中原百姓过来。   这时。   一名白马义从走过来。   “大帅,这里有一封血鹰信给你。”   罗成一听,眉头皱起,“拿来。”   血鹰,血色之鹰。   骁果军的士兵招募进来后,便会在手臂上纹上血鹰。不过罗成的血鹰信跟这无关,罗成手下有两支情报力量,一支是张亮的暗卫,一支是王君廓的影卫。   其中张亮的暗卫代号夜枭,王君廓的影卫代号血鹰。   血鹰信,便是影卫有重大情报送上。   打开信,罗成越看眉头皱的越紧。   这封信是封密信,不过已经由白马义从为他翻译过了。   “大帅,发生何事?”魏征问。   罗成叹了一声气。   “我老师张帅败了,代海寺大败于李密之手,一万人马全军尽没,连润蒲的父亲贾郡丞也战死了,张帅身负重伤,还好被王君廓的人找到救下,如今已经送去齐郡了。王君廓本来想送他来辽东,可张帅不肯来,说要在齐郡招募兵马讨伐叛军。”   “连张帅都大败了?看来李密真的已经成势了!”魏征惊讶。   “大帅,咱们得加紧速度了,要不然只怕还没等我们出关,这中原已经全乱套了。” 第661章 厚赏重恤以得军心   天空灰暗阴沉。   大地银装素裹。   罗成身披着厚厚的皮裘,头上也戴着厚厚的皮帽,连脸都摭罩起来。   他坐在雪撬上,旁边还有个小火炉烧着炭。   一群群的突厥俘虏充当着雪撬犬,背着雪撬前进。   积雪很深,踩一脚下去,能没过膝盖。   得胜归来的府兵们跟罗成一样享受着胜利者的待遇,他们都坐在雪撬上,让突厥俘虏们拉着前进。   寒风呼啸。   那些突厥人一个个弓着背缩着脖子,可寒风却依然能够无孔不入。   不少突厥人心里深一脚浅一脚的前进着,心里暗暗的咒骂着,骂始毕可汗骂咄苾无能,骂罗成的凶恶。   这个该死的天气,本来他们应当呆在避冬的营地,躺在温暖的帐蓬里,喝着奶茶舒服的过冬,可现在,他们的家人还在遥远的地方,也不知道那边情况如何了,这么冷的冬天,帐篷立的牢固吗,羊崽牛犊们可还暖和,过冬的草料是否足够?   前方茫茫一片,他们对未来也充满着迷茫。   “大帅,前面就是通定城了,再往前不远就是辽河。”   “哦,应当也有通定城的将士吧?”   “有五百多人,他们到家了。”   罗成起身,风很大,他笼了笼衣袍。   那五百多将士们到家了,将在这里分别,罗成要去跟他们告别。骑上马,来到城门前,这里已经有很多人聚集在一起。   有城里来迎接的官员,更多的则是那些出征府兵们的家眷过来迎接亲人。   而那些即将回家的府兵们,则全都在城前集结列队,在寒风中站的笔挺。   “大帅到!”   五百多府兵们激动的立正。   罗成看着这些家伙,笑着道,“怎么样,离家几月,终于到家了,不少人应当已经看到在那边等候迎接的亲人了吧?估计你们都迫不急待的要回家了,所以我也不废话多说了。带上你们的战利品和赏赐,都滚回去吧,好好的在家享受一下家庭的温暖,好好安抚下你们的妻子,好好侍奉你们的父母,多陪陪你们的儿女。”   “当然,我知道你们这次也分到不少战利品,但是,记得勤俭持家,莫浪费乱花,更不许赌博酗酒。有空,就整理整理家里,习练习练武艺。”   “好了,解散,滚吧!”   五百多士兵们哈哈大笑的向罗成敬礼,然后跑到一边去取自己的行礼和战利品。   每个人的东西都有很多,除了受征召时携带的两匹马,以及长矛弓刀铠甲等,这次每人都还分到了几匹马,以及一些牛羊,并且还有奴隶。   有勇猛者,一个分得了四匹马,六个奴隶的。   最少的,也都分到了两匹突厥马,两个突厥奴隶,更别说还得了一些甲衣弓刀。   早就等在城门口的府兵家眷们,这个时候也都呼唤着他们的名字跑过来。   有年轻的夫妻忍不住相拥的,也有年迈的父亲搂着儿子的,还有年幼的孩子跳进父亲怀抱的。   而在这些喜悦中,也掺杂着一些哀伤。   有一些人永远的留在了他乡。   “通定战死的兄弟有多少个?”   “通定征召了八百个,只回了五百六十三个,战死二百三十七个。”   罗成点头。   城门口,不少人一直在呼唤寻找着出征亲人的名字,可一直没得到回应。   罗成让人过去报出这些战死府兵的名字,把他们的家人叫过来。   “很不幸的通知你们,你们的亲人,他们没能回来。他们是最勇敢的战士,为国尽忠战死沙场,我们只能带回他的骨灰,以及他们的一些遗物。”   罗成的话说完,下面哭声一片。   罗成不得不中断讲话,良久后才继续宣布对这些战死府兵们的抚恤,给每人家里妻儿分给马匹、衣甲、还有钱绢等,作为抚恤。   “这些战死兄弟们所授的军田,由他们的妻儿子女继承。”   “战死弟兄们的安葬费用由节度使衙门拔给,其后人若成年,优先点选入府兵从军,若阵亡弟兄无子孙的,其亲属也可录用,若未成年后,待其成年后也仍优先录用。”   “每位战死弟兄一次性给予二十亩田抚恤,另一次性给二十贯钱安家。”   此外,就算战死了,他们之前立功所得的赏赐也全都如数照发,甚至战死后,他们也一样还能领一份战利品。   所以这次阵亡的四千兄弟,罗成下了血本抚恤。   每人出征时携带的马匹衣甲武器都发还,另外也给了一份战利品赏赐,又给了二十亩田和二十贯钱作为抚恤,此外安葬费用也另付。   “节度使衙门还会专门建一座英雄纪念碑,将他们的名字铭记碑上,派人定时祭祀。而无后人的将士,也会为他们收养义儿,给他们继承香火。”   此外,那些没伤的府兵,也都按伤残的等级,给予额外的伤恤钱。   “对于阵亡弟兄们已经无依无靠的妻儿子女,节度使衙门终身给予救助!”   “对伤残而不得不退出军伍的弟兄,由节度使衙门加赐军田,授给牛马,以为永业。”   这一条条的抚恤赏赐宣读后,虽然并不能让死者复生,伤者复原,可毕竟能够让他们在悲伤之余,也能够有些保障,得到一些安慰。   “大帅,这抚恤的标准可不低,若长期下去,也是个不小的负担。”魏征小声提醒罗成。   “我知道,可我们安东道的根本,就是这些府兵。若是不能好好抚恤救助这些阵亡受伤者,我们今后还如何打仗呢,谁还肯卖命拼杀呢?”   再说了,其实这个标准说高也不算高,对于重视兵将的许多朝代来说,都有专门的抚恤条例,其实也都不低。   罗成还特地把通定的地方官员叫来,交待他们以后一定要对这些阵亡府兵的家眷,还有那些退伍的伤兵多加照顾。   “饮水思源,我们的安定,也离不开这些弟兄们的付出,所以你们一定得善待好他们的家人,尤其是那些退伍的伤兵,更要好好安置。” 第662章 天生反王   经过一座座城市、军镇、戍堡、屯庄。   罗成一路向东。   他那支庞大的队伍也越来越小,一个个府兵重归于乡。离开时,他们也带走了属于他们的奴隶和马匹等战利品。   府兵们告别罗成的时候,都充满着喜悦和感激。虽然征战辛苦,可收获也是喜人。突厥战马、牛羊、奴隶、衣甲等,这些东西既可以留着自己用,也可以拿去卖了换钱。不过府兵们多数都不会卖掉奴隶的,突厥奴隶可以帮着牧马放羊或是种地,这可是不错的劳动力。   府兵们不缺田地,但缺牛马牲畜以及种地的奴隶。   当然,府兵们离开的时候,除了这些实打实的战利品和赏赐,也还有一个不错的赏赐,那就是凭功授勋升职。   按表现,不少府兵都得到了授勋。   勋官虽说被皇帝弄的不比从前值钱,可毕竟也是个勋号。得了勋官哪怕并不是跟以前一样有了官身,可以作为晋身之资,但也能开始享受一些特权待遇。   比如拥有勋官后,可以纳妾。   再比如,拥有勋官后,还可以按勋品增加占田额。没有勋官和官职,普通平民百姓能拥有的田地是有限定的,但有了勋官后,能拥有的田额就大大提升,勋官越高,拥有的田额越多,最高的上柱国勋,甚至能够让一个无官职的府兵,拥有三千亩田额。   更别说,节度使衙门还会根据府兵的勋品,给他们再赏一份勋田,从二十亩到几百亩不等,这也是很实打实的好处。   当然,那些立功不小的府兵,不仅仅是授勋,还可能得到升职的奖赏。   身为节度使,罗成拥有对麾下忠武军将士五品以下直接提授的权力,五品以上也可以奏报举荐。   不少府兵这次都得到了授职。   他们原本只是个普通的府兵,而现在却摇身一变,成了九品八品军官,成为了官。   魏征跟着罗成一路东行,能感受到这些府兵们比起此前,对罗成更加的信任和尊崇,他们对罗成私人的忠心也更强了。   “这样打几仗下来,只怕在关外,所有府兵眼里就只认你这个罗帅,而不知有朝廷了。”   罗成很不客气的道,“在关外,我罗成便是朝廷的代表,是汉家的代表!”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魏征望着罗成,“你上次出征在外,把段达给杀了,这事办的不够老练,我估计朝廷那边,皇帝和宰相对此事都有不满,现在屈突通升为副帅,这人向来对朝廷忠心耿耿,而且为人比较死板,以后只怕更加掣肘,你还不如留着段达,那人更好控制。”   “当时情况,不杀段达,这家伙只会越加乱来,动摇我军心。况且杀了他也不是没好处,起码封彝和李百药就老实多了。”   “可我估计他们暗里早不知道上奏多少你的弹章了。”   罗成不以为意,这种事情是必然的。皇帝安排了段达封伦李百药三人过来,本就是要制约他的,但现在不是情况特殊吗。   皇帝都逃离东都了,这安东天高皇帝远,罗成完全掌握局面,任凭他们几个打打小报告也改变不了什么。   真要是朝廷那边胡来,那罗成大不了抗旨不遵守,或者搞点小动静,朝廷完全控制不住局面。   说到底,还是天下乱了。   朝廷的威信已经不行了。   “大帅接下来有什么打算?”魏征问。   罗成摇摇头。   “中原虽乱,可现在局面还没完全崩溃,我们没有插手的余地,所以暂时可以不用去管。能做的,也就是趁着现在中原混乱之机,派些人过去招募些流民百姓过来,另外就是看能不能想办法,把一些工匠人才网罗过来,安东要发展,我们也得建立一些自己的作坊,尤其是如军械铠甲、战船打造、筑造城池这块,更加需要人才。”   现在大隋虽乱,可好歹表现上还是统一的,安东道所需的军械也能从朝廷那弄过来。可一旦真正崩溃后,到时各自为政,大家割据一方,到时谁还会给你关外忠武军供应军械?   你有钱都买不到。   所以,现在想办法,能挖些工匠过来,就赶紧挖。   买终究不如造。   “其实我们关外地大物博,也有不少的矿产,甚至我们这里也有海,可以制盐,所以我们要想办法多从中原挖些这种专业的工匠过来,帮着开矿冶铁、晒盐等。”   “造船这块很重要,我们辽东沿海,造船业发展起来,不仅以后有助于与东南沿海的商业贸易,也可以助我们对朝鲜的控制。另外,若是以后大战,我们也可以从海上发兵,而不再受限于临渝关这道天险入关。”   在历史上,好像临渝关或说山海关,从没有被从外面攻破过,几次破关,都是被从内部或后面攻破。   山海关之险,可不是一般的。   罗成现在关外发展,以后要入关,万一被人封锁也是比较麻烦的,可如果有海上力量,到时直接从海上发兵,可就要简单多了。   若当年满清有海军,只怕明朝早就亡了。   “我们现在跟奚契等蕃人放开了边市贸易,所以我们接下来要想办法跟关内加强交易,多吸引商人贩货过来。”   罗成没想着全都靠自己去采购,这不现实。   这样做,还不如做好边市这个平台,负责招商就行了,至于组织商货,就交给中原和部落们自己就行。   罗成只做平台。   当然,如果做大做强了,也可以做点自营或精选这样的业务。   “我觉得你好像很淡定。”魏征道,中原都乱成这个样子了,罗成还能有条不紊的去规划着这些。   “不淡定又如何,还是那句话,时机未到,我们做什么都不对,倒不如安心的发展。广积粮,高筑墙,缓称王。”   魏征惊讶的瞪着罗成,想不到他居然能说出这样九个字来。   “惊讶什么,我们现在才五万兵马,一百来万人口,这点实力,放在中原,不过一郡的人口而已,这么点实力,真要强行出头,只怕会死的很惨,毕竟百足之虫死而不疆,这临死反扑的能力依然是惊人的,况且,那样做师出无名,只会让我们处于极不利的局面,甚至让我们内部分裂。”   “所以我们只能等。”   魏征竖起大拇指,“你这么年轻,却还能有如此平稳的心态,真是少见。若是当年杨玄感李密刘元进等有你这等心态,又岂会败的这么惨?感觉你生下来就是准备造反的,天生反者。”   “别拿我跟他们比,他们不配!”罗成道。   “确实,只是这样一来,这个冬天或许就会有些太漫长和太无聊了。”   “并不会,不是还有渊氏朝鲜和靺鞨蛮子嘛。”罗成笑着说道。 第663章 娘子军再起   二月初二。   龙抬头。   清晨,齐郡,章丘。   长白山下,罗氏庄园大门口,一杆大旗高高树起。   二月的清晨,还有些清冷,可罗氏庄园的钟声却持续不断的悠悠鸣响。   一队少年排队来到旗下,向坐在旗下的女主人禀报。   “长白乡已经通知到!”   “水南乡已经通知到!”   ……   身着红色戎服的年轻妇人认真的聆听。   “济北郡程家愿出钱三千贯,家丁佃户五百。”   “东郡离狐徐家愿出钱五千贯,家丁佃户一千。”   “东郡翟家愿出钱三千贯,家丁佃户五百。”   ……   “泰山贼赵让愿率本部万人来投!”   “东平巨野泽孟浩愿率本部八千人来投!”   “泗水贼刘陵愿率本部五千人来投!”   ……   “姐姐,咱们夫君的威望足够响亮,咱们一举旗,应者云集啊。”红线笑着对单彬彬道。   身为楚国公罗成的正妻,拥有宁国夫人诰命的单彬彬,早前由夫兄罗承宗赶到洛阳接出来。从河北到达齐郡,本来承宗要送她回东莱,结果单彬彬执意留下。   “咱们夫君战神之名岂是浪得虚名?再说,咱们罗家此前在齐郡讨贼数年,也是积攒不小名声。更何况,咱们这里还有一尊老战神呢,夫君的老师张帅久镇河南,虽先前败了一仗,可名头还在,有他作为咱们东莱四郡自保兵马的统帅,自然能号令群雄。”   红线道,“那个爱吃婴儿的朱粲已经到了东平郡,据说他现在已经拥兵十万。”   单彬彬冷笑。   “拥兵十万?这些草寇贼头动不动就喊拥兵一二十万,那边荥阳的李密还喊拥兵百万呢,不过是乌合之众,虚张声势罢了。如今咱们在这里聚集兵马,他们的嚣张也就到头了。”   “李氏在琅琊郡也已经招募了数万人马呢,声势很雄壮。”   “哦。”单彬彬对李氏很不感兴趣,或者说无法跟她并存。先前李氏非要跟着丈夫去辽东,然后等丈夫出兵勤王后,又跑回东莱。这次公公说要四郡聚兵自保,她又不甘寂寞的跑出来招兵买马。   若不是看她太活跃,其实单彬彬也不会走到齐郡就把儿子送去东莱,然后非留下来招兵的。   她身为大妇,总不能让李氏那个妾侍给比下去。   “她要有本事把彭城郡也拉过来,那才叫厉害。”   彭城境内既有运河又有泗水,还南临淮河,可以说是彭城之得失,辄关南北之盛衰。   彭城可谓是不南不北,既被称为北国锁钥,又被称为南国重镇,从南方来看,占领彭城,便等于拿到打开北方大门的钥匙。而从北方来看,占据彭城,则等于占据向南进军的桥头堡。   它东近黄海,西连中原,北倚鲁南山地,南瞻江淮平原,犹如一个巨人,立于一个制高点上,虎视眈眈。   由此向东西南北挺进,都如高山流水势力不可挡,形像点说,彭城是东部的腰眼,是南北的咽喉,这是一个极适合决战之地。   在南北朝时代,这里更是曾经发生过无数大战,成为南北争夺的焦点。   连罗成都曾经评价彭城为,南不得此,无以图冀东,北不得此,无以窥江东,是胜负转战之地。   对于现在河南东部四郡自保的罗家来说,如果能抢在叛军之前,控制此地,那么自然能够成为保护山东半岛的一座大门。   “如今彭城太守是陈棱,他可是一位名将,当年曾经率部渡海攻流球,擒的流球王而归。还曾任过辽东太守,之后随皇帝征辽东,也为大将。杨玄感叛乱,又曾经率部万人平定黎阳,斩叛将元务本。如今他在彭城为太守,兼为都梁宫监,赐爵信安侯,虽有左才相掠淮北、李子通据淮南,孟让掠淮西,可始终没有人能够动摇彭城,据说这位信安侯脾气比较古板,李氏此前几次派人去联系他,希望一起与我们联军自保,可他都没回复。”   单彬彬笑着道,“陈棱身为一郡太守,又是宿将,岂会听我等妇人之令?李氏派人去找他,不过是自取其辱而已。”   “那咱们要不要去联络下她?”   “没必要。”单彬彬摇头,“陈棱此人本事不错的,有他守着彭城,李密、孟让也休想攻入彭城,所以咱们就不必管他了,有他在前面替我们挡着挺好。等他有困难的时候,咱们再出手帮忙,比现在去找他效果更好。”   “姐姐,现在外面不少传言,说咱们罗家这是要举兵自立,还传的到处都是,有鼻子有眼的。”红线道。   “这一看就是李密叛军的拙劣把戏,不必管他。如今李密占据了八郡之地,一时得意猖狂,咱们东部空虚,指望不上朝廷,只能自保。”   ‘那万一朝廷听信了这些流言怎么办?’   “听信和不听信又有什么区别,如今朝廷连李密等贼匪都管不了,哪还能管到我们这边来。”单彬彬不以为意的道。   聊了会,单彬彬起身,带红线去庄园内拜见在此养伤的张须陀。   本来王君廓要送张须陀去辽东,他不去。说送他去东莱,他也不去。   他虽然还无法行动,却很固执的要在齐郡重新招募兵马讨贼。   如今罗家号召四郡自保,单彬彬在这里联络各地豪强地主们聚兵,其实打的还是张须陀的旗号,不管怎么说他也是朝廷亲赐的荥阳侯、河南安抚使,手里依然握着皇帝所授的印信节杖。   张须陀靠在榻上,经过这段时间的休养,身体已经好了许多,虽然医生依然嘱咐还不能下地,可毕竟好多了。   不过这位老帅,经代海寺一战后,整个人都憔悴了许多,不仅仅是身体受到的创伤,而且心理上也受创极重,麾下一万子弟兵尽没,连老兄弟贾务本等也为掩护他而死。   “老师。”   “啊,彬彬来了,怎么样?”   “老师,各郡的士族反应很强烈,都愿意出钱出人。就连从东郡济阴等贼陷之地逃过来的各家,也都愿意破家相助。”   张须陀咳嗽了两声,“这就好这就好。”   “老师,有个消息,如今朝廷又新授了王世充为河南安抚使,大家现在对于你还在世有些怀疑。”   “你安排一下,邀请一下各家的人办个酒宴,到时我露个面。”   一个河南道两个安抚使,还有李密这个拥贼数十万,占地八郡的魏公,可以说这中原形势太过复杂了。   “皇帝已经驾临西京,李贼却依然还屯兵虎牢,这边的诸贼也好久没有什么大的攻势了。我感觉他们一定是在酝酿一次更大的行动,或许是要集中兵力攻洛阳,又或者是攻彭城或齐郡!”   “或许贼人可能转攻河北也未可知呢?”单彬彬提醒张须陀,“荥阳之北的汲郡有黎阳仓!” 第664章 我又回来了   当张须陀现身齐郡的宴会上时,引起来赴宴的众人一阵轰动。   代海寺一战,大家都以为张须陀真的战死了,全军覆没。谁知道,张须陀居然没死。   之前,罗家召集四郡自保,罗成的妻子还在齐郡打起张须陀的旗号来招兵买马,大家还以为只是借张须陀的名头而已。   岂料,还真见到了张须陀。   看到张须陀,大家是既惊讶又激动。   如今河南叛军声势浩大,朱粲等人又残暴不仁,所过之处,那是如蝗虫过境,一扫而光。今天宴席上,不少人就是从那被攻破的八郡之地过来的,其中也不乏如荥阳郑氏这种名门士族,也有如荥阳崔氏等郡望大族。   自然也有如离狐徐氏、东郡翟家、济阴单家,历城房家等许多地方豪强之家。   这些士族豪强还算消息灵通,当初跑的比较快,虽说田宅商铺等许多东西没法带,可好歹家人细软这些是带出来了的。但是一想到宗祠祖坟家宅田地这些如今全都被叛军夺了,甚至还被他们均田授地,大家就难以咽下胸中这口闷气。   罗成提出要个筹集钱粮,招募兵马,自保讨贼的时候,大家都比较积极。   不过众人积极的同时,又担心罗家撑不到夏天罗成率忠武军回来。   现在看到了张须陀,大家信心大增。   哪怕张须陀代海寺全军覆没,可毕竟那一战,他只有一万人,却与几十万叛军交战,还是中了诱敌和埋伏之计才败的。   荥阳郑家的郑耀祖喜悦莫名。   他对张须陀道,“我就知道张公定然无事,有张公你来统领大家讨逆平叛,河南局势安稳指日可待也。”   他是郑观音的叔父,之前李密攻荥阳的时候,他便带领郑家人坚决抵抗,结果最后还是城破,好在李密为了收买人心,没有动荥阳郑氏。后来李密诈败诱张须陀,故意弃守荥阳。   郑家便安排人逃离。   没多久传来张须陀战死,全军尽没消息后,郑家便赶紧的逃离了荥阳城。   如今齐郡已经聚集了各路人马,约有三万之众,这还没算上几支愿归附投诚的贼匪,他们加起来也有三万之众,不过张须陀不放心他们,所以让他们依然还驻在泰山脚下。   不过在东南边琅琊郡,李秀宁也招募了约两万人马。   再加上东莱罗贵那边还有两万人马,所以现在他们的数量还是很可观的,号称十万之众。哪怕匆匆招募起来的一支新军,顶多算是乡勇联防,可好歹也能壮一壮自家士气。   再说有张须陀这位名将在,大家自信心再次暴增。   “贼帅朱粲率一支贼军驻在东平郡北的梁山下,号称十万,在那里耀武扬威,还声言要攻济北郡和鲁郡,让两郡主动投降,否则他若来攻,破城之后便要屠城!”   朱粲因为好吃人,所以让人畏惧,而他麾下的兵马更是毫无军纪可言,走到哪便抢到哪杀到哪,所过之处,一片废墟。   大家都很害怕这个吃人魔王杀过来,毕竟齐郡距离梁山,也就只相隔一个济北郡而已。   张须陀知道大家的担忧,他很清楚,现在诸郡自保军号称有十万之众,可实际上没什么战斗力,大家心里都没底气。   “大家不要惊慌,也不用担忧,我此前已经派人前往打探敌情,侦知一个重要消息。朝廷派王世充、樊子盖、李渊三帅统兵八万进剿李密。现在李密十分惊惧,所以正调集东面各路贼匪回荥阳助阵,甚至还向淮西的孟让请求增援。他此时自顾不暇,哪还有余力来东犯。”   这个消息一出,大家一片惊喜之声爆出。   “不过贼虽不来犯,但我们却不能坐失良机。如今李密面临着东都大军的进剿,忙着调兵西去助阵。所以我们正好可以乘此良机,出兵进剿,收复失地!”   在座的士族豪强们不少人的家乡都被贼匪攻陷,对于打回家乡去,他们有很强的意愿。   为了能够早点打回家乡,收复产业,他们甚至又自愿再拿出不少钱来。   张须陀也趁热打铁,当下重新打出河南安抚使衙门的旗号来,并给招募起来的兵马,重新编授番号,任命军将。   虽然任命的军将,主要都是那些出钱出兵的士族豪强们,可起码这次也算编制统一,指挥有序。   花了几天时间,三万人马便编练完成。   张须陀以百人为队,步兵二十队为一团,骑兵十队为一团。   三万人中,骑兵凑了两团,步兵倒是编了十四团。   十四团步兵编了前后中左右五厢,前后左右四厢各三团步兵,中军则两团步兵两团骑兵。   张须陀亲统这三万人马,而授单彬彬统领中厢,让罗承宗统领前厢,其余三厢也各任命了军将。   然后,他便让全军开进济北郡,同时又令泰山下驻守的那三万归附的数支招安贼军,也向鲁郡开进。   两路向东平郡缓缓推进。   一路上,各军都是大肆宣扬,锣鼓喧天,旗帜招展。   还令骑兵故意在官道平野上来回的奔驰,弄的声势浩大。   驻于东平、鲁郡、济北三郡交界之处梁山的朱粲,也一时搞不清楚情况,听斥候口口声声说亲自见到了张须陀的帅旗,甚至见到了军阵前的张须陀后,也一时有些惊惧。   张须陀在河南时,朱粲只敢在淮南江南流窜,根本不敢进入河南地界。   上次他负责诱敌张须陀,结果一交手,就马上成了真败,那次的经历告诉他,张须陀是真的危险。   “听闻张须陀还手书传令彭城太守陈棱,让他率部北上,与他一起夹击我军。”   朱粲一听陈棱也要北上,当下惊的头皮发麻。   一个张须陀就足以让他畏惧了,现在又来个极能打的陈棱,这还怎么混?   本来,他这段时间一直在梁山停驻不前,就是因为其实东进的八路贼匪,现在已经有七路调回荥阳去了,就为了迎战王世充李渊樊子盖三人,准备决战。   所以独留他一路在这边虚张声势,他号称十万,其实麾下真正能打的有武器的也就两三万人,还是乌合之众。   “传令,后撤回东郡。”   想了想,朱粲又怕就这样撤了会被李密降罪,“咱们去汲郡攻黎阳仓!”   至于河南东部,爱谁谁,不管了,反正他是肯定不会在这里硬扛张须陀和陈棱的。万一李密要怪罪,他就呆在河北不回来了,反正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只要手里有兵马,在哪都能逍遥自在,在哪都能吃到肥嫩的婴孩。   不过走之前,他还没忘记给李密去了一封信,告诉魏公李密,张须陀没死,张须陀又杀回来了! 第665章 辽东集团   “今秋丰收,如今整个安东六郡十八县,包括军屯田,连府兵军田、百姓农田也都开始混种,一季种麦后还可混种大豆、粟谷或高粱,如此大大增收了粮食,同时所得大豆、高粱,也能作为军马之饲料,大大壮大我们忠武军的骑兵力量。”   安东道节度度支营田大使王子明的一番报告,让罗成非常满意。王子明跟随罗成数年,一直是负责打量罗成的财务钱粮,这方面经验丰富,兢兢业业,是个很好的钱袋子管家公。   此前朝廷开道置使后,又于边关各道设立营田使,负责屯田事务。而在安东道,王子明特兼度支使,便是负责军资调度,负责节度使衙财政。因此他实际上是营田大使外又兼了个度支军粮使。   屯田在朝廷是隶属于工部,工部为总领机构,地方上则有专门的管理机构。   “我们安东道军屯为五十顷一屯,民屯也是五十顷为一屯。每屯各置屯主一人,屯副一人,五屯则置监及丞以统之。”   安东道的屯田是罗成很重视的事情,这涉及到军粮所需。   因此王子明这个度支营田大使有一个专门的衙门,下面还有营田副大使、营田使、营田副使、营田判官、田曹参军事等。   而在下面,五十顷设一屯,又有屯主、屯副。五个屯则设一个屯监、屯丞,这些都是基层的屯田官。   “粮食是根本,民以食为天,而我们作为边疆战区,军粮更是军之根基,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无粮则军危。对于屯田,必须十分重视,不得松懈。”   正是在罗成的坚持下,现在安东道的屯田事业发展的很红火。   首先就是军屯,军屯是隶属于忠武军的屯田,基本上每个军镇、戍堡、兵站,甚至是烽堠边上都有军屯,其田地由驻军以及军屯奴负责耕种打量。其所得屯田收获,三分之二留存于所在军镇戍堡的粮仓储存为战备粮,三分之一上缴到附近的大城中储备调度。   而除了这些直属隶属于军府的军屯田,还有另外的民屯,民屯就是节度使衙门下的官田,不过耕种之人则是百姓或官屯田奴,百姓屯田则是佃种交租,官屯田奴也是交租,不过租额不同而已。   这些民屯所收之粮,则是进入节度使衙和下面的各郡县,罗成同样是将所得之田租粮,划为分份,三分之一留县中粮仓,三分之一交郡中粮仓,三分之一交到节度使衙的粮仓之中。   靠着这军屯和民屯,现在各军镇和各郡县的粮仓都有粮。   而另一方面,百姓也仓中有粮。   府兵们还有自己的军人永业田和口分田,他们的家眷也有永业田和口分田,而那些移民来中原百姓,不少人也都分到了田地。就算是许多流放罪民也是为安东屯田十年满后,就可以把自己佃种的官田转换为自己的永业田和田分田。   当然,这还不算大量的公廨田、职分田、学校田等,这些田数量也不少。   罗成对整个安东道的发展目的非常明确,那就是依靠辽兵守辽土,依靠辽人养辽兵。自给自足,不必依赖关内的供给,这样就不怕关内掐喉咙。   只有实现了自给自足,尤其是实现温饱过后,他们才有机会谈其它的。   粮食生产就是放在安东道的第一要务上,粮食自给了,有多余的粮食,才能谈发展、扩疆。   现在王子明告诉罗成,安东道在军屯民屯大力发展,以及均田授地并举下,粮食生产稳定,耕田数量不断增产,尤其是在混种之后,粮食产量更是不断的提高。   仅仅是军屯所得,就完全足够供军所用,而且一直都还有盈余积存。郡县粮仓里,也是粮仓满满。   更不用说,六郡十八县的九十个乡里,每乡的义仓里,带有地税性质的义仓粮也积储了不少。   正是靠着这些粮食,所有现在安东道的粮价比中原平稳的多,斗米不过二十钱而已。   按罗成的思路,要强军,先得有粮,然后得有钱,否则如何强军?   因此在屯田兴农之后,还得开展一些支柱型产业来发展壮大安东,比如畜牧业、比如边市的贸易,再比如矿产冶铁、造船、酿酒等。   不过安东的丝织是个大弱项,但通过贸易可以直接从海上与东南沿海之地交易,弥补不足。   以后忠武军的军械打造,要依靠自造,自己招募培养工匠,自己建立军械制造作坊,从箭头到矛头,再从横刀到马槊、弓弩、铠甲,都应当有自造的能力。而且所需要的铁料,应当给自己的铁厂下单,自己的铁厂又能带动自己的矿厂发展。   当然,未来能够发展的产业还不少,比如说造纸。纸的价格一直很昂贵,技术也一直掌握在一些世家手里,但若是能够弄到技术,造纸的前景很大,这利润很高。   此外铁矿铁厂军械制造这个产业如果发展起来,也可以带动发展下民用铁制品的发展,比如造些铁锅啊菜刀锄头等,甚至可以出口到草原上,不管是突厥人还是契丹人,对于铁制品都是极度渴望的,一口铁锅,可能更是身份的象征。   当然,罗成也不是那种一心为公之人。   安东道全面发展建设,他也没有忽视跟随自己的将领官员和士兵们,府兵们不用说,有军田、勋田,数量还远超中原。   而官员们每个人分到一份永业田外,还有额外的官人永业田、勋田、职分田,甚至还能从公廨田里分到福利。   更别说,罗成通过贸易和其它产业的发展,再加上商税,使得各个衙门都有钱。这些钱依然是三分制,一分留县一分上郡一分交节度使衙门。   每个衙门,罗成都特意留下了足够的公廨钱,甚至给各级官员们都安排了一笔办公经费。   反正,有财大家一起发。   但罗成却也有几个禁令,首先就是禁止军官们吃空额挂空籍克扣挪用军费,这是严厉禁止的,一旦发现绝不留情。   点选的府兵额一个不空,有多少就多少,甚至罗成还要另拿出钱来组建数量不少装备不差的郡兵乡勇来。   别人可能都想办法要弄点空额好吸点兵血,可罗成却巴不得能够多弄点兵。   所以现在忠武军五万一千的府兵额一个不少,另外还有近五万人的郡兵,而且各军将们都还有一些自己的家丁家将,更别说罗成的义儿营现在数量已经不少了,而各郡县都还有勤于训练,装备不差的乡勇土团。   可以说,现在整个安东道,已经初步形成了以罗成为首的一个军事地主集团,从节度使到府兵,个个都是地主。   辽人守辽土,这就是现在忠武军上下的共识,他们就是辽人,辽土就是他们的。 第666章 渡海南下   这次出征带回来的十万突厥,其中四万是分给了出征的那一万二千将士,其中战死的四千将士也一样分到了一份,由他们的家人继承这份战利品赏赐。而留守的三万九千府兵将士,也分到了两万奴隶和两万余匹马以及钱帛。   剩下四万突厥俘虏,则全都被贬为节度使府的官奴隶,安排在各个屯田庄和矿产、作坊里做事。   那些带回来的牛马骆驼等也基本上是如此分配。   没有人觉得这些突厥人有多可怜,更没有人觉得这样不人道,毕竟在突厥俘虏到来之前,安东道六郡之地,已经有数十万的高句丽奴隶了,还有十几万的中原汉人流放罪民,他们都不是自由民的身份。   不过就算如此,他们也依然有鄙视链。   汉人流民们瞧不起高句丽奴,毕竟他们是汉人,他们在辽东虽无自由的身份,但罗成还是有区分对待他们的,他们暂时不能分田授地,但却是官田的佃农,佃种官田,交给田租,只要佃满十年后,就给他们授田分地。   而高句丽奴就没这么好,他们是奴隶身份,如果有家中女子嫁给汉人府兵为妾,那还稍好点,做府兵的屯田奴,待遇稍好。若没有家中女子给汉人府兵为妾,那就只能做普通的屯田奴了,他们屯田,只能留下极少比例的收成,跟流民佃农的自留比例差远了。   十年后流民可分田授地成自由民,他们十年后却只能享受流民们现在的佃农待遇。   不过突厥人因为都是战俘,所以地位更低下。   连高句丽奴都瞧不起他们。   不过高句丽人之间,高句丽官奴又鄙视高句丽私奴,因为官奴肯定比私奴要自由点的。当然,也有些高句丽人觉得,其实做府兵们的私奴也不错,因为家中有女子嫁给府兵的话,他们有了汉人府兵为依靠,比那些在官田官作坊里的高句丽奴好过。   现在辽东的五万一千府兵,个个府兵家里田地许多,而且都有牛马耕种,还有高句丽妾、汉人流民妾、高句丽奴、突厥奴,虽说现在居住的房屋还比较简陋,这北地也比较寒冷,可这种地主的感觉是真好。   尤其是这种人上人的感觉,可不是过去在中原时能够随便享受到的。   不过罗成有时也有种担忧,当年宇文泰的府兵制,搞出了一个强悍的关陇军事贵族集团,而自己现在搞的这套东西,以后会不会形成一个强大的辽人军事地主集团?   他苦笑起来,可有的时候,好多东西也无法逆势,势起来,只能顺无法逆。   现在他清楚,他罗成想要能安身立足,能倚靠的就是手下的这些兄弟,可要让这些人支持他,他又必须给他们足够利益,但这利益加强他们的同时,也会捆绑他。   皇帝现在已经困于宫中,甚至可以说已经是隔绝内外了。   不管是皇帝已经颓废了,还是奸臣们有意阻隔,都不重要了,反正大隋要完蛋了。曾经那个勤政而又有理想的皇帝,现在已经废了,他意志消沉,只知道逃避。   罗成相信,但凡皇帝要有一点点进取之心,也不可能任几个宰相蒙住的,事实上,这不过是皇帝自己有意的逃避的结果而已。   他不想再理政事,不想再听到各种各样的叛乱消息,甚至只想逃避,想去曾经呆了九年的那个江南扬州好好清静清静,至于因此而带来的巨大危机,他根本意识不到。   如今四奸当政。   他们代替皇帝发号施令,处理政务。   几个宰相都不喜欢罗成,但他们也畏惧罗成的名头和力量,所以现在两边算是井水不犯河水,都知道对方在做什么,却又都装作看不到。   罗成假装不知道四奸臣窃权弄政,而四相也装作不知道罗成在辽东独断专行,搞这些乌七八糟的东西。   大家井水不犯河水,你们当你们的宰相,罗成当他的节度使,相安无事就好。   其实大隋王朝几十年的积蓄,力量是强大的,可惜现在中枢坏了,所以空有强壮的身躯,却已经僵硬混乱了。   罗成有时也想,若是这个时候自己打出清君侧的旗号,率兵入关南下,能否再造大隋呢?   他想了想,觉得不太可能。   关键还是在于皇帝,如果皇帝脑子坏了,他若起兵,只怕也只是会被安一个叛乱之名,到时天下各地的忠贞之士也好,野心之辈也好,估计都会群起而攻之。   他罗成以忠武军的几万人马,能够与整个天下为敌,并打赢吗?   难。   估计连嗣业都未必会支持他,说不定连李景、薛世雄都要拦截讨伐他。   所以,这种事情,罗成不愿意去做,起码,现在还有时间发展,所发他也就不急于起兵。   还不如就现在这样,安心的发展自己,积蓄力量罢。   有些病,确实不破不立。   当然,如果但凡四奸相敢对他有什么想法,做出半点要夺他兵权、根基之事,他罗成也就只能不得不起兵清君侧了。   这是底线。   中原乱局纷扰,罗成却也无可奈何。   本来他想请张须陀来辽东,可没想到这位老师还真是对大隋忠心耿耿,就算伤重在身,依然还要坚持留在河南。   他如今也在密切的关注着河南的局势,李密能够这么快起来,是大大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本来他以为,历史上李密的核心力量,瓦岗寨的核心都在他手上,那么李密不可能还有机会再为中原盟主。   可谁能想到,趁着雁门之围,李密居然扶了个孟让,然后借着他的一点人马,再次跑到中原,然后依然是风声水起。   而王世充此前也早调去了江南道,并不在淮南,可最后他依然却还是被四奸安排到河南来讨伐李密。   这难道是前世注定好的?   而接到王君廓关于父亲在山东搞四郡自保的事后,罗成只能一笑,谁也想不到老爹还有这等魄力。   “召薛万均三兄弟来!”   “大帅!”   万均万淑万备三兄弟过来,罗成打量着这三个年轻人,薛家五兄弟,号称薛氏五虎。如今老大万述在薛世雄身边,老二淑老三万均老四万彻老五万备都在罗成军中。   老四万彻最猛,现在是在重骑兵中为将。   “我给你们一个任务,带三千人马自旅顺不冻港渡海南下,到高密郡大劳山湾登陆,去支援我父亲。”   三千人马,由一千辽东府兵子弟,一千铁勒骑、一千突厥骑组成,三千轻骑乘船南下。这些都不是忠武军府兵,只能算是地方土团乡兵,虽然依然还是出界,可现在局势下,罗成也就不太管那些了,只要忠武军本部不南下,相信朝廷那边也不会太盯着,毕竟他也是为保境剿匪。   三兄弟有些意外。   “你们跟随在我身边数年,如今也都是身经百战,也是时候让你们出去厉练一番了。”   之前罗成已经把阚棱、王雄诞、西门君仪三兄弟派去了江南杜伏威身边,要不这次肯定是派三义子去。如今便只好选这薛氏三只虎去。 第667章 山东节度使   张须陀因伤势未好,因此露了个面后,便继续在章丘养病。三万讨贼军,实际上是由东莱郡丞罗贵代统,单彬彬和罗继祖、罗承宗等各统一军。   三万人马,打出张须陀的旗号,缓缓向西推进,各军相隔一二十里,每日行军不过四五十里。边行军边整训,倒也有模似样。   等到他们沿济水推进到济北郡的寿张时,距离梁山已经极近。   罗贵好歹也曾是勋贵子弟,将门之后,又当过亲卫,做过皇帝的金瓜武士,因此对于兵法战阵也是有些了解的,加之这几年在齐郡剿贼平乱,经验还是很丰富的。   他撒出无数轻骑四下巡弋,前去打探梁山朱粲的动静。   结果斥候回报,在梁山未见敌踪。   侦察许久,得到一个消息,朱粲已经率部撤离梁山,往东郡去了。   罗贵比较谨慎,担忧朱粲是要诱敌伏击,于是并不急于追击,只是加派了骑兵斥候前面开路侦察,然后各军缓缓的向前继续推进。   几天后。   消息传回,朱粲在东郡又抢掠一回后,在白马渡过黄河北上,进入了河北汲郡,然后他攻下了黎阳仓。   这已经不是黎阳仓第一次被攻破了。   大业九年,杨玄感叛乱,就在黎阳起兵,攻占仓城。后来朝廷派兵平乱,当时陈棱率兵万人攻夺黎阳仓城。   再然后,大业十年时,张金称又曾突袭过黎阳仓。   因此黎阳仓这座仓城里,其实早就没多少粮食了,仓城也没多少镇兵。   这就导致朱粲的突然北上,偷袭得手,一举攻占黎阳仓城。   “郡丞,现在怎么办?”   得讯的这支自保军的军将们都跑来找罗贵问计,这些军将绝大多数是由诸郡的郡丞、郡都尉、县尉或地方豪强们组成的,大家这次也是为了保卫家乡来的。   可现在朱粲跑河北去了。   罗贵提议不如乘机追过黄河,去涿郡追杀朱粲,理由是朱粲现在流窜到河北,其实是一支孤军。   但讨论半天,却不少人反对。   他们更主张继续西进,乘现在朱粲北上,而其余叛军主力集结于荥阳去应对王世充,正好可以收复被叛军先前攻战的运河东岸各郡。   见众人意愿强烈,罗贵也没独断专行,最后同意。   于是乎,大军继续举着张须陀的旗号前进。   二月底,大军收复东平郡,剿灭了几支还流窜在郡内的贼匪,砍了几百个脑袋,也算是首开得胜。   接着继续进军。   三月初,又接连收复了东郡和济阴郡,而此时李秀宁汇合了彭城太守陈棱军,也一路剿匪杀贼过来,接连收复了谯郡和梁郡。   一时间,可谓形势大好。   李密在虎牢关城下,得知这消息,不由的大骂朱粲。   “这个浑蛋,让他防守东面,他居然跑去河北。”   恼怒过后,李密也只得又调了几员战将,然后安排他们进驻荥阳南的大梁、开封,同时分兵去守淮阳,以守运河西岸,“一定要守住运河西岸!”   “等我灭了王世充,再回头却收拾那些家伙!”   面对着沿运河设防的叛军,陈棱和罗贵都没有继续进军,而是把过运河的兵马又撤回到了运河东岸,陈棱驻军砀山,李秀宁驻军周桥,而单彬彬驻于瓦岗。   三路兵马进逼运河一线,却又按兵不动,却又各派出一支兵马扫荡身后曾失陷的几郡之地。   张须陀和陈棱、罗贵还都派人送信给洛阳城,并报往关中大兴。   这个时候,驻军在汜水河边虎牢关下的王世充、李渊、樊子盖等才知道原来张须陀居然还没死。   樊子盖一面向西京的皇帝报喜,一面跟王世充李渊商议如何两面夹击叛军之事。   信送到大兴城,裴世矩等人也十分意外。   “张须陀居然没死,他现在打着河南安抚使的旗号,组织兵马已经收复运河以东诸郡失地,这事如何处置?”   裴蕴认为张须陀先前兵败,要治罪,就算没死,可既然安抚使已经给王世充了,这事也不可更改。   “不妥,眼下李密叛军势大,王世充等围攻虎牢和洛口仓,一直没有进展,现在张须陀能拉起十万人马来,这支兵马很重要,不如先安抚张须陀,待剿灭李密之后,再做处置不迟。”   “如何安抚?”裴世矩问。   苏威睁开眼睛,“此前陛下曾经以北海、高密、东莱三郡设立东莱都督,不过如今东莱都督来护儿随贺御前,我看不如就把现在运河以东、黄河以南、淮河以北之地全都自河南道中析出,设黄淮道,就以来护儿为淮北道节度使,然后以张须陀为副使,令张须陀代行节度使事,统兵与王世充联手讨灭李密。”   裴世矩想想,这样倒也是个办法,毕竟现在一道出现两个安抚使,还各统一支大军。偏偏张须陀眼下声势比王世充更盛,倒也可行。   “只是黄淮道这个名字不太合适,毕竟黄淮统指黄河以南淮河以北,还包括了运河以西的荥阳、颍川、汝南等郡,我看要不如叫山东道。”   “叫什么名字无所谓,叫黄淮也好山东也罢,关键还是得让张须陀和王世充早点平灭李密为好。”苏威道。   于是,四位宰相便替皇帝作了主,这事也没有禀报皇帝,直接就以都省名义发下公文,从河南道析出山东道,以来护儿为节度使兼荥阳太守,以张须陀为副使兼齐郡太守,以东莱郡丞罗贵为长史兼东莱太守,以陈棱为司马兼彭郡太守,让他们联合河南安抚使王世充、东都守樊子盖,淮南安抚使李渊一起进剿叛贼李密。   “这中原混乱也不知道何时能休,如今春江水暖,我看可以请陛下出西京,经江汉巡幸江南了。”裴蕴道。   虞世基也点头,中原那边打成了一锅粥,早就不安稳了。只要李密一天不灭,东都就一天不安全,连粮食都得不到保证,所以还是得去江都。   留在西京,同样无漕粮入关,还是不安稳。   四位宰相也有些无奈,但又想不出什么更好的办法,所以只能把烂摊子扔在身后,交给大帅们去处理,他们陪皇帝去江南清静清静吧。   等收拾好了,再回来! 第668章 洛水河边   天使自西京赶来河南,宣读朝廷命令。   虎牢关下。   河南安抚使王世充迎接天使,等他听完后,一脸震惊。自己堂堂河南安抚使,这才当了几天,结果现在半个河南割出去,又给张须陀了?   他还是节度使?   凭什么?   “王安抚,山东道威武军节帅是荣国公来护儿大帅,张须陀只是副帅。”天使更正道。   可王世充又不傻,来护儿一直随在御驾身边呢,因此张须陀虽只授副使,可这命令中也说了由副使代行节度使职,张须陀依然是新设的山东威武军一把手。   他只是个安抚使,张须陀这个败军之将反而成了节度使了,他手下的兵马还没得赐军号呢,张须陀倒有了个威武军的军号。   “张副帅虽代海寺兵败,可也积极招募组织兵马反攻贼匪,连复数郡失地,功勋不小。”   这话说服不了王世充,他觉得很不服气。本来嘛,河南道还有个东都洛阳独立于河南之外,现在又割掉运河以东设山东道,那他这个河南安抚使还当的有啥意思?   除去洛阳,再割去设山东道的十三郡,那河南道只剩下十五郡,现在这十五郡还有七郡在李密和孟让的手里,他这个河南安抚使只剩下八郡之地。   樊子盖对于这个任命也是有些不满,可此时也不是置气的时候,他劝说王世充,“王帅,眼下先想办法一起把李密剿灭再说。”   李渊也在一边劝说。   他现在急着回淮南呢,哪愿意天天呆在这河南,可王世充磨磨蹭蹭到现在也不愿意跟叛军决战,使得他也无可奈何。   如今听说张须陀授任山东道节度副使,倒认为是好事,东西夹击,早点灭了李密,他也能早点南下江淮去。   皇帝说不定哪天就到江都了,他必须早点回去做准备。而且因为李密和孟让的得势,现在江淮也不太安宁,不说孟让杀入淮西,兴风作雨,而且左才相和李子通等也都在做乱。   李渊可不愿意这好不容易到手的江淮安抚使之位,最后被皇帝给撸了。   说来,现在的中原局势确实很尴尬。   李密堵在荥阳,截断运河,兵逼洛阳,简直是一刀抵在了朝廷的咽喉之上。当年兴建东都洛阳,就是因为关中大兴偏居一隅,尤其是大兴城无法充当大一统朝廷的京城,因为人口太多,西京无法自给自足,而受限于关中的地形,使得漕运艰难,哪怕通过水运,可在陕州也有一段很长的距离根本无法行船。   通过陆路转运,却要耗费极大的民力物力,每年从东南需要调运几百万石的漕粮入西京,但运这些粮进京,却又要耗费更多的粮食和民力。   更别说,民间商人们运粮进京的巨大花销。   所以皇帝营建东都,把都城建立在天下中心的洛阳。   既有利于政令传递天下,同时中原丰饶,可以自足,再加上后来开通的大运河,更使得朝廷不用担忧漕运、粮食这些,几大粮仓的建立,使得洛阳一度丰饶无比。   可洛阳也有不足之处,就是险不足。   李密如今就让洛阳极为危险,宰相们不得不带着皇帝离开洛阳,名为巡幸天下,其实就是避难。   太原府和范阳府都在北方,虽然很险要,可都有供给不足的麻烦,所以就只剩下江都府可取东南财赋钱粮了。   换言之。   其实宰相们的策略也没有什么不对之处,洛阳不安全,西京供应不足,那么先去江都,然后稳打稳扎,剿灭天下叛乱,然后再还都洛阳,也不错。   总好过皇帝和百官以及军民数十万人挤在洛阳或西京,连粮食都无法保证的强吧?   而皇帝虽新建了骁果军十万,可这支禁军的战斗力已经不如从前了,现在除了比较能吃,并没有什么大用。   没有几年时间,估计也难以真正成军。   李渊见王世充一脸不高兴,也没兴趣继续陪着他在这里磨时间,干脆道,“如今既然有山东道威武军张副帅十万兵马西来合击叛军,我觉得我也不用继续留在这里了。陛下的御驾已经启程离开西京,我必须得马上回江都做好迎驾准备,孟让、左才相、李子通等贼子还在江淮做乱呢。”   李渊要走。   王世充也没法留,毕竟他理由挺充分。   于是王世充也只能任李渊离去。   李渊率八千部下离开洛阳,经河内郡绕道运河东面从陆路南下江淮。   他走了没多久,河东的绛郡有反贼敬般陀和柴保昌作乱,接连攻破绛郡和河东郡,直逼河内,威胁东都洛阳。   二贼接受李密的封赏,响应李密。   樊子盖于是只得和王世充商议,“如今洛阳北面受叛军威胁,我必须率兵先去平灭此二贼。”   “河南之地的叛贼,就交给王帅和张副帅联手围剿了。”   王世充虽然不愿意,可樊子盖品阶还在他之上,于是也只能无奈应下,眼睁睁看着樊子盖又带走了几万人马。   大业十二年的晚春。   王世充继续与李密对峙于兴洛仓。   两军几次试探性进攻,都无功而返。   李密兵多粮足,但兵马虽众却不精,而王世充的江淮兵倒是很猛,可数量却不多,于是两军暂时形成了势均力敌之势,一时僵局无法打破。   没有哪个统帅愿意打势均力敌的仗,谁都愿意在开战之前,就想尽办法占据更多优势。   势均力敌,意味着会是最艰难的战斗。   谁也不敢冒然先出手,于是都在等待着机会。   王世充欺待着张须陀先出兵攻击李密的背部,李密却又盼着敬般陀和柴保昌以朱粲和孟让几支外围的兵马,能够打出更大的影响来,以牵制朝廷兵马,甚至是最后打到东都来会师,聚歼朝廷兵马。   李密有兴洛仓在手,不缺粮,所以不急,他每天都在加紧督练兵马。   王世充很焦急,东都失了兴洛仓,又断了运河漕运,粮草是坐吃山空。   洛水河边,王世充的江淮军中,也不时的传出士兵们的牢骚话。   “天天在这里跟叛军对峙,眼看着春耕都误了,夏天又要到了,大家都希望能够早点回江淮江南的家乡!”   这些动态不断的通过军官报到王世充的面前,使得他更加焦虑不安。 第669章 火并   河北。   汲郡,黎阳。   朱粲坐在仓城的镇将府中,肥硕如猪的他左搂右抱喝着美酒,还有心肝下酒。   在他的前面,从荥阳赶来的李密特使正不安的等着这位吃人魔王的回复。朱粲吃人出名,因为这位专好吃三个月以下的婴儿,好喝妇人的乳汁,甚至动不动就杀人为乐,所以他恶名远扬,小儿止啼。   “吴国公,魏公请你立即率兵南下进攻东郡瓦岗的山东军,魏公已经打探清楚,瓦岗虽有三万人马,可张须陀并不在寨中,他之前受重伤一直未好,现在还在齐郡休养。瓦岗寨如今主事的是罗贵,这只是一个老瘸子,不足为惧。”   朱粲拿筷子夹起一片肝,放到面前,对那使者道,“你知道肝要怎么做才最好吃吗?”   “首先得是三月以下的最好,然后得现吃现取,得是冒着热乎气时及时处理才够新鲜。趁势切成薄片后要用黄河和细盐再加上些葱姜水稍稍淹渍会,然后还要加点茶油。再大火烧热锅,锅中放上油烧后,再倒去油,重新倒油烧热,记得要大火。”   “然后最关键的步骤来了,倒入淹好的肝快速的翻炒,只要数上十二息便好了,切不可多炒,多炒就老了。”   他说着把肝放入口中咀嚼着,“你看,这肝外焦里嫩,入口即化,多美味啊。对了,一定得要用章丘产的铁锅,还得是那种碟形的炒锅,这种锅做出的肝,那才叫一个刚刚好呢。”   下面的使者额头冒汗,他想不到这家伙比传闻中的更恐惧,居然如此变态,吃人还有这么多讲究。   这种人以前居然也当过县吏,也不知道是如何变成这种模样的,真是恶鬼。   朱粲舔着嘴唇。   呵呵一笑,得意的看着那使者恐惧的模板。   他粗鲁的把腿上坐着的一个年轻美女妇人按在怀里,然后一把扯开她的衣物,居然就当众开始吃吃奶。   妇人又羞又惧,可却不敢半点声张,之前她亲眼看过这人是多么的可怕,但凡惹恼了他的,都会让人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魏公说,若是吴国公能够击败瓦岗的官军,到时便请奏齐王,封吴国公为吴郡王,并授你为山东道节度使,运河以东的山东之地,尽为吴国公之封地。”   朱粲呵呵一笑。   他推开妇人,舔了舔嘴唇上的乳汁。   “确实很不错哦。”   那使者也不知道朱粲说的不错指是妇人的乳汁,还是这吴郡王和山东节度使的封赏不错。   “好了,你且回去告诉魏公,就说我不日就南下去东郡,据说罗成的妻子也在瓦岗,人长的十分水灵,正好去瞧瞧,哈哈哈!”   朱粲很畏惧张须陀。   可既然张须陀不在东郡瓦岗寨,那么一个罗瘸子有什么好怕的,哪怕这瘸子是罗成的父亲,他也并不畏惧,他只怕罗成跟张须陀,可罗成远在关外呢。   他传下令去,各部集结,除留一部守黎阳外,他要率主力杀回东郡去。   “大王,城外来了一支人马,领头的自称叫刘黑闼,说是来投大王。”   “刘黑闼?”朱粲想了想,“他不是窦建德的兄弟吗,怎么来投我?”   “刘黑闼说他曾经投过魏公,后来兵败后才会去投的窦建德,可窦建德居然要接受河北安抚使李景的招安,刘黑闼不满,于是闹翻了,便带着本部弟兄前来投奔我们。”   “刘黑闼为何不肯接受李景招安啊?”   “他说当初朝廷杀了他家满门,所以他曾发过誓终生不再为隋兵,亦不为隋官。可窦建德却背弃了当初的誓言,所以闹翻了。”   这个理由,也说的过去。   朝廷对造反的叛军的处置是极严厉的,早年是抓到就处死,甚至连家眷都不放过,而现在则是主犯骨干杀死,余皆流放边疆屯田。   刘黑闼带了三千人马来投朱粲。   朱粲亲自到城外来迎,见刘黑闼这三千人马,其中五百轻骑,两千五百的步卒,都挺精悍,且装备不错。而刘黑闼一见面就跪拜在他面前,请求收留,说愿意从此追随于他。   朱粲当下大喜,于是扶着刘黑闼起来,还要跟他结拜兄弟。于是两人就在黎阳城下,两军面前,直接结拜为了异姓兄弟。   “兄弟,以后咱们就是兄弟了,今后咱们兄弟有福同享有难共当,我现在就授你一个前军大将军之职,等打下东郡,哥哥再授你东郡太守。”   “谢大哥看重,黑闼不才,愿为哥哥前锋,带本部去拿下瓦岗!”   朱粲见刘黑闼如此上道,笑的更是合不拢嘴,甚至要跟他分享下自己的两样宝贝,婴儿心肝和少妇乳汁。   “哥哥,待凯旋之后,庆功之时再试不迟!”刘黑闼道。   “好好好,想不到兄弟你比哥哥还急性子。”   当下,朱粲便从麾下拔了一万人马给刘黑闼统领,编在他的前军之中,让他次日先行渡河,而他统领中军三万人马随后而来。   当天晚上,黎阳城下,杀猪宰羊,朱粲叛军一片热闹。   半夜。   叛军酒足肉饱,大多进入熟睡之中,就等天亮之后,便出发南下渡河攻打瓦岗的山东军。   夜静悄悄。   黎阳城下叛军大营附近,突然传来一声声的夜枭叫声。   紧接着,营地这边也开始响起回应。   再然后,黎阳仓城的南门上也响起了回应。   紧接着南城门突然洞开,一支火箭升天。   叛军大营里,本来早就喝醉的刘黑闼突然提着刀从帐中杀出,在他身后,是一个个随他投归朱粲的弟兄。   他们突起杀手,杀了朱粲军一个措手不及。   而不远处,长乐王窦建德见到那支火箭,脸上露出笑容。   他高高举起自己的大刀,猛的一催战马,率众冲杀过来。   黎阳城内城外,一片混乱。   刘黑闼率三千人在叛军大营发难,四处放火砍杀,而窦建德率领一万余步骑杀到,猛冲猛砍。   更有刘黑闼麾下的精锐,早就悄悄的潜入了黎阳城中,趁机打开了仓城之门。   火光四起,朱粲军大败,窦建德趁机夺下黎阳仓城。   天亮。   刘黑闼向窦建德报告,“大哥,没搜到朱粲,这王八蛋趁乱跑了。”   窦建德不以为意,“跑了就跑了,无妨,黎阳仓城和仓中的数十万石粮食我们夺到了,更别说,还俘了朱粲几万人马,这次咱们不亏。”   不仅不亏,还大赚特赚。   这么简单的一招诈降之计,朱粲居然也会相信。   这黎阳仓城真是得的不要太轻松,更别说这一战后,还轻松的吞并了朱粲的几万人马,哪怕其中乌合居多,可挑挑拣拣,也是能拉出数千彪悍步骑来的。 第670章 罗阀四镇   “算算时间,薛家三兄弟带领的三千骑也应当渡海到了山东吧?”节度使府长史侯莫陈乂跟罗成坐着喝茶。   “嗯,王君廓发消息回来,说万均他们已经在高密大劳山湾进港登陆了。”罗成现在把张亮和王君廓两个心腹安排在中原,张亮如今去西京大兴了,而王君廓留在河南。   “大帅觉得朝廷新设这个山东道,是好是坏?”   “当然是好事,尤其是对我们来说。”朝廷新开山东道的消息由张亮和王君廓传回,罗成听到这个消息可是非常高兴的。虽然节度使是来护儿,可副使却是他老师张须陀,更何况来护儿还在西京随驾,山东道实际是由张须陀代领。   而他父亲原本只是东莱郡郡丞,这次也被授为山东道节度使府长史兼东莱郡太守。罗成觉得,这几个变动显得很微妙,可以视做是朝廷四位宰相对他罗家的拉拢,又或者是暂时安抚。   “这么一来,现在朝廷是两京三府七节度使府七都督府再加十三道了,大帅你节镇安东统五万一忠武军,燕国公节镇安南统两万四镇海军,而襄阳侯节镇定襄统两万四宣武军,如今令师和令尊又统山东道威武军,七镇节度,已得四镇也。”   天下七节度使府七都督府,这些紧要的边关之地,罗家已经差不多控制四镇,握十余万兵马。   这个实力之强,确实够惊人的。   想来或许正是因为忌惮罗家叔侄的实力,朝廷四相这次才让张须陀挂山东镇之帅。   “镇海军远在天之南的交趾,而定襄道宣武军镇守代北塞外,可军力未复。至于山东道威武军,不说来护儿才是节帅,就是其威武军现在也基本上都只是些乡勇土团而已。”罗成却没有被这表面的四镇所迷惑。   “也是,还不到时机。”侯莫陈乂点头,若是再加上罗成另一个老师,也就是他的老上司河北安抚使李景安抚的河北道,那罗成的实力更强,若再算上罗成妾侍父亲李渊的淮南镇,那就是独占六道。   只是侯莫陈乂也是个人精,师出必须得有名。   否则李渊李景等也未必就会支持罗成。   两人相视一笑。   “我觉得派薛家兄弟率三千轻骑南下山东,这步棋下的很好。既能试探下朝廷对我们忠武军的态度,又能借机向山东安插势力,一旦有需,到时我们忠武军可渡海南下,在山东登陆,有薛少将军他们接应。”   “谈这个还为时过早了点。”罗成道。   在派出了三人率三千轻骑南下山东后,罗成便没有再有其它动作。对于中原局势,他派张亮和王君廓密切关注。   此时春暖花开,辽东之地也是一片生机。   虽然北国的春天来的晚一点,可大家也终于可以不用整天猫在家里,靠火炕过日子了。趁着天气晴好,罗成也下了文牒,派出节度使衙门的游骑骑着快马于各郡各县通告,让他们准备春耕,不要误了农时。   于是乎,在整个春季,辽东的六郡十八县,到处是一片春耕忙的季节。   府兵五万一,郡兵四万九,合起来十万人马,现在不必入京番上宿卫,也无须去其它边镇打仗戍卫,只需守卫本镇就好。因此罗成把本镇的府兵、郡兵,都编了四番。   三月一番,一年轮番一次。   就是一个府兵,一年需要去当值一次,一次是三个月。这三个月就是承担兵役值守任务,五万一千余府兵,保持一万二千余兵力一直在军镇戍堡等驻守。   不过罗成把这当番的一万二千余兵又分为两部,一部为驻守军镇当值,一部为训练屯田。   而郡兵其实性质跟府兵一样,他们也是一样的授了田地,同样要自备些军械,区别就是一个是登记在朝廷兵部和十二卫,是正式府兵,有军册军籍。而郡兵则是属于地方武装,在中原郡兵是一种瑶役,但在辽东,罗成其实就是把郡兵当成府兵,不过是掩人耳目而已,他们跟府兵可以说是毫无区别。   同样是士兵一年一番,一番三个月,番值的时候,一样是分成两部,一部当值巡逻,一部训练屯田。   其实在安东道,真正如中原一样的郡兵,其实是各郡的土团,每郡都有一支土团,数量还不少,同样是实行轮番制,点选的郡中青壮为土团,每年要在春冬之时集训两个月,平时会有少量土团负责协助城防、维持治安、道路巡逻这样的任务。   而在各县,则还有乡兵系统,他们跟土团没区别,唯一区别就是乡兵不出县界,一年也要集训两个月。在乡下,则还有民兵。   总之,在整个安东道,罗成推行的就是全民皆兵制度,每个年满十六岁的男人,都要加入到整个军事体系中,年轻老弱些的,加入民兵系统和乡兵系统,强壮者加入民兵,那些强壮又比较可靠清白的则能加入郡兵系统。   哪怕是辽东的那些高句丽俘虏、突厥俘虏、流放罪民等,其中的青壮者,也一样要在农闲时接受一些队列、长矛的训练。若遇战,也可能会被征召去协助守城,或是运送辎重粮草。   民兵们一般只练长矛,乡兵则还会练刀盾,至于郡兵,则是受到跟正常府兵一样的全部训练。   春耕忙碌的时节,除了府兵依然维持四分之一的士兵当值驻守军镇戍堡外,其余的郡兵、土团、乡兵、民兵全都停止了集训,都在为春耕忙碌着。   不但男人们驱赶着牛马在地里耕种,就是妇人孩子们,也一样在地里帮忙。   秋天种的冬麦,要到五月夏收,但依然还是会有一些田地是要在春季耕种的,有些是因为轮耕休地,有些则是实行套种,在麦地里套种黄豆。   在田地里,还有许许多多的奴隶们也夹在其中耕种,他们的身上都打着主人的烙印,在辽东奴隶也是逃不掉的,各个乡县都有关卡,通关都需要文件过所,甚至每个人身上都得随身携带自己的身份牌。   奴隶出县不但得有文件,还得有主人携带着,否则就视为逃奴,下场很场。 第671章 独立王国   大家都在赶时节。   既要抢着把自家的地种下,还得去把军屯、官田也种下。军屯和官屯里虽有屯田奴,可军府的士兵,县乡的百姓,一样也还要轮流承担种官屯田的义务。   这算是一种杂役,基本上也是轮流着来。这种帮军屯官屯种地的夫役,和去官衙里做三班衙差的差役,其实性质一样。   官府甚至还会在农闲的时候,组织百姓去修河堤修水渠修城墙等。   在辽东道,每个百姓一年都要为朝廷免费服役二十天,这二十天是百姓的义务。一年未服满二十天,则还要纳交,也叫代庸。如果超过了二十天,则按超过的实际天数,最后来减免一定的租调。   当然,这种劳役只限节度使府和郡县征召的,至于乡村里自己的一些修路铺桥修渠这样的小项目,不在其列,算是乡民们自己的事情。   安东道现在六郡有一百五十万余万人口,十八县平均下来一县不过八万人口,这个人口基数还很弱,尤其是罗成的这个人口是把人都算进去了,不管你是奴隶也好,部曲也罢,甚至僧道妓女也算进去了的,这跟朝廷的户籍登记大为不同。   朝廷的户籍人口,是只登记良人,那些奴隶部曲僧道等是不入户口统计的。   百来万人口,占据着最好的辽河平原,更别说辽西也有大片肥沃的土地。   大量的田地,军屯官屯占据着约三分之一,而府兵郡兵和军官们占据着约三分之一,剩下的三分之一由其它百姓占据着。   另外整个安东道一百五十余万人口中,其中有近五十万人口是无地的,他们都是突厥奴隶、高句丽奴隶、中原流放罪民等,他们不是自耕农无资格授田分地,只得为农奴或者是佃农。   地广人少,加之又有三分之一的人口没资格分地,因此现在辽东的府兵郡兵们手里个个都地很多,每个府兵手里最少也有二三百亩地,家族人口多的,甚至有上千亩。   好在这年头也没条件精耕细作,还要休耕轮种,粗放式耕种使的亩产不高,因此算是广种薄收,但有这么多田地,依然还是能够收益不少。   府兵们基本上都有奴隶和牛马等大牲畜,而军屯和官屯则又都是由官府提供牛马耕具种子,所以地虽广人虽少,但大家的效率也还是很高。   罗成今年还特意让有水源灌溉的良田种上了不少水稻,水稻的产量还是很不错的,比起粟麦普遍要高出不少来,只是对水要求高,一般地方种不了。   忙碌的一场春耕过后,田地里渐又安静下来。   这个时候,百姓们也终于有时间可以享受下安静。   早上的时候,各个屯子里,青壮男人们又开始提着长矛弓箭开始训练,在屯长们的喝令下操练。   孩童们也开始在节度使衙门统一设立的学校里,开始跟随着派来的先生们读书识字。条件简单,没有课本,缺少纸笔,那就折树枝做笔,以沙盘当纸。   屯里的学校很贴近生活,每天只上半天课,清晨上课,上到午时下课,下午就不用来了,可以在家帮忙干活,每天农忙的时候,甚至还会放长假。   来学校上课不需要学费,各家产的粮食疏菜干鱼什么的送点给老师作为束修就行,先生们有节度使衙门拔给的薪水。   当然,让人比较惊讶的还是这些先生们,其实都是以一群少年们为主。这群同样稚气未脱的少年,有的才十一二岁,大的也不过十三四岁,他们多是从罗成的义儿营中出来的。   在营中时,他们一边学文,一边练武,当年纪大些后就会加入到军中,做军官们的侍从,在军伍中历练。   而现在,罗成把义儿营中的一些少年,安排到各个郡县的屯子里来当老师,给孩子教课,他要求这些义儿们每人要在屯子里教满两年书,然后再进军营做军官侍从。   虽然他们年轻,但屯庄里的百姓们,对他们却很尊敬。   一来大家都称他们为大帅的孩子,二来他们虽年轻,可却都能读会写,这年头,十个人里有九个人不识字,普通百姓根本没有机会读书识字,所以对于这样免费的读书机会,他们是非常珍惜的。   农闲下来。   各军镇和郡县,也重新开始征召青壮们轮番去集训,也有征召百姓去修路筑城修河,还有来雇佣百姓去挖矿造船打铁的。   辽河两岸,一片生机勃勃。   从辽西到辽东的官道上,无数的商队运送着货物前来,又带走许多从辽东采购的牲畜皮毛返回。   而北边的许多契丹、奚、室韦、霫等部落,也都赶来辽东互市交易。   就连东边的靺鞨人和高句丽人,也忍不住派商队过来交易。   辽西的望海镇,辽河口的营口城,辽南的大连港和旅顺港,现在也都异常的红火繁忙,无数的船只往来,载来一船船的货物,甚至也源源不断的从中原送来闯关外的流民百姓。   对于商业贸易,对于边市交易,罗成是积极的倡导着,哪怕他推出了中原没有的工商税,可依然阻止不了商人们的热情。   盖因虽有税,可无费无捐,只要进了辽东,便能一路通畅,没有人勒索没有人打劫,而且相比于中原的混乱,现在这边十分安定,商货需求极高,经商就是为赚钱,来辽东既然能赚钱,那管他交不交税,都无所谓。   商市的繁荣,也带动着辽东的手工作坊制造行业的发展,更为节度使衙门带来了大量的税收。   节度使衙门有钱,郡县有钱,物价安稳,边疆太平。   等到五月之时。   军队停训,学校停课,甚至官员们也都下到乡里开始帮忙抢收。   到处都是收获的景象,一家老少都在地里抢收麦子。   老妇人在家做饭,年幼的孩子在地里拾麦穗,青壮男人妇人们都在地里挥动着麦镰,马拉骡背人挑,一车车一旦旦的麦被送到打谷场上。   到处都是金色。 第672章 世外桃园   处处都是欢欣的人群。   为了能够多把力气,大家也都杀鸡宰鸭加餐,舍得下本。   不少人口少的家庭,甚至还几家一起合伙收割。   而在军屯里,军士们更加是热情饱满,甚至展开了割麦子、挑麦子、打麦子的比赛,还对前三名以钱帛奖赏,刺激的大家更是嗷嗷叫。   天公也很作美。   一连十余天,都是火辣辣的大晴天,没有一丝丝雨,这让无数的麦子都抢收下来,得以安全入仓。   收粮之后,便是交仓。   军屯田里的粮食,一分留屯仓,一分交军镇,一分交帅府。官屯里的粮食,一分留屯仓,一分交郡县,一分交帅府。   而百姓们也都在收获后,拉着粮食排队上交。   府兵们的军田不需要交田租公粮,但是需要按亩数交纳一笔社仓粮和义仓粮,社仓粮是由郡中统一管理调度的粮食,以备灾荒之用。而义仓粮,则是设在县中,由县府代为管理,只在本县灾荒时救济备灾,或在平时救济本县孤寡病残所用。   社仓粮和义仓粮都是按亩征收,都是亩纳二升。   相对于亩收起码一石的产量,这个亩纳二升的义仓、义仓粮,其实所纳不高,加起来也不到百分之四。但另一方面,因为没有上限,只按亩征收,所以又比起现在中原的社仓、义仓粮要多,毕竟中原规定,义仓粮按户征收,最高的上上户也才五石,其余各有差等。   而一个府兵如果家里有一千亩地,那么义仓粮就得交二十石,社仓粮还得交二十石。   但总的来说,还算合理,毕竟是在田地的基础上征收,你交的多,说明你地多,自己能留的也多。   百姓并没有多少不满。   府兵只交义仓和社仓粮,但他们家眷名下所授的田地,却是要交租的。   按之前罗成与他们的约定,除府兵外,其余均田授地的百姓,也是按亩收租,按照平均亩产一石这个平均量,定的是每亩取粟三斗,原本还订了要征草一称,后来取消了,只一亩征粟三斗。   一亩征粟三斗,比起最初定下的征一半产出要低的多,实际是也就三成甚至不到。但因辽东人少地多,均田到位,因此有资格授田的每丁实际上都有一百亩地,甚至妻子也能分到五十亩,未成丁的中男也分到五十亩,所以一个家庭一般都有二三百亩地。   如此一个家庭如果是一夫一妻加上三个孩子五口人,则可能有地三百亩,一年田租公粮是九十石,这个数量比起中原的租庸调制又有巨大区别。中原是按丁收租,一丁收租两石。   相差巨大,不过中原的百姓多数均田都不到位,均地百亩只是田额,实际上没几个能达到这个数目的,且中原各种摊派费用也多。   五口之家,授田三百亩,交租九十石,再加上社仓和义仓粮共十二石,则总共需交纳一百零二石粟。   可除此外,不需要再交纳绢布的调,只需再服二十天免费役,就无其它负担了。   三百亩地,除掉这交掉的一百零二石粮,再扣去种子等,其实也还是能有不少余留的。   而如果遇灾,导致歉收或绝收,官府也会根据实际情况减少或免除田租。   另外一方面,安东道对于粮食的管控又非常严格。   百姓交完公粮以后,余留的粮食,除了自留之外,如果要出售,那么便只能卖给官府。   由官府以高于市价约一成的价格和籴。   和籴其实就是官府统购,这种制度其实从北魏就开始了,但安东道的籴买要好些,虽不让其它商人来收购百姓手中的粮食,但他们却以高于市价一成的价格籴入,然后入仓储存。等到灾荒缺粮之时,再粜出,以市价出售粮食,既能赈灾济民,又能平稳粮价,维护民生。   同时,官府又把粮食这种重要的民生和军用物资,尽可能的掌握在了自己的手中。   官府用收税得来的钱,籴买百姓的粮食,百姓卖粮得钱,然后又有钱消费,于是这就能在安东道内形成一个极好的经济环境,良性循环。   事实也确实是如此。   安东节度使府有专门的籴米司,组织安排各郡县籴粮,将府库中的大量铜钱、绢、布等拿出来籴百姓之粮,把那些税收等得来的钱帛又流到了百姓手中。   各乡各县,到处都是交粮的百姓。   大家只要把粮从家中送到乡里收粮处,就能卖掉粮换到钱绢布,并不用跑太远去县或郡仓交粮,甚至公粮也是如此,由官府下乡收粮,然后再由官府出脚力钱组织乡民把粮运到各个仓中。   卖了粮,钱到手。   大家自然也就携妻牵娃,逛逛趁机跑到乡下来卖货的商人货摊,扯点花布红头绳,买点首饰,再割点肉买条鱼,甚至是买几个鸡崽小鸭啥的。   还有许多百姓,也把自己平时做的一些手工活拿过来卖,什么柳筐啊篮子啊木桶啊。   到处都是一片热闹的集市。   县里也都及时的派出差役民兵巡逻,派出市场管理员过来管理监督。   安东道六郡十八县,在夏收后热闹无比。   等公粮交完,又把口粮留好后,其它的粮都卖出,县里也开始组织乡里村屯踏歌舞,办社戏,饮乡酒。   罗成这位节度使,也一样身着紫金玉带梁冠,带着一众属官将校们,在辽东城与民同乐,共庆丰收。   辽河上,甚至还组织了极为隆重的端午龙舟竞渡比赛,来自各县到的代表队,在辽河中争划龙舟,勇抢第一。   第一名的队伍,有足足八万钱的重赏,第二名也有五万,第三名三万。   此外,还有射箭比赛。   不限军民,都可以参加。   射中的,能得到奖品粽子。   而成绩最好的,甚至能得到精品良弓的赏赐。   辽河上划龙舟比赛,辽东城外射箭比赛,最后还有百姓喜闻乐见的马球比赛。罗成充分发挥与民同乐的宗旨,不但让府兵各军派出代表队参赛,也让郡兵、土团、乡兵等选派代表队参赛。   此外,还有各郡县的代表队。   有一些大商号的代表队。 第673章 一级战备   早在夏收之后,多达上百支球队就已经开始了争夺战。   从各地的地区赛,一直打到辽东城决赛。   最后决出八强队伍,其中最热闹的自然还是罗士信的木牛流马队,以及赵贵的先锋队和慕容长生的白马义从队,三支队伍一支重骑两支轻骑,自然引得无数人看好。   不过其余杀进来的五支球队也都很厉害。   在决赛前,罗成甚至由节度使府官方发行了有奖竞猜,其实就是下注。但是由官方发行,定出赔率,同时也严厉禁止私彩。   决赛异常激烈,夏收后的百姓们、商旅们都看的十分高兴,下注也很热烈,节度使府意外的大赚了一笔。   当然,罗成也早宣布,这笔钱最后将全部用于义儿营的开支,如今义儿营的规模更大,这里不仅仅是只为阵亡者收养抚育继子,而是还有孤儿院、少年军校的综合性质,如今义儿营规模更是达到了收容五千余人的庞大规模,既有男孩也有女孩。   男孩和女孩们是分营的,所谓营其实也只是沿用以前的名字,实际上现在义儿营是建立在辽东城外,有一座专门的营城,相当于就是辽东的一座卫城,这座义儿营由三座相对独立的城堡组成,分为义儿营义女营以及营部。   义儿们学文习武,义女们则以文为主,武为辅,武艺只练些健身的,另外增加了女工刺绣算术等,义女们都是孤儿,一般是七岁以下的送进来,学习五年后,送去各屯的学校里教课,教满三年,然后再回到营里来教课带队。   在营里再呆两年后,开始安排嫁人。   一般都是嫁给忠武军的军官为妻,尤其是嫁给同样出身义儿营的年轻义儿军官为主。   现在,当初从义儿营出来的那些少年,除了大多数依然在忠武军中担任侍从军官,或者已经下放到队伍里担任火副队副等职外,如今在罗成身边,甚至还组建了一支由义儿们组成的金枪银弩近卫都。   这个都三百人,全是义儿组成,分为金枪班和银弩班,是罗成的近身侍卫。   规模越来越大的义儿营,被罗成十分看重,但除走出营城的义儿,营城的义儿义女们并没列入忠武军编额之内。   事实上,自勤王回来后,罗成便在着手重新调整忠武军的部署。   忠武军兵额五万一,驻守安东道六郡,职责为守卫关外边疆之地,并不需要承担入京宿卫和边关轮戍之职。   他们移驻关外,戍卫辽东。   且耕且战。   总的来说,是远比过去好的多,过去边疆的戍堡军镇,是调中原府兵过来轮戍,或一年或两年一戍,镇兵们家在中原,而且每次轮流过来,一次也只戍守一年,导致的就是边疆的军镇,其实一直不稳固。   现在忠武军把家口都带到辽东来,甚至在这边分田授地,因此守边就是守家,虽也轮戍,可轮来轮去,也还是这支兵马。   但也有不足之处。   首先,就是虽忠武军五万一千兵额,可却又给各郡分了兵额,比如辽东郡两万四,比如旅顺九千等。   而在罗成看来,其实安东道六郡,地盘很大,但并不是面临一样的军事压力。辽西的柳城和辽西两郡,主要是与奚和契丹两部接境,但现在两部对大隋归附,所以没什么压力。   并不需要在那边驻太多兵力。   相反,辽东一线,压力大的多。   尤其是与高句丽的边境一线,更应当是多派驻兵马,而作为辽河平原上的腹心之地,其实不需要太多兵驻守。   因此罗成现在计划着,就是守外虚内。   把主力部署到边境一线,也就是山区一线,而在辽河两岸的平原地区,只重点在那些大城驻军,作为机动力量。   在这种思路下,罗成有意打破各郡兵额限制。   五万一千府兵和四万九千郡兵,这总共十万兵力,他要做重新编排。   大隋的军伍编制一般为两种,一种是府兵驻时编制,也就训练时的编制,为火队旅团府,一火十人,一队五火五十人,一旅两队百人,一团两队二百人,一府则四到六团,八百到一千二百人。   而如遇战事,从各军府中抽调一部份兵马,到指点地点集结,然后还要重新编制。   这种战时编制,则依然还是以队火为基础单位,但一队已经变成百人,在队之上则是团或营,骑兵一团千人,或步兵一团两千人。   团以上,又有厢,厢之上再设军。一军一万二到两万人不等。   编制,其实就是为作战而准备的。   不同的编制,其实就是为了适应不同时期的战术思想。   就好比在排枪枪毙的火枪时代,便出现了排、连这样的编制,就是因为那个时代,火枪得成排齐射才最有威力,所以出现了排这个单位。   三国时的诸葛亮,有八阵图传世,这八阵图其实不是什么玄幻的八卦阵,相反,他是一种军阵的作战阵形,八阵图是在汉代五军模式基础上改良得来。   而五军便是前后中左右五军阵,五军阵简单来说就是把一支军队分成了前后左中右五部份。   八阵图呢,则是分成了九个部份,这与周朝时的井田制类似,周朝井田制是把一块地分为九块,把外面八块分授给八个百姓,然后中间这块呢,属于官府的,八个百姓种完自己的地,再合作把官府的这块也耕了,所收获的归则公,这就是井田制。   诸葛的八阵图,则是在这个井字组成的军阵上,军队分为九个部份,八个部份各占一块,然后剩下一支则为主帅带领的部份,充当的是总预备队的角色。   无独有偶,罗成的老师张须陀有八风阵,能攻能守。   这八风阵,其实也是跟诸葛亮的八阵图差不多,都是把过去五军改成八军加一预备队。   按兵法,井字分割成的九块地,便是方阵之所,五军便是只占其中前后左右五五块阵地,而东北、西北、东南、西南四角为闲地,四闲不用,只占五阵,这就是五军法。 第674章 突破限制   到诸葛时,四闲也占上,但是中阵为预备队,于是便只称八阵,其实也可称为九阵。   张须陀的八风阵,也是一模一样,主帅立于中阵,而其余八阵立八军,八阵攻守兼备。   之前罗成在马邑时,跟李靖聊了许久,就曾聊到这统兵布阵之法,李靖则自创了一种六阵法,是对八阵的革新。   诸葛亮的八阵图和张须陀的八风阵,是把四阵四角都占满,而李靖对罗成讲他的六阵法,则是同时占正、角之地,然后每一个方阵取一部形成总预备队归中央的主帅控制,其中的六阵称为正,中间称为圆,外正内圆,形如花,于是也称为六花阵。   李靖现在已经调任柳城郡太守,也来到了罗成麾下,于是这段时间罗成天天跟李靖研究,李靖的六花阵更加完善,有一万二千人的小六花阵和三万人的大六花阵。   小六花阵是每阵两千人,大六花阵则是每阵五千人。大小六花阵,每阵还能各分出六个小阵,并能演变出六种阵形,使之进可攻退可守,成为精锐之师。   现在罗成在跟李靖探讨许久之后,认为安东属于边疆战区,所以不管是平时还是战时,最好都是一种编制比较为好,这样更能让士兵们习惯掌握。   所以他现在计划是改掉原来府兵的火队旅团这种驻军编制,也并不采用征战时的百人队,千人团万人军这种大军团模式,而是按现在的战区驻战需求,重新定义编制。   在这个新的编制下,最低一级为组。   一组三人,三组为火,一火九人。   三人一组,比起过去的五人一伍,数量还小,但李靖认为,三人一组,这是最佳的战斗编组。   组有组长,火有火头。   而一队为五火,另外又有队头、队副、旗头、傔旗二人,刚好组成五十人的队。   队之上,设都,三队为一都,置都头。   都之上,设营,一营三都,编五百人。   营以上设团,一团两千人。   按李靖的建议,在队一级,实行纯队,就是一整队,都是一个兵种,比如长枪兵,则五十人皆为长枪兵,如刀牌手,则五十人皆为刀牌手。   而在队以上,则根据实际需要朝廷编制,可编纯都、纯营,也可以花都花营。   花都花营,也就是指混编部队,可能有弓弩手队,有长枪兵队,有刀牌手队混编。   总体上,骑兵和步兵是分开的,但到了团一级,则步兵团也配有部份骑兵。   “我们在安东道内设立军城、军镇、军堡、兵所、兵站、兵墩。一个兵墩,驻一个组三个兵。一个兵站,驻一个火,九个兵。一个兵所,驻一个队,五十个兵。”   “一个军堡,驻一个营五百人。一个军镇,驻一个团两千人,一个军城,驻六千人。”   这些是基本的部署,又可根据实际情况,适当的做些增减。   军城军镇军堡、兵所兵站兵墩,李靖把安东道的驻军城池堡垒划分为六个级别,根据不同级别,驻以相应的兵力,根据边境需要,设立相应数量的镇堡所墩等。   一个军城,其实就相当于是一个军区,军城就是军区总部,是整个军区战略的核心节点,也是军将的驻旗之处,全局统筹。   一个营五百人,但是步兵一团其实是三个步营加一个骑兵营,其中三个步营是两个战兵营加一个辅兵营,一团两千人。   团以上则是厢,厢以上为军。   一厢两个步兵团四千,其中步兵两千,骑兵一千,辎重兵一千。   而一军,由四个步兵厢加两个骑兵厢再加一个中军部,共六厢一部组成。   步兵四厢分为前后左右四厢,共一万六千人。   两个骑兵厢,一个骑兵厢为两个骑兵团组成,一骑厢两千人,两骑厢四千人。   中军部由两个骑兵团和一个步兵团组成,四千人。   如此一来,一个军,便总共是两万四千兵员,其中队头以上的军官人员不算在其中。   两骑厢四步厢,便正好是合他六花阵。   一军,也正好是一个军区,军的主将为军使,驻于军城之中。   厢设都兵马使,团设兵马使,营设指挥使,都设都头,队设队头,火设火长,组设组长。   “大帅,队为基础核心,每队皆有队旗。因此每队要设队头一人,还要设押队的队副一人,设旗头一人,护旗的傔旗二人,这五人都是军官。队头为正八,队副从八,旗手正九,傔旗从九品。”   队头负责引战,是指挥官。队副负责押队,充当军法官。   每一组用一个炉灶,每一火用一个营帐,并配备十驮马。   立营的时候,队中五个军官,还要各监管一火。   平时教习、列阵,以及战时行军、作战,都是按这套编制来,打仗的时候,队头得站在最前面的第一列,旗头仅次于后,再然后是两个护旗手,而五火四十五名士兵,则以七、八、九、十、十一的数目排为五行,最后队副一人执陌刀最在最后一列监督军纪。   “一队之后,应当都安排居于一个屯庄之中,这样有利于平时培养默契,甚至能够遇突发情况后,最快速度集结备战迎敌。”   一个标准的军,总共拥有四十八个营,其中二十一个骑兵营、十八个步兵营、九个辎重营。   战步兵九千,辅步兵四千五,骑兵一万零五百。   骑步比例,达到惊人的战骑比战步多的配置。   而每军二十一个骑兵营中,中军的那两个骑兵团四营两千骑,还有一半是惊人的重骑兵。   通过增加郡兵,罗成实际拥兵十万。   因此他可以组建四个标准的两万四千人的军,另外还可以有四千人的节度使牙兵。这四千人,便是留给白马义从的编额,白马义从四千骑,三千轻骑一千重骑。   四个军每军一千重骑,加上节度牙兵的一千重骑,则罗成便拥有五千重骑兵,加上四万一千的轻骑兵。   “四军可打破现在六郡划分,第一军驻于辽河西岸的怀远,六厢步骑分驻于怀远、泸河等军镇、戍堡。” 第675章 清除后患   “第二军驻于新城,第三军驻于辽东,第四军驻于旅顺。”   以四城为中心,各自联结周边的军镇戍堡兵站烽墩,派驻兵马,屯田训练。   “以辽河西岸之兵驻怀远,镇辽西以及辽北。以辽东周边之兵,驻辽东城……”   这样便打破原来把忠武军分属六郡的分配,并且重新调整镇城堡垒等,对于一些已经是腹内的镇城可以降级减少驻兵,对于边界要地,可以升级镇城堡垒的级别,增派兵马。   总的来说,第一军驻怀远,负责镇守的是辽河一线。   而第二军驻新城,负责镇守的是小辽河一线,即浑河流域。   第三军驻辽东,负责镇守大梁水一线,即太子河流域。   第四军驻守旅顺,负责的是辽南沿海一线。   四军的战略支撑点,便是怀远城、新城、辽东城和旅顺城。   四大城下,各择六座险要之地的大城设为军镇,各派一厢兵马分驻。   这样一来,便等于是把整个安东道划分为四大战区,每战区下再设六个军分区。   一个军对应一个战区,一个厢对应一个军分区。   对于柳城啊、泸河啊、建安啊、营口啊这样的腹心之城,虽然城大,如今也很繁华,人口多,处于商路上或是海港,可也并不需要派太多兵马驻守。   主要的府兵郡兵,还是应当驻于边境线上,把守好每一条重要的孔道关隘。至于建安啊柳城这些大城,可以少量驻守兵马,配以土团乡兵协防就够了。   毕竟真打起来,还是外线作战,而不会任敌人突破到后方去。   罗成点头。   对于李靖的这个战略部署很满意。   “那我们接下来就按药师你的计划,重新调整划分这些府兵郡兵的隶属。”   “对,最好是就地隶属驻防原则,这样较为方便。”   比如张三如果是在辽西,那他就划到第一军去,如果他刚好处于怀远城下,那么可以将他编到第一军的牙兵中军,或者编到左近的通定军镇,或是旁边的哪个军堡、或兵所、兵站、兵墩去。   这样就近隶属,就近居住,就近驻防,比较方便。   再比如张三如果只是个组长,他又分到一个兵墩,那他就可以兼任墩长。如果他是个火长,那他如果是在一个兵站,就可以兼任站长。   总之,就是尽量让士兵就近驻守,越近越好。   “好,趁着夏收过后,赶紧开始这轮整编调整。待秋收过后,我们正好可以拿扶余川试试手。”罗成抚着下巴道。   罗成自迫渊氏求降之后,已经两年多没有再跟高句丽人开战了。   现在中原纷乱不止,而安东道却是一片欣欣向荣,经过两年多的屯田积蓄,如今忠武军不但粮食充足,而且战马也充足,更不用说罗成还组建训练出了近五万郡兵,使得现在忠武军名面上还是五万人,实际上已经翻了一倍的兵马。   甚至他还有雄厚的战备力量,随时能够征召出不下十万人的土团乡兵来助战。   积蓄了这么久的实力,也是时候可以再启战端了。   第一个目标,罗成便是瞄准了扶余川。   扶余川曾经是扶余古国所在之地,这里是松辽平原的中部腹地。说细致点,扶余川便是在松花江流域,确切的说是西流松花江,此时也叫粟末水。   扶余川中不但有高句丽重城扶余城,而且周边还有四十余城,人口不下百万。对于罗成来说,现在扶余川其实是被罗成切断了与渊氏国内城的联系的,孤悬北部。   因此,拿下扶余川其实有很不错的条件。   这比直接进攻国内要容易的多,而拿下后,又能有极大的收获。更不要说,拿下扶余川后,还能从此解除安东道北面之威胁。   以后罗成便能放心的向东进攻渊氏,再无后顾之忧。   柳城太守李靖对于罗成的这个攻夺扶余川的计划,也是持完全赞成态度。不直接去打国内城,而是先打扶余城,这在李靖看来完全正确。   毕竟渊氏现在手里还是有十几万兵马的,而且向国内城方向,虽然孔道已经打开,但沿途全是大小山城,更别说乌骨、国内诸城还都十分险要庞大,易守难攻。   倒不如先去断掉扶余这一臂,既能重创渊氏,又能解后顾之忧,还能夺得百万人口壮大忠武军实力。   “药师,若攻打扶余川,则怀远的第一军和新城的第二军,必为主力。你是柳城太守,所以我欲请你来担任这第一军的军使之职,还请不要推辞。”   罗成对李靖的能力可从不怀疑,况且在马邑,也亲自见证过他统兵和谋划的能力了。   李靖大为惊讶,他是刚调来安东道,在忠武军里算是新人。可罗成却一来就把第一军军使这样的要职给他,如何不惊讶。   这可是两万四千人马啊,忠武军四分之一的家当。   李靖跟当今皇帝差不多年纪,也是快五十岁的人了,当年还跟着罗成父亲罗贵一起在亲卫做过殿前侍卫的,可依然激动的不知道如何说话。   “什么也不用说,替我把第一军带起来,等到秋后打扶余川时,不拉稀就行了。”   李靖哈哈一笑。   “这个你放心,若是到时第一军带不好,大帅你直接砍了我脑袋去当球踢。”   安排李靖为第一军军使,不过剩下的三军军使罗成倒有些为难了,麾下猛将不少,但一军军使就是要独镇一方,这不比平时打仗,听令就行了。   “药师,你看由罗存孝担任第四军军使,由赵贵任第二军军使,由冯孝慈将军任第三军军使可行否?”   李靖答道,“其实大帅也可以自统一军啊!”   “我就算了吧,我是节度使,统四千牙兵就行了,至于四军,还是交给其它人吧。”罗成没有再兼任一军军使的念头。   “论资历,赵贵将军和存孝将军都是足够担任一军之主的,当然,两位将军以往的表现也是足够的优秀。”李靖道,在他看来,罗成麾下猛将不少,但真正帅才却也不多,罗成不用说,侯莫陈乂也算一个。   至于其它,如罗士信,那是冲锋陷阵的猛将,而慕容长生、尉迟亮、秦琼、单雄信等也大抵如此。   “我也知道存孝不是最佳人选,其实我更看好徐世绩和薛万彻,他们更有帅才,然二人资历却是差些,威望不足。”罗成道。   “那大帅可以令他们为军副,协助存孝和赵贵将军统领一军。”   “哈哈,英雄所见略同,我也正是此意。”   于是当下便决定,由李靖出任第一军军使,副军使为周德威。   赵贵担任第二军军使,薛万彻为其副军使。   冯孝慈担任第三军军使,慕容长生担任其副军使。   罗存孝担任第四军军使,由徐世绩担任其副军使。   又选秦琼接任慕容长生出任都押牙兵马使,统领忠武军牙兵并兼牙兵三千轻骑兵马使。授尉迟恭为副都押牙兵马使,并兼牙兵一千重骑的兵马使,授李世民、长孙无忌为牙内指挥使,协助秦琼,各领一团白马义从轻骑。 第676章 江都、骁果   淮南,江都。   孟夏时节,江南的烟花也已经凋谢。   波光粼粼的运河岸边,杨柳树已经枝繁叶茂。   杨柳树下,淮南安抚使李渊一袭麻衫长袍,正手持一竿钓竿,垂钓江边。   一阵马蹄声传来,一骑飞至,蹄声惊动了河中的鱼儿,一条正咬钩的鱼惊走。   “你来的也太不是时候了,把我的鱼都给吓走了。”李渊对下马大步过来的儿子世民道。   “我再不来,就太晚了。”李世民走到父亲面前站定。   李渊打量着这个二儿子,差不多有半年多没见了,他从辽东回来后,把世民留在罗成那里,还是上次雁门勤王时见了一面,但当时也是匆匆一会。   许久不见,他发现儿子好像更成熟了些,脸上皮肤粗糙黝黑了点,一只眼睛蒙着眼罩,一看到那个眼罩他不由的心里一痛,可儿子另一只眼睛里,却透着一股成熟。   “此话何讲?”   “父亲,难道你还不清楚眼下的情况?王世充先前率大军与李密决战于虎牢,结果却三战三败,如今退入洛阳城,龟缩不敢出。樊子盖率兵入河东剿贼,贼是剿了,可他在那里大开杀戒,杀人数万,弄的河东、河内几郡人心惶惶。”   樊子盖在洛阳北剿贼,发狠大开杀戒,大搞株连,结果一下子杀了几万,虽然叛军形势被他遏制,可一把年纪的樊子盖在回洛阳的路上也病亡。他一死,部下撤回洛阳,而河东河内上党诸郡的叛军立马就死灰复燃,甚至比上次还来的猛烈。   李世民又道,“李密如今在河南无人可挡,已经兵进东都洛阳的北苑之中,兵围洛阳城下了。而朝廷虽新设山东道,可来护儿这个山东威武军节度使却一直还在江都,张须陀这个副使又一直在齐郡后方养伤,山东道现在以节度长史罗贵统领,麾下虽几万人马,但也不过都是群乡勇民兵,能够勉力维持住运河以东不受叛军攻陷,都已经难得了。”   “罗成派你来江都,所为何事?”李渊问,儿子说的那些,他当然很清楚,只是他虽说是淮南安抚使,可自己的麻烦也不少。   孟让在淮西纵横,兵锋甚劲。   此外又还有左才相和李子通二贼为乱淮南,李渊几次征讨,都是作战不力。孟让、左才相、李子通都是拥兵不下十万之众,而他李渊手下就那么几万人,还得驻防于淮河边,防止李密南下,又得驻兵于江都外围,防止有贼匪做乱威胁江都,惊扰圣驾。   李子通原本是投于左才相的,是他麾下一员大将,能征善战,结果被左才相猜忌,最后被逼带人马出走自立。   所以现在的淮南,李渊能够维持住局面,不让叛军打到东边来,都不错了。   “罗成让我来问你,想不想当宰相。”李世民道。   李渊讶然。   “当宰相?何出此言?”   “罗成说,如今天子被虞裴四奸蒙蔽,导致如今国家动荡不安,百姓水深火热,他欲拔乱反正,只要父亲愿意,他会助你拜相,到时父亲居于朝堂之上,辅佐君王,他和嗣业等忠贞之臣居于外,扫荡叛乱,安稳边疆,则可重让天下迈入盛世,恢复开皇景象。”   李渊握着钓竿,沉吟了许久。   “看来罗成虽过在关外,可对于朝中的事情,还是很关注的。估计他消息灵敏,已经听到一些风声,这是想先下手为强了。”李渊道。   “什么风声?”李世民不解的问。   于是李渊便告诉儿子,说裴虞四相,最近正谋划着要把宇文述重新调回朝中来,等宇文述回朝,下一步就是要着手对付罗成,要削罗家叔侄之兵权。   “到时,屈突通会接任安东节度使之职,而王仁恭的雁门都督府会和罗嗣业的定襄道合二为一,由王仁恭出任新的定襄道节度使。来护儿,也会去山东就任山东节度使之职。”   李世民没有想到,他们居然还有这样的谋划,这些是罗成不曾告诉过他的。   “那父亲呢,可有变动?”   “嗯,我们家与罗家如今的关系,岂会不受牵连,我得到消息,他们拟将我调去陇右任节度使。”   “陇右?那里不是由赵才担任节度使吗,而且陇右现在好像有许多羌人叛乱?”   “赵才已经死了,在征讨羌人叛军的时候中伏而死,不过朝廷为了安稳军心,却只对外说是病死。现在那边的羌人叛乱的厉害,而且吐谷浑已经复国了,朝廷已经无力镇压青海,所以打算放弃青海,调裴仁基回河南任河南安抚使,而王世充接替病死的樊子盖任东都守。”   去陇右,那就是贬离。   李渊不想去。   他望向儿子,“罗成可有什么计划?”   “计划自然是有的。”李世民答道。   ……   江都,骁果军江北大营。   一名年轻的骁果军将领骑马出营,半路上,一骑拦下他。   “是折冲郎将沈将军吗?我奉出云公主之令,特在此恭候将军多时了,可否请将军移步,耽误你一点时间?”   沈光年纪不大,还不到三十,但在骁果军中却十分有名,如今更是新建的骁果四军中的左一军折冲郎将。   他父亲本是陈朝的吏部侍郎,隋灭陈后,全家迁入西京。后其父为杨勇的属官,再后来杨勇废,又成为杨谅的属官,可因为杨谅谋反,沈父受到牵连,被除职为民。   因此沈光少年时家境十分贫穷,父亲和兄长都只能替人抄书为业。可沈光却跟父兄们不一样,他放荡不羁,喜欢结交豪侠之人,而且本人也骁勇敏捷,且擅赛马,外号肉飞仙。   慢慢的,他成为长安城中游侠浪荡子的首领,得到拥戴和依附,也有许多商贾势家送他钱财,日子倒也不错。   可他一心想建功立业,所以后来征辽的时候,便报名参军。并且在皇帝攻辽东城时,表现的极为出色,被皇帝所看中,因此破格授予了朝请大夫之职,虽然跟罗成无法比,但也算是一飞冲天。   此后两次征辽,再加上雁门围城时都是表现极佳,因此再次征建骁果军,他也得以成为新建四军中的一军之主将。   可今年,他也才不过二十八岁。   皇帝对他十分欣赏,如今在江都,经常召他陪同侍卫,甚至经常把自己吃的和用的都赏赐给他,算是现在少数能见到皇帝的人之一。   沈光看着他,“既然公主召见,自然是有时间的,还请带路。”   身为禁军大将,本来是不应当跟宗室以及大臣结交的,平时沈光连虞世基等宰相的拉拢都不怎么理会,可对方是出云公主,这个时候来找他,他还是决定见一见。   因为出云公主不仅是皇帝最宠爱的公主,而且她的丈夫还是罗嗣业。 第677章 困龙觉醒   淮南,江都宫。   皇帝问裴蕴,“近来各地盗贼情况如何?”   裴蕴紫袍玉带,他暗暗打量皇帝说此话时的神情,见皇帝脸色如常,眼中也没有什么异常之色,他以谨慎的态度在脑中迅速的思考了一下。   脸上却依然不动声色。   “陛下,各地盗贼正在不断减少,各道安抚使们成效不错。”   皇帝听了这话点了点头,此时的皇帝一顶束发金冠,却也难掩那梳理的一丝不苟的头发中掺杂了不少银发的事实。皇帝的胡须依然修剪的很精致,可面庞却有些浮肿。尤其是那双眼睛,有着深深的眼袋。   皇帝的小腹也已经凸起,皇帝胖了不少。   “李密还没有擒住吗?”皇帝又问。   “李贼相当的狡猾,总是东躲西藏,始终不肯与王世充正面交锋。不过近来他的羽翼贼党,已经先后被剿灭多支,运河以东之贼,业已全部剿灭。”   “李密此贼,朕当年刚即位之时他曾是殿中侍卫,当时朕就觉得此人獐头鼠目,脑生反骨。传令河南,务必早日擒拿李密,将他送到江都来,朕要将他千刀万剐。”   皇帝挺着肚子,在园林里散步。   走了一段路后,皇帝又问起北边的突厥。   “突厥上次兵败后败退,如今已经退往漠北,现如今整个阴山以南,甚至是越过阴山直到大漠边上,已经没有突厥人可立足的地方了。”裴世矩也趁机向皇帝说起眼下‘突厥形势’来。   “据最新的消息传回,始毕败回漠北之后,便一撅不振,年后不久就已经病死了。如今漠北草原上,始毕的二弟俟利佛设和三弟咄苾争夺汗位,铁勒人也趁机叛乱,可谓是一片混乱。”裴世矩把这些谎话张嘴就来。   “臣等商议过后,觉得这是个不错的机会,正好可以分化离间突厥人,臣请求陛下赐俟利佛设为处罗可汗,同时封阿史那思摩为突厥叶护,封始毕之子什钵苾为突利小可汗,并册封铁勒薛延陀俟斤乙失钵为真珠毗咖可汗,许他建立铁勒汗国。”   裴世矩告诉皇帝,现在咄苾在漠北势大,所以咱们要离强合弱,先册封俟利佛设,然后让他继娶义成公主为可敦,这样便能够让俟利弗设兄弟两个互斗,再让乙失钵的铁勒人搅局,如此这团水越浑,则大隋的北疆越安宁。   这些,其实就是罗成在斩杀始毕可汗,全歼他的南下军团后,对突厥人的处置结果,他完完本本的上奏给了朝廷,裴世矩等人当时以皇帝的名义回复同意,但实际上一直没告诉过皇帝。   今天,找个机会把这些才说出来,却又当成是他们的功劳。   皇帝却还听的很有精神。   “好,很好,如此一来,漠南之地,尽复为我大隋所有。”   而这个时候裴蕴便又趁机进言。   “如今突厥远走漠北,内斗不断,臣以为漠南之地,可以重新规设。现有漠南、定襄两节度和雁门一都督府,臣以为,可以将雁门、定襄合为一道,由老帅王仁恭统领。”   杨广扭头问一直没说话的苏威。   “纳言,你以为呢?”   苏威一直打瞌睡似的,眼睛半睁半闭,皇帝不问他他就一声不吭。听到皇帝问他了,他才道,“雁门都督府和定襄节度使府合二为一,可以。”   “那朕把嗣业重新召回来统领骁果军如何?”   虞世基忙道,“陛下,近日陇右道不宁,节度使赵才又突然病逝,不少羌人趁机作乱,所以臣以为,可以派骁敢能战的嗣业将军接替赵才担任陇右节度使,镇压陇右羌乱。”   皇帝皱眉。   “赵才死了?”   “赵帅年纪大了,早年戎武半生,受了不少伤。”虞世基这样说,并没如实告诉皇帝,赵才这位皇帝的潜邸旧臣,其实是死于率兵平羌人叛乱之中。   “给赵才家里多赏赐些钱帛。”皇帝交待。   皇帝感叹了几句。   “如今突厥既然已远走漠北,又内乱不止,中原的贼匪也都平定的差不多了,朕觉得,可以再征高句丽,你们以为如何?”   皇帝的这句话,让四位胆大包天的宰相都有些架不住。   这个时候,皇帝怎么还想着东征呢?   “陛下,高句丽已被渊太祚弑君篡位,如今也已归附我大隋,无须征讨。”   可东征始终是皇帝的一块心病,之前答应渊氏归附,那不过是因为当时还没条件。可现在既然内乱平定,外敌又除,这正是灭掉渊氏的好时机。   “渊氏的归附,不能相信。我大隋的兵马,一日不能尽掌辽东之山河关津,一日便不能称之为已征服辽东。必须将土地、人口、城池皆纳入我大隋,方称的上是征服。”   四位宰相面面相觑,也不知道要用什么理由来搪塞皇帝了。   倒还是苏威开口了。   “陛下,辽东有罗成一人足矣。”   “别跟朕提罗成,朕之前自雁门归京,下旨让罗成来见朕,为何不来?什么边地军务繁重,能有多繁重?早之前还跟朕说有三年便能平辽,可到现在却还一直没半点动静,朕觉得罗成是有些得意骄傲了。”   “陛下,中原的贼匪还未靖平。”苏威只得道。   皇帝盯着他,“什么意思?”   苏威目光闪烁,声音有些沙哑的道,“臣不主管这方面,具体的情况不太清楚,可也知道贼匪未平,洛阳边上有李密、河北有窦建德、王须拔、卢明月,河东有魏刀儿、敬般陀、柴保昌,淮西又有孟让、左才相、李子通等,都还未平定。”   裴蕴几人都目光直瞪苏威。   可此时这位老磕睡翁宰相,竟然无视他们的目光,只是继续道,“以前盗贼们只是躲藏在泰山、长白山、高鸡泊、豆子岗、大野泽等这些地方,可如今却是攻郡破县,过去贼人们多是几百数千,而如今却个个号称十万数十万。不但如此,现在各地运河堵塞,甚至洛口仓、黎阳仓等几个国家大仓也落入贼手,无数百姓更是成从贼,现在各地奏报上来的情况都不属实,以至于朝廷也措施失当,不能及时剿灭贼乱。”   “现如今虽然突厥之患暂去,可中原之内乱却不减反增,此时若是再东征,只怕便如火上添油,天下越发动荡难安了。”   苏威在大隋当了几十年宰相了,几起几落,曾经也是文皇帝倚之开创了开皇盛世的功臣,可如今却成了一个混子。   归根到底,不是他老迈昏庸了,而是皇帝并不真正的用他,于是他只能当个招牌,当个混子。   但就算是混子,就算是已经七老八十,可听到皇帝居然还要再东征时,他还是忍不住终于说了几句实话给皇帝听。 第678章 龙之怒   皇帝的眼神变的很可怕。   他目光死死盯着苏威。   纳言苏威目光迎着皇帝,居然没有低头。   “哼!”   皇帝一甩衣袖,扭头就走了。   他大步流星,样子十分愤怒,可内心里又带着恐惧和不安。   为何?   因为自从雁门解围,他南下洛阳,再到西京,再到江都,这大半年来,他每天看到的奏报里,全都是大捷之类的词汇,而虞世基等人的汇报里,也都充满着胜利和喜庆的词语。   特别是来到了江南之后,皇帝眼中所见的只有江都的繁华。   江都有的是灯红酒绿,歌舞升平。   并没有人跟他说过什么哪里哪里贼人又作反了,哪里哪里又破郡县了,他所听到的只有哪哪又灭了一支贼人,哪里哪里又进献了多少美人珍宝来。   因此皇帝还真以为,现在天下太平,各地都是形势大好。   毕竟,他是如此的相信裴世矩和虞世基等人,没有理由骗他,他们也绝不敢期瞒他啊。   可现在,苏威却告诉了他一个完全不同的事实。   这说明什么?   说明他的四个宰相之中,有人在说假话。   要么是苏威,要么就是裴蕴三个。   可不管谁说假话,这都告诉了皇帝,他的宰相并不都是可信任的。   那么他之前听到的那些好消息,可能就是有人在故意粉饰太平。   他,被骗了。   虽然他自认为被骗的可能性极小,甚至他更认为是苏威老糊涂了,可毕竟还是有这么一丝丝可能的。   而身为天子,是连一丝丝被骗也不允许的。   走到一座亭子前,杨广走进去坐下。   他经过刚才这一路上,脑子里已经转过许久,也想了许多种可能。   四位宰相还跟在后面。   皇帝再次问苏威。   “天下真有这么多贼匪吗?朕的诸道安抚使呢,他们难道没有尽职尽力?为何一直不能剿平贼匪?”   “苏威,朕知道你反对东征,可你也没有必要用贼匪来吓朕!”   “陛下,臣岂敢欺君,更不敢吓陛下。天下盗匪越剿越多,这是事实。张须陀上次在河南剿李密,结果一万兵马尽没,仅他被几个亲兵拼死救出。王世充剿李密,结果到现在,兴洛仓、虎牢关和荥阳等河南八郡也还在李密手里。”   “若陛下真要再征高句丽,其实根本不需要再征召天下兵马,只需要一道赦令,赦免天下的盗贼,然后让他们从军东征,陛下可瞬间得百万之兵,则辽东渊氏必灭。”   苏威今天也不知道是吃错了什么药,居然还开始硬顶起来,而且句句都是真话实话。   杨广也不是傻瓜。   苏威一而再的提起盗匪,还很直白的告诉了他如今天下盗匪的数量,足有百万之众。   皇帝则愤怒变成了沉默。   裴蕴最会察言观色,一看皇帝沉默,知道事情不好。   于是立马道,“看来我等身为陛下之宰相,却也还是被地方官员们欺骗蒙蔽了,请陛下给臣一次机会,一定彻底查明此事,给陛下一个交待。”   裴蕴很联明,没有马上在皇帝面前跟苏威争论。   他只是先说苏威说的可能是真的,但不是我们骗皇帝,是下面有人在骗我们。皇帝你给我们点时间,我帮你查一查,看实情究竟是不是如苏相所说。   “好,朕给你点时间,但一定要把真实情况查明。”   这会的君臣会面不欢而散。   而裴蕴、裴世矩、虞世基三人出宫之后,立即密议半天,然后当天裴蕴就密令一个御史台心腹上了一道奏章。   奏章里,这名御史弹劾苏威在负责选拔举荐官员之时,收受贿赂,然后随意授人官职。   这道弹劾,证据如山。   皇帝看到奏章后,果然大怒,马上就召了御史台和大理寺负责调查,结果有裴蕴等三相在后面操作,这调查的结果自然不会有变化,更何况,裴蕴搞苏威的这个事情本就是真的。   甚至他们还指使大理寺和御史台借着此案,又装作是无意中发现了更多的苏威不法的证据。   其中既有他贪污的,也有他结党的,甚至还有他与突厥勾结意图不轨的线索。   杨广看到这些调查结果。   也是吓了一跳。   他把此案特意交给宰相裴蕴来查。   结果裴蕴的办事效率可是相当的快,只有了几天就审理完毕。   他的处置结果也很简单。   罪证属实,当判处死刑。   看到这个结果,杨广犹豫了会。   “把苏威带来见朕,朕要知道苏威还有何话可说。”   苏威被带了进来。   这位在文帝朝就是宰相,曾两起两落,到大业朝又为宰相,并且三起三落的宰相,已经八十二岁高龄。   满头白发的他,算是五起五落了。   他看着皇帝,知道这是自己最好的机会,却又不知道该如何辩白。   “陛下。”   苏威向皇帝叩头谢罪,磕的头破血流。   皇帝也有些看不下去了。   毕竟大隋的开国元老,五起五落。   “你起来吧,这么大年龄了,怪可怜的。”   “陛下,臣自知辜负了天恩,不敢求陛下宽恕,但请求陛下让臣与家人流放辽东为长流人,为大隋守疆拓土。”   说着,苏威还膝行到皇帝脚前,抱着皇帝的脚叩拜。   杨广感觉苏威的手往自己的袍子下的靴里塞了一团什么东西,他心中一动,目光望去,却见苏威望向自己的目光带着祈求之色。   于是杨广最终没动声色。   “好吧,朕念在你两朝宰辅的份上,又八十多岁的高龄,年迈昏庸一时糊涂,便赦你死罪。这样,朕贬你为安东道正七品节度推官!”   本来裴蕴等人已经做足了功课,这次是要把出卖他们的苏威给弄死的,谁知道苏威毕竟两朝元老,五度为相,所以一通磕头,最终皇帝还是赦免其死罪,最后甚至还给他留了个七品的官职。   节度推官,一个节度使的低级属官,是节度判官、掌书记之下的官员,负责的就是推勾讼狱之事。   当苏威被侍卫带出宫后,裴蕴几人知道结果后大惊失色。   “怎的不但没处死,还让他去了安东罗成那?”   “定是那苏老匹夫使的鬼!”   “说不定后面都是罗成在操纵!” 第679章 清君侧   江都宫。   行宫之中,皇帝摒退所有的宫人内侍,然后他掀开袍子,把靴子脱下。   靴筒里果然有东西,一团布。   展开,发现这布好像是从衣服上撕下来的,上面有字,红色的,似用血写成的血书。   上面的字迹杨广很熟悉,那是苏威的字,苏威的字写的很好,很有几分书圣的风范。可是上面的内容,却如那鲜血一样触目惊心。   皇帝越看越惊。   看完后,才发觉整个后背都湿了。   “这些该死的家伙!”   皇帝咬牙怒道。   实在是苏威写的东西太惊人了,上面一开始就说裴虞三人欺君,然后就是罗成罗嗣业云定兴和王仁恭四将在马邑的大捷,一场真正的大捷。罗成阵斩始毕可汗,歼灭数万突厥军,并降俘十三万突厥军。   ……   始毕根本没回到漠北,他在偏头寨前的平虏谷被罗成斩杀。   铁勒人被始毕杀了三万多,然后现在罗成放乙失钵万余人回去召集诸部反突厥。   ……   罗成在代北围住始毕,几次上奏请求派兵聚歼突厥人,可裴世矩他们都把奏章压下了。后来罗成打赢了,奏捷,他们又压住了消息。   罗成请求到洛阳朝见天子,裴虞几人也不许。   他被蒙骗太久了。   赵才不是病死的,是陇右兵变后去平叛时中伏被杀的。   青海的吐谷浑人重新复国了,朝廷根本镇压不了,损兵折将,而王世充在洛阳讨伐李密三战三败,已经退守洛阳。   裴虞等人已经瞒着他放弃了青海道,把节度使裴仁基调到洛阳去协助王世充防李密。   当然,还有许多恶劣的消息。   诸如现在江淮都不太平,孟让在淮西山南攻占了十郡之地,左才相也已经流窜到江南,夺占数郡之地。   左才相曾经的部下李子通,如今自立之后在江淮被李渊围剿,也跑到江南。他在丹阳被郡丞杜伏威击败后,又逃到了江北的海陵,距离江都不过数十里地。   李渊继续追击,他又逃到江南,一直逃到余杭郡去了,朝廷大将吐万绪在讨伐他时,中伏身死。   现在孟让占据淮西山南十郡之地,以大别山为大本营,号称齐王。   左才相流窜江南,占据鄱阳、九江、豫章数郡,自称越王。   李子通流窜到余杭,还占据了会稽、东阳、永嘉数郡,自称吴王。   这些人都号称拥兵数十万,但各个都有几万人马。   更不用说本是孟让手下的李密召集占据河南八郡之地,威逼洛阳,其实已经自号中原盟主。   至于窦建德、王须拔、魏刀儿、卢明月等等,也个个兵强马壮。   皇帝想不到,他自认为一片歌舞升平的江都,居然曾经被叛军兵锋相距不过数十里而已。   如果苏威所写的这些属实,那就太可怕了。   杨广呆呆的坐在宫殿,他失神发怔许久许久。   他只觉得自己失去了太多太多东西。   张须陀兵败重伤,赵才战死,樊子盖病死、吐万绪战死、鱼俱罗也战死了。   这么严重的情况,宰相们却一直瞒着他,甚至连代北大败突厥的消息都一直隐瞒着他。   他们想做什么。   晚上。   杨广直接去了皇后的宫殿。   “梓童,你最近跟萧瑀有书信来往吗?”   萧后不明白皇帝怎么突然又问起这个来,他那兄弟因为太耿直,之前拜相没多久,就被皇帝贬去了陇右。   “有些书信来,不过不多。”   “为何?”   “听说现在道路不靖,贼匪众多。”   皇帝叹惜一声,“把你兄弟给你的信都拿来给朕看看。”   信一封一封都看过,每封信内容不多,部份是亲人间的思念,剩下的也有萧瑀向皇后告之关陇的一些形势,还有一些他听闻的。   萧瑀也在信中不止一次的请皇后多劝谏皇帝,说如今天下乱成一锅粥,裴虞几人是有不可推卸的责任的。   这时杨广才想起来,之前皇后确实多次劝谏过他,可他每次都听不进去,甚至因此,使得他最近都减少了来皇宫的宫中。   看完这些信,皇帝对苏威的血书又信了大半。   萧瑀这个小舅子以前是在他身边长大的,出了名的耿直,虽然因此很不得他喜欢,但杨广却很相信萧瑀的品性。   “梓童,朕有好久没见到吉儿了,有些想她了,明天你让她进宫来。”   皇后一下子明白皇帝的意思,让她出面召公主入宫,而不是皇帝直接召入宫。   “好的。”   第二天。   出云公主带着儿子入宫见皇后,中途皇帝到来。   “不必行礼,坐。”   皇帝打量着女儿,已为人母的女儿似乎丰腴了点,“这孩子越看越像罗嗣业,他们罗家人都是眉如刀锋,鼻梁高挺,天庭饱满。”   “将来定又是一员骁勇善战上将军呢。”皇帝抱着外甥哈哈笑道。   “最近嗣业可有来信?”皇帝似不经意问道。   “有。”   “他来信都说了些什么?”   “驸马的来信,女儿看后总是很疑惑,因为与我在陛下身边听到的总是不一样。”   “比如?”皇帝问。   “比如说马邑大捷。”   “你把嗣业跟你说的,跟朕好好说说,朕想听听有什么不同。”   ……   “陛下,虞世基、裴世矩和裴蕴都在欺君,苏相总算还有几分良知,把实情相告。”   皇帝长叹几声。   “朕都想不到,他们会如此期瞒于朕,他们可都是朕一手提拔起来的心腹重臣。”   “陛下既知真相,还请罢撤这些奸佞之臣。”   皇帝却道,“这事不简单,若操之不当,只怕会起大乱。”   “父皇,其实事情也没有那么复杂,三人虽为相,把持朝政,可骁果军却是忠于陛下的。此外,淮南安抚使李渊、山东节度使来护儿他们都是可信任的肱骨之臣。”   “只要陛下一道旨意,他们便能拔乱反正,清理君侧奸佞。”   “朕是担心骁果军中也有他们的人。”皇帝道。   被宰相欺瞒这么久,这不是简单的期瞒这么简单,也不仅仅是三人骗他,而是江都行宫朝廷的许许多多人都在一起期瞒于他。   皇帝担心牵一发而动全身。   “陛下,骁果军折冲郎将沈光向来忠心,而随驾的来护儿也很有威望,再加上江淮安抚使李渊、彭城都督陈棱都忠心耿耿,随时可护驾。而在外,又有安东道节度使罗成、定襄道节度使罗嗣业等在,陛下不必担忧几个奸佞之臣能翻起多大的乱子来。”   “儿臣请陛下赐一道旨意,儿臣愿替父皇去一趟骁果左一军大营见沈折冲,替父皇宣旨,令他率兵入宫护驾,然后再调李渊率江淮兵捉拿欺君奸臣,重还大隋一个朗朗乾坤。”   以前皇帝自己装睡,谁都叫不醒。现在皇帝终于醒来了,那么很多事情就容易多了。 第680章 连杀三相   “朕欲调罗成入朝,让他统领骁果四军,可否?”   御殿之上,皇帝问三位宰相。   “陛下,不可。”   裴蕴立即反对。   皇帝目光盯着裴蕴,炯炯有神。   裴蕴不由的大吃一惊,总感觉今天皇帝的目光似乎有些不太对劲。   “为何不可?”皇帝问。   “陛下,臣以为罗成久在边地,更熟悉边疆事务。如今陇右羌人做乱,不如调罗成入陇右平羌乱?”   “陇右羌乱?怕不止是陇右羌乱吧,裴卿为何不告诉朕,青海的吐谷浑人已经复国,为何不告诉朕,如此重要的军国大事,你们居然敢背着朕就擅自做主,下令裴仁基放弃青海道呢?你们为何不告诉朕,为何要调裴仁基去河南?”   一个又一个的为什么,直逼的裴蕴额头冒汗,后背湿冷。   “怎么,说不出来了吗?”   而后皇帝从御案上扔下一本折子,“好好看一看,然后告诉朕,这上面所说的究竟是不是真的。”   裴蕴捡起来打开,一眼望去,差点晕了过去。   上面所写的,都是他们一直在向皇帝隐瞒的东西。都是不想让皇帝知晓的各种叛乱军情,边关形势等等。   可现在,皇帝的这本折子上写的明明白白,一点不差。   “陛下。”   裴蕴知道这个事情瞒不住了,约终究是包不住火。   “不想解释一二吗?”   “臣等只是想替陛下分忧,不想让这些事情扰到陛下。”   “好一个替朕分忧!”   杨广气的胡子都立起来。   “折冲郎将沈光何在!”皇帝大喝一声。   顿时一员身披明光铠甲佩带尚方剑的年轻大将进来。   “臣光拜见陛下。”   “将欺君瞒上,蒙蔽圣听的这三个奸佞之臣拿下。”   沈光昨天就被皇帝秘密召见,得授机宜,手握密旨,因此早就已经做好了准备。此时,外面都是沈光的左一军驻防。   裴世矩和虞世基几乎是晕坐在地,他们几个并非出身关陇贵族门阀,都是出自关东或是江南的士族豪强,全凭着皇帝的信任,才能直入中枢,以参知政事衔执掌朝廷军国大权。   但毕竟没有什么根基底蕴。   其实若说三人谋反做乱也是冤枉他们,只能说面对当下乱局,三人根本没有什么好的手段解决,于是只能蒙蔽皇帝,带着皇帝跑到江南来躲避。   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而已。   造反,根本不可能造反,他们的权力全是皇帝给的,本身又没多少根基,如何造反?   其实他们真是为皇帝好,毕竟这乱局实在是难以解决。   可杨广怎么可能接受这样的解释,你们为朕好,为朕好到把朕完全蒙在鼓里?   那朕这个天子,还算什么?岂不是你们的傀儡?   裴蕴、裴世矩、虞世基三人被直接削夺官爵,然后直接在殿外杖杀,皇帝是真的气极,一点情面都不给这三个曾经的心腹。   以前那么信任他们,如今却这般欺瞒于他,岂能容忍。   苏威倒算是逃过一劫,之前他那番话才让皇帝终于从梦中惊醒。如今,皇帝念及这位老臣的好,虽然还是不满他也一起骗了他这么久,可毕竟他最后还是说了实话。   于是杨广下旨,将苏威改授为安东道节度判官,节度判官的品级不高,但负责一镇的文书事务,权责还是很大的。   这道旨意,也算是对苏威的一点恩赏宽恕。   骁果卫士的军杖噼里啪啦的落在三个奸相的屁股上背上,打的三人是血浸衣衫。   没一会,笔杆子最厉害的裴蕴便直接没了气,而书法最好的虞世基也惨叫连连昏死过去,至于裴世矩这位外交专家,也是有一下没一下的哼着。   四十杖打完。   侍卫报说裴蕴和虞世基都没气了,裴世矩还有一口气。   “没死?那就继续!”   杨广咬着牙道,一点生机都不给裴世矩。   于是又是一顿棍杖下去,裴世矩也死了。   杀了三个奸相,杨广又下旨追查三人的党羽。   一时之间,朝中扯出数百官吏,毕竟三人掌握中枢这么多年,多少人攀附。   一连几天,江都一片混乱,人心惶惶。   好在有沈光和司马德堪统领骁果军在江都城,而李渊又率兵在外拱卫,倒也很快平息下来。   三日后。   江都城中李渊的御赐宅第前。   一队人马到来。   “内史舍人携陛下的制文来了,请唐国公接旨。”   李渊这些天都在江都,听了连忙出来迎接。   前来宣读旨意的是内史舍人李桐客,还有一位宫内中使。   皇帝下旨诏封李渊为黄门侍郎加参知政事衔,正式拜相。   “恭喜唐国公!”   李桐客拱手。   李渊心中喜不自胜,表面上还极力镇定。之前儿子从关外辽东秘密回来,跟他说罗成要支持他入中枢为相时,他还不太相信。   可谁能料到,这短短时间,他居然就真的成了黄门侍郎呢,现在朝廷三省的长官内史令、纳言、尚书令都不实授,于是便以尚书左右仆射、内史侍郎、黄门侍郎加衔为宰相。   “臣渊,敢不奉王言制命!”李渊欣喜拱手拜谢君恩。   当天,皇帝连下数道制书。   分别拜授萧瑀为尚书左仆射加参知政事衔,拜原秘书监袁充为尚书右仆加参知政事衔。又拜李渊为黄门侍郎加参知政事衔,拜来护儿加内史侍郎加参知政事衔。   皇帝又想起头号心腹宇文述的好来,于是下旨授宇文述为兵部侍郎加参知政事衔。   紧接着,皇帝下旨授王世充为洛阳守,授裴仁基为河南安抚使,授张须陀为山东节度使,授罗嗣业为陇右节度使,授王仁恭为定襄道节度使。   李渊入相后,皇帝下旨以彭城太守陈棱接替淮南安抚使之职,而丹阳太守赵元楷升任江南安抚使,丹阳都尉杜伏威也因此升授丹阳太守。   罗成最终没有召入京,依然是安东道忠武军节度使,皇帝拜罗成为太子太师,增赐实食封通前共食邑三千户,并辽东赐田百顷,赏赐绢帛千匹。   “看来罗家的地位依旧稳固啊,一门三节度!” 第681章 忠武军兴兵   “皇帝居然又要启用宇文述,这还真是让人无语啊。”   关外,辽东城。   牙城,帅府,白虎堂。   罗成跟魏征在下棋,谈到江都的朝堂巨变,两人都很感慨。世人皆道是皇帝察觉奸佞,可魏征却是十分清楚,一切的根本原因不过是因为几个宰相要对罗成下手,这才逼的罗成先下手为强。   若不然,罗成也并不会出手。辽东都还未安稳,罗成哪顾的上中原呢。但既然别人打上门来了,那罗成肯定要还手的。   “我最佩服的还是节帅你居然连苏威都能驱使的动。”魏征叹道。   “我可没有那么大的本事,不过是派人给苏威送了封信,跟他陈明了一点厉害关系。他主动站出来,总好过等我发动之后的被动。而事实也证明,苏威确实不愧是五起五落的两朝宰相,了得。八十二岁的高龄了,都还能有这种壮士断腕的决心。”   魏征摇着头,将一枚棋子落下。   “我倒是觉得这老头眼光精明着,就算他现在跑不掉,可起码也给苏家留了翻身的机会,而现在的结果更是远出他的预料之外,他来辽东当节度判官,这可是极不错的结果,起码邳国公的爵位还在,官身还在。哪怕他这个年纪不可能再起复入朝,可给子孙后人留了条路。”   苏威虽老,可精明,这招壮士断腕着实令人惊叹。   但皇帝重新启用宇文述,无疑是个昏招,不说宇文家跟罗家的敌对关系,就说宇文述以前跟裴虞几人那都是一丘之狢,现在皇帝居然还要召他回来为相,这既是扇罗家的脸,同时也是置他于不利处境。   “无妨,反正这天下烂的,已经没有什么指望了。咱们还是安心种好咱们这一亩三分地,指望着这位皇帝能够中兴振作,那是做梦了。”   罗成对杨广根本不抱希望,哪怕现在杀了虞裴三人,也不能解决什么问题。其实那三人死的有点冤,一直以来,都是因为皇帝的处事风格,才造就了那三个奸佞宰相。   正所谓上有所好,下必甚焉。   就说苏威那可是一等一的治世能臣,曾经也是辅佐文帝打下开皇盛世的功臣,跟高颎和李德林是开皇之治的三驾马车。   可在大业朝,硬生生的让杨广玩焉了,玩成了一个老混子。   怪谁?   怪杨广。   皇帝的那种自负的性格,注定不可能容忍一个如文帝朝时代高颎和苏威这样的能干宰相的。   杨广连杨素都容不下,又能容的下谁。   “宇文述要回朝,你何不让你叔父燕国公也回朝?”   “回朝做什么?那个污泥潭,不会有什么作为的,倒不如出镇一方,还能干点实事。”   王朝末世时的宰相,又值几个钱呢。   再说,现在朝中有李渊为黄门侍郎,有崔君肃为吏部尚书,有阎毗为工部尚书,这都是他罗成在朝中的后援助力,已经足够了。   “你就这么不看好朝廷?萧瑀忠直,李渊能干,来护儿也是忠心耿耿,袁充也还算务实,说不定能重振朝堂呢?”   “根都烂掉了,如何重振?不说其它,现在李渊和萧瑀等奏请御驾回京,可皇帝都不愿意,你说就这样,能重振朝纲?如今一个李密,就能把皇帝回东都的路给挡了,如何重振?”   在罗成看来,如果皇帝真要重振朝纲,那么他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立即回京,而且不是回大兴,而是回洛阳。   召集罗成、嗣业等一众边疆大将率兵入中原讨逆平叛,先把李密这个所谓中原盟主干掉,还都洛阳,然后再一路路的讨伐过去。   剿平叛乱,恢复地方,这才有可能说重振。   可现在皇帝的路子,根本不是向着这个方向的。   皇帝人在江都不肯北上,却还要下旨遥控罗成的忠武军如何灭掉渊氏朝鲜,还在想着要如何建功立业,开疆拓土,一心要远迈秦皇汉武,建不世武功。   根子烂掉了,中原的府兵已经基本上废掉了,不是毁在东征之时,就是毁在中原内乱之中,而皇帝最后一支精锐骁果军,也在雁门折光了。   所以说,现在真正能打的,也就是边关的这些大帅。   可青海吐谷浑复国,陇右羌人叛乱,云南还在征讨乌蛮,安南在讨伐林邑。   罗成的忠武军也在盯着高句丽人。   “不说朝廷的事了,如今裴虞等人除掉,我们忠武军暂时也不会受到朝廷的干扰了,所以可以继续进行攻夺扶余川之战了。”   几天后,罗成在牙城帅府召见诸将。   经过这段时间的整编,安东道忠武军新的架构编制已经出来了。   六郡的兵马,整合为四军。   四军没有采用前后左右的番号,而是以第一第二第三第四军为号。每军下辖步兵四厢骑兵两厢外加一个中军部。罗成也按军号划分的方法,给各厢授番号,从步一厢到步十六厢,从骑一厢到骑四厢。   甚至下面的团营也都按此授番号,并授给军旗。   四军一百九十二个营,再加上罗成的帅府牙兵八营,整整是二百个营的人马。   平时当值驻防五十个营。   “诸位,我打算等夏季过后,在秋季凉爽之时即展开攻势,等秋收一结束,便追集兵马,将扶余川四十余城拿下。”   “在此之前,我们还要做一件事情,那就是修路、运粮。”   罗成计划要在辽东修两条主干线,一条是从临渝关沿山与海之间,通过辽西走廊,修到辽河东岸,直抵辽东城下。   另一条,则是沿辽河修,从最南端半岛的旅顺港,一直沿海岸往北修,修到辽河口,然后再沿辽河东岸一直修到新城北的金山城去。   一横一竖两条干道,把安东六郡联结起来,然后辽西东部再修三条支路,联通新城、辽东、安市三城。   同样的,辽河东岸也修三支路,对接起来。   趁着现在农闲之时,发动军民一起把这几条路拓宽修整,连接起来。   并且提前把军粮运到金山一带,作为秋后开战之粮。   从辽西过来的路,联结中原的陆路通道。   而从旅顺过来的路,则是海上航线。 第682章 四路出兵   接下来,六郡动员百姓修桥铺路,运送粮草。虽然全境动员,可好在节度使府并不扰民,征召百姓不是无偿服役,且并不出本郡本县,不论是修路还是运粮,都是各自接力,且节度使府还会拔出钱粮为工钱。   此举虽让帅府出钱不少,但却深得百姓好评。   百姓们干劲很足,各郡县内的道路接二连三的连接贯通,而后各郡粮草沿着大路输送到辽河边的转运仓城,再由粮船转为水运,大大节省了人力和时间。   罗成在金山城之西五十里的辽河边平原上,建立起了一座新的军镇,名为铁岭军镇,并让新城第二军向此派驻一个步兵厢四千人马。   此前忠武军在紧邻扶余川的这北面,最大的一个军事要塞就是金山城。金山城修建在铁岭东面山区里的辽河支流泛河边山上,占山扼河,控制着这条河谷通道,十分险要。   不过这座城因为是山城,所以并不算太大,此前新城的第二军驻了一个步兵厢在金城山城,这座山城是第二军防区内仅次于新城这座军城的一座军镇。   而现在,罗成为了进攻扶余川,开始在西边的辽河平原上,修建一座更大的平原城,既为军镇,同时也是粮草转运大仓。   这座新的铁岭军镇,距离辽河二十里,同时也驻在泛河北岸,同时这里还有座大湖,并有几条向北的支流,可谓是水网纵横。   为了守卫这座前哨基地,罗成又在铁岭军镇北面二十里的辽河和支流柴河交汇处,修建了镇北堡。   在镇北堡西面二十里的辽河西岸大台山脚下修建镇西堡。   在镇北堡东面二十里的辽河支流柴河的边上山谷里,修建了柴河堡。   镇北堡北面二十里,辽河与支流沙河交汇之处,于两山之间的狭窄河谷处修建了平顶堡,又在更北面的沙河支流河谷中,修建了北腰堡。   金山军镇、铁岭军镇,两座军镇再配以镇北堡、镇西堡、柴河堡、平顶堡、北腰堡五座堡垒。   两军镇五军堡,在这边足足驻了两厢五团。   依靠着辽河这条重要的水路,军镇堡城的修建速度非常快,夯土为墙,引水为濠。从山上伐木,运到河边,扎成木排,沿河而下,直接运到城堡边。   最北的北腰堡,距离扶余川最南的山城西龙湾山城仅仅只有二十里。   忠武军在这里筑城的时候,直接派了一个骑兵厢越过北腰堡北面的清河,在清河北岸下营。   西龙湾山城里的渊氏兵马,只有几百人,吓的连山城都不敢出,把所有的百姓和牲畜都赶进城,如临大敌,连派出十余骑去向北面扶余城求援。   扶余城城主却正是曾经在罗成手下为俘虏的渊建土,听闻罗成大举派兵北上,又是筑城又是兵临城下的,吓的面无人色。   于是一面派出数十骑向国内城求援,一面派出了两千人马进驻西龙湾山城和东龙潭山城,同时又派出使者前来询问,为何要发兵北上,并在扶余城的境内筑军城堡垒?   面对渊建土的质问,亲自驻守在铁岭军镇的第二军军使赵贵却只是冷笑几声就打发了那位使者。   这样一来,渊建土越发认定隋军是要发兵侵袭,于是不断的派人向国内城的父亲求援。   可等渊太祚派人来辽东城给罗成送了许多美人马匹金银等礼物,想要谈判的时候,罗成表面答应把赵贵撤回来。   可赵贵把第二军驻铁岭镇的兵是撤回来了,但还没等渊氏高兴两天,第一军军使李靖带着更多的兵马进驻接防了铁岭镇和下面的五个堡。   而赵贵从铁岭撤回后,却是沿新城的小辽河河谷,派出两厢兵马越过之前议定好的边界线,向前推进了百里,并也开始在那里修筑城堡。   紧接着,渊氏又接到报告,说辽东城方向,同样有一万隋军沿大梁水河谷向东,越过防线百里,在紧要河谷山区修筑城堡,屯驻兵马。   而后,又有旅顺的罗存孝率兵出旅顺,沿着海岸线推进,并且还有水师在海上随同,他们直接推进到石城附近,也在修路筑城屯兵。   一时间,忠武军兵出四路。   李靖屯兵铁岭,兵锋直指扶川城。   而赵贵屯兵小辽河谷,剑指木底城。   冯孝慈屯兵大梁水河谷,兵锋直指仓岩、国内城。   罗存孝水陆并进,兵逼石城,威胁鸭绿江口。   忠武军四路兵马,各出万人,都是直逼高句丽人的边境山城下二十里左右,在险要之处筑城屯兵。   国内城中,渊太祚不由的紧皱眉头。   担忧已久的事情还是要发生了,一直隐忍,可隋军终究还是发兵来攻。   “我儿盖苏文还在中原,隋人却发大军至,我将如何?”   渊太祚问麾下大臣。   “当趁隋军立足未稳,城堡未完工前,发兵袭击摧毁。否则一旦让他们修好城堡,那么我们就危了。”   以往高句丽能扛住中原历代王朝一次次进攻,靠的就是这些山城堡垒,靠的就是硬拖时间,耗的对方后勤补给接不上,让对方不得不自己撤兵,而他们甚至能在对方撤退时发起反击。   不争一时之雄。   可现在罗成在辽东屯兵三年,兵精粮足,又适应了这里的气候,熟悉了这里的地形。   现在还跟他们来同样的堡垒推进战术,是真正的进可攻退可守。   “大王,现在隋人还未真正发兵,若我们先出兵攻击,这正是授他以柄,到时隋人四路来攻,我朝鲜必亡也。”一位大臣提醒渊太祚。   攻不能攻,可守又难守。   隋军兵出四路,到时谁知道他们要攻哪一路?   他们不可能把兵马四面布防,那是不可能的事情,兵马无法集中,分开防守,可能要被各个击破。   渊太祚手里还有十万兵马,他还能再动员十万青壮为兵,但这已经是极限了。   而让渊太祚最怕的则是罗成步步推进,筑城屯兵,不断推进,一把剑悬而不发,那才是最可怕的,到时,他不得不四面布防,时刻屯兵等待,牧民无法牧牛羊,农夫无法耕田地,罗成只要这样熬他两三年,他的朝鲜就得崩溃。   犹豫半天之后,渊太祚最后只能不甘心的向扶余、木底、仓岩、石城四路派兵,每路增派一万守军。   同时,开始全国紧急动员,以备忠武军全面入侵。   高句丽人这边的调动,很快也通过间谍斥候传到了罗成这里。   “渊太祚还真是贪心,居然四路都想保,那如此一来,我们接下来倒是轻松了。”   罗成此次出兵,虽发兵四路,可真正的目标只有扶余川,其余三路不过是虚张声势,佯攻作态而已,为的就是牵制高句丽的兵马,想不到效果居然会这么好。 第683章 火烧宇文述   辽东城外,大梁水河边,胜利驿站。   罗成正在这里送别宋老生,这位老将从第一次东征时便是罗成的副将,数年来一直紧随罗成的脚步,两人关系向来不错。先前他为建安建太守,但在上次调整兵马,设立四军时,罗成却没用授他军使之职,这位老将军被罗成请到了安抚使衙门,出任了安抚副使一职,依然兼着建安建太守。   现如今安东道依然是六郡十八县的区划,但另一面,兵马却已经改成了四军制。实际上,辽西的柳城和辽西两郡的兵马,都并入了第一军。而建安和旅顺两郡的兵马,则都并入了第四军。   因此,建安和辽西两郡的太守,其实现在已经不管兵了。   身为忠武军元老的宋老生退出了军队序列,反倒是新来的李靖却成了第一军军使,要说没有半点想法也是不可能的,好在罗成主动找宋老生谈了许久,最终解开了他的心结。   罗成跟他只说了一点,那就是他不信任封得彝这个安抚使,所以安抚使衙门必须得有个自己人,而且还得是有足够的威望,这个人宋老生最合适。   另一方面,罗成又让宋老生出面负责组建了一支船队。   说是安东的运输船队,这支船队包括了海上运输队和内河运输队,可实际上罗成并没有简单的只是弄两支运输船队这么简单。   这两支运输船队里,各隐藏着一支水师,平时负责护航,关键时候也可以运输兵员,甚至登陆作战。   两支水师的规模都不算大,各两千人马,几十条船,但拥有输运万人的能力。   现在罗成交给宋老生一个重要的任务,那就是由他带着海上舰队去平壤,那是杨万春的乐浪郡,也是齐王杨暕的封地。   罗成让宋老生以安东道安抚副使的身份前去,动员杨万春出兵从后方威胁牵制高句丽人。   “我听说杨万春病重,快不行了,你过去,想办法要扶立一个能够追随我们的新太守,若是杨万春立的人不行,那就想办法把他换掉,实在不行,你可以先兼任这个乐浪郡太守之职。”   罗成除了让宋老生带着他的第一舰队去平壤,还另拔给了他一个厢四千人的乡兵,虽战斗力不如正规的忠武军,可也是装备齐全,士兵健壮。一样拥有两千步兵一千轻骑和一千辅兵。   “这个杨万春倒真是病危的不是时候,他跟渊太祚那是死对头,若是他在,肯定会死咬着渊氏不放。可现在他这个时候病危,还真不知道他的继任者会是什么样的。”   罗成给宋老生续上茶水,笑着道,“我倒觉得他死的挺是时候,这个杨万春别看他跟渊氏不对付,可是此人其实也从没真正倒向过我们,不过是想借我们之力复他的高句丽之国。有他在一天,乐浪郡也不可能真的归附我们,他现在一死,我们说不定有机会提前把乐浪郡和那百万人口收入囊中。”   杨万春是个铁杆的高句丽国复辟保王党,哪怕高氏亡国的那么彻底,他都还一直念念不忘记复兴故国。   送走宋老生,罗成还没回辽东城,结果就遇到驿骑带着一封快信赶来。   现在罗成在安东建立了一个高效快捷的驿传系统,不但沿两条主干线每隔二十里一个驿站,而且白狼水、辽河和渤海上,都有水驿和海驿,在渤海湾的庙岛君岛,在白狼水和辽河岸边,都有驿船,以传递消息。   而在中原,罗成还有张亮的暗卫负责打探消息,在两京和三府,更设有专门的办事院,负责收集传递消息。   “宇文述死了。”   最新送来的消息很劲爆,宇文述这个老狗终于死了,他死在回中原复相的路上。但是这位死的有几分蹊跷,他并不是病死或什么。   他是在路过交趾郡的时候,晚上在驿站里休息的时候,驿站失火被烧死的。   而众所周知,驻守交趾郡的正是安南节度使燕国公罗艺,这位跟宇文述是死敌,当初还在皇帝的面前直接打爆了宇文述的一只眼。   现在宇文述从云南路过安南交趾回京复相,偏偏就在驿站里失火烧死了。   这简直比在船上落水淹死了,还让人遐想连篇。   最大的可能便是罗艺故意放火烧死了宇文述。   罗艺没有给宇文述回京复相的机会,一把火放他上了西天。   果然。   第二天,又有一个消息自驿路急递送到罗成面前。   江都的皇帝听闻这个结果,很是震怒。   皇帝下旨,解除罗艺的安南节度使之职,召罗艺入京,授他为左骁卫大将军,加兵部尚书。   本来兵部尚书是宇文述的,现在改授给罗艺,但宇文述原本是兵部尚书加参知政事衔,现在罗艺仅是兵部尚书,这意味着罗艺并没接替宇文述拜相。   不少传言,皇帝是要召罗艺回去问责降罪的。   听到这个消息,罗成皱了眉头。   他认为,罗艺其实没必要弄死宇文述,他和多数人一样,都认为宇文述就是罗艺故意放火烧死的。   可烧死了宇文述固然痛快,但也要面临着皇帝的怒火。   罗成赶紧给罗艺去信,让他不要回中原,结果他的信刚发出去没几天,就有消息传回来,罗艺在安南称病,推说无法入朝,还说等病好之后便入朝请罪。   这种公然抗旨行为,形同谋逆。   可江都那边,却出奇的沉默。   谁都知道,皇帝此刻是如何的暴怒,但安南远在天之南地之角,罗艺真要抗旨,皇帝一时也没办法。   尤其是他还得顾忌着罗艺还有两个身为节度使的侄子,一个身为节度副使的兄长在外统兵。   罗成于是连忙又给还在定襄的嗣业去信,让他暂缓交接,先不要去陇右,他约嗣业先到临渝关会面商议。   本来皇帝调嗣业却陇右任节度使,罗成是挺支持的,毕竟最早的时候,罗成和罗艺就商议着让罗艺去青海的,那里靠近西京,大有可为之地。   但现在这局势,谁也不知道因罗艺之事,会发展向什么地步,所以暂时不要交出定襄道无疑是最安全的。 第684章 造反吧,兄弟!   燕山之北。   草原坝上。   这里曾是北魏六镇之一的怀荒镇之地。   不过在隋初,长城之外的坝上因为处于燕山之北长城之外,已经是草原南缘,因此这里便没有置县安民,只是一个军事缓冲地带。   在雁门之围后,朝廷把燕山燕,军都关以西地区,析出一个涿郡,都划归了定襄道节度使府管辖,连同马邑郡的北部也析出一个云内郡,也划给了定襄道。   长城外,野狐岭上。   两支人马在这里会合。   一边是安东道忠武军节度使罗成,一边是定襄道宣武军节度使罗嗣业。   两位骁勇善战的边帅却在这长城外秘密会见。   “我一路赶来,还担心你已经去陇右了。”   “本来是要走了,结果见到你派人快马送来的信,所以便又留下来了。”   嗣业和罗成兄弟见面,笑着各自下马,互相拥抱。   “让你特意跑来这里,辛苦了。”   本来罗成是约在北平郡和柳城郡之间的临渝关会面的,但最后嗣业提出在涿郡长城外的坝上会面,罗成便只好又快马加鞭赶来。   “一路上还好吧?”   “还好,我走的是关外,虽然路难行一点,但经过的是奚人的地盘,倒也方便。”   罗成现在对奚契两部的影响力可是巨大的,特别是上次共同出兵攻突厥后,关系更进一步。一面是得了许多战利品,另一方面则是罗成与他们全面开放边市贸易,两族的汗王、贵族们可是赚的盆满钵满,生活水平大大提升,得了这些好处,自然对罗成是很尊敬。   因此这次罗成秘密借道,奚汗杨国庆自然是十分热情,他亲自来为罗成引路向导,并带了一千轻骑护卫。   所以这一路上没有半点阻碍,又是轻骑而行,因此并不比经临渝关过北平、范阳麻烦。   兄弟俩站在野狐岭上。   “你知道叔父那事的内情吗?”嗣业问。   “知道,这次的事情估计有些麻烦。”   其实宇文述的事情很简单,就是宇文述得了皇帝的旨意,召他回江都复相。宇文述走的是当初入云南时修的那条新路,就是自交趾通往滇池的昆明。他原路而回,在路过交趾的时候。   本来罗艺是不想见宇文述的,结果宇文述却好死不死的有些得意忘形,故意让随从去拜见罗艺,还说要在驿站邀请罗艺吃饭,说要摒弃前嫌什么的。   罗艺见此,也不好拒绝,于是便去赴宴了。   若是大家各自留几分脸面,那吃顿饭,哪怕心里还记着仇,起码场面上还能过的去,以后大家井水不犯河水也不错。   可偏偏宇文述几杯酒下肚之后,开始翻起了旧账。   言语之间对罗艺十分不善,甚至借着几分酒意,说待他复相之后,定不会忘记当初罗艺打瞎他眼睛的这笔账。   甚至他还得意的跟罗艺说,回京后他就要让罗艺去云南接任他原来的位置,还说了要弹劾罗成之类的一些胡话。   罗艺本也是个硬脾气的人,要不也不会当初在皇帝面前打瞎宇文述一只眼。   本来是本着场面上的面子过来,谁料到这宇文述老狗如此嚣张。   两人在驿馆里就吵了一架,当时罗艺差点动手把宇文述另一只眼睛也要打爆,手下拉着他回去后,罗艺越想越气。   不但没气消,反而更加愤怒了。   于是一怒之下,带着几分醉意,干脆让人去放火烧驿站。本来若是一般的手下,就算上司下了这样的命令,也不敢去。   可罗艺治军,向来严苛,而且他对手下又赏赐极厚,所以在军中极有威望。   他说去烧死宇文述,结果手下还真就去了。   一群人半夜包围了宇文述的驿站,然后扔火把进去。   等驿站里宇文述一伙想冲出来时,再放箭。   这事做的很绝,可万万没料到的是,当晚宇文述有手下不在驿站里,那是宇文述派出去打探收集罗艺消息的,他亲眼看到罗艺的牙兵放火烧驿站,并拿箭射死了想冲出来的宇文述等人。   这人后来悄悄的逃离交趾,然后把情报奏报上去。   这事因此就捅了出来。   这下不但皇帝震怒,连萧瑀、袁充和来护儿等也都力主要追究罗艺之罪,李渊这个宰相也无法帮着说话,只能劝皇帝先把罗艺召到御前询问清楚再定罪不迟。   “这宇文述是不是傻?”嗣业听完内情,也不由的摇头。   “宇文述傻不傻现在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得到消息,这次皇帝不肯甘休,一定要让叔父获罪。甚至还打算趁机削夺我们兄弟的兵权,嗣业啊,我知道你是天子女婿,可如今我们罗家人都是一根绳上的,若是叔父出事,我们谁都逃不过牵连。而站在我们如今的位置上,一旦失去兵权,那就没有了半点倚靠,到时就得任人搓扁捏圆,而你我兄弟这几年窜起的太快,早不知道得罪了多少权贵,又让多少人眼红过,真要到那时,还不知道有多少人要落井下石呢。”   罗成拍着兄弟的肩膀,“这次的事情,我们一定得好好思量个对策。”   嗣业侧头打量罗成,见这位兄弟在他面前毫不掩饰他的一些意图。   “那你打算怎么办呢?”   “叔父现在拖病不进京,皇帝还在催促,但现在关键之处还是在于我们两个,只要我们一天还握着忠武和宣武两军,皇帝就一天不敢真对叔父如何。”   “拥兵自重,这和谋反没什么区别吧?”嗣业道。   “可以这么说,但也并不是这么简单的,我们兄弟为大隋冲锋陷阵,抛头颅洒热血,难道最终却要换个如李浑李敏那样的结局?因为一个莫须有的谋反罪被株杀全族?”   “嗣业,况且当今天子,并不是一个万民景仰的圣人明君,说句大逆不道的话,今上就是个败家子,是个纨绔,是个昏君。不管他曾有多宏伟的理想,可结果就是如今天下千疮百孔,是这万民水深火热,也许,换个皇帝,或者干脆改个朝代更好。”   嗣业一点也不惊讶罗成这些惊人的逆言逆语。   “可你想过没有,如果真到这一步,这天下只怕更加千疮百孔,百姓水深火热。”嗣业道。 第685章 废昏君   “我只担心这样一来,天下便将彻底大乱。”嗣业长叹一声。   “三哥,不破不立。有的时候,病入膏肓,医是没法医的。我们这些人出生入死,百回征战,为的是什么?难道就是为了皇帝不断作死,换来如今这般天下大乱?不,若我等只是平头百姓,那么这天下大苍生自然与我等无关,古来先贤们也说过,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   “现在你我手中拥有解救天下苍生于倒悬的实力,为何不站出来尽到这个责任,还非要坐观天下大乱,甚至是看着皇帝继续昏庸胡来,甚至为虎作伥呢?”   嗣业的眼中充满着迷茫,这一刻他对自己的身份也有些迷茫了。   一边,他是皇帝的女婿,而且皇帝对他也确实很好,他没有理由造皇帝的反。可另一方面,兄弟罗成的话却又在触动着他的心底。   “嗣业,我们不能等刀架到脖子上才来后悔,到时不止是我们罗氏一族的性命,也还关系到我们麾下无数跟随我们的弟兄,大家出生入死,难道最后结局要跟太原城下被杀的那些陇右勤王兵一样?”   罗成知道兄弟还在犹豫。   这个时候直接道,“本来没有这次的事情,我还打算先平定渊氏朝鲜,把关外辽东安定下来,然后再看看能不能劝谏皇帝,我不瞒你说,把虞裴三人弄下去,我是花了极大力气的,我本来以为弄下那三人,皇帝能够振作起来,重新安定天下。”   “可是皇帝怎么做的?他还想着要再亲征辽东,想着再北伐突厥,还想着要再灭吐谷浑,征服西域,他对于中原各地的黎明百姓,并没有怎么真正的放在心上。民为水,君为舟,水可载舟,亦可覆舟,我是对皇帝不抱任何的幻想了,而且我也绝不会任皇帝把刀架到我脖子上任他宰割。所以不管你今天答应我还是不答应我,总之我都已经决定反了。”   “你真这么决定了?是不是再考虑一下?”嗣业道。   “我已经考虑的够久了,若让皇帝继续这样下去,这天下只会更乱。所以我已经决定,要迎齐王杨暕为天子,尊皇帝为太上皇,我们革新朝政,恢复秩序,安定下天。”   嗣业认真的看着兄弟,没想到他的计划已经这么远了,看来他确实已经是下定了决心。   “迎齐王为天子,然后呢?”   “然后?”   “然后我们自然是另立朝廷,恢复天下。”   “那再然后呢?”   “你是想问我最终会走到哪一步吗?我也不避讳的告诉你,如果我真能恢复天下太平,到时自然也会当仁不让的接受禅让,建立新朝。”这一点上,罗成没有什么好扭捏的,只要他真的跨出现在这一步,那么未来不管他自己有几分愿意,他都会必然被推到那个位置。   成王,败寇。   就看最终是成还是败了。   至于现在迎齐王为天子,那也完全是为了政治需要,毕竟直接造反,步子还是迈太大,大家也得有个心理转变过程,得给大家一些时间。   “你需要我怎么做?”嗣业问。   “控制好宣武军,掌握好定襄道,待我在辽东举旗,你立即响应,我还会联络山东、安南、河北诸道,到时大家共同进退,再造神州,共建新朝!”   “你有几分把握?”   罗成望着野狐岭下的青青草原,“把握这个东西,谁敢说呢,可三分天注定,七分靠打拼。成事在天,谋事在人,我们做好我们自己的,也就无怨无悔了。”   嗣业感叹着道,“在章丘老家的时候,我从没有想过,我有朝一日能够做官,我一直以为,我以后会继承老爹的手艺,从官府均二十亩田,然后农闲时打打铁,娶个乡下婆娘,生一堆孩子,然后这辈子就过去了。”   当年的那个乡下青年,如今却是爵封襄阳侯,官居节度使,手下还统着两万余兵马,镇守北疆。   谁能想到呢。   “可是我更没想过,有朝一日,我会成为一个叛臣贼子。”   “嗣业,成王败寇而已,成了,我是天子你是亲王,败了,我是逆首,你是从逆,就是如此,以成败论英雄尔。”   “你说爹会支持我们吗?”嗣业又问。   “应当会吧,咱们都是姓罗的,一笔写不出两个罗字,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如今到这一步,我们一家人自然也是要一起共进退的。”   罗成拍了拍兄弟的肩膀,“你愿意支持我,我非常高兴,咱们兄弟齐心,其力断金。你现在马上回定襄,想办法把义成公主和俟利弗设控制起来。”   “漠南的归附突厥诸部里出面的一直是阿史那思摩,这人我怕不好控制。”嗣业道。   “这个你放心,阿史那思摩与我关系不错,我跟他一直有往来联络,你回去后,我保证他会统漠南突厥诸部配合你的行动。”   嗣业惊讶万分,想不到兄弟远在辽东关外,可手却一直都伸到漠南来了。当下不由的苦笑,“看来,你这是一直就早有准备啊。”   “有备无患嘛。”   嗣业又问起马邑的王仁恭。   “王仁恭掌握马邑、楼烦、雁门三关,这是我南下河东最关键的通道,若是不能拉他过来,我无法南下。”   “王仁恭跟我也有点交情,我会派人去找他的,希望他能够站到我们这一边。”   说实话,罗成心里也没什么底,王仁恭这人,是个脾气比较直的人,当初宇文化及带一道旨意,就能让他出卖自己,现在罗成不敢说他会站过来。   “那河北的三帅呢?范阳的薛世雄、北平的独孤篡还有邺城的李景,他们会站过来吗?”   李景是罗成的老师,可罗成一样不敢说他会站过来。   “我会去联络他们的。”   “如果马邑的王仁恭、太原的杨义臣,还有河北的这三帅都不肯支持我们,怎么办?”   真要发生这样的事情,会很麻烦,因为他们正好把罗成和嗣业两军南下之路堵了。   “真要有那个万一,我们也还有山东道,我可以自旅顺渡海南下。”   “可若这五帅来攻,你又岂能分身?” 第686章 再下一城   “我们继续并肩膀战斗!”   罗成与嗣业在长城外野狐岭上,兄弟二人的手紧紧的握在一起。商议已定,兄弟俩人便没再多逗留,各自立即返回节镇。   奚境,濡水河畔。   濡水、索头水、武列水三河交汇之处的一座土城矗立。   原本库莫奚人是不立城寨的,他们习惯游牧,逐水而居。不过这两年,罗成镇守关外,大力发展与奚人的关系,特别是加强放开通商互市。不仅在安东道境内设立多个关市,而且还不断组织商人,还派兵护送商人们进入奚和契丹等境内贸易经商。   这座土城因为距离北平卢龙寨不远,同时与关外柳城郡也近,因此便成了一个大集市。连奚汗可度者后来也干脆在这里设立牙帐,派人在此收税。   再后来,罗成表奏朝廷,以奚境设为饶乐郡都督府,以可度者为饶乐都督,还赐国姓名杨国庆,和亲一位宗室公主,于是为迎接公主到来,可度者更是耗费许多奴隶人工和钱财,在原来土城基础上,再次扩建。   这使得在后世承德这个位置上的饶乐郡城,显得很壮观。   尤其是这里靠近河北的北平和关外的柳城两郡,大量汉商往来,使这里成为一个繁华的贸易中心,因此商铺林立,而奚族的贵族头人们也争相在这里建府邸宅院,于是市井行人杂沓,车马喧嚣,酒楼茶铺鳞次栉比。   连罗成都特别在这里设立了忠武军的办事院,另外有安东道各郡官方、军方还有私人的邸店、商铺等许多。   此外还出现了安东会馆、柳城会馆、辽东会馆这样由安东六郡同郡商人建起的带同乡商会性质的会馆。   在城外,原本的牧场,甚至已经出现了成片的桑田麦田,这些都是由安东商人出钱或租或买下的土地,然后雇佣奴隶过来耕种,耕种的粮食直接就售卖给饶乐城,供给来来往往的商人,以及城中的贵人们食用。   罗成骑着马,由可度者亲自陪同着来到这里。   看着那城外路边田地里忙碌的那些高句丽奴、突厥奴还有昆仑奴、新罗奴等,还有那些负责管理监督的汉人庄头、庄丁,会让人产生一种恍惚感,好像是行走在河北或辽东的一处乡野中。   看到奚王过来。   田里的奴隶们全都跪伏在地上。   而那些汉人庄头庄丁们,则只需要微微低头躬身行礼即可。   看的出来,他们在这里地位不低。   “五郎,你看看这里,才几年时间,居然已经如此繁华,这座饶乐城,连同周边怕不是有万人了。”   被称为五郎的年轻人便是可度者的儿子苏支,不过他现在叫罗守信,是罗成的义子。   已经得赐名为杨国庆的奚王可度者,看着这景象充满自豪。   身为奚王,以前他手下常备的侍卫不过五百骑,可自从他投效罗成之后,那是实力大增。尤其是以在边市贸易中他占了许多好处,每次去贸易,他自然占最大份额,能换到最多的商货,也自然也赚到更多钱。   后来他在奚境迎汉商进来,也开始设立集市,开始收税,这税自然是落入他口袋。   有钱了,自然就会有兵。   更别说,跟着罗成去打突厥,回来得了那么多装备。   于是他用这些装备和钱,开始扩建自己的常备侍卫军,现在已经足足有五千骑了。这在以前,简直是不敢想象的事情,毕竟要维持一支五千人的常备侍卫,就得他负责这些人的开销,人吃马嚼,五千人以前他根本养不起,可现在他不但养的起,还给他们装备的很精良了。   他的五千侍卫,其中一千骑装备着大隋的铁甲,另外四千骑,也都装备了皮甲。人人配弓,个个带矛。   “饶乐侯,我听闻你有个女儿被称为草原上的珍珠,非常的美丽大方,而且还未订亲下嫁?”   罗成心中惊叹着奚王实力这几年暴增的同时,笑着开口。   杨国庆一听罗成提他心爱的黑珍珠,于是万分得意自豪,拍着胸膛说,他的女儿是他的掌上明珠,无价之宝。   罗成先是打听了下这位明珠的年纪,听说已经十六岁,于是笑着问道,“我们中原的诗经中有一句很美丽的诗,叫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本帅也爱慕明珠之名,想要追求,不知可否?”   罗成的姐夫王子明在一边对可度者诱惑道,说罗成愿意拿出一千支长矛,八百把横刀以及一百副铁甲,另外三千匹绢,三百匹蜀锦来求得这位奚王明珠。   杨国庆有些意外。   甚至有些迷茫。   他儿子苏支现在为罗成的义子,而现在罗成又要求娶他女儿?而他又知道,罗成是有妻子的,女儿过去也只能做妾。   这既乱辈份,也无疑会委屈女儿。   “怎么,饶乐侯是不愿意这门亲事,难道这还会委屈了令千金不成?”   罗成在边上笑呵呵的道,“我是真心爱慕令千金,我愿意再赠送饶乐侯你一百副具装甲骑。”   这话一出,杨国庆不由的深吸了口气。   上次跟罗成去打突厥,他可是亲眼见识过罗成麾下重装铁骑的威力的。那种横扫一切的气势,真正让人羡慕。   可是他们奚人,却从没有具装甲骑,因为这种铠甲他们既不会造,又没地方买,而且成本太高,也装备不起。   平时也就是高价偷偷弄个几副来收藏而已,根本无力装备出成队的重骑来。   现在罗成直接开口送他一百副,如何不让人心动。   “饶乐侯,我马上要发兵征讨渊太祚,若是我们亲上加亲,那我这次肯定也要带上你们饶乐府,到时我承诺,打下的渊氏土地和人口归我,但你们攻夺的钱财牲畜,甚至是夺得的铠甲兵器全都归你们,一件也不需上缴。”   罗成又抛出一个大饵。   这下杨国庆眼睛都不由的瞪的巨大,呼吸也急促起来。   上次跟罗成去打突厥,虽然损失不少,可收获更高。   攻下的地盘和人口归罗成,而夺取的牲畜钱粮还有武器铠甲全都归自己,这种好事可是太难得了。   “我答应,如此美事,岂有不答应之理,我答应了。”奚王忙不迭的应允下来。 第687章 忠义无双李靖   安东。   铁岭军镇内。   安东柳城郡太守、忠武军第一军军使李靖正有些不安的在厅中踱步,凭着敏锐的直觉,加上小心的调查,李靖刚刚得出一个让他自己都吓了一大跳的结论。   “罗家这是要造反了啊!”   综合种种迹像,尤其是这段时间罗成的反常行踪,让李靖得出了这个结论。   只是得出这个结论后,他并没多高兴,反而是惶恐万分。   罗成要造反,那忠武军何去何从?安东道又将置于何立场?   还有他这个刚从马邑调来,却这般得罗成信任的外来者,又将站在什么样的立场。   李靖不敢把这个结论告诉别人,他也不知道忠武军里究竟谁是可以信任的,毕竟他刚来不久,在这里最熟悉的人,也就是同样从马邑过来的尉迟恭。   可是尉迟恭还已经跟随罗成离开了辽东,李靖猜测罗成可能是去会罗嗣业密谋去了。   “你真的这么判定?”   回到府中,憋了许久的李靖最后还是找了个人说了,这人是他的妾侍张出尘。当年她曾是杨素府中的持红佛婢女,因此被称为红拂女,她本是江南陈朝宦官女子,后因陈朝灭亡,她也被赶到长安,还被赐给了杨素。   杨素府中美婢歌姬成百上千,张出尘只是个可有可无的红拂婢女。直到有一天,她看到来府中做客的李靖。   这个年轻的关陇贵族子弟,一表人才,且极得杨素赏识,家世又好,连杨素都说将来他必定会坐到他那个位置。于是红拂女便主动的去李靖的房间表露爱意,自荐枕席,后来还跟李靖私奔出府。   好在杨素是个比较豪爽的人,不但不以为怒,反当成是桩好事,事后直接把她送给了李靖。   这些年,张出尘一直陪在李靖身边,多年过去,李靖并没有如杨素牛弘等人说的那样一飞冲天,反而有些中年蹉跎。   好在上次雁门之围中表现不错,调来辽东后,更是深得罗成赏识看重,一个外来的新人,却一下子被罗成选为四军使之一。   可以说,罗成对李靖那是有知遇之恩的。   “我可以肯定,罗成正在密谋造反。”李靖叹道。   张出尘对丈夫的判断还是很相信的,因为丈夫虽然蹉跎了些年,但确实是有本事的,尤其是他的洞察力极为的敏锐。   “忠武军会有多少人愿意追随他,安东六郡又会有多少人肯依附他?”张出尘继续问丈夫。   李靖叹口气。   说我现在最感慨的就是这个,我来安东不久,可却也惊奇的发现这里与中原很不一样。虽然之前我在的马邑也是边关之地,可与这里全然不同。   罗成在这里虽只数年,可却把这里经营的跟个铁桶似的。   以前我只道罗成为开镇节帅,又在是辽东征高句丽扬的名,所以在这里威望高些,行事独断一些,可是现在看来,其实罗成行事,早有轨迹的。   忠武军本只五万一的军额,可罗成却通过郡兵,硬生生的编出了十万之兵,而且郡兵跟府兵完全没有区别,都是装备精良训练有素。   再者,他的那土团、乡勇、民兵,其实就是在搞全民皆兵。   李靖说罗成利用边镇节帅的权宜之权,尤其是利用安东道是刚夺下的疆土,因此在这里对府兵破规格的授田分地,大搞军屯民屯,还利用战争,豪爽的把战争缴获私分给将士们,使得这里的将士,只知有罗成,不知有朝廷。   “从节度长史侯莫陈乂到行军司马魏征,再从度支营田使王子明到安抚副使宋老生,罗成已经聚起了一支惟他马首是瞻的队伍了。”   “那就是说,罗成真要举兵,忠武军都会追随他起事?安东六郡的官吏甚至是百姓,也都会相随?”张出尘问。   “大抵如此吧,也许还会有些忠义之士,可不会有太多的。罗成很聪明,他早就通过种种手段,把辽东的军民都跟他绑到一条船上了。”   李靖认为自己就是那为数不多的忠义之士之一。   身为关陇贵族,李靖觉得自己有义务维护由他们祖辈父兄们拼血冲杀而一手建立起来的王朝。   “我要密奏皇帝,告诉朝廷罗成要谋反。”   终于,李靖下了决心,做出决定。   “你疯了,你也说了,罗成把这里经营的跟铁桶一样,安东的军民都跟他绑在一起了,你要密告他谋反,只怕你的信还没送出去,就先落到了罗成的手里了。”   “可我岂能坐看罗成谋反叛乱而无动于衷,那就是附逆从贼。”李靖道。   “夫君,你觉得罗成造反,能成事吗?”张出尘问。   李靖不明白她为何这样问。   “你就说能有几成机会?”   李靖想了想,不由的更加叹气,说罗成掌握关外六郡,还与奚、契两部关系极好,手里忠武军明面上就有十万兵马,暗里还能动员不下十万,而且他兵精良足,其兵马都是久经战阵的悍勇之兵。   而其兄弟罗嗣业在定襄道掌宣武军,手下军额两万余,但他却还控制着漠南的突厥人,那也是随时能召起数万突厥骑兵的。   还有河北安抚使李景是罗成的老师,山东道节度使张须陀也是罗成的老师,副使罗贵更是他父。   此外范阳府尹薛世雄跟罗成交好,薛的几个儿子都在罗成麾下为将,很受重用。   再有罗艺为安南道节度使,也握有镇海军一镇人马。   ……   越算,李靖越发的无奈。   “反观朝廷这边,经雁门一役,骁果军精锐尽去,如今虽还有十万之众,可已经不过是贼囚流民无赖子的集中营,中原的东都军连李密都打不过,江淮江南又有孟让左才相李子通三支人马牵扯。”   这样算来算去,李靖觉得罗成真要造反,朝廷只怕都无力抽调多少兵马去讨逆。   “既然罗成胜率如此之大,那夫君为何不顺应时势呢?你如今这般得罗成礼遇重用,若是夫君肯相助他,那到时改朝换代,夫君也不失一元勋之位。”   李靖便气愤的对爱妾道,“事情怎么能如此功利的去计算呢,为人臣者,应当以忠孝为先。我是大隋的将军,李家更世受国恩,为国家勋贵,如今国家有难之时,我当全力帮扶国家,怎么还能想的是附逆从贼?”   张出尘苦心劝说李靖,说你们李家虽几代贵族,可也先后经历了西魏自立,北周代西魏,隋代北周等,你们李家祖辈父兄们也没哪个说非要以死殉国的啊。   可李靖却一根筋的认为事情不是这样的。   “你一妇人,不懂忠孝大义,我还是不跟你说了。”李靖摆手,让张出尘出去。 第688章 不杀李靖,留着过年吗   辽东城的牙城白虎堂上。   李靖失踪的消息从铁岭镇传至,代罗成留守帅府的长史侯莫陈乂十万火急的召急了一干忠武军大将,商议此事。   这时,刚好在辽东办事的旅顺太守、忠武军第四军使罗存孝也在城中,便也赶来议事。   罗存孝很清楚兄弟罗成现在哪里,也知道罗成在谋划着如何惊人的大事,这是掉脑袋的大事,可偏偏此时,第一军使李靖却在前线铁岭镇失踪。   “王君廓呢!”   罗存孝一进入白虎堂,立即询问。   “王将军稍后就到。”主持会议的侯莫陈乂说道,存孝这时才有空打量了下与会众人,都是忠武军的老兄弟,而节度副使屈突通、安抚使封德彝、观察使李百药等都没来。   “我没有派人去请他们,这个会就我们老兄弟们开。”侯莫陈乂又道。   除了离开辽东的罗成,还有在前线的赵贵、冯孝慈,以及去乐浪的宋老生,可以说,忠武军大将都到了。   “李靖到底怎么回事,这个时候怎么会突然失踪?”存孝问。   侯莫陈乂道,“我怀疑李靖察觉了些什么,所以极有可能是潜逃回中原去告密去了。不过这暂时还只是我的猜测,王君廓将军已经在查证了,等他到了,一切都清楚了。”   在坐的都是忠武军老兄弟,也都是团结一体的,因此罗成准备要举事前,也是提前跟诸位老兄弟们一一吹过风,得到了回应的。   大家对于罗成的大计划,表现的有些惊讶,但最后都愿意支持。   对大家来说,罗成就是他们的头,头往哪指,他们自然往哪跟,没有罗成带着大家,他们也不会有今天的地位,更别说,他们现在的家业都在辽东,若是罗成被皇帝撸了或杀了,他们这些人就算不被论罪,可辽东的产业毕竟也不是那么名正言顺的,到时肯定受影响,更别说,罗成真要倒下了,他们这些人岂有可能置身于外的?   等了会,王君廓终于到了。   他抹了抹额头的汗水,“让大家久等了。”   存孝有些迫不急待的问,“李靖到底怎么回事?他人在哪?”   作为罗成秘密力量之一的统领,王君廓这几年东奔西走,十分忙碌,但在罗成这里也越发受重用。   他在白虎堂门口找了个位置坐下,然后先喝了杯茶,才不急不缓的道,“李靖辜负了大帅对他的信任,这家伙是个人才,我们一点风没跟他透,可他居然也凭直觉就嗅出了些风向,然后便悄悄的打探,最后证实了猜测后,这家伙便要去告密。”   “他真去告密了?”   “无用担心,虽然李靖自以为行事机警,可却岂能逃的过我们影卫的眼睛,从他来辽东的第一天,我就盯上他了。果然没有白在他身边浪费那些眼线暗桩。”   王君廓的影卫主职是刺杀、斩首,当然监视也是他们的一个任务。   李靖行动还是很迅速的,他不相信忠武军任何人,哪怕是副帅屈突通这样的老将,他也不太相信,他在铁岭堡简单的交待了下军务,说要出城查探敌情,然后便跑了。   出了城李靖就化了妆,装扮成一个契丹商人。   甚至还提前伪造好了这契丹商人的通关文书,他很聪明的没有一直骑马南下,而是离开了铁岭镇百里后,便乘船沿辽河而下。   水路船快,他一直坐到了辽河的出海口营口城,在那里又转乘去旅顺港的船只,想要从那里乘船去山东,然后下江都密奏皇帝。   可惜李靖虽跑的快,可王君廓一直盯着他呢。   他只半天没露面,暗线就立马上报了,然后就有专人来追查,结果发现李靖跑了,于是紧急传令下去,四处追寻。   最后王君廓追到旅顺,查到李靖已经上了船,准备去山东。   他急调了一条船扬帆直追,最终在海上拦下了李靖的船只,硬生生的把李靖从船上抓了回来。   罗存孝冷哼一声。   “大帅授他为第一军使,又命他全面负责攻夺扶余川的准备事宜,铁岭堡万余兵马交他指挥,他居然临阵脱逃,人呢?”   “已经秘密押回来了,现就在牙城,为了避免造成不好影响,我们一直把他隔离着。”   存孝大喝一声,“这种人不杀还留着过年吗,临阵脱逃,直接斩立决,杀无赦!”   侯莫陈乂说,是否先等大帅回来后,再交他处置?   毕竟李靖自加入忠武军来,可是极得罗成信任的,忠武军现在的四军制,也还是这位提出的建议。   气愤的老四哪管的了这些,李靖虽被老五看重,可李靖再有将才,但他吃里爬外,就决不可饶恕,尤其是在这种紧要关头。   “等个屁,直接杀,你们若是担心大帅回来责怪,这事我一人负责。”   侯莫陈乂于是劝说道,“如今关键时候,若是杀李靖,只怕引起些不必要的麻烦,屈突通、封德彝等人一直跟咱们不合流,若是杀了李靖,惊到他们,只怕不好。”   老四愣了下,接着便说,既然不能明杀,那就干脆暗杀。李靖不是要坐船出海回中原吗,那就直接把他装麻袋里绑上石头,然后扔海里去好了。   “还是等等吧,毕竟脑袋砍下来可就接不回去了,但现在人关着,他又跑不掉。”   侯莫陈乂说反正李靖抓回来了,现在已经碍不了我们的事了,我现在倒是比较担心屈突通和封得彝几人。   屈突通毕竟是副帅,他资历老品阶高,以往在军中威望也还是不错的,若是这人来捣乱,那也是够麻烦的。   “这老家伙,白跟我们在一起几年,好处也没少得一点,可却始终喂不熟,到如今了,还吃里爬外,跟李靖一样,不是什么好鸟。”   侯莫陈乂也不理会老四的话,扭头对王君廓道,“王将军,这里还有一个重要的任务要交给你,麻烦你再辛苦一趟,你马上去一趟乐浪郡,把大帅写给宋帅的这封信交给他,宋帅见信之后,定知道该如何做,你过去的任务就是从宋帅手里接过齐王暕,把他秘密带到辽东来,记住,一定得秘密,绝不能透露半点风声。”   王君廓点头。   “放心吧,这种事我最拿手。” 第689章 绑上战车   奚王可度者的掌上明珠,名字还真就叫珍珠。   濡水河畔的饶乐城中,罗成与可度者一同来到都督府,这座占据了饶乐城北边三分之一大小的都督府,即是饶乐郡都督府,也兼着饶乐郡太守府,更是库莫奚汗宫,同时也是饶乐侯爵府。   罗成是客,但现在赐名为杨国庆的可度者却是完全把自己当成了臣属般,他一路介绍着,又让人把珍珠召来见罗成。   那位珍珠倒也不见生份,虽第一次见罗成却也落落大方,更难得的是,她听可度者说已经将她许给罗成之后,她居然没有半点恼怒不满,反而一脸兴趣的瞧着罗成看。看那架式,甚至巴不得直接坐到罗成身边扒开他的嘴来看看他的牙口才罢休。   对于这样大胆的姑娘,罗成还真有些小意外。   其实罗成不是那种特别好美色之人,提出娶珍珠姑娘,也不是一时心血来潮,那是他来之前就已经与魏征等人议定好的行程计划。   奚王可度者毕竟紧邻安东道,尤其是他们就在燕山之北,不论他们站在哪一边,其作用不容小觑。所以魏征他们才建议罗成干脆纳这位珍珠姑娘为妾,这样一来,进一步加强与奚人的关系,把奚人彻底绑上忠武军的战车。   虽说联盟的关系,并不是靠女人就能建立的,但有的时候,联姻确实是个不错的纽带。   如今库莫奚与安东道互市火热,而罗成先收了可度者之子苏支为义子,现在又纳他女儿珍珠为妾,关系当然是更进一步。罗成当下便开始跟可度者谈及一些更深层次的合作,比如罗成提出进一步加强双方贸易,共同打击劫掠商道的一些马贼和小部落。   为了能够让奚人全面投入到忠武军战车上,罗成这次提出了一个罕见的好条件,那就是罗成愿意无限量的向库莫奚收购战马。   并且罗成开出了远比之前更诱人的价格,上马换茶八篦,中马折茶六篦,下马折茶四篦。一篦茶十块茶砖,每块茶砖标准重一斤。   一匹上等战马,能换八十斤茶叶,这个交易价格对于可度支来说极为诱人。尤其是罗成还对他说,不管奚人谁来买茶卖马,但我只跟你交易,把茶卖给你。   所以这样一来,其它部落的奚人要卖马买茶,就要先把马卖给可度者,然后由可度者来跟罗成贸易,作为中间商,可度者肯定能赚上一笔的。   同样的,其实罗成也一样要赚一笔。   他已经开始在安东道实行盐、铁、茶、酒专税制,普通的货物要交的是过路的关津之税,坐商的市税,还有交易的输估交易税,每样都不算高,是二十税一。   但盐铁茶酒这四项,罗成规定要另征十税一的专税,不管是本地的茶酒盐铁还是外来的,商人们想要经营这几种货物,都必须先在安东衙门报单,然后取得票引,票引就是按货物数量提前缴纳十分之一的专税,然后拿着这票引,就可以合法售卖了。   否则,就是私盐私酒私茶私铁,一经查处,严重惩治,轻者没收货物,重者十倍二十倍的处罚,甚至是直接处死。   因此在这个新的盐铁茶酒专税下,罗成把马买卖做大,他是有利可图的。   而让可度支也占一份好处,自然就是为了收买他。   “有多少马我们就收多少,甚至是能耕地的牛也一样。”罗成道,战马是军中必须,而且骑乘市场也很大。上等马可做战马,中等马也能当乘马,下等马还能当挽马、耕马,这个市场是巨大的。   哪怕罗成上次得了许多突厥马,但他有海路,可以直接运马到山东、河北、河南去,甚至是运到不产马的江淮、岭南等地去。   “我们可优先以茶易马,也可以以盐易马,以铁易马,以酒易马。”   大量马匹购买,不论是铜钱买,还是绢布买,罗成都是支付不了的,一匹上等马至少要二十贯钱,现在绢价,匹绢也要五百多钱,所以如果用铜或绢,都是海量数字,而偏偏中原向来是钱荒,所以只能钱绢兼行,但绢的数量也是有限的。   另外绢马互易,最容易发生绢大量外流的情况,绢可不仅是能当货币,还是能实用的丝织品。   但盐铁茶酒不同,这本身也是商货,罗成拿这些跟奚人交易,转手又能赚一笔,还能变逆差为顺差。   因此,对罗成来说,这茶马、盐马、酒马、铁马互市,规模越大越好,数量越多越好,但可度者却不会想那些,他只想到自己能从中间赚到多少,垄断交易后,他哪怕随便加一点价,都能因此发达。   盐铁茶马,这在草原上可是最紧俏热销的好东西,如果能大量购入,哪怕一匹上马只换茶八十斤,可他们只要把茶送到更远的地方去,那些铁勒人、室韦人或者靺鞨人、霫人等等,肯定愿意出两匹马甚至是三匹四匹马换一篦茶。   有钱能使鬼推磨,连可度者都早就明白这钱的力量。   在草原上,手里握有盐茶铁酒绢布这些,那比满山满谷的牛马可实在的多,堆在手里,又不会下雪冻死,又不会没草吃饿死,不用春秋转场,不必担心生病。   有这些好东西在手,随时能够招来许多忠心的勇士为他效命。   “真的有多少马你都肯收,而且都用盐铁茶酒来易,并且价格不变?”可度者再次问询。   罗成微微一笑。   “我罗成说话向来算话,你赶三千匹马来我全收,你赶五千匹来我也收,你若是能赶来一万匹,我照样收。”   “那要是两万匹三万匹呢?”可度支颤抖着问。   “若你真能弄来这么多马,我依然收。”   茶叶不够还有酒,酒不够还有盐,盐不够了还有铁,铁不够了还有绢,绢不够了还有各种布匹、陶瓷等等,以中原之广博,还怕吃不下奚人的那点出货量?   可度者长长的呼了口气,可以看的出,他在极力的压抑着心里的激动和兴奋。   “大帅这次用兵朝鲜渊氏,我库莫奚愿出五千儿郎从征效力!”   罗成笑哈哈的点头。 第690章 外援   在饶乐城逗留了数天,罗成离开的时候,可度者亲自率五千奚族战士随同,后面还跟着五千子弟家丁赶着年羊跟随。   他的宝贝女儿明珠也非要跟随罗成一起走,在饶乐城这些天,这个胆大的姑娘,早就在夜里主动的钻进了罗成的房间。   对于这些热情的奚族姑娘们来说,看中了意中人就得大胆去追,而一旦定情,那就更是可以光明正大的在一起。   至于礼仪之类的,她们并不是太在意。   不过罗成不反感这样热情奔放的姑娘,本来嘛,喜欢就爱,谁也管不着。   离开饶乐城,沿着濡水往南走了几天,然后却没有越过长城进入北平郡,而是开始折向北行。   走了几日,前面便是托纥臣河,顺这条河一直往北走,便能进入契丹的境内。这条河是北流河,由南自北流,最终汇入了弱洛水。托纥臣河其实就是后世的老哈河,而这弱洛水,便是西辽河了。   西辽河在扶余城西面一点,与东辽河汇合,一东一西两河相汇之后,便转折一直向南流入大海。   契丹人,便是游牧在这西辽河流域,和老哈河的下游。   而在弱洛水的北面,则是另一个部落,霫。   中原人以霫为匈奴之别种,居于弱洛水之北,亦鲜卑之故地。东接靺鞨,北接室韦,山沟沟至突厥,南至契丹,地周二千里,四面有山,环绕其境,人多善射猎,好以赤皮为衣,女人喜欢铜钏,衣襟上下都带小铜铃,其余风俗与契丹人差不多。其部约有四万余户,兵马万人。   可以说,奚、契丹、霫,便是夹在大隋的关外辽东与关内之间,使得辽东与关内仅辽西走廊一条很狭窄的通道。   但另一方面,有这三部在,又使得突厥与关外相阻隔。   北地风光,确实雄壮。   尤其是从奚境一路行来,并不全是草原,而是山峦起伏,大河滔滔,间有青青草原,十分辽阔。   沿途可见,诸部都还是十分落后的游牧射猎的生活方式,大多穿着皮袍草衣。他们看到罗成这一支庞大的队伍经过,倒是表现的很热情好客的样子。   纷纷赶着牛羊,拿着积攒的皮毛,赶来交易。对于这些遥远偏僻的塞北部落来说,有时一两月可能都见不到一个外来的商队。   他们想换盐巴。   听说来的是中原的汉家大帅,队伍还带了许多中原的好东西,有盐巴茶叶美酒和丝绸布匹等后,他们于是兴奋的把部落里的牛羊马匹都赶来,除了留着下崽的母畜,留着配种的公畜,以及一些留着挤奶吃肉的外,都想拿来换东西。   对这些小部落,罗成很大方的接受了他们的交易请求,甚至还给出了极不错的交易价格。   于是他们接下来一路北上,便不断有部落跑来交易,他们赶着牛羊,拉着皮毛,甚至一些奇怪的药材之类的。   罗成来者不拒,反正也换不掉多少。这次他出辽东,去野狐岭是秘密行动,但在奚地,却又是半公开的,甚至他还故意组织了一支商队随行,算是做掩护。   商人们都愿意跟着罗成出来,因为有罗成在,那么忠武军牙兵护着,再深入塞北都不会有半点危险,还能趁机探探路线,寻找下更好的商机。   不过深入草原,辛苦一点,但收获也是不错的,在这里交易,那可是非常有利可图。   在辽东的马市,罗成开出的是上马一匹换茶八十斤。但是商人们在这老哈河畔,跟这些部落交易,却是二十斤茶就换一匹好马。   在老哈河即将汇入西辽河时,契丹汗,松漠都督、太守、松漠侯杨国忠带着大队人马赶了过来。   他已经听说了罗成在饶乐城跟可度者达成的协议,早就羡慕的眼红万分。   于是不等罗成到达他的松漠城,他便主动召集了八千部落勇士,另外还把自己的非常漂亮的妹妹也带来了。此外,他还给组织了大批的牛马骆驼等。   远远的,大贺咄罗就策马奔来,高声喊道,“国忠迎接大帅来迟,请大帅责罚。”   他骑马距罗成还有数十步便跳下马,然后奔跑着来到罗成面前,一下就跪伏在地,直接抱住了罗成的大腿。   “阿爹远来辛苦了。”   罗成哭笑不得,“你儿被我收为义子,你我应当同辈的。”   可咄罗却道,“我随我儿喊阿爹,也一样的。”   咄罗这般卖力不是没原因的,库莫奚的可度者跟罗成达成的买马协议太诱人了,他也想要啊。   咄罗委婉的说明了自己的请求后,罗成痛快的答应了。   毕竟本来咄罗不提,他也会主动提起这个贸易的,现在咄罗主动提起,甚至还早早的表示要率八千契丹白马青牛的儿郎勇士们,随阿爹去打不开眼的渊太祚。   罗成岂能拒绝。   罗成这次这么辛苦的跑到奚契两地来,可不仅仅是来谈贸易合作的,贸易不过是个由头,而打渊太祚也只是个幌子而已。   罗成真正的目的,还是以打渊太祚为由,让两部各出一支精锐到他麾下,但罗成带着这两族人马到辽东后,肯定会想办法把他们拉他们入关的。   这样既能避免在关键时候,他们被江都朝廷拉过去威胁自己后院,同时还能大大增强忠武军的实力。   咄罗说自己虽有几个女儿,可不是太小就是太丑,实在无法配的上阿爹你,幸好我还有一个妹妹,那是十分年轻貌美的,而她也是十分仰慕阿爹你的英雄之名,所以如今我斗胆请求阿爹,若不嫌弃的话还请收下我妹子。   说着,他把妹子拉过来。   那是个很健美的姑娘,她留着契丹式的头发,跟男人一样,大半头发给剃掉了。她在头顶正中保留了一束长发,梳成了包髻,直立于头顶,然后把包髻周围的头发给剃去,在头顶两侧,形成发圈,额前留两绺长发,垂于耳鬓。   这种发式是契丹女子常见的发式一种,契丹不论男女都髡发,但男人的发式种类更多,一般留的头发也更少,女人则发式少一些,留的也多一些。   常见有披肩发、齐耳短发、齐刘海短发、板寸等。   本来女人留她这种发型很难看,可这位叫青锋的姑娘留这发型,却让人觉得非常有个性,特别突显出她那张脸的冷俊。   真是人长的好看,发型不发型也无所谓了。   比起明珠姑娘的主动热情,这位青锋姑娘却显得极为冷傲,犹如一朵带刺的一玫瑰,孤傲而又冷艳。   “你很难打吗?”   “还行吧。”   “你骑马厉害吗?”   “也还行吧。”   “口说无凭,若是你能箭法比我准,骑术比我好,那我就嫁给你,否则我不管你是什么中原的大帅还是国公,我都不会嫁给一个连我都不如的男人。”   罗成看着这么有个性的姑娘,不由的笑了,他摆手示意咄罗不要说话,“好,那就切磋一下。”   这位冷傲的青锋姑娘确实骑射了得,但罗成却依然技高一筹。   比试完毕,罗成的骑射本事赢得奚契两族战士们的阵阵喝彩,大贺青锋跳下马过来,“你赢了,从现在起,你就是我男人了。”   大贺咄罗长松一口气,还真怕这妹子坏事呢。   “大帅,我契丹八千勇士愿随大帅征战!”   罗成笑着从马上跳下来,然后伸手拍了拍凑过来的大贺咄罗,“松漠侯爷也请放心,我安东道也一样跟你们买马,有多少买多少,而且跟给奚王的条件一样。”   大贺咄罗兴奋的发抖,契丹夹在突厥、大隋和高句丽三强之间,这些年可没少受夹板气,早些年也曾短暂的强盛过一段日子,那还是在北周之时,那时突厥和高句丽都因受中原打击和内乱的动荡,而实力大减。   契丹八部当时也曾兵强马壮,俨然为东北后起之秀。   可后来隋朝只派了一位使臣,向突厥借了一支兵马,就千里奔袭,杀的他们契丹八部死伤无数,最后在隋接二连三的后续打击下,古八部皆散亡,多年后,才重组了现在的新八部,并以大贺氏为新八部联盟的盟主。   大贺咄罗这些年,一直坚守着一条,那就是不再理会突厥,而是死死抱住中原隋朝的大腿,靠着这个,才算终于慢慢又恢复了些起色。   上次隋罗成击突厥,更是让大贺咄罗彻底的见识到了中原王朝的强大,哪怕曾经远征高句丽而损失惨重,可只一位边关大将,就能把始毕的三十万大军覆灭。   这等实力,让咄罗时时提醒自己,万不可与隋为敌,不可与罗成为敌。   相比起赐他姓名的大隋天子,咄罗觉得就在他身边的忠武军节帅对他们的威胁更大,而现在,罗成的边市贸易和市马,更是让他不得不紧抱罗成大腿。   中原人有句话叫现官不如现管。   罗成不但能随时灭掉他们契丹,更能让他们契丹通过边市,再次强盛起来,或许等高句丽和突厥都被隋灭亡后,他们契丹能取而代之,成为新的北方霸主也未可知。   而这一切的关键,都在于罗成。 第691章 削藩   淮南,江都。   江都宫中,尚书右仆射袁充正向皇帝面奏。   “陛下,罗艺依然称病不朝,罗嗣业也不肯去陇右。”   皇帝脸色非常难看,“罗艺说病了,罗嗣业又为何不去陇右?”   “陛下,罗嗣业说最近阴山下屡有突厥人袭扰,因此暂时无法离开。”   这个答复显然无法让皇帝满意,“朕已经决意将定襄节度府和马邑都督府合二为一,已经下旨让王仁恭接任统领代北边防,就算有突厥犯边,也与罗嗣业无关,再下旨催促。”   这时尚书左仆射萧瑀奏言,“陛下,如今的事情已经非常明显了,罗家叔侄这是拥兵自重,下一步说不定就是要谋乱。陛下以往待罗家叔侄太过恩宠,使得他们骄横无比。罗艺居然敢劫杀朝廷宰相,而罗嗣业也拒不听调,他们分明就是倚仗手中之兵权。”   虽然萧瑀复相,有罗成在后面助力,可这位向来耿直忠正,一码归一码。   此时他毫不留情的向皇帝建议,“请陛下立即下诏,即刻罢夺罗艺安南道镇海军节度使之职,罢罗成安东道忠武军节度使之职,罢罗嗣业定襄道宣武军节度使之职,罢罗贵山东道威武军节度副使之职,派使者前去宣旨,并将他们带回江都问罪。”   他的态度,就是朝廷绝不能向罗家妥协低头,要不然开了这头,以后还得了。   黄门侍郎李渊这个时候心里很不安,如果任皇帝和宰相们把罗家搞倒,那作为罗家姻亲的李渊,就将立即失去一个强力后援,罗家手握四镇,这可是最强的地方助力。甚至,若罗家倒下,他也极可能受牵连,轻则罢相,重则可能又要被打入冷宫。   “陛下,臣以为萧仆射此言不妥。宇文述之死,虽有其幸存属下指证罗艺杀人,可这只是一面之辞,若不加详细调查,就此下结论,只怕有些太过草率。再者,就算罗艺真杀人,那罪者也只罗艺一人,并不涉及罗成罗嗣业等。若是陛下以此为由,便要罢几位边将功臣之职,甚至要抓他们来问罪,只怕会适得其反,甚至逼他们做出更可怕的事情来。”   来护儿这时也为罗成兄弟求情。   “陛下,李相之言极是,若是操之过急,只怕适得其反啊。”   萧瑀却是不肯退让,他指责李渊和来护儿为罗成开脱说情,“陛下,罗家叔侄兄弟几个,确实曾于国有大功,可陛下也因此酬赏他们,现在罗家人不思忠君报国,却想拥兵自重,甚至威胁朝廷,这是绝不容姑息的。”   “陛下,此次事件,更充分的说明了形势的可怕。罗家现在坐拥四镇,手握十余万兵马,若真等他们反了,那就来不及了。还请陛下立即下旨收回罗家兵权,将他们召回京,就算到时查明宇文述一案与他们无关,也可趁此机会收他们之兵权,否则,后患无穷。”   萧瑀坚决力主收罗家兵权,而李渊和来护儿则认为这样搞,会可能逼反罗成。   关键的问题还是回到了一点,那就是现在罗家实力太强了,坐拥四镇,拥兵十余万。尤其是罗成,能征善战,其所领的安东镇又与如今的山东镇隔海相望,连成一片。   萧瑀说的好,现在罗成是没反,可拥有了这么强横的实力,谁知道他什么时候反呢,他若真要反,若让他做足准备,到时想拦都拦不住,国家的安危,总不能寄托于幻想罗成的忠心吧。   萧瑀又道,“臣自请前往太原坐镇,督促王仁恭前去接任定襄道兵马。并请陛下让荣国公去东莱,接掌山东威武军兵权。”   罗艺远在安南,所以暂时还不会危及到朝廷,就算真反,他实力不强,而且也距中原遥远,但是不怕。   但必须得防着罗成和罗嗣业、罗贵父子三个。   安东的罗成最强,所以先不动他。为保中原安稳,两个宰相亲自去安稳局势,一个坐镇太原,一个坐镇彭城。   “若顺利,自然可收回定襄、山东两镇兵权,则罗成虽在关外兵强马壮,但亦孤军无援,必不敢胡来。若罗嗣业和罗贵反,两位宰相坐镇太原和彭城,也可组织兵马拦截防御,不让叛军长驱直入。”   萧瑀话中已经对未来形势做了最坏的预估,已经不仅仅是想着下旨收兵权,而还想着万一罗家反了,朝廷如何反制。   来护儿这时道,“萧仆射的策略不错,但还是不要把事情弄太僵。臣以为,陛下可以下诏,升罗嗣业左骁卫大将军,并调罗嗣业回御前统领骁果军。再下诏,授封张须陀为左翊卫大将军,入朝为兵部侍郎。授封罗贵为银青光禄大夫,入朝为礼部侍郎。”   来护儿就没萧瑀那般激进直接,而是留了一线。若罗嗣业罗贵他们愿意入朝,那自然是最好,既可顺利拿回两镇兵权,同时他们入京后,罗成一来孤立,二来也将投鼠忌器。   总之,只要罗家不反,那朝廷没必要把事情做绝,因当慢慢来。   若是皇帝不高兴给罗家升官,那等这次危机过去,随时还可以再给罗家人来个明升暗降,给个虚衔闲职挂起来就好。   可萧瑀还是认为来护儿此举是在纵容。   “如陛下再纵容,只怕罗家父子会更加跋扈!”   “此前罗成便敢擅杀节度副使段达,如今罗艺又劫杀宰相宇文述,他们无视王法国纲,自恃手中握有兵权,于国曾立过些许战功,于是便目无法纪,嚣张跋扈。如陛下不严惩罗家父子,那么此先例一开,以后各镇节帅都如此拥兵自重,陛下和朝廷还何以号令天下?”   皇帝一面觉得萧瑀说的很有道理,若是姑息纵容,不但会有极坏的影响,而且以后罗家更难制。可另一面来护儿说的也有道理,削藩不是不行,但若是太急了,又恐会逼反罗家。   一时他左右为难。   既想趁机削藩收四镇之兵权,又恐罗家反了,一时骑虎难下,犹豫不决。 第692章 迁都南京   江都宫,御苑。   杨广忧心忡忡的对萧后道,“如果罗嗣业和罗贵不肯交出定襄、山东两镇兵权,只怕要开战了。”   刚刚干掉四奸贼,重新临朝听政的皇帝,现在才发现,原来大隋已经如此虚弱不堪,天下居然乱到了这个地步。   以前什么都不知道,倒也活在美梦之中。现在清醒了,也没人敢再蒙骗他了,但真当天下各地的真实情况奏报到他面前时,他又惊惧恐慌了。   这天下号称拥众十万以上的反王,已经有十几个了,甚至有好几个都直接称帝了,而朝廷地方的官员兵将居然拿他们没办法。   更别说那些多则万人少则几千数百的贼匪,更是多如牛毛,数不胜数。   如今严重威胁着朝廷的是河南的李密,三败王世充,围攻洛阳。   河北的窦建德和王须拔、卢明月,差不多是三分河北,官军已经完全不在优了。好多郡,官军都是只能龟缩在一些郡城、军府之中,而叛军占郡县乡。   河东、山南、江南,到处都是叛军,贼匪。   西北的吐谷浑还复国了,而西域的西突厥如今又强盛起来,屡屡犯边。   萧瑀此前奏请皇帝御驾回京,可回哪个京?   洛阳现在被李密围着打,兴洛仓被李密占了,黎阳仓被窦建德占了。现在山东威武军,又有反叛的可能,洛阳根本就回不去。运河被叛军堵劫,荥阳和虎牢也还在叛军手里。皇帝怎么回去?   那去西京?   西京大兴现在倒还算安稳,可陇右也在闹兵变叛乱,吐谷浑又已复国,更别提西突厥还在进犯河西。   大兴城一样前景不好,更别提四处兵乱后,大兴城无法得到关东的漕粮补给。   没有粮食,仅靠关中平原,根本无法借给西京。   “陛下只要任用忠贤,这天下必然能重归太平。”萧后安慰皇帝道。   杨广叹声。   本以为杀了裴世矩等人,这朝堂就清净了,这天下也就太平了,可现在才发现,事情根本没有什么改变,依然是一团糟糕。   洛阳回不去,西京呆不下,就连这江都只怕也不安全了。   万一罗家真反了,那罗成率部南下,只怕将长驱而至。   “皇后,朕意欲渡江去丹阳。”   “去丹阳?”皇后不解这个时候,皇帝为何有这种念头。   “江都无险可守,一旦罗成不肯听诏,若是他起兵,只怕一时难挡。朕须做好万全准备,朕准备过江,去丹阳,恢复金陵,以金陵为大隋南京。”   金陵有长江之险,还可以依托淮河屏藩,作为缓冲。   再者江南,尤其是大江南岸的这数郡,还是比较富裕的,产粮大区。万一局势不可收拾,那也还能求占据江南半壁江山,先保全下来,再徐图反攻。   “陛下,局势已经到如此地步了吗?”   “这是做最坏的打算,朕重用裴蕴虞士基裴世矩罗艺罗成这些人,本以为他们没有根基,非关陇军阀,也非山东士族,料能好掌握些,可谁知道,这些人,人心更恶。”   内心里,杨广还是不愿妥协的。   姑息罗家,那只会让事情变的更坏。   现在强硬削藩,或许会引起战争,但这种可能也就是一对半一对,若是罗成不敢反,那么朝廷堵赢了,则可能为他重振大隋带来希望。   “陛下,臣妾只是一妇人,但想要提醒陛下,此事切勿操之过急,罗家一门功臣,若是陛下处置不当,只怕真会后患无穷。”   皇后提醒皇帝,削藩虽是必须,可也得注意手段,否则若让罗成得了理,他到时起兵便有名。   而若是朝廷能够处置的好,罗成若是找不到正当的理由,他要造反,只怕也未必手下军镇郡县的官将兵民都会跟着他。   “最好的办法,还是以四镇之军将取代罗家四帅。”   这是相当厉害的一招,不能把四镇都当成是敌人来对待,你若把他们都当敌人,那他们就真的全是敌人了。   哪怕要削藩,那只要削四帅就好,慢慢来,一步步来。   ……   丹阳郡,江宁城。   一队骁果军护送着一位天使到来。   “皇帝诏令,丹阳太守杜伏威接诏!”   不久前才因平贼有功而升任了丹阳太守的杜伏威一身铁甲,把天使请到堂上。   天使宣读诏书完毕,笑着对杜伏威道,“恭喜杜使君,如今要称你一声杜帅了。”刚刚宣读的诏书中,皇帝下诏,以杜伏威平乱有功为由,特下诏嘉奖,授封他为江南道安抚使。   手捧着诏令的杜伏威面上微微带笑。   “杜帅,如今左才相流窜至江南西,气焰十分嚣张,陛下对此贼十分不满,必欲除之而后快,之前江南安抚使赵元楷无战阵经验,因此这次陛下特意将他调入朝中任太府寺卿,由杜帅接替帅职,陛下已经下旨调动山南、关内、剑南诸部兵马往江南西集结,由杜帅前去统帅指挥。”   当然,按照惯例,杜伏威升任江南安抚使,他自然还应当先过江,去江都拜见皇帝谢恩,然后去兵部领虎符印信,再回来和赵元楷交接,然后去江南西平叛。   杜伏威笑着应下,那位天使见杜伏威答应的如此痛快,便十分高兴。   ……   “大帅,这其中定然有诈!”   把天使送到驿站休息后,太守府中,阚棱对杜伏威道。早在之前,罗成便把阚棱、王雄诞和西门君仪这三个义子就派到了杜伏威麾下,协助他统兵。   这三人在罗成麾下久经战阵,尤其是学了不少军阵战术,因此得他们相助,杜伏威如虎添翼,在江南剿匪平叛,屡战屡胜。   “这个时候升我为安抚使,太过反常,我岂不知这里面有问题。”杜伏威也不相信这样的好事。   毕竟他原本只是丹阳郡丞,不久前才刚刚升为太守,接过升任了江南安抚使的赵元楷留下的出位。   怎么可能现在又马上再升安抚使,哪有这种升法。   “皇帝这是借升赏之名,然后让你去江都朝见,再借机夺你之官职兵权,万不可上当。”王雄诞也提醒杜伏威。 第693章 夺印举兵   秋意渐凉。   江宁城中,数骑快马飞驰而出,这些是太守杜伏威的养子。杜伏威在江南,也学罗成收养子,他于军中择那些十六七左右的骁勇善战之兵,收为义子。   杜伏威也才十九,可他却已经收了三十余个十六七岁的义儿。   稍后,杜伏威带着一队亲兵来见天使。   “杜帅何日动身往江都朝见天子?”天使问。   杜伏威今天换了身紫袍玉带,他此前已经是正四品太守从三品散阶。换上袍服的他,显得倒是没那么锐利。   “原本我是打算明日就随天使过江去朝见天子,接受兵符印信的。不过我担忧江西的叛军,那边形势紧急,等我见过天子取得印信后再回来交接,怕是又要耽误不少时间,正好我听闻赵太府已经从会稽入京,正要经过,所以我意先与赵太府办理交接,然后入京朝见天子,这样等朝见完毕,就能直接从江都乘船往江南西了。”   杜伏威的这番话,让天使有些预料不及。   天使有些犹豫。   杜伏威见他这样子,更加坐实了自己心中的判断。   皇帝根本就不是要升他的官,不过是要找个理由把他调离江南,等他到了江都,那时要杀要剐还是要囚禁那不都是皇帝说了算,他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   他很清楚现在这一切的由来,那就是罗成跟朝廷关系的紧张。   他已经收到了罗成的来信,信里罗成跟他透了不少底。   总之一句话,握好手中兵马,静待形势变化。   兵马就是手中的根本。   “怎么?这有何为难的吗?”杜伏威笑道,“我也是想着能尽早去江南西平叛的。”   那天使想想道,“赵太府也是要去江都朝见天子的,何不在江都时再交接?”   “哪有在江都交接江南安抚使的差事的,自然还是应当在江南交接的好,我也已经派人去各郡传令,召诸郡太守、郡丞等前来,况且,办好交接后,我也好马上着手征集兵马粮草支援江南西平叛事宜。”   江南道极为庞大,拥有众多郡县,但是如今到处都是叛乱,连江南道最重心的东面诸郡,现在也失了好几郡,因此杜伏威说召太守郡丞们过来,也来不了几个。   天使还想让杜伏威先去江都朝见天子,可杜伏威却坚持说要先在丹阳跟赵元楷先办好交接,而且话里话外,就是你若不答应我绝不走的样子。   这场面一时有些僵硬,最后那位天使想了半天,“还请杜帅容我先派人去江都请示。”   消息迅速送到江都。   杨广便问萧瑀几位宰相,“这杜伏威是不是察觉什么,故意不肯入京吧?”   袁充便道,“也许,但也未必,既然杜伏威说要先拿江南安抚使的印信,先办交接,那陛下不妨答应他。等他拿了印信就让他过江,到时再收回来也不迟。”   袁充认为杜伏威毕竟年轻,虽说是罗成一党,但对于安抚使的高位,肯定也是心动的。   萧瑀正准备动身往太原去,这时还是很强硬的表示,不能把印信交给杜伏威,直接让他渡江来江都。   “可这样会不会让杜伏威警觉?”袁充道。   于是几位宰相争了半天,最后还是杨广拍板决定,皇帝说那就让赵元楷把江南道安抚使的印信交给他好了,让他先保管几天也无妨。   几天后。   丹阳,江宁。   江南安抚使赵元楷当着天使以及数郡太守、郡丞、都尉的面,把安抚使的帅印交给了杜伏威。   杜伏威笑着接过。   “请天使先回去休息,我这里再做些安排部署,明日一早我便随天使渡河去江都朝见天子,然后就可以直接去江西了。”   看到这个样子,天使和赵元楷满意的离去。   太守府中。   杜伏威笑着跟辅公祏拥抱。   此时,辅公祏还是宣城郡郡丞。   “现在印信拿到手了,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辅公祏笑问。   “明知故问,我总不可能真去江都,大帅也给你写信了吧?”杜伏威问。   辅公祏点头,“大帅让我握好手中兵马,跟你共同进退。”   这次朝廷为了打击罗成,也对他们这罗成党羽动手,用的是封赏调离的法子,杜伏威由丹阳太守升任江南安抚使,而辅公祏则是升授丹阳太守,目的都是让他们去江都拜谢天子。   杜伏威把玩着那枚帅印。   这枚帅印还是有作用的,就看怎么用了。   “阚棱。”   “末将在!”   “你立即带兵围住天使的驿馆,不要放任何人离开。记得隐秘一些,不要闹的沸沸扬扬。”   “王雄诞!”   “末将在!”   “你立即持我的印信军令,去毗陵郡,征召府兵郡勇,接管毗陵。”   “西门君仪,你持我印信军令,去吴郡。”   “公祏,你马上回宣城。”   而杜伏威自己,则以奉诏北上平叛的理由,集结丹阳兵马,前往句容京口。   此时长江重要渡口京口,虽是南岸要地,却隶属于江都郡下,延陵、句容、曲阿三县隶属于江北的江都郡,夹在丹阳和毗陵二郡之间,既扼京口渡,又控运河,十分重要。   杜伏威决定先抢占这里。   “我夺占京口会,会在这里做出北上攻打江都的态势,不过实际我会驻守京口北固山,你们则分兵抓紧时间控制宣城、毗陵、吴郡诸郡。”   要么不做,要做就做大的。   “罗帅那边还没发动,我们就起兵,会不会太早了点?”辅公祏问。   “难道你怕了?”杜伏威反问。   “我怕个鸟。”这位曾经从自己姑姑家偷羊给杜伏威吃的汉子,对儿时伙伴的揶揄马上表明态度。“我只是怕打乱大帅的计划。”   “其实要老子说,大帅早就可以反了,这天下乱成这鸟样,早掀翻了隋家,咱们迎大帅为天子,建立新朝,我等也好做个开国元勋,也封公封侯,封妻荫子。”杜伏威却是哈哈大笑道。   “咱们挡的住江都之兵吗?”辅公祏又问了句。   “兵来将挡,水来土淹,挡的住就挡,真要挡不住了,咱们就跑,往南往西都可以,反正咱们又不是孤军作战,怕啥?”杜伏威道。 第694章 说客武士彟   代北,马邑。   刘武周站在门口,看着前来拜访的两人。一个是常在马邑经过的木材大商人许文宝,一个则是他的同乡朋友。   许文宝身着锦衣丝绸,腆着大肚子,而他旁边那人则很是健壮,虽看着耳边斑白点点,却依然小腹平坦。   许文宝拱手,“刘将军,给你介绍个朋友。”   “我这人最爱交朋友,圣人云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请。”   刘武周府中,许文宝向刘武周介绍说,“这是我同乡好友,姓武名士彟字信明,曾经和我一起经营木材生意,后来弃商从戎,现在是太原府的行军司马铠曹参军。”   “原来是从太原来了朋友。”刘武周面带着微笑,却有些好奇太原府的一个参军怎么跑来马邑,而且看样子不是公干,反要一个商人来做介绍引荐。   武士彟也没有拐弯抹脚,直接道,“我以前经商,认识不少朋友,所以朋友也多。最近我听闻我一个朋友说起一事,说朝廷欲让王都督北上定襄,接替罗宣武的节帅之位?”   “嗯,是有此事,朝廷已经下旨将定襄和马邑一节度府和一都督府合一,设为新的定襄道,由王都督接任帅印。”   武士彟于是拍腿道,“将军为何还如此高兴,岂不知这是祸事临头了。”   “何出此言?”   武士彟道,“我听闻刘将军很尊崇关外的忠武军罗帅,而我也跟罗帅麾下的王君廓将军有点交情,我听说现在朝廷因为宇文述之死,朝中有宰相欲借此机会,尽收罗家几位功勋大帅之权,可罗成罗嗣业罗贵罗艺等为国立下赫赫战功,镇守边疆,于军中威名赫赫,深受将士爱戴。”   “尤其如今天下,更是到处混乱,国家本应更倚重手握重兵战功赫赫的边帅,为何却要因为一些没有证据的谣传,就要夺功臣的权,定他们的罪呢?这岂不是让功臣寒心,迫大将造反吗?”   刘武周听到造反两个字,眼皮抽动了几下。   “刘将军,你也是久经战阵之人,对眼下形势应当比我更清楚。若是襄阳侯、楚国公他们此时交出兵权,只怕性命不保,所以他们绝不会交出兵权的,而若王都督和你去定襄接兵权,只怕搞不好就要引起战事了。”   “应当不至于吧?”刘武周道。   “将军但请换位思考一下,若你是襄阳侯,这个时候你会交出兵权吗?”   “将军再想想,若是襄阳侯反了,那楚国公肯定也会反,到时山东和安南也反,那时王都督和刘将军你们必危险了,说不定到时朝廷为安抚几位边帅,还要治你们的罪。而更坏的可能,则是你们直接被襄阳侯杀了。”   刘武周摸着下巴,“武参军你是太原官员,为何却说出这般话来呢,你不应当站在朝廷这边,为何却总说罗家要造反呢?”   “刘将军啊,难道你还看不清如今天下大势吗?现如今天下大乱,洛阳被叛军围攻,皇帝都只能躲到江都去。现如今,天下能战之兵,也尽在边疆几大节度使之手。皇帝现在要兵没兵,朝廷一个能打的都没有,这大隋朝哪还有什么明天,气数已尽,如今是到改朝换代之时了,这个时候,刘将军你何不顺势而为,做一个拥立新君,从龙开国的元勋呢?”   “看样子,武参军倒是早就已经站过去了,若是我把你抓起来,估计能换不少赏赐。”   武士彟笑笑,“我不过是个小小的参军,你抓我起来又有何用,但你真要这样做,却是将自己置于罗帅的敌对面,将来你又怎么办呢?”   刘武周笑笑,“跟武参军开个玩笑罢了,不过我不过是一个小小的郎将而已,这天下大势我可左右不了。”   “刘将军你在马邑军中也很有威信,且深得王都督倚重,我们以为你应当代表马邑将士好好劝说一下王都督,你的话更有份量。若是王都督愿意站到罗帅这边,将来定不失元勋之赏,而刘将军你也不失公侯之位。”   刘武周于是去见王仁恭,说我们不应当去定襄,现在局势,我们贸然过去,只怕会适得其反,若是把罗嗣业逼反了,我们只怕担不起这个责,甚至可能引起定襄宣武军和我们马邑义武军之间的战争。   “击败突厥之后,现在代北好不容易才刚开始恢复点生机,百姓重新安家置业,这要是再打起来,还不知道多少百姓要流离失所。”   王仁恭却没有被属下的话劝动。   他瞪起眼睛,吹着胡子道,“我等身为大隋的将领,便要忠于朝廷,为君守边。现在皇帝下旨调罗嗣业回京,让我们二镇合一,我们便当奉旨而行,至于其余的不是我等应当考虑的。至于罗嗣业反,那是他的事情,他要真反,那他就是逆贼,我们更应当讨伐他。如果他接旨入京,那我们更没什么可担忧的。”   “王帅,形势不一样了,识时务者方为俊杰啊!”   结果王仁恭将他痛骂一顿,“这种话最好不要再叫我听到,否则便要治你的罪。”   刘武周挨了一通骂回去,有些无奈的告诉武士彟和许文宝。   “无事,我们再想办法就事,就算事不成,但交了刘将军这个朋友也值得高兴。”武士彟笑着说道,然后说要请刘武周喝酒。   “就在我府里喝就是了。”   许文宝说,还是去我那里吧,我那里有珍藏的好酒呢。刘武周也好酒,听说了便笑着答应。   当下便一起到了马邑城中许文宝的家中,许叫家人准备酒菜,边吃边聊。   席上,武许二人频频敬刘武周酒,甚至还叫来几个美貌的歌伎做陪。   “天色不早了,我看将军也是醉了,不如今晚就在我这里歇下,刚才将军喜欢的倚翠姑娘,我让她陪将军。”   “哈哈哈,可以,便听许郎君安排。”刘武周早已经醉意熏熏,那位倚翠姑娘更是被他搂在怀里,上下其手,此时还真不愿意离开这温柔乡。   等刘武周搂着倚翠姑娘进了客房,许文宝与武士彟相视一笑。   “都安排好了吗?”   “嗯,已经安排好了,王仁恭既然不肯合作,那么便只能如此了,我已经派人把他最宠爱的小妾骗出府进香,半路上将她掳了来,一会等刘武周睡熟了,就把这位美人剥光了送到他床上去。”   “王仁恭能恰好寻过来吧?”   “那是自然,等他顺着线索找过来,会刚好发现他最宠爱的小妾居然和他最信任的将军胡搞在一起。”   “那小妾怕不会配合吧?”   “早有对策,这会那小妾已经被灌的大醉,人事不知,就算把她跟头猪放在一起,她也不会有反应的。”   “哈哈哈,计策虽然损了点,但效果却绝对好。”   两人哈哈大笑。 第695章 暗夜兵变   许文宝端起酒杯,“来,咱们提前庆祝一下。”   “贺!”武士彟也举杯。   一个河东的大木材商人,一个太原府的铠曹参军,却还有一个共同的身份,那就是罗成秘密情报部门影卫统领王君廓暗中发展的密谍。   午后。   都督府里的王仁恭得到家丁的禀报,说是他最心爱的妾侍早上出门上香一直未回,然后府里去接,却没在城外庙里找到她们,寺里更说今天她们根本没来。于是家丁去寻找,发现了惊人的线索。   “赵三娘子没出城,他出都督府后便悄悄去了刘郎将的府中。”   下人说发现妾侍赵三娘跟他心腹刘武周私通,这个消息震惊了王仁恭,他虽说一把年纪了,可这赵三娘子却是十分年轻美貌,身居高位,纳几房美妾这是自然的。虽说妾地位不高,甚至有时把那些侍妾赠人,可却没有几个人能接受侍妾与手下私通。   王仁恭不是杨素,没那么好脾气和心胸。   当即气的满面通红,直接就从墙上摘下了横刀。   “现在这对狗男女在哪?”   “还在刘武周的宅第里,一直没出来。”   “点齐亲兵,随我来!”   王仁恭提剑带兵,出了府骑上马就直奔刘武周的宅第而去。等他们到了,刘府的门丁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呢,本想要进去通报,结果王仁恭一脚踹翻那家丁,径直闯了进去。   等王仁恭径直踢开刘武周的卧室门时,他还在呼呼大睡。   光着身子躺在那里,怀里还搂着个同样不着丝缕的女子。   王仁恭一眼就认出了那具丰腴的胴体正是他那小妾的,看到这,王仁恭气的是血往上冲,须发皆斩。   “我杀了你这个混蛋!”   好在有几个亲兵出来死死拉住了王仁恭,“大帅,息怒啊。”   “斩不得啊。”   刘武周与王仁恭妾侍私通,这也不是死罪,若王仁恭一剑杀了他,那自己也是要担罪名的。   几番劝阻,王仁恭才稍稍冷静了一点。   “打水来,把这对狗男女浇醒。”   一桶冷水泼下去,刘武周醒来。   他有些茫然,看到王仁恭杀气腾腾的瞪着他时,还很迷糊。   脑子有些断片。   最后的记忆似乎是许文宝和武士彟与他一起喝酒,是在许文宝家中,喝的酒很烈,还有个美貌的歌妓倚翠姑娘,再然后,许文宝留他休息,还让倚翠姑娘照顾他。   当然是一通翻云覆雨,然后就睡着了。   怎么现在王仁恭来了,还这般杀气腾腾,难道他们之前谈的事让王仁恭知道了?   他打了一个激灵,他们谈的那些,那是泄露出去,那也是大罪的。   他爬起来,没见到倚翠,也没放在心上。   “王帅,你怎么来了?”   “我怎么来了?刘武周,我待你不薄,你为何要如此对我?”王仁恭怒目而向,手一挥,“把他带走,先关到牢里去,我稍后再来审他。”   出了卧室,王仁恭去见被带到另一个房间的侍妾,想要问下他们私通奸情的情况,结果一进去,发现赵三娘已经一头撞死在了屋里。   “怎么回事?”   一名亲兵低下头,“我们把赵三娘子带进来唤醒她后,她便一头撞死在这了,我们一时没察觉,拦之不及,估计是见奸情败露,所以羞愧恐惧,便自杀了。”   “贱婢!”   王仁恭看着那具尸体,骂了一声,然后扭头走了。   马邑大牢。   刘武周还有些头晕。   脚步声传来,却是一名狱卒领着许文宝进来了。   “刘将军。”   刘武周一见是他,忙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刘将军,大事不好,王仁恭要杀你。”   “都是你牵连我。”刘武周还当是与他们谈的那些话泄露出去的事呢,到现在都还不知道被许文宝他们做局坑了。   “现在不是谈这些的时候了,若是不想想办法,将军只怕活不过今晚。”   “快救我出去。”刘武周可不想死,他还这么年轻呢,“你既然能进来,肯定就能救我出去,等出去后,我去定襄投罗嗣业将军。”   许文宝叹道,“就算能从这里出去,可想去定襄也非易事,到处关隘哨卡,只怕根本出不去。”   “先带我出去再说。”   “刘将军,现在这个时候了,只能拼一把了。不如,我送你回军营,你率兄弟起事。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杀了王仁恭,夺了马邑城,然后再投罗帅,到时你便是新的马邑都督了。”   刘武周没想到许文宝计划这么大,一心犹豫。   “还犹豫个什么啊,他都要杀你了,你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可弟兄们未必愿意肯随我。”   “将军手下定有信的过的兄弟,回去后赶紧召集起来,先杀了王仁恭,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了。”   这种事情,本来也不一定要人多。   他们现在就在马邑城中,若突袭都督府,也非难事。而等事成后,再找个理由反了,大部份兵将都也只有被裹挟的份,事实上,许多军将造反,都是这种套路,真正参与的也就是小撮心腹将校和亲兵,然后得手后裹挟大家。   “最近马邑、雁门、楼烦三郡饥荒,百姓食不裹腹,青黄不接,可都督府无粮可赈,百姓早就不满。不如刘将军杀了王仁恭,然后说王仁恭故意不开仓放粮,这样到时你开仓放粮,便可收得民心。”   “可都督府确实无粮可放。”刘武周是知道这些实情的,上次雁门之围后,马邑三郡被劫掠一空,百姓也死伤无数,后来歼灭突厥,救回二十余万百姓,重新返回家乡,可一切都要重建。   家中无粮,这几月一直靠官府开仓放粮救济,但因为最近南面魏刀儿等人闹的厉害,所以也已经无粮北运,都督府实在无粮了。   “多少总还会有点粮食的,你尽管开仓放粮,到时定襄那边会运粮食牛羊过来支援你的。”   事到如今,刘武周也是被逼到绝境。   于是,他在许文宝的帮助下,逃离监狱,悄悄的到了许文宝家。然后他手书十几封,让许文宝派人去给这些在城中的心腹校尉们。   当晚,十几名刘武周心腹校尉、队正们,各自带着一些家丁来到许府聚集,于是凑了一百余人,再加上许文宝家中的百余仆丁,他们便凑了三百来人。   趁着夜色,刘武周披甲执槊,带着三百来全副武装的兵丁,突袭王仁恭的府邸,王仁恭猝不及防,被乱箭射杀。   杀了王仁恭后,刘武周再趁胜夺取都督府,取得印信后,立即接管马邑城防,然后又派人去城外调自己的人马入城。   等一夜混乱后,刘武周已经开始派兵丁鸣锣敲鼓,宣告百姓,说王仁恭贪吝受贿,贪墨侵占仓粮,不肯赈济百姓,于是他奋而起兵,杀王仁恭,开粮仓赈济百姓。   接下来,马邑都督府果然开始开仓放粮,虽然每人只能领到不多粮食,但放粮的人说,接下来还会一直放粮,于是百姓欢喜。   而刘武周也趁机自立为马邑都督、太守,义武军帅。   刘武周一面派许文宝去定襄联络罗嗣业,一面也在马邑封赏手下诸将,他让妹夫、校尉苑君璋为雁门太守,以心腹校尉刘子英为楼烦太守,而随他起事的心腹校尉高满政、杨伏念等并授鹰扬郎将之职。   他还派人去招安贼首宋金刚和吕崇茂等贼军首领,授他们将军之职。 第696章 渔阳鼙鼓   尚书左仆射萧瑀刚渡过黄河,结果就听到马邑兵变的消息,惊的这位宰相怔怔出神半天,良久才一拍大腿叹道,“河东危矣!”   萧瑀从江都出发,是先逆扬子江而上,然后再进汉水,抵达襄阳,再经南阳北上在潼关东的阌乡经风陵渡坐船过黄河的。   因为洛阳东面的运河依然还被李密威胁着,所以他只能绕了一个圈,路上多耽误了不少时间,结果便迟来一步。   马邑如此重要的地方,已经被刘武周夺去。   虽然现在定襄的罗嗣业还没有举起反旗,可他心里非常清楚,这刘武周杀都督王仁恭自称都督,其实就是投靠罗氏。   “加快速度,我们得马上赶到太原去。”   只是过了黄河之后,这一路上并不好走。   河东郡之前有柴保昌等作乱,樊子盖派兵征讨,在这里杀了数万叛军,结果他病死后,叛军死灰复燃,而且声势更盛。   绛郡贼柴保昌据绛郡乌岭山派兵四掠绛郡各地,而吕崇茂占河东百梯山,也是派兵攻城掠地。   又有龙门贼毋端儿啸聚龙门山,占据龙门津,兵逼临汾和文城二郡。   而在太行、上党附近又有自号厉山飞的魏刀儿聚众不下十万。   “时事艰难啊。”萧瑀感叹连连,不出来,真不知道这天下居然已经乱到这种地步了,更可恨的是,本来应当为国家干城支柱的罗成罗嗣业等人,结果却要趁国难之际叛乱。   “还好太原有杨义臣镇守。”一名随从官员道。杨义臣本姓尉迟,是在北周末起兵叛乱的尉迟迥的族人,因为杨义臣父亲起兵反对叛乱后战死军中,被文帝收养于宫中抚养长大,并赐姓名杨义臣。   这位将军对大隋是忠心耿耿,上次勤王表现十分出色,他坐镇太原,起码能避免刘武周罗嗣业等叛军长驱直下。   不过萧瑀并没有什么高兴的,如此时势,唯有一个杨义臣,又哪里够呢。他甚至已经悲观的预估到,他此趟北上而来,估计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   ……   黄河下游南岸。   山东道威武军节度副使罗贵召来儿子儿媳等自家人。   “刚收到五郎密信,局势变了。”   此时的罗贵坐镇在运河东岸的东郡韦城瓦岗寨,这里聚集了数万兵马,以防御李密的魏军。   “五郎让我们撤回齐郡和东莱,据守东部丘陵山区。”   “为何?”   单彬彬问公公。   罗贵长叹一声,“时势所迫啊,朝廷刚刚已经下了旨,要调嗣业入京为左翊卫大将军,调我回京任礼部侍郎,调张帅入京为兵部侍郎。而且还下旨调罗艺为江都府尹,调五郎为洛阳守。”   很明显,皇帝这是要尽收他们之兵权,若是大家真的依旨交出兵权,下一步估计就要被一锅端。   罗成虽远在辽东,却也通过暗影卫时刻关注着局势。   因此现在他果断的决心抗旨举兵,虽还没有公然打出造反的旗号,可实际上罗成已经在行动了,他一面亲往野狐岭会盟嗣业,亲自劝说这位兄弟统一阵线,又深入奚、契丹之境,拉拢奚、契两族。   另一面,也已经派人去平壤接杨暕回辽东。   同时,又给山东的罗贵,给江南的杜伏威等去信,让他们响应,统一阵线。   “内史侍郎来护儿已经往彭城而去,左仆射萧瑀更是去了太原,都是冲着我们罗家来的。五郎让我们先退回齐郡,守住东莱,他接下来会派兵渡海过来增援我们。”   “爹,我们罗家反了吗?”单彬彬问。   罗贵有几分无奈,他也没料到怎么就到了这一步,造反,那是相当危险的。可事到如今,不反又不行。   “是啊,我们罗家反了。”   罗贵不想反,可儿子要反,他也无可奈何。   “就这样放弃东郡、东平、济阴、济北诸郡吗?”单彬彬对于造反,倒没太过震惊,反正夫唱妇随,现如今这天下这般乱,大家都造反,也不稀奇。再说虽然隋一统天下,结束了几百年的天下分裂,可事实上人心依然还并不太安定,或者说,天下百姓对于大一统或国家也并没有太强的概念。   再者,本来山东之地,早年就一直是齐地,后来关陇集团灭齐,山东人是没少受排斥打压的,就如隋平陈后,江南皆反一样,不就是因为本土的士族豪强利益受到太大打压所致。   早年朝廷强大安稳之时,如单秦程徐等曾经的北齐士族官员豪强之后,还只能夹着尾巴做人,现在天下混乱,朝廷无力,大家对于从镇压贼匪叛乱的官军,摇身一变为起义军,也没啥心理障碍。   “爹,你先回齐郡,我留在这。”单彬彬一身银甲,久在军营,也很有一股大将风范。“咱们在这里守了这么久,好不容易把这运河东诸郡的贼匪清理干净,重新安稳地方,现在就这样撤了,那李密可能卷土重来,到时又是生灵涂炭,咱们也对不住之前出钱出力出人的诸郡父老乡亲们。”   等以后还要来打再一次,这多划不来。   “只须给我留两万人马,我就能守住瓦岗,便能阻止李密叛军过运河东岸来。”   “你留下太危险了,现在我们不但要面对运河西岸的李密叛军,而且黄河北岸还有窦建德的叛军,此外,彭城太守陈棱向来跟我们不一条心,来护儿也在赶往彭城,所以那边也随时会有官军杀过来。”   “无妨,我能守。”单彬彬认为不能就这样撤退弃守运河东岸诸郡,既不能让李密趁机占了去,也不能让彭城的隋军占去,更不能让河北的窦建德占去。   “爹,我率一军留在这里,还能分担齐郡的压力,若是来护儿陈棱敢出兵东莱,那我就去攻彭城,若是他来我这,爹可以派一军南下彭城。”   罗贵见说不过媳妇,便道,“那不如你回东莱等候接应五郎渡海来的兵马,我让继祖去守齐郡,我来守东郡瓦岗,再派承宗去琅琊接替三娘。”   单彬彬道,“李氏说不定早就已经接了李渊的密信,带兵转投朝廷了。” 第697章 又来迟一步   琅琊郡,临沂城。   因城在沂水旁边,因此城名临沂。   李秀宁此时正率兵移驻临沂城中,在她的面前,摆着三封信。   第一封是丈夫罗成给她的,信中罗成说及如今形势,还告诉李秀宁未来走势,说战争一触即发且无可避免,让她早有心理准备。   罗成让李秀宁提防彭城太守陈棱,这是个死忠,他派人接触了几次,结果发现这个家伙对隋很忠心,于是罗成便放弃了拉拢他的打算。   李秀宁正是得了这封信后,便找了个理由,从梁郡东部砀山的陈棱大营离开的,她以后方有贼匪作乱为由,带着两万余人的诸郡乡兵离开,沿汴河而下经彭城进入下邳,然后再逆沂水回到临沂。   选择临沂驻守而不是下邳郡或东海郡,那也是有原因的。   临沂的西、北、东三面环山,同时又紧邻沂水这条河流。最重要之处在于,临沂的南面是黄淮平原,一马平川。   但其西、北、东三面大山之间,却又还扼守着几条通道,既可北上鲁郡、齐郡,又可往东北去高密、东莱,南还可顺河而下冲彭城,下淮安。   说白了,临沂就是一座扼守着山东东部山区出口的要地。   战国时期,齐长城在临沂境内设置的穆陵关可是当时的天下第一关。   驻守临沂,便是进可攻退可守。   李秀宁对丈夫的战略部署一眼看透,所以她退到临沂后,亲驻临沂城中,又分派兵马屯驻于西、北、东三面的山下,互为支援。   她桌上第二封信,是父亲李渊送来的。   李渊来信告诉女儿,朝廷要对罗成动手了,态度很坚决,而罗成很可能会反。但李渊认为罗成造反成功可能不大,毕竟现在天下虽乱,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最重要之处在于,李渊认为罗家根基浅,他举事,顶多就是一些边兵支持,并不会有多少门阀士族支持,而得不到他们支持,一个寒门出身的边将是很难有机会造反成功的。   虽然历史上也有刘裕、陈霸先这样的成功先例在,但那时毕竟与如今不同。   李渊让女儿控制好手里这支兵马,他会派建成过来,到时让秀宁把这支兵马交给李建成,如此一来,便成为李家的资本。   “你虽为罗家妇,可本是李家女。如今罗成反叛,你不能跟着他做乱,你重回李家来,父亲再给你找一个门当户对的士阀子弟为你婚配。”   重新拿起这封信再看了一遍,最终李秀宁却只是摇了摇头。   她喃喃轻叹。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女儿现在是罗家妇,为罗李氏,罗在前李在后。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出嫁从夫,不再从父。对不起,父亲,女儿不孝了。”   放下这封信,她又拿起第三封,却是公公罗贵派人送来的。   罗贵说眼下起兵在即,所以让李秀宁回东莱,那边更安全,临沂这边,他会派老二承宗来守。   “召诸位将军校尉们前来议事,我有重要事情通知。”李秀宁叫来亲兵。   ……   彭城。   光禄大夫、内史侍郎、参知政事荣国公来护儿赶到砀山,他先到的彭城,可陈棱在砀山大营,于是便又一路赶来。   陈棱扼守的砀山,处于彭城郡、梁郡、谯郡三郡交汇之处,背靠砀山,前俯运河通济渠。   “荣公,你来晚一步了。”   一见面,陈棱就有些遗憾的告诉来护儿,在他接到朝廷的密旨之前,李秀宁就已经早一步以回去剿匪平乱为由,带着两万余乡兵走了。   “现在李秀宁已经进驻临沂,她有两万乡兵,另外还有一支千人的突厥骑兵,是从辽东渡海来的。”   来护儿听了,叹息一声。   “朝廷此前对罗家的处置态度一直是犹豫不定,结果争来争去,倒是错失了许多时间。”   “荣公,那现在如何处置?发兵征讨?”   来护儿摇头,作为宰相,前来彭城,那他就是位在河南山东的安抚使节度使之上,甚至连淮南安抚使,也要受他节制。   可以说,只要来护儿一句打,那么陈棱就要发兵。   不过身为宰相,虽然权大,但要权衡的东西也多。   “我来,不是要指挥打仗的,我是来消弥这场兵危,而不是来发起这场战争。”在朝中,来护儿也是调解派,不是萧瑀那样的强硬镇压派。   “不打?可罗成已经露了反迹,处处举动,都是在调兵布将,若是我们再不抓紧时机进剿,等他调派得当,到时我们就被动了。”陈棱认为,调和是不可能成功的,罗成不可能交出兵权,到如今这地步,就算罗成真交出兵权,朝廷也不可能还留他们周全。   所以说,最后只有打。   晚打当然不如早打。   可来护儿却也有自己的苦衷,打,拿什么打呢。   他这次来,皇帝倒是给他派了一军骁果,可是一路上,来护儿越看这支兵马越是叹气。足足两万五千人的骁果右一军,但却没有几个真正能战之兵。军中充斥着大量强抓来的民丁,还有流民乞丐,甚至是许多是之前牢中关押的囚犯和招安的叛军。   这样的一支人马,哪怕装备还不错,可又有何用。   真开打,来护儿并没多少胜算。   连胜算都没有,那还急着打什么?这不是自取其辱吗?   作为一个合格的统帅,不能打无准备之战,更不能主动去挑起一场没有半点胜算的仗。   “罗成还未起兵叛乱,所以我们现在还不能主动挑起战争,或许事情还有转机也未定。”   来护儿还有几分期盼,朝廷已经派密使前往关外辽东,那或许是唯一的希望了。   在结果没传回来之处,来护儿不准备先开战。   当然,不先开战,不代表就无行动。   他与陈棱一番商议后,决定将砀山的兵马主力撤回彭城,这里只留几千人驻守。而后,来护儿亲自坐镇彭城,让陈棱率兵北上前往鲁郡,这里古称兖州,是齐鲁山区与黄淮平原的接汇之处。   与临沂一样,占据鲁郡,有十分重要的战略意义。   “司马德堪率领的骁果军一万人驻下邳,而宇文化及率一万人驻东海。我们四军连成一线,封锁山东。”来护儿道。   陈棱惊讶,“宇文化及,他怎么也来了,他不是被流放到河西敦煌去了吗?”   对此,来护儿无奈的解释,皇帝在召回宇文述的同时,就已经同时下旨召回宇文化及兄弟了。宇文述死在交趾,可宇文化及和智及还是回到了江都。因为宇文述之死,皇帝甚至还让宇文化及袭了许国公之爵,甚至还让他出任了右翊卫将军,这次还特意派他也随军前来。   陈棱听了,只能无语摇头,一声叹息。   对方是罗成、罗嗣业、张须陀这样的猛人,而他这边却是宇文化及、司马德堪这样的家伙,这仗怎么打?   现在他还真有几分希望来护儿说的转机能出现了。 第698章 讨逆   面对着铜镜。   杨广不由的开始思考,他为什么会落到如今这个田地。   出身于关陇贵族的杨玄感、李密反他,被他破格提拔的江南、关东士族出身的裴蕴、虞世基、裴世矩蒙骗他,那些草莽之辈张金称高士达就不提了,可如今连罗成兄弟也反他。   一阵清凉的秋风吹过,皇帝觉得脑袋有些昏沉,他咳嗽了几声。   夺嫡成功之前,皇帝曾经在江都镇守了九年,他最好的年华就在这里,那个时候是他一生最轻松最开心的时候,也是舒适的一段日子。他早就习惯了这里的气候,尤其是江南的秋天,没有北方的干燥,总是让他惬意。   可是现在,他有些烦江淮的天气了。   他想回洛阳,想巡关中,甚至想要再次前往塞北,前往辽东,前往西域。   但是现在,他哪也去不了。   罗成终于还是反了。   杜伏威在江南举兵,居然打着清君侧之名举兵做乱,拿着他授封的江南安抚使印信,如今连占宣城、毗陵、吴郡等数城。杜伏威更是统领两万兵马,进驻京口,四下搜集船只,摆出了要大举渡江攻打江都的态势。   杨广也料不到这个杜伏威究竟会不会打过来,他很后悔当初没听萧瑀的,就不该给杜伏威那该死的安抚使印信,结果不但没有把杜伏威骗到江都来,反而给了他造反作乱的便利。凭着这印信,这该死的还不知道蒙骗了多少人,现在公然的打着清君侧之名,却行造反叛乱之事。   杜伏威是罗成的同乡,更是跟随他多年的死党,如今作乱,若说没罗成的授意,他绝不相信。   湛蓝色的天空,没有半点云彩,显得是那么的高那么的蓝。   可杜伏威反了并不是最坏的消息。   刚刚快马送达的急报,说马邑鹰扬郎将刘武将杀都督王仁恭叛乱,已经自称为马邑都督,分兵占据了楼烦、马邑、雁门三郡,据有代北,威胁着太原。   好消息一个没有,坏消息却接二连三。   刘武周的叛乱,肯定和杜伏威叛乱是一个样。刘武周曾经也在罗成麾下任过职,虽然后来离开了辽东,但据说他很尊崇罗成。   在皇帝的殿前,是一百多名来自各地的秀女,她们都年轻美貌,都是十四到十六岁的未婚少女,家世清白,长相美丽。   这些人有的来自江南,有的来自淮南,有的来自河南,有的来自山南,她们已经换上了统一样式的宫装纱裙,高腰裙直接系到了胸前腋下,肩上披着披帛,头发盘起。   是那么的年轻和美貌。   内侍宦官正在给她们检查登记,然后将这些新入宫的秀女们分配到不同的局去。   一名内侍过来请问皇帝,可有看上要临幸赏识的。   可皇帝却没有什么心情,再漂亮的美人,此时也打动不了他那颗心。   “袁充和李渊还没到吗?”皇帝问。   “两位相国正在赶来。”   萧瑀和来护儿两位宰相离京后,现在江都只剩下了李渊和袁充两位宰相。   “你说朕还能信任李渊吗?他的女儿是罗成的妾侍。”皇帝似是问那内侍,又是在自言自语。   那内侍把头低垂,不敢吭声。   殿前的阶下,那群年轻的少女们,却不时的偷偷拿眼来望皇帝,比起皇帝的忧心忡忡,这些年轻的少女们,却还怀着对皇帝的敬畏和仰慕之心,甚至在暗暗期盼着能得到皇帝的青睐,若是能得皇帝临幸,那么就能够飞上枝头变凤凰。   没多久,右仆射袁充和黄门侍郎李渊赶到。   两位宰相来的匆忙,在这凉爽的秋日里,甚至还冒着汗。   “可否已经布防好?”皇帝直接问。   袁充于是奏报,说已经奉皇帝旨意,调骁果军驻防在江口的江阳城,并派淮南军进驻扬子江中的贵洲和扬子津两座江中岛洲上,还派兵进驻了江都左右两面的海陵和六合。   此外,江都宫和扬子行宫,也都加派了骁果军驻防。   但皇帝明显并没有满意,他道,“朕听说骁果军有畏战逃亡者,而且数量不少?”   袁充于是道,确实有骁果军逃跑,但逃跑的只是极少数人,那些人都是之前新近补充的,一些人是原被俘虏抓捕的叛军和贼匪。   皇帝嗯了一声,点了点头,然后做了一个砍的手势,“朕不管这些人过去是什么人,但既然进了骁果军,就是皇帝的卫士,战事在即,他们不思忠君效命,却想着逃跑,此例不可开,此风不可长,立即派骁果军追捕,将所有逃亡者都抓回来,然后公开处死。”   李渊提醒皇帝,现在形势紧张,若是杀逃兵,只怕引起更大的不安。不若抓回来后,罚鞭打二十,然后令发回军中继续效力。   可皇帝却不肯,“这等逃兵,岂还能让他们回军中,杀掉。”   皇帝想了想道,“从府库中取一批钱绢,分赏给骁果军将士们。”   “是。”   “马邑刘武周杀王仁恭,自称都督,已夺占马邑、雁门、楼烦三郡,时刻威胁着太原。而杜伏威又骗得朕的江南安抚使印信,打着清君侧之名起兵作乱,也已经夺得宣城、丹阳、吴郡、毗陵四郡大半城池,还兵驻京口,威胁江都。”   “袁充,李渊,你们可有何平乱之策?”   面对这种局面,袁充哪又有什么好的办法,他原本是秘书监,一个文章做的好的词臣,面对皇帝的询问,只得硬着头皮道,“臣以为如今朝廷最大的敌人当是罗成,罗成虽还未举兵叛乱,可事实上已经反了。因此,臣以为这个时候朝廷已经没有选择,只能摆明态度讨伐。”   李渊道,“若是讨伐旨意一下,这事可就再无回转余地了。”   “本就已经没有余地了,再犹豫不过是纵容罗逆。臣虽不才,无法为陛下统军讨逆,却有一平乱之策可献上。”   “哦,有何良策,快快讲来。”   袁充的计策很简单,可说出来却让皇帝脸色很难看,因为他向皇帝建议,先集中全力对付罗成,因此皇帝可以下旨招安李密、孟让、左才相、李子通、魏刀儿、王须拔等人,只要他们肯接受招安,那么朝廷就可以授给他们十二卫的军职或者是郡太守等职,哪怕是封侯都可以。   招安条件就一个,听从朝廷调遣,讨伐叛将罗成。   “陛下,以左才相、李子通攻江南杜伏威。”   “以李密、窦建德攻山东罗贵。”   “以王须拔、卢明月攻辽西,以魏刀儿等河东贼匪攻刘武周!”   “甚至可以派人去联络辽东的高句丽、漠北的突厥,联兵讨逆!”   右仆射袁充语出惊人。 第699章 万事俱备   初秋时分。   西辽河畔,兵马连营十余里。   高高的望楼上吹起雄壮的号角,来自库莫奚的五千五部战士,来自契丹八部联盟的八部八千战士,又有来自霫族的八部八千战士,再加上罗成带来的四千忠武军牙兵,足足两万五千人马。   烈烈风中,忠武军的红色战旗异常鲜艳显眼,旗上面首次出现了一只白色猛虎。罗成的身后,是节度使双旌双节。   秦琼、尉迟恭两员大将统领着忠武牙兵,战士们扛着长矛,背负着铁甲,打着绑腿,迎着风,站立在各自的马旁。   而奚霫(xi)契丹三族的兵马,也都是携刀带弓,牵着战马。   秋高,马肥。   这正是出兵的好时节。   以往草原上这个时候,也终于趁季节出兵,要么部落间劫掠,要么南下打草谷。但是今年,三部都在忠武军大帅罗成的统领下,一起南下。   他们将尊王攘夷,打那不服王化的渊氏朝鲜。   罗成的帅帐中。   罗成分派任务,他以契丹八千人为前军,以奚军五千人为左军,以霫军八千人为右军,然后他自率四千忠武军牙兵为后军。   “本帅再次重申,此次征讨渊氏,目标为攻夺扶余川,一举将扶余川四十余城尽皆拿下。还是那句话,跟着本帅打仗,绝不会让你们吃亏。攻下扶余川后,城池、土地、人口归我,其余钱粮、牲畜、战马、铠甲、武器,谁夺下了就是谁的,我绝不索要。”   奚王杨国庆,契丹王杨国忠,还有霫王多滥葛末都不敢怠慢,很恭敬的接下罗成的令箭,然后立在两侧。   霫王多滥葛末是多滥部的首领,同时也是如今霫族八部之首,霫与契丹一样,都是采用的部落联盟制度,原来霫人归附于突厥时,不敢称汗,只称俟斤。后来突厥对东部控制较弱,于是他们便也在朝见中原天子后,自称为汗。   不过让人有些惊奇的是,这个多滥部其实跟霫族并不是同族,霫部有八部,这八部霫人都是黄头白肤,因此早前曾被中原称为白虏。   而多滥部却是赤黑皮肤的人,因此也被称为赤狄。   霫与奚倒是有些相似,因为奚人也是金发碧眼的白肤为主。   赤狄的多滥部,却成为黄头白肤的霫人之首,这关系有点复杂,但其实也不罕见。就如同西北的吐谷浑,汗王慕容家族便是从东北迁过去的鲜卑慕容部的,而吐谷浑的主体,却是羌人、氐人为主。   霫人因主体多部多是金发碧眼白肤,因此也称为白霫,他们确实也是属于鲜卑的一支,而奚与契丹算起来也是鲜卑一支,都是出自鲜卑中的宇文氏一族。   多滥部严格算起来,应当算是铁勒人的一支,但多年来跟霫部混居生活,早已经有点不分彼此了。   多滥葛末红发赤肤,高大魁梧,拍着胸脯对罗成道,“阿爹你但请放心,有我们为你冲锋陷阵,定保灭了渊氏。”   最初这阿爹本来是咄罗喊起来的,结果现在三部汗王,也全都喊罗成阿爹。   对于习惯强者为尊的部落来说,喊句阿爹很寻常。   “其实你们也不用太担心,在扶余南面,我已经构筑了铁岭、金山等军镇城堡,驻扎一万余精锐,同时,其它几路也各派出了兵马去牵扯渊氏,所以这次我们打扶余川会很轻松,也会有大收获。”   因为此前奚契两部随罗成去打突厥,事后也确实得了许多好处,因此他们对于罗成的话还是很相信的。   会盟誓师之后,两万五千大军开拔南下。   除了这两万五千的战兵,后面还跟着三部的一支家丁队伍,赶着成群的牛羊在后面,这些牛羊便是他们军队的军粮。   多日行军,一路向东。   前方一直向东流的辽河,在前方转折向南,而扶余城,也就在河东岸的一百二十里外了。   罗成下令在此扎营。   这里便大约是后世的双辽附近,距离南面的铁岭军镇,还有约三百里。   两支大军已经南北包夹了扶余川,而在南面,新城、辽东两路兵马也前出威胁着渊氏,使得他们难以派出大军增援扶余。   虽然与铁岭还相距三百里,但两军的斥候却已经接上了头,前锋斥候各前出百余里,顺利取得联系。   这时罗成才得知了许多重要的消息,他在草原这段时间,不少消息已经严重滞后了。   “李靖辜负了大帅你的信任,他自铁岭镇逃离,试图乘船去江淮告密,在渤海被王君廓将军亲自抓回,如今关押在辽东城中,等候你的发落。”   “杜伏威将军在江南已经正式举旗,占据了江南的丹阳、毗陵、宣城、吴郡四郡的大半城池,现有约三万兵马。”   “还有马邑那边,王仁恭一直不肯投过来,王君廓将军与影卫的兄弟策划了一场兵变,刘武周杀了王仁恭,自称为都督,已经控制了马邑、楼烦和雁门三郡,掌握了马邑军两万余兵马。”   ……   听着这一个又一个的消息,罗成脑中迅速的在思考着如今局势的变化。   这变化之快,超出了他的预料。原本罗成计划是一步步的推进,不急着先举旗,主要还是联络各镇,统一阵线,他预估是朝廷没有那么快的反应和那么大的决心。   谁料到,江都的动作还挺快,逼的杜伏威不得不提前起事,而王仁恭的不配合,也使得他们只能在那里发动兵变。   不过结果都挺好。   尤其是王仁恭虽不配合,可王仁恭一死,刘武周却是据三郡率两万余义武军全面倒过来了。   “侯莫陈将军请大帅赶回辽东去,王君廓将军已经亲自从平壤把齐王秘密带回了辽东城。”   “侯莫陈将军说如今万事俱备,只待大帅回去一声令下,我忠武军将士便正式举旗起兵,然后大家打进关去!” 第700章 英雄各有所见   现在的局势真的是非常混乱。   各路人马,争相登场,真是你方唱罢我登场。   侯莫陈乂替罗成留守辽东,他对罗成的建议是让罗成尽快返回辽东,趁现在我方形势大好,立即在辽东城拥立齐王杨暕为天子,然后尊杨广为太上皇,然后再打出入关平叛的旗号出兵。   先攻河北,再下洛阳,然后天下可定也。   这样的策略当然不是不好,只是罗成还有点犹豫。   “我们此前费了许多心思,调集了数路兵马,如今各军已经合围扶余川,此时若是撤兵,就前功尽弃了。扶余川现在已经是到嘴的肉,熟透的瓜,轻轻一拧就能到手。再者,渊氏虽被我们压的抬不起头来,可实力还是有的,他现在还有不下三百万人口,十万之兵,若全民皆兵,能凑出个二三十万人来。”   罗成担忧自己此时率忠武军入关,这个渊太祚可能会作乱。   “不过箭已开弓,我们也确实需要打出旗号来,不然人心更是惶惶。”   已经没有必要再暧昧不明态度不清了,毕竟皇帝已经动手了。   “当年杨玄感起兵,导致二次东征被迫撤兵,可谓是功亏一篑,后来我们费了多少功夫,才又稳定了辽东局势。如今我们若是因为要争霸中原,便又放弃关外,我觉得不可取。”   思虑许久,罗成最后召来三位蕃王。   “本帅将去辽东城主持全局,这里暂交由秦琼、尉迟恭两位将军代统,你们务必听从两位将军调遣,齐心协力。”   “秦琼为主将,尉迟为副将,另外长孙无忌、裴行俨等四位衙内指挥使辅佐。”   罗成把四千牙兵全留了下来,然后便赶往辽东城。   带着一支轻骑,罗成快马加鞭往南赶路。   六百里路,罗成仅有了两天便赶回了辽东城。   罗成是悄悄回城的,他在城外做了下伪装,然后化作胡商入城。入城后,便直接去找侯莫陈乂和魏征二人。   “屈突通和封德彝、李百药等要造反!”   一见面,侯莫陈乂就告诉罗成一个坏消息。   “我们待他们不薄,可这些人始终不跟我们一条心,现在更是密谋着要造反做乱。”   “不急,事情慢慢说。”罗成坐下,连水都还没来的急喝一口。   事情其实倒也简单,虽然忠武军都是随罗成打出来的老兄弟,骨干是齐郡同乡,还有则是一次东征时的左五军将士们,再后来镇守辽东,这个团体越来越大。   而随着罗成推行的许多措施,使得现在忠武军都是驻在辽东,也把家迁到了辽东,同时还都分了田地置了家业在这里,大家跟中原已经没什么太大的联系了。   甚至因为这几年中原大乱,所以辽东跟中原比起来,那真是天壤之别,这边虽偏,可却是勃勃生机,欣欣向荣,大家日子过的有奔头呢。   就连那些将校们,也都跟罗成一条心。   当然,也有极少数人,始终不能融入到这个集体之中。   比如先前叛逃的李靖,再比如屈突通。   屈突通是一位老将,他不是最早左五军时期的老人,他是后来罗成留守关外时,才划进来的,最早是柳城太守,跟原辽西太守王仁恭差不多,朝廷老臣,向来得天子信任,也对皇帝很忠心。   而封德彝和李百药,一个安抚使一个观察使,本身就是皇帝派过来监督罗成的,甚至两人还都曾是虞世基的人。   “我一直盯着他们呢,结果发现这几天他们虽然没互相见面,可却派随从经常暗里密信联络。”   李靖当初敏感的发现忠武军有不对劲的苗头,于是便跑了,他在辽东没什么关系,因此也不知道能相信谁,只能跑。   但屈突通等人不同,毕竟在这边时间够长,也多数还是有一定的人脉和影响力的。李靖失踪后,他们也很快就察觉到了一点动向,于是便开始暗中联络。   再然后这几天又有人自中原过来,却是皇帝派来的密使,有他这一牵头,密诏一宣,于是大家便立即抱成团,结为同盟了。   “我已经掌握了他们全部的小动作,他们已经商量好了,要趁你还在外未归之际,然后由屈突通下令六郡四军的文官武将齐聚辽东城中,然后到时把人都拘了,宣读皇帝的旨意,夺下兵权。”   侯莫陈乂很气愤,因为在封德彝为屈突通拟的这个计划里,如他这样的罗成死忠,最后是要被直接以叛乱之名杀掉的。   “要我说,咱们直接派人去把他们抓起来,然后通通杀了。”侯莫陈乂道。   罗成笑了笑。   “魏司马,你觉得要如何应对?”   “咱们现在还没起兵,下面其实还有不少官吏兵将也并不全都是愿意跟我们造反的,所以直接杀人不妥。我以为,不如用点手段,比如说找几个人检举说屈突通等收受渊氏的贿赂,通敌!”   一个通敌,可是重罪,尤其是这样的边疆之地,若是坐实了,那就可以直接处死。更别说,还会被所有的将士们唾弃。   罗成想了想,“好,就按这样做,不过把他们控制住就好,不要杀。”   “李靖呢,关在哪,我要见他。”   “我们把他关在城中他自己家,不过你放心,整个宅子都被我们死死围着。”   “走,去瞧瞧吧。”   说实话,他对李靖很看重,可李靖如此待他,却还是让他有点寒心的。   李靖府中。   李靖被关在自己的房间里,手脚都锁起来。   看到罗成出现,李靖苦笑。   “我能不能再见下红佛。”李靖道。   罗成看着李靖一把年纪了,此时披头散发,蓬头垢面的,脸色很差,看的出来,他被关在这里的这些天,没受什么优待,甚至应当是还受过点刑。   “药师兄,你这又是何苦呢?”   李靖叹息一声。   “我是隋臣。”   “我也是隋臣啊。”罗成道。   李靖看着罗成,“你为何要反呢,就不能做个忠臣吗,这天下已经够乱了,为何还要乱上加乱,为了个人的野心,你这一反,天下又有多少百姓要受苦受难。”   “你错了,正因为这天下够乱够烂,我才不得不要起兵。我不隐瞒这其中固然也有我个人的野心,但是并不是最主要的。若这是一个开明的盛世之时,我会造反吗,我敢造反吗,我造反会有人跟随吗?”   “是这天下太乱了,是皇帝太昏庸了,是这天下已经到了不破不立,不得不改朝换代的时候了。”   李靖低头。   “我只是一个将军,也只想做好一个将军。”   “我能理解,所以之前的事情我就不追究了,但希望你从现在起加入我们。”   李靖摇头,“抱歉,我做不到!” 第701章 李靖收徒   “草,不识抬举,杀了算了。”   跟随过来的老四,立即嚷道。   罗成望着李靖,可李靖却并不改口,甚至干脆闭上了眼睛,一副引劲就戮,要杀身取义,尽忠报君恩的样子。   罗成看的不由的摇头。   杀,是舍不得杀的,这可是一位军事大家。这么就杀了,也太亏了。   再说,起事之后,更应当全面团结,尽量拉拢人。   但李靖也确实够拗,这种时候了,还要犟。   “请张娘子过来吧。”   说着,罗成又让人把李靖手脚上的镣铐都打开,然后还让人给他取来干净的衣服。   罗成亲自泡了壶茶。   红佛女张出尘这段时间也一直在府中,但被软禁在自己的小屋里,根本见不到李靖的面。此时一进来,看到丈夫销瘦许多,不由的眼泪都落了下来。   看到罗成给丈夫递茶,她还以为丈夫已经想通了。   “红拂,我对不起你,要先走一步了,以后自己照顾好自己。”   谁料,李靖却说出这么一句话来,气的红拂直接就一巴掌扇在了李靖脸上,把李靖扇的懵在当场。   甚至连罗成等一干人都震到了。   一个女人,敢扇男人耳光。   尤其这女人还只是男人的妾侍。   简直就是反了天了。   红拂女打完这一耳光,转头跪在罗成面前。   “大帅,妾身虽只一女流,可也知道大帅是要起义兴兵,本是为天下除去暴乱,还百姓安宁太平。此时,正是用人之际,大帅切莫与药师一般见识,这人就是脑筋有些死板,一时有些转不过弯来,可他也确实擅用兵会打仗,若是大帅此时斩杀他,那就是自损爪牙。何不宽恕于他,再给他一个机会呢?”   李靖脸上火辣辣的,忍不住呵斥红拂,“红拂,我李靖身为大隋勋贵,世受国恩君情,岂能造反?”   红佛女瞪着丈夫,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药师,我知道你要说忠孝义气,可我虽是女流也知道什么是小忠什么是大忠。如今主昏臣奸,导致天下大乱,民不聊生,这个时候你若还要一力扶保那昏君,那你就是愚忠。你何不舍弃你那愚忠,而随大帅举义兵,重新安定天下,到时岂不是成全大义?”   罗成笑着对李靖道。   “药师兄,你看嫂夫人虽一介女流,可对这忠义却看的很透,如今这天下形势,你究竟是要固守你那愚忠,还是选择大义呢?”   “而且我相信你也应当知道,这天下大势,杨隋是必然灭亡的,你李家也是贵族名门,难道要因为你的愚忠,而让你家族不保吗?”   李靖陷入了沉思。   罗成又告诉了他一个消息。   “库莫奚汗王可度支率兵五千,契丹汗王大贺咄罗率兵八千,白霫汗王多滥葛末也率兵八千响应本帅,如今兵马已经南下。”   “还有马邑的义武军,如今也已经举旗起兵,三郡两万四千兵马,都已经站到我们这边。”   “还有江南的杜伏威、辅公祏也举起义旗,现在已经连占丹阳吴郡等四郡之地。”   “再有定襄的宣武军,山东的武威军,还有漠南的突厥,安南的镇海军,如今都已经与我组成同盟。”   “药师兄,你看这天下形势,大势已经归我,只要我们举起旗帜,用不了多久,就能拔乱反正,重还天下一个太平,让百姓重新安居乐业,这难道不好吗?”   红拂女握着丈夫的手,哀求他。   李靖内心挣扎许久,最终还是只能长长一声叹息。   他确实有过为隋尽忠的决心,可如今最终还是在现实面前退让了。   “靖先前辜负大帅了,还请大帅给我个机会将功赎罪。”   “哈哈哈!”   罗成见终于降服了这位大将,心里激动无比,当下将躬身拜礼的李靖扶起来。   “迷途知返,为时不晚也。”   罗成把茶递给李靖,“来,以茶代酒,喝了这杯茶,咱们不计前嫌,一起并肩战斗,重还天下太平!”   李靖捧过茶,一饮而尽。   罗成拉着李靖的手,“我还是再授你第一军军使之职,你现在就重返铁岭军镇,指挥扶余川战役。”   李靖惊讶。   虽然他归顺罗成,可也绝想不到,罗成居然会对他如此信任,居然又让他统领第一军。   “请大帅收回成命,李靖何德何能,岂敢再让一军军使。”   “我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不敢不敢,我还是留在大帅身边辅佐参谋就好。”   经此次事后,李靖也清楚,就算罗成还相信他,只怕下面的诸将也不服他,他再当军使,也是难站稳脚的,倒不如洒脱点拒绝。   “士信,你过来。”   罗成叫来小六。   小六上前来,“五哥?”   “李靖将军浸淫兵法战阵研究多年,兵法十分了得,你拜李靖将军为师,跟李靖将军好好学习兵法。我派你接任第一军军使之职,你前往铁岭指挥扶余川战役,李靖随你同行,为你的行军长史,你要多听从李靖将军的建议。”   同时,罗成还调士信大舅子徐世绩为他的副军使,调单雄信和程咬金为他麾下大将。   “扶余川北的秦琼和尉迟恭也会配合你们第一军。”   这么变通一下,李靖倒是接受了。   于是士信便倒了杯茶,当场递给李靖,算是拜师。   李靖也没料到还有这样的操作,虽然他也知道这位六将军悍勇无双,可有时又有些痴,但还是只能接过茶,一饮而尽。   留下士信在李靖府中,罗成便离开了,走的时候,甚至把围在外面的兵也带走了。   老四嘟嚷着。   “就这么放过这个李靖了,而且你就这么相信他了?”   “我觉得李靖这人,不是那种奸邪小人,他既然已经归附了,那就绝不会再出尔反尔。”   “未必,你之前对他也推心置腹,可他还不是一样要去告发我们?”   罗成笑笑。   “走吧,去见下咱们的齐王殿下。”   此时的齐王杨暕正有些不耐烦的在一座宅子里走来走去。   “罗成究竟去哪了,什么时候来见我?”   “请殿下稍等几日。”   “王君廓,你在平壤的时候可不是这样跟孤说话的,那时你说只要我跟你来辽东,罗成就要尊奉我为天子的。”   这时门外传来脚步声,然后罗成大笑着进来。   “请殿下见谅,罗成来迟了。”   杨暕一看到罗成,欣喜的迎上前去,“楚公,你总算来了。” 第702章 拥立   九月初。   齐王杨暕在辽东城终于见到了罗成,看到这位威名镇于关外的边帅,杨暕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在奔腾。   “楚公,好久不见,都想死孤了。”   罗成微微笑着被迫跟杨暕拥抱,“某也甚是想念殿下。”   杨暕有些焦急,又有些扭捏,张嘴了几次,又闭起。   “殿下有什么想问的,但说无妨。”   “楚公,王君廓跟我说的那些,都是真的?”   “哪些?”   杨暕急了,“王君廓跑到平壤来,跟我说如今天下大乱,而皇帝又受奸臣蒙蔽,致如今民不聊生。他说你有意迎我回辽东来,率忠武军将士拥我登基,然后平定天下?”   说完,杨暕一双眼睛直直的盯着罗成。   “他是这么跟你说的吗?”   “就是这样说的。”杨暕呼吸急促。   “可我原话不是这样的啊。”罗成道。   杨暕怔住,“什么意思,难道你们拿本王耍着玩?”杨暕怒了。   “殿下勿恼,王君廓可能是话没说清楚,事实上,并不只是我要迎接殿下登基,而是我已经联络了一大群忠臣义士,要一起扶保殿下登基,然后重还天下太平。”   说着,罗成还在那里扳着手指头跟杨暕算呢,“定襄道宣武军的罗嗣业元帅,也已经表明态度,说他和宣武军几万将士都愿意支持殿下出来拔乱反正。还有义成公主,她是殿下的姑母,也说愿意率漠南归附的突厥诸部,一起拥立殿下。”   “还有山东道的威武军,元帅张须陀和副帅罗贵,都愿意拥立殿下。”   “另外,马邑的刘武周将军,江南安抚使杜伏威、太守辅公祏也都表示愿意拥立,甚至他们都已经迫不急待的起兵了。”   “另外,安南的镇海军节帅罗艺,他也愿意拥立。”   杨暕的呼吸越来越急促。   他想不到居然形势如此之好,竟然有这么多人愿意拥立他。   “殿下,如今万事俱备,就欠东风了,现在你来了,就什么都齐备了。”   杨暕激动的感觉腿都在抽筋,他两只手狠狠的掐着自己的大腿。   “想不到,忠臣义士如此之多。”   然后,他又有些迫不急待的问,“那我们什么时候举行登基大典,什么时候宣告天下?”   “殿下,现在有一点小麻烦,我们安东道里有几个吃里扒外的家伙,副帅屈突通、安抚使封德彝还有观察使李百药,这三人却是不愿意迎立殿下,他们甚至还在谋划着一场兵变,要把我还有殿下都杀了。”   “他们敢!”杨暕大吼。   “请殿下放心,我已经掌握了一些证据,屈突通等人有意勾结高句丽人作乱,所以今日我们就能将他们都抓起来,到时就再无阻碍了。”   罗成跟杨暕聊了会,这位齐王现在满脑子都是登基即位,都是当皇帝做九五至尊。   聊了半天,罗成让杨暕再在这里安心呆几天,暂时忍耐一下,不要露面,他去妥善处置外面的事情。   待一切弄好,就来迎他为天子。   走出府第。   老四冷笑,“这个家伙,还真以为自己能当天子。”   “咱们肯定要先拥立他为天子的,毕竟这是一杆很好用的旗帜,当然,也仅仅是拥立作杆旗而已。”罗成道。   就算忠武军主要的大将们都很清楚他们是要造反,可下面的士兵一开始也未必都愿意造反的,打起齐王这面旗号,那么能在起事之初,最大限度的安抚好将士们不安的心。   等真正起事了,大家也就上了船,不是想下就能下的了。   “屈突元帅的酒宴是在今天晚上吧?”罗成问。   “嗯,就今晚。你放心,我已经做好了准备,到时把他们一锅端了。”   “别啊,既然人家请客,那咱们就得赴宴啊,要不多没礼貌。”   夜幕降临。   辽东城中,副帅屈突通的府邸张灯结彩,一片灯火辉煌。   今天,节度副使屈突通寿诞,因此摆下酒宴,邀请辽东文武军将们一起庆贺。   屈突通站在房间里,两名家丁正把一件软甲往这位老帅身上披,披好内甲,外面又罩上一件袍子,便看不出来了。   “该邀请的都邀请到了吧?”   “请元帅放心,没有遗漏。”   “还没有罗成的消息吗?”   “我们一直盯着帅府,没听说罗成回来的消息,估计还在契丹那边。”   屈突通长叹一声,“不在也好,其实罗成于国是有大功的。”   府前。   宾客陆续赶到,车水马龙。   罗成化妆成存孝的亲兵,站在他身后,看着那热闹的场面,“哎,咱们这位老将军还真是煞费苦心啊。”   一旁跟士信站在一起的李靖,看到这场面也是心中感叹。   屈突通他们还在上蹿下跳,可他又哪知道,这辽东城早就被罗成结营的跟铁桶一样,哪里还有半点隐秘可言。   他们所有的计划,罗成都一清二楚,到现在都还没有动他们,不过是为了今天将他们一锅端而已。   想及此,李靖也不知道心里是啥滋味。   送上贺礼,进入府中。   府中摆了许多席,菜品也很丰盛。   来的客人也很多,不但辽东城中的官将来了,就是其它几郡的官员们也大多都赶来,毕竟屈突通也是副帅。   罗成看到房玄龄和杜如晦也来了,正跟几个文官们说话。   “老五,这两个家伙好像最近跟屈突通、封德彝他们走的很近,莫不是要反水吧?”老四对他悄声道。   房玄龄和杜如晦都是罗成挖过来的,但他们不比魏征,魏征是罗成的铁杆心腹,什么事都不瞒他,但这二位,虽跟罗成关系不错,但现在这种造反的大事,却还没有跟二人统一态度。   “毕竟他们家大业大,家族都在中原内地,不比我们这些人,家小产业都已经迁到辽东来了,他们肯定顾忌要多些的。”罗成说道。   不过罗成相信,只要过了今晚,房杜二人,也必然会站到他这条船上来。   “安抚使封君到!”   “观察使李君到!”   随着屈突府管事的两声长长通报声,封德彝和李百药各自穿着紫袍玉带进来,二人目光扫过厅中,见到一众文官武将,眼中都有掩饰不住的兴奋。 第703章 鸿门宴   “大帅!”   外面传来家丁的叫唤。   “等一下。”   屈突通将出鞘的横刀擦拭干净,然后收刀入鞘,挂在了自己的腰上。这是把漂亮的横刀,由皇帝所赐。   将桌上的帽子戴好,他打开门。   门外的家丁躬身,“大帅,客人都已经到了。”   客人都已经到了,也是时候结束这一切了。“去告诉大家,我马上到。”   辽东城里的屈突府虽不比西京和洛阳城的那两处宅第奢华,但却也占地十分广阔,他穿过廊庑的时候,看到今晚的月色很好。   府中,家丁们正全副精神的站立各处。   宴客的地方在前厅,那里有个很宽大的厅,还有很大的院子,此时刚入秋,晚上还可以边喝酒边赏月。   经过通往前厅的院门时,门口站着几个人,分别是他的部将桑显和与尧君素,此外还有他的两个儿子屈突寿和屈突诠。   “大帅,都准备好了。”桑显和对他道,他和尧君素都是屈突的旧部心腹,也是早先柳城郡那边的鹰扬郎将,跟罗成的左五军嫡系向来没什么往来,而且他们多是关中将门出身,瞧不起山东出身的罗成以及其部下。   屈突通虽然先祖为库莫奚人,但祖辈早就投奔中原,因此也算是世代的将门。   他对几人道,“我蒙受国家厚恩,侍奉二主,陛下对我的恩宠非常优厚,拿着朝廷的俸禄而在困难时背叛,怎么能逃避国难?今日,诸君与我一起杀贼!”   几位将军都很感动,一起握拳敲打着胸脯,“定不让那些山东人背叛!”   他伸手拍了拍几人肩膀,然后又交待了两个儿子几句,便走进了前院。   “屈突元帅到!”   一名家丁高声向厅内喊道,于是宾客都起身迎接。   屈突通走进来,看到不但封德彝和李百药来了,而且侯莫陈乂、魏征、罗存孝、罗士信也到了,此外程咬金、单雄信、黄君汉、翟让这几员罗成心腹也到了,另一边,房玄龄、杜如晦等不少郡县文官也在。   “有劳诸位百忙之中,还抽空前来,我六十多岁了,本来不想办这酒宴,不过借此机会跟大家聚聚。”   房玄龄笑着道,“屈突副帅身体这般硬朗,就是再活二十岁都没问题。”   屈突通语气变的严肃起来,“今天我们安东道文武官将大多到了,但元帅罗成最近却不知所踪。”   罗存孝哼了一声,“大帅有要事要办,所以暂时离开一段时间。”   封德彝不满的道,“罗成身为安东道的节帅,就算有事,也应当跟大家交待一句,最起码,也应当把印信暂交给屈突副帅保管,否则,要是什么急事,岂不要乱成一团糟?”   观察使李百药直接问老四,“敢问罗太守,大帅究竟去哪了,怎么这么久都不见人呢?”他盯着老四,“我怎么听闻说罗帅跑到漠南去了,说是秘密罗嗣业元帅?请问究竟是何等要事,居然还要如此千里迢迢去漠南秘会?”   老四今天穿着一身官袍,脸上的胡须还特意刚修过,“今天不是屈突大人的寿诞酒宴吗,怎么我却觉得这是鸿门宴啊?”   屈突通却道,“罗成不在,那么本镇暂时就由我这个副帅代理留守,存孝将军,你还是跟大家说一下,罗帅究竟去哪了,又所为何事?”   老四笑笑,盯着屈突通,“副帅这是何意?”   “本帅只是有事说事,有传言说罗成去漠南秘密罗嗣业,说他们准备密谋造反!”   “你说造反就造反?”老四反问。   屈突通见老四不肯松口,目光扫了一遍大厅,便也不再跟他这般争论,而是直接拿出了圣旨。   “这是陛下派人送来的诏书,天使宣读诏书的时候,封安抚使和李观察使也在当场。”   房玄龄上前检查那道圣旨,“这确实是皇帝颁下的圣旨,里面有玉玺还有三省宰相的署名和盖印,没有假。”   屈突通对房玄龄道,“还请房太守代为向大家宣读一下旨意。”   房玄龄伸手要打开。   “且慢!”   老四一声大叫,阻止了他。   “我这里却也有一份东西,要请房太守读一下。”   老四说着也从袖里抽出一个文卷来。   一边的杜如晦接过。   打开,惊讶。   “杜太守,给大家念一下。”   “安抚使衙门掌书记岑文本,观察使衙门判官颜师古告发检举,称安抚使封德彝、观察使李百药,与节度副使屈突通共同收受渊太祚贿赂,与渊氏勾结,向他们出卖情报,里通外蕃!”   封德彝大怒。   “岑文本!”   岑文本是安抚使衙门的掌书记,并且还是封德彝的心腹,是他的门生。岑家世代为南朝士族,其祖父官至南梁吏部尚书,父亲后入隋为虞部侍郎,因遭人陷害入狱,岑文本当时才十四岁便到司隶台为父诉冤,辞情激昂恳切,召对明辩。其父冤狱得以昭雪,由是知名。   而封德彝以前为杨素心腹,得其欣赏,将侄女嫁与他,后来杨素死,他又与虞世基混在一起,成为虞世基心腹。   封德彝做内史舍人时,岑文本也入内史省,得他欣赏,后来岑拜他为师,他对这个学生也十分看中,来辽东任安抚使,还特意把他也弄来当了掌书记。   谁料,现在这得意门生居然检举他勾结高句丽人。   岑文本就在厅上,可他面对封德彝的怒喝,却很淡定。   “我只是把我知道的上报了而已。”   老四笑着对杜如晦道,“杜太守,有劳你把这个文卷交给屈突元帅过目,这上面可是有着实打实的铁证。”   屈突通没接,也没有看,只是冷声道,“想要诬陷我们通贼,然后借机清除异己吗?罗存孝,你们终于忍不住了?”   他对房玄龄道,“请房太守立即宣读诏书,从此刻起,我奉皇帝之诏,接替安东道忠武军节帅之职,奉旨捉拿阴谋叛乱的罗成罗存孝侯莫陈乂魏征等人!”   老四笑着上前两步,一把将房玄龄手里的那道诏令夺过,“勾结外贼,还想窃夺兵权,休想!”   “罗老四,你休得猖狂,来人,封锁宅院,拿下这些嚣张叛将!”   桑显和与尧君素带着大队亲兵举着长矛冲进来,围住了厅中众人。   “拿下他们!”封德彝在一边大叫。   桑显和拔剑出鞘,却转身一剑插入尧君素的腰肋间,尧君素闷哼一声,手中武器从绵软无力的手中滑落,一头栽倒在地。   这突起的变故,让厅中众人惊住。   而就在桑显和出手的同时,他身后的那群军士中,也有数十人纷纷把长矛刺向了身边的人,瞬间,就倒下了十几人。   桑显和上前,长剑抵在老上司的胸口。   “为什么?”屈突通问。   桑显和却沉默着。 第704章 矫诏   眼看着局面已经控制住,这时罗成才走了出来。   他卸去伪装,露出本来的真面目,站在屈突通的面前,“听说关中百姓常言宁食三斗艾,不见屈突盖,宁服三斗葱,不逢屈突通。”   “老将军也是一世英名,为何如今却勾结高句丽人,里通外蕃,颇改旧节,鲜克有终呢?”   “欲加之罪,何患无穷。”屈突通叹息一声,目光看着倒在地上死不瞑目的部将尧君素,“可叹他们这些无辜之人。”   老四一挥手。   “将这些勾结外敌的家伙都杀了。”   罗成瞪了他一眼,“屈突老将军,现在有人证有物证,证明你有勾结外敌,通敌之嫌。我身为节帅,也不得不委屈下你,但你放心,我一定会认真的调查取证,若最后证明你是清白的,到时我定亲自向你赔罪。”   屈突通却知道这事情的真相究竟如何,终究是罗成棋高一着。   他讨厌罗成的惺惺做态。   那边的封德彝却是挣扎着过来,向罗成躬身拱手,“大帅,我真的没有通敌!”   罗成却只是呵呵一笑。   “封安抚使,我知道你当初是被虞世基安插过来的,你来后我对你也不薄,从不曾亏待过你,也一次次容忍你对我的那些小动作,可你呢,却反而变本加厉。请你好好反省一下吧!”   说完,他一挥手,便有军士过来,将屈突通等人全都押了下去。   大厅里的血腥味还弥漫着未散去。   房玄龄和杜如晦等一些文官,看着罗成一干武人,心中百感交集。   虽然刚才圣旨还没有打开宣读,可房玄龄与杜如晦又哪会猜不出里面的内容,如今的形势,加上辽东的气氛,他们很清楚正在发生的事实真相是如何,但知道又如何?   他们什么也改变不了。   “诸位,让大家受惊了。”   罗成把手伸向老四,“刚才那道圣旨呢?”   老四从怀里摸出来递给罗成,“还不知道是真是假呢。”   罗成却只是接过,打开,瞄了几眼。   内容果然如他知晓的一样,其实这道诏令罗成早就知道了内容,甚至在屈突通之前。天下本就没有什么秘密可言,尤其是罗成手下还有一个专门刺探情报的暗卫。   可罗成拿着圣旨,却是笑着道,“是好消息呢,陛下下诏我忠武军,要我们南下讨贼平乱。嗯,还有一个更惊人的诏令,陛下在诏书中决定退位为太上皇,传位给齐王殿下。让我忠武军拥立新皇,奉新帝南下中原,讨平叛乱,还都洛阳。”   这种胡话张嘴就来。   房玄龄和杜如晦等一干人,听的是心里直叹气。   谁会相信这种胡话啊。   可也没有谁站出来说,把诏书给大家过目一下。   毕竟今晚上已经死了不少人,而屈突通和封德彝李百药等还被抓了,谁还会再站出来呢。   罗成既然敢杀人,就不介意再多杀点,没谁愿意却撞刀口。   “罗成奉诏。”   捧着诏书,罗成对着南边方向遥遥拱手示意,然后便把诏书收了起来。   “诸位,都回去休息吧。”   罗成让房玄龄和杜如晦留下。   “房兄,杜兄,刚才让你们见笑了。”   两人尴尬的笑笑,虽然早在章丘时就曾一起共事结交,这些年也算是有些私交,可今天这一出,还是让两人觉得后背发凉。   罗成还真是狠,明知屈突通他们谋算他,却故意不露面,等到最后了才站出来,这种手段太狠。   “如今天下大乱,百姓陷于水火之中,我辈身为军人,本就应当保家卫国,这是我辈之失职啊。现在这天下,不知道几人称帝几人称王,到处割据、抢掠,让人心痛啊。”   房玄龄苦笑,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房兄、杜兄,我知道二位都有匡扶天下,济世安民之本事,如今我罗成便提个不情之请,希望二位以天下苍生社稷为重,一起结束这个乱世,重还天下太平,让百姓重新安居乐业,不知可否?”   “大帅想要怎么做?”   罗成也不隐瞒,“刚才那道诏令是假的,也瞒不过你们,但说的倒是我要做的。奉齐王为天子,尊当今为太上皇,然后我忠武军入关南下,讨贼平乱,还天下太平。”   杜如晦道,“齐王并非明君。”   “我知道,立齐王不过是避免点麻烦,借他名号立个旗而已。”   这下房杜二人只能苦笑了,这罗成还倒真是挺磊落的。   “咱们相交多年,所以我也不拿你们当外人。”   “真要到这一步吗?”   “这个天下乱成这样,修修补补已经无济于事了。我罗成原本也是想做事的人,可有人却有不放心我做事,前后制肘,寸步难行,甚至弄不好连性命都不保,既然如此,那不如干脆掀了桌子另起炉灶,咱们抛开所有包袱,轻装上阵,也好早日达成目标,你们说对吧。”   房玄龄问罗成,“不知大帅这次外出这么久,做何去了?”   “实不相瞒,我先去了涿郡,在那里秘会了我兄弟嗣业,与他达成了起兵安天下的共识。然后我去了奚、契丹、霫三部,与他们谈互市,谈联合,顺便纳了几个美人,也拐了两万余部落骑兵南下。”   杜如晦一听,便感叹着道,“大帅你现在要兵有兵,要人马有人马,只要大旗一举,便能一举进入洛阳,安定天下了。”   “打仗我没什么担心的,我们忠武军向来是百战百胜,个个都是过的硬的。只是这马上打天下不难,可治天下却不能马上治。所以,我很需要如两位这样的治世大才相助。”   杜如晦想了想,“若是我想回中原,不知道罗帅会不会答应?”   罗成笑笑。   “以我们的关系,本来不论你们如何选择,我都应当答应的。但你也知道,既然我迈出了这一步,就没有回头路,只许成功不许失败。所以你们若是能留下来,我必将高兴万分,盛席以待,授以重职。可你们若非要走,我只能忍痛挥泪斩了你们,因为你们之才,不管最后投谁,都必将是我心腹之患,你二人,每人可抵十万精兵,我决不能放你们离开的。”   这番话一说,气氛有些紧张。   房玄龄却突然哈哈大笑。   “成了,大帅虽年轻,可仅凭这番话,就知必成王业,我房乔愿意留下,辅佐大帅。”   杜如晦苦笑,“那我也只能留下了。”   罗成挽起二人的手,“如此甚好,真要杀了你们二人,我只怕也得心痛万分啊,只是开个玩笑而已。如今这般多好,就让我们一起匡扶天下,济世安民,开创太平盛世!”   三人手挽着手,算是达成一致! 第705章 退位   九月。   辽东的屯田里,是一片片金黄。   这又是一个丰收的季节。   辽东的天气已经晴朗了多日,秋高云淡,每日都是艳阳高照,似乎老天也在庆贺这丰收,准备好天气给大家收获。   辽东城外的屯子里,冯长贵正在磨着镰刀,快要开镰了,镰刀得磨利一点,这样才能割的更快。收获的季节,总是忙碌的,得抢时间,所以叫抢收。   半年的忙碌,眼看收获之时,若是耽误了时间,错过了好天时,那么一场秋雨下来,可能这半年的辛苦就全白忙了。   尽可能快的把粮食全都收获入仓,这才能安心踏实的享受这丰收,才能带着愉悦的心情去准备丰收后的乡饮酒礼和看社戏、赶市集。   永富捧着一叠报如往常一样的从外面走进来。   长贵抬头打了声招呼,“教头,今天又有邮递员过来送报啊?”   永富大约三十出头,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但是一双眼睛十分凶,总带着恶相,屯里的小孩子有时看到他都会哭。他身高近八尺,没瘸腿前那是个一顶一的好汉。   曾经是左五军的老兵,还是个斥候轻骑,后来一次行动时被伤了腿,瘸了。于是永富便领了一笔伤残抚恤金,拿了些赏赐,从军中退了下来。   虽说无法再留在军中,让人十分遗憾,可上面还是尽心帮他做了安排。他之前只是个无官无职的斥候骑兵,因此退下来后上面还是尽量给他安排了个教头的差事。   教头,自然是教练乡民。   在辽东,普遍实行的是屯庄制,百姓聚集而居,建立有围墙的屯子,外面则有屯田。每个屯庄里,基本上都会有些府兵。   而其它屯民,青壮的男子,也一样会编入郡中郡兵或县中土团,又或者乡中的乡兵,又或屯子里的民兵之中。   总之是越强壮者就会优先编入级别更高的队伍,而就算是五六十的老头或十几岁的少年,也会编入本屯的民兵之中。   除了每年两次的集训外,其余时间,大家都会在屯子里自己训练。   因此屯子里也会有教头。   这些教头要么是由府兵担任,要么就是由如永富这样的退伍伤残老兵担任。   其实当教头是没有薪水的,但每年会有两笔赏赐,一般也就是一两套衣裳一点粮食之类的。不过大家看中的倒不是这点东西,而是教头其实也是很威风的。   如永富虽然残了,其实日子还是过的不错的,他不过三十多岁,家里有婆娘,还有好几个孩子,另外还有个新罗妾侍,此外还有历次打仗分得的高句丽奴、突厥奴好几个,家里地也有几百亩,还有牛有马,养了鸡鸭羊。   日子是很惬意舒适的,虽说辽东的日子肯定没中原那么好,但现在的中原肯定没辽东舒适安稳啊。   这边虽然好多物资紧缺,可粮食盐布这些基本的生活用品却是不怎么缺的,而且价格还稳定便宜。   另外,屯子里还有学校,不但娃娃们都可以免费去读书,甚至大人们也经常会参加下学校里的扫盲班,学习点读写算术,起码每个人自己名字总还是能学会写的。   而如永富这样的老兵,以前在军营里时,也是有专门学过的,因此他能认识上千个字,一般的告示、报纸之类的都看的懂。   辽东有报纸,叫东方早报。   一周一刊,一刊印成一本,有几十页,上面有许多内容,各种什么朝堂大事啊,天下各地新闻啊,又或者辽东本地的消息啊,甚至还会有些诗赋故事传奇之类的。   不过这报纸也不便宜,据说是雕版印刷的,但一本也要十文钱,半斗米价呢。反正作为只是一个乡兵的长贵是舍不得买的,而且家里的婆娘肯定也不会让他买。   于是他便跟许多屯民一样,每次看到永富买了,大家便会等到傍晚吃过份后,或者是午间的时候,聚在屯子里的树下,来听永富念给大家听。   有时永富没时间,大家便去屯里的学堂,找那里的先生念。不过现在学堂里的先生大多数都是义儿营来的女先生,年轻的女娃娃,他们男人也不太好去找。   于是便更多的会去找同样是义儿营出来的屯副,每个屯子都有个屯长,一般是选的年长而又公正有威望的屯民担任,然后每个屯子还有个屯副作为他的副手,这屯副全是由义儿营派来的少年男娃,这些娃儿个个虽年轻,但跟女先生们一样,能读会写会算的,而且多数还会骑马射箭舞刀耍矛。   他们过来担任屯副,协助屯长管理屯庄,平时也帮大家写写信念念报,还会定期组织大家在农闲时上扫盲课。   永富边走边翻看着报纸,头也没抬。   似乎没听到长贵喊他。   长贵凑上前,“报上又登啥消息了,看的这么入神,快给俺也讲讲?”   他觉得这报纸好神奇,足不出门,光看看报,便能知晓天下之事,不仅辽东城里大帅府发了啥告示命令知道,就是中原朝廷发的什么诏令也一样能知道。   永富这个时候才抬起头来。   “今天的报纸里夹了个号外。”   “啥是号外啊?”   “就是本来早报是一旬一刊的,十天才发一次,可是遇有紧急重大的消息,报纸已经刊印好时,便只能紧急加印一份单独的号外。”   “那这号外说啥了,啥紧急大事,是高句丽人又要打过来了?”   “不是,我们不打他就好,他敢打来?”永富哼了一声,“不过这次事情比那还要大,皇帝在江都颁下诏令了,他宣布退位,然后传位给辽王,还让咱们大帅率忠武军拥新天子入关平乱,送新天子到洛阳继位呢。”   长贵怔怔出神。   “皇帝退位?传位齐王?不是说皇太孙是皇帝的次孙吗,怎么却传位给齐王呢?”   永富当然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可既然这号外上都这样说了,总不会错的。   “那咱们要出兵了?”长贵问。“可这地里麦粟就要收了,这可咋办?”   对长贵来说,天子退不退位,传位给太孙还是齐王,这跟他好像关系不大,他更关心的还是地里的那些已经快熟了的麦子。   想的是这要打仗了,那这田地的庄稼粮食怎么办?   永富有些鄙夷的哼一声,“你想去还未必有机会参加呢,你以为谁都有资格去啊?再说了,真要是命令下来,征召你我入伍或者是去送粮食,那也没啥,你家里不是还有婆娘还有奴隶吗?”   “可我家才两个高句丽奴,那么多田地呢,家里孩子又小,父母年纪又大,我妻子还又怀着孩子在身。”长贵一脸愁容。   “放心呀,就算你真点上了,到时屯里也会组织大家一起帮忙收割的,总不会让你家麦粟烂在地里。”   永富有些怅然若失,他一个瘸了腿的前斥候骑兵,是再没机会点选入伍了。 第706章 假黄钺   杨暕站在镜前,看着这件匆匆赶制出来的龙袍,眉头微微皱了皱。   当年他祖父代周,便改革北朝制度,重新恢复汉魏礼仪,皇帝冕服是袞冕垂十二旒白玉珠,玄衣纁裳,共享山、龙九章,革带、韍同裳色,有龙火山三章,共十二章服。   并佩鹿盧玉具剑,垂白玉双绶,绶閑饰三玉环。   因此,他继位登基,自然当用十二纹章的袞冕,得是玄衣纁裳。   可现在罗成让人送来的,却是一件衮龙袍,配一顶金色折翅冠,颜色也不是上玄下纁,而只是明黄色。   连日、月、星辰、群山、龙、华虫、宗彝、藻、火、粉米、黼、黻十二纹章都没有,仅有一个龙纹章。   要知道,就算是太子,那也是有九纹章衮龙袍的。   “请殿下宽恕,一时仓促,难以制成衮冕,罗帅说等还都洛阳,到时定举行隆重而盛大的登基大典,到时天下百官、四方藩使酋长,都来观礼。”   听魏征这般说,杨暕也只得点头。   衮龙袍就衮龙袍吧,没有十二纹章衮冕,他依然也将登基为天子。   “请殿下换上龙袍,移驾六合宫。”   辽东城外不远,有一座六合行宫,之前皇帝攻打辽东时修建的,现在修补修补,刚好可以当做杨暕的皇宫,那里有留守的少量宦官和宫女,还有一些皇帝依仗,倒是可以现成取用。   杨暕倒是想去节度使府的,可明显罗成认为他去了会妨碍,于是便让魏征送杨暕去行宫。   “罗成没来吗?”   “罗帅稍后会率辽东文武前往六合宫朝见,现在还在忙碌,正忙着草诏宣告天下。”   杨暕哦了一句,“以后称陛下,莫再称殿下。”   魏征笑笑,“遵旨,陛下。”   这下杨暕满意了。   “还有何事?”   “陛下,罗帅让我来,请陛下赐下印信。”   “什么印信?”   魏征很淡定的道,“如今举兵起事,虽得宣武、义武、威武、镇海数镇响应,然则诸镇并不相连,只怕难以统一指挥,眼下太上皇还在江都,若是我们指挥不一,这仗也不好打,洛阳更不好进。”   “所以臣斗胆请陛下授封罗帅假黄钺,以都督中外诸军事,统一指挥各镇兵马。”   假黄钺三个字一出,杨暕的眼皮跳了跳。   这三个字可不简单,因为这代表着一项极大的权力,假黄钺,便是赐给臣子代天子征伐大权。   这比起使持节的都督,双旌双节的节度使,还要权力大。节度使不过是节制一镇,使持节的都督则权利还小些,而这假黄钺,可是代天子征伐啊。   “朕赐封罗成为上柱国大将军!”杨暕道。   可魏征却不答应,柱国大将军最早是十六国时后燕国慕容垂所设,位于太尉之上,后来北魏亦设立。   一开始,这个位置还是非常权重的,比三公还大。   可后来尔朱荣尔朱兆等权臣都当过,再后来西魏的宇文泰,干脆搞出了八大柱国十二大将军,于是这柱国也就不稀罕了。   当时西魏给柱国大将军并授使持节、大都督衔。而等到宇文家代西魏立北周后,这柱国就更是遍地走,大将军多如狗。   而等到了杨家建立隋朝后,柱国之上更是又设了上柱国,大将军、大都督更是只是勋官,无半点实权,于是这上柱国跟大将军都废了。   杨暕给罗成授上柱国大将军,对魏征来说,一点实用性也没。   历史上不少响亮的将军名号,刚开始设立时,那都是非常威风也非常权大的,可后来便滥了。   比如说汉朝的骠骑大将军,最有名的还是霍去病得封。然后到三国时,最厉害的将军号便是都督中外诸军事,又称大都督。   南北朝的时候,祸乱天下第一人的侯景,曾经自己封了个将军号,宇宙大将军,真是地球都容不下他了。   再然后便是南北朝时极有名的柱国大将军了。   当然,不管是骠骑大将军还是柱国大将军又或大都督,如今都滥了,不值钱。   所以历史上,后来李渊给李世民封无可封的时候,想出了一个新的将军号,天策上将,其实跟那什么宇宙大将军、柱国大将军本质上都是一回事,一个将军号不值钱了,那就再想一个新的出来。   “那朕就授罗成为太尉!”   太尉是三公之一,还在司徒司空之前,一般来说是在太师太傅太保这三师之下。早在秦汉时,太尉可是比什么骠骑大将军、柱国大将军都牛逼的多,这是真正统领天下兵马的大元帅。   只不过慢慢的,太尉也成了虚衔,从宰相,从统领天下兵马,到慢慢的就成了个虚衔荣衔,再无实权。   魏征当然更不会满意太尉这么一个头衔了,他来的时候,可是带着任务来的。   “陛下,罗帅忠心耿耿,保扶陛下,如今天下纷纷攘攘,一片混乱,此时正需要得到陛下的信任啊。”   “那朕授罗成为元帅。”   杨暕始终不愿意授罗成假黄钺。   魏征见此,便道,“若陛下授罗帅为元帅,还请陛下诏授罗帅开幕府自置官属,都督中外诸军事,节制天下兵马!”   眼看着不答应,这魏征就不肯罢休的样子。   最后杨暕无奈,也知道如今还得倚仗罗成,于是想了想便只好道,“那朕就拜罗成太师、授封元帅,赐开幕府并允自置官属,同时诏赐罗成旌节,令罗成都督内外诸军事,节制天下兵马。”   “臣为陛下草诏。”   魏征还不肯走,而是直接取来纸墨笔砚,当着杨暕的面挥笔草诏,诏书拟好,递给皇帝。   “请陛下署名用印。”   “玉玺还在太上皇那。”杨暕借口。   “请陛下御笔署名,并盖上私印。”   杨暕咬咬牙,最后还是拿起笔,蘸起朱砂在上面写下自己的名字,然后从腰间取出一枚金印盖上。   魏征细细看过,满意的收起。   “臣先告退,请陛下更换龙袍,稍后臣恭迎陛下往六合宫。”   等魏征出去了,杨暕看着那件衮龙袍,突然没有了半点欢喜之意。   “权臣,欲做曹操和司马耶?朕早晚要诛你!”他恨恨道,说完却又马上扭头四下观望,生怕被人听去。 第707章 节制天下兵马   杨暕还在对着那件明黄龙袍不满意的时候,罗成这边得到魏征回报后,便迅速的把元帅府架构起来。   奉旨开府。   其实开府也简单,就是在原来的忠武军节度使府外面,再挂一块牌子,也算一套班子两块牌子了。   不过具体的,肯定也要有所调整。   罗成为元帅府元帅,负责对内外的军事作战,并节制天下兵马,总判帅府事。   其下设长史与司马各一人,另有行军参谋一人。从事郎二人,军咨祭酒二人,主簿二人,记室二人,六曹参军事各二人,另有参军事六人,录事二人,典签四人。   此外还设立了判官、掌书记、推官、巡官、孔目官等。   罗成把自己的元帅府划为分三大块,其一是负责文书机要的,有判官、掌书记等,主要是为将帅起草报告和文书。   另一个则是负责参谋指挥的,担负的是选择行军道路和宿营地,制订作战计划,收集分析情报,并负有传令,为行军部队指路的任务。   最后一个则是担任工兵勤务、军需后勤这一块。   罗成分别设为机要司、参谋司和后勤司。   长史负责机要司,司马负责后勤司,而罗成又特设行军参谋一职,负责参谋司。   增加了一块牌子的帅府里,一众军将官员们都面带欢喜。   走出这一步不容易,而一切又是如此之顺利。   罗成加封为元帅、太师还兼任安东道节度使兼辽东太守,自然也要给下面的兄弟们升职加薪。   “授魏征为行军长史,主管机要司,负责府帅机要文书事务。”   魏征笑呵呵的上前拱手谢过,这位老道对于造反很乐衷,如今也算是成了一半,对于罗成的酬谢,接的很自然。   “授王子明为行军司马,主管后勤司,负责帅府的后勤军需事务。”   王子明跟着罗成多年,又是罗成的二姐夫,一直是负责钱粮这块,兢兢业业,还是很尽职尽守的,因此当仁不让的上前接令。   “授侯莫陈乂将军为行军参谋,负责参谋赞画。”   这个新设的行军参谋,罗成将他放在了三个副职的第一,在不设副帅的情况下,侯莫陈乂的位置并没变化,对于这个新职,他很满意。毕竟,参谋赞画,本就是他所长。   接下来,罗成又对六曹参军事等职分授诸将。   “我决定,将柳城郡和辽西郡合并为一,将旅顺郡与建安郡合二为一。”   安东虽地广,可终究还是人口太少了一点,六郡加起来不到二百万人口,一郡也就是三十万左右,还是平均。   而中原河南河北战前时代,一郡都是二三十万户,是现在辽东的不知道多少倍。   人口太少,一县不到万户人,就有些不合时宜。   因此,罗成干脆并去两郡。   柳城郡和辽西合并后,名为辽西郡,治所依然在柳城,建安郡则并入旅顺郡。   不过现在也暴露出一个问题,就是罗成这边猛将不少,但文臣却是不足,尤其是能够主政一郡的有能干的文臣。   “克明,你此前为辽西太守,本来二郡合一后,应当以你为太守。只是如今这里也离不开你,我已向陛下奏请任你为吏部侍郎。”   房玄龄和杜如晦算是罗成这里为数不多拿的出少的文官了,可现在朝廷这个草台班子,中枢也得有人。   于是罗成便打算自兼尚书令,这样一来,他一面是元帅,统天下兵马,一面是尚书令,可以掌控中枢。   但光他一人肯定也不行,于是便让杜如晦做吏部侍郎,分担事务。   他给房玄龄安排的则是内史舍人这个职务,这其实就是中书舍人,因为隋朝要避讳杨忠,所以中字都不用。侍中改为纳言,中书令改为内史令,中书舍人也便成了内史舍人。   内史省是秉承君主意旨,掌管机要、发布皇帝诏书、中央政令的最高机构,内史令便是宰相,此前杨广也不实授内史令之职,只以内史侍郎加参知政事为宰相。罗成让房玄龄来负责临时的中书省,当然不可能一下子授他令或侍郎之职,于是便先授他个舍人。   反正职不职务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上面还有没有上司,没有,那内史舍人也一样可以暂管内史省。   而门下省,罗成是让魏征兼任给事郎,这官职原本为给事中,也因避讳改为给事郎,正五品上,为门下重职,分判本省日常事务,具体负责审议封驳诏敕奏章,有异议可直接批改驳还诏敕。   总之朝廷中枢,是以三省为主。   内史省负责的是答复皇帝的咨询,负责起草诏敕及阅读臣下的表章。   简单点说三省就是内史省是负责决策的机关,而门下省是负责审议的机关,尚书省是实际执行的。   但罗成现在不管这套,他只是为了方便他掌控这个傀儡朝廷的中枢,方便行事。   所以虽然他是尚书令,可实际上他还是把这三省都弄到一起,合并办公,没有什么三省互相制约。   房玄龄负责草诏、魏征负责审议,罗成负责执行,杜如晦负责人事,听起来有模有样,但关键的是这些人都听罗成的,于是这三省六部制度,自然也就无从谈起,不过是给外人看的。   三省都只是摆设,那皇帝更是傀儡,罗成不可能真的让杨暕来指手画脚的。   等把中枢和帅府两边都差不多架起班子,罗成便道,“好了,咱们现在去迎天子至六合宫吧。”   于是乎,大家便都一起边互相道贺升官了,一边往外走,去迎接圣驾入六合宫。   那边杨暕左等右等,等了许久,才终于见到罗成等人到来。   罗成见面,先是呈上一本奏表,打开一看,里面全是罗成拟好的三省中枢官员名单和元帅府属官名单。   “陛下,臣拟将为陛下选拔禁卫元从亲军,拟军号神策军,兵额五万,设左右两军,兵员自归附之奚、契、霫、突厥以及我辽东勇武百姓之中招募。”   杨暕听说罗成要为他建立神策左右两军为禁卫,当然马上点头同意。   然后罗成又奏请说,臣还打算将忠武军扩编为四军十万人马。   皇帝也不反对。   “朕便给忠武军四军各赐军号,分别为左右神威军和左右神武军。”杨暕顺势又授出四个军号。   神策神威神武,六军十五万人。 第708章 登基改元   杨暕还想顺势再钦点几位神策神威神武的军将,结果罗成却手一挥,打断了他的计划。   “臣等恭请陛下移驾六合宫,登基即位。”   杨暕张了张嘴,心中不快,可只能强忍着,最后只好起身,穿着那套令他极不舒服的明黄衮龙袍起身移驾了。   他这次从平壤过来,是悄悄的过来的。   平壤的长安宫齐王府有两千步骑的卫队,但那卫队却是皇帝派来监视看押他的,哪怕这两年他没少花钱在这些军将身上,可也仅是拉拢了几个军校侍卫而已。   因此当王君廓秘密见他,说要接他回辽东当皇帝时,他当时就一哆嗦,还以为王君廓是皇帝派来诈他的。   好在见到了罗成的书信,后来又看到了宋老生,这才相信了。最后还是让王君廓帮忙,以打猎为名出王宫,然后却半路找了个替身留下,自己则坐船跑回辽东。   所以说现在杨暕其实就是个孤家寡人,身边一个亲信都没有。   好不容易在平壤喂熟的那几个,还全都被王君廓留下了。   现在罗成说让他干什么,他也只能干什么。   出了府第。   那边早有忠武军的将士把行宫取来的仪仗打起来,虽然跟他的龙袍一样不够威风完整,可起码也是天子仪仗了。   辽东城里的军民百姓,也早就从各方面听到了消息。   于是这会,全都跑来观看。   当杨暕出现,坐在那八匹大马拉着的御驾上,街道两边围观的军民,无不跪地高呼万岁。   金黄华盖下的杨暕看着这场面,听着这呼声,激动的几乎晕过去。   这一刻,他才真正的感受到了九五至尊的感觉,感受到了什么叫天下之主。   从宅院到城外六合宫,一路上,欢呼声不断,杨暕站在车上,不时的招手。   六合宫城里,罗成等文臣武将,迎着皇帝入宫,举行了一个比较简单的登基仪式。   没有外番使节,没有地方官员,甚至没有什么足够的仪式,因为人手不够。   一切草草而就。   但当杨暕穿着明黄衮龙袍,坐上殿中的龙椅时,他还是激动的流下了泪水。   曾经在太子杨昭病死后,他以为太子之位必然是他的,所以有过放纵,有过得意,却不料最后父亲反把他软禁起来。   担惊受怕好些年,才被外放去了朝鲜,本以为这辈子都回不到中原,就要当个逍遥的野人王时,却料不到罗成迎他回来当皇帝了。   “罗卿,接下来你有什么计划?”杨暕迫不急待的问。   “回陛下,接下来自然是发兵入关,讨逆平乱,安定天下。”   仪式结束,罗成等人便退出行宫。   杨暕在宫里逛着,六合宫城不大,这不过是当初皇帝征辽东城时临时修建的一座小行宫,宫城外面还有一座外城,原是供给随驾百官居住的。   现在宫里还有一些宦官和宫女,但宫人都年纪较大,也没有几个好看年轻的,那些宦官也都是老弱不堪者,没一个机灵的,甚至还有些突厥、高句丽的奴婢,好多连他的话都听不懂。   这还不如他在平壤的长安宫里。   他只能安慰自己,要不了多久,等罗成打进关内,攻下洛阳,他就能回到洛阳的巍巍紫微宫里临朝听政,君临在下了。   可是接下来,那边却没了动静。   他派人去召罗成,结果只带回了罗成一句话,说正在准备之中。   再过几天,还是没动静。   他再派人去问,这次那老宦官宫门都没能出去,因为外面已经有神策军驻守诸宫门,而神策军守着门,不许宫里人进出。   宫中所需要一切用度,他们定期派人送进宫。   宫里有话,也只能通过他们传递。   罗成回话,说如今秋收开始,大家都忙着在收麦子呢,等秋收过后就出兵。   这个答复气的杨暕要死,这什么时候了,还收什么麦子。   等帮朕平定在下,打回洛阳,到时朕赏你们金子。   可惜没人理会他。   杨暕坐不住了,他亲自出宫去见罗成,可宫门口守门的神策军却居然敢拦着他这个皇帝。   他大怒,但那守门的神策军居然是突厥人。   根本听不懂他的话,他大叫着让罗成来。   可没人理会。   他往外硬闯,结果突厥人居然架着长矛拦住了。   杨暕又怒又惊,在那里又闹又骂,最后也没人来理会他,最终只得回到了宫里。   宫门口,杨暕走后,李君羡才走了出来。   他拍了拍那几个突厥士兵,满意的点头,“很好,继续守好宫门,不许宫里一只苍蝇飞出来。”   一个突厥兵用着还算流利的汉话道,“请将军放心,我们一定守好宫门,皇帝也别想出去。”   杨暕还不知道,这些守门的突厥兵并不是听不懂汉话不会话汉说,他们只是装做听不懂不会说而已。   而另一边的辽东城元帅府里。   罗成却很忙。   不仅仅是收麦子。   虽然现在确实是忙着秋收,可除了秋收也还有许多重要的事情。   首先,就是要派人把齐王在辽东城登基即位的消息传告天下,同时还要向定襄、马邑、山东、安南、江南等诸道盟友们送去这个好消息。   告诉他们皇帝登基的消息同时,罗成也以皇帝的名义,给这些盟友们加官晋爵。   罗成授封宣武军节度使罗嗣业为晋国公、太子太师,加兵部尚书。   授李思摩为安国公,漠南节度使,兵部侍郎。   授张须陀为司徒、鲁国公,调入京为左神策大将军,礼部尚书。   授罗贵为齐国公、山东节度使。   授杜伏威为吴国公、江南节度使。   授燕国公罗艺为太傅、镇海军节度使。   授刘武周为代国公,代北道节度使。   加封义成公主为襄国大长公主。   一连多道封赏任命诏令颁下,给盟友们坚定信心。   另一方面,他也没忘记给北平的独孤篡、范阳的薛世雄、河北的李景、太原的杨义仆、洛阳的王世充、河南的裴仁基、彭城的来护儿、陈棱等各路大将要员发出封赏的诏书。   这些人全都封国公,授以中枢或地方要职。   总之一句话,现在齐王继位,要结束动乱,恢复天下太平,大家都来拥立新皇,好处大大的有。   北平都督拿着这封诏书,看着上面落款的至德元年几个字,不由的冷笑。   “至德?这不是陈后主用过的年号吗?”独孤篡问手下。   那个属下倒也是有些墨水的,当下道,“至德来自道德经开宗明义的第一章,意为最高道德就是孝。齐王篡位造反,伪年号却用至德二字,估计是想诏告天下他称帝是为了尽快平定天下叛乱,然后好尽快将皇帝迎回京都,代父平乱,保续江山,这或许就是他认为的大孝吧。”   “齐王想的到这些?估计又是那个罗成鼓捣出来的。”   “都督,那这诏令咱们接还是不接呢?”属下问独孤篡。 第709章 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那你说,我是接还是不接呢?”独孤篡笑着问手下。   这位北平司马悄悄的打量了独孤篡的面上表情,却也看不出他究竟是何态度。说来,这位上司,那是皇帝的舅表弟。   北平都督赵国公独孤篡的父亲独孤罗是独孤信的长子,而独孤信是江都那位天子的外公,独孤皇后跟独孤罗是同父不同母的兄妹。因此,江都天子是独孤篡的姑表兄,而辽东那位天子是独孤篡的表侄。   这位司马想了想,然后谨慎的道,“当今天下确实是一片混乱,先有各地贼匪蜂起,然后又有李密、窦建德这等贵族豪强做乱,现在天子在江都不得还都,洛阳随时有失陷的危险。”   “你想说什么就直说,不必这么转弯抹角的。”独孤篡道。   “职下是想说,江都天子无力剿灭各地的叛乱。”   “你是说辽东的那位天子就可以了?”   “齐王得罗成拥立,又有数个大镇支持,因此他现在是实力最强,他们若南下,不论是窦建德还是李密等叛军,都不是他们对手,就算是江都朝廷,也无力阻挡。”   “那你是要劝说我接下这诏令了?”   “顺势而为……”   司马话还没说完,独孤篡却已经拔出短刀一刀刺入了他的喉咙,“我独孤家为皇亲国戚,世受国恩,先太后和陛下对我家都不薄,我岂有背叛之理?你身为朝廷将领,食君之禄,不为君分忧,遇事却只知道投敌。你当真以为我不知道你跟辽东那边悄悄书信往来之事?你以为我不知道罗成都已经许诺授你为北平太守之职?”   “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独孤篡拔刀,那位司马大睁着眼睛倒下,死不瞑目。   独孤篡转身,目光扫过一众属下文武。   “我知道,跟辽东那边暗中往来,眉来眼去的不止这一个。我今天杀了他,但是不会再追究你们其它人。只要以后老老实实本本份份,那么我会既往不咎。谁若是敢再里通外贼,休怪我独孤无情!”   厅中诸将校官吏们,都不由的心惊。   想不到,独孤篡居然态度这么坚决,一言不和就把司马杀了,这是不给辽东半点劝降的机会啊。   独孤篡杀了自己的司马后,却秘不公开,只让人悄悄毁尸灭迹,然后却对辽东来人说自己准备顺应时势,愿意率北平兵马拥立齐王为天子。   他让使者回辽东,说请罗成派一位大将前来接任,他愿意前往辽东御前朝见天子。   等做完这一切,独孤篡却又带着一支几百人的队伍赶往西面的范阳府。   范阳府原本就是涿郡,上次升格为府,置府尹,授薛世雄担任府尹一职。而后又将范阳府军都关外之地,割出单独设为涿郡,隶属于定襄道的罗嗣业。   独孤篡派人先行往范阳见薛世雄,说来一起商议拥立新皇,迎接圣驾入关之事。   薛世雄也早就接到了罗成的书信,还有齐王的诏令。   不过他还在犹豫之中。   齐王辽东即位,尊父亲为太上皇,这摆明了是造反,尤其是薛世雄岂会看不出,这齐王不过是罗成摆在前面的一个旗子。   终归到底,还是罗成起兵叛乱了。   薛世雄犹豫着。   虽然与罗成关系不错,可他并不愿意看到罗成叛乱,甚至也不太愿意加入叛军。   但这段时间,局势变化迅速。   罗成起兵之前,刘武周就杀了王仁恭夺了马邑三郡。而杜伏威又在江南骗得安抚使印信,借以调兵夺城,连夺四郡。   现在罗成拥立齐王称帝,定襄、山东等也都跟着响亮,这气势确实无比。   范阳府其实没多少兵,毕竟地盘就这么大,只一府之地,没有战乱之前总人口也不过二十来万户,现在更是锐减。   而他还得面临着王须拔和卢明月两股兵马不下十万的大叛军的进攻,虽然薛世雄能打,可手下兵马不过一万二,打来打去,也是折损不少,可叛军却反而越打越强越打越多。   不少范阳的军将们都在劝说他,说不如归附齐王,毕竟以他现在势力,这天下只怕还是要落到他手上。   大家现在这里孤军奋战,伤亡惨重,孤立无援,若是投了齐王,那么罗成和罗嗣业、刘武周这三军,便能帮他们灭了王须拔和卢明月等叛军,不再复有现在孤军奋战之苦。   等北平的独孤篡说他已经归附,这下薛世雄也终于决定顺应大潮。   薛世雄出城迎接独孤篡,两人一起入城。   薛世雄还摆下酒宴迎接。   “赵国公你的信,倒是让我免了犹豫之苦。”   独孤篡笑道,“那是薛将军你本身也是有意投新天子,否则我再怎么劝说也没用的。”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两人都有些酒意了。   独孤篡突然问薛世雄,“薛帅,至尊待你不薄,这些年你升迁也是极快,为何现在却要背弃至尊呢?为的是富贵?”   薛世雄有些尴尬。   “大势所趋,我也无法阻拦啊,就如赵国公你,身为皇亲国戚,又深得陛下信任,可最后不也还是决定拥立齐王吗?”   独孤篡叹息一声。   “还记得之前雁门勤王救驾,当时突厥军三十万铁骑南下,雁门局势危如累卵,可是呢,当时我们还是义无反顾的发兵去救了。在忻口,在崞县,一场场血战,我们杀退了远超于我们的突厥军,最终勤王成功,救出了圣驾。”   薛世雄听了也是沉默。   “薛帅,为何现在就不能再次勤王救驾,保扶大隋江山呢?”   “此一时,彼一时也,再说,我们拥立齐王不也还是保大隋江山吗?”   “放屁,齐王是什么人你还不清楚,他现在不过是罗成的一个傀儡而已,薛世雄,你别自欺人了!”   说完,独孤篡突然拔刀向薛世雄刺去。   薛世雄惊讶的躲避,可此时酒至半醉,动作迟缓,躲开了一下,却没躲开第二击。   短刀刺入薛世雄胸口,鲜血沽沽而出。   独孤篡红着眼睛瞪着薛世雄,“我最恨的就是背主求荣的乱臣贼子!”   薛世雄带着痛苦死去。   杀了薛世雄,独孤篡便与部将赵什柱、贺兰宜、晋文衍等人又到旁厅,连杀十几名范阳府来陪客的将校,然后他们取了兵符印信,一面派人抢夺城门,一面去军营接掌兵权。   范阳兵看到薛世雄的印信,还真信了独孤篡说的薛世雄要去辽东面见天子,把范阳交给他代管的鬼话。   而等到天还未亮,城外的北平军已经到了。   天亮。   范阳兵将,这才知道昨夜究竟发生了什么,可此时范阳城和城外的军营、府库等,都被独孤篡控制了。   夺了范阳的独孤篡,于是也公然打出了忠于江都皇帝,讨伐辽东叛贼的旗号! 第710章 五凤   邺城。   河北安抚使衙门后院,安抚使滑国公李景自上任后一家人便一直住在这里,并没有另置府邸。   这一天,打水的家丁突然发现,水井的井壁上居然长出了像莲花一样的花,而且井中的水面上,还不时有龙影出现,过了会又变成披着铠甲的战马还有拿着武器的士兵。   再过了会,又变成了几丈高的神人升出井口,神人的影子长达四五尺。   仆人吓的桶都掉在了地上,等一切怪异影像都消散之后,他才恢复了点力气可以起来。他慌张的跑去禀报管家,管家又忙去禀报李景。   管家忧心忡忡的道,“据传说,这是一种不吉利的东西,是来吃人血的。”   李景并不相信这种无稽之谈,更认为这是仆人编造的谎言,于是斥责了管家,并派人鞭打了仆人。   几天后,有使者自太原而来。   说是奉宰相尚书左仆射萧瑀之令,携皇帝亲笔书信而来。   李景打开信,信的开头便是李大将军四个字,这是皇帝的手书。以往每次面圣时,皇帝也总是直呼他李大将军而从不呼他的名字,以示特别的荣宠。   皇帝在信中对李景说,有人说你是罗成的老师,因此跟罗成一起谋逆,但是朕并不怀疑你的忠心,有人说要把你调离,以防万一。但朕仍然相信你,并继续委你为河北道安抚使。   皇帝还说现在时势动荡,他远在江南一时无法还都,因此特加授李景承制拜封、便宜行事的特权,还授他尚方剑,可斩安抚使之下所有的文官武将,允他征召兵马,不限兵额,河北道诸郡以及各军府府兵、郡兵,所有地方钱粮,皆由他节制调派。   “朕在江都等李大将军平定贼匪叛乱的好消息!”   看到这封信,李景长叹一声。   “若是陛下能够早点察觉到天下形势就好了,也不至于如此。”   “皇帝如此信任我,我也只能拿命来忠于王事了。”   李景召集诸将,把皇帝的亲笔信交给大家看,又拿出了萧瑀派人送来的尚方剑,表明了要奉旨继续讨贼,以还河北安宁的决心。   “之前我河北官兵虽接连斩杀杨仲绪等数十股贼军,可叛军却依然如雨后春笋一样冒出来,是杀之不绝,禁之不止。如今河北地面,还有三股强大的叛军,分别是占据河北南面窦建德,自称夏王,占据河北中部的卢明月,自称无上王,还有就是自称漫天王的王须拔,占据太行山北部东麓。”   “我们不要去管其它,只要专注管好我们份内之下,剿灭叛军,重安百姓。”李景决定先灭窦建德,夺回黎阳仓,同时为洛阳的王世充军减轻些压力。   好在河北向来富足,而且东征之时,这边也转运储藏了大量的粮草钱帛器械,现在李景决定把这些钱帛粮草都拿出来,自流民百姓之中,征召青壮为兵,然后同时将他们的家眷安置下来,赈灾授粮,以釜底抽薪,避免叛军不断裹挟百姓。   李景在邺城、滏阳等地放粮招兵,一时应者云集。   短短时间之内,李景便招募到了数万青壮。   于是编练队伍,授发武器衣物。   十月初。   李景的新军还在训练之中,占据魏郡邺城之南汲郡黎阳仓的窦建德却坐不住了,他见李景这般大练兵马,于是十分畏惧。   决定先下手为强。   窦建德派麾下大将刘黑闼率五千精锐沿运河袭击魏郡东面城池洹水,又派大将王伏宝攻魏郡北面的武安郡,自己则亲率兵马攻魏郡南部的尧城。   李景决定各个击破,他派部将率大部南下,假装要找窦建德决战,实则却亲率三千精锐兵马救援洹水。   “众寡不敌,今若出阵,百战百败,吾当以计取之。令以两千人马多打旗帜,虚张声势在洹水前阻水背城列阵而诱之,吾观敌势,必轻敌来攻,到时待他渡水之时,以精骑千人伏于城侧,待其半渡而击之,必破贼矣。”   他将三千人马分做两部,两千步兵在河对岸列阵,他以一千精骑藏于城后。   刘黑闼果然轻敌,引兵渡水来攻,待他们过河一半,李景率一千精骑杀出,刘黑闼军于是大败。   击败刘黑闼军,解了洹水之围,李景又立即率兵南下,追上了故意缓慢行军的大部队。   数日后。   李景与窦建德决战于尧城之北。   窦建德的夏军列阵十余里,兵强马壮,足有五万余众。   而李景只两万余人马,沿河堤成单行阵以拒夏军。时值狂风大作,窦建德乘风进击,李景军多数为新兵,此时这场风突起,一时目不能视,结果被窦建德军攻入,河北官军大败,折损兵马旗帜无数。   李景只得撤退,窦建德趁机猛追,结果追出十余里后,风向突变,一时飞沙走石,追击的夏军反而睁不开眼。   李景见状大喜,于是鼓舞士气,身先士卒先冲杀窦建德军,夏军阵势大敌,混乱中李景让人高喊已擒得窦建德矣,于是夏军信以为真,纷纷溃败。   这下轮到官军追杀十余里,斩杀万余夏军。   窦建德大败而归。   败撤到尧城以南的汤阴城驻扎,收拢败兵,五万人马,居然没了三万。除被阵斩千余,还有近万人是在溃败时被追杀斩首的,更有不下万人被俘虏,然后还有大约万人见大败,直接就溃散逃跑了。   起兵以来,窦建德苦心经营,从最初的百余兄弟,到如今拥有不下十万之众,占据河北南部数郡之地,从没有遭遇过此等大败。   一时不由的心灰意冷。   “想不到李景如此厉害,先败后胜,不愧是罗成之师。要不,我们干脆投罗成算了!”窦建德早先也接到了罗成的招降信,罗成答应窦建德率部归附就表奏朝廷,请封他为河间侯兼清河郡太守。   “大王,胜败乃兵家常事,不过一败岂能言降。咱们兄弟,又何必去投隋军,我们可是曾经发过誓,此生不为隋官不为隋将的!”一众兄弟劝说。   “大王,要不咱们今晚杀回尧城,今日之败不过是风向不利,我观那李景部多为新兵,若是夜袭,肯定混乱。”   窦建德犹豫再三,最后还是决定拼死冒险一回。   “好,咱们就拼一回,若是再败,我们就撤回豆子岗去,实在不行,就去投罗成!”   当晚,窦建德率兵悄悄向尧城杀到。   结果不料李景早有防务,故意先放窦建德靠近,然后伏兵四起,杀的窦建德军大败而逃,李景率兵乘胜再次追击,一路斩杀数千。   而这时,天突然起大雾,茫茫白雾,伸手不见五指。   窦建德等人正败逃,见状干脆一咬牙,又杀了回去。   一时间,两军互不辩认,只能混战乱砍,结果窦建德军是做困兽之斗,被追的都无处可逃,此时凶猛反噬,而官军新兵为主,在这茫茫大雾里,连同伴都看不到,心慌不已。   战不多时,许多新兵开始慌乱逃走,结果自相践踏,而窦建德军却是反败为胜。   混战中,李景被雾里的叛军长矛刺中,虽被手下亲兵救起,护着逃回了尧城,可回到城中,当天早上便死了。   李景一死,窦建德又杀到尧城,官军大多溃散,于是再无人能挡,城中开门投降。   窦建德让人好好收敛李景尸首,隆重下葬,然后挥兵北上,一路势如破竹,河北官兵群龙无首,再无人可挡。   窦建德接连攻破魏郡、武安郡、襄国郡。   一时间,窦建德在河北声威大震,一时无两,他的夏军占据了汲郡、魏郡、武阳、清河、武安、平原、襄国、信都八郡之地。   无数郡县官员向夏军投降,窦建德这时表现出了不同于一般叛军的宽仁,他对于投降的隋军将校官兵,以及地方官员们,全都十分宽仁。   不但不滥杀,而且对投降他的文官武将都十分信任,各授要职。   而窦建德对老兄弟也极好,每当攻下城池,所得钱财都通通分给麾下将士们,平时也不喜奢侈,更不好美色。   他每攻下一地,都不会如其它贼匪一样一抢而光,然后劫掠而去。他会很认真的选派官吏,然后重新恢复秩序,安抚百姓,恢复生产。   在他的这些策略下,窦建德在河北民心还是不错的。   一时间,无数人马纷纷来投,他境内甚至再无其它的贼匪。   刘黑闼等一干老兄弟,这时也劝窦建德干脆称帝建国。   于是,十月中,窦建德攻占河间郡,以乐寿县为都城,城中营建金城宫。   当他率麾下进入金城宫的时候,天空有五只大鸟降落在乐寿城,成千上万只鸟雀跟着飞来,足足过了一天才走。   还有一个百姓进献了一枚黑色的玄珪,孔德绍于是进言,说上古时夏禹亲受符命,上天赐给玄玉珪。现在这个吉兆跟夏禹一样,所以当定国号为夏。   窦建德于是接受这个建言,定国号为夏,以河间的乐寿为都城,皇宫名为金城,年号为五凤。   同时他还下诏恢复州县制,改郡为州,授派刺史,并给麾下士兵均田授地,并把官田和无主之地也都分授给流民百姓,让他们重新安定下来。   一时间,窦建德的大夏朝,也是红红火火。 第711章 十二帝   江都。   宫中。   皇帝面对着如雪花般递上来的加急奏章,手足无措。   他本以为自己只是消沉一段时间,等杀了四个奸贼,这自然也就能够再次振作,恢复朝纲。可谁能想到,如今局势居然到了这等地步。   罗成,他曾经最欣赏最信任的年轻骁将,如今却公然叛乱,拥立齐王杨暕在辽东称帝,还尊自己为太上皇?   而河北的窦建德在大业七年第一次东征时,不过罗成麾下区区一个二百人长,如今居然也据河北九郡立夏国称帝。   还有孟让,之前不过是齐郡的一个六品主簿,如今居然也在淮西庐江郡称帝建齐国。   还有萧铣,不过是一区区罗川县令,还是因为是萧后的堂亲,这才以外戚之恩授他官职,结果他现在却打着梁朝皇族的旗号起兵造反,在江陵称帝建梁朝,设置百官,依照梁朝旧例,大肆招兵买马。   还有林士弘,本反贼操师乞之部将,操师乞战死,林士弘继领其众,夺占豫章、九江,也妄称皇帝,国号楚,定都预章,年号太平。   “陛下,还有陇右金城薛举父子,杀官造反,先是自称西秦霸王,然后又妄称秦帝,迁都秦州。”   “又有河西李轨,本甘肃豪强,也起兵作乱,称河西大凉王,见薛举称帝,便也僭称帝号,建立纪元年号为安乐,命其子李伯玉为太子,建伪凉朝。”   “三吴豪强沈法兴也僭称帝号立梁朝,建都余杭,建年号为延康,设置百官。”   “另有朔方梁师都称梁帝,李子通称楚帝,左才相称吴帝。”   下面宰相袁充向皇帝禀报着,可杨广却越听头越痛。   “这是要将朕的大隋化为战国吗?”   “陛下,不过是一群跳梁小丑而已。”黄门侍郎李渊道。   可这次皇帝却不会轻意相信这些了。   “李密呢,李密怎么没称帝建朝啊?”   “回陛下,李密先前投孟让,后虽分兵攻入河南,但现在表面上依然还是孟让之麾下。孟让称帝后,授李密为魏王。”   夏国皇帝窦建德,齐国皇帝孟让、梁帝梁师都、秦帝薛举、凉帝李轨、梁帝萧铣、梁帝吴法兴、楚帝李子通、楚帝林士弘、吴帝左才相。   十个反贼称帝,还不算他自己的儿子杨暕也称帝了。   现在这天下居然总共有十二个皇帝,其中两个隋帝,三个梁帝,两个楚帝,然后夏凉吴齐秦各一个。   这还没算这几年朝廷已经剿灭的那些反帝反王,比如之前称帝的楚帝杨玄感,吴帝刘元进,还有诸如什么其它这个皇那个帝乱七八糟王的。   “这天下已经到了这种地步吗?”皇帝问。   李渊低着头没说话,心里却在想,这些还仅仅是称帝了的,但这些称帝了的虽然这个据地七八郡,那个据地四五郡,可都还不算是如今最强的。   真正最强的自己的女婿罗成,那个只扶了齐王在前台的楚国公,才是现在最强的反王呢。   “陛下,叛者虽众,可依然也还有许多忠贞之士,如北平都督独孤篡,便忠心耿耿。辽东伪帝杨暕派人劝降独孤篡,可独孤篡位不但杀了使者拒绝招降,并且孤身前往范阳,当得知薛世雄欲投敌叛乱后,便立即施展奇谋绝计,计杀薛世雄,智夺范阳城,重新将范阳府的兵马掌握,使得朝廷保有了北平、范阳二地。”   这个消息总算是让皇帝稍稍安心了点,“国难思忠臣,赵国公真乃不愧为皇亲国戚,是国之柱臣,拟诏,加封赵国公为太子太傅,授封独孤篡开府仪同三司,将范阳府与北平都督府合并为范阳节度使府,授独孤篡为范阳节度使,让独孤篡与河北安抚使李景并力剿贼平乱。”   “陛下,李景战死了。”   袁充面带着遗憾道,在这乱局下,李景难免坚持忠君护国,最后死于王事,极为难得。   “李景死了?”   这个消息,让皇帝措手不及,简直比李景投奔了罗成还让他震惊。   “与叛贼窦建德交战之时,战没于阵中。”   皇帝一声长长叹惜。   大隋倒下的柱国已经太多了。   这位倒下了,那河北岂不就剩下独孤篡在独立支撑,孤军奋战?   殿中是良久的沉默。   “陛下,臣以为如今之形势,当想尽一切办法平乱,当剿抚并用。”袁充道。   “卿有何良策?”   “上策为赦免罗艺罗成罗嗣业罗贵张须陀刘武周杜伏威等,赦免其罪,安抚他们,然后让他们出兵征讨那些伪称帝称王者。”   杨广看着袁充,跟看傻子似的。罗成都走到这一步了,怎么可能还会接受招安?   “中策呢?”   “中策即是招降李密等,然后令他们去攻打罗成等叛军,并派人去联络突厥、高句丽、奚、契丹等诸部,让他们一起出兵。”   “可他们要不就是被罗成打怕了,要不就是跟罗成关系很好,为什么要听朝廷的呢?”李渊问。   袁充一咬牙,“只要他们肯答应出兵协助平乱,陛下可以答应事成之后,割让给他们土地,或赠送给他们金帛女子。比如将漠南河套重新交给突厥,将辽东给高句丽,把辽西给奚和契丹。”   “你这是卖国!”   李渊冷声道。   “国将不国。”袁充只是这样答道。   杨广想了想,如今似乎也没有其它的办法了。   “好,袁卿你负责此事。”   袁充很快拿出了一个一揽子招抚计划,然后面奏皇帝。   “授李密为太尉、尚书令、东南道大行台尚书令、魏国公?”   “陛下,只要李密肯奉诏平乱,那么我们还可以答应他事成之后,便召他入京辅政。臣认为可先让李密向东歼灭山东之张须陀与罗贵,如此便可拔掉罗成在中原的一个触脚。避免他率军直接从辽东南下山东,不给他这个登陆跳板。”   当然,事成之后再对付李密不迟。   而李密现在被堵在东都城下,也是进退不得,他想全力攻东都,但北有杨义仆的河东军,南有来护儿和陈棱的兵马,所以若是能跟朝廷达成一个协议,他也可以先灭掉身后的张须陀,彻底吞掉山东。   “陛下,当心李渊!” 第712章 困兽李渊   “李渊?”杨广皱眉。   “陛下,李渊嫡女李三娘,可是罗成的贵妾。而且臣听说那李三娘如今还率兵两万余据守临沂,摆明了要跟朝廷对抗到底的态度,这其中李渊的立志让人警惕啊。”袁充跟李渊没什么私人恩怨,这番话只是站在他宰相立场说的。   皇帝皱着眉头。   是啊,这年头,还有谁能值得真正相信呢。   虽然李渊跟独孤篡一样也是皇亲国戚,可明显比独孤篡差远了。   罗嗣业还是自己的女婿呢,结果一下反了。   罗成是他最信任的大将,一样反他。   “陛下,如今朝廷最大的敌人,其实不是来自于那些什么梁帝吴帝楚帝,而是来自于罗成啊。罗成才是真正的心腹大患,虽然罗成到现在都还按兵不动,可其势已成。他虽在辽东不动如山,却四下联络。之前要不是独孤篡将军忠贞不二,只怕他便能够不费一兵一卒,就能把北平范阳拿下,到时便无人挡他入关,大军入关顺势而下也。”   那些什么梁师都薛举李轨沈法兴林士弘等都不过是割据一地,如萧铣这样的,更是直接由一群叛将拥立的,本身内部都还是一团糟,这样的反贼虽然势头大,可其实不可怕。   兴也匆匆,亡也匆匆,就如已经被朝廷剿灭了的许多反王一样,一朝落败就彻底完了。   可罗成不一样。   袁充没少研究罗成,发现罗成这几年在辽东,硬生生的把一个新打下来的边疆不毛之地,弄成了一块铁板,如今那里安稳的跟世外桃园一样,要钱有钱要粮有粮,他还拉拢了许多藩部。   这才是真正心腹之患。   尤其是这个家伙居然没跟其它反王一样急着称王称帝,反而是把齐王拉出来称帝,把皇帝尊做了太上皇,这样一来,他反而也打着朝廷正统,可以说正是靠这一手,他最大限度的降低了内部的不稳。   “若是李渊也投了罗成,跟张须陀、薛世雄、杜伏威、刘武周、罗嗣业等人一样,那江都危矣,陛下危矣!”   “那朕要怎么办?”   “最稳妥起见,先下手为强。”   皇帝还有些犹豫,他确实一直不太放心李渊,可现在他手上能用的人也不多了。   “先去招安李密吧,至于什么李子通、沈法兴等,若是愿意接受招安,朕可以授给他们国公之位,并让他们统领本部之兵马,所据之地,也交由他们管辖,只要他们肯出兵围剿杜伏威、张须陀、罗贵、罗艺这些叛逆。”   四处皆敌,以现在江都朝廷的实力,已经无法四面作战了。现在皇帝也只能接受袁充的建议,先打心患之腹,而这心腹之患便是罗成一党。   “草拟一道诏书,废黜齐王杨暕为庶人,并将罗成、罗嗣业、罗贵、罗艺等皆列为叛逆,诏天下忠武之士奋而起讨之,有能杀死罗成者,封公,赏黄金三千两。有杀死罗嗣业、罗贵、罗艺等人者,皆封侯,赏黄金千两。”   稍后。   皇帝又召李渊进宫。   皇帝对李渊关心了下李三娘的事情,让李渊把这事情处理好。   李渊离开皇宫的时候,后背都是湿的,刚才皇帝的眼神里充满着杀机。   回到府中,李渊长叹短吁。   他跟这个皇帝表弟其实没相差几岁,可两人的人生完全就不是一条轨迹上的,甚至他们的关系从没好过。   以前这皇帝就一直猜忌他,如今终于用他为相了,可依然还是猜忌他。   “父亲,你在叹气什么?”   李渊于是对儿子世民说了眼下的处境。   “你三姐也不知道为何,一心要跟着罗成造反。”   元吉和建成进来,听说了后,便道,“父亲,我觉得罗成现在势头很劲,说不定真能成功。”   “成功个什么?罗成虽兵强马壮,可毫无根基底蕴,得不到士族官僚们的支持,如何能成功呢?”李渊依然是持他那个态度。他以为,别看现在罗成声势很大,可罗成还没真正出兵,他要出兵,其弱点必然就要暴露出来。   “父亲,伴君如伴虎,眼下皇帝更如一只暴躁的疯虎,我以为我们不能再继续留在这里,不如想办法离开。”李世民建议。   “离开,去哪呢?我现在是宰相,能去哪?”   “父亲,萧瑀和来护儿也是宰相,可不都离开了江都,去节制地方?来护儿去了彭城,萧瑀去了太原,我以为父亲可以谋求回关中。”   “关中?”   “正是,眼下各地纷乱,但关中还算平稳,虽有陇右和河西还有朔方的叛乱,但都不曾危及到关中。所以父亲不如找个机会,以去关中调兵来勤王讨逆为名,想办法离开江都去关中。”   “关中。”   李渊犹豫着。   现在的江都,太危险了,四面皆是叛军,而江都又没有什么险要可守。   “今天皇帝找我,还跟我谈起到,说想让我率兵去江南平杜伏威,还说待击败杜伏威,收回丹阳后,欲要把圣驾迁往丹阳的江宁。我看陛下是看如今江北局势太乱,所以想着退往江南,意欲偏安一隅,想着万一到时北方不保,也想保有东南半壁江山。”   “哼,如果北方都保不住,江南如何又保的住?”李世民冷笑道。   “我也是这样想的,所以劝陛下率骁果军返回西京,可陛下说如今回京的道路被堵,难以返京。”   洛阳城下有李密,山东还有罗贵张须陀,河北又有窦建德。   而去西京,上次来时的路这次也不通了。   因为这一路过去,有左才相、孟让、杜伏威、林士弘、萧铣这重重拦截。   皇帝已经被困在江都了,只有往南还可能有点机会。   “江都现在只剩下了骁果军,可骁果军大多数是来自洛阳和关中招募,他们岂愿意从此长留江南?”   “我也跟陛下说过这事,陛下说计划把江淮之地,因为动乱而没了丈夫的年轻寡妇都许给骁果军为妻,还说要把江淮的无主之地,授给骁果军将士们为永业田,从此让骁果军在江南安家置业。”   “荒唐,这是寻死!”李世民冷哼着指出皇帝计划的愚蠢。   李渊长长叹息。 第713章 招安   洛阳城北,北邙山下。   金镛城。   此城在洛阳城西北角上,只是一小城,但城小而固,是攻敌戍守的要地。北魏时,曾为河南四镇之一。   这座城最早是曹丕在东汉洛阳城的基础上修建而成,历经曹魏、西晋、北魏、周隋等朝,已经三百余年。   北魏迁都洛阳之初,因宫室未成,曾经在这座城中居住了一段时间。   因为这座城池北靠邙山,南俯洛阳,在军事上有极重要的地位,因此李密攻打洛阳,扫平外围之后,便直接把自己的大本营设在了这座金镛城中。   光极殿中。   齐国的魏王李密正在查看地图。   自他与孟让分兵北上之后,一开始是进展非常顺利的,连下十余郡,可是此后张须陀和罗贵反攻,又把他运河东岸所占之地夺回。   这一切都是朱粲未能遵令而行,朱粲弃守山东跑去河北,最后自己兵败身死不说,还害的他失去了山东地区。   他本来计划是全力先把洛阳拿下,再回头来打山东。   可谁知道,王世充虽然在他手下三战三败,可却很坚韧。死守着洛阳城,居然挡住了他的进攻。   几个月时间了,他把洛阳外围全都攻陷,使洛阳成了一座孤城,可依然还是无法攻下洛阳。   而偏偏孟让这个草包,这段时间却借着他的光,在淮西攻城据地,如今更是据十郡之地建国称帝,号为齐帝。   这让李密心里憋着一团火,想要发作,可洛阳城还没下,这个时候若是跟孟让闹僵也没有什么好处,反而影响军心士气。   于是只能心里更憋火,当他孟让的一个所谓的魏王。   而这魏王并不值钱,因为孟让已经封了几十个王了,既有他自家的兄弟子侄并皆封王,还有不少他麾下的草寇,也封了王,跟他李密并列。   甚至,李密在这齐国只授了个河南道大都督之职,而反倒是那些草寇,却好多授了尚书令、左右仆射、侍中、中书令、尚书等要职,甚至有些家伙还授了三师三公衔。   这让李密就更加不满了,若不是他李密在这河南打出这么大声势,哪有那么多人去依附投奔他孟让?   没他有李密在这边牵制吸引了官军主力,孟让能在淮西一帆风顺?   “主公。”   “有使者自庐江过来,说是奉皇帝之令来传旨。”   “知道要传什么旨吗?”李密抬起头来问道。   “据说皇帝对主公在洛阳城下久攻不下的表现很不满,朝中有人说主公无能,于是皇帝就派人过来,要接替主公之位统兵攻洛阳,然后把主公召回朝廷。据说是要授主公大将军之职!”   李密不由的笑了。   “孟让这个草包,这是想要夺我兵权了?也不知道是听了哪个草包的愚蠢进言!”   他这番大逆不道的言论,却并没有让手下有什么惊讶的。   事实上,整个河南的齐国,更是魏军,他们本身就跟淮西那边的齐军有什么关联,一直都是各自发展。   后来孟让称帝,李密也只是奉上了一篇贺表而已。   可笑的是,孟让居然已经有些迫不急待的想要夺李密的兵权,想把这河南的三十万魏军也收入麾下,想把李密麾下的这河南八郡地也纳入他的疆图。   “没有我李密,孟让也能当皇帝?”李密不屑道。   别看现在孟让好像声势很大,可不过是因为他在淮西那一块,没有什么强大的对手,算是钻了个空子。   仅以实力来论,孟让的实力一般。   “主公,要不咱们也甩开他们,直接自立算了。主公也可以称帝立国,咱们何必还处处给他们脸色?”   李密却只是笑笑。   “如今这天下称帝者十二,反帝十一。人人都急着称帝,似乎手下有了几郡地盘,有了几万兵马,就急着要过一把皇帝瘾。可殊不知,真正有实力有眼光的人,却不会这么着急。早早称帝称王,又有何益?”   李密不急着称帝,甚至没有撇开孟让,不过就是不想把精力放在这些内斗之上,而且合则两利,声势巨大。起码,李密之前虽没得孟让什么援兵粮草,可起码孟让之前也不会跟他捣乱,不会从背后威胁到他。   若是他早早甩开孟让,只怕孟让就会来征讨他,到时他还得提防南面的孟让。   可是孟让却不明白这些,这洛阳城都还没攻下,就急着要来夺权了。   “报!”   “主公,外面有一隋军使者,说是自江都而来,是来给主公授封颁赏而来。”   李密倒是有些意外。   “江都要给我授封颁赏?”   “搞错了吧?”   “不如让他们过来,某倒是听听,有什么稀奇的事情。”   等使者一路来到金镛城,并向李密宣读了皇帝的诏令之后。   不但李密一脸懵,就是如王伯当等这些魏军大将们也都是一脸懵。   他们造反这么久,夺河南八郡之地,围攻东都洛阳城。结果现在皇帝倒反而派人来加封李密为尚书令、太尉、魏国公,还授他为东南道行台尚书令。   “哈哈哈!”   李密一阵哈哈大笑,笑的眼泪都出来了。   他想起以前,当初杨广初继位,他那时也还年轻,以父亲门荫入了亲卫做一名七品侍卫,在殿中当差。   结果皇帝却因为他没如其它侍卫一样老实低着头,因为抬头多张望了几下,便让宇文述把他赶出了亲卫府。   他又想起他陪杨玄感起兵,结果兵败后自己逃亡的狼狈,想起那两年隐姓埋名的生活。   如今,他兵围洛阳,皇帝却要封他为太尉、尚书令,东南道大行台尚书令,真是讽刺啊。   曾经我当你的侍卫,你却对我爱理不理,如今我造你的反,你却要来封赏我了。   “主公,这昏君是真昏了头吧,居然来给咱们下诏书,他算哪根葱哪只鸟?来人,把这人给乱棒打下去!”一名魏将道。   “且慢!”   李密却是挥手制止了手下。   他起身,整了整衣衫。   然后走到那使者面前,躬身拱手,接过了圣旨。   “臣李密领旨,谢吾皇恩赏!”   李密领旨了。   殿中一众魏军将校们全都傻眼了,连李密的学生王伯当都没料到,李密居然被招安了。 第714章 十二年秋   大业十二年秋,北风萧萧。   蓄势已久的忠武军,完全了动员准备。   在一场忙碌的秋收过后,罗成调集了十万兵马参与此次讨伐渊氏。   由元帅府三司通力协作,有如一部精密的军事机器。   在北及西辽河,南至旅顺湾的漫长战线上,十万兵马有条不紊的展开,他们缓慢却又有序的露出自己锐利的锋芒。   南部沿海、大梁水、小辽河、辽河,四大军团兵分四路。   收复辽东、永绝后患的战号传遍四野,从渤海湾一直燃烧到了扶余川上。   罗成亲自坐镇辽东元帅府负责全局筹划,罗士信统帅第一军,李靖为行军参谋,又有秦琼、尉迟恭、单雄信、程咬金等猛将协同。   而罗存孝、徐世绩的第四军,冯孝慈、慕容长生的第三军,赵贵、薛万彻的第二军成功的让渊氏以为这次忠武军是要四路同时大举进攻。渊太祚于是四路布防,各调重兵防守。   虽然为了应对此次进攻,他动员了渊氏所有的十万兵马,还再次动员了十万青壮协从。可是一分散各个战场却并没多久。   更不用说,乐浪太守杨万春在秋收之时病逝,忠武军大将宋老生凭借着他在平壤的原杨暕两千兵马,以及他带去的四千兵马,成功的接掌了乐浪郡。   因此现在乐浪原杨万春部下的五万高句丽军现在也由宋老生指挥,虽然宋老生接任了乐浪郡太守之后,便着手裁撤了约三万高句丽老弱之兵,但留下的和他带去的,依然组建了整整一个军。   宋老生自任第五军军使,由郭孝恪担任副军使,苏定方担任了行军参谋。   第五军据守平壤,人口百余万,兵马两万四千,直接威胁着渊氏的鸭绿江边的国都国内城。   为此,渊氏不得不在鸭绿江边留驻兵马五万。   这样一来,他还得在国内城驻军五万,以做总预备队。   如此,渊氏在西面四条战线上,总共才十万人马,一分摊,每路也就两万余人,跟罗成兵力相当。而他还要分兵驻守大小数百座山城,于是兵力更显捉襟见肘。   而渊氏还不知道,罗成此次进攻,目标只是扶余川。   在其余三路,每路都只驻万人,进驻此前修筑好的城堡里做势。   而在扶余川战场,不但第一军直接调来了两万人马,而且第二军第三军都各自抽调了万人,又有北面的部落兵和牙兵两万余人马。   若是再加上水师的内河船队几千人马。   那么在扶余川这个战场上,罗成其实是调集了总数八万之兵。   战役开始,李靖建议先派骑兵越过边界的河水,直接逼近到扶余大城下,将其包围。   然后其余各路兵马跟进,做好围城打援之准备,同时分割扶余与其它诸城的联系。   紧接着,由秦琼尉迟率领的北面两万余蕃汉军团南下,采用骑兵袭扰之策,对扶余川中四十余城的城池之外的村镇进行打击。   夺取城外的人口、粮食,既是攻敌,也是以战补战。   此前忠武军没有对扶余川的高句丽人粮食做什么动作,便是为了战时夺取为自己所用,烧掉毁了那就浪费了。   反正刚秋完收,高句丽人也不可能全运回城中。   渊建土龟缩于扶余城中,不敢出城交战。   他又舍不得放弃其余诸城,于是只是下令各军驻守本城,务必严防死守。结果却是把几万兵马,如撒豆一样的分散在扶余川四十余城之中。   李靖只是在几座关键的河谷道路上,筑起关塞,然后分兵把守,就把这几十城给分割开来,然后便可以全力的围攻扶余大城。   只要扶余城无兵可援,那么就是孤城死城一座。   全力攻下扶余,其它诸城更只是一团散沙,没有了支撑。   如果是在第一次东征之时,要攻占扶余这样的大城,是很困难的。皆因当时的隋军既不习惯于辽东的气候,而且许多战术也不适应这边的情况,尤其是皇帝还老搞遥控指挥,甚至每军派驻纳降使。   但这一次不同。   罗士信被罗成授为第一军军使,也是这次扶余川战场的主将,不管是来自第一第二还是第三第四军的,也不管还是来自于各郡的土团,又或是各县的乡兵,或是水师的兵马,只要到了这个战场,全都由罗士信节制。   罗成也并不会横加干涉战事。   而另一方面,罗成对后勤粮草军械的支持,却是充足的。铁岭镇作为前线基地,早早囤积了大量粮草,军械,前线五堡里,也都是囤满了粮草军械。   甚至还通过辽河水运了许多投石车、攻城弩过来。   数支兵马的大将汇集于扶余川下。   隋军大营的军帐里,年轻的罗士信不过十八岁,第一次担任主将这样的要职,以往他都是跟随着兄长,统领的也一直是重骑部队。虽然从十骑具装甲骑,最后到统领三千重骑,可最多也就统领三千重骑。   而这一次,他却成为八万联军的统帅。   好在他有李靖这样的参谋,有周德威这样的副帅,有秦琼、尉迟恭、单雄信、程咬金这样的猛将,还有长孙无忌李玄霸这样的勇士。   “大将军,我们已经连续攻夺了五座扶余川中的平地小城,斩首两千余,现在高句丽其余诸城的兵马,已经龟缩不敢出,丧胆了。接下来,咱们怎么打?”   尉迟恭直接发问,他是罗成的牙军副将,副都押牙指挥使,是厢级军官。   但是面对着罗士信这个年轻的大将,他还是有点点不太服气的,毕竟以往也没有足够的战绩能镇住他们。   罗士信注意到不少将领都望着他,他也清楚大家对他这个主将的不太信任。   “本来此次指挥之职,是应当由大帅来负责的,只是如今大帅身为朝廷的尚书令、元帅,日理万机,并不只是我们忠武军节帅,现在还要管着宣武军、义武军、威武军、镇海军以及江南的雄武军,因此才授我来代统此次战事,在座诸位都比我年长,诸位将军们也比我能征善战,不过既然是元帅之令,那我与诸位都当遵从。”   一番话过后,罗士信直接道,“如今中原纷乱,我忠武军不可能久居关门,但渊氏一天不打趴下,就一天是个威胁,所以必先除去此后患,方可出兵。我也没多少废话要说,大帅已经为我们做好了一切准备,所以现在需要我与在座诸位做的,就是不管一切,尽快拿下扶余川。”   “三天,三天之内,攻入扶余川,请大家与我一同用命,奋力攻城!”   诸将想不到士信能说出这么一番话来,无不齐声称道敢不用命! 第715章 攻城巨兽   “传令,攻城!”   号角响起。   命令传下,扶余城下,刚用过早饭的诸军将士,纷纷开始披甲执锐,准备上阵。   罗士信其实跟大家说的都是实话,这次作战,大的战略方向早就已经定好的,而且此时各军也都已经按既定战略到位。   围城的围城,拦截的拦截,准备打援的,准备攻城的,各就各位,因此罗士信这个大将军,其实也不需要做太多,只要按战战前定好的战略推进就行。   毕竟到现在为止,战场局势没有出现半点预料之外的情况。   甚至,比预料的还要好许多。   从辽东各地的军械坊里制造完工,由船只水运过来的各式各样的攻城装备,也都已经在军营中组装完毕。   此时攻城车、云车、冲车、云梯、攻城槌、投石车等纷纷推出大营。   有高达八丈的望楼车。   以竖木为竿,是巢车也就望车的升级版,高八丈,顶端置板层,方阔五尺,可以容纳一个旗手执旗了望敌人动静,以旗语同下面的传令兵通报敌情。   将旗卷起表示无敌人,开旗则敌人来,旗竿平伸则敌人近,旗竿垂直则敌到,敌人退却则将旗竿慢慢举起,敌人已退走将旗卷起。   对于战场上,尤其是大军团作战来说,观察敌情十分重要,人越多,指挥就越重要,也越难指挥,因此在战场上设立这种高达八丈的望楼车,能够看的更远,及时的将敌人的动静纳入眼中,以随时做出应对。   这种楼车底下有车轮可推动,竖杆上还有脚踏橛,可供哨兵上下,竖杆旁用粗绳斜拉固定,望楼本身还装有转轴,可四面旋转观察,这种车比巢车更高大,视野更开阔。   对于攻城一方来说,能够很好的弥补视野不足。   另外还有皮帘车。   这是一种前面装有木板,然后还在外面蒙上生皮子,可以让步兵躲在车后靠近城下的一种器械,能够对付守城方的弓箭石头等武器,这种武器最早只是用草木制成,一般是挂在城墙上。   而现在忠武军打造了精良进攻版,皮帘车十分巨大,后面可摭数十人,尤其是木板还大,外面的皮子还不惧火攻,而车子又有车轮,推进轻松。   甚至车子上都还有可供站人藏兵的横板,上面有一些可开关的射击孔,可以边推进边还击。   此外忠武军此次还带来了一些尖头木驴车,这种车是以前轒轀车的升级版,轒轀车是四轮无底木车,外面就跟个密闭的车厢一样,上面蒙生牛皮以防箭,人在车中推车前行,可藏十个兵左右,抵近城墙下。   而尖头木驴是宇宙大将军侯景改良的,这种尖头木驴有六个车轮,车长一丈五,高八尺,上横大木为脊,外蒙生牛皮,这种车子防箭防火性更好,而且是专门用来推进到城下,挖地道用的。   此外又有临冲和云梯。   临冲相传是姜太公发明的,又因其受封在吕地尊称吕公,而称为吕公车。   这种车是一种巨型攻城战车,车高数丈,长数十丈,车内分上下五层,每层有梯子可供上下,一车中可载几百名士兵,配有机弩毒矢,枪戟长矛等兵器,甚至还有专门破坏城墙的器械。   进攻的时候,众人将车推到城墙脚下,车顶能够与城墙齐平,然后兵士兵通过天桥冲到城上与敌人拼杀,下面用撞木等破坏城墙。   这种大型战车一般攻城时少见,盖因为需要很长的时间制作,且要求工匠技术较严,另一方面推进缓慢,受地形限制较多。   但这种庞然大物也是十分威力强劲的,在战场上,能够给敌人巨大的震慑力。   若是前期攻城军能够把壕沟填平,推倒外面的羊马墙等,给临冲战车铺一条路出来,那么其杀伤力也是极强的。   相比起来,云梯要简单点。   但云梯也并不是简单的梯子,云梯也是一种战车,底下带有轮子,可以推动行驶,因此也称为云梯车,配备有防盾、绞车、抓钩等器具。据说云梯由鲁班发明,其实就是一种带有车底盘,有轮子的一种梯车。   梯子带有车架,装有轮子,推动前进,到达城下,打开梯子,士兵登梯攻城。   忠武军的云梯又有所改良,有主梯和副梯,主梯以一定角度固定在底盘车上,在主梯外,又增设了一具活动的上城副梯,顶端装有辘轳,登城时可以沿着城墙壁面上下滑动。   这种设计,因为采用了固定式装置,简化了架梯程序,缩短了架梯时间,而活动的上城梯设计,又大大降低了云梯在接敌前的高度。   这样,攻城时只需要将主梯停靠城下,然后再在主梯上架设上城梯,便可枕城而上,从而减少敌前架梯的危险和难度,同时又能保证云梯在登城前不过早与城缘接近,避免遭守军破坏。   甚至忠武军的工匠,还把副梯制作出各种形式,有飞梯、竹飞梯、蹑头飞梯等。这些改进,使登城接敌运动简便迅速。   比起最简单的那种普通长梯,这种攻城云梯可是更加实用。   此外工匠们,还专门为此次攻城打造了不少壕桥,这是专门用来通过壕沟或护城河用的,相当于一座移动式的桥梁。   也是带有车轮,推进到壕边,然后把折叠在车上的桥板打开,架到壕上。   这种壕桥能达到一丈五宽,若是八架壕车一起架设,则能达到十二丈宽,可跑车跑马。   当然,攻城还少不了投石炮和攻城弩。   前几种都是为了接近城下,和登上城头的,而投石车和攻城弩,则是专门为杀敌或砸城的,再配上攻城槌,则一整套完整的攻城器械就备足了。   当忠武军大营里号角吹响。   高丈八丈的望楼车一座座升起,而高数丈长数十丈的巨大临冲车出现时,扶余城头警钟长鸣。   渊建土匆匆登上城头。   却只看到城下足有上百架的这种庞然怪物正在缓缓逼近。   “他们是什么时候造出这么多巨型攻城器械的,居然一夜之间造出了这么多怪兽,怎么做到的?”渊建土崩溃。   “王子,定是隋人事先打造好运来,在这里组装好的。”一人还算有点见识。   可渊建土哪里管这些,他想的是,面对着这么多庞然大物,尤其是那数倍于城中守军的隋军,他要如何守?   “快加派信使去国内城求援,就说隋军所有主力都在扶余,让他们速速来援。”   “大帅,隋军的轻骑已经把整个扶余川都封锁了,我们的信使出了城根本逃不过猎杀。”   “我们成了孤军了。”一名将领有些绝望的看着城下那缓缓逼近的隋军道。 第716章 决胜于千里之外   扶余城是一座周长十余里的大城。   也是一座半山城,他背倚扶余川的群山,面临的却是开阔的松辽平原。正因为这座山城的特性,使得城大,但防御方面却有漏洞。   这破绽便是西城墙,这是面临平原的城墙。   西城前地势平坦,十分开阔,虽可以引河流为护城河,可东北之地,到了秋季,一些河流便枯竭无水,到了冬春之时又结冰,因此护城河的实用性不高。   正因此,扶余城并没有引入河流为护城河,而是挖了一条很深很宽的壕沟。沟里栽上尖木桩,靠着城墙的那面壕岸上,还特意修了一堵近人高的羊马墙。   壕上仅留一桥通行,桥还建了桥头堡,把桥建成了吊桥,随时吊放。   因南面墙在平原上,不够险,高句丽人便在南面只开一门,城门外还修了瓮城以保护城门。   城墙上建有敌楼箭塔。   过去,这座扶余城在这松嫩平原之上,可谓是巍巍雄城,契丹、奚人、室韦、靺鞨等诸族,都是只能望城兴叹,游牧部族的轻骑兵,想要攻破这座城太难了。   可是此时,对于罗士信等忠武军将士来说,扶余城就是座死城。   在罗成的连番布置下,扶余城只有三万孤军,而且其中一半还被分散在其它四十余座大大小小的山城堡垒之中,现在被隋军分割阻截,不敢出城。   扶余城中,仅一万五千余守军,哪怕临时动员城中青壮守城,对于拥有强大攻城器械的忠武军来说,这依然是一块摆在了案板上的肉。   “大帅已经为我们做足了准备,扫清了一切障碍,现在,我们拥有绝对的优势,所以大家一鼓作气拿下此城,然后得胜回师,莫要在此浪费时间。待拿下城池,我为诸位请功!”   士信骑马立在扶余城下不过五里的地方,诸将纷纷领命而去。   “老师,我军胜算几何,需要多久拿下扶余城?”士信问旁边的李靖。   李靖笑道,“若是不出意外,大约三天就能拿下。”   “真能这么快?”   “我观高句丽人惊惧,士气低落,尤其是这座城池,既无新城的坚险,又无辽东城的兵多,如此一座城,以前应付那些辽北的胡人倒是可以,但是我们这次是有备而来。”   当初隋军攻辽东城,久攻不下,其中一关键之处,就是远道来征,军械准备不足。所以罗艺攻下武罗厉城,还有后来皇帝攻下辽东城,李渊攻下新城,那都是靠着堆鱼梁大道攻进去的。   这鱼梁大道虽也是个攻城方法,但毕竟太落后了一些,垒一座土山攻入城,可远不如临冲、云梯这样的器械更高效快捷。   当然,更重要的还是军心士气。   现在扶余城成一座孤城,军心士气都严重低落,反观忠武军,兵强马壮,器械齐备,大家自然是士气高涨。   李靖站在那里,遥看着一支支兵马向着城下展开。   一切按部就班,没有什么可激动人心的。   这场仗,对李靖来说,甚至有点平淡。   都说决胜于千里之外,事实上,一个优秀的将帅,会在战斗前,就做足功课,尽量把优势拉到最大,当有了足够的优势时,才会发起进攻,而一般情况下,也不会再失败。   能够以少胜多,以弱胜强的,毕竟是少之又少。   一个优秀的将军,没有必要去冒险。   除非是形势十分不利,不得已的情况下才兵行险着,否则,根本没必要。   就如这一仗,早在几年前,罗成就在谋划着,准备着。   终于到现在,罗成已经拥有了足够多的优势,然后又在战略上成功欺骗了渊太祚,因此现在扶余城下,忠武军才能够有如此大的优势。   本来忠武军和渊氏在辽东兵马,是不相上下的,罗成的忠武军战斗力更强,可渊氏主场防守,拥有大量险要山城。   但渊氏输在战略上。   他给了罗成几年时间准备,这是最致命的。   当罗成几年后终于发起进攻的时候,他才慌于应战,可原本五五开的局势,现在却变成了罗成一面倒的优势。   “罗帅是位战略高手,帅才!”。   李靖由衷的感叹着道,这才是决胜于千里之外啊。   这场仗,罗成虽不在,可实际上却是他指挥的。   战场上。   部落的轻骑兵已经开始奔驰起来,他们肆无忌惮的奔驰在城下,有些得意的显摆着骑射技艺,奔近城下,然后对着城上放箭。   射完箭呼啸一声,转折绕过。   极高的速度,让城上的高句丽人不断惨叫倒下同时,却又拿他们并没多少办法。   在后面一些,忠武军的步兵已经举着盾牌提着弓箭缓缓推进,他们排着整齐的阵列,不论是长矛手还是刀牌手,他们现在都轻松的提着弓在手。   面对着只能挨打不能还手的敌人,真是不要太轻松。   填壕车紧随其后。   足有上百辆填壕车。   “你说渊建土会出城来战吗?”士信问。   “估计不会。”李靖道,他是以渊建土最近种种反应来判断的,若他是渊建土,发现隋军要进攻,就会第一时间弃守一些小山城,然后集中兵力把守几座大山城,同时坚壁清野。可渊建土什么也没做,好像就在那里坐以待毙,这样的人,又岂敢出城来战呢。   事实也如李靖所料。   隋军缓缓推进,可城中没什么反应。   忠武军的辅兵轻松的就把填壕车架起,长长的壕沟上,隔一段就由八辆填壕车架起一道十二丈宽的通道。   然后临冲战车、云梯战车轻松通过。   再接着,投石车、攻城弩也通过。   当投石车和攻城弩纷纷就位,第一块巨石呼啸着被投出砸中扶余城墙,砸的地动山摇时,城中依然无人出城来战。   一块接一块的巨石不断的投向扶余城,间夹着一支支鸡蛋粗的弩枪。   而后,抵达城下的隋军步兵,以漫天箭雨压制着城上。   再接着便是临冲战车和云梯车抵达城下,还有许多皮帘车和木头尖驴掩护着大量刀牌手也抵达城下。   这时城上的高句丽人才开始拼死反击,可是已经迟了。   强大的投石车、攻城弩、步兵箭阵掩护之下,高句丽人连探头都难,一架架的临冲车放下了天桥,直接搭在了城头。   更有上百架云梯车也开始架设上城副梯。   一个个忠武军的刀牌手们,全都打了鸡血一样的大吼着开始夺城。   临冲车中,一个个刀牌手左手持盾顶在前面,右手横刀,大吼着踏过天桥一冲而过。他们一个接一个的跳入城上,如神兵天降。   远处。   李靖向罗士信拱手。   “恭喜大将军,扶余城拿下了,仅仅半天而已!”   “用牛刀杀鸡尔。”   “错,狮子搏兔,亦用全力,罗帅的这次战略极好,可为用兵之典范,大将军,你当好好学习。”李靖道。 第717章 罗成屠龙   辽东城。   这座大梁水畔的安东重镇,此时刚刚更名为黄龙府。   一名刚刚从山东渡海过来的中原商人,有些好奇的在酒馆里问一个小二。   “为何改名为黄龙府啊?”   “爷有所不知,这事说来可就十分传奇了。话说啊,前些日子,咱们大帅在六合宫晋见天子后返回辽东城,快到辽东城时,突见一条黄龙自大梁水中盘旋升起,在天空飞舞,准备向辽东城扑来。”   那小二说的来劲,桌子也不擦了,唾沫横飞的讲述着这个新近的传说。   “你想啊,咱们罗大帅是何等了得的人物,这安东诸郡可是他老人家一力辛苦打下来的,保的咱们百万汉家百姓在这里安居乐业,岂容这黄龙来毁城吃人?于是乎,咱们大帅当时便策马直追那条黄龙,在马上,拉开了他那把白犀牛角的强弓,一支大箭射去,正中那条黄龙的眼睛,黄龙吃痛坠落,然后被咱们罗大帅拍马赶上,一槊刺中扎在地上无法飞走,再被大帅取他的六叶锤打碎了脑袋。”   ……   “所以辽东城改名为黄龙府吗?”   “嗯,所以咱们辽东城就改名为黄龙府,也叫升龙府。”小二得意的道,好像那个传说中屠龙的人是他一样。   商人捏着下巴,“若这传说是真,那不应当叫屠龙城或斩龙府更好吗?”   小二笑道,“屠啊斩的杀意太浓了,还是叫黄龙府或升龙府的好。”   按小二所说,那天罗大帅屠龙而归之后,便奏请皇帝,将辽东城改名为黄龙城,并将辽东郡升格为黄龙府,也名升龙府。   六合宫里的那位天子,还下诏把升龙府升格为陪都,定名为东京,将洛阳的东都改名为中都,把关中的大兴城定为西京。   甚至因为这黄龙曾想毁城吃人,于是天子还下诏,隋军的军服由黄色改为红色。   商人取出一把铜钱放在桌上,打赏小二。   小二低头一看,桌上黄澄澄的十枚大钱,不由的脸上乐开了花。这可不比扬州白钱,甚至比文皇帝的五铢肉好还要好呢。   这是由元帅府铸造发行的新钱,名为开元通宝,比起开皇五铢和大业白钱,质量更好。这种钱一千枚,重六斤四两。   每枚刚好重一钱,同时十枚开元通宝平列起来,就刚好一尺。   十枚重一两,一枚重二铢四丝,折合质量约4克。   这种新钱因为含铜量高,所以深受关外百姓的喜爱。   因为钱币上面不再是写的五铢,而是由罗成亲笔书写的开元通宝四个字,于是这钱便不再是五铢钱,而是通宝钱。   另外帅府还发行了银质开元通宝和金质开元通宝,也在流通之列。但银通宝和金通宝都比铜通宝大的多,也重的多,一枚银通宝重一两,金通宝也重一两,都不是按传统的称重计价,而是直接在钱币上标明了面值。   一枚银通宝折铜通宝五千,一枚金通宝折银通宝两枚,折铜通宝一万枚。   金银通宝都不是纯金银,而是掺杂了些铜在内,实际上比原本的金银折铜价要高一些,但因为铸造精美,再加上有官府背书,能以金银通宝面值缴税纳钱,所以商人们也愿意使用。   毕竟不用称量不用剪切,那么使用起来更方便,而金银币都不是光面,有浮雕绘图,金币的正面是开元通宝、一两,直钱十千这样的字样,背面是龙纹。银币正面也是开元通宝,一两,直钱五千,背面则是虎纹。   而金银币的边侧上全是齿纹,避免被人刮削,只要没有刮削便按面值使用,如有刮削,则要称量使用,便贬值了。   另一方面,帅府也下令,严禁刮削甚至是融铸金银币行为,违者定罪。   不过因为这种金银币的面额比实际的称量要值钱,倒也不用担心有人用融铸铜钱铸铜器这样的方式毁币牟利。   不过发行金银币的后面,其实也是安东道的一些无奈。   因为如今安东道的商业还是比较繁荣,另一方面安东道又收工商税,民间百姓消费也较大,朝廷还要供军养兵,一方面搞一些工程之类的,也都是以雇佣形式招募百姓做事,取代以前无休止的征役,这也需要更多货币。   而辽东本身绢帛产的就少,至于钱币,中原朝廷也一直都是钱紧,于是无奈之下,如今安东道不但钱帛兼行,而且还开始推出了金银币,以减轻大额交易时的不便,缓解一些钱荒的困难。   毕竟钱荒带来的不仅仅是交易的不便,还会极大的打击商业市场,并限制百姓的消费,这无疑会对安东道官府的财税带来极大的负面作用。   一面推出了金银币以缓解钱荒,一面是禁毁钱币,另一方面则又收民间的各种旧币兑现新币,把旧币拿去重新融铸。   同时规定,禁百姓家中藏钱超过十贯。超过十贯的交易,必须用绢布或金银,不得用铜。   同时又严禁钱币外流到关外去。   多种措施齐下,现在安东的钱荒稍缓解了点,那位中原商人来到安东,便是先把自己携带的钱到安东官府设立的银行先兑换钱币,把带来的各种五铢钱,肉好、白钱、绢帛等先去统一兑换,不但可以兑换成金银、绢帛,甚至可以直接兑换成银票钱票。   只要是在安东道境内,都可以凭这种记名的银票钱票到各郡县的银行分行里兑现,甚至可以直接当成钱来使用,不过交易时要到银行去办一个手续而已。   但这也比以前直接携带着许多钱币方便的多,虽要付一点保管费手续费,但商人们也还是很愿意的,并把这种钱票称为飞钱。   “有意思,屠黄龙,这背后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啊,看来这位年轻的大帅确实有问鼎天下之志啊。”   这位商人对几位同伴小声的道。   另一位则道,“咱们往来这辽东几年,看着这里一点点的起来的,如今的这里,确实远超中原,起码这里更安定,我觉得这位屠黄龙的罗帅,将来可能便是赤帝天子啊。”   “传说当年汉高祖刘邦斩白蛇起义,刘邦是赤帝子,秦皇是白帝子,所以赤帝子斩白帝子,表明汉当灭秦。现在罗成斩黄龙,又改军服为红色,难道也是这赤帝斩黄帝?”   另一个商人则道,“周为木德,所以隋为火德,火生木,而火生土,五德相生,前者必助后者成长,先人之德必助后人之德,所以这位罗帅应当是选土德才对,而土之色为黄啊,怎么反而成了斩黄龙,改红色呢?”   “所以说嘛,这什么屠龙之说肯定只是传说故事而已,真实的应当是这位罗帅因五德相生,所以隋火生土,土为黄,故为黄龙府,又名升龙府嘛。” 第718章 必杀此老贼   此时,被外间传说为屠龙勇士的罗成,却正望着一封封从关内传回来的情报而陷入沉思。   局势正在生变。   不过真正让他陷入沉思的并不是如今天下有十二个皇帝。   让人表情严肃的是接连两个坏消息,一是范阳府尹薛世雄被杀,二是河北安抚使李景战死。   薛世雄死了,让罗成很郁闷,本来他一直派人在与薛世雄联系,就是为了能够争取这位大将倒入他的阵营,一开始薛世雄还有些犹豫,后来总算是罗成的一封封信打动说服了他,最终决定易帜。   而当时堵在范阳与安东之间的北平都督独孤篡也表示愿意易帜,这真是让人兴奋的消息。   独孤篡镇守的北平都督府,坐拥北平、渔阳、安乐三郡,控制着入关最重要的临渝关、卢龙塞、无终寨、密云城、燕乐城这几座长城要塞,他的归附,对于罗成入关来说极为重要。   可谁能想到,罗成都已经准备入关了,独孤篡却耍了他一道。   他不但杀了罗成的使者,还跑去范阳,把薛世雄及其长子薛万述都给杀了,还夺了范阳府,收了范阳兵。   现在独孤篡不但拥有北平渔阳燕乐三郡,还夺了范阳府,并趁机把博陵郡也控制在手,麾下足有三万多兵马。   而窦建德占据了河北大半部,拥九郡,在河间郡称帝建夏国。   王须拔占据着上谷,魏刀儿占据恒山。   李景战死后,还有些旧部死守着赵郡。   现在整个河北,就剩下了这四家势力,其中窦建德实力最强,其次便是范阳府的独孤篡。   李景的旧部在苦苦支撑,随时可能被夏军围灭。   魏刀儿主要势力在河东,在河北只有一个恒山郡。   罗成可以暂时不用去管魏刀儿和王须拔,他们据守在太行山一带,并没有挡到罗成入关的路,现在最麻烦的就是独孤篡和窦建德。   一个挡住了长城关隘,一个则阻塞了河北南下之路。   偏偏两人都实力强劲。   窦建德明显很聪明,他在夺取河间之后,居然暗里跟独孤篡达成了一个互不侵犯协议。窦建德不去攻范阳博陵,独孤篡也不南下征讨河间。   他们两人明显是把关外的罗成当成了大敌,不想给罗成南下的机会。   如今独孤篡一心守着长城,防止罗成出关。   窦建德也趁此机会,全力攻打赵郡的李景残部。   “必杀独孤老贼!”罗成恨声道。   之前罗成没急着挥师入关,一来就是因为独孤篡当时表示出愿意归附的意思,二来忠武军也确实还没做好入关准备。   所以罗成一边加紧准备,一面派人不断跟独孤篡和薛世雄联系,希望不战而和。   可谁想到会是这样一个结果,这个独孤篡还真是让他罗成刮目相看。   放下这封情报,罗成拿起另一封情报。   却是嗣业那边送来的,说最近他与云定兴的交流不是很好,那位漠南节度使虽然被罗成兄弟看不起,卖女求荣,然后又杀外甥求荣的奸人,但这家伙现在态度摇摆不定,一副坐地起价的态度。   可偏偏现在罗成他们还不能忽略他,因为他据有河套之地,若是嗣业南下,他必然会威胁到嗣业的后路,若是这王八蛋再引突厥人来,则更麻烦。   现在偏偏有情报显示,皇帝已经疯了,什么昏招都用了出来。   不但派人去漠北招突厥人南下,甚至派人去向西突厥求援,意图借突厥之兵来对付河东代北的嗣业和刘武周。   甚至现在漠南归附的突厥诸部,也有些在蠢蠢欲动,嗣业不得不软禁了义成公主,可如此一来,也引得不少突厥人不满。   因此现在嗣业不得不全心放在定襄内部的这些突厥人这里,暂时无力南下。   而代北的刘武周,虽夺了三郡,但是杨义臣和萧瑀封锁了太原北面的通道,同时,代北上次刚经历了突厥人劫掠,因此如今还没恢复过来,二十多万张嘴,秋收后却还不够自己吃的粮草,刘武周现在连军粮都不够,他又是杀王仁恭起兵,不少马邑军将也是对他暗暗不服。   所以现在也是焦头烂额,一面得兑现承诺放粮救济百姓,一面又得镇慑安抚部下兵将,欲南下,可独立一军又不是杨义臣、萧瑀对手,尤其是缺粮。   罗成身为一员沙场老将,很清楚一场战争并不是简单的说打就打这样的。   他涉及到的不仅仅是兵马动员,还有粮草调动,军械辎重的筹备,甚至还得征召民夫,所有的事情总结起来。   就是得有钱有粮,还得有兵有人。   代北现在军心不稳,刘武周也不敢在这个时候南下强攻太原,他缺钱少粮,更不敢出兵。他不断的派人向嗣业和罗成求取钱粮,增派援兵。   可罗成这个时候,哪里顾的上他。   他得先解决掉渊氏,起码得先拿下扶余川,重创渊氏后,然后迫他谈判,以打促和,把渊氏打痛,让他不敢轻易再想小心思,也要打的他没有能力对罗成造成大威胁。   毕竟渊氏现在手里还有起码三百万人口,有十万兵马,能动员起二三十万之兵,若罗成不收拾他先,就这样南下,这后院可就太危险了。   好消息是杜伏威在江南顶住了压力,杨广到现在还没有派兵过江,只不过如今江南局势也乱,沈法兴趁杜伏威全力防备骁果军南下之际,趁机而起,连夺余杭、会稽数郡,这本来应当是杜伏威可以夺取的地方。   而左才相和林士弘也各占据了江南西道数郡之地,杜伏威反倒是给他们做了嫁衣裳,他挡了骁果军南下,却让他们可以安心在后面攻城掠地,称帝建国。   远在安南的罗艺来信罗成,告诉他北上计划也遇到了点困难。   首先是林邑国在这个时候进犯袭扰,然后是岭南的宁长真、冯盎、高法澄、冼宝彻等这些地方豪酋,也都纷纷起兵割据一方,互相攻伐,这导致如今罗艺想北上中原,却无路可走。   而占据回中原陆路要道的始安郡,也就是桂林之地,却由忠于朝廷的李袭志坚守,这人对于隋室十分忠心,不管谁来攻打劝降,都不理会。   所以现在罗艺被这些人阻在安南而不得北上,除非他独自坐船离开单独北上,可罗艺又不愿意抛下安南的这些兵马家当,于是现在只能一边跟林邑人作战,一边又要跟岭南的这些地方割据势力作战,完全是打成了一锅粥,大乱斗的局面。   看完这些情报,罗成眉头更加皱紧了几分。   扶余川之战必须加紧时间,尽快结束,如此才能抽调兵马出来,加入到中原的战局之中。如今的形势虽然更乱,但也更加分明了。   “报!大帅,扶余川大捷,罗士信大将军于十月八日发起扶余城攻夺战,仅用半天时间便攻上城头,激战一天,便夺下扶余城,生擒敌帅渊建土,斩首三千余级,俘虏一万余兵士,得民户五万余,牛羊等牲畜无数。”   一个加急送到的好消息,让罗成的眉头终于舒展了一些。   扶余城破了,那接下来扶余川其余的四十余座城池就没了脊梁支撑,皆可得也。   “去请魏长史来,我要请他渊太祚写封信!” 第719章 三藩   “按照约定,攻破城池之后,土地和人口归我忠武军,钱帛牲畜归三蕃。”   扶余城中,罗士信对三位期待已久的藩王道。   “不过,我忠武军惯例,按军功得赏。本次攻下扶余城,主要依赖临冲、云梯、填壕车、投石车和攻城弩等各式攻城器械,因此当先给工匠记大功一件,并给推战车的辅兵记大功一件。”   “最先攻上城池的,是第一军第一厢的第一步兵团,他们奋勇先登,授跳荡功十个,先登功二十个,并授团体功一等功一个。”   ……   罗士信论功行赏。   最后算下来,三藩的奚、契、霫三部兵马,此次战斗中只负责协从任务,既无陷阵也无先登,甚至罗士信一直没让他们攻入城中,所以战后论功,罗士信只给他们分三成的钱帛牲畜。   “城中所获粮食,不私分,留为军用。”   “其余钱帛、牲畜,划为十分,三藩各取一分,余七分,三分作为攻城各部论功行赏,两分为抚恤战死和伤残者,另余两分,留军。”   “各位对此战利品分配方案可有异议?”   可度支、贺莫咄罗还有多滥葛末都表示没有异议,虽然他们对于分到手的财货牲畜心里还是有点点不满的,可在强大的忠武军面前,也没敢怎么跋扈,毕竟这次他们确实没承担什么主力任务,自己的伤亡几乎没有。   跟着在后面吆喝吆喝几句,也能分到一分战利品,结果还行。   “既然大家都无异议,那就照此分配,不过我有一点要提醒一下诸位将军,各自约束好自己的部下,尤其是三位藩帅,你们的部落人马更要约束好,楚公虽给你们许诺不少,但任由劫掠不在其中。”   “从现在此,扶余城中的人口,尽为我安东道之人口,因此不得随意掳掠、屠杀、奸淫,若有违抗者,休怪我罗士信不讲情面。”   可度者忙道,“请六将军放心,我等自然会约束好部下的。”   从军帅离开,回到自己的营帐。   可度者坐在那里沉思。   “父亲怎么不高兴?可是罗家说话不算话?”   “倒也没有,这次攻城,我们也没出到多少力,可现在也还分到了一分战利品,牛羊马匹骆驼等牲畜共计万余,又有钱帛不少。”   可度者之子笑道,“想不到扶余城中居然有如此多的牲畜钱帛,发了。”   “高句丽人在此可是有四十余城,扶余城是最大的一座城,这次高句丽人也算早有些准备,提前把城外的百姓大多撤进来了,许多物资也尽量撤入这主城之中,固然便钱粮人口不少。”   “那父亲为何还不高兴?”   可度者于是对儿子道,“先前我们向中原天子求娶公主,中原也答应了下嫁公主,甚至还赐封我为侯爵,又授都督之职,甚至还赐了国姓名字。只是现在,罗成在辽东城又立了一位杨家天子,可我这次看忠武军,很明显,那位杨家天子不过是个傀儡而已,我估计罗成很快就要自立为天子了。”   可度者有些担忧。   他之前要抱中原大腿,于是求娶公主,现在公主还没送到,但毕竟名义上他已经是隋朝驸马了,还得赐杨姓。   可现在听说中原都有十二个皇帝了,到处造反。   而强悍的忠武军节帅罗成也拥立了一位隋朝皇子为帝,尊原天子为太上皇,这局势变化的,让他都目瞪口呆。   “父亲是在担忧什么?”   “就算罗成自立了,咱们也不怕啊,大哥不是在罗成那边当义子吗?况且,阿妹也嫁给了罗成啊。”   “话虽如此,可杨家女婿这个身份还是有些敏感,你说我如果向罗成请求改杨姓为罗,你觉得如何?”可度者问。   “罗成能取代隋成为天子吗?”   “我觉得极有可能,你看这次攻扶余,那么大的城池,忠武军却仅用了半天就攻下了,想当初我被隋帝召到辽东观战,当时二三十万隋军攻辽东城,却久攻不下,到第二次时,皇帝用骁果军加上无数攻城器械,也攻了许久才攻下啊。”   数日后。   奚王可度者、契丹汗大贺咄罗、白霫俟斤多滥葛末三人留下子弟统兵,然后相约南下辽东城。   他们名为前来朝见新天子,其实就是来向罗成表忠心的。   “请求改姓?”   罗成在元帅府接见了这三位藩王,听说他们要改杨姓为罗姓,罗成有些哭笑不得。这些藩人见风使舵的本事还真是强。   居然已经看出杨家不行了,马上就要转投他罗成,还这么露骨。   不过也不奇怪,奚契霫三部,一直以来都是在夹缝中生存,自然是唯强者为尊,否则也生存不到如今。   对于他们来说,隋帝远在中原,而且如今自身难保,那么多天子,也不及身边忠武军节帅罗成的势大,自然也就认定要紧抱罗成大腿。   而多滥葛末上次没赶上求娶隋家公主、得封侯爵都督,这次更是想要来求个爵位官职。   对这么识时务的藩王,罗成还是很满意的。   他原本还是有一点点担心,这几位藩王的立场的,现在他放心了。   沉吟了片刻。   “三位如此忠心耿耿,我很高兴啊,想必皇上也会很高兴的,至于你们说要改姓,这倒也不是不行,这是你们的自由嘛,我们会充分尊重你们的选择的。”   然后罗成却又道,“为表彰你们出兵助战的忠义,我将向陛下请旨奏封奚汗可度者改汉名罗国庆,晋封为饶乐郡公,奏封契丹汗大贺咄罗改名罗国忠晋封为松漠郡公,奏封霫汗多滥葛末改名为罗国安,赐封为寘(zhi)颜郡公。”   罗成干脆道,说以奚地为饶乐郡,置都督府,其下五部各置一县,部落酋长授封为县侯之爵并授县令之职,同时,给五部赐予汉姓,分授罗赵钱孙李。   契丹地为松漠郡,置都督府,其下八部各置一县,八部酋长皆授封为县侯,并授县令之职,同时赐予八部汉姓,分授周吴郑王冯陈禇卫八姓。 第720章 悔婚   霫部之地设为寘颜郡,置都督府,授多滥葛末为郡公,多滥部并白霫八部共九部,各置一县,酋长皆授封县侯,并授县令之职。其下九部,分授马朱胡郭何高林罗郑九个汉姓。   如此一来,不但三藩王有了想要的罗姓和汉名,而且连他们整个部落都得赐罗姓,就是其余各部,也都得到了汉姓。   罗成这样搞,当然有汉化的想法。   但另一方面,这种赐姓的做法,其实也是早有之。比如北魏曾经也主动的给当年的拓拔鲜卑诸部定姓氏,并改易汉姓。   后来宇文泰在西魏时,又搞关陇一体化,当时便给关陇集团里的汉人将领士族豪强们,授给鲜卑大部族的姓氏,比如李渊的爷爷李虎被授为大野氏,杨坚的父亲杨忠被授予普六茹氏。   连他们麾下的府兵,也全都跟着主将改鲜卑姓。   “谢元帅赐姓名授爵位封官职!”   三藩都齐齐下跪。   罗成虚抬手,“这是陛下所赐,大家赶紧起来。”   三人都是对着罗成很赤裸的表了一番忠心,话里话外很直接的表示我们只认楚国公你,其它的人不认。   改名为罗国庆的奚王可度者还直言说,之前曾求娶隋家公主,可如今中原战乱,道路阻塞,我们觉得这婚事还是算了。   罗国庆要退婚,他本来是想退了杨家公主,求娶罗家女的,但后来一打听,罗家也没未嫁女,于是只能做罢。   三藩都在场,于是罗成干脆便给三藩定了边界,划定界属,然后又趁机给三藩内部的诸部也分了个界。   设郡置县。   基本上,三藩还是他们说了算,汗王改封为郡公、都督、太守,加防御使。   其下诸部酋长授封为县侯、县令,加团练使。   “今天你们三位都在,我们也就一起签订一份协议,以后避免再起些争执。”   罗成让人把讨论好的内容拟成一份协议,在这份协议里,开头自然是先要申明三藩隶属于中原,不再是过去的藩属国,而是直接的朝廷疆土,是郡县。   虽然是以这些藩人自治,可却也是与过去那种不一样。   可以说,罗成弄的这套,现在看起来没什么,毕竟还是奚契霫人自己管自己的地盘,可从法理上,却是大大的改变了性质。   这就类似于唐朝的羁麼州制度,但罗成比那个野心要大。   先框进来再说,然后再慢慢想办法渗透。   框进来了,就有理由有机会去渗透。   比如现在,设了郡县,授了太守县令,罗成当然也可以派些业务指导啊,比如派个郡丞或主簿,或者又是在三地修建驿站,设立办事院,以及派商队过去经商,将来条件成熟了,说不定还可以派军队过去修城堡兵站驻防什么的。   总之,先把这口子打开。   三藩也不懂那么多,这次本就是来表忠心的,罗成让他们签他们就签。   况且他们也觉得,签定这么个东西也有点好处,以往三部虽然并为宇文鲜卑部出身,但部落间也经常会因为争草场之类的有些争执矛盾。   甚至就是三蕃自己内部的部落间,以往也经常是会发生矛盾,甚至战争的。   “现在签了这个协议,以后大家就有界可依,若遇争执,便按此裁决。为了尽量避免兄弟部落间的这种争执,我提议,由我这里向三郡派出郡丞和主簿过去,协助你们这三位都督、太守,放心,他们只是负责帮你们处理一些文书事务,并处理一些矛盾纠纷,诉讼官司之类的。若是你们愿意,我还可以向你们下面的诸县,也派去县丞和主簿,负责文书、司法、贸易这块,如何?”   三藩想了想,虽然这明显是罗成想要插手到他们内务的动作,可只要不是影响到他们根本,倒也可以接受,于是点头同意。   然后罗成说,“你们现在都兼有防御使之职,各县令也兼有团练使之职,这是统兵练兵之职,可否需要我派出副防御使、副团练使,并带一些忠武军老兵为教头,前去帮你们训练兵马?”   这下三藩犹豫了下。   “放心,他们过去,只是帮助你们训练兵马,并加强你们三郡与我忠武军这边的联系往来,至于兵马统领大权,依然是在你们。”   听说只是如此,罗国忠先表态,“那我契丹求之不得,还望楚公早日派来副使和教头。”   这下大家都十分高兴。   于是协议达成,各自签名盖印。   协议每人一份,并在朝廷留底一份。   拿着这个长卷轴,罗成笑的很灿烂。   现在起,奚契霫只是族名,不再是藩属部落,他们为大隋的三郡二十二县。   暂时来说,他们还是自治,但罗成相信,这个口子撕开了,以后有的是办法渗透过去,现在先以经商贸易为口子往里经济渗透,再以驿站开路,然后再派这些副使过去打头站,等到以后,这口子只会越来越大的。   而三藩拿着协议也满意的又返回辽北。   奚契两藩帅,都由侯爵晋为郡公爵,自然高兴。而多滥葛末原本侯爵都没,这次也直接得了个郡公,当然高兴。   至于三藩下面的诸部,他们也各为他们讨回一个侯爵,他相信他们应当会很高兴的。   “大帅还真是大方,直接授给他们三个郡公,二十二个侯爵。”吏部侍郎杜如晦笑着道。   “一个爵位而已,惠而不费。”罗成笑道。   之前大业天子废王公侯以下爵,只留三等。   现在罗成拥立杨暕为帝,便重新修改爵位制度,改成了亲王、郡王、国公、开国郡公、开国县公、开国县侯、开国县伯、开国县子、开国县男共九等爵位。   基本上是恢复文帝时的爵位制度。   不过比起来还是又有些区别的,最大的区别就是如今的这爵位,食邑改了。原本是每户真封是要选五到七丁的大户授给,这些封户本来交给朝廷的租庸改交给封侯,其中三分之二归封侯,三分之一再交给朝廷。   而现在罗成直接把这条改了,既无封地,也无封户,所谓实封户,只是按实封数折为俸禄钱粮,实封一户每年给米两石,或折成钱。   这个实封的待遇可比过去差些,过去实封一户,一般都是要选那种五到七丁的大户,享受他们本来交给朝廷的租调,光是租,一丁一年就要交两石,五到七丁,那就至少是十到十四石粟,哪怕封侯只得三分之二,也是七到十石粮一户,这还没算调的绢布,更没算其它各种从封户那里弄来的土产。   可现在一户只得二石,哪怕是米,这中间还是有许多差距的。 第721章 异姓不得封王   “一户实封一年只给米二石或折钱钱,会不会有点少?”给事郎房玄龄问。   封邑制度,那是对功臣的赏赐,而赏与罚,对于朝廷来说,也是极为重要的,赏罚不公,自然会引起不平。   “也不少,京官正一品,禄米不过九百石,其下每品百石为差,至正四品,也只有三百石。至从八品,不过五十石,从八品以下的正九从九,甚至并不给禄。”   禄便是禄米。   按年给,一年分两次发。   而俸,是钱,按月发,但隋朝立国之初,官员是没俸的。后来虽然增加了这项俸钱,但也极少。   所以总的来说,隋朝官员的俸禄并不高,好在还有官人永业田、职分田、公廨田、公廨钱、爵田、勋田这些。   罗成的意思,现在虽还是打着隋的旗号,可有的东西,尤其是制度这方面,一开始就得定好,否则以后就不好更改。   所以罗成现在改爵制,重推九等爵,并已经着手给官将们授爵。   杜如晦认为,爵位应当少授,他赞成杨广那种做法,少授爵使爵位显得珍贵,同时加大封侯们的待遇。   而罗成,则认为,爵位该授还得授,不能太捂着,总不能跟朱元璋一样,开国只授六个公爵吧。而另一方面,朱元璋给那些公侯伯封爵者的待遇确实是高,虽说明的封侯们也跟养猪一样,但这是历史原因,自宋开始,封侯们其实就没什么特权了。   这是一个历史趋势,总不能开历史倒车,还给封侯们真的授封地开封国啊。   因此罗成的思路是,爵位可以多封一些,反正有九等,封爵以赏功,也显荣耀。但另一方面,在封侯的待遇方面,则要削一削。   比如实封户,得控制,封户的收入也改变过去直接划给封户百姓的作法,而是只是一个户数,按户数折禄米或俸钱发放,让封侯与百姓之间没有直接的联系,不让他们自己去征收封租,这也能避免封侯有机会直接压榨百姓,甚至断掉他们的人身依附关系。   这对朝廷来说,自然是有大大好处的。   当然封侯们其它的好处也还是有不少的,比如可以按爵位授给相应的永业田,但数量方面也要改,原本国王授永业田一万亩,现在罗成觉得有必要推出实授。就跟封侯的封户有虚封和实封一样。   亲王虚封万户,但实封往往可能只有千把户,所以罗成把这个实封的概念也引入到封侯永业田里来,虚封万亩,实封可能只有一到两成,授永业田千亩或两千亩,而且这些地必须是授到地多人少的边地,禁止在中原地狭人多处授封。   除了封爵永业田,封侯还有的好处,便是如门荫,子弟可入国子监读书,可进亲勋翊卫做侍卫,甚至将来可以直接侯选官职,这都是贵族子弟的优待。   甚至若是犯罪,身为贵族封侯,还可以议贵,让他们能够享受到特别审讯,以享受贵族待遇,并还能得到一定的减免。   正因如此,三个郡公二十二个侯爵,罗成还真没有什么舍不得的。   这些公侯们的永业田,罗成可是直接给他们授在自己的地盘上,至于那点封户禄米,这才多少一点啊,随便跟他们互市交易下,赚到的都不止这点了。   “那他们的爵位是世袭吗?”   “一样的,都是降等世袭,每承袭一次,降等一级。当爵位降到男爵之后,再往下便称爵士,或获得和男爵一样的政治权力,能够给子孙门荫资格,可以让子孙入国子监读书,进三府侯选侍卫,但不再享有食封户、爵位永业田等经济权力,也不再有资格直接侯选官职。”   “全都降等世袭?”   “对,不设世袭罔替之爵,若有封侯有特大功勋,可由皇帝下特旨,令其爵位不降等传给其子,但一道特旨只管一次承袭。”   你如果代代有大功勋,自然能够代代请得特旨不降等承袭,可如果没有特殊功勋,则每代都要降一等。   直到降至男爵后,再往下便只有称为爵士,爵位不再能享有永业田和食封户。   “那这降等后,这爵位的食封数和永业田?也要降?”   “嗯,按爵位相应降低封户数和永业田,其余的则收回。”   什么东西都要有制度,有制度可依,就不会乱。   “异姓不得封王。”   罗成最后提出了这一点,这是许多朝代在立国之初都会定下的一条,虽然往往最后都会打破这条,但真到了那个时代,其实也是管不了了,一般那个时候都是国难邦危之时了。   同时,所有得爵的封侯,都不享有开国之权,就是并不真正的建立一个封国,诸侯也不允许有自己的私人武装,连国官都没有。   这样一来,这爵位其实就仅相当于是一个加官,一个荣衔,能得些实际的经济好处,政治特权而已,但并不会太大权力。好比一个国公,可能得到的封户收入,也就是相当于一个一品官的俸禄收入而已。   现如今辽东朝廷,暂时还只是封了少数爵位出去,但官将们原有爵位还是承认的。罗成正酝酿着要重新调整爵位,比如给许多有功将士们授封爵,毕竟之前杨广改爵,使得有爵者很少了。   封爵,当然也能够激励下将士们的。   之前魏征提议,要给罗成加封秦王之爵,杨暕倒是没异议,反正他现在呆在六合宫里,实际就是被软禁在宫里,别说出不来,就是宫里的人也出不来,外面的人也进不去。   罗成也基本上不去见他,使的这位现在算是明白上了罗成的当了,可又有什么办法呢。   加封秦王,罗成没同意,他认为现在不是时候。   “诸位,现在扶余城拿下了,虽还有周边诸城未下,但已经不用担心了,我认为,现在可以开始调整部署,准备入关南下了。”罗成道。   扶余城也打下了,奚契霫三藩现在也彻底倒向他们这边,辽东的后患解除,罗成认为时机已到。   “马上就入冬了,冬季也出兵吗?”房玄龄问。   “冬季本来不适合出兵,可独孤篡捅了我们一刀,而且捅的很伤,我们必须得做出回应,打下北平范阳,我们就能够与嗣业的涿郡、云内相连,如此一来,辽东忠武军、定襄宣武军、代北的义武军联结一起,便可横扫中原!”   三军合在一起,但不用担心被各个击破。   而辽东的粮食也可以支援代北的义武军和定襄的宣武军,两军的兵力,又可壮罗成忠武军军威实力。   “好,我们开始筹划准备。”   “渊太祚还没有回应吗?”   “已经回复了,他的使者刚到辽东城,说请求大帅罢兵,愿意和谈。”   罗成呵呵一笑,“别急,先晾着他,等士信把整个扶余川扫平攻占,我们再来跟渊太祚谈,到时主动权便全在我!” 第722章 张须陀奉诏   十月。   柿子树的叶子已经落尽,只留下枝头上累累的柿子在经过几场秋霜之后,变的艳红。   山东,东莱郡,蓬莱港。   张须陀披着貂皮袍子,却依然止不住的咳嗽。代海寺一战,虽然被亲卫拼死救走,可那场战斗中留下的累累伤痕还是太重了,直到现在也没有痊愈,并且随着天气越来越冷,这伤势反而又复发加重了。   “老师,你还是去辽东吧,到那里安心养好伤再说。”   单彬彬过来看望张须陀,还带来了辽东朝廷的最新旨意,加张须陀太子太保衔,授骠骑大将军的散阶,又授他兵部尚书之职,要召他入朝。   靠在躺椅上,张须陀双眉紧锁。   门生罗成对他向来尊重,如今还给他请封了齐国公的爵位,特授他实封一千五百户,赐辽东永业田三千亩,又赐给高句丽奴、突厥奴百人。   可张须陀却高兴不起来。   他没料到自己为隋征战半生,扶保大隋,最后门下却出了一个要篡隋的学生。   “辽东天冷,我还是愿意留在山东。”张须陀道。   “老师,如今中原局势混乱,江都已经招安了李密,授封他为魏国公、太傅、尚书令、东南道大行台尚书令,江都要对我们山东出兵了,而李密就是先锋,来护儿和陈棱、宇文化及等人也将合击我们,眼下山东并不安稳,还是请老师去辽东,那边五郎军中有医术高明的大夫,也有不少好药。”   “而且,辽东朝廷,也需要老师你这样的柱国之臣去帮扶。”   张须陀长叹一声。   他不明白,为何皇帝会要招安李密。李密怎么可能会归附朝廷呢,他接受官爵,也不过是想趁机把山东吞并,先解决一个身后之敌罢了。   这天下,怎么就到这般地步了,他张须陀完全看不懂了。   也许,他是真的老了,已经跟不上形势了。   皇帝昏招迭出,年轻的罗成却已经不甘于人下。   “我一把老骨头,还已经病残快死了,去辽东又有何用。”   “老师是不是对五郎的选择有些不满?”   单彬彬直问。   张须陀闭上嘴不说话。   “老师,你在河南任上多年,自大业五年就任齐郡郡丞,到如今大业十二年末了,算起来也八年了吧,这八年你练兵剿匪,可是贼匪越剿越多,为何?老师想过吗?”   张须陀不吭声。   “老师,你这些年剿的那些匪中,真正的匪又有多少呢,绝大多数都是咱们河南的百姓们,他们不过是过不下去了。年年剿匪,年年有,甚至越来越多。你再看看如今这中原之地,还有几个地方可容的下百姓安居乐业的?甚至有多少百姓能够填饱肚子?”   “老师,大家都活不下去了,不造反就只能等死。”   “正如五郎说的那样,君为舟民为水,可民可载舟亦可覆舟。百姓活不下去了,只能造反,而五郎和老师你虽然不用担心活不下去,可难道还要继续助纣为虐吗?”   张须陀默然。   “五郎不止一次的说,要终结这乱世。他还曾经说过,最佩服的是文皇帝,认为他终结了魏晋以来的三百年乱世,重新一统天下,还黎明百姓安民乐业,开创了开皇盛世。可如今,天下乱成这样子,难道还要继续任其下去,甚至还要帮着维持这个样子吗?”   张须陀被单彬彬问的是哑口无言。   “五郎也知道老师对大隋有感情,一时间想法转不过来,可老师只要想到,五郎和你要做的是,是重还天下太平,是造福亿万万百姓,那么就够了。五郎不是侯景,并不想以祸乱天下为目的,他只想安民。”   “还请老师能够帮他。”   “哎,好吧,你安排一下,我去辽东。”张须陀无话可说了。   单彬彬闻言大喜,“我马上就去安排,给老师准备最好的大船,保证海上不会有半点颠簸。”   蓬莱城中罗府。   崔七娘抱着女儿,不乐意的对单彬彬道,“我不想去辽东。”   单彬彬瞪了崔氏一眼,“夫君在辽东城,身边也没什么人照顾,你身为妾侍过去照顾岂有什么不对的?再说了,现在兵荒马乱的,让你带着大娘过去,那也是照顾你们母女俩,别不识好歹。”   “那东那苦寒蛮荒这地,有什么好的。”崔氏嘟起嘴。   “你若是不肯去,也行,把大娘留下,我给你一封休书,然后你就可以滚了,想去江都找你父亲也行,想去洛阳也罢,我都不会再干涉,如何?”   看到单氏发怒,崔氏有些畏惧。   以前还能仗着父亲是朝中尚书,可以不怎么把单氏放眼里,可如今江都朝廷快完蛋了,丈夫在辽东另立新帝,谁都清楚那意味着什么。   “我又没说不去,你急什么?”   “废话少说,赶紧收拾收拾,正好跟老师的船一起走。”单彬彬说完,便转身走了,留下崔氏翘起嘴,心里腹诽不已。   三天后。   蓬莱港口。   一支庞大的船队正要启航。   张须陀和罗家家眷乘坐的是一条楼船,很大。如今海上没什么风浪,又是沿海岸航行,中途有许多岛屿,因此楼船也不用畏惧风浪,这船大还舒适。   罗母带着几个儿媳还有孙子孙女们,以及几个女儿和外孙外孙女等这次也一起到辽东去。   除了他们的这条船,港口还有许多船同行。   既有各个商队的商船,满载着百姓的船只。   王平安身上背着个布包袱,挤在通往港口的队伍中,年轻的脸孔上还有些茫然。他是一名齐郡人,曾经是个家有十几口人的大家庭,家里有几十亩地,还有头牛,有个大院子,日子过的也踏实。   可这几年,不是东征就是剿匪,百姓的各种瑶役、钱粮纳起来没完没了,不时还会有贼匪杀来。   家早没了,亲人也死的死,离散的离散。   他曾经去做过夫役,也被叛军裹挟当过贼,后来被官军俘虏,于是便又回到了家乡,可家乡什么都没了。 第723章 忠武军登陆   房子成了白地,田地早荒芜一片长满了草。   甚至那长草的地也不再属于他,因为前几年就被家里卖光了。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官府派人张贴告示,招募流民去辽东。   说到了辽东就能分田授地,能够过上安稳的好日子,能够吃饱穿暖。   甚至不管他们以前是从过贼,还是当过匪,不论他们以前是官府在编的良民,又或他们是部曲逃奴,只要报名,那么过往的一切身份都不追究。   都一视同仁,只要到了辽东,就重新编立户籍,列为良民,授田给地,安居乐业。   这个告示对他太有吸引力了。   他打听了一下,他什么也不需要交纳,也不用带,只要带上自己就行了。官府会给他们安排好一切,包括路上的吃用,到了那边也不用担心没有农具种子这些。   带着最后一丝希望,他报了名。   然后跟着许多同样对中原失去了希望的流民百姓一样,经过登记之后,成为了移民队伍的一员。   流民们先在各县报名登记集合,然后再由官差带到郡里。   在那里,王平安在官差的要求下,洗了个澡,里里外外洗的干干净净,甚至连头发都给剃掉了,这让他当时很抗拒,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怎么能有所损伤呢。   但那官差告诉他,是为了防止生病。   他不明白防止生病跟剃发有什么关系,但最后官差说不剃发就不能去辽东,他最后还是剃了,剃头发的时候还留了两行泪。   但现实的困境,让他没有选择,能够活下去,其它的都无所谓了。   好在剃过了头发,洗了澡后,官差还给每人发了一套衣服,虽然也是旧衣,可却洗的很干净,穿着也还暖和。   然后每个人领到了自己的身份牌,一块写着他们名字的木牌,上面还有些相貌特征。从齐郡一路赶到东莱港,路上每天都能吃三顿饭,两顿干的一顿稀的,不但有咸菜甚至还有热汤。   这让他感觉很有希望,并不是被骗。   “看到那条船没,那船上坐的是张大帅,还有罗帅的家眷。”   前面一个同伴小声的道。   这个家伙长的很瘦,很机灵,最喜欢打听各种消息。   王平安听了后,心中一动,抬头翘颈望去,果然看到了一条特别大的船,足有好几层。   “张大帅怎么也去辽东?”他小声问。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我告诉你啊,咱们张大帅升官了,如今封齐国公,授骠骑大将军,要去辽东入朝为兵部尚书呢。”竹竿有些得意的卖弄他打听来的消息。   “骠骑大将军是什么?以前没听过啊?”   “是辽东朝廷新设的官阶,据说如今官阶文武分离,各有一套,各有二十九阶呢。这骠骑大将军啊,就是武散阶中的最高一级,从一品呢!”   王平安哦了一声,他对于这什么骠骑大将军没啥兴趣,反正跟他又没什么关系,他倒更在意的是这位张帅跟罗帅的家眷都去辽东,这说明辽东或许真的不错。   “你说我们到了辽东真能分到田地吗?”王平安问竹竿。   “当然了,我跟你说啊,据说之前去辽东的那些人啊,可占便宜了。丁男每人分地一百亩呢,丁女中男分地五十亩,连那些十二岁以下的,按口分地,一口分二十亩。好家伙,不少人一家过去,分了几百亩地呢,以前在中原,有些穷的露吊啊,全靠佃地帮佣过活,现在居然成地主了。”   王平安却又打断他问,“那咱们现在过去,马上能分地吗,分了地咱们住哪,农具种子怎么办呢?”   “这你就不用操心了,我跟你说啊,罗帅都安排好了。咱们这一过去啊,是先五百人一屯,分到一起,然后他们会给我们准备好一些帐篷刀斧等工具,我们到了屯田的地方后,先伐木割草盖房子修火炕伐木砍柴。”   “粮食呢?”   “第一年的口粮是上面发的,不过也不白发,这个先记在帐上,等以后我们自己屯田种地产出了,要还的,不过不要利息,所以说啊,天大的便宜呢。”   竹竿喋喋不休,他确实消息灵通,好多东西都打听的清楚了。   比如说这头一年,移民过去是五百人一屯,集体干活,先建起屯子来,然后要一起开垦荒地,口粮农具种子耕牛这些,都是由辽东官府发给,但只是租借,先记在账上,以后再还,不过不要利息。   等一年后,再把集体开垦的地,分授给屯子里的人,这个时候,大家也算是站稳了脚跟,因此分地后自己耕种。   第一年集体垦荒屯田所得的粮食等,也全都分给大家,甚至连租都不要。   “分田之后,还可以继续租借种子农具耕牛这些呢。”   竹竿告诉王平安,“可惜我是个单身光棍,要是有婆娘儿女可就更占便宜了,人越多,到时分的地越多。机会就这一次,错过可就可惜了。哎,要是能在这同往辽东的流民中,找到个女子成亲就好了,哪怕是个寡妇也不打紧啊。”   这话王平安听在耳中放在了心上,他觉得这话竹竿倒说的很对,可是这四周都是陌生人,又不知道哪里有这样的女子可以讨来做婆娘呢。   那边。   张须陀在单彬彬等人的目光下,登上了开往辽东的楼船。   站在甲板上,张须陀向着东莱港挥了挥手。   港口外海上。   一支船队却正在驶近港口。   船只越来越近,桅杆上的旗帜也十分显眼。   “是辽东来的船。”   “不是商船,是兵船,你看那旗帜,白虎旗,罗帅的兵。”   “罗帅派兵南下山东了。”   港口,众人无不兴奋着,对于其它的军队,大家习以为常的畏惧,可对于罗家军,他们却已经开始将之视为自家的子弟兵了。   看到他们不是恐惧,而是高兴。   “罗帅终于要打到中原了吗?”王平安望着那驶近的船队。   竹竿却道,“那又如何,我还是觉得去辽东安稳点,这中原到处兵荒马乱的,哪知道打到何时休,还是去辽东安稳些。”   运兵船队终于驶入了港口,一条条船靠港。   船上,一个又一个士兵跳下船,然后在码头上迅速集结。   一面面军旗迎风招展。   军旗下,一队队雄赳赳气昂昂的忠武军挺立。   那边楼船上。   张须陀问,“是哪个将军带兵?”   很快他便得知,是罗存孝率领忠武军第四军自辽东旅顺港过来,足足两个步兵厢八千和一个骑兵厢两千,整整一万人马。   “忠武军之前不是还在攻渊氏吗?”张须陀问。   “罗士信大将军已经攻破扶余城了。”   张须陀听了有些失神,罗士信攻破了扶余,罗存孝这边已经渡海南下到了东莱,看来,罗成真要兵入中原了。 第724章 弑君   大业十二年秋。   李密在洛阳城外的金镛城接受了江都天子的诏封,由齐国的魏王摇身一变成了大隋的太傅尚书令魏国公。   由魏王到魏公,好多人都不理解。   “老师,咱们反隋多年,为何如今却要受杨家招安?洛阳城马上就能攻下了啊?”王伯当不解的问李密。   李密正在试穿江都天子赐给他的紫袍玉带。   “我反隋之心从未曾变过。”   “可?”   “伯当,这不过是权宜之变而已。”   面对着自己的得意学生,李密没隐瞒他的想法。   李密当然没想过要接受招安,更不曾想要做隋的臣子,但如今中原的局势,有些出乎李密的意外。   或者说,他在这洛阳城下许久,其实已经陷入了一种进退不得的僵局。   王世充虽打不过他,可却仪仗着洛阳城之坚固,死守不降。   他麾下虽兵马众多,可也不过是能虚张声势,实际上真正能攻坚的兵马不多,他也一直在加紧练兵,可一支强军不是短时间能练出来的。   “现在河北有窦建德、山东有罗贵,淮西有孟让,淮南有陈棱、来护儿,河北有杨义臣,洛阳有王世充,关中有卫文升,你看,我们现在四面皆敌。”   洛阳就是一个关键点,可问题是现在这个点拿不下。   于是李密便困在这了。   当初他兵围洛阳时,何等声势。   那时窦建德还在豆子岗中做盐贼。   孟让还只是想去淮西做个山大王。   可如今呢,他还是在洛阳城下,甚至把大半个山东丢了。   可窦建德却据有河北九郡之地,做了夏朝天子。   连孟让这个草包,都据有淮西山南十郡之地,也做起天子来。   李密岂能甘心?   现在必须得打破这个僵局,可此时孟让不但没想着要帮他一把,反而想着要来吞他的兵马。   因此,对李密来说,孟让已经是敌不是友。   他现在已经一个盟友都没了,这是十分危险的境地。   在这种形势下,皇帝要招安他去打山东的罗贵,李密自然是求之不得。   起码,他暂时接受招安,那么洛阳的王世充、彭城的来护儿陈棱还有淮南的骁果军,都暂时不会来打他。   “那老师真要去打山东?这不过是狗皇帝的奸计,想让我们二虎相争!”   “我岂有不知,可僵局必须打破,否则继续下去,我们就完了。”   当年杨玄感起兵之时,李密曾经给杨玄感献上策攻涿郡,堵临渝关,中策奔袭关中京师,下策才是打洛阳。   而如今李密却在洛阳城下打了大半年。   不是他不愿意去西京大兴城,而是他也没办法。   没的选择。   此时他依然可以去大兴,但这一路上怎么办?   潼关如何攻破?   洛阳城都打不下,大兴城就能攻下吗?   现在洛阳城下,好歹还有个兴洛仓的粮食支撑着他。   若是弃此洛阳去关中,那他的大军不但粮草会成大问题,甚至如今许多依附他的那各路人马,估计大多都不会随他去关中,因为好多人马部众,都是这中原的,他们对打洛阳更有兴趣,没兴趣去关中。   关中是个好地方,能攻能守。   可偏偏他已经在洛阳这里了,无法抛下这一切去西京,若抛下了,去了又有何用?   “万一我们攻山东时,隋军从背后下手怎么办?”   “所以我并没有说现在就去攻山东,我已经派人去淮西庐江迎孟让,说洛阳城即将攻下,迎他入洛阳城。”   这下王伯当更不明白了。   “孟让一心要夺老师之兵马,为何还要迎他来洛阳?”   李密只是一笑。   “因为这是破局的关键!”   ……   淮西。   庐江郡,合肥城。   齐国天子孟让接到李密的来信后,有些心动。   合肥虽是淮西大城,可还是太偏了一些。以此为都城,既无像样的宫室,也没有宦官宫女。   洛阳城就不同了。   洛阳是都城,是营建不过十年的新都,一切都是崭新的,是巍巍雄壮的。   孟让曾经去过洛阳办事,见识过东都的繁华雄传。   也远远观望过洛阳的紫微宫城,若是能够进入洛阳城,以洛阳为齐国都城,以紫微宫为自己的皇宫,那是何等的美事。   更别提,那洛阳城既大,且满是财货,宫里更会有许多嫔妃美人。   “正好,这李密向来不把朕放在眼里,屡屡不听朕的旨意,这回朕过去,顺便把李密拿下,真正把河南八郡拿到手,如此一来,朕的大齐,便有十八郡之地,据有最富庶的中原之地,到时天下还有谁是朕之敌手?”   一众伪齐的宰相将军们听了,都直称皇帝这个计策好,他们也一样羡慕洛阳城的繁华富庶,都想去洛阳。   当下,孟让便就此决定,挥兵北上洛阳。   大业十二年的初冬。   齐国天子孟让率二十万大军北上洛阳,他沿淝水北上,一路上浩浩荡荡,十分威风。   渡过淮河后,便进入了李密的辖地,李密早就已经命令各郡的兵马,恭迎齐帝御驾北上,要什么供给什么。   这般恭敬的态度,让孟让等更是舒畅无比,也没有把李密放在眼里。   如此一路北上,经汝阴、淮阳,过颍川抵荥阳。   虎牢关下。   李密亲自率部自洛阳城外赶到关前来迎接圣驾,这出迎百里的恭敬,让孟让更加满意。   “臣已在关内摆下酒宴,为陛下与百官接风洗尘,请!”   孟让笑呵呵的点头,夸赞了李密一番。   “魏王请!”   等李密转身带头引导,孟让对左右道,“待攻下洛阳之时,便是拿下李密之日。”   虎牢关城中。   李密摆下的宴席很丰盛。   席上,李密更是频频举杯敬酒,对孟让说了许多恭贺之语,让孟让都在考虑,是不是攻下洛阳后,留李密一条命,给他留个太傅之类的虚衔让他在洛阳荣养?   “陛下,今日之酒菜可还满意否?”   酒过三巡,李密问。   孟让满意的点头,“满意,满意!”   “满意就好,这样陛下黄泉路上也不会有遗憾了。”说完,李密将手中杯子摔落在地。   杯落地,突然自厅后涌出大队的刀斧手。   李密的帐内将军蔡建德直冲到孟让面前,挥起环首大刀,一刀便将孟让的脑袋砍落在地。 第725章 公敌罗成   孟让倒在血泊之中。   尸首分离,脑袋被蔡建德提在手中,双眼大睁着,死不瞑目。   而李密的帐内亲军,这时却还在大肆砍杀。   孟让和他的手下百官来赴宴喝酒,哪料到李密居然会在酒宴上下手,众人连个武器都没带在身上。   于是一个接一个的宰相、大将军、尚书等纷纷被杀。   这时不少人才反应过来。   酒意也全吓醒了。   他们也不再复之前对李密时的那种傲慢态度,不少人直接跪在地上,拼命的向李密磕头。   在钢刀面前,没有几个人的膝盖是硬的。   李密此时,却依然还坐在自己的席位上,手里又端起一个酒杯,很悠然自得的在继续饮酒,甚至还夹了几筷子菜。   看到许多人磕头求饶。   李密又抿了口酒,然后才站了起来。   “我与诸位一起兴起义兵,共同除暴安良,讨伐昏君暴隋。可孟让却贪婪暴虐,我在前线作战,孤立无援,久求援兵不至,孟让从不曾派过一兵一卒来增援我,却隔三差两就要派人来向我索要钱粮,且从不满足。”   “不但如此,我在这洛阳城下激战,他却要派人来夺我兵权,甚至计划要杀我,敢问,我李密有哪里对不起他孟让。若非我为他谋划,他又岂有今日?”   “今天,非是我要谋害他,实是他先要杀我,我不得不反抗尔。但今日只杀他一家,与诸位无关,若有惊吓到诸位兄弟的,请见谅。”   至于那些跟孟让一起倒在血泊之中的其它人,李密选择无视。   好在李密这番话后,他的手下不再杀人。   大家惊魂万分。   此时李密不管说什么,他们都不会反对的,更不会有人敢指责他。   李密让那些运气好没被砍的继续上桌,然后给他们敬酒。   不少人手都在打抖,可不得不举杯。   “我看诸位也有些累了,那就请你们先下去休息。”   李密派帐内亲军,把这些齐国百官都‘护送’去休息,实则是将他们软禁起来。   然后他带着王伯当等一众将领,直接来到关城外的孟让大营中。   李密也确实胆气豪壮。   一入大营,便直言已经杀了孟让,还细数了孟让许多罪行,然后又说只杀孟让,与其它兄弟无关。   同时,他还拿出了皇帝招安他的诏令,对着大营的齐军宣读。   “所有兄弟一起,皆赦免旧罪,重新随我归附朝廷,然后授给官职爵位!”   孟让大营二十万人,可此时群龙无首,诸将又都在李密手下,那些人本身也不过是群反贼乱兵,李密一番话后,居然都很安静。   最终,李密成功的安抚住了这二十万的孟让部下,趁机将他们吞并。   然后,李密便亲笔手书数封书信,给淮西十郡的孟让旧部们去信,告诉他们现状,并让他们听从自己的号令。   “早知如此,定不来这趟了。”   等虎牢关城中的那些孟让麾下的百官将校们听说大局已定时,都不由的内心叹气。来这一趟,半点福没享到,还差点把命丢了。   可面对着李密的弑君,又没有人敢放半个屁。   毕竟在贼匪之中,这种火并其实很常见,越是人多势众的队伍,这种事情就越多,而且里面肯定也山头更多。   势力复杂,于是本身就拥有三十万兵马的李密在虎牢关把孟让杀了,软禁百官,然后那二十万齐军,也就顺势从了李密。   反正对他们来说,也不存在什么损失。   孟让当皇帝还是李密当皇帝,跟他们有什么关系。   现在李密杀了孟让,说大家跟我一起归附朝廷,那些人也没啥太大的感觉。   只不过大家从齐军将士,摇身一变又成了隋军将士。   魏王李密成了魏国公太傅尚书令东南道大行台尚书令而已。   李密杀了孟让,吞并他的兵马后,接下来都一直在忙着安抚孟让的麾下。他一面给这些士兵许多赏赐,一面又把孟让的兵跟自己的旧部混编,以期最快的吞下这支大军。   然后他又派出兵马,去淮西接收地盘。   半是利诱半是威逼,迅速的拿下了十郡之地。   李密一时之间,势力大增,地盘扩大了十郡,兵马更是增加了三十万。   坐在金镛城的光极殿中,李密都不由的笑出了声。   这笔买卖做的值啊。   “老师,如今咱们兵强马壮,是否继续打洛阳城?”王伯当也很兴奋。   “不,先不急着打洛阳,咱们打山东。”   “为何?”   “因为王世充再龟缩洛阳,也不过是只乌龟,早晚有他粮尽之时,那时要杀要剐还不是随我们?洛阳城先让他代守一段时间,也无妨。可山东的罗贵,却必须先除掉。”   李密跟江都杨广一样,都清醒的认识到,如今天下各路势之中,实力最强的要说应当是罗成,地盘最大的还是杨广。   可杨广的天下如今各处都是反王,被反王割裂的支离破碎,因此实力也是大大削弱,难以集中起来。   罗成不同,他兵强马壮,若他从辽东渡海登陆山东,那以后要想驱赶可就难了。   李密已经把洛阳和中原,都当成了自己的势力范围,岂肯让罗成插一脚进来。   “只要我们抢先夺了山东,罗成没了根据之地,便无法从海上大军过来,他只能从河北南下,那时,自有独孤篡或窦建德先挡着他,我们可以让他们先斗。”   已经拥有十八郡之地的李密,现在迫切的想把山东十二郡夺到手,那样一来,这中原就他一家独大了。   “老师,如今罗贵率军两万驻东郡瓦岗,罗继祖率招安的贼匪三万驻鲁郡任城,罗成妾侍李三娘率军两万驻于琅琊郡临沂,咱们可先攻瓦岗罗贵。只要攻下罗贵,到时沿着济水黄河一路向东,不必理会鲁郡的罗继祖和临沂的李三娘,咱们直接杀到东莱港去,不给罗成渡海登陆的机会。”   “哈哈哈,三郎你说的正是为师所想的。现在为师就授你为山东节度使、先锋将军,统兵十万攻瓦岗罗贵!” 第726章 江都密谋   江都。   杨广坐在宫中的坐榻上,也不由觉得冬寒彻骨。   听了袁充的奏报后,他不由的觉得越发的寒冷,这真是一个寒冷的冬天啊。   “该死的李密,居然这么轻易的就吞并了孟让的兵马地盘?这个孟让,难道是猪吗?”   皇帝此时甚至有些恨铁不成钢来。   李密弑杀孟让,吞并他的人马地盘后,居然还得意洋洋的向江都奏捷请功,说自己为朝廷灭了伪齐帝孟让,为朝廷招安三十万兵马,收复十郡之地。   这简直就是在打他杨广的脸面啊。   “陛下,李密已经派王伯当率十万人马正式渡过了运河,进攻罗贵驻守的东郡瓦岗。”   “这难道是个好消息吗?”杨广气急败坏。   “陛下,这应当是个好消息。”   “好在哪里?”   “陛下,就在李密出兵山东的同时,罗成派其兄弟罗存孝率辽东兵一万也渡海抵达东莱登陆了。”   杨广一下子沉默了。   罗成终于出兵南下了吗。   “你之前不是说联结渊氏,可以牵制罗成吗?”   “陛下,细作从辽东发回消息,说罗成派其兄弟罗士信刚刚攻下渊氏的扶余城,几无战损,渊氏折损兵马两万余。现在渊太祚已经在向罗成求和了。”   这个消息如一记重锤敲打在皇帝的身上。   “好了,朕知道了。”   皇帝叹气道,“既然李密已经出兵山东,那么可下旨嘉奖一下他。还有,把司马德堪和宇文化及的骁果军调回来,让来护儿和陈棱退守彭城既可,让李密跟罗贵父子去斗,我们坐山观虎斗就好。”   趁这机会,皇帝认为可以派兵过江去打杜伏威。   他现在还在念念不忘夺回丹阳诸郡,好退守江南。   “之前让你给骁果军将士找江南女子为妻,此事进行的如何了?”   “臣正在加紧办理。”   “陛下,臣以为,江南如今有杜伏威、沈法兴、林士弘、左才相等,并不安稳。就算没有这些叛军在,江南也不是可守之地。现在关中还有卫文升镇守,臣以为还是当尽早回驾关中。”   杨广瞪了他一眼。   “朕岂不知关中更易守,可现在哪有路回去?大江两岸,皆是叛军,连汉江畔,都是叛军,这一路千里迢迢,如何回去?”   袁充却道,“陛下,只要陛下肯下决心,总是能够杀回去的,如今还有十万骁果军将士,多数将士家在关中,在外许久,大家都思家心切。若是陛下颁以重赏,则将士必定用心拼命,到时一路杀回关中,并不难。”   “说的容易。”皇帝却并不想回关中,“你有没有想过,就算回了关中,到时没有关东之地供给钱粮,又如何守?”   不管袁充怎么劝说,反正皇帝现在是根本没心回关中。   “李渊最近有何动静?”   “回陛下,李渊倒没什么动静,不过李渊之子建成、世民、元吉最近却很活跃,他们经常出入骁果军营,与骁果军将校往来密切,臣有些担心。”   皇帝的脸色果然变的难看。   江都城中。   李元吉跟宇文智及正在一座青楼之中喝着酒听着曲。   虽然到处都是叛军,处处皆是烽火,可是这江都城里,却依然还是歌舞升平的,虽然物价涨了,可对于这些勋贵子弟来说,并不会有什么切身感受。   “江都的粮食快吃完了。”李元吉握着酒杯,突然道。   “嗯,我也听说了。”宇文智及点头。   “如今四面皆敌,虽然也还有一些郡县忠于朝廷,可却已经没法把粮食运过来了。”李元吉又道。   “今天有几个关中骁果军逃跑,结果被皇帝下令抓了回来,然后全都处斩了。”宇文智及叹声气道。   “没用的,杀了这几个,还会有更多人逃跑,杀是杀不怕的。我听说不少骁果军将士们都在私下议论说,皇帝要派兵过江去打杜伏威,夺回丹阳后,迁都丹阳。”李元吉道。   “江都都守不住,还迁都丹阳,有屁用,别的不说,粮草都没有,如何守。更何况,现在丹阳还在杜伏威手里呢!”   两个公子哥此时也不免对未来充满迷茫。   “李密现在倒是声势很大,刚杀了孟让,如今号称拥兵百万,据地十八郡,你说他能成事吗?”宇文智及问。   “或许吧,但我听说罗成已经派其兄弟罗存孝率辽东军登陆东莱港了,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要顺势杀到江都来。”   “也是,这罗成也是个狠角色。”   “你说咱们怎么办,总不能在这里等死吧?”   “等李密或罗成打过来吧!”宇文智及摇头笑笑。   “只怕等不及这天啊,据说江都的粮食只够吃一个月了,连这个冬天都撑不过去。”   “那怎么办?总不能也跑吧,可皇帝早下了旨意,谁敢逃,杀无赦!”   李元吉于是悄声对他道,“我知道骁果军将士人人想逃,就是随驾的百官也都想离开这鬼地方。”   “确实如此,可你有什么好办法吗?皇帝可是坚决不肯走的。”   “几个人逃跑,肯定逃不掉的,但如果许多人一起逃,那皇帝就没办法了。”李元吉说道。   “你是说?”   “咱们多联络点人,然后大家一起跑,这样皇帝若敢派人来追,咱们也不怕。说不定,还能把来追的人一起带着跑。不管怎么说,关中也比这里好,兄弟伙儿的家眷亲人都还在关中呢!”   宇文智及思来想去,觉得也是这么个道理。   “好,那咱们悄悄的联络一下。”   宇文智及此时担任将作少监之职,虽然他父亲宇文述死了,可毕竟宇文家多年的权势,还是有不少朋友的。   他很担心罗成南下江都,到时跟罗成有旧怨的宇文家说不定能逃灭族之祸,所以他比李元吉还急着想逃离江都。   而李元吉呢,则是从父兄那里听到,皇帝现在对他们家很不放心,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可能下手,所以也急着想逃呢。   但一个两个单独逃,又逃不掉,所以才想着要抱团一起逃。   “虎牙郎将赵行枢与我向来交好,勋侍杨士览是我的外甥,我去联络他们。”   “太子千牛柴嗣昌与我关系好,我去联络他。”   两人把杯中酒饮酒,然后快步下楼,各自离去。 第727章 不杀汝,不拔箭   “陛下,江防急报,杜伏威过江了!”   深夜,一道急报通过宫门上的小窗,紧急送入宫中,将皇帝自梦中惊醒。   不等皇帝派兵打过江南,收复丹阳迁都南下,结果杜伏威倒是先打过来了。一段时间以来,杜伏威都是陈兵京口,屯驻北固山,表现出意欲从京口攻过瓜洲渡打到江都的态度。   只是时间一长,久不见动作,于是江都方面也都认定了杜伏威不敢过江。而沈法兴、林士弘、左才相三支势力在江南崛起,也都对杜伏威三面包围,几家叛军之间互相攻伐,倒让杨广觉得杜伏威这是自顾不暇了。   谁也没料到,这个时候杜伏威杀过了江。   “瓜洲渡的淮南兵呢?”杨广揉捏着有些疼的脑袋问。   “陛下,杜逆是从采石过江的。”   古代长江下游易渡之处有二,一是采石渡,二是瓜洲渡,分处于建安城的上下游。   江北之军欲渡江攻建康,多出兵此二处。   而建康方面也加强这两座渡口的防守,因此历来在两处渡口的南岸,都置兵戍守,立为军镇,这便是京口和采石。   此二地隔江相对的,便是东面江都,西面历阳。   之前杜伏威一直以重兵屯于京口,使得江都方面都以为杜伏威就算真要攻也肯定是从京口渡江直攻江都,因此重兵是驻于东面防守。   可谁想到,杜伏威居然来了个声东击西。   之前久屯不出,这会不但跟着其它几支叛军互相攻伐,还能够突然出手,在采石北渡。   其实这段时间杜伏威并不是没有什么动作,在攻夺了丹阳、宣城、毗陵、吴郡四郡之后,杜伏威虽有派兵继续出击,可东南有沈法兴,南面有左才相,东面有林士弘,一时间无法再扩张。   听闻杨广正调兵准备南下,杜伏威便先下手为强。   之前他也一直在打造战船,暗中做着渡江准备。   表面上,杜伏威一直派兵屯京口,实际上他一直在悄悄的撤走兵马,只是每次晚上撤兵,一次只撤一点,然后还经常白天让少量兵马打着许多旗号过来,让对面误以为杜伏威又增兵京口。   如此一段时间后,其实京口已经只有不到五千人马。   京口即为今镇江,因最早孙权曾定都于此,号为京城,迁都建邺也就是南京后,便改京城为京口。   自此以后,立国于东都者,均以京口为重镇,东晋时,郗鉴经营京口以挫苏峻之乱,遂建为雄镇,号称北府,与西府历阳、南州姑孰一起拱卫京师建康。桓温专擅朝政,视京口为眼中钉。   当年隋朝灭陈,贺若弼便是自瓜洲渡率先渡过长江,攻占京口,与自采石渡江的韩擒虎合围建康城。   正因京口重要,所以大家的目光都盯着京口。   却不知,其实采石隔江与横江渡相对,其地突向江心,有极好的渡江码头,是古代长江最易渡江之处。   当年秦始皇南巡,也是由此处渡江。   连孙策攻取江东,也由此渡江。   一般来说,若由北向南渡江,则从采石比京口好渡江,因为京口那边江宽,且河湖密布,北方的骑兵不易行军。而采石以北,却隔淮西而直面中原,骑兵容易抵达施展。   不过若从南往北攻,则京口比采石要好渡。   可杜伏威偏偏反其道而行之。   他有老兄弟辅公祏相助,又得罗成的三个义子来助,于是便自军中抽选健壮勇武者,号为上募,装备和待遇皆是最好,每战必用之为前驱,战后则要检查伤势,若伤势在前,必有重赏。   若伤势在背后等处,则有重罚。   此五千上募中,有三千丹阳刀盾兵,最擅长跳荡冲锋,又有两千轻骑,这在江南之地,两千骑兵已经是很强的实力。   这支精锐秘密训练,悄悄的分批调往采石。   然后在冬季长江水浅之时,于暗夜里乘坐赶制出来的战船渡江。   一举就攻破了采石渡。   历阳和江都,被称为淮东根本。   历阳的失守,可谓是打了江都一个措手不及。   据说当时杜伏威留辅公祏镇守丹阳,亲自率阚棱三将率五千上募渡江。   在夜袭采石渡官军时,激战正酣,结果被一个官军神射手射中。   杜伏威应箭落马。   正当大家担忧之时,杜伏威结果却又带着箭上了马,挥刀直指远处那隋将,大吼道,“不杀汝,不拔箭。”   然后,这个猛人就这样拍马挥刀直冲而去,一路直冲到了那人面前,一刀将那将斩于马下,于是隋军崩溃。   “赶紧调骁果军去拦截!”   “诏李渊率兵去平乱……”说到一半,皇帝又想起李渊现在未必可信,于是改口,“诏来护儿任东南宣抚使,河南、淮南、山东三道皆受其节制,诏萧瑀为关东宣抚使,河北、河东、漠南三镇皆受其军制。”   “再诏陈棱立即南下,指挥淮南军讨伐杜逆,令司马德堪、宇文化及立即率下邳、彭城之骁果军回江都护驾!”   历阳。   乌江。   历史上楚霸王自刎之地。   杜伏威刚攻下乌江县城,此时他麾下的兵马已经多达两万余人,辅公祏又为他送来几支兵马。   在乌江城中。   杜伏威与阚棱等诸将商议接下来往哪打。   有的将领认为当往攻庐江,夺取合肥,理由是孟让被部下李密所杀,现在庐江郡人人不安,李密虽有派人来接掌庐江,但军心不安。   此时正是出兵夺取的好时机。   而庐江又是淮西要镇,占据庐江,北可攻河南,西东扫淮西。   “不,我此次过江而来,岂是为趁机抢地盘的?我是来攻江都,来擒昏君的。所以,我的目标只有一个,江都城。”   阚棱表示支持。   要打就打江都。   “江都有十万骁果!”有人提醒。   “十万骁果?我看连十万头猪都不如!”杜伏威不以为然。   “传令,全军休整一夜,明日一早,越过滁水、翻过六合山,我们杀到江都去,擒昏君!”   十月底,当陈棱率领着八千兵马刚赶到江都西面的六合时,前线已经接连传来坏消息,杜伏威兵锋正盛,已经出历阳郡,攻入江都郡境内,连夺全椒和清流二县,正往滁水北岸的六合县而来! 第728章 江都保卫战   六合,滁水。   陈棱率八千兵马临河驻扎,筑起栅栏。   而杜伏威与陈棱隔江相望,此时其两万余兵马除留守历阳、乌江以及全椒、清河四县的几千人马,还有两万兵马。   “陈棱想要借江拦我!”   阚棱看着对岸的隋军道。   杜伏威手指着滁河,“就这么浅浅的江水,也想拦我大军?”他隋罗成东征西讨,渡过的江河无数,甚至还跨过海,长江黄河济水辽河鸭绿水渤海湾,哪个不比这条江更宽更深。   “节下,现在冬季枯水期,前面滁河水面宽约二十丈,深处约有一人深。”   “想不到这条小河还挺深。”听到探马回报,杜伏威有些意外,深处一人深,那就是无法直接过河了。   “节下,这只是滁水的一条支流,我们可以沿河往北走,要不了多远,北面的河段更窄水更浅,完全可以直接过河。”   滁河发源自巢湖以东的山区,但上游水浅,尤其是此时是冬季,因此之前杜伏威他们兵出历阳时,便已经越过了滁河的上游,其实此时他们也一样是在滁河的北岸。   只不过江淮之地,河流众多。   而现在陈棱据守之处,恰就是涂河的一条支流的东岸。   这条支流在汇入滁水的河口,还是水较深的,若是春夏丰水期,能够达到一丈多深。   “那就绕到北面上游去渡河。”   陈棱看到杜伏威没有直接过河来攻,有些失望。   可也没有办法,只能继续拔营隔河跟着,这也是江淮之地的一个不足之处,这里平原较多。杜伏威一旦过江,就不好拦了,他要去江都,那么往哪都可以走,四通八达。   想如北方一样,把守一个关隘谷口,以逸待劳,几乎不可能的事情。   数日后。   杜伏威终于率军渡河,此处河水只有十来丈宽,水深更是不到膝盖。   号角声中,阚棱手持一把陌刀,策马率一千轻骑率先过河,陈棱沿河拦截。   两军猛烈交战,陈棱亲自坐镇河岸第一线。   其麾下也确实表现悍勇,可奈何阚棱更猛。   杜军连续发起十余次猛攻,最终陈棱军抵挡不住,不得不节节后退。   好在陈棱统军有方,虽后撤可并未溃散,始终没有让阚棱的骑兵找到突破的口子。   杜伏威军成功全军过河,陈棱后退十里,扎营下寨,拒守不出。   “这个陈棱还真有两下子,居然败而不溃,难得。”   渡河一战,杜军只斩得陈棱部五百余级,俘虏也不过三百来个。   “他娘的,老子就不信,还灭不了他陈棱!”   杜伏威下令,猛攻陈棱大营。   结果陈棱的大营虽然是败退后匆匆立起,可抵抗却十分顽强,连攻了三天都没有攻下来。   而这时,有斥候来报,说江都那边已经有几支骁果军正在赶来增援陈棱。   “给陈棱送套女人的衣服过去。”   于是西门君仪让人去找女人衣服,结果只找到一套老太婆的衣服,于是他干脆就把这套衣服送进营,然后还顺便喊陈棱为陈姥。   陈棱好歹也是堂堂淮南道安抚使,岂能受此等大辱,营中诸将都劝他出战,不过陈棱却依然要等援军到了再出兵。   可这时在军中的监军却不肯干了。   或许是因为如今局势太乱,所以皇帝这次让陈棱来讨伐杜伏威,给了他八千精兵同时,还给他派了一位监军。   这个监军不是宦官,但却是个文官,完全没有打仗的经验。   此时他见诸将都喊着要出战,觉得士气正盛,于是也让陈棱出战。   陈棱无奈,只得点起兵马出营来战。   双方各自在平原上摆开阵势。   阚棱一马当先,率领轻骑围着陈棱军驰射,却没有冲阵。   而杜伏威率领着丹阳刀盾手举着盾牌缓缓逼近。   双方的战阵足足排出了几里长,都是即薄且长的军阵。   两军逼近,先是弓弩齐发,你来我往。   然后接战,长矛手互捅,刀斧手乱砍,两边的骑兵各自在侧翼纠缠。   陈棱军倒是士气还挺盛,可惜终于只剩下七千人马,而杜伏威军虽也折损了些,此时却依然有一万八千余。   战到午后,阚棱率领的轻骑兵还没有决出胜负,可杜伏威的刀盾手却已经突破了陈棱军的防线,陷阵其中。   陈棱军防线的口子越撕越大,最终被撕成两半。   而军阵既破,就只能各自为战,这个时候,数量少的一方就再也难顶的住数量多的一方的攻势了。   杜伏威手持着九环大刀,越战越猛,率军一直往前冲,根本不管不顾,只盯着陈棱的帅旗。   而这时,阚棱却也击败了陈棱军的轻骑,也加入到了战团。   偏偏这时,监军却开始临阵脱逃,他这一跑,也带动着身边人开始跑,许多本来还在坚持奋战的士兵,还以为已经溃败,于是也开始逃。   当溃逃开始,便已经回天无力了,再厉害的将帅,也很难重新组织一支溃军。   杜伏威率军一路追击到了距离江都西面仅六十里处,最终陈棱仅带着不过十余亲骑逃回江都,八千大军尽没。   杜伏威追击数十里,斩首三千余,降俘四千。   消息传回江都,全城震惊。   人心惶惶不安。   皇宫里,皇帝听闻这个消息,手中的杯子都直接掉落地上,呆怔半天,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最后,还是袁充建议皇帝,赶紧调骁果军回防江都,先准备打一场江都守卫战再说吧。   对于败将陈棱,皇帝也没有降罪,反而继续让陈棱统领江都外围的防御,然后又派出了沈光去协防。   而江都的城防,则交由司马德堪、宇文化及两人负责,这个时候了,杨广依然还是不肯信任重用李渊,反而觉得宇文述的儿子宇文化及更可信。   江都城里。   将作少监宇文智及、鹰扬郎将李元吉正与一群朋友在一处宅子里密商大事,前来相商的都是两人的朋友,有内史舍人元敏、虎牙郎将赵行枢、鹰扬郎将孟秉、符玺郎牛方裕、直长许弘仁、薛世良,城门郎唐奉义、医正张恺、勋侍杨士览等一众人。   这些人既有骁果军将领,也有负责城门守卫的城门郎,甚至还有替皇帝保管玉玺的符玺郎,以及皇帝身边的御医,以及御前侍卫等。   “江都肯定守不住了,就是守住了也没粮,依然是死路一条,咱们一起跑,回关中!”   作为牵头人的李元吉道。   “眼下司马德堪和你大哥宇文大郎担任江都城防,咱们正好可以趁机逃跑。”   “好,我去找我大哥商议,让他帮忙联络司马德堪。”宇文智及道。 第729章 骁果乱   江南的冬天让宇文化及很不舒服,这里的冬天虽然感觉没北方冷,可这江南的冷却似乎是带着一股刺骨的冷,能直接冷到骨子里去。   手捧着一杯热茶,喝了半杯茶,总算让身子暖和了一些。   “这该死的湿冷,这该死的杜伏威。”   这杜伏威就跟这江南的湿冷一样,让人发抖。他想起自己当年在辽东见过这家伙几次,可那时这家伙不过是罗成麾下的一个小军官,根本不足以引起他的注意,谁能想到,现在却能兵临江都城外。   看着外面天色已晚,他揉了揉眼睛,天又要黑了,他得准备去巡城了。   就在这时,亲兵说他兄弟宇文智及在外面求见。   “哦,让他进来。”   宇文化及重又坐下,他跟智及关系很好,以前兄弟两个可是相当亲密。可是后来他被发配去敦煌,智及被发配去了交趾,兄弟两个都受了不少苦。   父亲死后,两人也都想要奋发,要向罗家讨回这个血债,倒没有以前那么荒唐胡闹了。   宇文智及很快进来,他身着一件绯袍,看到大哥,眼神示意了下。宇文化及立即明白,然后把旁边的人都挥退。   “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吗?”他直言。   宇文智及坐下,给自己先倒了杯茶,先喝了几口茶暖身子。   “这江淮的冬天可真让人讨厌,我是一刻也不想再呆下去了。”   “谁又愿意再呆在江都,可是我们现在又能去哪呢。”宇文化及感叹着道。   “我们可以离开这。”   宇文化及看着兄弟,“怎么离开?”   宇文智及便没有隐瞒的跟他说起自己一伙人的计划,说他现在已经联合了几十人,大家都不想再呆在这里等死,都打算逃回关中去。   “大哥,你现在和司马德堪负责江都城防,咱们正好可以带着兵一起跑。”   宇文化及听说了兄弟联系的那些人,有些意外的道,“李元吉也要跑?”   “嗯,他也要跑,而且我看着好像李渊也是知情的。”   “哼,李渊跟罗成纠葛不清,他女儿还公然带兵反叛呢,陛下早就想治他的罪了。”   “所以说李渊也是要跑的,大哥,咱们一起跑吧,留下来就是等死,要么杜伏威攻进城来,要么城中粮尽,又或者李密杀来,或山东的罗老四杀过来,怎么都是个死,不能留这。”   “可现在到处都是叛军,我们逃离江都,又如何回关中?”   “起码先离开江都再说,实在不行,我们去洛阳投李密,他现在声势最大,占据十八郡之地,拥兵百万呢。”宇文智及道。   “也好,不过现在江都城防是以司马德堪为主,守城的骁果多是他的部将,我刚回江都,军中没多少可用之人。”   “那咱们去找司马德堪,我就不信他会愿意留在这等死。”   宇文化及眯上了眼睛,他跟司马德堪关系还算可以,以前司马德堪就是走他父亲的路子才当上的虎贲郎将,然后又进入了骁果军。   毕竟司马德堪虽说也算是关陇将门出身,但他父亲早死,幼时便跟着个屠夫学杀猪当伙计,那时他母亲跟一个和尚私通,那和尚便抚养教育他,这样才能长大凭父荫做了皇帝的翊卫。   再后来投入杨素门下,杨素死,又投入宇文述门下,靠着这些关系一路升为鹰扬郎将、虎贲郎将、折冲郎将。   现在骁果军分为两部,沈光统领一部与陈棱防御江都外围,而司马德堪统领一部负责江都城防。   若能把司马德堪拉过来一起跑,那成功的机率就大的多。   “好,你代我去找司马德堪!”   司马德堪下值归来,在府中听完宇文智及说明的来意。   “你就不怕我把这番话告诉皇帝?”   “司马将军,如今骁果军人人思归关中,个个都想逃离江都,陛下就算杀也杀不绝,况且,江都城内无粮草,外有叛军,难以坚守,这个时候不跑,留着等死吗?”   司马德堪沉吟许久。   最终却摇头。   “司马将军不走?”   “皇上虽然无道,可是威令还在,你们逃跑,只会落得和郎将窦贤一样被捕捉回来处死的下场。”   “可难道因此就要坐以待毙?”宇文智及质问。   司马德堪却道,“我观如今天下局势,实是老天都要隋灭亡,方今天下群雄并起,而就算是陛下的禁卫骁军,可有心思逃跑的人也占了多数。”   “我以为,倒不如我们乘此机会,干一番大事业。”   “什么大事业?”   “乘机起事,成就帝王之业。”司马德堪一字一句的吐出这句话。   犹如平地一声惊雷,宇文智及呆滞当场。   他只想着逃离这个死地,却从没想过要起兵造反。   “这……这……”他嘴唇微微颤抖,已经说不出话来。   司马德堪也是听说了宇文智及的计划,又知道他已经联络到了这么多人,所以才觉得时机成熟,毕竟连李渊、宇文化及他们都要跑,那真说明皇帝是孤家寡人一个了。   与其大家伙悄悄逃跑,还得担心被抓回来处死,不如干脆就干他一票。   “你去跟你兄长说,我们要调整一下计划。”   宇文智及脸色都有些白,只是懦懦的点头离去。   司马德堪马上找来了自己的好友虎贲郎将元礼以及监门直阁裴虔通二人。这两人一个是骁果军的统兵大将,一个是负责皇帝宫门的宫门将军。   一番试探后,两人也有意逃跑。   司马德堪说不如乘机举大事,两人惊讶之后还是兴奋的同意了。   不过在最后推举首领之时,三人却意见不一。   司马德堪当然是想自己来当这个老大,结果元礼和裴虏通却认为应当推选许国公宇文化及来当首领,理由是骁果军将大多都是当年宇文述的旧部,而皇帝身边的许多随从官员,也跟宇文家关系好。   再者,宇文化及爵位是许国公,地位也高。而他们这些人,要么是虎贲郎将,要么就是虎牙或鹰扬等。   如司马德堪的家世更提不上台面,若以他为首领,只怕难以服众。   最终,司马德堪虽然心中不满,可也只能接受两人的意见,决定拥宇文化及为首。虽然也可以拥唐国公李渊,可是众人都跟宇文家关系更近,自然更愿意拥立宇文化及。   “要想起事,还得造些声势才行,这样弟兄们才会跟着我们。”   “宇文智及不是说已经拉拢了医正张恺过来吗?我们可以利用他这个医正的身份,让他在骁果中散布消息,说皇帝已经听说了骁果军想叛逃西归,所以让御医酿造了许多毒酒,要利用犒赏将士的机会,把骁果都毒死,只和南方人留在江都。”   虽然这是个拙劣的谣言,可司马德堪等人却觉得眼下形势下,定能起到不错的效果。   “我们各自去联络朋友,拉过来的人越多越好!” 第730章 休想离间朕和骁果   身处于乱世之中,每个人都只是在求活而已。   出云公主因为丈夫罗嗣业背叛父皇,而导致也受到牵连,皇帝虽没舍得杀这个宠爱的女儿,却也将她们禁足于府邸之中,不许她们再踏入宫中半步。   若不是她拼死相护,她们的儿子嘉俊就要被皇帝赐死。   “殿下,请带上小郎君准备离开。”   婢女青鸟进来道。   “离开,去哪,陛下要移驾丹阳了吗?”这段时间一直被禁足府中,对于外面的情况出云并不清楚,还以为是皇帝要移驾丹阳,然后让她们娘俩也跟着离开。   “殿下,江都已经不安全了,江南安抚使杜帅已经带兵攻到了六合,距此仅六十里,并已经分兵攻占了江都东北面的高邮城。”   出云疑惑这个婢女怎么知道这么多的消息,但她还是道,“江都有十万骁果军,还有淮南兵,不会有事的。”   “殿下,骁果军正在密谋造反,这里已经不安全了。”   “造反?你听谁说的?”   “殿下,你不用知道这些,但我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实话。”   看着平时谨慎小心的侍女,此时说话的语气态度却完全不同,公主不由的仔细的打量起这个侍女。她记得这个侍女好像是成婚之时,由小叔罗成送给她们夫妇的,当时是送了几十个奴仆,有粗使婆子,有厨娘有使唤丫头,还有马夫车夫随从等。   “你是五郎的人?”公主问。   青鸟既没承认可也没有否认,“殿下,请先离开这里。”   可公主却摇头,“你若不跟我说实话,我是不会跟你走的。”   “你可以不直接回答我,但你可以点头或摇头。你是五郎的人,对吧?”   青鸟站在那里,良久才终于点了点头。   公主长吁口气,她没料到,长久以来自己身边的贴身婢女,居然会是罗成的眼线,而之前她毫无察觉。   “是五郎让你来带我们走的?”   青鸟又点了点头,这一次她没有再犹豫。   “告诉我骁果军谋反到底是怎么回事,把你知道的全都告诉我。”   青鸟不再言语。   “你可以不说,但我也不会走,我不走,也不会让你们把嘉俊带走。”   “公主,那也是你的儿子。”   “我知道,可皇宫里还有我的父皇和母后。我不能自己一走了之!”   看着公主决然的样子,青鸟无奈,权衡许久,最后只好道,“我知道的也不多,我只知道现在有许多骁果都在打算逃跑,然后有人在密谋造反,这人的职位不低,并且他已经拉拢了不少同党。”   “谁要造反?”   “我不知道!”青鸟摇头,“我只是接到命令,说让我务必把殿下和小郎君带离这里,外面自会有人接应。”   “你肯定知道。”   “不,我真的不知道。”   公主见已经问不出什么,便起身扭头往大门去。   “殿下?”   公主要入宫,把这个重要的消息告诉父皇和母后,可是门外把守的士兵却并不让她出门。   “奉陛下旨意,请公主殿下在府中休养,不要出门。”   “让开!”   “请公主殿下不要为难我们!”守门的侍卫却根本不肯通融。   当她要往前闯,侍卫们已经把长矛举了过来。   回到厅中,公主叫来了青鸟。   “你肯定有办法与外面联系对吗?”   青鸟不说话。   “我跟你们做个交易,你们想办法帮我把一封信送出去,事成我就把跟你们走。”   “好,我答应殿下。”   事出紧急,也没有时间再向上请示,青鸟同意了。   ……   宫中。   公主的费尽辛苦,才终于给宫里传递了一个口信。   一名宫人面见萧皇后,告诉她,“出云公主殿下说骁果军要谋反!”   “知道是谁要谋反,有证据吗?”皇后问。   宫人摇头,她只是一个传话的,哪知道这些人。   皇后起身,“我去见陛下,你跟我一起来。”   萧后好不容易见到了天子,当她把话说完,可皇帝却瞪着她道,“吉儿已经变了,她不再是朕最宠爱的公主,嫁出去的女儿,便完全向着外人了,她现在向着那个姓罗的。她的话,朕怎么能相信,她定是想挑拨朕与骁果将士们。”   “陛下,吉儿肯定不会如此,还请陛下仔细调查,哪怕是召公主进宫来面见也好。”   皇帝问她,“朕不是已经下令幽禁公主了吗,她是如何跟你传话的?”   “莫非是你借公主之名,也来离间朕与骁果?”   皇后无奈,只得说是公主让一位宫人给自己传话。   “把那个宫人带进来。”   当那位宫人诚惶诚恐的被带进来后,皇帝却一句话也不想听她的。   “这事情,岂是你一个宫人能够管的?你私自交结宫外,死罪!来人,拉出去,绞死!”   “陛下,何必责罚一个宫人呢?”萧后为宫人求情。   可皇帝此时却冷血无情。   “时局乱了,规矩也越发的没了,朕定要好好的惩治一下这些人!”   宫人大叫着求饶,可还是被拖了下去,直接被绞死。   萧后心冰凉无比,此时的皇帝狰狞无比,已经根本不是她认识的那个皇帝了。   “以后,外面的事情你不要多管,朕自会处置!”皇帝冷冷的对皇后道,“来人,送皇后回宫。”   萧后苦笑着告退。   当萧后回到宫中后,又有一位宫人过来传话。   萧后却只是摇头对那宫人道,“你给公主回个话吧,就说天下局面到了这个地步,已经没的挽救了,不用说了,别去打扰陛下了。万一惹怒了陛下,反会受到责罚迁怒。”   大业十二年,十一月初三。   司马德堪以加强江都城防为名,召集城中骁果军将领们议事。   这段时间,江都城各种谣言满天飞,尤其是医正的那个皇帝酿造了许多毒酒要毒死北方骁果,独留南方人的谣言传的最广。   许多骁果军都是人心惶惶不安。   而司马德堪等人这段时间也是加紧串联,如今不少骁果军都已经加入到了他们的计划之中。   因此在这次会议上,司马德堪直接当着全体将校的面,宣布了他们的造反计划。   “但听将军吩咐!”   早已经秘密加入进来的将校,一起出声表示跟着干,而一些低级的军校们虽心中惊惶,可见这么多人都已经站出来要干,于是也只得硬着头皮答应。 第731章 惊变玄武门   司马德堪走到宇文化及的面前,突然拜倒。   “吾等骁果将士,愿尊奉宇文将军为首,唯宇文将军马首是瞻!”   本来刚还跟着大家一起说要打回关中的宇文化及立时怔在当场,司马德堪从没有跟他说过要拥他为首领啊?   况且刚刚大家可是在商量要造反啊,已经不仅仅是逃跑了。   造反可是会掉脑袋的。   但司马德堪带着众将校拜倒在他的面前,全喊着要拥他为首,这时宇文化及是既惊惶又带着点兴奋。   他害怕造反失败,可心底又带着一丝幻想,既然能得到这么多骁果军将士们的拥立,那说不定有机会成功,或许自己将来就能建立新朝,成为开国皇帝。   宇文化及激动的手脚都在发抖。   司马德堪还在那里催他接下这首领之职。   “好,只要兄弟们齐心,那我就来当这个首领。”半天之后,宇文化及心中的那点贪婪终于战胜了理智,站起来接受了众人的拥立。   外面风刮的呼呼的响。   北风呼啸,天昏地暗。   诸将各自领令退去,同时那边宇文智及、李元吉、裴虔通等一干人也都各自依计划而行。   黄昏时分。   司马德堪偷出御厩门,暗地里磨快了武器。   傍晚。   虎贲郎将元礼和监门直阁裴虔通入宫当值,专门负责大殿内。而城门郎唐奉义是负责关闭城门的。   但他们却早已经商量好,今天各门都不上锁。   等到三更时分,司马德堪便在东城集合了几万人马,点起火与城外的串联好的骁果军营遥相呼应。   无数的火光,将半个江都城都照亮了。   宫中了发现了火光,有人赶紧禀报了皇帝。   杨广登上高楼,亲眼看到了那无数的火光,如星光,又如火龙。   “发生何事?”   监门直阁将军裴虔通上前回答,“回陛下,外面报说是草坊失火,骁果将士们正在奋力救火,请陛下勿忧。”   此时是半夜时分,宫门本应落锁,与外隔绝,所以皇帝也便相信了这个结果。   而这时在城外。   宇文智及和孟秉在宫城外已经集结了一千多人马,并劫持了巡夜的侯卫虎贲郎将冯普乐,正派兵分头把守宫前的各个街道。   “李元吉怎么还没来?”宇文智及一身铁甲,手持一把玉具剑,左张右望。   “这黄丑儿不会是临阵退缩,反悔了吧?”   “也许吧,他娘的李家人就是群软蛋怂货,算了,不必管他们了,反正我们今晚照样成事。”   此时,在离皇宫不远的唐国公府,李元吉正准备出门,却被李世民和李建成兄弟俩拦住了。   “要去哪?”   “去干一件大事!”李元吉提着长槊道。   “我看你是要去干一件糊涂事,蠢事!”李世民一把夺过兄弟的以槊,“还不赶紧回来,父亲要见你。”   “待我办完事回来再说。”   李世民拦着元吉,“你是装糊涂还是真傻?你知道宇文智及他们要干嘛吗,他们要兵变弑君!”   “我李家岂能跟着一起?”   “宇文智及没说要弑君,只说我们今晚兵谏,劫了皇帝一起返回关中去。”   “糊涂,你还真信这种鬼话?我告诉你,现在司马德堪等人已经拥了宇文化及为首,今晚就要攻入宫中杀了皇帝,然后自立。”   “你胡说!”李元吉不相信宇文智及居然会这么欺骗他。   这时李渊身着铠甲,提着剑过来,“逆子,给我滚回来!”   厅堂上。   李家父子皆身穿铠甲,此外还有柴绍、段纶、冯少师、窦诞等一众人,皆是披甲执锐。   “你们怎么也在?”   李渊瞪了儿子一眼,对众人道,“今晚要出大事,我们得好好商议一下对策。”   ……   皇太孙杨倓深夜接到一封密信,说是宇文化及司马德堪等要造反,让太子赶紧想办法出城。   不过看完信后,太孙杨倓却没有马上离开,而是想着要去宫里报信。   一路上早就已经被叛军封锁,于是他便跳进路边下水道,从芳林门边的水闸潜进去,一路来到了玄武门。   可此时玄武门的人却拦住了他不让他进去,明显玄武门已经被叛军占据了。   杨倓手足无措,面对喝问,只好说,“我突然中风,就要死了,请让我当面向皇上告别。”   “哈哈哈,突然中风?中风了你还能从下水道潜过水闸过来?你还能说话?”   没一会,裴虔通过来。   他远远的打量了杨倓几眼,便招来手下,“这是太孙,把他关起来。”   此时江都城到处一片混乱,城中百官居民都心慌难安,可又不敢出门。   唯有李渊带着一家子以及数十家丁部曲,悄悄的出了门,他们路上伪装成叛军,然后翻过城墙逃出江都城。   天还未亮。   叛军已经把皇宫团团围住,司马德堪调来自己的心腹,然后交给裴虔通,让他全部替换掉宫城各门的卫士。   然后裴虔通领着几百人马直入宫中成象殿,值宿的卫士高声斥责,张弓放箭。裴虔通先退了回去,命令关闭各门,只开了东门,再回头驱赶成象殿中的侍卫。   右屯卫将军独孤盛是皇亲国戚,当值宿卫,虽一把年纪,可也是亲自提剑骂贼。   “大胆逆贼,竟敢犯上作乱!”   裴虔通带着大队叛军站在那里,对独孤盛道,“老将军,形势如此,你又何必逆势而为呢,请将军放下武器,我等定不伤害将军,还可保将军荣华富贵。”   “无耻狗贼,纳命来!”   独孤盛并不肯降,反而挥刀来攻。   裴虔通等乱箭齐发,可独孤盛依然顶着弓箭往前冲,两边混战,可却寡不敌众,最后力尽,被乱兵杀死。   玄武门前。   太子千牛独孤开远带领数百侍卫赶到玄武门,对着宫城上喊道,“宫中武器完备,足以破贼,请陛下亲自临敌,人心自然安定,否则,祸事就在眼前。”   他还以为玄武门依然在宫中侍卫手里掌握着。   可却不知此时宫门早被叛军占据,他们并不理会答复,独孤开远喊了半天,也没有人应。   此时叛乱之势越来越大,独孤开远手下的几百人,也渐渐的散去。   本来玄武门有一支精锐的力量,皇帝早先特挑选了几百个勇猛强健的官奴,安置在玄武门,称为给使,就是为防备突发情况,对这些给使待遇极为优厚,甚至还把宫女赐给给使。   可今日,给使却全被放假了。而这个让给使放假的人,就是司宫魏氏,魏氏是平时极得皇帝信任的女官,宇文化及早就与她勾搭在一起。今天,魏氏便按宇文化及之意,假称圣旨,将这几百勇悍的给使全都放假了,导致玄武门这样的重要宫门,居然无人把守,让裴虔通得以轻易的占据。   也使的独孤开远来援的几百人马给挡在了外面。 第732章 三尺白练弑昏君   天亮时。   有人禀报说李渊父子昨夜趁乱逃出了江都城。   “逃哪去了?”   “估计是往江北大营去了!”   宇文化及听了,有些担忧的对司马德堪道,“李渊那狗贼定是不肯服我,这是要去江北大营找沈光和陈棱搬救兵去了,这可怎么办?”   江北大营此时还有几万人马,本是防御六合的杜伏威的。因为不在江都,所以这段时间司马德堪他们也没怎么联络那的骁果军将领,另一方面,也是因为沈光极得皇帝信任,这人不像司马德堪他们一样,一见局势不妙就想着如何逃离生存,他却是个死忠。   “不怕,咱们已经控制了江都城,现在只要进宫找到皇帝,就大局落定。”司马德堪咬咬牙道。   虽然他心里也有些畏惧沈光,可此时都已经到这地步,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   “走,入宫!”   司马德堪与宇文化及骑着马,带着大队骁果叛军从玄武门进入宫城。   此前,宫中也仅是监门将军裴虔通带着不多的人马在搜寻皇帝。   杨广在宫里听到消息,只得换了衣服,逃进了西阁。   裴虔通和元礼率兵推撞左门,还有忠心侍卫死守。   可魏氏却过来假传圣旨,说皇帝调他们去护驾,然后她等侍卫走后,带着一队早就已经暗中叛乱的侍卫杀死留下的少数侍卫,夺了宫门打开,放裴元二逆入宫。   大队乱兵进入永巷,到处搜寻皇帝,却找不到。   “皇帝在哪?”   恶狼一般的乱兵,提着刀气势汹汹,有些乱兵趁乱抢夺宫中财宝,有些人则扑向了宫里的美人宫女。   到处是鸡飞狗跳。   乱兵们的得意兴奋声,间杂着宫女的惨叫。   “陛下在哪?”   裴虔通提着刀,问一个,不回答或答不出就杀一个。   终于,一个嫔妃浑身发抖的指出了皇帝的所在。   校尉令狐达拔刀便冲了进去。   皇帝此时狼狈万分,穿着一件宦官的衣服,躲在一间偏殿的窗后。   “你想杀朕吗?”   令狐达手握着带血的横刀,站在外面道,“臣不敢。”   “那你闯入宫中为何?”   令狐达道,“臣等不过是想奉陛下西还长安罢了。”   说完,也不再理会皇帝的愤怒,直接踹开门,硬闯进去把皇帝扶了出来。   杨广看到外面领兵之人居然是裴虔通,气的浑身发抖。   “裴虔通,你是朕之潜邸旧臣,向来得朕器重赏识,为何却也要造反?”   “臣不敢谋反!”   裴虔通低下头,皇帝还是晋王的时候,他便是皇帝的侍卫,后来皇帝当了太子,升他为监门校尉,再后来继位后,更是封赏旧臣,授他任监门直阁,常伴驾前,累升至通议大夫。   对他十分信任,故此委他以宫门守将这样的重职,谁知他却带着人杀进了宫。   “陛下,臣不敢谋反,只是将士们思归,我不过是想奉陛下还京师罢了。”   杨广无奈。   “朕也正打算还京,先前已经下旨诏关中兵马出京来迎接,只是因山南的运米船还未到,所以才耽误了起程的日子,现在既然大家急着走,那朕明日就与你们回关中。”   可此时裴虔通等人的话也不过是客套话,还真可能会留皇帝吗?   没多久。   宇文化及由司马德堪等迎着入朝堂。   众叛将都口称万岁。   宇文化及连忙摆手,“罪过罪过,我岂敢谋朝篡位?我不过是要奉陛下还京罢了,大家可称为我丞相!”   司马德堪便在一边道,“那就派人去请陛下前来。”   裴虔通得了这边的消息,于是上前对杨广道,“百官皆已在朝堂,请陛下亲自去慰劳。”说着,也不管皇帝是否同意,直接挟着皇帝上马。   杨广担心这些叛军是要拉着他去处死,于是拖着不肯走。   “这马鞍太旧了。”   “换一匹马,要马鞍笼头都是新的。”裴虔通也不废话。   他牵了匹配有新鞍的马过来,左手牵马,右手提刀。   “请陛下上马!”   无数叛军齐声喝道,“请陛下上马!”   杨广无奈,只得面色惨白的骑上马,由裴虔通亲自牵着马将他送到朝堂来。   宇文化及远远看到皇帝坐在马上过来,心下发虚,对司马德堪道,“我不想见他,赶紧弄一边去结果了。”   于是司马德堪过去拦下裴虔通。   这时皇帝问,“是不是李渊带头?”   司马德堪黑着脸道,“李渊已经逃走了。”   “那谁是首领?是你吗,司马德堪?”   乱军校尉马文举道,“陛下,我等骁果诸将是拥宇文将军为首。”   “宇文化及?”   杨广万万没有想到是这个结果,他还以为昨夜叛乱,是李渊谋划的。   看着裴虔通、司马德堪、宇文化及等这些人,他不由的一声长叹,这些都是被他视为最可信的人。   可现在,却全背叛了自己。   司马德堪和裴虔通等人直接牵着皇帝的马头调转方向,将他带回了寝宫。   两人都提着刀剑站在边上。   这时杨广也知道自己难逃一死了。   “朕有何罪,该当如此?”他颤抖着问。   马文举在一边道,“陛下抛下宗庙不顾,不停的巡游,对外征战不休,对内又极尽奢侈荒淫,致使天下丁男近半死于刀兵之下,而妇女老弱死于沟壑者无数。百姓民不聊生,盗贼蜂起,一味的任用奸佞,文过饰非,还拒不纳谏,到如今这地步,怎么说没有罪过呢?”   皇帝惨笑了几声。   “朕确实对不起天下百姓,朕一心想要威加宇内,为后世子孙打下一个大大的基业,可是操之过急了,罪有罪,对不起他们。”   “可是,你们这些人,个个都是朕的心腹旧臣,哪一个不依靠着朕荣华富贵,可为什么却还要叛乱?天下人皆可反,你们没资格反。”   司马德堪冷笑,“全天下人都怨恨你,人人都欲推翻你。”   这时宇文化及派兄弟宇文士及过来宣布皇帝的罪状。   皇帝看着他,“你可是朕的女婿,朕将最宠爱的嫡长女都嫁给了你,你又是士人,为何也要干这种事?”   宇文士及羞红了脸,站在那里低着头不敢回话。   这时一名叛军把皇帝才十岁的幼子赵王杨杲搜了出来,送到皇帝身边。   赵王一路见了许多鲜血,搂着皇帝大哭不止。   哭的裴虔通心烦,干脆一刀砍翻,鲜血溅了杨广一身。   “四郎!”皇帝不由落泪。   这时马文举提刀过来要杀皇帝,杨广转过头道,“天子自有天子的死法,怎么能对天子动刀,取金屑酒来!”   金屑酒是一种毒酒,酒中掺有金屑,服之即死。   多为皇帝赐给大臣的毒酒,西晋时,许多被杀的帝后也是被逼喝这种酒。   比起刀剑,起码还能体面一些。   “没有金屑酒。”   许文举对皇帝道,一时间哪找这种酒去。   “那用白绫吧。”   见叛军不动,杨广只好解下自己的练巾交给一边的令狐行达,“给朕留个全尸!”   裴虔通点头。   令狐行达便和马文举一起,拿这条练巾把皇帝给绞死了。   绞死了皇帝后,裴虔通、司马德堪等人都急着去朝堂,竟然连皇帝的尸首也不管了,就扔在那里扬长而去。   皇帝已死,他们现在急着去朝堂论功分赏。 第733章 李渊起兵   萧皇后她们等叛军都离开了,这才得以见到皇帝和赵王。   皇帝横躺在殿外的地上,身上甚至还穿着宦官的衣服,此时沾满了灰尘。皇帝头上的宦官帽掉落在一旁地上,头发却还依然整齐,只是皇帝脸早就是青紫一片,双眼大睁着,眼球突起。   嘴巴因为窒息而大张,舌头伸出很长,她从没见过皇帝的舌头伸这么长。   赵王更惨。   胸口中剑,血流满身。   萧嫔本来站在萧皇后的身后,瑟瑟发抖,这个时候突然看到亲生儿子赵王的惨状,不由的惨嚎一声,跌跌撞撞的扑向了那具尸身。   宫人宦官们无不垂泪。   萧后的眼眶里也有泪水在打转,她从十来岁就从江陵那片南国之地,嫁到北方来,嫁给一个从未见过的男子。跟着他在长安、在晋阳、在扬州生活多年,看着他从晋王到太子,最后成为这个帝国的君王。   如今,这个君王死了。   她的夫君也死了。   死的如一条野狗,毫无帝王的尊严。   努力控制着眼泪不流下来,萧后对宫人宦官们道,“我们得收敛陛下,不能让他如此暴尸在外。”   一位老宦官哭着道,宫里没有灵柩棺椁。   萧嫔和好几个嫔妃却只知道在那里痛哭。   “没有棺椁,那我们自己做一个。”   “怎么做?”老宦官问。   萧后想了想,“去折几张床,拿床板订一个。”   老宦官惊讶的说这太简陋了,不够帝王的规格。   “都什么时候了,先收敛了,等以后再说吧。”   而这个时候,萧嫔哭了半天,却自身上取出一个小瓶来,打开一仰而尽,“杲儿,娘来陪你了。”   “萧嫔!”   不少宫人惊呼。   有人对萧后道,“这是毒酒。”   皇帝之前确实让御医配置毒酒,但并不是酿造了许多,也不是要毒杀北方的骁果军将士。恰相反,这毒酒,皇帝是配来准备给自己用的。   他把配好的毒酒交给身边的嫔妃美人们,对他们说,“如果杜伏威或李密、罗成等贼子杀到了,事不可免,那你们先喝,然后朕喝,我们都绝不落入贼子之手,任其凌辱。”   只是真的叛军杀入宫时,皇帝身边却没有美人嫔妃,那毒酒也就没有喝到。   此时萧嫔绝望之下,便服毒自尽。   看着萧嫔吐血而亡,好多美人也纷纷取出了身上皇帝所赐的毒酒,都要服毒。   萧后道,“你们若真要去陪陛下,我也不拦着,但若不想死,也不强求。我不会服毒,我要为陛下收敛、服丧。”   有些美人嫔妃还是服下了毒,对她们来说,皇帝死了,叛军杀进宫了,这天也已经塌了,昨夜的混乱之中,已经有好几个美人和许多宫人遭了叛军的凌辱,她们不愿意这般惶恐下去,更不想被叛军凌辱。   看着倒了一地的嫔妃美人,萧皇后只是对老宦官道,“我们得多拆些床,将她们一起收敛了吧。”   于是萧后便带着剩下的几个没死的嫔妃还有一众宦官和宫女,一起把这座偏殿中的床都给拆除,然后用床板先给皇帝订了一个简陋的小棺。   接着给赵王、萧嫔等制作小棺,将他们收敛。   老太监又给众人找来了白麻布,让大家戴孝。   “现在怎么办?”   老宦官说现在这座偏殿外面有叛军把守着,不让出入。   “停到西院流珠堂吧!”   萧后倚在棺边,看着简陋的小棺里,重换上了天子衣袍的皇帝。   “陛下,臣妾只能如此了。”   宦官宫人们都呜呜哭泣,却只引来外面的叛军的斥骂之声。   另一边的外廷朝堂之上。   宇文化及高坐在平日皇帝才能坐的龙椅上。   一名名叛将齐聚,此外,昨夜没被杀死的随驾百官也都被通知请来,正站在殿外。   虎贲郎将元礼告诉宇文化及,昨夜杀了尚书右仆射袁充、右翊卫将军宇文协、左屯卫将军独孤盛,以及千牛宇文皛、千牛独孤开远等人,另外梁国公萧矩及他儿子也被杀了。   “李渊带着他的儿子还有几个女婿,另外千牛柴绍等趁乱逃出城,去沈光和陈棱的江北大营了。”   ‘这老贼!’宇文化及有些慌乱。   接下来大家商议的重点就是两个,一是现在皇帝杀了,那接下来是拥宇文化及称帝登基,还是什么?另一个则是离这里不远的江北大营的那几万骁果军怎么办?   李渊逃出城时还是黄门侍郎,是宰相,而陈棱是淮南安抚使,沈光是骁果左一军的折冲郎将。   司马德堪说我等直接在此拥立许国公为帝。   “不可不可,李渊陈棱一伙还未归降,暂时不可称帝。”   宇文化及还是有些担忧李渊他们杀回来的,所以他认为现在不急着称帝,而是应当要先想办法收服李渊他们,而他能想到的就是先拥立一位宗室,这样也能借朝廷之名行事,总比马上就称帝,让李渊有讨逆之名为好。   于是最后宇文化及便决定自称大丞相,总理百官,这是仿当年杨坚篡位北周之举。   “大丞相,请问该立谁为帝?”司马德堪问。   裴虔通说皇太孙杨倓现还关押着。   “不可,杨倓为皇太孙,向来聪果,肯定不会配合。”宇文化及急忙打断,杨倓作为皇孙,被立为皇太孙,向来表现极佳,尤其是昨夜本来李渊匆忙之际还是派人去通知他逃离的,结果他却要先入宫报信。   幸好玄武门早让他们给控制了。   这样的人,肯定不好控制,哪怕只是个傀儡,也得挑一个好控制的才行。   皇帝杨广被杀,赵王杨杲也被杀。   仅剩下一个皇子杨暕则早已经在辽东被罗成拥立登基称帝。   现在宫里便只剩下了一个皇太孙杨倓,但宇文化及不肯立他。   于是大家只能找别人。   “不如拥蜀王杨秀如何?”宇文化及问。   蜀王杨秀是皇帝杨广的兄弟,曾长期出镇蜀地,后来杨广夺嫡为太子,杨秀十分不满这个二哥。于是杨广便和杨素合谋,诬陷杨秀使用巫盅诅咒文皇帝和皇帝最宠爱的幼子汉王,于是被文帝下旨剥夺官爵贬为庶民并软禁在内侍省。   后来杨广继位后,继续软禁杨秀,并把他的七个儿子也一起软禁,此后皇帝出巡,也必然要带着杨秀父子。 第734章 自立   昨夜兵变时,杨秀父子就被关在骁果军营中。   此时杨秀才四十四岁。   可司马德堪等人都认为不妥,毕竟若说杨倓不好控制,那这个杨秀更不好控制。   “秦王杨浩平时为人谦卑,不若立他?”   宇文智及这时出言道,他保杨浩,除了杨浩是皇族外,还因为杨浩跟他关系向来不错。杨浩是皇帝杨广兄弟秦王杨俊之子,他是在开皇二十年病逝的。   杨浩是杨俊长子,但当年因为杨俊病死其实是由杨浩的母亲崔妃下毒谋杀,所以后来崔氏被赐死。虽然杨浩得继承王位,可实际上无职无权。   杨浩这些年一直是夹着尾巴做人,之前还曾经卷入过杨玄感叛乱中,坐罪免职。   “那就立杨浩,其余宗室、外戚,无论老幼一个不留。”   司马德堪以为,可以让萧后下旨立杨浩为帝,然后居于别宫,派兵监守,只让他签署发布诏敕而已。   “可!”   宇文化及也认为让萧后来出面立杨浩为帝比较好,于是乎,这么大的事情,便就此决定。既然立了杨浩,那么皇太孙杨倓自然留不得,而蜀王杨秀和他的七个儿子,还有齐王暕的几个儿子,也一个不能留。   此外,皇亲国戚如独孤家,此前就因独孤盛和独孤开远抗拒被杀,所以干脆也全杀了。   不等拥新帝即位,宇文化及便马上分封百官。   他以弟弟宇文智及为尚书左仆射,以宇文士及为内史令,以司马德堪为左骁卫大将军,以元礼为右骁卫大将军。   对于其余附逆从乱者,皆加官晋爵。   对于江北大营的李渊、沈光、陈棱等人,宇文化及也授李渊为纳言,授陈棱为尚书右仆射,授沈光为左翊卫大将军,并召他们入朝拜见天子。   而另一边,宇文化及又让司马德堪、元礼、赵行枢、陈伯图等骁果军将们加强城防,准备与江北军作战。   而暗里,他还扣押了江北营一些将领的家眷,以此为要挟,迫他们归附。   另一方面,他又加封彭城的来护儿为太保,晋尚书令,并授右翊卫大将军,让他回朝。因来护儿有好几个儿子在江都,此时都在他手中,所以他让其中一子去彭城宣旨。   江北大营。   距离江都城不过五十里。   陈棱、沈光为帅,统领五万骁果军在此拦截杜伏威。   当半夜李渊带着儿子女婿以及一些随驾的亲朋官员,在几百家丁部曲拥护下,匆忙逃到此处时,沈光还以为是杜伏威迂回夜袭。   好不容易确认了身份。   “唐公为何深夜至此?”   陈棱惊问。   “难道是杜贼高邮的偏师已经攻进江都了?”   李渊喘着粗气。   “杜贼的偏师还驻在江都东北的高邮,暂时未下,但江都的骁果叛乱了。”   “宇文化及、司马德堪、元礼、裴虔通等做乱。”   沈光等大惊。   “我赶来此处,是要搬你们回去勤王救驾!”李渊道。   “宇文化及和司马德堪他们反了?这怎么可能,他们可都是陛下元从旧臣,是潜邸心腹啊。”   李渊道,“都什么时候了,我岂会欺骗你们,如今这形势,连齐王都敢叛乱,还有什么不可能,赶紧起兵,要不然,只怕来不及了。”   沈光和陈棱面面相觑,他们都有点怀疑李渊是不是才是反了。   毕竟对面是杜伏威军,他是罗成死党,而李渊又是罗成的岳父,此外之前皇帝可是一直在猜忌李渊。   “请唐公勿急,稍休息一下,我这就派人去打听。”   陈棱和沈光没有马上动作,他们担心李渊,商量好,只决定先派一支骑兵赶回江都城下,看看动静。   “哎,你们如此,必然误事。”   可沈陈二将却也无法相信李渊。   “既然如此,我只提醒你们一条,赶紧将江北大营里宇文化及和司马德堪等人的朋党先控制起来,莫要让他们也乘机做乱。”李渊道。   沈光拍着胸脯道,“我这江北大营,以骁果左一军为主,并有江淮兵马,并没有什么司马宇文之党,尽可放心。”   话虽如此,但沈光和陈棱留下李渊一伙,派人看着后,还是马上召集诸将,一边派人去江都城,一面开始查。   这一查,果然还查出了些东西。   真有军校准备做乱,正四下串连呢。   他们本想等江都那边大事已定后,然后再起事,这样便可挟迫陈棱沈光他们接受江都旨意。   可没想到,李渊突然到来,打破了他们的计划。   这也是由于江北大营的兵,多是江淮军和中原招募来的骁果原因,比起司马德堪他们在江都起事的那些主要来自关中的骁果,这些人确实没那迫切的想逃离江都。   等到陈棱沈光他们审问清楚,这个时候都已经到了中午了。   江都的宣旨使者都到了。   “陛下大行?遗诏秦王继位,宇文化及辅政?”   接到诏令后,沈光大怒。   他此时也明白李渊说的都是实话了,可惜他们还是行动晚了一步。   万分后悔的他,对来宣旨的使者更是大怒,“将这些叛逆拉出去斩了!”   李渊等人被迎过来。   “想不到逆贼如此迅速。”   沈光对李渊拱手,“李相,如今我们怎么办?”   李渊微微眯起眼睛,心里也在思量,其实从昨晚叛乱开始,他就一直在思考,他要何去何从?   从江都城逃出来时,他曾有过两个选择,一个向北逃,去临沂女儿三娘的军营。去临沂,自然也就是投奔罗成。   还有一个选择是向西,去江北大营。   最后他去了江北大营,只是还是晚了一步。   现在,又到选择的时候了。   宇文化及已经弑君,并控制了江都城,还拥立了秦王杨浩,手上也有五六万兵马。   李渊问陈棱和沈光。   “二位将军,你们打算如何?”   沈光二话不说便道,“自然是点齐兵马,杀回江都,斩杀叛逆。”   “再然后呢?”李渊问。   陈棱想了想,“拥皇后、扶皇帝灵柩回西京?”   听到二将如此答复,李渊终于也做出了自己的决定。 第735章 二虎相争   摆在李渊面前,现在有两个选择。   一是带着忠于朝廷的沈光陈棱杀回江都城,击败逆臣宇文化及司马德堪等人,夺回江都。其二则是他干脆找个机会出了这江北大营,去对面的杜伏威军营,去投罗成。   如果皇帝没死,李渊说不定就真要去对面的杜伏威军营了,毕竟皇帝那般作死,是扶不起来的。   可现在宇文化及等人却把皇帝杀了,而陈棱他们也说愿意扶皇帝灵柩返回西京。   这在李渊看来,这似乎是个机会。   只要能离开江都这个四面重围的困地,回到关中也未必就没有机会,而他现在是黄门侍郎参知政事,江都的右仆射袁充还被乱兵杀死了,左仆射萧瑀在太原,内史侍郎来护儿在彭城。   若能攻入江都,那么江都朝廷就是他说了算了。   只要能回关中,一切皆有可能。   尤其是在乱世之中,关中可是个宝地,既有富饶的关中平原,又有四塞之险,是绝基的帝王基业。   要成京帝王基业,必须得有一块龙兴之地。而这块龙兴之地得满足三个条件,首先就是能守。   如江都这样的地方就无法守,四面无险,所以连杨广都想着去丹阳江宁。   但江宁虽也是数朝都城,可比起关中就差远了。   关中有四塞之险,又处于边角,那绝对是易守难攻的。   而除了能守,关中还能养。   能养,也是成就帝王霸业的关键,否则光能守又有什么用,养不了军,就成不了势。关中平原,极为富饶,养兵是绝对没问题的。   想秦汉都是立足于关中,而当年宇文泰等人据关中一隅,却硬生生的最后反开创了西魏北周大隋三朝。   能守,能养。   还得能出。   而关中也同样符合这一点。   既能守的住,也能打的出去。   真正说能守能养的最佳之地,其实是蜀中,蜀中才是真正好守又好养的地方,可蜀中却难出。   蜀道难,所以别人难以进攻他,他也同样难以出击别人,正因此,蜀地在乱世之中,极易成就割据势力,却极难出蜀一统天下,正因如此。哪怕三国之时,蜀汉文臣猛将干云,最终也是被魏灭亡。   河东之地则是能养好出也好守,可在守这方面又相对关中差了此地,且河东面临着关中、河南、河北三面夹击,甚至还有北方的草原胡人,因此河东是个四战之地,很能积聚实力。   与之相比。   李渊觉得罗成的根据之地辽东,其实很差。   辽东可守可攻,但难养。   因为辽东人口太少,到现在也才百来万人口,还是把奴隶都算上去。这么点人口基数,就意味着罗成难以养出太多兵来。   毕竟正常养一兵起码得二十个农夫。   养十万兵,就得二百万农夫,而二百万并不指人口,而是指丁男农夫,这意味着得有四五百万甚至是七八百万人口才供的起十万之兵。   眼下罗成还没入关打仗,所以这方面倒还体现不出多少问题。   如果他入关做战,且不能迅速夺取中原,一旦陷入僵硬,则这就会成为致命的问题。   李渊想起,当年宇文泰随着侯莫陈入关平叛,结果最后却据关中自立,然后反夺取了天下。   自己或许也有机会。   想到此处,李渊终于做出了决择,下定了决心。   “两位将军忠心耿耿,我李渊身为宰相,自然更不容说。且请两位将军立即点齐兵马,咱们杀回江都平乱,讨平叛逆,然后扶皇帝灵柩回关中,恢复朝纲,振兴大隋!”   陈棱和沈光见状,于是一起拱手。   “吾等敢不奉相国之令!”   当下。   李渊与二将召集大营兵马,进行了一个短暂的讨贼誓师。   李渊痛数了叛逆们的罪行之后,还不忘记许诺了许多有力的好处。   “讨灭江都城中叛逆后,江都府库中的钱帛,尽皆赏赐给平乱将士们。”   “平乱之后,扶皇帝灵柩返京。”   对着以洛阳和江淮地区为主的北北大营兵将,李渊没说返回长安,而是说返京,大家于是理解为返回洛阳。   五万江北大营兵马,全军拔营启程,返回江都。   宇文化及此时却还在逼迫萧后下旨立杨浩为帝,萧后不从。   宇文化及道,“请三思。”   一名骁果急忙赶来,“将军。”   宇文化及瞪了他一眼,他立马改口道,“禀大丞相,李渊和陈棱沈光他们杀回来了!”   宇文化及面色剧变,急忙转身离开。   萧后看着他慌张离去的样子,心里总算舒坦了一些,一名宫女对皇后哭着道,“李相国终于带兵来讨逆了。”   可萧后并没表现出高兴来。   皇帝被弑杀,随驾的宗室和皇亲国戚俱被杀戮一空,只留下了秦王杨浩。   就算李渊杀了王世充等叛逆,夺回了江都又如何呢,依然改变不了如今天下的局势。   大隋已经完了,她心里非常清楚。   暮色之下。   李渊率五万兵马终于杀到了江都城下。   宇文化及等亲自登城督战,如临大敌。   李渊派出数百声音大的士兵来到城下,向城上喊声,一面宣布宇文化及等人的罪行,一面又大声的说只诛逆首,对于被裹挟的乱兵,只要肯反正,便即往不咎,还说等灭了叛逆后,便要扶皇帝灵柩还京。   “别听他们的废话,给我放箭!”宇文化及恼怒的道。   因为天黑,李渊也只是派人过来叫骂一阵,然后便收兵,后撤十里安营,准备明日再战。   六十里外。   杜伏威本来还准备再派一支兵马去攻夺江都北面的山阳,以切断彭城来护儿的兵马。   却不料得报说对面二十里外扎营的江北大营有大动静。   “再探!”   探马不断打探回报。   等最后听说江北大营居然拔营东撤时,他还有些奇怪。   而这时,又一封军情送到。   “原来江都兵变,宇文化及司马德堪等人居然弑君做乱,夺取了江都城,李渊他们是回江都城讨逆去了。”   “大帅,咱们是否追击李渊军?”一将问。   杜伏威哼了一声,“让李渊率军回江都,咱们坐山观虎斗岂不更好?”   “两虎相争,必有一伤,到时咱们再出手也不迟!”阚棱也在一边道。 第736章 还君以命   这一晚,宇文化及恶梦连连。   几次都梦到江都城破,李渊等率军杀入,将他擒拿,然后各种刑罚加身。   醒来,汗水浸湿了衣被。   宇文化及坐在床榻上,双手揉捏着脸庞,依然还无法从那惊吓中恢复过来。   最坏的情况已经出现了。   虽然杀了皇帝夺了江都,可江北大营的大军居然杀回来了。   他现在后悔不该杀了杨广,可又恨李渊那老贼。   “定是这老贼鼓动了陈棱沈光二贼。”   “都怪司马德堪,我根本不曾想弑君,都是他们逼我的。”   “司马老贼,还说一切都已经谋划妥当,江都骁果和江北大营兵将都会相随,可如今居然是这种局面。”   早上,他还意气风发,拒绝了那些人的劝进,可是现在,他却已经感觉自己马上就会败亡。   如果城破,他很清楚他会落得如何下场。   “他娘的,都要害我!”   宇文化及破口大骂,骂完这个骂那个,骂了半天,最后颓废的叹气。   下半夜,他根本就没再睡着。   天亮后,宇文化及通红着眼睛,召来司马德堪宇文智及一干人马。   “萧后不肯立杨浩,那我就干脆自己为当皇帝。”宇文化及红着眼睛对诸将宣布。   司马德堪道,“我赞成,既然李渊已经率兵杀来,那干脆就不要留什么余地了。”   “好,你去把杨浩杀了,我今日就登基!”   宇文士及问他,为何要这么急?   “人生故当死,岂不一日为帝乎?”宇文化及已经豁出去了,反正局面已经到这地步了,倒不如干脆也别立什么傀儡皇帝,直接自立天子,哪怕当一天皇帝,也要当一天。   而对司马德堪等人来说,眼下宇文化及称帝,正好给将士们封功论赏,授职封爵,也好提升提升一下士气。   一切都是现成的。   宇文化及于是毒杀了秦王杨浩,直接在朝堂上接受百官朝贺,定国号许,建元为天寿。   同时封赏将士,署置百官。   以宇文智及为司徒,以司马德堪为司空。   以宇文士及为纳言……   他一口气封出了一百多个公爵几百个侯爵,至于伯子男更是无数。那些叛乱的骁果,各个连升三级。   他还把江都宫里府库的钱帛都拿出来赏赐给那些叛军,以此激励他们。   同时,他还颁下赏赐,说擒杀李渊者,封万户侯赏万金,杀陈棱和沈光者,各封开国伯,赐千金。   身着杨广留下的冠冕兖服,宇文士及坐在朝堂上,听着百官的朝贺,心里还有一丝欣慰。   就算死,也值了。   江都城头。   换上了许国大旗。   旗帜来不及刺绣,便只用墨水写就。   城下李渊等见宇文化及居然如此迫不急待的篡位称帝,都怒不可遏。   “攻城,有擒杀宇文化及者,封开国县公,赏万金。”   面对着宇文化及开出的悬赏,李渊也还敬过去,并且还提升了赏格。   两支兵马,开始交战。   弓弩横飞,喊杀冲天。   整个江都城,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战场。   虎贲郎将麦孟才听着那厮杀声,脑中不由的回响起父亲的话。   “阿奴当备浅色黄衫,吾荷国恩,今是死日,吾既被杀,尔当富贵。”   这是大业七年,父亲麦铁杖在辽河浮桥上对他说的话,当时浮桥还差一点点搭好,可高句丽军全军来冲。   麦铁杖率队冲过未建好的浮桥,守住了桥头阵地,让大军得以过河,并最终击败了高句丽军。   率队冲锋前,父亲把他叫来,说自己身负国恩,所以今天当冒死冲锋,哪怕战死了,也不负国恩君恩。   后来父亲真的战死在了对岸,甚至尸体都被高句丽人掳走。   后来皇帝赎回了父亲尸体,并授他虎贲郎将之职。   披好铁甲,插好横刀,麦孟才去找虎牙郎将钱杰。   钱杰是他好友,钱杰的父亲钱世雄曾经是父亲麾下的副将,也在辽河一战中随同父亲一起战死,所以战后钱杰也被授予虎牙郎将之职。   后来两人成为朋友,刎劲相交。   “我就知道你会来!”   一间小院里,钱杰也正披甲,看到他过来,丝毫不以为意。   麦孟才道,“吾等世荷国恩,门著诚节,我们父亲为国战死辽东河岸,为我们留下这门荫。今逆贼弑君篡位,社稷沦亡,无节可纪,他日吾等有何面目于九泉之下见父亲?”   钱杰不由的流下眼泪。   麦铁杖和钱世雄都不是那种关陇贵族出身,他们本是南方人,而且不是降将,本只是南陈的草莽,后投身军伍,立功升迁,及得皇帝信任,终至公侯显贵,最终也以命报君恩。而他们这些子弟,也深受君恩。   所以如今皇帝被弑,国朝被篡,二人当然不可能无动于衷。   兵变之夜,二人被隔绝在外,根本不知情,等知晓时,一切已成定局,他们也只能暗里谋划着。   如今宰相李渊率兵杀回,两人认为时机已到。   “君待我以礼,我还君以命!”   钱杰说出父亲当年对他说过的话。   两个好兄弟手紧紧握在一起。   其实在江都城中,有许多和钱杰、麦孟才一样的勋贵子弟,也并不是都如宇文化及一样只想着求活。   如独孤开远他们,在兵变之夜与叛军战斗至死。   两人很快就联络了一批人。   “宇文化及今日在显福宫,我等一起杀进去,为皇帝报仇!”麦孟才道,他身后是钱杰,还有麦孟才的几个弟弟和钱杰的弟弟们,他们全都额头系着白麻布条。   城外,正在激战。   麦孟才和钱杰带着一群勋贵子弟却突然杀向了皇宫,他们奋不顾死,个个拼命。一边冲杀,一连喊为皇帝报仇。   玄武门上。   一名宫门守将拔剑,却挥刀砍倒几个骁果,他身后数人也抽刀加入。   这名守将也是勋贵子弟,此时突然出手,打开了玄武门引麦孟才他们一起进入。   他们冲入宫中,一路上,还不断有人加入。   有的是勋贵子弟,只是不得以才依附叛军,而有的则只是一些普通的骁果,此时见宇文化及大势已去,也纷纷倒戈。   他们一直杀到了显福宫。   宫里的宇文化及听说,吓的面无人色。 第737章 一日天子   “护驾,护驾!”   宇文化及在宫殿门口的台阶上嘶哑地喊道,一队骁果纷纷拔剑挡在他的面前。   此时宇文化及有点后悔身上这套兖服,一点也不防刀箭。甚至穿着这套兖服,他身上连剑都没一把。   “司马德堪呢、元礼呢,裴虔通呢,他们在哪,为何放逆贼进来?”   他从侍卫手上抢过来一把剑,又夺来一面盾牌。   一手举盾,一手提剑。   “快召侍卫来救驾,给朕杀了他们!”   麦孟才顶盔贯甲穿在最前面。   “放箭,杀死弑君者!”   身后的一众勋贵子弟还有众多半路加入的骁果,纷纷对着台阶高处的弑君者放箭。   呼啸的弩箭纷如雨落。   顿时数个被宇文化及钦封的御前侍卫中箭惨叫着倒下。   “请陛下退入殿中。”翊卫将军杨士览急忙挥盾挡住几支箭,对着身后的皇帝喊道。   本来宇文化及想跑,见状也只得退回了殿中。   “把门关起来,守好窗户。”杨士览指挥着侍卫们喊道。   麦孟才等冲上台阶。   有几人被躲在殿中窗后的侍卫放箭射倒,可此时众人情绪激昂,热血沸腾着。   殿门紧闭着,一时无法撞开。   钱杰一边捂着肩膀上的伤口一面怒道,“放火,烧死弑君者!”   于是有人开始点火。   殿中的宇文化及见外面真的在放火,吓的面色惨白。   “我不想被烧死,杀出去,拼了!”   麦孟才等四处寻找能烧的东西,然后点燃架到门前窗下。   看着大殿一处处火起,他面情坚毅。   大殿烧没了,还可以再盖,但绝不能让弑君者跑了。   时间紧迫,他们这些忠臣志士并不多,司马德堪等人随时可能会杀回来,所以必须速战速决。   果然,正当宇文化及准备打开殿门拼命时。   殿前冲进来一支人马。   为首者却正是宇文化及的长子,刚被他封为代王的宇文承都。   “休伤陛下!”   宇文承都手持一杆凤翅金镗猛冲过来。   “拦住他!”   一队人马上前拦截。   “死!”   宇文承都一记横扫千军,顿时将冲在最前面的数人扫倒,那巨大的力气,让被扫中者不是断腿就是伤骨。   一个转身,收回金镗。   宇文承都又是一记直刺,再将一人刺死镗下。   这时他身后的人马也冲了上来,两支人马在宫中混战起来。   宇文化及见到义子终于赶到,长松口气,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他让人继续紧闭着殿门,却只打开了点窗子,他从窗中往外看去,只见殿前广场上,一片混战。   一时间也看不出谁处于上风。   不时有人倒下。   “火!”   有人高呼。   原来麦孟才等人依然还在放火。   宫殿已经四处火起,浓烟滚滚。   至于更无处,只听到喊杀声震天,却看不到具体的情形。宇文化及在心里安慰自己,有司马德堪和元礼他们在,江都城墙又高大坚固,绝不会有事。   一定能够击败那李渊老贼。   “我们从后面走!”   宇文化及没有让侍卫打开门去帮助承都,实是外面太混乱了,他身边也没几个人。   为了方便一些,宇文化及干脆把十二珠天平冠和兖龙袍都给脱了,直接披了一件侍卫的明光甲,戴上了铁盔,然后一手盾一手剑,由侍卫们护在中间,从后窗逃走。   “弑君者从后窗翻墙逃走了,不要让他跑了!”   一名勋贵子弟高喊。   于是麦孟才对着钱杰大喊,“你赶紧去追,我来拦着宇文承都!”   钱杰便率数十人追击而去。   宇文承都心中焦急,手中金镗更是势大力沉,大开大合,接连又杀数人。   “贼子,吃我一刀!”   麦孟才手握八尺大刀冲来,这把大刀是他父亲遗留的战刀,今天,他要以这把为国建功的战刀来杀弑君者。   “不自量力,找死!”   宇文承都舞动金镗,不屑的道。   麦孟才的刀很重,招招凌厉,但比起他父亲终究还是太嫩了些。   宇文承都则早就少年成名,武艺出众,膂力过人。   两人交锋,不过十余回合。   宇文承都已经占据主动,一记凌历的刺击。   麦孟才已经回刀不及,看着如灵蛇般刺来的金镗,他没有再闪避。   嘴角还露出了笑容。   这个笑容让宇文承都不解。   下一刻。   凤翅镗的镗尖已经刺入了麦孟才的腹中,可麦孟才的刀却依然去势不减。   刀落。   宇文承都的左臂血肉模糊一片,幸好关键之时,他堪堪让过了要害,否则那一刀就是要将他的脑袋砍落了。   抬起脚猛踢过去,麦孟才被踢翻。   金镗滑出。   麦孟才腹部伤口血如泉涌,连肠子都流出来了。   “杀贼!”   “杀弑君者!”   麦孟才临死之际,却还犹自高呼。   另一边,钱杰也率着一队人马,终于追上了宇文士及。   一番激战,宇文士及身边的侍卫一个接一个的倒下。   宇文士及狼狈而逃,却不知不觉的逃到了杨广被绞杀的西院流珠堂前。   “快开门!护驾!”   宇文化及惊恐的喊叫。   里面。   萧后带着宫人们在杨广的灵前守丧。   一名小宦官跌撞着进来。   “宇文化及来了。”   “来做什么?他已经杀了秦王篡位,还要把我等也杀了吗?”萧后怒道。   “不是,是有忠义之士趁李相他们讨逆攻城之时,突入了宫中,正在追杀宇文化及,现在宇文化及逃到这来了。”   “想不到宇文逆贼也有今天,这报应来的还真是时候。”   门外看守萧后他们的骁果虽然上前护驾,可却很快又被钱杰等人杀死。   门打开。   宇文化及惊喜的要往里闯,却看到萧后手拿着一把匕首,后面跟着一群提着凳子椅子的宦官宫人。   “宇文化及!”   萧后一声大喊。   宇文化及愣在当场。   钱杰一剑砍倒最后一个骁果,也带着人围了上来。   宇文化及成了孤家寡人。   看着围上来的众人,宇文化及无比的颓废。   “我也好歹当了一天的皇帝,你们给我个天子的死法。”他道。   一名勋戚子弟一矛刺来,正中宇文化及的腿弯。   宇文化及惨叫一声,一条腿跪地。   又有一名勋戚子弟上前一刀,让宇文化及两条腿都跪在了地上。 第738章 轮回不止,报应不爽   面对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宇文化及,萧皇后银牙紧咬。   “逆贼,真是天道好轮回,从不放过谁,你睁开你的狗眼看看,这是哪里?”   宇文化及抬头,只得惨笑。   “臣钱杰拜见皇后娘娘。”钱杰上前行礼。   萧后道,“现在不是讲此等虚礼的时候,把宇文逆贼带到大行皇帝灵前去谢罪。”   钱杰点头,知道后面宇文承都随时会杀来,于是赶紧下令,拖着宇文化及进入西院,并派人紧闭宫门,死死把守。   钱杰等人拖着宇文化及来到皇帝灵前,见到大行皇帝只用如此简陋的床板订成小棺,无不痛哭流泪。   不管皇帝如何对不起天下人。   可对于他们这些勋戚子弟来说,他们的富贵却都是皇帝给的。   “陛下!”   钱杰大哭,扑在皇帝灵前。   “把宇文狗贼剖心剜肝,以祭奠大行皇帝之灵!”   “朕是大许皇帝,是天子,朕有权享有天子的死法,朕要全尸!”   宇文化及挣扎着。   可是根本没有人理会他。   钱杰直接拿刀把砸在他嘴上,将宇文化及砸的满口血,牙齿也碎了一地。   很快,宇文化及身上的衣服被扒光。   萧后手握着匕首坚持要亲自动手。   她手虽然颤抖着,可眼神却坚毅无比。   宇文化及手脚被按着,惊惶的大叫。   “给朕一个痛快,给朕一个全尸!”   可没人理会他。   萧后一刀刺进宇文化及胸膛,可仅仅刺入了一点点,当鲜血涌出时,却已经手脚无力再刺下去。   钱杰上前。   “皇后娘娘,请让臣代劳,莫要让这弑君者的脏血污了皇后你高贵的手。”   接过刀,钱杰没急着给他开膛破腹,而是先一刀一刀的把宇文化及的手筋脚筋全都挑断,又把宇文化及的舌头钩出来,一刀割断。   于是宇文化及手脚俱废,舌头也被割断。   “挖了他的眼!”   萧后转身跪在大行皇帝棺前,头也没回,却发出了冰冷的命令。   一名勋臣上前,生生的把宇文化及的两只眼睛也挖了出来。   挑手脚筋,挖眼睛,割鼻子……   宇文化及惨叫不断,最后只剩下一点点的哼哼声,显示他还活着。   这时宇文承都等已经杀掉了麦孟才等殿后之人,一路追杀到了宫外。   钱杰看没时间了,也就不再磨蹭。   直接剖膛破腹,把宇文化及的心肝都挖了出来,放在了杨广的灵前以祭奠他。   做完这一切。   钱杰向杨广的棺木跪拜。   然后起身。   “皇后娘娘勿忧,有臣等在,绝不让一个乱臣贼子踏入这西院,绝不让他们再惊扰大行皇帝和娘娘。”   钱杰带着众人前去守门。   江都城前。   激战依然在继续。   虽说两军兵马数量相当,可城中的骁果有城池可守,自然更占上风。   奈何此时李渊等士气激昂,反而大许国的将士们却有不少人心思不定。   尤其是不少官员勋贵,他们并没有参与谋乱,不过是在事后被迫附从了宇文化及。眼下外面攻城正猛,不少人便也只是出工不出力。   甚至已经在暗暗谋划着是不是要倒戈一击。   激战到黄昏,这时攻城的骁果已经有些士气下降。   而就在这时,有人从宫里带来消息。   说麦孟才钱杰等已经入宫杀死了篡位弑君的宇文化及。   这个消息如水入沸油,一时间迅速传遍整个江都城。   正在城头上指挥作战的司马德堪闻言大惊,之前宫里有侍卫来叫护驾,他已经让宇文承都带兵赶过去了。   因为这城头战事正隆,所以他也走不开。   本以为有宇文承都足够了,谁能料到,居然还让麦孟才他们成功了。   “赶紧去打探一下。”   司马德堪马上派人去皇宫打探,结果没多久手下来报,说皇帝被钱杰等人擒住,押进皇帝被杀的西院,在那里被杀死,还被剖心剜肝拿来祭奠杨广。   被宇文化及封为温国公、司空、左翊卫大将军的司马德堪一听,完了。   皇帝都被人杀了,那他们还如何守?   “拥立宇文化及,真是大错特错,居然如此无能,我等还在这里坚守城防,他却反而在宫里被人干掉了,真是扶不起的草包。”   “咱们现在怎么办?”   心腹问他。   司马德堪心乱如麻,看着城外依然还在猛攻不止的兵马,又看看四周,皇帝被杀的消息已经传遍,如今个个兵无战心,军无士气。   这仗还怎么打?   “你出城去见李渊,就说谋逆者只宇文化及兄弟,我等本只是欲兵谏拥皇帝西归,杀皇帝是宇文化及一人的主意。如今宇文化及既然被杀,只要李相肯赦免我等罪行,那我等便愿意打开江都城,迎接李相入城。”   事已如此,司马德堪也没有其它的办法了。   他的心腹出城见李渊。   听完来意,李渊痛快的答应了。   司马德堪还不放心,又让心腹走了一趟,非要李渊给他立个字据,李渊也写了。这下司马德堪才放了心,便率先打开城门迎接李渊入城。   而元礼、裴虔通等人却还不知情,依然在抵抗。   结果被他卖了。   大军入城,其它还在抵抗的兵马,自然很快就守不住。   到天黑前,李渊成功的控制江都城。   李渊拿下江都之后,先赶往皇宫西院流珠堂拜祭皇帝。   “将司马德堪、元礼、裴虔通、宇文智及、令狐行达、马文举、赵行枢、孟秉、元敏、唐奉义、张恺等逆臣全都拉出去,凌迟处死!”   宇文士及因为跟李渊关系向来不错,被他免于一死。   而其余参与谋划的一众人,不论职位大小,统统杀死。   另一方面,李渊也知道眼下局势不妙,还得依靠那些骁果军,于是便又下令,只要手上没有在兵变中染血的骁果,便尽皆赦免。   司马德堪被抓时,大叫我有李相的保证书,可谁理他。   因为杀他的正是李渊。   夜暮下。   李渊下令,一口气杀宇文智及、司马德堪等乱臣贼兵共一千余,然后其余皆赦免。   可江都夺短短时间,却经历了两次动乱,死了一个大隋皇帝,又死了一个大许皇帝。   虽拔乱反正,可江都城里,却已经连一个皇族都找不出来了。 第739章 太宗武皇帝   大行皇帝已经重新收敛,换上了最好的棺椁。   大行皇帝身上的衣物,也全更换了帝王所用。   同时,大行皇帝的灵柩,也移至了江都皇宫的正殿之内。   百官披麻,三军戴孝。   殿中。   萧后为大行皇帝披麻戴孝守灵。   李渊同样披麻戴孝。   “娘娘,朝廷不可一日无君,天下不可一日无主,臣请娘娘降下旨意,选立新君。”   萧后杀了宇文化及,大仇得报,如今一心只想杨广守孝,其它的并不想理会,而且她一妇道人家,又哪处理的了外面纷乱的事务。   “唐国公,你是皇亲国戚,又是大行皇帝生前所选用的宰相,如今江都城里,朝政和军务,都要倚重你。”   “老臣惶恐,还请娘娘摄政临朝。”   李渊虽然现在是江都城中一把手,可毕竟萧后的地位才是最高,这个时候理应请她摄政,这也是合乎规矩的应有之事。   萧后摄政,李渊则辅政。   摆在他们两人面前,现在最重要的一件事情,还是立谁为新君。可江都城一个皇族子弟都没了,只剩下了两个选择,要么立洛阳的越王杨侗,要么立长安的代王杨侑。   越王是皇嫡孙,代王则是皇庶长孙,但比越王年长。   立长还是立嫡?   “唐公之意?”萧后问李渊。   “娘娘,臣以为当立嫡。”   李渊答道,其实就算杨侑不是嫡,他也会拥立他的,因为他在关中,而越王在洛阳。李渊是早决定要去关中的,因此自然要拥一位关中的皇孙为帝。   萧氏跪在皇帝灵前,与李渊之前隔了一道屏风。   隔着屏风,萧后道,“先前罗成在辽东拥立齐王为天子。”   话未说完,李渊便打断她道,“可陛下此前已经定齐王罗成为叛逆,并废齐王为庶民。”   “齐王也是陛下之了。”萧后道。   齐王杨暕不仅是皇帝之子,也是萧后的亲生子,况且,如今天下局势,萧后这个后宫妇人也是知道一些的,那就是天下纷纷,反王遍地,但罗成掌握着一支强力的边军,同时还与定襄、代北、山东、江南几路军镇联盟一起。   其实力可以说虽表面上不是最强,可实际上却远超号称拥兵百万的李密等人。   “娘娘,齐王在辽东,其实不过罗成手中傀儡尔。”李渊提醒萧后。   萧后在屏风后面不语,其实在她心里,早就认定大隋完了。齐王固然是罗成的傀儡,可朝廷又岂还有半点中央权威?李渊就算能带着大家回到关中,可又能平复天下吗?   再说,萧后觉得,如果李渊真的能够有所作为,只怕朝廷也不过是要沦为李渊的傀儡而已。   古来这样的事例太多。   所以她早就看开了。   如果能投罗成,那么这动乱能早点结束,罗嗣业毕竟还是她女婿,总好过将来落到什么李密、窦建德这些人手里。   可奈何,她虽有此意,但李渊是坚决不同意的。   “那就依辅政大臣之意,便立代王为新君。”   “唐公,关于大行皇帝谥号庙号山陵这些?”萧后又问。   皇帝死后,都会有谥号,谥便是对皇帝的评价,有恶有益,有褒也有贬。而庙号,是皇帝对国家有大功、值得子孙永世祭祀的先王,就会特别追上庙号,以视永远立庙祭祀之意。   在隋以前,其实并不是每个皇帝都会有庙号,一般只有特别了得的皇帝才会有庙号,比如汉朝,便只有少数皇帝有庙号。   如汉武帝刘彻,庙号便是世宗,而武帝,是谥号。   萧后问庙号,便是暗示要给皇帝上庙号。   李渊对此自然不会违逆萧后,便道,“臣与诸大臣们商议,初步选定谥号为明,庙号为高宗。”   开国皇帝杨坚是高祖文皇帝,谥号文,庙号高祖。   高祖这个庙号一般都是给开国皇帝的,比如汉高祖刘邦、隋高祖杨坚。   “盖邦配天地,是为高祖,而尊号加之于是,虽昭穆之太祖庙,此亦高祖之庙也。”   也就是说,高祖也是太祖之意。   而给杨坚的谥号文,则相当了得了。   皇帝的谥号有很多,一般来说文和武都是极高的,皇帝的谥号足有一百多个,有一套严整的体系。   谥号最早起源于西周时,是对一个生前有地位的人,死后给予能够概括其一生功过的称呼。   所以谥号并不是专给皇帝的,不过演变到如今,皇帝和臣子的已经各不同,皇帝有皇帝的一套谥号,文臣有文臣的一套,武将有武将的一套。   谥号里有评价高的,叫美谥。评价低的,叫恶谥,也有评价中等的叫平谥。   而在那些美谥里面,有五个用的最多,也是评价最高,分别是高皇帝、文皇帝、武皇帝、宣皇帝和明皇帝。   能够得这五谥其一,都相当了得了。   高宗明皇帝。   高宗比不过太祖为开国皇帝,高宗甚至比不过太宗,高宗的意思一般是功过参半的皇帝,王朝处于由盛转衰之时。   而明这个谥,是美谥。   当然,这也完全是因为大隋还在,还没亡国,所以依然打着隋正统的李渊,自然要为皇帝选个美谥,否则他要是敢选个恶谥如炀帝、灵帝这样的,那就跟造反没区别了。   为尊者讳,为亲者讳。   萧后得为丈夫讳隐,李渊得为尊者讳隐,所以只能是美谥。   幽厉灵炀这样的恶谥提都不要提。   不过李渊也没给杨广上武啊宣这样的谥。   照临四方曰明;思虑果远曰明;独见先识曰明;远虑防微曰明。   可萧后对明帝还是有些不太满意,萧后的父亲萧岿,便是西梁明帝。   “大行皇帝一生,开疆拓土,宣威八方,我以为可以定武皇帝。”   李渊皱眉。   武皇帝可是极高的评价了,毕竟历史上有武皇帝之称的,哪一个不是一代豪杰,如汉武帝刘彻、汉光武帝刘秀、魏武帝曹操,晋武帝司马炎、宋武帝刘裕?   杨广武虽武,可把天下都快搞亡国了,如何配的上这个武字?   但萧后却不管,她认为自己有必要为丈夫争一个美谥,这是做妻子唯一能做的了。   “庙号太宗,谥号武皇帝,如何?”她又改了李渊选的高宗庙号。   高祖文皇帝那是开创了开皇盛世,又是开国之君,配的上文皇帝谥号,但杨广哪配的上武皇帝? 第740章 骁果北上,皇泰天子   萧氏在杨广灵前,隔着屏风语气之中带着一丝请求。   “唐公,大行皇帝已经走了,永远离开了,这是我们唯一能为他做的了。不管别人如何恶他谤他毁他,可我身为他的皇后,你身为他的臣子,却不能谤他毁他,哪怕是为尊者讳,也当成全这一回。”   “如今西归在即,我一妇人,无法处理军国事务,所以我有意授你与来护儿、萧瑀、王世充、杨义臣、陈棱六人为辅政大臣,并授你为太师、纳言。”   这算是萧后的一个交换条件。   她知道李渊现在掌握着江都兵马,所以只要李渊肯接受她的请求,为杨广上太宗武皇帝的美谥庙号,她便愿意让李渊更进一步,成为三省之一的门下高官官,并给他上太师这样的三师荣衔。   “臣李渊岂敢!”   李渊口称不敢,却是已经接受了这桩交易。   于是当天。   萧后下诏。   尊谥大行皇帝武皇帝,庙号太宗,由江都将士扶灵西归关中,归葬山陵。   第二道诏令,尊皇孙代王杨侑为天子,并追谥元德太子为孝成皇帝,庙号世宗。尊封萧后为太皇太后。   并追封皇太孙杨倓为孝敬皇帝,上庙号义宗。   紧接着第三道诏令颁下。   拜李渊为太师,授门下省纳言,加平章事,辅政大臣。   拜萧瑀为太傅,授内史省内史令,加平章事,辅政大臣。   拜来护儿为太保,授尚书省左仆射,加平章事,辅政大臣。   陈棱封太尉、右仆射,王世充封司徒、内史侍郎,杨义臣封司空、黄门侍郎,并皆加平章事,辅政大臣。   同日,下诏扶太宗灵柩还西京。   李渊却以江都重要,不可轻易丢弃,并以要防杜伏威追击为名,让同为辅政大臣的陈棱,加江都留守之职,率江淮兵马三万留守江都。   这样一来,北上的朝廷,便只有李渊一个辅政大臣。   近十万人马,离开京都北上,其中骁果军六万余。   而陈棱领三万江淮兵留守江都。   江都城西,杜伏威军营。   “想不到这江都乱事这么快就结束了,这李渊倒是好本事。”   杜伏威听说那边已经决出了胜利,宇文化及居然只当了一天皇帝就被杀了,十分失望。他原本还计划来个坐山观虎斗,等两支骁果军杀的两败俱伤,然后上去捡桃子,将江都城朝廷一网打尽呢。   “李渊已经北上了,陈棱留守。”   “这个老狐狸。”杜伏威感叹。   阚棱却道,“我看他是聪明过头了,若是他真聪明,那就应该上表归附辽东朝廷,投奔我们,这样将来也不失从龙元佐之功,如今却要走上对抗我们的道路。”   “那些贵族啊,总是自视甚高,算了,不说他们了,你们说现在我们怎么办?”   “追击李渊?”西门君仪问。   王雄诞摇头。   “我倒觉得,不必管他们,咱们还是先对付江都的陈棱,拿下江都,既而攻夺整个淮南,或者拿下淮东之后,便乘胜北上,攻夺彭城下邳,这样便能与山东联成一片,在东南彻底占稳脚跟,为大帅南下做好准备。”   杜伏威想了想,都有道理。   “那就不去追李渊,不管怎么说,辽东朝廷如今还是奉杨家天子,咱们现在还是隋军,不是出手的时候。再说了,河南还有李密,河北有窦建德,李渊想回关中,可并不容易,自有人拦截他们。”   “立即将此间情报,急奏辽东大帅知晓。”   “传令下去,明日四更造饭,五更拔营,全军兵临江都城下,准备拿下此城!”杜伏威下令。   李渊率着十万人马北上。   正在彭城的宣抚使、内史侍郎来护儿此时接到诏令,还有些懵。   皇帝死了,然后弑君的宇文化及跟着只当了一天皇帝也死了,现在李渊已经带着十万人的队伍过来了,要回西京?   愣了一阵后。   来护儿下令全军披麻戴孝,共守国丧。   大家一起为皇帝哭丧,大骂宇文化及司马德堪等逆臣贼子,然后便接受了这个事实。   于是来护儿便接了辅政大臣的旨意,成为辅政大臣兼尚书左仆射。   来护儿亲自领兵马南下接应,两军见面之后,来护儿先去拜见太皇太后萧氏,又去祭罢了大行皇帝。   接下来,李渊找来护儿商议,说了半天。   其实意思就是,朝廷留陈棱在江都,江都不能抛弃啊。江都不能抛弃,这彭城自然也不能抛,于是李渊请来护儿继续坚守彭城,至于皇帝的灵柩,他会带骁果军送回西京。   还说如今时事艰难,他返回西京后,便要着手与大家一起讨平叛逆,收复失地,重还天下太平。   这番话说的大义凛然。   来护儿也无法反驳。   虽然他认为,江都和彭城,其实都难以久守,因为无粮,且四面皆敌,是死地。还不如一起撤回关中,然后徐图发展,慢慢收复失地。   但李渊说,这也是太皇太后的意思。   来护儿这个人,又向来最是忠诚,于是便领了旨。   李渊还从彭城取走了大量粮食物资,又从来护儿手下带走两万人马,于是来护儿便只剩下一万余人马,却要负责坚守彭城、下邳、东海三郡,而他西有李密拥兵六十万,东有罗家军已经渡海而来。   安抚住了来护儿。   李渊不免有些得意洋洋。   陈棱和来护儿都是萧后定的辅政大臣,可现在却被他轻松的搞定。   不但如此,他的西归兵马现在还增至八万,并补充了许多粮草。   于是一面继续前行,李渊一边派人往洛阳也送去诏令,让洛阳统兵的王世充和统领河南西部的裴仁基二人,率兵来接应。   只是这一回,事情有点不太顺利。   诏令被送到东都洛阳,洛阳留守的官员军将们哭了哭,掉了几滴眼泪后,却不肯奉诏了。   因为现在实际控制洛阳的王世充不服,凭什么要舍近求远,不立洛阳越王为天子,反立大兴代王为天子啊?   况且王世充对李渊的专权行为很不满,他声称李渊挟持了江都朝廷,所以抗不接诏。   他还凭那张极能说的嘴,说动了江都留守的其它大臣元文都、卢楚等人。   于是就在李渊还刚从彭城来护儿那里出来,正往洛阳这边来时,洛阳城里的王世充却敬奉越王杨侗即皇帝位,改年号为皇泰。   然后皇泰帝下诏,封王世充为太师,郑国公,纳言。   封元文都为鲁国公、内史令,封卢楚为尚书左仆射,封皇甫无逸为尚书右仆射。   然后,王世充反手一封诏令送去给李渊,说授他为太子太师、左武卫大将军,让他送太皇太后来洛阳。 第741章 伪帝   北风已起,寒风呼啸。   魏征呆在温暖的房间里正在酿造着家酿,他掀开酒盆上的稻草蒲团,探头去瞧糯米的发酵情况,还伸出一根手指探进盆中央的那个酒窝中挑起一些酒液,查看浓度,最后又把指头放进嘴中吮了吮。   舔舔嘴唇,魏征很满意。   他的这酒经过不断的改良后,如今魏家酒口感已经越来越好了。   妻子裴氏从外面进来,“帅府来人,说大帅召你去议事。”   裴氏出身于河东,不过也是因为遭受兵乱匪灾而不得不随家人逃离家乡,最后来到辽东。她是河东裴氏出身,说来也是名门士族,不过她家也只算是裴氏的一个旁支,乱世之时,河东裴氏也护不了这些分支。   来到辽东之后,中原的家业更是舍弃了。   好在裴氏之父身为名门士族子弟,虽然现在无钱无财在身,可多年读书习武,本事还不少的。因此最后被罗成的帅府征召,做了一名帅府的小官。   罗成听闻他有一女待字闺子,人品性不错后,便为魏征做媒,将此女许给魏征。魏征三十多的年纪,却因为之前当了十几年道士,因此还是个老光棍。   此前罗成让将士们纳高句丽妾,魏征虽收下给他的高句丽女子,却一个也没有收用,只是做了家中奴婢。   不过魏征对裴氏倒很满意,他接受罗成介绍跟裴氏相亲了一面,发现这位名门出身的女子,如今因为来到辽东,竟然也能顺应新的局势,衣着简朴,只着布衣,而且听说她还开始自己织布。   于是大生好感,又谈了会,发现这姑娘对于诗词经史这些居然也都懂不少,于是这事就成了。   没有大操大办,只是简单的办了场婚礼,婚后夫妻两人相敬如宾。   “帮我看着这些酒,现在是发酵的关键时候,得看着时间打开蒲盖散热,又还不能冷到。如果发酵够了,要马上下水换入酒桶之中二次发酒,一点时间也不能错,一错这酒味道就不对了。”魏征交待妻子。   裴氏跟着魏征也学习了不少魏氏家酿的酿造方法,于是笑道,“你且放心,赶紧去帅府,不要让大帅等急了。”   魏征一边脱下身上的袍子,接过夫人递来的官服,一面道,“我估计是有好事。”   “你怎么就知道是有好事呢?”   魏征呵呵一笑。   换好官服,魏征骑马来到帅府。   一见到罗成,果然见他面上如有春风。   “大帅,老道我夜观星象,发现帝星陨落,周星沉浮,莫不是江都那边有什么消息来了?”   罗成哈哈大笑。   “你这魏老道,还真能扯。”   “这可不是扯,真是帝星陨落,周星沉浮,这可是大天象。”   帅府行军参谋侯莫陈乂惊叹的道,“想不到魏长史居然如此了得,确实让你猜对了,太上皇崩了。”   “怎么崩的?”   “被宇文化及所弑!”   魏征听了,捋捋胡子,笑道,“想不到那位居然落得如此下场,不过对我们来说,这倒也是一件好事。”   侯莫陈乂点头,“是啊,崩了对我们来说算是好事,免了以后许多麻烦。”   现如今辽东这边,是拥立辽王杨暕为天子,然后尊杨广为太上皇,他们并没有叛乱,依然是大隋朝廷啊。   只不过是以子代父,大隋还是大隋。   罗成等人依然还是大隋的臣子。   打出的旗号自然是儿子替父重整山河,讨伐叛乱,安定天下。   但不管怎么说,既然没反,既然还打着隋家的旗号,那杨广在世,毕竟对辽东朝廷有着很大的影响,尤其是那位皇帝又不是在辽东,而是在江都另有朝廷。   现在他一死,则没有人再压着辽东朝廷了。   “那我们可以发国丧,然后打出讨伐弑君叛乱之名了,同时,相信皇帝一死,各地还在坚守的朝廷官员将士们,会有人倒向我们。”魏征道。   罗成一边给魏征倒茶,一边把最新的中原局势告诉这位心腹谋臣。   “宇文化及弑君后,当了一天的大许皇帝,然后便被李渊陈棱沈光等攻破江都杀了。”   “还有这事?”魏征这下就十分惊讶了,既然宇文化及敢弑君,没理由一点把握都没有啊,只当一天皇帝?这也太草蛋了。   罗成也是不由的摇头。   李渊终究还是不肯归附,最终还是跟他背道而驰了。   “那现在呢?”   于是侯莫陈告诉魏征,如今萧后成了摄政太皇太后,李渊来护儿等六人成了辅政大臣并拜宰相。不过李渊已经率军北上,留下陈棱留守江都。   “李渊离开江都了?”   “嗯,他们已经过了淮河,在彭城跟与来护儿会和过,从彭城补充了不少的粮草兵员,正沿运河北上呢。看样子,是想从李密那借道返回西京,但暂时还不知道李密会不会让路。”   “不过比较有意思的是,江都的萧太皇太后和李渊立了关中的杨侑为帝,可被他们拜为辅政宰相的洛阳王世充却不服,而是拥立了越王杨侗为帝,年号皇泰,现在洛阳宣称李渊是挟持了太皇太后,图谋不轨,因此将他定为叛逆,要李渊归附洛阳朝廷,将太皇太后送还。”   魏征不由地笑道,“西京大兴一个皇帝,东都洛阳一个皇帝,然后咱们辽东一个皇帝?这杨家天下一分为三了,这是好事啊,不管东都天子还是大兴天子,那都是咱们辽东天子的侄子,他们内乱起来,于我们有利。”   罗成却不以为意的道,“如今这天下天子已经够多了。”   不过罗成也承认,随着杨广的被弑,也意味着一个时代的终结。   大隋朝廷最后的那点威严也已经被宇文化及等人撕的粉碎,现在已经没有什么正统,只有强者为尊。   “太宗武皇帝?这过份了吧?”魏征听说了江都朝廷给杨广的谥号庙号不由的撇嘴。   罗成点头,“确实太过了,我们不能用这个。”   于是魏征与罗成他们一起商量起来。   “神宗明皇帝吧!”   最后罗成拍板,明帝,明褒实贬,杨广既不能任贤,又不能远虑,更不用说照临四方、思虑果远。   至于神宗这个庙号,肯定不如仁孝文武这些,把国家折腾成这个样子,虽死时还没亡国,可也好不到哪去,给个神宗的庙号都算不错了,要不是没亡国,连庙号都没资格拥有。   “那就尊萧后为皇太后。”   至于洛阳和大兴的那两位天子,自然是不被承认,定性为伪帝反王,连李渊,都被罗成定性为叛逆份子。   既然不肯归附合作,那就是敌人了,没什么可客气的。 第742章 诏封秦王   六合宫中今天难得的热闹起来。   外廷,前朝。   一面面彩旗招展。   健壮的白马义从今天充当着宫中侍卫的角色,他们身披着锃亮耀眼的明光铠甲,肩披火红色的织金披风,个个头顶金盔,盔上红缨。   侍卫们手持着步槊,腰佩着横刀,如标枪一样的立在殿前。   将军和文官们分为两班,穿着或紫或绯或绿或青的本品官袍,站在殿中。   皇帝坐在高高的殿上。   他居高临下,高坐于所有人之上。   那雕龙的龙椅上,他上玄下纁,十分的正式。   这时外面响起一阵乐声,有侍卫高喝。   “太师、尚书令、元帅、楚国公驾到!”   罗成身着紫袍,脚上穿着靴子也没在殿外脱靴,腰间甚至还挎着横刀便直入殿中。   这是皇帝新赐给罗成的三项特权。   入朝不趋、赞拜不名,剑履上殿。   一般臣子朝见皇帝,必须得弯着腰小步快步,是绝不允许当着皇帝面抬头挺胸大摇大摆的,而入朝不趋,就是允许不必弯腰快走,可以抬头挺胸。   另外官员们朝见皇帝,会有内侍喊官员名字。   比如以往罗成进见天子,会有内侍在殿外先喊,楚国公罗成觐见,罗成得在殿外侯等皇帝说宣,这才可以进去。   但是现在,虽然也要通传,但不会直接喊名字,而是只称官职,比如元帅觐见或楚国公觐见。   在古代,名字是不能乱喊的,身份越高,名字越不能直呼。   因此赞拜不名,也是一项荣耀。   至于剑履上殿,更好解释,一般官员入宫,不能携带武器,入殿前还得脱鞋,只穿着袜子进殿。   可得到剑履上殿特权,便可以直接佩着剑穿着鞋入宫进殿。   一般来说,这三项特权,入朝不趋会赐给年老官员,赞拜不名也会赐给宰相等重臣,但剑履上殿,却极少轻易赐给臣子。   能得三项特权的,那就绝对是权臣了。   这位年轻的元帅,现在已经是实打实的权臣了,辽东上下,都由他一力掌握,甚至影响力已经不仅仅是辽东朝廷,马邑、定襄、山东、镇海、江南五镇,也都听从罗成的调派。   在如今大业天子已崩的情况下,罗成的威望无疑更进一步。   虽然罗成仅是身着紫袍梁冠,可对于龙椅上的皇帝杨暕来说,却有巨大的压力。他现在早没有了刚来辽东时的那种兴奋,有的只是惶恐与不安,以及无人时,内心里的愤恨。   罗成的佩剑是一把玉具剑,剑上镶玉,剑杯都是玉的。   这不是一把实战拼杀的剑,可能在这殿上出现,却代表着莫大的权力。   皇帝杨暕从龙椅上站起身来,亲自下了三步丹墀玉阶,然后在那里迎接罗成。   杨暕站在那里说如今太上皇驾崩,李渊和王世充等野心之辈,各个挟持宗室,伪立天子,实为割据,对抗朝廷。   杨暕请求罗成率兵讨伐这些逆臣贼子。   为此,杨暕宣布特授罗成假黄钺、加封为天下兵马大元帅,将天子所有的黄金装饰的斧钺赐给罗成,以此象征授罗成代天子征伐之权。   所谓大刑用甲兵,其次用斧钺,必然专属用君王,故偶尔借人臣,应为假节钺而不为持节钺。   “臣不敢负陛下信任,定荡平天下不臣,重复天下安定。”   杨暕便招手。   于是有内侍捧来一把金斧钺,这便是代表皇帝征伐之兵权的黄钺了,皇帝将之赐给罗成。   “国家混乱,天下不安,朕将讨贼之重任皆寄于大元帅一身,为表朕之信任,今特赐封大元帅为秦王!”   内侍宣读皇帝敕令。   “上曰:命之选,当仁实难。非夫文可经邦,不能安人和众;武可禁暴,罔以克敌成功。允籍宏才,爰申锡命。”   “太师尚书令天下兵马大元帅安东道忠武军节度使东京府尹兼押突厥奚契丹霫室韦靺鞨高句丽新罗百济东瀛诸蕃楚国公成,河岳闲气,岩廓重宝。器量深识,宽而有谋。木应通方,用而无滞。”   “自经艰阻,实拥旌旄,遂能收复辽东之地,折冲千里。厥戎将殄,时乃之功,久勤启沃,载竭忠谠。人之望也,天实赉予。今叛臣做乱,兴师颇广。镇守经制,已有区分,而筹画指麾,必资专制。”   “将军辞帝,无以家为。丞相忧边,思平国难。”   “故以经谋之用,宜申总统之威。其将堪定叛乱,澄清列郡,光膺藩屏之寄,式崇社稷之勋,对扬休命,以永终誉。”   “可封秦王,加纳言,余如故。”   “大隋至德元年十一月诏。”   罗成微微皱眉。   他并没有要求封王。   他目光转动,看向魏征、侯莫陈乂、王子明等一干人,却见他们也是意外的表情,然后罗成又看向几位大将,在辽东的几位大将也是刚知道的样子。   杨暕从御阶下走下,从侍者手里拿过那道敕令,走到了罗成面前。   “太师,这道封王敕令是朕亲拟的,还未与三省商议,但朕认为以太师之功当封王,这道敕令请接下。”   没经过三省,那便只是道中旨。   理论上没法律效力。   不过如今这世道,三省也不过是摆设。   “陛下,臣不敢奉诏。”   杨暕直近两步,凑到罗成面前,小声道,“你若不接下这秦王之封,那我也就不当这皇帝了。”   罗成打量着皇帝。   “陛下,何出此言呢,你且安心居于宫中,臣率将士们荡平不臣。”   “那你接下,否则我直接宣布禅位给你。”   似乎因为杨广被弑,让这位皇帝有些惶恐不安,他现在不但把罗成之前想要的假黄钺给了,还主动给封王。   魏征这时上前来。   “既然陛下一心要加封太师,太师岂能拒绝,接下吧。”   罗成并不在意封不封王,反正封不封王也不影响他的权力。可见杨暕那眼中不安,嘴唇微微颤抖的样子,他知道这家伙现在惶恐到了极点。若是今天不接这秦王之封,只怕这家伙还真会做出公然宣称禅位的事来。   那样影响就非常不好了。   “臣接诏,领旨谢恩,谢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看到罗成终于接下,杨暕长松了口气。 第743章 后果自负   “秦王,大隋的安危就寄于你一身了。”   皇帝杨暕扶着罗成的手道,罗成看着皇帝这番样子,也不知道该高兴于皇帝的识时务配合,还是应当觉得他有些懦弱。   罗成点了点头。   “臣自当尽力,不负陛下所托,早日荡平天下。”   从六合城宫中回到辽东城中大元帅府,罗成马上与魏征、侯莫陈乂等商议。   “天越来越冷了,让士信他们加紧时间荡平扶余川,结束这场战役。”   “已经打的差不多了,就剩下了几座山城还在负隅顽抗,我已让六将军重新调整部署。能攻就攻,暂时攻不下就先留一些兵马围住即可。”   拿下了扶余主城以及周边四十来城后,仅剩下了几座山城还在抵抗,但已经改变不了什么了。   现在扶余川之战已经进入扫尾阶段,陆续有兵马已经开始撤返班师。   杜如晦他们也开始以朝廷名义,在扶余设立了扶余郡,然后选拔派驻官员。   帅府这边,则开始着手组织让第二军移驻扶余。   原第二军的驻地新城一线,部份由第三军接防,大部份则仍由第二军驻防。   “还有个好消息,突地稽此前奉大帅之令前往粟末水联络招降粟末靺鞨诸部,成效不错。随着六将军攻夺扶余川四十余城,扶余川东北的靺鞨诸部,尤其是粟末水诸部,纷纷愿意归降,有一些不肯依附者,也被突地稽联合各部攻破,败逃往粟末水东岸。”   罗成听了也大为高兴。   突地稽是此前第一次东征之时,罗成率军为先锋攻入辽东之时,击败降服的粟末部首领,他是靺鞨诸部中粟末部中的厥稽部的酋长,因为此前受高句丽人压迫,早就心中不满,在被罗成击败后干脆就带着当时已迁居到新城一带的部众两千余家一起归附了罗成。   这几年,表现也还是不错的,深得罗成信任。   此次,罗成派兵攻扶余川,便也派出了这位去当带路党。   靺鞨部占据东北之地,部落众多,不过比较落后,还处于渔猎时代,跟高句丽人也是战斗了几百年,不过一直处于下风,被高句丽人压制,因此不少部落只能依附于高句丽。   靺鞨大的部落有粟末部、伯咄部、安车骨部、白山部、拂捏部、号室部、黑水部等。   其中伯咄与粟末部分居于西流松花江的上下游,白山部居于长白山一带,都是与高句丽和中原接触较多,更开化一点的靺鞨部。   而更往东北去,部落也就越部落越野蛮,比如黑水部,便是占据着黑龙江流域的靺鞨人,他们穿野猪皮、鱼皮,住地穴、树屋,以捕鱼打猎为生,茹毛饮血。   这次突地稽带着粟末部中的使来部、窟突始部、悦稽蒙部、越羽部、步护赖部、破奚部、步括利部、厥稽部等八部,出靺鞨战士五千人,自扶余川向东北进军。   罗成以靺鞨人制靺鞨人,效果居然出奇意料的好。   在扶余川以东的那茫茫的原野和山河间,现在还是忠武军无法深入的地方,可这些靺鞨人以前本就是生活在那一带,那条长长的西流松花江,此时叫粟末水,正是他们以往祖祖辈辈生活的故乡。   这次打回去,那是熟门熟路。   而他们这次回去,不比以往,装备是大变样,罗成给了他们不少隋军制式装备,鸟枪换炮,又安排了不少军官随从。   突地稽被他任命为都指挥使,下面八部酋长也被罗成各授指挥使之职。罗成曾经告诉过突地稽,若能联合说服粟末水诸部,那么罗成就将在那里设置粟末郡,授突地稽为太守、都督,并赐封他郡公之爵。   其余八部的指挥使,也将各授县令、开国县侯的爵位。   于是这次这些靺鞨人十分卖命。   这边扶余川战事都还没完全结束,他们那边倒是已经基本上把千余里长的这条大河的上中游给边拉边打过来了。   “拉拢降服百余部,共三万余户,人口有二十余万。”   上千里的西流松花江上中游流域,居然才三万来户,确实是地广人稀。   “我说到做到,派人去信告诉突地稽,朝廷在粟末水设立粟末郡,便以他为粟末都督兼太守,赐封他为粟末郡开国公,下置八县。再告诉他,若是他能把下游的伯咄部也拉过来,那么那里也是粟末郡的地盘。”   “真授他为都督兼太守?会不会尾大难掉?”   “不怕,他们的家眷都还在辽东呢,再说了,我们现在也无力向东北深入,暂时便由他来代管,就以突地稽所部设立忠武军第六军,给他两万四千人的兵额。同时,朝廷这边向那边选派些郡县官员和军中将校过去盯着他们。”   罗成其它的先不管,但要求突地稽把通往辽东的道路和驿站先建起来,同时要求他对粟末诸部登记普查人口,编立户籍人丁,绘制山河地图,划立郡县边界,然后一起送到辽东城来。   “要不再让突地稽从粟末诸部中,抽选诸部酋长的子弟以及族中勇武强壮者,将他们送来辽东?既可补充为忠武军兵力,又可为质。”魏征建议。   “这个建议不错。”罗成同意。   在结束扶余川之战后,罗成已经达到了敲打渊太祚,削弱其实力,让他无法在他出兵中原后捣乱的目的,所以接下来他也不会再继续进攻国内城等渊氏朝鲜的城池。   更别说,还远在千里之外的松花江和嫩江流域了。   先任用突地稽这个归附者,以靺鞨人制靺鞨人,就算将来突地稽可能会有其它想法,但起码现在他可以为辽东屏藩北境,并且可以牵制下渊氏。   “不如给突地稽赐姓?”   “可以仿奚契霫三部旧例,便赐突地稽名为罗崇信,其八部酋长,各赐汉姓名,八部也各跟着酋长赐汉姓。至于其它归附的粟末诸部,也皆赐汉姓。一部赐一姓!”   “大帅,渊太祚使者带着许多钱帛礼物来求和,见吗?”   罗成冷笑几声,“不见,让他回去告诉渊太祚,若是他真心忠心于朝廷,那么就自去王号,朝廷可以授他一个朝鲜郡公之爵位,若是再敢妄称国王图谋割据,那么后果自负!” 第744章 李渊李密   中原。   梁郡,运河通济渠东,虞城。   西归的江都骁果军拥着李渊和萧太皇太后出彭城后,一路来到了这里。   再往北,便是罗成父亲罗贵的山东兵,而过运河往西,则是李密的兵马。   接下来究竟是该往北还是往西,李渊也一时犹豫不绝。   “父亲,儿臣以为当率军向北,先渡黄河入河北,然后经河内河东去关中。”说话的是李世民,他认为如今洛阳王世充既然已经拥立了越王杨侗为帝,那他就绝不会轻易让他们借道入关中。   毕竟现在两边可是各拥一帝,那是要争正统的。   李建成则认为应当往西,他理由是罗贵的山东兵不少,而且罗存孝也已经率兵来援,忠武军能征善战,实力远不是如今这支骁果能比的,更不说过了黄河也还有窦建德呢。   两个儿子争执不下。   李渊也犹豫不绝。   最后,李渊还是决定先暂时在虞城驻扎,一面向附近筹集粮草,一面让两个儿子各自从骁果军中选出一支关中子弟为主的兵马来操练。   军权还是握在自己手里放心的。   况且现在这支骁果,充斥着各种流民、强盗、投降的叛军等,极其混乱,虽也有不少强悍的战士,可混在一起,完全发挥不出作用来。   他计划是挑出几万人马来,这样三个儿子一人统领一军万把人,然后他自己再领一支亲军,这样便能牢牢的抓住军权,同时也能提升骁果军的战斗力。   跟儿子交待完后,李渊开始写信。   他先给在洛阳、大兴、河东等各地的族人们去信,告诉他已经拥太皇太后西归关中,拥立代王帝天子,让他们做好准备,最好是一起到大兴来。   写完后。   李渊想了想,又开始给李密去信。   王世充拥越王为帝,这是完全出乎他预料的一件事情,他没想到,这个王世充胆子居然这么大,而洛阳那些官将们居然也跟着乱来。   王世充虽有些才干,可是被他看不起的,之前他为江南安抚使时,王世充还是他部下呢。这人做事,不择手段,不讲信用,更不提仁义,但手段权谋又确实不差。他与李渊相比,差的是出身。   毕竟一个胡人出身,虽也是官二代,但比他关陇八柱国家这样的身份天差地远。因此李渊也认为,王世充无根基,跟罗成一样,是无法得到贵族官员士族们拥立的,最终是要失败的。   洛阳的李密如今声势正盛,可李密现在落在下乘的是他的叛军身份。   他本是八柱国家之后,可却偏偏沉迷于造反不可自拔,先从杨玄感,兵败后卷土重来,依附孟让,如今又弑主降隋。   不过李渊知道李密不过是假降,但他还是认为,李密现在就算兵多地广,可一个叛将身份,手底下又尽是些流民贼匪,也一样不可能成事。   因此他想了半天后,给李密去了封信。   他在信里试探着想要招附李密,说李密只要肯上表效忠大兴天子和萧太皇太后,那么他将为他谋一个辅政大臣的位置,甚至将来为他谋一个王爵。   写完这封信,李渊派人送过运河,心里十分期盼。   若是李密真能诚心归附,那他手里有几十万人马,又有十几郡之地,则与骁果军联合起来,立马可败王世充,收复洛阳,废掉洛阳伪帝。   这样,大兴朝廷便能重振声威,就算是罗成,也未必可惧。   到时罗成一个边将,有何可惧?   信一路送到了洛阳城北的金镛城中。   李密打开信一看,不由的哈哈大笑。   然后不屑的对手下说,李渊凭什么以为能够招纳我们?   “他来归附我还差不多。”   说完,李密还真的开始就给李渊回信。   “我与兄长虽然家支派系不同,但毕竟同为李姓,根源相同。我自认势单力薄,却有幸被天下推为盟主。”   “希望我们能够互相扶持,同心协力,完成在咸阳抓住子婴、牧野灭掉商辛这样的大业,岂不是很宏伟?”   信尾,李密还邀请李渊来洛阳城下会盟,一起成就大业。   信原路送返梁郡。   期待了许久的李渊打开信,看完后不由的极其失望。   还希望李密能够归附朝廷呢,想不到这人真是造反造傻了,还真以为手下有一群流民乱贼,占着几郡土地,就能够改朝换代?   “父亲,李密说什么,可愿归附?”建成问。   “李密妄自尊大,不是书信能召来的,他倒反来信召我去洛阳会盟,想要招纳我去归附。”   “呸,他也配。”李元吉怒道。“父亲,既然不降,那咱们也不客气了,我带兵过河去夺了宋城、梁郡城,正好军中无粮呢。”   “休得胡来,我们如今有洛阳王世充为敌,又有山东罗贵非友,若是再得罪李密,那便是又竖一敌。现在还没返回关中,若处处树敌,且不危矣?”   李渊想想,“待我回信于他,就假意吹捧奉承他几句,便以他为尊,看能不能和他暂时结为盟友,这样也可以一起对抗王世充和罗成。”   “大郎,你来替为父写这封信。”李渊有意考考儿子。   李建成便提笔代父写信,很快,信成,李渊仔细的读过,发现写的很合自己的心意,建成以李渊的口吻跟李密说,一笔写不出两个李字来,既然兄弟有雄心伟志,那我当尊奉兄一起共建大业。   还说愿协助李密,先灭掉洛阳王世充、山东罗贵,再灭河北窦建德,扫平中原。   李世民在一边道,“在信后面跟李密借梁谯二郡暂时落脚,再跟他借点粮,看看李密什么态度。”   “有必要写这个吗,写了也不会借地借粮。”   “这可未必,我们就说借了地盘和粮食,便可为他抵挡济阴鲁郡方面之敌,为他屏藩,还说待他进攻东郡罗贵之时,我们可以出兵相助。”李世民道。   李渊想想,倒也有道理,这样一来,开口借地借粮,越发显得有归附之诚意了。   “好,就按二郎说的,大郎你加上这些。” 第745章 祸水东引   “李渊要跟我借梁谯二郡,还要跟我借一万石粮?”   金镛城里,自视为天下总盟主的李密,听完李渊使者的请求,不由的哈哈大笑,连殿中其余的魏军将校们都不由的笑了。   虽说如今李密也打着大隋太尉、尚书令、东南道大行台尚书令的旗号行事,可实际上谁不知道李密又不是真归附了朝廷。   再说了,李密之前归附的是杨广,可杨广已经死了。   现在江都的李渊等人立大兴的杨侑为帝,洛阳的王世充立越王杨侗为帝,都自称正统,都要来拉拢他,可李密却没再向哪个天子称臣。   杨广死了,李密认为这天下再也没有人可以压制的了他了,尤其是他前不久用计杀了孟让,吞并了他的人马地盘后,李密现在可不比之前。   “魏公,我以为不如干脆放李渊来洛阳,让他跟王世充二虎相争,咱们也好坐山观虎斗,不管谁赢谁输,咱们都少一个大敌,说不定还有乘机一举除掉两边。”   不过也有人反对。   “李渊又不傻,我们放他到洛阳城下来,他肯定不会来的。”   李密也是这样认为,李渊要真肯来洛阳,那就真傻。洛阳的王世充不会让他进城,也不会让他去关中,放他入关中,那洛阳的正统性就更存疑。   而他李密又在洛阳城下,所以李渊来了就算能击败王世充,最后也难逃自己这一关。   因此,他绝不会来洛阳的,正如李渊现在想要做的,便是想过黄河,去河北,然后绕道河东去关中。   但他面前有罗贵挡着。   “那就先灭了李渊?”又有人道。   王伯当反对,理由是李渊现在带着近十万骁果军迎着杨广的棺材西归,全军思归,这个时候若跟他们打,会很伤。   这就好比困兽更易伤人。   他认为最好还是放李渊过去,让他去跟罗贵打。   而魏军只要坐山观虎斗,最后再出手便行。   李密还在犹豫。   黄河南岸。   荥阳郡之东,汲郡之南,东郡。   罗贵罗存孝父子俩正率三万余人马进驻在东郡,分兵驻守着郡中几城,由于罗存孝领一万忠武军渡海南来,现在山东军也算是士气正盛,哪怕对面的李密号称百万,他们也不惧。   东郡,白马城。   因为这里扼守着黄河渡口白马渡,所以位置十分关键。   罗存孝正组织兵马赶建防御工事,挖壕沟,栽鹿脚,搭箭楼……   一骑快马奔来。   “辽东大帅军令!”   骑士跳下马,将一封从辽东渡海送来的军令交到存孝手上。   这封信从辽东城发出,先是走大梁水的水驿,水驿快艇将船送进辽河的水驿站,再换快艇一直顺辽河南下入海口,再换海船快艇经过庙岛群岛直抵东莱港。   然后再一路接力送来。   这封快信只用了两天时间就接力送到了罗存孝手里。   “放弃东郡,退守齐鲁二郡?还让我把这东郡送给窦建德?”   老四看完信,一脸懵。   为了迎战李密,他已经做了许多准备,虽然现在又来个李渊,但他自认为不惧。   可现在还没开打,罗成却要他撤离。   撤离不说,还不让人毁城,要他派人过河去汲郡找窦建德的人,说把城交给他们。   “这是哪里不对?”   罗贵接过信看完,“五郎的计划倒也没错,现如今咱们据守东郡,形势十分不乐观,北有窦建德、西有李密,如今南面还来个李渊,个个都是十万以上的兵马,咱们夹在其中,极为危险,就算守住一时,也难免被人所趁。”   “几十万怕啥?叛军个个号称几十万,可我忠武军人人可以以一当十。我这一万人,就能打他们十万人。”   罗贵瞪了儿子一眼。   “少吹点牛会死?没见老五信中说的,存地失人,人地两失,存人失地,人地两存。现在各方势力汇集于此,咱们先暂避锋芒,撤回齐鲁二郡,那边有山区丘陵有利防守,暂时把这边让出来,让他们狗咬狗去。”   罗成不惜从辽东下命令,干涉山东指挥,正是因为这边形势十分危急。   若是硬战,万一被车轮战了,不但东郡要丢,整个山东可能都因此要丢。   现在罗成正准备率军南下,自然不能让这个桥头阵地丢了。所以宁愿先撤,但也不能白撤。   把河北的窦建德引到河南来,挑起李密窦建德相急,说不定还能引的李渊和王世充也加入进去,那就是二桃杀三士了。   “窦建德会南下?”   “有这样的机会,他岂会不南下?”罗贵笑道,他很佩服老五的这份眼光。窦建德现在拥有九郡之地,在河北也算是已经扩张到了极限,再往北,有独孤篡即不好打,而且打通了还得直接面临罗成。   所以窦建德现在并不继续向北用兵。   那么如果河南有机会,他岂会不来?   而窦建德若伸手到了河南,李密绝不会肯的。毕竟,东郡就在荥阳旁边,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可老四总觉得他辛苦跑来河南,结果折腾了半天,一仗不打就把地盘送出去,也太难以接受了。   “执行军令吧。”罗贵倒是很淡定,他派了派儿子的肩膀,然后便开始以山东节度使的名义,派人过河去联系窦建德军。   与东郡一河相隔的是河北汲郡,因郡内有黎阳仓,又兼之这里是河北河南的重要渡口,所以窦建德特意派了一员大将在此镇守。   驻守黎阳的夏军大将便是曹宝。   他是窦建德的皇后曹氏之兄,这位曹氏是窦建近两年续娶的,曹宝因此也深得窦建德信任,他本身也确实很勇武骠悍,故得镇守黎阳仓的重任,担任卫州都督、刺史之职。   从河对岸过来的一队人马,很快便到了卫州黎阳。   听说他们的来意后,曹宝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你说你家要将东郡交予我们?”   来使道,“不仅是东郡,还有济阴郡、梁郡、谯郡三郡,此运河东岸四郡,俱交给你们。”   曹宝以前是个杀猪的屠户,因此长的膀大腰圆,但这并不表示他就无脑。   天上哪有掉馅饼这样的好事,而且还是这么大的馅饼。   “我可以问一句为何吗?”   使者直言道,“因为荥阳叛贼李密,还有江都的乱贼李渊,如今都欲争夺此四郡,我山东威武军兵少难守,故只能放弃。不过与其直接弃守,倒不如交给你们,毕竟夏主仁义,若你们接手,肯定不会使百姓生灵荼炭。”   “再者,你家夏主曾是我家元帅旧部,我们也有点香火情,说不定哪天,你家夏主又归附朝廷,咱们两家又合为一起了呢?”   曹宝思虑着。   “若是曹刺史不敢接,那么就当我们没来便是,反正明天我军就会全面撤出此四郡,到时究竟是李密占了,还是李渊占了,就与我们无关了。”   “将军慢慢考虑,告辞!”   曹宝见来人要走,不由的有些急了。   “且慢,我答应了。” 第746章 死地   曹宝眯起眼睛,心下沉思。   罗家使者的话,他信了七分,还有三分置疑。但哪怕只有七分可信,这也是一个极大的机会。   之前,黄河就如一道界线,他们夏军根本不曾想过要越河南下。   “将军要南下取东郡?”   几名将领都有些惊讶。   “可是之前陛下早有严令,说不得我等擅自渡过黄河南下一步啊。”   曹宝保持着轻松的表情,“我当然记得陛下曾有此禁令,但彼一时,此一时也。再说,当初陛下禁我军南下,那是因为当初我等地盘仅在平原渤海一带,南面便是齐郡之地,那是罗成老家,而且又有张须陀镇守。”   罗成是窦建德的老上司,虽然这个老上司也只是一段时间,但曹宝也很清楚,自己姐夫对罗成的尊崇和忌惮。   但现在不是情况不一样了吗?   如今姐夫都已经建国称帝,也有九郡之地。尤其是在河北现在仅剩下几个对手,也都不是那么好对付了,而如今河南的这四郡之地,是罗家送上门来的,他不取,那就会被李密或李渊取去。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啊。”   “不仅仅是东郡,而是东郡、济阴、梁郡、谯郡四郡之地,此四郡皆在运河通济渠之东,可谓是最膏粱之地。我军若取此四郡,则便能在河南立足矣。到时陛下率大军南下,只要一举击败李密,那么中原便尽为我大夏所有,天下鼎定也。”   曹宝滔滔不绝的对他们讲道取四郡的重要性,甚至重要到都来不及等河间那边的回复了。   现在就得南下,否则罗家一撤,这四郡之地便要落入李密之手。   而李密,现在是被夏国公认的争夺中原最大的敌手。   腊月。   中原飘飘洒洒的下着雪,大地银装素裹。   寒冷的天气,让黄河也如往年一样早早结了冰。   曹宝率军五千从汲郡南下,到了黄河岸边一看,发现这里河冰早冻的结实,人马可以直接踏冰过河。   这可是大大方便了他。   “这真是天助我也!”曹宝笑着道,若是夏秋之时,想过河还会比较麻烦,可现在,黄河也不过是条坦途。   “赶紧去乐寿报捷,说我已经兵过黄河,前去收取四郡。”   曹宝过了黄河,倒也还是很谨慎。   他派出多支骑兵前出侦察打探,自己的五军大军则缓慢向前。   好消息不断。   东郡白马城,果然已经没有了山东军。   只有一小队留守的山东军,却是等他们来交接的。   只不过也有一些不太好的消息,就是虽然白马城的罗家军撤了,可是他们把百姓也都带走了,现在只剩下了一座空城。   “空城?空城也是城,只要占据了城池地盘,人总是人会有的。”曹宝听后,皱了皱眉头,然后道。   接下来,曹宝迅速进占了东郡郡城白马城。   继续派出骑兵,很快带回来差不多的好消息,卫南、灵昌、韦城、胙城、匡城、濮阳、鄄城,山东军皆已经撤离。   他们撤走的同时,把百姓人口也基本上带走了。   “这么多人,他们怎么一下子全带走的,如何做到的?”   “应当不是临时撤走的,而是这大半年一直在搬迁百姓。”   “迁哪去了,难道都往齐鲁东莱去了?”   “部份去了那边,但也有很多直接送去了辽东。”   不过这个消息却让曹宝越发的放心了,毕竟花这么大精力把人都迁走了,在他看来,这越是罗家要放弃山东,起码是放弃运河东四郡的铁证。   “去汲郡传我军令,把兵马都调过来,我们要加紧时间抢驻四郡诸城。”   河间。   乐寿,金城宫。   夏国皇帝窦建德听完曹宝的信使禀报后,呼吸有些不平。   而纳言宋正本干脆怒道,“胡闹,简直是胡闹!”   内史侍郎孔绍德也忍不住,“曹将军怎么能轻易的去趟这浑水呢,岂不知,这四郡之地现在成为一块凶地,几家角逐之地,轻易插足,这可是相当凶险的。”   宋正本和孔绍德都是窦建德的宰相。   宋正本原是饶阳县令,博学而又有才气,城池被窦建德攻破后,窦对他和城中百姓都极为礼善仁慈,最后宋被他打动,才归附于他,并为他献上谋河北之策,深得窦的信任,立国后,授为纳言之重职。   孔绍德原本也是隋官,后归附窦。   可以说,窦虽也是起自草莽,但毕竟曾经做过里正,当过府兵,参加过征辽,因此见识不一般。他最早起家时,也不是四处劫掠,而是据豆子岗做盐生意,同时还跟官府合作,帮着剿匪黑吃黑。   等到他实力不断壮大后,便也开始攻打郡城,但他攻夺郡县之后,从不像其它河北的反军贼匪一样喜欢杀士人斩官吏劫百姓,而是以十分温和的态度来对待被俘的官吏士民,因此也很快得到了许多人的拥立。   等他称帝,麾下的武将固然是以老兄弟为主,但也有不少归附的隋将,而他的文臣,更基本上都是原隋朝官员,或地方士族豪强们。   “宋纳言和孔侍郎都反对出兵南下吗?”窦建德问。   “当然反对,那就是浑水,是死地,谁卷进去谁倒霉。”   “可这也是一个机会啊。”窦建德道。   “陛下,臣以为现在不是机会,而是一个陷阱,就算要南下,也得先等李密、王世充、李渊、罗贵几方人马先决杀一场,然后我们再出手,现在出手,太早了。”   国子祭酒凌敬也站出来道,他是窦建德倚为心腹的军师,足智多谋。   “张御史,你以为呢?”   窦建德问治书侍御史兼黄门侍郎张玄素,张原本是景城县令,也是城破后被俘,当时景城百姓纷纷为张求情,然后窦便厚礼相待。   一开始,张玄素并不肯接受窦的封官,一直不肯为他献一策进一言,直到杨广在江都被弑的消息传回,张玄素才接受了窦建德的再次授封,于是以治书侍御史再兼黄门侍郎,也成了夏国宰相。   张玄素和宋正本、孔绍德以及凌敬看法一致,山东四郡此时不但不是馅饼,反而还是个陷阱。   兵部尚书刘敬也向皇帝建言,罗贵这般轻易的把四郡放弃,便正是因为看到如今各方群聚于此,这里已成凶地,所以才先主动撤离。   “可曹宝已经过河了,该当如何?”窦建德本来也觉得这时南下取四郡是个机会,抢得先机,不给李密机会。   但现在听这些宰相们一说,窦建德也有些慌了。   尤其是他们说到罗家故意撤离,这本来就是个陷阱,窦更慌了,他到现在,对罗成都有一种莫名的敬畏。 第747章 青岛   山东。   大劳山湾,因为有冬季不冻的优势,使得这里成为一座新兴大港。   沿湾建港,因港立城。   新城便名青岛。   以往大港东莱港因为每年冬季上冻结冰,而有几个月时间的封港期。而罗成镇守辽东,对于辽东与山东往来的航线极为倚重,无法忍受几个月的不能通航时间。   而旅顺、大连二港都是不冻港,因此罗成便让罗贵把青岛港开发起来。   这个新港建起后,一到冬春季节,东莱港的船队便都移到此处,继续与辽东的航运。辽东的牛羊马匹、皮毛草药,还有奴隶,源源不断的南下。   然后把中原的移民,以及各种手工业商品再不断运往辽东去。   渤海湾航线繁忙无比,青岛港也因之繁荣起来。   本来大劳山湾只有极少的渔民,这里土地贫瘠,人口稀少,没什么特产。但这几年,罗成在辽东因为茶马贸易的兴盛,于是也让人开始在有极好的日照的青岛种茶。   这里的茶叶品质还不错,虽说无法与武夷山等江淮有名的茶产地相比,可却也有极大的优势,那就是这里距离海港近,能够快速的运到辽东这个销茶要地去。   不但明前的嫩茶卖的贵销的好,哪怕是明后茶,甚至是大茶树叶子,也一样可以摘下来做成茶饼茶砖,拿到辽东边市照样好卖。   因为这茶,近两年,青岛周边群山之中,到处都是栽起了茶树,建起了茶园,各种制茶作坊,无数的人成为茶农。   其中许多茶农本就是原本中运河一带平原的百姓,现在迁往这边种茶制茶,生活开始安稳。   还有一些则是从辽东等地过来的奴隶。   青岛港还有一大支柱型的产业,现在就是奴隶贸易。   不再仅仅是忠武军从辽东打仗俘来的高句丽奴、突厥奴,还有许多靺鞨奴、新罗奴、百济奴甚至是东瀛奴隶。   因为青岛奴隶交易量大,于是大量商人聚集于此。   有了需求,便自然而然会促进买卖。   许多商人开始组建捕奴队,到百济新罗等沿海去捕人为奴,但也有些商人很聪明,直接拿着中原的商货到那边去贸易,可主要只交易奴隶。   在巨大的利益面前,于是许多百济、东瀛、新罗、靺鞨本国的一些商人、或者是强盗,或者是一些官吏豪强等,便主动跟中原奴隶商合作。   他们想办法把罪犯卖给商人为奴,或者直接去抢去夺。   一些鞨鞨部落,更是为了得到一些中原送去的刀剑铠甲或者是瓷器丝绸这样的好东西,而开始向敌对部落发起进攻袭击,捕人为奴卖给中原商人。   原本一些靺鞨部族虽然是世仇,可矛盾虽有,但也不是天天拼命的。但自从这些奴隶商人过去后,于是那些部落之间开战,已经不再是为了荣耀或者是仇怨,而仅仅只是为了利益。   哪怕过去不是敌人的部落,也开始相互之间掳人。   奴隶交易的利润是极高的。   每天青岛港交易的奴隶,都是以千记。   大隋是一个支持奴隶交易的王朝,而现在战乱时代,奴隶的交易更火。   有钱人买奴隶训练为护卫,或者用来做产业工人,种植农夫。   尤其是在山东一带,这里现在有许多造船厂,还有好多金矿,船厂、矿厂都需要大量工人,另外这里还有不少的渔厂、茶场,同样也需要很多人手。   造船业的兴盛,又带来了伐木场、木材场、铁作坊等这些产业链的扩张。   早几年前。   如眼下这种寒冬腊月,这大劳山湾只会是一片安静,渔民们在家烤火织网,或者是修理船只。   可现在,这边却是一片繁忙。   木材厂、船厂、铁厂、帆厂一座座工坊都在全力赶工,无数的工人都在忙碌着。   而因为这里聚集了大量的工厂和工人,所以周边也开了许多的商铺,酒楼、饭馆林立,甚至在青岛城的官方登记中,整个港城,从事着青楼行业的女子都有一千多人,这些人全被要求登记在册,持牌营生,并要求缴纳胭脂钱。   “船来了,船来了!”   一名年轻的孩童小跑着来到一家青楼前,向龟公喊道。   “来了几条船,大船小船?”龟公问道,他按官府的要求,头上戴着一顶绿色的帽子,腰间也系着绿汗巾。   “是船队,大船队,好多船队,足有好几百条呢,正要进港。”   几百条?   绿帽龟公的眼睛都瞪大了,这种鬼天气里,虽然港口依然不停,可船只却没往日里多。   因此大家都盼着船来,一有船来,大家都争着要抢船上下来的客人。   船主、船长、水手,这些人常在海上风浪中跑,因此也都是赚的较多,并且很愿意花钱的主。   为了争夺客人,龟公们甚至还向那些小孩子们买情报,只要来通报船只进港的消息,就能得到几文开元通宝的赏钱。   这些小孩,多是些港口工坊工人的孩子,平时在港口也做点事情,比如卖卖报纸,卖点零食,或者兼跑跑腿之类的。   龟公掏出了两个铜开元给小孩子。   可那少年却把手依然伸着,“几百条船呢,这可是大生意,整个港城都能大赚一笔了。”   龟公无奈的又给了他三枚,“拿去吧,小崽子。”   得了五文铜开元的少年欢笑一声,便撒着脚丫子跑了。   龟公一边肉疼五文大钱,一边赶紧进去向楼主禀报这个好消息。   “那赶紧让姑娘们都化好妆,坐马车到港口却迎接啊,要是能拉到几个大方的金主,那就爽了。”楼主是一个曾经在洛阳城里做老鸨的妇人,年纪不算老,风韵犹存。   最早也是个青楼美人,后来年纪大点洗手不干,转做了老鸨,再后来到这里来开了这间青楼,从中原招来大批姑娘,生意做的很是红火。   这位老鸨甚至都已经去旅顺、大连考察过几次,正计划着要在那边也开起分号来。   等老鸨带着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姑娘们来到码头时,却正好看到无数船只扬着白帆进港。   那一面面帆上,都有一头猛虎咆哮。   “哎哟,原来是忠武军渡海南来,忠武军的兄弟们可是最有钱最大方的,从不伤害姑娘,玩过了也从不会不给钱,姑娘们,一会都笑起来。”老鸨大喜道。   龟公被派去下面打探消息。   过了好一会,这龟公回来。   “花了两个银虎。”   一个银虎便是一两银开元币,折五贯铜钱呢,两个银虎那是十贯钱了,都够买两个相貌不错的小丫头慢慢调养。   “打听到什么了?”老鸨没去心疼那两个银虎,毕竟能花两个银虎的消息,肯定能值这个价钱。   “来的是忠武军神策左军,也是原来的忠武军第一军,由秦王殿下的六弟赵国公亲统,整整两万四千人马,一整个军呢,同来的还有李靖、单雄信、程咬金、薛万彻等诸位忠武军大将。” 第748章 嫡系中央军   罗士信是奉罗成之命南下的。   虽然此时是寒冬,可罗成依然还是命令刚在扶余川打了个大胜仗的罗士信率第一军渡海南下。   中原的局势已经越来越紧张,罗成也只能加快步伐。   他在命令罗存孝放弃运河东四郡后撤齐鲁的同时,也加紧向山东增派了罗士信李靖率领的一个整编军。   “放弃东岸四郡,不过是战略所需,并不是我们要撤离山东,更不会放弃山东。相反,大帅说了,山东必须守住,不惜一切代价。我们神策左军,只是前锋,马上还会有神威左军也南下。”   在青岛城中,罗士信向赶来此次参会的众人宣布罗成的态度。   “老五怎么没来?”   不久前刚从东郡撤退到东平郡大野泽边上郓城驻守的罗存孝,这次也赶来参会,他直接问道。   他到现在,还对于让他弃守东郡四郡,有些愤愤不平。   “四哥,五哥现在加封为秦王,既是大元帅又是尚书令还兼内史令,暂时还走不开。”小六对老四解释道,然后跟他宣布了一条好消息。   朝廷赐封罗存孝为魏国公。   “大帅命令,以罗存孝、罗士信渡海南下之兵马为基础,与山东兵马混编,整编为义武左右神勇、左右神机四军。”   现如今辽东朝廷的兵制,早不复早前的十二卫四府制,也没有骁果军,辽东朝廷所倚仗的是各镇边军。   其中罗成的辽东忠武军自然是嫡系心腹。   因此在迎杨暕称帝后,罗成便将自己的忠武军赐予了六个军号,神策神威神武各左右两军,便是忠武六军。   忠武神策左军,便是原来的第一军,神策右军便是第二军。   现在罗成先后派了罗存孝和罗士信带着三万多人马过来,加上最早薛万淑三兄弟的三千人,加起来便是三万七千余人。   于是罗成现在便以这三万七千余人为底子,再加上原山东军各部,将之整编为威武军系的四个军,分授左右神勇和左右神机四个军号。   这样做的目的,自然还是把原来山东军这些杂牌乌合,整编成精锐能战之兵,把他们与南下忠武军混编,也是为加强控制,让他们成为嫡系。   这样一来。   罗成便有忠武六军义武四军,整整十个军的编制,这将是由他直接控制在手的。   而嗣业的宣武、刘武周的义武等则暂时还不是直接控制。   原本忠武军有四军十万,现在三万余人南下,辽东的忠武军也正进行着一轮大扩军。   兵马数量大增,战力肯定下降,但为应对眼下局势,这也是必然的。   好在辽东之前全民皆兵的训练方式,再加上蕃兵可用,倒也不惧无兵可用。   新编的威武系四军,便以罗贵统神勇左军、以罗存孝统神勇右军,以李秀宁统神机左军,以罗士信统神机右军。   宣读完毕。   李秀宁却最先站起来。   她是从临沂赶来的,现在驻临沂有两万余人马,有罗承宗和薛万淑兄弟辅佐。   “之前局势紧张,我便也出力相助,如今局势渐明,五郎也终于可以抽出空来派兵入山东,我一妇人,便可功成身退了。”   李秀宁不接左神机军军使之职。   罗贵也道,“我一把年纪了,在后面搞搞后勤就行了,这带兵打仗的事情也就不掺合了。”   李靖这个时候站出来道。   “这个任命,是秦王殿下慎重考虑之后决定的,山东能有如今的局势,有这么好的结果,全靠了你们一众的努力。我等虽然率兵南来,但你们的功劳却是无法抹杀的。因此,新编四军,只是为了弥补山东军的战力不足而已,并不是要吞并山东军的。”   李秀宁道,“我不过一弱女子,之前也是打着五郎的旗号,并无半点功劳。再说,山东能有如今的局面,也主要是阿舅和大娘子以及大哥二哥,还有诸位山东的乡亲们的功绩。”   这话也算是给单彬彬面子。   毕竟单彬彬是罗家大妇,她之前也是统领兵马安抚山东,现在单氏没做军主,她却为一军之主,只怕单氏心里会极为不满。   本来单彬彬确实很不满,见李氏这样说,倒也心里舒服了些。   “妹妹独统一军,镇守临沂,可是功绩不小。而我之前虽也招募兵马安抚郡县,可此前已经把兵马交给了父亲和大哥他们,因此自然也不适合再来当这军使。”   罗贵看着两儿媳这交锋,不由的叹气。   最后他拿出了罗成父亲的身份,做了些调整。   他回辽东城去,入朝辅政,帮助儿子。   然后以单彬彬为威武神勇左军军使,以罗继祖为副军使,以单雄信为行军参谋兼都押牙兵马使。   罗存孝为威武神勇右军军使,以程咬金为副军使,以裴行俨为行军参谋,以苏定方为都押牙兵马使。   李秀宁为威武神机左军军使,以薛万均为副军使,以郭孝恪为行军参谋,以长孙无忌为都押牙兵马使。   罗士信为威武神机右军军使,以周德威为副军使,以李靖为行军参谋,以李君羡为都衙牙兵马使。   每军编两万四千人马,步骑辅兵共四十八营。   相比起原来的忠武军编制,骑兵明显减少,辅兵增多。   一些精锐兵种,如重装骑兵、重装步兵等,也大大减少。   可总的来说,山东的兵马,数量增加了,体系更加明确了,战斗力总体是提高了。   四军重新调整。   单彬彬的神勇左军驻齐郡,罗存孝的神勇右军驻东平郡,李秀宁的神机左军驻瑯琊,罗士信的神机右军驻于鲁郡,居中策应。   四军使统一听从山东节度使,也就是威武军帅罗贵的指挥,李靖兼任威武军行军参谋。   按罗成的计划,是要边防御备战,同时一边进行整编调整。   并且,要在年前就完成整编及新部署。   “大帅命令,不管是李密还是李渊又或窦建德或陈棱,他们要争夺东郡等四郡,那随他们争打,我们不管。但只要他们敢继续东进,就要坚决而不犹豫的反击,但击退之后就可以了。”   老四听到这样的命令很不服气,“哪有这样打仗的?”   “魏国公请勿急,现在各方聚集中原,群雄逐鹿,我们不必急着先上场,先上场的未必就是赢家,好饭不怕晚,后发一样可以致胜!”李靖安抚他道。 第749章 马踏冰河   辽东城。   大元帅府。   罗成正跟魏征、侯莫陈乂、房玄龄、杜如晦等议事。   “渊太祚已经再派使者前来,奉上降表以及山川地图和户籍表,称愿去王号,归纳朝廷。为表忠诚,请大帅派出郡丞、都尉等官员前往。”   罗成却摇了摇头。   “渊太祚此人连弑君之事都做的出来,所以可以说完全不值得相信。”   侯莫陈乂则道,“我倒觉得扶余川战役后,渊太祚慌了,尤其是突地稽在粟末水的行动更是震慑到了他,因此他现在为求自保,什么话都肯说。”   “既然如此,那就由朝廷下旨,将渊氏现在还据有之地,编置两郡,以鸭绿江西岸的国内、乌骨诸城之地,统一设为玄菟郡,而以平壤乐浪郡以南的渊氏所有之地,设为带方郡。”   之前,朝廷给渊氏的地盘是划分五郡,其中杨万春据平壤一带为乐浪郡,然后是鸭绿江西岸有两郡,扶余川一郡,再乐浪南一郡。   如今乐浪杨万春的这一郡,因他病死,已经被宋老生掌握。   因此乐浪之南的带方郡,实际上也成了渊氏的一块飞地,虽还是他的人马掌握,但却相距遥远。   现在扶余川又被攻下,渊氏便只剩下了鸭绿江西岸的这二百来城,之前设有三郡,可在这两年,罗成不断派兵东进,筑堡屯田蚕食推进,使得渊氏的地盘不断减小。   现在地盘虽还很大,可罗成却只肯给他一个郡。   “授封渊太祚为玄菟郡太守、都督,降封为玄菟郡开国公,加银青光禄大夫。其所拥兵马,只给授予一个军编制,授军号为归顺军,让渊氏在郡中修建道路,设置驿站。”   “至于带方郡,也可按此。”   对于渊太祚,虽早晚要出兵平他,但现在一时也没有余力。   因此只要他肯服软,就先放过他,但也要趁机把他王号去除,使得他在法理上归顺朝廷,为以后出兵留下后手。   “是否派出郡丞、郡尉、县丞、县尉、驿丞等官吏前往?”   “可以,还要派出裁军使过去,督促渊氏裁撤兵马,一郡只保留一军。”   侯莫陈又禀报一件事情。   “突地稽最近发动了对伯咄部的突袭,一开始战果不错,可伯咄部与难水河边的安车骨部联合,双方如今杀的难分难解,一时倒是僵持不下,突地稽没占到多少便宜。他派人回来,请求增援。”   罗成摇头。   “援兵是不可能有的,我们现在重心在中原。不过突地稽忠心可嘉,也不能不理他。这样吧,让契丹兵些兵马支援他,另外,给突地稽一批武器铠甲。当然,也不能白给他,让他拿伯咄部和安车骨部的靺鞨战俘和缴获的牛马牲畜、皮毛来换。”   “下一项。”   “王君廓从中原发来消息,说窦建德部大将,卫州刺史曹宝已经率兵渡过黄河,南下收取四郡。”   “看来夏军忍不了这诱惑啊,李密呢,有何动静?”罗成笑问。   这算是一个极好的消息。   “李密啊,自然是大怒的,他本来正在调兵遣将,他原本想让李渊为他来夺四郡,以借粮为条件,到时李渊夺下四郡给他,他则给李渊让条路回关中。谁料到,这个时候我们却突然把四郡送给了窦建德。”   “有好戏看了。”罗成很满意,“刘武周呢,什么时候能出兵?”   “这个有点困难,刘武周军中乏粮,而且他杀王仁恭夺权,军中多有不服,所以现在忙着巩固大权,一直向嗣业将军借粮呢。”   罗成摇了摇头,“看来打独孤篡是指望不上刘武周了,嗣业呢?”   “嗣业说如今天寒马瘦,定襄也难以出兵,他说不如等过了冬春,到初夏之时再出兵。”   “那么说,宣武军暂时也指望不上了?”   “宣武军还要忙着对付王须拔呢,不到明年夏天,确实难出兵。”   魏征倒是态度挺乐观的,“只要马邑和定襄两镇不给我们捣乱就很好了,暂时不能出兵也无妨,起码有他们在,就能牵制范阳独孤篡、河北窦建德、河东杨义臣这三家不少兵力,也一样算是支援了。”   “可独孤篡只要守着临渝关、卢龙塞,那么我们依然不好强攻硬打。”房玄龄提醒道。   “无妨,我们可以绕过临渝关和卢龙塞。”罗成笑着道。   “怎么绕?燕山山脉可不好绕,尤其是山隘间都有长城关寨。”   “山和城不好绕,那我们就从海上去。”   罗成让人取来一副地图,然后指着渝关东面不远。   “这是秦皇岛?”   “没错,此岛与青岛、旅顺一样,都有不冻港,这在北方可是极罕见的,连河间、北平诸郡的大河入海口,都多是冬季结冰封冻,可这处港湾却是天然的不冻良港。之前东征之时,就利用过此港的不冻优势,在冬春季为辽东前线运送过粮草辎重补给。”   秦皇岛距离临渝关不过五十里左右。   不过临渝关不是在秦皇岛的东面而是在西面。   隋时临渝关并不是在后世山海关的位置,而是在其西面六十里左右,依渝水而建,因此称为临渝关。   此时的渝水,源自燕水,水量充沛,水流也湍急,因此依水设关,十分险要。   可是比起后世的山海关,还是差多了。   再湍急的渝水,到了冬季,照样结冰,一样可以马踏冰河。   而临渝关后面虽然枕着碣石山和象山,可在南面海边依然有很大的空隙。   “只要我们从海上运兵,悄悄抵达秦皇岛港登陆,便可以打临渝关一个措手不及。而眼下冬季,渝水结冰,临渝关便失去了最大的依持,我们甚至完全可以绕过临渝,根本不去攻他,直接杀向北平和范阳。”   “可是如果不打下临渝关,那么这样一个要塞在背后,我们进入河北的兵马便无法获得补给,这是非常危险的。”杜如晦提醒罗成。   为何古代打仗,非要攻城夺塞,便是为了后勤补给。不打下背后的钉子,那么他就能随时威胁着你的补给,而军队断掉补给,就险了,甚至有这样一座要塞,还会断你退路。   故此,常规做战,都得打下这些路上的城池关隘。   当然,如果是特种作战,也是可以行险一试的。 第750章 白马之围   “李渊来报,称河北窦建德大将曹宝,已趁机窃四郡。”   金镛城,光极殿。   李密得知罗家军突然撤离了东郡等四郡,而窦建德却趁虚而入,先一步抢占四郡之后,恼怒异常。   “主公,现在怎么办?”   现在怎么办?   李密也一时被扰乱了节奏,原本他这些天一直在跟李渊交涉,是想以借粮借道给李渊为条件,诱李渊去与山东的罗家军交战。   本来打的是驱虎吞狼之策,可谁能料到,结果他这里计算了半天,罗成一招退出四郡,顿时让他所有算计都化为乌有,而窦建德这个该死的田舍汉,居然趁机抢占了四郡。   “河南之地岂容窦建德染指邪?”   “传我军令,调集兵马,将四郡夺回来,把夏军赶出去。”   一场大战在即,本在梁郡的李渊这个时候却反而来报称,说在梁郡被窦军突袭,折兵损将不少,只能退回彭城郡,暂驻萧县。李渊一边称需要休整收拢兵马,一边又不断向李密求借粮草。   李密大骂李渊无能,也绝口不再提借粮之事,但也因此没再将李渊放在眼中。   东郡白马城。   曹宝虽然趁虚占了四郡,但其实也只是所谓的占据而已,他手中兵马不过万人,还要分兵留守卫州、黎阳仓城等,因此实际能过黄河的兵马不过五千人。   这五千人要驻守四郡,哪里够,毕竟这可是中原大郡,四郡足有不下四十县。   因此除了白马城,曹宝是亲自率兵驻守外,其余的诸城,其实也就是象征性的派了几个兵,过去插了个旗而已,反正现在四郡几乎都空了,要么早就因战乱逃亡,要么就是被罗家把人给迁走了。   曹宝一面派人向乐寿求增兵,一面在白马加紧行动。   他从卫州调派了许多民夫百姓源源赶到东郡,将黎阳仓的粮食,以及不少战备物资运过黄河。   同时派出民夫开始伐木、挖壕。   原本白马城在罗存孝等的努力下,已经构建了许多防御工事,他们走时也没毁掉。现在曹宝又在这基础上,继续挖壕沟、垒羊马墙,增敌楼、箭塔,储备更多的滚石檑木。   甚至在护城河外,还挖了许多陷马坑、栽鹿角、立拒马。   整个白马城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工地,一队队的人马,有条不紊的在进行着。   黄昏时分。   一队使者自乐寿赶到,向曹宝宣布了夏皇的旨意。   将兵马撤回黄河北岸!   “为何?”   曹宝看着在他努力下,越来越坚固的东郡白马城,不解的问。   “朝中诸位宰相大臣们都反对此时出兵河南,说这里是凶地,这时卷进来,可能万劫不复。”   “然后呢,陛下就真听信他们的,让我撤回去?”   曹宝现在最需要的是兵马,只要有几万人马,他相信这四郡就彻底成为大夏国的了。可是现在,一兵一卒援兵未到,皇帝却要让他撤兵?   他环视着自己的努力成果。   凭着这座罗家军留下来的城池,再加上他的加强,他相信,就算手里仅五千兵马,也足以防御几万人的进攻。   曹宝拒绝领旨撤退。   他向皇帝去信,让皇帝派兵来,还说东郡城坚墙厚,大有可为。   次日太阳升起的时候,斥侯从西边带回了一个消息。   “西边十里,发现魏军动向,大约有数万人马,将旗打的是王伯当的旗号。”   王伯当来的很快,他率领了约十万人马渡过运河,杀了过来。   这个时候,曹宝想退回河北,也已经来不及了。   而王伯当显然也没打算给他们这个机会,他派兵围住白马城,意图将曹宝连城池一起拿下。   白马城被围的水泄不通。   好在罗家军撤离白马的时候,并没有毁去城防工事,一切都留下了,而这段时间,曹宝的努力也没白费。   当王伯当杀到之时,他立即将所有的兵马民夫,都撤入城堡。除了坚守白马城,他还分兵屯驻城外的几座卫星城堡,以增强防御能力。   围困白马城的兵马,足有十万。   王伯当为主将,其麾下虽非尽是精锐,可人多势众。   围住白马城后,王伯当下令发起进攻,结果猛攻数日,曹宝都凭险固城防工事顶住了魏军的攻势。   于是王伯当调整策略,一面让人加紧打造攻城的器械,一面分兵去夺占空虚的四郡。   数天时间,王伯当派出去的各路兵马,已经尽夺四郡。   虽然为占据四郡,王伯当分出去了两万兵马,可白马城下依然有八万大军。   河间,乐寿。   金城宫中。   一场紧急的御前会议正在召开。   窦建德君臣商讨的是白马城之围该如何应对。   虽然以凌敬、宋正本、孔绍德、张玄素为代表的宰相文臣们认为,此时南下救援白马城,将处于被动之中。   可曹宝不但是夏国大将,还是窦建德的大舅子。   更何况,曹宝南下东郡,带走了卫州的兵马,若东郡一失,卫州也将不保,卫州和黎阳仓对夏军来说非常重要,不容有失。   所以在会议上,刘黑闼刘雅王伏宝等一干大将,都力请发兵南下。   “王伏宝、刘黑闼听令!”   窦建德最终决定全力救援东郡,本来他已经决定撤出河南,可现在,只能打下去。   为了能够救下曹宝,甚至争夺四郡,窦建德不但把王伏宝刘黑闼这两员大将派了出去,同时把刘兰成、刘世彻这些河北猛将也尽数派出。   夏军的动作很快,从商议到出兵,仅用了很短的时间。   而这个时候,距离王伯当围东郡,已经过去了半个月时间。   王伯当的十万大军,浪费了宝贵的半个月时间,虽然表面上战绩辉煌,连夺四郡四十余城,可实际上,都只是夺些空城。   关键的白马城,依然还在曹宝手里。   这些天,王伯当一直在派人打造冲车、云梯等攻城器械,他甚至还派人在白马城的外围,也修筑了一道土墙,把白马城围的跟个铁桶一般。   同时,他还派出重兵布在黄河岸边,准备随时拦截南下的夏军援兵。   从这些布置看,王伯当其实极有可能是在围城打援。   他是希望夏军南下救援白马城的。 第751章 忠武军第二   黄河北岸。   王伏宝和刘黑闼两人正在激烈的争吵着,他们率军南下迅速,但到了此地后,却有了争执。   面对着斥侯回报说黄河南岸有大军驻守拦截的消息,王伏宝认为当稳妥起见,先等后面的夏军大部队到来再南下。   而刘黑闼却认为救急如救火,当先以这支先锋杀过河去。   最终,刘黑闼对王伏宝道,“如果你不愿过河,我一军独出。”   这让王伏宝只得同意刘黑闼行险的计划。   “我们现在只有八千人马,而对面却有八万兵马,并且李密随时可能率大军赶到增援,现在东郡就是个巨大的陷阱,我相信李密肯定早就在外围等着,就等我们过河了。”   刘黑闼却道,“八万又如何?兵贵精不贵多!”   王伏宝只得道,“那我们这八千人,必须快速抢渡,然后与敌军决战,我们将以寡击众,甚至是得面临着被半渡而击的危险。”   “我知道,那又如何?”刘黑闼道。   窦建德的夏军,自起事以来,遇到过的败仗屈指可数,在各路义军中,算是极顺利的了。而他们从豆子岗中的一伙制盐草贼,到如今占据大半个河北的大夏将校,这顺利也让他们极度自信。   尤其是在击败了名将李景之后,更是让他们的这股信心膨胀无比。   在一个寒风呼啸的夜晚。   王伏宝和刘黑闼兵行险招,在夜晚率军急速渡河,在南岸的魏军还未反应前,便抢先渡过了黄河,在南岸迅速的集结列阵。   此时,黄河南岸大营的魏军侦知情况后,也迅速的赶来,将他们堵在了河边。   夏军背水列阵。   这是夏军与魏军的第一次正面做战。   朱粲的那次应当不算。   魏军对于夏军的作战方式并不了解,他们只是把夏军当成了一般的反军,甚至是当成了自己一样的军队。   而在这些魏军的眼里,反军一般都意味着军纪差、装备差,甚至是战斗力差的普遍情况。   他们并不知道。   其实窦建德的夏军,虽起于草莽,可战术思想却始终是在罗成的影响之下。出身于罗成军中的窦建德刘黑闼王伏宝等人,到现在都没有忘记曾经在罗成麾下时取的过的那一场场硬仗的胜利,因此他们也就一直在学习模仿罗成的战术。   夏军向来的战术思想,都是好钢用在刀刃之上。   夏军兵马虽然也不少,可却始终有战兵辅兵的区分,也有跳荡、先登、选锋这样的精锐中的精锐。   甚至这次南来的八千兵马中,还有一支具装甲骑。   刘黑闼亲自率领一千重骑,虽然这些重骑比不得罗成的铁骑,只是半具装甲骑,骑士仅上半身配重甲,战马也仅前半部分配厚马铠。   可这样集中精锐打造出半具装甲骑的做法,在其它义军中也是极为少见的,就算有的也弄,但一般也就是十几骑几十骑顶多百来骑,还多是作为主将的亲兵卫队。   很少把成千数百的精锐,组合在一起组建重装骑兵的。   刘黑闼手下的这支半重骑,也不过千人,是集夏军全军之力才打造出来的,装备最好,兵员最好,这些人个个战技出众,弓马娴熟。   而王伏宝此时的麾下,也还有一支重步兵,足有两千。其中陌刀手一个营,精锐跳荡刀牌手一个营,精锐弓弩兵一个营,另外还有骑马的步兵一个营。   这两千精锐步兵,完全可以以一当十。   相比之下。   魏军更注重的是数量,李密号称拥兵百万,实际上吞并孟让所部后,他的兵马达到六十万众。   可其中太多乌合之众。   而真正的精锐,魏武卒,却是由李密直接掌握,相当于禁卫军一样的拱卫在他身边。   拦截夏军的魏军,依仗兵多,于是在平原上摆开了足有数里长的军阵。   这种超级长的步兵阵,除了长之外,还有一个特点,就是薄。   薄薄的一层,也就是十来排。   然后后面就没人了。   魏军摆出这样的一字长蛇阵,明显就是想拦住夏军,甚至是想包夹夏军,一举歼灭的想法。   战斗开始。   夏军轻骑率先展开冲锋,但是却并没有占到便宜。   因为魏军的步兵,基本上都是长枪兵,再配上前排的盾后,以及后排的少量弓弩手,凭借着巨大的数量优势,硬生生的把夏军的轻骑冲锋打退。   夏军的轻骑冲了几波,无法冲破那薄薄的军阵,开始败退。   魏军主将大喜。   “全军出击,将该死的河北佬全都赶到黄河里去!”   黄河南岸的战斗,引的白马城中的曹宝也知道了,他登上高楼,看着远处岸边的夏军兄弟在战斗,于是也率军打开城门杀出。   可是王伯当早在城外修了一堵墙,使得曹宝出城之后,反而相当于被困在他的工事之内。   王伯当的手下,能够站在土墙之上,居高临下的射箭攻击出城的曹宝,一时曹宝军也伤亡极大,比守城时还要惨重。   黄河岸边。   夏军节节败退。   魏军攻势如潮,全军追击。   可很快,战场上的形势有了些微妙的变化。   夏军虽然节节败退,可从始至终却一直没有溃,哪怕是败退,也退的很整齐。   可相反,魏军的追击就显得混乱的多,追击一远,便开始出现了步骑分离,甚至步兵也拖拖拉拉的分散了开来。   本就薄的军阵,更是完全变成了散兵线。   这也是魏军等许多农民军的现像,兵多,可始终不精。   魏军追的正起劲,根本就没有人意识到这个问题,更没有人去想,刘黑闼的那支半装的千人具装甲骑何在?   王伏宝的那两千精锐步兵何在!   他们只知道夏军败退了,于是便争先追击,恨不得马上把夏军赶入黄河去。   夏军很快已经退到了黄河边上,后面便是黄河。   虽然没有涛涛河水,河上结着可过的冰,但夏军此来,可不会就这么退过黄河去。   王伏宝的将旗在河岸边升起,然后不再后退。   于是一面又一面的夏军将校、团营的旗帜升起,都立定不动。   夏军不再后退。   他们依河列阵,要背水一战。   看他们旗帜招招,军阵整齐,哪还有半分刚大败的景象。相反,对面的魏军却一路追来,早就已经跑成了散兵。   一名冲在前面的魏军将领看到夏军的军阵,不由的心里一惊,可是此时想叫停队伍,却是根本没有可能了。   “弩手准备!”   夏军阵前,一名名军官正在发令。   敌人正在奔近。   军阵中占比达到两成的弩手,已经纷纷举起了弩机,对准了前方。   “敌距二百步!”   有人高呼。   “稳住,稳住!”   引战的队头们全力大吼。   “敌距一百五十步!” 第752章 半装甲骑刘天王   有人不断在报出敌军接近距离。   “弩手,放!”   敌距一百五十步时,引战的队官们终于大吼下令发射,于是手持着弩机的弩手,纷纷扣动机弦,无数弩钉飞射而出。   足足一百五十步的超远距离,魏军还在奔跑,可夏军的第一波攻势已经射出。   训练一个弓箭手,可能需要多年的时间,但训练出一个合格的弩手,却可能只需要半年,甚至都不要。   而弩机却拥有远比弓箭更远的射程,此外还更节省体力。   一个弓手,如果连续拉弓射箭,要不了多久,就体力耗尽,无法再拉开弦。可一个弩手,却能持续不断的射上半天。   只不过,弩机的成本高,同时,弩机还有射速慢,易损坏的缺点。   但弩机手却能够速成,因此夏军中,有不少的弩手,尤其是王伏宝的这支精锐中,更拥有两成数量的弩手。   “敌近六十步!”   从一百五十步,到六十步,弩手们已经射出了三箭,而且他们都是采用的三段射,保证了无停顿射击。   这三波射击,让魏军倒下了无数人。   可后面的人还在往前冲。   “弓!”   一个又一个夏军持起弓。   不论是陌刀手还是长矛手又或是刀牌手,都举起了弓搭起了箭,这又是夏军远超魏军的一个地方,他们把这支精锐部队,完全仿效以前征辽的府兵,人人一张弓。   虽然好多士兵的弓射的不准,但没关系,夏军的战术思想就是要求远程火力。   哪怕接战前,每个士兵只放出三箭,那也够了。   不求精度,只要求三轮齐射的吊射,那就足够对冲锋的敌军造成巨大杀伤,特别是对军心士气的提升很大。   隋军府兵的弓弩本就厉害,而现在魏军的装甲又弱,于是杀伤力更大。   三箭。   多数夏军步兵,都只射出了三箭。   然后顺着惯性冲过来的魏军,终于还是冲到了近前,虽然他们已经有上千人倒下,可他们还是凭着惯性冲过来了。   “陌刀!”   ……   战场不远处。   河岸边的一座寺庙的高塔上,几个短发的和尚正站在塔顶观看这边的战场。   只不过他们的对话,却根本不似出家之人。   “看出来没,这夏军的战术很高明啊。”一个大和尚对几个年轻和尚道。   “嗯,夏军一开始根本就是诈败,他们诱魏军追击,然后军阵散乱,这时夏军却在河边立阵,以弓弩先攻,大量杀伤魏军,并且极大提升了夏军士气。”   大和尚笑道,“远远不止如此,你们难道没有发现,夏军过河前可是有一支半具装甲骑的,可是你们从头至尾,在这战场上,见到这支骑兵了吗?”   “没有,只有一支轻骑出现了。”   大和尚夸赞这个小和尚,“你看的很仔细,没错,那支重骑兵不见了,根本没出现在这里,你们说,他现在应当在哪里呢?”   “难道去了白马城下?”   河岸边。   王伏宝以轻骑冲阵,诈败诱敌,然后反攻。   弓弩齐射,再陌刀阻敌,然后轻骑两面冲击。   王伏宝的重步兵如磐石一般坚不可摧,而他的轻骑风骚游走,更有精锐弓弩手不断收割。王伏宝兵虽少,可依然还有七千之众,当七千人马都十分精锐时,其已经不是简单的以多击少就能击败的。   开始魏军还不顾伤亡不断冲击。   可很快,魏军就冲不动了。   任他们如何冲,夏军都不动如山,反是他们扔下了无数尸体在阵前。   当伤亡达到了一定数字的时候,魏军乌合杂牌的本性终于暴露出来了。   他们不再头脑充血的往前冲,而是开始不顾命令的扭头跑。   而王伏宝适时的发起反冲锋,于是魏军大败而逃。   直到这个时候,刘黑闼和他的一千半装具装甲骑都始终没出现在战场上。   就在王伏宝激战魏军拦截部队的时候,刘黑闼率一千最精锐的半装具装甲骑从另一处河岸过河,在晓色的掩护之下,以绝佳的纪律无声无息的趁着激战,绕向了魏军后面的白马城。   一千半装甲骑,不着铠甲,骑着备马一路奔驰。   在靠近白马城后,他们迅速的开始为自己和战马披上半装重甲,然后跨上战马,对着晓色里的白马城外王伯当主营发起了突击。   朔风飞扬。   晨色清冷。   王伯当此时还在指挥着兵马阻击着意图突围出城的曹宝,根本没料到,几万人马在岸边拦不住几千夏军。   刘黑闼率领的一千半装重骑,虽然装备上不如罗成的重骑兵,但他们不论是战术上还是编制上,都还是模仿着当年罗成的重骑兵。   当他们冲锋的时候,也一样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   刘黑闼更是端着马槊,冲在最前方。   一部份魏军试图拦截这支骑兵,可很快被铁骑撞的粉碎。   哪怕他们只是半装的具装铁骑,可也不是一般的兵马能拦的住的。   刘黑闼率领半装重骑,一路碾压冲撞过去,所过之处,不论是魏军步卒,还是轻骑,无不被他们撞的崩溃。   来不及聚拢集结立阵的魏军,根本拦不住挡不下这支重骑。   王伯当不得急调兵马,以自己的亲卫精锐营为核心,迅速组建军阵拦截。   而这个时候,曹宝虽然没能冲破土墙的围拦,可他带着夏军在白马城与土城之间,四处冲杀,一样杀的魏军一阵阵鸡飞狗跳,甚至乘机将王伯当打造的许多攻城器械给放火烧毁。   等战到朝阳万道金光射下时,王伏宝也已经在杀败南岸魏军后,杀到白马城下。   王伏宝如下山猛虎,其麾下几千精锐更是如虎入羊群。   魏军陷入腹背夹击之中。   王伯当苦苦支撑,可好不容易挡住了重骑的冲锋,那边曹宝却又趁机杀出了土围工事。   当曹宝、王伏宝、刘黑闼三将重新汇聚,王伯当也知道大势已去。   他虽兵马众多,可今天却完全发挥不出作用,兵马四散,于是只能最后看了眼白马城,不甘心的率军往西败走。 第753章 李密称臣   东郡。   济水北岸,封丘城。   李密听完学生王伯当面带羞愧的禀报之后,伸手扶起了他。   他其实早就已经率后续精锐到达东郡,但却一直驻于距离白马城百里外的封丘,这个距离是他刻意控制的。   他和王伯当一样都期待着围了白马城后,河北夏军来援,这样便可以围城打援,在东郡打一场歼灭战,然后再趁胜挥师北上入河北。所以他没有率军赶到白马,那样的话,白马城兵马太多,夏军不可能再南下。   只是他没有料到,夏军居然如此能战。   先前朱粲兵败黎阳,还可以称之为是夏军用诡计夺城,但白马一战,这明显就不同。   “夏军仅八千左右?”   他相信学生王伯当的禀报,就算败了,他也不会夸大敌人数量,更不会瞎编敌人的精锐。仅八千人,能击败白马城下八万之军,虽说最主要的南岸一战,当时的魏军也才三万左右,但八千破三万,依然够强。   他坐在那里沉思。   夏军居然如此精锐,而且竟然还出动了具装甲骑,哪怕只是半装的,可千骑的数量,依然让他暗暗惊心。   更别说夏军还摆出了陌刀军阵,此外居然还人人带弓,铁甲数量也不少。   今天是个晴朗的日子,雪还未化,但没有什么风,很安静。   封丘距离白马百里,中间还隔着胙城、灵昌二城。   李密派出去的斥候向北,一直深入到了白马城下,靠近侦察敌情,城中的夏军也派出轻骑,双方互射了几箭,斥候便匆忙撤退了。   “夏军并没有撤退?”   得知这个消息后,李密眼中闪过兴奋之色。   “他们倒是好大的胆子,让他们得意了一下,居然还不肯走,既然如此,那就都不要走了。”   李密决定再围白马,这次要把夏军那八千精锐也都围进去。   虽然之前王伯当说这支兵马极为精良,装备好,战意强,战技高。可李密认为这不过是窦建德最精锐的兵马,数量不会太多。   只要围住了这支精锐,吃掉他,窦建德就将被重创。   若是还能引窦建德南来,在白马城再打一场歼灭战,则河北九郡之地都将归他。   “主公,当心彭城李渊,齐鲁罗家。”   在白马吃了一个大亏后,王伯当变的更谨慎了一些,他见李密要在白马城跟夏军展开一场大决战后,忍不住提醒他。   “彭城李渊不足为虑,若非眼下没空,我定当先灭彭城李渊,暂时先把他放一边,先收拾了敢南下的窦建德再说。”   至于罗家。   李密对罗成很忌惮,但现在罗成依然还在辽东,他派去辽东的细作发回的情报是罗成在秋后刚调动了全部忠武军,发动对渊氏的扶余川之战,虽然这场仗很快打赢了。   可李密认定,战后也还需要时间整理战果,而眼下又是寒冬季节,罗成应当无力再挥师南下。虽有情报也显示,有兵马从辽东渡海到山东,但李密依然认定,这不过是罗成想要固守东莱齐鲁这山东东部地区,不想失去这个将来南下的登陆点。   只要罗成的忠武军主力没有大举南下,则他就不用太担忧罗家。   倒是洛阳的王世充,让他有些不太放心。   这个家伙和裴仁基,一个守洛阳,一个守豫西,再加上现在还忠于朝廷的河东、上党、河内几郡,使得他的实力依然不弱。   而此前杨广被杀前,也下令关中出兵救援洛阳,因此关内留守卫文升也已经率领了约两万关中兵马加入到了河南战场。   虽然暂时还没有交战,可明显他们在酝酿一场反攻。   李密这个时候已经有点感觉到自己的困境了,虽杀了孟让吞了他的淮西,可依然不是居于四战之地。   孤立无援。   偏偏洛阳就是拿不下。   若是能够再给他一年半载时间,李密自信绝对能拿下洛阳,可是这该死的窦建德,他河北都还没扫平,居然就把手伸到河南来了。   想到这里,李密手指敲着桌案。   他感叹着局势的混乱,也有些羡慕罗成这样能够有个安稳后方的根据之地。   “伯当,王薄现在在罗成军中?”李密突然问。   “嗯,他几年前在齐郡降罗成,后来被流放到辽东去,罗成便将他招至麾下,后来还当了县令,如今据说好像是任郡丞,还算得罗成重用。”   李密点了点头,“你跟王薄关系不错,你派人去找下王薄,让他替我跟罗成传个话,就说我此前已归附朝廷,现在大业天子被弑,我李密愿率河南淮西二十二郡之地,效忠辽东至德天子。”   王伯当意外。   “为何要向辽东上表称臣?”   “因为我们现在居于四战之地,环眼四顾,皆是敌手。兵法云,远交近攻,王世充、窦建德现在跟我们不死不休的局面,因此我们现在不能跟罗成也同时敌对交战,先想办法拖住他们。”   若是能够联合罗成一起先灭窦建德那就更好了,至于说以后,这个只能先把眼前之敌解决掉。   若是迟迟不能攻下洛阳,解决王世充和窦建德,那他也难以继续下去,早晚会崩。   “罗成可能要到夏天就会大举南下,所以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必须先击败南下的窦建德,然后破洛阳,再入关中,我们要抢在罗成南下之前,鼎定大局。”   为了争取时间,李密愿意率二十二郡之地,六十万兵马,向辽东天子上表称臣,并愿率部为朝廷征伐洛阳、江都两个伪朝廷。   做出这些决定之后,李密便亲率十万兵马,又汇集了王伯当的几万败兵,号称三十万,大举北上。   李密派出了自己最精锐的魏武卒战兵,迅速北上,然后再次包围了白马城。   王伏宝、刘黑闼、曹宝三将,原本一万三千人马,此时还有约一万人马,被李密大军堵在城中。   李密在骠内亲军的护卫下来到白马城下,看着城头上飘扬着的黑色夏军旗帜,以马鞭指着城池,“灭掉这一万夏军精锐,河北便无人了!” 第754章 奉正朔   辽东。   渊太祚接受了罗成的授封,渊氏朝鲜存在不过数年,然后便国除。此后辽东只有大隋,渊太祚手中地盘,一分为二。鸭绿江以西之地设为玄菟郡,乐浪郡以南设为带方郡。   渊太祚接受玄菟郡开国公、玄菟郡都督府都督、太守之职,罗成另选派隋将为防御使、郡丞、郡尉、主簿等前去任职。   而带方郡都督太守,则授给了渊太祚嫡长孙渊男生。   渊氏上表称臣,献山川河流地形图,进城池户籍丁口帐簿。   “恭喜陛下,渊氏称臣,我大隋又收复汉之故土,再添玄菟、带方二郡。计新添户六十余万户,口三百余万户。”   六合宫。   大年初一,新年正旦大朝。   罗成率领在朝文武百官,向皇帝朝贺。   渊建土此前在扶余川被俘,这是他数年前在新城被罗成俘虏后,第二次被罗家兄弟俘虏。好在倒也因祸得福,父亲归附,罗成也没再关押他,反而授封他为平壤县开国伯,授了他一个朝散大夫的五品官阶,从此留在朝廷,当个吉祥物。   甚至罗成还特别给他赏赐了一座宅院,拔了些高句丽奴隶给他,日子还算不错的,在这样节庆之日,他穿上朝服,站班朝贺,也彰显朝廷的气势。   杨暕坐在上首微笑着,但笑的很僵硬。   对于他来说,不管是宋老生成功控制乐浪郡,还是罗士信又攻夺扶余川,再罗成降服渊太祚,再添玄菟和带方二郡,这些对现在的他来说,都是遥远又陌生,且毫不相关的。   他现在已经彻底的认清了一个事实,他上了罗成的大当。   原以为,罗成拥立他,哪怕跋扈点,可总会有忠臣志士的,谁知道这辽东朝廷,满朝上下,居然全是罗成的人。   他整天呆在六合宫里,连宫门都踏不出。   除了给罗成做旗当幌子,他的存在不过是个笑话。   可他还得配合罗成演出,否则估计性命不保。   “恭喜陛下,如今我大隋已尽复汉之辽东故土,关外之地,现有辽西、辽东、旅顺、扶余、新城、玄菟、乐浪、带方八郡之地,此外又有四藩归附,而设立的饶乐、松漠、寘颜、粟末四郡,此强汉也曾未有之盛也!”   基本上,现在高句丽人彻底残了,渊氏去国号王号,称臣纳贡,改置郡县,接受隋官,就算暂时还拥有兵马,可也只剩下了两郡之地,还被分割开来。   渊太祚老了,渊盖苏文在李渊那,渊建土则在辽东城,渊太祚的几个孙子,则都还年少,只等渊太祚一死,根本不可能守的住这祖宗基业。   “此皆秦王之功也!”   杨暕装作欣喜道,“朕决定,赐封秦王之父为齐王。”   罗成现在爵位为秦王,这是朝廷唯一一个异姓王,而如今罗成父亲罗贵为山东道节度使,封齐国公,父亲比儿子爵位低,也不太好。   当然,也没有谁跟杨暕提此这个问题,是他自己琢磨出来的,他现在,也没有其它的什么权力了。   先封罗成为秦王,现在又封罗贵为齐王,父子皆封王。   至于罗成的五个兄弟,之前已经封了嗣业为晋国公,存孝为魏国公,士信为赵国公,现在杨暕也大方的干脆封罗继祖为楚国公,封罗承宗为韩国公。   而罗成的叔父也晋封为燕郡王,罗寿则封为越国公。   罗家一门两国王、一郡王,六国公。   而罗成的那干老兄弟,如姐夫周德威赵贵王子明和妹夫周新,皆封侯。杜伏威更是因为在江南拥兵,而被封吴国公。   “加秦王纳言!”   这下,罗成一人身兼尚书令、内史令、纳言这三高官官之职,更兼大元帅、太师加平章军国重事。   位极人臣。   反正以后,这朝廷一应事务,都由罗成说了算,相当于摄政王。   紧接着。   金殿之上。   来自定襄道宣武军的使者,来自代北道义武军的使者,来自山东道威武军的使者,来自江南道雄武军的使者,来自安南镇海军的倒霉都代表各家的节帅,向天子进贡。   不但送来了各镇的方物土产,同时也送来许多钱帛宝物。   同时还向朝廷献上了各镇现在所拥之郡县的地图、户籍丁簿,以及兵马名册。   而除了这五镇。   此次派使者前来朝贺的还有不少,之前杨广还在江都时,天下依然是以江都为正朔。可杨广被弑,虽然李渊尊萧后为太皇太后,又立关中杨侑为帝。   可是洛阳的王世充也立了越王侗为帝。   本来那边朝廷就已经实力不济,现在还闹内讧。   这无疑让那些地方官员们都对中原朝廷失望,这个时候辽东朝廷声势巨大,自然便开始有人向这边上表,奉辽东朝廷为正朔。   虽说大家都清楚,这辽东朝廷是罗家的,可毕竟现在打的还是杨隋的旗号,他们这些杨隋的官员们,奉辽东天子为正朔,自然也是理所当然嘛。   虽然岭南的宁陈冯几家也在割据混战,可他们一边抢地盘混战,却又一边纷纷向辽东派来使者,送来许多钱财宝物,称奉正朔。   而他们想要的,自然也是朝廷给他们的授封。   都想要隋杨的旗号,想利用朝廷最后一点威信,来让自己的割据增加些正统。   当然,也有一些只是守境安民自保的地方官将,这个时候也派来使者,他们奉辽东天子为正朔,倒没什么别的野心,只不过是如今这边朝廷实力最强,同时,也是希望辽东朝廷,能够派兵援助他们。   如岭南桂林一带的始安郡丞李袭志,在这混乱时局下,太守战死,他募兵坚守,已经数次击败林士弘、曹武彻、萧铣的割据势力的进犯,力保一方安宁。   这个时候,也派人来上表奉正朔。   其实一开始,李袭志也是不鸟罗成这边的,罗艺想向李袭志借道回中原,他都不肯。   而现在,李袭志却主动派人来辽东,正是因为如今萧铣、林士弘等叛军,都想把手伸入岭南。   而自古入岭南,最重要最便捷的道路,便是自湖南凌陵郡,经湘水翻越五岭,沿着秦朝修的灵渠运河入广西桂林的始安郡,然后可沿漓江南下,入郁水,直至广州。   李袭志只一郡之地,既要防北边想入岭南的江汉萧铣、江西林士弘,还要防着岭南的那些豪酋俚帅们,各个都想吞并他,无奈之下,也只得求到罗成这边,希望在安南的罗艺能够救援他一下,毕竟相比起那些反王、酋帅,他一个关陇出身的士族官员,自然还是更愿意奉中原王朝正朔,而不论是杨侑还是杨侗,明显都不如杨暕这边。   而这次正旦大朝,跟李袭志这样的太守郡丞还有不少。   此外还有如杜如晦的叔父杜淹、李靖的兄弟李客师等不少贵族士族子弟,也纷纷赶来辽东,加入到这个新朝廷之中。   这是大势所趋,也算是民心所向。   现在许多地方都开始改用至德年号,尊奉辽东天子,表示拥戴和效忠。 第755章 降服   正旦大朝会后,罗成没有留下来跟皇帝交交心谈谈话,而是直接去见屈突通和封德彝、李百药等人。   封德彝倒是转变的很快,被软禁了一段时间,当了几个月寓公,彻底体会到了无职无权还没自由的那种透心凉感觉。   其实封德彝早就已经不介意投奔罗成了,关键是这段时间他数次提出要见罗成,可外面守卫的人根本不理他。他封德彝想依附罗成,还没人给他机会呢。说来封德彝也是一把年纪五十出头了,他跟李靖算是同辈人。   李靖跟他一样,之前都反罗成,可现在听说李靖如今依然深得罗成信任,官拜山东道节度参谋并任威武神机军副军使,还被罗成请他担任罗士信的老师。   这段时间,封德彝每天都会写一道奏章给罗成,也不管看守会不会送给罗成,反正一天一道。至于内容,除了表忠心说要奉正朔外,也还写了不少其它东西,既有理政治国的方案,也有辽东发展建议,其中不少东西还是非常有料的。   不得不说,封德彝其实也是个很有实干之人,只不过这人向来喜欢攀附权势,揣摩上意,阿谀奉承。   他出身于渤海封氏,祖父是北齐太保封隆,父亲则是隋通州刺史封子绣,年轻时就已经以才闻名,智识过人。后来杨素在江南平乱时,招募他为行军记室。因后来见封德彝很有本事,于是便将侄女许嫁给他。   当罗成来到他那间辽东城的小院时,这家伙面色激动,见到罗成驾临,也顾不得什么脸色了。   说来他好歹也曾是内史舍人,还出任过安东道观察使,这都是重职要职。内史舍人这个职务,更是被称为储相。   说来这个内史舍人,当年还是他帮杨素修仁寿宫出谋划策,才因功升了这个内史舍人。   当时杨素负责营建仁寿宫,在考虑如何建造时,就是封德彝向他建议说应当规模宏大,装饰奢华,还说皇帝向来节俭,但皇后年纪大了,肯定更喜欢奢华。后来宫殿修好,皇帝果然大怒,但皇后却非常高兴,于是不但无罪反而有功。   “封公在做何呢?”罗成笑着问。   封德彝站在罗成面前,微躬着腰,微笑着道,说自己这段时间正在研究天下形势,还说想到一些平定中原之乱的策略,说要献给罗成。   “不如你现在跟我说说。”罗成道。   封德彝于是便开始陈说起来,别说,还真是说的很有条理,也很有建设设。   难怪杨素和虞世基这两大权相,都曾经对他十分倚重信任,确实是有两把刷子的。   “还想出来做事吗?”罗成也没绕圈子,直接问他。“若是封公你无意仕途,我愿送你回河北渤海老家,赠你盘缠程仪。”   封德彝也并不客套,直言说自己才刚五十出头,如今朝廷又正是用人之际,因此他愿意再出把力。   “先前是某不识时务,妄图与秦王殿下做对,如今却也明白,现今这天下,唯有秦王殿下才能堪定混乱,重安天下。封伦不才,也愿意相助殿下。”   这番露骨的表忠心话,让罗成很满意。   他对封德彝这类人看的很透彻,其实这世上有无数封德彝这样的人,他甚至可以说是许许多多世族名门出身的公子哥的代表。   他们既不缺学识,也不缺干才,可这些人却又缺少点筋骨。   杨广还在时,封伦错判形势,所以便想扳倒罗成,可没料到局势变化这么大,所以现在眼看着罗成的声势这么大,便明智而果断的要换主。   好多士族名门也这样,谁实力最强就依附谁,他们改换门庭也丝毫不觉得扭捏害羞,他们只关心在意一点,你有没有足够的实力,你有足够实力他就投你,你没有这实力,他就弃你而去。   总之,他们就是要站在胜者一边,要依附强者。   不是强者也驾驭不住他们这些人。   不过罗成很有自信,而他晾了封德彝这么久,也是要让他明白,他罗成并不是非要用他不可。   主动权,是握在他罗成手里。   “你想要什么职务?”   罗成笑着问封德彝。   封德彝听到这话,心中大喜,可看着罗成那似笑非笑的表情,又心下警醒,知道这并不是论功行赏的时候,他只不过是个犯错复用的旧敌。   当下心中急转。   “封某但听殿下安排。”   “随我安排吗?”罗成笑问。   “任殿下安排。”   “怎么安排都行,那我授你内史省通事舍人你也愿意?”   通事舍人只是个六品官,虽也叫舍人,但与内史舍人却是天壤之别,这个官职掌朝见引纳,殿廷通奏,凡近臣入侍,文武就列,通事舍人则导其进退,而赞其拜起、出入诸礼节。四方蛮夷纳贡,也由通事舍人接受呈进。军士出征,则受命劳遣,并每月慰问将士家属。   说白了,就是没有什么实权。   而内史舍人呢,这个官职本名叫中书舍人,却是中书省的骨干官员,掌侍进奏,参议表章,草拟诏旨制敕及玺书册命。   他们还可以就省内所讨论的军国大政及报上的奏状,发表自己的初步处理意见,并签上自己的名字,谓之五花判事。   一个完整的中书舍人班子,应当是配齐六人,一个舍人刚好对应六部中的一部。   中书省内的意见,经中书令、侍郎汇集后,都是交付给中书舍人,然后根据皇帝的意旨草成制敕。   到了唐朝时,舍人中还有专门负责执笔草诏的称为知制诰,六个舍人中资格最老的还称为阁老。   六舍人分押尚书六部,辅佐宰相判案。   在唐朝时,要当宰相,基本上都必须经过中书舍人这个职位,因此这个位置也称为储相。   以前封德彝就是内史舍人,后来出来做安东道观察使,本来他跟虞世基商量好的是他来安东道做一任,然后回朝能拜相。   “封伦谢过殿下提携赏识。”   封德彝面色不变的接下六品通事舍人之职。   罗成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既然接下了这官职任命,就好好干,我会关注你的表现的。”   出门。   魏征道,“通事舍人,有点大才小用了,封德彝既然愿意归附,何不授以合适的职务?我们如今确实缺少这样的干吏。”   “封德彝可用,但得先磨磨他的性子,否则这种人还指不定会如何奸滑。”   罗成心里早计划好了,只要封德彝能够老实识趣,那么接下来他会授他为内史舍人之职,再授房玄龄为内史侍郎。   杜如晦则授尚书左仆射。   至于魏征,则授御史大夫之职。 第756章 忠臣和贵族   罗成三言两语把封德彝收服之后,便又去见了李百药。   李百药也是官宦之后,他父亲曾是隋初名相内史令李德林。李家早年曾是山东士族名门,李德林还曾做过北齐的中书侍郎,李百药幼小时体弱多病,便取名百药。长大后,倒是成了个风流才子。   家学了得,学识过人,还十分风流。   曾经在杨素府中做客,就把杨素的一个妾侍给勾搭到手带着私奔,好在杨素大方,知晓后把人追上,却又将那妾侍送给他,倒也成就一桩美谈。   李百药先后做过太子舍人等中央官职,又在地方上做过郡丞、太守等。   如今他也是五十多岁年纪,之前因卷入反罗案被关了很长时间,罗成过来,见面之时,他没有如封伦那般谄媚奉承,但也有点如履薄冰。   罗成跟他也没有太多客套。   “愿意出来做事吗?”   李百药倒也没扭捏,“愿意。”   “很好,你一身才干,莫要浪费了。我便授你为给事郎,在黄门侍郎侯莫陈乂下面做事。”   给事郎,本为给事中,隋避杨忠讳改为给事郎,正五品上官职。这是门下省的重职,在门下省地位相当于内史省的内史舍人。   门下省主掌封驳审议,因此给事郎设有四人,分判本省日常事务,具体负责审议封驳诏敕奏章,有异议还可直接改驳还诏敕,百司奏章,得驳正其违失,事权极重。   可以说,门下省和中书省这两个省,才是大隋真正的决策机关,特别是从开皇到大业,中枢的权力正不断从尚书省转移到中书和门下两省。   而门下和中书两省又长期空位长官,于是两省的侍郎实际上是主持两省,而两省的六个内史舍人、四个给事郎,便其实在充当着过去两省次官侍郎的差事。   现如今,罗成一人兼了三省的高官之职,于是他以杜如晦这尚书省左仆射,以侯莫陈乂为门下省黄门侍郎,以房玄龄为内史省的内史侍郎,分别代主持三省日常事务。   而三省的具体事务,则还是得依靠内史舍人、给事郎、左右丞、六部尚书侍郎等。   至于散骑常侍、谏议大夫这些三四品的高官,其事权并不重。   现如今罗成不缺猛将,也不缺精兵。   却很缺有经验的中枢官员。   对李百药和封德彝,罗成还是有区别的。对封德彝,罗成虽认其才,却先只给了个通事舍人的闲职,要压压他性子。但对李百药,却是直接授给了给事郎的要职。   李百药也不推辞,直接应下。   罗成问了他一些关于朝政上的事情,李百药回复让他很满意。   李百药父亲当年也是齐国的中书侍郎,后来还不是入隋并做到了内史令的宰相之职。而李百药初为太子杨勇的太子舍人,后来杨广要挖他去晋王府,李百药称病推辞不肯去。但杨广继位称帝之后,李百药不也一样的也再次出仕为官。   倒是屈突通,罗成亲自前去拜访。   可他却不肯理睬,他无法阻止罗成进他的院子,也便采取非暴力不合作的态度,自顾自的看书喝茶,就是不理睬罗成。   对于罗成的好意,更不接受。   罗成说授他太仆寺的太仆卿之职,负责朝廷的马政,但屈突通根本不接。   这位库莫奚族出身的老将,很拗。   “老将军,有个好消息告诉你,令弟正带着老将军你的妻妾儿女们赶来辽东。”   屈突通的弟弟名屈突盖,曾经当过长安令,作为京城县令,这是个很难做的位置,毕竟在京城,权贵遍地走,纨绔多如狗,一不小心就招惹到哪个势家权臣。   可屈突通当年任长安令的时候,却以方正严肃为名,正直严厉,不畏权贵,也不徇私情,权贵恶徒为之忌惮敛迹。   那句宁食三斗艾,不见屈突盖。   宁食三斗葱,不逢屈突通的话,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传出来的。   后来屈突盖又在多地任过太守等职,如今也是六十多岁,本来已经在家养病。   但罗成却让张亮想办法把屈突盖请了出来,还把他一大家子都送来这辽东。   “朝廷已正式授屈突盖为东京府少尹,他不日到达后便会上任。”   屈突通扭头看着罗成,“是朝廷授,还是你授与?”   “朝廷发出的授令,三省通过的,当然,也是我的意思。”   屈突通便气的扭过头去。   罗成笑笑,“我还授老将军长子寿为太子千牛,授老将军少子诠为亲卫。”   屈突通面对罗成这种做法,也只得无奈叹气。   “老将军,时势如此,你也没有辜负大业天子,只是现在何必逆势而为呢。”   屈突通叹着气道,“我未能尽到人臣的忠节,愧对朝廷国家。”   “你是隋朝的忠臣,可如今时代变了啊,还请老将军顺应时势。你已经为大业天子尽过力,现在是时候为这天下苍生百姓出份力的时候了,这天下早日一统,也早日结束动荡混乱,你总不希望天下如晋末崩溃一般,从此天下三百年不宁吧?”   屈突通沉默不语。   “若老将军嫌弃太仆卿职位太低,我可以另拟授他职。”   “罢。”   “为这天下百姓尽份力吧。”   屈突通终于接受了大隋要灭亡的事实,也接受了罗成的授职。   他成为太仆卿,罗成还特封他为蒋国公之爵。   “只是可惜了君素。”   屈突通长叹几声。   至德二年,春。   杜淹、杜楚客、韦挺、王珪、屈突盖、李客师等许多官员士人前来辽东奉正朔投天子。   对于这些人,罗成很客气。   一一亲自面见,然后视才拟官授职。   他授杜淹御史中丞,授王珪尚书左丞,授韦挺兵部侍郎。   授杜楚客新城太守,授屈突盖东京府少尹,授李客师旅顺郡丞。   张须陀被罗成拜为检校尚书右仆射兼兵部尚书。   一时间,辽东朝廷倒也是越发的红红火火。   很快,罗成又让妾侍崔氏请郑州崔氏族人前来,然后又联系荥阳崔氏等,大量原隋朝官吏、贵族还有地方士族豪强来投,大大缓解了朝廷武盛文缺的情况。 第757章 郑观音   连郑观音最后也忍不住来找罗成,说可以帮罗成去信荥阳郑氏,让如今散落各地的荥阳郑氏族人前来辽东相助。   看着郑观音那终于坐不住的样子,罗成不由的笑笑。   这个女人这两年被他带到辽东,他一直冷着她,结果她也拗,导致的结果就是两人奇怪的关系,她入罗府几年了,结果无名无份。   罗成既不放她走,却也没占有他,更不曾虐待折磨她,平时两人见面也不说话,可郑也始终没提过要走。   到如今,郑也已经成了一个大龄老姑娘了,人是出落的越发的成熟。   “你是怕郑家在这新朝廷抢不到位置吧?”罗成打量着她,发现她脸色依然冰冷,可那宫裙之下却掩饰不住那越发成熟的身体。“你自己肯定不会来找我说这些,我估计定是你们郑家有人让你来说这些话的,而且估计劝动你,费了不少功夫吧?”   “你猜的很准,可又如何,依然改变不了你是个人渣的事实。”郑观音咬着银牙道。自从跟罗成杠上后,她坚决不肯服输,却从来没有赢过,有时她都在想,这样做值得吗?   “我从来都没说过我是个好人,我更不是圣人,我就是我,一个凡胎肉体的俗人罢了。”   郑观音惊讶的看着罗成,似乎他的这番话让她伤害巨大。   原来自己杠了几年的这个人,居然只是一个俗人吗?那她这几年,岂不是白白耗费了?   突然间,她眼泪止不住的流了下来。   这段时间,郑家不断的来信来人,都是在劝她要好好把握眼下的机会,利用在罗成身边的这个机会,为郑家,为荥阳郑氏出一份力。   他们只是指责她没用,几年了,也没能让罗成给她名份,让郑家也跟着难堪,却没有人想过她的感受。   她一个女人,名声尽坏,然后跟着罗成又没名没份的几年,一人在这里孤独无比,眼看着大好的青春年华就这样虚渡,她岂又好过?   “你为什么这样对我?”郑观音突然就扑上来,对着罗成又撕又咬,泪流满面。   罗成还以为这女人疯掉了,可听着那一声声质问那一声声痛哭,他也不觉得有些心里不舒服,觉得对这个女人的惩罚似乎过了些。   郑观音扑着咬着,似要发泄这几年心里堆积的苦和痛。   “够了。”   罗成被她咬了几口,也不由的吃痛,一把抓住她的手腕。   可郑却跟疯了一样不肯停。   “你这个疯婆娘!”   “对,我就是个疯子,我疯了!”   郑观音不依不饶,甚至一下子挠了罗成脸上几道指甲血印。   这下把罗成弄恼了。   “你还反了你!”   他一把提起郑观音,将她直接翻过来按在了大书案上,然后反剪起她的手臂。   扬起巴掌,对着那衣裙下的臀就重重的扇了下去。   罗成一连打了好几巴掌,打的还很重。   一开始郑观音拼命反抗,很激烈,可哪是罗成对手。   渐渐的,罗成感觉不对了。   这女人趴在那里不再挣扎反抗,嘴里有一下没一下的哼着。   可听那声音,哪是吃痛?   倒分明像是很享受似的那种痛苦中带着压抑兴奋的感觉,娘的,这女人真疯了,居然打出感觉来了。   罗成手停了下来。   结果郑观音扭过头来,一张脸早满面桃花绯红。   “人渣,来啊!”   “来什么?”   “你侮辱我清白,一次又一次,刚刚还又用你的那脏手打我……”   “打你什么?”   “无耻,你既然如此,那就干脆,强暴我。”   “我头一次听到有女人对男人说出这样的要求。”   郑观音突然又哭了。   两行眼泪止不住的流下来。   “你就是要辱我,我知道我曾经做的不对,那时不懂事,可你已经不止一次的惩罚我,你什么时候才肯放过我?”   罗成松开她。   “对不起。”   郑观音大喊,“我不要你的道歉,我要你的道歉有什么用,我是一个女人,我的名节全被你毁了,如今我跟着你几年,无名无份,什么时候才是个头?我已经没地方可去,郑家不让我回去,你却又这样对我,我不如死了算了。”   “别这样,之前是我过份了,你想开点。”   “我一个女人,到如今地步,还如何想开。”   “别钻牛角尖啊。”罗成道。   郑观音望着罗成。   “你要真还存有一星半点的良知,那你就给我一个交待。”   “你要什么交待?”罗成想了想,“要不我给你一个名份吧,收你为媵妾,以后别人也不会再非议你了,郑家回不去,你就安心呆在这里。”   “仅仅是个名份吗?”郑观音冷笑,瞪着罗成的眼神更加愤恨。   “那你还要什么?”   郑观音突然再次扑过来,开始撕扯罗成的衣服。   “我要当一个女人,我要知道男欢女爱是什么感觉,我要知道为人妇为人母是什么感觉,我不要再做孤魂野鬼,我要当个人,当一个活生生的女人。”   感受着这个女人此时的极端情绪,看着她的歇斯底里,罗成突然有点明白她的心里了。   这其实也只是一个可怜的女人。   曾经年少骄傲的五姓女,再到后来名声败坏后的躲藏,再然后是几年的空虚寂寞。   哪个少女不怀春,而她最好的年华,却遭遇了极大的变化,煎熬了好几年。   没有疯,已经算是不错了。   “你想好了吗,真的想好了?”罗成问。   “想好什么?”   “你说你想要个孩子,你想当母亲,你想体验男欢女爱的感觉,这些你真的想好了?”   郑观音咬着嘴唇,眼睛在喷火。   罗成低下头。   “那好,我给你,你要的我都给你。”   “名份给你,孩子给你,我让你成为一个真正的女人。”   ……   “啊!”   一声惨叫响起。   郑观音柳眉倒竖,“罗成,你个王八蛋!”   “哦!”   “王八蛋……”   “罗成,你个浑蛋!”   “你到底是要,还是不要?”   “浑蛋!” 第758章 长孙   元帅府。   罗成坐在那里,目光看着自己座下的一众人马。   不仅有侯莫陈乂、魏征、王子明这样的元老,也有张须陀、张仪臣这样的老师,还有杜如晦、房玄龄这等早年搭过班子的朋友。   当然也还有曾经为敌人的屈突通、封德彝、李百药等,又有曾经看不起他罗成的贵族名门士族豪强的杜淹、郑元璹、郑善果、崔君肃、王珪、韦挺等人。   这些人,都堪称一时俊杰。   可现在,却全聚集到了他罗成的麾下。   张须陀自山东来辽东后,一直在府中养病,今天也终于出来了。   他现在出任的是朝廷检校尚书右仆射兼兵部侍郎一职,而罗成的父亲也刚自辽东过来,他辞去了山东道节度使一职,只是加了上柱国、开府仪同三司,封齐王,并不再担任实职。   毕竟,当爹的若在儿子手下为官做事,总是与年号至德,公开宣扬以孝立国这点不太合的。   罗贵乐的清闲,因此朝廷授了他一个平章事之衔,算是给了个宰相头衔。   原来罗成的老上司张仪臣现在也来投辽东,包括房玄龄的父亲房彦谦,他们的到来罗成当然是万分欢迎的。   其实今天这些人能够做到一起,都不过是一句利益相连而已。   哪怕过去有私仇旧怨,可如今也一样能够坐在一起。   当然,也有如李渊这样的,本来跟罗成是姻亲,可自认为有实力可争天下,便也不接受罗成的屡次招纳,依然自立于外。   “大帅,河南李密日前派使者前来,上表称臣,表示愿奉正朔,效忠心。”   罗成对这个消息只是呵呵一笑。   “李密此前接受了江都大业天子的招安,如今却又来向我辽东朝廷表忠心,你们说这个能信吗?”   封德彝立马道,“李密此人本事是有,但绝不可轻信,他之前受招安也好,如今说奉正朔也罢,我看不过是缓兵之计。如今李密正在运河东的白马郡与河北的窦建东交兵,此人不过是担心我们会乘机出手,所以才来给我们送迷魂汤。”   罗成对封德彝投去赞赏的目光。   “那封舍人以为,当如何处置李密的使者呢?”   “某以为,既然李密主动来投效,不如先收下这表章,然后给他授个官职什么的,他来糊弄我们,我们也糊弄下他。而且我以为,此举有一个好处,那就是以后李密就是我朝廷之臣,若是他将来反叛,便要担个叛逆之名,我们打他,也是师出有名。”   当然,封德彝认为,最关键的是接下这表后可以先安抚下李密,让他可以全力去跟窦建德打,等他们两败俱伤之时,再出手不迟。   到时就算李密还是名义上的隋臣,可要对付他还不容易,随便找点理由,都可以出兵。   “老师,你以为呢?”   罗成询问张须陀,张须陀久镇河南,虽败于李密之手,可也并非就真打不过李密。对于河南局势,他自然最有发言权。   张须陀养了一段时间伤,如今身体恢复了些,只是心理上却还一直有些不畅,主要还是苦苦守护战斗的大隋,居然已经濒临灭亡,这让他在感情上还是很受伤的,尤其是这个要灭亡大隋的反贼中,最有力的一个还是本应当跟他一样守护大隋的学生罗成,可事实已经如此,罗成还救了他的性命,所以经过这段时间的休养和调整,他的心结也慢慢的打开了一些。   要不然,他也不会来参加今天的这场会议。   “如今中原之地,已成割据之势,各方群雄,纷纷割据,其势大者除我朝廷正朔,便当以李密最强,然后是河北窦建德,再便是江都朝廷和洛阳朝廷。再者,便是如萧铣、林士弘、薛举、李轨、梁师都、沈法兴等等,但都不足为惧。”   “真正成势者也就李密窦建德李渊王世充萧铣,而其中萧铣虽地广兵多,但却反而是实力最弱的,他不过是趁虚而已。”   兵法云,远交近攻。   最强的四家,李密窦建德李渊王世充,现在李渊和李密窦建德都跟至德朝廷有接触,主要就是在山东这块。   而现在大战也正是在山东这里。   “谁能最后在中原胜出,谁就将成为最后的赢家。”   “我建议可联合洛阳王世充,先灭李密!”张须陀建议。   谁最强,就先灭谁,合弱击强。   新来的杜淹则提议,当先北再南,由北向南逐步扫荡过去。   所以先不要管中原,他们混战他们的,我们打我们的,先想办法击败范阳的独孤篡,然后南下攻窦建德,到时再下中原。   ……   玄菟郡,国内城。   玄菟都督渊太祚迎接了一众汉官的到来,他们是辽东朝廷派来的防御使、郡丞、郡尉等一大群官员。   “渊都督,玄菟郡的郡兵整编的如何了,可已完成,兵额如何,装备如何?”   新任的玄菟郡丞兼防御使长孙顺德问道。   长孙顺德早前只是一名勋卫,后来因逃避征辽之役,跟刘弘基他们一起杀牛,故意获罪入狱以逃避服役。   后来跟着刘弘基也一起加入到了罗嗣业的军中,因为他的侄女长孙无垢现在是罗成的妾侍,于是便又从定襄来到辽东。   被罗成授了个玄菟郡丞、防御使之职。   本来他是不够授此职的,不过玄菟现在是渊太祚的地盘,来这里还是有风险的,因此便算是破格高授。   渊太祚苍老了许多。   这几年,他也曾奋发过,努力过,不甘过,愤恨过。   可随着扶余川之战的兵败,随着宋老生控制了乐浪郡,渊太祚最终还是选择了臣服。   他两个儿子都在隋为质,他一把年纪了,也拼不动了。   连年的战争,使得他的地盘越来越小,而青壮常年防边备战,导致钱粮耗尽,饥荒四起,他现在就想打,都打不动了。   “按秦王之令,我玄菟郡下辖五县,共六十余万户口,三百余万丁口。编设郡兵一军,兵额两万四千人,实编两万四千,共四十八营。依朝廷之制,采四番轮戍制,现当值在番者有十二营,共六千人。”   “没有超编吗?”长孙顺德问。   “没有超编,原有之兵马,除保留两万四千外转为郡兵外,其余皆已经裁撤归田。兵账名册皆在,长孙郡丞可随时点验。”   长孙顺德对这个结果很满意。   “我是信的过渊都督的,不过点验也是要点验的,这是朝廷规定。还有一事,我来前,秦王让人带来一道命令,让渊都督自玄菟郡点检一万郡兵送去辽东,随朝廷大军出征中原平乱。”   “这个没问题吧?”长孙顺德笑问。   渊太祚犹豫,纠结。   想拒绝,可又知道没有余地,但接受,又不甘心。   “怎么,有难处吗?”   “只是春耕在即,此时出征,怕会误了农时。”渊太祚只得如此道。   “朝廷也知道,所以这次点选出兵者,皆特旨免其三年之租赋以为补偿。”   “不知这一万兵马,由谁统领?”渊太祚又问。   “郡公亲统最好,当然若是郡公身体不适,也可以交给某或者由郡都尉统领前往。”长孙顺德笑着说道。   渊太祚纠结半天,最后只能无奈的应下。   若是拒绝,说不定罗成的忠武军就要先来东征他了,而如今的他,是根本无力与罗成一战的。   扶余川四十余城啊,扶余主城一天就被破了,而其余四十余城,更是不到半个月就被尽数攻下,这深深的震慑到了他。 第759章 红枪会   春节过后。   辽东虽然依然还是一片冰天雪地,可屯庄的百姓们却也已经开始忙碌起来。修理农具,准备种子。   外面风冷天寒,但清晨,屯丁们却依然很准时的随着屯中的钟声来到屯中大晒场集合。   教头永富身上披着件皮袄,这袄子已经有些旧,甚至有几个缝补的补丁。本来以永富的家底,倒用不着如此舍不得这破旧袄子,但只因这是他曾经在军中发下的袄子,所以他格外的看重。   平日里训练屯丁的时候,总是要披着这件已经褪色到看不出本来颜色的红色骑兵对襟长长袄,似乎穿着它,便又回到了昔日金戈铁马的岁月,他又成了那个纵横奔驰的斥候骑兵。   永富手持着一根长矛,一双眼睛格外的有神,他目光瞪过每一个来的迟点的后生。   “这要是在战场,你他娘的已经被军法官处决了!”   “叔,这不是还没晚点嘛,你看这天都还刚微微亮呢。”一个后生抱怨道。   “放你他娘的屁,现在是训练时间,我便不是你叔,是你们的教头。天没亮又如何,我这钟声已经敲响,你们就得马上穿衣持械赶到,在战场上,敌人来袭,警钟敲响,难道你还想再睡一会?你多睡这会,你的人头也就不再是你的了。”   “都各自归队,队长点名报数。今天迟到的人,名字都记下来,一会要加练惩罚。”   长贵提着一把长枪走到东边。   “红枪会的东边集合,列队点名!”   另一个提着弓的汉子则走到另一侧。   “忠义弓箭社的都过来,王二,别拖拖拉拉的,昨晚又在婆娘肚皮上折腾了吧?一会要是拉不开弓,有你他娘的受。”   “大刀队,大刀队的,都过来,集合了。”   “小刀会的小刀会的来我这里,把你们的横刀、团牌都提好了。”   “斧头帮的,过来我这里。刘七,你他娘的斧头呢?斧头都不带来,你他娘的来干嘛?”   王杰站在教头永富的旁边,手里拿着个本子,另一手拿着支炭笔,正在记录着今天庄丁们训练的出勤情况。   他是义儿营出来的少年,今年不过十二岁,但在义儿营里已经呆了三年,在那之前,他曾是当过三年乞丐,再之前,曾经是个农夫之子。后来因贼匪兵乱,家破,于是成流民乞丐,再后来得义儿营收留,读书习武学习算术。   三年后,离开义儿营被分配到这个屯庄里来担任了屯副,并兼任了屯里的民兵队助教。他的职责,就是帮助屯长王大眼管理这个屯子,并协助教头永富训练这些庄中的民兵屯丁们。   屯子里有很多民兵,还有府兵、郡兵、土团兵、乡兵,屯里的府兵数量不多,郡兵乡兵等则多点,但更多的还是民兵。   基本上,年满十四岁到五十五岁以下的健壮男子,都编入民兵之中,甚至有的庄子里还特编了一些健壮女子组成的女民兵。   而这些民兵,平时都有训练,每年还会有一两次为期半个月左右的集训。   每个民兵点选登记之后,都会安排一项适合他们的武器。   然后从此便专练这一种。   比如有的人会练长矛,有的人练长枪,有的人练大刀,有的人练刀牌,有的人练长柄斧,还有人练骑马的。   也正因此,辽东民兵中还有几个兵种总队。   比如弓箭手们便有一个弓箭社,甚至前面还加了忠义二字,全称忠义弓箭社,所有的辽东民兵弓箭手,都是归他们管。   而练长枪的,归红枪会管。   练长柄斧的,归斧头帮。练大刀的,归大刀队,练刀牌的归小刀会。   还有马帮。   忠义弓箭社、红枪会、大刀队、小刀会、斧头帮、马帮。   河边的庄子和海边的港口,还有专门的船帮,他们是民兵水师。   这样的分组,其实也是有助于加强民兵的战斗力,毕竟若只是练个长矛木枪的,肯定战力一般,可现在有练箭的练枪的练刀的练斧头练骑术的,不仅仅能加强民兵战力,甚至也是藏兵于民的一种战略。   这些民兵,就是为战兵部队培养的后备人员。   屯子里,也一样分成了各个队。   担任队长的,一般也就是屯子里的府兵或郡兵、乡兵里的那些专业士兵,比如带红枪会的,肯定是个长矛手。   带大刀队的,肯定是陌刀手或朴刀手。   带斧头帮的,肯定是长柄战斧兵出身。   而带马帮的,肯定是骑兵。   王杰负责记录名册,还要把其中表现好的民兵登记起来,定期向上面汇报。一旦上面需要补充相应的兵种,那便会优先从这些民兵各兵种中点选这些优秀者。   一个屯子几百人口,民兵队足有百人。   “小王啊,最近咱们这里可是过了不少兵啊,我看着都是些胡人啊,他们这是要去哪啊,哪来的?”永富问王杰。   民兵们已经报完数点完名,开始分队训练战技。   王杰收起手中的本子,笑着道,“昨天过的是玄菟郡来的高句丽兵,前天过的是来自粟末郡的靺鞨兵,再前几天过的则是饶乐郡的奚兵、松漠郡的契丹兵,还有寘颜郡的霫兵,以及铁勒汗国的铁勒兵。”   “这么多胡兵,这是要有大仗要打了吧,打哪啊,是打范阳还是河南?”永富追问。   王杰笑笑,“我也不知道啊。”   “你昨天不是回义儿营了吗,怎么可能没听到半点消息。”永富拍了拍王杰的肩膀,觉得这孩子心眼越来越多了,已经没有了刚来时的那份纯朴。   “确实不知道。”   “你小子,我本来还觉得你小子很不错,还想着把我家五妞许给你呢,看来我看错你了啊。”永富叹道。   “教头,我只是听说了一点点,是听说啊,你可千万别外传。”王杰一听五妞的名,便有些忍不住了。这小子,挺喜欢教头家的五妞的。   “你说你说,我这张嘴你还不知道啊,最严了。”   “咱们这次啊,是两线做战。范阳和淮南一起打。由诸藩兵马为前锋,是主攻范阳。而以新整编的威武神勇神机四军,则是在水师配合下,攻江都。”   永富露出惊讶的表情,怎么打江都去了?不是应当先打河南吗?   而且居然两面出兵,南北一起用兵,兵力够用吗?   “小王,你说这次两线作战,既然征了这么多胡兵,那会不会也从我们民兵中征召啊?”   王杰年纪虽小,但毕竟义儿营出来的,见识却不差。   “就算这次要加征兵马,可也是首征郡兵,然后才会征土团,至于各县乡兵那是只在本县协防,民兵更是不出本乡的。除非是实在不得了的大战,或大敌入侵,否则咱们乡兵不可能征召的,要征也是从乡兵中选人补充到府兵郡兵中去的。”   永富听了有些失望。   “那你说这大军要是入关了,那高句丽人会不会趁机来袭啊?”   “应当不会的,现在渊太祚都已经归附,不但整编兵马,裁撤军队,而且这次还应令派了一万人马来助战呢,你不也看到这高句丽兵过去嘛。”   永贵摇着头道,“这可不一定,那些高句丽人岂有几个好的,我看都是些白眼狼,得小心提防他们。” 第760章 钝刀割肉   渊太祚点选一万玄菟郡高句丽兵发往辽东城从征后,长孙顺德找到渊太祚。   “我来玄菟后,发现如今郡内残破,百姓饥荒,大家日子都很苦啊。”   渊太祚于是便道,我们这几年日子确实极苦,还望郡丞能将此间情形如实相告秦王殿下。   “渊使君,辽东诸郡,曾经可比这里还荒凉的很,可如今呢,已经变成了粮仓,甚至有关外江南之称啊。为何?皆因这几年秦王殿下镇守辽东,锐力于关外屯田,屯田垦荒,轻赋减役,百姓能够安心于田地耕作,自然也就有不错的回报。”   “咱们玄莬郡在鸭绿江西岸,地界极广,虽说也有不少山陵,可河谷山谷间也还是有许多可耕种之地嘛。再者,如今关外安宁,再无战事,以后也可以大力发展工商啊。你看现在秦王那边,大搞边市,每年这个商税和专卖之税可是非常惊人的。”   渊太祚安静的听着,不知道这位郡丞到底想要说什么,但他肯定是有的放矢。   辽东那边一面说要入关平乱,让他派兵从征,可一面却又让长孙顺德带了一个厢四千人过来,这里面的用意,他岂会不知。   “渊使君,你我如今为这玄菟郡的主官和佐贰官,有责任把这玄菟郡发展好,让他变成一个使民安居乐业,温饱有余的安乐乡啊。若是做不到,那就是我等的失职,有愧秦王殿下的所托。”   “那长孙郡丞有何打算呢?”   长孙顺德便趁机道,说我这些天也不是到处游山玩水的,我是查该各地民情,了解各县的环境。   咱们这里山多,但地也还是有的,只是这几年因为战争所以拖累了。   还说到玄菟郡内的那众多山城要塞。   他指出,这些山城要塞,实不适合农业生产,更不利于屯垦和手工业和商业的发展。山城虽在军事上有极大的地利,可却往往居于山上,既险又小,饮水啊筑房啊通行啊都不便,更不说耕田种地经商了。   所以他建议,按辽东其它诸郡的现行方案。   “咱们玄菟郡虽未设军府,但有郡兵一军编制,与忠武军府兵是一样编制的,也是六厢一军部的编制,所以咱们也可以按那边一样,一个厢屯驻一座军城,中军部驻于这郡城国内城,其余六厢分驻一城。”   这一军六厢就分驻七座大点的山城,再每厢下四团再分驻一堡。   这么一来呢,就是七军城,二十八军堡。   “除此七军在二十八军堡外,其余的二百余座中小山城,便不必再分兵驻守了,只于要害之处,分设兵站、烽堠,各驻三五人或一组人就好。”   长孙顺德的意思,是要把高句丽那些大大小小的几百座山城,除一些半山半平地的山城,或那种山谷型山城保留外,其余的那些险要的山城,则全都废除。   把里面的人,全迁到更开阔的平原地带去。   让他们去建立屯庄,垦荒屯田,在地少的山区,则设立牧场,牧牛养马养羊。   “过去这种遍地立寨,满山筑城的做法,已经不适合当今玄菟的需要了,咱们现在没必要留着这些对抗时代的山城,对吧?我们高句丽,现在又没有意图再借这些山城抵抗朝廷之心,对吧?”   两个对吧,问的渊太祚心中冷汗直冒。   他当然不能说是对的。   可如果真如长孙顺德所说,只保留这七大城二十八军堡,那么几百座大小山城遗弃之后,这对于渊氏来说,自然就相当于自废武装。   先前他已经只留了两万四千人的郡兵,其余的都收回武器铠甲,解散还乡。   然后罗成便调走了他一万人,只剩下了一万四千兵。   而按四番法,这一万四千人,当值在守的便只有三千五百人。而不当值的那万余人,人在乡中,武器却都锁在军城的甲仗库中。   要是现在再把那些大大小小的山城堡垒给毁掉遗弃,迁去无险可守的平地山谷中立屯庄建平地城,一旦有事,他都不敢想象会是如何结果?   过去七百年,高句丽能够一直屹立辽东不倒,最大的倚靠就是这些山城堡垒。   “郡丞,几百座山城,这是数百年来百姓们的家啊,若遗弃毁去,大家必然舍不得。”   长孙顺德呵呵的笑着。   “是玄菟郡百姓们舍不得,还是渊使君你自己舍不得啊?”   他笑中带刀。   “搬下山其实是有好处的,大大的好处,你说呆在山城中,生活又不便利,边上田地又少,出来耕种非常不便啊,长此以往,大家日子怎么能富的起来,好的起来呢?咱们秦王有句话常放嘴边,说要想富,得先修路。这修了路,就自然有财汇聚而来。”   “咱们不必死守着那些不适合居住的山城,咱们住到平地去,可以建更大的房子,还能带上一个不小的院子,住的岂不更舒适。而且在那些适合耕种的平地边上建立屯庄,耕种生产也方便,就能种更多的田地啊。”   当然,郡府这边,还可以带头搞点产业嘛。   修起路来,就能贸易,外面的商货能进来,价格更便宜,这里的特产啊矿藏啊也能开发销出去。   高句丽有什么特产吗?   当然是有的,主要的就是人参、貂皮、鹿葺,然后还有狐皮啊鹿皮啊,以及种马、战马,并有珍珠啊,各种山珍等,当然,美女也是一种特产。   此外,金银铜铁这些也是有些矿藏产出的。   长孙顺德希望渊太祚能够在玄菟郡推行高句丽民下山政策,让高句丽人从山城中走下山来,在平地上建立屯庄,推行屯田制度。   “可许多地都是有主的。”渊氏以此为理由推脱。   “有主的也无妨,咱们可以在全郡内推行量田登记行动,把所有的田地都清量出来,有主的就请拿出田契地契出来,然后在衙门登记,并更换新契。以后,这些田地,便都按朝廷的律法交租纳粮。”   “而无主之地,还有过去高句丽王室、官府的田地,还有那些对抗我天朝之罪人之地,当然都得通通入官,这些入官的公田,我们可以均田给无地百姓,也可以佃租给百姓。”   渊太祚又说因之前战争,使得大量从辽东平壤等地逃过来的百姓聚集在玄菟郡,一郡之地足有三百多万人口,这么多人口,仅玄菟郡一郡之地,再怎么屯田也养不活。   “这也不难,现在辽东诸郡正缺人口,我们可以把一些无地的高句丽部百姓,动员他们迁往辽东辽西旅顺扶余新城诸郡去屯田。”   渊太祚被长孙顺德顶在了墙上,进退不得,一张脸皱的跟朵菊花似的。 第761章 不爱江山   正月。   辽东的冰雪还未化去。   但辽东的几条主干道上,已经是兵马行军不停。   除了长孙顺德带去玄菟的四千郡兵,还有宋老生在乐浪的一军外。罗成在关外,仅留下了一个军驻守。   他让张须陀与罗贵一起留守辽东。   然后自己征召各路兵马开始南下。   忠武军先前编有六军,先期南下山东和在平壤的占了两军。   现在又留守一军,所以此次南下的忠武军有三个军,这还是已经把此前的郡兵也编入其中的结果。   三个忠武军共七万二千人马,然后奚契霫三部编了一个军两万四,突厥与靺鞨、高句丽人又编了一个军。   总共是五个军,共十二万人马。   一个个营汇集起来,最终集结成团,然后一个个团汇集,又集结成厢,最后再合为军。   这一次,罗成亲自率军出征。   皇帝杨暕也到辽东城外送行,他颁给罗成金甲金剑,赐他黄钺金印。   红色的巨旗上,白虎啸天。   五个军共十二万人马,从关外各地汇聚往旅顺、大连二港,他们将在那里乘坐船只,然后分赴山东东莱,和河北的秦皇岛。   士兵们扛着长矛,背着铠甲,大步向南。   而在辽河边的大路上,沿途各郡县的地方官府,也都征发民兵、壮丁开始协助运输军械粮草往辽南二港。   在两大港口,更是已经汇聚了无数的船只。   既有水师的船,也有辽东的商船,还有许多来自东莱港和青岛港的商船,他们大多都接受了罗成的雇佣而来。   商人们很积极,不过也是有原因的,并非仅是看好罗成胜算大。   而是罗成已经向商人们许诺,以船换辽东朝廷的盐铁茶酒的专卖票引。随着边市的红火,和辽东朝廷势力越来越大,罗成推行的这套制度,也开始在定襄、代北、江南等控制区内实行。   没有朝廷的票引,想做这些生意是很难的。   而这些生意,哪怕是交税取了票引,可依然有惊人的利润,正因如此,所以罗成现在让商人以船来换引,结果效果才会这么好。   辽东城前,罗成正与前来送行的罗贵和张须陀做交待。   “有你们二老在,家里我放心。”   有不少兄弟让罗成带着杨暕出征,但罗成最后还是让杨暕留在这,他相信一个孤家寡人,是闹不出什么动静来的。   “马上要开春了,希望你能早点取胜,然后让将士们回来春耕播种。”张须陀拍了拍罗成的背。   罗成笑着道,“那就借老师吉言,早日凯旋。”   几次出兵,忠武军出动了不下十万人,这对于仅不到两百万人口的关外来说,这可是倾尽全力了,这么多壮丁上前线,不说耗费的粮草钱粮不可胜数,也必然将影响到今年关外的屯田耕种。   若是战事迁延日久僵持不下,则关外都可能要被拖崩溃掉。   杜如晦给罗成算了笔账。   忠武六军,四军出征,两军留守,又征调了两个藩军,支撑这些多兵马入关做战,这后勤的压力巨大。   杜如晦告诉罗成,最多支撑半年。   如果半年内不能结束战事,或者从关内获得给养补给,那到时就完蛋了。   终究还是关外人口太少了,才二百万人,却要支撑十万人作战,要不是休养积蓄了这几年,连开战都开不了。   玄莬、乐浪、带方三郡,有差不多四百万人口,可现在那边还是一团乱麻,要理顺,并且想从那边拿到钱粮,并送到辽东城来,还不知道得等到什么时候。   房玄龄这次也没有随征,张须陀和罗贵负责军事,而房杜二人负责内务,一起留守。他有些担忧的对罗成道,“两线同时开战,实有些冒险啊。”   “如今夏魏两军大战,我们这个时候不冒险解决掉范阳的独孤篡和江都的陈棱,以后可就更不容易了。”   出兵江都,也是罗成久经思虑后的决定。   杜伏威孤军在江淮,虽现在也占了五郡之地,可四面皆敌,若是罗成再不支援他,会很危险,尤其是现在杜伏威北上攻江都,却数战不利,被陈棱拖在江都城下。而江南,沈法兴、林士弘、左才相三人都开始在趁机进攻留守江南的辅公祏。   辅三也是接连数败了。   罗成也不可能让杜伏威撤去山东,拿不下陈棱,他想撤去山东也还有彭城挡住去路。   告别众人,罗成也骑马踏上征程。   妻子单彬彬追上来,“说郑氏那个狐狸精的事情,我今天不想在这里跟你说,你本来并不必一定要亲自挂帅出征的。”   “江山得自己打,岂能假手他人?”罗成笑着对妻子道,“好好照顾嘉文,希望你这次又怀上了。”   单彬彬点点头,对罗成道,“记得千万小心,你如今不比从前了,不再只是一军之主,你现在还是朝廷柱石,所以不要再去犯险,至于家里的事情,就交给我吧,你放心,我虽不喜崔氏郑氏,可也不会毒杀她们的。”   单彬彬之前把左神勇军交给了兄长单雄信,然后便回了辽东。在她眼里,哪怕是一军之主,也并不能束缚她。   “带上林氏姐妹吧,她们既能在军中服侍你,还能贴身保护你。”   罗成伸出手,替妻子笼了笼头发。   “待我归来之时,便要册封你为皇后,立嘉文为皇太子。”   这话让单彬彬满脸带笑。   “还算你有良心。”   “这次南下,我誓在必得。这是蓄势已久的雷霆一击,北灭独孤篡,然后南破陈棱,收范阳北平,夺彭城江都。待到夏季山花烂漫之时,嗣业和刘武周也将出兵南下,到时武骑千群,马踏中原,收洛阳复长安,江山鼎定。”   “好,我相信你,也在这里等你来册封我为皇后!”   而在辽东高高的南城门楼上,红线正带着几岁的嘉文凭高远眺城外,目送着罗成离去。   “大郎,你父亲挂帅出征,南下中原去了,去为你打下一座大大的江山。”   “红线姨娘,姜山是什么,是好多姜堆成山吗?那我不要姜山,太辣了。”稚嫩的秦王世子嘉文闪着大眼睛道。 第762章 枭雄本色   天下是什么?江山又是什么?   天空之下的江河山川土地也,而当今天下,谁的江河山川土地最多?自然当属魏国公李密,这位八柱国家之后,却几次造反。大业八年败的有多惨,如今他便有多煊赫。   虽然个子其貌不扬,既没有美髯长须,也没有俊俏面容,魁梧身材,可这个黑脸的关中汉子如今却几乎全凭一已之力,东山再起,打下了二十二郡地盘,拥兵六十万之众。   他的地盘是各路群雄中最广的,兵马是最多的,人口也是最多的。   当年杨玄感若是能有李密的本事,说不定早就已经改朝换代了。   最难的是,拥有这么多地盘兵马人口,他却还能忍着没称帝称王,到如今,也不过还只是称魏公。   这份克制力才是让人惊叹的。   “魏国公接旨!”   一队从辽东赶来的使者,向李密带来了皇帝的旨意,对于他的上奏归附,辽东朝廷做出了回应。   诏封李密魏国公,加开府仪同三司、上柱国,进太尉兼太子太傅,授河南道安抚使,兼左右神捷左右神行四军都统。食邑五千户,真封一千户,永业田两千亩。   李密的魏军,辽东朝廷给了四个军号,左右神捷左右神行,四军九万六加都统牙兵四千,兵额十万。   宣完封赐,使者又捧来四个白瓷瓶。   “这是秦王殿下特意送给魏国公的。”   魏征打量着那四个白瓷瓶,看着能容一斗,密封着,也不知道里面是什么东西。   对于那位远在辽东的忠武王,李密很忌惮,否则也不必特意上表归附辽东朝廷了。   李密的牙将蔡建德上前,“这是何物?”   使者打开,里面却是一些海鲜。   “这是江南雄武节帅吴国公杜帅进献给秦王的海鮸鱼干鲙。”   李公逸等几员魏军大将不屑的道,“不就是一些海鱼干吗,有何稀奇的,难道我等连鱼干都吃不上了?”   “诸位,这可不是一般的鱼干,请让人取些清水来。”   这鮸鱼也称为米鱼、大米鱼,大的能长到几百斤,主要产地是在浙西的舟山群岛一带,渤海黄海也有少量。   在五六月最势的时候,从海里捕得鮸鱼,最好是在浙西海外的群岛间捕得这鮸鱼,然后直接在船上就制作鱼片。去其皮骨,取其精肉缕切,随成随晒,三四天,就要晒的极干。   然后用崭新的白瓷瓶装起,外面密封泥,不进风,放两个月左右,想出的时候,取出来,用布裹上干鱼片,放水里泡,便能得到跟新鲜的鱼片一样的可口。   “秦王殿下还特意派了一个厨子过来,为魏国公制作这鮸鱼丝。”   那厨子手艺不错,刀法精湛,干鱼片很快泡发,果然如同鲜鱼片一样,他用这鱼片作了四道菜。   厨子做好菜,色香俱全。   厨子先各样试吃了一点,然后呈给李密。   “请魏公品尝。”   李密每样夹了一筷子,发现居然出奇的好吃。   当下笑道,“从前我还在先帝殿中为侍卫时,曾有术师在宫殿庭院内的池水中钓上来海鱼,但那不过是幻化的障眼法而已,而现在,这鮸鱼干脍却是真正的海鱼啊,吴郡离此千里不止,却能在这里吃到如此新鲜的美味,真是了得。”   李密不是土包子,什么山珍海味都偿过,不过李公逸王当仁等诸多魏军,以前却也仅只是郡县上的小土豪而已,还真没见过这种干脍的神奇制作方式。   “来而不往非礼也,秦王赐我如此好物,我岂能无回敬?”李密笑呵呵的招手,“将我昨日亲手射猎的那头鹿取来,回敬秦王殿下。”   罗成送李密鱼干片,李密回送罗成鹿肉。   虽然许多人都不明白这里面是否有什么深意,可起码眼下两边算是一片和谐气氛。李密接下了辽东朝廷的授封,虽然封的官职不如杨广封的,只给了个安抚使,不如东南道大行台尚书令,也没有给尚书令这样的宰相要职,只给了个从一品的散阶。   但李密又非真归附,所以大家只口不提这事。   李密自己六十万大军,对于罗成只给了他四个军号,十万人的编制,也无所谓。   地盘是自己打下来的,军队是自己招募的,将校们都是他的人,所以李密笑着接旨。   使者离去。   李密留下了那厨子,让他把那些鱼脍干全做了。   除了米鱼干脍,还有好几种鱼干脍。   当然,其中米鱼干脍做出来最美味,李密最喜欢的还是直接把泡发的脍片切成细丝,然后把香柔叶也切细放在上面,用筷子搅拌均匀,便可以吃了,鲜美异常。   这海鱼体性本就不腥,特别是这种米鱼,肉细软而色白,配上绿叶,白绿分明,色香味俱全。   此次罗成还送给李密余杭郡来的海虾籽三十梃,每梃长宽厚各一村,十分精美,味道也极好。   厨子介绍说,做这种海虾籽,要精心挑取海白虾有籽的,每选出三五斗就将它们盛入一只密封的竹篮中,再将竹篮放在一只大盆内用水淋洗,虾籽长在虾腹下面,是红色的,象覆盆子。随着淋下的水,从竹篮的缝隙中流入大盆中。大约一石白虾,可得五升虾籽。之后,再从大盆中将虾籽捞出来。用布缝成小袋,象直经一寸半的竹子那样宽大,长二尺。将捞出来的虾籽盛入布袋,盛满为止,赶快用绳扎住袋口。不管一次有多少袋,都用盐末封上,周围封的盐末约几寸厚。封上一昼夜后,将布袋取出来放在外面晒。晚上则取下来放在木板下面压,第二天再晒。这样晒压十天,看它完全干透后,拆开布袋,便得到虾籽梃了。颜色象红琉璃,色泽光艳而质地肥美。   此外又还有鮸鱼含肚、松花鲈鱼干脍‘金脐玉脍’,名为‘乌贼拥剑’的蜜蟹等。   吃着这些极有特色的江南沿海美味,魏将是大开眼界。   “将来等打下东南,我一定要求请主公让我去吴越之地为官。”李公逸笑道。   “要不了多久的。”李密道,“窦建德的大军到哪了?”   “窦建德这次是全力来援,动员了十万兵马,号称三十万大军。如今前锋已经进驻了汲郡黎阳,因为天暖黄河冰面解冻,兵马无法直接过河,所以正在征调船只。”   “这是我早有预料之事,黄河已不复坦途,而为天险也。”李密得意道。   “主公,窦建德派人来信,请求我们魏军解白马之围,退回运河以东,然后两家以通济渠为界,重修原来的睦邻关系。”   “哈哈哈,窦建德好歹也是占据半个河北的枭雄,为何说这种无知之言,如今我们两个,只能存一个,又岂有和解可能?”李密大笑着道。“传令下去,趁窦建德一时无法渡过黄河,我们全力攻城,务必要在他渡河之前,拿下白马,将他那一万精锐歼灭!” 第763章 真龙天子   “一手好牌,李密却打的稀烂,比杨玄感终究也没强到哪去。”   旅顺港口。   罗成正与冯孝慈、屈突通二将分别。冯孝慈将率两个藩人军团以及一个忠武军乘船前往秦皇岛登陆,攻打范阳。   而罗成则率赵贵、贾润蒲、齐国远、李如珪、秦琼、尉迟恭诸将前往山东,目标是彭城江都。   “蜀将关羽善抚士卒而轻士大夫,张飞敬礼士大夫而轻卒伍,二将的作法都有些偏颇,他俩最后的死,也正是因为他们的这性格行为导致的。”罗成望着港口那一条条船,“杨玄感勇悍果决,可惜却过于急躁激进。李密倒是懂谋略,却又受限于先天,他起兵时依仗的是贼匪乱兵,只图大图强,可他那庞大的魏军,却到现在都是内部派系林立,根本没有真正的消化过,去年又新吞了孟让,虽其部下淮西山南诸将不敢有怨言,可心中岂能无怨?”   “至于河北的窦建德,他本一小地主出身,仁厚而又讲义气,因此能得河北民心,又善于团结招揽官吏士人,所以如今也是势力极强,但我观窦建德此人,却过于讲仁义,而有些忘记了争霸的本质,有的时候心不狠是打不了江山的。”   这次夏魏大战,起源于罗成的二桃杀三士之计,曹宝先上当了,本来窦建德也意识到了这是个陷阱,他就应当放弃曹宝,可他却要救,结果救来救去,整个夏军都被李密调动起来,完全处于被动之势。   若只是夏魏争雄,还没什么,可如今是中原还有李渊罗成王世充,甚至范阳还有个独孤篡啊,这个时候倾其全力跑到李密的地盘上,跟李密决战,这无疑是非常不明智的。   “李密今后必败于其军多杂而不精军心不稳,现在他形势好,自然那几十万人马,各路军将都能尊奉李密,一旦李密失利,便有可能是作鸟兽散。而窦建德虽在河北安民有方,可其最终必败于决断之上。”   贾润蒲道,“这二人也算一时之枭雄,可跟大帅你比起来,那是差远了的。”   罗成哈哈一笑,“老贾你什么时候也变的会拍马屁了?”   “这可不是拍马屁,我说的是实话,若咱们要学李密,现在肯定也能拥众四五十万,甚至说不定都拥郡三四十个了,可这种只顾着吃,不顾消化的行为,大帅却是绝不会去做的,咱们现在这样虽然看着地盘不算大,兵还不算多,可老实说,我们忠武军就算一时失利也不怕,哪怕是三败四败,只要还有一口气在,我们都还能重新爬起来,但是李密行吗?”   罗成点头,这确实是忠武军最大的依仗。   他们有一块极稳定的大后方,尤其是现在把渊太祚降服之后,罗成已经无后顾之忧,可以安稳的屯田耕种,发展边市。这在当今天下,是极难得的。   不论是关陇河西,还是山南剑南,还是河北河东,又或中原江淮,甚至是岭南等地,那都是局势动荡。   百姓难以安居乐业,都有大量的流民乞丐。   唯有关外安东,这几年粮价平稳,没有在境内的战争,几次用兵,也是非常短暂,且没有多少伤亡。   与许多地方,不断人口流出相比,安东道这几年都是迅速的流入增加人口。   许多割据一方的枭雄,他们手下很茫然,将士们尤其是那些底层的士兵,都不知道为何而战,为谁而战。   所以才会有李密杀孟让,能够一口吞掉孟让十郡之地,二十万之兵。   有江都骁果军的自相残杀。   有关陇、河西的互相攻伐。   而安东的军将呢?   虽然罗成也算是割据,甚至是拥兵叛乱,但是将士们在意这些吗?没多少人在意,他们视自己为辽人,视罗成为守护,他们把自己跟罗成都绑在一起,命运共同,为的都是守护辽东,为家人为明天而战。   他们出征,激昂而行,他们做战,是希望能够早日凯旋。   其实什么忠啊义这些,对于普通的将士们来说,他们并不是不在意,而是没有那么的在意。   尤其是如今这个时候,到处动荡,所以百姓们更在意的是一份安稳,谁能带给大家安稳,他们便拥护支持谁,所以才会有罗成在关外铁板一块,有窦建德起于草莽,而如今得河北民心称帝。   至于李密杨广等,虽说看起来兵强马壮,可就因为只顾着打仗夺地盘,也不安抚民心,恢复生产,救济百姓,所以中原的百姓,对于他们,根本没有什么感情可言。   现在不过是因他势大,大家也就只能敢怒不敢言,一旦李密兵败,谁又会为他抗争?   就如杨广,他把天下折腾到这个地步,各地皆反,虽也还有些忠心之人,但多是些勋戚贵族官员们,那些受了杨广恩惠之人,至于百姓,有几个管他死活,连他的骁果都要造他的反杀他,可见民心。   而历史上窦建德虽败,可河北人却直到五代之时,都还在立庙纪念他,为何,因为他于乱世之中安民,所以得民心。   “如此说来,窦建德和李密,二人都不是真龙天子,只算是蛟龙了,现在这二蛟相争,大帅说谁可能会赢?”   老贾问。   自他父亲死后,贾润蒲这几年主要是转到幕府中,负责后勤军械这块为多,毕竟他缺了只手臂,上阵冲杀也是不太适合了,转到幕府,也多读了些书,因此考虑问题也跟以前大不一样了。   “二虎相争,不会有胜者,只会是两败俱伤的结果,真正要提防的是李渊和王世充。王世充敢在洛阳拥越王称帝,那便是有不小的野心,这人不能小瞧。而李渊,他现在龟缩到彭城,故意示弱,就是想得渔翁之利呢,都不是善茬子。”   “既然如此,那为何我们不先攻彭城李渊,反而要先攻江都呢?”   “一来杜伏威在陈棱手下连吃几个败仗,江南留守的辅公祜也是被三家围攻,两人都比较危急,救急如救火,我们得先保下他们。再者,先拿下江都,便能断李渊退路。李渊现在手里毕竟还有近十万大军,其中主力是骁果,虽如今骁果不如嗣业那时的,可装备训练都还可以,若是逼急了,反咬我们一口,会给我们造成很大伤亡,到时说不定反要让李密或窦建德来捡便宜了,所以我们先不干李渊,而是先攻江都。”   老贾便笑着道,“还是你说的清楚,三言两语,解释的通透。”   “将来会如何?我是说我们击败这些人,你会如何处置他们,比如李渊比如李密比如窦建德王世充他们?”老贾问。   罗成面朝着大海,看着忠武军将士们正陆续登船,“到时再说吧!” 第764章 内乱突起   东郡。   白马城。   李密亲自坐镇城下指挥,海量的魏军如潮水一般的进攻,各式攻城器械齐上不说,李密还充分发挥着自己兵力优势和主场的优势。   四面攻城不说,还征召来大量河南的民夫壮丁,让他们负土填壕,在外修建土山以让魏军可以将攻城弩投石车居高临下攻击白马城。   没有什么花招。   就是强攻硬打。   李密给自己的精锐嫡系授了朝廷给的神捷神行两个军号,神捷两军留守在金镛城和兴洛仓,神行两军,则一军驻虎牢关,一军在这里为他督战押阵。   各军将抽签率部攻城,谁抽到谁就上,敢有松懈怠战者,斩。   “主公,这样攻城,伤亡太大了。”   李公逸看着自己的部众在城墙下大量死伤,不由的直皱眉头。李密的魏军,其实采取的就类似于一个加盟入伙的性质,当初他兵入河南,于是各路叛军反贼纷纷来附,甚至有许多豪强地主也招兵买马率部来归。   李密对这些人,是来者不拒,并且按照麾下兵马数量多少、强弱来授给官职。   兵越多,越精,则授的军职爵位越高。   李密给这些人授给官职爵位,然后给他们编制,让他们按他定的魏军行营制度编整兵马,然后依然交给他们自己指挥。   而每次作战,各部所缴获的战利品,也都是归各自所有,只是另拿出三成来上交给李密。   在这种规矩下,魏军的数量极大,反正兵越多官越大,能抢到的战利品越多,那些贼匪豪强出身的军将们也不傻啊,都是拼命的招兵,甚至是强拉壮丁。   魏军不但兵多,而且还杂,派系山头也多。   李公逸、王当仁、周文举这些,个个拥兵数万,还有不少原本隋朝的降将,也都是个个手握重兵。   李密自己嫡系的魏武卒,数量并不多,而且就算是嫡系,可下面的诸将带兵,也都是习惯的把兵当成私兵。   顺风的时候,就争先恐后,抢战利品的时候,甚至经常大打出手,但遇到硬骨头,出现大伤亡的硬战,却又都畏难不前。   “你抽到了进攻签,那么便要攻完这两个时辰,我不论你怎么安排布置,都要遵照我的战前命令不懈怠的进攻,攻不下,也得攻满两个时辰,否则,休怪我军法无情。”   李密很清楚这一场大战的重要性,他不可能在这里长拖下去,必须速战速决。   “主公,可是我麾下的弟兄们已经折损超过一成了。”   “才一成,你喊什么?”李密不满道。   “可弟兄们都已经士气低落了,再这样攻下去,他们说不定就会溃散了。”   “我只听说野战阵破溃散的,守城被破溃散的,还没有听说过有攻城时攻的溃散的,继续进攻!”   李密看他那愁眉苦脸的样,又出言安慰,“待攻下白马城,缴获夏军的装备后,我给你一百副具装铁甲。”   听到一百副具装铁甲的诱惑,李公逸只得硬着头皮接令,继续回阵前督战指挥。   “主公,这城中夏军太强悍了。”一将道。   “那又如何,不过万人,这数天来,我们的猛攻,已经起码击杀了城中不下两千人,我军虽也折损不少,但对我们来说不过九牛一毛,只要继续这样攻下去,白马城必破。”   在李密看来,之前白马城守军一万多,所以难攻,可现在只有八千了,再攻下去,便是七千六千,城中守军越来越少,城池也会越来越难守。   而他还派人在挖地道、造器械,因此,胜利必然是越来越偏向他这边的。   至于伤亡,这是必须承受的结果。   可只要拿下白马城,就是这场夏魏决战的关键点,他不相信窦建德还有多少这样的精锐。   河北。   范阳。   独孤篡腰上系着白麻,他与范阳兵马都在为大业天子服国丧。   “大帅,河间细作回报,说乐寿城中现在只不过万余人马留守,十分空虚,窦建德已经集结各郡兵马,共十万人马南下与李密争雄去了。”   独孤篡听到这个消息,十分兴奋。   “李密那个逆贼,摇摆不定,今日归附明日反叛,如今居然还投辽东伪朝,让他们狗咬狗去,正好,咱们发兵收复河北。”   “辽西郡和涿郡方向如何,罗嗣业和罗成两叛将可有兵马异动?”   “未曾发现二郡有兵马异动。”   “上谷王须拔呢?”独孤篡又问。   “王须拔率军进攻罗嗣业的云内郡,结果被罗嗣业大箭射杀于阵中,如今其部众败逃回上谷。”   “王须拔死了?”独孤篡有些意外,“死的好。”他咬牙道。   只不过他死了,倒是使得罗嗣业少了一个大敌。先前王须拔接受了朝廷的招安,被授予上谷郡公,上谷都督兼太守,奉旨越太行,出飞狐进攻云内郡的罗嗣业。   谁能想到,这个家伙以往在河北倒是屡败官军,夺得上谷诸城,可谁料十余万人马去打罗嗣业,居然败了,还被罗嗣业射杀。   真是无能的草包啊。   “节下,我们何不趁此机会出兵上谷,将王须拔之部众吞并,然后夺取上谷郡呢?”一名将领提议。   可独孤篡对这个提议却没兴趣。   “王须拔既然死了,其部下也不过是群土鸡瓦狗,暂时不必理会,我们先南下把窦建德的老巢拿下,顺势收复河北,回头再来收拾上谷诸贼也不迟。”   对独孤篡来说,虽然天子在江都被弑,可他依然不改忠隋之心。   大业天子死了,他便也上表江都太皇太皇,率范阳镇拥立代王杨侑为天子,奉他为正朔,愿意率兵继续讨伐不臣的叛逆。   独孤发下军令,调派各郡兵马,准备全力突袭窦建德的伪夏都城河间郡乐寿城。   “节下,范阳通守郭绚求见,说有要事禀报。”   “让他进来吧!”   郭绚原是涿郡通守,后涿郡升格为府,便为范阳府通守,薛世雄被独孤篡杀死后,他与范阳府将校一起归附于他,表现倒还一直不错。   郭绚在府外解下了配刀,“这是我的斥候队头,他有重要军情,我要带他面见大帅,让他亲自禀报大帅。”他对府前的牙兵道。   牙兵打量了他几眼。   “叫什么名字?”   “王君可。”那男子面带着几分讨好的笑容。   “兄弟,什么军情这么紧要?”   “是恒山郡的魏刀儿欲吞并上谷王须拔部,王须拔部众不肯,于是便有意向我范阳镇归附。”   “哦,好事啊,进去吧。”   郭绚带着王君可进入府中。   独孤篡听了禀报,“果真有此事?”   “节下,我这里还带来了上谷贼众的归附书信,请节下过目。”说着王君可上前几步,伸手入袖中取信。   忽然,一道刀光闪过。   独孤篡的胸口已经插进了一把匕首,他不可置信的低头看着那刀,血正狂涌而出。   王君可脸上不再是那种拘谨的表情,他冲着独孤篡微笑。   “你是谁?”   “我叫王君廓,忠武军将。”   “罗帅让我问侯你!”   独孤篡扭头望向郭绚,“我等你不薄……”   郭绚站在那里,很平静的道,“当初你用诡计杀薛帅之时,就应当想到会有今天的。”   “来人,有刺客……”   独孤篡用尽全力高呼示警。   王君廓却不以为然的呵呵一笑。   “叫吧,再叫也迟了,独孤篡,你可以先上路了。”   说完,他拔出匕首,横在独孤篡的脖颈上,用力一切,独孤篡被割断了喉咙。   “听到了吗?外面的声音,那是金铁之声,忠武军已经正在赶来的路上,外面是范阳府的军将们,正带弟兄们为薛帅报仇,正准备迎接忠武军的弟兄们到来呢!”   范阳城中,已经乱作一团。   奉命赶来范阳城外集结的各路兵马中,原范阳府的不少兵马,在薛世雄的旧部将校带领下,正向原独孤篡的北平部众发起突袭。   城里。   王君廓的影卫部众,正利用早就安排在范阳城中的暗桩,夺得城门,引范阳兵入城。   郭绚是被王君廓策反的,他本就对独孤篡用计杀薛世雄不满,许多范阳兵将也与他一样。   而如今局势下,罗成无疑最有可能夺得天下,故此,王君廓一番心血下,郭绚愿意反正,然后又联络了不少范阳将领。   终于,在独孤篡意图集结兵马去偷袭窦建德老巢河间乐寿的时候,原本被调到外围的范阳旧部,终于有机会来到范阳城下集结。   借此机会,一场突袭展开。   范阳军攻入城中,而郭绚和王君廓提着独孤篡的人头走出范阳节度使府衙门,以独孤人头示众后,北平兵军心动摇,不少将校士兵直接便弃械归附了。   越来越多的人归附。   有一些独孤篡位的心腹如赵什柱等人还意欲拼命到底,可最终被范阳兵包围绞杀。   刀兵之声渐消。   混乱慢慢平定。   王君廓与郭绚在范阳城的城门楼上,一起升起了红色的白虎大旗。   城外军营,许多北平兵也在见大势已去后,纷纷投降归附。   “郭将军,请你亲笔手书一封捷报,我来联名发给秦王殿下报捷!”王君廓笑着对郭绚道。 第765章 入关   罗成人还没有登船出海,结果就已经收到从范阳发来的加急捷报。   “这真是惊喜了。”   冯孝慈向罗成拱手,“恭喜殿下,这王君廓还真是个人才。”   确实是个人才,这家伙以前是个亡命无赖,胆子大的很。投到罗成麾下后,表现也相当出色,后来罗成选他来行走黑暗之中,执掌影卫,也是看中这人的胆大有手段。现在看来,当初的选择还真是对的。   “大帅,计划没赶上变化,咱们是否调整计划呢?”   冯孝慈本来是要去秦皇岛登陆,然后一军围临渝,两军直趋范阳,来个突然袭击。可现在,范阳不战而下,范阳城下北平兵也已经归附,虽临渝、北平诸郡还没有马上全都易帜,但大势已成,他们也不可能还能继续抗拒下去,有个别人真抗拒,也成不了什么气候了。   “那就调整一下战略,依然秦皇岛登陆,但是目标改为河间乐寿。独孤篡想要抄窦建德老巢,没来的及,我们帮他做完。”   “若临渝守军依然不肯降呢?”   “派出一军围住就好,先抢时间去打乐寿。”   赶紧调整了一下作战方案之后,罗成也给王君廓去信。   他以朝廷名义,授封郭绚为新的范阳节度使,并授他范阳郡公,同时授封王君廓为北平郡公。   范阳和北平兵马,整编为新的军,军号龙武,郭绚为节帅,而罗成让王君廓兼任龙武军的观军容使,这是他头一次设立这个职位。   其职责与观察使有些类似,但观察使是观察看一道之军政,而观军容使只观察一军,其实就是监军,只是换了个名字,免得郭绚及范阳兵比较敏感。   与此同时,罗成还特别下令,把薛万彻也调往范阳,授他范阳镇龙武军都押牙指挥使,统领范阳牙兵,他毕竟是薛世雄之子,以前也在范阳当兵,过去了能代表罗成跟那边增强些关系。   范阳通过这种方式,拔掉了独孤篡这个死忠份子,对于罗成来说,这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起码现在,罗嗣业也可以通过军都关进入河北了,而之前,有军都关这座长城要塞在,嗣业现在是无力强攻这座关城的,只能计划是在夏天后再来攻关,现在好了,关城已经直接打开了。   忠武军和宣武军,也终于可以在范阳会师。   还因此新得了范阳兵和北平兵新编的龙武军。   至德二年,正月下旬。   忠武军右神策军使冯孝慈加快了速度,于二月前在秦皇岛港登陆。   临渝关。   守将贺兰宜听闻独孤篡和刘什住被杀,拒不肯接受郭绚和王君廓的招降,率兵据关而守。   而军都关守将晋文衍却率北平兵开关归附。   当冯孝慈率领的右神策军登陆秦皇岛时,王君廓正带着约两万人在围临渝关城。   冯孝慈和王君廓会师。   “郭帅呢?”   “郭帅正在范阳,厉山飞魏刀儿从恒山出兵进入上谷,意图吞并王须拔部众。上谷贼不能挡,便向郭帅求援,郭帅趁机率兵进入上谷去了。”   魏刀儿本是王须拔的旧部,后来也不知道怎么的兄弟反目,魏刀儿出去自立门户,这几年,魏刀儿主要活动在太行山以西的河东太原一带。   前段时间,王须拔在太行山西的云内一代被罗嗣业击败射杀,而魏刀儿也在太原附近被杨义臣大败。   折损不少实力的魏刀儿回到恒山郡,便想趁机吞并掉北面上谷郡的王须拔旧部,这也算是一报当年被迫离开之仇了。   可谁知道,王须拔的那些旧部,也就是魏刀儿以前的老兄弟们,却并不愿意。   两边大战一场,上谷贼不敌,于是便向范阳求援。之前上谷贼已经归附独孤篡,不过也不过是借个旗号而已。   现在有这机会,郭绚自然不会错过,于是他让王君廓分兵来围临渝,接应忠武军登陆,一面自己带兵入上谷,迎战魏刀儿,招安上谷贼。   临渝关城中,贺兰宜大约率着五千人拒守关城,这本是防守忠武军入关的,因此独孤篡把这关城和一支精锐交给自己心腹贺兰宜。贺兰宜也不负他,坚决不降,誓言要为独孤篡复仇。   “大帅的意思是先不理临渝,围住即可,围个三五个月都没问题,我们要抢时间去打河间。”   于是两人商议后,留下屈突通率右神策军两厢八千人,驻临渝关城西北数十里外的北平郡卢龙城,盯住临渝关城,然后冯孝慈带着剩下的一万六千右神策军赶往河间。   同时,后续的两个藩军四万余人,也从海上登陆后,跟着赶往河间。   二月初。   冯孝慈率领的右神策军前锋,已经进入了范阳城。   而这时郭绚也有好消息传来,在军都关守将晋文衍开军都关归附后,罗嗣业便也派兵赶来。   骑兵大将刘弘基率三千宣武军骑兵入关,随后赶到上谷加入到与魏刀儿的战斗中。   郭绚与刘弘基合力,在上谷郡易水河边,联合上谷贼,大败魏刀儿。   刘弘基更是在阵中率轻骑直接围杀了魏刀儿,魏刀儿因而大败,其部下的恒山贼也大溃。   郭刘二将乘胜南下追击,接连收复了恒山郡数座城池。   此时,河北北部的局势已经基本上因此落下尘埃,除北平郡的临渝关还在顽强抵抗外,范阳府、渔阳郡、安乐郡、上谷郡、恒山郡和博陵郡,都传檄而定。   二月初九。   罗嗣业和阿史那思摩率军两万出军都关入河北,而郭绚刘弘基二人则已经挟大胜之威,越过滹沱河,直逼河间郡边境。   而紧随着,冯孝慈率忠武右神策军万余人与王君廓联兵,自运河而下。   三路大军齐出。   负责留守夏国都城乐寿的文武大臣一天十几道急信送去河南,请求窦建德回师救援都城。   可是此时的窦建德,却正陷入了一场进退不得的苦战之中。   王伏宝、刘黑闼、曹宝三员夏军大将被困白马城,李密挥兵二十万猛攻,虽然三将苦苦支撑,可是每日伤亡惨重。   他们麾下最精锐的夏军,每天都要伤亡数百。 第766章 窦建德完了   等窦建德收集了足够多的船只,大举渡过黄河,并在黄河南岸与魏军血战一天,好不容易才站稳了脚跟时,白马城中的三将,仅余不到五千人了。   而且城池早已经是数次被魏军攻上城头,好不容易才血战赶下去,但夏军早已经筋疲力尽。   剩下的不到五千人马,也几乎个个带伤。   夏魏两军,全都集结了主力于东郡,两军押上全部,谁都不肯放过对手。   而这个时候,对于在东郡战场占有优势的李密来说,也一样是坏消息不断,王世充和裴仁基还有关中来的卫文升,终于率领五万兵马出洛阳,开始向兴洛仓发起了猛攻,意图趁机夺回这座大粮仓。   而本来向李密去信说自己不敌需要休养的彭城李渊,几乎也是极有默契的开始向西进军,他派出儿子李建成李世民和李元吉三人,各统一万人马,出彭城,分兵攻打谯郡诸城,攻势如潮,十分迅猛,短短时间,就连夺谯郡五座县城。   很明显,之前李渊退入彭城,不过是在等候机会,现在这个机会终于来了,李密全力投入东郡与夏军决战,已经无力顾及南面了,而他也终于出手,开始向西进军。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   罗成的白虎红旗终于出现在了山东半岛的青岛港。   罗成登陆之后,也没有理会黄河南岸东郡的夏魏大战,而是直接率军迅速南下,直逼东海下邳彭城这三郡。   各路兵马,在中原这块土地上,是各展奇谋,各寻对手。   李密和窦建德全力互拼。   王世充拉着卫文升和裴仁基一起干李密的后路,也不知道王世充这个皇泰朝的丞相,是如何说明关中朝廷的京兆尹西京留守,一起联合打李密的。   而李渊先前还跟李密眉如眼去,称李密为盟主,说要一起干大事业,咱们姓李的哥俩好。可现在看李密主力尽在东郡,便马上操起刀子猛捅李密的后背。   当然,在这乱成麻的混战中。   表现最好的自然还是罗成。   谁也没有料到,罗成会在这个初春,突然全力南下。   加上先前南下山东的兵马,他足足调动了四个忠武军十万人南下,又征召了两个藩军,小小的关外之地,却杀出来十五万人。   而独孤篡这个死忠隋戚,却在这最重要的时候,突然被范阳兵乱干掉,使得原本各方预料中起码能拦罗成半年以上的范阳镇,转眼就崩掉了。   更可怕的还在于,罗成居然这么迅速的就把原本敌对拦截他的范阳镇,转变成了自己的龙武军。   河北数郡,一下子就全都落入他手。   连此前纵横太行数年的两大贼首王须拔和魏刀儿都先后败于罗家军之手,更别说他们还迅速的收编了这两支贼军,进占了上谷和恒山二郡。   这简直就是泰山压顶之势。   东郡,白马城下。   李密听着有些滞后的消息,不由的大惊失色。   这怎么转眼间局势如此?   之前不是各方都老实如猫,他这才觉得还有操作的空间余地,这才想着先灭窦建德吗?   怎么的,现在一下子全生龙活虎了?   “主公,如今局势于我们非常不利。王世充已经夺占洛阳北的金镛城,还俘虏了我们许多将士们的家眷。裴仁基与卫文升,又在猛攻洛口仓,洛口仓是我们全军的粮仓,若是洛口仓一失,则我军危矣。”   “还有李渊,他已经攻占了谯郡,并向西进入了汝阴郡,十万西归骁果军,现在势不可挡。”   李密陷入了沉思。   现在是一个危险的困境。   白马城中的夏军三将,抵抗之强超乎他想象,虽现在只剩下几千残兵疲兵,可要拿下,还不是易事。   更别说,窦建德渡河以来,跟他已经连打三仗,李密几乎没有占到什么便宜。   论损失,他折损的兵员甚至还超出窦建德。   “窦建德现在形势比我们还惨,但我们就算把窦建德的河北军歼灭于此,也不会有多少好处了。定襄罗嗣定、漠南突厥罗思摩、范阳郭绚、辽东冯孝慈,还有奚契霫靺鞨高句丽诸部藩军,超过了十万罗氏大军已经入了河北,而且还占据了北面。”   窦建德主力现尽在河南,河北老家空虚,如何挡的住这么强悍的军团。   别说主力不在河北,就算窦建德主力尽在河北,只怕都顶不住这如猛虎下山的罗家军。   只怕窦建德现在比他还后悔,根本料不到独孤篡这个本来为他屏藩的军镇,转眼就没了,而罗成还能在这个初春有如此了得的动员出兵能力,更料不到他们攻势这么猛烈。   “窦建德已经完了。”李密叹道。   王伯当提醒李密,“窦建德确实完了,河北也完了,我们现在没必要跟一个死人硬拼,为他人做嫁衣裳。”   “你的意思?”   “咱们跟窦建德言和,放他回河北去跟罗家打,我们则回头去收拾王世充裴仁基他们。”   “那李渊呢?”李密提到李渊的时候,咬牙切齿,这个家伙,骗的自己最深。   “罗成和李渊都先不要管,咱们不能再两面做战了,派人去与李渊联系,就说我们借道给他,让他们扶大业天子灵柩还西京。”王伯当咬着牙道。   这个时候,真要拦,也拦不住了。虽然各地还有兵马,但那些兵马再多,也没一个能拦的住西归的十万骁果。   “不甘心啊。”   李密仰天长叹。   打了半天,他跟窦建德各损伤上万人马,结果呢,两人却都被人捅了刀子。   魏营二十里外,夏军大营。   随军的宋正本、凌敬等也纷纷在劝窦建德与李密修好,然后回援乐寿。   “只怕就算回去,也来不及了。”   窦建德长叹。   南下之时,尽起十万大军,还觉得声势巨大,谁料到,转眼间就到了要灭亡的边缘了?   “陛下,就算乐寿失守,也并没到山穷水尽之地?如今我与魏军虽数次大战,折损不少,可我军依然还有不下十万之兵,九郡之地还一地未失,咱们现在杀回河北,依然还能跟罗家一战。”   窦建德点点头,又摇摇头。   “或许我该去除帝号,自缚去向罗成请罪,这样河北也能免得再遭战火。我降罗成,而诸位同我投罗成,也一定能保全富贵!”   “陛下,何出此等气馁之言,如今还未战何先言败?之前陛下率十万之师南下迎战李密百万之兵,也未曾有过半点气馁啊。”宋正本劝说他,现在有十万兵马,依然还是有一战之力的。   “李密虽数十万之兵,可我还真未将他放在眼中,但罗成……”窦建德叹气,面对罗成这巨大的攻势,他是真的没有半点自信之心。 第767章 长孙剥皮   辽东。   鸭绿江西岸,一股暗流正在平静的水面下蠢蠢欲动。   渊太祚兵败归附中原,其朝鲜国被设置为玄菟与带方二郡,渊太祚从朝鲜王到玄菟都督,一切看起来都向着美好的方向前进着。   玄菟防御使、郡丞长孙顺德这段时间干劲十足。   在他的半是劝说半是威胁之下,渊太祚被迫答应了他毁城下山的计划,山上的冰雪刚刚融化,整个玄菟郡已经在开始忙碌着搬迁下山。   同时,长孙顺德还把他带来的官吏士人分派到下面各县去,开始丈量田地,清查户口,所有的土地重新丈量登记,换发田契。换契的同时,还要征契税。   那些高句丽的贵族豪强们,现在都面临着一个心里憋火的问题。   那就是面对长孙顺德的强势政策,他们要么把自己的土地都如实上报,可这样一来,不但换新田契得上交二十税一的契税,按土地价格收这笔钱,这不是一笔小数。如果拿不出钱,就得把地折钱完税。   可交完税也没完,以前他们是贵族是豪强,因此这税赋也收不到他们头上来,就算交也没多少。   但现在不同了,入了大隋,成了汉家王朝的子民,所有人一律都得纳税,而且这辽东关外的税与以前中原隋朝的税还不同,中原是按丁征,田多田少都一样,可现在只按田亩征。   征一遍田租,这是正赋,再征一遍义仓和社仓,说是为百姓而备荒救济的,可实际上这也是一笔正赋之外的地税,全都是按亩征。   而这个田租和义社仓粮,则是一年每亩征六升租,义仓和社仓各二升,实际上就是一亩地一年得征一斗粟,这差不多是按十一税率来征的。   长孙顺德宣传新税法,说这新税法简单,同时比过去更轻。   但高句丽贵族豪强们可不会相信长孙顺德这个死鬼,他们的地又不是隋朝给他们分的,那是他们自己的祖产。   结果还要相当于交十一税。   连一点减免额度都没有,甚至渊太祚这个都督,他名下的田地,也一亩都少不得,全都纳税。   甚至连朝廷赐给他的玄菟郡公的那一千亩爵位永业田,也是一样的亩税一斗。   “咱们高句丽人在这辽东立国七百年,我家族那是当初立国的元勋家族,到现在也是七百年了,还从没有交过这样的税。”   “长孙顺德的人天天在清量田地,让人去认领土地,认领了就要交契税,以后还要按此田亩数年年纳租粮。可不认领,他就将视为无主之地,收为官有,给百姓均田分地,甚至是设为官屯。你说,这他娘的算什么事!”   “就是。”   亩税一斗,像好多贵族豪强,哪个家里不是几千上万亩地,这意味着他们现在得交价值几百亩甚至是上千亩地的契税,以后年年还得交几百上千石的租粮。   “听说隋人在中原的税法根本不是这样的,他们按丁收租调,一丁一年不过两石粟而已,可我们现在呢,一年去得交几百上千石,这欺人太甚!”   享受惯了特权的贵族豪强,一下子成为了普通人,一点特权没有了,这种落差一时间是很难以接受的。   “你们别忘了,那长孙顺德还要收工商之税呢,现在这盐铁茶酒等,哪个不是要加征十一专税?”   许多高句丽贵族豪强们,不仅仅是大地主,他们同时也垄断了工商业,工坊商铺商队,这些人既有地又有钱,可现在长孙顺德要在玄菟郡推行的政策,却处处在割他们的肉。   “那个长孙扒皮,现在连我们的房子都要收钱,车和船,要另收车船税,牛马要收牛马税,你说这不是过份了吗?”   按长孙顺德的新令。   就是所有玄菟的百姓,都可以享有额定的免税房宅基地,比如一个普通家庭,能有一亩地的宅园地,你盖房子只要不超过这一亩之数,那么是不受影响的。   但如果你房子超过一亩,那超出的面积就要征税,这个房产税就房屋间架税。   普通的小民,当然没谁家房子会超过一亩,毕竟就算额外盖个把柴屋牛棚的,不是正屋也不会算入那计税面积的。   可那些地主豪强特别是贵族们,哪个家会只一亩地?   甚至哪个只有一套房子的?   所以,现在超额的就要征税。   间,是一间两间的意思,指房屋数量。   架,是前后两根柱子,两架即一间。   所以这个新的间架税,其实是按数量来征的,凡屋两架为一间,具体的又以房屋的好坏分为三等。   当然,如果你有官职、爵位、勋位这些,是能够适当的增加你的拥有房屋间架数的,但如果没有,那不管你多有钱,你如果是一家人,那就只有一亩宅园地。   你说我家人多,那也不行,因为长孙顺德颁下的新令中还规定了,大功已下,兼令析籍,各为户头,以防容隐。就是说堂兄弟一辈的如果成家了,就必须得分家,另立户头登记,不允许再继续同居生活。   这样做,自然也是为了打击大宗族,同时增加对人口的控制力。   这意味着,一个家庭最多祖孙三代同堂,不可能出现四世同堂,因为孙儿辈一成年,就得分出去另过了,堂兄弟们并不会继续生活在一起,只有亲兄弟才允许生活一起。   “我听说那个长孙扒皮,好像等这户籍人口都清查完后,就还要加征一个户税,把户口按贫富定为九等,然后按户每年征收一笔户税钱。”   “这长孙扒皮根本就不想让我们好过啊!”有人怒道。   “长孙扒皮算什么,这根本就是那罗阎王的意思啊,要不是他授意,长孙扒皮敢?”   “那怎么办,咱们就这样任他们宰割?今天砍一刀,明天割一刀?这样下去,接下来指不定还会有什么更狠的手段呢!”   曾经,他们是高高在上的高句丽贵族豪强大地主们,就算后来渊太祚篡夺王位,另立朝鲜,可本质上他们的地位并没有受到什么影响。   但现在,却完全不同了。   “他娘的,长孙顺德还说要禁民间私有铠甲,禁长矛硬弩强弓,还要禁私兵,我看他下一步,估计就要把我们这些人都迁去辽东甚至是洛阳、长安了!”有人愤愤不平地喊道。   暗中串连的众高句丽旧贵族们沉默。   良久。   有人站了出来。   “我等原以为归降汉家之后,生活还会照旧,依然是从前的日子。可是现在看来,我等被那汉家视为牛羊,任意屠宰,若是我等不奋起反抗,只怕不出三代,便俱亡矣!”   一语惊醒梦中人,也彻底点燃了这些人心中的怒火。   “反了他娘的!”   “反了!” 第768章 龙渊入海   高句丽旧贵族们本以为归降之后,自己就算当不了贵族了,可依然能当个大地主、豪强,可谁能料到。   长孙顺德根本不把他们放在眼里,丝毫不尊重他们七百年的贵族历史。   居然把他们跟那些卑贱的贱民奴隶一样的对待,岂有此理?   一众人愤愤不平,再加了喝了几杯酒,于是个个红着脸粗着脖子喊着要反。   不过喊了半天反,最后却没有人愿意出来带头。   虽然当反王很荣耀,可这当反王也很危险啊,事成了,固然风光,万一事败,这带头的就最惨。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都没有人肯站出来。   这时有一人道,“要不咱们拥渊太祚起兵?”   “别提那个老家伙,若不是他,咱们也不会沦落到如今这个地步。渊太祚已经老了,不复曾经的雄风,而他两个儿子,现在还全都在罗成的手里,几个孙儿辈,又都太年幼。”   渊太祚的投降,其实让很多高句丽人不满,尤其是那些贵族豪强们。之前还好些,大家也怕隋军杀过来屠城灭国。可如今投降换来了和平,却又让他们被欺凌,于是便又怪起渊太祚来。   在他们看来,渊氏是高句丽罪人。   若不是他,说不定高句丽人早把隋军赶出了辽东。   “那拥谁来带领大家呢?”   “高延寿如何?他是王室贵族,官阶为位头大兄,还曾任过北部傉萨。”   “高惠真也行,他官阶也是大兄,也是王室贵族,担任过南部傉萨。”   又有人提起,说这两位曾经在石城大败过隋军大将来护儿周法尚,歼灭了数万隋军,若拥他们二人为首,咱们起义复国就有希望了。   一伙人越想越觉得好。   ……   山东,临沂。   李秀宁赶来迎接罗成。   许久不见,罗成发现三娘倒没多大变化,不过此时的她身穿铠甲,更发的英武。   “玄霸呢?”   李秀宁一见面,便打听起弟弟来。   “在呢,现在他是我牙兵的重骑团的指挥使。这小子你现在见了,估计都认不出来,大变样了,军中打磨许久,如今粗糙了,也结实了。”   玄霸安置好了牙兵重骑团便赶了过来,姐弟两个见面,都互相打量着。李秀宁发现自己过去那个体弱多病的兄弟,如今居然真的快认不出来了。   个头高大,身体粗壮。   脸上也经了风霜,眼神里明显成熟。   “姐,有啥吃的没,刚安置好兵马就赶来了,饭都还没来的及吃呢。”   李秀宁抚着兄弟的脸,“想吃啥,姐给你弄。”   “牛羊肉或者海鲜都行,我喜欢吃这些。”   “可以,姐给你弄去。”   罗成拉住李秀宁,“你叫人去安排就好了,不需要亲自去弄,一会聊聊天多好,你们姐弟也许久没见了。”   李秀宁于是坐下来。   “要是世民他们也在这里就好了。”   她有些遗憾的对罗成道,“我也料不到父亲会那般忠于朝廷。”   罗成半躺在椅中,很随意。   “你爹并不是那么忠于朝廷,只是有些野心太大了而已。不过也能理解,毕竟你家八柱国家嘛,你父亲和兄弟们都在想,连我罗成一个破落户的打铁匠,都能有如今之势,他岂有不拼一拼的道理呢?”   “你不怪他们吧?”   “这有什么好怪不怪的,只能说有些遗憾吧。但有梦想,愿拼搏这是好事,至于结果,就看天意了。当然,若他日战场相见,我肯定也不会留余地就是了。”   李秀宁沉默着。   “我只求五郎他日若击败我父亲和兄弟后,能够宽恕他们。”   “只要他们败后愿归顺,我自然会给他们这个机会的。”   李秀宁提出要辞去左神机军使之职。   “我可听说你统军有方,将士们都很服气呢。”   “之前也是赶鸭子上架,不过如今既然你来了,我又何必班门弄斧呢。我终究只是一介女流,战场也不是我们应该呆的地方。”   罗成听了点了点头。   “你这话我倒挺喜欢听,上战场拼杀流血,这确实应当是男人的事情。”   罗成率两个军在青岛登陆后,并没有分兵,而是一路向南。   如今抵达临沂,又汇合了年前开始整编的山东威武左神机军。   中午。   午饭很丰盛。   罗成没有去前面与诸将一起,而是只有他和李秀宁、李玄霸三人。这顿饭,最终还是李秀宁亲自做的。   烧了羊肉,炖了牛腩。   “三姐,你做的海鲜不会就是这海带吧?”   李秀宁一边给玄霸盛饭,一边道,“海带不是海鲜吗?”   “可我说的海鲜应当是生蚝、鲍鱼、大虾这些。”   “你就将就着吃吧,这里可不是海边,而且这里是军中,哪弄那些新鲜的海货去。”   玄霸嘴上说着,可吃起来却是狼吞虎咽。   李秀宁虽然武能统兵上阵,可吃起饭来却很注意仪态。   “哲威在辽东还好吗?”三娘问。   罗成笑道,“我就等着你问呢,还以为你能再憋会。放心吧,二郎现在虽然由彬彬带着,可她这人,就是刀子嘴豆腐心,虽然平时你们两个也不亲近,但她现在带着大郎二郎,那都是一视同仁的,嘉文和哲威这两孩子亲近的很,跟双生子一样,那小子长的也很壮,我这次来时,正学骑小马呢。”   三娘惊道,“才几岁的孩子,你怎么就让他学骑马,万一摔着怎么办。”   “放心吧,是那种很小的小马,长不大的,跟一只大狗一样很温驯,再说了,有人看着,哪会出事。小孩子嘛,也得多摔摔打打,不能太金贵,否则长不大。你不知道,阿耶和阿娘给大郎取名狗儿,给二郎取名二猪,说是这样的贱名可以帮孩子好长大。”   狗儿,二猪。   李三娘听到这两小名,都一脸无语。   堂堂秦王殿下的世子和次子,一个封为秦王世子了,一个封了济南侯,结果却取了这农家娃名字。   “二郎我在身边带了几年,结果才去了辽东不到半年,就把我这个娘忘了。看来,我真的马上回去,要不然久了,都不记得我这个亲娘了。”   李秀宁放下筷子,轻声叹息。   “我一会再给父亲和世民他们去封信,劝说下他们。”   “没必要,他们现在已经趁着李密和窦建德大战,一路向西,都杀到南阳去了,岂还会再回头?”罗成却无所谓,既然李渊铁了心想争霸,那就随他好了。   说来罗成还真有些佩服李渊的本事了,之前江都兵变,他那般果决。而在李密面前,又那么能装怂示弱。而隐忍多时,一发现机会,也是毫不犹豫的就冲李密下手,一路向西攻去。   本来他原计划是向北去河北,再借道河东回关中。   可现在却趁着夏魏大战,一路暴着大魏的菊花杀到了南阳去了。   到了南阳,前面就是武关。   这意味着,再也没有谁能拦住李渊入关的步伐了,这老家伙,终究还是一飞冲天了。 第769章 所谓忠诚,不过是背叛的筹码还不够   饭后。   亲兵禀报,说张亮求见。   “长平郡公来了,坐。”   张亮一进来,很恭敬的行了礼,听罗成笑着称他长平郡公,张亮心情还是有些激动的。他本不是过荥阳郡的一个农家子,真正的是出身于草莽。   后来去齐郡投罗成军伍,得罗成看重,授为亲卫,再一步步的成为校尉,最后安排他负责情报事务。   这几年,情报工作张亮搞的不错,几次被罗成赞赏。   这次,罗成更是亲自为张亮请封长平郡开国公爵位,对于一个才三十出头的年轻人来说,这简直是不敢想象的事情。   “亮还没谢过大帅的提拔赏赐。”   “这是你应得的,当年你来投我军伍时,我就跟你说过,好好干,我绝不会亏待跟着我的弟兄们的。”   张亮充满感慨,当年的罗成也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县郡兵校尉而已,如今曾经的小校尉,现在成了权倾天下的秦王殿下,而他这个不想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家子,如今也得封郡公了。   招呼着张亮坐下。   罗成问他,“跟我说说陈棱这个人。”   这次罗成渡海南下,首先目标便是陈棱,其次是想看能不能搂草打兔子,把李渊端了,谁料到李渊跑的比兔子还快。   他那边才在海上,李渊这边已经抓住一线生机,一下子就跑到南阳去了。   “大帅,陈棱这个人,很了得。”   张亮说道。   能让张亮这个专门搞情报工作的人称一声了得,那说明陈棱确实了得。   “那你跟我说说,这陈棱如何个了得法?还有,你觉得我们还有没有机会劝降他?”   “陈棱的祖上,其实也只是跟我家一样的普通百姓,他家世代居于庐江郡襄安,他祖父名陈硕,是个渔夫,凭捕鱼打虾也勉强过着自给自足的生活。”   但陈家到了陈棱父亲这一辈的时候,开始发达。   陈棱父亲名陈岘,这人小时也是个渔夫,但成年后十分骁勇,后来投军,成为了豊州刺史章大宝的帐内部曲。   这个章大宝为人贪纵,当地百姓怨酷,于是陈后主便派太仆卿却取代。而当新刺史到州,大宝不甘心,于是袭杀新刺史,举兵反叛。   只不过大宝虽然比较狠,但本事却没多少,起兵之后很快兵败。   这时陈棱父亲于是便抓住机会,在章大宝身边倒戈反正,生擒大宝和其大将杨通献给陈朝,以此功,陈后主授陈岘为谯州刺史。   本来陈岘仅是章大宝的一个亲兵军官,结果却一下子当上了刺史,一个渔夫的儿子完成了华丽的转身。   只是好景不长,陈岘虽当上了刺史,可很快陈后主把国家弄亡国了,隋朝过江灭亡陈朝,陈岘没当多久刺史,便被撤职在家。   后来高智慧、汪文进等人在江南发动叛乱,不服隋朝的统治,庐江各地的豪强也纷纷起兵呼应,当时庐江的豪强都来拥陈岘为首。   陈岘不看好这些人的叛乱,想要拒绝,这时年轻的陈棱站出来,劝说父亲不要拒绝。   他当时说了一番话,充分的证明了这个年轻人很有智慧,他说,“众人人叛乱已经发动,此时若父亲拒绝他们,那么他们必将攻击父亲,祸事便至。不若先假装听从,然后再作打算。”   于是陈岘便假装接受大家推举,成为了庐江郡叛军的首领,可暗地里,陈岘却派陈棱去密见隋朝大将军李彻,说陈家愿为内应。   当时江南大乱,各地豪强贵族纷纷叛乱,而陈岘父子的投诚,自然是让远在长安的皇帝杨坚也非常高兴。   于是特授陈岘为上大将军、宣州刺史,封为谯郡公,食邑一千户。   可以说,陈家父子的操作很骚。   只是可惜,还没等到李彻率军来接应,这事居然泄露了。   陈岘被手下叛军杀死,陈棱好不容易才逃出,不过后来隋朝倒也没忘记陈家父子的功劳,于是授陈棱为开府,让他统领地方武装,支援朝廷平乱。   再后来,杨广镇守江都,陈棱于是隶于他麾下,很受他信任。等杨广继位,陈棱于是被加封为虎贲郎将。   再后来,还与张镇周率东阳兵一万多人,发兵攻打流球国,斩杀了流求国小王欢斯老模,俘虏数千人而回,此战让皇帝十分高兴,认为他平灭敌国有大功,升他为右光禄大夫。   此后又先后担任过东莱留守,彭郡太守等职,晋升光禄大夫,封信安侯,超拜右御卫将军。   江都兵变后,因与李渊平定兵变,斩杀弑君叛兵,被萧后封为六辅政大臣之一,授平章事,拜宰相,如今留守江都,并统领彭城江都等地,整个江淮的隋军,都由他节制。   “这么说来,陈棱倒确实挺了得的,不过我从你搜集到的这些陈棱情报中,看到的却并非是一个非常明智之人啊,这样的人,理应不是独孤篡那样一心死忠之人才对,你有与他接触上吗?”   “一直在与他接触,不过他的态度暧昧不清,我总感觉这个陈棱也很犹豫,一面觉得大业天子于他有恩,另一方面,江都朝廷授他国公爵位,拜他为宰相,这些都份量不清。可一方面,我们如今兵强马壮,声势如洪,他也有些犹豫。”   罗成听了只是一笑。   “说到底,还是待价而沽。之前形势还尚未十分明确,所以陈棱还不肯投我们。而现在,我们出兵入关,接连大胜,这陈棱于是便又开始心动了。”   “这样,你派人再跟陈棱接触一下,就说只要他肯归附,我表奏东京至德天子,依然加封他为陈国公,并授他左武卫大将军之职,食实封五百户,赐田一千二百亩,加赠太子少师。”   罗成对于陈棱其它的倒不是太在意,关键两处,一是他现在代表着江都朝廷在江淮最后的统治,他若归附,则江淮便没有杨家其它势力了。   二来,罗成对于他曾经征讨琉求国很感兴趣,据他所知,这个流求国其实便是后世的宝岛台湾。   他攻琉求时是大业六年,距离眼下不过才七年时间。   罗成对流求国很感兴趣,所以对于曾经打过流求,还得胜过的陈棱很看重,有机会,他希望将来能够再派兵登流求,将这块海东之地,纳入疆域。 第770章 四面楚歌   派张亮去与陈棱联络后,罗成便在临沂停下行军步伐。   倒不是罗成料定陈棱定会归附,而是因为现在临沂集结了三个军的兵力,七万余人,还有征召的数万民夫。   如此庞大的军队和民夫,人吃马嚼是非常恐怖的。   罗成的这支军队又是自辽东跨海远征而来,行到临沂时,罗成便面临着粮草供应跟不上的问题,只能先暂缓进军脚步,等后面粮草调集过来。   说来这几年,中原毁于战火,山东之地也好不到哪去。西面运河畔的平原诸郡,本是产粮区,可却受战火摧残最严重,人口流失,田地荒芜。   鲁中地区,则俱是山地。东莱半岛倒是较安稳,可那地狭人广,难以自给。   这一年多来,山东本身就养了数万兵马,而此后罗成又不断派兵南下,再到现在,又率两军登陆,于是乎,这小小的山东,现在足足有六个军的兵马,多达十五万之众。   靠着鲁中山区和东莱半岛,哪里供应的了。   所以罗成还得从辽东跨海运粮过来,这就是极大的负担了。当初杨广征辽,那是征发了几百万民夫运粮去辽东,现在罗成则要运粮回山东。   虽说军队数量只有杨广初征辽东的一成多点,可这也是个大工程。   等候粮草的同时,罗成干脆让麾下的三个军开始就地屯田种地,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边屯田边训练。   他还把三个军加以调整,使得原本力量最弱的左神机军补充了不少经验丰富的辽东军官,以及忠武军老兵。   烽火连城。   这民生都打崩溃了。   “确实,先前李渊从江都北上,把江都、彭城、下邳、东海诸郡大肆搜刮一空,要不然咱们还可以南下因敌于粮,以战养战。但现在南面诸郡,全都是一片空城,咱们要是过去了,不但得不到补给,还得救济分粮给那些饥民呢。”   都不需要陈棱搞坚壁清野,实在是李渊已经搜刮过一次,弄的十分干净了。   这打仗,最重要的就是粮草。   越是大军团,越怕粮草不济。   哪怕罗成这样的战神级人物,拥有七万多的大军,没粮也是寸步难行。   “这个时候,我倒还真有些羡慕窦建德和李密了,这两人,一个占了黎阳仓,一个占了兴洛仓,这都是大隋朝几十年的积蓄啊,现在他们靠着这些粮食,可以尽情的折腾,不顾一切的暴兵,四处抢地盘,咱们就不行了。我在辽东辛苦屯田好几年,这次出兵,杜如晦还再三交待,最多能支撑半年,半年后就得崩。”   刚接替薛万均成为左神机军副军使的郭孝恪笑着道,“毕竟将士们也不是铁打的,这一天不死,就要吃要喝,再者,打仗还得消耗军械。不说其它,光是军中那些战马和驮骡,一天都不知道要嚼掉多少粮草。”   “所以才更羡慕李密他们嘛。”   从这方面来看,罗成也不得不说李密其实也还是很有些水准的,他当初决定北上攻洛阳,其实眼光不错,他成功的夺了洛口仓,然后这才有了此后不断暴兵的局面。   “大帅,李密现在日子可不好过。李渊一路向西,连破了数郡,抢了他无数钱粮,甚至走时还强行带走了无数百姓同行入关,这算是狠狠捅了李密一刀。不过最狠的还是王世充和裴仁基、卫文升他们,硬是杀了李密一个措手不及,让李密没能击败窦建德。”   罗成摇头。   “李密还没到完的时候,这老小子精着呢,他跟窦建德本要决战,结果才打了几仗,各自损伤万把人而已,可那边一插手,他立马就主动跟窦建德休兵罢战,握手言和了,这份果决,可不是谁都有的。”   李密虽然吃了些亏,可还没伤及根本,李渊破他些郡县,抢他些人口,又如何?李渊还不是只能抢了就跑,李渊又不能留下来占领他的地盘,所以这点损失根本影响不大。   充其量,只能说李密错失了一个解决李渊,除掉后患的大好机会而已。若是等他破了窦建德再回过头来,李渊确实可能永远回不去关中了。   至于说王世充,他虽不知道如何说动了关中的卫文升来援,可在整个战局来说,改变不了多少劣势。   被李密吊打了这么久,现在偷袭还击一下又有什么用,既没夺下洛口仓,更没攻破虎牢关,只是坏了李密的好事,帮了李渊跑路,对自己来说,没啥改变。   本来李密要先破窦建德,再攻山东,至于洛阳这里,只是打算继续困死他,现在好了,李密怒了,跟窦握手言和,李渊也跑了,他罗成也顾不上拦截了,如今正全力杀回洛阳,要先灭掉他呢。   “真正要完的是窦建德,跑到河南来,费尽周折,一点好处没占到,却损兵折将一万多,如今却还让人抄了后路。”罗成笑呵呵的道,他现在每天都在等着河北来的好消息。   就盼着能早点破了窦建德的老巢河间乐寿,如此一来,窦建德这个河北之王,也就差不多了。   到时他扫平淮南,嗣业等扫平河北,再南北两路会师夹击洛阳,不管王世充和李密谁能胜出,可都难以在他的南北夹击下撑下来,这便是大战略。   不计一城一地之得失,而是围棋布局,落子屠大龙。   河间。   乐寿,金城宫。   “完了!”   留守的高君雅、董康买、王小胡几员夏军大将,一个个的都已经面带惊惶之色。   “罗嗣业攻占河间西北清苑城!”   “罗思摩攻陷了雄县!”   “冯孝慈攻陷东北的鲁城、长芦。”   “报!”   “郭绚自恒山郡安乐攻入我信都郡鹿城、武强二县,已经杀到我们乐寿的南面,屯兵漳水河北岸。”   “乐寿已经被四面包围了!”   董康买有些颤抖的问,“陛下呢,陛下到哪了?”   “陛下的前锋刘雅部刚过清河,陛下还在馆陶!”   这下诸将脸色更加难看了。   “远水难救近火啊,这可怎么办!” 第771章 公主窦红线   河间郡有县十三。   大业七年之时统计天下户籍人口,官方点检统计为全郡共计十七万三千八百八十三万户,而口一百零二万余。   虽还比不得清河、武安、信都诸郡,但其户籍人口也是天下近二百郡的前列了。   如今河间人口不如早年,可在窦建德强势崛起后,这里作为夏国都城,也在迅速聚集人口。   乐寿城,更是一地就有军民不下十万。   可面对来势汹汹的辽东军,留守的夏军依然慌了手脚。   人丁虽是军队的基础,可现在问题是夏军主力尽往河南,而辽东军四路兵马,已经近十万人围过来了。   关键时候。   窦建德续弦之妻曹氏曹皇后难得的展现出了果决,他拒绝了范愿提出的率军突围向南找窦建德的提议。   “我乐寿不下十万军民,而河间原有十三县,现在不过被占据了三四县而已,不必惊惧。”   曹氏的家里世代杀猪,他爷爷是屠夫,父亲是屠夫,大哥曹宝也是屠夫。早年曹父跟窦建德相识,当年窦逃亡在外的时候,曾经在曹家呆过些日子,正因为有这段关系,所以后来窦建德才会再娶曹氏。   “诸位将军,请马上派人往河间各县,将所有的兵马、百姓都撤回来,让他们回来的时候,把粮草物资也全都带回来,一时带不走的就地烧掉。”   窦建德称帝后,推行的是文帝时的州县制,他把河间郡和渤海两郡,改为莫、瀛、沧三州,这里作为紧邻范阳的边境,又是国都,窦建德还是设立了一些军镇的。   比如在雄县之南,他设立了瓦桥三关。   乐寿西面滹沱河,东面运河,这两大河流就是乐寿的外围防线,同时又依靠北面的狐狸淀,以及南面的沼泽,构筑了一个还算完整的防御网。   虽然乐寿处于平原之上,缺少足够的山川险要,但这些河流、湖泊、沼泽,却也并非不能守,再加上建筑的一些堡寨,可以说还是有些抗冲击能力的。   曹氏的计划很简单。   突围是很难的,毕竟郭绚已经绕到了乐寿之南,拦截了他们的南下之路。东面是海,西和北两面,又有几支大军,所以只能坚守待援。   而坚壁清野,无疑是一个很积极的防御计划。   特别是乐寿附近河网密布,还有许多湖泊沼泽,再加上如今开春,春雨连绵,河冰融化,正是春水暴涨之时。   乐寿四周的这些河泊沼泽,会使得大军行动迟缓,最主要的还是会给后勤粮草的运输造成极大的负担。   就算是女子的曹皇后,也深知军无粮则寸步难行,别看辽东军四路来攻,可他们在不久前还都处于关外,如今以雷霆之势连灭了范阳独孤篡、收上谷王须拔部,又败恒山魏刀儿,可以说战果辉煌,可却也已经达到了一个极限值。   再往前攻,虽然罗家军的兵锋依然锐利,但他们的后勤粮草却跟不上,则刀快兵劲也无济于事了。   这时夏国公主从外面步入殿中。   “皇后,诸位将军。”   “公主殿下。”   曹皇后看着这个继女,“线娘你怎么来了?”   “听说辽兵已经攻过来了,我来听听母后和诸位大臣有什么打算。”   曹皇后便说要坚壁清野,以待皇帝回援。   “儿臣建议母后,不仅仅是把兵马百姓撤回来,还要派出兵马,分散埋伏于河泊芦苇荡中,袭击辽兵的粮草补给,这样也能大大迟缓他们的进攻。”   高君雅连忙道,“公主的这个提议不错,咱们派出一些精兵,撒出去,不跟辽兵硬碰硬,咱们专打他们后方的粮草辎重运输队。”   这时窦红线也继续道,“当此国家危难之际,儿臣请求母后允许,让儿臣率麾下女营去袭扰辽兵后方。”   曹后道,“打仗的事情,自然有诸位将军们,公主岂能出去犯险,还是留在都城吧。”   可窦红线却不肯听这个后娘的,她脾气向来执拗,决定的事情,一般是不会更改的。   “虽然母后愿意与臣民共守乐寿,也有坚壁清野的计划,但面对辽兵的四路来攻,我们依然胜算渺茫,我们不能坐在这里期待着敌人犯错,我们只能主动出击,哪怕是险,也必须得冒,只有出击,才能有一线生机。”   说完,窦红线居然不再等曹皇后回话,便扭身转头便走了。   很快,曹后便得知,窦红线出了宫,便去了她的女营,点了三千女兵便直接拔营离开乐寿城外大营,向北而去了。   曹皇后听了,也只以拿手指揉捏着太阳穴,这毕竟不是自己亲女的,其实曹皇后比起窦红线这个继女,也大不了几岁。   “算了,由她去吧,相信陛下也清楚公主的脾气。”   夏国北境,莫州。   此地当大湖狐狸淀之北,拒马河之南,据九河下游,河湖相连,水路交通便利。   不过窦建德攻夺河间之后,改河间、渤海二郡为莫瀛沧三州,又因北面的范阳上谷等未拿下,而此处地势低洼,到处都是河湖盐碱地面,居民本就稀少,加之这些年战乱匪患,使得这里更是人少。   为了防范北面之兵南下,窦建德接受了谋士建议,在与范阳边境上设立瓦桥、益津和淤口三关。   同时还利于这里的地形,潴水这塞,故意壅塞九河中徐、鲍、沙、唐等河流,使这里形成了曲折八百里,宽达六十里的水上长城。   整个莫州北面,与范阳交界之处,全是湖泊沼泽,这让瓦桥三关便成了必经之路,夏军只据三关,便可防范阳南下之敌。   当然,现在数路大军并不只是从范阳南下。   嗣业驻于瓦桥关北的雄县,面对着莫州三关,罗嗣业倒是不惧,只不过现在春雨连绵,道路翻浆泥泞,江河暴涨,他的后勤粮草却跟不上了,他不得不暂停进攻步伐。   从外面巡察一圈回来,嗣业进帐,抹了把脸上的雨水。   “这该死的雨天,派去其它几路的传令兵出去了没有?”   “节下,已经派出去了,按节下吩咐,我们让其它几路兵马暂停进攻,先原地驻扎,待这场春雨过去,后勤的粮草补充到了后,再次进攻。”   “嗯,小心为上,别被一时胜利冲昏了头脑。郭绚都已经冲到信都郡去了,可他的补给还在范阳,隔着有三百多里呢。”   一名校尉道,“郭节帅也可以就地补给吧?”   “几万人马,粮草岂是那么好补充的,还是先稳稳再说。”   郭绚的几万人马中,主要还是范阳兵、北平兵,以及招降的上谷贼和恒山贼,其中还有他派去的刘弘基一支骑兵,但现在这季节,这地形,到处都是河泊,骑兵在这个时节根本无法发挥出威力来,还不如步兵好用。 第772章 后院起火   辽东、升龙府。   杜如晦忙的脚不着地,甚至都有点焦头烂额了。   二月二都过了,春耕开始,可是辽东一下子撒出去了十万青壮入关打仗,这对于仅有二百万人口的辽东来说,这无疑是让人头疼的。   今年春耕,这些青壮是不可能赶回来种地了。   他也只得行文各郡县,让他们安排各屯百姓互相搭伙帮助,把这春播完成。   不过这还不是让杜如晦现在最头痛的事情,最头痛的是现在辽东不但少了十万青壮,而且每天都有许多封加急的快信自关内送到辽东,几乎都是催粮催军械的。   这简直跟催命一样。   他这边虽然确实仓中有粮,可关键是要把这些粮送到关内去,可不简单,而且还不止是要送到一处去。   齐鲁的罗存孝罗士信兄弟俩催着要粮草,临沂的罗成郭孝恪催着要粮草,甚至连在江淮的辅公祜和杜伏威,也来信,说能不能想办法也给他们用船运些粮食过去支援一下。过去这一年多,他们一直在打仗,如今四面皆敌,粮草也成了大麻烦。   更别说,冯孝慈王君廓罗嗣业郭绚等在河北,也催着给他们运粮。   随便一路都要他的命,现在四五路都向他要粮,杜如晦头痛万分。   他忍不住跟属下官吏抱怨,“要我说,现在应当暂停下进攻了,之前我说能撑半年,可现在看来,三个月都撑不了。”   几个忙的家都好几天没回的下官也是道,“对啊,这次春季攻势,咱们取得的战果不少,要不干脆就收兵,把占领的地盘先稳固一下,组织屯田春耕,等夏收之后再打也行啊。”   只是话虽如此,可他们也清楚,这兵马出去,不可能说收就收的,尤其是如今形势这么好,怎么可能收的了。   河北诸路更是捷报连连,已经夺了半个河北了,现在正要一鼓作气灭了窦建德,好收复整个河北呢。   “没有办法,只能想办法,我们得把粮食送到河北和山东去。”   “可我们哪有这么多人手,还要春耕呢,这春耕耽误了,今年夏天就没的收成了。”   “我们只送到海边河口,至于接下来,由他们自己想办法运到军中去。”杜如晦牢骚归牢骚,可事情还得办。   他安排道,“各郡抽调青壮,每郡抽调一万人上来,再加上些官奴,这次我们抽十万人来抢运粮草。”   “百姓只怕有怨言!”   “告诉百姓,运一天粮,我们补一天钱,不是免费干活,有钱拿。”   “运粮是苦差事,有钱拿也没几个愿意的。”   ……   旅顺郡。   山东移民王平安正跟同屯的移民一起,在往去年刚开荒的生地里撒粪肥。地还是新垦的,这种地种庄稼收成少,但对于移民们来说,还是干的很卖力。   毕竟,这些地对于他们来说,就是希望。   现在他们居住在自己一手建造的房屋里,吃用的都是官府借的,虽说不要利息,可大家也希望能够早点有产出,这样才更有奔头。   “爹,喝点水。”   一个女人牵着个孩子过来,妇人的肚子微微挺起,这女人比王平安要大上好几岁,还有个五岁的女儿,这是她跟前夫生的。   妇人和丈夫本来带着一对儿女移民来辽东,结果后来路上生病,丈夫与儿子都先后病死,若不是王平安帮着照顾,只怕这娘俩也到不了这里。   后来,妇人感激,又有官府帮忙说和,于是这对移民,便简单的举行了一个婚礼,凑成了一对,搭伙过日子。   在这异乡,没有亲人,没有朋友,妇人带个小女孩是很难生存的,而王平安一个光棍,也需要有个女人。   何况,成亲后,还能多分两人的地。   王平安放下手中的锄头,笑着接过继女递过来的木碗喝水。   “要不把这刀解下来放田边吧,一直背在身上也累,还不方便做事。”妇人道。   王平安低头看了眼腰间的刀,却只是摇了摇头。   “带弓而锄,佩剑而樵,这是咱们屯主和教头都再三交待的事情,平时下地干活,上山打柴,都得刀箭不离身呢。”   王平安来到辽东之后,也被编入了屯庄里的民兵。   他加入到了忠义弓箭社,屯里给他发了弓和箭,另外还给他配了把横刀。农闲的时候,每天早上都要练弓习刀,平时就算下地干活,也要带着刀箭。   用教头的话说,就是他们随时得准备着,要时刻处于战斗准备之中。   因为辽东不比中原,这里的情况更加复杂,作为民兵,他们的刀箭,便是守卫屯庄,保护妻小同胞的。   一骑快马从田地间道路上奔过,马上骑士背上还插着一面小红旗。   “集合,集合,屯庄集合。”   骑士一边奔过,一边大喊。   王平安一听,立马将木碗递给女儿。   “紧急集合令,赶紧回庄。”   妇人有些惊慌,“这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不知道,但既然是紧急集合令,我得马上回庄。”   “那你先去,我们也马上回来。”   紧急集结令一下,那便是战时,这个时候,不论是府兵郡兵还是土团乡勇民兵,一律都得进入紧急战备状态,得到所属的屯庄听侯命令。   王平安感觉心跳有些加速,他看了妻子和女儿一眼,虽然是半路夫妻,可生活这段时间,他已经离不开她们了。   “我先走了!”   军令如山,不能耽误。   田野里,还有同样的青壮民兵,正背刀负弓快步奔走,向着附近的屯庄赶去。   紧急集结令下达后,会有军令层层下达。   “但愿我们这次只是进入戒备状态,没有征召的命令。”王平安心里暗暗道,妻子怀有身孕,土地即将要播种,这个时候,他舍不得离开这个崭新而又充满希望的家。   进入屯子,大晒场上挤满了一脸不安的屯庄民兵青壮们,大家交头接耳,都在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静一静,都不要说话了。”   曾经有府兵的屯主,是个伤残的退伍府兵,他嗓门极大,大吼一声,大家便都安静了下来。   “刚刚接到的命令,玄菟郡的高句丽人造反了,上面让我们进入战备状态,各自严加看管好自己的高句丽奴,家里有高句丽妾的也要提防着,还有,突厥奴新罗奴也一样得小心。”   “另外,县里让我们出二十个民兵,其中十个去郡里集结,去运粮。另外十个,去县里集结,协助城防。”   “现在,全屯的民兵都过来,开始抽签,谁抽到谁去,公平公正。”   听到这消息,王平安面色都变了。   最害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他现在只能期盼自己不会抽到,他不想去县城协防,也不愿意去运粮,他只想留在这屯子里,垦荒种地陪着妻子女儿而已。 第773章 天价寿礼   河北,信都郡,武强城。   范阳龙武军节度使郭绚接到罗嗣业的书信,罗嗣业告诉他,如今军中乏粮,转运不济,暂时无法及时供给粮草范阳军。   “急攻则伤士,久守则缺粮。”   罗嗣业让郭绚暂停继续进攻,不要再孤军深入到乐寿城下,而是让他在河北自筹粮草。让郭绚想办法从周边各县乡搜集粮草以自给,若搜集粮草不够,则可先退回博陵。   此时的郭绚麾下足有十万之众,除了从范阳带来的范阳兵和北平兵,还有刘弘基带来的几千定襄宣武骑兵,另有在上谷和恒山二郡击败招降的七八万贼兵。   这么多的兵马,一路南下,倒是势如破竹,可抵达河间附近后,补给也达到极限。   靠攻夺的几座城池的补给,根本难以供养这么多兵马。   本来郭绚还期待着一路杀到乐寿城下,然后与其它几路兵马会师,到时从他们那里接济粮草。   “看来只能先派兵去收集粮草了。”   为了能够解决粮草问题,郭绚与诸将商议之后,决定分兵于各城就粮。于是麾下的十余万人马,都撒了出去。   他自己率范阳兵驻于信都郡的武强和下博二城,让北平兵驻于漳河东岸的武邑和阜城二城,然后让刘弘基率宣武骑兵驻于博陵的安平和信都的鹿城。   又把数量更众的新归附上谷贼与恒山贼派去,分兵攻打赵郡、襄国二郡,其实就是让他们自己去想办法收集粮草,自给自足。   郭绚没有选择北上往河间乐寿一带进军,是因为那里现在集结了一支数量不算很多但很精锐的夏军留守部队,同时夏军已经开始坚壁清野,乡村集市已经空了,去了也难得到补给。   而乐寿城坚兵精,郭绚虽有十万人马,并没多少信心能够迅速攻破乐寿。   二月上旬。   宋金刚率领上谷贼,还有甄翟儿率领恒山贼,两人分攻赵郡和襄国二郡,两人本就是马贼出身,此时虽受官军招降,可部下依然以原贼匪为主,离开武强大营时,郭绚也没有分给他们粮草,让他们自己想办法。   二人能有什么办法?   当然是老一套。   于是两人一路向西,所过之处,便如蝗虫过境,遇县城攻县城,遇乡集村庄攻乡集村庄,他们虽然举着官军旗号。   可行事依然还是如劫匪一般,所过之处,粮草抢光,甚至还裹挟青壮为兵,掳掠妇人,抢劫钱帛。   一时间,引得襄赵二郡百姓,无不怨恨。   本来不少当地的士族豪强,对于辽兵南下,也还是持观望态度,甚至有些人都已经做好了迎接辽兵的准备。   谁知道,这些人打着辽旗来,可行的却是贼匪之事,杀人放火,烧杀抢掠,无恶不做。   不但百姓遭殃,就是那些士族豪强地主也没逃过。   这样他们不干了。   于是这些士族豪强地主们,纷纷高举勤夏皇保河北的旗号,聚集子弟人马,开始结寨自守,甚至开始主动的袭击小股的劫掠之兵。   山东。   罗成依然屯兵临沂。   “殿下,李密又派使者前来,送上黄金千两,并许多珍宝,说是来贺殿下寿诞。”   罗成听了不由的呵呵一笑。   “这个李密,还打听清楚了我的生日?”   不过罗成可不会相信李密这么有心,很明显这家伙最近有些慌手脚了,窦建德没灭成,李渊先跑了,还摆了他一道。那边王世充和裴仁基卫文升大举反攻,而这个时候罗成却已经强势登陆山东。   李密现在既要急着灭王世充,又怕罗成从后面杀过来,担心陷入两面做战的不利境地。   原本计划是先灭窦建德,再攻山东,不让罗成进入山东,把罗成隔在关外,但现在形势大变,李密只得继续向罗成称臣,只求能够迟缓下罗成的进攻步伐。   “这样吧,派个人回去见李密,就说他有心了,本王很高兴。本王也知道如今他讨逆辛苦,所以呢,我将派兵去支援他。”   “运河以东四郡,就让罗存孝和单雄信二将,率左右神勇军接防吧,他安心的去讨伐叛将王世充就好。”   “殿下,之前你不是说我们现在不插手河南战局,只安心等着就好吗?”郭孝恪问。   “此一时,彼一时也。之前夏魏两军决战,所以我们给他们让出场子来,不打扰他们。而且王世充李渊也都还在一边,我们就不去凑那个热闹了。但是如今嘛,李渊已经跑去关中,窦建德退回河北,王世充开始跟李密死磕,战场已经从东郡转移到洛阳那边去了,因此,这东郡四郡,我们可以收回来了。”   “李密肯让出来?”   “不让,那就打。”   “可我们现在没粮啊。”   “我知道,所以我没让直接开打,而是先跟李密去信让他让给我们嘛。”罗成有自信,李密会让。一来现在四郡基本上没什么人,罗成迁移过一次百姓,后来李渊走时又带走一批,所以如今这中原腹心的运河两岸的平原上,早就空了。   为了这些空地,李密敢现在跟罗成交战,敢两线作战吗?   洛阳,兴洛仓。   李密见到了罗成的使者,也听到了罗成的要求。   面对罗成狮子大开口,直接索要东郡四郡,李密很憋屈。   可罗成意思明显,不给,那就派大军来洛阳助战,所谓助战,肯定便是要来攻了。   “跟他打!”   几名魏军将领叫嚣着。   李密呵呵笑了几声,“刘将军勇猛绝伦,那不如就派你去驻守四郡,防御罗成如何?”   那人立即不吭声了。   “罢了,把兵撤回来吧,反正也只是些空城,便先让给罗成,我们全力灭王世充,等取胜之后,再来与罗成一决高下。”李密无奈道。   不过李密同时又下令,兵马撤回来之前,把这四郡所有的城池能烧的全烧了,能毁的都毁了。   还要把村庄都烧了,把水井都填了,把运河塞了,把桥梁断了。   “就让这四郡之地,全成死地,这数百里之地,便成为一个无人的缓冲之地好了。我倒要看看,罗成得了这四郡死地又能如何!”李密咬着牙道。 第774章 投降也有讲究   二月下旬。   一封急报送到临沂罗成面前。   辅公祜在江南遭遇大败,杜伏威过江围江都留他守江南四郡。因为杜带走了大部份的兵马,使得辅公祏留守兵力不强。   可偏偏东有沈法兴、西有左才相和林士弘,然后还有一个李子通从江北流窜到了江南。四路人马,几乎一起围攻辅公祏。   坏消息一个接一个。   林士弘夺宣城郡,左才相攻入丹阳郡内,林士弘夺了宣城郡,而沈法兴攻入吴郡,李子通则进入毗陵。   辅公祏的江南四郡,遭遇了连锁反应般的败局,最后只余一个丹阳还守着。   可偏偏此时,杜伏威在江都也吃了一场大败。   此前杜伏威已经兵围江都,陈棱龟缩城中。   杜伏威猛攻,他便坚守。   杜伏威招降,他便犹豫。   于是便陷入了一个僵持之中。   江南辅公祏兵败,这时又传来彭城来护儿病死,李渊西归的消息。   杜伏威便亲自率万余精兵回师江南,结果他这前脚刚从江都城下撤离。当天晚上陈棱便发动了夜袭,率敢死队为先锋,出城杀入江都城外杜伏威留下的兵马大营中。   当时杜伏威、阚棱、王君廓、西门君仪诸将皆已率主力精锐离开,留守的军将料不到被他们称为陈姥的陈棱,居然还敢出来袭营,于是大败。   陈棱大败江都城下之兵,斩敌数千,俘虏两万余,杜伏威留守的三万人马,几乎全军尽没。   而解了江都之围后,陈棱趁机率军再追击杜伏威。   但他很狡猾,率着兵马在后面吊着,杜伏威要战,他又后退,杜伏威要走,他又跟着,到了晚上又来袭扰,一有机会,还要上来咬几口,弄的杜伏威不胜其烦。   结果这一耽误,辅公祜把江宁城丢了。   辅公祏率着几千残兵等不到援军,最终弃城突围来到江北找杜伏威,兄弟俩一见面,顿时觉得无比窝囊,大好局面,怎么的一下子成了丧家之犬了?   没办法,往西去吧。   哥俩这时兵马不过万把人,也不回身再跟陈姥打了,而是调头去打淮西了。   首攻庐江郡,那里原是孟让的齐国都城,现在是李密的地盘。   哥俩调头向西,一通猛攻猛打,居然把驻守庐江的孟让旧部杀的嗷嗷叫,纷纷不是败逃就是投降。   于是杜伏威便占据庐江,到处攻城夺地,招降纳叛,倒也在淮西弄的声势很大。   彭城。   一支轻骑来到城下。   “陈棱何在?”   一名年轻的骑兵将领策马上前,直抵城壕前,对着城头大声喊话,“敢问尔可知何为以卵击石,何为螳臂挡车,知何为识时务者为俊杰乎?”   这名将领声音极洪亮,几乎整个城头都听到了。   城头上,穿着黄衫的隋军有些神色复杂的看着城下的这些红衫军,同样打着隋旗,可如今却是敌非友。   “尔等何人?”   一名守将忍不住喝问。   马上年轻将军手臂回指身后大旗,那面红旗上一头白虎长啸。   几乎是同时。   身后五千骑兵,齐声大吼。   “陈棱,秦王率五千武忠牙兵前来彭城,与你一会!”   整整五千忠武牙兵,这当是如今天下最强悍的一支精锐。   一千名骑马的重甲陌刀手,一千名骑马刀盾兵,一千名骑兵弓弩步兵,另外一千名明光甲轻骑兵,再加上整整一千骑的全具装甲骑重装甲骑兵。   步兵也皆配双马。   不论步骑皆有铁甲。   这样一支兵,若放数年前,算不得什么,皇帝身边有很多。   但在如今,各地割据的当前,虽然帝王众多,可又有几个能拿的出这样一支精锐。而这,还仅是罗成的牙兵。   罗成的名,忠武军的名,是这十年里,天下人人皆知的。   陈棱此时就在彭城,他击败杜伏威,收复六合后,又赶到江都东面,把高邮也收复,然后来过淮来到彭城,接掌因来护儿突然病亡后导致的空虚彭城。   想不到,他前脚刚进彭城,罗成后脚就来了。   不但如此,罗成甚至还无视彭城各地的兵马,居然只带着五千牙兵,就直接深入到了彭城城下,这里距离临沂罗成大营,可是足足二百里路。   他就不怕被自己围杀?   可很快陈棱苦笑了笑,他知道,他虽刚新败了杜伏威,可若说要围杀罗成,还真办不到。虽只五千忠武牙兵,可罗成靠这五千人想攻彭城,难。但他说要走,却真没人拦的住他。   这个忠武王,还真是嚣张自信啊。   可没办法,人家就是有这实力。   “走,去见识一下这位忠武王。”陈棱不及解甲,便直接来到城头。路上,他甚至想到,罗成怎么来的就这么刚刚好,他刚进彭城,罗成也就到了城下。   难道说,罗成对他的行踪已经了如指掌?   那么说,罗成如果真要劫杀他,其实也完全可以,可他却没这么做,却是让他进入了彭城后,才带兵来到城下现身,要与他相会。   越想越惊人。   细思极恐!   陈棱身后,跟着一众将校,可大家都面色凝重。   其实如今形势,这些将校,十有九个,其实都已经没有了抗拒罗成之心。他们想的都是不如归降了罗成,反正罗成现在也打的是隋家旗号,他们归附罗成,也不会有什么脸上难看的,又不是降贼降逆。   “宣相,你究竟是如何打算的?”   一名心腹问陈棱。   “宣相,李渊虽已经过南阳,入武关,过了秦岭,正式踏入关中,可是弟兄们都说,这天下江山,最终还是那位秦王殿下的,咱们如今孤军留在江淮,真要血拼到底吗?值吗?”   陈棱呵呵一笑。   “血拼到底?就算你我愿意,可这江都彭城的将士,只怕也没有几个愿意的。”   “那宣相你为何一直不肯接受罗成的招降,又为何还要大败杜伏威?”   陈棱相貌平平,既不高大也不魁梧,虽然穿着一身铠甲,可却看着更像是个县令,一张脸也始终保持着微笑。   “就算要归附,也得看时机的,而且总得体现出价值,否则我带弟兄们投奔过去,也未必会受到重识,大家跟着我一场,我也得给大家一个交待不是吗?”   “那咱们现在降吗?”将军激动问。   “降,为何不降呢,反正我陈棱也杀了宇文化及司马德堪等人,也算是为大业天子尽过忠了,又守了江都彭城这么久,凭着这一支残兵还能大败杜伏威,也充分证明了咱们江淮兵不是弱旅了,现在罗成又亲来彭城,咱们再不降可就显得太不识相了。”   其实,若不是江都城中已经粮尽,陈棱说不定还要再考虑考虑的,反正手里有地盘有兵,什么时候降都不晚。   可现在粮草尽了,罗成又来了,那就不能再托了。   “打开城门,随我出迎秦王殿下!” 第775章 解甲归田   彭城的南门大开。   吊桥放下。   城外,五千忠武牙军却依然矗立不动。   白虎旗下,罗成更是眯着眼睛笑望着城池。既然彭城连战鼓警钟都没敲响,那对方开城也不可能是来交战的。   况且,陈棱也不可能杀出来,就算真杀出来,罗成也并不怕。   果然。   从洞开的城门中最先走出来的,却并不是江淮步槊手,也不是弓弩手。   城门里走出来一个汉子来。   却是赤着上身,身背着荆条。   “殿下,莫不是负荆请罪?”李玄霸问。   “还挺有意思。”罗成笑呵呵道,很明显这个陈棱确实挺了得的,不仅会打仗,还是个很会观风向之人。   陈棱若真的要负荆请罪,那之前为何一直不肯接受罗成的招降,更何况,他还刚刚在江都城外大败了杜伏威。   “斩首江南军三千余人,俘虏两万余,杜伏威积攒的那点家底,差点就全扔在那里。转眼,倒跟我来玩负荆请罪这套,这家伙。”罗成摇着头。   李玄霸便道,“殿下,要不一会我提着我的擂鼓瓮金锤,上去给他两锤,锤死这个王八蛋。”   “算了,没有这必要。陈棱也不过是想多握些筹码,好跟我多讨些好处罢了,人之常情。”不过他这样做确实也是有作用的,若他早早归附,那罗成自然也不可能如何重视他。   如今他既露了本事,现在又这般低姿态,罗成当然得掂量掂量。不过对罗成来说,这陈棱这般做,其实有些聪明过头。   眼下,罗成当然要大加赏赐安抚他,可这心里却已经种下一根刺了。   这种太喜欢耍小聪明的家伙,对他而言,还不如李靖屈突通呢。   但现在嘛,该配合演出的罗成,还是会捧个场的。   “驾!”   罗成踢马上前,李玄霸便提着双锤紧紧跟随着。   他的那一对锤跟罗成的叶锤不同,是瓜锤,只不过这锤打的很有技术,是把内部中空的锤,且外表还是铜合金的金色,不过虽是中空,可这把锤外层还是很硬的。   一对锤,每把份量不轻,且看着远比一般吹大的多,但又没有以前齐国远的木头假锤那样大的夸张。   陈棱过了吊桥,见罗成一身金甲的上前来,也很识趣的便在两军之前,直接跪拜于罗成面前。   “陈棱拜见秦王!”   罗成跳下马,伸手扶起他。   以前同殿为臣,那也是有些接触的,但接触不深。   “辛苦陈将军了,快快请起。”   相比起忠武牙兵的淡定,反倒是此时彭城中的淮军更加紧张激动。到了如今,谁也不愿意再这样下去,李密先前势强,可上次跟窦建德摆开阵势要决战,弄半天,谁也没占到便宜,相反,如今罗成后发先至。   不但夺了半个河北,还强势登陆山东。   罗成一句话,甚至就让李密乖乖的放弃了运河东四郡之地,撤回了河西。   要知道,之前窦建德来占四郡,李密可是倾巢而出的。   高下立判。   眼见着那位天下最强势的秦王殿下,扶起了他们的军主节帅,一众淮军齐齐有种终于解脱的感觉,这感觉,就好像此前脖子上一直被套了根绳索。   现在这绳索终于解下来了。   短暂的沉默之后。   彭城上爆发出了震天般的喧闹欢呼之声。   淮军将士为这解脱而欢呼,为不用再提心吊胆畏惧辽兵而欢呼。   “某让麾下出城。”   陈棱挥手。   于是一个接一个的将校走出来,他们全都赤手空拳,解去铠甲,卸下兵器,排队出城来拜见罗成。   站在罗成面前,他们自报姓名官职。   罗成一一点头。   再然后,更多的淮军出城来,他们将武器铠甲全都扔在了城门外,赤手空拳的站到一边交出了彭城。   “这些军士们,有江淮之地招募的骁果,也有徐泗等地的府兵及郡兵。”陈棱介绍。   王铁汉率领一团兵马先入彭城接防,检查过后,才请罗成移驾城中,至于淮军,则在城外安置,罗成让人从彭城府库中取出酒肉米面赏赐他们。   陈棱带着彭城的守军,还有他从江都刚带来的人马,共三万余人在罗成面前解甲归附。   罗成也表现的很豪爽大气,让军中文书给这些人登记,所有队副以上军官,都按现在辽东朝廷新设的武官二十九阶给他们授以相应的武散官。   陈棱这位主将,被授武散官最高的从一品骠骑大将军。   而他以下,所有军官按原来军中职事,授以相对应的品阶。比如原本是个队副,那罗成就授他个从九品下陪戎副尉,队正就授从九品上的陪戎校尉。   这样一来,就算以后他们会与其它军整编,或者是自己离开这军中,那也还是保有官身。   文武散官新设立的本意,就是官品本阶,现在辽东朝廷授官,授给所有职事之前,都要先定一个官阶,也就是散官,并且是文武分离。   文官授文散官阶,武将授武散官阶。   这个散官,就是本品,有官先有阶。   好比一个乡长,乡长就是职事,是官职,而授他这个乡长前,要先授他对应的一个科长,这个科长则是官阶,是本品。   职官和散官基本上是相对应的,比如乡长授科长,但也可以是高职低阶或低官高职。这好比乡长可能是科级,也可能是副科级,甚至可能是正处级,具体就看资历等等。   现在三万余淮军,放下了武器之后,也还是有些忐忑的,不知道今后前途如何。   而现在罗成给他们定下官阶,大家就放心了。   哪怕这支兵马没了,军职没了,可官阶还在啊,今后有这官身,还可以担任其它官职。   至于队副以下的那些无官无职的淮军,罗成则授他们勋官。   勋官相当于是一种荣誉,勋官十二转,最高为上柱国,视从二品,能享受从二品的待遇,只是无职无权而已。   当然,勋官还有是不少特权的,并不仅仅是荣誉性质,比如说拥有勋官后,其子弟在进官学等方面,有优先权,勋官高,子弟还能保送国子监,甚至入宫当侍卫等。   再比如,普通百姓不能纳妾,有勋则可以。普通百姓只有一百亩的占田额,但有勋的可视勋品不同,拥有更高的占田额度。   此外,连宅园第的大小啊,房屋门庭的规格啊,都能享受比普通百姓高一些的待遇,在乡里,有勋那也是可以见官不拜的。   基本上火长级别的,都授了勋。   然后再普通一点的兵,罗成没授勋,但也赏了他们一些钱帛。   最重要的一点是,罗成还宣布,愿意留在军中的,择优点选录用,若愿返乡的呢,也不强求,发给盘缠干粮,令其返回乡中。 第776章 劝进   “殿下,淮军兄弟们都想留下来当府兵。”   不到半天功夫,负责登记的人就累的半死,盖因为淮军都愿意留下来。自有了府兵制以来,府兵的身份地位,其实是很高的。   甚至这是一个非常有前途的职业,可以拿宋明时的读书人相比。   宋明时科举制度已经成熟稳定,所以读书参加科举,就是无数普通人改变身份命运的唯一途径,一旦考中就能出仕做官。   而在西魏以来,府兵制推行后,成为府兵不但能得到足授的田地,而且还不用承担租庸调,只需要自备武器,农闲时参加训练,战时受征召去打仗就算了。当然,府兵好处不止是这些,府兵最吸引人的地方,尤其是吸引那些地主富户之处,在于南北朝以为,动乱频繁,所以很多王朝都是尚武的。   当兵当的好,能够当军官,而军官当的好,也能成为地方官,甚至功高者还能入朝为相。   出将入相,这就是这个时代武人最为强盛的重要原因之一。   府兵的头顶是没有天花板的,是无限的天空,只要肯努力,就会有机会,哪怕不是贵族不是士族不是官宦子弟,不是豪强地主,也没关系,一样有机会可能成为朝廷的将军、太守,甚至是宰相。   只是以往府兵不是谁想当就能当的,有严格的条件标准。   首要身家清白,再者你还得有钱,再者你还得兄弟多,再者你还得十分强壮年轻,这些条件全都符合之后,你才可能当上府兵,而且府兵是三年一选,你得等有缺了你才有可能点选的好。   “陈大将军,我刚才听你说,彭城和江都都缺粮啊?”   “殿下,确实缺粮,不仅彭城和江都,就是下邳和东海、历阳诸郡,也一样缺粮。眼下才二月,离夏收还早,青黄不接。”   罗成点了点头。   这么多淮军他是不可能都编入军中的,现在罗成并不是很缺兵,兵越多越难管,而且消耗粮食越多,也会妨碍拖累地方恢复生产。   “实不相瞒,其实现在山东诸郡也缺粮,全靠从辽东海运过来,但转运艰难,正因此,朝廷现在山东有六个军,可却都在忙着屯田耕种,就食地方呢,否则,我们早就打到洛阳城下去了。”   “那殿下之意?”陈棱很聪明,一下子猜到罗成的意思,却不点破。   “现在呢,春播赶赶还能赶上个尾巴,既然将士们都想当兵,那我看要不如就先将他们编为军屯,让他们分散各郡屯粮,这样呢,农时屯田,闲时训练。”   这个兵就不是传统的府兵了,而是专门的屯田兵了。   这明显与淮军想当的府兵不一样,但罗成也说了,先屯田解决下军粮问题,待秋收之后,再进行一次考核,武艺精湛者,点选为府兵,余皆裁汰回乡。   当然,选中为府兵者,安置军府,在军府所在地分授军田,每兵百亩。而就算没有考过的,遣散归乡后,也给他们每丁在家乡授田一百亩。   而对于有散官者,则全部留用,量才安排职事。   “江淮步槊手精悍骁勇,十分有名,王世充能够在当今乱世称雄一方,主要也依靠的是手底下的那支江淮步槊手。”罗成笑着道,江淮步槊手,与丹阳刀牌手一样,皆是天下有名的步兵。   江淮之地不出骑兵,但步兵相当有名,南北朝时,南朝能顶住北朝无数次进攻,可不仅仅是靠长江天险。   “择四千骁勇精悍之步槊手,直接点选入府兵吧。”罗成最后拍板。   陈棱即降,彭城、江都、下邳、东海、钟离、历阳六郡便纷纷归附。   再加上李密交出的四郡。   在这个春天里,罗成不费一兵不卒,不动一刀一枪。   却一下子将十郡收入麾下。   从江都到荥阳,南抵长江北抵黄河,整个江南运河,尽在罗成之手掌握。   消息传出,天下震动。   更有一些新归附的官员士人,更是大胆的直接向罗成上言,请他代隋建国。   洛阳的李密,听说罗成如此轻松拿下十郡,而杜伏威又夺他淮西庐江、淮南、同安、弋阳这大别山以东四郡之地后,气的一口老血都差点喷了出来。   他费尽辛苦,可这么久时间,都没有半点扩张。   倒是这罗成,新年之后,方才发兵入关,可却河北江淮两路开花,已经连夺了十余郡了。   这声势,让李密都畏惧万分。   无奈之下,他只得咬紧牙关,开始向王世充发起进攻,再等下去,他这里还没决出胜负,罗成只怕已经杀到虎牢关了。   只不过李密没想到的是,罗成并没有趁势继续进军。   相反,罗成下达了另外的军令。   南抵长江,淮西抵大别山,淮北抵淮河,而山东东抵运河四郡。   长江、大别山、淮河、通济渠,罗成的大军止步于这些山河大江之前,不再前进。   他设立了淮南和山东两道,授杜伏威为淮南军度使,授罗存孝为山东军度使。   淮西和山东,各驻两个军。   杜伏威、陈棱两部,还有原山东各部,加上南下的辽东军,全都重新整合。   各路兵马加起来近二十万,可罗成最后反而只整编缩减为四个军。   只保留了四军加上罗成的牙军六千,共十万出头,其余近十万人,全都暂编为屯田兵,而其余的四军,则编为两镇地方府兵。   罗成没再继续攻略扩张,他让杜伏威和罗存孝清剿两镇地方的乱贼强盗,同时安抚百姓,恢复生产。   而罗成自己,则带着牙兵又往辽东赶。   因为这个时候,关外发生了高句丽人大叛乱。   长孙顺德在玄菟郡操之过急,没有稳打稳扎的推进新政,一股脑的推出所有的新政,而这些新政,原本只是罗成计划中将来要慢慢实行的,现在他一下子抛出来。   而偏偏这个时候辽东主力兵马尽皆南下,于是许多高句丽贵族豪强便趁机做乱,举兵起事了。   这次因为长孙顺德的新政,触动了几乎所有的高句丽贵族豪强地主们的利益,所以得到了他们广泛的支持。   声势很大,发展迅速。   本来玄菟郡便还是高句丽人控制着,长孙不过带着三千郡兵和一些官吏过去,境内既无辽军府兵军镇,又无汉民屯庄民兵,于是全郡皆反。   由原高句丽贵族高延寿、高惠真二将率领,他们重新打起高句丽复国的旗号,势如野火燎原。   而渊太祚和长孙顺德都无法阻止,渊氏更是在初期故意坐视纵容,给了他们势起的机会。   江淮山东新收附,军无粮草,地方残破,而高句丽人又在后方做乱,罗成于是也只能先赶回辽东去了。 第777章 罗军大败   河北。   窦建德挥兵自河南急速返归河北。   这个时候,河北诸路兵马,却又发生了让人意料不到的事情。   宋金刚和甄翟儿二人率领的兵马,原本奉郭绚之令是分兵去襄国郡和魏郡搜集粮草就食,可二人统领的魏刀儿和王须拔旧部,数万贼兵乱军,一离开郭绚视线,便如断线的风筝一样飘远了。   他们故态复发,到处烧杀。   郭绚闻知,急派人去斥责宋金刚和甄翟儿二人,令二人整肃兵马。   可此时两支兵马,也都全撒出去,自己解决粮草了,贼兵本就没什么军纪可言,这一撒出去,完全乱了。   那些大小贼将不但打着朝廷旗号四处攻打城池乡集,而且还大肆裹胁青壮为兵,大肆扩充自己的兵马部众。   反正在贼军里,向来是谁兵多谁老大,现在出来了,哪个不趁机扩张实力。   短短时间,七八万贼兵,就变成了十几万人。   郭绚让宋甄二人收扰部下,他们也做不到了。   罗嗣业这时也听到这边的情报,派人过来让郭绚干脆裁撤掉大部份的贼军,结果这消息传出。   那边甄翟儿和魏刀儿不干了。   两人现在各自成为一郡之内的众贼盟主,抢了许多地盘钱粮,手下又扩张了许多,正逍遥得意呢,结果要解散他们的兵马,让他们回去谢罪?   诸贼愤愤不满。   于是干脆便脱离郭绚的节制。   宋金刚率上谷贼据有赵郡,自号赵郡都督。而甄翟儿干脆在襄国郡,自称元帅。   两人各统五六万人马,根本不再理会郭绚这个节度使。   偏偏此时窦建德前锋大将王伏宝率夏军杀回,郭绚匆忙迎战,竟不能敌。   而郭绚率着范阳兵在漳水河边失利时,北平兵去在漳水河东岸隔岸观火,不肯过河救援。这关键时候的坐视,让郭绚军侧翼洞开,被王伏宝的骑兵迂回突击,进而中军阵破,全军大败。   郭绚直接战死于阵中。   其部下范阳兵也大败而溃,损兵折将无数,更有无数被夏军俘虏。   刘弘基带着的几千定襄骑兵此时却被郭绚派去征讨宋金刚和甄翟儿的路上,听闻郭绚大败,干脆也不去襄国赵郡,直接撤入了恒山真定城。   王伏宝破郭绚后,趁胜直追,干脆杀入了博陵和恒山二郡,意图趁机夺此二郡。   冯孝慈和罗嗣业、阿史那思摩不得不急调精锐轻骑赶往增援。   双方在滹沱河畔爆发一场遭遇战。   冯罗三将与刘弘基四将共计精兵两万,而王伏宝刘黑闼二将率领的夏军先锋一万余,可两军都是遭遇战,双方混战一天。   王伏宝和刘黑闼不敌后撤,刘弘基和阿史那思摩率领数千轻骑追击,结果一天后,在漳水河北岸,窦建德亲率主力赶到。   刘弘基和思摩寡不敌众,大败。   刘弘基更是因战马被射杀,导致被窦建德军直接俘虏,思摩仅率千余骑逃回真定。   窦建德挥兵北上真定。   这时王君廓和屈突通也已经攻下了临渝关,正带着万余人马,押着大批粮草赶到。   双方激战,窦建德占了些便宜,但未能击溃辽军。   罗嗣业等向北撤退进入真定。   窦建德进军真定城下,大军围城。   但连攻数日不下,数日后,夏军自己却先撑不住了,因为他们军粮将尽。   于是,窦建德也只能无奈的从真定城下解围,撤回了河间和武都,自己则还驾乐寿金城宫。   稍后。   博陵、上谷、恒山、范阳、北平各地的辽军援兵,也陆续赶来,罗嗣业还从太行山以西的云内郡调来一批兵马,出飞狐径,翻越太行山进入上谷,然后南下博陵、恒山二郡增援。   一时间,局势倒又僵持下来。   夏辽两军,此时都各集大军,却偏偏又都缺粮,难以集中大战。   “节下,殿下急信。”   赶回辽东的罗成还正在调兵进攻玄菟郡的高句丽叛军,闻知河北这边的局势巨变,也不由的开始向罗嗣业他们来信,本来罗成是不愿意在后方指手画脚的,毕竟前线局势变化大,消息滞后,在后方指挥操作,容易出问题。   可现在已经出大问题了。   之前罗嗣业等人没有抓住机会攻下河间,也不能怪他们,拿下恒山上谷北平诸郡已经非常不易,粮草供应跟不上,这是没办法的事情。   但宋金刚和甄翟儿两人的叛乱,却本来是不应当发生的,在攻占恒山上谷二郡后,对于那些贼兵,本就应当适量的收编,然后其余要遣散的,可郭绚却全都一股脑的收编麾下。   关键时候,又全都撒出去,自然就失控了。   而这个时候,窦建德已经杀回来,他却还孤军留在武都,就更不应当了。   但罗成也不想过多的指责郭绚和嗣业等,好在局势还是稳住了。   总体来说,几路兵马收获不小,没攻灭窦建德,可却拿下了北平和范阳两镇。   “节下,殿下急令,以恒山、博陵、上谷三郡,置恒山节度使府,授冯孝慈将军为恒山节度使,赐军号神勇,封冯孝慈恒山郡公,授辅国大将军。”   “以范阳、北平、渔阳三郡组成范阳节度使府,由王君廓出任范阳节度使,原安乐郡并入渔阳郡,封王君廓范阳郡公,授辅国大将军,赐军号神机军。”   罗嗣业捧着罗成的这道加急军令,不由的陷入沉思。   “这次的事情,是我们没有办好,搞砸了,大好局面,没有把握住,本来窦建德这回已经完了。”   来使笑道,“秦王早就猜到节下会如此说,因此交待我转告节下,说现在的局面他已经很满足了,我们这次出兵,效果远出计划。也别想着一次就能平定天下,哪有这么顺畅的,毕竟我们也不过几镇边军,底子还是太薄,支撑不起这么大的战略计划,所以见好就收。”   “那现在怎么办?”   罗嗣业问。   “秦王殿下让节下率定襄宣武军回定襄,李渊如今已经进入关中,回到了西京,他已经派出兵马入河东,意图重新扫平河东,下一步,必然是与萧瑀、杨义臣兵出雁门,讨伐马邑的刘武周。殿下让节下帮刘武周稳住阵脚,只要稳住了阵脚,那么我们凭这次拿下的这十余郡地盘,屯田生产,来年,便可重新组织一起征伐。” 第778章 两败俱伤   罗嗣业却没这么淡定,“错过终究是错过了,秦王有没说如何处置赵郡和襄国的宋金刚和甄翟儿?”   “殿下说那二郡本是窦建德的地盘,就让他头痛去吧。”   “当下最重要的是安抚百姓,恢复农耕,屯田生产。所以殿下才下旨各镇裁撤整编兵马,都是为下一次大战做准备。”   忠武军的进攻顶点已经达到,所以暂时是无法再扩张了,这个时候若再攻,则可能遇到触底反弹。   现在辽东有左右神策,加忠武牙军,山东有左右神威二军,淮南有左右神武二军。   神字头的中央军已经编了六个。   外加这次的范阳的神勇和神机两军,这两个也必然成为嫡系军。   此外便是嗣业的定襄宣武,刘武周的马邑义武,还有罗艺的安南镇海三军,罗成也给了他们各扩编一军的兵额。   这么编下来,将达到十四个军,三十余万的庞大实力。   而罗成嫡系的神字头军就有八个,有王君廓和冯孝慈在,再有他们先前带来的辽东兵将为基础,这四军肯定也能成为他的嫡系。把刚打下来的战果先吞下消化,比什么都重要。   “若各军撤回本镇,窦建德来攻如何?”   “窦建德这次南下,也是折腾掉了半副家底,现在也得喘气恢复呢,再说了,襄国、赵郡还有宋甄二贼,窦建德暂时是没有精力再来攻的。而且真来攻也不怕,咱们据城而守,主场作战。”   见罗成已经做了如此安排,嗣业当下便点头道,“好,我办下交接,便撤回定襄。只是刘弘基怎么办?”   刘弘基和殷开山,那是罗嗣业麾下的左膀右臂,这次刘弘基算是被郭绚坑了。   “这个请放心,秦王已经派使者去见窦建德,提出两家休兵罢战,并且互相交换俘虏,所以刘弘基将军会被赎回来的。”   眼下进入夏季。   窦建德是大亏的,去河南一根毛没捞到,损兵折将不下二万人,其中还有许多精锐,更别说让辽军灭了独孤篡从此进入了河北,此前还杀入他的夏国境内,攻破数座城池,夺了许多钱粮人口。   到现在,襄国和赵郡两郡,都还被宋金刚和甄翟儿占据。   可以说这次出兵,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折腾几个月,到现在是损失折将,粮草耗费,还丢了两郡,损失许多人口,短时间里,窦建德根本无力再发起大规模的作战。   而罗成的兵马,眼下也进入到了一个进攻的极限了,能守住新得的魏博、恒山、上谷、范阳、北平、渔阳这六郡,就已经非常满足了。   接下来,当以稳固这六郡为主,整编兵马,积聚钱粮,等待下一个时机来临。   总体来说,罗成现在完全占据优势,且经过这轮春季攻势后,优势已经更加明显,所以他现在根本不需要太过冒险了,只要继续稳扎稳打,那不论是窦建德还是李密都只能等死。   相比起继续进攻扩张地盘,罗成现在更迫切需要的是消化,尤其是辽东,高句丽人居然还又跳反了,这次不但反罗成,他们甚至连渊太祚一起反了,这真真是热闹。   不过也好,反正中原这边暂停扩张就好,他干脆就借此机会,彻底的把高句丽人搞定,也不要再给渊太祚什么羁糜的机会了。   这次一步到位,直接一扫光高句丽不服者,真正的置郡设县。   谁敢炸刺,领头为首者杀,余者为奴。   辽东,升龙府。   初夏时节,天气凉爽,清风徐徐。   长孙顺德却跟个孙子一样的站在帅府大殿阶下,明明很凉爽的天气,可他却汗湿了衣背。本来主动请缨去玄菟当郡丞,想着努力干出点政绩来,也好摆脱别人嘲讽说他借助侄女的秦王妾身份。   可谁料,干的太卖力了也不行,结果弄的高句丽人都反了。   这些王八蛋,渊太祚都不敢反,他们居然反了。   罗成在厅中处置了半天的公文,却一直没正眼瞧长孙顺德一眼,直到观音婢给罗成送来燕窝汤,罗成喝了汤,才终于好像想起这位。   “长孙郡丞,你可以回去了。”   长孙顺德大气不岂喘一声,告退离去。   “我叔父缺乏经验,看来并不适合担任郡丞这样的要职。”长孙氏主动道,也没有为叔父求情的意思。   “确实是没经验,从我这里听了些计划,便就迫不急待的开始了,也不知道个轻重缓急。不过想办事的心倒是真的,就是手段不够,头一次,可以原谅,就先贬他做个县令,让他下去好好历练历练吧。”   “殿下,高句丽叛乱,不会很严重吧?”   “说严重不严重,说不严重又很严重。如今几乎整个玄菟郡的高句丽人都反了,甚至扶余川新降的许多高句丽人也反了,还有更多人虽没反,但也蠢蠢欲动。”   “这么严重?”   “很正常的情况,一有机会,这些人若是没半点反应,那才见鬼了,不过也不打紧,他们现在跳出来,我反而很高兴,跳出来的越多,我就越好一起收拾,一劳永逸,还省得以后找理由借口麻烦。”   长孙氏见罗成说的这么轻松,便也放心不少。   “无忌在山东还好吗?”   “挺好的,他现在右神勇军任厢都指挥使,还兼任了一郡郡丞之职,表现还是不错的,比起你这叔父,虽然更年轻,但明显要强上不少。”   长孙听说罗成让兄长当了郡丞,担忧的道,“无忌还这么年轻,殿下就让他担任一郡之丞,妾还是觉得不太合适,应当让他多历练历练,以免将来又出现如我叔父如今这样的差错,到时既有损他的名声,也有损殿下的威信。”   “无妨,如今百废待业,到处都需要人才,但忠心更加关键。年轻没经验不怕,只要忠心肯干,就是好的。”   相比起那些有能力的,罗成更看重的是忠心肯干的,毕竟有能力而如果不忠心,那么就可能会造成更大的乱子,而眼下百废待兴,安稳比其它更重要。   “殿下上次入关,带走了十余万兵马,这次并没有带他们回来,平乱够用吗?”   罗成上次入关,忠武六军,辽东只留下了两军,又征召了两个藩军一起南下。   这次罗成回辽东,只带回了扩编到两万四千人的忠武牙兵,这些是他的元帅亲军。然后就是从河北召回的两个藩军了。   虽然神威神武四个军,如今分驻山东与淮南,但罗成的牙兵原来才四千,这次扩编到两万四,其中不仅有从淮南、江南、山东三镇抽调的精锐,也还有原神威神武两军抽回的精锐。   因此,这支牙军虽没单独授军号,可实力却是极强。   更别说,他不把两个藩军从河北召了回来,有此五万汉蕃精锐回辽东平乱,再加上本来留守辽东的一个军,再加一个驻于平壤的一个军,辽东依然有不下十万之兵,这还没算数量十分庞大的乡勇民兵。   这么多兵马回来,岂会灭不掉高句丽人的叛乱?   如今的已经不是七年前的大业七年时候了,那个时候的高句丽人能抗住百万隋军的进攻,但现在,他们连十万辽军的攻击都肯定扛不住。 第779章 唐王李渊   关中。   京师,大兴。   李渊龙入大海,虎入山林。   趁着窦建德、李密、王世充中原混战,他终于找到了个机会一路向西夺命而逃,也逃入了关中。   兵入关中,对于骁果军来说,自然万分高兴,终于回到了家乡,而对于带他们回到京中的李渊,也十分拥护。   这个时候,关中空虚,留守卫玄卫文升带着西京不多的一支兵马,正往洛阳讨伐李密。卫文升出兵之时杨广还没被杀,他是奉皇帝之命出京到洛阳讨贼的,谁知道出来后皇帝被弑。   而后王世充拥了个天子,李渊又拥了个天子。   卫文升原本当然是应当拥立关中天子的,可是他此时率兵在洛阳,军中粮草等一应俱靠王世充供应,手下不少将校也都被王世充拉拢收买,而当时李渊等被挡在彭城,根本难以回京,在这种情况下,卫文升最后不得不表态支持了王世充拥立越王为天子。   可如此一来,当李渊入关后,卫文升便被定为了附逆叛贼,无法再回关中了。   “卫玄此人,不回京更好。”   李渊对自己的三个儿子说道,“若是他回来了,还是个麻烦。”   卫文升毕竟不是孤身一人,他手下几万兵马,更别说他此前数年留守西京,在这里有一套留守班子,对这里的掌握比李渊强。   现在李渊岂愿意让他回来?   借机将卫玄列为叛逆后,李渊的行动很迅速。   刚进入关中,李渊便与心腹召开了一次重要的会议。   在这个会议上,李渊决定将所有关中兵马分为三军,三军再分为左右两翼。   同时,他还决定设立大将军府,并开府置僚属,李渊为大将军。   他本为是六辅政大臣之一,又是宰相纳言,可李渊现在却要自称大将军,这无疑是要摆脱其余几位辅政宰相。   王世充是逆贼,自然除名辅政之列,陈棱留在江淮,来护儿病死彭城,杨义臣和萧瑀在河东,这么一来,其实辅政大臣在京者只他一个。   但李渊并不满足,而是要另设大将军府,这与罗成的元帅府相当,就是要把关中朝廷中枢转到他的将军府去。   以便他全面的掌权。   会后。   李渊面见天子和摄政萧太后,上呈了一张单子。   萧氏接过。   只见上面写着一张封官名单。   李渊进封唐王,加大将军,许开府。   李建成为陇右郡公,左领军大都督,左三军归其统辖。   李世民为敦煌郡公,右领军大都督,右三军归其统领。   刘文静为司马,柴绍为长史,唐俭和温大雅、温大有兄弟为记室等等。   沈光这位功臣,却被授了一个剑南安抚使之职,派去安抚剑南、云南两道,这很明显,是要夺沈光军权,把他排挤出中枢了。   李渊还特请封自己的儿子李元吉为南阳郡公,让他率一军镇守武关。这是他们入关时的路线,现在他派这个儿子去镇守。   长长的一张单子,全是李渊的人。   从江南回来的骁果军,还有关中原本留守的一些兵马,加起来大约有十二万人,李渊将其分设为六军,却都交给自己儿子统领。   下面六军的军主,也基本上是李渊的人。   更别说他那个大将军府的设立,意图非常明显了。   可是萧太皇太后看过之后,却也只是隔着屏风对李渊说军国大事,就都劳烦唐王。面对着李渊的这越界之举,萧氏并没有发怒,也没有责怪,更没反对,她其实早就已经预料到这一天了。   当初她都曾提出要去辽东,可知她已经不对隋朝抱什么希望,如今李渊如此,也早在预料之中。   李渊想不到萧太皇太后如此配合。   拿到摄政太皇太后的诏书,于是马上开始全面抓权。   李渊一面是派出自己的儿子女婿、家庭的从兄弟、子侄等分领兵马,同时也对关中的贵族官员,以及骁果军士们大加赏赐。   李渊做的最狠的一件事情,就是给十二万关中兵将,全部授勋。   一次给十二万人授勋官,简直就是突破天际。   不但给士兵授勋官,李渊紧接着还给关中所有六十岁以上的人授勋官,给年满七十的人,均授给散官。   至于原来的官员,全都官阶升一级。   而对于原来的贵族,李渊更是相当大方的表示,都可以恢复到大业三年以前的爵位。大业三年改爵制,只留王公侯三等,当时许多贵族的爵位被罢除。   现在李渊大方的表示,侯以下的伯子男,都恢复。另外之前被罢除的郡公县公也都恢复。而对于一些拥护他李渊的,他更是给他们晋爵授爵。   大兴城中一些致仕的老贵族老官员们,看到这情况也都有些吓尿。   “授官封爵不宜太滥,国家名器,岂能轻易滥封。”   可李渊根本不理睬这些劝谏,他在跟儿子女婿的谈话时,表明了自己的真实态度,“当初杨广就是太吝惜赏赐,所以大家才不愿意跟着他,如今我们李家创业之时,更不能吝惜爵位封赏。眼下关键的是收扰人心,先夺取天下,至于其它的,那都可以放到将来再说。”   李渊拍着李建成的肩膀,“若将来我李氏真得了天下,就算我老了无力处置这些,可你以后,时机成熟了,也一样还可以再削爵减封的。”   虽然李渊胡搞瞎闹,可不得不说,他这些举动,还是引得无数贵族官员以及将士们的拥护的,毕竟谁不愿意升官封爵啊。   而李渊也是慷杨家之慨,入关之后,就把西京府库中的许多钱帛都拿出来赏赐给那些将士,一时大家又升官又授勋,这边封爵那边又赏钱,哪个不高兴呢?   一时间,大将军李渊声望大涨,关中将士只认李渊而不认杨家天子。   “父亲,如今我们仅占据关中一隅,朔方有梁师都,河套有云定兴,陇右则有诸羌叛乱,吐谷浑也趁机在复国叛乱,而荆襄之地有萧铣,剑南云南等地也与我隔绝,更别说中原有王世充李密,山东辽东有罗成,河北有窦建德,定襄有罗嗣业、马邑有刘武周,父亲,我们虽西归关中,可形势却依然危急。”   李世民向李渊说道,“孩儿有几个计策,可缓解此不利局面。”   “说来听听。” 第780章 称臣借兵   李渊其实很清楚他们现在的处境。   哪怕是现在退入了关中,也并不能松口气,四面皆敌不说,且一个比一个猛。他现在也就初步稳住了关中的局势,但也仅限于这么一小块地方。   按军事角度来说,关中虽然是四塞之地,有八百里秦川,是个可守可出能养兵的好地方。但若真要以关中经营进而夺取天下,那么必须先得稳住陇右河西,否则后院不稳。   再得控制巴蜀、山南,否则关中养不了多少兵。而控制巴蜀山南之地,便能真正的让关中势力拥有争夺天下的本钱。   若是形势好,还得控制河东。   河东不但能屏护关中,而且对河南河南有居高临下的地利优势,这就好比荆襄之地对江淮的上游优势一样。   但是现在,李渊连个关中都还没完全控制在手。   而陇右有薛举,河西有李轨,荆襄有萧铣,朔方有梁师都,河套有云定兴……   “二郎你有何良策,可破此逆局?”   “远交近攻,合弱离强。”   李世民吐出八个字。   “具体怎么个远交近攻合弱离强之法?”   “孩儿认为,当先集中全力攻陇右薛举。”   “这是近攻,那远交呢?”李渊问。   一团乱麻般的关中局势,必须破局,但从哪里着手,却很关键。李密在河南本来占据极大优势,可就因为选择的点不对,所以李密到现在都还没能打下洛阳,甚至势力已经开始衰弱了。   “父亲可派人先去河西凉州,与李轨联络,约他一起攻打薛举,甚至可以与他结为兄弟,约定,灭薛举之后,唐梁两家瓜分薛举秦地。”   “不错。”李渊对儿子李世民的建议很满意,这是个很实用的建议。   “你怎么想到的?”   李世民没说这是司马刘文静跟他商议的结果,而他们这个计策主要是源自于罗成,罗成在辽东崛起,可没少干这种远交近攻的事情。比如罗成拉上新罗百济威胁高句丽后背,又拉拢奚契与他围攻高句丽,都不是仅靠自己忠武军一家之力。   “父亲,我们还可以联络突厥。”   李渊皱眉,“突厥?可现在突厥也内乱不止,漠南的突厥人已经大部份归附于罗成兄弟俩。”   “阴山以南的突厥诸部,确实依附于罗成罗嗣业,可阴山以此,还有咄苾等不服的突厥汗王,我们可以派人跟漠北的咄苾联系,向他借兵。”   “咄苾自顾不暇,能借兵我们?”。   “父亲,无须很多兵马,哪怕是一两千甚至三百五都可以,我们要的不过是突厥人的旗号,只要有突厥兵打出突厥咄苾可汗的旗号,那么也能借得不少势,比如威胁一下河套的云定兴和朔方的梁师都,使其不敢在我们征薛举时异动,甚至是迫云定兴归附我们。”   李世民认为云定兴这人首鼠两端,他既然还没投罗嗣业,那就有可能投他们,关键是既要给好处,又要给他些压力。   所以拉拢突厥咄苾,给云定兴的河套一些压力,同时关中这边又给他多加封赏,还是有机会拉他过来的。   “那授云定兴为太尉、黄门侍郎,同门下平章事,封晋国公。”李渊毫不犹豫的道。   接着,李世民又建议说,我们还可以向西突厥借兵,西突厥可汗本来是处罗可汗,可因为几年前不太听话,于是隋朝便用裴世矩之计,让达头可汗之孙射匮小可汗攻打处罗,然后等处罗兵败后,朝廷又召处罗入京谢罪。   等处罗入京,皇帝一面把一个宗室女赐封公主嫁给处罗,一面把他软禁在京不许回去。   于是乎,西突厥群龙无首,射匮小可汗趁机大举进攻处罗部下,打了几年后,便把西突厥之地,都控制在手。   现在李世民说,我们可以给射匮可汗送位公主过去和亲,同时还以朝廷名义正式册封射匮为西突厥大汗。   并向他借兵。   “条件呢?”李渊不相信,一个公主射匮可汗就愿意借兵。   “如果射匮可汗肯借兵,我们不但和亲册封,而且还可以答应他,人口土地城池归我,而钱帛女子尽归他,并且,我们可以杀掉处罗可汗。”   言外之意,射匮若不答应,那他们就把处罗可汗送回西域去,不管怎么说,处罗可汗都是西突厥大汗,他若回去,肯定还会有一场大战。   “钱帛人口尽归他,这是不是过了?”   “父亲,只要能助我们夺得天下,现在给他们些好处,又如何,待他日我统一天下,强盛之时,再拿回来就是了。”   话虽霸气,可李渊也明白,这样的条件开出去,其实就是向西突厥人示弱了。只怕突厥人还会有更苛刻的条件,比如向他称臣,每年进贡钱帛等等。   可李世民说,只要能达成现在统一天下这个首要目的,其它的都不算什么。   “还有吐谷浑和陇右诸羌,我们可以让吐谷浑复国,只要他们肯拥护我李家便行,至于陇右诸羌,我们也可以授给他们官职爵位,给他们划分地盘,允他们自治,然后以此换取他们归附,甚至可以用他们来打薛举。”   向突厥称臣,让吐谷浑复国,甚至让诸羌自立。   李渊叹气。   大隋立国三十余年,多少将士的性命,才把西突厥打服,才将吐谷浑灭国设立四郡,可现在,儿子却说为了争天下,那些都不重要了,都可以让出去送掉。   “送出去容易,要再拿回来就难了!”李渊道。   而李世民却不以为意,“父亲,我们今天能送出去,他日自然能再拿回来,至于会不会有人在背后议论是非,这都并不重要。”   李渊想想也是,如今他们是要争天下,而败者连存活的资格都没有,为了夺天下,无所不可以用其极,称臣突厥,让吐谷浑复国,这又算的了什么呢。   “这个事情,就这么定了,我就交给你来负责,你寻合适之人,赶紧去联系吧。”李渊伸手拍了拍儿子的肩膀,他觉得这个次子在这方面确实够果决心狠胆大,比起长子建成无疑要优秀的多。   可惜,这只是次子。 第781章 朕为天子   朕为天子,乃受命于天,握秉乾坤,提天子剑,率百万之兵,荡平天下不臣之徒!   罗成看着面前纸上这句话,嘴由不由的扬起,他手指在纸上敲打着,“想不到,那位还挺有抱负的,可为何在我面前,却又那般懦弱呢?难道是只敢躲在六合宫里,对着那些高句丽奴、新罗婢们发天子之威?”   这张纸,还有这上面的这句话,是至德天子杨暕在六合宫里对着天发下的誓言,他还真以为身边的人都是些高句丽奴新罗婢,听不懂他的话呢。却不知道,那些其实也有暗影卫之人。   有志气是好,可也得有足够的实力相匹配。   否则,便会和杨广一样的下场,杨广的才干其实很足,志向更加远大,但杨广这人太过刚愎自用,觉得自己样样都胜过别人,所以用人只肯用能听自己的人,这样的结果便是后来身边尽是群阿谀奉承之人,这越发让皇帝活在一个虚假的幻像之中。   可惜的是,并不是天下所有人都会配合皇帝。   刚愎自用再加上急功近利,皇帝最终把天下玩崩了,也把自己玩死了,死的跟条野狗一样惨。   杨暕却连他爹一分的能力都无。   此时的罗成,岂是他能够荡平的?   经历了春季攻势之后的罗成,现在的实力是真正的傲视天下群雄。   虽然说高句丽人又谋反了,但那又如何,现在的高句丽人不是几年前的高句丽人了,在罗成的打击下,高句丽人现在不复过去十分这一的实力,而辽东呢,却胜过去十倍之强。   “我本来正打算,要将天子和百官一起迁往范阳府,将范阳定为北京,可现在看来,咱们这位天子却好像很不满啊。”   魏征呵呵的一笑。   “老道我近日夜观天像,发现……”   “别跟我说这些,我不喜欢听。”   罗成这人吧,向来不太信命,更不像什么天像,鬼神。他更愿意相信自己,所谓我命由我不由天,否则的话,他这样一个小铁匠,又如何能到今天这步呢。   天上不会掉下皇冠,只能自己去抢。   “殿下,我觉得如今是时候了。”   “称帝!”   魏征劝罗成称帝,理由是杨广已经死了,现在天下各地割据,还拥护隋家正统的已经没几个人也没多少地方了。   这不比之前,朝廷正统还在,天子还在,过早称帝,可能引来各路围攻,但现在嘛,人心差不多定了。   谁也不会再去惦记着那个已经彻底倒塌了的隋朝。   “将士们都希望你早点登基称帝呢。”魏征道。   “将士们是想早点当开国功臣吧?”罗成笑着。   “拼命一场,谁不是图这个啊,要不然,你说大家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跟着你造反,图什么?”   罗成点了点头。   对于部份人来说,也许造反只是为了改变这天下的乱局,为了重新安天下。可对于绝大多数的将士官吏来说,这些都太虚,他们更关注看的见摸的着的东西,比如赏赐,比如官职爵位,比如田地钱粮。   杨暕在忠武军起事之初,是一面不错的旗帜,能够安稳军心,安抚百姓之心,可如今,一切大势已经明了,那这面旗帜就没半分作用了,继续举着,甚至还会有反作用。   “听说至德天子因为几个儿子在江都遇害,非常伤心啊,每日茶饭不思,忧劳成疾。你说这样下去,估计很容易暴毙啊。”魏征道。   “魏老道,我怎么觉得你现在十足的奸臣样子呢?”罗成扭头打量魏征,笑道。   “我这不是为你谋划嘛,其实我完全可以不管的,这样也不会脏我手,可这种事情总得有人替你做,对吧?本来王君廓倒是非常合适,只是这家伙现在做了范阳节度使,新的影卫统领又还没任命。”   看老道这碎碎念的样子,罗成只得拍着他手臂道,“咱们两人,岂是一般关系?跟你开个玩笑罢了,其实我挺喜欢你现在这个样子的,我最讨厌的就是封德彝那种,一心只想着揣摩上意,这种人虽有才,可也被限制死了,我就算用他,也不会真正放心,而你不同。”   魏征做了个夸张的表情,“你这话,说的我感动万分啊。”   “殿下,要不咱们宣布迁都范阳,定范阳为北京,然后派船送陛下去范阳,这夏季海上多风暴,一不小心,船在海上遇风暴覆没,被淹死也是意外。”   罗成摇头。   “其实我们现在完全掌握了局势,就算真不需要他这面旗帜了,也并不需要杀他。”罗成想了想,觉得现在每天这么多人劝进,连魏征都几次来劝,说明也确实是时候称帝了。   当下便道,“准备迁都北京,让杨暕禅位,待我登基之后,便封他个侯爵,把他安置到安南或者是朝鲜又或是流球如个岛上去吧。”   “殿下可真够仁慈的。”魏征道。   魏征离去,李靖进来。   罗成抬头打量李靖一眼,这位现在担任的是罗成亲军军使。   原本罗成是要安排李靖当山东节度使的,不过后来李靖推辞。内中原因罗成后来得知,原来是罗存孝不服,公然找李靖麻烦,于是李靖也深感自己在山东没有半点根基,因此主动推辞了这个任命。   最后山东节度使罗成还是授给了罗存孝,杜伏威则任淮南节度使,两人一个封魏国公,一个封吴国公。   “殿下,这是按殿下的吩咐做的。”   李靖递上一份表章。   罗成打开,上面是对各军的整编的情况,从番号授予,到军将的任命。   在上次攻势之后,罗成对各军进行了一轮大调整,尤其是罗成亲自直辖的安东、山东、淮南、范阳、恒山五镇,更是调派忠武军过去,与他们全面整编。   现在李靖按罗成的要求,进行进一步的调整。   “按殿下吩咐,安东道设两军,为左右神策,左神策驻辽西和辽北,右神策驻辽南半岛和朝鲜半岛。”   “而殿下的亲军,则为忠武亲军,驻守辽东城。”   “山东设两军,为左右神威两军,一军驻于齐郡,一军驻于彭城。”   “淮南设两军,为左右神武两军,一军驻江都,一军驻庐江。”   “范阳设一军授神勇,恒山设一军授神机。”   神字头八个军,另加忠武亲军一个军。   此外,还有松漠、饶乐、寘颜、粟末这四个归附藩郡,也各设一军,名归义军、归德军、怀化军、怀仁军。   而高句丽人造反,所以渊氏并没被授给军号。   辽东的左右神策两军,左神策军使为罗士信,右神策军使为宋老生。   亲军军使李靖。   山东两军使为罗存孝和单雄信。淮南两军使则为杜伏威和程咬金。   再加上范阳的王君廓和恒山的冯孝慈,九大军使的名单都出来了。   原本淮南两军使是杜伏威和辅公祏,这次辅公祏被调整为庐江太守。   “将暗影卫改为亲军都尉府,掌直驾侍卫、巡查缉捕。”   这几乎便是锦衣卫了,从事侦察、逮捕、审问等。   而原本的收集军集,策反敌将、斩首等任务的影卫职责,其实是已经剥离部份出来了,罗成让兵部的职方司也负责军事情报。   “让李君羡担任亲军都尉府都尉!”   李靖把这条记下,然后继续道,“根据殿下的吩咐,我也已经对宣武、定武、镇海三军的番号编制等给拟好了,每镇授两军的番号,编额四万八千人,其兵马编制与我们一样,皆为一军下辖六厢一军部。”   “此外,根据殿下的吩咐,我还已经拟好了水师的名单。水师将建四个舰队,分驻旅顺、东莱、平壤以及江都。每舰队为六千人,其中每舰队大小船一百二十条,船员水手两千,水师陆战兵四千。”   不过李靖对于罗成的这套计划,还是有些担忧。   “兵马扩编过快,军队膨胀太大,只怕一时虽然量上升,但质提不上去。”   原本忠武军只有四个军,总共十万人。这次忠武军一下子拥有了八个神字头的军,再加一个侍卫亲军,然后还要编出四个水师舰队,实际上等于是四军扩编为十军。   哪怕这几年辽东搞全民练兵,这一下翻了近三倍,也是相当吓人的。   “尤其是军官,缺的较多。”   “我之前不是一直在军中实行双副职吗?现在正好可以把副职拉出来啊。”   “可是山东、淮南、河北几地新编的兵将,素质都远不如忠武军啊。况且,这一下子编这么多兵马,还要涉及到授田、设立军府等事项,很麻烦。”   “做什么事情不麻烦呢,如今我们一下子拥有这么大地盘,光靠原来那十万人马是远远不够的,扩军是必须的。以山东、淮南、辽东、河北北部这么大地方,总共加起来也才二十来万人,其实并不算多。”   罗成没想着跟李密萧铣等人一样,动不动就几十万大军,可是几万人马肯定也是不够的。   “嗣业将军、刘武周将军还有罗艺将军,以及不少归附郡县也还有不少兵马呢,加起来也有不下二十万了。”   罗成对那二十万兵,却只是笑笑,那些又不是自己的嫡系部队。那些兵越多,罗成越要扩编些兵马了,否则以后拿什么镇住他们呢。 第782章 新朝   “徐世绩先前给我呈了一道平高句丽策,里面挺有些东西的,我打算让他担任士信的副军使,由他来指挥平高句丽。”   征讨高句丽叛乱,对于眼下的罗成来说,仅仅只是一件小事情了。   罗成对于高句丽平乱,决策核心就是时间短、花费低、出兵少。   而徐世绩给罗成上的策略,却正好符合这三条。   李靖接过罗成递去的徐世绩策略,认真观看了一会。   “这个徐大眼,论武艺一般,但这战略兵法,确实非一般,这般年轻,可眼光已经如此老到,若是给些时间,将来必是一位帅才。”   罗成哈哈笑道,“士信跟着你学兵法,徐世绩则是跟着我打仗,将来说不定他们两个倒是能够比一比的。”   李靖点评徐世绩的战略,“用浅攻之法,确实不错。”   徐世绩所谓浅攻之法,其实就是大扫荡,但不是大兵团扫荡。而是先以精锐分割玄菟郡,以自然的山川河谷,把玄菟郡高句丽各部分割开来,让他们无法流动起来。   然后再派出轻骑分成小股扫荡。   看的到的房屋全烧掉,水井都填掉,牧草庄稼也都毁掉,牛羊牲畜都杀掉,人都捉掉。迫使高句丽叛乱者无法生产生存,将他们赶到那些城池堡垒中围困起来。   就算他们能依赖山城堡垒对抗一时,可时间一久,他们吃什么喝什么?   牛羊不能出城放牧,就会饿死。   许多山城中也只有不多的泉水,如果城外被封锁,一样能以长久生活。   徐世绩甚至还提出了一个极狠的计划,那就是把高句丽人全都卖掉,甚至给辽东军民百姓商人们颁布捕奴令。   允许所有人去玄菟郡内捕捉叛乱的高句丽人,捕到的高句丽人,到官府这里登记,然后交一笔钱,这奴隶就属于他们了。   运输粮草去玄菟军营的商人,则能换取盐铁茶酒票引。   哪怕就是现在辽东的高句丽奴,徐世绩也建议运往东莱、河北、江都等地发卖,然后从关内迁流民进来屯田生产。   如此几把刀砍下去,到时在辽东立国七百多年,拥有数百万人口的高句丽人,将无法再在这关外占据人口上的优势,到时大量关内汉人移民到来,将完全改变这里的人口结构,高句丽人也便根本掀不起什么风浪来了,一劳永逸。   “徐大眼就是戾气太重了些。”   “可确实是个一劳永逸的办法。”罗成却是持赞成态度的,再没有什么策略,能够比换置人口这更有效的办法,虽然这个办法要花费很大的精力人力。   李靖提醒罗成。   “若是实行徐世绩的这个策略,只怕会引起其它高句丽人的反叛,到时渊氏估计也要反,平壤半岛那边乐浪、带方二郡的高句丽人也可能要反。甚至,说不定会给百济、新罗一些趁机插手其中的机会。”   罗成挑了挑眉,他手指敲打着桌面,“你说的这些确实是有可能,但我们不能因为怕了,就不做。本来先前安抚渊太祚,就是打着回头再收拾他的主意的,现在高句丽人反,不过是把我们的计划提前了一些而已,早打晚打,反正都是要打的,不可能让高句丽人还逍遥自治。”   李靖笑笑。   “某佩服殿下的这份魄力,现在打也行,就以辽东的两个军就够了,外加上乡团民兵协助,再征召些藩兵,按徐世绩的浅攻策略,不出一年,就能让高句丽人困绝而亡。”   “我将去范阳。”   罗成告诉李靖,“以范阳为北京陪都,这关外,便以兵部尚书张须陀老帅为节度使,宋老生和罗士信各率一军,赵贵为宋老生副军使,徐世绩为罗士信副军使,这关外就交给你们几个了。”   张须陀为安东道节度使,但很明显,这位老帅年纪大了,而且上次伤势很重一直未好,留下来也只是挂个帅而已,实际上这边的指挥大权是交给徐世绩的。   李靖听说罗成要迁都范阳,心中震撼,也知道终于到了罗成要称帝的时候了。这一刻,虽然早就知道会到来,可他没想到会来的这么快。   “关外之地,交给他们,能让我放心吧?”罗成笑问。   李靖叹道,“有两军精锐,再加上这关外的这么多训练过的乡勇民兵,何况还有四藩协助,平高句丽不是问题,不过对于渊氏,殿下是决定如何处置?”   高惠真高延寿反,打的是复高句丽国的旗号,这跟渊太祚其实是站对立面的,毕竟渊氏是篡高句丽王位而立渊氏朝鲜,只是一开始渊氏也是故意纵容这些人做乱,想以此来要挟忠武军,改变对他们的策略。   谁知道这一次叛军来的太猛,虽然长孙顺德狼狈的撤离玄莬郡,可接下来渊太祚也无法压制叛军,所以现在玄菟郡内,其实高句丽人也不是团结一心,而是渊氏的朝鲜和高延寿等的复国军正在内讧呢。   “先灭高氏,再灭渊氏。”罗成定下策略。   “好,明白了。”   “士信跟随将军学师这么久,不知道进展如何,学得几成?”罗成问。   李靖笑笑。   “世人皆道士信将军痴,其实只是大智若愚。士信将军练武和打仗,却是极有天份的,我辅佐士信将军之后,他在兵略军法上更是进展极大,如今已经能够独统一军。若是再打几仗,将来经略一方,镇守一边却是绰绰有余的。”   这话罗成听了很高兴,“看来将军没有藏私啊。”   “岂敢岂敢。”   李靖欲言又止。   “将军有话但说无妨。”   “殿下迁都范阳,接下来便是要受禅立国吧?”   “嗯。”罗成点头,这天下嘛,本就是有实力者居之,说王朝气数将尽也好,说其它也罢,总之如今的天下,若再继续尊着隋家天子,那只会是动乱之源,早晚还要出乱子,他罗成肯答应,只怕手下人也不肯答应。   李靖叹息一声,“秦王才德皆堪大位,李靖也坚决拥护,只是李靖也曾为隋朝旧臣,但请殿下能够宽仁对待杨家。”   “放心吧,杨暕禅让退位之后,将授封他一个顺命侯之位,保他一世富贵。”   “那殿下的新朝国号?”李靖好奇的问。 第783章 大败李世民   关中。   长安城中,李渊正在全面去除杨广的痕迹,虽然表面上为杨广上了武皇帝的谥号。但是李渊自入关中后,便开始在清除这位皇帝的痕迹。   大兴城,改名为长安。   大兴宫,改名为太极宫。   同时罢郡县制,恢复文帝时的州县制,并废去此前设立的道级区划,并罢安抚使、节度使等职。   李渊在大将军府发号施令。   一切都进展不错,华阴县令李孝常归附,并献上六大粮仓之一的永丰仓,这使得李渊一下子拥有了许多粮食,大大解了骁果军西归入京后缺粮的困境。   同时李孝常还派兵进入了河西河东二郡,招募了许多隋军府兵和贼匪叛军,于是李渊封李孝常为义安郡公,并授他为华州总管。   李渊族侄李孝恭则率部在冯翊起兵响应,李渊授他同州总管,河东郡公。   而李神通在岐州一带也率部响应,被他授予岐州总管,弘农郡公。   不过坏消息也接着而来。   陈棱以江都、历阳、彭城等六郡归附投降罗成,被罗成拜为太尉、同平章事。   淮南、山东皆为罗成所有,而河北北部六郡,也尽入罗成之手。   而李密与窦建德并未生死大战。   这些都是极坏的消息。   尤其是罗成居然在这场大战中,没费什么功夫,就得了十余郡,这更让李渊忧心。   “报!”   一道更坏的消息飞报而来。   “薛举派大军入侵泾州,主力已向汾州宜禄方向进发。”   听说薛举直接打了过来,李渊忙把李建成李世民柴绍等召来。   “具体情况如何?”   李渊直接问李世民。   李世民面色凝重,“父王,薛举来势汹汹,他自大震关过陇山,然后沿泾河河谷东来,侵入泾州,主力直扑汾州宜禄,而在东北、西南两翼,还派机动骑兵袭扰宁州、岐州二州。”   至于陇州,已经被完全攻占了。   “薛举亲帅兵马吗,多少人马?”   “号称二十万大军,统军者为薛举的太子薛仁杲,此人号称有万夫不当之勇。”   李渊听了,“二十万是虚数吧?”   “实数。”李世民无奈的禀报,“薛仁杲自天水出兵的时候,是只十万众,但到了扶风后,用计吞并了开源贼唐弼的兵马,一下子增了十万众。”   这个唐弼原本是拥立了李弘芝为天子,有十几万人马。薛举派使者招降唐弼,封他唐王,唐弼欣然接受,然后薛仁杲宴请唐弼,趁其不备,杀了唐弼,然后袭破其军,尽收其众。   薛仁杲也因此兵威大震。   邠州距离长安不过几百里,李渊也没料到薛家来的这么快,他还计划着要以陇右羌和吐谷浑再加李轨来打薛举,可薛举却先一步杀来了。   “世民,命你为行军元帅,统右一右二两军共四万人马,前往邠州抵御薛仁杲。”   李渊又让李建成率军驻守长安渭河北的泾阳,让李神通驻守岐州,并下令长安戒严,加强防备。   七月初四。   李世民统兵四万沿泾河北上,来到宜禄。   行军匆忙,忽然感染虐疾病倒,于是只得让行军长史刘文静、司马柴绍代替指挥。   “薛仁杲孤军深入,虽有二十万之众,但其中有新吞并的十万扶余贼,兵多粮却不多,士卒远来疲惫,所以我们现在应当小心不要应战。等我病好之后,那时敌人锋芒锐气也过了,粮草肯定也不多了,再出战,可以一战而败也。”   李世民很谨慎,不管怎么说,薛仁杲都有二十万之众,而他只有四万人马。并且,不少兵马跟他一样,从长安赶来,被暑热病倒。   可柴绍和刘文静出来后,却商议道。   “来时唐王交待,此战须速战速决,否则京师动荡,又生变乱。”   “可元帅如今病倒。”   “元帅病倒并非都是坏事,薛仁杲此人,听说有勇无谋,我们故意放出元帅病倒的消息,他们必然轻视我们,到时我们正好败敌。”   刘文静是个很了得的谋臣,但对于军事方面却明显不专业,柴绍以前也只是一个东宫侍卫,更没什么指挥作战的经验。   两人一通商议,就决定背着李世民开战。   他们率军在宜禄城外的浅水原西南列阵。   可不料,薛仁杲却十分狡诈,他那边慢腾腾的摆开阵势,实际上却是虚张声势,却把主力骑兵迂回绕到了唐军背后掩袭。   初九。   两军对阵数日,都只是小规模的交战,而到了这一天,薛仁杲率领骑兵从背后迂回杀到,趁着黎明发起突袭。   唐军大将慕容罗侯、李安远等当场阵亡,柴绍和刘文静这两员主将也都被生擒。   此外还有八大总管被俘虏。   薛仁杲趁胜进军,轻松攻克宜禄城。   得胜之后,薛仁杲下令收战场上唐军尸首,足有一万多具。他下令将这些尸首就在浅水原上,一层尸体再铺一层土,层层叠叠,最后筑起一座巨大的京观。   李世民在刘文静等兵败之时,就已经被手下侍卫护着逃离,一路逃回了长安城。   薛仁杲攻破邠州宜禄城后,便打开了邠州大门,于是大军顺势而下,围邠州城,同时派兵攻北面宁州。   好在元帅李世民跑了,宁州刺史和邠州刺史却率军民死守城池,天气炎热,秦军攻了几次都没攻下来。   这时偏偏后方来信,说皇帝薛举病危,让太子薛仁杲赶紧回京。   原来薛举在秦州听说太子大败唐军,非常高兴,于是从秦州赶来,结果到了秦州的折墌城,却突染重病,而且一下子就十分危急。   本来薛仁杲还准备趁胜直扑长安,干脆不理邠宁二州,谁知这时发生这等意外,于是只得匆匆赶往折墌城。   薛仁杲一走,秦军的攻势便也就停止了。   这倒是给了笈笈可危的宁邠二州喘息之机,唐王李渊也连忙再抽调兵马给李世民,派他将功赎罪救援二州,抵御薛家进攻。   八月。   长安城中,李渊接到两封急报,一封从东面来的,一封从西面来的。   “先听西边的情报。”   “元帅世民急报,薛举在折墌城病死,太子薛仁杲继皇帝位,改折墌城为都。”   听说薛举死了,李渊面色变好了些,他还真担心又是世民兵败的消息。   “东边的情报呢?”   李渊希望再听到一个好消息。   “东面急报,罗成在范阳府受禅称帝,以范阳府为北京,辽东城为东京。”   “罗成称帝了?”   李渊怅然若失,怔怔出神。   天下群雄,李渊最忌惮的就是这个罗成,想不到他居然称帝了。   “不是说高句丽人作乱吗,罗成怎么会在这个时候迁都称帝?”   “回唐王,高句丽人叛乱已被平定了!”   李渊面色大变,高句丽叛乱被平定,罗成又受禅称帝,还立都范阳,这是要真正的中原争霸了? 第784章 亡国为奴   李靖从面前的竹筒中抽出一张木签。   这根木签不是寺观里的那种签子,这片签子的顶端被削成了锐利的剑尖形,看上去如一把出鞘利剑满是杀气。   李靖没有犹豫,只是低头看了眼签子上的字,然后就把它抛了出去。   如剑一般的签子画过一道弧线,然后掉落在地面上。   一名身披铁甲的军校大喊一声,“验明正身,斩!”   刽子手膀大腰圆,大热天的更是直接赤着上身,露出精壮的身子,他头上包着红布,甚至腰上也系了红腰带,这在他们行内,是辟邪之意。毕竟作为刽子手,杀的人多,总担心会有刀下鬼找上门来。   刽子手端起一碗酒,先喝了半碗。   一股火辣的感觉自腹内升起,胆气也壮了几分。   他把剩下的半碗也含进嘴里,却没吞下去,而是举起刀来,把酒全喷了上去。   “哈!”   刽子手大吼一声,双手紧握大刀猛然砍下。   宽刃大刀,轻易的就切开了皮肉,砍断了颈椎。   一颗头颅被砍落,在地上打了几个滚,沾满灰尘草屑,一张脸上双眼大睁,带着不甘和愤怒,甚至有几分后悔。   李靖瞧着这颗滚到面前的首级,却只是冷哼了一声。   自有一名军校上前,将那首级提起,再次核验,然后高报验明。   “验明正身,反贼渊太祚伏诛!”   校尉声音洪亮,响彻整个法场。   神策军副使徐世绩笑着拱手,“终于赶在殿下登基之前,平定高句丽逆贼,我等也算是为殿下进献了一份不错贺礼。”   李靖抬头看天。   秋高气爽。   从夏初开始的这场平乱,一直打到了此时秋后。   费时半年,虽然比预计花的时间要长,但总算是平定了。   “最近天气好像一直都不错,这真是个好日子。”   徐世绩笑道,“可不,陛下登基,正好逢上这样的好天气,这真是上天的瑞兆呢。”   “确实是应景。”   自从年后发起的攻势取得漂亮的成绩,连夺淮南、范阳,并稳固山东后,忠武军上下对于罗成取代杨家坐天下,已经是上下拥护,没有半点异议了。   不但是忠武军,还有辽东的百姓也都是齐齐拥护,甚至入夏后,无数的中原的贵族官吏、士族豪强都往关外赶,都跑来拥立这位秦王。   明眼人都看的出,不出意外,罗成得天下的机率是最大的。   在罗成入关之前,这还不好说,当时李密、萧铣、王世充都是实力强劲,更别说还有杨家天下也还有不弱的实力,再说各地的割据反王遍地都是,谁也说不好这天下最终是谁的。   可春天一场乱战。   大业天子死了,弑君者宇文化及只当了一天天子也死了。   再然后李密跟窦建德这两雄,一场大战,结果却两败俱伤,反倒是李渊趁机入关,而王世充吞并了卫文升的关中兵。   当然最大的赢家还是罗成,占淮南,占范阳,稳山东,虽然最后让恒山和上谷两伙降贼摆了一道,襄国和赵郡得而复失,还折了不少兵马,但死的郭绚本就不是罗成嫡系,实际上罗成一点损失都没。   相反,他的实力在此次之后,已经暴涨到让天下人都不得不侧目的地步了。   夏天时,高句丽人造反是个小插曲,可却不改大势。   岭南的冯盎,冼宝彻等割据豪强,如今也纷纷向罗成上表称臣,虽然名义上,暂时这些人还是割据一方称雄,但起码,他们已经向罗成称臣了,名义上,罗成又得了岭南大部份地方的拥护。   春季攻势后,忠武军一反天下人猜测的那样,大举进攻中原,相反却开始据地自守。可李靖知道,这不过是罗成在蓄力,为下一次大举进攻做准备。   毕竟,抛开后勤钱粮光谈打仗,那就是耍流氓,好比不带钱去逛青楼一样。   可这几个月时间,罗成并不是没半点动作的,先不说关外把高句丽人几乎是夷平,就说神字头的各军整编,这几个月来,各军整编进展很顺利。   重新设立军府,划分防区,授任军官,分授军田,补充军械等等。   罗成基本上已经完成了对神字头九军和水师四舰队的整编和控制,再加上忠武亲军,罗成如今手里有二十余万嫡系,哪怕战斗力不比最初时的忠武军,可也依然是一支劲旅。   更何况,还有四藩的四军,这也一样是一支召之即来,来之能战的生力军。   可以说,如今罗成就算不加上罗嗣业、刘武周、罗艺、冯盎、李袭志、冼宝彻这些方镇,其实力也足以傲视群雄了。   在这个秋后,或者是明夏,可能就会有一场全面战争。   而在他们这边安静的时候,中原各地的割据势力倒是挺热闹的,你攻我伐的,除了没有人敢主动来打罗成,其它各家基本上没停过。   关中的李渊跟陇右的薛举大战,结果还败了,可转身薛举又病死了。   林士弘和左才相也在江南西道大战,结果就是左才相兵败身死,江南西道诸郡几乎全落入林士弘之身。   而江南东道则是沈法兴和李子通争雄,两雄相争,最终李子通兵败率部过江投降杜伏威,沈法兴因此雄踞江东。   萧铣则占据江汉,迁都江陵,控制了大半个山南道,还有淮西大别山以西的几郡,另外江南西的十余郡,也被萧铣占去。   王世充和李密还在大战,越打越厉害,是已经打出了真火。   李密和王世充两人都用尽全力,一心只打仗,什么都不管不顾,靠的都是此前隋朝在洛阳附近的几座大粮仓支撑着,但两人算是两败俱伤。   李密虽然压着王世充打,可自己也已经折损兵将无数。而王世充虽然撑到现在,可洛阳外围诸城尽失,关中李渊又跟他对立,而北面的河东诸郡,不是被李渊占去,就是由萧瑀、杨义臣表态拥立长安天子,因此现在王世充就成了困死洛阳的局面。   好在王世充本事还是有的,任李密怎么攻的凶,他都还在死撑着,甚至实力还不弱。   谁也说不定,究竟到时是李密先崩还是王世充先崩。   而河北的窦建德也不好过,上次虽然河北一郡未失,可南下一点好处没得,老家还被辽军深入劫掠一番,更别掉恒山贼和上谷贼夺了他两郡之地。   窦建德这半年一直忙着对二贼作战,可这些马贼依据着太行,十分顽强。二郡收复了多座城池,可就是剿灭不尽,不时这伙贼人又杀出来抢掳,弄的窦建德头痛万分。   他又不敢出全力剿贼,毕竟北面有冯孝慈和王君廓的大军,太行以西还有刘武周、罗嗣业的大军。   相比起这乱糟糟的各地,罗成控制下的这几道,明显就安稳的多了。   起码今年夏天,虽然因春天的打仗,而影响了耕种,但夏收没影响,收获还是不错的,只是减产了两三成。   而这个秋天,秋收在即,各地却都是好消息,看来今年的秋收会是个大丰收。   正是这种形势下,罗成迁都范阳,受禅登基,才会这么顺利。   渊太祚只是一个倒霉鬼。   若无高延寿等人的复国叛乱,或许以他的实力还能多撑一段时间,可高氏的复国,使得高句丽人内讧分裂,这让李靖徐世绩收拾他们起来,变的容易了许多。   徐世绩的浅攻之策,发挥了很好的效果。   高句丽人现在只剩下玄菟郡这么几百里地,鸭绿江以东的半岛上又有宋老生隔绝,使得他们困于鸭绿江以西。   浅攻之下,高句丽叛军被分割包围,尤其一开始渊氏还派朝鲜军跟着围剿这些叛军,结果他们很快只能被困山城中,没多久就粮尽而崩,一一被剿灭。   灭掉了高氏等叛军后,徐世绩直接就翻脸向渊氏动手,此时辽东军已经占据了玄菟郡内许多山城要害,这下出手,更是让渊氏毫无反抗之力。   很快,渊氏各部便只能纷纷投降。   渊太祚曾经也是高句丽之虎,可如今老迈了,接二连三的兵败之后,高句丽如今早已经是大不如前,在高氏的复国之战后,更是使得他们再无力抗衡罗成。   徐世绩兵入国内,俘渊太祚,终于意味着高句丽这个曾立国辽东七百年之久的部族,走到了尽头。   这位年轻的副军使,对于高句丽人展现出了极狠厉的一面。   不管是被俘还是请降的高句丽人,不管你是贵族还是豪强地主又或者是普通的军民甚至是奴隶,只要你是高句丽人,那么下场只有一个,通通被打上奴隶的烙印,然后被送去鸭绿江边,那里会有船只把他们送往旅顺、营口,然后再从那里分送往东莱港、青岛港、江都港、秦皇岛港等中原港口。   他们会被发卖掉,妻离子散,星散各地。   从此以后,世上将再无高句丽这个部族。   以后高句丽只会是一个历史名词,所有人提到他,联想到的只会是汉家的强大。尤其是对东北的各藩来说,这会是个极大的震慑,敢背叛大汉者,虽远必诛。 第785章 大秦开元   徐世绩有几分得意的对李靖道,“杀了渊太祚、高延寿高惠真等,再将这些高句丽人俱发卖往中原为奴,这玄菟郡以后便彻底的成为我汉家疆域了。近二百万人口呢,这可真是赚大了。”   李靖仍保持着淡定的微笑,虽然朝中许多文官喊着不仁,有不少人认为应当杀了渊太祚高延寿等人即可,其余的高句丽人只要他们归附,那就也是我汉家子民了。甚至有些士人说渊太祚根本不应当杀,因为他没错,他早归附朝廷,这次又帮着剿灭叛乱高句丽人。   可李靖清楚知道,关外之地,现在汉人总共也不到二百万之数,而高句丽人呢?虽然这几年人口损失严重,许多战死,更多人被俘为奴,许多卖往中原,还有不少逃入百济、新罗等地,也有逃往靺鞨的,但毕竟立国七百年。   早前高句丽户籍上就有几百万人口,这还不算那些不入户籍的奴隶等。所以这次仅是玄菟郡,就有二百多万人俘虏呢。   只要是两条腿走路的,管你男人女人大人小孩子老人妇人,也不论你是贵族还是官员地主又或平民还是奴隶,现在他们在李靖的名册上只剩下了一个身份,奴隶。   他们所有的财产,土地房屋牲畜钱帛都成了李靖的战利品。   “听说各镇的府兵将士们,这次都能得到一些高句丽奴隶,最少一个,多的可能好几个,一些功臣将士可能得有十几个。剩下的部分作为商品发卖给商人,还有不少将作为官奴,安排到各个工坊为奴,或者到官田为屯田奴。”   一次性把几百万人打为奴隶,这是相当少见的。   这次不但是玄莬郡的二百万高句丽人为奴,连之前扶余川的百万高句丽人,还有辽东等地的那些本来已经得到身份的高句丽人,这次也受到牵连,全都为奴。   罗成麾下二十余万将士,计划是拿出一百万高句丽奴赏赐给将士们,以取代钱帛,毕竟现在朝廷也没多少钱。   另外二百万,则发卖掉,商人、贵族、地主、士族,有钱人都可以买去,种地也好,使唤也行。   剩下百来万,则将作为官府作坊、矿山、官田里的官奴。   这件事情反对的人很多,包括连魏征、房玄龄、杜如晦他们都反对,不过他们反对的理由倒不是说这样残暴不仁,而是认为,应当把这些人设为朝廷编户齐民,授予田地,如此一来,他们就能成为朝廷的课户,能够给朝廷交租纳税服役。   而一旦全都贬为奴隶,那就是一次性的收入,以后这些人就是奴隶身份,他们本质上就不是朝廷的课户,既不用交租也不用纳税更不用服役,对于朝廷来说,长久看这是坏事,会让贵族豪强势力更大。   可罗成说服他们的理由很简单,那就是在现在新的两税制下,已经改变了过去以丁为课税主要依据的传统方式,现在主要的课税方式是按田地、财产多少来征收的。   同时,两税法是官民一体纳课税,为官者也一样要纳课税的,只是免于服役而已。这样一来,罗成才不管你家有多少个奴隶,你有钱多用点奴隶是你的事,但你钱财多,你就得交税。   他甚至已经在酝酿着,如征车船税一样,对拥有奴隶也征税。   至于说几百万高句丽人如果为编户,不仅是课税问题,对朝廷还有其它好处什么的,罗成认为这都比不上未来的隐患。   汉魏时将大量的胡人内迁,结果就变成了后来的五胡乱华。   所以说,对于高句丽这种立国七百余年,本身人口基数多达几百万,以及能达到中原汉人一成以上人口的,那就得极小心的对待。   否则,说不定哪天辽东又变天了。   干脆一劳永逸。   “狠人我一个人来做,骂名我一人来担,但不使子孙将来忧也。”   况且,夺的也不仅仅是几百万人口,还有那无数的土地、钱财呢,若这些都留给高句丽人,那从中原迁移百姓过来,又哪有那么多土地。   就算把这些高句丽人迁往中原,中原又哪来这么多土地安置他们。   有时,就是如此残酷。   大隋以均田和府兵制立国,开国之初多兴盛,可才三十年就乱起来,其实也是人口暴增之后,土地不足,均田制推行不下去,租庸调制这个以均田制为根本的税制自然也就出了问题。   百姓分不到田,税还那么重,这日子自然难过,遇到杨广这么个爱折腾的,一有机会,自然就天下大乱了。   所以罗成现在虽然依然还在推行均田制,可税制却已经改成两税制,并且不再是无工商之税了。   要安抚中原的百姓,要让他们安居乐业,首先得给他们田地,让他们活的下去。   而要让所有人都每丁百亩地,这根本是不可能的。   就好比此前忠武军在辽东,也是只让忠武军成为地主,至于其它的汉人流民是佃农,而高句丽人是农奴,只有这样的金字塔结构,才可能撑的起来。   否则,人人都是地主自耕农,哪来的这么多土地可授?还得有职分田、爵位田、公廨田、学田、牧场这些?   要知道当初隋人口最多时,官方户籍已经八百九十万户,人口近五千万,这还仅是户籍上的在籍人口,没算奴隶道士和尚妓女那些。要是按这个人口数量,每丁都均到足额的田,那隋朝得有几十亿亩地。   可就算到了后世之时,全国耕地也才不过十几亿亩而已。   而唐代耕地也才八亿多亩,宋代更只有五亿多亩,虽然唐宋亩不同,但唐和宋的亩都是少于后世的亩的,这意味着古代的耕地其实更少。   而这也就说明,根本不可能人人都实授足额均田。   以前罗成一家,五丁二中男,一家也才几十亩地而已,交纳正租调后,也就勉强过日子,遇上灾荒或者上面摊派,那日子就得拉饥荒。   “吐谷浑可以说是一个教训,叛服无常,最后朝廷灭了吐谷浑置郡县,可结果,根子还是没变,那里依然是以吐谷浑、羌氐等族为主,所以依然是个控制不了的混乱之地,现在主上把高句丽直接灭了,彻底灭亡其国,也是好事。”   这时,一名骑兵赶来。   他带来了皇帝的诏令。   “大秦皇帝令!”   皇帝诏封罗士信为赵王,授安东道节度使、东京留守兼左神策军使。   诏封李靖为卫国公,授兵部尚书,召回北京入朝辅政。   诏封宋老生为宋国公,授节度副使封右神策军使兼乐浪太守。   诏封徐世绩为英国公,授节度参谋兼左神策军副使兼辽西太守。   李靖率一众将校接过旨意,皇帝旨意除授这四位官爵外,又对安东的两军将士皆给钱帛赏赐,还特别降旨,左右神策军将士,每人皆特授高句丽青壮奴两个。   所有军官,皆加散官一阶,所有士兵,俱授勋一转。   “殿下已经登基了吗?”徐世绩问。   “嗯,九月初一,陛下改范阳府为北京,改临朔宫为紫禁宫,正式在北京紫禁宫接受隋后主杨暕禅让,定国号大秦,改元开元,以今年为开元元年。” 第786章 图形凌烟阁   百官山呼万岁。   金殿之上,罗成终于坐到了那把椅子上,这把椅子并没有想像中坐的那么舒适,甚至有点咯屁股。   不过坐在这里,居高临下,可以看到满殿紫绯绿青的文武众臣们一起拜贺。这种感觉,却又非一般。   天子,天之子。   “众卿平身!”   “谢吾皇!”   在原来杨广的行宫临朔宫中,罗成正式登基称帝。   百官劝进,隋后主杨暕三下禅让诏书而罗成方受。   “敕封隋后主杨暕为归命侯,进给衣服车乘,田五十顷,岁给谷五千斛,钱五十万,绢五百匹、绵五百斤。”   作为对杨暕配合的酬谢,罗成给的赏赐还是很大方的,授给一个侯爵,还给了他五千亩地,一年另给五千石谷、五千贯钱、绢五百匹、绵五百斤。这比一般的侯爵待遇,可是好太多。   此时杨暕已经去除帝服,换上了一身紫袍玉带,他恭敬的上前拜谢皇恩。   “臣杨暕谢吾皇赏赐!”   此时是公元617年,若按大业年号来算,此时是大业十三年。罗成大业五年来到这里,转眼已经九年了。   初来之时,只是汲郡挖运河的一个中男役夫,差点病死。后来回乡时因护送县令张仪臣之女而遇蓝面鬼,与秦琼并力擒贼,得县令授一捕快之职。转眼九年过去,他已经登上这个天下最高的位置,虽然此时天下还有许多反王称皇称帝,可罗成却依然足以傲视天下。   宣诏官在殿上大声宣读一道道诏令。   罗成追谥祖父罗荣为景皇帝,庙号太祖。又尊父亲罗贵为太上皇,尊罗秦氏为皇太后。   “敕封定襄道节度使晋王罗嗣业、山东道节度使魏王罗存孝、安东道节度赵王罗士信,安南道节度使燕王罗艺。   左骁卫大将军齐国公张须陀。   右骁卫大将军宋国公宋老生。   淮南道节度使吴国公杜伏威。   雁门道节度使代国公刘武周。   范阳道节度使郯国公王君廓。   恒山镇节度使宁国公冯孝慈。   尚书左仆射周国公侯莫陈乂,尚书右仆射蔡国公杜如晦。   中书侍郎梁国公房玄龄、门下侍郎郑国公魏征。   兵部尚书卫国公李靖。   左武卫大将军鲁国公赵贵,左屯卫大将军宁国公周德威,左侯卫大将军越国公周新、右御卫大将军薛国公辅公祜。   右翊卫大将军胡国公秦琼、右侯卫大将军宿国公程咬金、右屯卫大将军曹国公单雄信。   太子太保陈国公陈棱、民部尚书申国公王子明等二十四位功臣为忠武元谋功臣,授封忠武元谋功臣称号,并于紫禁宫中建凌烟阁,为二十四位元谋功臣绘制等身画像,立于凌烟阁中。”   这二十四位大臣,被授予元谋功臣称号,还要图形凌烟阁,明显就是要比其它臣子功高一等。   二十四人中,最早跟随罗成的老兄弟如嗣业、存孝、士信、赵贵、周新、周德威、王子明、杜伏威、辅公祜这九人,皆入凌烟阁,罗成的三个兄弟封王,其余六人皆封国公。   而剩下的十五人中,侯莫陈乂、冯孝慈、宋老生、魏征、王君廓也跟随罗成很早,这次五人也俱入凌烟阁,封国公。   此外罗艺和张须陀,这两人都是罗成的师长辈,之前又统领一镇,自然也入凌烟阁。   剩下的八人,陈棱、刘武周皆因是手握兵马归附罗成,而房玄龄杜如晦李靖那都是现在要倚重的宰相,至于秦琼单雄信程咬金这些山东豪强,本就是早年结义兄弟,如今也是军中大将,此次也得以入列。   嗣业等九人,皆被授丹书铁券,可免三死。   而侯莫陈等人也被赐免死金券,可免二死。   其余人等,皆免一死。   当然,这份功臣名单有限,还有许多人没进入这个名单,可罗成也没有小气,如慕容长生、尉迟亮、尉迟恭、罗思摩、贾润蒲、徐世绩、齐国远等十余人,皆封国公。   另外还有阚棱等数十人封郡公。   此外县公侯伯等更封了无数。   罗成总共授封了九个亲王王,自己五兄弟,加上罗艺罗寿还有自己的两个儿子。郡王十几个,有罗寿的儿子,还有罗成兄弟所生的儿子们,俱封郡王。   国公一共封了三十六,郡公县公封了七十二。   至于侯伯子男,更是一共封了三百多。   简直就是开国大封赠,虽然这些封爵有不少还是虚封,实封的也封户不多,而且还只是按食封户数在民部领取折现的禄米俸钱,也就相当于多了份俸禄,可罗成的这个豪爽,还是让下面很满意的。   不管怎么说,这是个礼制森严的时代,各方面都讲究阶级地位,而授封爵位成为贵族,并不仅仅只是能享受点经济上的好处那么简单,他们也并不太看重那点食邑经济,他们在意珍惜的是进入贵族之列。   当然,对于归附的旧贵族,罗成还是比较客气的,哪怕在新朝没有功劳,也还多数保留了爵位,只不过是无功者改为虚封。   但对于如李渊、王世充、萧瑀、杨义臣这些对抗朝廷的贵族大臣,罗成可就不客气了,下诏直接将他们列为叛逆,削夺他们爵位,并将他们在大秦朝廷控制范围内的所有产业都给充公没收。   罗成可不跟你讲什么情面,既然要对抗,那就不客气了。   新朝国号大秦。   这个国号之前也是商议许久,最后以罗成受禅之前为秦王,所以便以秦王为国号。而罗成称帝之后,所授九王之中,第一个受封的就是嫡长子罗嘉文,正是授封秦王。   得授秦王之封,下一步基本上就是单氏册封为后,然后封罗嘉文为皇太子了。   繁杂的登基仪式过后,杨暕被送往赐给他的范阳府中的归命侯府中,实则为监视居住。   内朝,延英殿。   延英殿在延英门外,殿院外便设有中书省和殿内省等中枢机构,距离外面皇城三省六部十二卫四府九寺五监的官署也近。   罗成回宫,换掉了身上的大礼服,换上了明黄色的兖龙袍,头上戴了顶幞头,便来此会见几位宰相。 第787章 后宫三千   “陛下,苏威一直上书求见。”   延英殿中,尚书左仆射侯莫陈乂一身紫袍玉带,腰佩元谋功臣特有的玉麒麟符,他满面红光。   如今大秦已经取代了大隋,他不再是隋朝臣子,而成为了大秦的开国功臣,还成为了中枢宰相。   因为罗成即位之前曾经担任过尚书令以及内史令和中书令,所以眼下这三高官官之职都是空而不授。   侯莫陈乂任左仆射,便实际相当于尚书省之首了,虽说中枢的权力从大业朝开始,已经由开皇朝的尚书省慢慢向政事堂转移,但政事堂却依然是设在尚书省的,自然也还是以尚书省为主。   他这个左仆射,就相当于首相。   “苏威一把年纪了,不好好回家养老,还想着出来干什么?”   延英殿不是外朝,也不是紫宸殿内朝,这里只是皇帝与宰相们议事之所,因此这里并不设侍卫,也没有御史和礼部监礼官,君臣说话也不讲究那么多礼仪,很是方便。   苏威这人有才,罗成是承认的。   这个家伙能够成为文帝朝四贵之一,又成为杨广朝的五贵之一,历经隋朝两朝,一共五起五落,不得不说是非常有本事的,这是一个很有才干的宰相。可惜这人也有很多毛病,比如说贪财,比如说喜欢朋党,党同伐异,又有诸如没什么忠贞之臣的骨气,喜欢阿谀奉承皇帝。   杨广的败亡,不得不说他也有很大一部份责任的。   念及此前苏威的配合,罗成因此在这次给他授他一个从二品的光禄大夫散阶,又保留了他的邳国公爵位,虽降为虚爵,可依然还是国公之位啊。   不过用他,罗成是不愿意了。   一来年纪太大了,都八十多岁了。二来,这人身上污点不少,尤其是过去这奸佞之名洗涮不掉的,再起用他,对于新朝的名声也不好。   “朕就不见苏威了,派人给他赏赐些钱帛,然后让他回乡养老吧。”   苏威的事情就此按下。   尚书右仆射杜如晦说新朝建立,百废待兴,如今最重要的是安抚人心,所以应当下诏实行大赦,同时免除天下百姓租调一年。   罗成点头。   “过去主昏臣奸,导致天下动荡,无数百姓也是水深火热,如今我们有责任还天下太平,解民以倒悬。”   年轻皇帝的声音在大殿中回荡。   想了想,罗成又道,“如今我们虽然还没有平定整个天下,但对于已经控制的地区,包括奉表归附的岭南、安南、代北等地,我认为也应当推行之前我们在辽东开始推行的两税制度,改过去以丁为国家税赋之本,为以家庭贫富、以田地多少为税赋征召之基础。同时,工商之税也要抓起来。现在国家百废待业,甚至还有大半个天下还没有统一,还要打仗,这都需要钱,我们不能把这些负担都压在百姓头上,得想办法开源。”   几位宰相对罗成的这个两税法都没有异议,毕竟这是此前已经在辽东推行的一顶政策,并且效果还是很不错的。   “陛下,如今你应当称朕而不是我了。”魏征提醒皇帝。   罗成笑着道,“朕不朕的无所谓,反正在这里也没有其它人。”   “屯田要继续,同时,也要对山东、淮南、范阳、代北等地,加紧推行均田。让各地官府清量田地,安抚流民,不论百姓原籍在哪,只要愿意的,都可以在当地落籍分田授地,让他们尽快安定下来。”   “魏征,你负责牵头,着手草拟我大秦朝的律法。”   “陛下,请为新律赐名,同时请陛下指示新律令当松还是紧?”魏征问。   大隋朝有两部律法,开国之初为开皇律,几经修订,大业天子继位后又修大业律。总的来说,大业律比开皇律要宽松,而开皇律也比前朝的律令宽松,废除了许多肉刑。   “虽说乱世当用重典,可如今天下动乱,百姓思危,我认为,还是宽松一点的好。新律便叫大秦开元律吧。”   延英奏对结束之后,罗成回到内廷。   乾清宫。   这是皇帝罗成的寝宫,也是内廷之首。   单彬彬带着李氏崔氏等过来拜见皇帝。   “陛下!”   一众后妃对着罗成行礼。   “爱妃们怎么都来此了?”   罗成往那一站,自有宫女们过来为皇帝脱去会见宰相时的袍服,换上轻松的便服。   脱去明黄兖龙袍,宫人为皇帝换上了一套黑色的袍衫。   单彬彬便说,如今这紫禁宫城原是隋明帝的临朔行宫,虽然当初花费许多人力物力建造,也是新造没几年,可毕竟只是一座行宫,还是有些狭小。   另外这宫里的宦官和宫人,也比较少,而且不少还很年老,当初还有不少宫人在战乱中被掳走或逃离。   “臣妾想请求陛下降旨,从各地征选一批年轻秀女入宫,同时把那些年老的宫人恩放出宫。”   以前,宫人选入宫中,一般情况下是不会放出宫的,只有新帝继位后,才会放一些宫女出宫,若是这皇帝当的久,这宫人也便只能长呆在宫中了。   “这后宫之事,本来都应由你来管理,不过现在立国之初,有些规矩也还没有订立。我以为,可以让各地官府招募秀女,而不是征召,由民间适龄的女子自愿报名,选中者给其家人一笔安家费,这些秀女送来宫中,经过培训后再分到各宫做事,满三年者便可放归家乡,这样也不会出现宫人白首,老年凄凄之事。”   而且改征召为招募,还能免得地方官府借机扰民,弄的鸡飞狗跳的。   反正,这秀女选来只是做宫人,又不是给皇帝选妃。   “陛下,臣妾以为这是一项德行,不过若是如此的话,臣妾以为,还是应当再另选一些贤良淑德的女子入宫,来充实陛下的后宫。”   “这事以后再说吧。”罗成打断了单氏。   “朕倒想起来,如今朕也该册封你为皇后了。”   大秦开元元年,十月。   皇帝下诏,册封单氏为皇后,册封李氏为贵妃,册封阎氏为淑妃,册封崔氏为德妃,册封郑氏为贤妃。   一后四妃,这四妃封号都是定数,一后四妃都是一个封号一个人。   四妃以下,则还有昭仪等九嫔,另有婕妤九人、美人九人等,基本上都是各有定员。眼下皇帝便分封一后四妃,另外册封了几位胡女,奚契霫靺鞨高句丽出身的六位胡妾为三品婕妤,但二品的九嫔位置却还空着。   皇帝的一后四妃九嫔之下。   婕妤、美人、才人各九,合二十七,是代世妇。宝林、御女、采女各二十七,合八十一,是代御妻。   当然,一般皇帝也不可能真拥有这么多嫔妃美人,如杨广这位天子,其实后宫中的嫔妃美人数量便很少。 第788章 帝王术   “陛下,王君廓求见。”   一名宦官用尖细嗓音禀报,罗成抬头,“宣。”   看着小心退下的宦官,罗成心里沉思着,对于这些身体残缺之人,其实他并不太喜欢,不过不是什么个人成见,只是觉得把好好的人弄成宦官,其实很残忍。   可是自己真的入主这皇宫之后,却也觉得宫中用宦官有他的便利之处。   说来,罗成登基称帝,各地进献的贡品之中,居然还都有宫女和宦官这两样奇特之物。如范阳节度使郯国公王君廓,便向罗成进贡了二十名阉割好的年轻人,都是才十来岁。   这些可怜的家伙,罗成查问之下得知,都是些突厥人,其中也有几个粟特人、铁勒人,算是在战乱中的可怜人,全是些年轻奴隶,被王君廓买来,阉了送给皇帝。   罗成批评了王君廓几句,可这家伙居然还觉得很光荣。更让人有些气恼的是,连嗣业和士信他们,也都从地方进贡阉人来。   最后罗成不得不下了一道旨意,禁止地方官员向皇帝进贡这些,而且还规定,以后禁止民间私自阉割,今后宫里用的宦官,统一由新设立的敬事房负责。   由他们按宫中所需从各地买来年轻奴隶,然后阉割后并进行培训。对于私自阉割者,不但宫里不收,还要处罚。   宫女也是一样,禁止强行从民间征召,而是由宫里直接派人去各地招募,百姓自愿报名参选,录中者还要给安家钱,到了宫里后每月还要给月钱,满三年便放出宫去,或者由皇帝指婚给将士们。   “臣王君廓拜见陛下。”   罗成头也没抬,“你不会又有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要送吧,我告诉你,每天别只钻研这些,你身为节度使,首要的便是如何训练兵马,安抚郡县。”   王君廓嬉皮笑脸,“陛下,臣岂敢。是有一件要事禀奏。”   “说!”   “臣听说李靖要谋反。”   罗成抬头,瞪了王君廓一眼,“如果你来只是要跟朕说这事,那你可以滚了,以后也不要再拿这种谣言风传来扰朕。”   “陛下,臣说的是实话,李靖真要谋反。”   “你倒跟朕好好说说,你有什么证据!”   “李靖时常与关陇出身的贵族往来密议,定是图谋不轨。”   “就这些?”   “若是陛下肯让臣去查,定能查出他谋乱之证据来,我怀疑李靖已经被李渊收买。”   罗成摇头。   “王君廓啊,你之前为朕统领影卫,功绩不小,尤其是当初策反郭绚等人反正,为朕打下范阳等地算是立下大功。可是你如今已经不再是负责情报了,现在情报收集和监察这块有亲军都尉府负责,你就不用操心了。”   将王君廓斥责了一番,罗成便让他离开了。   “这家伙,功利之心太重,还总喜欢搞歪门邪道,以前让他负责情报,他那些手段倒是挺好用,可现在他作为节度使,却也喜欢搞这套,就不对了。”罗成捏着下巴。   说来,王君廓也是他的心腹,早先是他的亲卫,现在坐到了节度使之位,不可谓不器重,比起郭孝恪、张亮、李君羡这些一同投军的伙伴,王君廓可是唯一进入凌烟阁,授忠武元谋功臣者。   次日。   皇帝下诏。   调王君廓为兵部侍郎,原范阳节度使府撤消,其神勇军与忠武军皆编为皇帝禁卫,神勇军改军号为忠孝军,调赵贵担任忠孝军使,由贾润蒲担任忠武军使。   授秦王罗嘉文为范阳府尹,掌尹正畿甸之事,以教法导民而劝课之,北京之狱讼皆受而听焉,小事则专决,大事则禀奏。   不过罗嘉文才几岁,他不过是遥领挂衔,因此罗成又下诏授张仪臣为范阳府少尹,由他主事。   王君廓在朝堂上听到这封诏令,僵硬半天,殿中监礼的御史催他,才醒过来,懵懵懂懂的上前接诏谢恩。   下朝后,王君廓表面对着大家笑脸呵呵,可心里却早就一团怒火压制不住了。   不就是告了李靖一状吗,怎么一下子反倒把自己的节帅之位给告没了?   王君廓这节帅还没当半年,现在却飞了。   他可是深知,节帅的位高权重,虽节帅位在宰相之下,可论权力,却不比宰相差多少,在地方方镇上,甚至更逍遥自在。   但现在,他改任兵部侍郎,这能相提并论吗?   他也不知道到底怎么就一句话惹到了皇帝,居然这么严重,可昨天看皇帝样子,也不是特别生气啊。   难道有人在后面告了他的黑状?   会是谁?   兵部尚书李靖?还是亲军都尉府的都尉李君羡?   回到府中,王君廓便再也忍不住,他拔出墙上的持剑,对着家里摆放的名贵瓷器漆器就是一通乱砍,弄的一片狼籍!   不过砍完了,生完气,王君廓还是只得承认这个事实。   现在皇帝以范阳为都,这里不仅有皇帝带来的忠武亲军,而且还有来宿卫的藩人军团,他们的实力可是相当强悍的。   更别说,就是范阳镇原来的神勇军,也是刚整编完,军中上下的许多将领,那都是忠于皇帝的。   他王君廓若真因此有什么想法,只怕会死的很惨。   不甘心啊,这节帅才当了几个月就没了。   甘露殿。   罗成在这里听亲军都尉府都尉李君羡的禀报,王君廓下朝回府后的反应,才相隔不到半天,已经全都被他报与皇帝知晓。   “仅仅只是生气发了一通火,没有其它异动吗?”   李君羡如实回道,“只是发火,并未有其它举动。”   “嗯,看样子他还没膨胀过头,很好,朕就是要敲打敲打一下这个家伙,省的他越走越远,继续盯着他。”   “是。”   “陛下,刚接到两道军情,一是洛阳王世充屡败于李密,如今困守洛阳,城中即将粮尽,已成困兽。”   “二是李渊退入关中之后,刚在浅水原被薛仁杲大败,现在主力尽出京西防御。”   罗成听了后,道,“你统领的亲军都尉府不应当只是负责收集情报,应当发挥更积极的作用,眼下洛阳和长安两面,都十分混乱不稳,我觉得这是一个你们发挥本事的时候。”   “臣明白!” 第789章 偏师   “王君廓跟朕说卿与关中贵族往来官切,意图谋反。”   甘露殿中。   罗成与兵部尚书李靖对坐下棋,皇帝的话让李靖的手都不由的颤抖了一下。   “臣不敢。”   罗成笑道,“我也相信你不可能谋反,虽然你曾经还想跑去江都御前揭发我谋反,可那次误会之后,你的表现一直都不错。而如今这个时候,你更没理由谋反,对吧?所以呢,我收了王君廓范阳节度使之职,让他做了兵部侍郎,就是要敲打敲打一下他。”   李靖面对着这个笑吟吟的年轻皇帝,却只觉得后背冒汗。   “药师,你对岭南有多少了解?”罗成敲打了下李靖,转而提起岭南。李靖这人忠厚,虽然有的时候死板了些,可品格还是比较可靠的,罗成也知道他不会谋反,但有的时候为君者,适当敲打敲打下臣子,也还是很有必要的。   李靖低头,长吁口气。   “岭南现在,是各方割据,一片混乱。早在南朝之时,岭南之地,其实就是以汉人豪强和俚越酋帅称雄,虽然他们也对南朝朝廷称臣,但拥有极强的个人势力,有自己的兵马,甚至不管是哪个朝代,都要任命这些人为地方上的刺史。”   实力最强的自然是冯宁陈几家。   而其中的冯家又与当地的俚帅冼家世代联姻,强强联盟。   南陈时的冼夫人,便是冼家女,嫁与冯氏,一度成为当时岭南地方豪强的代表。南陈陈霸先建立陈朝,冼夫人拥立支持。隋朝灭陈,冼夫人又表态拥护,使得岭南没有经过什么大的战事。   现在岭南割据一方称雄的冯盎,就是冼太夫人的孙子。   岭南因处于五岭之南,所以称为岭南,又因为五岭连绵,阻隔中原,因此使得岭南之地,一直以来都是蛮荒之地。   隋朝入岭南后,经营的中心便是以广西桂林的桂州,广东惠州的循州、广州等总管府为统治主干,其下管理着若干州,总管由朝廷派去的大将担任,下面的州刺史,多是任命地方上的那些豪强俚帅。   不过后来杨广废总管府,在岭南设置二十多个郡,郡以上却没有更高的机构统领,于是越发使得岭南局势混乱。   此后虽设立了岭南道和安南道,但此时中原大乱,朝廷对岭南也已经是无法实际管理控制的状态。   高凉郡通守冼宝彻做乱,岭南溪洞多响应之,这冯宝彻便是俚族首领冼家人。   此后,曾在中原皇帝身边担任大将军的冯盎回到岭南,据高、罗二州。   邓文进据广州,而俚帅杨世略据循、潮,宁长真据郁林。   李袭志坚守始安。   循、潮二州在岭南最东,这里一直都算是一个相对独立的地带,樊子盖曾长期在此镇守,后入朝,中原大乱后,杨世略便乘机占据。   因为地盘小,势力弱,所以杨世略如今已经归降占据江西的林士弘。   高法澄据新州,邓文进据广州。   而在后世广西北部湾一带,则是宁氏占据,宁氏本是在黔渝一带的渠帅,后来在陈末为宁越太守(后世钦州),宁氏因此世为宁越长官。   此时,宁氏在宁长真的带领下,据有宁越、合浦郡大部,却是倒向梁朝萧铣。   他曾想向安南交趾扩张,但被罗艺及部下丘和击败,便又转而向北面的郁林郡扩张,打下不少城池地盘。   此外,岭南还有较强的割据势力则是原永平郡守李光度,李光度也跟宁冯等一样,是岭南豪酋,他趁乱据有永平,以及郁林大部,合浦和宁越北部,实力很强。   “取地图来。”罗成道。   便有内侍马上取来一副地图,“找岭南的来。”   一副巨大的地图摆在罗成李靖君臣二人面前。   “陛下,岭南二十余郡,从东至西,如今各方割据势力分别为据循、潮二州的杨世略,据广州的邓文进,据新州的高法澄。”   “然后是据高凉的冼宝彻以及冯盎。”   “接着是永平的李光度,再是合浦的宁长真,还有据桂林的李袭志。”   “再往南,便是燕王据守安南。”   在这九大势力中,罗艺是大秦的燕王,安南道节度使。   而李袭志也已经向罗成上表称臣奉正朔,因此他被罗成授予始安郡太守、都督。   除了这两人,其余的七大势力中,只有冯盎现在向大秦称臣归附,被罗成授予高凉太守、都督。   不地高凉大部份现在还在冯盎的舅家亲戚冼宝彻手中。   杨世略已归附江西林士弘,而宁长真归附江汉萧铣。   剩下冼宝彻、邓文进、高法澄、李光度四人,则还谁也不服。   至于更东面的福建一带,现在是沈法兴控制范围,那里不在岭南之内。   “若朝廷要拿下岭南,你以为有什么好办法?”罗成问。   李靖看着地图,现在大秦的势力止步于长江北岸,距离岭南实在还是相隔太远。   要知道,此时从中原到岭南,一般只有三条路,最成熟的路线是自湖南入桂林,其次是从江西到广州,最后一条路线是从海上直抵广州。   但海上航线并不成熟稳定,军事上一般还是主要从陆路走。   可现在江西在林士弘手里,湖南在萧铣的手里。   “陛下,若是从海上进军,虽然我军现在有不少海上经验,但是广州这条航线还没什么经验,尤其是若大举南下,要运的兵马钱粮辎重太多,实为不易,最可怕是中间隔着千里之遥,后勤补给没有保障,这太冒险了。”   罗成点头,“可若是要从陆路打过去,也不容易,还有萧铣和林士弘挡路呢。”   林士弘和萧铣可以说是占据着更有利的形势,他们现在也都争先想进入岭南,不过他们也遇到了麻烦,萧铣遇到的麻烦是李袭志。   李袭志占据着始安郡,控制着桂林,归附罗成,挡住了萧铣军南下入岭南之路。   而林士弘虽得杨世略归附,但他跟杨世略之间一样卡着邓文进和高法澄,同样被堵了路。   而岭南秦朝的三支势力,罗艺、李袭志和冯盎,又是被分割开来的。   “若我授你为岭南节度使,让你带一支舰队,从江都港出发,航行到岭南去,你可愿意去?”   李靖看着地图。   “若是如此,那臣率舰队选择先在高凉郡之西南登陆,那里是冯盎地盘,先联合他向东击败冼宝彻,夺下高凉郡,然后以此为大本营,向东讨灭高法澄和邓文进,拿下广州。再逆郁水而上,与桂林李袭志南北夹击李光度,然后堵住五岭通道,再回身联合燕王专心讨灭杨世略与宁长真,则岭南二十余郡皆可平也。”   李靖的这番话说的罗成非常满意,“很好,那朕就授你为岭南道节度使,并把江都水师六千人都拔给你,另拔给你精兵步骑一万二,经略岭南。” 第790章 长安   关中,长安。   一驾并不起眼的马车驶入西京城。   马夫是个光头的和尚,长的分外黝黑,一看就是个昆仑奴。不过这昆仑奴头顶着戒疤,身着僧袍,但却背负着一把朴刀。   这朴刀可不是那种简便的朴刀,一看就能知道是上等精钢名师打造,简直能称的上是小号陌刀了。   这样的马车夫,总让人觉得怪异。   他那马车虽一般,但马却又极为神俊,还是两匹马拉车,一看就是战马。   城门的守军只看了一眼,便都不再理会,也没有人上去拦问。   乱世之时,再多的怪异他们也都见过,谁又不知道当今唐王尊佛崇道,而这长安城里如今佛道的僧道很多。   都说出家人与世无争,可这些守门士兵却是不信的,这些光头最是凶狠,一个个手眼通天,既有钱财,而且又结交权贵。   前几天就有两个兄弟不太懂,结果就因为拦了两和尚,被和尚打的吐血,结果最后还反要向和尚磕头求饶。   所以说啊,这世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长安到了。”昆仑奴马车夫道。   马车帘子掀开,车里一个年轻的和尚正打量着长安城。他很年轻,甚至有些英俊,可一袭僧衣脸上与世无争的样子,偏偏身边却放了一把很长的双手大剑。   而年轻俊和尚的对面,则有一个身穿朴素道袍的中年道士,精瘦的脸,花白的山羊胡须,手里捧的不是拂尘,却是一把四棱金锏。   等这怪异的三人过去了,那守门的几个士兵才小声道,“这世道还真是越来越邪门了,这些人都是什么来路啊?”   “少管闲事,咱们啊,还是盼着这月的钱粮能够发下来,要不咱们衣食都没着落。”   “赵国公率兵去打薛仁杲,也不知道如何了啊,这次应当不会再败了吧。”   “赵国公怎么可能败,之前只是因病没能指挥,结果刘长史和柴司马私自指挥,才吃了大败仗的。”   又有一人道,“我听说罗帅已经在范阳称帝了呢。”   “你说他什么时候会打过来啊?”   “说不好。”   “都说罗成天下无敌,战神下凡,你说若是他率大军打过来,咱们能敌的过吗?”   火长闻言瞪了他一眼,“你管那些做什么,谁赢了你就投谁不就好了,反正咱们只是几个小兵卒子。”   昆仑奴赶着马车入了长安城,径直往东市而去。   进入东市,道人摇头。   “这里曾经可是极为繁华,东西两市,二百七十行,万千商贩,热闹无比呢。如今,却这般萧条了。”   “老道你也别啰嗦,你不是总说自己对长安熟嘛,那就赶紧找家不错的酒楼,咱们先饱餐一顿,爷爷我都饿晕了快。”   老道皱眉,“我说许和尚,你好歹也是个出家人,能不能有点出家人的样子?”   “出家人怎么了,出家人就不能自在的说话,难不成出家人放个屁还得夹着放?”   老道无奈摇头。   下了马车,他径直穿行在东市的街巷之中,三转五拐,很快来到一条小街巷中。   “我说老道你不会迷路了吧,怎么带我来这种小巷子,这里能有好酒楼,有好酒好菜?我可跟你说,虽然我是个和尚,可没酒没肉可是不欢的。”   “吃不爽,我可是没心情跟你办事。”   魏老道站在一栋小院前,抬头打量了几眼。   “嗯,不错,就是这里,依然还是那个样子,我跟你说,别看这里很不显眼,但一般人可还未必能知道这个好地方,这里的酒菜可是一绝,你尝过了就知道了,走吧。”   推门入院,径直来到后院,踩着楼梯上了三楼。   靠窗有个好位置,视野开阔。   楼上很安静,一个客人也没有。   老道拉着年轻和尚坐下。   “给老道我切二斤凉拌牛肉,再来一壶龙城飞将,再来十个胡麻煎饼。”   和尚翻起白眼,“敢在长安城里喊着吃牛肉,你还以为是在塞外呢?在中原吃牛肉可是犯法的!”   结果这时楼下响起一道半死不活的声音,“二斤凉拌牛肉,一壶龙城飞将,再来十个胡麻煎饼,好类,稍等。”   “还真有牛肉?”俊和尚意外,“不会是拿人肉冒充的吧?”   俊和尚想起之前在洛阳城,便差点吃了一顿人肉大蒸饼,便不由的直恶心。   “放心吧。”   很快,牛肉和酒还有饼都上来了。   “二位客官,请先付下饭钱,小本生意,不容易,尤其是如今。”一位中年掌柜的笑呵呵的道。   老道从怀里掏出钱袋。   摸出了一枚金龙二枚银虎又加十三枚铜开元,“够了吗?”   “不够,还得再加二枚银虎。”掌柜地笑道。   俊和尚忍不住拍了桌子,“我说店家你可别太贪心,你知道这一金二银可就值二十贯钱了,就算长安粮价高,也足买百石米了。”   老道却没理会和尚,真又掏出两枚银虎来。   掌柜的接过,仔细的查看银币。   “你这银钱是哪年铸的?”   “开皇三年。”   “几月份?”   “六月份。”   和尚听的一头雾水,这时也听出些东西来了,于是便不再理他们,拿起酒壶先给自己倒了杯,一口抿下,直呼好酒。   又拿起筷子,夹了一筷子牛肉。   放到面前,仔细的闻了闻,“确实是牛肉。”   这才放心的吃进嘴里,“好吃,够味。”   而那边,老道和掌柜的却是已经笑嘻嘻的点头。   “这是找客官的。”掌柜的掏出几枚铜钱递给老道,然后转身走了。   和尚一边吃着牛肉喝着酒,一边斜眼去瞧那铜钱,发现这几枚铜钱好像有些不太一样。   老道拿在手里仔细的看了半天,然后收入钱袋中。   “老道,神神秘秘的,这就接上头了?”   可老道却道,“还是那个味道,这牛肉卤制的很好,里面用了十三道调味香料熬煮卤制,而且是老卤料,还有这刀功,你看,切的很薄很匀。再加了点蒜蓉、葱花和鱼腥草、香菜凉拌,嗯,真真是美味。”   “没白来。”   和尚手里捏着个酒杯,一手不停的夹牛肉往嘴里塞,根本没空回老道的话。   “小二,给我准备十个胡麻煎饼,打包带走。”   “我说老道,吃的了这么多吗?”   “一会你说知道了。”老道筷子不停。   等酒菜一扫而光,十个胡麻饼也吃完后,老道拍着肚子带着和尚下楼。   楼下。   掌柜的笑呵呵上前,“客官要的东西已经备好了,十个胡麻煎饼。”   和尚没看到煎饼在哪,结果从外面走进来十个碧眼高鼻的胡人。   老道却笑道,“跟着我们。”   那十个碧眼高鼻的胡人只是点头,不吭一声。 第791章 少林棍僧   长安城,东南乐游原上。   延兴门内新昌坊内,灵感寺中。   “可惜来的不是时候,若是三月时来,这寺中樱花盛放,最是美丽。”   樱花树下,一名白衫中年男子道。   “对出家人来说,花不花的其实都一样。”老道笑着上前。“阴兄,许久不见,别来无恙啊。”   “老道你依然还是这般样子。”   “闲云野鹤,逍遥自在,比不得阴公你位高权重,日理万机。”   “老夫如今也不过一闲人也,而且马上要去云南了,这一去,也不知何时能返回。”   “既然不想去,何必要去呢?”俊俏的年轻和尚上前来。   “这位是?”姓阴的中年男子问。   老道便笑道,“我给二位引见一下,这位是来自少室山的惠操,是少林武僧总教头昙宗弟子。”   “惠操,这位是左翊卫大将军张掖侯阴公。”   张掖侯阴世师,左翊卫大将军,杨广鄱邸旧臣,奉命与卫玄、骨仪并辅佐代王留守长安。   卫玄卫文升上次带兵去了洛阳,现在据说被王世充卡着钱粮,于是受制于王世充,被李渊给列为附逆之臣。   阴世师则和骨仪在李渊入长安之后,便被夺了职权,现在闲散在家。   还即将要出使云南,宣抚地方。   “听说李渊要称帝了。”惠操笑道。   阴世师点了点头,罗成在范阳称帝后,李渊便也开始着手准备称帝,据说连洛阳的王世充也在准备称帝。   现在大家都已经不需要隋朝的这面旗帜了。   “阴公,你以为李渊能成事吗?”   阴世师对李渊没什么好感,对于罗成和王世充这两人也一样没好感,至于其它各种反贼民军,就更无好感了。   但现如今,原来大隋朝廷出来的也就这三家了。   “李世民浅水原大败,折损两员大将军,被擒八总管,若非薛举突然病死,使得薛仁杲停下攻势回去继皇帝位,只怕都早打到长安城下了。”阴世师直言道。   “没错,我也是这样认为的,虽说现在李渊控制的关中朝廷,拥兵二十万,还据有大半个河东,可实际上若李渊称帝,只怕河东的萧瑀和杨义臣未必会拥立他,而这关中的二十万之兵,也只是号称,实际上李家集全力也打不过薛氏,更别说出关以争天下了。”   惠操便劝说阴世师,“何不趁现在李家大军尽在长安以西,京师空虚之时,干件大事。事成,阴公也不失国公之位,更不用去云南了。”   阴世师沉默。   老道这时劝说阴世师,“阴公以为,若是李渊称帝,会如何对待代王?”   阴世师没说话,正常便可能是杀了,或被病死,或直接一杯毒酒,都是可能的。   “代王先前娶的是阴公之女吧,据说还有一个儿子?”   杨侑才十几岁,但身为皇孙亲王,却也早有了女人孩子。   “李渊这人手段狠辣,擅过河拆桥。江都之乱,他倚沈光陈棱平宇文化及,结果转身就让陈棱留守江都,自己一个人北上,然后得了来护儿钱粮,又让来护儿留守彭城。结果呢,来护儿给他兵给他粮,转过头没几天,来护儿却突然病死,死的可是不明不白啊。”   “回京之后,立有大功的沈光下场如何?被李渊夺了兵权,然后打发入蜀。”   “李渊这人啊,只可共患难,不可共富贵。他是绝不可能会留代王和他的妻儿的,阴公你说不定人还未到云南,半路上就会被一道密旨给毒杀在驿站了。”   这番话正说到阴世师的心里去了。   “可秦皇却不会如此,齐王退位之后,封归命侯,如今还供奉在范阳呢,甚至对于原来的贵族官员也相当优待的。”   “若阴公能助代王归附大秦,吾皇将授代王为顺命侯,封阴公为凉国公,阴公的女儿外甥也皆能保全,并将授阴公关中节度使之职。”   阴世师良久才道,“如今我不过一闲人尔,能成什么事呢?”   “不然,阴公留守长安这么久,于长安城中旧部心腹肯定不少,而且你名望高,只要肯站出来,自然可成事,更何况,还有我们呢。”   阴世师打量着这老道和那和尚,“真想不到你们这些僧人道士,居然也卷入这俗世之中。”   “阴公,天下大乱,就算那些深山密林之中,也无法安宁啊。”   惠操更说他们少林寺于北魏时敕建,虽魏武周武灭佛,可隋朝时又再次大兴,文皇帝甚至一次性就赏赐了他们一万多亩良田。   因此少林寺现在有两万多亩寺田,还有大量的寺产,寺庙的质库里就有十几万贯钱放贷,仓中更积储了无数粮食。   但是王世充现在屡吃败仗,粮草不济,于是开始打各种主意,不但把洛阳官民的粮食强买供军,甚至连周边寺庙道观也不放过。   少林寺作为洛阳附近有名的大寺,钱多粮多,自然没被王世充放过。   早前天下大乱,各地乱民纷起,许多贼匪也来抢掠寺中钱粮,少林便组建了僧兵护寺,还招募寺田的佃民武装,倒也是股不小势力,保住寺产。   但王世充可不是一般的贼匪,他发兵来抢,少林也没办法。   眼睁睁的看着寺中多年积存下来的钱和粮被拉走,出家人也会愤怒啊。   阴世师转身,看着那早繁花落尽的樱花树。   “李渊现在手中尽握兵马大权,想成事,难。”   “请阴公放心,我们联络了不少仁人志士,皆愿意出来帮忙。”   阴世师长叹一声,“想不到那位秦皇的手能伸这么长,我还以为他一心只想当个关东之王呢。”   “怎么可能呢,这天下动乱,还得吾皇平定的。暂时休整,不过是为了下次更猛的进攻。”   阴世师提出一个条件。   “我希望你们能够保护我家中妇孺老弱,免我后顾之忧。”   “请阴公放心,我们会周密安排。”   “那好,现在就跟我说说,你们有什么计划吧,我需要掌握更多的消息情报,然后才好部署计划。”阴世师道。 第792章 疯王   泾州东北,庆州。   同川,驿马关。   在泾州继位称帝的秦皇薛仁杲再次挥兵东向,这次他没直接杀去长安,而是先杀来庆州。因为庆州有一个官员写文章骂他,极尽文采,骂的很厉害。   气的年轻的秦皇薛仁杲发誓一定要当面见见他。   那个写文章骂薛仁杲的叫瘐立,是庆州太守。   这人不是一般人物,乃是此时有名的士族名门大家之后,正宗的才子,文章那是一流。可惜他守城打仗的本事就外行了,薛仁杲攻驿马关,只三天便破关,然后他将前来督战的瘐立生擒活捉。   见面之后,薛仁杲发现这瘐立长的非常帅,风度翩翩的极有气质。   本来想杀了他,这时黄门侍郎禇亮便出来劝说他,说这位瘐太守那是天下有名的才子大家,又是名门大族,若陛下杀了他,岂不让天下士人寒心,以后还如何招揽人才呢,不如好言劝降。   禇亮跟这位瘐立一样,也是位大才子,他的才情高到连向来才高的隋帝杨广都妒忌,于是诬他与杨玄感牵连,将这个原本为东宫学士的他贬为西海郡司户,薛举造反,他也只能相随。   “好,就依先生所言。”   薛仁杲很年轻,但对于禇亮还是比较相信这个褚老头的,于是让人把瘐立请进来,亲自给他松绑,好言相劝。   “瘐先生,不如你投降我薛家,朕保证授你高官厚禄。”   薛仁杲毕竟年轻,想招降瘐立,却没掌握好方寸,没注意言辞。瘐立这样的才子文人,最好面子,你要招降他,就得三顾茅庐,做足姿态给足面子,你这般直来直去的要人家投降,怎么行。   瘐立也是摆出一副清高样子,不但不领情,反而破口大骂,“不知羞耻的乱臣贼子,要杀就杀,说这些废话干嘛?”   瘐立当然也不是什么忠臣,他不过是为了脸面而已。   这也算是一种套路吧,你好好劝降,我骂你几句,然后再一来二往,最后我为你诚心打动,不得不归附,皆大欢喜嘛。   他瘐立忘记了,薛仁杲不是薛举,当初薛举起兵时,还比较有耐心的,所以禇亮当时也骂薛举,但薛举任禇亮喷他一脸口水,最后依然笑脸相迎,给足了禇亮面子。   可现在薛仁杲这位新秦帝,还很年轻啊。   开始他还忍着。   可瘐立越骂越得劲。   这下薛仁杲终于怒了。   薛家以前是干嘛的?   薛家以前是西北首富,薛举他爹以前是大商人,家财巨万,所以薛举从小就是个富二代,钱根本花不完,因此他最好结交朋友。   后来,薛举父亲看儿子长大,便花钱动用关系,为薛举谋了个军职。毕竟这个时代,军职是条很不错的路子。   薛举有钱,又大方,还好交朋友,所以在西北这块地方,很快也混到了校尉。等天下大乱,便干脆起兵。   凭着薛家的钱财,以及薛举的人脉,他很快就在陇右打开了局面。   只可惜薛举死的早。   而薛仁杲呢,是个富三代。   比起薛举,这个薛仁杲武力更高,勇猛绝伦,只是脾气方面不太好,更加的自负,甚至有些乖张,毕竟薛举以前入军府,也还是打磨过的。而薛仁杲呢,那从小就是个小霸王,从来都没有人忤逆过他。   瘐立那边还不识趣,依然骂的起劲呢。   这边薛仁杲已经不耐烦了,他娘的,真是给脸不要脸。   他一张脸越来越阴沉。   “取一个木架过来。”   木架立起。   薛仁杲面色难看,一挥手,“把瘐先生请上去。”   瘐立这时发觉事情有些不太对劲了,因为薛仁杲不但把他捆在了木架上,还让人在下面开始烧火。   这难道是要烧死他?   瘐立嘴唇颤抖起来。   他想求饶,可是一下又放不下面子,心里抱着一丝侥幸,认为薛仁杲是要吓唬他。   “点火!”   看着火苗窜起。   瘐立终于大声求饶了。   可是薛仁杲的脾气上来了,你求饶也晚了。   禇亮在一边苦劝,可这会谁来也不管用了。   “瘐先生不是坚决不降吗,很好,我成全他。”   火苗腾腾升起,瘐立终于在火中惨叫哀嚎。   可薛仁杲可不管这些,他就站在那里看着那火苗吞噬瘐立,听着他的惨叫,觉得无比的畅快,真好比六月天喝冰水一样透心凉爽。   瘐立没了声音。   火光飘散出阵阵的肉香味。   “别给烤焦了,控制下火候!”薛仁杲居然如此对部下道。   那些秦兵也确实有一手,果然开始控制火侯,没一会,瘐立就被烤的外焦里嫩,香味阵阵了。   薛仁杲上前,抽出短刀从大腿上割下一块肉来,直接就送进嘴嚼了起来。   “火侯大了点,外面焦了。”   褚亮只觉得胃中翻腾,一下子吐了。   “褚相,你也尝尝,其实还不错的。”   褚亮蹲在一旁,大吐特吐。   “大家一起趁热,分吃了。”   薛仁杲开始招呼其它在场部下,于是众人上前,先从大腿上割肉,然后接着是腹部再是胳膊,最后连头都分吃了。   褚亮差点连苦胆都吐出来了,他从没有见过如此变态之人。   而那些秦军官员将校,许多人也迫于皇帝淫威,只能强忍着把肉吞掉。   最后,瘐立这位天下有名的大才子,吃的只剩下了一副骨架子。   吃掉了瘐立之后,薛仁杲阴森森的下令,既然庆州人如此不识抬举,那么也不要客气了,把庆州所有官吏豪强皆抄没家产,拿出来充公。   同时,薛仁杲还下令,在庆州划出地盘来,分赏归附他的陇右诸羌部,让他们从陇右那贫瘠的山里,安置到庆州这肥沃之地来。   命令颁下。   庆州的官吏豪强们没几个愿意的,毕竟谁的产业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对于这些不合作的庆州官吏豪强们,薛仁杲可没客气,他连太守瘐立都吃了,还会放过他们?   于是薛仁杲下令,把城中的官吏豪强富人都抓来,就在城外空旷地上,立起一长排的架子。   这次他倒不烤人吃了,而是把这些人全都倒吊在架子上,然后往这些人鼻子里灌醋。   人倒吊着,往鼻子里灌醋,那几乎就是往脑子里灌,灌的还是醋。   这滋味,要多酸爽有多酸爽。   这下子,没谁能挺的住,简直比杀头还狠,毕竟杀头不过头点地,一刀就完事了。可这灌醋,生不如死啊。   很快,一个接一个都妥协服软了。   庆州城中。   黄门侍郎褚亮还在不停的干呕中,他一想到自己以前的好友瘐立,就在自己面前,被活活烧死,然后又被一刀一刀的割下肉让人分吃掉,就不由的恶心翻腾。   “薛仁杲之残暴,无人可及,如此苛刻残酷,与人无恩,终当败亡。”   褚亮之子褚遂良对父亲道,“父亲,咱们要早做打算啊。”   “我岂不知,当寻找机会逃离这个魔王。”   “若离开,投李渊还间罗成?”   褚亮厌厌的道,“我们现在关中,除了能投李渊,想投罗成也没机会啊。”   攻占庆州之后,薛仁杲接受了郝瑗的建议,这位郝瑗曾是金城县令,被薛举父子挟持,脖子上被架着刀,所以后来就归附了,如今是薛仁杲的中书令。   他建议薛仁杲不要再往北打了,因为北面便是梁师都的朔方,以及云定兴的漠南。   “如今我们首要目标是长安的李渊,只要能击败李渊,便能占据长安,到时整个关陇便将鼎定大局也。”   “北联梁师都,再厚贿突厥,事从并力,进逼长安!” 第793章 李世民卷土重来   “陛下,长武城被李世民突袭,失守了。”   深夜。   一个紧急消息,把正享受着庆州战果的薛仁杲惊醒。   长武城,在邠州的西北角上,此城虽小,可位置却极为紧要。控制的正是泾州通往长安的川道要点。   南下二十多里,就到有名的黄菩原,亦是通往宜禄、直达长安的主要通道。   长武城一城控扼了两条通往长安的要道,此外,长武城还可以与邠州、宁州、庆州形成犄角之势,其城虽小,但却十分坚固,既可屯粮草,又可驻军队,退可守,进可攻。   而现在大秦的国都折墌城,就在长武城西面不远的泾州境内,相距才几十里。   上次浅水原大战后,薛仁杲得胜后趁势连夺长武等数城,并在这里运储粮草,准备作为这次东征的粮草基地,谁知道,他就是来庆州收拾下瘐立,再收集点粮草钱帛,哪知就让李世民给偷袭了。   “留守的是猪吗?”   成武城,城据原首、临泾水,俯瞰通道。   这座城池可是建立在泾河南岸的台地上,背山面水,坐南面北,城池东西面还各有一条天然形成的深沟,是为天然屏障。   北临泾河,南面为山坡丘陵,和飞云塬相接。   修城时利用自然地形斩山筑城,扼守萧关古道之咽喉,东可抵宜禄,直达长安。西进泾州,通秦州、金城,战略位置十分重要,且易守难攻。   东西北三面临沟,斩山为壕,塬边夯筑城墙,截断山体的连接,城开四门,易守难攻。   这样的一座城池,李世民就算突袭,也不应当攻下的。   让李世民占了这个进可攻退可守的地方,这下薛仁杲就有些麻烦了。   “立即集结兵马,随我南下夺回长武城!”   薛仁杲率大军南下。   而长武城中,李世民亲自坐镇,驻军两万。   又派大将率两万人驻守于南面的宜禄,同时又以两万人驻更南面的邠州城。他并没有把所有的兵马都集中到长武城,而是做了三个梯次布置。   当薛仁杲率大军来到后,李世民却高挂免战牌,据守城中不出。   任薛仁杲如何挑战也不理会,他摆明了主意,要固守城池以疲秦军。   毕竟薛仁杲兵强马壮,尤其是骑兵很多,其部下又多陇右羌落,个个能骑善射。相比之下,唐军刚经历了一次浅水原大败,折损兵马万余,还死了两大将,被擒了八总管,现在这八总管都还没要回来。   骑兵方面,李世民虽然组织了六万人马来反攻,可骑兵只有不到两万,相比下,薛仁杲骑兵却有六七万。   扬长避短,这是李世民跟着罗成几年学到的有用东西。   薛仁杲二十万大军,对李世民六万。   虽兵力占优,可现在李世民不跟他打,那他兵力的优势,就转为了后勤上的劣势。   尤其是骑兵还多,这马吃的更多。   薛仁杲倒也想强攻长武城,可长武城这么险要,硬攻非常难。   尤其是李世民很聪明,只带了两万人驻守长武城中,这使得后勤粮草压力大减,可以防守更长时间。   但他又在宜禄和邠州驻了四万人马,使得秦军根本绕不过去。   “诸位,有什么计策?”   “褚相?”   被点名的褚亮提出,可以布置疑兵,然后悄然撤退。既然长武城攻不下,其它通道又被李世民派兵占据,无法绕过,那就撤兵,等梁师都和突厥那边的消息。   不过这个计策明显无法让薛仁杲满意。   这是他即位之后的第一战,结果不打就撤?   再说了,李世民可是他手下败将,上次他能大败唐军,所以心里并不怎么把唐军放眼里。   “可留下一部份兵力看住李世民,然后大军主力直扑长安。”   有人提议。   “长武、宜禄、邠州皆有重兵把守,不破城便主力攻向长安,这是相当危险的。”   褚亮立即反驳。   稍懂点兵事的人都知道,为何打仗的时候总要攻城破池,为什么不能就绕过那些城池呢,有些关隘说绕不过没办法,可很多城池是能绕的,甚至可以直接在城下过去的,为何不绕?   无非就是两点,不拔掉这座城池,那么卡在身后,就会威胁到后方的粮草器械供应队伍,而古代军队,最怕的就是断粮。想靠战区收集,这是个费力又难以有效的手段,兵马越多,越只能依靠自己的粮草供应。   而后方有一座坚固的城池,有一支军队在,大军一过,后面的粮草可就要被截断。毕竟,运粮草,不可能派太多兵马押运的。   再有一个,就是这个绕在身后的城池兵马,随时可能断他们归路,并可能袭击他们后背,与前方敌人夹击他们,甚至是直接杀到他们的后方去。   比如现在,长武城离大秦都城折墌城不过几十里,他们要是敢绕过邠州诸城,杀去长安,那后面就得不到粮草补给,这二十万人马不战自溃。   或者李世民杀到陇右,把他西秦根基夺掉。   最好的结果,也是换家。   而差的结果,自然是他们西秦军要么断粮在长安城下,要么后方被偷家,怎么都是个输。   六万兵马,这可是不容小瞧的。   但你说要硬打,如长武这样的险要坚城,再加上李世民亲率的两万唐军生力军,就算二十万人猛攻,估计没有个一年半载的都难以攻下。   当年韦孝宽镇守玉壁城,一座不大的台城,跟长武情况差不多,高欢率二十万人围攻,结果最后战损七万人,最终还只能饮恨撤军。   “陛下,臣以为不能绕过,但可以引敌出洞。我们可以虚张声势,假意要绕过长武,大举进攻长安,然后引李世民出城来战。”郝瑗这时出声了。   “可万一李世民就是不上当,不肯出城,奈何?”薛仁杲问,你引蛇出洞,也要蛇肯出来才行啊。   “如果还不行,那就把主力回撤陇州,从那里进攻歧州,沿渭河进攻长安。”赫瑗又道。   禇亮大声反对,认为从泾州撤往陇州,再打岐州,这一来一往太费时间,再者,若主力往岐州去,那泾州、庆州谁来守?万一李世民杀出来,谁挡的住?   所以褚亮认为,咱们还是要想办法攻破长武,直趋长安,而不要一有困难就想调头。 第794章 卫所   开元元年,十一月。   山东道、东郡。   东郡太守齐国远扭头问旁边的郡丞王薄,“王郡丞,本郡按朝廷旨意将设立白马鹰扬府和瓦岗鹰扬府,两军府所需要的田地等可一应备全?”   曾经也是隋末反军中一杆大旗的知世郎王薄,起起伏伏多年,如今又从关外回到了中原,只是这次不再是叛军,而是以大秦朝东郡丞的身份回来的。   “回太守,皆已经准备好。”   “不得马虎,要全力配合。”   大秦朝建立之后,因天下还未一统,所以这军队十分重要,不仅没有削裁兵马,放马南山,反而在全面加强。   按范阳朝廷的命令,各道所统兵马,皆要本道内就地安置,设立军府、卫所,要耕战屯田。   东郡作为如今的前线边境,自然十分重要。   拥有九县的东郡,规划了两个军府,分别为白马鹰扬府和瓦岗鹰扬府。不过与隋朝的卫府军制又有不同的是,隋朝的卫府兵制是有两套军制,一套为平时驻防兵制,一套为战时作战编制。   驻守地方时,一府只千把人,上府一千二,中府一千,下府八百。而且十二卫统辖下的府兵,是交叉驻防的。   但现在大秦的军制,却以应对战争为主要目的,因此只有战时这套编制。   东郡所设二军府,每府就是驻军一厢,标准一厢就是步骑四千,且有步有骑有战有辅。   这一厢驻于一座军城之中,同时厢以下还设有团卫和营所。   每团两千人,分驻一卫城。   下面三营,除团部每营五百人,驻一营所。   这样的军制与原来的卫府制不同之处就在于,过去是以军府为单位,千人左右设一鹰扬郎将统领,只管本军府,而遇战事征召,则是选调府兵,与其它各卫府征召来的兵混编后,再另派兵将。   战时,一般就是兵不识将,将不识兵了。   而现在大秦的这个军制,就不再有战驻区别。   厢的都指挥使率厢部驻于军府,下面两团六营,团指挥使和营指挥分驻团卫和营所。   厢团营这样层层部置,各守厢城、团卫、营所,是层层划分军区。   而厢以上,还有军使和镇节度使,只不过按现在的新制度,军使和节度使若要调动厢府兵马,则需要额外的兵符将印。   所有的厢都团卫营所的士兵,也是按轮番值守制度,厢都团卫营所都筑有军城,城中只能驻兵、囤粮、储械。   不当值守卫和训练的时候,府兵们是回到附近的屯庄乡村家中居住,是与百姓混居的。当然,所有的府兵,都是以就近原则,在军城附近授给他们田地,至于府兵家人,也按朝廷的均田令另授田地。   每个府兵在军城外授田同时,军城也还会留有一定数量的军屯田,这此军屯田要由府兵以及佃户耕种,甚至军官们还有额外的职分田,也是交给佃户耕种收租。   现在东郡有两个厢府设立,这就要求他们在厢府所选中之地,划出相应的田地来,同时还要在附近给府兵家眷们留下足够的田地授给。   “徐棱。”   被叫到名字的年轻人大步上前,“到!”   “赵成!”   “到!”   ……   白马城外,厢都指挥使正宣读名单,被叫到名字的就是被正式授给府兵身份了,每一个被叫到身份的,都满脸喜色。   “徐棱,长弓手,战兵,年十八,勋官为比正七品云骑尉,军职火长。现授你大秦山东道左神威军白马厢府府兵,授铜制军牌一面,授白马厢府外军田一百亩,再授勋田五十亩。”   “其父兄等由东郡太守另按均田令授给民田。”   徐棱激动的上前去,他是原本东郡的人,早先是个无地的佃农,一家人以佃地为生,后来河南大乱,他跟着地主逃往东莱,再又跟着加入了山东自保联军,也打了几次仗,运气不错,再后来便整编进了左神勇军,这次随部队移驻白马。   他也终于得到了一张府兵军牌,现在还给他授给军田勋田,他的家人也将优先获得授田资格。   随着军牌发给他的,还有一百五十亩地的文书。   “徐棱,这一百亩军田为军府所有,在你为军府服役期间,交给耕种,免租调,仅纳地税粮,亩纳四升而已。这地你不得买卖,年满六十由军府收回。至于这五十亩勋田,是你立功得勋所赐,可为你世袭之永业田。”   “你的家人因是军属,所以他们将优先得到授田,其所得田地为民田,按丁授田,男丁百亩,女丁和中男五十亩,其中二分为永业田,死后不收回,可世袭。八分为露田,年满六十须收回,明白吗?”   一名文书对徐棱道。   “明白。”   “那这里签名吧,会写自己名字吧?”   “会,在营里上过扫盲识字课。”徐棱笑道。   签名,按手印,然后接过铜制的军牌,和田地的文书。   此外,徐棱还得到了一套新的秋衣,包括鞋袜帽子等,都是军中制式,全是红色的,一改过去浅黄军袍。   “咱们军府新立,接下来要筑厢府、团卫、营所,虽有地方上百姓帮忙,但我们自己也不能坐看,因此大家都得出把力。给你十天假,回去接收好你的田地,安置好你的家人,然后回来报道,记得不要误了归期。”   “是!”   离开军营的时候,徐棱穿着崭新的红色秋军服,腰里挎着横刀,背上还背着弓和箭。一伙同伴一起离开军营。   城南庄。   一个新的庄子。   这些年河南遭遇的战乱最严重,且其中还有黄河决堤、蝗灾旱灾等大灾,再加上上次的魏夏大战,早就让这里千里无鸡鸣了。   原住民不是逃了,就是被迁了。   如今来的都是随军过来的家眷,还有原东郡籍的一些百姓,重新过来安置。   城南庄就是在原来一个村子废墟上建立的,这里安置了一百户人家,其中有九人是府兵,这九人都是徐棱一火的同火。   且全是弓箭手。   他们的家眷也都在村里,其余的九十一户则是安置来的百姓。   庄口。   县里送他们来的佐史便对着同行的差役喊道,“赶紧的,敲锣打鼓响起来,送咱们的府兵光荣回庄了!” 第795章 光荣之家   那些差役也都是百姓,被县里征召服役,此时便各个敲起锣来打起鼓,还伴着唢呐之声,这动静一下子就把庄子里的百姓惊动起来。   庄子是在废庄上建起的,原来的庄子残破,于是县乡便干脆组织这些百姓,把原来的破屋烂棚全都折了,重新规划一遍,每户给量了一块宅园地。横平竖直的规划好,特别是还把折完后的村地基平整了一下,家家都有个小院,后面还带块菜地。   虽然大家互相帮忙,建起的院子很简陋,泥土墙,茅草顶。   可村里清理恢复了水井,门前还修好了排水沟。   甚至县里还按上面要求,让每户都在院里修了个茅屋,挖好蓄粪池。   村道平整。   沿着村庄,还引来了活水绕庄,又修了一堵庄墙,建了村庄大门。   这让百姓们觉得安全了许多。   “府兵还乡了!”   县里的佐史高声喊道,这也是上面要求的,对府兵要优待。府兵家眷称为军属,授田分地都优先,若是府兵战死伤残了,他们的家眷便是烈属残属,更要优待,还要抚恤照顾。   而这些都不是说说,做做样子的,上面专门把这拥军优属作为了地方官吏的考核硬性标准。   因此大家都很重视这事。   阿棱等一火九人,便站在庄门前,胸口还各戴了顶大红布花。   庄子里。   村长带着全庄子里的男女老少,都放下了手里活计出来迎接。   “徐火长他们回来了。”   刘户史笑着对迎上来的村长道,“徐村长啊,这九位可是咱们百姓的子弟兵,他们为我们上阵杀敌,守家卫国,可是英雄啊,大家要好好拥护照顾。这是兵部颁下的光荣之家牌子,每位府兵家,都要钉上,凡上有这牌子的,村里一定要照顾好。”   村长是个五十多岁的老人,在乡下农村,年纪大的老人也便拥有许多丰厚的经验,农事经验、人际处事经验等,所以让这些老人当村长,有利于村子安稳。   “请佐史放心,我们一定好好拥军优属,现在就请刘佐史为咱们九个府兵之家钉光荣牌!”   “好!”   刘佐史带着大家,挨家挨户的钉牌子。   徐棱是火长,因此他的光荣牌最先钉,全庄几百号人跟着过来,看着刘佐史与村长一起,把那块案板大的红色光荣牌挂到了徐家院子大门顶上。   牌子上四个大字,光荣之家。   下面还有一些小字,有白马军府弓箭火长徐棱的名字。   牌挂好。   刘佐史挥手,于是那些吹鼓手便更卖力的吹打起来,而老村长也让村民们跟着欢呼鼓掌。   这一刻,徐棱站在家门口,心中澎湃,感觉无比的激动与自豪。   刘佐史又让人取来一块牌子,却是一面剑盾相交图案的牌子,下面还有云骑尉勋四个字。   “把这块牌子也挂上,徐火长可还是个云骑尉呢。”   老村长这时也锦上添花,代表村里,请徐棱出任城南庄的民兵教头。   “老村长啊,咱们拥军优属可不光是口头说说,各方面都得到位啊,徐火长家的田地分了没,地是不是优先分的,是不是最好的,还有徐火长平时在军府训练当值,这家里有没有派人多照顾?”   “有的有的,徐火长家里还有五口人,父母亲加上一个兄弟,还有两个妹妹,他兄弟明年十六,还没入中,因此我们按上面的规定,优先给徐家分了一百五十亩地。”   “今年十五了?那马上就十六了嘛,我看提前给徐小弟分五十亩地也并无不适。还有,这分的地,有多少是山坡桑田,有多少是水地,有多少是旱地?”   老村长一一回答,说都是蒙皇上所赐,所以咱们这些人如今能在这里落地生根,建屋分地。还说徐家的地是最好的,分下的一百五十亩地,其中有约三十亩坡地是种桑麻的,还有约十亩山地是种槐枣等树的,另外还有约一百一十亩地能种庄稼粮食,其中水浇地能有三十亩,其余是坡地旱地,有一半需要轮作。   刘佐史认真的听着,记在心里。   其实八个府兵家里,也都如数分到了田地。   再接下来刘佐史又问了下庄子里其它九十一户百姓的分田情况,老村长如实说,其余的各家,男丁是每丁分到六十亩地,女丁分到三十亩,中男也是三十亩。   另外还留了五百亩地,是作为村里学校、民兵队留的,这些地收的粮食以后专用做学校和民兵队所用。   刘佐史心里估算了下,觉得这位老村长说的基本属实。   县里给城南庄划下来的土地总共就那么多,这一百户五百多口人,其中丁男丁女中男不少,就算六十岁以上老人和十六岁以下孩童不分田授地,可依然还是有很多人口的,真要一人百亩,还真没那么多。   所以最后便是优先给府兵家眷分完后,再给其它百姓分,分下来,一丁便只有六十亩了。   可村子里的百姓还是十分高兴的。   这些人,以前就算是自耕农的,可也没这么多田地,更别说有许多以前还是如徐棱家一样的佃农了。   哪怕这六十亩地里,有不少是比较差的地,需要轮作休耕,但起码一家子分下来,也有百多亩地,人口多的,甚至有一百多两百亩地了。   努力辛苦点,绝对能好起来。   特别是现在推行两税制,地多虽税多点,可产的也多啊,只要有田有地,大家就不怕,农人只要肯干,哪还会有地还挨饿的道理。   当然,许多村民也十分羡慕徐棱等九个府兵。   他们本来在军府那边有一份军田,这边家里又优待,地分的多,还是好地。更何况,徐棱他们有勋,又多分田。   “地既然分好了,那就立好地界桩,努力的干活吧。”   最后,刘佐史安抚了这些村民们一番,说了些鼓励的话,婉拒了徐棱一家请他吃饭的请求,笑着挥手离开了。   如今大秦新立,革新吏治,对于各地官府很严格,尤其是地方的吏员,要考核上岗,还要考绩效,不再是如以前那般世代把持吏职了,现在是干不好就滚。   那些县令县尉等可不好糊弄,大都军伍出身,现在周边到处是府兵,惹毛了他们,可没好果子吃。   再说了,虽然现在管的严了,但上面也给他们吏员放开了一条大路,只要表现的好,绩效突出的,一样有机会升迁。   不仅仅是吏职升职,而是能升到官。   比如户曹史能升户曹佐,这还只是吏职升迁,但如果户曹佐干的好,是能升录事,甚至是升主簿的,主簿可是正儿八经的流内品官啊。   有这刺激在,谁不想抓住这机会,说不定哪天这好事就取消了呢。 第796章 蠢动的旧贵族   晚上的时候,一家人吃着香喷喷的米饭,就着咸鱼干,还有两个菜蔬,高兴的都流出了眼泪。   这日子,简直跟做梦一样,让人不敢置信。   如今这生活,不仅是他们流泪奔逃时不敢想象的,就是过去大业初年安稳时,也不曾有过的啊。   一百五十亩地,加上徐棱的一百五十亩,那就是三百亩地。   “棱儿啊,你说咱们家就六口人,这三百亩地,哪种的地来啊。”   再怎么广种薄收,甚至是拿出不少地种桑麻、槐枣等,再休耕一些,可这些地还是很多的。   “爹,我之前不是得了几次赏嘛,还有陛下登基,上面又发了回赏,所以我打算拿些钱出来,先去买头牛再买匹马。”   牛可以耕地,马也可以耕地,还能拉车,有时还能代步。   “牛马不便宜吧?”徐老爹有些担忧的道。   “我们将军说了,府兵可以通过军府购买,有优惠的。从辽东那边海运过来的牛马,都是奚契等人的,我们是内部价。一头大牛,也就四五千钱,马也贵不了多少。”   “这么便宜啊?”   老爹惊呼,以前给地主家佃地,地主家有牛,但那牛可借不起,借他的牛耕地,地里一成的收入就得做牛租。   “牛马不好养吧,尤其是这马,吃的多,还吃的精。”   “爹,战马难养,若只是普通的挽马,没那么精贵的。”   “你现在是火长了,不是还得备马骡吗?还得备军械吧?”   “这个不用操心,之前军中都备了,军械、乘马和驮骡都配了,以后每年分期交笔钱,慢慢的补上就是了,也不需要额外加利息的。”   徐老爹惊讶,“居然还有这么好的事情,难怪陛下能得天下呢,待天下子民太好了。”   徐棱心想,也不是对所有人都好,对高句丽人就没那么好,“爹,我想起来,我们都指挥使说上面会有大批奴隶运过来,到时我估计能分到一个高句丽奴隶,若是想买也有优惠的。”   “多少钱一个?男的女的,老的少的?”徐老爹心动,家里这几个人,儿子若去训练打仗,那家里就他一个壮丁,他年纪也大了,次子才十五还没成年。   若是能买来奴隶帮着干活也不错。   “听说外面卖的话,青岛港里,一个青壮的高句丽男奴得要二十贯呢,不过若是我们府兵买,可能只要十几贯,而且还可以分期付款。”   “这个分期付款真的靠谱吗?”老爹总有些担忧。   “放心吧,这是皇上对府兵的优待呢,比如买个高句丽奴十八贯,可以分成十八期,一季一期,一期只还一贯,还不要利息。”   老爹心里算下,若是分成四年半来还,十八贯钱,有三百亩地还真不怕还不上,如果没利息,那就真是一点担忧也没了。   “儿啊,圣人真是个仁德天子,你可一定要好好报达君恩啊。”   ……   长安。   阴世师正与骨仪等十几个贵族密会商议。   “吾等世荷国恩,深受大隋君恩,如今李渊欲毒杀天子篡位,我等岂能坐视?”   骨仪也站起来道,“就算大隋气数已尽,可我等也当尽力保全天子。”   阴世师看着差不多了,便道,“待我等擒杀李渊逆贼,然后举关中奉范阳天子为正朔,保全杨室同时,也为大家谋一个出路。”   众人此时哪里还不明白眼下局势,能够来到这里的,基本上都是李渊入关后被排挤的,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他们没能站到李渊的新朝堂上去,于是在阴世师骨仪的煽动下,便干脆联合起来,要弄死李渊,然后以关中归附大秦天子,也在新朝谋一个位子。   洛阳。   王世充此时如同一只红了眼的困兽。   “郑公,洛阳百粮无食,请陛下开仓放粮。”   一名官员向王世充请求。   王世充红着眼睛道,“放粮?哪有粮可放,就那么一点点粮食,还得保证军士们。若是放给百姓吃,又够吃几天,还要不要打仗?”   “郑公,如今洛阳城中粮食已经斗米已经卖到万钱了,甚至还有价无粮,只有拿着金子才能换到粮食。百姓都要疯了,都已经有人开始吃人肉了。”   城中有些大胆之人,联起手来,到城外去掳人宰杀卖肉,充当猪肉,谁不知道那是人肉呢,可饥饿几下,又有谁顾的上。   甚至有那更可恶者,每天晚上到城外的乱葬岗去,把那些饿死后丢弃的尸体挖出来,然后运回城来宰割卖肉。   都已经人吃人了,洛阳成了地狱。   王世充也很无奈。   他四次出击李密,结果四次兵败。   每次都损兵折将,虽然凭着本事,每次都败退回来了,可再这样下去,洛阳就成死城了,甚至若李密再杀过来,他拿什么抵挡。   “丞相,实在不行,要不咱们干脆归附范阳吧!”   一名大臣无奈道。   王世充狠狠瞪着这人,然后挥手。   “将此敢说投降的逆贼拉下去,斩了,谁若敢再议降,皆斩。”   不过杀了一人后,并没有止住洛阳城的纷乱。   连元文都、卢楚这些同为辅政宰相的重臣,也都已经在密议着要举洛阳归附罗成了。   这些人当初听从王世充鼓动,拒绝接受李渊的命令,另立皇帝,其实也就是为了利益,想要争一争正统,若是将来洛阳赢了,自然是富贵王侯。   只是谁也料不到,他们连个李密都始终摆不平,到了如今这局势,也没谁还妄想着洛阳还能得天下。   于是乎,醒过来的这些人,尤其是元文都这些贵族,更不愿意跟着王世充陪葬,他们只想保留自己的贵族地位,保留自己的权势财产。   在有心人的接触下,元文都卢楚等一众洛阳城朝堂大臣,便慢慢的已经达成了一致。   可现在他们要降罗成,还有一个大问题,那就是全面掌握着洛阳军权的王世充。   小朝廷的百官们都愿意降秦了,可军方的将领都是王世充的心腹,他不愿降啊。   深夜。   元文都的书案前,突然出现了一封书信。   他惊讶的打开,看完之后,长吸数口气。   “裴仁基!” 第797章 铁与血   亲军都尉府,这是一个长官都尉为正三品的机构,看似只是皇帝的侍卫机构,可实际上,如今却执掌着情报和监察两大权,相当于汉之绣衣使。   尤其是这个亲军都尉府,只向皇帝一人负责,连三省宰相都无权管辖。   甚至是宰相,也在亲军都尉府的监察之下。   相比于御史台的风闻奏事,监察弹劾,亲军都尉府行走于黑暗之中,手段更隐秘也更厉害。   没有人知道亲军都尉府到底有多少密探间谍,因为这个名单只掌握在皇帝手里。   裴行俨接到皇帝的召见旨意,匆忙赶到宫中。   他现在担任的是忠武军的副军使,加左翊卫将军之职。不过相比起忠武军副军使这个实职,现在十二卫的军职,其实已经都虚了。   如今的军制下,真正手握重兵的是各镇节度使和各军使们,原来的十二卫四府,除了四府负责宫禁城防这些,其余的十二卫,实际上只成了空衙门,没有了实质的职掌,各军并不隶属于十二卫,因此十二卫虽然还没废除,可其职也仅是个加衔而已,起码现在是如此。   裴行俨在一道道宫禁前,递验着自己的将军虎符,文官用鱼符武将用虎符,而亲王宰相则特赐麒麟玉符。   经过层层的宫禁,他终于来到了前廷,内侍带他在偏殿侯见。   等了没多久,皇帝便传他召见。   裴行俨整了整衣袍,又对着偏殿里的一面等身铜镜仔细的打量了下自己,觉得没有不妥之处,才随内侍往正殿去。   “裴三郎,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父亲已经决定归附大秦。”皇帝对着裴行俨笑着道。   裴行俨回答皇帝,“我与父亲断绝消息许久了。”   父子两个,一个仕秦,一个仕隋。   之前其实亲军都尉府也找到裴行俨好几次,都是询问与裴仁基有没有书信来往之类的,但自从罗成在辽东拥立杨暕为天子后,父亲就没有再与这边联络了。   如今听到父亲的消息,裴行俨还是非常高兴的。   “我父亲什么时候能入朝?”   “暂时还不能入朝,因为有王世充在,他想离开也不容易。”   裴行俨有些失望,他很担心父亲的安危,这个时候罗成安慰他说,“你父亲要办一件大事,如今洛阳数次兵败于李密,城中又缺粮。洛阳百姓厌战,王世充既无兵源,又无粮草,已经困顿无比,可他却依然不肯放弃,不但不肯降李密,也不肯降朕和李渊。”   当然,罗成也告诉他,洛阳小朝廷上下都已经不想跟王世充继续耗下去了,元文都等人在亲军都尉府的努力下,已经愿意归附朝廷。   只是王世充是个障碍。   现在卫文升已经称病致仕,居住在洛阳城中不问世事了。   卫文的两万多兵马,现在也归裴仁基指挥,再加上裴仁基之前统领豫西时的兵马,现在裴仁基手上大约有三万人。   而王世充手里,大约还有六七万。   “你父亲欲除掉王世充,但恐李密会趁机夺取洛阳,所以请求朝廷这边发兵接应,我准备让你率一支兵马,乘东莱舰队的船只前往洛阳。”   “陛下,臣愿意。”   “这次行动,兵马不可能多,我只能给你几千人马,而且要经过窦建德和李密的地盘,北面又是杨义臣萧瑀控制之地,往西还有李渊,夹在几路兵马之中,稍有不慎,可能就回不来了,你想好了吗?”   “臣想好了。”   “很好,我已经下旨,授封你父亲为蓟国公,河南道节度使,现在授你为荥阳太守。”   裴行俨离去之后,罗成又召魏征等宰相议事。   这半年来,罗成一直忙着巩固新占领的淮南范阳等地,同时也恢复山东的生产,也是忙的不可开交。   眼下秋收已过,各地报上来的情况都还不错。   “陛下,秋收后,淮南、山东、河北等地所收之粮,可以自给百姓。虽然陛下下旨免除天下一年的租调,但我们通过和籴之法,向百姓收购粮食,禁商人私买,禁粮食出界,使得供军压力大减。”   “此外,今年辽东又是一个丰年,我们可以继续运粮入关。”   杜如晦说通过票引法,让商人负责把各地的粮食运到诸军驻地,然后再换取盐铁茶酒奴隶牛马这些特殊商货的票引,大大缓解了朝廷官府的压力。   虽然最终运粮也还是要人推马拉,但运输的方式不同。朝廷运粮,需要的是征召百姓,而征召百姓服役,不免劳民,甚至惹百姓不满。   但商人运粮虽也是用人,但却得出钱招募雇佣百姓,百姓是自愿去的,且能得到收入。   再一个,商人组织人手,管理运输这方面,都有专人,更加专业,效率更高。   “只要淮南、山东、河北明年继续安稳,无战事无水旱蝗灾,那么明年这几地基本上就可以恢复自给,甚至能够供应各道之驻军,并且积储下次开战的军粮。”   房玄龄则奏报称。   说宋老生奏报,乐浪和带方两郡的高句丽人又掀起了一次大规模的叛乱,如今他的一军已经镇压不过来,请求朝廷增派兵马。   “陛下,臣以为,对玄菟郡高句丽人是否处置太苛刻,导致如今乐浪带方二郡的高句丽人也都做乱,是否可以安抚?”   罗成笑笑。   “怎么个安抚法?”   “可停止将高句丽人贬为奴隶,只追究造反作乱之人,其余不论,将他们编户齐安,均田授地……”   房玄龄还没说完,罗成已经挥手制止了他。   “不,朕的策略不会变的,高句丽就是个脓包,过去七百年已经坏的够严重了,现在没必要还捂着留着,挑破了这个脓包,虽然会流血,但流的是坏血,会和脓一起挤掉,去除了这些脓血,才可能真正的好起来,否则,越是留着,就会造成更多的隐患,现在挤破了,只是流点脓流点血,会有伤口,但只有一些时间就会彻底好掉。可留着,说不定哪天就会流毒到肺腑心脏,到时想救也难了。”   “朕,不能给子孙后世留隐患,现在就当除掉。”   “让士信派副军使徐世绩率兵去增援宋老生,另外调奚契霫靺鞨突厥五藩之兵,一起入半岛平乱,告诉宋老生,不要跟他们讲什么仁慈,他反任他反,一路清剿过去,把看到的每个高句丽人都抓起来,送回中原发卖为奴,再告诉将士们,每抓到一个高句丽人,所发卖之钱,最后三成将赏赐给他们。”   罗成在对待高句丽人问题上,一点也没有听宰相们的劝谏,仁慈不是对他们的。况且,若对他们仁慈,那罗成怎么把这些土地收到手,拿来分授给汉家百姓呢?   谁是自己人,谁是养不熟的狼,罗成分的很清楚。 第798章 虬髯客   洛阳厚载门内的西市里,肉市上有个杀猪的张屠夫。   长的虎背熊腰,极为魁梧壮硕,尤其是一张脸上,虬髯络腮胡子。   配上厚嘴唇、蒜头鼻,略带红色的头发,豹头环眼,生的十分威猛且带点胡相。   初一照面,总能叫人心头一凛。   魏军已经攻到了洛阳城外的西苑,虽然含嘉仓城还在王世充的手里,可这位丞相却不肯发仓粮给百姓,只管供应他的军马,于是百姓日子越过困顿起来。   西市、南市、北市里早就不复往日繁华,不说粮市早有价无市,就是肉市也已经没几个人。   有些屠夫于是就打起人肉的主意,或收买别人从城外掳来的百姓宰了卖肉,或直接把城外乱葬岗挖来的尸体也充做羊肉卖。   洛阳城中百姓也是心知肚明,称这种羊肉为两脚羊。   不过张屠夫却只卖猪肉。   也不知道他的猪肉哪里来的,但他每天都卖一头猪。且是直接在市场上摊前宰杀,人家杀猪都要有帮手,有揪猪耳朵的,有扯猪蹄子的,还有掀屁股的,把头猪弄的嗷嗷叫的抬上架子,然后红刀子进白刀子出。   但张屠夫不一样,他杀猪就一人,也不要人帮忙。   每天一大早,他杀猪总能引起很多人观看。   他几乎每天踩着晨鼓的点儿进城来到西市,他肩膀上用一根杀猪钩挑着一个竹篮,里面放着他杀猪的家伙事儿,有尖刀也有屠刀,还有刮毛的刮片等。   一边挑着篮子,他一边赶着猪。   那猪总是很神奇,不管白猪还是黑猪,他也不拿绳子拴着套着,就在后面赶着,那猪便老实的在前走着,既不偏也不倚。   赶到了自个摊前后,他便自篮子里取出一把小木锤,那锤子并不算大,然后他一手提锤一手摸着猪头,会在猪头边上跟它小声说几句话,然后扬起锤子一锤落下。   锤子敲在猪头上,也不见用多大力气,那猪却一下子四肢挺直,然后直直的倒地。   这时张屠夫便把尖刀从篮子里取出,一刀进去,没有尖叫嚎嘶,猪血便沽沽而出。张屠子一脚把一个大木盆勾过来,放在下面,于是猪血便全进了木盆。   等血放干,张屠夫便在猪蹄上割开一个小口子,拿嘴对着口子吹气,一会功夫,猪就膨胀起来,滚圆滚圆了。   这里,张家铺子里便会有个妇人,把刚刚烧好的热水打到一个大木桶里。然后张屠直接拿手臂挟着猪就提起了装满滚水的木盆,开始拿瓢往猪身上浇水。   氤氲的水汽弥漫着,总会有很多驻足观看的百姓惊叹不已。   趁着热,张屠夫便会把猪脖子上和猪背上鬃毛扯下来,另放到一个篮子里,这些鬃毛是好东西,西市里会有专门做刷子的店铺来收购,价格还不便宜。这猪鬃做出来的刷子,很硬实好用。   扯完猪鬃,便要趁热拿铁刮子把刚热水汤过的猪毛刮下来。   张屠子刮毛很厉害,手法娴熟,一刮子过去,管他白猪黑猪,便都露出了白白净净的猪皮来,一丝一毫都不会刮破。   片刻功夫,猪毛都刮干净了,这时张屠夫便把猪搬到一个架子上,把猪蹄壳子别下,再拿起屠刀,从腿膝往上剁下四个猪蹄子拿稻草捆到一处,这猪蹄子是给饭馆老顾客的。   再拿刀在猪头跟脖子交接之处,环切一圈,拧住两耳一拧,这一整个的猪头便就卸了下来,这猪头也是给老顾客留的。   每次他取下猪头,还会给顾客帮忙把头劈开,将猪头中不要的脏东西给取出,于是猪头就成了两张平铺的脸,眯着眼睛,似乎还在冲着张屠子笑。   接下来,张屠夫才开始卖肉。   他卖肉也比较特别。   并不会像其它屠子一样,把猪开膛破肚,然后将两扇肉平铺在案板上,连皮带骨再搭点肠子什么的卖给别人。   张屠夫卖肉,却是只卖肉不卖骨也不卖杂。   他的屠刀只在劈猪脑袋时用。   卖肉时,他手里就一把牛耳尖刀。   大家排着队买肉,要哪块的,他便手提着那把尖刀,三两刀划下,于是一块肉就下来了,管你要肥的瘦的还是五花又或前胛还是臀尖的,指哪就切哪。   另外,张屠子卖肉还有个特点,你说要多少,他几刀下去便切下多少,挂称上一称,便不多不少,从不曾有过差错。   要不了多久,那肉就卖光了。   然后就剩下了一副无头无腿的完整猪骨架子,白森森的十分完整,另外那些猪肚猪肝猪心猪肠猪油猪血猪心猪肺这些便也全都剩下了。   不管别人有多想买,张屠子都是不理会的。   这些东西张屠子都会交给他铺子里的那个妇人,妇人早上帮着烧水煮猪血,然后等猪杀完收摊了,她便开始卖起早饭来。   她做的早饭很有特点,有猪血加猪肠煮的面条,也有猪骨头熬的汤加上猪心猪肺等猪杂的汤,泡饼吃。   汤里撒把葱花,或加点蒜苗,味道却是鲜香无比,尤其是上面浮着的那油花,路过之人都会忍不住长吸口香气,咽一咽口水。不少人,便忍不住停下脚步,进来吃上一二碗。   张屠子卖肉,因卖肉不搭骨杂,因此向来卖的贵些。   可出奇的是,生意却一直都很好,以前生意便好的惊人,不少人劝他多杀几头,可张屠子每天依然雷打不动只杀一头猪。   而如今洛阳粮荒,张屠却依然能够每天一头猪,让人惊讶。   许多洛阳城里的大户人家,想要多买些甚至包圆他的肉,可张屠子却总是笑笑而不答应,他依然每天优先供应他的老主顾们,剩下的才卖给摊前排队的客人,而且都限定每天每人只能买五斤以下。   西市越来越萧条。   可张屠子的摊子却依然风雨如旧,生意越发的红火。   他的猪肉价格也涨了不少,以往有钱人是不愿意吃猪肉的,可如今,有猪肉吃那都不错了,总比两脚羊好吃,于是许多官府衙门里也来采购,还有一些大户官吏人家都派人来采买,但不管来的是谁,依然都要按他的规矩来。   虽然如此,可张屠子的摊子却没被谁砸了,每天生意依旧,每天来排队的人总是很多。   甚至许多人买完肉后,总要坐下来等着那妇人煮碗猪红大肠粉,或是来一碗猪骨猪杂汤泡饼吃。   每当杀完猪卖完肉后,张屠子便也系着个围裙,开始帮那妇人端面擦桌,来的客人总是熟悉的,端上面饼后,他便会习惯性的跟大家聊会天。   管他是将军府的家仆,还是衙门里的胥吏,张屠子总能聊的上。   礼部尚书裴仁基府上厨房采买的管事姓刘,也是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性格豪爽,每次来都不摆架子,排队买完肉总要喊着,给俺来碗猪血大肠粉,再来碗猪骨心肺汤。   常来的客人们便总要笑话他,说他肯定又贪污了采买的菜钱。   老刘也向来不恼,坐在那里跟大家闲聊。   今天老刘买完肉后,又照例叫了一碗粉和一碗汤。   “老刘,帮我一起抬下这架子到后面。”张屠子喊他。   老刘于是便起身,两人抬了一个架子来到铺子后面的小院,到了后面四下无人,虬髯的张屠便道,“裴小将军已被皇上授封为荥阳太守,派东莱水师四千人护着他率一支精锐赶来洛阳接应,裴尚书那边准备的如何了?”   老刘听了点头。   “小郎君来了那可就胜数大增了,我家郎君最近被王世充夺了军权,授了礼部尚书之职,不过我家郎君在军中有许多旧部,如今已经联络了不少人,只要他振臂一呼,还是能一呼百应的。”   “王世充最近在做什么?”   老刘便道,“还能做什么,依然是四下防着李密,只是如今洛阳外围接连失守,王世充接连战败已经快撑不住了。据说,他想要称帝。”   “称帝?洛阳军民会拥护他吗?”   老刘笑道,“王世充这人吧,本事是有的,只是绝不是什么真龙天子。其实卢楚元文都他们现在密谋之事,王世充已经发觉了一些,我家郎君说他好像正在谋划反击。”   张屠子扯了扯他那虬髯。   “无妨,卢楚元文都这些人,其实不过是我们亲军都尉府拉出来迷惑视线搅浑水的。既然王世充察觉了,那就更好,你可以回去告诉裴尚书,让他去向王世充告发卢楚等人,这样以换取王世充的信任。”   “这样好吗?”老刘问。   他是裴仁基的老部下了,因为以前受过伤,所以从军中退下,如今表面上是裴仁基府上采买,实际上则是一直跟大秦亲军都尉府在秘密联系。   “若能换得王世充信任,哪怕是一点点信任,对接下来的事情也大有帮助。至于卢楚元文都这些人,也不是什么好鸟,无所谓。”   虬髯客毫不在意地说道。   “好吧,我回去就把这些消息转告郎君。”   老刘和张屠子一起说笑着从后院走出来,这时那妇人也把老刘的汤粉都给做好了。   “哇,还是一如继往的香啊。”老刘坐下,直吸溜鼻子,满是赞叹的道,引的周边的老顾客们都是齐声附喝。   “希望这铺子能一直开下去,就算涨价也要来吃。”   “是啊,就怕哪天突然吃不到了。” 第799章 少林僧兵红枪会   洛阳。   少室山。   少林武僧昙宗、惠锡、志成等十三名武僧,正在山下训练僧兵。   这支僧兵足有八百之众,不过僧兵并非全是僧人,而是以少林寺院田庄的佃户庄丁为主。僧兵们手持朴刀、长枪等武器,训练整齐划一,很有气势,已经有几分精锐之像。   “师弟,我觉得八百人还是太少了,应当再招募人马。”昙宗对师弟们道。   这支僧兵,以十三位少林武僧为教练,昙宗等本就是寺中专职护寺的习武僧人,武艺不凡。王世充自占据洛阳之后,对于嵩阳少室山的少林寺,并不友好。他派侄子王仁则勒令少林出钱出粮,最后还将少林寺两万余亩的寺田也给收了去。   这下少林寺里的大和尚们也不满了。   这些田产,有的是历代朝廷官府所赐,有的则是香徒信客们捐献的,还有不少是寺里放贷抵押赚的钱所购,现在一股脑的要被收走?他们如何肯,少林这么大的寺庙,以后如何维持?   “可增添僧兵,武器钱粮这些?”志成武僧担忧道。   “武器这些不用担心,虬髯客之前已经答应我,会给我们运一批军械来,能够装备三千僧兵。”   惠锡武僧则有些担忧这样搞动静太大,王世充岂能容忍?   “不灭亡王世充,我们少林寺如何生存?秦皇已经颁下密旨给我少林,说只要我们能够协助秦军灭王世充,将来恢复洛阳之后,寺庙田产尽皆归还。”昙宗是很激进的武僧,既然王世充夺走他们的庙产,那就再夺回来,至于依附罗成,这根本不影响。   “三千人的武器,如何送来?”   “这个不用操心,会通过商人私运过来的。”昙宗很有信心,毕竟现在这八百僧兵,许多武器都是罗成那边送来的。秦朝的亲军都尉府的能力大的很,昙宗很相信。   况且,他们少室山可是有不少弟子,也已经加入到了亲军都尉府。   巩县,洛阳仓附近。   缑山,百花谷。   李家父子是两个染匠。   父子俩除了双手,都是蓝黑的,他们以往在染坊干活,便是以染蓝布为主。老染匠已经五十出头,高高大大,浓眉大眼,就是头发有些稀疏。   小染匠却是瘦瘦小小,下巴尖尖,看着像个还未长成的孩子,可实际上小染匠已经有三个孩子了。   染匠父子以前是洛阳城一家大染坊的染匠,如今世道艰难,便回到了家乡。   之前也去外地讨生活,据说是去了东莱。   前段时间又回来了。   回来后,爷俩没有继续干染布的手艺活,而是开始在庄子里开起了坛设起了会。   一开始,父子俩只是拉了些亲朋入会,慢慢的,亲朋再招亲朋,于是这个秘会越来越大。   渐渐的,这个秘会也开始半公开起来,越来越多的人加入进来。   百花谷红枪会的名头不径而走。   在这乱世中,结寨自保并不罕见,许多豪强地主也招兵买马,所以并没多少人知道这个红枪会是做什么的,以为只是一些乡民自保的会社,也不以为意。   不过这个红枪会却并不是每个人都能进的。   百花谷,李家的院中。   夜晚。   月色之下。   李老染匠开坛,坛上供着一尊木雕像,却是三国大将关羽的。   “我红枪会入会有门槛,凡入会者,须年满十八,身体强健,还要意志坚定。入会之时,要当场宣誓遵守十不准,只准练功修行,不准对人说法。只准除暴安良,不准欺压良善。”   “只准尊敬师长,不准背师忘友。”   “只准严守约定,不准偷法外流。只准居心正直,不准贪财偷盗。”   “只准扶弱济贫,不准奸淫妇女……”   “这十不准,你们都记下了吗?”   老染匠今晚显得格外的庄严肃穆,目光扫过院中众会众,然后看向那些要新入会的年轻小伙子们。   “记下了。”   小伙子们回答都很大声,也很激动。他们知道,只要入了这红枪会,每月都能领到一些钱粮,在这饥荒乱世中,足以维生。更何况,加入了红枪会,再没有恶霸贼匪敢来欺负他们。   一入红枪会,四海之内皆兄弟,大家有难同当,有福同享。   “好,既然你们都记下了,那现在就一一背一遍。”   一群小伙,都顺利的背了出来。   “请大师兄取圣水。”   大师兄便是小染匠,老染匠是会长,小染匠便是大师兄。   至于圣水,这是上一级的红枪会赐下的,据说这圣水是来自大秦皇帝陛下所赐。   每一个入会的会员,都要经历一次圣水洗礼,以示干干净净入会,清清白白做人。   一个白瓷瓶子,被小染匠万分恭敬的捧了出来。   几十名年轻小伙站成一排。   老染匠便取了一枝柳条,插入瓶中沾了圣水,每个入会的小伙身上点了一下。   身上沾上圣水的小伙们,激动万分。   “礼成!”   “现在,你们都经过了洗礼,都成为了我红枪会的会员,因此我便也要告诉你们一些我会的情况。”   老染匠站在关公面前,对这些新入会的成员宣讲。   众小伙这才知道,原来他们红枪会只是一个分会。红枪会总会在范阳府,红枪会总会设有总教头一职,不设总会长,再下面,则还有各个分舵分会。   比如有关会分舵、山东分舵、河南分舵等,基本上是一道设一分舵。每郡再设分社分会。   他们百花谷红花会,便是红枪会河南分舵洛阳分社下的百花谷红枪会,老染匠正式的会内职务也不是会长,而是教头。   各地分舵分社分会既要接受总会的命令,也要接受亲卫都尉府的指导。   各地红枪会能得到上面拔给的钱粮经费,大力发展会员,表面上他们是地方乡民自保的组织,但实际上却是一个层级分明,紧密团结的组织。   既防匪防盗,保境安民,也为亲卫都尉府提供情报消息,甚至在需要的时候,各级分舵会社能够迅速组织起来,形成一支不弱的战力。   百花谷分会如今便已经多达五百余人,正式上报到了范阳总会,在需要的时候,五百红枪会员,便能编为百花谷长枪营。 第800章 洛阳兵变   “我的父亲是个心忧天下之人。”   站在东莱舰队旗舰黄河鲤鱼号的甲板上,裴行俨对同往洛阳的来整说道。   在如今这乱世之下,裴仁基作为关陇将门出身的一员大将,若没有什么理想抱负,只是想做一个随波逐流的贵族,那么他其实没有必要冒险造王世充的反。   毕竟,虽然王世充夺了他的兵权,可也还是安置他为礼部尚书。   “王世充李渊这等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来六郎说道,他父亲荣国公一心忠于皇帝,忠心耿耿。   可惜最后却病逝在彭城,而大秦亲卫都尉府有情报显示,来护儿的死其实是跟李渊有关,是李渊派人下毒毒杀了来护儿。   而他毒杀来护儿的原因很简单,李渊停留在彭城之际,来护儿见过萧后。萧后对来护儿担忧过天下的局势,还说大隋气数已尽,她不再想着如何恢复朝廷,只是希望能为杨家保留一点血脉。   她希望来护儿能够劝说李渊,率骁果归附罗成,这样也能少造杀孽,早日让天下重归一统。来护儿真的去找李渊谈了些事,当时不欢而散,而不久后,来护儿便在彭城病逝了。   来整完全相信亲卫都尉府的这个结果。   父亲一生忠于皇帝,可皇帝已死,大隋气数已尽,这个时候连萧后都不想再强撑下去,父亲与罗成也是有过交往,了解这个人,清楚知道罗成是能结束动乱之人,所以他愿意为天下百姓着想。   可是父亲死于李渊的野心。   “若杀王世充和李渊,能安天下,便可杀。”   ……   洛阳。   裴仁基密见王世充。   “郑公,元文都、卢楚、皇甫无逸、韦津等人欲杀郑公。”   王世充坐在榻上,手里把玩着一只茶杯,目光打量着裴仁基,似希望从他身上看出点什么来,可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什么。   “不会吧,我与元公卢公等同为朝廷宰相,他们为何要杀我?”王世充假装惊讶道。   “因为元文都卢楚等人已经暗中投降罗成了,罗成已经秘诏封他们国公之位。”   这事情王世充已经知道了些,但还不是知道的特别清楚,便问,“裴公又是如何知道的?”   “因为犬子在罗成麾下,因此罗成便想招降我,之前元文都等人欲投罗成,便也来找过我,我是忠于陛下,支持郑公的,因此表面答应,其实只是想为郑公探听情况。”接着,裴仁基便把元文都等人的计划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计划很简单,就是皇泰帝招王世充入宫议事,然后掌握着皇帝侍卫的韦津等人便在皇宫里埋伏,等王世充一入宫,便关闭宫门,把王世充伏杀在宫中。   再然后让裴仁基出来接管王世充麾下兵马,安抚军心,等事成之后,马上罗成便会派兵过来。   “这些墙头草,左右摇摆,将我等军人置于何地?我等为朝廷出生入死,抛头颅洒热血,可他们却要这般出卖我等?若非吾等军人,洛阳城早就被李密攻破千百次了,那些所谓的贵族高官,也皆人头不保,如今反倒恩将仇报!”   王世充破口大骂,这一刻,他是真的觉得委屈。   你们这些政客可以不要脸,可以当墙头草,可以给李密这样的乱贼授官,可以投降罗成这样的反贼,可我们这些军人的血白流吗?   大家打了这么久的仗,死了这么多的兄弟,到头来一切就是一场空吗?   王世充不甘心。   骂归骂,怒归怒,但事情还得解决。   之前王世充只是觉察到不对劲,但还没有弄清楚详细情况,如今既然已经知晓了,那么事情也就好办了。   “请裴公与王某一同入宫晋见陛下,检举元文都等人谋乱。”   王世充当即召集了自己的卫队,然后又对手下心腹们一番安排。   午后,他便与裴仁基在几百护卫的带领下,往皇宫而去。   “郑公,难道不是应当派人去抓元文都等人吗?”裴仁基问。   壮硕的王世充却摇了摇头,有些阴狠的道,“直接抓人,难免引起动乱,这是下策。”   老王的计划很简单,先入宫,控制皇帝,然后以皇帝之令来除掉元文都那些人。   洛阳皇宫外城含嘉城的南门,王世充大摇大摆的到来。   守城的军官询问,王世充便假称是皇帝诏令。   军官犹豫了会,最后还是让这位洛阳城中如今最有权势的宰相进去了。   但守军中有人悄悄的把这个情况告诉了元文都,元文都一听,马上就感觉不对劲了,计划不是这样的啊。   “不对,王世充定是谋反了,他要挟持皇帝。”   “裴仁基也在王世充身边?这是怎么回事?”   “肯定是裴仁基投王世充了,这个软骨头。”元文都破口大骂。元文都也不敢怠慢了,这个时候就是争分夺秒,他甚至没时间联系罗成的人。   立马便抄近路赶往宫中。   进宫找到皇帝后,元文都恶人先告状,说王世充带兵入宫要谋反,然后说动皇帝,以天子名义下旨,各军严守皇宫各门,不得擅自出战。   元文都的想法是王世充掌握着洛阳城中的大军,但皇宫是由他们掌握的,而他们兵少,所以先拖住,拖的越久,争取到的时间越多。   不管怎么说,都要先保证皇帝的安全,得控制好皇宫,不能让王世充夺去。   只可惜,元文都并不知道,王世充既然能在洛阳控制军权这么久,自然也早对皇宫渗透了。   元文都的命令传下。   各门守军并没有几个遵令的,甚至有一些城门将领干脆就带兵直接投向王世充了。   王世充如入无人之境,很轻易的就来到了皇宫前门,甚至此时兵马已经多达上千,不少都是沿途加入他的原本宫城禁卫。   听到这个消息,元文都坐不住了。   于是只能赶紧派了韦津和皇甫无逸这两个知兵的重臣,亲自赶往率兵阻击。   双方在宫前展开一场大战。   而元文都和卢楚这两个文臣,也临时又组织起一批人马,准备向玄武门赶去,出皇宫的北门,绕到叛军背后,要来个两面夹击。   这个计划,可以说也不是不行。   毕竟当时王世充的主力兵马都部署在城外大营,而他从皇宫绕过去,是比王世充部下应当要快的。   元文都匆忙赶到玄武门。   “赶紧打开宫门,我等要出宫平乱!”   守卫玄武门的军将看到两位宰相提着横刀,于是赶紧答应开门。   可过了半天,也没见门打开。   “磨蹭什么?”   “回相国,宫门钥匙找不到了。”守将结结巴巴的道。   “怎么会找不到?”   “钥匙之前就放在这里的,可现在不见了。”守将也无奈的道。   “找!”元文都怒道。   一众人四下寻找,可找了大半天,也没找到这该死的钥匙在哪里。   最后,元文都只得认定是有王世充的手下暗中偷了钥匙,大怒,只好原路返回。   可在他们找钥匙的这段时间里,王世充和裴仁基却已经击败了皇甫无逸和韦津二人,顺利的进入了皇宫。   卢楚这个时候带着一百多人,从玄武门那里匆匆赶来呢,结果一下子就被围住了。   王世充看着提刀的卢楚,只是冷冷的说了一声,“乱刀砍死!”   无数兵将,乱箭齐发,刀砍枪刺。   卢楚和那一百余宿卫,便尽皆死尽。   紧接着,王世充便命令手下进攻紫薇门。   皇泰主毕竟年轻,听说王世充已经杀入宫中,吓的面无人色,“你去问王世充,为何率军闯入宫中,意欲何为?”   王世充表现的倒还恭敬,他对来人道,“元文都、卢楚、皇甫无逸、韦津等人暗中投降伪秦,图谋不轨,存心不良,臣与裴尚书勤王救驾来迟,有所惊扰,请陛下恕罪。”   这个时候,皇帝扭头看了一眼正在他面前的元文都,这位元相国跑来跑去,满头大汗,上气不接下气的在那里喘息呢。   “王世充还说什么?”皇泰主问。   “王相国说,请陛下诛杀元文都,他愿向陛下请罪。”   元文都一听,脸色苍白。   “陛下,谋反的是王世充,作乱的是王世充。”   皇帝沉默着。   于是元文都知道自己被卖了,他十分伤感地叹道,“臣早上死,晚上就该轮到陛下了。”   可皇帝此时又能如何,之前有元文都等人,这洛阳城里,王世充和裴仁基统领兵马,元文都、卢楚等负责内政,皇甫无逸、韦津等人负责皇宫禁卫,可现在,裴仁基和王世充居然站到一起,卢楚与皇甫无逸、韦津等又被杀,王世充都已经带兵杀进宫了,他又能怎么办。   “陛下,老臣先走一步了。”元文都还做一副忠臣状,似乎自己之前根本没有过暗中投附罗成之事一样。   这时皇帝忍不住突然失声痛哭了起来。   皇帝哭声中,王世充的部下已经来到宫殿外,元文都自知躲不过,只能在皇帝哭声中走出殿外,一出殿,便被王世充部拉着到一边,跟卢楚一样被乱刀砍死了。   “臣王世充护驾来迟,万死!”   殿外,王世充高声道。   皇帝的哭声却越发的高了! 第801章 周公显灵   “不曾奏报,就擅自互相攻伐诛杀,这岂是臣子应有的做法,你是不是要连朕也杀掉?”   皇泰帝眼睛都哭肿了,这哭声里有悲凉,有无奈。大隋已经不可阻止的没落了,如今皇帝已经毫无威严。曾以为跟罗成宇文化及李渊等相比,王世充是个忠心可靠的,可现在才发觉,这个也不过跟罗成等是一路的。   王世充腰里还佩着剑,脚上还穿着鞋。   站在金殿之上,听闻皇帝的指责。   王世充扑通一声跪下。   居然还掉起眼泪来。   “陛下,臣蒙受先皇提拔,纵然粉身碎骨也不能报答。自先皇出巡离开洛阳,臣仅以微弱之兵,却硬是抗击数以百倍之叛军,多少次危急存亡之际,都是舍身拼命。而元文都等人身负君恩,却心怀不轨,先是想招李密来危害国家。恨我不与他们合作,便又畏惧猜忌,欲谋加害。臣急于救死,所以来不及上奏,若臣心怀不善,背离陛下,天地日月皆可以做证,使我全家灭尽。”   王世充指天发誓,誓言极为歹毒。   连年轻的皇泰帝听了都几乎相信了,毕竟谁会发这么狠的毒誓呢?   那边王世充说完,居然还坐在地上哇哇大哭,一片赤子忠诚诚的模样,场面居然还有几分感人。   杨侗今天受的刺激太大,好不容易才平复了点心情,结果王世充这么一番表演,惹的他的眼睛又再次制止不住,于是也再次哭了起来。   金殿之中,君臣一场痛哭,然后这个事情便这样过去了。   王世充带兵杀入皇宫,诛杀宰相,不但无罪,反而有除逆之功。   为了感谢这忠臣,皇泰帝下诏。   授王世充为尚书令,总督内外诸军事,授裴仁基为尚书左仆射协助王世充。   同时,又下诏将元文都等人定为叛逆,将他们的家族也尽皆抄没,并牵连了许多同党出来。   那边王世充一下子得以剪除一众异已者,从此洛阳军政大权尽在他手。   王世充马上任命了自己大哥王世恽为内史令,任命几个弟弟为大将军,分掌洛阳诸军。   并又把政务分为十头,分别任命自己的亲信来主持。   他还笼络裴仁基、卫玄这两个在军界很有影响力的人,授卫玄太子太师,授裴仁基为尚书左仆射,不过两人所授之职都是位尊而无实权。   做完这些,王世充又让皇帝下诏,将李密定性为逆贼。   彻底掌握了洛阳朝廷的大权之后,王世充也是一咬牙,把皇帝的府库也打开了,将天子的内库财产都取了出来,重赏将士,又命休整器械,加强训练,试图要跟李密打一个翻身仗。   尚书左仆射、晋国公裴仁基向王世充建议,“如今含嘉仓城中虽还有一些粮食,可也是坐吃山空,现在洛阳外围基本上都丢失了,剩下的也成了飞地,若是再不能击败李密,那我们很快将败亡,裴某不才,略知军事,愿意率一军为令公先锋,为令公夺回洛口仓。”   王世充也很清楚如今自家的底细。   他已经不知道多少次败在李密之手,可硬是靠着一股狠劲还有江淮兵的铁杆支撑,才撑到现在。   但事实确实如裴仁基所说,粮食不多了。   现在仓城的粮只供军,百姓都开始吃人肉了,再这样下去,估计想翻身的机会更渺茫。   可如今想打翻身仗,有两个问题,一是长久打败仗,又被围到洛阳城下,现在洛阳之兵已经士气十分低落。   其二,洛阳城的人越来越少了,就靠着这么一座洛阳城,连兵源都成了问题。   若是一般人,处在王世充这种境地,只怕早就谋划着投降算了,如元文都等人就是这样的。   可老王不肯服输,手里还有一座东都,底下还有几万兄弟,他认为自己依然有翻身的机会。   哪怕机会渺茫,也值得拼一拼。   想当年他祖父不过是个西域胡商,在西域破产了,就冒险跟着商队跑到中原来混,结果还真的发了财。   只可惜死的早,祖母带着他父亲改嫁给一个官员,于是又给了他一个机会。   一路走来,能站到如今这位置,这是王家三代人的努力。   王世充不能随便浪费这机会。   “裴仆射说的有道理,我们不能再困守下去了,必须得主动出击,不过我决定,由我亲自统兵灭掉李密。”   至于如何灭,王世充没告诉裴仁基。   但是在几天后,东都城外的士兵校阅操练之时,突然有个士兵倒地抽搐,口吐白沫。   众人都以为是发病,可就当旁边同伍要扶他起来时,这时他却自己站了起来。   但是一直翻着白眼,他在无数东都士兵面前,说着很神的话。   “天灵灵,地灵灵,周公正显灵,尔等当整兵,共同击贼人!”   古人还是比较迷信的,对许多未知不解的事情,都喜欢求神问佛。   这个奇异的场面,还是引的许多人都惊讶万分。   “此是何人?”   王世充问。   马上有人回报,说这是个步槊手,名叫张永通。   “郑王,难道此人是周公附身,要指点我等?”一名将领若有所悟的道。   这个时候,那个张永通却突然又恢复了清醒,问他刚才之事,却说什么也不知道。   几天之后,又是操练之时,张永通又疯了一次,再次翻着白眼说了跟上次一模一样的话,都是让他们整兵出战灭贼。   到后面,隔一天,张永通就要大神附身一次。   这个神秘事件,很快就传的整个洛阳城皆知,无数的人,都在议论这个事情,都在讨论这个张永通,也有许多人在想着那位附身时身称为周公说的那些话。   这时,已经被皇帝加封为郑王的尚书令王世充站了出来,他请来了洛阳最有名的术士们,然后让术士当着全军的面,来解读这件怪事。   于是,数万将士见证下,那位洛阳有名的大术士登坛祭天。   仪式过后,术士跪坐祭坛之上,等候上天的指示。   良久,就在士兵们都等的不耐烦之际,那位术士居然也开始翻起了白眼。 第802章 永通   “吾乃周公,现令尚书令郑王讨伐贼人,安定天下。如若相从,则大功可立,如若不从,全都得瘟疫而死!”说完,这位大术士倒地昏迷。   几万将士面面相觑。   周公显灵了?   这时,数十名将校纷纷来到王世充面前。   “请郑王率领我等,讨伐逆贼,平定天下!”   王世充微微而笑,拔剑。   “好,我王世充一定不负周公所托,定率尔等平灭乱贼,重安天下!”   “讨平逆贼,重安天下!”   “讨平逆贼,重安天下!”   数十将校带头高呼,渐而整个校场之上,无数将士跟着齐呼。   原本因连战连败,而低迷的士气,此时正在不断的提升。   周公显灵,神灵告诉我们能赢,那肯定能赢啊。   看着这不断提升的士气,王世充很满意,不费他一番心血。   随后,王世充从全军中特挑选出两万最精锐的步卒,并两千精骑,作为讨贼兵马,准备放手最后一博。   为了能够更加激发将士士气。   王世充特让人打造了无数旗帜,每面旗帜之上,都写有两个大字:永通。   王世充亲自为主帅,统领大军出战。   他不放心裴仁基和卫文升,于是便以皇帝命令,分授二人为行军司马和行军长史,让二人随军。   裴仁基在家中接到旨意,召来了府中采买的老刘。   “你明日去西市买肉的时候,跟虬髯客说,姓王的将率东都精锐尽出,东都虽还剩有几万人马,但皆是老弱,已经十分空虚。让传话给行俨,就说让他做好准备,一旦王世充与李密展开大战,便自黄河水路飞驰而来,到时趁机夺东都洛阳,王世充老巢一失,必亡于李密也。”   “郎君也要随军出战李密吗?那岂不是十分危险?”   “放心,到时我会相见行事的。”   老刘退下后,裴仁基坐在书房。   王世充这人再狡诈阴险又如何,他终究要败了。只是有些对不住元文都等人了,虽然他也不太瞧的起这些人,太过墙头草,可毕竟他们本来是信任自己的,结果自己却拿他们的人头,来换取了王世充的一点信任。   但愿这些人的命换来的这点牺牲,到时能发挥出重要作用吧,这样,也不枉他们的一番牺牲了。   金镛城。   这座城池上次在李密与窦建德大战时,被裴仁基攻夺,但李密很快又反攻回来。   从洛阳密探传来的消息,让李密马上召集诸将,举行战前会议。   “王世充屡战屡败,居然还敢再战,确实够拗的。”   “是啊,这胡种不降还待何时?”   王伯当这时向李密建议,“王世充已经是瓮中之鳖了,但其做困兽之搏,还是会很凶狠。尤其是,我们当防着罗成,他现在尽得山东、淮南之地,在我们东面,已经拥有十万之兵,这可是整整四个军团,我们必须得小心,万一跟王世充大战之时,他们从背后袭击,我们会很麻烦。”   “那你以为当如何?”   “魏公,姓王的倾巢来战,东都必定空虚,请魏公将金镛城交给我,魏公亲自守洛口仓和虎牢。王世充若来攻洛口仓,则我便引兵攻洛阳,王世充必自拔归,他退,我便回金镛,他若出,我便再逼东都,兵法所谓,彼归我出,彼出我归,以疲之也。”   李密听了,觉得还不错。   “伯当所言基是,如今东都军士气高涨,武器精良,力求决战,有不可抵挡之势,我们应当避其锋芒,更要小心东边的罗成。便依伯当之策,不出一月,王世充必疲于奔波,士气崩溃,粮尽而亡。”   可此时却有许多将领如王当仁等却反对,他们认为,在洛阳城下已经耽误了太多时间,若再耽误下去,只怕先崩的就是魏军了。   “王世充兵力有限,且屡战屡败,我们现在各方面都占优势,没理由反而避战不出,咱们就应当跟他打,一战灭掉王世充,趁机夺下洛阳,然后争夺天下。”   再继续这样顿兵洛阳城下,只怕士兵们都要跑光了。   李密一听,这似乎也有些道理。   一时间,他便又犹豫起来,不知道要如何决定了。   王伯当说不跟王世充拼,耗死他拖死他。可王当仁等又说当趁秦军现在还在消化山东淮南新得之地的机会,抓紧时间灭掉王世充。   其实李密的心里是很倾向于王伯当的策略的,因为现在王世充更急于求战,如今也锐气正盛之时。   但他又不是不承认,王伯当的这个策略,打法难看。   不够硬气。   尤其是在这会,魏军其实在洛阳城下好几年了,士气早就已经低的不像样子。李密这几年靠着仓城之粮,一心打仗,根本不顾后方的生产,所以治下地盘虽大,可盗贼横行,手底下的兵更跟贼没什么两样。   没有半点百姓基础。   几年不下洛阳,手下的兵也士气很差,已经有不少人马,投向了罗成、李渊等人。   若是现在王世充来战,不敢迎战,只怕会更被认为是怕了。   王伯当这个时候再次发言,认为硬打硬才更容易两败俱伤,然后让罗成所趁。   那边王当仁李公逸徐圆朗等将领,却齐齐嘘声一片。   “王世充算什么玩意?难道咱们打不过罗成,还打不过王世充?这几年,咱们号称拥兵百万,可是除了打赢了张须陀,还赢过谁?罗成不敢打,李渊不让打,窦建德打不过,难道现在连王世充也不敢打了?”   这些年,他们也就只能隔几个月把王世充揍一顿了。   在他们眼里,别人欺负不了,可王世充还是能打一打的。   “就是,打这么多年仗,难道越打胆越小了?”   有人鄙视王伯当。   他们对王伯当是羡慕妒忌恨,因为王伯当是李密的学生,所以就算王伯当屡屡败仗,可他分到的钱粮兵员都是最多最好的,地盘也是最大的。   众将现在是为反对而反对,反正王伯当说不硬碰硬,他们就说王伯当胆小懦弱。   众人起哄之下,李密也不由的头大了。 第803章 北邙山   “好,既然诸位都希望痛痛快快打一场,希望早点灭亡王世充,杀入洛阳城,那么我李密就带领大家打这一仗,速战速决!”   那边王伯当听了,不由怔住。   “魏公,不可意气用事。”   可李密这时也没其它选择了,诸将都要打,他也只能打。   李密虽然决定打,但也还照顾了王伯当的情绪,特派他驻守金镛城。   然后他亲率大军在北邙山安营扎寨,派王当仁等在偃师城北摆开阵势。   意图十分明确。   兵来将挡,与王世充决战。   魏军约十万左右,是数十万军中精锐,数量上远胜东都军,可也有一个弱点,就是山头太多,李密亲自指挥的也就不到五万,还有一半以上是李公逸等人的兵马,这些人虽也是魏军,可实际上都是自成体系。   魏军还有一个缺点,上次魏夏大战后,魏军的士气进一步的低迷跌落,因久攻不下洛阳,使得魏军普遍士气不高。   甚至心生厌倦了。   而出东都来决战的王世充士气倒不错,可却缺少粮食,兵员不足,力求速战。   魏郑两军都欲决战,想早点吞掉对方,都不想再在这个烂泥潭里继续了。   “魏郑决战开始了,这场战争不会有胜者。”   偃师城中,几名大秦亲军都尉府的密谍正在汇集情报。   “裴行俨将军已经来了。”   偃师城北。   王世充虽然数次败于李密之手,可这次他却依然还是率先发起进攻。   面对魏军两面布防,他选择的突破口是偃师城北的王当仁军。   八百骑兵率先渡过运河,向河对面的魏军发起了猛烈的冲锋。骑兵队伍中,一面面永通旗帜在飘扬,看着这些旗帜,郑军骑兵似乎觉得自己神灵护体,刀枪不入,一个个奋勇争先,无比勇猛。   八百重装骑兵,硬是杀出了千军万马的气势。   这支原东都骁果军中的重骑兵,如一把烧红的刀刃切入了牛油之中,一下子就冲开了一个大大的缺口。   魏军的防御很糟糕,几乎不成样子。   虽然兵力雄厚,可兵无战心。   面对着全副重甲的具装铁骑,他们几乎是转头就走。   邙山上,李密看的真切,眉头紧皱,他想不到王当仁在军议时喊的倒是响亮,可真打起来却这么拉稀。   情节之下,赶紧命令两员大将,率本部的部份骑兵赶去支援。   李密这几年,虽然在东都困顿不下,但也并不是毫无作为。他从当初单独北上,到如今称雄中原,其实也一直在打造嫡系精锐。   李密麾下无具装甲骑重骑兵,但却也有骠骑精锐。   两员骑将各率一千轻骑,如猛虎下山,猛扑郑军。   本来正在溃散的王当仁军,也开始稳住阵势。   正在这时,王世充麾下大将军费青奴率千余洛阳轻骑又杀到。费青奴本曾是来护儿帐下骑兵大将,曾经在平壤城外大败高句丽,率先杀入高句丽城中。   他骑射了得,率骑冲锋,远远的在马上拉开骑弓,一箭射去,正中一员李密骑将面部,那人惨叫一声,重重跌落马下。   另一员骑将便赶紧来救。   费青奴拍马上前,大吼一声。   “挡我者死!”   手中马槊直直刺来,一槊便把已经救起那员受伤骑将的魏将刺中,这一槊洞穿了这员魏将后,又把他怀里的那员伤将也刺穿。   费青奴用力一挑,两员魏军骑将便都被他挑上了天。   两员骑将被一槊毙命,本来气势正盛的魏骑一下子便丧了胆,费青奴率骑大举掩杀,李密增援的这两千骠骑崩溃,本来稳住了阵脚的王当仁军再次崩溃。   李密不得不又派出剩下的轻骑赶去救援,还同时派出了自己麾下精锐的魏武步卒阻击郑军追击。   一场混战,此时天色将黑。   李密好不容易才稳住了阵势,阻击了郑军乘胜追击。   王世充看见自己好不容易打出的优势,被李密顶住,也无奈的只好鸣金收兵。   两军各自后撤安营,这一仗,魏军伤亡数千,损失倒不大,可士气备受打击。   相反,郑军虽然没能趁机扩大战果,但却也打出了气势,首开得胜,郑军上下更相信周公护佑了。   当夜。   王世充下令,犒赏全军,让各营双倍取粮,将士们都吃饱喝足。   “费将军,今日多亏你冲破敌阵,当记首功,现授你为检校左武卫将军!”   费青奴一脸感激。   王世充又给他一个秘密任务,让他率一千精骑半夜悄悄的潜入北邙山中埋伏起来。   第二天。   天还刚刚露出了鱼肚白,可郑军却已经吃完了早饭。   王世充在阵前动员。   “今日之战,不只是争个胜负,而是分死之分,在此之举。若胜,富贵自不用说,若败,我等皆不能幸免于死。”   “大家所争的是为活命,不只是为国家,望兄弟们以此自勉。”   “功名富贵,在此一战!”   说完,王世充举起马槊,第一个骑马冲出大营,向魏军杀去。   对面。   魏军此时看到郑军杀来,却还连早饭都还没有吃,慌乱的下令迎战。   王世充率领的郑军是背水一战,连一点预备队都没有留,全军出击,一股脑的杀向魏军,根本不给他们排兵布阵的机会。   两万东都郑军,势如饿虎般扑出。   而那边魏军,虽兵多势众,可此时连阵势都还没来的及摆出,连营十余里,十万人马,可因为隶属多将,郑军都杀到营前了,可他们却有的已经出营列阵,有的却还在东拉西扯,更有的将领都已经在观望,准备见势不妙就后撤了。   两万头猛虎。   冲向了十万只羊。   这就是这场北邙山大战最精确的形容。   一面面永通大旗下,郑军全都打了鸡血似的往前冲。   反之,魏军十万之众,却左右观望,各自打着小算盘,甚至在战斗一刚开始,徐圆朗就率领着自己的两万人马开始后撤。   他的后撤引起连锁反应,李公逸、王当仁等许多员魏军大将,纷纷撤退,根本不顾李密迎战的军令。   面对这样的局势,李密也不由的吓出了一身冷汗。 第804章 洛口   “杀!”   李密可以跟着撤退,可他知道,这要是撤退,那就别想击败王世充。   “帅旗前指,有进无退,后退者死!”   李密拔剑高呼,指挥着自己的精锐魏武步卒和骠骑轻骑反击。   魏字军旗不再后撤,反而开始往前。   于是,李密周边的败势终于稳住。   士气瞬间高涨。   整个战场上,以李密帅旗为中心,魏军开始不再后撤,他们慢慢的稳住阵势。   再给李密一点时间,那些墙头草一样的魏军大将们,估计也会再调头杀回来。   可惜的是,王世充似乎对此早有应对之策。   只见这时战场上,突然杀出来一支东都兵,他们推着一辆望车。   足有数丈之高的望车上,高高的望杆上绑着一个人。   若仔细看,还能看的出,那人赫然就是身披着金甲的魏公李密。   东都军一面推着这辆高大的望车前行,一面齐齐高呼。   “捉住李密了,捉住李密了。”   本来已经稳住阵脚的魏军士兵,不由的傻眼。   许多人扭头回望,能看到后面那面魏军帅旗依然在扬风飘扬。可是战场这么大,十几万人,占据着十几里的地方交战。   帅旗远远能看到,但并看不到帅旗下的魏公李密。   可东都军推的这辆望车却有数丈之高,那上面绑的人却很显眼,尤其是郑军不断的高呼捉住李密了更是让人心生动摇。   魏武卒还在茫然。   可本来已以局势已稳,正要回头的王当仁徐圆朗等部,见状却又再次扭头,抬起双腿继续跑。   魏武卒也在动摇。   恰在这时。   悠悠号角声中,北邙山中杀出昨夜潜入山中的千余精骑。   昨日战场上一槊挑二将的费青奴率千余精骑杀出,还是自魏军的侧后杀出。   骑兵那排山倒海之势,冲向了魏军侧翼。   本就已经动摇的魏军,终于再也坚持不住。   全面崩溃。   连李密最精锐的魏武卒都崩了,再也没有人能阻止这颓势了。   李密虽然高呼连连,却也只能任由自己的亲卫拥着往东败退。   王世充跨坐战马,指挥着千军万马一路追杀魏军。   李密一路向东败逃,王世充趁机攻克偃师城,并俘获了数十员魏军大将。   紧接着,王世充率领着兵马,趁胜向洛口仓方向挺进,准备一举夺下这座大粮仓。   “报!”   “报魏公,洛口仓城丢了。”   李密正向东败逃,结果半路上却听到一个让他跌落战马的消息。   “洛口仓城怎么可能丢?”   他抢过急报,打开一看,不由的再次晕炫。   因为这封急报显示,在他和王世充大战于北邙山下之时,兴洛仓城却被一群和尚给打开了城门,接应从水路杀到的秦军大将裴行俨和来整二将。   二将杀入兴洛仓城,留守魏军几乎是一战即溃,很快就兵败投降。   “一群和尚,怎么可能把我重兵留守的洛口仓夺去?”   “不止是一群和尚,还有许多乱民,他们突起发难,协助这些和尚夺城,另外城中留守的军将中,也有人早暗中投降了秦军。”   信使告诉李密,那些夺门的和尚是嵩山少室山的武僧,而协助夺城的则是洛口仓附近的百姓,他们好像都是什么红枪会大刀会船帮之类的民间会社之人,谁也想不到,这次罗成居然想出这么刁钻的计划,用这些人趁机夺了兴洛仓。   “红枪会大刀会船帮?又是些什么人?”李密还真不知道有这些组织存在。   “就是近年来地方上突然冒起来的许多会社,是民间百姓秘密结社,平时一起练枪练刀,互助互利,抗贼击匪的,也没料到他们居然会投向罗成。”   李密只感觉天炫地转。   洛口仓是魏军最重要的战略支撑点,他们能在洛阳城下硬打了几年,就靠着这座天下第一大仓支撑着了。   现在粮仓没了。   最重要的是,秦军裴来二将占据洛口仓,还控制洛河,他们想退回虎牢,现在都是个问题。若是没兵败王世充之手,李密自然不怕过不去洛河。   可现在,兵败如山倒,他还想着退到虎牢整军重来呢。   就在这时。   前方突然出现了打着秦字旗号的兵马,李密此时已成惊弓之鸟,一看到在洛阳附近出现秦字旗号,便立马判定,这定然就是那支自黄河水路过来的秦军,是裴行俨和来整的兵马。   裴行俨和来整二将,都有万人敌之称,皆是一时猛将。   李密此时身边不到一万败兵,根本不敢上前接战。   偏偏这时,身后也传来了急报。   “王世充已经率兵追杀过来了。”   完了。   李密身子一晃,从马上栽落下来。   “来不及夺回兴洛仓了,咱们撤回虎牢。”   旁边一人拉住了李密的马。   “主公,虎牢去不得啊。”   “为何?”   “因为现在虎牢是由邴元真留守,主公莫忘了,这邴元真曾经是罗成麾下,后来在张须陀手下,代海寺一战,张须陀大败,邴元真等都以为张须陀已死,于是便归附魏公。之前魏公势大,邴元真没机会有二心,可如今,难保他不降秦啊。”   李密一听,有道理。   他不由的后悔,不应当那般信任邴元真,更不应当把虎牢这么重要的关城交给他。   现在秦军能这么轻易的出现在洛河,未必不是邴元真已经降秦,放他们过来的。   “那我们去金镛城。”   “可我们与金镛城隔着王世充两万新胜之兵,如何过的去。”   偏偏在这时,王世充率军杀到,李密派兵拦截,结果一交手,大溃。   李密只得继续跑,跑了没多远,发现身边居然只留下不过千余人。   其余的部众,都溃散了。   看着这点人马,李密不由的悲从中来。   他拔剑便欲自刎。   一群亲兵抢下剑来。   “我早就当知道王当仁、李公逸、徐圆朗等一群人皆是贼匪,不足为信,想不到如今终究尝到了苦果。”   有人向李密劝说,只要逃离此地,那么我们还有二十余郡之地,一样可以东山再起。 第805章 洛阳   可李密却已经心灰意冷了,虽然这场北邙山大战,李密才调动了十万人参战,可实际上这是魏军最精锐的兵马了。   尤其是魏武卒和骠骑溃败后,李密已经没有了嫡系兵马。   他还拿什么打呢?   再说了,前有秦军,后有郑军,他李密现在这千把人,连这洛河都过不去,又逃何南下重整兵马,东山再起?   这就是魏军最大的致命之处,地盘虽大,可真正的铁杆心腹太少,几年大战洛阳,军心士气民心都不够,一旦失利,部众星散,李密连东山再起的机会都没了。   拄着剑,李密看着远处又有秦字军旗隐现。   沉重的道,“幸不相弃,不如尔等随我共归关中,投靠罗成,密虽无功,然诸君必富贵。”   这时,身边的一众将校一听,都不由的露出了高兴之色。   “愿听主公之安排。”   这些人跟着李密,也曾潇洒得意过,但如今形势,实是太过艰难了。这场大败,根本没有机会再起来。   若无秦军,只面对洛阳王世充,他们还有机会再积聚实力,可现在秦军已经杀过来了,那他们便成为最先出局的那家了。   这个时候,若能投罗成,当然也是好的,毕竟明面上,魏军还拥有十几郡的地盘呢。   当然,也有那么几个人,劝说李密别轻易认输,王伯当在金镛还有一支精锐,而山南豫西还有不少兵马部众呢。   但李密心灰意冷了。   之前兵强马壮,还拿不下一个王世充,现在罗成都已经杀入河南,又丢了洛口仓,说不定荥阳虎牢关也失了,那他还拿什么争天下。   特别是经历了徐圆朗王当仁这些部众后,他更是彻底的心灰了。   靠这些人,永远不可能争的赢罗成的,他连王世充都争不赢。   “罢,去洛口仓城,随我投罗成吧!”   李密的败亡看似突然,好似一颗参天巨树,轰然之间倒塌。可实际上,却是有迹可循,甚至可以说早能预料到的。   当初罗成就曾说过,李密一味贪快求大,导致他的兵马虽众,地盘虽广,可一直没能真正建立一支魏军,更别说建立一个能够在乱世中称雄的魏国了。   若是李密能够一直赢,那么他就能滚雪球一样的一直膨胀,可一旦李密败了,特别是一场大败,那么李密就将雪崩。   洛阳城下,王世充硬生生顶住了李密,而且顶住了他几年,这使得李密的那个雪球一直滚不大,且雪球早在崩的边缘。   现在,终于彻底崩了。   和王世充打的这几年,李密消耗掉了太多精锐,他的心腹虽然在扩增,但却始终无法完全把魏军掌控。   王世充率军追击魏军,一路催枯拉朽,也不知道斩杀俘虏多少魏军。   郑军上下,都无比的兴奋畅快,只是略微有些不太满意的是,李密一直没捉到。   追着追着,郑军前锋就到了洛河边的兴洛仓城。   本以为李密应当已经早一步逃进了仓城,结果郑军抬头一看,怎么城头上却飘着红色的秦字大旗?   怎么回事?   郑军也有些懵。   郑军前锋试探的来到城下,向城上喊话劝降。   结果来整率一千轻骑杀出兴洛仓,这位万人敌一杆祖传铁枪横扫无敌,跃马突进,中者必死。   他转眼间就刺死十几个郑军。   郑军一时惊魂,纷纷后撤。   来整站在兴洛仓城前,高声吼道,“吾乃荣国公之子来六郎也,大秦皇帝御封左骁卫将军!”   郑军败退回去,连忙报告王世充。   王世充从北邙山一直杀到偃师,又从偃师杀到这洛口,结果却不料让秦军抢了个先,趁机夺了兴洛仓城。   听了报告,他都不敢相信。   等王世充亲自来到兴洛仓城下,看到了那面秦字大旗,终于相信了。   “他娘的!”   王世充气的直骂娘。   可有什么办法呢。   此刻,击败李密的喜悦尽去。   王世充盯着那面秦字旗,眼中几乎瞪出血。   “你说夺洛口仓的是秦将来整和裴行俨?”   “就是此二人。”   “裴行俨,裴仁基。”王世充想到了什么,“把裴仁基请过来。”   “还有卫文升。”   结果亲兵去而复返,带来一个惊人的消息。   “裴仁基和卫文升这两位副帅,并没有跟过来。”   “他们人呢?”   “好像打下偃师后,随军进了偃师城。”   王世充一拍大腿,完了,偃师城没了。   “撤,赶紧回洛阳。”   王世充顾不得洛口仓城了,既然秦军来整占了洛口仓,想仓促之下拿下是不可能的,再则,现在王世充更担心洛阳老家。   果然,当他带兵郑军急匆匆跑回偃师城,却发现城头上已经变幻了旗帜,不知什么时候起,城头换了上秦字大旗。   王世充站在城下大骂。   裴仁基和卫文升二将在城头现身。   “裴仁基,卫文升,本王待你二人不薄,为何背叛我?”   裴仁基顶盔贯甲,手抚着城垛,“王世充,尔不过一区区胡种,靠阿谀奉承得以幸进,国乱之时,不思安民守土,却想要谋朝篡位,你也不看看自己的本事,可配?”   这句话惹得王世充大怒。   挥刀便喊攻城,擒得裴仁基要杀他满门。   结果裴仁基却哈哈大笑,“王世充,论行军打仗,你只能算是后进晚辈,某便在这城楼上,有本事你就攻进来。”   这时,又有飞骑到来。   “郑王,大事不好,裴行俨进洛阳了。”   原来,裴行俨趁王世充与李密北邙山大战,乘东莱水师的船一路飞驰西来。来整在洛口登陆,在少林武僧和红枪会大刀会等内应帮助下夺得洛口仓城。   而裴行俨却带另一半人,继续向洛阳前进。   这边王世充大败李密,追杀的正爽。   那边裴行俨却已经兵抵洛阳城下,几乎如拿下洛口仓一样的套路,有间谍细作为内应,为裴行俨打开了洛阳的城门,甚至不少洛阳留守军将更是直接临阵倒戈。   裴行俨并没伤亡多少兵马,就拿下了洛阳城。   “随我回去夺回洛阳!”王世充恨恨的瞪了城上的裴仁基一眼,扭头喊道。 第806章 御前带刀   王世充本以为击败李密之后,这河南便再无对手。谁料到,北邙山一战,费尽心思,终于以少胜多,大破李密,可这胜利的果实却被罗成给摘了。   苦心积虑才打的这翻身一仗啊,他王世充为了保卫洛阳,跟李密死磕了三年了。   三年,屡战屡败,屡败屡战。   硬是凭着一口气,撑到了现在。   “罗成以为使诈耍诈就能夺我河南?休想!”   此时刚刚击败李密的王世充,正是豪情万丈,雄心勃发之际,别说罗成只是一支偏师前来偷城,就是罗成亲来,他也要上去战一战。   江淮排槊手的威名也是让李密都深深领教过的。   麾下的大将费青奴,那更是有万人敌之勇。而他王氏兄弟子侄,也个个骁勇善战。   若论实力,眼下的洛阳军当然不敌罗成,毕竟罗成在范阳称帝,天下两京十三道,他一人就占据了关外、山东、淮南和安南四道,另外还占据了半个河北和半个河东,其麾下兵马不下三十万之众。   而刚击败李密的王世充,战前也不到十万人马,此次大战,精锐尽出,不过两万余众。就算现在俘虏收编一部份魏军,但短时间内也难以真正吸收。   不过罗成并非亲来。   王世充依然还有一战之力,依然有机会把罗成伸过来的爪子斩断。   “若罗成亲至,我还要避下锋芒,可来的只是来整和裴行俨,何惧之有?”   王世充一番思索后,便暂时放弃偃师和兴洛仓,至于更远的虎牢更是考都不考虑了,先全军回师洛阳。   洛阳城这边。   正一片忙碌。   一场突袭之战后,裴行俨成功兵入洛阳城,王世充留守的兵马也有几万,但分驻在洛阳城外各处要害之地,更将其中一支重兵留在金镛城外,重点盯防城中的王伯当,以防他乘机攻洛阳城,或抄王世充后路。   可千算万算,王世充也没有算到,这种要命的时候,秦将裴行俨居然从水上杀来,更算不到洛阳城里居然有内应。   一群僧人在凌晨之时,突然出手夺了城门,然后城中早潜伏的秦军密谍死士赶来控制城门,城外又有一支支的红枪会、大刀会、斧头帮等秘社会众杀到。   当裴行俨率领四千步骑登陆,来到洛阳城外时,这边的混战十分激烈,但一座城门始终控制在手。   裴行俨策马扬槊,率先杀入城中,有这支生力秦军杀到,尤其是那飘扬的红色秦旗,立马让城中郑军崩溃。   此时到处都是流言。   有秦军士兵在高呼王世充李密邙山大战,结果两败俱伤,皆为大秦皇帝率大军围杀。   许多人不辩真假。   但一队队彪悍的秦军却不是假的。   战到午后,已经有不少郑军倒戈,特别是许多贵族官员子弟,他们根本没有什么斗志。   剩下的郑军反倒是寡不敌众,渐渐被歼灭或败逃。   洛阳城头上,裴行俨举目远眺,城内外到处火光点点,无数兵败者正往远处逃命而去,满地狼籍。   远处,还有一支支队伍正逆败军之潮而来。   却是洛阳周边各地的秘社会众,有的来的晚些,此时才刚到。   他们举着各式各样的旗帜,红枪会的旗帜便是红枪,上面还会写有某某分会。大刀队的则是一把大刀图案……   数十人,百余人。   一支又一支的队伍,这些人皆是青壮,不少人也曾经在乱世中做过贼为过盗当过反军乱兵,可如今都在这一面面旗帜下,成为大秦亲军都尉府发展起来的地方义军。   “寻到皇泰主没有?”   “找到了,他被王世充长子王玄应挟持藏在北市一间商铺里,搜城的时候,被归附的洛阳贵族子弟发现认出来了。”   “人呢?”   “已经将他押回紫微宫看着。”   裴行俨对这个结果很满意,拿下了洛阳城,又把皇泰主抓住,这次的任务基本上就圆满了,现在只要能够守住洛阳就大圆满。   “将军,虬髯客求见。”   裴行俨听说虬髯客来了,忙道,“赶紧有请,这次咱们能下洛阳,全靠这位呢。”   虬髯客其实是张仲坚在亲军都尉府的代号,这位是亲军都尉府的高级密探,在都尉府内,授有前军都尉之衔。   亲军都尉府前身为暗影两卫,后合二为一。这个亲军都尉府的长官为亲军都尉使,其下还有提点亲军都尉府公事三员,另有勾当亲军都尉府公事七员,再下面便是前后中左右五军都尉。   虬髯客便是那五军都尉中的前军都尉,这是个从五品的职事。   此外,虬髯客还有一个官衔,那便是带御器械,大秦朝如今总共只有天子亲授的十八名带御器械,简称御带,俗称御前带刀侍卫。   这些人皆为从五品,每人佩带皇帝所授的御弓御刀。   比起执千牛刀的千牛备身,还要品高和量少。   为了拿下洛阳,这位亲军都尉府的前军都尉,一年前就潜入洛阳,伪装成了西市的一个屠夫,在那里杀了整整一年猪。   谁都想不到,每天早上在西市以干净利落手法杀猪卖肉的张屠子,实际上却是整个洛阳乃至整个河南道的大秦情报首脑。   甚至,整个河南地区的各个红枪会、大刀会、斧头帮、义和拳、小刀会、船厂、马帮等各个秘社,皆在他的统管之下。   这次夺洛阳,可以说张仲坚才是居功至伟。   裴行俨此次前来,虽被皇帝授了荥阳太守之职,还奉皇帝命令,在河南组建一个新军,并担任军使,但对于张仲坚,他还是不敢怠慢。   毕竟皇帝的这个亲军都尉府如今势力越来越大,职掌也越来越强,他们不仅担任宫廷禁卫,还有刺探民情、监视军队,监察官吏的大权。   虽说到现在为止,亲军都尉府依然主要是负责军事情报为主,而且对官吏军队的监视也只是以监视侦察为主,并不负责具体的办案审理,可依然已经有不少人栽在了他们手上。   当然,裴行俨等许多将领倒不是怕他们,而是欢迎他们,因为亲军府的军事情报搜集能力强,他们不仅能收集敌情,还能执行一些如刺杀斩首、策反内应这样的高难度任务。   裴行俨早听过亲军都尉府那些提点、勾当、都尉之名,但他们一般都是以代号行走,向来神龙见首不见尾,十分神秘。   裴行俨亲自上前迎接这位大名鼎鼎,又神秘万分的虬髯客。   一见面,才发现不愧是虬髯客,那脸络腮虬髯还真是突出。   “下官张仲坚参见裴军使!”   张仲坚拱手见礼。   “张御带请勿多礼,久闻大名,今日终于一见啊。” 第807章 虎口拔牙   “拿下洛阳城,多亏张御带的功劳。”   裴行俨和张仲坚两人在洛阳城墙上缓行,远处,一支兵马正往洛阳而来,一面郑字旗高高飘扬着。   张仲坚看了一眼,“是王世充次子王玄恕的兵马,约两万人,原本是驻在洛阳之北,盯防金镛城王伯当的。”   王玄恕的这两万人马,虽非最精锐的淮军步槊手,可也算是洛阳的一支重兵。若非他一心盯着金镛城里的王伯当,只怕裴行俨他们未必能够这么轻易的拿下洛阳城。   “可惜他来晚了。”裴行俨轻笑。   此时的洛阳城里,虽然裴行俨带来的秦军只步骑四千,但是张仲坚招来的各地密社会众,却已经有万余人赶到了洛阳,再加上他事先策反的洛阳城中勋贵官员子弟率众反正,也有几千之众。   加起来,洛阳城中已有不下两万人的力量。   更何况,之前郑军还有不少被俘。   “洛阳城大了点,要不更好防守。”   洛阳是大业朝才兴建的都城,宏伟庞大,甚至超过开皇朝新建的长安大兴城。不过城越大,防守起来其实越难。   真正最易守难攻的,其实是那种建立在台地、高山、峭壁上的军堡,城小而险,往往几百人千把人,就能顶住上万人甚至几万人几个月的进攻。   “不过河南道各郡近年发展了许多秘密会社,各地会社的会众正在往洛阳赶来,他们集结起来,能有不下十万之众。”   十万之众,这个数字把裴行俨都吓了一跳。   这可不是关外辽东,在关外,红枪会这些会社,那是官方扶持发展,自然是各乡各屯都有,几乎青壮都加入一个会社。可在河南,这是敌占区,那是偷偷发展,短短时间,居然能发展出不下十万之众。   “世道乱,大家自然也希求安稳,会社能够自保,大家当然愿意加入。”张仲坚笑着说道,皇帝拔给亲军都尉府的钱粮可是不少,更何况,亲军都尉府还暗中扶持发展了许多商人商会,利用自己的情报渠道和优势,经商走私,也是赚了不少经费的。   “不知道李密和王世充现在如何了。”   裴行俨道。   这二虎相争的结果,也将左右着洛阳城的局势。   “我相信会有好消息的。”   这次的行动,那是虎口拔牙。   毕竟秦军主力未出,就敢深入洛阳,硬生生的在李密和王世充这两头猛虎口中拔牙,也确实是大胆。   “还请张御带将各地会社众编列团营,统一指挥。”   张仲坚道,“各地会社发展的时候,便是考虑到如今天这样的局面,所以各个会社的组织其实就是军中团营之法。”   一个分社便是一个厢,一个分会便是一个团。分会下面还有支会,支会便是一个都。支会下面还会划分为队、火。   其实完全就是以军伍之法组织,而且这些人虽是秘密会社群众,可本身都是以乡里亲戚组成,为首者也是有威望者,因此他们的这种队伍,其实战斗力不容小瞧,比起普通的农民军还要强几分。   特别是他们都暗中得到亲军都尉府的武器供给,还有派去的军官教头指导,因此这汇聚而来的万余会社众人,其实就是万余乡兵。   张仲坚没有抢权抢功之意,很大方的就把这万余会众的指挥权转交给了裴行俨。   裴行俨也没客气,当下便下令把这万余人跟自己的那四千秦军,还有这洛阳城归附的那数千,全都整编一起,当即就编成了一个军两万余人。   六厢一军部两万四千人,有多的便划为辅助协防部队。   洛阳城里的搜捕还在继续,主要是搜捕王世充的宗族同党,并将洛阳城中的官吏军校等搜出来,对于愿意归附者,自然也不会为难。   同时宣晓告示,在城中实行戒严,让百姓安静呆在家中,不要上街乱行。   接下来,那些原本的官吏和坊街的吏员们便一一在负责城中事务的张仲坚这里报道,然后接下安抚百姓,维持街坊治安,打击趁火打劫,查究奸细间谍,并负责为守军做饭送饭,救治伤员,以及运输军械,安排青壮上城协防等事务。   巨大的东都洛阳城,正在迅速的平定下来。   这已经是短时间里,洛阳城的第二次兵变。   上一次兵变是王世充率军杀入皇宫,然后乱刀斩杀卢楚元文都等人,这才没过多久,如今秦军又入城。   洛阳城的百姓似乎也已经处变不惊,他们只是惊慌了一阵子,然后便很快的安定了下来,甚至不少人还很好奇的站在家中的门窗后面,偷偷的打量那些秦军和入城来的红枪会等。   更有人遇到来安抚宣告的原街坊吏员等,还要笑着上前攀聊,打听局势。   城中的大户豪强等,更是差不多去向新来的裴将军和张都尉投诚效忠去了,他们拍着胸脯说欢迎秦军入城,还说感谢皇帝解救了他们云云。   一面说着好话,一面又奉上两张礼单。   一张礼单很豪华,上面金银钱帛很多,是送给裴将军和张都尉私人的,另一张则少些,那是给大秦朝廷的,另外备了不少米面菜蔬这些,虽然如今洛阳粮食有价无市,可这些人家总还是有不少囤积的,此时也忍痛拿出些来拥立犒赏。   裴行俨在城头上负责城防指挥,统领新组建的洛阳城防军,以及编在后勤营的那些降兵和民壮们。   张仲坚在城中原王世充的郑王府中统管城中内政,负责后勤等。   他看着一张张名贴,看着那一份份礼单,却只是露出了不屑的冷笑。   “这些人啊,真是本末倒置,居然给某与裴太守送这么厚的礼,却只肯给皇帝送那么少。”   “他们或许以为都尉你也是如王世充一般之人。”有手下笑道。   “哈哈,那他们可就认错人了,某本就是皇帝之耳目,岂会做这种事。不过这些人新来归附,倒不该要求那么多。把这两份礼单都合在一起,一起记下来,就算是他们都进献给朝廷的了。”   有人道,“裴太守这份也这样?会不会惹裴将军不快?”   “某这也是为裴将军好,他不知道还更好些,若是他知道了,又心生了贪意,万一行差踏错,那就不好了,还是让裴将军全力主持洛阳防守吧。” 第808章 李密入秦   洛口仓城。   来整顶盔贯甲,亲自坐镇城头指挥,誓要死护好身后的那八千座粮窖。   城中四千步骑,以及三千少林僧兵,还有百花谷红枪会等会社义兵八千余人。   “将军,发现一支人马靠近城下,举的旗号是魏,而且好像还打着李密的旗号。”   来整副将黑夫上前禀报。   “李密?多少人马?”   “约一千五百六百。”   来六郎倒是有些意外了,“李密难道以为就凭这一千五六百人,就能夺我洛口仓城?”连王世充先锋被他率军一冲,都已经败撤走了,李密凭什么以为他能行?   “将军,你看,那边还像有人举白旗过来了。”   来整望去,果见那支千余人的队伍在洛口仓城外约二里处停下,然后有数人举着一面白旗骑马缓步过来。   “来者何人?”   待来骑靠近,城上高声喝问。   “我是魏公麾下亲兵。”   一番交谈后,来整和黑夫都不由的面面相觑了,那边居然真是李密到了。更让人不可思议的是,这位称雄中原数年的魏公李密,现在居然是来归附大秦的。   “会不会有诈?”   “李密这次败的有些惨,或许真走投无路了。”   “不可能啊,就算败了,也才只败了一阵,他还有十几郡地盘呢?”   “也没那么多了,运河东四郡如今被吾皇一句话就霸气的要去了,而淮西几郡,又被吴国公攻下。”   “就算如此,他也依然还有不小的地盘和实力啊,怎么可能来降?”   来整为来护儿第六子,家传铁枪战技,勇悍绝伦,号称万人敌。以前曾经攻入过平壤城,也曾在漠南战过突厥。   “不管他有没有阴谋,可以先让李密进城来,让他的兵马在城外侯着。”   “好吧。”   不一会儿,李密果然带着几十员将校来到城下,他们当站城上来整的面,将手中的兵器都抛在地上,然后下马。   “放他们进来吗?”黑夫还是有些犹豫的道。   “放下吊桥,让他们进来,若是远处的魏军有半点异动,立马放箭杀死这些家伙,管他是不是真李密。”   吊桥吱呀呀放下,城门打开。   李密心思复杂的望了眼城楼,一天前,这座仓城还是他李密的,当初他乘杨广在雁门被围,与孟让分兵,率军北上,就是一路杀到兴洛仓城,夺下了这座天下第一粮仓,然后才有了争霸的根基。   只是成也兴洛仓,败也兴洛仓。   入城。   城门在身后缓缓关上,吊桥重被拉起。   李密知道,他再也回不去了。   “魏公早就投了辽东朝廷,说来咱们这次来,只是回朝而已。”有人安慰李密。   李密苦笑几声,其实若有机会,他倒更愿意去投李渊,毕竟李渊跟他还都姓李,祖上都是八柱国家,有些渊源。   奈何这次败的太快,让他都没有机会往西去。   当初他为了避免多线作战,确实曾上表奉辽东天子为正朔,可后来罗成不是已经在范阳称帝了吗?   按理说,罗成是受禅称帝的,那么原来朝廷的官将自然也就是新朝之臣,他李密应当也成了秦臣。   可之前他受封魏国公,河南道安抚使,但罗成称帝前,就已经又封他兄弟罗存孝为魏国公了,哪有一朝两个魏国公的。   如今罗存孝进封为魏王,魏国公但没有再授他人,但是他心里清楚,他可不是什么秦臣。   城门紧紧关上。   大群长矛手便围了上来,四面还有许多张弓弩对准了他们。   李密挺胸上前一步,结果便听到弓弦拉紧之声,他的脚步便不敢再迈出。   “我是李密,请来六将军出来说话。”   来整一直在远处观察,看了好久,才发现来人确实是李密。他是认得李密的,虽然两人年纪相差很大,可毕竟来整父亲以前是皇帝心腹大将,而李密又曾是朝廷勋贵,那有不认识的。   “魏公?”   来整终于现身。   看到来六郎,李密不由的苦笑。   “来将军,终于盼到朝廷大军来河南了,可惜你们来晚一步,李某羞愧,愧对陛下之信任重托,未能守好河南,未能讨灭王世充逆贼。”   来整笑着上前,一把拉住李密的手臂。   “是迟了一步,可总算没太迟,魏公虽被王世充诡计击败,但幸好我们及时赶来,这才保住了兴洛仓城,否则这座天下第一粮仓就要落到王世充之手了。”   “是啊是啊。”   来六郎挥退左右。   “魏公现在此来?”   李密这时也不扭捏了,“我军已溃败,将军等既然来了,我打算便去范阳朝见陛下。”   “入朝?”来整若有所思,有些意外。   只是他心里对李密却十分的不屑鄙夷,真是草蛇灰线伏线千里,却经不起一朝之败。号称百万之众的中原盟主李密,却连一败都吃不住,才一败百万之众就灰飞烟灭了。   来整心中叹息,当初李密席卷中原的时候,大秦天子还刚从辽东出兵勤王救驾雁门,一路杀向漠南代北,在那里与突厥大战,败二十万之突厥大军。   阵斩始毕可汗,彻底斩杀了突厥的嚣张气焰。   说来,这就是格局之差啊。   李密本来趁乱打劫,抢占了好时机,可这三年来,李密做了什么?   好像什么都没做成,一直在中原打打打,也没打出什么个样子来。   反而罗成呢,当初没有趁皇帝被围之机在辽东割据称王,而是千里勤王救驾,大败突厥。而后返回辽东,又屯田练兵,虽没李密那么风光,可一旦出关,就再也无人可挡。   李密分明有夺天下的潜质,可最终却硬生生的让他折腾到如今境况了。   “既然魏公欲往范阳朝天子,那么来某自当相助,我这就安排船只,派人护送魏公北上。”   来护儿让李密把那一千余人留下,帮助协防兴洛仓,同时又让他当面给虎牢、荥阳等诸郡部下去信,让他们归附朝廷。   这个时候李密才知道,虎牢关守将邴元真依然还把守着关城,并没有归附大秦。其实秦军这次并不是大举西进,真的只是奇兵一支而已。   李密心中突然万分后悔,若虎牢关邴元真未降,那他其实还是有机会的,可惜此时都已经身入秦军之中,再想反悔也晚了。   握着笔,犹豫良久,最终一声叹息,还是给邴元真等部下开始去信,让他们归附大秦朝廷。   每写一封信,李密就叹息一声。   来护儿站在旁边,却一直面带着微笑。   而李密身后的一众将校,脸上却渐渐的灿烂起来。   手握着一叠李密亲笔书信,来整离开。   来到旁边偏厅,来整招来观军容使,“请崔使君立即为某向陛下报捷,李密降了!”   崔君肃兴奋着,“真降了?我这就起草捷报!” 第809章 五爪龙、四爪蟒   范阳。   军都关前。   阅兵台上,一杆秦字大纛在风中猎猎作响。   年轻的皇帝罗成身着刺绣有五爪金龙的赭黄袍坐在大纛下,身前左右是九名带御器械的五品侍卫,再前面是三十六名执千牛刀的千牛备身。   而在皇帝旁边,是身着江牙海水四爪坐龙红色九蟒袍的晋王罗嗣业。   天子袍服上的是五爪金龙,也是真龙。而亲王袍服上是四爪之龙,也称为蟒龙。   天子龙袍和亲王蟒袍下端都有斜向排列的线条,称为水脚。水脚上有波涛翻涌的水浪,水浪之上又立有山石宝物,俗称为江牙海水。   在大秦朝,服饰皆有规格等级。   比如官员袍服有紫绯绿青四等,胥吏为黑,平民为白或黄。   天子虽也用黄,但并不禁百姓服黄,只规定了黄色中的赭黄色为天子之色,这种赭黄便是黄中带赤,看着很土的一种黄色,而明黄金黄这种比较亮色的黄,不够低调奢华,于是不禁士庶服用。   可龙袍却只有天子可用,蟒袍也仅亲王郡王可用,而大秦又规定,非皇家罗姓,异姓不得封王,因此能够穿龙袍穿蟒袍的,那都是皇家人。   罗嗣业旁边却有一人,非皇族却也穿蟒,此人便是被赐姓为罗,并且特旨列入属籍,记入皇家谱序之中的突厥特勤阿史那思摩,他被赐姓为罗,授左武卫大将军,因此虽只封了个顺国公爵位,可皇帝却特赐他花衣蟒袍。   嗣业着九蟒红袍,思摩却是着七蟒的青袍。   思摩的对面,则是身着紫袍,胸前背后官袍上却各打了块补子的代国公刘武周。   刘武周官服上打了两块补子,倒不是他特别节俭,而是这是大秦朝新创的一种官服制度,各级官员按其品级,在其前胸和后背的官袍上用金线和彩丝绣成补子,文官绣禽,武官绣兽,各品补子纹样,均有规定。   公侯伯驸马皆为麒麟,子男爵位为白泽。   文官绣禽,以示文明,一品仙鹤,二品锦鸡,三品孔雀,四品云雁,五品白鹇,六品鹭鸶,七品鸂鶒,八品黄鹂,九品鹌鹑;   武官绣兽,以示威猛:一品、二品狮子,三品、四品虎豹,五品熊罴,六品、七品彪,八品犀牛,九品海马;   杂职则是练鹊。   风宪官则是獬豸。   而刘武周紫色补子上绣的却是斗牛,这是类似于蟒的纹,斗牛原是天上星宿。斗牛服不在诸品补服之内,为天子赐服。   斗牛服补子是蟒首牛角,头上双角向下弯曲如牛角状,一般三品以上大员立下大功,方才能得到天了赐服。   此外赐服还有飞鱼服,则是赐给武将。   飞鱼服也类似蟒袍,飞鱼类蟒,亦有二角,龙头鱼身而有翼,眼之不畏雷,因此它被指为具有雷神的神性和神力,故皇帝以飞鱼服赐给三品以上有功武将。   斗牛和飞鱼服虽不是蟒袍,但因为类似蟒,所以比标准的文武各级补服都更尊贵。   罗嗣业是皇帝兄长,又是手握一镇重兵的定襄节度使,自然是身着九蟒袍。而罗思摩虽说现在仅为定襄节度副使,可他却在突厥中很有威望,是皇帝在突厥人中选出的典型代表,又赐国姓,自然也服蟒。   刘武周作为一镇节度使,手下占有代北三郡,又有两万余兵,算是一个还未正式改编的山头,所以他得封国公,还赐斗牛服。   而他对面,另一位节度使,恒山节度使冯孝慈,虽也封国公,可却只得飞鱼服。因为他虽也是节度使,可他麾下的这一军兵马,却是已经完成了整编的神字头军。   现在,大秦朝堂,已经把各路后马划分为两类,一是神字头的兵马,皆称为皇家禁军。而不是神字头的兵马,如嗣业的宣武、罗艺的镇海、刘武周的义武诸军,则皆为地方军。   刘武周捋着钢针一般的胡须,笑呵呵的对皇帝道,“陛下高看李密和王世充了,说他们二虎相斗,可充其量顶多是二犬争食,如今仅裴行俨和来整两位将军,由四千水师护送八千步骑,便已经将他们两路都端了老巢,这仗真是赢的漂亮啊。”   范阳军都关虽距洛阳一千六百里之遥,但是亲军都尉府已经开始使用飞鸽来分段接力传信,一千六百里,如果是骑马送信,得三四天,而在如今各地割据,阻隔道路的情况下,这情报还得花更多时间。   但有了这飞鸽传信,一些重要的军情,却能保证三天之内就送到。虽然花费不小,可却十分值得。   裴行俨与虬髯客夺了洛阳,来整占了兴洛。   这两个消息是随着王世充北邙山大败李密的消息同时送达的,只用了两天时间。   而大秦皇帝罗成召定襄、代北、恒山三镇节度使来军都关,等他们到来,却花了五天时间。   皇帝之前派出裴来二将,趁李密王世充大战之机偏师入洛,本来诸将都以为,未必能有什么奇效。   朝廷上下,也都还是按部就班的在筹划着新一轮的攻势。   不管王世充还是李密取得胜利,都一样难逃秦军的攻伐。   可谁能料到,拥兵数十万的李密反败于王世充之手,更料不到,裴行俨居然夺了洛阳,来整也占了兴洛仓城。   至于裴仁基与卫文升占据偃师归附大秦,李密兵败入洛口仓归秦,这些都更是预料之外的事了。   局势快的朝廷这边的兵马都还没有调动起来。   “李密号称拥兵百万,占地十几郡,想不到却如此不堪一击啊。”刘武周冷笑着道。   虽然他杀王仁恭起事以来,还不曾出过一次兵,一直忙着安稳内部,又要防范太原的杨义臣和萧瑀,但这并不妨碍他瞧不起李密。   “兵再多又如何,真打起仗来,兵多未必就是好事。兵多,也不一定就能全调上来。兵调动越多,耗费钱粮更多,而且更考验将领的指挥能力。放眼当今天下,能够指挥十万人以上大军团作战的,也没几个人。”罗嗣业倒是没有怎么轻敌。   跟着罗成打了那么多仗,自己又独当一面,他很清楚兵多并不是一切。 第810章 虎牢   当年皇帝第一次东征,调动了百万大军,但当时能够指挥十万人以上军团的也就几员大将,制订战略的段文振,以及统兵的于仲文区区几人而已。   不论是罗成还是罗艺又或薛世雄、卫文升、杨义臣、来护儿、宇文述等大将,可以说,当时都不具备有指挥十万以上大军作战的能力。   在这时代的通讯手平下,百人以下的战斗,口头也能号令指挥。但千人的兵马,就得有号角旗帜。万人大军,就还得有专门的传令骑兵等。   至于十万人的大军,那真是能够连营十里,战场上一排开,也能排上十几里。   一旦开打,没点非凡本领,根本控制不了,更别说指挥。   有个成语叫韩信点兵,多多益善。   汉初的韩信就是个能够将十万以上兵的牛人,而汉高祖刘邦虽屡战屡败,其实却也是个能指挥十万人级别的牛人。   当然,十万以上,他就不行了。   所以刘邦率五十多万大军,却有彭城大败。   而最后楚汉决战,多达六七十万汉军,却是由韩信统领的。   就连单挑无敌的项羽,其实也只是个指挥十万人级别的大将。   隋开皇朝,猛将如云,可真正说能指挥十万以上军团的也就是杨素、史万岁、贺若弼和韩擒虎、高颎、韦孝宽等少数几员大帅了。   李密兵确实多,号称百万,实际上也有六十万,哪怕在与窦建德、李密、杜伏威的几场战斗中损失了些,可五十万还是有的。   但这五十万人,要分守十余郡。   同时,李密对付只有不到十万人的王世充,也没必要把所有的兵马都调过来,太多的兵,难以指挥,还会大量耗费粮草,给后勤带来崩溃级的压力。   因此,面对只出了两万余精锐的王世充,李密只带了十万人在北邙山与他展开决战。   不能说李密托大,而是这个兵力足够了。   其实李密的能力,倒也是能指挥十万级军团战斗的猛人了,可惜他的兵还是山头太多了。   罗嗣业虽然也东征西讨,但他自认为也就指挥四五万人马,如果是十万人马,他已经是缺乏足够的经验和大局观了。   唯有兄弟罗成,才能够指挥的了几十万人马,在多个战场上同时开战,这种筹谋可非一般人能比的。   据说现在兄弟麾下的李靖、徐世绩和苏定方,皆是指挥型的帅才,虽还没有打过什么十万人级别的大战,可皇帝却说他们假以时日,将来能够指挥三十万以上级别的战役。   能够指挥万人就能称为将,而能指挥数万人,已经能称为大将。   至于指挥十万人,可为帅。   指挥数十万人,那就是名帅。   “李密真降假降?”   冯孝慈倒是比较关心这个。   “李密在洛口仓投来整,来整收编了他那千余人马,然后派轻骑将他送到了东郡存孝那里,现在存孝已经把他送往东莱,从那里坐船到范阳来。算算时间,再过些天,他就该到了。”罗成笑着道。   李密真降假降都不重要了,因为李密已经入了秦营,而他亲笔写出的那一封封劝降信,现在正在生效。   比如驻守虎牢关的邴元真,本来他以前是罗成任河南讨捕大使时提拔的人,后来罗成离开,他便转到张须陀麾下。代海寺一战,他被俘后降了李密。   这几年,也还算得李密器重。   因此之前老上司罗成亲自派人去招邴元真,他都并没有倒戈。   可如今,李密却亲自给了他一封劝降信,劝说他归附大秦。   这下邴元真再也没有理由坚守下去了,李密都跑去归附大秦了,他还孤军奋战什么呢。   于是邴元真便向东郡的罗存孝请降,那边存孝立即率兵过来接应,荥阳郡虽还有些兵马不肯降,但在虎牢邴元真和东郡罗存孝的夹击下,还是很快就败降。   现在的局势,真是好的让人会睡觉笑出声。   这么好的局势,连向来稳重的冯孝慈都忍不住提议,趁现在郑魏两败俱伤之际,立即急召山东淮南各军杀入河南,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丢了老巢的王世充扫灭,进而趁机将李密的地盘全都接收下来,不给其它周边各部有可乘之机。   “若得洛阳,再平河南,则天下大势已定也。”   已经据有大半个河北,又有半个河东,以及整个山东和淮南,若现在再拿下河南,则这隋末的乱世,马上就能平定了。   河北窦建德、关中李渊、以及江南的萧铣、沈法兴、林士弘等人都不足为惧了。   “河北有窦建德,河东有杨义臣阻隔,我们现在全力进攻河南的话,也只能动用淮南和山东的四个军。”罗成今天召这三位节帅来,其实还是之前的老问题。   一日不攻灭窦建德或杨义臣,他们就难以南下。   而仅是山东淮南两地的军团,又不免显得孤单了些。   原来罗成的战略,是要先北后南,先扫灭河北窦建德,然后北方军团南下,和黄淮军团会师,再西向攻洛阳、长安,一举锁定胜局。   “冷风未起,我定襄军经过这半年的休整训练,如今可以全军出击。”   嗣业的定襄道有定襄郡、涿郡、云内郡三郡之地,虽然总人口也不过三十来万,但还有归附的漠南突厥数十万人,因此他的定襄军编有两军,分为左右两军。左军便是以汉军为主,突厥人铁勒人为辅,由嗣业亲率,右军则是以突厥军为主,以汉军为辅,由罗思摩统领。   两军加上两支牙兵,总共五万人。   “最近杨义臣和萧瑀两个老家伙,时常来攻关,烦的很。若陛下要出兵,我义武军可抽调两厢八千人出战。”刘武周虽有两个军的编制,但他也只有三郡之地,上次还把半个马邑划出去为云内郡,论人口他还不如嗣业多,也没有那么多突厥人依附,因此论实力,自也是远不如嗣业的。   号称有义武左右两军,可实际上两军虽也有五万之众,可其中战兵也才两万,其余皆是辅兵。   他就算有心,可也无力。   恒山镇的冯孝慈只有一军兵马,两万来人还得防着河东的杨义臣,又得防着南面的宋金刚和甄翟儿的袭扰,更别说还得时刻盯着东南的窦建德,得护卫北京范阳。 第811章 秦皇挥剑,意在唐王   范阳还有皇帝的两支皇家禁卫军,燕山外还有诸藩胡兵可用。   罗成嘿嘿笑了几声。   “裴三郎和来六郎确实给了朕极大的惊喜,天予不取,必受其咎。朕召三位节帅来,便是要你们做好准备,这次咱们大秦将要再次开战了。”   不过接下来皇帝的兵锋所向,却让三帅都很意外,因为皇帝说河南方面,他已经授罗存孝为主帅,杜伏威为副将,山东淮南的四军全力攻入河南,稳固洛阳和兴洛仓、虎牢关等要地。   同时,罗成将御驾亲征,他不但要调三帅的兵马,还将调诸藩的兵马,此外还要率禁卫军出动。   只不过,这次皇帝的目标不是河北的窦建德,而是太原。   “太原?”   三帅几乎异口同声的惊呼出声。   谁都没有想到,皇帝居然放着范阳南面的窦建德不打,却要去打太原。   可皇帝却另有深意。   “窦建德自南下山东取四郡不得,反大伤实力,又丢了襄国赵郡二郡之后,如今实力大减,更别说我大秦自移都范阳后,窦建德夹在我范阳与山东之间,已经成死棋一盘。”   罗成让人取来沙盘,在河东太原的位置上一指。   “河东都会,用武之地!”   “你们看看这河东的地形,尤其是这太原的地形。”   在一个河东的地形沙盘前,河东的山川河流尽现。虽然沙盘很小,却把整个河东的地形地势尽展现在这方寸之间。   在罗成看来,河东在整个北方地区,那是居枢纽性的战略地位。   “河东之形势,最为完固。关中而外,必首及河东。盖因其东,则太行为之屏障。其西,则大河为之襟带,于北,则大漠、阴山为之外蔽,而勾注、雁门为之内险,于南,则首阳、底柱、析城、王屋诸山滨河而错峙,又南则孟津、潼关皆门户也。”   “汾、浍萦流于右,漳、沁包络于左,则原隰可以灌注,漕粟可以转输。”   诸帅随着皇帝的手指,听着皇帝的话语,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原来整个河东的地势确实如此啊。   “你们看,越临晋、泊龙门,则关中泾渭之间可折棰而下也。”   “出天井、下壶关,则邯郸、井陉而东,不可以惟吾所向?”   “是故若要争霸天下,定鼎中原,则必取河东。”   整个河东的地形,是一个相对较封闭的地形。   同时,他又是居高临下的,不管是对东面的河北,还是对西面的关中,又或对南面的河南来说,河东都是一个高居在下的台地。   对三面都有俯冲之势。   偏偏河东还有诸山河阻隔,为他屏障,便的他进易可,退好守。   对三面皆有天然的战略优势。   河东的东面,太行山延绵千里,只有八陉可穿越太行,是天然的八个险要通道关隘。   西面,又有黄河天险,仅有几处渡口易渡。   “如果我们能抢占河东,那么既可三面出击,也可凭险而守。”   把太原拿下,则整个河东几乎尽在掌握。   那夹在太行与大海、黄河之间的窦建德,就彻底的成了一只困兽,无路可走,只能坐以待毙了。   此时的罗成,考虑的已经不仅仅是河北这一地了,而是整个北方的大局势,甚至是整个天下的大局势。   要统一天下,必先平定北方。   而要平定北方,不仅仅是拿下洛阳或河北。   现在既要抢占河南,又要扫平河北,对如今的秦军来说,也不是个简单的任务,短时间内估计也难以完成。   在这之前,谁也不知道还会有多少意外发生。   正如不久前,河套的漠南节度使云定兴便率军归附了关中的李渊,榆林、五原、灵武诸郡,便也一下子全都倒向了李渊这边。   这就是一个极让人不爽的意外,他使得李渊的关中北面无忧了。   现在李渊正全力与陇右的薛仁杲决战,可从关中传回的情报却显示,薛仁杲继位之后,虽勇猛不减,可现在却被李渊李世民父子缠住了。   薛仁杲东征关中,如今二十万大军却被李世民硬拖在了泾邠一带僵持不下。经验丰富的罗成,一眼就能看出薛仁杲现在势成骑虎,已经进退不得了。   而这样僵持下去,最终无疑是薛仁杲最先崩溃的。   毕竟就算是罗成,也不敢说能够供应二十万兵马,在前线敌方坚城之下久攻不下。一旦粮草供应不及,则薛仁杲兵再多也只有败的更快的结果。   一旦李世民打赢这一仗,那么关中的李渊就将再无后顾之忧了,到时灭掉薛家,夺下陇右,以关中那独特的四塞优势,李渊势必东出争夺天下。   现在河东的中部南部之地,都是由萧瑀和杨义臣控制,这二人则又是听令于长安朝廷的,一旦李渊解决了陇右薛家,到时必然派兵进驻河东,那时,这太原只怕就要落入李渊控制,罗成再想夺,会更麻烦。   “李渊?”   刘武周没有料到,皇帝不打窦建德而要先打太原,最终的原因,居然是要防关中的李渊。   “李渊跟李密有何区别,我觉得李渊还不如李密呢,陛下将李渊如此看重,是过于高看他了吧?”   “李密北邙山一败,就兵将消散,再无复起之心。而李渊呢,他从江都能带着骁果军一路回到关中,这可不仅仅是运气好。而且李渊先前已经败于薛举一次,损兵数万,可结果呢,李渊溃了吗?没有,相反,他很快就又派兵与薛展开大战,甚至这一次,还死死的顶住了薛仁杲,还让薛仁杲陷入极艰难的境地,这充分的说明,李渊不简单,我们再怎么重视他,其实都不为过。”   “必须趁着李渊现在主力还在跟薛仁杲僵持不下之机,把河东太原给硬打下来。只要我们夺下太原,就再不用担忧关中的李渊了。”   “可是,放着窦建德不打,不好吧?”   “窦建德不过是冢中枯骨,不必理会他,待我们拿下太原,他便再无机会了。”罗成摆摆手。 第812章 改天换地   李密出洛口仓城,一行数十人由裴行俨派出二百人护送,先在洛水乘船入黄河,然后顺流而下在东郡的白马渡登岸。   上了岸,便算是完全进入了秦军地盘。   码头上,李密感受到了完全不同于以往的气氛。   春天的时候,李密还曾率大军在这里围白马城,阻击夏王窦建德,那时的白马城附近的白马渡,就是战场,遍地兵马,沟壕无数。   附近村庄集市也全空无一人。   白骨露于野,百里无鸡鸣,村庄皆是废墟,田地长满杂草。   可才半年而已,在这个深秋时节,白马渡口居然一片忙碌,无数的船只来往,带来一船船的百姓,还有许许多多的商货。   码头上装船卸船的人多是青壮,但这些人脸上满是喜悦之情,并非麻木,也没有菜色。   再往前,曾经在魏夏两军鏖战下几乎被摧毁的白马城,此时居然又已经恢复了生机。城池修复了,城外先前魏军建的那堵土围子,现在居然就成了白马城的关城墙。   秦人在白马城原来的城墙外,新建了东关西关南关北关四个关城,几乎就是把白马城扩大了一倍有余,之前魏军修来围困夏军的土墙,秦人经过加固后变成了外关城墙,并在外关城墙上开了几座外关门,同时还把原来城墙上的瓮城,拆毁移到了外关城门外。   还引入了活水绕着外关城,又引水穿过白马城,使得城中居然有条小运河可通航行船运货载粮。   而城外不远,能看到一座座充满生机的村庄。   道路上,往来人不断,许多人都是推着车赶着牛马,或者干脆肩挑背扛。   “这些人是做什么的?”   “纳粮卖粮的,今年秋天还算天气好,地里的庄稼基本上都丰收了。”   按大秦的天子诏令,现在全面推行两税制,不以丁为纳征基本,而是以田地多少和家庭财产多少,然后纳户税和地税,户税按家庭财力分九等,地税则按田亩纳税,其中田地又分为上中下三等田各有差额。   与此同时,现在是统一天下的战时,所以朝廷又特别下令,实行和籴制,但凡百姓所收之粮,除纳租税外,再给百姓留下足够的口粮后,其余的粮食统一由官府籴买,禁私人粮商收购。   这个和籴是为保证粮食安全,也为便于朝廷全局调度,支援各地恢复生产,以及前线供军。   两税是分夏秋两季征收,也就是在夏秋收获之后征收,现在正是秋收之后,百姓都忙着把粮食交给下乡收粮的胥吏粮使,当然,公粮有官府下乡收,而卖粮,则需要百姓把粮自己送到各县、乡的粮站去。   而白马城这里路上的这些挑粮百姓,其实是把官府给他们预留的口粮中拿出些多余的,来这里卖。   这种小额量的粮食买卖,官府并不禁止。   “还有余粮可卖?”   李密有些惊讶了,在他想来,如今各方争雄,粮食重中之重,能给百姓留够口粮都不错了,岂还会有多余的。   “官府给百姓留的口粮份额都是比较充足的,不管一家几个大人几个小孩,皆是按大人口粮来留,所以多少都会有些宽裕的,百姓拿这粮来卖了,换成钱,可以买些需要的东西。”   在白马城只休息了一晚,便继续前行。   一路上,李密更是惊叹不已,之前他撤出四郡时,让手下毁掉四郡的城镇村庄,填掉水井,塞掉运河,断掉桥梁,可现在走在这里,道路通畅平坦,运河也是通畅,一座座村庄分布在平原之上,充满生机。   田里,刚收获过的田地里,依然还有不少农夫在田里。   “那是在秋种。”   秋收过后,有些地还会种一茬,有种麦的,也有种些萝卜之类的。   越往东行,便会发现这边越有生机。   尤其是进了齐郡后,发现这边更是热闹,就算是洛阳那边,都完全无法与之相比。   简直是两个世界。   连李密的许多手下,也不由的发问,为何会有这么大差别呢?   “皆因我齐郡百姓这几年并无太大负担,尤其是天子登基以来,更是如此。其它地方,只知压榨百姓,从百姓手里征取钱粮,还大肆征召民夫服役,百姓既苦于役,又苦于租赋。尤其是他们大多还推行摊逃法,上面给下面县乡村定额,如一村本百户,若逃了一户,剩下九十九户便要加摊这户逃人的租赋夫役。若是逃了十户,便是剩下九十人加摊十户的,一旦百户逃了一半,那等于剩下的人就要加摊一倍的赋税。”   中原许多地方百姓,饱受战乱贼匪之苦,而租赋又重,役情又苦,于是许多人被迫逃亡,一逃亡,剩下的百姓更苦,自然最终也只得不断逃亡,恶性循环。   相反之下,为何齐郡会没这种情况?   一来齐郡这边,近几年基本上没有什么大战事,再来地方上的贼匪征剿的厉害,一般贼匪也不敢流窜过来做乱,至于府兵郡兵乡勇虽不少,可军纪较严,扰民害民的情况少。   此外,这里也并没有加征和摊逃这种事,尤其是如今,不再实租庸调税制,而是实行两税制后,百姓负担其实反而大大降低。   “皇帝如何养军呢?”李密问出了一个很困扰他的问题。   不管是谁,爱民也好,残暴也好,终究得养军,养军就得钱粮。罗成轻赋薄役,他如何养军的?   “有工商之税,有专卖之税,另有屯田。”   说来很简单,但这条路子其它各路都没能实现,现如今也只有秦军一家在推行。推行两税,基础还是在于均田的推行,罗成的二次均田,使得他治下豪强地主的土地兼并情况减少,而将大量无地百姓安置往关外均田授地,也让齐鲁这边人多地狭的情况大为改善,另一方面,又大量将原本隶属于皇家、官府的田地拿出来授给百姓,也使得自耕农增加。   没有匪乱兵乱,百姓便能安心耕种,土地不会抛荒。没有重赋苦役,百姓也不会逃亡。而工商之税征收,其实跟普通百姓并没有什么关系,这对商人豪强贵族们有影响,可影响不到百姓,而且这点税对那些人也影响不大,在如今局势下,没有几个商人会因为这点税,逃离安稳的秦地。   更别说,罗成还有军屯之策。   百姓农闲之时,修路筑城、兴修水利,皇帝罗成也特别下令,对这些百姓不是免费役使,而是招募那些闲人或穷人,给他们钱粮。   “做役还有钱粮?官府又哪来的这笔钱粮呢?”李密更惊。 第813章 罗成不怕吗?   “两税法中,其实已经包含了这些役钱,役钱折入了两税,所以百姓完两税后不须再服免费之役,官府也有专门的钱粮,可用于雇人做役。平时衙门的差役,也都是雇佣,有专门的役钱,而修路筑城兴修水利这些,还有上级道郡各级的专门拔款。”   李密张大着嘴,感觉听天书似的,以前从没有听说哪朝哪代哪位皇帝,推行这样的政策啊。   他心里总觉得这些政策不靠谱,可是现在一路走来,看着这山东道诸郡的热闹,又知道这些是事实。   心里不愿承认。   可偏偏越靠近河南的郡县,便越不如靠近东莱的郡县。   这个结果,让李密心里十分挫败,简直比他在北邙山大败还让他挫败。   罗成一个武夫,一个铁匠出身的武夫,居然不但马上打天下比他厉害,如今这治天下,居然也比他厉害,这怎么不让人受挫。   “我有一个问题,就是你刚才说山东也如关外一样实行均田之制,关外之地好说,毕竟那里以前是高句丽人占据,如今高句丽人被皇帝杀的跪服,其人口为奴,其土地收公,可安置移民,均田授地。但是这山东之地,以前可是归河南,这里世代以来,多少士族豪强地主,可以说他们掌握了七成以上的土地,剩下的三成土地才在占据人口九成以上的百姓手里啊。”   罗成究竟是怎么解决这个问题的。   在李密看来,其实许多王朝衰弱败亡,终归到底,其实还是土地问题。   贵族士族豪强们永远掌握着绝大多数的土地,而百姓却只有少量的土地,且随着王朝安定,他们会更加剧土地兼并,百姓手里的那点地会不断的流向那少量的贵族豪强手里,直到那脆弱的平衡被打破,于是就天下大乱,再经历一次洗牌,重新恢复脆弱的平衡。   罗成虽说也是造反,可他毕竟走的是上层路线,他本是隋将,又拥的是杨暕为帝,然后再受禅登基,这就使得他应是继承了隋,所以山东的贵族豪强理应保留了他们的财产田地等不受侵犯才对。   “拥立吾皇的,自然田地财产得以保全不受侵犯,但那些反叛抗拒朝廷的,其财产田地自然没收官有,再有之前的逃户、绝户这些也是收归官有,再加上此前官府手里所有的职田、田、公廨田等等,也统统是官公。朝廷把这些田地,拿出来均田授地。”   同时呢,大秦朝廷又动员那些原本在关内没有什么财产的百姓,移民去辽东,在那里给他们足额授地。   当然,若仅仅是如此,肯定是不够的。   所以罗成在山东、淮南、范阳等新占之地,推行的是另一项大招。   公田买回。   啥叫公田买回?毕竟之前把大量逃户绝户官田都拿出来均田给百姓,又动员许多百姓去关外,然后把他们手里不多的地也都收回再均出去。   为何还要再公田买回?   这个公田买回的核心,就是田地限额令。   所有的人,都有田地限额。   比如在关内,普通男丁,在他最多只能拥有一百亩地,不管你是好地还是差地,山地还是坡地还是水田,最多限拥有一百亩,如果你有二十亩私田,那你最多能再授八十亩田,这个田是口分田,将来老了要收回。   而如果有勋和爵位、官职,则又按勋品官爵等级,能够增加拥田额。   这个策略,其实就是针对那些豪强地主们的,尤其是旧贵族豪强们。因为跟随皇帝的新贵们,都有爵位官阶,他们的拥田额大大提升了。   可过去的旧贵族豪强,就算有族人出仕任职,有官阶或爵位,可毕竟一个大家族,百年甚至数百年的积累那是拥有大量田地的,仅凭现有的这点官阶爵位是达不到这么庞大的拥田额的。   超额的怎么办?   官府买回和置换,超出额度的三分之一,由官府出钱买回,另三分之一,由官府授给他们勋官,这样也算是给他们的一些安抚,剩下的三分之一超额的,则以关外或边疆之地置换,以一比二的比例给他们置换。   通过这样的手段,把中原严重的土地兼并问题,加以缓解。   不过这样做,是很大风险的,毕竟这些地方上的士族豪强地主们,个个都不是等闲之辈。   可罗成却依然还是这样做了,他的底气在于,公田令并不会危害到跟随他的功臣将士们的利益,有功勋将士们支持,又有百姓拥护,那么旧贵族和地方豪强的反对,罗成也并不是很惧怕。   正因此,他也是坚持已见,大力推行公田令。   这条旨意颁下后,地方上确实很沸腾,也有人要做乱,但他们刚有动作,就被驻于各地的大将们率兵弹压了。   对付这些人,罗成相当狠辣果决。   抄没所有的宅第田财充公,将这些做乱的家族连根拔起,全都流放关外为屯民。   这般雷霆手段之下,虽然其它的豪强地主们还是很不满,可却也得惦量惦量自己的本事,没有那个本事造反,就只能服从。   “难道皇帝就不怕隐患?万一战事起来,这些人到时通敌叛乱呢?”   “吾皇说过,他们不会有这个机会的!”   李密不知道罗成为什么这么自信,但现在看来,山东确实很热闹,也可以说他的冒险之举,或许是成功的,也许还有隐患,可起码现在是已经见到收益了。   “皇帝果然大魄力,不得不服。冒险得罪这么多旧贵族士族豪强地主,却只为给更多百姓均田授地。”李密自忖,自己似乎是没有这份魄力的。   毕竟这土地限额令,其实不仅现在威害到那些旧贵族豪强,其实也是潜在危害如今的新贵功勋们,可皇帝还是这样做了。   过去山东之地,七成土归掌握在那大约一成的贵族豪强手里,而如今在罗成的这连番动作之下上,趁着现在特殊的局势,他作为开国之君,是最缺少掣肘之时,大刀阔斧改革,推出这限田令,一边是回购,一边是置换,一边又是换勋官,多管齐下。 第814章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现如今据这位官员所说,山东之地,是一分军屯,一分官庄,然后是两分士族豪强私田,六分百姓均田。   土地份额性质完全改变了,再加上这和籴令的粮食统购,山东的粮基本上掌握在了官府手里,百姓也通过均田,大量转变为有产的自耕农,为大秦交两税卖粮食之余,还能得个温饱。   大量的百姓有产了,温饱了,这山东自然也就安稳了。   那些旧士族豪强虽然心中不满,可地方安稳,百姓安心,他们虽有不满,可也无法发作。   他们虽是火种,可百姓这些柴火,如果都沾满皇帝雨露,又如何燃烧的起来呢。   在东莱港的时候,李密看到许多盐船。   “过去无工商之税,盐矿等也不禁私人,盐价不高,如今这盐有盐税,茶有茶税,一斤盐能值一斗米,这岂不是相当于变相的给百姓都征了笔人头税?百姓岂无怨言?”   李密敏感的看清了这个盐专税的本质。   大秦实行盐税,是以票引制。盐是任由商民煮盐晒盐、贩卖交易,但是制和卖是分开的,制出来的盐需要在朝廷这里登记,所有的盐要统一卖给官府专门的盐衙门,不得私卖。   而商人要贩运盐,必须得从官府的盐衙门买,而且买的时候,就得先交税再拿税,你买一斤盐,就得连盐价加盐税一起交了,然后取得盐引。   有这盐引,才能运输贩买,否则就是贩运私盐罪,罪极重,贩一斗私盐就要流放边疆屯田,贩一石私盐,那就是发卖为奴的下场。   虽说盐税也不算高,就是按盐价加征一成,十一之税。   但商人最终还是会把这税转嫁到盐价之上,所以最终百姓承担着这加征的盐税,盐不像是茶和酒之类的,属于可有可无的消费品,盐是必需品。   这样一来,盐税实际就等于人头税。   在开皇时,盐价是很低的,较好的盐一斗才十文钱,而那时,京师米价一斗要十五文。盐还没有米价高,而这几年天下动荡,盐的生产和运输受到影响,盐价本身确实也涨了,但现在东莱这样的安定繁华之地,盐价都是斗米斤盐。   东莱港的米价多少?一斗米二十文。   这个价格非常惊人,毕竟洛阳城中的米价都卖到八万钱一石了,虽说这是围城时的特例,可其它地方,米价也是动不动以百文一斗起的。   东莱的粮价安稳,还是在于罗成的粮食政策,地方安稳,粮食产量得到了保证,然后是和籴统购政策,再加上禁粮食私人收购和外流政策,使得不管外面粮食价格如何跌涨,安东这块却是向来平稳。   斗米斤盐,二十文一斤的盐。   跟开皇年间,十文钱一斗的盐相比,价格相差十几倍,但若跟其它郡县比,似乎还便宜。但其它郡县盐和米的比价却没这么夸张的。   “任何政策,总是有利有弊的,但总的来说,盐税还是利大于弊的。”   大秦盐政,实行民采官收商运商卖制度,如今在辽东和山东、淮南、范阳等地设立了十个盐监,一年的盐税,就高达一百多万贯。   这可是笔巨款,毕竟这笔钱相当于大业朝时起码几十郡的收入了。毕竟隋朝的税制太简单了,无工商之税,仅是收租调,仅以土地产出收租,还收的实物租。   “一百多万贯?”   李密眼睛都瞪大了。   开皇号称盛世,可开皇时地方官员连俸和禄都没有,他们的收入靠什么?靠朝廷给他们在地方上划分的职田收租为禄,靠公廨钱放贷收息为俸。   而罗成仅靠个盐税,居然一年就有一百多万贯,而且更惊人之处在于,罗成现在才占了几道之地啊。   若是他统一了天下,按此之法,那盐税一年岂不得四五百万贯之多?   那茶酒税呢?   怪不得罗成兵精将猛,器械精良,麾下那般能战,原来这家伙还这么会捞钱啊。   听说秦军作战极为凶猛,皆因赏赐丰厚,秦军军纪良好,从不掳掠百姓,看来,那是因为罗成手里有钱啊,否则没钱赏赐,士卒如何肯战,如何不劫掠?   罗成打下一地,迅速就恢复安定,田地产出,税赋充足,足够供军。   而李密在河南打了三年,荥阳洛阳等地,甚至打成了废墟鬼域,大片的良田全都成了荒地,看来自己的失败确实也是有原因的。   不过他心里还是不太肯服气的,认为罗成一介武夫,安有如此定国安邦之策?定是房玄龄杜如晦这些人的功劳,那些士族官宦之弟的本事还是有的,羡慕罗成居然有这么好运气,能招揽到这么多人才为已用。   可惜自己被迫靠一群贼匪起家,身上染了匪名,始终难得那些士族官宦之弟的投奔,麾下无人可用,才有今日之败啊。   我李密非不如罗成,实是罗成运气太好,能得那么多人相助,而我李密运气太差,只能借助一群贼匪起事,最终却还是败在那些贼匪手里。   该死的贼匪!   在东莱港登上了巨大的楼船,前往旅顺。   蓝天下的碧波之上,同行的船只有好多条,组成了一支船队。   李密站在甲板上,看到同行的船队里,许多船上都是载着移民关外的中原百姓,这些人据说都是战火中受害,不得以逃离家乡的客户,有些人接受了大秦官员们的劝说,决定放弃中原的一切,前往关外均田授地,在那里,他们能得到更高的田额,分得更多的田地,也更远离中原的战火与是非。   经过一座岛屿时,李密看到有一支船队从辽东过来。   “那是运奴船,这一支船队,大约运了五千个高句丽奴。”   每天都有运奴船从辽东过来,玄菟郡的高句丽人叛乱还未完全平定,乐浪和带方郡的高句丽人又闹起来了,皇帝已经下了灭高句丽令,要将所有高句丽人都捕为奴隶,运往中原贩卖,让关外之地上,再无一个能反抗大秦的自由高句丽人。 第815章 魏王挂帅   范阳。   军都关。   折冲郎将李玄霸进来禀报,“旅顺那边飞鸽来信,说李密已经到了旅顺港。”   正在看着地图的罗成闻言,“已经到旅顺了吗,那就再派船送他来范阳吧。”   “陛下,李密此人走投无路之下归附,只怕未必是真心,不如就把他留在辽东,何必让他来范阳呢?”   “河南山南之地,李密还有许多旧部,也还有十来郡的地盘,他还有些用的。只要李密肯真心归附朝廷,便是授他个爵位也无妨。”   对于李密,罗成也没有什么杀心。   “召封舍人。”   中书舍人封德彝闻召赶来。   “陛下。”   “你替朕草诏,授封李密为太常卿,加封和顺侯,授他正三品金紫光禄大夫阶,再赐他斗牛服,于范阳再赐他宅第一座,赐他高句丽奴仆二十人,并赐田地千亩,钱三千贯。”   “太厚了吧?”李玄霸撇嘴。   罗成对这位小舅子哈哈大笑,“李密来投,已经送了我们一座虎牢关加一个荥阳郡,接下来说不定还能再得他十余郡地盘,几百万人口,这么点赏赐,不亏。”   “便宜这家伙了。”   封德彝低着头没吭声,心中却也为李密感叹。当年封德彝在杨素手下做事,李密也是极得杨素看重的,所以两人也算有些交情。想不到两人兜兜转转,倒又是都到了一起。   只是当年二人在杨素府中相识时,都还年轻,如今却都已近不惑了。   十月的范阳,天气已经寒冷起来。   寒风呼啸,似乎一夜之间已经从凉爽的冬天进入了寒冷的冬天。   一些还没有来的及换上冬衣的人,便只能缩着脖子笼着手。   皇帝依然还驻跸在军都关中。   进攻太原的战略计划已经拟定,但要攻太原这样的名城重镇,却不是简单的,必须有详尽的计划,为了能够拿下范阳,罗成拟调动二十万大军入河东。   而二十万大军入河东攻太原,要调集的兵马很多,需要的粮草辎重更多。   军都关作为长城险关要隘,夜晚站在关城之上,更能感受到呼啸的北风之凛冽。   皇帝身披着貂皮大氅,让冷风吹拂着脸庞,这冷风能够让皇帝保持头脑清醒。   形势越来越好,罗成也在心里告诫自己当戒骄戒躁,越是得意之时,越须要小心谨慎。   “存孝应当已经出兵了吧?”   罗成望着黑夜里遥远的南方。   河南方向,只怕已经乱成一团糟了。   北邙山大战,李密兵败降秦,裴行俨夺洛阳、来整夺兴洛仓、裴仁基据偃师,紧接着是邴元真以虎牢归附,存孝出兵西进夺荥阳。   王世充丢了洛阳老巢,虽然还有数万兵马和几座城池,可形势危急。至于李密在洛阳外围的十余郡地盘,几十万人马,现在更是群龙无首。   “现在就是抢时间了,看谁能抢得先机。”   “陛下,李密入秦,王世充失洛阳,这中原之地,已经再无悬念,皆将归属我大秦了。”   身旁,独臂的贾润蒲对皇帝道。   “未必,局势纷乱,未到最后一步,谁也不敢说就赢了。”   秦军没有拿下窦建德,那么关外范阳和山东淮南,便始终被分割两地,虽有海上可联接,但终究是个短板。   “润蒲,你说我打太原的决定究竟是对还是错?”   老贾虽然如今在秦军诸将中名声不显,职位也不算高,但毕竟是罗成起家之初的老伙计,跟皇帝的关系非一般人可比。   有些话,不适合跟别人说,但与他说却无妨。   “若是一般人,估计都会选择先破窦建德吧,但陛下岂是常人?若一般人,也不可能以辽东这个新占之边疆之地,以区区几万人马,数十万百姓,就能打入关中,有如今虎视中原的实力。”   “陛下欲先攻太原,这是要隔李渊,围窦建德,固洛阳,这在战略上,是占据制高点,抢夺决胜点的高招。”   罗成打断老贾,“你别说那些,朕不是要听你说那些的。”   “臣可没有奉承之意,而是觉得若先攻窦建德,就算扫平河北,也并没有达到制胜天下的关键点,可若拿下太原,却已经基本上可以说天下我有了。”   罗成有些担忧的望着南边,“我现在最担忧的还是中原,让存孝为帅,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存孝统兵,勇猛无敌,可勇则勇矣,有时又太莽了些,我是担忧啊,万一出了乱子,只怕河南不但不能顺势扫平,说不定还要危及山东和淮南。”   罗存孝是罗成的兄弟,爵封魏王,又是山东节度使,以他为帅,名正言顺,诸将也能心服。若是以淮南节度使杜伏威为帅,只怕罗存孝第一个不服。   而若是另派人去挂帅,估计罗存孝和杜伏威都不会服,而且现在罗成这里,也没有资历威望比存孝和杜伏威更高的人,除非派张须陀和罗贵去,可这两位明确表示不愿意去。   “陛下当信任魏王,魏王随陛下东征西讨这些年,莽撞的性子可是大有改变,而且兵法谋略上也是很了得的。”   说起罗存孝,连贾润蒲也不由的叹了声。   这位魏王论勇悍,那真是秦军中排的上名的,可也正因他勇猛,便不免有些莽。若论冲锋陷阵,统一军之兵,只怕连如今皇帝御前两员禁卫大将秦琼和尉迟恭都远不如。   但若说统领两镇四个军,独挡一面,负责整个中原的战局,就连相识罗存孝多年的老贾,也不敢说他一定不会出事。   “若是嗣业在河南,我就不会有此担忧了。”罗成道。   这次攻太原的二十万兵,其实是兵分四路。   第一路便是晋王罗嗣业,他将率定襄道兵五万,向西攻河套的漠南道节度使云定兴,他已经归附倒向了关中的李渊。   趁现在李渊还在忙着跟薛仁杲的西秦军决战,罗成准备先出手进攻河套,既能免的云定兴一直威胁着定襄和代北,还能斩断他跟突厥颉利可汗的勾搭。若能下九原,则顺势取灵武,便威胁到关中长安,如一把利剑抵到李渊的后背上。   刘武周的定武军五万,为第二路,则是自太原北面的楼烦南攻。   罗成将亲率禁军五万,出范阳,经上谷,入博陵,然后至恒山,由太行八陉中最重要的井陉西攻入河东,攻太原之东。   最后便是冯孝慈率军五万,从恒山南攻赵郡,扫荡赵郡的甄翟儿,也护卫罗成的后背侧翼,同时防范窦建德。   二十万兵马,并不是一股脑全挤到太原城下,而是分成了四路,各有战略目标。   真正围攻太原的,也就是刘武周和罗成这两路。   冯孝慈的五万兵马,是由恒山镇神机军,加上奚契一个联军组成。而皇帝的五万兵,则是由忠武禁军加上一个靺鞨和白霫联军组成。   范阳还保留一个忠武禁军,加上一个藩军留守,作为机动预备队。   定襄也有罗思摩率领的一军宣武军留守,防范北面的突厥人。   现在各种兵马,正在调动集结。   北方皇帝御驾亲征,四路兵马二十万。   南方魏王挂帅,指挥山东淮南两道四军十万人马攻河南。   若是两路得胜,则天下可定。 第816章 王世充降唐   洛阳。   西苑。   王世充收扰了各路兵马,集结了六万人开始猛攻洛阳,试图一举收复洛阳城。战斗从早到晚,打了整整一天。   面对着城上的裴行俨守城,王世充这个号称知兵能战的郑王,却硬是连洛阳城的城墙都没摸到。   裴行俨依托洛阳城,率兵在西苑跟王世充野战,硬生生的打的王世充没脾气。   郑军刚败李密,本来士气正盛,谁料让秦军偷了家,本还以为有周公护佑呢,这下子一下全泄了气。   一众郑军将校士兵的家眷几乎都在洛阳城中,现在家眷妻小都在秦军手里,他们哪里还有什么军心士气。   再说,击败李密,他们本身也是伤亡不小,更兼来回奔驰早疲惫不堪了。   等到黄昏之时,裴仁基和卫文升居然率着一万人马从偃师赶来,在洛阳城南门外驻扎,侧翼威胁着王世充。   第二天一早,来整与邴元真又率一万人自洛口方向赶到。   更加要命的是,对峙到午后。   洛阳北面邙山上的金镛城里的王伯当,接到李密的书信后,选择了听从老师的命令,他下令开城向赶来的来整投降,把麾下的两万余魏军及金镛城交给了来整后,他便带着一队亲兵去范阳投奔老师李密去了。   这一下,秦军在洛阳势力大增。   张仲坚以红枪会等河南义军守洛阳城。   裴行俨率数千秦军精锐,以及两万义军在洛阳城西的西苑依城扎营驻守。   裴仁基和卫文升这两员老将带着万余人马,在洛阳城南安营驻守。   而来整和邴元真率万人来到洛阳北,接收了王伯当的两万人马后,驻于金镛城。   洛阳城被秦军守的跟个铁桶似的。   王世充的六万人马,此时反而连数量优势都没了。   秦军并没有急着向他发起进攻,只是团团守着洛阳。   王世充知道他们在等什么,他们正在等罗存孝。   罗成的兄弟,山东节度使罗存孝正率领大军向洛阳赶来。   “郑王,罗存孝已经过了虎牢关,前锋一万精骑距此已不到百里。”   听到这个消息,王世充也不禁嘴唇禀报。   罗存孝来的太快了。   昨日一天猛攻,连洛阳城都没摸到,今天秦军数路增援,他更不可能攻下洛阳。   “撤!”   “郑王,往哪撤?”   “往西撤!”   王世充只能咬着牙道,虽然连长子和妻妾都落入了秦军之手,可王世充不是不甘心投降。   手里还有六万人马,他依然想再拼一拼,他不是李密,一败之下就降秦。   若他是李密,也不会坚持几年到现在。   王世充急匆匆撤兵往西,西面此前已被李密尽数攻占,好在这个时候李密降秦,这西边诸郡县的魏军将领也是人心惶惶。   并没有人出城来拦截。   一直撤到了河南府最西边的陕县下,往北是隔着黄河的河东,往西便是潼关相隔的关中了。   “先拿下陕县落脚!”   王世充看着只有千把人驻守的陕县城,下令攻城。   陕县的守将只是李密麾下的一个将领,以前是个占山为王的贼匪,后率部来投李密,因兵少,便也只得了个县令之职。   现在看王世充数万大军来攻,根本搞不清楚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干脆直接开城投降了。   占了陕县之后,王世充思来想去,还是不甘心。   于是王世充连忙写了一封信,却是向关中长安的李渊求救。   没办法之下,他也只得去信李渊,说愿奉长安天子为正统。   说了许多奉承李渊之语,说的无非是若让罗存孝趁机占稳洛阳,再扫平河南,那下一个可就是关中了。   所以现在当赶紧发兵来抢河南夺洛阳,他王世充愿为先锋。   驻守潼关的是李渊的宗族堂弟李神通,他被封为郑国公,镇守潼关。   接到王世充的信后,不敢耽误,赶紧派快马送往长安。   长安。   唐王李渊接到王世充的这封信后,也不由的大惊。   他没想到,中原局势居然变化如此之快,如此之大。之前李密和王世充这对死对头硬拼了三年,谁也奈何不了谁。   可如今李密居然降了秦?   王世充也丢了洛阳来投。   李渊赶紧召来一干心腹。   “想不到罗成手段如此了得,居然让他不声不响的夺了荥阳,偷了洛阳。”   “丞相,既然王世充已经丢了洛阳来投,那咱们就接纳,不但要接纳,还要派兵出关去夺河南洛阳。”   唇亡齿寒的道理谁都懂得。   “可如今我大军主力尽在邠州。”李渊忧心忡忡道。   “陛下,赵国公在邠州已经与薛仁杲对峙了一月有余,眼下薛仁杲二十万大军已经粮草将近,离崩溃已经不远了。对长安再无法造成什么威胁,我以为可以把岐州之兵抽设往东,汇合同华二州之兵,出潼关。”   丞相府长史裴寂道。   “万一裴仁杲不崩,二郎又抵不住,那么京西可就再无兵可阻西秦兵马,到时长安危矣。”李渊担忧道。   不管怎么说,薛仁杲集结了二十万之兵在泾州总是事实,而泾州离长安不过三百里而已。   “陛下,邠州有赵国公在,有六万大军在,定能保京西无忧,绝不会让西秦军寸进一步。现在关键还是关东之地,若让罗成就这样占了洛阳,并顺势夺了河南,那朝廷危矣。”   众人都劝李渊出兵救援王世充。   想了许久。   李渊问长子建成。   “大郎,你以为呢?”   “父王,儿以为当救,不但得救,还得倾全力争夺河南。现在罗成的山东与范阳还被窦建德分隔着,其山东之兵还不算强,若一旦让他灭了窦建德南下会师山东,则再挥兵西进,就难以与他抗衡了,必须抢夺先机。”   李建成的话,让李渊下了决心。   “好,那就以建成为陕东道大行台尚书令,兼东征元帅。授李神通为陕东道大行台兵部尚书,兼行军长史。授王世充为东征副元帅,拜河南郡王。”   “再以朝廷之令,诏杨义臣萧瑀率军南下,合击伪秦军,收复河南、洛阳。” 第817章 三家分魏郑   秦开皇元年(大业十三年),十一月。   凛冬已至。   关中门户,潼关。   此关位于关中平原的东部,雄踞秦晋豫三省要冲之地。   其形势非常险要,南有秦岭,东南有禁谷,北有渭洛二川会黄河抱川而下,西近华岳。   周围山连山,峰连峰,谷深崖绝,山高路狭。   “怪不得都说细路险与猿猴争,人间路止潼关险。”罗存孝打量着这座关中门户,看完后也不由的摇头。   “咱们还是来迟了一步,王世充这老乌龟倒是跑的快,居然直接窜入潼关去了。”   罗存孝瞧了半天,最后挥手,“传令下去,撤退。”   “就这样撤了?”几名将校都有些意外,这一路追击王世充到这里,就撤了?   罗存孝嘿嘿两声,“你们别以为老子就是愣头青,这潼关如此险要,而李渊还派了世子李建成亲来,现在潼关里驻了足足八万唐军,更别说王世充这老小子被李建成安排在潼关东南的禁谷之中,六万郑军据守十二连城,死死的扼住了潼关东面的这条小道。”   再加上杨义臣亲率六万河东兵马正往黄河北岸河东郡解县的中条山南麓来,眼前的形势对罗存孝来说,已经没什么好留恋的了。   他从荥阳过来,到了洛阳也没有停留,一直马不停蹄的追击而来,这段时间,都行军上千里,此时身边也就两万来人马,将士们也是十分疲惫。   一不小心,说不定这一军人马,就要在这里被包饺子。   “既然王世充这老小子都逃进关中了,那就算了,咱们撤。”   罗存孝说撤就撤,并不拖泥带水,趁着几路兵马还未到齐,他从潼关下东撤。   这一撤,就是二百里。   从潼关下一路撤到了陕县,到了这里他不再撤了。   兵分两部,一部驻于陕县城中,一部驻于陕县西南的常平仓城。   这座常平仓是开皇三年所设,也是隋朝的六大粮仓之一。因为陕县附近的黄河有险滩激流,漕运船只难以通过,所以粮船到了这里,只能先运粮上岸,经过陆路转运几十里,再走水路运往关中长安。   为了转运粮食,所以特意在陕县设立了常平仓,东来的粮食先入常平仓,然后再转运关中。   “魏王,这常平仓几乎是座空仓城了。”   听到这个消息,罗存孝也不以为意。   李密和王世充在这洛阳一带鏖战三年,都是不发展不生产的主,他们就靠黄河运河和京城附近的几大粮仓撑着,能撑到现在,还仓中有粮,都已经是借了开皇和大业年间积储了。   “就那几个家伙,光知道打仗夺地盘,早晚得败啊。”   常平仓城有许多粮窖,一窖可储三千石粮。因为采用的是地下粮窖储粮技术,所以最耐储的带壳粟谷能在仓中积储九年。   但再多的储粮,也不够他们那样挥霍的啊。   退驻陕县之后,罗存孝却就此按兵不动,也不加固城防,也不训练兵马。   这番动静,让李渊的探马都很奇怪,消息报回。   长安城中的李渊不由的狐疑起来。   “罗成在山东淮南有十万大军,最近又趁机偷了洛阳荥阳,得李密数万旧部归附,为何罗存孝身为伪秦中原大帅,却独率一军二万余人屯驻陕县?”   “其它秦军呢?”   “回丞相,罗存孝屯驻陕县,裴行俨屯驻洛阳,来整驻于兴洛,裴仁基进军襄城郡,卫文升出兵颍川。而郭孝恪驻于虎牢,杜伏威留守淮南,阚棱则率江淮一军正往攻汝阴汝南淮安南阳一线,都是在乘机抢夺李密的地盘。”   “动作如此之快。”李渊听了不由的叹声可惜。他一边派兵增援潼关,一面也让驻守上洛郡武关的儿子李元吉出兵向东,趁机抢夺了淅阳和弘农二郡,原本还想再抢南阳襄阳,可没料到罗成义子阚棱动作更快。   他带着李密的劝降信,这一路西来,几乎没有遇到阻碍。   如今原来李密的地盘,从豫西到淮西,那些大城基本上已经被罗成麾下抢先占据,李渊也只抢到了淅阳和弘农二郡,再加上他之前西归时夺占的上洛,也才三郡。   而襄阳这座汉江边的重镇,却被萧铣给抢了。   此外,萧铣还抢了舂陵、汉东、永安三郡。   至于秦军,则夺了河南郡、荥阳郡、育阳郡、南阳郡、淮安郡、襄城郡、颍川郡、汝南、汝阴九郡。   秦军抢占最多,还包括了东都洛阳。   虽然现在秦军也只是抢占了各郡的大城,下面许多地方还没有完全控制,可其它两家也差不多如此。   更别说,当秦军攻占洛阳后,原本是尊奉洛阳朝廷的山东道的黔安、武陵、澧阳、夷陵四郡,现在也谴使归附范阳天子罗成。   虽说这四郡被萧铣分割开来,在三峡下面的荆江两岸,就算归附,也只是名义上归附,但这四郡上表归附秦朝,依然还是能让李渊和萧铣都感到压力。   尤其是对于萧铣来说,他如今立都在江都,而江陵是在南郡,也就是在三峡下面,而这归附罗成的夷陵四郡,却偏偏在南郡的四面,二北二南,差不多是把南郡包围起来了。   夷陵通守许绍,是安陆人,其祖父和父亲都曾任过楚州刺史,其父跟李渊还关系极好,在国子监是关系不错的同学。   大业末年,他任夷陵郡通守。   杨广被杀后,他尊奉的是江都的越王。李渊入关后,也曾几次派使者去招这个世侄,奈何许绍根本不理睬世伯李渊。   许绍据郡自保,甚至还把南郡周边的黔安等三郡也拉了过来,组成了四郡联盟,互相支援,以此多次打退萧铣的进攻。   如今王世充兵败,洛阳被秦军所占,这位许绍倒也见机的快,马上就遥奉范阳天子罗成,上表归附。   这把李渊气的啊,我关中离你那么近你不归附。   “许绍已经派其子许智仁往范阳去上表归附,看来是铁了心了。”   “丞相,某以为可以暂时先不要管江汉一带,只要我们扼守上洛、淅阳、弘农三郡,便可保关中西南门户武关不失。”   “我们还是应当先想办法乘罗存孝刚入河南,立足未稳,将其击败。如今伪秦兵马,四面出击抢占地盘,分据各地,这正是我军抓住机会,集中兵力,将其各个击破的好时机。”裴寂向李渊建议。   李渊想想也是这个道理,现在罗成才是首要之敌。   “既然如此,那就派人去江陵,游说萧铣一起出兵攻打河南罗成,可以向他许诺,将来击败河南的伪秦军,我朝廷与萧铣可以以秦岭、淮河为界。秦岭淮河以南,皆为他有,秦岭淮河以北,则为我有。” 第818章 李建成对罗存孝   罗成始终就如一座大山一样压在李渊的心头,压的他喘不过气来。尤其是如今罗成已经攻夺了洛阳,抢占了河南九郡之地后,这下李渊更加不安了。   一旦让罗成的秦军在河南占稳了脚跟,他还拿什么争天下。   “传令潼关,令建成率军出关,王世充、杨义臣、李元吉各自配合,相机行事。”   命令自长安快马送到潼关。   李建成立即召集诸将,准备出关。   李神通、王世充等都喊着要趁秦军立足不稳,杀他们个落花流水,只有李孝恭向李建成提醒,“罗存孝之名虽不及罗成和罗嗣业,可依然是一员当世猛将,他久经沙场,不可小觑,更何况河南还有裴仁基、卫文升这样的老将在,他岂会无备?”   “观他之前速攻至潼关,却马上后撤二百里至陕县,便知此人不凡,他定是故意诱我。若往,则中计也。我以为,我军当依据潼关天险,重兵紧守潼关,待罗存孝来攻,到时方有机会借潼关险固击败杀伤罗存孝军,那时,再反攻河南,也犹未晚也。”   但李孝恭的这番话,却并没有被李建成李神通等人听进去。   尤其是王世充,他现在手里还握着六万兵马,又不是真心归附李渊,他急希望李渊能够杀入河南,到时他还能有几分机会翻身。   军议结束。   李孝恭仍然求见李建成。   “世子,如今情况,主动出击,兵法大忌啊。兵法而言,凡千里驱驰,孤军深入的一方,就必须得寻求战机,速战速决,这样才能摆脱孤军无援、补给困难,师疲于外的劣势。”   “而被攻的守方则会采取深沟高垒、坚壁清野、以逸待劳的策略,寻求拖垮对方,伺机歼灭。”   坚壁避锋挫锐,这是用兵常识。   李孝恭长的十分高大,一脸络腮胡子,不过他也才二十八岁,是李建成的堂见,他也是李虎的曾孙,他跟建成是同一个曾祖父,关系不可谓不亲。   只不过李建成此时好不容易才有了一个统领大军的机会,诸将又都认为出击胜算很大,他岂听的进李孝恭的话。   自入关之后,他作为世子,便一直留在父亲身边协助处理事务,而世民和元吉却得以统兵在外。   所以名义上关中之兵分由兄弟三人统领,但李建成却一直没机会直接统兵,眼看着世民虽先败于薛仁杲折损几万兵马,可如今马上就能打赢薛仁杲,甚至进而夺取陇右,立下大军功,建成也不由的急了。   若是他能借这次机会,拿下河南洛阳,那功劳可就远超世民败薛仁杲夺陇右了,自己的世子地位自然也就越发稳固。   “丞相之令早已言明,伪秦军新入河南,立足未稳,若我们不抓住机会击败他们,难道坐等他们立稳脚跟?”   “世子,客军深入,必须速在速决,可我以为如今我们未必能速胜。”   “我军三路兵马,二十万也,罗存孝驻于陕县,不过一军二万余人,十倍于他,岂有不速胜之理?正好各个击破,一举收复河南。”建成很自信。   二十万军队啊,这是多么强大的武力。   可李孝恭却并不迷信什么二十万之兵,李孝恭的父亲李安曾是隋朝右领军大将军,爵封赵郡公,也是员大将,李安是李虎第七子李蔚之子,李孝恭兄弟四人打小就跟着父亲学习兵法战技,不但弓马娴熟,这兵法谋略也是出众,尤其是李孝恭,兄弟四人中兵法学的最好。   在李孝恭看来,这二十万大军,其实很虚。   首先,王世充就占了六万,这人新附,可未必能倚重,说不定关键时候还会成为敌人。另外河东来的杨义臣六万军,数量是不少,但战力未必高,据他所知,六万人里,辅兵壮丁就占了大半。   就连李建成的这八万大军,实际上也有许多是临时从长安一带抽调的壮丁,匆匆的武装起来,这些人连个真正的辅兵都不如。   一群匆忙间披甲执锐的农夫,真打起大仗来,你能指望他们有多勇猛?   一旦失利,说不定这些人最先就溃败了。   仓促间把长安武库里的铠甲拿出来武装那些新兵,许多人甲与身不相称,攻与守不相宜。甚至是削竹竿以为长矛,漆败纸为盾橹。许多新兵,发给他们弓箭,可他们临阵也不会引弓拔剑,更听不懂金鼓号令,不懂进退。   更别说还混杂了许多乞丐流民、招降贼匪乱兵,这些人在,军纪不用谈了。   若是据潼关而守,这些人还能发挥些作用,若大军野战,顺风的话还能助助威张张势,可万一逆风,只怕就要命了。   李建成沉吟许久。   “便请从兄你留守潼关,我以王世充六万人为前锋,以杨义臣六万人在黄河北岸监护粮秣并掩护主力侧翼,待时机包抄伪秦军罗存孝退路。”   “某亲率八万人为中军徐进跟随。”   第二日。   李建成便在潼关誓师出关东征。   王世充六万降军与李建成八万唐军,由黄河南岸狭长地带沿着官道东进。   十一月初八。   王世充所部六万人抵达距离陕县不过四十里的弘农郡北弘农城附近,这里距离函谷关旧址十余里,交马到达此处后无法再前进。   因为罗存孝居然没有在陕县固城待援,相反,他率军南下抵达了旧函谷关处。   他于弘农西原列阵待敌。   罗存孝故意以队形不整,衣衫杂乱的万余红枪会、小刀会等列在最前,又以五千大刀会和斧头帮的义子手执朴刀、陌刀、长柄斧列阵于后。   然后是其本部神威军步兵埋伏于崤函峡道南侧的山头,数千骑兵则藏于山谷之中,并秘密的向西运动,另将数千牙兵驻于峡谷狭隘之处为预备队。   王世充率领的六万人马为先锋,看见罗存孝摆出的这个军阵,迷惑不已。   最前排的居然是拿着白杆枪的红枪会众和拿着短刀盾牌的小刀会众,这些人他已经知道都是由罗成秘密扶持起来的民兵,可看这些人衣衫杂乱的样子,他不相信这些人有多少战斗力。   “莫非罗存孝是想先以这些乌合之众来消耗我军?”王世充疑惑道。 第819章 迁都避秦   王世充生性多疑。   看着这个异样的阵势,又看着这里那险恶的地形,便有些犹豫起来。   “这后面肯定便是罗存孝埋伏的精锐本部了。”   他还在犹豫呢,那边李建成已经派亲兵来催促他上前交战。王世充让人转告李建成,说后面定有埋伏,这前面的不过是引诱他们的乌合杂兵。   可李建成却认定是王世充避战,不肯出力。   于是再次派兵催促。   “元帅说罗存孝才两万余人马,而副帅你却有六万之众,在绝对的优势面前,任他诡计多端,也是无用。请副帅立即催兵进讨,大帅随后就到。”   王世充皱眉,但也只得点头应下。   “都小心一点。”   战斗开始,郑军开始与秦军接战。战斗开始,那些衣衫混乱的万余民兵,果然不堪一击,接战不久,就纷纷败退。   “定是诈败,这定是诈败。”   王世充跳起来叫道。   但这时李建成却率主力已经赶到后面,强令王世充乘胜追击。   郑军追击,秦军民兵阵形散乱的败退,退入了峡道。   这个时候,追到峡道口的郑军,果然遇到突然杀出的秦军伏兵。   他们占据险要高地,投掷滚木檑石,而郑军身处隘道,人马相互拥堵难以组织有效反攻。   “郑王,果然有伏兵,是否撤?”   可这时王世充盯着那隘口,却眯起眼睛道,“不,看来罗存孝也不过如此,这般伏兵还不够,把毡车调上来,冲散隘口的秦军,我们杀进去。”   数十辆披着厚厚毛毡的车辆推过来,可隘口的秦军却马上用几十辆粮草车阻塞了通道。   午后,东风大作,秦军乘风纵火,浓烟蔽日。   距离崤函狭道不远,李建成统领八万大军就在相距十里的地方观阵。   他没有马上派出兵马增援王世充。   虽然王世充进攻的不太顺利,可李建成却觉得一切都在掌握之中。   罗存孝居然敢来跟他野战,就算占据这有利的地形又如何?   他可是有足足十四万大军在手。   就两三万人,想野战击败他,怎么可能?   “叔父,你看罗存孝还有何伎俩?”   李神通是李渊堂弟,也是李渊西入关中后,及时响应的,因此资历很高。   “罗存孝还是有些本事的,你看他之前,所出之兵不过万人,什什伍伍,散如列星,或疏或密,或前或后,这显然是在故意示弱诱敌。”   “而他在后面安排的那五千大刀长斧手,其实也一样是在诱敌,只为一步步引诱我军入狭谷之中。”   之前王世充说谷中必有伏兵,李建成他们岂不知。   但他们依然让王世充进击,就是认定罗存孝兵太少,再怎么埋伏也没用,况且他们早有心里准备了。   眼下王世充被阻于隘口,秦军反抗激烈。   在李神通看来,这才是罗存孝的主力了。现在罗存孝伏兵杀出,可并没能伏击到多少兵马,这就意味着罗存孝的伏击之策完全失败了。   “罗存孝已经使出全力了,技止于此了。”   李神通判断,接下来罗存孝估计就要跑了。   “世子,我军可以全军出击,给予罗存孝雷霆一击,将他一举击败了。”   那边隘口风烟滚滚,视线摭挡。   可李建成却下令,弓箭齐射。   隘谷两边高地上的檑木滚石终会用尽,粮草车也不可能一直燃烧,所以罗存孝再无法阻拦他们,现在就要防着他打不赢逃跑了。   号角声声。   李建成下令全军压上。   “雷霆一击,别放跑了罗存孝!”李建成高喊。   峡道之中。   罗存孝正坐在一张小马札上,边上还围起了布障摭风。   一个个传令兵奔驰往返。   “报,李建成的中军主力尽出,全军压上来了。”   “报,唐郑两军弓箭齐射,隘口要守不住了。”   罗存孝却不慌不忙。   “也真是难为他们了啊,你说这十几万人马,都挤到这隘口来,这是想抢新鲜热乎的屎吃吗?”   诸将齐齐大笑。   “薛万淑和段志玄的骑兵到哪了?”   “薛将军回报,他们马上抵达预定位置,随时可以发起攻击。”   罗存孝一拍大腿,“好,他娘的,我还以为他们两个这是着凉跑肚,一直在路上拉屎呢,这么久还不到位。”   “绕这一个大圈,好几十里路呢。”有人为那两位骑将解释了句。   “要不是老子是主将,我就亲自指挥骑兵了,早就到了,哪用这么久。好了,既然已经到位了,那李建成也已经全军出动,完全展开压上来了,那也就没有什么可再说的了,把山上的烽烟点起来,让薛段二将,赶紧动手吧。”   狭道边的山上,三柱狼烟升起。   远处的一座山头上,也跟着升起三道狼烟。   一座座山头依次升起了狼烟,向南传递。   唐军后方。   薛万淑和段志玄看到三股狼烟升起,“狼烟起,出击!”   整整一万骑兵,经过充足的休整后,此时人如虎马如龙,皆精神抖擞。   披甲,上马。   剽悍的神威军骑兵从山后冲出,他们绕了几十里路,绕到了唐军的背后,此时以排山倒海般的势头杀向了弘农西原的那片河滩。   唐军后军安排了些游骑警戒,可是这点游骑,如何挡的住一万精锐骑兵的冲击。   瞬间就被击穿。   这时唐军已经尽皆出动,正往狭道隘口去呢,哪料到秦军居然还有大股骑兵自后杀到,这真是怎么也预料不到的。   薛万淑和段志玄的骑兵迂回包抄战术,相当经典,运用的炉火纯青。   手底下的骑兵,更是骠悍无比,其中既有忠武军老骑兵,也有突厥、契丹、奚、霫、铁勒、靺鞨等各藩的游牧骑兵。   “怎么可能?”   李建成看着潮水般自后面冲来的大群骑兵,懵了。   他也不是生兵蛋子,其实他有派游骑对附近侦察搜索过,搜索的范围达到了三十里。   可是罗存孝更有经验,开战之前,薛万淑和段志玄的这一万骑兵可是就在崤函峡道后面的,他们足足绕道了四十多里,本来在唐军对面,这时绕到了唐军背后。   是在开战之后,才往唐军背后运动,为了保持足够的体力,他们是人皆双马,不披甲负重绕路。   等绕到了唐军后面时,这才开始换马披甲。   罗存孝的用兵之老道,根本就不是李建成李神通这样的世家将门子弟所比的了的,他们虽也习过兵法战策,可罗存孝的这些用兵之法,却全是实战中打出来的。   “完了!”   李神通扭头看到那万马奔腾的景象,差点栽落马下。   此时唐郑两军已经全都出动了,这十来万人马再想结阵阻击这万骑精锐秦军,根本不可能。   唐军虽众,可此时精锐在前,新兵在后,但秦军骑兵集群自后杀出,包抄唐军后阵,不习战阵不懂号令的新兵们,惊骇万分,不战自溃。   秦军骑兵趁势掩杀唐军中军,唐军首尾不能相顾,关键之时李建成却又惊惧之下,听信李神通的话率亲军逃跑,这下更加剧了唐军的溃败。   八万唐军尽皆崩溃。   王世充被唐军堵在隘口,进退不得,也跟着溃败。   而此时杨义臣虽有六万军,但却还在黄河对岸的百梯山下,远水难救近火。   唐郑两军争相败逃,互相踩踏,有些人甚至跳入河中逃命,溺死者无数。   罗存孝这时也率神武军步兵杀出,崤函峡道内外,秦军杀的唐郑两军血流成河,人头滚滚。   李建成和李神通仅带着八千残兵一路逃回了潼关,幸好有李孝恭接应,否则只怕潼关都无兵可守。   而王世充被李建成坑的不轻,他的六万人马被堵在中间,损失最大。   混乱中,只带着三千余败兵,一路向南逃,逃往武关方向。   黄河北岸的杨义臣听闻大败,调集运粮船欲渡黄河救援,可罗存孝占据河口,杨义臣的船只无法靠岸,折损数百兵丁,最后只得做罢。   夕阳西下。   西边晚霞如火。   罗存孝方才下令各路兵马停止追击收兵。   打扫战场,清点战果,此战罗存孝以左神武军两万余人,再加上河南民兵约一万余人,全部加一起也不到四万人,却大败了李建成王世充的十四万人马,若再加上北岸的杨义臣军六万人,那就是四万败二十万。   阵斩八千余级,俘虏五万余人,另外还有投降者万余,并有无数人溃逃。   消息急报回长安城。   李渊闻讯,晕倒在地。   等众人将他扶起唤醒,李渊第一句话便是,“赶紧奏请太皇太后和陛下,准备马上迁都。”   “迁都?”众人惊讶。   李渊面如土色,李建成这一败,可是把关中的一半本钱给丢了,虽然那八万人马不如给世民的六万精锐,但已经是关中最后的兵马了。   现在李世民在邠州还没与薛仁杲决出胜负,无法率兵南下,仅凭着潼关万把败兵,如何守的住?   一旦潼关失守,那长安就更守不住了。   “趁秦军还未入关,赶紧奉天子和太皇太后迁都。”   至于迁到哪去,李渊还没想好,可长安已经呆不下去了。 第820章 秘而不宣   清晨。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把邠州五陇阪驿丞自睡梦中惊醒。   服侍他的白直少年敲门进来告诉他,有来自长安的急递经过。驿丞赵安连忙起床,风尘仆仆的驿卒正在驿站的休息区狼吞虎咽。   吃饭的时候,背上的包裹也没有解下。   驿丞赵安到来,那驿卒赶紧放下筷子。   “加急驿信,请驿丞安排驿卒和驿马接力送信。”   “送往何处?”   赵安核验了这名驿卒的身份凭证,确认无误后问他。   “长武城,给赵国公。”   关中京西的初冬黎明,干燥而又寒冷。   几名驿卒正在马厩区给驿马喂草料,住宿区里休息的官吏则还刚刚起床,这个早晨,如往常一样忙碌起来。   五陇阪驿就在邠州的官道边上,一边是邠州城一边是泾河。清晨,还能听到远处邠州军营里的士兵操练之声,能听到泾河中的流水声。   此处距离长武城,还有八十里。   五陇阪驿,只是自秦汉以来建立的驿邮系统中小小的一个点,这是一座方形的土城堡,四边各有百余步,外面是土夯而城的一丈多高土墙,只开有一门,门边有角楼。驿城内则分为了马厩区、住宿区和办公区。   驿站在汉代被称为国之血脉,是国家公文政令通传的重要支撑。   朝廷政令的下达,地方情况的上报,往来官吏的接待,都是由这一个个驿站完成。   甚至在有的时候,这些驿站还能承担起军事堡垒的作用。   五陇阪驿归属于邠州管辖,拥有四十名驿卒,四十匹驿马,还有驿车二十辆,另外还有驿牛等。   从长安城一直到敦煌,这一路上每隔二十里便有一座驿站。   虽然现在天下动乱,各方割据,但各个豪强境内的驿站,却并没有荒废中断,甚至比以往更加忙碌。   一名驿卒接过驿丞的书信,背上了上一名驿卒接力送来的驿信,骑上已经喂好的驿马,出了驿站,向着八十里外的长武城进发。   “最近长安城发生什么大事了吗?”   赵安亲自给那位驿卒泡了杯茶,这位驿卒已经完成了任务,接下来会在这里休息一天,然后再返回八十里外自己的驿站复命。   那名驿卒饭饱之后,身体稍精神了些。   捧起热茶,抿了一口,发觉这茶很好,他一下子识出,这应当是供给沿途过往的官员们喝的好茶,平时他们这样的驿卒可没机会喝上。   “谢赵驿丞。”   “都是驿站的兄弟,客气什么。”   “我小声跟你说,你莫外传啊,唐王要迁都了。”   “迁都?为何?”   “因为东秦的魏王罗存孝刚刚在弘农大败了唐王世子殿下率领的二十万东征大军,世子殿下仅带回八千残兵,王世充带着三千残兵败往武关,而杨帅统领的六万军虽保全,但却隔在黄河北,如今潼关仅一万余人驻守,唐王说长安难守,已经决意迁都了。”   “东征大败?迁都?迁哪?”   驿丞赵安心中震惊万分,就如同先前听说大业天子在江都被弑一样。   “罗存孝带的兵很多吗?”   “据说只率了一军精锐而已。”   一军,秦军一军不过两万四。   两万四败二十万?哪怕北路的杨帅的六万人马还在,可世子殿下也有十四万啊。   ……   五陇阪的驿卒宋捌子骑着驿马一路奔驰,仅用了半天,便赶到了八十里外的长武城下。   此时,围攻长武城的西秦军已经从城下退却二十里扎营,不再攻城。   宋捌子背上的驿卒标识,让他很快进入城中。   城中。   赵国公、行军元帅李世民正与诸将商议军情。   “昨日又有一员西秦军校偷偷来投,这已经是几天内来投的第七个军官了,从他们交待的情况中,都能证实,薛仁杲军粮已绝,后方再也无法转运供应过来。薛仁杲营中之粮,最多只能再坚持十天。”   一众唐将都非常兴奋。   被二十万西秦军围着,长武城中却仅两万人,这份压力不是一般的大。   李世民吸取了上次兵败的教训,这次龟缩战术,坚决不出城野战。而他这一缩,就是整整两个月。   两个月的时间,把秦唐两军的人马,都熬的神经衰弱了。   城里的人整天担忧受怕,城外的也是整天抓狂,可李世民就是不打,这样拖两个月,李世民还好,长武城坚易守,又有充足的粮草。可城外的薛仁杲是倾国来战,整整二十万人马,其中还有许多骑兵,这整天人吃马嚼的,虽说陇右地区也很富饶,是产粮地区,但毕竟比不过关中八百里秦川的富饶,更何况他是客军作战,后方有粮,也难以运输。时间一久,这问题也就越来越大。   “报,长安唐王信到。”   一名侍卫在外禀报。   李世民让人把信呈上来,他看完信,脸上没有半点表情变化。   “元帅,唐王来信,何事?”   “哦,没什么事,就是丞相来信询问,还要多久能够击败薛仁杲。”李世民将信折起放入怀中,然后脸上打起笑容,“咱们接着议。”   “元帅,既然薛家崽子无粮,那咱们就继续跟他耗就是了。”一名将校刘感道。   可做了两个月乌龟的李世民却摇头了。   “薛仁杲既然绝粮,那么他极可能要撤。咱们不能让他这么轻易的撤回去,否则,他日必又卷土重来。”   “元帅,可我们若出战,只怕正中薛仁杲下怀啊,他现在巴不得求战呢。”   薛军以骑兵为主,二十万人马中,虽也有不少庆州贼等,可关陇多山川,这里历来是个出战马的地方,以前隋朝还在陇右设立了许多牧场。更别说,薛仁杲军中,还有许多陇右羌兵,他们都是天生的好骑兵。   若是城外野战,对方兵多势众,兼骑兵众多,只怕很难击败他们,弄不好,还要被他们那六七万的骑兵冲垮。   李世民手指敲打着桌面,看完那封信后,他心里正翻天倒海。   他有些慌乱。   李建成的弘农兵败,已经把长安置于极危险的境地,李渊来信,让他马上抽调兵马去增援潼关,同时,李渊还告诉他,为避锋芒,以防万一,他已经决定从岐州出散关,迁都梁州的南郑城,也就是汉中。   若是潼关丢了,长安守不住,他就再迁往蜀地成都去,总之,要奋战到底。 第821章 孤注一掷   刚才看完信的时候,李世民很想骂人。   他想骂李建成无能,手下几支拼凑起来的兵马,非要出潼关二百里去弘农与罗存孝浪战,更想骂他指挥二十万人马,结果打不过两三万的罗存孝。   他在这里拼命的顶住了西秦薛仁杲的二十万大军,结果李建成却在弘农浪战,败送了十几万大军。   他还想骂李渊,这种时候,人心惶惶,越发需要坚定信心,可父亲却喊着要迁都,这岂是正常做法?   他还在这里与薛仁杲对阵,若朝廷迁离长安,只怕这里的军心也要不稳了。   若是连他这也败了,那他们还如何争天下?   本来他还应当再跟薛仁杲耗下去,可现在看了这封信,李世民只能想办法早点结束这里的战事。   必须冒险了。   否则他就算暂时封锁了消息,可消息还是瞒不了太久的。   走到地图前,李世民皱眉沉思。   “我有一个大胆的计划,不但能解长武之围,还能灭掉薛仁杲这二十万大军。”   ……   长武城西二十里。   西秦大将宗罗睺率领几万人马盯着长武城,可空有一支勇悍大军,唐军就是不出城来战,偏偏那该死的长武城却险要无比,硬打根本不是他们的强项。   而眼下军中粮草将尽,皇帝已经有意班师了。   “元帅,唐军出城了,他们终于出了长武城,在城外浅水原布阵!”   宗罗睺一听这个消息,激动的眼睛都瞪大了。   几乎不敢相信,唐军居然还敢出城?   “他娘的,定是唐军的粮草也尽了,他们终于撑不住要出城来战了。传我军令,集结兵马,随我一起歼灭唐军,杀他娘的一个痛快!”   身为前军大将的宗罗睺立即率领本部五万大军,杀气腾腾的冲向浅水原唐军。   只让宗罗睺有些郁闷的是,唐军确实出城了,但他们却选了个高台地列阵据守,根本没有出来决战的意思,利用那块地形,列阵防守,还是做乌龟,只是从城里的乌龟,变成来到城外的乌龟而已。   这下可把宗罗睺气的抓狂。   你不想打,你出来干鸟,你继续缩在城里啊。   宗罗睺下令出击,结果几番攻击,都是无功而返。   唐军依据有利地形,虽兵少可却依然挡住他们的冲击。   “元帅,李世民的旗帜升起来了,他就在那军阵里。”一名校尉禀报。   “他娘的,还真欺老子?传令,把骑兵全调上来,老子亲自率阵冲锋!”   宗罗睺亲自举着马槊,率领两万骑兵展开冲锋。   这是近乎疯狂的冲锋,宗罗睺发起狠来还是很厉害的,他也知道机会难得,军中已经无粮,再不击溃李世民,他们只有饮恨撤退了,而这一撤,下次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杀回来。   “生擒李世民,打入长安城,分钱分粮分女人!”   宗罗睺一路高喊,西秦骑兵士气高涨。   在他们这猛烈的骑兵冲击之下。   李世民的军阵受到重击,摇摇欲坠。   唐军一批批的倒下,李帅旗下的李世民却始终冷脸督战。   倒下一批,就再顶上一批。   不断的以弓弩还击,以枪盾守阵。   前军总管梁实不止一次的请求李世民后退,因为伤亡实在太大了,随时都有崩溃的可能。   可李世民却依然下令坚守。   唐军所守的台地虽地形有利,但却没有水源。   交战从早到晚,士兵一天都没有喝水,都很焦躁。   一直攻到天黑,宗罗睺终于无奈的收兵,准备天明再战。   夜晚,李世民以灯火与长武城中联络。   将士们也抓紧时间休息,没有水喝,就杀马饮血。   李世民巡视军营,看望伤兵,抚慰战士,告诉他们,胜利就在眼前,再坚持一下,就能大获全胜,还向所有士兵授赏记功,勋加一级。   天亮。   宗罗睺准备再攻。   这时,长武城门打开,唐军又一总管宠玉奉李世民之令,率一支在浅水原各一处列阵。   庞玉的兵马仅五千,而其列阵之处也无险可守。   宗罗睺一看,立即转攻庞玉。   战斗只持续了半个上午,宠玉就坚持不住了。   宗罗睺见状,便将全军压上,要一举先把宠玉击败歼灭。   待他全军出击,这时长武城中最后五千骑却早已按李世民的旗令,出北门,从浅水源北方绕过来,宗罗睺只得赶紧调兵迎战。   眼看着宗罗睺分兵交战,李世民观察许久。   “宗罗睺军已疲,我们可以出击了。”   李世民翻身上马,不顾亲兵阻拦,亲自提槊跃马,冲在最前。他让麾下亲兵高举着他的帅旗,跟他冲在最前面。   帅旗引领,李世民一身金甲十分耀眼。   塬台上的近一万台军如猛虎下山。   李世民身先士卒,率领由他一手打造的一千玄甲铁骑率先直冲入宗罗睺的中军本阵。   玄甲铁骑是李世民曾经在罗成麾下时认识到重骑兵的犀利之后,用心打造的,选用的骑兵都是曾经骁果军中的黑槊龙骧铁骑。   他们身着黑色的铁甲,手持着黑漆铁缠马槊,锐利无比。   呼声动地,铁蹄震天。   宗罗睺虽足足五万之兵,可之前强攻猛打,也是疲惫不堪,又分兵攻唐军两支兵马,结果被李世民袭击中军本阵。   重骑的冲锋实在是太强悍了,西秦军根本阻挡不了。   半天之后。   两军都已经筋疲力尽,但依然打的难分难解。   谁都知道,这是决定性的一战。   此时,谁的援兵先到,谁就能通吃全胜。   李世民的玄甲骑虽厉害,可毕竟还是太少了,宗罗睺中军被冲,可他两翼却又击败了唐军,回身合围李世民。   两军就这样打的难分难解。   李世民忧虑的看着战场,心中不敢的祈求先赶到的是自己的援兵。   黄昏时分。   浅水原的北面。   战马嘶鸣,军旗飘扬。   一支军容严整的骑兵正在列阵,做着竞猜前的最后准备。   一员明光铠甲大将,正在马上做着最后的动员。   骑枪举起。   三千骑兵精锐完成了准备,策动了战马。   马蹄雷动。   旗帜飘扬。   战场上,所有人的目光都往那边望去,都想要马上看清楚旗帜上的图案。 第822章 一战灭秦   “是长平郡公!”   长平郡公李叔良,唐王李渊的堂弟,此前为刑部尚书出任泾州都督,泾州被薛举攻夺后,撤入邠州,休整败兵。   在这个关键的时候,驻于邠州城的李叔良,率三千骑兵,最先赶到。   他比薛仁杲先到。   薛仁杲虽也接到了宗罗睺的消息,可军中乏粮,迟迟没能出兵。   李叔良率三千轻骑,自宗罗睺的背后杀来。   宗罗睺心中苦涩万分。   明明他有五万人马,结果硬是干不赢两万人的李世民,之前还说李世民是乌龟守城坚守不出没机会打赢他,可现在李世民出来了,没料到依然打不赢。   “拦住他们!”   宗罗睺连忙调兵拦截。   只是此时西秦军虽众,却已经完全都跟唐军纠缠在了一起,想要组成军阵拦截这支新到的骑兵,又谈何容易。   还没有等兵马汇集,那边李叔良已经率骑兵杀到。   三千轻骑的生力军,一下子就冲破了宗罗睺的后阵。   宗罗睺见势不妙,直接弃军逃跑。   这一下,薛军士气大跌,步骑纷纷败撤溃散。   唐军则士气大振,无不奋勇。   李世民浑身浴血,眼看宗罗睺败逃,这时咬牙下令,“骑兵,随我来,直捣薛仁杲大本营,步兵跟随!”   刚与李世民汇合的李叔良急忙劝说,“薛仁杲依然拥有十几万兵马,咱们虽新胜,可也兵马疲惫,切勿冒进。”   可李世民却没有听,不是他听不进,而是他知道长安那边的危急,他这里必须马上决出胜负,不能再拖下去,也拖不起了。   “我也考虑过这个,但我军新胜,岂时正是乘胜进军,势如破竹之时,请无须再言。”   说完,李世民举槊一挥,喝令全军追击。   李世民甚至连那些溃败的宗罗睺部都来不及管了,任他们四散溃逃,挥兵急往薛仁杲大本营杀去。   此时的薛仁杲,其实已经退到了折墌城,这里也是西秦国的新都城,之前薛举在这里病逝,薛仁杲在这里继位。   当时以此为都,不过是不想回秦州,薛仁果计划的是攻入长安后,以长安为都城,折墌城不过是个临时过渡的。   可谁料,进攻会如此不顺。   薛仁杲久攻长武城不下,偏偏他的中书令郝瑗又病危。   加上军中缺粮,于是薛仁杲便让宗罗睺率五万人马暂留在长武城下,他则率主力缓步后撤。   他在折墌城,还希望能够筹到粮草,可是郝瑗这个心腹又病重,而褚亮也称病。因为他活烤分食了瘐亮,导致西秦朝中,并没有几个文臣能吏,这后勤粮草的筹集供应,也就越发的困难。   当宗罗睺急报说李世民已经耐不住出城来战了,薛仁杲却无法再出兵,因为缺粮。   薛仁杲还在折墌城中发脾气催粮,结果那边却报说唐军已经杀到了城下。   听闻宗罗睺大败的薛仁杲大怒,率城中兵马出城列阵。   城下。   十余万秦军列阵。   而远道来的唐军,却不足两万。   薛仁杲誓要生擒李世民,然后将他烤了吃掉。   正在这时。   西秦门下省侍中褚亮和他的儿子褚遂良,带着几十员西秦文臣,还有十几个将领,居然在阵前策马跑向了对面。   还没有等他明白发生了怎么回事,那边褚亮已经向李世民拜伏。   他们居然阵前倒戈,投附了唐军。   阵前宰相投敌。   薛仁杲差点一口血给喷出来,可这还没完。   连绵十余里的十几万人军阵,居然不断有人开始脱离本阵,跑向对面。   禁之不绝,无法阻拦。   甚至开始有整列整列的士兵军将跑到对面去。   这结果,连李世民都没想到。   “元帅,薛仁杲暴虐残忍,绝非明主,我等此前也不过是被其裹胁,无奈依附,如今终于盼到机会脱离了。”   李世民简直是心花怒放,连忙下马将褚亮父子等人扶起,“公等弃暗投明,某求之不得。”   才半天功夫。   薛仁杲的十几万大军,就有三分之一阵前投敌。   他们这般做,主要还是因为折墌城已经绝粮,好些士兵都已经饿了几天肚子了,皇帝还不差饿兵呢。   再加上薛仁杲确实残暴,他不但喜欢杀俘,甚至连自己人都经常虐杀。比如说抢麾下将领的妻子,还有将得罪他的文臣阉割,还说什么效仿汉武大帝宫太史公,对这样喜怒无常,残暴不仁的皇帝,他得势之时,大家还恐惧不敢有什么行为,可一旦如现在局面,大家可就不客气的阵前投敌了。   没有阵前反戈一击,那都是因为大家的投敌之举都是没有串连过的。   薛仁杲见势不妙,赶紧收兵回城,再这样下去,人都要跑光了。   可是城门关闭,也拦不住士气的动摇。   稍后,唐军步兵赶到,居然来了五万多人。   原来李叔良后面的邠州步兵也到了,此时还有许多在浅水原兵败的俘虏也都转而加入唐军,回头来攻折墌城。   唐军包围了折墌城。   一场惨烈的围城攻防战即将开始。   可令唐军惊讶的是,城门紧闭,可城上竟然不断有士兵放绳索爬下来投降。   那场面异常的壮观。   城下六万唐军围城。   而城中本有十几万西秦军。   可守城的西秦军,却不断自城上下来投降。   城门处有薛仁杲的心腹亲卫监守,士兵们便从城下顺绳下来。   等到后面,连守城的薛仁杲心腹也知道不可为,便开城投降了。   黄昏时分。   薛仁杲几乎城了孤家寡人。   无计可施的薛仁杲只得自缚请降。   他这时想跑也跑不了了,因为城外的唐军已经膨胀到了十万之众,一半本来是他的西秦军,折墌城已经被围的跟个铁桶一样。   万般无奈之下,薛仁杲也只能求降了。   李世民接受了薛仁杲的求降,然后下令把所有的西秦军全都收编入军。   “召各位将校议事!”   “我有要事宣布。”   李世民坐在折墌城中薛家的临时皇宫里,长松了口气。薛仁杲解决了,终于解决了西线的威胁。   薛仁杲投降,攻破折墌城,第一次浅水原大败时被擒的刘文静柴绍等八大总管也总管解救了出来。   见面后,李世民没时间跟他们寒喧。   “本帅决定,由柴绍将军与李叔良将军留驻泾州,负责收编西秦降兵并乘势攻夺陇右之地。”   李世民给他们留下了两万唐军。   “本帅与刘文静将军将立即率四万兵马并四万陇羌归附骑兵赶回关中。”   刘文静等都不解为何李世民如此急着回去,此时正是趁势将西秦之地一举全都扫平拿下的好时机,这可是大功一件。   李世民此时才自怀中,将李渊的那封信取出来示众。   “关中危急,我们必须赶回去增援潼关,保卫长安!”   众将无不惊呼,甚至大惊失色! 第823章 母以子贵·后戚得宠   大秦开元元年。   皇帝罗成在范阳下诏,改范阳府为顺天府,改洛阳为应天府。   以长安为奉天府,以江宁为承天府,以齐郡为兴龙府,以辽阳为升龙府,六都设府,别于常郡。   顺天为北京,应天为中京、长安为西京、江宁为南京、辽阳为东京、齐郡为兴京。   六京设府尹,皇帝不在京时府尹称留守。以皇子遥领六都府尹,另择能臣为少尹摄事。   安东道拆分为辽宁道与安东道,江南道分置江南东道和江南西道、黔中道,岭南道也分置为岭南东道和岭南西道。   十二月。   一个暖阳高照的日子,一个男孩在紫禁宫城诞生。   皇帝抱着刚接生的孩子,在孩子母亲长孙氏面前为他取名瑞安,这是皇帝的第四个儿子。孩子出生第二天,其母长孙氏被册封为九嫔之昭仪。   皇四子罗瑞安被册封为辽王,其三个兄长,皇庶长子罗长卿被封为楚王、皇嫡长子罗嘉文被封为皇太子、皇三子罗哲威被封为吴王,如今第四子封辽王。   母以子贵,长孙氏得封昭仪,而长孙的兄长长孙无忌也因此得以晋封为赵郡公,并被皇帝授封为河南道承宣布政右使,调往河南。   长孙无忌入宫谢恩陛辞。   “你这几年虽一直在军中行走,但朕观你更擅长政事庶务处置。如今河南刚刚拿下,还未稳固,正是需要你这样懂庶务知民事的文臣,特提拔你去河南,希望你不负朕之厚望,把河南治理好。”   换上了紫袍玉带的长孙无忌满脸激动之色,溢于表面。   “臣定不负使命。”   “别这么激动,淡定点,这次只授你为布政右使,也是考虑到你毕竟年轻,所以朝廷另授了卫文升为布政左使,但毕竟卫文升年纪大了,因此让你来当右使,协助他理事。”   布政使这个官职,是皇帝所新设的道一级官员。   道这一区划,是汉代的州级演变而来,只是汉朝时的州刺史,其实一开始只是监察之官,到隋朝时,司隶台下也设了州。在大业末,正是由罗成上奏,推行了实道政策,在郡县之上,增加了道这一级区划,改二级区划为三级。   道一级有了实际主事的安抚使和观察使,并在边疆设立节度使和都督。   这个政策到如今也有几年时间,虽然统一了地方上的事权,避免了地方郡过多,中央难以管辖过来的问题,可也出现了道一级官员权力过大的情况,尤其是节度使,统领军政还拥有财赋大权。   哪怕暂时还没出现什么问题,可罗成毕竟当初也是靠着节度使的大权才能割据称雄一方,所以现在虽然天下还未统一,可罗成却已经着手调整道这一重要区划。   他没有如窦建德、李渊等人一样,只是简单的把区划恢复到开皇年间的州县二级道。   道依然是实道,但却把一些大道分置出来,使道的数量增加,同时又将道级的主官调整,原来是节度使、安抚使和观察使这三使。   而现在罗成将其更改为三司六使,道一级设有三使司,为承宣布政使司、提刑按察使司、都督指挥使司。   每司设左右两名长官,并且三司衙门互不统属,各领一块职责。   承宣布政使司大抵相当于之前的安抚使衙门,是负责一道民事行政事务的,承宣布政一词则源于朝廷有德泽、禁令、承流宣播、以下于有司之意。   左布政使为正三品,右布政使为从三品,以左为尊,右为佐贰,但右也不单纯是下属官,他也是按照四等官制来,有决策、执行、审核、复查。在布政使司,有决策权的自然是左布政使,而右布政使则为执行官。   布政使司在管理上是由朝廷民部管理。   设道,为了加强地方上的管理,避免朝廷管理二百余郡的复杂。而设道后,又分权而治,则是避免道一级过于强大,威胁中央。   提刑按察使司也有左右按察使,掌一道刑名按察之事,兼具司法和监察职能,是之前观察使转变而来。品级也是左使正三,右使副三。   而这次道级官员变动最大的还是都督指挥使一职,之前边疆和中原要地,设有节度使和都督兼太守,那是总领军事、行政、财税等大权的,而现在皇帝再次调整,罢撤节度使和都督一职,各道统一设立都督指挥使一职,并分设左右。   新调整后的这个都督指挥使,只负责一道内的军政,统率所辖内的军府卫所。   但同时,朝廷中枢又新设了枢密院,相当于总参谋部,负责统领军令、调动和升降高级军官的任务。而六部中的兵部,则负责后勤、装备事务以及中低级军官的铨选。   十二卫四府则统领各地兵马。   实际上是军政军令的分离。   各道的军府卫所兵马,属十二卫,但听从枢密院调令,后勤装备、中低级军官铨选则归于兵部管理。   就是在道内,左右都督指挥使虽统兵,但钱粮得依靠布政使衙门,装备得依靠兵部,指挥调令得听从枢密院。   其独立性受到很大影响,尤其是钱粮不能自给,官员授任不得自专,都让这些道级的大将,再不如过去节度使,连都督也不如了。毕竟魏晋以来的都督,那都是军政皆管,钱粮税赋都抓在手里的。   罗存孝在陕县大败李建成后,基本上已经稳定了河南,虽然在此战前,让李渊抢夺了弘农、淅阳二郡,让萧铣抢占了襄阳几郡。   不过罗成暂时也不想去理会他们。   他反而干脆以伏牛山为界,把山以西的弘农、淅阳、上洛、南阳这四郡,皆从河南道中划出。   河南道只剩下了一府十一郡之地。   原山东道节度使罗存孝被改授为河南道左都督指挥使,裴仁基为右都督兵马使。   卫文升为左布政使,长孙无忌为右布政使。   房玄龄的父亲房彦谦被授左按察使、郑善果被授为右按察使。   罗寿被授为府天府少尹。   这是一次巨大的调整,皇帝选择在出征太原前颁下诏令,让许多人都意料不及。   “无忌啊,朕希望你去了河南后,能够尽快的把那边带动起来,朕给你特权,专折密奏。” 第824章 一朝祸起萧墙内   旅顺港。   繁华的商港,虽然已至寒冬腊月,可这座辽南的不冻港依然没有停歇,商船往来不断。   李密很喜欢这里的海鲜,各式各样的海鲜总是十分的新鲜,每天早上,渔船入港,总能带回许多新鲜的海鲜。   他从东莱港抵达旅顺后,便在这里逗留了许久。   从当初那个中原霸主魏公,一下子成为了一个清闲人,李密一开始还有很多不习惯,但慢慢的也就适应了。   每天睡到中午才起来,洗漱过后,便带着王伯当等几个学生旧部,在一队秦兵的‘护卫’下,到海边去跟渔家买些海鲜,再逛一逛旅顺港的街市。   然后找一家茶餐厅,把买来的海鲜交给店家,让他代为加工。上二楼,找个视野开阔的雅座,点一壶好茶,再叫个读报人过来。   一边喝着茶,一边听那读报人读着报纸,上面总会有各式各样的消息。现在旅顺这里有好几份报纸,一般报纸都是一旬一刊,规模最大的一份报纸叫东方新闻的,则是五日一刊。   东方新闻是最权威的,属官办报纸,最早就是罗成创办的,如今据说由大秦秘书监负责管理刊印。   其它的报纸有公办也有私办,发行规模有大有小,一般都是利用发达的邮驿系统发售。这些报纸很聪明,他们与东方新闻错开时间发行,甚至在内容上,也慢慢的各自错开方向。   比如这东方新闻,注重的是天下时事新闻,号称消息最快最全最准。而其它的一些报纸,有主打一些诗词歌赋小道新闻的,也有刊一些其它内容的,靠着这种方式,倒也是获得了不少客户。   李密不喜欢自己看报,他更喜欢听报。   喝着茶听着报,茶选的是冲泡的绿茶,因为当今皇帝爱喝这种泡茶,所以如今许多人,也都在改用这种方式喝茶,倒是以前的煎茶,现在茶馆里反而少了。   就如当今皇帝喜欢王羲之的书法一样,于是许多读书人便都改走王书圣的风格了。   这种什么都不添加的冲泡绿茶喝多了,倒也慢慢会喜欢上这种微苦带甘的味道。   “李建成陕县大败,二十万尽没,李渊惊慌失措,仓惶欲迁都南郑。”   听到这条最新消息,李密长长的叹了口气。   谁能料到,局势会变化这么快呢。   想当初,他兵进荥阳,刚攻破兴洛仓时是何等的风光啊。一下子就几年过去了,如今他兵败降秦,王世充兵败降唐,如今连唐王李渊也败在了罗成大军之下。   争来争去,谁也没有争到河南,没有一人争的过罗成。   “今天的茶似乎味道不太对啊。”   被人戏称为茶博士的茶师忙抱歉的道,“客官你平常爱喝的那龙井茶没货了,山东那边耽误送来,所以今天为客人换上的是青岛云雾茶。”   李密皱眉。   “就一点也没有了吗?”   “实在抱歉。”   李密挥手。   “今天的报读的不错,没有读错字,当赏。”   于是便有随从取出一个银虎扔出,读报的是个年轻人,大约十六七岁的样子,他是旅顺郡学院中的学生,读报只是出来勤王俭学赚点生活费,毕竟他也只是个普通家庭的孩子,能够上郡学,非常不易,虽郡学有补贴,可也还想给家里寄些钱。   “谢客人赏。”   年轻人一袭白袍,还打着补丁,但很干脆,说话却是不卑不亢,捡起银龙拱手谢过下去了。   “一个银龙,就一个谢字,真傲。”   李密却没心思在意这个,“罗成拿下了河南,这天下再无敌手了。”   “既然李渊兵败,那下一步罗成该攻关中了吧?”   “未必,我看倒更可能是先攻河东。”   在李密看来,不管罗存孝如何顺利的拿下了河南,可毕竟现在大秦被窦建德的河北和杨义臣的河东卡着,分成了不相连的两大部份,这始终是个隐患的。   王伯当则有些不太耐烦的道,“罗成此前既然已经授封老师为太常卿,可为何现在却一直让老师留在旅顺呢?”   李密也不知道,他现在的身份很尴尬,虽说投秦后,封了爵授了官,可却又被告之暂时等候北京来人接他入朝,但这人却一直没来。   他也不知道罗成究竟是何意图。   相隔渤海的另一隅。   燕山之下的北京、顺天府。   这是一个云淡风轻的日子,新年将近,可皇帝却在京郊校阅兵马。   参与受阅的有十万人马,忠武军和忠孝军,然后是新组建的两个藩军怀化军和归德军。   四军雄壮,威武赫赫。   皇帝亲自校阅四军之后,率忠武军和怀化军亲征南下,而由忠孝军和归德军留守宿卫京师。   皇太子嘉文监国,太子太师张须陀、太子太保屈突通、太子太傅周德威三将负责留守辅佐。尚书左仆射侯莫陈乂、尚书右仆射杜如晦、中书侍郎房玄龄、门下侍郎魏征负责主持朝政。   当魏王罗存孝击败李建成大军后,朝中不少大臣都认为皇帝不必再亲征太原,只要择一员大将挂帅便可以。   但皇帝依然没有改变自己的计划。   对年轻的皇帝来说,不管老四有没有打下河南,有没有击败东征的李渊兵马,他都会按计划发动这场御驾亲征太原的战役。   这场战役,意义重大,必须尽全力。   ……   关中,长安。   李世民快马加鞭,将南下的八万兵马抛在身后,只率百余卫队急驰南下。   他要马上回到长安,阻止朝廷迁都。   长安城中。   李渊手提着带血的剑,他刚刚亲手砍掉了阴世师和骨仪的人头,这两位曾经协助卫文升留守关中的大臣,阴谋造反。   事泄。   李渊得知情报后,没有丝毫的手软,立即派兵将所有涉案之人均逮捕,并且没有经过审讯,直接处死。   他甚至亲手砍掉了阴世师和骨仪的脑袋。   渭水河边。   被处死的叛乱官员将领以及他们的家眷足有三千多人,河水都被染红。   可不杀不行,不杀,位置就不安稳了。   尤其是在这个多事之秋。   “丞相,大捷,赵国公浅水原大捷!”   渭水河边,一道大捷让本来忧心忡忡的李渊,眉头舒展了开来。   “还是二郎了得,他的胜利救了我们。”   李渊欣喜的大道,可一边的李建成听到这捷报,尤其是听到父亲的话后,却是嘴角抽动不已。   他在弘农大败,损兵十余万,想不到上次在浅水原大败过一次的二郎世民,这一次只有几万人,却能顶住薛仁杲二十万大军的围攻,甚至还反败为胜上报大捷了?   这样一来,他这个唐王世子也显得太无能了些。 第825章 唐帝   一个阳光灿烂的午后。   长安城中的天子率满朝文武,出长安城来到渭桥边迎接凯旋的李世民。   天子亲迎,这是多大的荣耀。   渭桥边。   李世民都被这个大阵仗弄的有点晕炫。   李渊同皇帝一起乘着金色马车,他招手让儿子上来与皇帝同车返京。   “臣不敢。”   杨侑还没来的及说话,结果李渊倒是先一步道,“上来吧,你挽救了朝廷,你是大功臣。”李渊甚至未经皇帝杨侑同意,就直接加封李世民为太尉、使持节、陕东道大行台尚书令。   他直接把儿子李世民拉上了皇帝的马车,父子二人在车上旁若无人的说话,皇帝杨侑却仿佛一个车夫仆人。   许多臣子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却无人吭声。   阴世师、骨仪等三千多人刚被处决在渭水河边,现在谁还敢再反李渊呢。   李渊自己不过是宰相,却越过皇帝直接授封儿子为三公,哪怕李世民的功绩再大,也不应当无此无礼的。   回到长安城,便开始有不少人给李渊上表劝进,请唐王受禅登基。   大将军府。   李世民请求李渊不要迁都。   “虽然我军在弘农败了一仗,但并没有到就要迁都的境地,如今我刚击败薛仁杲,生擒了这位西秦皇帝和他的百官,陇右之地顺势可下,朝廷已无后顾之忧也。现在潼关还在我手上,我已经调来八万兵马回援,关中可保无忧。”   李渊欣喜的牵着儿子的手,“先前东西两路危急,为父才有迁都的想法,如今既然二郎大败了薛仁杲,又有大军来援,迁都之事不再议也。”   他叹惜了一声,“只是你若是能早一个月败薛仁杲也好,那时早一个月挥军回来,我便让你挂帅东征,定能大败罗存孝,将河南洛阳尽皆夺取也,如今,可惜可叹。”   “父亲,胜败乃兵家常事,一时之得失算不了什么。河南被罗成夺去也没关系,我们再打回来就是。”   “好,为父就是喜欢你这话。”   为了表彰儿子的功绩,李渊稍后就给儿子送来了数位美人,其中就有阴世师的女儿,还有一位更曾是李渊想为李世民尚的出云公主。   江都之变的时候,这位公主虽然逃出了城,可后来还是被拦截,最后与骁果军随萧后一起回了长安。   如今,李渊把出云公主赏赐给李世民为妾。   “你若是敢靠近我一步,我就当场自尽,血溅你一身。”   太尉府。   杨吉儿手握着一把匕首抵在自己的颈上,她看向李世民的目光很是不屑。   “你们李家父子卑鄙且又恶心。”   李世民面色发红,那只独眼更是布满血丝。   “这事我并不知情,我也没料到唐王会如此,你放心,我不会伤害你的。”   可出云公主却毫不领情,只是不屑的看着他。   李世民咬了咬牙,“你暂且先留在这里吧,也别有其它想法,否则惹怒了我父王你不会有好结果的。”   第二天一早。   李世民见李渊。   “怎么样,昨晚在阴氏房中还是杨氏房中过夜?”   李世民皱眉。   “父亲,出云公主是有丈夫之人,你如何做,十分失礼。”   李渊冷笑几声,“我岂不知道出云公主的丈夫是罗嗣业,我就是不满罗氏兄弟,我要让他们知道我的愤怒。有件事情你还不知道,先前阴世师和骨仪谋反,便是罗成派人暗中挑动,他们不担各方串连,而且还派人准备去挖了我们李家的祖坟,把我们祖宗的尸骨都焚烧扬灰了。”   若不是紧要关头,阴世师的一个家将因为跟阴世师小妾的奸情败露,为了逃避而向他告发了阴世师,他李渊就差点就要被他们掀翻。   李渊气,所以他杀了阴世师全家,却把其妻女留下来自己父子占用。甚至因为愤怒,要把罗存孝的妻子送给儿子。   “就算如此,可也不该这样。”   “哼,你小子倒是跟他们讲客气,还是元吉干脆,我昨天送去的另一个杨氏女,他可是毫不犹豫的就占有了。”   ……   “世民,现在许多人劝进,要我受禅登基,你怎么看这事?”李渊问。   “时机已到。”李世民道。   早前,杨广在时,罗成就拥杨暕称帝了,后来杨广一死,王世充拥杨侗,他们李家拥杨侑。可很快罗成就把杨暕赶下去,自己当了秦国皇帝。   而王世充兵败洛阳,杨侗又被罗成擒住也去了帝号。   杨暕成了归命侯,杨侗成了顺命侯,如今杨家就剩下了杨侑为天子,确实也没有什么必要再留着了。   李渊很满意。   他拍着儿子的肩膀道,“建成虽为长子,却不如你多也,若你是长子,我为天子,就当立你为太子了。”   这番话确实是肺腑之言,但也有几分以此安慰儿子之意,毕竟现在就这个儿子最能打,以后还得多依靠他。   李世民听了,那只独眼泛光,居然忍不住流泪。   李渊一见,也不由的感动。   便脑子一热的道,“二郎啊,为了你,我决定登基之后先不册立太子,若将来大郎担不起江山社稷重任,我还是要立你为太子的。”   李世民得了这句话,心里既感动又高兴,奋斗更有劲头了。   大业十三年十二月初十。   也是义宁元年。   李渊在太极宫受杨侑禅让,三辞才受,终于把杨隋这面幌子抛开了。   李渊登基称帝,改年号为武德。   登基之后,李渊封长子建成为太傅、唐王、尚书令。   封次子李世民为太尉兼司徒、秦王、中书令加陕东道大行台尚书令。   封第三子元吉为司空、齐王、侍中。   拜裴寂为尚书左仆射、刘文静为尚书右仆射,以萧瑀为门下侍郎,杨义臣为中书侍郎。   加封百官,赏赐将士。   于太庙告祭祖先,然后杀薛仁杲。   登基仪式结束之后,李建成僵硬着脸回到自己的王府。   他怎么也没有料到,身为嫡长子的自己,居然只被册封为唐王,而不是皇太子。   皇帝给他的回复是先封唐王,稍后再册封太子,可李建成却嗅到了不一样的气息。   老二李世民,已经严重威胁到他的地位了。 第826章 反噬   秦开元二年,唐武德二年。   正月十五。   商州,武关外的丹水河边。   王世充的三千人马驻扎此处,上元佳节,营里也张了几盏彩灯,虽然营地简陋,可武关里的齐王元吉也派人送来了一些酒肉犒赏,倒也还算勉强有点节日气氛。   王世充坐在帐中喝着酒,很是失意。   帐风春寒料峭,北风呼啸,帐中虽烧着火盆,可依然难掩寒冷。   “郑公,齐王派人来犒赏军士。”亲兵禀报。   王世充只是哦了一声。   “郑公?”   “知道了,马上就来。”王世充不耐烦的道。   披上大衣,出去一趟,回来的王世充脸色更黑。上元佳节,李元吉却只送了两扇冷猪肉几条羊腿,这算什么犒赏?   他这里三千人马,人吃马嚼,李元吉却每次只送来三五天的粮食,绝不肯多送。现在过年,也只给这么点,打发要饭的吗?   越想越气。   不少王世充麾下的将校也很不满,“早知道这样,还不如去投秦算了。”   有人说李密现在秦朝好像就还不错,好像封了个郡公,又授了个太常卿的三品官职。不少将校于是都说,李密都能有这么好待遇,咱们若过去,肯定也不会差哪去。   “主公,不如咱们率这三千兄弟投秦朝去。”   王世充阴沉着脸,“要投也行,但我们不能这样空着手去,否则也不会有什么好待遇。”他知道,李密之所以能封爵授官,那是因为他投降的早,当时大半个河南都还在他部将手里。可他王世充现在有什么,就这三千败兵吗?   “既然李渊对我不仁,那休怪我王世充对他不义。”   武关,关城前。   王世充带着数十人来到关下。   “王某特率部将来当面感谢齐王赏赐,听闻今日上元佳节关城内也有花灯,所以带兄弟们进城来逛逛。”   王世充笑着对守门的军士道。   边说,还边塞了块猪腰子银过去,这块银子得值上好几贯钱,那军官也没料到王世充居然这么大方,当下不由的心动,悄不作声的收下银子,“容我去向齐王通禀一声可好?”   “当然可以,我们在这里等着就是。”   那人见王世充这么说趣,便越发满意了。   这时王世充一个部将郭士衡便在一边道,“这鬼天气这么冷,在外风太大,要不我们进去在城门内等,也避点风。”说着他直接掏出了一块金子,这小块金子起码能值十多贯钱了。   那军官眼睛都不由的睁大了。   当兵吃粮,在这乱世中也是朝不保夕的,有机会都想能弄点钱财,将来有命活下来,也能回家买点田置点地盖个宅子的。所以唐军的军纪向来也不算好,战后劫掠那是常事,像现在这样有金子银子送到眼前来,那岂有不收的道理。   反正也就是让他们进来等下,毕竟王世充他们也早是归附大唐的自家人了。   “也好,你们先进来在这里避避风,不过先不要入城逛,免的一会齐王怪罪下来我也难做。”   “知道知道,我等岂会让兄弟难做呢,放心吧。”说着王世充又递了块猪腰子银过去,“回头请兄弟们吃点酒。”   若是这个城门的军官稍聪明点,就能看出王世充一行的反常了,就算要入城逛逛,也没有这么大方拼命塞钱的。   可此时,这人眼里只有那些金银,哪管的了其它,于是便一挥手,让手下兄弟们拖开拒马,让王世充一行全都进来了。   他交待几句,骑上马得意的往关城里去向李元吉禀报。   王世充等人进来后,果然很老实,只是跟这些守门士兵套着近乎聊着天,一起烤着火。   一切十分寻常。   李元吉闻报,皱了皱眉,“这个王世充,都这个时候了,还有心情来逛街看花灯?”   他身边一将校道,“估计王世充是见陛下登基后没有给他授封,于是有些沉不住气,想来见殿下,探探口风求个情什么的。”   “他不过败军之将,麾下只三千残兵,有什么脸要封赏?弘农一战,若非这王世充无能,也不会连累到我大哥。”   他不满的道,“我早向陛下建议,干脆找个理由把这王世充杀了,然后将他这三千人马吞了算了。”   李渊虽然对其它来投的将校很大方,可王世充毕竟不是一般降将,他以前是当头的,这种人留不得。   只是李渊迟迟没动手,也是考虑到刚登基,这个时候不好明着杀,所以想要先晾晾王世充,再找个机会悄无声息的杀了他,这样一来影响也小。   “既然殿下不想留着王世充,那就杀了得了,杀了王世充,还得吞他三千人马,其手下也还是有几员猛将的,到时自然也就都由殿下收纳了。”   李元吉呵呵一笑。   “也是啊,守在这武关,也确实有些太无聊了,杀了王世充,也算是找点乐子吧。”   “你看,怎么安排一下,如何杀影响更小?”   “既然王世充已经自己送上门来,殿下不如招他进来,然后等他逛待的时候,安排些人假装与他起冲突,然后杀了,就当是私下仇杀,这样就不关殿下之事了。”   “嗯,这个理由不错。”   李元吉哈哈大笑。   “报!”   “殿下,不好了,王世充的人在关门处与守门军士打起来了。”   “怎么回事?”李元吉一下子警惕起来。   “好像是说起弘农之战,然后不知道怎么的就吵起来,然后现在两边斗殴呢。”   “斗殴?”   李元吉觉得事情很奇怪,王世充这段时间一直很老实低调,怎么现在却还敢在动手打他的人。   不对。   “王世充怎么跑到关城里来了?”   “好像说是进来避避风,等候殿下的答复。”   李元吉腾的脸色变了,“他娘的都是一群猪吗,王世充这是反了,赶紧吹角聚兵,王世充来夺城了。”   可还没等他披好甲,又有亲兵赶来,这次却是脸色惶恐不安,“不好了,王世充已经反了,他已经夺下关门,郑军杀进关来了,见人就杀,四处放火,王世充正带人往这里杀来。”   李元吉大怒,“拿我槊来,我取王匹夫之命。”   几名亲兵拉住他,“殿下,来不及了,兄弟们被他突袭,如今四分五散,难以聚齐,还是先撤吧。”   李元吉想要冲杀,可身边却没多少兵,眼看王世充带人一路冲杀过来,汇聚起来的少量唐军,却不断在他们的弓刀前倒下,李元吉也不由的慌了,最后只得在亲兵的拼死掩护之下,仓惶的逃离了武关,一路往商州商洛城逃去。 第827章 虎父犬子   “主公,黄丑儿逃了。”   郭士衡提着刀过来禀报。   此时王世充一张脸满是紫红,此时他浑身热血上涌。仅以三千残败之兵,却硬生生的夺下了李元吉万余人镇守的武关。   “算了,跑了就跑了吧。赶紧控制好关城,莫要让他杀个回马枪。”   王世充一面让人清点武库粮仓,一面让人把击败降俘的武关唐兵,全都整编到自己的军中。   “赶紧派人去向洛阳报信,告诉罗存孝,就说我王世充已经击败李元吉,夺下了关中门户武关,愿意率将士献关归附大秦。”   杨汪道,“咱们如今打下了武关,要不干脆懒得去投罗成,咱们以此为根据,继续攻夺郡县,东山再起好了。”   王世充却摇了摇头。   他当初手里有洛阳城,有整个河南道都没能赢,眼下哪还有机会东山再起。这天下,大势已定了。   “算了,再折腾也没什么意思了,再说咱们许多兄弟的家眷都还在洛阳城中呢。”   董俊则献策道,“李元吉新败,只率着数百人马逃往商洛,我倒以为,既然咱们打算要投秦,那咱们就干脆想办法多抢些城池地盘,这样投秦不也更好看,到时也能换得更多封赏?”   “对,趁李渊还未反应过来,咱们三路出击,一路扫商州,把李元吉赶回关中去,一路攻淅阳一路攻弘农,若是能把南阳打下来就更好了。”   虽说王世充手下仅三千败兵,但这三千败兵却是王世充麾下最精锐的亲军,这支兵马还是很精锐能战的,否则也不可能一下子夺取武关。   现在又收降了唐军万余降兵,此时李元吉败逃,这关外的几郡倒确实是空虚。   “也好。”   王世充点头,于是一面派人急往洛阳去见罗存孝,一面分兵去攻打四面。   长安。   李渊得了李世民浅水原大胜的捷报,又得了李世民带回来的八万兵马后,关中形势又稳固了。   他派出李世民率八万兵马亲自镇守潼关。   然后又派出上次大战中表现极好的李孝恭,率军两万出散关,去加强巴蜀汉中一带,把那些摇摆不定的州县强力的控制起来。   并要求巴蜀汉中等地向关中上交税赋钱粮,派兵宿卫京师。   “孝恭啊,上次建成可惜没有听从你的建议,否则也不致有那大败。如今幸好世民击败了薛举,如今柴绍和孝良在陇右节节胜利,陇右诸州已经初步安稳。所以现在我们扫清了关陇后,下一步就是要安稳巴蜀,要与罗成争天下,我们仅靠关中一隅是不够的,还得依靠巴蜀之地的钱粮人口。巴蜀富庶,但那边现在也并不完全忠于长安,不少地方官吏和豪强士族都是摇摆不定,需要朝廷派一位上将军去震慑镇守,朕选择了你,你虽年轻,可眼光谋略极佳,朕相信你能安稳巴蜀等地,使之成为朝廷安稳的后方,能够源源不断的为朝廷提供兵员、钱粮。”   李孝恭接旨。   “臣定不负陛下所托。”   李孝恭甚至很李渊建议,待他平定巴蜀之后,便在上游建造战舰,训练兵士,然后可以顺大江而下,攻灭江汉一带的萧铣,再顺势取江南淮南。   “好,既然你有此雄心,朕自然也更要重用你,朕现在就授你为山南、剑南招慰大使,加益州大总管!”   “进爵赵郡王!”   “臣谢陛下圣恩。”   虽然如今罗成势头正猛,可在李渊看来,他依然还有一争天下的能力。只要能够把巴蜀控制在手,那么他以关陇为根基,以巴蜀钱粮供军。   次子秦王世民统领大军争河南,以赵郡王孝恭去争江汉,再以李神通去平河西朔方,则大有机会重复当年宇文泰以关中成就王霸大业的历史。   此时的李渊,已经从李建成弘农大败的阴影中走了出来。   他坐在榻上,手捏着下巴,眼中带笑。   “待你抚平巴蜀,打下江汉,到时朕还要用你平江淮,定岭南,那时,还要封你为赵王,授你万户食邑,赐你千顷良田。”   这个许诺,让李孝恭都不由的心情激动起来。   “当年宇文泰与高欢东西争霸,高欢占据了天下最富庶的关东之地,兵强马壮,地盘也广,一直都是压着宇文泰打,可最终呢,得天下的却是宇文家。咱们李家如今据有关中,又新平灭了陇右薛家,现在有四塞之险,有八百里秦川,立于不败之地也。”   李孝恭觉得李渊的话没有什么问题,关陇确实是王霸基业,这里异常的险要。   “陛下,臣以为,潼关、武关、萧关、散关四塞虽险,可也不能只一味固守,尤其眼下秦军势大,我大唐还应当多方团结,特别是河东之地,太原更是重中之重,绝不能落于他人之手,否则关中难安。”   “你说的有道理,朕已经决定,派元吉去太原接替萧瑀和杨义臣。”   其实若不是之前弘农大败,李渊本来计划是等河南得胜之后,便让建成顺势接过萧瑀和杨义臣的兵权,由李家人来掌握河东这块要地。   毕竟萧瑀是萧后兄弟,杨义臣又是隋朝宗室养子,这两人肯定不会跟他一条心,所以他计划是受禅前要收夺两人之兵权,接过河东的。   可谁料到会有弘农大败呢。   “陛下,齐王殿下虽勇悍绝伦,可为人比较莽撞,太原如此重镇,交于他只怕不太好,还请陛下三思。”   李渊不太满意的皱了下眉。   这时,一阵匆匆脚步声传来。   “殿下,殿下。”   有内侍在外面惊呼。   李渊起身,却见齐王李元吉居然冲入殿中。   “父皇。”   李渊怒道,“你不是在武关镇守,怎么擅自回京,还闯入宫里来了?”   李元吉跪在李渊面前,抱着他的大腿。   “父皇,王世充那贼造反,他夺了武关。”   李渊只感觉一阵头晕。   刚刚他还说要派李元吉去河东太原,李孝恭说元吉太鲁莽让他三思,他还不满意呢,谁知道这个老三居然就已经被王世充打回来了,连武关这要的要地都丢了。   “你……你……逆子!”   李渊手指着元吉,手颤抖着半天,最后也只能说出这么几个字来。 第828章 龙兄虎弟   河南。   中京应天府,桃林县上阳宫。   这座隋帝的行宫,此时是大秦魏王的行营所在。   身穿龙蟒袍服,魏王罗存孝的身上丝毫看不到过去那个乡里痞子的样子,此时的他就是一个高高在上,浑身外放着霸气的亲王。   得天子钦封,授封魏国之王。作为天子一母同胞的兄弟,过去的那个罗老四,如今权势到了极点。   之前皇帝派李靖来做山东节度使,结果罗存孝当着天使的面指着李靖鼻子骂他有何资格位在他之上,李靖灰溜溜的请辞离去,皇帝也只是派人过来口头训斥了他一顿,结果最后这节度使之职还是他的。   而东征河南的帅印,最后也还是交给了他。   只是现在皇帝一道诏令,罗存孝身兼的两镇节度使之职全都被免除了。   唯一让他没有那么生气的是,不止是他的节度使职没了,连老三嗣业的定襄道节度使之职,小六的安东道节度使之职还有罗艺的安南道节度使之职都没了。   至于其它异姓臣子的节帅之位,自然更是全免了。   “河南道左都督指挥使。”   对于这个新授的职务,罗存孝很不喜欢,也很不满意,幸好这个左都督后面还加了个中原行营都统的职务,但这个中原行营都统,能管河南山东淮南三道的兵马,只是却不能管地方民政,也不能管钱粮税赋,更别说这还只是一个临时性的职务,战后即撤。   相比起原先的节度使这个常设一道军政长官,可是差多了。   可所有人都如此,他罗存孝不满也没办法了。   好在皇帝以他平河南,尤其是弘农大捷之功,特在辽东赐他一万亩地、奴隶千人,这份厚赏让他心里稍舒服了些。   不过罗存孝还是对天使转达了自己的一个要求,他不要什么免死金券这些,他只是想求一个世袭罔替的魏王爵,将来自己可以把这魏王爵位传给自己的嫡长子罗永琰。   皇帝对他的这个请求没有答复。   罗成登基之后,便大封宗室功臣,封爵授勋。   但不论是宗室还是功臣,爵位虽封的不少,但没有一个是世袭罔替的。   如今的爵位比之前杨暕的时候,又有所改变。   爵位依然还是九等,国王、郡王、国公、郡公、县公、县侯、县伯、县子、县男。国王、郡王皆只封宗室,异姓功臣最高封国公。   而国公以下的爵位,又分为世袭和终身两种,世袭爵则一律加开国二字,终身爵则不加开国。   区别就是世袭爵位,可以降等世袭,而终身爵则人死爵除,不得传袭。   可就算加了开国的世袭爵,也是降等世袭。每传一代,就降一等,直到降到男爵后,再往下,就除爵了。   没有世袭罔替,所谓世袭罔替,就是不管怎么世袭,不管传几代,爵位都是不变的,这是铁爵。   可大秦没有这样的世袭罔替,罗存孝想求一个。   但以弘农大捷,也没有求到。   皇帝只是给罗存孝增加了食邑。   大秦的爵位不仅有世袭和终身两种,还有实封和虚封两种,加开国的世袭爵皆为实封,而不加开国的则有实封和虚封两种。   实封爵就是能享受爵禄和封田,虚封爵则只有一个荣耀的爵位,不享有爵禄和封田。   其实大秦的爵位比起隋朝来,待遇又降低了,起码隋朝时的爵位虽已经无封国封官了,可起码还有实实在在的封户的,只要有真封,都是能够得到封户的租调的。   王公侯取租调二分之一,伯子男取三分之一。   这是食邑的租调份额,封一百户,那么原本这一百户人要交给朝廷的租调,便要转交一部份给这位封君,爵位越高,分得的份额越高,王公侯能分到一半,伯子男分三分之一。   可是到如今大秦,罗成直接把这食邑的食封户之租调的旧例取消了,统一是折钱。   每户实食封户,折成爵禄,也不用给他们真的划分封户百姓,也不用他们自己去征收租调,而是统一由朝廷按实食封的数量,直接折钱为爵禄。   一户真封,折爵禄钱为每月三十文,相当于不管你是什么爵位,只要你有一户真封,一天就有一文钱进帐。   如果封一千户,一天就是一千文,一年就是三百六十五贯。   这笔钱比以前是减少了,但另有个好处是封爵永业田,根据爵位授田。虚封田国王是一万亩,实授约四成,便是四千亩,另外也有视功绩是否增授。   当然,这仅仅只是明面上的经济好处,封爵后能得到的好处并不止这么一点,封了爵就成为贵族,还能享受诸如子弟国子监读书、亲勋翊三卫五府当侍卫,直接就能授官入仕的这些巨大特权,比如犯罪了也还有议贵这样的特权。   但与实封相比的还有虚封,虚封就是仅有头衔,不会有封爵田地,也不会有爵禄,不过虚封也能享受子弟蒙荫入仕等这些特权。   罗存孝心里其实不喜欢这种爵制,因为这样的封爵,既不能真正的封地建国,置官辟属,也不能有自己真正的封户国民,更别说汉魏时代那些封君的种种特权好处了。   可自汉魏以来,封爵制度其实也是在一步步这样变化的,魏晋以后,其实就已经没有了真正的封建诸侯制度了。   皇帝的九等爵制,也只是更进了一步而已,因此大家也并不是不能接受。   只是想想,自己再风光荣耀,可儿子却也只能袭封为郡王,孙子也只能袭封为国公,这样代代降等袭爵,数代之后,便泯然众人了,罗存孝总还是有些不太甘心的。   这天下,是他帮着老五一起打下来的,皇帝让老五坐,他没意见,可他们这些打江山的兄弟,当然也有江山的一份。   不说非要划分一郡数县做封地开国,可这爵位好歹来个世袭罔替吧。   你老五的子孙,世世代代当皇帝,我老四的子孙世世代代当魏王多好。   “老五也真是有些急了,这天下都还没打下来呢,就各种想着削兄弟们的权,这岂不让人寒心嘛。” 第829章 请君暂上凌烟阁,若个书生万户侯   “一个爵位,还搞什么世袭和终身,这终身爵有啥意思?更别说还有实封和虚封,拿命拼回来个虚封的终身爵,那还叫封爵吗?”   老四骂骂咧咧,他身边的几个将军却没有敢接话。   虽然大家心里也不免对这个新爵位有点意见,却没有哪个敢说出来。毕竟人家魏王那是皇帝的兄弟,他能指着李靖鼻子大骂老狗。   他们敢吗?   王君廓也是凌烟阁功臣了,可据说就因为诬告李靖谋反,结果就被夺了兵权当兵部侍郎去了。   “一个道,搞出两个布政使,两个按察使还有两个都督指挥使,六个长官,却还三司互不统属,简直是胡来嘛。”   有位见这魏王越说越不像话,便提醒他,“魏王你如今是中原行营都统,可是一人管三道的,不管他几个长官,那都是你麾下节制嘛。”   “节制个屁,布政使、按察使我就节度不了,再说了,我这行营里,不是还有观军容使、有转运使分别负责监军和粮草吗?”   大家不再附和,任由这位魏王继续自言自语。   反正对许多将校们来说,道一级的调整,其实跟他们关系不大。   各军厢团营的机制,依然没变。   变的只是粮草军械的供给方式,他们只管负责带兵打仗,其它的又不管。   甚至可以说,军队不用管地方民政和后勤钱粮这些,还减轻了他们的负担。   就如现在,他们只需要负责练兵驻守准备打仗就好,至于安抚地方,恢复生产,组织钱粮供军这些,统统都跟他们没有关系,乐的自在呢。   一名军官大步进来。   “报。”   “节下,西南游骑上报,说遇到武关方向出来的一支骑队,说是王世充的人,有重要军情奉上。”   罗存孝终于闭上了嘴。   “武关方向,能有什么重要军情?”   不过等他看过送来的军情后,还是惊讶的张大了嘴。   “王世充这是搞什么鬼,李家在搞什么鬼,这不会是想合起伙来诱骗老子吧?”   几位将军赶紧过来。   一看之下,也十分意外。   “我倒觉得极可能是真的,李元吉那小子,不但长的丑,而且有点缺心眼的,向来莽撞。”这位将领也是忠武军的老人,李元吉以前还是罗成的小舅子的时候,那也是在忠武军里呆过的,他的一些行事大家也都了解。   一个长的丑还脾气乖张之人,唯一可取之处,就是这小子很猛,马槊使的相当了得,是员悍将猛将。   “估摸着是李渊见王世充现在没兵没地盘,所以便不怎么想搭理他,甚至想干掉他。那王世充也是个狠人的,岂甘心?于是乎,便先下手为强了。”   “你们都觉得这事是真的?”罗存孝总觉得王世充这人很危险,感觉这会是个诈降的诡计圈套。   “魏王,真假有何关系,咱们派人过去一瞧不就清清楚楚了,只要小心一点,就骗不到我们。可若是真的,这可了不得。武关这是关中四塞之一,长安的西南大门呢。”   先前秦军趁着魏郑大战,匆匆入河南,抢占各地,罗存孝虽在弘农击败了李建成,可当时也还没有余力立即攻打潼关。   等河南这边形势稍定,而李世民已经带着八万大军进驻潼关了。   所以错过了这个机会之后,现在秦军在河南也是不再出击,以稳固控制为主。毕竟要想从十万大军手里强攻潼关,太勉强,尤其是河东还有一支军团在牵制着河南的秦军。   更何况,现在范阳那边传来的皇帝旨意,是要先太原后河北再长安。   中原的秦军,在这次皇帝亲征太原的计划中,是要担负牵制河东南部的任务。   “你们这一说,还真像是李元吉那小子能做出的事,而王世充也确实干的出反手一刀的事来。”   “咱们现在就调动兵马,赶去接应,也不知道是否来的及。”罗存孝道。   “咱们和武关,还隔着弘农和淅阳二郡,未必赶的及啊。”   “若事情是真,我倒觉得王世充应当能守住武关,只要他守住武关,那唐军就出不来,则淅阳和弘农二郡,便隔绝于外,是两块任我们切割的肥肉。”   倒是有一名参谋有些谨慎的提议,是否先请示皇帝。   罗存孝一挥手。   “皇帝正往太原去,一来一回得到什么时候?边上报咱们边出兵,先征召一支精骑打到武关去接应王世充,后续步兵赶来。”   他一拳砸在桌上。   “机会难得,这一次咱们就把淅阳、弘农、商洛三郡一口吃掉,上次咱们动作还是慢了一步,没来的及把这些拿下,这次补上。”   “他娘的,拿下这三郡,尤其是把武关夺到手,咱们就打开了关中的门户,说不定皇帝还没打到太原城下,咱们就能兵入关中,杀进长安城,也为子孙拼他一个世袭罔替的开国实封爵!”   一群将领都为存孝的话兴奋激动起来。   打入关中,攻下长安,挣个世袭罔替的开国实封爵!   罗存孝一招手。   “传令,令左神威军使曹国公单雄信和副军使虢国公黄君汉即刻率领左神威军八千骑兵火速赶往武关。”   从陕县往武关,就算走最短的那条路线,从弘农经淅阳到武关,也足有近四百里路程,而且一路多是山谷中道路,路较难走,难以携带大量辎重粮草。   “轻装急行。”   八千骑兵,要穿过四百里的敌境,赶到武关接应王世充,只能随身携带七天的粮草,这确实是非常冒险之举。   可不但罗存孝胆大,就是接到命令的单雄信和黄君汉二将,也没有丝毫犹豫。   既然军令已下,那他们就没什么可犹豫畏惧的。   单雄信身后皇后的兄长,得封曹国公之爵,又授左神威军使,本来若不是罢撤天下节度使,说不定他是有机会接任罗存孝留下的山东节度使之职的,如今他人在河南,却也授了个山东道左都督指挥使之职了。   “挥师入关中,纵马入咸阳,说不定咱们哥俩能成为最先入关的了。”   黄君汉笑道,“这可是大功一件。” 第830章 撕开长安之门   四百里路。   八千精骑只用了两天时间便赶到了武关前。   武关曾是秦楚国界,关城建立在峡谷间的一座较为平坦的高地上,北依高峻的少习山,南濒险要。   关城周长三里,城墙土筑,略成方形,只东西各开一门。   西门上有三秦要塞四字,东门则有武关二字。   关城山水环绕,险阻天成。   出了关往西地势还较为平坦,可关城之东,却延山腰盘曲而过,崖高谷深,狭窄难行,因此这里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   一路赶到的单雄信打量着那险要的地形,也不由叹道,“真不愧为关中东南第一门户啊。”   黄君汉道,“此处扼守蓝田武关要道,关中长安连接荆襄、吴越的纽带,由此入武关,经灞上入长安,可是一条要道。”   两位秦军大将细细打量着这关城地形,北倚岩崖,南临绝涧,河水环东、西、南三面,城关横出河心。   而城东还有四道岭,特别是吊桥岭高且陡别,上山一道,不容并骑。   “娘的,看的腿都有点发抖啊。”一名参军笑道。   如此重要的关城,如此险要的地势,可现在居然向他们敞开了大门。   “黄丑儿还真是我大秦的功臣。”   “可不,要不是他,咱们大秦,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真正的入老秦地呢!”   大秦朝,却不曾据有秦地,这也太说不过去了。   而现在,他们将为大秦首得秦地,这可是大功。   “王世充这个家伙还是有几分本事的。”   “有本事的人多了去了,但若是不能正视自身,站好位置,这本事便反而易带来祸端。”   他们一路过来,四百里路仅两天就到达武关城下,其实也是因为路上没有遇什么阻碍。王世充突袭夺得武关,赶走李元吉后,分兵四出,很顺利的把弘农和淅阳这武关东面两郡拿下了。   这两郡本就与秦梁两国交界,因此唐军重点还是驻防武关,这两郡驻兵不多,更多是个缓冲区。   王世充能轻易夺下两地,还有个原因,就是之前他那几万大军崩溃败逃,其中后来就有不少被这两郡地方收编了。   因此他派兵杀回去,旧部们倒是很积极的又响应了。   远处。   武关城门缓缓打开。   王世充亲自带着将校前来迎接。   看着关城上的秦字旗,单雄信轻笑。   他没急着上前,就在关下开阔处等着王世充等前来迎接。   “罪将王世充拜见将军。”   王世充滚鞍落马。   “王将军快快请起。”   一番假意客套寒喧过后,王世充将武关中的钱粮账册,还有自己麾下兵将造的名册都交到单雄信手里。   “请曹国公接防武关。”   单雄信没动,而是叫了一名指挥使,带一营人马先入关城。   他拉着王世充闲聊着。   王世充说他的人马已经把商洛、淅阳、弘农三郡差不多都攻下了,如今只余几座城池还在顽抗固守。   半天后。   那位指挥使从关城回来禀报,说已经接防关城。   这下单雄信才让黄君汉率一半兵马入城。   王世充很识趣的表示要把兵马从城中撤出,在城外接受整编。   一切紧张而又有序。   从一开始的互相提防小心,到后面城防交接完毕后的双方笑意满面,这桩牵动人心归附算是完成了。   单雄信率五千人马进驻武关,又让黄君汉率三千骑往东北一百五十里外,驻守朱阳关。那是商洛、弘农、淅阳三郡交汇之处,关城建在淅水河边,扼守的是洛阳、弘农、武关的要道。   至于王世充的人马,他此前只余三千,夺武关后,短时间内收降唐军万余,又重招回旧部三万多,还又强拉了两万多的青壮。   因此,现在王世充交给单雄信的军册上,足有六万之兵,光看数量很吓人。   但单雄信去检阅了下,发现兵员良莠不齐,明显就是充数的,因此他干脆经过一番简单的考核,从中择优录取了约两万人留下为兵,编了四十八营,抽调麾下将校担任军官,又让王世充麾下的军官为副协助,将这两万余人,分别驻于三郡各要害处,至于三郡中还未降的城池,他也暂时不理会,主要还是盯防蓝田方向的关中唐军出关。   一直等了好几天,也没有见唐军来。   数日后,倒是罗存孝率军亲至。   一支支步骑赶到,辎重粮草也在不断运来。   罗存孝一来,对那些还不肯降的城池可就不客气了。   他集中兵力,一座座城打过去,虽然守军反抗意志很强,可却兵马极少,在绝对的优势唐军面前,并没能抵抗多久,尤其是新整编的那两万余人,攻城很积极。   二月初。   斥候回报。   说唐军伐木运石填塞蓝武谷道,封堵武关入蓝田的谷道,在蓝田关屯驻数万重兵,由淮安王李神通亲自指挥。   “这么说,唐军竟然吓的不敢出关来战?”   罗存孝听闻这个消息,不由的哈哈大笑。   “既然他不敢来,那咱们去,他以为伐木堵塞谷道就有用了?不过区区二百余里的道路,拦的住本王吗?”   罗存孝下令,集结兵马于武关,准备大举进攻,直攻关中蓝田,杀进灞上,攻入长安。   可一封圣旨打断了罗存孝的计划。   皇帝派来使者,叫停了这次进攻计划。   皇帝诏封王世充为淮南县开国侯,实封八百户,赐爵田一千四百亩,赏金三百两,绢千匹。   并授光禄卿之职,召立即入朝。   而王世充麾下诸军将,也各量才录用授官,连王世充等在洛阳等地的家眷,也皆接入北京落户安置。   “为何要停?”   罗存孝不高兴的问使者。   “李孝恭率兵五万屯于蓝田关,而李世民留李神通三万人守潼关,自己率五万人自蒲津入河东,正往太原去。”   使者告诉罗存孝最新的情报。   “杨义臣死了,萧瑀已经有所摇摆,陛下正率军赶往太原,所以现在关键是争太原。”   皇帝要求罗存孝的中原军团,依然担负牵制关中,威胁河东南面的重任,以配合这次太原争夺。   “须要当心你强攻蓝田关之时,潼关唐军出关,杀入河南。”   太原现在的局势很混乱,杨义臣新死,萧瑀态度动摇,但李渊在河东这两年也安插了不少人马,所以现在要争分夺秒,跟李世民抢时间。   “陛下让魏王你返回河南,将都统行营驻于陕县。至于商洛、弘农、淅阳三郡,便都交给曹国公和虢国公二位将军。”   使者又特意向单雄信和黄君汉二将转达了皇帝对他的交待。   “暂勿与萧铣交战,若萧铣不来进犯,也勿攻梁。”   在中原大局未定之前,朝廷要尽量避免多个战线开战。   “陛下让单黄二位将军守好武关、朱阳关,守土安民,协助朝廷派驻的官员安抚流民、均田授地、恢复生产。二位将军的兵马,也要一边守关一边开垦军屯。” 第831章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   太原。   “温司马,你说如今局势,我该如何应对?”   不过四十出头的萧瑀却已经头发花白,一张脸满是沧桑。他是西梁明帝之子,生下来便得封王爵。   可还未成人,西梁这个小小的傀儡国就被隋朝吞并。他少年之时,是随着嫁入隋朝为晋王妃的姐姐,一起在晋王府生活的。   隋朝既是灭亡他家国之人,可杨广又是他的姐夫,甚至能当的他半个父兄的人。   但是现在,萧瑀也不知道该何去何从了。   杨义臣尚在时,那位被隋文帝自幼收养在宫中长大,赐姓名为杨义臣的尉迟,对隋向来忠心耿耿。   哪怕大隋朝早就崩掉了,可他却一直还在坚守着。   有他在,萧瑀倒也不用困扰要如何选择,可如今他死了。   不过五十出头的杨义臣,为了杨家操劳太多,心血耗尽而死。   杨义臣死了,隋朝最后的靠山也就倒了。   司马温彦博是萧瑀的心腹,字大临,大原祁县人。   他是北齐大学士温君悠次子。   他出身太原温氏这样的名门士族,在隋朝担任过文林郎、通直谒者,最后成为萧瑀的司马。   温大临不仅有才有能,而且温氏也是太原本地的名门大族,势力不小,虽不如太原王氏,可也是顶级士族。   “相国是如何打算的呢?”温大临反问。   温氏三兄弟才名满天下,温大临不仅是才情高,这谋略也高。   对于如今的局势,他其实看的很透。   萧瑀长叹了一声道,“如今咱们守着这太原,可实际上已经是危如累卵。之前仅仅是面临着雁门楼烦马邑三郡的刘武周,可他们打不过来,我们也攻不过去。这两三年,我们虽奋力拼搏,可也不过是剿灭了一些流匪乱贼,击退了魏刀儿王须拔宋金刚等这些马贼山匪流民,可现在罗成要来了。”   说道罗成的时候,他心里满是感慨。   谁能想到,曾经大隋的功臣,皇帝最信任的将军,如今却成了天下实力最强的反贼呢。   “相国是如何看罗成的?”温大临问。   “罗成?这是一个很有本事的人。”萧瑀无奈道。“只可惜却是个乱臣贼子。”   “乱臣贼子?”温大临笑笑,“相国,哪个开国之君,又不是前朝的乱臣贼子呢,成王败寇,未成大业者自然就是乱臣贼子,可成就大业者,那便是开国之君了。想当年,杨家的天下,那也是从北周手里夺来的,北周的天下是自西魏手里夺来的,历朝历代莫不如此。”   “忠臣不过是对于普通的臣子而言的,若是天下安定之时,谋乱者自难得人拥护,可隋二世而亡,其实也怨不得什么乱臣贼子,这天下是他们自己弄乱的,自然会有能人起而代之。”   “萧公,说句直接点的话,这个时候还死守着大隋朝廷的人,其实就是迂腐之人。像先前杨公,尊长安天子,可实际上长安天子也不过是李渊手里的一个傀儡而已,但杨公却自欺欺人,把这当成是一丝救命的稻草,还留着一丝幻想,可实际上长安的天子就是李渊。正如眼下,李渊便终还是甩开了那位天子,自己称帝了。”   萧瑀觉得温大临的话确实很直接,但也并不是没道理。   “你是说?”   “我是说,其实到现在,大隋已经是真正的亡了,其实从大业天子被弑那一刻起,大隋就亡天下了。而如今,杨暕杨侗杨侑这三位傀儡天子,都已经被赶下台了,如今这天下,称帝者有秦帝罗成、唐帝李渊、夏帝窦建德、吴帝沈法兴、楚帝林士弘、梁帝萧铣、凉帝李轨、梁帝梁师都,此外还有不少反王,但真正能有机会荡平群雄统一天下的,也就罗成和李渊二人罢了。”   “就算是江汉的萧铣和江南的林士弘或江东的沈法兴,其实都不可能再复当年南北朝时江南割据的景象的。”   “萧公觉得李渊和罗成,谁最后能一统天下?”   萧瑀沉默。   “其实萧公虽然不说,可心里只怕也默认还是罗成机会最大对吧?”   温大临把一直以来太原官将们心头最后那一层纸捅破了。   “所以说,摆在咱们太原官兵面前的就只剩下了一个选择,是归附关中唐帝李渊呢,还是归附关东的天子罗成。”   “可不管是归附谁,其实都与忠于朝廷没有关系了,因为李渊和罗成虽都是受禅继位,可其实都是篡夺的天下,他们都不是大隋的忠臣,现在也再没有大隋了。”   罗成几番来招揽萧瑀,而李渊也是对萧瑀加封不断,又暗暗的往这边掺沙子渗透。   萧瑀也只是个文臣,擅兵的杨义臣一死,其实现在太原集团他也压不住。   下面的人,有人倾向于投李渊,有人倾向于投罗成。   温大临见萧瑀还在犹豫。   “萧公是否因为令姐和家眷的事犹豫不决?”   萧瑀的姐姐萧后和自己的家眷妻小都在长安,另一方面,萧瑀的妻子独孤氏也是李渊妻子的堂妹。   所以,从这方面讲,其实萧瑀应当投关中。   可如今罗成的势力更大。   “其实萧公不用担忧家眷之事,也不用因与李渊有姻亲而挂怀,李渊也不是什么残暴之人,就算萧公投罗成,李渊也断不至于为难萧公家眷的。”   萧瑀看着温大临,“看来温司马你心里更倾向于投罗成?”   温大临便直言道,“我温家是太原士族,家眷和家业俱在这里,更何况,我始终认为罗成的胜算更大。不只说他兵强马壮,而是我观罗成从割据辽东开始的政策,天下动荡,各家招兵买马,四处攻掠,争夺地盘,但唯有罗成治下,却始终是越来越安稳的,其辽东之地几年时间,就已经几能与大业七年前的中原相比,再过几年,说不定能有开皇时的盛况。”   “而就算是其刚打下不久的山东、淮南、范阳等地,也都渐趋安稳,这说明什么?说明罗成不是那种只知穷兵黩武,光会打仗争地盘的人,他不是李密王世充之流,除了打的一团糟,什么也没变好,也不是如窦建德那样先天不良的,你看罗成的朝廷,现在已得各方归附,朝廷的旧贵族、地方的官员、卫府的军将、地方的豪强地主,甚至是那些商人,都争相投附他。”   萧瑀长叹一声。   他或许早料到温大临的态度,找他来也许只是想听他再跟自己陈说一遍。   他握紧的拳头终于松开。   “也罢,既然大隋已经亡了,那便投罗成吧。”   投李渊,那么太原便将会有一场惨烈的大战,但投罗成,却能马上消弭掉一场围城之战。   这个理由,让萧瑀心里稍舒服了一些。 第832章 截胡   “只是我知道河东还是有不少人,与李渊关系好。”   萧瑀提出了自己的担心,比如说太原王氏,作为五姓七家之一的顶级关东士族,更是河东士族领袖,他们就是站李渊的。   李渊的妹妹就是当代王氏的族长王裕续弦之妻,而李渊长子的妻子,就是娶的其妹妹的女儿,那是亲上加亲,有这关系在,太原王氏与李家的关系可是向来极好。   再比如绛郡闻喜的裴氏,这也是河东顶级士族,裴氏便也是支持李渊的,闻喜裴家的裴寂,现在还是李渊的宰相。   此外,河东柳氏,也一样支持李渊。   萧瑀担忧,若是他要投罗成,只怕河东将发生一起内乱。   “听说李世民已经过蒲津大桥,从冯翊郡入河东郡了。”   温大临马上便道,“但秦军出动了二十万大军,罗成已经到了井陉,距离我们更进,他必然能最先赶到太原。”   “那也得守关之将放他们过来。”   而现在驻守东面井陉和北面关城的,都是亲李渊的人。   “这个其实也不难,杨公新逝,如今名义上萧公你还是整个河东地区的最高统帅。你可以给各地驻军将领下个命令,召他们来太原商议军情,或者干脆调动各关城兵马,总之,只要李世民大军一天未到,那么在这河东,你依然还是最高统帅,依然可以大开方便之门。”   河北恒山郡,真定城。   罗成接见萧瑀长子萧锐,萧锐奉父命秘密前来,陪他前来的则是温彦博温大临之兄温大雅。   温氏三杰名声很响,温大临作为温家长兄,曾任过隋朝的东宫学士、长安尉,后因父丧,回家丁忧,此后天下大乱,便干脆不再出仕,一家在家管理家族教导子弟。   此次受兄弟所托,特陪萧锐前来秘密拜见罗成。   罗成很意外,之前不知道多少次派人接触太原这边,不论是萧瑀还是杨义臣,他们都始终不肯归附。   虽然也成功的拉拢了一些太原军将官吏,但都职位太低,始终能以左右局势。   想不到眼下这个时候,杨义臣突然病死,萧瑀却愿意归附了。   萧锐在拜见罗成的时候,没说是奉父命前来投降的,而是说奉父命来朝拜天子,迎接天子御驾入太原。   说迎接而不说投降归附,是温大雅特意交待的,这样一来,那么萧瑀便不是投降,以示他们本来就是朝廷之人,根本没打算抵抗。   并且,他还让萧锐一上来就自报家门。   先报了父亲萧瑀的官职爵位,为尚书左仆射、太师、宋国公、河东宣抚使。   这自然是要提醒大秦天子,萧瑀那是宰相宣帅。   而且他还让萧锐奉上了河东诸郡县地图,以及户籍人口册,并兵马名册,这都表示河东有强大的实力,这自然也是他们的本钱。   萧锐的这些行为,罗成看在眼里,不过没生气,反而很高兴的亲自上前扶起二人。   “萧公深明大义,归附朝廷,朕非常欣喜,二位免礼平身,快快请起!”   “罪臣父亲之前本欲早归朝廷,奈何杨义臣将军态度坚决,所以有些无奈……”   “过去的事情就不要提了,朕能理解,但既然如今愿意归附,就是好事,没有晚的道理。”   对于萧锐,罗成还是马上提出,授封他为东宫学士之职,而对温大雅,则特授他为翰林学士之职。   “朕之太子年幼,正需要萧学士这样的年轻才子辅佐。”   他又对温大雅道,“翰林学士院是本朝新设之衙门,学士为朕及太子值讲经筵,入从侍班、扈卫随驾、稽查皇子们的学业功课等,是朕之私人,相当重要。”   这个翰林学士,其实就类似于皇帝的秘书,与之前秘书监的职责类似,但更侧重于随驾扈从,甚至可以待诏草拟旨意,已经有一些中书舍人的职权了。   温大雅以前也是当过东宫学士的人,岂会听不明白这个大秦翰林学士院学士们的职权很重。   “臣何德何能,安敢接受如此重任。”   “太原温氏三杰之名,朕也是早有耳闻啊,如今能得卿兄弟三人,朕可是万分欣慰,不要推脱拒绝,否则朕就不高兴了。”   罗成呵呵地笑道,并直接给太原的温大临也授了个太原郡丞之职。   至于萧瑀。   罗成当场授封萧瑀为太子太师、中书侍郎,并赐封蜀国公爵位,实封食邑一千户,赐地三千亩。   对于罗成的这个封赏,萧锐眉开眼笑,很是满意。   他知道李密降罗成,不过授封一个蒲山郡开国公爵位,封了个太常卿而已。而王世充降秦,更只给了一个淮南县开国侯爵位、光禄卿之职。   他父亲归附,罗成居然给了实封千户的蜀国公爵位,甚至还给了中书侍郎这样的宰相之职,更别说还有个太子太师的荣衔。   他来之前,父子有过密谈。   萧瑀觉得,罗成可能封他一个郡公或县侯,再给个太守或九卿之职,谁能料到,还能给宰相之职。   “臣萧锐代替家父谢吾皇厚恩!”   一桩交易算是谈成。   接下来要谈的便是具体归附事宜了。   这方面有温大雅出面,罗成与他交谈了会,便已经知晓了萧瑀的整个计划,对于温大临温大雅兄弟更加满意。   新朝初立,正极需要这样的文臣。   “李世民不足为惧,温学士你回太原之后,请萧侍郎马上派遣一可信之干将往霍邑屯驻,这里临汾水依霍山,十分险要,背后便是雀鼠谷这条险道。前守霍邑,后守灵石、介休,则李世民兵再多,也难以北上太原。马上夏季汛其来临,到时西河郡便只有雀鼠谷一路可走,那时更难通过。”   “至于井陉,也不用担忧,就算有李渊心腹把守,可萧公肯定也有自己人在,只要关键之时能为内应,我自能破关入城。”   罗成对萧锐两个交待道。   若是萧瑀这个主帅不降,那么太原之战,肯定得有几场硬仗要打,尤其是李世民正赶来太原,虽然他对这个年轻小舅子还没太担忧,毕竟他还年轻,真论本事比自己嫩多了,更别说他的兵马也不及自己精锐勇悍,但若让他先入太原,据城而守,这仗可就要难打的多。   现在好了,萧瑀一降,太原之战还没开打,罗成已经基本上赢了七八分了。   谈妥之后,罗成特意让内侍取来玉麒麟符,一般文臣用鱼符,武将用武符,就算最三品以上的大臣也只是以金为符,而玉麒麟符,可是皇帝赐给大臣们的荣宠。   赐萧瑀玉麒麟符,又赐给温氏三兄弟金鱼符金鱼袋,特赐给萧锐银鱼符。   温氏三兄弟品级是不够三品的,特赐金符,也是荣宠。   他还给萧瑀赐斗牛袍,特赐温氏三兄弟紫袍玉带,赐给萧锐绯衣银带。   最后,罗成甚至左手挽着温大雅右手挽着萧锐,将二人亲自送出门外。   这一套下来,就算是沉稳如温大雅也不由的觉得浑身血液沸腾,面皮发烫了,这般君王荣恩,太让人受用了。   “请陛下止步,臣等这就赶回太原。”   萧锐更是激动的都不知道要如何说话了,说来也是公侯贵族子弟,但哪个皇帝会这般礼遇他们呢?   此刻,他真有一种士为君死的感动,上刀山下火海都在所不辞。 第833章 汉城   大秦开元二年,春。   安东道右都督指挥使、带方郡太守、右神机军使、英国公徐世绩率领新建的右神机军抵达带方郡就任。   这支军队从辽宁和安东两道的左右神策军中抽调军官为骨干,又自关外移民汉人中抽调强健乡勇成军,全军两万四千人。   其副将有程名振、费青奴、王伯当、徐圆朗等。除程名振是忠武军老兄弟外,费王徐三人,都是中原大战结束后,原王世充和李密旧部归附。皇帝对这些降将都很宽仁,并未追究过去的所为,而是既往不咎,全都按才授以官职。   这支军队在年后完成集结,然后携带着不少辎重粮草,一路南下。   初春寒冷,一路上还遭遇到不少高句丽叛军,但在徐世绩的指挥下,这支军队依然按预定计划抵到了目的。   汉城。   此处在很久以前,是半岛上土著小国真番国的地盘,汉之乐浪郡之南,西面是真番小国,东面则是临屯小国,更往南面,则是马韩、辰韩、牟韩这三韩土著。   后来汉朝灭真番和临屯两小国,设立了真番和临屯二郡,半岛上的土著,便只剩下了最南端的三韩部落,被压缩在南面沿海一带苟延残喘。   如今朝廷在灭掉了鸭绿江以西的玄菟郡高句丽后,便将关外的安东道一分为二,鸭绿江以西之地设辽宁道,而鸭绿江以东,包括朝鲜半岛则设为安东道。   安东道如今只有两郡,便是乐浪郡与带方郡。   宋老生为左都督指挥使,乐浪太守,驻平壤,统左神机军。徐世绩为右都督指挥使统右神机军,带方太守,驻汉城。   汉城原来叫真番,此次皇帝新赐名为汉城,为带方郡城。   对于新到汉城的左神机军将士们来说,这个名字比起真番要顺耳的多,汉人的城池,今后他们这些将士便要在这里扎根立足,会接来家眷,朝廷也会迁来更多的汉人移民。   徐世绩入城后,便与宋老生留防的兵马进行了迅速而又仔细的交接。   那位姓胡的指挥使告诉他,这边的情况不算乐观,如今官军手里仅掌握着部份城池,另外大量的堡垒和乡村,都还在叛军手里。   带方这边因为距离辽东更遥远,所以现在情况也更复杂。   “如今不仅有许多高句丽人在做乱,更有百济和新罗两国势力北上,试图趁火打劫抢占地盘。”   徐世绩知道如今南面仅有百济和新罗二国,两国便是三韩建立的国家,其中百济特殊些,他的主体国人是辰韩人,但王室却是当年自扶余国南下的贵族,其情形便类似于吐谷浑,汗王和高级贵族是鲜卑慕容氏的吐谷浑部族,而主体却是羌氐部族。   以前半岛上的土著部落很多。   但是在箕子东渡建立朝鲜,以及后来卫满篡箕子朝鲜,再到汉朝入半岛,设立汉四郡,再到北方的扶余族人建立高句丽,一路扩张到半岛中部,轮番的北方南下,使得半岛北部和中部的土著基本上都被灭族或被融合同化,也就剩下了南方一隅的三韩。   到现在,三韩便也只剩下了百济和新罗两国,实力倒也还不错。   此前高句丽与他们数百年战争,三国之间互相攻伐,百济和新罗一直是被压着打,也丢失了不少地盘。   如今高句丽亡国,两国便也想趁机夺回旧地,虽然这些旧地,大多数也是以往趁着箕子朝鲜、卫氏朝鲜还有汉朝撤出时抢夺来的。   “我大秦开国之时,百济和新罗两国便都派使者朝贺,并上表归附,奉我大秦为正朔,如今使用的年号也是我大秦开元年号,现在却又来做这种偷偷摸摸的事,真是当我大秦鞭远莫及吗?”   “这些人总是夜郎自大,他们只看到眼前的机会,哪能看到那么遥远的地方呢。”   那位指挥使告诉徐世绩,这边的局势现在很复杂。   “如今带方这边,高句丽人也分为两大势力,一部份是原高句丽贵族,他们试图想要复高句丽国,而另一部份则是原渊太祚的旧部,他们打着复渊氏朝鲜的旗号,其实也就是想趁乱抢夺地盘,割据称雄而已。”   这两边的高句丽人都仇恨秦军,可同时自己也是水火不容。   几次大战后,现在带方郡的西面,也就是过去真番国的这边,主要是以渊氏旧部诸将为主,他们拥渊男生复立朝鲜王朝,而东面的临屯旧地,那些高句丽旧贵族,则打出复高句丽国的旗号,拥了一位高氏王族,建立了高句丽王朝。   “这两方后面,又各引后援,西边的朝鲜引东南的新罗为援攻后高句丽,而东面的后高句丽则引西南的百济为援,攻后朝鲜,打的也是一片混乱呢。百济和新罗两国呢,也是借机大举北上,抢夺地盘、人口。”   徐世绩听着,只是笑道,“朝鲜半岛三千里土地,我大秦一寸都不会嫌多,一寸都不会放弃,我如今身为安东道右都督指挥使,又兼带方郡太守,亲驻汉城,那么谁也别想从我手里夺走一分土地。”   “请你回去告诉宋都督,就说我徐世绩既然来了,便会将这里的不臣扫荡干净,让他们皆为我大秦臣妾。”   徐世绩下令,以刚接防的汉城和周边数座城堡为大本营,派出轻骑探查四面地形,打探敌人踪迹,准备以秋风扫落叶之势扫荡周边,恢复大秦的统治。   同时,他又派出了两位参军,各率一支队伍,前往百济和新罗的都城,向百济国王和新罗国王带去他的命令。   “新罗、百济为我大秦之藩属,今宗主天朝上国大秦讨伐不臣叛贼,二国不得有一兵一卒越过边境入我大秦带方郡境内,也不许二国收留高句丽叛逆一兵一卒。限期在二月之前,全面退出带方郡内,并将抢夺、收容的带方郡内人口一一归还,否则,勿谓言水不预!”   半岛更北。   白山黑水之间,粟末郡太守突地稽正在动员粟末水诸部的靺鞨人,他的请战入朝的奏章已经通过新建起来的驿路,飞驰送往北京。   只要皇帝一道旨意,他便将亲率本郡内的全部精锐南下参与平乱,以此来向大秦皇帝证明自己对大秦和皇帝的无限忠诚。   而在平壤的安东道左都督指挥使、乐浪太守、左神机军使宋老生,已经下令左神机军全军进入一级战备状态,并移文下面各县,加紧粮草辎重的转运。   同时还向其东北方向的白山靺鞨诸部传令,让他们召集部落子弟,准备入朝协剿叛乱。   而在辽东。   镇守东京的东京留守魏王罗士信,也同样下了动员令,辽西辽东的左右神策两军,都在动员备战,各郡县也在全力征集粮草。 第834章 三娘震妒女,罗成夺太原   太行山东麓,苇泽。   一道井陉,联通河东太原与河北恒山,而在这太行第五陉的东西两侧,则是井陉关与苇泽关分扼西东。   清晨寂静。   山风清冷。   苇泽关上依旧还插着一面大隋的旗帜,杨义臣的部将依然在此关坚守,虽然李渊派来的李瑗几次三番的劝说守将王君愕改树唐旗,可王君愕却依然不答应。   王君愕说归唐可以,但得让我先为主帅杨公守丧三月,然后方可。   李瑗便在苇泽关呆了下来,王君愕这一根筋劝不动,便只能想办法不断的拉拢收买其部将邓豹、韦宝等一干将校。   呜呜的牛角号声,突然响遍山谷。   险峻的苇泽关上,一片慌乱。   李瑗听到号声,惊慌的从床上坐起。   “可是秦军打来了?”他喝问左右。“赶紧守城,绝不可让秦军攻进关来。”   苇泽关与井陉关隔山相对,共扼井陉要道,依山临险,十分险要,拥有东、南关门两座,和约五百步左右的城墙。   关上城楼,蔚为壮观,有一万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   眺望关外,能看到古道蜿蜒起伏,这便是自古以来的井陉燕赵古道了。   邓豹和韦宝二将登上城楼,向赶来此观阵的李瑗道,“请郡王勿惊,我二人愿分守东、南二关城。”   这段时间,李瑗与邓韦二将打的火势,早将二人当成了自己人,当下便也觉得让二人分扼内外二关城,比王君愕可告,“有劳二将将军。”   为担心王君愕投敌,他还特意让人把王君愕请来,让他与自己一起在这关楼上观敌了阵,其实就是变相的夺他指挥之权。   关外古道上,一杆秦字大旗当先,后面无数兵马顺着古道蜿蜒而来。   先锋大将却是尉迟恭,一马当先,手持一杆马槊,疾驰而来。   东关外城上。   邓豹站在关城上,看着如长龙般而来的秦军,脸上非但没有半点惊慌,反而露出了一丝笑意。   “想我曾经也不过是这太行山的一个贩马商队护卫,倒多亏了这天下大乱,让我受了杨太仆的招安,还当上了校尉,尔后又得唐王招揽加封郎将,如今,我马上就是大秦的团都指挥使了。这年头,有兵在手,还真是逍遥快活,好不痛快!”   李唐的郎将和大秦的都指挥使,哪个级别高?邓豹一时也说不清楚,可就算大秦只给他一个营指挥使,他也会降秦的,毕竟,谁的看的出来,大秦的气势更胜。   这些年,邓豹投过的势力无数,可每一次改投都能让他混的更好,就因为他能够识时务,他才不会死抱着一颗歪脖子树呢。   秦骑杀到关前。   邓豹哈哈笑着自关城上走下,来到了城门前。   “兄弟们,都准备好了没有?”   “都准备好了。”一干邓豹的手下兄弟齐声道,这些年,不管他投谁,手下这干兄弟总是紧紧相随的。   “好,打开关城,我带你们投秦,咱吃香的喝辣的!”   关城缓缓打开。   被称为天下九塞第六塞的苇泽关的外关城东关城,便这样没有半点抵抗的打开了城门。   城门刚刚打开,尉迟恭便已经率众策马而至,没有半点犹豫的就一冲而入。   东关城内不远。   内关南关城守将韦宝也笑着指挥手下打开了关门。   一道接一道关城,便这样洞开。   秦军毫不停滞的就一路深入关中。   内关城的雄伟城楼之上,李瑗和王君愕甚至都来不及阻止,因为开关之时,突然有许多关中士兵将他们围了起来,长矛和弓弩齐齐对准了他们。   两人的亲兵想要反抗,立即被乱箭杀死。   半天后。   大秦皇帝罗成骑马入关,陪着他身边的还有贵妃李秀宁。   “兵不血刃拿下此险关要塞,甚好!”   李秀宁的马头落后皇帝半个,“既然关城拿下,还请陛下宽仁,勿多伤性命。”   “你是担心李瑗?我知道他是你堂兄,放心吧,我不会杀他的。”   两人骑马经过关城中的妒女祠。   “此祠何名?”   罗成对于关中有这样一座女祠有些奇怪,不由的问道。   邓豹便连忙道,“据说春秋时晋国介子推有个妹妹介山氏,焚死绵山,后介子推便在此筑女祠纪念妹妹。后来,传闻凡妇人经过女祠时,必兴雷电,大发妒嫉,故此祠便慢慢的被称为妒女祠了。”   “很灵?”罗成笑道。   “很灵,所以一般女子不敢经过此祠,若要过苇泽关经此祠,便要提前易男子服饰。”   罗成哈哈大笑。   马鞭指着旁边的李秀宁道,“那为何李贵妃到此经过,妒女寺却无任何反应呢?”   那边韦宝便奉承着道,“贵妃娘娘身着戎服,威武不凡,虽为女子,可曾经却也挂帅统兵,自非一般女子能比,就算是妒女也忌惮三分,不敢胡来。”   “哈哈哈,这话说的有意思。苇泽关、妒女祠,我看从今起,不如就改名为娘子关,有贵妃的名头镇着此关,保以后过往的女子妇人都不用再费力男装了。”   “娘子关这名好,娘子关这名好,陛下赐关名,末将这就派人去改关城上的名字。”   大秦随驾史官记载。   大秦开元二年三月三日,苇泽关守将邓豹韦宝献关归附,伪唐庐江郡王李瑗、左武卫将军王君愕被俘,关城上下八千守军,尽降!   皇帝改苇泽关为娘子关。   同日。   井陉关守将丁荣率关归附,关城五千守军尽降。   当晚,禁军大将军秦琼尉迟恭率轻骑疾驰至太原城下,萧瑀开城归附。   河东第一重镇太原,不战而下。   史笔了了几笔,掩去了许多血杀死斗。   事实上,当日秦琼尉迟恭轻骑至太原城下,萧瑀和温氏兄弟开城,但城中依然有不少杨义臣旧部还忠于大隋,也有李渊此前派来的人试图夺回太原,以待李世民率军前来。   太原城爆发了激烈的战斗。   守军内讧,秦军入城。   一直战到第二天早上,薛万彻率领的骑兵大部赶到,一举给予顽抗之敌重创,这才算是真正拿下了太原城。   一日夜混战,太原城中死于乱战的士兵百姓多达两万六千余人,城中大火,焚烧掉了城池三分之一的房屋。   罗成赶到时,城中的余火还未灭尽,但城门楼上,已经树起了巨大的秦旗! 第835章 屠城   河东,临汾郡。   霍邑城下。   绛白旗在关城下飘扬。   一名士兵策马奔到关城下。   “赵王驾到,速开关城!”   关城上。   同样是一面绛白旗,一名守军探头出来,让来人把印信投到筐里吊上去验看。   良久,关门终于缓缓打开。   关城中一名外披绯色披风,内穿明光铠甲的官将出来迎接。   “下官临汾郡丞高德儒不知赵王驾到,迎接来迟,恕罪。”   红白两色相间的旗帜下,李世民打量着高德儒。   “为何紧守关城?”   “最近不少此前受招安的贼匪,又蠢蠢欲动,他们不少人受伪秦的鼓动正要做乱,我临汾郡的兵马都派出去剿匪安定地方了,因此城中兵少,只好谨慎小心一些。”   李世民听了,倒觉得这高郡丞办事还算可靠。   “这些反复无常的贼匪小人,待我入太原安定河东局势之后,自会派兵来将他们一一扫平。”   高德儒迎李世民入城。   “让大军在城外驻扎,高郡丞,马上供给粮草。”   从潼关出兵,先北上冯翊从蒲津桥过黄河,在河东郡的蒲坂登陆,一路急行军过来。过河后,仅用了九天时间,就接连穿过了河东郡、绛郡和大半个临汾郡,来到了临汾和西河两郡的边境霍邑,一路上倒还顺利,就是赶路太急,有些疲惫。   现在李世民只想进城后,洗个热水澡,换身干净舒适的衣服,再吃顿温暖的饭菜,然后好好睡上一觉,明天继续赶路去太原。   霍邑城不大,因此李世民把数万大军都留在城外,只带了些军官和轻骑入城,以免士兵扰民。   “兵马驻扎城外,敢有出营扰民者,皆斩!”   李世民对留守的将领交待。   他李家起兵以来,可谓是十分艰难,夹缝里求生存。尤其是如今李家取代杨家立大唐,为了能够更多的收拢借势,李家的旗帜甚至采用了红白两色,红色代表的是过去大隋,白色则是突厥人最尊崇之色,李家用这两色旗,其实就是既想让中原之人知道他们李家虽取代了隋朝杨家,但对于朝中贵族官员和天下豪强士族们都不会有政策改变,唐代隋就如当年隋代周,周代魏一样,是表示一脉相承的,以得到他们的支持。   而加上白色,就是要向突厥人示好,希望能够借得突厥这支强援。   毕竟,罗成的实力太强了,李渊现在的实力还是相差太大。   这次入河东来,李家父子打定主意要借杨义臣之死把河东彻底吞入腹中,牢牢掌握在手中,所以李世民对军纪很看重,这个时候必须得把形像做好,以得河东民心。   骑马走在霍邑城中的街上,李世民有些心不在焉,他在考虑着这次罗成大举入侵河东,要如何打好这一仗。   好在太原城是三城相连,城坚且险,这几年虽然天下动荡,可好在太原城却一次也没有被叛军、贼匪攻陷过。   这里还有当初皇帝被围雁门后,从各地调来的大量铠甲武器等,可以说,李家若得太原,便能占据河东这块高地,如此能北拒范阳、马邑秦军,使其不得下,然后可以想办法把河南的秦军击败。   若要击败河南的秦军,光靠现在的大唐肯定不够,得联合江汉的萧铣,最后是把江南的林士弘、沈法兴等也拉过来,一起动手。   唯有几家合力,先把罗成的河南、淮南、山东夺了,才有可能使得罗成再无力凌驾于各家之上。   霍邑的城门在身后缓缓关上。   高德儒正悄然后退。   张公谨眉头一皱,环眼四顾,发现人影绰绰,情况不对劲。   “高德儒!”   张公谨大吼一声。   高德儒心一慌,拔剑而出,“动手,有擒杀李世民者,不论死活,皆封侯赏千金!”   四下里突然无数箭支射来。   “赵王,有埋伏!”   张公谨一边大吼一边摘下马上的盾牌就跳到李世民马前为他摭挡。   一众赵王亲卫,也全都向这边靠拢。   箭如雨下。   瞬间就会到下了十几名赵王亲兵。   这时,喊杀声四起,大队的霍邑郡兵四下杀出,长街之上,混战四起。   “高德儒,安敢背唐?”   李世民一面举着盾牌挡箭,一面拿剑左劈右砍。   高德儒已经退到了后面,站在一群长矛手的后面,冷笑着道,“我高德儒本是隋臣,何时成了你唐家之臣?如今杨帅虽死,可我等却也不会降你李家。告诉你,我等已归附大秦,今日,就是要取你性命的。”   “找死!”   李世民大怒。   亲兵校尉独孤彦云从箭袋里抽出一支鸣镝,对空而射。   鸣镝响箭发出尖锐的声音。   他一支接一支的放响箭,九支鸣镝响箭全都射出。   城外。   刘师立、公孙武达、李孟尝、郑仁泰四将听到城中喊杀声,又听到数支鸣镝响箭升空,无不面色大变。   “他娘的,定是高德儒反了,随我攻城!”   战鼓隆隆,顾不上什么排兵布阵,四将让人擂响战鼓,吹响号角,数万大军便围住霍邑城一窝蜂似的展开攻城。   虽无准备,可五万人马一齐发难,依然是极为猛烈。   只是此时霍邑城门紧闭,吊桥也被拉起,虽然城池不大,可却险要,一时间却也难以攻下。   在城外面,只听到城中喊杀声四起,但却始终难以杀进城去。   急的刘师立几人跳脚。   李孟尝更是口衔大刀,手举大盾踩着简易的梯子就往上爬。   ……   两个时辰后。   刘师立终于跃上了霍邑城头。   越来越多的唐军跳上城头,霍邑守军再也难以抵挡,纷纷败撤入城。   ……   “殿下?”   “大帅!”   “赵王!”   公孙武达带着人杀散霍邑郡兵,终于在一座院子里找到了李世民。   “我还没死!”   李世民浑身浴血的提着刀出来,他虽还没死,可身上负伤数处,浑身的血既有敌人的也有大半是自己的。   而他带入城的那二百亲卫和数十将校,却死的剩下不到二十人了。   若不是逃进了这处院子,又躲进地下密室里,死守着密道口拖了不少时间,李世民等人再厉害也肯定全死光了。   “高德儒呢?”   “退守县衙中!”浑身是血的李孟尝回道。   李世民咬着牙,“给我屠了霍邑!”   红着眼睛的刘师立几人立即转身而出,“赵王有令,屠霍邑城,鸡犬不留!”   秦开元二年,三月九日。   唐赵王李世民霍邑城中遇伏击,身中数创,亲兵近卫死伤殆尽,李世民大怒,下令屠光全城。   是日,霍邑城中军民百姓五千余口,尽被屠光,鸡犬不留。   屠城过后,李世民率兵继续北上太原。 第836章 灭世族   河东。   太原,天龙山下。   晋阳宫城辉煌雄伟,东城为宫城,城周七里,墙高四丈。西城为仓城,周周八里,高四丈,东西城墙相连。   这座距离太原城五十里的巨大宫室,让罗成都为之惊叹。   “最早在此修筑晋阳宫的是高欢,在此建宫避暑。后隋朝开皇九年,晋王杨广扩建晋阳宫,一开始只筑宫城,初名宫城,后文帝更名为新城,以区别高欢的大明城。开皇十六年时,又筑仓城。大业三年,杨广北巡路经晋阳,又下诏重建了东魏的晋阳宫。大业十二年,雁门之围,天下兵马集结太原勤王,无数钱粮军械也奉诏运抵。”   据萧瑀向罗成所说,雁门之围以前,晋阳宫其实就和北面五十里的太原三城一样,都是朝廷在河东北部的军要要塞。雁门之围后,皇帝更是征调了无数民夫运送了许多钱粮器械北上,最后囤于晋阳宫城中。   “光是铠甲就有四十万领!”   听到这数字,确实是让人惊叹。   四十万领铠甲啊,民间私藏一套铠甲都是重罪,而皇帝却在这里一地就储藏了四十万领。其它的刀枪剑矛弓弩更是无数。   也正是凭着这大量的军械储藏,当初杨义臣才能守的住太原,镇的住河东,否则,这里估计早就跟其它地方一样,不知道乱了多少回了。   “还有多少军械钱粮?”罗成问萧瑀。   “铠甲兵器等几乎没用多少,还都封存在晋阳宫中武库中,宫城里原本储了约百万石粮,倒是取用了不少,但依然还有一半多。”   听到这个数字,罗成很惊喜。   这些军械,可以说都是大隋最强盛的时候打造的,尤其是开皇七年以前,朝廷打造了大量的军械,那是征召了无数工匠,耗费了无数民力打造出来的。   而现在天下动荡,四方割据,不说工匠流失严重,就是大秦这样强横一方的势力,也是一时难以聚集这么强大的军械打造能力的,光是四十万领铠甲,就不知道要花费多少人力物力了。   “隋开皇年间和大业初三十年积蓄的实力,可谓是冠绝各朝的,可……”罗成摇头叹气。   萧瑀也是忍不住叹气。   大隋在天下囤积了多少粮食和军械啊,大隋的府兵百万计,可最后却还是数年间就崩溃掉了。   想想都让人叹息。   李密王世充这些枭雄,在中原打来打去争了好几年,其实都是靠着大隋的家底子在争。   杨义臣和萧瑀镇守河东数年,也是靠着当年留下来的这些积蓄。   就连罗成,能在关外起事成事,其实也是以征辽的那些府兵精锐为底子的。   “陛下,太原的士族官员将校,皆在宫外求见。”   罗成却没什么兴趣,只是挥了挥手。   “我知道大家都想早点见朕,无非就是想安下心,但朕现在暂时无空见他们,还有劳萧侍郎与温学士等代朕安抚下他们。”   “哦,对了,太原王氏一意孤行,顽抗到底,对这等自称河东士族领袖的顽抗者,朕认为也不能对他们太宽仁了,否则便不知何为威!”   萧瑀嘴角一抽,想不到皇帝这刚拿下太原,就要对太原王氏动手,这太原王氏可是五姓七家之一啊,河东最大的士族了。   罗成却没有半点要顾忌太原王氏的意思,对于那些士族豪强和那些贵族官吏,他的态度是愿来归附的,量才录用,给予些优待。但也没到要跪舔这些人的地步,他罗成靠的是一刀一枪打下来的江山,从辽东起兵之初,凭的是他的辽东军功集团,而那些人也主要是以山东豪强出身。   因此,士族们支不支持,其实没到那么严重的地步。他优待士族也有条件,对那些顽抗不从的,当然也要拿出来儆猴。   太原王氏这次的抵抗很坚决,导致太原城虽夺下,但烧毁了三分之一,军民死了两万余。虽说秦军伤亡不多,也就损失千余,可罗成依然很恼恨王氏的不配合。   既然不配合,那他们也就没有资格再占着河东第一士族的位置了。   太原温氏就很配合,完全可以取代王氏。   其实所谓的五姓七家,在朝廷的强权面前,也是不堪一击的。   就好比北魏时的崔浩,北魏道武、明元、太武三朝重臣,太武帝最重要的谋臣心腹,为北魏统一北方立下汗马功劳,可后来修国史,就因为写了北魏拓跋家的坏话,结果还不是坐国史之狱,最终被夷灭九族,当时他可都是七十高龄了,依然没被放过,还牵连了同是五姓的范阳卢氏,以及顶级士族的河东柳氏和太原郭氏。   崔浩又是元老重臣,又是顶级名门士族五姓崔,又与五姓联姻,这不可谓不贵了,但又如何,皇帝说杀就杀,还夷他九族,株连他的姻亲,跟杀鸡似的。   当然,也有人说修国史只是一个引子,真正被杀的原因还是因为他权力过重,引的那些北魏拓跋贵族不满和担忧,于是就把当时身为汉人士族领袖的崔浩杀了,还夷他九族,又株连他的姻亲士族。   但归根到底,五姓七家也好,关中士族也罢,其实士族力量虽强,但强的是其整体,而非个体,再强的个体也对抗不了皇权。   对于罗成来说,现在除掉太原王氏那是有正当理由的,而作为开国皇帝的他又恰是处于皇权最强的时候,他要除王氏,太原温氏、兰陵萧氏这些跟王氏一起相处了多年的人,都没法替他们说话。   只要罗成不开地图炮,不针对所有士族下手,只是干掉顽抗他的王氏,那谁都没话说。   “臣建议陛下还是只追究抗拒天威之王氏,而不论其它人。”萧瑀再三请求。   罗成哈哈一笑。   “既然萧侍郎你如此进谏,那朕也就纳谏如流,这样吧,朕也知道太原王氏有很多分支,其中主要有晋阳王氏和祁县王氏两大支,而晋阳王氏又有四房王室的分支和中山王氏。这次带头顽抗的王氏却是祁县王氏的家主王裕,他是李渊的妹夫,王裕父亲王秉也曾在隋授过三公之司徒,可就算如此,他也不当顽抗。”   太原王氏毕竟是数百年的大族,发展到如今,支系众多。比如这祁县王氏中,就有一个子弟现在也是罗成朝中的重臣,他便是此前投罗成的王珪。还有一个相当有名的人物,便是在龙门授课的大儒王通,门下弟子几千人,杜淹、房玄龄等都是他的门生。   罗成因此便顺水推舟,王珪和王通这两支王氏不论,祁县王氏其它的都要被株连,谁叫他们都跟着王裕父子死忠李渊呢,甚至晋阳王氏也要牵连。   能保全王珪和王通这两支王氏,罗成已经算是法外开恩了。   “王裕父子等明白斩首于晋阳城外,其余王氏子弟皆流放至安东道乐浪和带方二郡为屯田民。” 第837章 最后通牒   河东,西河郡。   雀鼠谷。   暴雨连连,山洪暴涨,道路淹没。   本就艰验难行的雀鼠谷更是连鸟雀老鼠都过不去了。   打着红白旗的唐军被困在此处,无法北上。   李世民还没有从霍邑遇袭中恢复过来,身上的伤势在这种鬼天气更是恢复缓慢,而屠灭霍邑后李世民其实很后悔,一时没有控制住,屠了全城五千余口,虽然解了心中之气,也为死去的亲卫将校们出了口气,但回头想想,又得到了什么呢?   别的不说,因为他屠灭霍邑,使得附近本来归附大唐的诸城,纷纷拒城而守。一些离的近的城池,甚至干脆就全城都跑光了,逃进山里躲避唐军。   本来是要示恩显仁,可谁料却让人人恐惧,视红白旗为鬼旗。   而随之而来的大麻烦则是他的兵马困在此处难以前进,而后面的粮草却也因大雨跟不上,想从附近征粮,却又遇到各城闭城。   “赵王,要我说这些不识趣的家伙,就得给他们点厉害瞧瞧,否则都是如此,请赵王给我五千兵马,我去把汾西城拿下,定能让他们乖乖的把粮草筹集送来供军。”   李世民摇头。   杀人又解决不了问题。   “再等等,这雨总会停的。”李世民拿起笔,给后方又去了封信,让他们想办法把粮草送过来,哪怕先送部份来也行。   可这雨却似停不下一样,下个没完。   “报,赵王,河东郡夏县的吕崇茂又反了,他夺了夏县,还攻占了安邑,不但如此,还抢夺了我们送来的粮草,杀死了许多运粮的民夫。”   李世民咬咬牙。   这个吕崇茂,本就是个马贼,之前受过朝廷招安,后来又降过刘武周,再后来被樊子盖击败,又投降朝廷。等樊子盖一病死,他马上又反了,然后王世充又招安了他,没多久他又降了李密。   李密兵败,他又归附了杨义臣。   谁知道现在,这家伙居然又做乱了,这次他直接起兵夺城抢粮,还自称魏王。   遇到这种狗屎一样的人物,李世民直叹后悔,早知道来的时候,就先把他收拾了。   现在他在后方做乱不要紧,却是把他的粮道断了,还抢了他的粮。   “知道罗成到哪了吗?”   这场雨打乱了李世民的计划,让他烦躁不安。   “已经三天没有接到太原的消息了,最后一条消息,还是罗成在恒山真定。”   三天没有消息,这中间可能发生了无数的事情,李世民越想越不安。   “殿下,罗成三天前还在恒山,就三天时间,也不可能接连攻下苇泽关和井陉关的,更不可能攻下太原。”   另一将也道,“罗成从年前就动作连连,说要打太原,可打到现在都三月了,也还在太行山下,我以为,再给他三个月,也未必能到的了太原城下。”   “就是,有庐江王亲自去井陉坐镇,罗成飞不过太行。”   李世民却没有这么宽心,李瑗这个堂兄的能力他是清楚的,根本没统过兵打过仗,让他去井陉,不过是因为他是李家人而已。   毫无军伍经验的李瑗坐镇井陉,面对的却是用兵如神的罗成,他总有股不踏实感,连续三天没有消息,更让他难以心安。   “殿下,连日大雨,水洪暴发,道路受阻,信息不通也是正常的。”   太原。   罗成的旨意终究还是颁下。   哪怕萧瑀和温大雅兄弟等为王氏求情,可终究还是无用。罗成只同意不牵连王珪和王通两支王氏家庭,而王裕为首的其它祁县王氏,还有晋阳王氏都被皇帝全部圈点。   诛杀在太原带头顽抗的王裕父子等三十多名王氏,然后其余数支王氏共一千余男丁女眷,全部流放去朝鲜为屯田民,除了随身衣物,他们的一切都被剥夺充公,到朝鲜为屯田民后,规定三代之内不得做官,也不得回中原,连当兵都不允许,三代为屯田佃民,三代以后方授他们自由身份,可授田分地,可点选府兵,可科举入仕,可回中原。   这是对太原王氏最狠的打击,皇帝也有意要拿这只河东士族领袖王氏的鸡,来震一震天下的士族。   “陛下,武士彟求见。”   “宣。”   “臣亲军都尉府指挥使武士彟拜见陛下!”   罗成还是头一次见到武士彟,他在亲军都尉府中的品级不算高,也才一个六品,但罗成对他有过关注,知道当初刘武周能够归附,他立功不小。而这次兵入太原,他也有功劳。   “朕知道你,很有些本事,有胆识有眼光,听说你早先曾走村窜户卖过豆腐?后来又做过木材生意,但最终却选择了加入我军,甚至还将家财拿出来为公用,朕很欣慰,很高兴。”   武士彟也没想到会被皇帝召见,当下惶恐的甚至不敢抬头。   “朕对有功之臣向来不吝赏赐,现在便特授封你为汾阳县开国子爵,授你一百户真封食邑,另赐爵田五百亩,再授你从五品散阶,换身绯袍银符。”   武士彟真没料到,还有这样天大的好事落在他头上,激动的都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一个小商贩起家,到如今一把年纪了,本来能升到六品实职就很满意了,可谁料到皇帝一下子就授他一个实封的开国子爵位,还给他绯衣银虎的五品阶。   “武士彟,这是你应得了,朕今日再给你一个任务,你去一趟霍邑,带上王裕父子的人头,去见李世民,就跟他说,他姑母还有他堂兄李瑗现在都在朕手上呢,太原城呢也已经在朕手上了,他不可能赢的了朕的,不要跟李渊再负隅顽抗了,如今已经不是大业之时了,那个时候,水深火势,人心思乱,都想反抗改变,而如今,人心思定。朕的秦军所到之处,人皆归附,这是大势,不可违逆,他们父子何必多造杀孽呢?早日归附,朕还可保全他一家之富贵,可若负隅顽抗到底,那么王裕父子就是他李氏家族的下场。” 第838章 夜擒李世民   天还未晴。   霍邑城却来了一队使者。   “我乃大秦皇帝特使武士彟,奉吾皇之令前来见李二将军。”   原本的时空,武士彟做木材生意发达之后,改而从军入伍,打通关节当了太原卫府的一个队正,而后不久李渊前来河东任官,武士彟刻意结交,而李渊对财大气粗的武士彟印象不错,后来李渊起兵,武士彟更是把全部家财拿出来助军。   所以李渊称帝之后,武士彟得以成为太原功臣之一,后来更是得封国公爵位,最终还把杨家皇族的一位宗室王女赐婚给他,而那位杨氏给他生了三个女儿,其中一个后来就入宫做了李世民的才人,甚至后来还成为了李治的皇后,最终还当了武周的皇帝。   不过如今嘛,李渊不曾到河东去任职。他早年虽在楼烦当过太守,可那时武士彟还在洛阳贩卖木材呢,后来,武士彟当上了队正,李渊却一直没再回过河东。武士彟没再与李渊相遇,而是与为罗成奔走的王君廓相遇,从此投入了罗成的阵营。   “你自哪来?”李世民问。   “我自太原城来。”   一句话,满厅唐军将校皆变了脸色。   “太原?”   “没错,太原,我从太原来的时候,吾皇正在晋阳宫中。”   这下,李世民脸色也发白了。   “不可能,罗成能够会飞不成,井陉天险,他是飞过去的?”一将忍不住指责。   武士彠只是笑笑,然后取出一封书信递上。   “这是什么?”   “赵二将军从兄李瑗的亲笔信,将军可以看看。”   李世民接过信,看了一遍,已经确认这果然是李瑗的信,而信的内容让他不免心慌。   “这定是伪造的书信。”李世民摇头,把信扔到一边。   武士彠也不以为意,“我这里还有一份礼物,是吾皇特意让我送来给将军的。”   一个箱子奉上。   几名唐军亲兵上前小心检查,最后打开。   箱子打开,那几人都不由的发出了惊呼之声。   “是什么?”   李世民喝问。   他大步走下来,目光扫向箱内,只一眼,愣住了。   箱中摆着三个人头,以水银浸泡着,栩栩如生。   他一眼就认出了箱中人头。   中间那颗,面色苍老的不正是他的姑父王裕吗?他也是大哥建成的岳父。   不久前,王裕还带着子侄和妻女来到长安,拜见天子,李渊还特赐他为魏国公,授他并州刺史之职,想不到这再见面,居然已经遇害了。   王裕两边的,左边是王仁表,右边是王仁佑,一个是儿子一个是侄子,两个年轻俊才,被称为太原祁县王氏年轻双杰,可现在却也全被砍了脑袋。   “罗成安敢如此!”   李世民大怒。   武士彠站在那里却只是道,“吾皇御驾亲征太原,有识之士纷纷弃暗投明来投吾皇,如苇泽关、井陉关守将,皆开城而降。还有如太原的萧公,亦与太原温氏等举城归附,可偏偏祁县王氏王裕却率着子侄亲戚,负隅顽抗,不识时务,最终自己误了性命不说,还拉着两万余太原军民陪葬,昨死前还纵火烧了半个太原城,吾皇大怒,因此下令夷王裕全族,今吾奉旨将这三个人头送来给李二将军,就是转达吾皇的话,识时务者为俊杰,汝李家父子尽早投降归附,那么他还看在李贵妃的面子上,保全你们的富贵,否则,王裕父子就是汝李家父子的下场也。”   李世民拔剑在手。   “李二将军敢杀我吗?你今日若敢杀我,吾皇他日必灭你李氏满门,吾乃大秦天使!”   李世民一手拎起武士彠的衣领,最后却只是将他一把推开。   “罗成也号为雄杰,却做出此等诛夷士族名门之举,岂不怕天下世人唾弃吗?”   “李二将军不也号称仁义,可为何却要屠灭这霍邑城军民百姓呢?两军交战,本来就是各展奇谋,李二将军不察被伏击,却还要迁怒到百姓身上,又岂是什么正人君子?”   李世民转身。   扬起了身,“你可以回去了,告诉罗成,待大雨停歇,我便将率大军往攻太原,让他等着!”   武士彠被赶出霍邑。   李世民马上传令,“全军准备,在此迎战罗成。”   有将领马上劝说,“吾等远道而来,本是为进入太原,以井陉等天险阻秦军于险关要塞之外,可如今罗成已经进入太原,甚至没有伤亡兵马,实力不减反增。而我军现在后方粮道被断,这附近百姓又惧我,无粮无险,仅一个小小的霍邑,只怕根本阻拦不了罗成,不如退守大城防守。”   可李世民摇头。   “不能退,一退就更难阻止罗成了。霍邑虽小,但城坚地险,扼守着雀鼠谷这条要道险路,我军虽不能马上反攻太原,可也不能让罗成乘势南下。”   过了这霍邑,南面可就是沿着汾河的一马平川的平原盆地了,这里不守,南面更难守。   “可是,罗成既然夺了太原,那他也可以攻上党下长平,绕道我们后面来,到时南北夹击,我们可就要被包在这了。”   “不能退,我们必须跟他打!”李世民坚持。   诸将校退下。   李世民一人站在厅中,低头看着姑父和表兄的首级。   “姑父,表兄,你们一路走好。”   诸将都劝他撤兵,可李世民知道,他若是一撤,只怕就将再也止不住了。   当年东西魏争夺天下,东魏高欢兵强马壮,占有最富庶的关东地区,而宇文泰只据关陇一隅,但最后西魏却抓到机会东渡黄河,巧计夺取河东的邵郡,进入了河东,从此本来为两魏互相依托的关河天险为西魏夺有,西魏占据了战略主动。   此后西魏以河东郡稷山西南的玉壁城为基地,占据峨嵋原,迫使高欢两次主动来夺,结果两次大败,从此改变了双方的战略形势。   李世民没打算马上放弃西河、绛郡退往河东郡,他要在这里拖住罗成,拖垮罗成。   夜深。   霍邑城一片安宁。   突然,四处火起,到处喊杀之声。   “秦军突袭!”   “敌袭!”   “秦军来了!”   刚睡下不久的李世民披衣而起,连甲都不及披,提着剑出来,便看到霍邑城中居然四处火起,街上到处都是身着红袍的秦军。   “他们是怎么进来的?”李世民怒吼连连。   大秦开元二年三月十三。   屈突通将军率精骑悄然出雀鼠谷夜袭霍邑,有守军打开城门引秦军入城,唐军大乱,李世民来不及披甲,拔剑战于长街,力尽被擒!   其麾下五万唐军,大半溃散逃走,另有近半投降归附秦军。 第839章 江山与你何干   三天后。   罗成率军来到南下,屈突通已经率军连下临汾、绛郡。而另一位大将慕容长生则与尉迟亮搭档,自太原出东路,收取出上党和长平两郡。   一路上,几乎如入无人之地。   河东南面诸郡本来立场就是摇摆不定,也没有什么强悍的兵力。   杨义臣一死,萧瑀投秦,李世民到来,却又屠了霍邑,结果没几天,他自己就被生擒活捉,手下五万过河的关中大军,也尽没。   那些溃逃南下的唐军,因为没有粮草,甚至只有一边逃一边抢,结果自然是让诸郡官民对李家越发的厌恶了。   “眼睛通红,这几天没睡好?”   临汾郡,姑射山下,汾水河边,临汾城中。   罗成看着五花大绑被押上来的李世民,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   李世民怒瞪着那只独眼。   “怎么,输的还不服气,知道你为何会输吗?”   李世民呼哧呼哧喘着粗气不回答。   “在辽东时,你也在我身边不短时间,应当也看到了,其实失天下得天下,关键并不是谁拥有最强的武力,就好比当年杨广,他拥有天下,精兵带甲百万,可又如何呢?一样失了天下。”   “得天下,关键在于得民心。”   李世民不屑的把头扭一边去。   “你别不以为然,民心这东西虽然听起来虚无飘渺,可却又是实实在在的。就说大业七年起,依然天下一夜之间就乱起来了,为何?其实并不是一夜之间乱起来的,而是大业天子自继续之后,推行的一项项国策,都在让百姓难受。”   “越来越难以承受,日子越过越难过,百姓心里的怨恨不断增加,这民心渐渐就失去。当终于有人再忍受不住起来振臂一呼时,于是从者如云。那时,人皆思乱,都想要乱,为何?因为不乱,大家就真的活不下去了,只有乱起来,或许大家才能有喘息之机,才有可能活下去。”   “所以才会有剿之不尽的贼匪乱民,因为光剿是没用的,世道没变,百姓依然过不下去,所以只能继续思乱继续做乱。”   “直到这天下终究不再是大隋的天下,作主的也不再是大隋的天子,这政令不同了,世道变了,这个时候大家发现,可以安稳下来了,所以大家就从思乱变成了思定。”   “在如今这个时候,百姓厌战,将士厌战,大家只想尽快的恢复安宁,尽快的过上平静的日子。”   “而我罗成,建立的大秦,却是天下各方最安稳的一方,也是最强大的一方,因此百姓都盼着我能早点统一天下,早点结束战乱。比起以前的王世充李密等只知道打来打去的枭雄,我罗成虽是隋将出身,可建立的大秦却一直是秩序的代表,在这里我不像张金称一样喜欢杀读书人,也不像朱粲一样好吃人,不会如薛仁杲一样残暴不仁,也不会如林士弘那般横征暴敛。”   他拍了拍李世民的肩膀,“其实你们李家父子走的路线倒跟我差不多,奈何你们起步太晚了,你们也没有我那么好的基础,虽让你们钻空子逃回关中,占据关陇之地,但现在的关陇有什么呢?如今的关陇其实也没什么家底,一空二白,要人口没人口要钱粮没钱粮,你们李家父子却还大肆扩兵,征战不休,自你们家入关中后,关中的百姓可没过上好日子,虽然少了些盗贼流贼,但你们的租税加派可是一直在增加。”   “李二,这就是民心,我治下的百姓,不论是过去的贵族还是官吏,又或是士族豪强,日子都并没有比过去更坏,现在的安稳环境,让他们很满意。而更多的普通府兵、百姓们,却是得到了过去十几年来想都不敢想的安稳温饱日子。”   “放弃吧,顺应时势,不要再做无谓的抗争了,让这天下早日结束纷乱,重归太平。”   李世民怒瞪着罗成。   “你说的话也许有些道理,可我绝不会就此投降你的,杀了我,杀了我!”   罗成拍了拍他的脸,“我怎么感觉自从你在辽东被射瞎了那只眼睛后,就变的特别的偏执呢,这一晃数年了,你现在也二十多岁了,都是一军之统帅,也单独打了如浅水原这样的大胜仗,怎么性格却没有怎么变好点?”   “成王败寇,我早就知道了,既然你罗成赢了,那就别废话,杀了我!”   “若是一般人这样求我杀他,我还真就成全了他,可是你姐姐早就求过我,让我务必保全你们父子,哎,你怎么就不能跟玄霸学学呢,你看看玄霸现在跟着我,变化多大,变的好多了。过去你们都说他是个病秧子大傻子,可是现在的玄霸,可是我大秦的唐国公,是一员战绩彪炳的大将。”   任罗成怎么说,李世民都不肯投降。   “算了,不跟你谈这些了,杀,我是不会杀你的,但是,放,我也是不会放你的。既然被我擒了,就老实的当个俘虏吧,咱们也不谈那些乱七八糟的了,今天,我们抛开身份,你不要把我当大秦皇帝,我呢也不拿你当什么大唐的赵王,我呢,就是你姐夫,你是我小舅子,咱们好好喝一杯。”   皇帝招手,自然就有酒菜准备好。   冷切的五香卤牛肉,香煎的小鱼干,椒盐虾,再来一盘炒豆子,再整上一坛子好酒,来几头大蒜。   “其实你这么费力巴拉的干嘛呢,你只是次子,就算真替你爹打下江山又如何,难道还会有你一份?来,喝酒。”   李世民被解开了绑,坐在那里,垂头丧气。   他怎么也料不到,屈突通说来就来了,更料不到,他自以为可靠的将士们,居然会有人早就暗中投靠了秦军,而一开打,更是无数人只顾着仓惶逃命。   浅水原击败薛举树立起来的那点信心,在这一战,被击的粉碎。   坐在罗成的面前,他感觉自己是那么的不堪一击。   端起酒杯,他一仰而尽。   烈酒入喉,如火烧刀刮,可却让他感到难言的畅快,似乎只有这种感觉,才能让他暂时忘记现在的一切。   罗成一边喝一边还扯着什么天下啊江山啊美人啊,而李世民却只管一杯接一杯的喝,甚至连菜都没吃几口。   最终,李世民醉的稀里糊涂,抱着桌子腿大吐特吐,最终软趴在自己的呕吐物中醉倒过去。   罗成看着他那狼狈的样子,摇了摇头。   “这又何必呢!”   李玄霸进来。   “皇上,我二哥他?”   “没事,只是心里不痛快,借酒浇愁罢了,你扶他下去休息吧。”   李玄霸扶着李世民下去了,李世民这一醉就是大睡三天。   而这三天,屈突通一路打到了河东郡,慕容长生也尽取长平和河内二郡。   秦琼率兵取文城郡,尉迟恭率兵取离石郡。   各路捷报传来,河东尽入大秦之手。   留守潼关的李存孝只来的及在秦军攻破河东郡之前,匆匆把蒲津大桥给烧了,铁索斩断,桥板烧毁,意图守住最后一道黄河防线,退保关中。   李世民醒来,头痛欲裂。   看到玄霸。   “我们这是在赶路,去哪?”   “皇上下旨,移驾中京洛阳。现在车驾刚启行,往洛阳去呢。”   “河东尽失吗?”李世民怔怔出神。   “嗯,河东诸郡,已经尽归朝廷了。”玄霸的回答不是失守,而是尽归朝廷,李世民扭头看着玄霸,突然觉得他好陌生了。   “四弟,哥都快不认识你了。”   “二哥,你现在的样子,我也快不认识了,你不再像是从前的那个二哥了。”   “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了。”李世民叹道。 第840章 各谋退路   秦开元二年,初夏。   秦皇御驾亲征,一举平定河东的消息传出,天下震荡。   山南。   桐柏山下,当地豪强杨士林请来另一豪强田瓒。   两人都是汉东豪族,何谓豪族,便是土气蛮横。两人本是汉族豪强,但桐柏山、大别山一带,又多未开化的土蛮,这些土蛮都是蛮族部落,随着汉人的强大,不断的被汉化同化,少数部落退往山区,居住在大山之中。   杨士林和田瓒两家祖上其实就是早年归化的土蛮,渐渐的也就成了一地的豪族,在当地有钱有势。   此前他们也在地方为吏,隋乱之时,先投孟让再投李密然后又投萧铣。   “萧铣此人虽号为梁帝,可实际上梁朝大权却尽在手下八王之手,可谓是个无兵无权的皇帝,先前宋王杨道生进攻夷陵许绍,却为许绍所败,战士死伤大半。而后秦军大将自武关南攻房陵郡,又斩其东平王阇提。”   “现如今秦皇先吞河南,又定河东,听说秦皇御驾往洛阳,这天下当归罗我,人人皆能看出来。秦皇自辽东关外举事,自起兵以来,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入山东,夺淮南,占范阳,如今又夺河南、平河东,这天下大半已归大秦,军队未遇阻滞,英雄景仰攀附。而且秦皇待人处事襟怀坦荡,任用善人,勉励有功之人,不念旧恶,据有优胜之势来争夺天下,谁还能与其匹敌呢?”   他叹了声气。   “我等家族也是汉百数百年的豪族,如今托身于不该托身的地方,只能坐待被消灭。现在各地纷纷归附大秦,如咱们西边夷陵的许绍等四郡官员,便率四郡归附,我觉得咱们也得抓紧机会,也举兵归附。”   此前已有许绍等人率夷陵、竟夷、舂陵、澧阳四郡归附,单雄信又夺得房陵郡。   杨士林和田瓒等豪强控制的汉东四郡,汉东、义阳、安陆、永安这四郡,如今北东西三面皆是秦军所据,仅南面隔长江才是萧铣诸将所有。   形势已经越来越不容迟缓了。   对于杨士林这样的豪强来说,他们毕竟是出身于土蛮,所以虽然在汉东有很强的号召力,但朝廷向来也是不怎么完全信任他们的。   他们先后投过孟让李密萧铣,可都没得到什么真正的信任,而且他们也没有如李密孟让这样争天下的野心。   如今看着天下大势归于秦朝,于是也便开始谋划着退路。   现在萧铣外表看着还很强大,可核心的势力只剩下了南郡、襄阳郡、沔阳郡、江夏郡和清江郡、巴陵郡、长沙郡,至于更偏远的南面地区,其实虽地广可却偏远。   而如今作为梁臣,杨士林很清楚现在的萧铣远没有外表这么风光。   在当初起事之初,萧铣其实就只是被江汉的地方军将豪强们起事后所立的个傀儡罢了。隋末大乱,校尉董景珍、雷世猛、郑文秀以及张绣等共谋起兵反隋,本来开始董景珍要当首领,后来大家觉得董景珍毕竟只是个校尉,而其余人更只是旅帅队头这样的低级军官,难以号令服众。   于是最后提出把罗川县令萧铣推出来拥为首领,毕竟萧铣是梁朝皇帝后代。   其后萧铣于是募集人马,准备响应,恰逢颍川贼沈柳生进犯,萧铣兵败,干脆劝说他跟他起兵反隋,还说有许多将校愿拥立他恢复梁朝,于是沈柳生归附萧铣。   萧铣也任命他为车骑大将军,沈柳生于是为他招募同党旧伙,数天内,远近贼匪乱兵争相归附,众达数万,然后随萧铣去巴陵郡。   董景珍派人来迎,结果先看到了沈柳生率领的前锋大部。   沈柳生跟部下商议,觉得自己最先归附萧铣,功当第一,而此时巴陵郡中兵众而将多,实力还在他之上,到时入城后,谁肯位居他之下?他便与部下商定,不如杀掉董景珍派来迎接他的部将,扣押其兵马,然后挟萧铣夺进取巴陵,如此一来,谁也别想坐到他头上去。   随后,沈柳生也是这样做的,他与萧铣兵马入城,董景珍等人自是大为不满,十分愤怒,请求萧铣杀掉沈柳生。   本来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其实对萧铣是很有利的,毕竟董景珍等人又不是他的部下什么,只是起兵要借他的名头才迎他来。若是手里无兵无将,那入城后便就成了董景珍等人的傀儡了。   而现在有沈柳生这个被他亲自招降的贼首,带领着几万人马随他过来,这正好两边平衡,不管怎么说,沈柳生也能算是他的嫡系,两边平衡,他这个主公的地位就稳了。   偏偏萧铣犯了一个大错,他被董景珍等一干巴陵军将一请求,于是真就下令斩杀沈柳生。   沈柳生一杀,其部将几万人马,一夕之间散尽。   于是萧铣从此就彻底的成了孤家寡人,兵马大权尽在董景珍等人手上。   于是此后他虽被众人拥立为帝,设立百官,恢复梁制,可随后又被迫封董景珍为晋王,雷世猛为秦王,郑文秀为楚王,张绣为齐王、杨道生为宋生、许玄彻为燕王、万瓒为鲁王。   一口气封了八个异姓王,全都是董景珍张绣他们一伙的,没一个萧铣的嫡系心腹,此后诸将各统兵攻城略地,诸王各立山头,据守一地。   萧铣虽移都江陵,可实际上连一支真正属于他的兵马都没有。   发展到如今,八王手握四十万兵马,各拥数郡地盘,早就把自己地盘经营的跟个人封国一样。   而且这八王虽说此前也是府兵军校,可如今个个嚣张跋扈,擅兵横暴,对江陵的梁帝那是毫不放在眼中。   甚至大司马董景珍的弟弟为武卫将军,却因横行不法被萧铣斥责后,心一横,干脆想要杀了萧铣,事泄,他反被萧铣下旨召入宫中然后以身边近侍太监等杀死。   杀了董景珍的兄弟后,萧铣担心局势会越发难以控制,所以便干脆听取了身边一位文臣的建议,以休兵农耕为由,命令诸王解散兵马,诸王各只许留一万人马,其余兵马尽皆裁撤回乡。 第841章 天子入洛阳   这道诏令一下,可以说是诸王皆大为不满。   尤其是董景珍,他亲兄弟被萧铣所杀,他镇守长沙,皇帝派人手书赦免他,却又要他解散兵马,然后招他回江陵,他只要是不傻,都明白皇帝没安好心了。   连八王都已经恼了,更别说杨士林田瓒这样本就不是其嫡系的后附诸将了。   “萧铣性情外表宽仁而内心疑忌,妒忌胜已者,偏偏却无兵马实权在手,之前不过是天下动乱,山南空虚,于是诸将才可以攻城略地无往不胜,短短数年便拥四十万之从,数十郡之地,如今中原已有王者出,萧铣却还搞出解甲归田这一出,这是做死啊。”   许绍此前率四郡投秦,萧铣派宋王去攻,结果却反而吃了大败仗,随后秦军攻房陵,又斩了东平王,可以说,梁国的虚实早就暴露的彻彻底底了。   “董景珍镇守长沙,张绣镇守巴陵,雷士猛镇守江夏,若是能说服这三将也一起归秦,功劳不小。”   “董景珍兄弟谋反被杀,萧铣现在要招他去江陵,我倒觉得可以去联系他,至于其余的张绣和雷士猛二人,暂时还看不清,这二人向来残暴,只怕未必愿意放弃这逍遥王爵之位。”   “那就先联系董景珍。”田瓒决定。   长沙郡。   董景珍正在忧心不安之际,接到了汉东杨士林的密信,看完后,董景珍咬牙切齿。   “萧铣老儿,安敢如此欺我乎?若无我辈,他岂能称孤道寡,如今天下未定,却已经要诛杀功臣乎,既然如此,那就反了!”   董景珍长的很魁梧高大,他府兵出身,本身也是洞庭湖边人,脾气向来暴躁。   其实他兄弟谋乱之事,也有他的意思,本来也不是真谋乱,只是因为萧铣的那道解甲归田令,令诸王十分不满,于是他便让兄弟故意搞点事情,敲打下皇帝。   谁知道,这个萧铣居然还有胆子把他兄弟骗入宫中杀了,如今还要来招他入京。   若仅是如此,他倒也不惧。   可现在他有消息从江陵传来,说皇帝听信谋臣建议,给镇守巴陵郡的齐王张绣密旨,让张绣派兵讨伐董景珍,并承诺攻下长沙之后,将长沙郡划给张绣,并晋张绣为尚书令。   有这好处,张绣动心了。   张绣与董景珍本就不是一伙的,最初董景珍等人是巴陵郡的校尉,而张绣一伙则是沔阳郡的府兵校尉,两伙人一起密谋举事,最后谁都不服谁,于是只好推出萧铣来。   现在董景珍镇守长沙郡,张绣镇守巴陵,双方实力相当。   “老子当初做这事,也是为了大家,现在张绣小儿,居然背叛我,既然如此,那就反了。”   当下董景珍立即回书杨士林和田瓒等,约好五郡一起举兵归秦。   中京,洛阳。   罗成称帝之后,第一次驾临东都。   上一次来洛阳,还是一次东征后回洛阳朝见天子。   一晃都已经六年了。   从河东一路南下的时候,沿途所见还好些,虽然大片田地荒芜,许多村舍毁弃,可总算各城池还能见到不少人。   但过了黄河进入河南地界后,却是触目惊心。   大片大片的田地长满了杂草,有些田地里甚至已经长了过人高的灌木树丛,这不是一年两年能长起来的,这起码是数年的荒芜所致。   道路边上,甚至有许多没有掩埋的白骨就露于野外。   有时一连上百里之地,都见不到一点人烟,所经的村庄全都毁弃,甚至好些城池都只剩下残垣断壁了。   “曾经最富庶的中原之地,想不到如今却是这么一副末世景象,白骨露于野,百里无鸡鸣,田地全荒芜。”   萧瑀骑着马在皇帝身旁,也不由的感叹。   “河东这几年虽贼匪多,可毕竟还没有什么大的战事,但中原之地,先是贼乱不断,再又有杨玄感叛乱,此后又有李密,再有王世充,不知道打了多少仗。百姓都活不下去了,只能逃亡。”   连绵不休的匪患兵灾,再加上拉网式的掠夺征派,以及摊逃,然后便是因水利失修导致的几次黄河决堤水灾,再加上差不多三五年一次的大旱,使得中原的百姓确实活不下去了。   要么被裹胁入了贼军,要么被征入了官军中,要么就加入了逃荒大军。   “中原河南之地,曾经一郡便有二三十万户人口,拥有一二百万口人,往来商贩更是络绎不绝,何等的热闹啊,可如今,却只有一片荒凉了。”   温大雅作为罗成的翰林学士,向皇帝奏报道,“据现在河南诸郡初步统计的数字,不少郡只剩下了万把户,甚至有的郡连一万户人都没有了。”   一直快到了洛阳,才感觉这边人稍多了些,稍有了点人气。   但进入洛阳城后,罗成也不由的摇头。   才修了十几年的新都洛阳城,现在也是残破不堪。   渠道堵塞,城中脏乱,污水横流,遍地都是乞丐饥民。   哪有半点煌煌京都的气象。   皇帝的车驾所过之处。   无数的百姓跪伏街边,号淘大哭。   他们的哭声,是高兴是喜悦。   大秦皇帝来了,或许苦难终于可以结束了。   罗成扭头对萧瑀和温大雅他们道,“如今首要之急,是赈灾安民。把手头的粮食都调过来赈灾,先让这些饥民填饱肚子活下来。”   给百姓们放粮赈灾,最好是以工代赈,择其中强壮者去修桥铺路,修补河堤桥梁、修葺城池。   “接下来就是要恢复生产,百姓愿回原籍者发给粮食,不愿回者可就地落籍编户,然后给他们授田分地,若是愿意去关外的,可享受优厚的移民待遇,能够多分田授地,还有免费的屯庄房屋居住。”   “今夏是没有收成了,但是不能再耽误了夏种。”   “陛下,洛阳残破,是否先征集青壮民夫先修葺宫室城池?”   罗成黑着脸,“皇宫急什么?再残破也比行军野营的条件强的多,先不要修葺皇宫,凑和着能住人就行,把衙门简易的修一下,赶紧让各衙恢复运转。放粮赈灾,修路铺桥,修补河堤,疏通运河这些才是当务之急。”   有人提出问题。   “陛下,若把粮食用来全力救灾,那么就无法供应军队做战了。”   眼下局势大好,正当趁胜攻打关中。   罗成却摇头。   “既然粮食转运不及,那么赈灾安民和征讨关中只能二项其一的话,就先暂停进攻,全力抚安救灾吧,正好也给将士们一点时间休整,接下来让他们全力扫荡新收复之地境内的贼匪,我不讲什么路不拾遗,但绝不许还有贼匪乱兵横行乡里。” 第842章 天家无情   洛阳。   罗成正接见陈叔达、戴胄、张镇州、周法尚等一干原洛阳文武官员。   这些人都曾是隋臣,后归附王世充。   陈叔达是陈后主的兄弟,他刚被罗成拜为中书舍人,坐在皇帝赐给的椅子上,还有几分不太适应。   “陛下,王世充掌洛阳大权之后,曾在他的太尉府门外树立了三个牌子,一个牌子招求有文学才识、足能成就时务的人。一个牌子招求有武勇智略、能带头摧锋陷敌的人。还有一个牌子则招求遭受到冤屈、郁郁不得申说的人。”   罗成听了点头。   “很不错啊。”   陈叔达便又道,“这三个牌子树起,确实效果很好,每天都有数百人上书陈事,王世充都招来接见,亲自阅文,殷勤慰问,人人自喜。都以为王世充会言听计从,可事实上,最后王世充什么事都没有做。他只知做表面功夫,甚至到士兵仆役这层人,王世充都以好话来取悦他们,可实际却并没有给他们什么恩惠。”   “哦,这么说,王世充就是个喜欢做表面功夫,好空口白话之人了?”罗成捏着下巴道。   洛阳城中的紫微宫受战火涉及不到,只是略有些失修。   可在罗成看来,却依然还是很富丽堂皇十分奢华的,于是便也干脆懒得大修,简单的收拾一下,便移驻宫中。   “陛下,臣提起此事,倒不是要攻击王世充,只是想以此提醒陛下,切勿逐末舍本,丢了本质。”   罗成哈哈大笑。   “陈舍人这番话说的很有见地,是真正有见识的谏言,朕纳之。来人,草诏加封内史舍人陈叔达为汉东郡开国公,赐紫袍玉带,食实封三百户,赏爵田千亩。”   陈叔达慌忙拜谢。   这一句话,就换得加官晋爵特授紫袍玉带,真是让他大为意外。   其它诸人见状,也暗暗心动。   于是接下来的谈话,一群人都纷纷出言献策,给了不少谏言。   “你们都是贤良大才,这些建议都很有用,朕很高兴,朕也不吝赏赐,当然,朕也希望你们能够为国多多举才,多向朝廷推荐人才。”   罗成虽然一口气给每人都加授了官职,甚至给出了实封或虚封爵位,但他倒没觉得太大方,主要是这些人确实是人才,本就是隋朝时的文官武将,名声也不错,如今新朝初立,正应当把这些有能力的人都招纳过来。   陈叔达当即向皇帝举荐了不少留在洛阳的江南名士,其中既有文采斐然的才子诗人,当然也有以吏干闻名者,对他推荐的这些人,罗成都一一亲自写下他们的名字,然后让交给吏部,由他们把这些人召集起来一一考核,最后把结果报到他这来,然后按才授官。   文笔好才气足的可以进他的翰林院,当皇帝的御笔词臣,也可以进国子监当教授、博士,或者是宫里的馆阁,教导皇室子孙和宰相重臣子弟。   那些有干才的,不管是什么出身,可以安排到三省六部里为官做吏,给他们干事的机会。   哪怕就只是一些名门出身的清淡名士,罗成认为也可以授他们些清闲散要之官,以此把他们的家族拉拢过来。   议事还未结束。   结果便听到有人在殿外喧哗。   “何人殿外喧哗,成何体统?”陈叔达站起来喝问。   一名侍卫进来。   “陛下,魏王来了,侍卫让他稍等通传,结果魏王不肯,直接就闯过来了。”   罗成听到这话,脸也不由的黑了下来。   那边,罗老四已经一路闯了进来。   “皇帝不是在嘛。”老四看到罗成,满不在乎的道。   陈叔达挡在罗存孝面前。   “魏王何如此失礼,竟敢擅自闯宫,你可知,这可是杀头大罪!”   老四瞧了眼陈叔达,“兄弟,这干巴巴小老头是谁啊?”   罗成瞪了老四一眼,“这位是朕新授的汉东郡公、中书舍人陈叔达,他也曾是皇帝兄弟,可却没有你这般不知礼数,不懂规矩!”   “陈后主的兄弟啊?陈朝虽然被灭了二十多年了,可这位倒是富贵不减啊,陈朝的王爷,隋朝的太守,这刚归附咱们大秦,就又授中书舍人封开国郡公了,我倒不知,陈叔达他有何功劳,能配上这官爵?”   罗成对陈叔达道,“陈卿等请先回。”   陈叔达望着罗存孝,不甘示弱,“陛下,虽然大秦新立,可制度却不能废,魏王如此跋扈,必须严惩,否则将来还不知道会犯下何等大错。”   “老头,你想死吗?”老四提起拳头。   “放肆,罗存孝退下。”   罗成大喝一声。   老四这才笑着退后几步,“皇上,我也就是跟这老头开个玩笑呢。”   罗成对陈叔达拱了拱手,“朕代存孝向舍人陪个不是。”   “臣岂敢当。”   陈叔达最后与诸人离去,走时还不忘记要皇帝严惩老四。   “这些家伙,只知道耍嘴皮子,全是些墙头草,没有一个硬骨头。”老四随便找了张椅子坐下。   “给我站起来。”   罗成喝道。   老四抬头,“干啥呢,咱们亲兄弟,难道还真因那老头几句话,你就要降罪于我?岂有这般道理?”   “罗老四,你是不是觉得你是我兄弟,又新为朝廷打下了河南,所以膨胀起来了,真觉得自己了不得了是吧?”   “没有没有,我虽有些功劳,可咱们自家兄弟嘛。”   罗成冷冷的瞪着老四,直到他坐不住站了起来。   “老四,汉高祖刘邦也是草莽起家,靠着一帮沛县的老兄弟相帮,还有许多天下豪杰佐助,最终开创了汉家江山。可你知道,为何汉高祖会杀功臣?为何后来留下了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的话语吗?”   “啥意思?”老四脸色不太自然了。   “其实我不是那种只可共患难不可共富贵之人,前提是别越线。老四,你是我兄弟,这大秦天下也有你的一份功劳,可是如今不比从前了,我是皇帝,你是亲王,你的身份变了,有些话有些事就不能再随便说随便做了,你的一言一行都被人盯着。若是你继续这样下去,只怕有一天,我也保不了你,毕竟我不再仅仅是你的兄弟,我还是这大秦皇帝。”   老四讪讪笑道,“怎么还说的这么严重了,我不就是跟那老头开个玩笑嘛。”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开玩笑也得看场合分时候,老四,我知道你最近也挺辛苦的,这样吧,如今河南平定,你那个中原都统之职就可以解除了,河南左都督指挥使、左神武军使之职也先解了,无事一身轻,我在洛阳给你赐一座大宅子,你自己找人好好修葺一些,然后呢,便在家里好好读读书,好修心养性,提高下修为。”   “陛下这是什么意思,要免我职?”   罗成瞪了他一眼,“给你放个假,你什么时候读书读进去了,再出来做事不迟。”   “现在,退下吧!”   老四怔怔出神,他望了皇帝兄弟半天,觉得他无比的陌生了,有许多话想说,可最后却还是没法说出口。   良久,一咬牙,转身离去了。   罗成看着老四离去的背影,也叹了口气。   不是他无情,而是必须得敲打下老四了,否则以他现在的脾气,还不知道要惹出什么祸来。 第843章 后宫   “臣妾听说陛下发了魏王的火,还解了他的职让他在家反省?”   晚上。   长孙一边为罗成揉捏着肩背,一边问道。   “你什么时候也开始关心这些事了?”   长孙按压的力度刚好,让罗成十分受用,“臣妾并不是想干涉朝廷政事,臣妾问的只是家事而已。”   “天家无小事,这既是家事但也是国事。朕也知道,如今天下还未一统,许多制度都还未健全,可越是如此,这规矩越乱不得。存孝这人,我知道他,没有什么二心反意,只是向来大咧咧惯了,以前也惹过乱子,但现在不一样了。”   “他是我兄弟,也是朝廷的魏王,还是中原都统,统领河南、山东、淮南三镇兵马,他倒没有什么异心,可就怕被有心之人利用,到时出了乱子,可就难以收拾了。”   “魏王只是心直口快,觉得陛下如今大肆重用许多隋朝旧臣,给他们授官封爵未免太过轻易,其实魏王今天的话,也是许多军中将士们的心思。”   罗成转身。   他将长孙拥入怀中。   “朕又岂会不知道将士们对此事有会些想法,但马上可以打江山,却不能完全依靠马上来治江山。若是朕只一味重用军伍中的兄弟,那到头来不过是又缔造了一个新的关陇集团而已,这样的军头集团若把持朝政,早晚朝廷还得出乱子。或许我在世之时不出事,可以后呢?”   西魏北周隋,这三朝短命的根本原因,其实都能跟关陇集团有关。   “魏王是我亲兄弟,打仗也是把好手,可若是让他来治理地方,哪怕是只给他一个郡,他都未必能比的上陈叔达、萧瑀这些人,而若说到主持朝政中枢,全盘规划,他就更不行了。所以说形势不同了,策略也不同。”   “再说了,你觉得什么是朝廷?”   长孙拥着皇帝,沉思着。   “朝廷就是天下?”   “哈哈,朝廷,朝廷是治天下的工具,而如何治天下?其实归根到底就一个字,人。把天下的人尖儿,都聚拢到朝廷来,那么这天下也就稳了。不仅仅是随我征战的将士兄弟们,还有旧贵族官吏,那些地方的士族豪强,地方上的地主百姓商贾,统统都要拢到一起来。”   “你推开谁,拒绝谁,谁就可能另起朝廷,尤其是那些人尖儿。”   当年北魏起家代北,最早立都在马邑的平城,为防北方草原上的柔然人,所以特意在北疆边防设立了六大军镇,后来军镇还不断增加。   最早时,这六镇是北魏性命攸关之所,因此对六镇十分看重,将士到六镇任官当兵,也极有前途,所以勋贵官吏豪强子弟争着去。可后来北魏一统北方,迁都中原洛阳,后来柔然人也没以前强悍,北疆六镇也就没那么重要了。   于是慢慢的,六镇不受重视,去那里不是机会,反成了发配流放。   最终六镇被边缘化,六镇将士得不到升迁机会,始终被排挤。   六镇怨恨,最终便掀起了六镇大起义,那群六镇边将士兵,一举掀翻了北魏朝,后来六镇中出身的高欢、宇文泰等建立了东西魏,开创了北齐北周二朝。   其中武川镇一系的宇文泰等人建立的西魏,最后还又建立了北周、隋两朝,历史上,后来建立唐朝的李渊,其祖父李虎也是武川镇军头。   “你们长孙氏也是北魏皇族,所以说对此应当很清楚,当年若北魏拓拔氏不汉化,接纳汉人,联合魏赵的汉人士族豪强,也不会有一统北方的机会。在北魏之前,诸胡乱华,纷争不断,始终难以安定,其中有个重要的原因便是他们视北方汉人为敌,这才有了北方遍地坞堡的情况。”   对罗成来说,团结大部份,打压敌对的小部份,这是必须的。   如左才相这种见读书人就杀,张金称这种见富就劫,朱璨这种到处劫掠甚至吃人的这些人,是永远不可能成事的。   为何历史上农民起义那么多,最后成功的也就刘邦和朱元璋呢,因为大多数的农民军不知何为制度,不懂何为秩序,甚至连团结大多数人都做不到,他们天然的就把士族豪强地主官吏全都推到了对立面,这如何能赢呢。   而刘邦和朱元璋虽起身草莽,却能做到立制度接纳各方,于是才能成事。   “朕之前罢节度使,在各道新设三司六使,三权分开。朕知道有不少老兄弟不满,但许多人暂时还只是把这不满放在心里,老四也是个不满的人,这次正好借老四来立下威,老四是朕之亲兄弟,朕既然连他都能一撸到底,朕相信其它人也应当能明白到朕之决心。”   “陛下,魏王不会因此想不开吧?”   “不会的,他顶多会生气,也许还会骂骂咧咧,对朕说些不敬之语,但要不了多久,他就会平复情绪的,至于说记仇想不开,更不会了,等过了这茬,朕再让他出来任事就是。”   不管存孝生气不生气,罗成还是愿意先拿这个兄弟来唱出戏的,相信有存孝这个榜样在,不管是嗣业还是刘武周又或是杜伏威等,都应当能明白皇帝的心意。   不管高不高兴愿不愿意,各道三司六使的分权制度,必须要推行下去。   “陛下辛苦了,朝廷之事这般费心。”   罗成笑笑。   “是啊,外面那些豪强枭雄,个个都想当皇帝,争的头破血流,拼上全部身家也在所不惜。可又有几人知道,这皇帝又岂是那么好当的。杨广当了十二年皇帝,可他营建的东都,还有文帝建的大兴,两座京师他加一起呆的时间都不到三分之一,其余时间都在巡视天下,一般人都说皇帝喜好巡游,是贪玩,是到处找美女,其实,李渊王世充这些人难道不清楚?皇帝的巡游根本不是因为玩乐。”   “除了雁门之围以后,皇帝消沉怠政被宰相欺瞒,其实杨广以前每天都要阅读奏章到半夜,堪称宵衣旰食的典范。”   杨广只能说是个昏君,不能说他是个庸君,更不能说他懒政贪玩享乐,他跟中晚唐那些喜欢打马球喜欢游猎什么都不管的皇帝根本不是一类人。   “天下亿万百姓,万里山河,全靠陛下一人又如何忙的过来呢?”   “所以说,皇帝需要任用贤人,倚靠宰相治国。朕已经召左仆射侯莫陈乂、右仆射杜如晦、中书侍郎房玄龄、门下侍郎魏征四位宰相前来洛阳了,现在又有萧瑀为门下侍郎,宰相有五个。不过朕觉得还是少了一些,还要再选拜三到四个宰相才好,这样群相执政,众正盈朝,朕也能轻松许多了。” 第844章 太极宫大火   从昨天开始,李渊就没有离开过太极殿。   被他寄以最大希望的次子世民兵败霍邑,五万大军尽没,连世民都被擒了。而紧接着秦军便势如破竹,在河东横扫,短短不过数天,半个河东的各郡尽相投附罗成。   李存孝烧毁了蒲津大桥,然后分兵驻守潼关和同州,扼守这两个关中门户。但是存孝仅有三万兵马,加上从河东败撤回来的万把败兵,也不过四万。   而与之相对的,却是罗成彻底吞并河南和河东两地,对他呈现了两面包夹之势。   更何况,连武关也早丢了,如今李渊还得分兵驻防蓝田,防止秦军自东南杀入关中。   各地的文书如雪片般飞入太极宫中,几乎每一份都加盖着急报的符印。   蓝田方面的淮安王李神通甚至是一日七八封急报,说武关方面秦军动作不断,正不断增兵,如今已经有起码五万以上的兵马汇集,随时可能杀入关中。   潼关方面的李孝恭也奏急,说现在他以四万兵马,既要守潼关又要守同州,要守两个门户,实在是太难。   尤其是潼关这个重中之重的门户,现在仅有三万人守,既要守黄河边的潼关新关城,还要守塬上汉代旧关,同时还得分兵守东南禁谷小道十二连城,兵力是捉襟见肘,尤其是接连两次大败,如今军心动摇,士气大跌。   驻守同州的是李孝常,可他手中兵既少又弱,虽然蒲津大桥烧掉了,可秦军也在扫平河东后,开始在对岸的蒲坂集结,这里虽没桥了,可河面宽阔,水流平缓,是一个极好的渡口,秦军随时可能渡河来攻。   “雪上加霜啊!”   李渊不由的叹气连连,先是长子建成大败于弘农,紧接着次子大败于临汾,如今李唐已经把关外之地丢的一干二净了,手里唯一还能抽调的兵马,也就是陇右的柴绍军。   李渊揉了揉有些酸疼的眼睛,在殿中继续踱步,他在那副平铺在殿中的巨大天下地图上踱着,希望能够找出一两个应敌之策。   两名宦官小心翼翼的进来,将一迭最新的奏报放到皇帝的桌上,然后悄然退出。   李渊看了眼这些文书,眼里带着一丝希翼。   他走过去,拿起一封。   结果打开一看,大失所望。   这也是封坏消息,汉中西城郡土蛮邓世洛率土蛮起兵,斩杀了李渊派去的唐朝太守郡丞等官员,夺取了金川、安康两城,并有继续扩大的趋势。   西城郡是汉水上游,其下游紧邻的便是房陵郡,此前秦将单雄信已经攻夺了房陵,现在西城又不守,这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了。   再拿起一封奏报。   永安王李孝基、右武卫大将军姜宝谊、总管王俭、吕珉率军攻朔方梁师都,遇伏兵败,全军尽没,一万余人马一个没回。   看到这消息,李渊不由的身子晃了几下。   李孝基死了,这还是大唐战死的第一个宗室郡王,之前庐江王李瑗和赵王李世民还只是被俘,现在永安王李孝基直接兵败战死了,两个总管一个大将军也没了。   梁师都击败李孝基后,乘势攻灵武。   而驻守灵武的云定兴,此时却率军北上至九原防御罗嗣业。   “九原千万不要有坏消息了。”李渊心里暗暗祈求。   再翻开一封。   又是坏消息。   巴东郡蛮族首领冉肇则见天下动乱,也杀官造反了。之前巴蜀各地归附关中朝廷,李渊便分派自己的亲信前往接任。   这些新的刺史、县令等到任后,对李渊那是十分忠心,因为接连战事,关中钱粮急困,于是新到任巴蜀的这些刺史县令们,对于征收粮草兵员十分用心,百姓若是交不出,就要被锁拿鞭打。   而冉肇则等这些蛮子,以前日子其实是挺逍遥的,隋朝对他们的政策还是较宽松的,只要你老实的效忠天子,朝廷对他们也没啥要求,每年进贡一些土产方物不搞事就可以了。   可现在李渊派出的官员,因为要向长安那边送钱送粮还得送兵员,送各种物资,都恨不得刮地三尺。   官府在编的汉民凑不够钱粮物资,那就连山里的土蛮也不放过。   勒令他们缴纳钱粮,还要派出青壮运粮、打仗,土蛮稍有不从,就要被捉到府衙前枷号示众,这一举动,惹的土蛮们纷纷怨恨。   哪里有压迫,哪里就会有反抗。   于是便有了西城邓世汉、巴东冉肇则等土蛮的举事,也才有了他们登高一呼,从者如云。   李唐在巴蜀一带,其实虽然名义上是统治了,可实际上没什么根基,之前李渊拥杨侑打隋朝旗号的时候还好点,可现在他自己当皇帝了,巴蜀也还是有不少人暗暗不服的,更别说如今李渊连吃败仗,而罗成又不断的给巴蜀的官员和士族豪强写信,各种许诺封官,亲军都尉府也加大力度在这边活动。   于是乎,现在巴蜀这边就如断线的风筝一样,越来越脱离长安的控制了。   “邓世洛、冉肇则,区区土蛮,也敢趁火打劫!”   李渊怒骂。   可骂完,李渊也无能为力,现在重心是关中,巴蜀那边有心无力。   本来学希望从巴蜀抽调兵马来救援,现在看来是没希望了。   他不由的把披在身上的大裘又紧了紧,连续两天不眠不休,他也已经吃不消了,本来就有婆婆面称号的李渊,脸上皱纹更多了,满脸的褶子,再加上已经花白的头发,真如一个老婆婆一般。   若是没有建成的那场大败,说不定孝恭早就入了巴蜀,为他安定了西南,不使那边生乱,可以有稳定的钱粮运入关中供军。   “迁都。”   这个时候,李渊突然又想起了这个迁都的念头。   只是汉中的南郑已经不适合了,南郑的下游邻居就是西城郡,南面不远就是巴东郡。如今两郡都已叛乱,汉中的南郑如何还能去。   桌案上还有剩下的几道奏折,可李渊已经不敢去看了。   “走水了!”   突然有呼声自殿外不远传来,李渊嘴唇颤抖。   他快步走到殿前,推开门。   殿门推开,门外的夏风呼呼的吹进来,他惊愕的看到,太极宫的前朝正在漫天星空之下燃起冲天大火,火光迅速蔓延,很快就照亮了半个天空。   太极宫里已经乱成一团,宿卫的禁军、侍卫们慌乱的跑来跑去,值班的宫女和宦官也在四处奔散,到处都是呼喊之声,有的喊着救火,有的去打水,有的则无头苍蝇一样的往宫外跑。   “怎么会起火?”李渊站在殿前飞快的思绪着。   这时大队的侍卫赶来,“陛下,宫中走水,请陛下暂出宫躲避。”   “是哪起的火?”   “好像是承乾殿那边。”   李渊在侍卫的拥护下,匆匆的往后宫方面去,自玄武门出宫,前往北苑暂避,空气中到处是刺鼻的烟味,到处弥漫着火灰,李渊狼狈无比。 第845章 洛阳   洛阳城是一座新都城,他不是汉魏洛阳旧城,而是大业年才全新修建的一座宏伟都城。虽然战火几度烧到皇家西苑,李密兵马数度杀到洛阳城下。   可始终没有攻入城中,洛阳城下也未发生真正的猛烈攻防战,还没等李密和王世充在外围决出胜负,这洛阳城便被秦军巧计趁虚拿下,因此可以说,倒也保全了洛阳。   起码对于洛阳城中无数的百姓来说,秦军早一天到来,他们就少饿死许多人。   在裴行俨入洛阳城之前,洛阳城里已经没有粮食可买了,贵族豪强或许还早早囤积了些粮食,而一般的百姓就只能自己想办法了。在魏军不围城的时候,他们还能出城挖点野菜之类的,而当魏军围城时,便只能困饿城中。   饿急了,买黑市的两脚羊,甚至易子而食都有。   在李密和王世充争夺洛阳的那段时间,其中还发生过一个罗成现在看来很搞笑的事情,就是东都百姓被困绝粮,王世充向李密提出过一个交易请求,就是拿洛阳城中的钱绢布匹来换李密手里的洛口仓中粮食。   而更不可思议的是,当时李密居然还真同意了,双方之间还进行了好几次这样以钱帛换粮食的交易。   虽然最后李密停止了交易,可许多东都商人依然暗暗与魏军将领交易换粮。   洛阳城中最艰难的那断日子,斗粮卖到万钱,还只能用黄金交易。   但是现在,已经大为改变。   从范阳赶来的四位宰相和诸部寺的官员们,迅速接手了洛阳这个烂摊子。   而一船船的粮食,正通过运河和黄河,从山东、淮南、辽东运来。   “陛下,臣等按陛下吩咐,将东莱港运来的第一批军粮先做救灾之用,实行登记定量配给制,以工代赈,效果极佳。昨日,洛阳城中已经没有饥饿而死的倒尸。”   尚书左仆射杜如晦禀奏道。   “很好,粮食宝贵,所以现在必须严格执行定量配给制,一定要让这些救命的粮食真正落到百姓的口中,严禁有人高价收粮。从现在起,禁止粮食私下交易,禁止商人囤积粮食,敢有私下粮食贩粮卖粮者,皆查没所有粮食以及其家产,并处流放辽东屯田之刑罚。”   其实李密围洛阳时,王世充手里还有粮食的,洛阳城中也有粮仓,存了不少粮食,可当时王世充死守着这些粮食,只供给军队和百官。   此外不少粮商和贵族手里也囤积有粮食,但他们的粮食也绝不会拿出来的。   而市场上那些斗米万钱的黑粮,一部份来自粮仓官吏的偷卖,一部份则是胆大的商人跟城外的魏军交易买来的,他们冒险走私,一来一回,就能赚得数十倍的利润。   但现在,罗成不管你是前贵族也好,还是什么士族名流也罢,统统禁私自囤积储藏大量粮食,禁私自贩卖交易粮食,违者直接处以没收甚至是流放的罪刑。   商人和贵族手里有粮的,可以允许多留一些口粮,允他们留够一年口粮,多余的都要和籴卖给朝廷。   而朝廷的粮食也不随意卖,而是采取定量配给售卖制,先得在官府这里登记,有身份凭证,才有定额量。   官府给他们登记名册后,发给身份牌,并发给粮票,一次只发三天的量。凭身份牌和这不可流通交易的记名粮票再到专门管理粮食的军粮仓去领粮。   领了这救济粮,便要承担相应的免费劳役,以劳役换粮食。   正是在这种粮食政策下,如今虽然秦军还没运多少粮食过来,可洛阳的粮荒却暂时的稳住了,起码每个人都有粥喝不用担心饿死了。   而每天都有运粮船队抵达洛阳运河,更是让百姓民心安定。   虽然这粮食政策也侵犯了许多贵族豪强和粮商的利益,可这种特殊时候,罗成才不会管他们,谁敢公然抗旨,捉到就是严惩。   一切以安稳为首要,只有大家手里有粮,能填饱肚子才有安稳可谈,否则饿急的人什么事情都干的出来。   一面是无数饥饿的百姓,一面是少数旧日权贵豪强,罗成很清楚知道自己要站在哪一边。   一切都在慢慢的恢复之中。   数支精锐集结在陕县、蒲坂、武关等处,对关中保持着强大的压力。   另一方面,罗成也把许多河南河东原来的兵马,将其中部份精锐者点选留下,混编入秦军中,然后担负起扫荡地方流贼山匪的任务。   百姓依然面有菜色,可起码不再是行尸走肉般的目光空洞和麻木,如今大家感觉到了生活的希望,感觉到了奔头。   洛阳城里的垃圾,也正在清扫。   街道在恢复干净,西市、北市、南市这三个大市场,甚至也开始有从辽东、山东、淮南、河东等地过来的商人进驻,他们带来了各式各样的商货,虽然远达不到大业初二百七十行,数千上万商家的盛况,可也让洛阳城恢复了几分生机。   地方郡县乡里正在重新恢复秩序。   毁弃的村庄旧址上,迎来了一批批新安置下的村民,他们背着领到的口粮,拖家带口来到新家,一起伐树取土,营建新房,互助互力。   木屋、草棚、竹篱,虽然简陋,但袅袅的炊烟,让村子有了生气,大家辛苦之余,也开始有了欢声笑语,孩子们也开始相互追逐嬉闹。   郡守、郡丞,县令、县尉,乡正、里长、村长。   一层层的组织正在健全。   大道上,每隔二十里,便有一座驿站重新开张。   而每郡中,总会有一二座军府,甚至各郡县也都有了乡团民兵。   没有了四处横行的土匪流贼,也没了如狼似虎催征的胥吏,更没有趁火打劫的土豪劣绅,有的只是到处丈田量地,安置百姓,分田授地。   “现在河南经历这场浩劫,一穷二白,可穷不可怕,怕的就是乱。只要不乱了,安定了,那么大家就都能安居乐业,农夫耕种,工匠制器,商人贩卖,很快又会兴盛热闹起来的。”   中书侍郎房玄龄上奏,说洛阳原来二十二县,有三十余万户,加上洛阳宿卫驻军,宫廷中人等,整个洛阳有不下三百万人口。   但是现在,整个中京应天府,洛阳及周边二十余县,加起来都不满二十万人口了。   他建议皇帝,应当从辽宁、安东、河北、山东、淮南、河东等诸道,迁移当地的豪强富户来洛阳,以充实中京应天府的人口。   这样做呢,一来能充实中京人口,二来也能釜底抽薪,把地方上不太稳定的这些豪强大户削减点力量,以便新朝能迅速在各地加强控制。   “陛下,河套传来急报,云定兴在九原兵败,不敌晋王兵马,特上表请降。”   “哦,这是好消息啊,看来云定兴这颗墙头草终究还是看清了形势。”罗成哈哈笑道。九原郡是河套地区的要点,拿下此地,不但控扼河套,而且还能对关中的李渊形成侧后方的威胁。   “只是还有个坏消息!” 第846章 颉利突袭   嗣业从河套发来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好消息是云定兴跟罗嗣业打了一仗后退守九原郡城,表示愿意归附,现在派使者送来册表降书等,实际是想要讨点封赏好处。   这个罗成倒无所谓,给他个爵位授他官职都不是问题,能够不打仗就把九原榆林等地收复,这是划的来的。   可还有个坏消息接踵而来。   颉利可汗阿史那咄必南下了,朔方的梁师都向颉利称臣,被颉利授封大度毗咖可汗。梁师都积极邀请颉利南下,甘做他的带路党。   此时的颉利,已经不是几年前那个在定襄兵败罗成手下,仓惶远走漠北的咄必了。罗成这几年一直在发展,他也在发展。   自逃回漠北后,大隋便重夺回了漠南的控制权,隋朝还立了始毕可汗二弟阿史那俟利弗设为处罗可汗,实际上是朝廷的傀儡。   另一方面,罗成又让薛延陀在漠北立国,授封乙失钵为可汗,让其率铁勒人与咄必在漠北攻杀。   不得不说,其实咄必还是有些实力的。   薛延陀率领的铁勒诸部自立汗国,跟颉利死磕。而另一面,罗成此前还分封了十个突厥汗王子弟,都是祖上当过突厥可汗,也算有可汗继承权的家伙为设,授封十设,让他们各统一地。   本意是要让他们瓜分突厥,好让突厥分散。   谁知道,他们倒是很愿意当这分封一方的突厥设的,可颉利这几年硬生生的打垮了铁勒人,又把诸设又拉又打,十设不是被他打服就是被他打跑。   虽说漠北还是有许多部落依然反对颉利,可颉利几年没挨罗成的打了,实力却是远比当初在定襄败在罗成手下时实力强的多。   那个时候,他才是一个设,而现在他自称突厥颉利可汗。   趁着中原大乱之机,颉利早就想南下报仇雪恨了。   如今梁师都愿当带路党,颉利便急匆匆的率军南下。   “颉利偷袭定襄,顺国公罗思摩大败,不少漠南突厥人纷纷又倒向颉利,如今兵围定襄城。”   “这些突厥狼崽子,还真没有几个养的熟的。”兵部侍郎王君廓甚至干脆称罗思摩也与颉利暗中勾结。   “处罗可汗呢?”   处罗可汗落入颉利之手,已经被他杀了。   颉利跟处罗虽是亲兄弟,可俟利弗设是罗成立的突厥大汗,有他在,咄必始终名不正言不顺,这家伙突袭得手,捉住了来不及跑路的处罗可汗,于是毫不客气,干脆就把他杀了。   “倒是大意了,朕原本还准备让处罗可汗来洛阳。”罗成叹惜了一声,这东突厥处罗可汗死了,而长安城那位西处罗可汗也在不久前刚被李渊毒杀。   李渊杀西突厥处罗可汗,原因是要得到西突厥射匮可汗的支持,为了换得他出兵相援,所以他便把之前兵败投隋一直滞留在长安的处罗可汗给毒杀了。   两个处罗可汗,都死了。   现在东突厥是颉利为首,西突厥是射匮为首了。   射匮可汗暂时还在西域,手没伸过来,但颉利却是已经率部二十万南下并越过阴山突袭了定襄了。   “嗣业将军已经率军回援定襄。”信使又道。   “诏刘武周率马邑雁门之军北上增援定襄!”   罗思摩手下有两万多人,罗嗣业有两万多人,马邑雁门还有四五万人,加起来能有十万之军,足够打一场塞上防御反击战了。   “至于九原的云定兴,朕授封他为蓝田县开国侯,授太仆卿。”   对于曾经的手下败将颉利,罗成没有表现出什么慌张不安来,当年始毕可汗四十万南侵,最后都在他手下兵败身亡,如今区区一个手下败将颉利,有什么好担心的?   他甚至都没有动用雁门关以南的兵马,更别说河南、关外的兵马了。   突厥颉利可汗的犯边,在他看来,就跟朝鲜半岛上的那帮高句丽余孽一样,仅仅只是手足之癣,绝不是心腹之患,也还威胁不到他。   不过颉利这个时候入侵进犯,却也还是打乱了罗成的一些部署计划。   原本是计划待河南河东安定之后,入秋天气凉爽之后,便要数路进攻关中,一举先灭掉伤筋动骨的李渊先,然后再回头来啃窦建德这块硬骨头。   但现在关外军团正在围剿朝鲜半岛上的高句丽余孽,还要提防百济和新罗。   这个时候颉利南侵,罗嗣业刘武周军团去迎战,则对河北窦建德的防御兵力未免不足。   “武关驻留八千,弘农驻留八千、蒲坂驻留八千,其余兵马都先解甲还乡。”   既然暂时无法继定战略,那么就没必要继续在关中边界驻扎这三支大军团了,解散大部份兵马,就能省去大量粮草供应,这在中原初定的当下,能减很大负担。   更别说,解散大部份兵马后,这些府兵是回到原军府驻地,哪怕是不在府当值,可在家耕种也一样是支随叫随到的力量,依然能够充实中原各地的防御,对河北窦建德、江汉萧铣、江南的林士弘等可起到防御作用。   “再派使者去关中,告诉李渊,我再给他最后一次机会。”   “再给窦建德也派个使者,念及以往旧情,我希望他能够顺应时势,率部献土归附。如若来投,朕授封他为长乐侯,并不失公卿之位。”   王君廓等不少武将,就嚷嚷着根本没必要,直接打就是。   还个个直接请缨求战,说给自己一军人马,便能踏平长安,生擒李渊。那个说给他一军人马,他就能把河北诸将一扫而光,提窦建德脑袋来见。   不过罗成没被他们几句话就搅乱了脑子。   虽说秦军一路无人可挡,但短短几年,扩张的速度太快了。   去年刚吞下淮南和山东还有半个河北,今年便又拿下了河东和河南,新扩这么大地盘,还全是战争打烂的地方,必须有时间稳固。   更别说,数个方向做战,秦军的兵力倒还是还能维持的住,但也已经有些危险了,容易给别人可乘之机,更别说,打仗最关键的还是后勤粮草供应。   现在河东河南大量的饥民还等着粮食赈灾,罗成哪有余力调集粮食西去关中,支撑一场平关中的大战。   还是稍稳点,待这波缓过来后,起码等到秋收之后,河南河东之地不需要再从后方运粮过来救济百姓之时,才有余力去打李渊。   “陛下,好消息,杨士林、田瓒率汉东四郡归附我大秦,本来长沙董景珍也要来投,结果被萧铣派张绣击败。”   “陛下,汉江以南,长汉以北,就只剩江北的半个南郡和一个襄阳郡了,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百官齐齐恭贺。   汉江流域,现在只剩下了一个汉川郡一个襄阳郡还未归秦,长江出巴陵夔门之后,北岸便只剩下半个南郡和一个襄阳还在萧铣之手了,其余东流到海,北岸尽皆归秦。 第847章 最后防线   唐武德二年,五月。   一支骑队飞驰过渭桥,驰向长安城。   骑队在长安城门前也没有停下,他们一路驰马入城,守门士兵也不敢阻拦。为首一员战将,年轻而又魁梧,身着一件沾满灰尘的明光铠甲,他骑马一直在皇城前才停下。   跳下马,目光灼人的看了眼黄昏下的长安城,递上自己的鱼符。   把守城门的是天子元从禁军,左监门将军许洛仁是左武侯将军真定侯许世绪的弟弟,兄弟两个都是皇帝的元从功臣。李渊称帝后,如罗成授封辽东元谋功臣一样,也定了一批功臣,授封功臣名号。   其中有江都十八元谋功臣,有长安三十六元从功臣,以此授封那些在江都和长安辅佐和拥立他的功臣。   许家兄弟分别统领着长安城的两万兵马,号为元从禁军,这是李渊亲自掌握的一支嫡系,也是如今长安城最后一支防御力量。   “陛下在延英殿等你,柴将军。”   自赵王李世民和庐江王在河东兵败被擒,而永安王李孝基在灵州战死,这段时间,皇帝天天召见文武,宫中议事。有时一天要召见十几二十人。   大多唐军将领都不些诚惶诚恐,如今唐军在各地战场连吃败仗,皇帝听说都一夜花白了头。   驻守汉中的独孤怀恩,前不久被李渊召来长安,皇帝拜他为工部尚书加山南道大总管,让他去攻打西城郡和巴东郡的土蛮叛将,结果这位在长安时倒是对李渊拍着胸脯表示定马到成功。   可是回到汉中出兵后却连吃几个败仗,李渊气的接连下了几道旨意训斥,而谁知道独孤怀恩也气。   在长安时,皇帝答应给他兵马钱粮,可等他一回到汉中,结果原本说好的兵马钱粮没给他,反而还从汉中调走了三千人。   手里仅五千兵马的独孤怀恩,既缺兵又少粮,根本搞不过已经跟秦军眉来眼前的土蛮叛军,一气之下,他干脆谋反叛敌,直接派亲信跑到对面去联系秦将。   长安城的李渊还盼着独孤怀恩这位舅表弟能够戴罪立功,谁知转身就传来独孤怀恩率五千汉中唐军献汉川郡降秦将单雄信的消息,几乎把李渊气的半死。愤怒的李渊也顾不得孤独怀恩是他娘舅儿子,下令把独孤怀恩在长安的妻小全都抓起来杀了。   事后李渊拍着桌子对将军们道,“罗成一路高歌猛进,单雄信、杜伏威等人原本也不过是一军兵马,可他们为何就能在山南站住脚,为什么就能筹到粮,他独孤怀恩身为皇亲国戚,率领五千兵马守汉中,主场做战,却反打不过客军,吃了败仗训斥几句,就叛乱投敌,这是多么无耻,多么无能?”   柴绍在皇城门前卸去了沾满灰尘的铠甲,解下了自己的佩剑,然后随禁卫军进入皇城,再穿过皇城来到皇宫。   虽然时间紧急,可内侍却依然还是先带他去了一处偏殿,在那里让他沐浴更衣。   洗漱干净,重换上一套衣服的柴绍才被带到皇帝面前。   皇帝见到他,径直走过来,柴绍见皇帝果然头发花白,眼睛通红。   “嗣昌,你终于来了,现在只有你能解救大唐了。”   “陛下。”   “叫我父皇。”   李渊拉着柴绍的手,先前他本想把李秀宁嫁给柴绍,可最后又是他做主把秀宁嫁给了罗成,江都起兵前,李渊为了拉拢柴绍这个青年才俊,最后还是选了个女儿嫁给柴绍,当时那姑娘还才十三岁,已经是李渊未嫁女中最大的了,可李渊哪管的了这些,还是把这女儿硬塞给了柴绍。   柴绍这两年的表现,让李渊觉得当初的决定很对。   李渊现在有七个女儿嫁了人,他选的七个附马冯少师、窦诞、段纶、长孙孝政、赵景慈、豆卢怀让、柴绍,个个都表现不错,其中尤其是柴绍表现最好。   江都之乱时,柴绍坚定的站在他这边,护他逃出江都城,助他说服沈光、陈棱,后夺回江都后,柴绍也是帮拉拉拢了不少贵族侍卫,此后西返关中的路上,柴绍也是攻城破池,立功不小。   虽然在陇右第一次浅水原之战,柴绍兵败被擒,可二次浅水原大捷后,柴绍代替李世民留在陇右,却是一面整合西秦降军,一面四路出击,迅速为李唐拿下了整个陇右地区,为李唐稳固后院立下汗马功劳。   可以说,柴绍自江都起事以后,还只打了一次败仗而已,尤其是他在陇右半年,如今整合了陇右的唐军和西秦军共计有二十万人马。   现在李渊最缺兵,极度缺兵,建成和世民两次大败,把李渊的底子都快抖干净了。   如今蓝田方面有兵两万,潼关三万,同州两万,长安两万,这就是他这边最后的兵力了,总共才九万。   陇右的这二十万兵马,李渊迫切的渴望着能够为李家守住关中出力。   数次大败,现在李渊已经不敢谈什么进攻了。   各战场损兵折将,唐军已经由出击进攻的态势转入了防御,甚至要开始重点防御。   为此,李渊不得不把陇右的这支大军调来,哪怕其中有许多是新招降的原西秦军,而原西秦军中又有大量的陇右羌部落兵,以及大量的贼匪流民反军。   李渊管不得了,他不得不把这支‘重兵’拉到东面来,以完善长安的关河防线。   二十万人马,他在陇右各地只留了约四万人,然后剩下的十四万,他要柴绍全带过来,整编成十二个军,每军约一万二千人。   “关河防线是我们长安的最后一道防线了,无论如何也不能再失守。独孤怀恩挟汉中降秦,幸好有窦抗坚守河池与散关,守住了我们这道西南门户,保住了与巴蜀的联通。”   “武关失守,东南门户我们只能退守关中的蓝田关,幸好那边路险难走,罗成主力也不在那边,所以如今我们关键是要守华州潼关和同州蒲津二处,这是关中的东大门和东侧门,绝不容有失,一旦有失,秦军将长驱入关,再难阻止。”   李渊是懂兵事的,所以他很清楚潼关和蒲津的重要性,这是长安的关河防线,如能守住这山河之险,还能有一线生机,守不住就全完了。   “陛下是让臣去增援潼关吗?”柴绍问。   “不,不去潼关。”李渊却摇了头。 第848章 定杨可汗   李渊走到殿中铺设的巨幅地图上。   “嗣昌,潼关现在有孝恭坐镇,有他在,暂时无忧,所以朕计划抽调两个军过去,一军增援潼关,一军增援同州。然后再调一军去增援蓝田关的淮南王神通,另抽调一军去增援散关的窦抗。”   东归的十二个军,调走四个,还剩下八个。   李渊走到地图上的河套一带。   “据我收到的情报,罗成已经分别从武关、潼关前和蒲阪撤走了重兵,如今三关前都只留下了数千人马。”   “那我们正好出击。”柴绍道。   但李渊依然是摇头。   建成和世民两次主动出关,都遭受大败。李渊现在已经不敢再轻易出击洛阳方向了,那边已经是秦军的天下。   他想到,只能接受赵郡王李孝恭的建议,固守关河防线,让秦军来攻,他们据关反击,这样才能拉开两军战力的不对等,弥补一些劣势。   突破点还得是其它方向。   上次永安王孝基去打梁师都,谁料到却遭遇到了那般惨败。   “嗣昌,灵州虽还在我军手上,可丰州的云定兴却已经意图投降罗成,好在突厥人终于南下了,颉利可汗已经发兵二十万越过了阴山,意图夺回漠南。我已经派唐俭与颉利会过面,以河套丰州、胜州之地,换取颉利的支援。”   丰州便是隋之九原,胜州则是东面黄河南的原榆林郡。   为了能够求得突厥强援,李渊现在已经顾不得丰州是塞上江南了,也顾不得若让突厥人占据了河套之后,将来会是个大患。   如今他只能顾眼前。   “颉利已经答应与我们联手共击罗成。”   事实上事情并不是如李渊说的联手,而是李渊让唐俭带着他的称臣信给颉利,主动向突厥称臣,李渊不但表示愿割让丰胜二州给突厥,还承诺击败秦军后,把雁门关和军都关以外的定襄、云内、涿郡、马邑郡全都给突厥人。   而且打到雁门关以内,则土地人口归唐,财帛金宝女子归突厥。   面对这样的承诺,颉利心动,于是他虽然此前已经授梁师都为大度毗咖可汗,但还是答应了李渊的请求,他还册封李渊为定杨可汗,并赐给李渊马五千匹,同时让李渊送一位公主去和亲,同时派兵北上跟他一起攻打定襄。   李渊没好意思跟柴绍说自己向突厥称臣,所谓定杨可汗,就是平定杨氏,其实不是跟颉利可汗一般大的,而是小可汗。   这相当于李渊的唐朝成了突厥的附属藩国,李渊成了突厥的附属藩王。   就连那五千马也不是白赐的,李渊得回贡,要拿金银钱帛去给颉利,甚至颉利把价码都开好了,每匹马五十匹绢。   唐俭说突厥人给的五千匹马,只有约一千匹能充战马,其余的都很一般,可价格却全比上等战马还贵许多。可李渊没的选择,只得咬牙派人接收这批赐马,然后送去二十五万匹绢,以及册封一位宗室女为公主送去和亲。   但李渊认为,这一切不过是暂时的隐忍,为了击败罗成,一切都是值得的。待他日夺得天下,再跟突厥人算总账不迟。   所以对内,他宣称是与突厥结成联盟,而不是称臣突厥。   “嗣昌,你率陇右来的八个军先往灵州,狠狠的教训下梁师都,记住教训一下就好,梁师都现在是突厥的一条狗,打狗也得看下主人,只要梁师都吃痛退回盐、夏诸州,我们可以先放过他。”   梁师都曾经与薛举结盟,后来却又悔约没有一起联军东进,等薛举兵败灭亡,梁师都却又跑出来进攻灵州。   但李渊没怎么把梁师都放在眼里,他现在所占据的宥、盐、夏、绥四州,那都是在长城以北,那里是十分贫瘠的地区,山多石头多,除了许多养羊的胡人,便只有诸城和周边才有一些以往的汉移民。   梁师都占据着这些地方,对李渊来说,并没什么太大威胁,所以现在他也懒得去管他。   李渊没有过多询问柴绍的意见,而是向他部署自己的战略计划,这是李渊与裴寂刘文静唐俭等大臣早已经商定好的决策。   “先去灵州解围,教训下梁师都,然后沿黄河北上丰州,解除云定兴的兵权职务,接防丰州。再东进汇合颉利可汗,围攻定襄城,先把罗嗣业和罗思摩击败,取长城关外之地。再接着你与颉利分兵两路,一路攻马邑,一路攻范阳。”   这是直接威胁罗成背后的利剑。   若是攻势顺利,到时兵围太原和范阳,罗成将被打断脊梁,使其四分五散。   “我还派人去联系河北的窦建德,与他商谈结盟之事。”   李渊向窦建德派出使者求亲,希望能为三子齐王元吉求娶窦建德之女红线公主,若这门亲事达成,则窦李两家就成了亲家,到时一个在关中一个在河北,两家联手发兵,再配合突厥,便能反攻罗成。   “我跟窦建德约定,事成之后,太行山以东的河北、关外尽归夏国,而我得河东与河南。”   柴绍看着地图,不得不说,皇帝的这个战略倒是没有问题的。   突厥有二十万南下大军,而他带来十二个军,留下四个还有八个约十万人马,河北的窦建德起码也有二十万的兵力,这样算起来,他们三家联手,那就得有五十万大军,从北西东三个方向包夹罗成的河东河北,其实力绝对不弱。   “关键点是太原,太原是关中河东河北的联结点,同时占据太原,也能俯视中原。所以首先要抢夺太原,然后便能将罗成的河南、山东、淮南、山南的军团,和其代北、冀北、关外分割开来,使其首尾不能相顾,然后我们再将其各个击破,分割吃下。”   柴绍很认真的听着,也完全领悟了如今局势的迫切,和皇帝这个战略的意图。   最后,他提出了一个问题。   “陛下,如今已经入夏,马上就是盛夏之时,天气即将酷热起来,而且雨水多发,颉利可汗的突厥大军,这个季节能保证其战力攻势吗,他们能耐的住酷暑吗,而且雨季河水丰满,骑兵也难以发威。”   李渊沉默。   殿中陷入一片死寂。 第849章 平杨天子   河北,乐寿。   金城宫。   夏朝皇帝窦建德在殿中长忧短叹,殿中的空气都为之凝固。   “公主还没来吗?”   窦建德问。   殿中一角的侍者忙小声回道,“公主还未到。”   “那就再催催,一个姑娘家,整天却呆在军营校场里,像什么话。”   内侍轻轻的脚步声远去,窦建德坐到御案前,一手支撑着头,却是愁眉苦脸。   短短一年,局势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去年新年之时,他窦建德已经扫平大半个河北,正是气吞如虎,甚至有一些归附的文人士子,写诗赋称颂他为南宋之刘寄奴,同样底层出身,投身军伍,然后乱世中崛起称雄,说他将来必能统一天下。   只是这些赞歌还没听多久,他就遭遇了河南的困局,与李密拼了半天,死伤不少,结果反让罗成趁虚而入,杀了独孤篡占了北平范阳,紧接着横扫博陵、恒山、上谷,等他匆忙回撤,虽然稳住了局势,可此后这一年多,窦建德都再无寸土扩增。   他陷入了魏郡和襄国两郡剿贼的沼泽之中。   一年多,这两郡还未平定,不但未平定,两贼还频频深入到他的夏国境内,烧杀抢掠,反是越剿越多。   种种迹像表明,他其实剿的已经不仅仅是宋金刚和甄翟儿了,有许多深入夏境劫掠的兵马,本就是秦军轻骑伪装而成的。   加上罗成在他的南北两面的包夹之势,时不时有自东面海上水师和其陆战队的威胁,让窦建德深感无力。   他虽拥有大半个河北,可却完全被罗成包围起来了,被彻底的封锁了。   以前为他歌功颂赞的许多文人官吏,甚至都偷偷的往秦军地盘跑了。   一面要剿匪一面要应对四面包围的秦军威胁,窦建德不得不常年保持兵马驻防四边,导致的结果就是军费大大增加,军需粮草耗费剧增,同时还使得境内的劳力不足,田地耕种等受到极大影响。   如今夏国境内,物价上涨严重,粮食紧缺,劳力不足。   越来越严重的恶性循环。   许多士族官吏的逃离,又使得夏国地方的治理变得混乱起来,而今春的大旱,遍及河北。到现在这个夏季,已经出现了极坏的结果。   这个夏收,歉收。   收获不及三之一。   本就缺粮的窦建德,面临着一场即将到来的大饥荒。   哪怕罗成不率军来攻,只要眼前这个局面继续下去,窦建德自己就会崩溃掉。   可如果他把二十万兵马,解散大部份回家耕田种地,则军事压力大增,难以防御四面的秦军随时可能的进攻。   守,粮不足,撑不住。   不守,秦军随时可能杀过来。   在这种情况下。   有两支使团先后到达乐寿。   一支是罗成派来的使者,这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派来的使者了,罗成依然希望窦建德归附,还旧话重提,说归附之后看在以前的旧情,可以赐封他为长乐侯,并对他麾下文武量才授官使用,对河北百姓不伤害半分。   不同以往的是,这次罗成的使者还提出了一个要求,就是为了让窦建德打消疑虑,皇帝提出纳窦建德之女为昭容,这是九嫔第二位,在后宫中仅次于皇后四妃和昭仪。   这个提亲,倒不算过份,甚至在秦使看来,这是皇帝的仁慈,是对窦建德和夏军的一种保证。   论年纪,皇帝也才不到三十岁,与红线的年纪很相配。   可以说,秦国君臣为了能够解决河北问题,是费了很多脑筋的。   窦建德有几分心动,又有几分不甘心。   近十年的拼杀,才到了如今这一步,当初既然已经登基称帝,那么这路便难以回头,现在就这样拱手将河北让出,取下皇冠归秦,他不甘心。   等见到唐朝使者唐俭后,窦建德归秦的心思更加动摇了。   唐俭是李渊的元谋功臣,此人既不擅长统兵打仗,又不擅长政务,但他是最出色的说客,凭一张三寸不烂之舌,为李渊不知道说服劝降过多少地方将领官员。   甚至上次出使突厥,还成功的与颉利可汗达成了盟约。   现在唐俭费尽周折来到河北,可是冒了很大的险的,关中与河北被秦军阻隔,唐俭一行是假装一支商队过来偷偷过来的,路上花了很多金银,甚至一度被秦军识破,损失了不少人手,但唐俭最后还是成功到达了乐寿城。   唐俭向窦建德描绘了一个极好的联盟前景。   唐、夏、突厥三军联盟,五十万大军伐秦,灭秦之后夏得河北、关外,唐得河东河南,突厥得漠南河套代北。   三家共赢。   唐俭还带来了唐皇李渊的提亲请求,希望为齐王迎娶夏公主红线,以结唐夏之好。   “三家联军先破太原,则到时我唐主在关中长安,夏主在河北范阳,然后三家联军从太原发兵南下,到时三家联为一体,俯冲而下,直趋洛阳,罗成必败。”   唐俭说三家联军先破定襄,然后入代北马邑,到时破太原,再联军帮窦建德攻下范阳给他,再联军下洛阳。   三家五十万联军,前景非常好啊。   这还没算上李渊在潼关武关的关河防线的十几万兵马呢。   “只要三家联手,罗成再厉害,也必败!”唐俭说。   良久。   脚步声打断了窦建德的思绪。   他抬头,发现女儿红线来了。   红线公主入宫来,却依然穿着一身戎装,明光铠甲配上织金披风,手里抱着个凤翅盔。   看到他这个样子,窦建德皱眉。   “线娘,你整天这样成何体统?”   “父皇,罗成曾说过一句话,巾帼不让须眉,他的妻子单氏和妾氏李氏等都曾经披甲上阵,立下不小军功。”   窦建德摇头,也不跟女儿争论这个,“线娘啊,父皇召你来,是有一件事情想跟你商讨一下。”   “是唐秦两家使者求亲之事吧?”   窦建德点了点头,“想不到你已经听说了。”   “女儿谁也不嫁,父皇要跟唐结盟或归附秦国,这是父亲的权力,但女儿却不想成为其中的筹码。”   “你……”   窦建德又叹惜了一声,“当初隋朝官兵抄家的时候,就你我在外,侥幸逃过一劫,却可惜你母亲兄弟等全都惨死,若是你娘还在,定也不会耽误你到如今,肯定早已经挑得好儿郎嫁了。”   “父皇,别说这些。”   红线制止父亲说起这些往事,“我对于父亲到底归附秦朝还是和李唐结盟都我意见,但女儿不希望父亲接受突厥人的册封。”   唐俭前来,不但带来了李唐的求亲结盟请求,还一同带来了突厥颉利可汗给窦建德的册封。   颉利可汗册封了李渊为定杨可汗,如今又来册封窦建德为平杨可汗。   一个定杨一个平杨,其实意思都是平定隋朝杨氏之意,但本质都只是突厥的附藩小可汗,而且颉利对窦建德的要求跟李渊一样,河北打下的土地人口给窦建德,但钱帛女子要给他。   “父皇,你可以争霸天下当天子,但不能去当突厥人的儿可汗!”红线对父亲说道。   窦建德叹惜了一声,他岂又不知道颉利的心思,但李渊都能接受定杨可汗的封号,所图他又不知。 第850章 藩乱   夏季的暖风吹过马邑城代国公府门前的树梢,叶子哗啦啦的响着。   代国公府内,定襄道右都督指挥使、马邑太守、代国公刘武周正与原雁门道诸将校十余人济济一堂,杯筹交措。   原义武左军使苑君璋,义武右军使高满政等一干将校,都是随刘武周当初马邑起事的兄弟,这几年他们虽说没有什么大作为,一直被杨义臣挡在太原之北,所据之地也一直就是马邑和雁门与楼烦三郡。   但他这几年也不是干坐着。   马邑起事之初,刘武周不过是隋马邑太守王仁恭麾下的一个鹰扬郎将,统领一千人马。可借着罗成的支持,他杀王仁恭起事,继而夺三郡,招兵买马,整训兵将,战功没多少,可北面得罗嗣业的马匹支持,后又得了不少突厥铁勒部众安置,实力也是渐强。   坐在刘武周旁边的是他的妹夫苑君璋,他本是马邑豪强大户子弟,家中巨富,后来跟刘武周交好,刘武周将妹妹嫁与他,两人关系更进一步。   苑君璋虽说是个豪强子弟,可却不识字,但人很聪明。他平素不太爱喝酒,可今天也灌了不少龙门飞将军,一张脸红光满满。   他放下酒杯,“娘的,别个个个加官晋爵,咱们这些个兄弟倒是越混官越小了。”   高满政便道,“可不,皇帝如今大加重用那些隋朝的旧贵族官员,大方豪爽的很,那萧瑀跟咱们打了几年,一归附,就授封国公拜宰相,你说他带着太原归附得封国公还罢了,可陈叔达之类的凭什么?”   “还有王仁恭的儿子都授封了个侯爵,还授为郡丞了。”   酒一喝多,这些人说话便越发的肆无忌惮了。   今天本是刘武周的生日,所以邀请一众兄弟聚齐喝酒,这酒宴只有一干老兄弟。昨天刘武周就已经宴请了马邑城中一干官将,其中也有朝廷派来的郡丞、校尉等,但今天却只是私下小聚,没请那些人。   都是自家人,说起话来便没多少顾忌,这一喝多,有些牢骚就忍不住了。   而他们牢骚的根本,都是因为在年初的那轮诸道调整之中,原来的雁门道被并入了定襄道中,雁门道没有了,节度使也罢撤了。   本来刘武周一干兄弟这几年,日子挺逍遥的,兵马越来越多,战力越来越强,可随着杨义臣一死,萧瑀献太原归附,河东一战而下。   他们这些兄弟的地位也就不免尴尬起来,他们比不起北边定襄道的罗嗣业,罗嗣业是皇帝兄长,他麾下的兵将虽也不是皇帝嫡系,可晋王却是皇帝亲兄弟,自然其麾下的刘弘基殷开山侯君集等一干大将,也都得授了侯爵,个个都得赐飞鱼袍服。   甚至在这次改道之后,定襄的两支兵马,也都很快被授与神捷左右军的军号,摇身一变变成了大秦的禁军,个个加官晋爵授勋不说,全军将士还都得了一笔不小的钱粮赏赐,分田分地的好不热闹。   而反观他们,刘武周被撤去节度使后,改授为定襄道的右都督指挥使兼马邑太守,而义武两军,军号没变,却要精简整编为一个军,苑君璋本来是左军使兼雁门太守,高满政是右军使兼楼烦太守。   这次苑君璋被授为涿郡太守,高满政则被授为上谷太守。   很明显,两人这是被调离代北,同时转为文职,被夺兵权了。   刘武周虽兼着马邑太守,可整编后的义武军,军使却是刘弘基,副军使从朝廷派来的,是尉迟亮,这位是皇帝的近卫将军出身,是皇帝心腹。   更别说,在上次的授爵中,刘武周虽封了个代国公爵位,但苑君璋和高满政这义武军两大军使,却各只封了个开国伯爵位,其下面的一干将校,却更只有几人得了子男爵。   这就更让他们不满了。   凭什么啊?   朝廷授爵,考虑各个方面,是综合考量。   比如说刘武周其实没什么功绩,他最大的功绩就是杀了王仁恭夺下了代北三郡,没给定襄的嗣业扯后腿,让其能安心稳固定襄,剩下的,也就是稍牵制了下太原的隋军了。   除此之外,他还有什么功绩呢。   他率领的三郡,人口不过几十万,之前还得靠嗣业救济粮草,其部扩充到两军五万人马,可一战像样的仗都没打过。   所以最后给刘武周封国公,那都是他占了个节度使的名头,至于他麾下的将校,没有功绩当然不可能封公封侯,给个伯爵都算是安抚了。   但刘武周等人却不这么想的。   他们只看到连后来归附的陈叔达等一干人都个个郡公县侯的,他们这些首义功臣却爵位官职不高,如今更是随着道郡调整,而降了官职。   苑君璋等越说越过份,可刘武周却只是端着酒杯不说话。   “大帅,要说咱们干脆也投突厥人算了。”苑君璋红着眼睛恶狠狠的道。   突厥人眼下正围攻定襄罗思摩,本来在攻九原的罗嗣业回军救援,皇帝下旨让刘武周率军北上解围。   “就是,趁着这整军还未完成,咱们带着兄弟伙北上捅罗嗣业一刀。”   颉利可汗已经派人暗中过来劝降过几次,为了能够拉拢刘武周归附,他甚至开出了只要刘武周肯归附,便赠他狼头大纛,封他为南面可汗的承诺。   甚至这次密使前来,都直接把一面银狼大纛带来了。   银狼大纛、南面可汗。   这可是在很有份量的封号了。   更何况颉利还答应他,等击败罗嗣业后,那么长城以内的马邑、涿郡、云中、楼烦、雁门这五郡都归他,甚至等将来打下太原、河东等地,也归他管辖。   曾经的刘武周也是个热血青年,祖籍河北,后家族迁入马邑。年轻时他豪侠热心,任侠好友,投身军伍,也曾满膛热血。   在辽西,他见不得宇文化及的阴谋诡计,愤而辞去官职归乡。   只是人都是会变的。   从曾经的一个府兵小校,到镇守一方的节度使,坐拥三郡之地,五万兵马,一言九鼎,在这里都是他的一言堂,他早已经习惯了这种大权在握高高在上的感觉。   如今突然一下子就权力尽失,这种失落感是极深的。   若是没有突厥南侵,或许这种感觉只会深埋心底。   可偏偏如今却有一个机会摆在面前。   颉利二十万大军南侵,围思摩,困嗣业。   李渊已经接受了定杨可汗的册封,发兵十万北上。河北的窦建德也接受了平杨可汗的册封,三家联盟,其势已成。   是当大秦没什么实权的定襄道右都督指挥使,还是当突厥的南面可汗?   刘武周动摇了。   只是他还有些犹豫,还未下定决心。   但今天的这个酒宴私聚,却让他看到了老兄弟们的真实想法,他们更不甘心。   心中一团火在燃烧。   干掉罗嗣业,称雄代北,不要再当什么无权的代国公了,要当就当晋王,当河东天子。   罗嗣业现在很危急,他和罗思摩虽有五万人马,可此前罗思摩已经大败一阵,折损了许多兵员,更何况漠南的许多突厥人都在颉利南下之后,公然又投奔他,这使得颉利在漠南声势大振。   罗嗣业从九原城下匆匆赶回,数月的辛苦化为东流,兵马疲惫,却也无法一战解围,只能驻军于定襄附近,相互呼应,坚守待援。   援军,正是他们代北这五万人马。   在皇帝计划中,刘武周的代北五万兵马是最近的,也是最完整的,休整良久,粮械充足,有他们出战足够解定襄之围,甚至能够击败颉利。   可现在颉利多了两个盟友,关中李渊、河北窦建德都向颉利称臣,各派重兵来援。   李渊的十万兵马已经向九原进军,而只要他答应颉利,接受南面可汗的册封,那么河北的窦建德也将向他靠拢,从他这里借道围歼罗嗣业。   将军们酒醉之后肆无忌惮的怨恨狂妄之语,却如同一把把干柴扔入他心中的烈火之上。   “莫要喝了点马尿,就胡言乱语,小心被朝廷派来的官员们听到了,到时治你们的罪。”刘武周笑着说道。   苑君璋红着眼睛道,“大帅,我们怕他们个鸟,这代北三郡是咱们打下来的,可皇帝说割走半个马邑另设云中郡就割走了,还划给了罗嗣业,咱们也不说啥了。可咱们这几年不说功劳,苦劳总有吧,凭什么如今过河拆桥,太原河东拿下了,咱们就没用处了是吧,就要裁撤咱们辛苦招募练起来的兵马,要把咱们兄弟伙都给拆分的七零八散,下一步又是什么?是不是要把咱们调去那什么岭南安南?”   “就是,凭什么?”   一众将领纷纷吼道。   “怕他们个鸟,咱们就反了,那些家伙想夺咱们的权,那咱们就先下手为强,趁现在这个难得的机会,咱们今晚就动手,杀了罗成派来夺权的官将,然后大帅你自立为天子,咱们不给他罗成卖命了!”   “反了!”   “反他娘的!”   一声声反了,让刘武周脸上的笑意渐渐洋溢起来。   他站起身来,目光扫过大家,最后杯子往地上狠狠一摔,“既然兄弟们都想反,那我就带大家反了!”   “反了!” 第851章 开放式皇宫   洛阳。   紫微宫。   无数的百姓涌入参观皇宫大内,五月初五,端午佳节。   皇帝下诏,开放洛阳紫微宫,允许百姓参观皇宫正殿乾元殿,允许百姓皇城。   这是破天荒的头一遭,自古以来,都没有皇帝把皇宫开放给百姓参观的事儿。此诏一下,洛阳城无数百姓都半夜起来排队,都想进皇宫大内看一看皇帝的金銮殿是什么样的。   甚至一些洛阳周边的百姓,听闻之后,也是激动兴奋的赶来。   紫微宫与长安的太极宫不同。   长安城修建的十分对称,太极宫在长安城北的中心。但是洛阳紫微宫却并不对称,其皇城宫城选在了洛阳城的西北角上,这里是洛阳城最高处,皇宫建于此处,可居高临下俯视全城。   洛阳紫微宫占地约六千三百亩,正门为应天门,正殿为乾元殿,东西分别为文思殿和武成殿。   前朝三大殿,分别为乾元殿(隋称乾阳殿)、开元殿(隋称大业殿)、兴元殿(隋称徽猷殿)。   乾元殿是前朝三大殿之首,其体量和面积都是中国有史以来最大的宫殿,没有之一。乾元殿不仅为上朝之殿,也是秦帝国元旦大朝会和皇帝登基大典举行之殿。   金殿辉煌。   百姓们在宫门检验过身份后,排队进入,由礼部官吏带领他们参观,又有北衙禁军维持秩序。   开放的是前朝三大殿和皇城三省六部诸司衙门,不过些紫微宫很大,在真正的大内以外,还有数座宫城,大内以北是玄武城、曜仪城和圆壁城三城,此三城把守着皇宫大内北面,三重城关,屯有禁军。   而西面则是西隔城和右夹城,东面是东隔城和左夹城,最外面还有一座比大内面积还大的东城,东城之北则是含嘉仓城。   大内之南,则是皇城。   真正的大内,只占整座皇宫的五分之一不到。   而大内又分前朝和内廷。   前朝是皇帝办公理事之所,也是召见大臣、以及朝会的地方,内廷自然是皇帝的寝宫和后妃以及年幼的皇子们居住的地方,另外还有掖庭宫是宫人居住以及工作地方。   哪怕这次只是开放前朝,三大殿也只开放了乾元殿,但对百姓来说,这都是难得的机会,这辈子有几个人有机会进皇宫啊。   若是想观看乾元殿之外的其它外朝诸殿,当然也是可以的,甚至还可以在宫中吃顿饭,当然,那些就不是免费的了,得买票参观。   而那一顿午餐虽然挺简单,但却绝不便宜。   可就算如此,依然有无数有钱人争着买票。   而参观时,宫中还有些纪念品出售,也都是些小玩意,比如说打上了紫微宫印记的文房四宝啊,绣有宫廷标记的丝绸布匹啊。   甚至御马厩里还有御马可出售,御酒坊中还有御酒出售。   这些东西全都盖有宫廷御用的标记,如今作为纪念品向百姓出售,便不仅仅是一样商品,而是带有比较特殊的身份象征了。   买的人十分多。   负责收钱的内侍省的那些宦官们拿笔登记的手都酸了,那边数钱的宦官也数的手软。   而在另一边,宫中午餐之时,还有一场别分生面的相亲会。   皇帝把那些年过二十五岁的宫人,尤其是一些已经因战火联系不上家人的宫人们安排相亲,身家清白,品性良好的官宦子弟、豪强士族子弟,甚至是普通良家农夫自弟,都有机会在午餐时参加这场相亲会。   这个相亲会最特别之处,不是来吃午餐相亲的人挑选这些宫人,而是由这些宫人挑选这些年轻的子弟。   宫人若挑中谁,然后安排那男子过来相见,只要男子不拒绝肯同意,这事就算同意了,会由宫里到时作为她们的娘家人,把她们嫁出去。   男家准备娉礼过来,宫中为宫人们采办嫁妆,然后下嫁。   这是由嫔妃长孙氏提出,然后皇后单氏主持,四妃协助的一场后宫活动,得到了罗成的大力支持。   开放皇宫大内,甚至还搞相亲,买御物,这些事情在不少大臣眼里很出格,认为有失体统,让普通百姓也都进大内参观,这样便失了皇家威严。   可罗成说服宰相大臣们的理由很简单,他此举并不为敛财,只是想拉近下与百姓的距离,让大家对大秦朝,对大秦皇家与百官们,更亲近。   至于售卖御物和卖门票的钱,也不会用来修建宫殿,而是要在洛阳城设立一些救济孤寡老人的养老院,救助孤儿弃婴的抚幼院,建立收葬无后之人的公墓园等。   罗成甚至已经决定,这皇宫开放不仅是搞一次,以后每年都搞一两次这样的皇宫开放日,让百姓能够进入皇宫参观,而售卖御物、宫廷午餐也可以一直搞下去,所得收入皆用来救助孤寡弃婴,收葬无后的穷人或客居洛阳的商贩士子等等。   他还要求各地官府衙门,也应当每年都搞衙门开放日,让百姓得以参观神秘的衙门,甚至每年搞几次公开办公日,让百姓能够近距离的观看到衙门是如何运作,官员如何办公的。   “之前萧侍郎提出的洛阳紫微宫全面修葺计划,说预算要约一百万贯钱。”   洛阳之南,洛水河边。   皇宫大内开放给百姓参观,皇帝却来到了行宫显仁宫。   这是隋朝修建的行宫之一,行宫不大,却保存的很好。   “一百万贯多吗,也许有人会说我们去年光盐税就收了一百多万贯,不多。但朕要说,一百万贯是一笔大数字,一个有百亩地的自耕农家,就算是丰年,天下也太平,可一年所得若再除去开销花费,都未必能积攒下十贯钱。”   “一百万贯啊,这得是多少小农一辈子积蓄?”   萧瑀道,“陛下,洛阳紫微宫是皇宫大内,如今陛下的家,不修也是不行的。”   “修可以修,但这钱不是这么花的。朕其实有一个办法,既能修葺皇宫,又能省去这一大笔钱。”   “陛下,可是向天下富户大商劝捐?”陈叔达问。   遇大开支时,向那些大户富商劝捐,这是很常规的手段了,商人大户明知这很不公平,可也没办法。   只是这次,皇帝却是摇头,“不,劝捐其实就是敲诈,这很不好,我们不能开这样的头。”   “那如何解决这一百万贯?”陈叔达不解。   皇帝便道,其实一百万贯这个预算是有些高的,如果换个办法,能大大降低费用。当然,若是直接换个方式,便能一文钱不花。   罗成的方法其实很简单,就跟他卖御物一样,本来一匹上等的好马,在边市大约能值十多匹绢,到了中原,能值二三十匹绢,但是皇宫御马厩里的马出售,便能卖到一百匹绢一匹马,还供不应求。 第852章 突厥四儿   为何?   品牌效应啊。   这马出自御马厩,就不再是普通的马了,他有品牌溢价。虽然对于普通百姓来说,难以接受这样的品牌溢价,可对于那些有钱人来说,他们缺那点钱吗?   不,不缺。   他们更看重的是御马的名头,所以同样一匹马,从商人手里买来可能只值四十贯,但从御马厩出来,再配上一份宫中出具的御马身份文书,再在马身上烙一个御马标志,便身价大涨。   同样道理,罗成打算把修皇宫这个事情用商业手段来操作。   不用宫廷官府来征召工匠民夫,采购材料,而是分成各个项目分包给商人们。   比如说,修葺宫廷所用的木料,可以公开招标,招木材供应商。朝廷需要的只是制订一个修葺的计划和要求,把材料需要标明品质等级,然后交给商人。   商人中标后自己再去招募工匠、劳力,自己采买材料,甚至是自己垫资。   他们能得到什么呢?   朝廷将颁给他们一块皇商御用木材商的牌子,甚至在他们提供的木材上,允许他们在上面铭刻自己商号的名字。   甚至如果不想负担太大,可心细分承包。   有的商人专门承包修建,有的商人专门负责担供材料。   朝廷可以细分下来,把整个紫微宫划分成若干个项目,比如一座殿就划成一个项目,再细分为承担修建、提供材料。提供材料的,又细分为提供某单样材料,修建的又可分为修屋顶的,修地面的,修屋内,修院子的等等。   “商人们自己招人,自己出钱,然后帮朝廷修皇宫,最后只得一个皇商牌子,他们会肯?”陈叔达觉得不太可能。   “有何不肯呢?能得到这块御赐牌子,他们就有了我大秦朝廷的信用担保,甚至以后他们经商时,官府也会给他们律法制度允许内的方便,朕还可以专门让少府寺负责管理这些皇商,若他们遇到不公,比如官员权贵敲诈勒索之内的事情,可以直接向少府寺上告,少府寺将专门派人调查负责,这样便可以避免商人被地方官员欺压而上告无门的情况。”   这还只是表面上的好处,而成为了皇商,对商人而言,也是一种品牌的提升,对他们的产品对他们的商号而言,能得到极大的品牌提升,这都不是一般的提升。   这其实就是一种变相的广告方式。   你可以登报纸打广告,也可以搞宣传促销,但这些都不如成为皇商,直接成为紫微宫修复合作商带来的效益高。   你能为皇帝修宫殿,那你的商品肯定是天下最好的啊,否则,怎么可能为皇帝修宫殿呢。   商人看似又出工又出力的为皇帝免费修宫殿,但皇家和朝廷的信用,却是价值巨大的。   这就好比央王的广告标王一样,几秒钟的广告,要几个亿甚至更多,可他们也愿意。或者说,如同那些大型赛事的赞助商一样,抢着掏钱送钱也要赞助,还不就是因为能带来更大的效应嘛。   宰相房玄龄一直没发言,只是很认真的听着。他与萧瑀和陈叔达他们不同,他跟罗成相处的时间更长,对皇帝了解更多。   知道皇帝不是那种胡言乱语的人,能在这场合说出这话,肯定有过细致的考量。   “陛下,臣以为,只要不是强迫商家,只要他们是自愿的,就行。”   “商家怎么可能自愿呢,就算紫微宫再细分,那也得要一百万贯的费用,哪怕招一百个商家,也得平均一万贯一家,这一万贯钱难道是小钱?谁舍得白扔出去?”萧瑀认为房玄龄这宰相有些太过于奉承皇帝,他脾气向来耿直,在杨广面前都敢直言,更别说如今罗成又是出名的纳谏。   罗成当下便笑道,“不如重修紫微宫一事,就交由房相国来执行,再交由萧相国来监督,如何?”   “可以。”   萧瑀马上接下旨意,“我会好好盯着的,若是出现强迫欺压的行为,定会向陛下如实进奏。”   房玄龄也接下旨意,“欢迎萧相监督。”   “臣萧瑀还有本启奏。”   “萧相,这又不是前朝大殿,有事直说。”   萧瑀说,我大秦立国不久,许多制度大体是沿用隋制,比如说这国库。隋时国库分三库为左藏右藏和黄藏,左纳右出,黄藏为宫廷内库。   但隋明帝继位后,其实朝廷国库和宫廷内库往往不分,现在我大秦立国,应当区分开来。   萧瑀的建议是,制度要完善,这样下面的官吏才有制可依好办事。   国库十分重要,毕竟掌握朝廷的财富。   民部司财务政令,太府寺则司钱帛金银仓储出纳,少府监则掌管手工制造,并负责铸钱。   原黄藏从太府寺中分离出来,归入内侍省内府局,负责掌中藏宝货。   实际上,萧瑀的意思就是朝廷的钱是朝廷的,皇帝的钱是皇帝的,朝廷的是公款,内库的是私钱,公私得分明。   民部成为国库的监管部门、太府寺则是国库的主管部门,而少府监为国库审计部门,黄藏内库从中分离出来归内侍省,此外再进一步把粮食从太府寺分离出来,这样一来,太府寺只管钱帛,粮食存储出纳归司农寺。   以后皇帝要私人赏赐百官、将士或者是贵族,这钱只能从皇帝自己的内库出。   国家的租赋归入司农寺,国家的工商税收归入太府寺。   这些钱只能流入国库,而不能进入皇帝的内库。   皇帝内库的钱从哪来?只能是皇家的田庄、宫市,地方进贡、外番朝贡的钱帛收入。   左纳右出,左藏存储税收钱帛,用以发放百官俸钱、军费开支等,而右藏负责发放。相当于一个是保管一个是会计。   司农寺也设两仓,一储粮,一放粮,粮食以发官禄和供军为主。   这样一来,以后皇帝就不能随便动用国库的钱,拿来修行宫啊、赏赐官员贵族等了。   罗成听完后,居然笑着道,“公私分明,很好,朕觉得这是一个良谏,纳之!”   “吾皇英明!”萧瑀有些意外,马上拍了一记马屁。   “哈哈哈!”   皇帝的笑声未停,结果一封急报奏上。   “马邑刘武周谋反叛乱,刘弘基被袭兵败逃往云中,雁门楼烦马邑三郡尽没。”   “唐将柴绍率十万兵马在灵州击败梁师都,北上围九原,云定兴降而复叛再归唐。榆林郭子和叛梁师都,率部归唐。”   “窦建德向突厥称臣,得颉利赐狼头纛,授平杨可汗。”   李渊向突厥称臣,得授定杨可汗,梁师都向突厥称臣,得授大度毗咖可汗,窦建德向突厥称臣,得授平杨可汗,刘武周向突厥称臣,得授南面可汗。   殿中气氛一下子紧张了起来。 第853章 五娘子   显仁宫。   李君羡不安的低头站在殿中。   一身黑衣的皇帝今天显得很严肃,李君羡奉诏进来已经有半个时辰了,可这半个时辰皇帝却一句话也没让他说,也一句话没问他。   皇帝低着头在看着手里的折子。   良久。   皇帝终于放下了折子,将脑袋抬起来,目光望向他。   “朕记得你乳名五娘子?”   李君羡不知道皇帝为何突然说起此事,小心答道,“臣出生时,家中已有四个姐姐,因出生时接生婆眼花错认是女孩儿,因此向我父亲报说是个女孩,父亲便呼我五娘子,后来接生婆才发现我是男孩,但这乳名却一直叫着。”   “原来是这么回事啊。”皇帝点了点头,“朕当初还是章丘郡兵校尉之时,你来投军,当时你那一批有几人最为出色,你还有张亮、郭孝恪以及王君廓,后来你们四个都做了我的亲卫,这些年来,你们也是出生入死,忠心耿耿。”   李君羡便道,“臣永远记得初见陛下的时候,那时臣已经下定决心要一直追随陛下身边,如今陛下授臣武连县开国公、亲军都尉之职,臣感激不尽。”   “五娘子啊,这些都是你应得的,其实论武艺你不比王君廓差,论忠心更胜过他。只是他比你机遇好,当初策反了郭绚,拿下了范阳北平,因此朕委他以节度使之职,开国时授他为凌烟阁功臣,授封他为国公。”   “王侍郎功绩比我高,授封国公也是应当。”   罗成叹了声气。   “王君廓自转授节度使后,朕便把亲军都尉府交给了你管理,但现在却发生了刘武周叛投突厥之事,朕不得不说,这是亲军都尉府的失职,也是你李君羡的失职,重大失职。”   李君羡低头。   “臣自知失职,有罪,请陛下责罚。”   罗成从御案后走出,来到李君羡面前,手抚着他的背道,“刘武周这个人,早先还是不错的,当初辽西之时,他表现很好,朕一直记得,否则当初也不会选他来接管代北三郡。可不得不说,权力有时真是一种毒药,他会腐蚀一个人。”   “刘武周变了,身为凌烟阁二十四功臣,身为开国公,却仅因为朕罢除了天下节度使之职,他便要反叛。”   “陛下,刘武周早不是当初那个刘武周了,自他杀了王仁恭后就一直把代北三郡当成是自己的地盘,甚至是将之当成自己的独立王国了,这两年朝廷一直没有时间深入代北,便对他信任有加,可他却辜负陛下的信任,在代北搞一言堂,义武军的军官皆是他的心腹亲信,两位军使苑君璋和高满政也都娶了其妹妹。”   李君羡说其实亲军都尉府这边也发现了代北刘武周不好的苗头,也在作一些行动,可没料到刘武周如此胆大叛逆。   “不说这些了,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这是管不了的。朕找你来,也不是要来跟你追究责任的,出了事情,责任要追究,但得在把事情解决之后。现在朕希望你能够发挥出亲军都尉府的真正作用来。”   刘武周已经反了,而李渊和窦建德和刘武周一样都投了突厥,都想借突厥之力来跟他罗成争霸天下。   所以这已经不仅仅是刘武周背叛的事了,这是突厥与他们的联合反扑。   罗成原计划是以嗣业、刘武周两镇兵马去对付颉利的南下,可现在,局势已经恶化了。   “大战即将开始,这是我大秦立国之后第一场关键大战,朕希望你能马上赶往代北,朕要掌握漠南代北的情报,必要之时,你们可以采取一切必要之手段,将刘武周、苑君璋等人刺杀斩首。”   颉利、李渊、窦建德、刘武周、梁师都,这一支支人马,使得大秦北疆烽烟四起,这将会是一场大战,罗成必须掌握充足的情报,才能打赢这一仗。   “兵部已经派出了职方司的得力人马往北方打探情报,卫尉寺也派出了他们的细作,就连枢密院也派出了特务司的特工人员。”   罗成提醒李君羡,“亲军都尉司的情报人员是最多的,实力也是最强的,朕不希望你们最后却连另三家的情报能力都比不上。”   李君羡咬了咬牙。   还是向皇帝禀报了一件事情。   也正是因为最近亲军都尉府在盯着这件事情,才让他们的精力有所耽误,使得没能第一时间掌握刘武周叛变之事。   “最近兵部王侍郎和魏王走的比较近,臣也听说魏王不止一次,在多个场合和部下抱怨陛下没能封他世袭罔替的权力,还说陛下的封爵搞的太不值钱,说罢节度使是过河拆桥。尤其是上次陛下收了魏王兵权,让他在府中反省后,听说魏王整日在王府抱怨,而王君廓不止一次前往拜会魏王。”   这样的话,出自亲军都尉之口,可就很严重了。   尤其是刚刚还有一个前节度使叛乱的情况下。   “你想说老四会背叛朕,跟王君廓在谋反?”   “陛下,臣知道魏王为大秦为陛下立下汗马功劳,可如今确实有许多不好的迹像,臣本想再掌握些确切的情况再奏报,可如今情况下,不敢再隐瞒了。”   罗成伸手在李君羡的背上又抚了抚。   “五娘子,你做的很对,不管他有没有在谋反,朕都有必要知道这些。”   “陛下,那现在怎么做?”   “先不要有什么动作,给朕继续盯着就好,尤其是王君廓盯紧一点,朕想知道他有没有跟刘武周也有什么来往。”   李君羡有些意外。   一般情况下,哪怕没有什么铁证,可这话出自他这个亲军都尉之口,皇帝都是极可能对王君廓先下手的。   毕竟,再仁慈的君王也绝不允许背叛。   李君羡退下。   年轻的皇帝皱眉沉思。   李君羡说老四可能要谋反,罗成不相信,老四那张嘴很臭喜欢胡言乱语,但他这人并不坏。至于王君廓,罗成就说不好了。之前撤他范阳节度使之职时,他知道王君廓是很不满有极大怨言的。   王君廓,朕的凌烟阁功臣,难道跟刘武周一样,都要背叛朕吗? 第854章 功臣谋反   “陛下,魏王妃求见。”   内侍禀报。   皇帝抬头,魏王妃求见?   魏王妃当然是老四的元配妻子刘三娘,那位彪悍至极的母老虎,能够手拎两把大屠刀身披铁甲追着贼军砍的狠娘们。   老四这人缺点很多,没发达之时看上刘三娘,娶过来后地位不断上升,便免不了想要拈花惹草,甚至干出金屋藏娇的事来。   但哪怕老四已经当到了魏王,他也没敢休掉刘三娘。倒不是刘三娘有多猛,再猛的女人也只是个女人,关键还是刘三娘这人虽然也有点虎,但人心不坏,以前对待罗父罗母都很不错,又给老四生了三儿二女,再说她与皇后单彬彬关系极好,以前罗成兄弟在辽东打仗,她们几个罗家媳妇在章丘老家,带着乡团多少次并肩做战,关系是极好的。   如今老四贵为魏王,单彬彬也经常劝说刘三娘,说男人有权势了喜欢纳妾爱美人都是正常的,这方面就不要太管束老四了,也让她宽容点,把老四以前在外面的外宅妇私生子都接回来,又让她亲自给老四选了些美人纳回来做妾,这才让夫妻俩的关系改进了许多。   “陛下。”   老四媳妇虽然现在是王妃了,身上锦衣丝绸珠光宝器的,但不得不说,刘三娘以前就是个屠夫女儿,在市场卖猪肉的女子,因此哪怕她现在为王妃了,可这些奢侈的东西穿在身上,并没有增添什么气质,反而有种很暴发户的感觉。   “老四让我来见你,说王君廓是反贼。”   罗成一听,倒是愣住了。   “嫂子你先坐下,慢慢说。”   “不用坐了,我今天是进来看皇后的,顺便过来给老四带个话,他现在呆在府里出不去,整天骂骂咧咧不痛快呢,我也不想跟他呆在府里,省的烦心。现在话我已经带到了,我就去见皇后去了。”   刘三娘说完,转身就要走。   罗成哭笑不得,“四哥总不可能就让你带这一句话吧?”   “有好些,但我哪记的住,大概意思就是王君廓那孙子不是什么好鸟,想反呢,如今还想煽动我家老四一起反。不过老四这人也没那么浑蛋,他说不管怎么说,他跟陛下都是一母同胞亲兄弟,都是姓罗的,他虽好多地方不满陛下,但大事不含糊,所以他虽当面跟王君廓好像很谈的来,其实不过是想替陛下摸清他的底细而已。”   “他听说刘武周反了,觉得这事跟王君廓一定有关系,所以让我来给陛下传话,好了,说完了,我走了。”   “王内侍,送下魏王妃,另外把竟陵太守许绍进贡的蜀锦拿十匹送给魏王妃。”   刘三娘一听,倒是笑的眼睛眯起来,“哎哟,陛下我就是顺便带个话而已,哪还需要赏赐啊。”   “这也不是什么赏赐,咱们都是一家人,天子家人也是家人嘛,这蜀锦确实不错,嫂子拿回去可以做些好衣裳。”   “那我就谢过陛下了。”刘三娘喜滋滋的走了。   看着她的背影,罗成倒是笑了笑。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刘三娘跟老四还真是性格相似。这样的人洒脱率真没啥坏心眼,其实挺好的。   现在,倒是让他心里松了口气,不用担心兄弟出问题。   “王君廓啊,真是让朕失望!”   先有亲军都尉李君羡的举报,现在又有罗存孝的告发,可以说王君廓谋反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王君廓虽还未谋反,但已经实锤,他和刘武周一样都是凌烟阁二十四功臣之一,也曾任节度使,如今又是兵部侍郎这样的要职重臣,他的阴谋做乱,可以说是很惊人的。   “传旨,马上去召诸位宰相,另外召御史大夫杜淹、枢密使张须陀来。”   很快。   尚书左仆射侯莫陈乂、右仆射杜如晦,中书侍郎房玄龄、萧瑀,门下侍郎魏征,以及御史大夫杜淹、枢密使张须陀都来了。   此外还有中书舍人封德彝、给事郎中陈叔达以及李百药,翰林学士温大雅等也奉诏前来列席。   “兵部侍郎王君廓密谋做乱。”   皇帝直接向一众宰相重臣们直言道。   这如一颗大石落入水中,惊起涟漪不断。   “可有实证?”   先开口的是张须陀,他经过这两年的养伤,身体现在也好了不少,枢密院设立后,皇帝特请出这位老师出来担任了首任枢密使之职。   枢密院的设立算是首创,隋朝时无此职。   枢密院主掌军令,兵部掌军政,十二卫掌军队。枢密院实际上就是把原本属于宰相手里的军令之权分到了手,使得宰相权力削减。   兵部侍郎不是张须陀的属官,枢密院也不是兵部的上司部门,但毕竟都是军队体系的,张须陀资历也老,因身上加了皇帝所授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衔,所以他现在也一样是宰相。   罗成把具体情况说了一遍。   “抓,对这等乱臣贼子必须抓,抓捕以后审讯清楚,然后明正典型!”张须陀直言道,这位老帅眼里容不得沙子。   侯莫陈乂因是左仆射,所以宰相中排首位,虽然这个首位已经不如隋朝时的左仆射那么权重,但依然还是很有份量的。   他则表示,王君廓不仅是兵部侍郎,他还是前范阳节度使,又曾任过亲军都尉府的都尉,此外他还是凌烟阁二十四功臣之一,是国公,所以当慎重,否则容易引起不好的影响。   “臣建议交给御史台弹劾,然后再以大理寺审问,刑部陪审。”   隋朝时有御史台、谒者台和司隶台三台负责监督这块,但到了秦,全都归于御史台,因此御史大夫也被加了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衔,也成为宰相之一。   杜淹是首任御史大夫,同时他还是右仆射杜如晦的族叔,不过这对叔侄的关系并不好,甚至有些很复杂的家族内怨,好在他的能力还是很强的,且对法律这块极擅长,因此罗成在用他为御史中丞一段时间后,便将他提升为御史大夫,还拜相。   “御史台弹劾调查没问题,但对王君廓这样的重臣,须先控制起来,以防他逃脱投敌,同时还要把他的同党都先控制起来,到时一网打尽。”   “可以,这事就交由御史大夫杜淹、大理寺卿郑善果、刑部尚书戴胄三人负责,三司会审,务必把这伙叛乱贼子全都揪出来。魏征,你作为门下侍郎,替朕监督此案,亲军都尉府以及应天府全力配合此案。”   罗成也是动了真怒,他对王君廓那真是不薄,可想不到此人如此不满足,还要造他的反。 第855章 授实封许开国   “王君廓一开始还嘴硬,拒不承认谋反。后来魏王亲自出来指证,并拿出了他写给魏王的一些密信后,他才终于承认了。”   御书房。   门下侍郎魏征向皇帝禀报王君廓案的最新进展,案件进行的很顺利。三司会审,又有应天府和亲军都督府的配合,加上禁军出力,王君廓也翻不起浪来。   他被直接控制起来,押到大理寺秘密会审。   各司通力协作,很快王君廓的党羽就被纷纷挖了出来,而每挖出一个,又能审出一串来。   “如今卷入案子的有多少人?”   “很多,我们审讯后,王君廓承认他早跟刘武周有暗中往来,他们相约谋反,还意图劝说魏王罗存孝和吴国公杜伏威等一起谋反。”   谁料,魏王罗存孝虽然经常抨击皇帝的政策,可实际上对皇帝老弟却是很忠心的。他一直配合着王君廓演戏,就是钓他鱼,王君廓还真以为老四已经权力蒙了心,跟他一样对罗成万分不满,想要造反呢。   “还牵连到杜伏威吗?”   杜伏威也是罗成的老兄弟,虽不是亲兄弟,可他后来娶了罗成的五妹,因此也是一家人。眼下杜伏威在淮南任淮南左都督指挥使,之前是淮南节度使,他是罗成早年江南平乱后留在江南的一个伏棋,后来罗成跟朝廷闹翻,他在江南率先起事,可以说帮罗成分担了很大压力。   他也是一个很有实力的节帅,独挡一面。   “王君廓派人与杜伏威还有辅公祜都接触过,不过我们暂时还没有发现那两位国公的问题。”   “真以为所有人都是他王君廓和刘武周吗?”罗成冷笑。   王君廓当初本只是负责情报工作的,后来因为策反郭绚后被罗成安插到范阳军中,而郭绚偏偏很快战死,所以罗成便以心腹的王君廓接下范阳节度使之职,以收编范阳北平兵马,谁能料到王君廓会膨胀的那么快呢。   开国大封,王君廓以节度使之职,得以封国公,并进入凌烟阁二十四功臣之列,可以说他是占了很大便宜的,这不全是因为他功大,只是当时他正好是统领着一镇的兵马,为八大节度使之一。   要不然,他根本不够资格的。   可他却当这是自己的本事,诬告李靖被皇帝处置免去节度使后,不但不知警醒,反而开始暗中谋划着造反。   罗存孝虽也对罗成称帝后的一行政策不满,但那仅仅只是发表下自己的意见想法,并没有说免了节度使职,王爵不能世袭罔替就要造反。   “太膨胀了,就跟刘武周一样。”   “陛下,此案已经越牵连越广了,如今已经牵连到了数百人,再查下去,估计还会牵连出更多的人。”   罗成道,“可以继续查,但先不要公布,到时把所有的结果呈上来。”   “然后呢?”   “王君廓谋反,这本是死罪,还有他的那些同党,不管参与多深,都应当是罪在不赦的。但是如今毕竟是开国之初,天下还未统一,若是此时办出这样一个大案,那会有何影响?”   罗成把当年曹操烧掉手下通敌官员的书信一样,罗成决定案子要查,但查完后就算了。   “对于王君廓,削去他的爵位,将其贬到带方徐世绩那去吧,贬做七品校尉,留他一命。”   “为何?”魏征问,“陛下是不想留杀功臣之名吗?”   “也不全是,王君廓毕竟对本朝对朕立过大功,如今失足犯错,朕给他一次机会,就看他知不知悔改了,如果能悔改,虽说这辈子也不可能重返中枢,但起码不会祸及性命,不会祸及他家族眷属。”   对其它人,罗成不想扩大化,也不想严厉处置,先调离重要岗位,给个观察留看的机会。   当然,这也因为谋反未成,对刘武周他可没打算轻饶。   魏征对皇帝的这个处置决定很佩服,有几个君王能对背叛谋反的功臣有此大度。   “陛下,臣以为,其实刘武周和王君廓的谋反,根源还是在陛下。陛下虽宽仁待下,但有时候政策还是太急了。比如这罢撤节度使就有些急了点,再还有就是这封爵,比之前朝封爵大不如前,使得不少功臣不满。其实不满的不仅仅是王君廓和刘武周,连魏王也一样不满,只是更多的人没有表现出来而已。”   “无妨,魏老道,你有话直说,不用跟朕客气,也不用藏着掖着,这也没别人,朕也不是那种听不得不同意见之人。”   魏征笑着说这些我当然知道的,他说王君廓和刘武周这样的凌烟阁功臣都要反,说明他们确实代表了很多人的一种不满情绪。   “可朕也绝不会再恢复节度使之职的,朕不可能给子孙后世留下大患,节度使必须废除。”   “废除可以,节度使确实是权责太大,但本来可以分几步走,慢慢废除的,比如先削掉节度使的民政之权等,可陛下一步就到位废除节度使,这个转变就太快了。”   “你说的有道理,朕确实是有些操之过急了,你说现在当怎么办?”   魏征想了想,“王君廓反了,刘武周反了,再恢复节度使当然也不行,要是这一恢复,下次再撤,岂不朝三暮四?所以只能从其它方面弥补,臣以为,可以在封爵这块给予一些补偿,现在的爵制,就算是实封,可也太一般了点。一户真封,才折钱每月三十文而已,削的太多了。”   皇帝于是踱着步思量。   “你说,若是朕给实封如何,就是给封地?”   魏征大惊。   “陛下,你这转变也太大了点,魏晋之后就几乎没有实封了,给封户都已经不错了,给实封地就有些过了。”   “不,朕考虑要么就不改,要改就干脆改大一点,给实封地,真封户,许开国。”   “许开国?”   “难道所有封爵都许开国?”   “对,全都许开国,全都实封地,当然,得是实封开国爵位才许开国,才有实封地。不是开国爵的虚封爵,可以适当提高爵禄。”   魏征有些看不明白皇帝,这又是要搞哪一出啊,怎么突然就要给实封地、真封户、许开国了呢?   但看皇帝的样子,也不像是在开玩笑啊。 第856章 悔恨的泪   洛阳。   大理寺狱,俗称天牢。   这里关押的都是中央朝廷诸司犯罪官吏和京师地区重要案犯的监狱。作为始建于北齐的大理寺,是朝廷中央最高司法机关,主掌审判。   相当于今之最高法,掌刑狱案件审理,各地的刑狱重案,最后都要交到大理寺复审。   大理寺审理断案,刑部审批复核,遇重大案件,则是刑部、大理寺、御史台三司会审。   “王君廓,你后悔吗?”   天牢之中,腰佩天子剑的皇帝望着面前那个蓬头垢面的王君廓。   王君廓身上无伤,但是在天牢里关了多天,又是犯了谋反重罪的重犯,连家属看望都不允许,事实上,到现在为止,王君廓的妻儿都还不知道他出了事,他是被失踪了。   可呆在暗无天日的天牢之中,吃不好喝不好睡不好,他的精神状态极差,此时夏季,他好多天连个澡都没洗过,浑身酸臭。   看到皇帝,只能苦笑。   这些天呆在天牢里,其实王君廓已经不止一次的后悔了,他后悔的都把肠子悔青了。可有啥用,当时一心就记恨着皇帝夺他节帅之职,那团火无处可泄,越积越旺。   却完全没想过,事败之后的下场。   现在明白了,却晚了。   “后悔,但也晚了不是吗,什么时候处决,我只想再见一眼我的家人妻儿们。”   他很小时父母就死了,是叔父养大他的,后来去贩马,再后来投罗成军伍,一步步走到今天,这些天回忆这一路走来,突然觉得自己确实太膨胀了。   一个穷苦孤儿,能够成为彭国公,成为凌烟阁功臣,又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可偏偏一时鬼迷心窍了。   “有酒吗?”王君廓问皇帝。   “取酒来,拿最好的酒。”罗成招手,“再弄几个下酒菜。”   酒菜送来。   罗成亲自给王君廓倒了一杯,“朕陪你喝两杯吧。”   “谢陛下。”王君廓苦涩的道。   “你我君臣相识八年了吧?”   “嗯。”   王君廓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八年,仅仅跟随罗成八年,他最终就成了凌烟阁功臣,得封彭国公爵位。   “八年,不过弹指一挥间的时间,但却也很漫长。这八年来,多少曾经跟随我的兄弟,都倒在了路上,没有能够看到我登基称帝,坐上皇帝宝座的这一刻,也没能享受成功开国功臣的欢愉。”   “比起他们来,王君廓,你的运气算好的。真的,很好,当初你那一批上千人投入我麾下,但其中只有你和李君羡张亮郭孝恪四人最被我看重,这些年也发展的最好,而你又远比他们三人官爵最高。”   “你应当满足的。”   王君廓苦笑,一行眼泪忍不住滑落。   “是啊,我本该满足的。”泪水顺着脸滑入嘴角,十分的苦涩。   一壶酒喝完了,罗成又叫了一壶,君臣两人喝的都有些醉。   王君廓最后跪倒在皇帝面前,他没有求皇帝宽恕,他说自己该死,他只是希望皇帝能够宽恕他最年幼的那个孩子。   “请陛下给我王君廓留一个种,那孩子还未满一岁,求陛下饶过他。”   “那你和其它的妻妾子女呢?”罗成红着眼睛问。   “臣自知罪该万死,不敢多求。”   罗成一脚踹过去,将他踢翻。   “王八蛋,这个时候才想起这些话来?你跟随我冲锋陷阵出生入死,身上的疤痕也该有十几二十条吧?也曾不止一次差点战死吧,如今功成,换来这荣华富贵,却不知珍惜,你对的起谁?难的起自己的那些奋斗拼命吗?”   王君廓一个大老爷们,此时哭的满脸鼻涕眼泪的。   “臣万死!”   “你若是战死了,你的儿子能袭封彭国公的爵位,你的妻妾和其它孩子,都能得到最好的照顾,朕不会忘记他们,大秦不会忘记他们,可如今你谋反而死,你对的起谁?”   “陛下,不要再说了,请陛下再赐臣一杯毒酒,臣自栽谢罪。”   “混账,一死了之吗?不可能!”   皇帝红着眼睛,有些恨铁不成钢的看着这个兄弟,罗成不是那种坐享江山的人,这江山是他跟无数个王君廓这样的兄弟打下来的,大家一起并肩战斗,一起奋力拼博,多少次性命与共啊。   人都是有感情的,哪怕是读书同宿舍个三两年,都能成为兄弟。更何况是一起并肩拼杀八年的战友呢。   “王君廓,你造我的反,我听到后多心痛,我当时就想亲自提刀砍了你。可后来想想,算了,杀你不值得。”   “陛下,求你杀了我。”   这时罗成已经站起身来,“王君廓,朕告诉你,朕不会杀你,你的这次谋反案也不会公开,你和你的那些同党,朕都不会公开。朕决定再给你们一次机会,你,将被削去彭国公爵位,等身画像也将从凌烟阁中移除,朕会将你贬为七品校尉,发落到安东道带方郡徐世绩麾下去戴罪立功。至于你的妻妾子女,朕也不会为难他们,让他们随你一起去带方,好好珍惜这次机会吧,这是你为朕拼死八年换来的,但机会仅此一次了。若是你到了带方还有什么不该有的心思,那再无机会了。”   王君廓惊谔。   “陛下?”   “好自为之吧,此去带方五千里路,隔山跨海,或许此生你我君臣都不能再见了。”   “陛下,臣万死……”王君廓已经声嘶力竭。   “五千里外的带方郡,就当是重新开始吧,七品校尉起步,那里现在还没平定,以你的勇武和本事,一样有机会建功立业,或许十年二十年后,你能成为带方太守也说不定呢。”   王君廓跪地,头一下又一下的磕在天牢地上,磕的满头是血。   罗成不忍再看,扭头离去。   人非草木,哪怕是自己养的一条狗,养八年都会有极深的感觉,更别说他们君臣是并肩战斗了八年的战友。   王君廓谋反,好在还没有造成什么坏结果,皇帝便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不想让王君廓成为他大秦皇帝亲自杀死的第一个开国功臣。   走出天牢。   皇帝直接往枢密院而去,处理了王君廓,现在要处理另一个凌烟阁功臣刘武周了,但是对刘武周,罗成却不打算宽恕原谅他。   “陛下不该如此宽恕他,王君廓谋反,律法当斩,陛下如此重,是干涉法制。”   “草,这事就这样了结了,不要再提了。”罗成有些不耐烦的打断了魏征,闷头往前走,魏征也只好无奈的摇了摇头,罢了。   君臣二人刚进入枢密院,就见枢密使张须陀神色严肃的告诉他一个坏消息。   “涿郡怀戎县僧人高昙晟借弥勒教之名蛊惑百姓做乱,夺怀戎县城,建大乘佛国,自称大乘皇帝,立尼姑静宣为邪输皇后,在涿郡四处做乱。”   “降将高开道在上谷郡作乱,自称燕王,年号始兴,如今许多上谷王须拔旧部马贼响应。”   “还有北平原独孤篡旧部也乘机做乱。”   ……   北方已经彻底的乱了,从九原到北平,一千多里的北疆,烽火处处。九原郡云定兴降而复叛,梁师都部将郭子和复叛唐军,刘武周叛乱、窦建德投突厥,现在又来个高昙晟、高开道等人。   “看来这天下真的难以太平啊。”   “陛下,定襄危急,李渊派柴绍率十万唐军,已经抵达九原,而高开道和高昙晟叛乱后都向突厥称臣,这使得窦建德可以挥兵借道越过太行,往定襄合围嗣业将军。”   “集结兵马,准备全力救援定襄!”罗成只说了一句话。 第857章 群起而攻   大秦开元二年,五月十九。   刘黑闼率河北夏军三万浩浩荡荡出河间入上谷,汇合燕王高开道的两万人马经易定进入太行八陉之一的蒲阴陉,越过紫荆关,然后转入飞狐陉翻越过太行山,兵入河东雁门郡灵丘城。   涿郡怀戎高昙晟率兵两万自北南下来汇合,而刘武周大将高满政也率兵三万余前来汇合。   四家在灵丘会师,十万兵马浩浩荡荡,越过恒山往云中郡围攻定襄大将刘弘基。   刘弘基和尉迟亮带着从马邑败逃出来的人马退驻云中郡云内城,兵马不满万。   听着斥候轻骑不断带回来的情报,刘弘基头痛不已,这简直就是上次雁门之围后马邑之战的翻版啊。   只是上次是突厥始毕可汗二十万大军从雁门撤下来,而他则在嗣业将军的率领下追击到此,最后驻军此处,与杀胡关的罗成合围突厥军。   而现在,突厥颉利可汗率二十万军围定襄罗思摩,罗嗣业一军驻于紫河畔,但唐军柴绍却又率十万兵马杀来。   现在他又被困十万联军围攻。   以不满万的八千余人,要对抗四家十万人。   这是一场典型的攻坚战与反攻坚战。   刘弘基站在南门城墙上,登高远眺,看见一支支敌军轻骑前锋已经奔驰而来。秦军的斥候轻骑在城外与他们游斗,双方你驰我奔,弓箭往来,不时有人落马。   很快,斥候轻骑全都驰到城下,依靠着城上弓弩的掩护得以退入城中。   但半天后,更多的敌军部队赶来,他们四面扎营,把云内城围的水泄不通,因为敌军太过势大,刘弘基不敢分兵把守,只得主动撤回了城外墩堡驿站的兵力。   只留下了恒安军镇驻兵两千,另派兵一千守住牛皮关这条通往长城北的通道。   第二天清晨,敌军开始对恒安军镇和牛皮关城展开猛烈攻击,好在这两处关城都异常坚固,且关城不大,因此得以固守。敌军一时攻不下,倒是伤亡惨重。   夜里,刘弘基再次亲拟书信,急告定襄罗嗣业和范阳的赵贵,向两处求援。   “我军斗志依然坚强,迭挫凶锋,斩获甚众,然我部只八千余人,敌军十万之众,敌众我寡,速援!”   乘着夜色,数十名轻骑各带着一封求援信乘夜出城。   站在城头上,能听到敌军游骑的拦截,阵阵喊杀声中,肯定会有不少信使被拦下,但也肯定还会有能冲出去的。   只是援兵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到了。   范阳。   太子留守顺天府北京城,由赵贵率领一军禁卫一军藩兵守卫范阳。   而冯孝慈则带着五万人马还在赵郡和襄国剿贼。   此时沉寂许久的窦建德全面出击,一面派出大将刘黑闼借道上谷入河东雁门,一面又派出了大将王伏宝和曹宝二将入赵郡,增援曾经的敌人宋金刚和甄翟儿。   二贼在冯孝慈的连番进剿之下,本来已经节节败退,难以立足,他们看到颉利南下,立即派人向颉利称臣,得封为设。于是摇身一边,倒成了同样称臣突厥的窦建德的盟友了。   窦建德很快与二贼达成了联盟,三方不再交战。   夏军还进入二郡一起反攻冯孝慈。   得了夏军生力军和粮草器械支援的二贼,战力大增。   冯孝慈大意之下,反倒吃了个大败仗,不得不撤退。夏军趁机杀出,冯孝慈接连兵败于王伏宝和曹宝手下,损兵折将数千,之前收复的二郡之地也尽皆丢失,无奈撤回了恒山郡真定固守。   范阳的赵贵急切间亲自率兵救援,可因高开道率上谷降贼造反夺取了上谷郡,使得恒山、博陵二郡反被分割开来,一时间无法增援。   可欲先平上谷高开道,但窦建德又亲自率兵增援上谷。   一时间,冯孝慈也陷入重围之中,虽不至于暂时有失,可也无力去讨伐刘武周、高开道、宋金刚和甄翟儿等人。   至于范阳的赵贵,手上虽有五万之兵。   但出军都关后涿郡之地却被高昙晟夺占,若往南欲出蒲阴陉、飞狐陉入河东,可上谷郡又为高开道所占。   往南从恒山出井陉入河东,但又被上谷隔断道路。   赵贵坐在中军大帐里,微微闭上了眼睛。   他在思考,面对如今这个局势,该如何破局。   范阳的这五万兵马,是一支生力军,如何使用是个关键。   现在他西面军都关外是自称大乘佛国皇帝的高昙晟和尚,此人以弥勒教暗中传教发展会众,且暗中接受突厥人的支持,得了许多马匹和武器装备会众。以做法会超度涿郡历年战死者亡灵为由,联合对朝廷不满的涿郡官府中的部份官吏,在城中聚集无数僧尼会众,还有百姓,然后趁机做乱,一举夺了怀戎,此后迅速夺占了整个涿郡,并引突厥兵前来。   而他的正南,是窦建德的瀛、莫、沧三州,有瓦桥等三关,还有数百里水泊防线。   西南,则是曾经归附朝廷的贼匪高开道,如今再次反叛,鼓动了许多曾经被招降的上谷贼以及不少原独孤篡的旧部。   南面河间不可取,窦建德经营瓦桥三关数年,更别说为了防御秦军南下,还特意堵塞河道,把原本就众多水淀的这一带,更是弄成了一道长达三百余里的巨大湖泊区,成为一个天然的水上长城。   如今又恰是夏季,正是那水淀水丰之时。   军都关外的涿郡,还是上谷,二选其一?   有将领劝说他先出军都关攻高昙晟,理由是他虽得突厥兵相助,但只有两千突厥轻骑,而高昙晟虽自称皇帝,可他以前不过是个和尚,手底下也没什么会打仗的人,几万人马,也不过是群乌合之众,被他利用弥勒教哄骗煽动起来的。   先攻他,可以一战击败,进而去救援云内的刘弘基。   但也有人说应当先攻上谷,毕竟上谷被占,使得博陵和恒山二镇现在也成被围困状态,虽还能联通太原,可太原现在重点还得防刘武周。   良久。   赵贵起身,他走进另一个大帐,那是参谋的军帐。   “拟作战计划,先攻上谷。” 第858章 五百里魏王国   洛阳,魏王府。   皇帝一身赭黄袍,轻出简从御临王府。   老四光着个膀子正在府中演武场上练挝,一杆长挝在他手中横扫竖砸左勾右刺,呼呼生风。   “舞的不错,挝功又进步不少,还以为你如今久不冲锋陷阵,这功夫已经落下了呢。”   罗成拍着巴掌出现。   老四扭头一看是皇帝兄弟来了,便收挝走了过来。   唐国公李玄霸上前拦下他,“放下兵器。”   罗成笑笑,“无妨,老四不是别人。”   存孝扭头看了眼自己手里的挝,嘿嘿一笑,“草,李老四你还以为我会对陛下行凶吗?要担心的人也应当是你才对,你父兄几个,可都是我大秦之劲敌呢。”   这句话让李玄霸很不满,直接亮了锤子。   “怎么的,还想跟我打?你我虽然都叫老四,但我上阵冲锋那会,你李老四还在撒尿和泥玩呢。”   “请魏王赐教!”李玄霸也不多废话。   存孝望向罗成,“皇上,怎么说?”   罗成笑笑,“算了吧,真在这里开打,存孝你未必是玄霸对手。”   “嘿,我就不服了,我堂堂罗存孝打不过李老四?”   “骑马冲锋陷阵,难说,但这步下嘛,你这长挝也没什么优势,算了,都收起家伙来吧。”   老四瞪了玄霸一眼,“小子,今天算你走运,有皇上劝着,要不打的你喊娘。”   罗成招手叫回很不服气的玄霸,“你先到那边坐会,我跟魏王单独谈谈。”   兄弟两个在廊下对坐。   “王君廓就这样处置完了?太便宜这家伙了。”   “今天不提他,也不想再提他。”   “那提什么,提刘武周还是老三?老三现在处境可是很不妙啊,让我挂帅出征吧,我保准把颉利和刘武周等人打的找不着北。”   “今天也不提这个,我来呢,是想来述述兄弟之情的。”   “草,这种时候了,你还有心思述什么兄弟之情?老三在定襄都让人包饺子了,再不去救,估计就凉了。”老四抱怨道。   “存孝啊,你人挺好,可就是这嘴不行,什么叫凉了,朕怎么可能让嗣业凉。救援肯定是要的,而且枢密院已经在着手拟定计划,调遣兵马了,这方面你不用操心。”   “那还有什么可说的,既然不用我,那我继续在家蹲着就好了。以前打仗的时候一起上,如今你打仗也用不上我了,那我这个皇帝兄长还有啥用?”   “还有怨气呢?”   “我这不是怨气,是早憋心里要说的话。想当初,你罗小五也不过是个小捕快,是兄弟们帮衬着你,让你成了乡团校尉,又是兄弟们帮衬着你剿匪立功,再后来北上征辽,也是兄弟们出生入死为助你立下赫赫战功,你才能节节高升,最后到如今百战功成,一朝登基称帝。”   老四这些话藏在心里很久了,此时没有其它人在场,于是合都倒了出来。   “你当皇帝,兄弟们都没话说,因为你有本事,除了你,咱们其它人都没有这个能力这个威望可以统御众兄弟,说实在的,你确实厉害,不论是打仗还是笼络人心方面,让大家都服气。”   “只是现在你有些变了,对那些外人,你大方的很,这个授国公那个拜宰相的,倒是自家老兄弟,你防的太过了,节度使罢了,安抚使罢了,连亲王国公这些爵位,也成了光头爵,你说兄弟们心底能好过吗?”   “其它的什么限田啊,什么纳税田租之类的就不说了。”   罗成笑呵呵的,“你倒是还一点没变,有什么说什么,这很好,有事就拿出来摆在台面上说,有商有量。你现在说的这些,我其实也一直在考虑,罢节度使安抚使改三司六使,这是为长久考虑,这是长治久安的国策,没法改。”   “倒是你说的爵制之事,这些天我仔细又想了想,本来之前爵位如此安排,是考虑到朝廷要中央集权,要避免将来动乱。但是现在想想,这样的爵制,确实对功臣们有些不公。”   罗成拍了拍老四肩膀。   “我要感谢你提出这些啊,所以呢,现在我仔细思虑过后,决定修订我大秦的爵制,依然是九等爵位,也还有实封爵和虚封爵,但不论实封和虚封的权益要大大提升。”   老四一听倒是来了精神,“怎么个提升法?”   “四哥,你说如果我给你一块封地,许你在封地开国,如何?”   “还有这等好事?给封地、许开国?”老四觉得很意外。   “当然,不过这封地不可能封在中原,甚至连边地也不可能,得封到更远的边疆之外去,比如说你为魏王,朕给你在奚或契丹境内,甚至是在室韦或靺鞨的白山黑水之地划块封地给你,你愿意去吗?”   老四摸着下巴想了想。   “封到边疆之外的蛮荒去吗?这听起来好像有些类似于当年周天子分封诸侯啊?”   “对,就是这个意思,你是魏王,我给你授封个五百里封地,让你开国。”   老四有点兴奋起来,不过倒也没有一下子被糊弄了,他认真的问道,“五百里封国啊,倒是很大方,不过这边疆之外的蛮荒之地,除了蛮子就是野兽,地方再大又有何用,给我人口吗,得是汉地移民。”   “朝廷可以先给你五千人口,以后就得自己想办法招募了,能招到多少就看你自己的本事。”   “这样啊,五千,倒也不少。不过还有一个重要的问题,蛮荒之地嘛,很不安全的,去那种地方开国,也算是为朝廷戍边开疆了,我倒是愿意的,只是,给军队吗?”   罗成直接答道,“你身为亲王,封地开国的话,朝廷给你五百人的亲卫,另外在你的封地视情况设立一支府兵。”   “这兵全听我的?”老四又问。   “军队是国家利器,不可轻授私人。所以那五百人的卫队,虽为护卫封侯的,但由朝廷派驻军官统领指挥,他们要接受枢密院、兵部和十二卫的指挥,朝廷有征,得听从调遣参与征召。诸侯封地军队调遣权归皇帝,诸侯无虎符兵印无权调兵,否则视为谋叛。” 第859章 推恩令   “这么说来,其实封地内的军队并不是诸侯所有了?”   “当然,诸侯领地内的军队为朝廷所有,他们的使命是保卫封地和诸侯还有封地的百姓不受侵犯。”   老四呵呵一笑,“还得加上一条,监视诸侯吧?”   罗成不说话,当是默认了。   肯给实封地就算不错了,哪能真再给他们军权军队。   罗成接下来把诸侯开国的各项权利和义务也大致跟老四说了一下,大秦修改爵制后的实封开国诸侯们,类似于西汉的分封诸侯,但没他们权力大。   首先,他们不能直接统领封地军队。   再其次,封地必须实行与朝廷一致的律法税赋,朝廷会派专门的官员去负责租赋税收,所得的租赋税收,三分之一上缴朝廷,三分之一留给诸侯,另三分之一留做封地内养军、供养官员等。   在行政治民方面,朝廷会派出官员为诸侯的国官,担任尉、丞等职,诸侯名义上是他们的上司,但实际上他们要遵守中央朝廷的制度行事,且人事调动权都归朝廷。   “听来听去,好像也没有什么意思啊?”   “变化还是很大的。”罗成道,“实打实的封地总是给了的,再者,诸侯的爵位和封地都可世袭。”   “代降还是世袭罔替?”   “这么跟你说吧,你是魏王,朕给你在边疆之外划五百里地给你做封地,再给你五千人口,然后给你五百侍卫。你到了封地后,朝廷还会派出官员来担任你的国官,帮你治理封地,征收税赋,所得税赋三分之一直接给你,三分之一留给封地的官吏们和养军,剩下三分之一上缴朝廷。”   “等你将来百年之后,你的嫡长子将继承魏王之位,而你其它的嫡子将推恩授爵,授封郡王,并从你的封地上划一块地给他建郡王国,你的庶子将授封国公爵,也一样在你封地上划地建公国。”   老四开始听说儿子能世袭魏王,很高兴,听到其它嫡子也能封郡王,庶子能封国公非常高兴,可听着听着觉得不对劲了。   怎么这郡王、国公,也要在他的魏王国上划地分封建国,那样一来,魏王国到他儿子继承时,他儿子虽然依然是魏王,可魏王国却已经小了许多,被兄弟分走很多了。   “你的诸子分封建国,所立之国,皆效忠于朝廷。你嫡长子的魏王对他的兄弟封国,无统辖之权。”   “而且,等你儿子百年之后传位给你嫡长孙时,你嫡长孙继承魏王之爵,但你的其它嫡孙只能分封为国公,其它庶孙只能分封为郡公。”   每传一代,除了嫡长的能世袭魏王爵不变,其它的子孙都是要降等世袭的。   一代一代的魏王不变,但推恩令之下,魏王国会越来越小,变成大大小小无数的封地。嫡子的魏王国变小,其它嫡子的郡王国也会这样代代推恩分封下去。   这样做,目的为何?   当然是为了避免几代之后,魏王的子孙跟皇帝的子孙关系不睦,甚至是这些诸侯王几代积累实力大增后反叛中央。   所以推恩令下,诸侯王的封国会变的越来越小,本来是一个魏王国,几代之后,变成了一个魏王国加上数个郡王国以及一堆的公国、郡公国了,但封地还是那么大,所以诸王的实力就更小。   哪怕都是同是魏王子孙,但魏王对那些兄弟子侄们也没有管辖权,都要听从效忠于朝廷,使得他们再无力对抗朝廷。   另一方面,诸侯分封边疆之外,不会占中原之地,还能开拓疆土,镇守边关。   “太复杂了。”老四感叹,他不得不承认,老五在这方面总有过人的天赋。   “那你是愿意接受原来的爵制,还是愿意接受现在的爵制呢?”   老四砸巴着嘴。   想了许久。   “虽然吧,觉得你搞这些还是太防着封侯了,但总的来说,比先前的这个爵制还是要好些的。”   不管怎么说,皇帝总是拿出了真正的土地来分封,而且这爵位还是世袭的嘛,不但嫡长子能世袭罔替,其它嫡子庶子能降等分封。   只要大秦朝一天不灭,那罗成的子孙代代传承当皇帝,他罗存孝的子孙就代代镇守边疆为诸侯,永为贵族。   挺好的,甚至连封地的收入都增加了。   三分取其一。   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封地得在边疆之外的蛮荒之地,太偏远太荒凉了,说不定哪天就有可能被蛮夷们灭国的可能。   但皇帝说了,当年周天子分封诸侯,不都是分封到各地去开疆拓土,守不住国土,那是自己没本事,当然,朝廷也不会坐视诸侯被蛮夷灭国,会救援,甚至会帮他们复国。   但诸侯守土有责,谁敢主动弃地逃跑,那就视为自动放弃封地了。   “除了宗室,其它异姓功臣也这样分封?”老四问。   “有大功于国者,便可授封为带开国的实封世袭爵位,带开国者皆授给实封封地并授给人口让其迁往封地开国建府。异姓诸侯嫡长子可世袭罔替爵位,但其它诸子,只有嫡子可以降二等袭爵推恩受封,而其它的庶子无权袭爵。”   “而功绩不够者则授封为不带开国字样的虚封爵,这种爵没有实封地,但爵禄爵地提高,原来是每户真封每月给钱三十文,现在提高到一百文,并提升爵田数量。”   “那这不开国的虚封爵能够世袭吗?”   “皆由嫡长子降等袭爵,其余诸子不封。”   老四听完,若有所思。   最占便宜的当然还是罗家宗室,其次是实封功臣们,而虚封爵也变成降等世袭,还提升了爵禄和爵田。   可以说,这样的改动,比之最初可是大大提升了封侯贵族们的利益的。   现在罗老四最关心的就只剩下他的这五百里封地,到底能封在哪里了。   “我觉得不错,咱们现在还是先来讨论一下如何救援嗣业吧,我也不要挂帅统兵了,你给我授个先锋之职,我先轻骑前往救援。”老四得了这么大一个承诺,现在很满足,于是斗志昂扬,准备好好尽一下封王之责! 第860章 大秦倾国而战   “我打算让你复任中原行营都统,继续统领河南山东淮南三道兵马。”罗成却出人意外的道。   “中原行营都统?我留在中原做什么?上阵亲兄弟,我要去救嗣业。”   罗成摇头。   “我将御驾亲征北方,所以会让太子来洛阳监国,让太上皇留在范阳坐镇,然后你坐镇兴龙府历城。”   “啥意思?”   “你不是说打虎亲兄弟嘛,朕把中原交给你,是信任你。我御驾亲征北上,去会会颉利等人,你呢,从山东出兵,给我进攻河北,牵制窦建德一些兵马。我会给升龙府辽东城的士信下诏,让他派兵过来与你夹击窦建德。”   老四意外,“你要两线作战?为何不先北上,全力干趴下颉利再说。”   “当然是全力北伐,朕将率主力与颉利决战,你这里只是偏师一支。”   这一次,罗成准备大干一场,既然各方都想联合起来先干趴他,那他就把他们一锅端了。“我只给中原行营留下两军人马,其余的我将全都调集北上。你的任务也不轻,既要防关中李渊出潼关,也要防萧铣北上,还有防江南东西的沈法兴和林士弘,当然,重点要防河北窦建德。”   “老四,五万人给你,你打算怎么安排?”皇帝过考量兄弟。   罗存孝想了想,“武关驻一万二,陕县驻一万二,然后虎牢驻一万二、江都驻一万二,我再率两千精骑驻于兴龙府历城。”   这个布置有些太过分散兵力了,但如果只是防御,倒四平八稳。   “虎牢和历城总共一万四,以这点力量进攻河北,只怕有些薄弱吧?”   老四呵呵一笑,“那就看怎么打了,我掌握进攻之主动,要的是机动灵活,所以兵不在多,以袭扰劫掠为主,就够窦建德喝一壶的,我不需要跟他硬拼。”   罗成满意的点头,“你能这样说我就放心了,虽然只给你五万人马,但是中原三道如今的乡团民兵发展的还不错,这是一支数量不少的预备力量,你若是能利用的好,可以有很大助力。”   “我知道。”   罗成拍了拍存孝的肩膀,“好了,那我就回宫了,好好表现,若是你在中原打的好,到时我给你授封地的时候,可以给你挑一块好的。”   “那我可就记下了,到时说话算话。”老四哈哈笑道。   罗成只给存孝留了两支兵马,其余的中原兵马包括河东的兵马都将随他北上,数量达到二十万之众,整整八个军之多。   这是新整编的满编军。   此外,河北冯孝慈、北京赵贵、辽东罗士信等几部也将奉命抽调重兵加入,因此,最终这场塞北决战。   罗成将动员高达四十万的兵力,这是倾全力出战,除夷陵四郡的许绍、汉东四郡的杨士林以及汉中两郡的土蛮等新归附未整编的兵马,还有远在岭南之地的李靖、罗艺的兵马,还有远在朝鲜半岛汉城一带的徐世绩部。   这已经是倾国出动。   “陛下,兵法云,凡兴师十万,出征千里,日费千金啊。”   魏征劝谏道。   对于皇帝这举国北伐的计划,他很担忧。   一次出动四十万大军,哪怕是各路出兵汇合,也实在是太庞大了。   在战国之时,八家为邻,一家出一人从军,需七家供奉,所以说举十万之师,而影响耽误耕稼者,七十万家也。   春秋战国时生产效率低下,如今的生产水平有所提升,但人吃马嚼也不少变少,相反,秦军的军队机动性高,拥有大量的战马、驮马等,导致粮草消耗更高。   如今大秦控制有辽宁、安东、河东、山东、河南、淮南六道全境,再加上半个河北,以及半个定襄,不算上半个山南以及半个岭南和安南,仅那六个半道,所拥人口也就是三百万户左右,总人口也才一千五百万人左右,出动四十万兵马,再加上徐世绩和罗存孝等几部偏师,等于出动五十万人,征兵率相当于百分之三。   百分之三的征兵率听起来好像不高,实际上差不多达到极限水平了。   这让魏征想起了杨广第一次东征,征发一百一十三万大军,结果此次兵败,而引发了隋末大崩溃。   如今的大秦虽然在天下诸雄之中,实力最强劲,最有机会一统天下。可若是这一战没打好,那后果是十分可怕的。   “老道你不用担心,朕又不是杨广,不会搞什么排场,这四十万兵马也不是全都从洛阳出发。有从淮南调来的,也有从河南山东调来的,还有从河东出发的,有从河北出发的,此外还有已经在战场中的嗣业、思摩、刘弘基等部的,再还有奚契等塞外藩军。”   这四十万大军,从四面八方赶往代北,甚至也不全都赶往同一个地点,而是将形成几个战场。   “赵贵率军攻上谷,冯孝慈率军攻赵郡,士信率军攻河间,奚契军攻怀荒,存孝攻平原、汲郡。”   “嗣业攻柴绍,朕亲率主力出太原攻雁门!”   “刘弘基守云中,罗思摩守定襄!”   这看起来会是一场大乱斗,但多个战场同时开打,这极考验指挥能力。   “五户养一兵,如今我朝实际直接掌握到的地方就有户口三百余万户,总人口包括奴隶实际上达到两千余万,我大秦全部出兵潜力可达六十万。现在只以四十万北伐,勉强还行,但十分冒险,必须环环相扣,若是有一环失误,就可能全线崩坏,陛下可要想好了。”   “而且现在是五月底,盛夏季节,天气炎热,这个时节出兵作战,非良时也。”   罗成道,“朕岂不知现在天气酷热,可敌人先来攻我,我们只能应战。天气于我不利,于突厥人更不利,于远道而来的唐军夏军等同样不利。”   “此战关系重大,陛下慎重啊。”   “是啊,此战关系重大,赢了,天下就算基本大局已定。若是败,天下无宁日也。”罗成也感叹着道,别人已经发起了进攻,他罗成只得亮剑迎敌了。 第861章 两国交兵,先斩来使   五月底。   罗成御驾亲征北伐,以太子坐镇洛阳监国,并以魏王罗存孝为中原行营都统兼山东道左都督指挥使,统领中原三道兵马,坐镇兴龙府历城,以曹国公单雄信为行营行军长史兼河南道左都督指挥使,镇守武关。   以吴国公杜伏威为行营行军司马兼淮南道左都督指挥使,镇守江都。   皇帝率大军北上。   六月初。   罗成进至河东太原,入晋阳宫。   “陛下,突厥颉利可汗使者求见。”侍卫禀报。   罗成解下披风,拿起毛巾开始擦汗,炎炎夏日,一路北上,热的要命,路上好多士兵中暑,还有不少士兵上吐下泄,掉队了不少。   “颉利小儿久攻不下定襄,这是来找朕求饶吗?”罗成笑着道。   他这一路急急忙忙赶来,好在形势还不错。   大将屈突通和秦琼、尉迟恭此前为前锋,先在太原集结了数万兵马,然后出楼烦,进攻雁门。   迫使刘武周不得不全力防御,双方冒着酷热交战多日,各折损了不少人马,虽然屈突通没能收复三郡,但却迫使刘武周退入忻口以北,放弃了大半个楼烦郡,同时也拖住了他的主力。   而赵贵进攻上谷高开道,捷报连连。   高开道连连吃败仗,就算有窦建德亲自救援也顶不住,于是高开道率败兵翻过太行去投奔高昙晟了。高昙晟封高开道为他大乘佛国的齐王,并与之结为兄弟,授他为元帅。   赵贵收复大半个上谷,窦建德乘机抢占了上谷几座城池,可还是没能阻拦赵贵打通与博陵和恒山两郡,以及河东太原一线的通道。   之前在贼军手下吃了恶亏的冯孝慈,也终于得到赵贵派来的援军支持。   冯孝慈咬牙切齿,率领兵马发起反击,打了宋金刚一个措手不及,终于一雪前耻,一举夺取赵郡数城,宋金刚抵挡不住,也只得抛弃赵郡,退往河东投奔刘武周去了。   刘武周对来投的宋金刚很好,直接封他为宋王,并且把自己的一个妹妹嫁给他,同时还把自己一半的家财拿出来赏给他。   据说冯孝慈听说宋金刚逃掉了,还成了刘武周的妹夫后,不禁对左右发问,“刘武周究竟有多少个妹妹?”   苑君璋、高满政这两大将,都是他妹夫,如今宋金刚也成他妹夫了。   “娘的,等攻入马邑后,到时全军一人发一个刘武周妹妹做侍妾!”   既败宋金刚,冯孝慈趁胜进军襄国,甄翟儿也顶不住跟打了鸡血一样的冯孝慈复仇雪耻之战,而偏偏本来支援甄翟儿的夏军,却奉窦建德之命回防汲郡和平原郡,防御罗存孝去了。   于是没有了靠山的甄翟儿屡战屡败,最后襄国彻底守不住,于是带着几千残军干脆退入窦建德的地盘,直接投奔窦建德去了。   这接二连三的好消息,让皇帝现在心情很不错,没有为这炎热的天气而烦躁。   “突厥大可汗麾下将军执失思力拜见秦国皇帝!”   进来的突厥使者长的高大而又魁梧,索头辨发,身披着丝绸衣,耳朵上还吊着一个大金环,甚至两只手臂上也还各有一个大金臂环。   他站在皇帝面前,只是略弯了下腰,语气毫无恭敬。   “咄必派人来,可是求降来的?”罗成直接问。   执失思力是突厥执失部的首领,正是年轻力壮之时,同时他也是颉利可汗的嫡系心腹。他没想到皇帝居然这样说,愣了下道,“我可汗带铁骑数十万已将罗嗣业和思摩叛贼围死,灭亡只在朝夕之间。”   “还有定杨可汗李渊派柴绍统兵十万,平扬天子窦建德派刘黑闼统兵十万,南面可汗刘武周统兵十万,都在代北恭侯我突厥大汗南下,只待一围歼罗嗣业和思摩,便将大军南下太原,到时,太原为之齑粉,秦国皇帝你也将成为我突厥阶下之囚。”   “哈哈哈。”   罗成哈哈大笑数声,他罗成经历过多少大场面,岂会让人吓倒。   “执失思力啊,我看你也不傻,怎么却尽说一些傻话胡话呢?什么突厥铁骑数十万,来时才二十万,现在还有多少?阴山以南天气炎热,这季节可不好呆吧?你还能穿上丝绸纱衣凉爽,可你们那些突厥牧民,只怕大多还是穿着羊皮袍子来的吧,这个时候,晚上应当热的睡不着吧?”   他大声责备执失思力。   “你也别吹嘘什么定杨可汗平杨可汗南面可汗的,这些人不过是投奔突厥的可耻汉家之贼。也更别吹什么这个出兵十万,那个出兵十万的,他们现在自顾都不暇,高开道已经被我秦将赵贵击败,丢了上谷败逃北循。”   “宋金刚和甄翟儿也都兵败,丢了赵郡和襄国。而河北的窦建德嘛,也没好哪去,现在河间、汲郡、平原、渤海诸郡皆燃起战火,我秦军正四处出击,他已经疲于应付了。”   “执失思力,当年始毕可汗率数十万骑南侵,结果呢,还不是被朕在马邑打的灰飞烟灭,你难道不知始毕可汗正是死在朕的马槊之下吗?”   “还有颉利可汗咄必,更是我的手下败将,如今居然还敢再南来?既然敢来送人头,那朕就成全他,上次让他跑了,这次刚好把他一网打尽。”   “来人,先把这个执失思力给朕关起来,待擒下颉利后,一起斩了告祭太庙!”   执失思力没料到罗成居然要关他。   “我是颉利可汗的使者,两国交兵不斩来使!”   “你算屁的使者,绑起来,押下去。”   “臣李君羡拜见陛下。”   亲军都尉李君羡奉诏而来。   “前线局势如何?”罗成询问。虽然李君羡在太原坐镇,每天都有情报源源不断的汇总分析之后发回后方,可有些情况还是不够详细。   “陛下,天气炎热,突厥军不耐酷暑,因此围攻定襄之军无法攻城,只得驻于定襄城外河边谷地,定襄城虽被围着,但情况还好。”   “嗣业那边呢?”   “嗣业将军驻于突厥军之北,在白道扎下连营,扼守出塞的白道山口,那里地势险要,易守难攻。此前颉利派军攻了几次,皆无功而返,于是便干脆不再理会嗣业将军,只是派兵围攻定襄城,结果突厥兵不耐暑热无力攻夺。”   罗成听了连连点头。   北方游牧部落一般出兵南下,选的季节大多在秋季,那时秋高马肥,而中原又正好是收获的季节,正是抢劫的好时节。   而春天马瘦,冬天北方寒冷,都不是出兵的好季节,至于夏天,就更不是出兵南下的季节了,因为天气热行军难,兼之夏季中原多雨,道路难行,河水暴涨,十分不利骑兵行军打仗。   但这次颉利南下,也是看到罗成在中原节节胜利,眼看着就要席卷天下,一统中原,所以便按捺不住南下了,本以为有李渊窦建德刘武周等归降,南下会势如破竹,暑热的不利也不是问题。   谁料到,罗嗣业和思摩居然如此顽强。   现在颉利眼看着罗成御驾亲征北伐,河北秦军又反击犀利,于是也不由的担忧起来,便想派执失思力来吓一吓罗成,好逼迫罗成请和,谁料到,罗成既然来了,就没打算谈和。 第862章 死节   “陛下,颉利可汗欲退兵北返,可又不甘心这样无功而返,因此他才派执失思力前来威吓,陛下切勿上当。”李君羡提醒皇帝,他掌握着第一手的最新情报,所以对突厥人现在的情况很清楚。   颉利现在也是进退维谷。   连小小定襄城也攻不下,更别说去包围歼灭罗嗣业了。   他本来想大家恼恨这炎炎夏日不想攻城,那也罢了,先围着,待唐夏几军前来后,让他们来攻城,毕竟他们一来攻城更专业,二来他们的兵死了也不心疼。   谁料,柴绍在九原城耽误了许多时间,好不容易迫降了云定兴,结果他兵马刚一离开,正往定襄这边过来,走到一半,遇河套山洪大水,阻了去路。柴绍绕路,结果这一绕就多绕了半个月。   直到现在都还没到达汇合。   至于窦建德、高开道、高昙晟、刘武周的十万联军,围攻个云内刘弘基,也一样迟迟攻不下。   号称联军六十万。   可直到现在,都是颉利的突厥兵在孤军作战。   颉利感觉自己上当了,中原的局势一点也不像李渊他们说的什么有机可乘,什么挥兵南下,顺势可夺。   阿思那思摩那个叛徒,跟茅坑里的石头一样又臭又硬,一个突厥特勤,降秦之后居然那么卖力,而且守城还守的有模有样的。   “颉利想跟我玩诈术,还太嫩了点,想当年朕可是玩诈金花的高手。”   “陛下,诈金花是什么?”李君羡不解问。   “哦,没什么。”皇帝笑笑。   六月初一。   定襄城激烈攻城一整天,激战至夜。   战至午夜,突厥人冒雨终于突入东门,占领瓮城。   杀声震天,箭如飞蝗。   颉利可汗亲自在定襄城下督战,下令不惜一切代价要把定襄城拿下。罗成已经到了太原,河北各部又接连失利,若是再不能拿下定襄,那他颉利可就麻烦了。   城内的顺国公罗思摩指挥着部下突厥将士,让他们把突入的颉利部打出去,把突破口夺回来。   过去这一个月时间,定襄守军已经数次把失守的城池缺口夺了回来,阻止了颉利军破城。   但是今天,虽然守军反复冲击,可依然无法奏效。   大雨磅礴。   弓弦都已经失去性能。   而漆黑的雨夜,又让守军视线遇阻。   颉利的突厥军如浪潮一样四面涌来,守军没了弓弩的支持,顿时战力大减。   东门突破。   战斗进入了城中。   思摩亲自到东门大街的钟鼓楼上观察战况,并组织守军朝廷巷战。   败退的守军依托街道住宅,节节阻击颉利军。   颉利军如潮水入城,与思摩军逐屋展开争夺。   天亮时。   雨终于停歇。   定襄城也终于彻底的落入颉利军手中。   一名突厥将领浑身湿漉的向颉利可汗禀报,“我军已拿下定襄城,斩杀俘虏汉军三千余,斩杀此前降秦的突厥和铁勒军六千余,另俘得城中人口万余口。”   “阿思那思摩呢?”颉利问。   “他于昨夜城破后,趁大雨于混乱中带着千余骑逃出定襄城,突围向南去了。”   “跑了?你们居然让这叛徒跑了?”颉利一点也没有夺城之后的兴奋,虽说这座城池曾经是突厥启民可汗和始毕可汗的汗城所在,他也曾经在这里长大,但现在他一点也不高兴。   他得到的只是一座残破的城池,还有那两万余人口。   “把那些俘虏全杀了,那些都是我们的敌人。”   “大汗,突厥人也杀了?”   颉利冷冷道,“他们当初随思摩投降罗成兄弟,这次还拼死抵抗一个多月,这些叛徒不杀,留着做什么,全杀了,一个不留。”   “那些妇人孩子呢?”   “他们虽是妇人孩子,但是汉人的妇人孩子,是叛徒的妻儿老小,都是敌人,一个不留,杀!”   定襄城下。   金水河畔。   突厥人攻破定襄城后,对城中幸存的将士和百姓,展开了血腥的屠杀。   两万余口,一个不留,尽数杀光。   人头在城下垒京一座高大的京观,而无头尸填满了金河,鲜血染红了十里河面。   罗思摩突围向南,退守大利城中,汇合城中三千守军,继续抵抗突厥人。   颉利屠定襄城后,继续南下。   趁着雨后的凉爽,突厥军对着小小的大利城,再次展开潮水般的进攻。   四千余守军,咬牙拼死搏杀,杀退了突厥人一波又一波的进攻。   小小的大利城,犹如大海暴风中的小小礁石,处于海浪的层层包围之中,随时都可能被淹没,可却一直顽强的撑着。   一枚羽箭飞来,擦过了思摩的脸庞,带走了一块肉,留下一道深深的箭痕。   可思摩依然不退,亲自站在城头指挥城防。   高悬在城头上的大秦红色战旗,在漫天的羽箭和飞石之中倒下了。   但很快,破烂的军旗又再次撑起。   颉利命人向城中投掷火球,熊熊燃烧的火球把大半个大利城都点着了,处处燃起冲天大火,四处浓烟弥漫。   颉利军再次使用破定襄城的战术,无数弓箭齐射,间夹着简易的投石车发射,以火力压制城上守军,然后一众突厥兵抬着长板梯冲到城下,架起梯子,开始衔刀攀城。   大势终去。   黄昏之时。   颉利军终于突破城防,杀入了城中。   一个接一个的守军被颉利军杀死。   思摩提着柄皇帝亲赐的横刀,左挥右砍,依然在亲兵的护卫下拼死搏杀。   “吾皇万岁!”   “战至最后一刻!”   “为大秦尽忠,为吾皇尽忠!”   思摩如一尊浴血战神,誓死不退。   已经没有机会再突围出去了,今日或许就是死节之处。   当身边的旗手也倒下了,思摩上前扶起军旗,继续战斗。   最后一名亲兵被数支长矛刺中,不甘的咆哮着死去。   战至了最后一人。   大秦定襄道右都督指挥使、右宣武军使顺国公罗思摩把御赐横刀架在了自己的颈上,他缓缓闭上了眼睛。   还未来的及用力,结果刀被打落。   然后,他被按倒,擒拿。   稍后,一众突厥兵欢呼着将五花大绑的他抬向颉利大纛前。   “禀报大汗,已生擒叛贼思摩!” 第863章 中兴之战   颉利屠了定襄城两万三千余口人,却只留下了一人。   这个被颉利留下的幸运者是义成公主。   他曾是启民可汗的可敦,后来也做了始毕可汗的可敦,再到后来又由罗成安排做了处罗可汗俟利弗设的可敦,再到处罗死,罗成又把义成转给思摩为续弦。   这位隋家的公主,出塞和亲十余年,已经接连嫁了四任丈夫。   如今隋朝也亡了,连刚嫁不久的丈夫思摩也被俘了。   “可敦依然是那般雍容华贵,魅力无限啊。”   颉利在大利城中,看着洗浴过后重换上了一身中原贵妇人衣裙的义成公主,不由的笑呵呵的道。   “徐娘半老,残花败柳而已。”   “可敦可千万不要这么说,其实在我眼里,你永远都是那么风华绝代,魅力无双的。”   义成公主只是冷冷的哼了一声。   “颉利,你屠了定襄城两万三千余口,又屠大利城八千余口,你就不怕报应?”   “报应,什么是报应?罗成当初夺我突厥汗庭,杀我突厥大汗,杀死我突厥勇士十几万人,将无数突厥勇士贬为奴隶,做牛做马,他岂怕过报应?”颉利恼怒着道。   他恨的不仅仅是罗成杀了始毕,也不仅是灭了当初始毕带着南下的突厥大军,他恼怒的还是他败逃漠北后,罗成还不肯放过他。   虽然罗成没有直接深入漠北追击他,但却放了铁勒人回漠北,还册封了薛延陀部的乙失钵为可汗,让他率领着铁勒人在漠北造他的反。   “公主,罗成不仅是我突厥大仇,他还灭了你的隋国,嫁给我,做我的可敦,我们一起击败罗成。只要你做我的可敦,那么我答应你,待将来灭掉罗成后,我定重新扶立一位杨家子孙复辟隋国。”   “你做的到吗?”义成公主问。   公主以前对罗成印象不错,尤其是他两千里来勤王救驾,最后不顾自身安危,硬生生的凭一尸之力,把始毕可汗击杀在马邑,还灭了二十万突厥大军。   但是后来,这位曾经的勤王救驾功臣,却谋朝篡位夺了杨家天下,甚至还迫她嫁给了背叛突厥的思摩。   虽然思摩对她始终礼敬有加,可义成公主对罗成的恨却没减过半分。   她很愿意看到罗成兵败,更希望颉利真的助杨家复国。   “我说到做到,我现在就派人去中原寻找太宗武皇帝的子嗣,找到了就带来这里,我将在这大利城,先扶他复立隋国,将此城及周边之地划给他,并将俘虏之中原汉人划归他的隋国管辖。”   “好,我嫁给你。”   义成公主点头。   “真的?”颉利有些意外。   以前他就对这个后母、嫂子很是垂涎,只是那个时候有心无胆。如今,他终于可以将这朵隋国公主之花拥入怀中了。   这次颉利南下,已经不打算走了。   反正罗成虽势大,可他也实力不弱。更别说,他如今在中原还有一堆儿子,如李渊窦建德刘武周梁师道高开道等等。   “大汗接下来打算怎么办?”成为颉利可敦的义成公主问自己的第五任丈夫。   “可敦你有什么建议?”颉利笑着问可敦,一边伸手将她揽入怀中,还使劲的吸了下鼻子,“好香,可敦与那些普通的突厥女人就是不一般,身上没她们的那股子腥膻味和牛粪味。”   义成公主微微避开了一些,但又没完全躲避的意思,这种态度,却只是让颉利更加兴奋。   “大汗,我以为还是当小心谨慎一些,虽如今连破定襄和大利二城,又生擒了思摩。可归根到底,这两城原本也就兵马万余人而已,对罗成来说,这不过是伤了点皮毛。尤其是得当心罗嗣业,他现在率三万多兵马驻在白道,选的地点十分要害,万一若是罗成到时击败刘武周等杀到定襄来,这个罗嗣业可就堵了大汗的归路,那时可是会要命的,莫要忘记几年前,罗成就是绕道杀虎关,把始毕可汗堵在长城内不得出塞,最后兵败身死之事。”   颉利呵呵笑着。   他的一双手不安份起来的乱摸,“罗成是罗成,罗嗣业是罗嗣业,罗嗣业虽猛,可不过是一猛将,岂能与罗成相比。再说了,今时也不同往日,我手里不光有二十万之兵,而且还有我中原几个儿子的三十万大军呢!”   之前攻不下定襄时,颉利很烦躁不安。   但现在既然连破定襄和大利城,那么他就又变的信心大增了。   他认为,罗成要杀到定襄来,得连越两道长城,有楼烦雁门马邑云中四郡要攻,哪有那么容易,等他一路杀过来,估计他中原那些儿子的兵马也把罗成消耗的差不多了,到时他再亲自出手,一击必杀,擒下罗成。   “大汗何必这么猴急呢?”义成公主把颉利不安份的手推开,“晚上再说可好?”   颉利听到这话,双眼放光,哈哈大笑,“好,那就晚上。”   虽然义成公主劝说颉利先灭罗嗣业,但颉利去认为嗣业手下三万余兵马皆为骑兵和有马步兵,机动性不比他突厥军差,又占据着白道这个出塞的要道,若是回头去打嗣业,他肯定就会逃往阴山外,到时茫茫草原戈壁,要追击谈何容易。   倒不如先南下越过外长城,进入云中郡,先帮助刘黑闼等把云中城和恒安镇、牛皮关等拿下,将钉子般的刘弘基拿下。   如此一来,从漠北越过沙漠戈壁,穿过漠南代北,直到太原,这广阔的北方,都将是他突厥牧马之地了。   云中郡的刘弘基不过数千人马,已经陷入我数十万大军的重重围困之中了,周围数百里之地,都没有一个援军,死地,孤军。   颉利手握拳头在羊皮地图上重重一锤,老子接下来就先吃掉刘弘基的云内,然后再去攻军都关,先去范阳走一遭。   “老子倒是想瞧瞧当罗成听说他的北京城被老子拿下之后,会是个什么精彩的表情!”   “军都关坚险难攻,范阳城也是城高险固,大汗难道不是应当先南下太原吗?”   颉利呵呵一笑,“汉人不是老说兵者诡诈嘛,罗成集中兵马到太原来,老子偏要先去打他的范阳,就是要攻他个措手不及,先夺范阳,彻底切断罗成南北两面的联系,然后再打太原。”   说到这,颉利信心满满,认为经过定襄大利一战,罗成离灭亡已经不远了。   定襄之战,必将成为突厥重新崛起兴盛的转折之战,这一战后,他颉利终将成为突厥汗国历史上的中兴之主,成为最传大的突厥可汗! 第864章 将军决战岂在战场   深夜。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吵醒皇帝。   “陛下,定襄紧急军情,颉利接连攻破定襄土城和大利二城,顺国公罗思摩兵败被俘,其麾下近两万将士尽没,颉利还屠灭二城两万余妇孺百姓。”   皇帝还没有完全从睡意中醒来,可听到此,也不由的一下子腾的站起。   “嗣业呢?”   “嗣业将军还驻在阴山白道,如今已经被彻底隔绝于塞外了。”   罗成光着脚在地上踱步,既愤怒又震惊。   本以为思摩和嗣业守了一个多月,再坚守一下也可以,谁能知道这河北刚有好消息不断传来,这定襄却又沦陷了。   颉利还真是凶恶,杀他两万定襄将士,屠灭两座城池。   “朕誓杀此虏!”   “陛下,颉利屠灭大利后,夺了顺国公之妻杨氏,册封她为突厥可敦,然后率兵自杀胡关越过长城,往云中而去。”   罗成叹气连连。   “刘弘基危矣!”   本来刘黑闼等十万人围云中,刘弘基八千人守,就相当危急,只因四家联军没有默契,加之天气酷热,才撑到现在。   可如今颉利近二十万大军南下,这云中城还如何守。   虽秦军已经收复了上谷,又夺了赵郡和襄国二郡。   但是太原之北、太行之西还有楼烦、雁门、马邑、涿郡这四郡在叛军之手,云中郡已经深陷重围了。   “刘弘基将军发出飞鸽信,说誓与云中共存亡,战至最后一兵一卒,决不投降。”   罗成对刘弘基印象还是不错的,他是嗣业麾下大将。   如今的局面,已经不是硬拼的时候了。   “君羡,你马上想办法联系上刘弘基和嗣业,让刘弘基自牛皮关突围出长城,去与嗣业汇合,不要与突厥人和叛军硬拼,让他们先撤去怀荒,实在不行撤入奚境之中,若无补给,可借道奚境回北京。”   “陛下,放弃塞北吗?”   “当然不会放弃,不过暂时的战略迂回而已。”这种时候,罗成绝不愿意白白把嗣业他们给浪费在塞外了。   皇帝一夜未眠,坐在地图前苦思了一夜。   天亮。   皇帝召集太原随驾的将军们。   “想必你们也应当听到了消息,顺国公罗思摩兵败定襄,麾下两万人马尽没。颉利连破土城和大利城,并屠灭二城两万余人口,罪大恶极,如今气焰嚣张,并已越过长城杀胡口向云中赶去。”   “朕已经命刘弘基自牛皮关突围出塞,去与嗣业汇合撤往奚境待机。”   “陛下,老臣以为如今突厥与叛军兵锋正锐,不如暂避其锋芒。可坚守太原、顺天,据雄关大城而守,以守对攻,借关城挫败敌军之进攻。”   说话的是老将卫文升。   眼下他担任了罗成的兵部尚书一职,他的发言还是很有见地的,突厥军二十万,而刘武周和柴绍又有二十万,更别说还有高昙晟窦建德的兵马。   现在刘武周据了楼烦雁门马邑这些雄关险要,太原以北几乎已经全部沦陷,对大秦来说,长城关防之险如今在敌军手里,若是出太原进攻,对秦军不利。   而若是退而守太原、顺天,则可依借太原、北京这两大重镇坚守,以倒马关、紫荆关和军都关这三关为前阻。   攻守易势,借助关防之力,变攻为守,后发而置人。   再强大的突厥骑兵军团,在这些险关要隘面前,也没有什么可发威的余地。   只是这老成稳重的意见,却并没有得到皇帝的同意。   “颉利夺我定襄道,甚至屠我二城两万余百姓,又斩杀我两万将士,这是我大秦开国以来,从不曾有过的奇耻大辱。颉利骑到朕头上拉屎拉尿,朕还要扭头躲着他?不,他有何资格挑衅朕?朕一日都不想多等,现在就要反击!”   皇帝直接向将军们提出了自己的反击方案,这是他昨夜苦思一夜后的结果。   “赵贵率军五万,汉、蕃各一军,出军都关攻涿郡高昙晟高开道二贼,夺回涿郡、怀荒之地。”   “冯孝慈率汉、蕃各一军五万人马,一军自上谷出紫荆关,一军自博陵郡出倒马关,攻入河东雁门灵丘郡,击刘武周之叛军。”   “朕,亲率集结于太原之二十万精锐,兵出太原,攻忻口入雁门。”   卫玄卫文升忍不住劝说。   “陛下,我军虽占有内三关险要,但翻越太行,道路险阻,且后勤粮草供应运输极难,兵马越众,后勤转运就越难。更何况,河北还有窦建德,不得不防。”   可皇帝已经打定了主意。   “窦建德朕已经将他交给魏王存孝和赵王士信,山东和辽宁两道兵马,将一起进攻河北,海陆齐攻,他会被拖在河北的。”   “陛下,就算攻破忻口,可雁门险要,易守难攻啊。当年突厥始毕可汗数十万人马,也未能攻破雁门。”卫文升继续劝说。   “卫老将军,若是朕就这样放弃关外,只怕关外那几郡也就彻底的没了,就算以后再夺回来,估计也成了一片废土,那是几十万条人命,都是朕的子民,朕不能置之不理。”   当然,作为皇帝,罗成还有另一层的考量。   若是任由颉利占据关外之地,还会有一个极坏的影响,那就是让颉利威望大增,使得他这次卷土重来能够一战扬名。   李渊、窦建德、刘武周、高昙晟、梁师都之流,就会更加勾连突厥。   如此一来,颉利拉着这些儿子就能形成一个稳定而又强大的反秦力量,西起关中,东到大海,这么强大的一支力量联合起来,就算是罗成,也是吃不消的。   所以,他必须趁这个联盟还未稳定之时,立即扬剑斩断。   尤其是必须得杀刘武周,夺回定襄道,这样才能把李渊和窦建德阻隔开来,各个击破。   军都关有三十六里关沟,倒马关有十八盘岭,紫荆关也是依山面水形势险要,放弃关外据守三关两城,确实稳,可罗成却不能接受。   在战术上这没错,可战略上却将陷入无穷被动。   必须得出击,方能在战略上占据主动。 第865章 拒诏抗旨   秦琼和尉迟恭几乎是同时出列,向皇帝喊出请为前锋的话语。   相比起年迈的老将军卫文升的稳重,这两员三十出头的大将正是年富力壮之时,他们不会去想什么兵凶战危,也不会去考虑什么四十万大军四路出击的后勤粮草问题。   他们考虑的很简单。   皇帝说要打,那就打他娘的。   突厥人竟然如此穷凶恶极,破城夺地不说还屠城杀人,这是绝不容许的。   君辱臣死!   颉利可汗敢欺压到大秦天子头上,他们这些大秦将军岂能坐视。   “好,两位将军忠心可嘉,朕便授秦将军为讨逆将军,授尉迟将军为平虏将军,二位将军各率一军为朕先锋!”   皇帝旨意既下,也就再无更改。   一名名宣旨官带着旨意飞驰出太原,前往四方宣达旨意。   好在说四十万大军出击,但并不是都从太原出发,而是自太原和博陵、上谷、北京四地出击,而太原和范阳这两地,本就是北方重镇,隋乱时也没受过太多战乱,秦立国后,也以这两地为河北和河东的中心,因此也积储有不少的钱粮军械等物资,有这两座为后勤补给基地,倒也还不至于兵出无粮。   不过要供应四十万大军,征召的民夫也要多达倍数,基本上这次河北河东河南等地,大部份青壮都要征召起来,大致得是三丁抽一丁的极限动员。   这样的战事规模,是肯定无法持久的,卫文升等有经验的老将文臣们给皇帝的建议是最多三个月。   如果三个月内无法取胜,或者是减少战事规模,则秦军则无粮,而整个河北河东甚至中原之地都要崩溃。   这不是夸大,而是事实。   “三个月,足矣!”   罗成撑不过三个月,颉利又岂能撑过三个月,刘武周又岂能撑过三个月,柴绍又岂能撑过三个月。   这场战争不仅对罗成来说很危险,对敌军几方来说,一样危险,他们若不能击败罗成,攻过长城,那么他们一样在这偏僻的塞北无粮可继,一样得崩溃。   就看谁能先胜出,哪怕是陷入僵局对峙,两边都将一样完蛋。   代北。   云中城。   夜色下,几只飞鸽入城。   城中心的鸽楼上,云中郡太守丹阳郡公李客师马上抓起一把鸽粮撒进去,待鸽子们吃饱后,他才抓起鸽子取下其脚上的信筒。   “陆陆续续放出去一百尾飞鸽了,有顺天鸽站的,也有太原鸽站的,还有恒山鸽站的,如今也终于有我们云内鸽站的鸽子飞回来了。”   飞鸽传书是一种很神奇的技术,需要高明的训鸽人训鸟改良鸽种,这些飞鸽都是专门的鸽子,最早时只是贵族们用来玩耍炫耀之物,后来被罗成安排暗卫研究改良,最终形成了可以传递密信的信鸽。   利用的是鸽子返巢的天性,传递信息的方法其实也很简单。   比如云内与范阳相距八百里,这个距离信鸽可以直接往来,不需要中间接力传递。云内给范阳发鸽信,事先需要从范阳鸽站以车马运送飞鸽到云内城暂时寄养,待到要传信时,把信装在鸽子腿上,喂饱,然后放飞。   鸽子自然就会飞回他在范阳的鸽巢,这就是鸽子的回巢天性,不管多远,一般都会飞回去。   当然,为了保证信息安全,鸽信采用加密的密信,同时,只要重要信息才用鸽信,并且是一条信息用数只鸽子多次放出,以免被鹰等天敌捕杀,或被人拦截。   从范阳带一只信鸽到大同,得经过八百里路程,很麻烦,但放回去,鸽子仅一天就能到达,却又极迅速。   “丹阳公,如何?”   刘弘基听闻有飞鸽回来,立马过来了。   李客师是李靖的弟弟,这是个玩鸟的高手,大同的鸽站比别的站养的鸽子都多。   “鸽信我已经交给参谋翻译了。”   参谋掌握着一本鸽信译本,这种译本专为鸽信传递设计,每隔断时间还会更换。他将译好的鸽信递到刘弘基手里。   “又是一封让我们突围撤离的信吗?”   刘弘基看完后,只是摇了摇头。   “将军,颉利已经越过了杀胡关,很快就要到了,如果要撤,这是我们最好的机会了。”李客师提醒刘弘基。刘弘基本是定襄大将,派去马邑接任定武军使,结果定武军叛乱,他仅带着部份兵马败回云内。   他是一员客将,李客师却是云中郡太守,不过李客师这人倒没跟刘弘基争权,大敌当前,守城御敌之事他都是交给刘弘基负责。   就连现在是战是撤,他也先问刘弘基。   刘弘基笑着道,“陛下下旨,让我等突围出塞北上,让我们放弃云中郡。但是,顺天府那边传来消息说,皇帝已经下诏要四军进击,二十万在军兵分四路北上,既然皇帝都来了,那咱们还撤他个鸟啊!”   “颉利来了又怎么样?他以为破了定襄和大利城,就也能破我云中城?”   云中城在上次战突厥时,就表现的极为坚固。而那之后,这几年云中城一直在秦军手里,自然也得以进一步加固。   “我云中城现只有五千之兵,但恒安镇还有两千,牛皮关也有一千。关城相连,互为犄角,将士们士气正盛,斗志昂扬,为何不能坚守一战?”   “况且云中城中还有五万余百姓,青壮也有一万余人,这些人完全可以协防助战。我们完全可以坚守到陛下援军到来!”   太守李客师听了,也不反驳。   只是笑笑道,即将刘将军有此决心和雄心,那我这个文官自然全力支持。我是云中太守,守土有责,更应当坚守城池。   于是乎,虽然这已经是他们收到的第八封撤退诏令了,可最终刘弘基和李客师依然决定继续坚守。   几乎是同时。   更北方数百里外的阴山白道,罗嗣业也接到了来自皇帝的诏令。   皇帝命令他不要与突厥人硬拼,说既然定襄和大利城破军没,那么就干脆先绕道漠北借道奚境回北京。   “嗣业不敢奉诏,两万定襄将士们的血还未干,两万余定襄百姓们的血也还未干,我嗣业不敢就这样走了,嗣业抗旨拒诏!”   罗嗣业咬着牙烧掉了诏令。 第866章 向南,向南   连绵不绝的大青山横卧在塞外定襄土城北部,这座天然屏障,挡住了前套平原通往大后山之路。   千百年来,这里成为北方游牧民族和中原汉耕民族反复争夺的焦点。   往来征战不断,双方在大青山上打通了一条蜿蜒曲折古道,这条路长达九十里,称为白道。   河套之地,其东部的前套在南北朝时被称为敕勒川,这是一片富饶之地。   其西面,在隋时也则曾称为丰州滩。   罗成败始毕可汗,许多突厥人逃循漠北,留下来的突厥人则归附汉家,嗣业在定襄几年,一直大力移民垦荒、筑城设屯。   有诗人来到边塞看到这里的情况后,曾写下了贺兰山下果园成,塞北江南旧有名的诗句。   可是颉利的再次南侵,尤其是刘武周的突然叛乱,打了嗣业一个措手不及。   “若我当时不率主力远征九原,也不至于让定襄有此大劫!”   “晋王,话虽如此,可谁又能料到颉利和刘武周等会此时作乱呢。”   军营。   士兵们正在拔营。   川流不息的定襄宣武军将士们,身着赤红的军袍,胳膊上还各按官阶兵衔镶嵌着铜章。   秦军讲究官阶军衔,有品者皆有武阶,而无品者则有兵衔。   队头以上皆有武阶官品,而队头以下则无品阶,因此都授予兵衔。队副为军士长,充任队旗手的是上士、护旗手是中士,此外每队的火长为下士,组长为上等兵,服役两年以上的为二等兵,服役一年以上的为三等兵,新入伍不满一年的为列兵。   战斗之时,各有藩属序列,但如果打乱了,那便以官阶和兵衔高低来排定指挥序列,明确上下。   士兵们背着铠甲,身着大口裤,腿上打着绑带,拿着武器,有序的出营。   军旗飘飘,排列整齐的士兵开始唱着军歌,军哥声中,步伐有序。   营门前。   嗣业骑在马上,看着将士们。   “晋王,我军不过三万人,且如今粮草将近,抗旨不遵,反西进去打柴绍十万人马,太冒险了。”   “确实冒险,但值得。”   罗嗣业有他的考量,此时出塞自然是没有危险,但要绕到奚境借道回范阳,这一圈绕下来得一千多里路,他这三万多里在这里已经呆了很长时间了,粮草本就不多了,这一千多里粮草是个大问题。   更何况,罗嗣业更不甘心就此撤回范阳。   血债只能血偿。   颉利兵强马壮,他暂时不能去硬碰硬,但去打柴绍的十万唐军,罗嗣业觉得还是有很大的机会的。   有心算无心。   加上柴绍之前从九原郡出来时,已经在那里留下了不少兵马。   然后他遇暴雨洪水,中途改道绕路,本来他是要在定襄城下与颉利会师的,但如果颉利都已经去马邑了,柴绍的兵马还没到定襄。   这是一个阻击的好机会。   “报!”   “报,斥侯轻骑已经探到柴绍军位置,其军已至金河河口的金河泊,其兵力约八万人左右。”   嗣业让扈从的义儿侍官拿来地图,他在地图上察看了一阵。   “看来柴绍行军很缓慢,才刚到金河口,接下来估计他是要沿金河往东北行军,然后再南下经杀虎口入长城关内,去云内与颉利会师了。”   他估算了下距离,白道距金河泊大约一百六十里路而已。   “传令,调整路线,全军不再向西,改为向南。”   “向南?”   ……   向南,向南。   向南百里,定襄大利城。   夜色之下,大利城中留守的突厥人发现有兵马自北而来。   牛角吹响,留守的五千突厥军从睡梦中惊醒,纷纷披上铠甲拿起刀剑。   “敌袭吗?”   “好像是兵马过来了。”   突厥人登楼的登楼,出城上马列阵的阵列。   良久后。   终于有人马过来。   “我是大唐左武卫大将军柴驸马麾下先锋,奉驸马之命前来相告,我十万唐军到了!”   说着,那骑士驰近城下,奉上一封书信。   城中留守的突厥将领听说来的是李唐的兵马,不由的松了口气,还以为是北边的罗嗣业打过来了。   “好好检查下这封信,可别是罗嗣业冒充伪造的。”   一名汉人仔细检查了半天,最后把信交还给那突厥将领,“确实是李唐柴绍的来信,上面的印信也不是伪造。”   “这个柴绍,怎么现在才到?”   “他说路上遇到暴水涨水,不得不绕路,耽误了不少时间。还说如今军粮将近,请求我们先借他些粮食。”   “三更半夜的跑来借粮,真他娘的扰人好梦,不借。”   “将军,不好吧,毕竟他们也是友军。”   “好吧,那就等柴绍来了再说。”   没多久,更多人马到来,他们在远处停下。   一员骑兵高举着唐军的红白旗在前,后面跟着一支约二三百人的骑队过来。   “大唐左武卫大将军谯国公柴驸马到了,请打开城门。”   城上的突厥人探头瞧了瞧,打着哈欠,“开城吧,他娘的,真是晦气,这个时候过来。”   大利城的城门缓缓打开。   城下旗手举着旗帜率先入城,其后二百余骑也跟着入城。   城上的突厥人打着哈欠,还想着等他们进来后把城门再关上,然后还可以找个地方再眯会,结果城门处突然传来阵阵喊杀之声。   “唐军反了!”   ……   喊杀声此起彼伏。   城门处,大唐左武卫大将军驸马都尉谯国公柴绍,掀开面甲,却成为了大秦晋王罗嗣业,他挥起自己的陌刀,左劈右砍,接连砍倒数名猝不及防的守门突厥兵。   他身侧更多的骑士已经展开突袭。   许多突厥人死前只剩下一个不解的疑惑,为何唐军反了?   大利城北门点起了火堆,城北远处的宣武军将士们终于等到了进攻的命令。   “杀!”   三万余宣武军将士们,心怀血仇猛冲而来。   大利城中的突厥中还想抵抗,可城门被突破,秦军源源不断的涌进来,钢刀长矛无情的收割者留守的突厥军。   天亮。   五千突厥留守兵马,尽被歼灭。   一夜阵斩千余,俘虏了三千余众。   浑身浴血的嗣业坐在大利城门楼上,迎着朝阳。   “杀,一个不留!” 第867章 大利犒军   相距大利城二十里处。   唐军柴绍的前锋遇到了一队奔驰而来的突厥轻骑。   “颉利可汗已先入长城,往云中而去,他留下兵马在大利城,为将军备有粮草等补给,盼将军补给之后,早日南下会师。”   消息报回后面的中军柴绍处。   “颉利可汗已经入关了?倒是速度好快。”柴绍一愣,“好在他还给我们留了补给,传令,加速前进,今晚入大利城过夜。告诉弟兄们,大利有粮草补给,今日都可以饱餐一顿。”   原计划本来半个月前唐军就应当抵达定襄,可因为在九原耽误了些天,又半路遇洪水绕路,使得柴绍军晚到了半月。   这也导致柴绍军中现在粮草几尽,路上都已经控制配给了,许多唐军都是饥肠辘辘。一听说前面有粮草补给,能饱餐一顿,立时全都来了精神。   将军王长楷道,“咱们耽误太多时间了,颉利都已经入长城了。”   另一将军孙华则道,“颉利就算打下太原都无妨,咱们还能少点伤亡。”   柴绍心中也是如此想法,但毕竟此次出兵来,最终目的还是围魏救赵,要联军先灭秦,因此还是得搞好跟颉利的关系的。   “加紧行军吧。”   黄昏时分。   柴绍全军急行终于抵达大利城外,远远的,唐军便看到了城外那几座高高的人头京观。   “全是新垒筑不久的人头京观,而且仔细观看,人头皆为汉民。”   听到禀报,柴绍皱眉。   “胡虏果然残暴,攻破大利,居然还屠城,屠城后还筑京观炫耀。”   一边的胡将史大奈有些尴尬的站那,他也是突厥人,只不过他不是东突厥人而是西突厥人。曾是西突厥处罗可汗手下大将,后来处罗兵败投隋,他护送前来,处罗入隋后被杨广留在中原,史大奈便转做了隋将。   后来李渊起兵入关中,在长安的史大奈也就归附唐军。   “早晚我大唐要灭掉如此蛮凶之虏。”柴绍道,可另一面,他看到这些京观后,也认为此时颉利势大,所以更没有再去怀疑大利城中突厥人的真伪。   数名突厥骑士出城驰来,说大利城小,且刚经历一场攻城大战,城中残破,无法容下全部唐军,所以请柴绍把大军在城外驻扎,只率军官们入城休息。   说话间,大利城中还出来一支车队,满装着一车车的粮食,甚至还有一些酒肉。   柴绍等人对此倒也没有意见,反而十分满意。   当下便让诸将各自安营,分取粮食。   他则带将校们入城去感谢突厥人。   粮车入营。   一群唐军便围了过来。   有人等不急便抢上前,一把掀开上面的罩布,看到那一袋袋的粮食,便忍不住大笑,“哈哈哈,粮食,粮食,你们快来看啊,全是粟谷,闻着真香啊,一定是今夏刚收的新粮。”   那边又有人喊道,“粟谷算什么,我这里有羊肉,刚宰杀不久的新鲜羊肉,你看这肉多鲜红。”   “我这有酒,哇,好香的酒,口水都忍不住流出来了。”   有军官过来,扒开这些兴奋的唐军士兵,“都不要乱抢,全都退到一边去,各营的军官过来分领粮食酒肉,该砍柴的去砍柴,该打水的去打水,该饮马的去饮马,还有记得每两队共挖一个茅厕,一定得挖在下风口。”   这军官有条不紊的发布号令,看着那些乱糟糟的士兵,不由的摇头。   曾经甲耀天下的关陇府兵,早已经在隋末的乱战中损耗的差不多了,这次北上的十万大军,多是从陇右地区征来的,绝大多数是原来的西秦军。而西秦军又绝大多数是陇右的羌人部落民,以及许多隋末时造反的陇右贼匪流民。   这些人虽然穿上了军袍,拿起了武器,可既无军纪,更无什么战力可言。   一路从陇右来到这塞外定襄,路上行军几个月,中间甚至都逃亡了许多人,不得已只得一路上又强拉壮丁补充了许多。   若不是柴绍、史大奈等也算是有些本事,这支大军根本远征到不了这里。   八万唐军围着大利城扎下了十里连营。   唐军很放松,安营很随便,乱糟糟的搭着帐篷,既无营栅,也无壕沟,甚至连望楼都没有立起来。   营地热闹喧嚣,都在引颈盼着发粮发酒肉,哪有什么心思去整顿。   反正在他们的脑子里,既然颉利已经灭了定襄秦军,屠了大利和土城,那这数百里内都不会有一个敌军了。   如此,自然也没有理由再过多警戒提防。   所有人都在等着饱餐一顿,他们只是在看着能分到多少粮食,能分到多少酒肉。   八万人马,最后每队分到的是一石粟谷,又分到了十斤肉,然后是酒一斗。   数量不算多,可对于已经半饥半饱饿了许多天的唐军来说,这已经足够诱人了。一领到粮,各队就立马忙碌起来。   有一些人负责舂粟谷壳,这些粟都是带壳的,一石粟谷舂壳后能剩下七斗左右,平均一人也就是一升多点粟米,但是够饱餐一顿了。   “才十斤肉。”   “这肉也不好太啊,还搭了骨头和内脏。”   “有的吃就好了,还抱怨呢。他娘的,十斤肉也是肉啊,挑水来,来个一锅乱炖,等骨肉肠子都炖烂了,也就全在汤里了,大家一样能够美味。”队头大声道。   于是大家便去打柴捡草的打柴捡草,挑水的挑水,挖灶台的挖灶台,舂米的舂米,倒是好不热闹。   夕阳西下。   大利城下一片喜悦景象,倒好像在野炊露营一般。   嗣业站在城头上,观看着城外那十里连营,“柴绍入城了吗?”   “柴绍带着几百号军官和亲卫已经入城,按晋王吩咐,我已经将他们安排在原来的县衙后院中,给他们备足了酒肉,现在他们已经迫不急待的开始自己动手烤肉了。”   “很好。”   “晋王,柴绍再三催促,说要当面感谢你呢。”   嗣业冷冷笑道,“他想要感谢的是突厥人。”   一切已经准备好了,就待天黑。 第868章 羊入虎口   大利城中,原县衙后院。   日落西山,晚风吹过,渐渐把白天太原留下的暑热一点点带走。   脱下了铁盔铁甲,换上了绢甲礼服的柴绍等人坐在这县衙后院树下,吹着晚风,吃着烤肉,还有冰凉的酒水,那份惬意啊,确实是这几个月以来艰难行军中最舒服的时候了。   “想不到这突厥人还不错,居然能这般大方招待我等。”   孙华道,“我大唐与突厥现在是盟友,这次咱们率兵十万北上,那是一荣俱荣的关系,当然得好好招待一下了。”   “来,喝酒,这酒真不错,他娘的,自出了九原,我都快一个月都不曾喝过一滴酒了,这酒一入喉,感觉整个人都又活过来了。”   “哈哈哈!”   “好肉好酒,可惜却没有歌妓舞姬,否则就更爽快了。”   柴绍倒没跟着他们那般放浪,他很端正的保持着贵族形像,手拿着刀子动作轻柔的割着烤羊,那烤的正好的羊肉外表金黄,散发着一股无比迷人的香味。   细切一片薄片下来,放入嘴中,那种感觉,真让人忍不住想长叹一声。   比起那些一有酒肉就想着女人的家伙,柴绍此时一边享受着烤肉一边则在思考着下一步行动。   既然颉利已经击败了定襄的秦军并挥军入关,那么下一步就是破云中,然后再下太原了。连罗嗣业和思摩都守不住定襄,刘弘基更守不住云中。   说不定他还没到达云中,刘弘基就已经城破军没了。   河东,太原。   若是太原再下,只怕罗成也再无法阻挡联军的步伐了,不过若夺取太原和范阳之后,唐军一定得坚持把河东拿到手。   “你家将军怎么还没来?”   柴绍向着后衙门前的一个突厥士兵招手,然后问道。   可那突厥兵却只是摇了摇头。   史大奈用突厥话问他,这回那突厥兵倒是回答了,但只说将军还在忙着安排给唐军准备粮草补给之事,说等忙完了,就会过来的。   又饮了一轮酒。   天边的最后一点光明终于渐渐消失,夜幕降临。   不论是城里的柴绍等军官们,还是城外唐军十里连营里的那些唐军,基本上都是吃饱喝足,甚至带着几分醉意了。   月亮悄然升上来了。   本来一直打开的大利城门悄然的关上了。   城门楼上,悬挂起了几盏大灯笼,红色的灯笼高高挂着,十分显眼。   大利城南五里处山顶上,一队秦军士兵一直紧盯着大利方向,见到那两串醒目的大红灯笼高高挂起,立马也挂起了两串红灯笼。   红色的灯笼在这山坡上一盏接一盏的点起,灯光传递下山。   山脚下的山谷。   殷开山和侯君集两员大将此时统领着步骑三万人在此,早已经养精蓄锐多时。   “红灯笼挂起来了!”   殷开山激动的道,“进攻的时候到了!”   侯君集跳上战马,挥起马槊,“出击!”   三万步骑尽皆上马。   在夜色的掩护下,他们向着北边几里外的唐军大营杀去。   兵马出山谷之后,立即兵分三路。   侯君集亲率一万八千步兵骑着马冲在中路,而左右两翼各六千骑兵。   当侯君集的一万八千步兵骑着马冲到了唐营外几百步时,唐军的值守士兵才发现他们,大声的警报起来。   这个时候,侯君集却丝毫不慌乱。   他跨坐马上,开始指挥步兵停了下来。   士兵们没有骑马冲营,而是勒停坐骑,下马。   他们把战马交给看马的士兵,然后迅速的集结成阵。   一个又一个的军阵在迅速的集结。   夜色里,他们有条不紊。   对面几百步外,唐军大营却慌乱喊叫,嘈杂一片。   “进!”   刘弘基大喝。   一名名队头,各正站在本队最前面,他们的身后站着队旗手,高举着队旗紧随其后。   队头引领着队伍向前,整齐迈进。   并没有人仗着勇武乱冲,秦军强调的是整体的力量,而不是个人勇武,胡乱冲锋,是会被斩首的。   披着铁甲的秦军宣武军步卒们骑马而来,体力充足,前排是盾战士,后面紧随着长矛兵,再后面则是弓弩手,两侧是跳荡刀盾兵。   面对着既无营栅,也无营壕的唐军连营。   宣武军步兵们眼神冷漠。   当他们接近唐营,营中才勉强有唐军集结起三三两两的队伍。   “杀!”   秦军士卒高喊着,然后对唐军先来了一轮齐射。   刚集结起来的三三两两队伍,立马就倒下了许多人,一下子稀疏起来。   秦军继续向前,两支队伍终于靠近,秦军一支支长矛刺出,间杂着后面的弓矢。   “刺!”   “收!”   “刺!”   “收!”   队头只是反复的命令着,随着他的命令,宣武步兵不断的刺出长矛,收回,且随着刺击不断的稳步前进。   他们虽前进缓慢,可却没有人能阻挡的了他们的步伐。   许多唐军此时还有些醉晕晕的,有些人甚至已经睡下。   匆忙间,连甲都不及披,更别说本来柴绍军披甲率就不足三成。   连军阵都没有,他们又如何抵挡这样一支宣武步卒劲旅。   侯君集一万八千人的步兵,留下几千人在后面牵马,其余一万五千战士,列阵进击,无人可挡。   两翼,殷开山率六千骑兵冲击唐营左翼,而段志玄率六千骑兵冲击唐营右翼。   他们一左一右,两翼包夹,骑兵突袭,更是杀了唐军一个猝不及防。   大利城中。   城门早已紧闭。   当城外的喊杀声四起之时,柴绍等也正面临着被关门打狗的窘迫。   后衙门不知什么时候被关闭,县衙四面墙上冒出许多秦军弓弩手。   箭如雨下,喝的正酣的唐将孙华被一箭直接射破了脑袋,而王长楷刚站起来,手还握在刀柄上,便被一箭射中胸口。   两员大将直接毙命。   柴绍反应的快些,他喝的酒少,所以反应很快,听到风雨便迅速的掀翻了面前桌案,躲在桌后,才堪堪避过了数支致使的箭支。   “突厥人为何要杀我们?”有人慌乱的在喊叫。   柴绍躲在桌案后,看着那到处乱飞的箭支,他从旁边捡过一支,抓在手里细看。   “他娘的,这不是突厥人,是秦军,这箭上面有宣武军的印记,我们着了罗嗣业的当了。”   一听这话,院中的一众唐军军官,无人面如死灰,这是羊入虎口,自己送上门来了,命休矣! 第869章 义成复辟   天亮。   此时柴绍已经当了一夜的俘虏了,不过他还算幸运,起码宣武军没有如此前攻破大利的颉利军一样屠杀俘虏。   早上的天气很好,明光明媚,天碧净碧净。   空气中还弥漫着一些没有被晨雾洗去的血腥味,柴绍此时很狼狈。依然身着昨天入城来赴宴的那些绢甲,这是贵族们的习惯,出席宴会之时,不会真的穿着不方便不舒适的铁甲,他们都有让人制作的极精美的绢甲。   绢甲轻便透气,而且制出来的样式十分鲜艳,比真正的铠甲还威风。   不过这种绢甲也就是好看,并不具备真正的防御功能。   此时柴绍的那件精美的绢甲上便沾满了灰尘和血迹,屁股那位置甚至还有几个大脚印子。   他的头发也散乱了,那支精美的玉钗子,估计被哪个宣武军士兵收走作为战利品上缴了,连同他随身带来的马槊和横刀也都被搜走了。   此时,他完全沉浸在深深的自责和悔恨之中。   自己为什么就那么大意呢,就算知道颉利攻占了定襄,几百里内再无秦军,他也应当小心谨慎一些才对啊。他更不应当把自己的军队扔在城外,独自入城。   昨夜秦军突袭,一众将校大多被困在城中,只怕军营无人指挥,更敌不过突袭了。   罗嗣业不愧烈虎之名,好狠的手段。   也不知道他究竟是如何夺下的大利城,而且居然伪装隐藏的那么像,使他丝毫没有发现怀疑。   军人以失败为耻辱。   作为关陇将门子弟的柴绍,更无法接受这样一场失败。   若是战场上堂堂正正的败于罗嗣业,他认输。可昨晚这仗,输的太憋屈了,他八万大军啊。   他依然是被关押在县衙里,同行入城的几百军官抵抗时死了约百人,其余的后来都降了。等到下半夜时,又从外面送进来上百号人,一看,全都是柴绍留守军营里的那些军官。   柴绍也正是通过他们的口中,才知道他们入城后,外面发生的事情。   此时天亮。   一群俘虏们或歪躺着,或斜靠着,全都一脸的苦闷之相。   憋屈。   郁闷。   从陇右赶来定襄,路上就整整耗费了三个月,虽然中间也在灵武击败了梁师都,在九原迫云定兴投降,但那都是小仗。   本来是赶来定襄打大仗,打罗成的。   谁知罗成那头白虎面都没见到,便先让他兄弟烈虎罗嗣业先给灭了。   柴绍一夜未眠,头上还缠着纱布。   这是他坚持抵抗到最后时,被一名秦军拿盾牌砸伤的。   不过脑袋虽受了伤,但他还是在考虑着此战败后将带来的影响。   皇帝岳父不惜个人名誉,向突厥颉利可汗称臣联兵,就是意图先灭掉中原最强的罗成,可现在如此重大的战略意图将毁在他的手中了。   他这一败不要紧,却将使得颉利的后路被堵。   更别说,一下子少了十万援军,颉利可能面对的压力将更大。   就算颉利能击败秦军,可李唐此次兵败后,于联盟也于半点帮助,以后又岂能在击败秦军后分得什么好处呢?   “柴绍,出列,晋王要见你。”   柴绍被带到了大利城的城门楼上,那里,晋王罗嗣业站在城楼上远眺着南面。   他站在城头上往外看去,却只看到了城外残破的大营。   昨天,八万唐军来到城下驻扎,连营十里,何等的雄壮。   可仅仅一夜过后,连营残破不堪,八万大军也已经灰飞烟灭了。   “柴绍,又见面了。”   嗣业转身,打量着狼狈的柴绍。   相比起来,胜利者罗嗣业精神饱满,身披铁甲威武不凡。   柴绍跟嗣业是相识的,以前他也随驾参与东征,大利之战自己就是败于他手,败的还那么惨,他意兴索然,无话想说。   “你是李渊的女婿,但只要肯归附大秦,吾皇皆是宽仁的。玄霸一直跟随吾皇,如今爵封唐国公,担任禁军大将之职。”   柴绍却只是冷着脸,要他投降那个与他有夺妻之恨的人?不可能。   到现在,柴绍都放不下李秀宁,更忘不掉这个耻辱。   “柴将军似乎还有些不服气?”   “你不过是使诡计尔。”   “你也是将门子弟,熟知兵法战略,为何还说出这等话语来?兵者,诡道也。用兵如水,向来不拘一格,胜者为王,只看结果不看过程,不是吗?”   只是这些话并不能说服柴绍,他心里依然一百个不服气。   “看来将军是不肯降了?”   柴绍冷着脸不说话。   嗣业笑笑。   “好,既然不肯降,那我也不勉强,牛不喝水不能强摁头。这样吧,我送你回长安,如何?”   柴绍不解的望着嗣业。   “怎么,降也不肯降,回也不肯回吗?难道将军一心想要舍身成仁不成?”   “你又想使什么诡计?”   嗣业笑笑,“没什么,李渊夺了我妻儿,我去救回来罢了。”   秦开元二年,六月。   罗嗣业在定襄大利城先破颉利五千留守突厥军,城破后尽杀之。随后在大利城伪装突厥军伏击唐军柴绍,大败唐军,俘其主将柴绍、史大奈,杀总管陈华、王长楷等,杀敌八千余,俘虏近五万众,余皆溃散。   此战过后,罗嗣业在大利城仅停留了三天。   三天后,他派三千兵马押送五万俘虏向北出塞往范阳而去,自己却率宣武军主力三万,带着柴绍史大奈等降将往西而去。   直奔河套五原郡。   数日后,刚抵达云中郡城下的颉利可汗,方才得知大利军情。   听闻八万唐军一朝败散,他的五千留守军也被尽歼,怒火连连。   “罗嗣业跑了?”   “就算他跑到天边,本汗也绝不放过他。”颉利不顾部下劝阻,坚持要派兵追击罗嗣业,他钦点了自己的心腹大将康苏密,“你率兵五万去追击罗嗣业,就算追到天涯海角,也要给我将他的头颅带回来!”   这时随军的义成公主趁机劝说颉利可汗,“过去启民可汗兄弟争国,依赖隋朝得以复位,子孙有国。现如今中原叛逆四起,皆非隋文帝的子孙,应当扶立隋朝杨氏以报答隋朝的厚恩,大汗也可以师出有名。”   “可杨广的子孙尽没于乱军之中,文帝也无子孙遗留了。”颉利也知道若是能扶个隋家傀儡,然后打着为隋朝复国的旗号南下,或许以后遇到的抵抗就会少些。   “我日前派人到中原去,寻到了我兄弟善经,刚接过来。大汗可以立其为隋天子,将大利城划为其都城,让他收拢汉民,招纳逃亡的士族贵人官吏等,重新举起中原正统的隋家旗号!”   此时罗嗣业撤离后,大利只剩下了一座空城。   颉利想了想,若是让可敦的兄弟杨善经来做这隋王,倒也可以,立一个傀儡隋朝,他出兵南下,到时借隋王之名来统治攻下的太原河东等地,也就更师出有名了。   “好,就立你兄弟为大隋天子,都大利城!” 第870章 云侯   大利以西八百里外。   隋人称为丰州滩的河套,五原郡九原城。   秦朝修建直道最北终点便在此处,战国时赵国在此修建军事重镇防御匈奴,秦朝一统天下后设立五原郡。   李叔良巡营回来,发现云定兴已经在衙前侯着,一直等着他,很恭敬的站在那里。他跳下马,笑着上前挽住云定兴手臂,“云侯这么早就来了,怎么不先进去啊?”   云定兴表情谦卑,“郡王不到,在下岂敢先入。”   “云侯,咱们之间何必讲这些虚礼呢。”李叔良说着便拉着云定兴入衙,他爵封长平郡王,是李渊从叔李祎长子,之前浅水原增援有功,此次随柴绍北上。灵武先败梁师都,再九原城迫云定兴再次归降。   柴绍带着八万人马继续去会师颉利,而李叔良率兵两万留守坐镇九原,他负责整个河套地区的军政,并负责为柴绍转运军械粮草。   对于云定兴这个首鼠两端的家伙,李渊很恼火。之前他就左右观望不肯归附,后来得到了足够的官爵后才归附,可没多久居然又倒向罗成。这次大军前来,云定兴再次投唐,李渊鉴于如今形势不大好。   也就没敢严惩他,只是将原本给他加封的郡王爵位直降为侯爵,并贬为丰州长史,作为丰州都督李叔良的副手。   李叔良拉着云定兴进了衙门,在自己的公房坐下。   “云侯啊,如今柴驸马统大军往攻河东,后勤粮草皆仰仗我们,可我这些天走访察看下面,情况不容乐观啊。”   丰州滩是个很不错的地方,有大山屏障北方的风沙,又有黄河水系,使得这里水草丰美,而从战国时赵国控制这里开始,汉家也一直在这里实行农耕屯垦,有不错的农业基础,这里甚至有秦汉等朝屯田开发的灌溉渠道,只是隋乱以来,这里也受到了不少冲击。   云定兴曾经是隋朝废太子杨勇宠妃之父,是个极会阿谀奉承之人。杨勇被废后,他更是亲自出手把杨勇的儿子全毒杀了,包括他的几个亲外甥。靠贿赂宇文述,又成功投到杨广那边去。   作为杨勇的老丈人,云定兴居然在大业朝混的很好,当过大将军,后来又成为河套的节度使。   虽然没能在隋乱时也起兵争天下,可手里也拥着几万人马,割据这塞北一方。   “郡王,河套地区终究还是人口少了些,而且这边藩汉混杂,民风更彪悍。”   毕竟是在这里呆过好几年的,所以云定兴也能算的上是河套的地头蛇了。   他缓缓向李叔良说明着这里的情况,远在战国时期,经过胡服骑射改革的赵国大军横扫晋北的塞外,开疆拓土,把林胡、楼烦这些胡人逐到了后来的河套以南以及朔方这一带,与其隔黄河相望。又把匈奴人逐至乌拉山以北地区,与其隔山对峙。   当时的赵国真是豪气无比,他们在所占领的内蒙土地上建立了云中郡,为了防备山北匈奴对云中郡的反击,又沿乌拉山修筑了赵长城。   同时,在各个沟通山北的山口修长了屯军和防物用的城堡,其中最大的山口便是后世的哈德门沟,赵国在此山口南部修筑了一座大型城堡,即九原城,并在城中屯驻重兵,使之成为赵国在其西北部的军事重镇。   自那以后,历朝历代,基本上这里都是汉家必争之地。   秦朝时,曾经直接把秦直道一直修到了九原城。   秦始皇派蒙恬率三十万大军进攻匈奴,收复河套后,沿黄河修建了三十四座县城,并将这一广大的河套地区新设一郡,命名为五原郡,从此不再隶属于东面的云中郡,这也成为秦三十六郡之一。   不过正因为这里太靠近边塞,尤其是河套地区的独物地形,这里水草丰盛,但其南面是广阔的鄂尔多斯黄土高原,这就使得河套地区尤如一块汉家飞地,当草原部落强盛时,这里往往会被他们夺占,甚至反复受到侵袭。   “这些我也知道,隋立国之后,收复了河套之地,设立了丰州、灵州等,后来又把东面的前套定襄之地,都交给了启民可汗。”李叔良需要云定兴的配合,需要丰州的钱粮来供应柴绍的兵马。   丰州河套地区,黄河北岸之地最富庶,而黄河南岸却是有成片成片的连绵沙漠,虽有几条古道可通关中、朔方等地,但道路难行,粮草更难运输。   李叔良计划是要在丰州造船,然后依靠河套这一段比较平缓的水面,利用船只水运粮草到胜州河对岸的金河口,再转为陆上车马运输。甚至有了船队,将来还可以直接把船队开到灵州去,从那里转运关、陇的粮草过来。   但这些,都需要云定兴的配合。   毕竟云定兴在此数年,他带着几万人归附,对这些兵将依然有很大的号召力,更何况,本地的豪强大户跟他的关系也好。   他李叔良一个过江龙,要想办好事,不得不依靠他。   柴绍离开时,就交给李叔良两个任务。   一是整编云定兴的兵马,将之全都整编到他率领的那两万唐军中,混编成为四个军,共五万人马,每军一万二千。   第二件事情,则是在河套地区筹集粮草,打造军械转运供东征军。   兵马整编的事情,已经差不多完成了,云定兴还是很配合的。   五万四军人马,李叔良调派了一军驻于灵州灵武城,又调一军驻于归唐的胜州郭子和处,然后剩下两军,一军驻丰州,另一军驻于河套中部的呼延谷。   一切都很顺利。   唯有征粮运粮这事遇到些麻烦。   “临时造船需要时间,也需要工匠,只怕是赶不上,不过丰州这边有数百里黄河,因此这里本来也有不少渔民渔船,下官可以马上派人去征召这些渔夫和渔船,让他们协助运送粮食军械往东,同时也征召工匠和民夫,让他们开始伐木造船。”   李叔良对他的反应非常满意。   “如此就有劳云侯了,等柴驸马攻入太原,就不必再要我们从这边辛苦转运粮草,到时他可以就地补给了。”   李叔良笑着道,“云侯之功,某定表奏朝廷,等此战过后,相信陛下定会召你回京,授你王公之爵,公卿之位。” 第871章 受降城   相距九原城不远处,黄河岸边。   嗣业与殷开山、段志玄、侯君集这几员大将在商议军情。   “咱们现在此处便是呼延谷,北边是牛头朝那山,这呼延谷也被称为北齐河。探马回报,目前有一支唐军刚刚进驻西面黄河岸边,正在筑城屯田。看规模,好像约有一万两千人左右,应当是从九原那过来的。”   斥候抓了几个舌头,初步询问得知了这支兵马的身份。   这便是李叔良整编了云定兴军后派出来的一个军,云定兴往东派出了两个军,其中一军正是驻于西面不远的那支军,他们正在筑的城据说叫中受降城,听名字就能知道,肯定还会有个东受降城。   那东受降城,其实就是另一支东去的兵马,不过那支军在西面牟那山下渡过黄河,改沿着黄河南岸行军。之所以走黄河南岸,是因为南岸就属于胜州境内,而现在胜州刺史郭子和原是梁师都大将,他叛梁投唐,因此这支兵马走南岸,就是为了能够得到郭子和的粮草补给。   他们会一直东行,直到胜州城后,留下朝廷使者和派去的官员后,再过河到北岸,然后就在金河入河口附近的金河泊南岸筑一座新城,名字就叫东受降城。   有中受降城和东受降城,自然也会有西受降城。   西受降城便在丰州,不过不是在九原城里,而是在其西北的山口南面。   丰州九原城中,只驻有李叔良的两千人马。   受降城这个名字倒不是李叔良取的,也不是云定兴取的,而是汉朝时就有了。当时汉朝特意为了接受匈奴左大都尉投降而筑受降城,这也是汉朝的受降城中,唯一一座真正为接受敌人投降而建的受降城。   李唐虽设三受降城,但可不是为了接受突厥人投降而筑的,毕竟现在李唐还向突厥人称臣装孙子呢。   这三座城其实不过是李唐在河套地区的一个防御体系而已,毕竟长城在更南面地区,这北方可没有长城可守。   哪怕李渊口头答应将来把丰胜二州割让给突厥,可实际上李渊却并没有真打算让出这块河套之地,所以一边向突厥称臣割地借兵,李渊一边又派兵增强河套的防御力量,同时还在此增筑三受降城。   三座受降城,由三个军镇守,李渊亲赐三个军号为天德军、振武军和横塞军。   三城三军,守卫河套之地,以做关陇北方屏藩。   唐朝现在没有实力修长城,也就只能以此代替。   “消息可靠吗?九原城只有两千兵马?”嗣业问。   侯君集道,“大王,九原虽只两千李叔良牙兵,但西受降城距离九原不远,况且,咱们此去,还必须得经过中受降城,那里还有一万二人马呢。”   嗣业不以为然道,“柴绍的八万大军都尽败于我们手下,一万二又算什么。”   段志玄也觉得可以打,本来他们大利城伏击了柴绍后,完全可以绕道去牛皮关增援云内刘弘基,但他们没有,而是出人意料的西进。   其目的就是为了往河套九原这里捅一刀,毕竟柴绍兵败后,这里已经十分空虚。   “现在唐军还不知道我们来了,这是我们的优势,突其不意,速战速决,然后一路打到九原城去,彻底把唐军在塞外的势力赶出去,也切断颉利与李唐关中的联系,先剪其一翼!”   嗣业是那种喜欢冒险的人,也是胆大的人。   自己也才三万人马,可就是敢奔袭八百里。   “我们还有一个优势,中受降城还刚刚在筑,并未完成,所以这一战既是突袭,也算是野战,这对我们有利。”   嗣业的定襄军以骑兵为主,装备精良,而且个个都是善战老兵。相比之下,柴绍留下的李叔良所部,已经属于老弱了,还混编了云定兴的降兵,现在一万二千人远来此筑城,根本料不到嗣业会出现在此。   因此,还未开战,嗣业等人已经信心满满,此战必胜了。   夜晚。   饱餐之后的嗣业留下几千人在呼延河边看守马匹,然后率领两万五千骑,皆舍弃负担趁着夜色向唐军中受降城摸去。   六月的河套,夜凉如水,无比的舒适。   白天辛苦筑城一天的唐军天德军士兵们,也都早早的睡下,纷纷进入了梦乡。   月色下。   秦军悄然而至,在唐营东、北两面开始集结列阵。   随着一把把长槊端起,骑士们全都策动战马,向熟睡中的唐营冲杀过去。   马蹄声踏破了黑夜的寂静,也踏破了唐军士兵的美梦。   许多人根本还没睡醒,就在梦中被夺走了性命。   四处火起,到处都是战马冲击。   秦军骑士们挥着马刀,将点燃的火把扔入唐军的营地。   一些骑士还拿着绳钩,把一顶顶帐篷钩住拖倒。   黑暗里,唐军根本不知道容易发生了什么。   这场袭击太突然了。   毕竟,在天德军将士们想来,东面有柴绍大将军的八万大军,更还有颉利的二十万大军,不说还有刘武周、窦建德等的几十万人马,这怎么可能还会有敌军来袭呢?   嗣业一边让骑兵冲杀,一面让人喊说柴绍大利兵败,全军尽没,甚至还让人说大秦皇帝已经攻破雁门斩杀叛将刘武周,进而于马邑大破颉利。   “颉利已败逃漠北,我大秦天军已至,顽抗者死!”   “弃械投降者免死!”   混乱也冲杀持续了约一个时辰,唐天德军将领虽数次想收拢兵马,可都被冲散。最后原云定兴的漠南兵最先弃械投降。   唐军孤军奋战,眼见大势已去,也终于纷纷投降。   天亮后,随军的俘虏柴绍又见到了不少老熟人,新添了不少朋友。   “颉利真的已经败逃漠北了?”   天德军军主李德良是李叔良之弟,封新兴王,看到柴绍,惊惧万分。   柴绍十分羞愧的摇头,“那是秦军骗你们的,颉利没败回漠北,反而形势大好,他已经攻灭了定襄,杀去云中了,是我愧对陛下,在大利城中了罗嗣业的诡计被伏兵败了。”   “八万大军都没了?”   柴绍低下头,“全没了。”   李德良捂着脸不由的痛哭,柴绍八万大军尽没,而如今他一万二的天德军也一夜尽丧,接下来,不用说,罗嗣业肯定是要继续向西偷袭九原城他兄弟了。   “完了,河套全没了。”   柴绍也是沉默无言,这一路上,他本来还指望着李叔良能够挡住罗嗣业。可谁知道,这头一阵,李德良就全军尽没了。   “希望有兄弟能够突围出去,抢先报信给长平王了。”   “但愿吧。”李德良失神落魄道。 第872章 皇帝万岁   忻口。   尉迟恭对阵宋金刚,尉迟恭勇悍无比,可偏偏在忻口关城下难以寸进。   伪代国宋王宋金刚,他在河北赵郡兵败降刘武周后,刘武周对他极为礼遇,不但把自己的妹子嫁给宋金刚,还给他一半自己的财产,这使得宋金刚这个兵败来投的马贼头子十分感动,二话不说就把自己的结发之妻给休掉了,然后拍着胸脯向刘武周表示,只要他有一口气在,就不叫秦军打过忻口关。   要说宋金刚虽说是个马贼起家的,但骑射本事确实了得,尤其他还很懂兵法谋略,不是一般的那种马贼。之前能在秦军和夏军的两面压力下,还能在河北赵郡撑了一年,可知这人是有些本事的。   最终兵败来投,也不过是因为先天不足。   来到河东,刘武周对他很信任,直接拔了许多兵马钱粮给他。   刘武周的义武军,这可是不是一般的乱军贼匪,他们最早是朝廷的马邑边军,后来又得了突厥和铁勒骑兵补充,军械铠甲方面更不用说,因此这支兵马其实是一支正规军。   这样一支精锐凭着险关而守,又有宋金刚这样懂兵法的主将,尉迟恭这员猛将也就有些束手无策了。   皇帝策马而至关下。   秦琼、程咬金等一干大将跟随在后,全是名动一方的秦军名将。   忻口关城下,此时集结十万秦军精锐。   当皇帝的白虎旗帜出现在大秦的龙旗边上时,忻口关下的秦军们都激昂起来。   左青龙旗右白虎旗。   两面大旗之下,身着金盔金甲的皇帝有如天神般耀眼。   “皇帝万岁!”   有人高呼。   接着无数人跟着一起呼喊。   “皇帝万岁!”   横亘十余里的巨大战阵上,声间此起彼伏,最终全都汇集起来,越来越整齐,直到所有的声音都整齐划一。   “皇帝万岁!”   那声音似山崩,似海裂。   在这声音之下,所有秦军将士的血都不由的沸腾起来,所有人此时心里眼里只有皇帝一人。   而前面的关城上。   伪代国义武军的士兵们,却在这震天的声音中感到浑身发冷。   不少人只觉得头皮发麻。   面对着关下那山呼海啸般的呼喊声,他们只感觉头脑发懵,面色如土。   曾经,他们也是对面的一员,可现在,却站到了对立面。   尉迟恭身披黑甲,策马奔至皇帝马前。   “请陛下再次末将一次机会,定拿下忻口关城!”   程咬金在一边呵呵笑道,“宋金刚此贼虽也会些兵法谋略,但只算一般,凭借区区一座关城,居然能够挡尉迟将军这么久,看来,尉迟将军这前锋有些不太称职啊!”   尉迟恭脸憋的通红。   “陛下,再给臣一次机会,一定拿下关城。”   皇帝笑着对尉迟恭道,“宋金刚确实是有些本事的,真论用兵,说不定还在刘武周之上。”说来,刘武周其实以前也仅仅只是一个鹰扬校尉而已,并没有打过什么像样的仗,更别说指挥军团做战了,他当上节度使,不过是偷袭刺杀了上司王仁恭而已,此后镇守马邑雁门三郡几年,也没半点建树。   “尉迟将军,朕也知道忻口城坚,所以你也别急,朕再给你一次进攻机会,而且拔给你红衣大炮二十门配合你。”   所谓红衣大砲,其实就是抛石机,不过这是一种全新改良的抛石机。   中国早在很早以前,就有投石车,但一般是那种人力手挽的拉索投石器,就是一端装石头,一端绑着十条甚至百条皮索,然后一二百人一起拉动皮索,把另一端的石头抛射出去。   按史书记载,这种炮也叫霹雳炮,但一般也就是能把十斤左右的石弹抛出去。   一直以来,在技术层面,始终没有把配重技术结合进来,使用的都是人力拉索方式。   而现在推上来的红衣大炮,采用的就是配重式加棘轮的投石车。   数十匹马把一架架用红布盖住的抛石车拉到关下,专门的炮兵开始迅速组装。   这是使用标杆原理的抛石车,但不需要过去那样数十上百人拉索,而是以木制成炮车,后面配有千斤的配重铁块。   这些配重铁块全做成一块块的铁条,然后装在特制的大箱子里。   使用的时候吊在炮车臂一端,然后炮兵撬动棘轮,一格一格的把配重箱吊起来。因为有棘轮装置,所以就算配上千斤甚至几千斤的配重,也只需要两三个人就可以操作的动。   这是技术带来的革命,为了研究出这种最新型的抛石车,罗成早在数年前就招募工匠,提出了改良方向,并给出了巨额的悬赏。   持续数年的研究改造,投入了许多人力物力和钱财,最终研制出了这款红衣大炮。   这次推到前线来的,就是成型产品中最大的,所用石弹重达一百五十斤,射程为二百六十步(约四百米)。   实验时威力显示,石弹落地后能砸地七尺深。   直接砸在房屋上,都能把房屋砸倒。   就算是对城墙,也有很大的杀伤力。   相比起来,传统的拉绳投石车,虽也有轻重型的,重型的七梢和五梢,需要一百五到二百五十人拉绳,最多也只能抛射三四十斤重的石弹,就这种,都还是秦军工匠改良出来的。   原来的,最多也就是拉动二三十斤的。   秦军除了研发出红衣大炮,还改良了轻型的拉索炮,石弹仅重半斤,甚至可以用泥弹代替,只需要两人拉放,但移动运输方便,击中也能致命。   这次二十门红衣大炮后面,便是多达千门的中型和轻型石炮。   这也是大秦第一支真正的炮兵部队的首次亮相。   二百步开外。   这个距离,对于红衣大炮和炮兵们来说,都非常的安全,何况皇帝很重视这支炮兵,特地为他们配制了一支步兵保护。   红衣掀去,巨炮狰狞。   配重箱迅速完成组装,炮手们开始撬动棘轮,千斤配重缓缓升起。   “红衣大炮就位!”   “开始装填!”   炮长的命令下,数名炮手把打磨的很圆的一百五十斤重石弹装上了抛石口。   “一号红衣大炮装填完毕!”   “二号红衣大炮装填完毕!”   ……   十门大炮都装填完毕。   红衣大炮都指挥使神情严肃的过来又检查了一遍,“都给我瞄准了打,我知道之前你们已经试验过上千发,打的已经很准了,可今天是我们的首次实战,皇帝陛下就在我们身后观战,我们面前就是叛军的关城,此战必须打出我们炮兵的威风来!”   一名炮手高声应道,“请都指挥使放心,俺早瞄准城门楼子了,一炮就干掉他。”   “好,干掉城门楼子,老子回头赏你二斤龙门飞将好酒!” 第873章 镇国神器   炮手赵二柱露出了兴奋的笑容。   “都指挥使可要说话算话,瞧我的。”   “老子什么时候说话不算数了,你要真有本事打掉对面城门楼子,老子还要亲自向陛下为你请功。”   二柱擦了把鼻子,再次围着红衣大炮瞧了几遍。   “没问题,一定打掉。”   忻口关城上,义武军看着那一架架巨大的投石车,都有些心里发毛。   “这是抛石车吧?”   宋金刚身披明光甲,站在城楼上观看。   相距二百步远,那二十架抛石车都还那么显眼,毕竟那般巨大,那抛石车的臂杆是那么的醒目。   可是让他疑惑的是,这么大的抛石车一般起码得二百人以上拉动啊,可是拉索呢,人呢?   看着抛石车边上,也才那么十来个人在忙来忙去啊。   “估计这些抛石车还没组装完。”   宋金刚只能这样想到。   “大帅,要派轻骑去毁掉那些抛石车吗?”一将问道。   大型抛石车对于关城的威胁是巨大的,虽说这种抛石车一般都没有什么准头,就是胡乱砸,可两军交战之时,敌军的石弹满天飞,也是能让守军心惊胆战的,毕竟这玩意,哪怕就拳头大,可真要砸到也是非死即伤,更别说若是抛射十斤以上的巨石,那更是连城橹都砸毁。   “静观其变!”   宋金刚拒绝了手下的提议,毕竟关下可是十万秦军,连大秦天子罗成都亲至,这种时候,秦军士气正盛之时,出关而战,那就是送。   关下。   一骑飞奔至御前。   “报,红衣大炮装填完毕,恭侯陛下命令!”   “定方,这是炮兵的首次亮相,大家都好奇为何要将抛石车独立一军,这可是你们表现的时候了,拿出你们的实力,来证明给大家看。”   苏定方大声道,“臣等定不负陛下所望。”   “好,只要今日你等表现良好,那朕就给你们钦授军号,去吧。”   苏定方领旨退下,上马飞驰回去。   回到炮兵阵前,苏定方对着手下一众炮兵喝道,“陛下已经金口御言,只要我们表现出色,那就给我们钦授军号,自成一军。”   炮兵们欢呼。   “射!”   赵二柱高高举起一柄大木槌,狠狠的敲落在抛石车棘轮扳机上。   铛的一声巨响。   棘轮锁解开。   顿时,高高吊起的千金配重箱立即猛的坠落,配重箱急坠,臂杆相连的另一端,一百五十斤重的石弹则被猛的弹了出去。   巨石呼啸,破空而去。   忻口城门楼上,代军还以为秦军的抛石车还没组装完成呢,因此都挤在那里看稀奇。谁料到,突然间就传来这剧烈的破空声。   赵二柱所负责的那门红衣大炮,石弹呼啸而出,直接就瞄准了二百余步外的城门楼子。   忻口的关城楼建的很好看,在这险要的关城上,显得很有几分大将军般的孤傲气势。   可是几乎是一瞬间,巨石从天而降。   直接就把半个城门楼子给砸没了。   巨石砸掉半个城门楼子还去势不止,带着无数的破砖碎木飞往城中,又砸进了靠城墙不远的一座宅子,直接砸出一个巨大的洞,石弹落地后甚至砸出了数尺深的大坑。   惊天动地。   “柱子,中了,真的中了,你他娘的真是个人才!”   苏定方不由的狂喜,他之前本来就已经是厢级军官了,可有一次一群手下破城后犯了抢劫杀人奸淫之罪,虽然那是新入伍不久的藩人,可上面不会管这些,他受到牵连,连降了好几级。   后来被皇帝钦点组建这支炮营,他非常卖力,视做自己的翻身仗。   谁料,这第一炮实战,就直接干掉了半个城门楼子,真是长脸啊。   “都指挥使,你答应俺的,两斤龙门飞将。”   “两坛,不,老子给你十坛。”苏定方红着眼睛吼道。   其余的十九门红衣大炮接连抛出巨石,其中有两枚砸到了关城墙上,砸的地动山摇,更多的都越过城墙,砸到了城中。   远处。   皇帝与诸将看着这大炮的威猛之势,也不由的高声赞叹。   “真是想不到这改良后的抛石车居然只用数人,却硬是超过以前二三百人之威啊。”   “确实,而且我看这红衣大炮似乎组装拆卸都比较快速方便啊。”   “哈哈哈,告诉你们吧,这些红衣大炮都采取的标准化部件制作,所有的红衣大炮的部件,只要是相同型号的都是可以相互替代使用的,而且都尽可能的优化简化,因此拆卸组装运输都很方便,操作起来也方便,甚至维修起来也同样要方便不少。当然,最重要的是,这红衣大炮的威力可是更强劲的。”   除此外,他的装填也很快。   一轮射完,那边几名装填工又开始在撬动棘轮,让配重箱降下来。   不过一刻钟左右,便又再次完成了装填。   要说缺点,就是这东西不像后世的火炮,有很高的精度,有配套的瞄准测量工具。红衣大炮现在精度方面还不够完善,至于瞄准这些全靠炮手们的直觉和熟练了。   所以说第一炮就把城门楼子砸了,连罗成也觉得不过是误打误撞而已。   “陛下,有此镇国神器,以后谁还能挡的住我大秦军攻坚破锐?”一众大将无不恭贺皇帝。   “哈哈哈,红衣大炮确实堪称镇国神器,不过终究也只是一件武器而已,大家切勿本末倒置了。”   “拥山河险固,造无双利器,皆不如人心拥护,江山在德不在险!”皇帝感慨着说道。武器的革新,能带来的也只是战术的革新,并不能带来一切。   就如杨广虽有百万大军,可最终依然还是会丢了天下一样。   二十门红衣大炮将一块块百多斤巨石轮番轰入关城,而一千门中型小型的投石车也都跟着推到城下,开始漫天轰炸。   尉迟敬德看着城上已经被砸的完全没了反抗之力,当下大喜,挥刀吼叫连连。   “随我登城!”   大秦开元二年,六月中。   皇帝御驾亲临忻口关,苏定方指挥炮兵携二十门红衣大炮亮相发威助攻,尉迟恭率部先登,一战拿下忻口关城。 第874章 李二投河   六月。   秦皇御驾亲征,以镇国神器红衣大炮轰开忻口关城,宋金刚大败而走。秦军趁势一举攻入雁门郡境内,楼烦郡更是被秦军数日内便全部收复。   雁门。   滹沱河边,李世民在一队秦军的看押下来到了河边。   看着这河水,他感受到了局势的败坏。忻口破了,楼烦郡丢了,秦军接下来顺着滹沱河便可直抵雁门关下,刘武周如何挡的住罗成?   何况,罗成的那红衣大炮他也已经在战场上亲眼目睹了其威力,一百多斤重的巨石,犹如一座小山一样,能够在二百多步之外,就直接抛射过去。   只怕雁门城根本守不住。   刘武周要退守关外马邑吗?   既然雁门守不住,马邑又怎么守?   这或许就将是重演一次大业十二年的雁门之围吧,上一次罗成两千里飞驰救援隋帝,而这次他是来收复代北的,始毕曾经在马邑败北饮恨,甚至最终兵败身死,换了颉利能赢吗?   晚上,大军就在河边宿营。   “二哥,陛下召你。”   “不去。”   李世民心情很差,根本不想去看罗成的那副嘴脸,肯定又是想要炫耀一下他的武功,然后好奚落一番他。   “二哥,我好像听到陛下说到柴绍和他的兵马。”   “柴绍怎么了?”   李世民自在河东成了罗成的俘虏,走哪便被带到哪,不过虽然自由被限制了,但也并不是被枷起来的囚犯,许多消息他也能听到一些的,甚至罗成还经常召他去饮宴,有时还让他在宴上舞个剑做个诗什么的。   李世民觉得这是对他的侮辱,所以对罗成极为不满,能不去就不去。   他之前也知道自己兵败后,父亲把柴绍和李叔良从陇右急调回关中,然后还派柴绍率十万大军北上。   李世民一直在暗暗的期盼着,盼着柴绍这支兵马能够起到出奇致胜的作用。从洛阳出来时,他心里是兴奋的,觉得这次罗成要败在联军之手。   可谁能料到,刘武周这么快就丢了忻口失了楼烦。   现在再听到柴绍的消息,他不由的担忧起来。   “走吧。”   李世民起身对兄弟玄霸道。   “二哥,你换身衣服吧。”   李世民低头看了下自己的这身衣服,一袭白袍,朴素简单无比。   “这样挺好的,走吧。”   自他被俘后,也在洛阳城见过了三娘,三姐劝说他归附,李世民不肯。但罗成却公开授封他为敦煌侯,还给了个左屯卫将军之职,这让他很不满,这消息若传到长安,那边还真以为他降了呢。   虽如此,可李世民坚决不穿秦朝的官服,只着白衣。   玄霸看到二哥一如继往的样子,也只是叹了口气,便陪他往中军大帐而去。   “敦煌侯来了,快坐,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李世民一进帐,便听到皇帝大笑着向他招手,他一见皇帝这个样子,心就不由的往下沉。对皇帝来说是好消息,那对他来说肯定就是坏消息了。   “先前颉利丑虏穷凶极恶,连破我定襄、大利二城,屠杀军民近五万人马。可这个仇,我们马上就要报回来了,前几日我们攻破了忻口,收复了楼烦,斩杀降俘刘武周叛军八千余众。”   “然后今天又得到一个更好的消息,晋王在北边也打了一个漂亮仗,他在大利城将柴绍诱入城中擒拿,并大败柴绍八万之军。柴绍被降,唐军尽没,漂亮!”   李世民听到皇帝还在那里滔滔不绝的吹嘘着,却只觉得眼前一片渺茫。   接下来的庆功酒宴上,李世民低着头,只顾喝着闷酒。   他想到了死的必要,想起了父亲对他的重托,又想到了他曾经对父亲的保证,想起了他们父子多年来隐忍负重,想起江都之变后一路是那么的艰辛,好不容易才返回关中,好不容易才击败了陇右薛举。   他在心底无尽悲呼,我有罪。   这罪就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他带着大军出关,不但没能稳定河东局势,反而让大唐一夕之间尽丧河东之地,更别说他还丧尽了大唐的最后一支精锐。   他现在很后悔,为什么当初没有死在战场之上。   作为军人,纵然不能马革裹尸而还,可也决不应当受身陷囹圄之辱。   将军没有死在战场上,也应当死在离战场不远的地方,而绝不能如现在般成为罗成的玩物小丑。   之前,李世民还在心里盼着大唐能够联合颉利与窦建德、刘武周等大败罗成,不说一举灭亡他,起码也要把罗成的嚣张气焰打下去,使得形成一个新的平衡局面,而不是他一家独大。   那时他还想着等罗成战败后,自己或许可以与罗成交换俘虏,依然能够回到大唐去。   可现在,他只有绝望和死意。   这一晚上,秦国君臣将校们十分高兴,交杯换盏,可他却不知道怎么坚持到结束。   走出大帐,头昏脑沉。   夏风吹过,让他稍清醒了点。   依然是李玄霸送他回去,两人沿着河岸而走。   李世民听着兄弟在前面的啐啐语,不外乎还是劝他归降的话语。   他扯了扯衣领子,然后咬牙,转身迈着大步就向河边冲去,一个纵身而跃,他跳入河中。   扑通一声,水花四溅。   “二哥!”   玄霸听到声音,扭头过来,才发现二哥不见了,河中浪花高溅。   他一个猛子扎入水中。   夏季之时,滹沱河的水很深,也很湍急。   玄霸跳入河中,却一时捞不着李世民的人了。   “来人,快来人,敦煌侯酒醉失足落水了,快捞人!”玄霸大喊。   一个又一个秦军跳入河水中,四处寻找那位敦煌侯。   刚洗漱完,准备休息的罗成听到急报,也不由的怔了一下。   “酒醉失足落水?”罗成摇了摇头,“他今天晚上倒是没少喝,可失跳落水不太可能吧?”   “据跟随李世民的士兵说,当时李世民是直直的跑步跳入河中的,根本就是寻死。”   “这么受不得打击么?居然还寻死,哎。”罗成摇头叹息,年轻人怎么就转不过弯来呢? 第875章 偷鸡不成蚀把米   李世民最终还是被救上来了。   他虽一心寻死,纵身跳入河中,可这滹沱河也并不是太深,几十上百人捞救,还是很快将沉入河底的他捞了上来。   捞上来时,他喝了一肚子水,人也昏迷了过去。   被渔民出身的士兵,摁在膝盖上一通拍,河水、酒液还有食物残渣吐了一堆。   “李世民,你想一死了之吗?”   当他睁开眼睛时,看到的却是皇帝那张威严的脸。   李世民面色黯淡,想不到求死都不能。   他扭头到一边。   罗成冷笑几声,“昨晚你算是运气好,玄霸第一时间跳下河去救你。不过别人也只能救你一回,你若真想死,谁也拦不住。不跳河还可以悬梁自尽,还可以撞墙还可以自刎也可以绝食,我只是想说一句,你真要寻死谁也拦不了也拦不住,但你不过二十出头,现在就寻死自尽,你对的起谁?”   李世民不吭声。   “别一副天塌下来的样子,柴绍兵败,只能说明你们李家根本就没有天命。当然,你若是不信这个,那换个词,说明你们李家根本没有争天下的实力。有多大能力端多大碗,你没有实力争天下,那就趁早不要争,这争夺天下可不是什么权力的游戏,不是谁都能进来玩的,玩到最后都不肯退场的人,也绝不会有好下场,趁现在还早,赶紧退出吧。”   李世民扭头过来。   “罗成,你休得意太早,你虽击败了嗣昌,可你也未必能笑到最后。颉利、刘武周、窦建德的联军,你未必打的过。”   “哈哈哈,你管好自己的事情就行,操心那么多做什么?本来我是让嗣业退回范阳休整的,谁知道他给了我一个惊喜。就算没有他这一胜,朕也有绝对的自信可以击败颉利,想当初,我仅以几万人马,都把始毕可汗数十万大军歼灭,并将他斩于马下。如今我罗成兵强马壮,你觉得我会打不过他?”   李世民闭上了眼睛。   “好好休养吧,若非三娘再三为你求情,你真当朕不会杀你?在我眼里,你们父子几个不过是野心家,偏偏还实力不济而已,杀了更省事。你也别总拿朕的宽容仁慈当成软弱,再告诉你一个消息吧,河西的李轨已经遣使向朕称臣归附,朕已经封他为凉国公、河陇行营都统,他已经出兵陇右了。”   李世民一阵咳嗽。   “好自为之吧。”   罗成走出帐篷,留下李世民一人呆滞出神。李轨这个王八蛋,之前还与自己父亲称兄道弟,说是结为兄弟,互为盟友。结果,现在却投了秦。   在李家父子眼里,河西这块地盘,那就是他们家的,暂时跟李轨结亲也罢,那早晚都还要打下来的。   谁知,现在罗成不费一兵一卒,却把河西之地收入囊中了。   柴绍刚刚大败,结果河西又出事了,关中要怎么办?   六月中旬。   罗成二十万大军将宋金刚和刘武周围在雁门城,刘武周放弃外围诸城,退入雁门城中,坚守城池,派人向颉利求援。   秦军秋风扫落叶一般,接连收复雁门三十余城,仅剩下一座雁门城和楼烦关、西陉关、土城这三座长城关塞还在刘武周手中。   刘武周的求援骑兵越过长城,飞驰入马邑,一直赶到云中郡城下。   此时,云中城下,颉利可汗也终于率近二十万突厥骑兵杀到。   云中城下,联军多达三十万众。   颉利对先前几家十万人久攻云中不下,十分不满。   “大汗,秦军大将赵贵出军都关,杀入涿郡怀戎,我主急召我回援。”   不等颉利发脾气,结果高开道便先上前,说他家皇帝高昙晟调他回涿郡勤王救驾,因为赵贵率领五万大军已经杀出军都关了,他要是再不回去,这大乘佛国的皇帝估计就得驾崩了。   “涿郡不能丢,怀戎必须守住。”颉利想了想,不能让秦军赵贵部出来,得把他们堵在关外,于是便点头答应了高开道的请求,让他率两万人回援怀戎,甚至还拔给他五千突厥骑兵助战。“绝不能让赵贵过来。”   这边苑君璋也马上出来。   “大汗,罗成亲自率兵三十万北上来攻,忻口关已失,如今我主退守雁门,还请大汗发兵支援。”   颉利皱眉。   “你们还有脸说,一个小小的云中城,不过八千兵马,你们十万人攻了这么久都没攻下,现在却还要我给你们擦屁股。”   发了一通火之后,颉利最后还是答应了苑君璋的请求,他让苑君璋带着他的三万人马南下救援刘武周,同时他还给他拔去两万突厥骑兵。   这时窦建德部的刘黑闼也请求率军回去夺灵丘,因为上谷丢失后,现在刘黑闼部跟河北已经被隔断了。   紫荆关、倒马关都是走灵丘古道,最终都是要到雁门郡东北的灵丘城来的,因此他希望去驻守灵丘,既防冯孝慈西来,还意图打回上谷,重新打通与河间的通道。   “你们一个个全要走,那这就都交给本汗了?”颉利大为不满。   原本册封了好几个小可汗,指望这群儿子能够为他南征出力呢,现在倒好,还一个个向他借兵守家守地盘。   “大汗,先稳住局势再说。”一名突厥大将劝说颉利。   颉利心中不满,可最后也没什么其它办法,总不能看着高昙晟、刘武周这些儿子被罗成弄死吧,弄死了对自己也没好处。   于是最后发了一通脾气,还是只得答应他们各自领兵而去,还每家倒贴上了一支骑兵。   “不要这些无用的汉人,我们自己动手,先灭了刘弘基尉迟亮,夺了这云中,绝了后患,然后再南下雁门。”   颉利一拳头砸在羊皮地图上。   话音刚落。   一边附离狼骑驰来,将一封紧急军情送上。   颉利打开看完,目光有些呆滞。   “大汗,是何消息?”   “大利,罗嗣业那个天杀的,他突袭了大利城,全歼了本汗留守的五千突厥儿郎。”   听到这消息,有人惊讶,但也有人说不过五千人而已,不碍事。   “可罗嗣业不仅杀了我五千突厥儿郎,他还在那里冒充我们突厥军,诱柴绍入城,将他生擒并歼灭了他的八万唐军。”   这下,满帐突厥人都不由的惊呼起来。   “柴绍是猪吗?”有人大骂。   “罗嗣业才多少人,怎么可能一下子灭掉柴绍八万唐军?”   “罗嗣业现在哪里,还在大利城吗?大汗,请允许我率兵回去灭了他!”   颉利不耐烦的挥手,制止了这些手下的聒噪。   “罗嗣业击败柴绍后,已经撤离了。” 第876章 没讨价还价   雁门城下。   罗成的白虎御旗出现,引的城头上代军阵阵不安。   之前刘武周叛乱,也都是那些军官们密谋附和,普通的士卒们也不过是被裹挟起来的而已,多数人其实并不想造反。   如今看着城下那秦皇大军铺天盖地,全都心惊胆战。   “陛下,臣以为雁门城坚,如果强攻,只怕会有不小的损伤,而且我军还得防御突厥人。因此,攻城为下,攻心为上。枢密院参谋司拟了一个攻心之策,借夏风放风筝,将劝降信投入雁门城中。”   枢密使张须陀阵前提议。   “可。”   皇帝同意,于是全军抽调书手马上写了成千上万封劝降信,每封信也不算长,但内容一致。就是此次代北谋反,皇帝只追究刘武周苑君璋等一干乱首,对于校尉及以下军官不追究。同时,只要阵前反正,还能记功论赏。   有斩刘武周者,封开国侯,赏钱三千贯,斩苑君璋、高满政、宋金刚三大叛者,皆封开国伯,赏钱一千贯。   皇帝还向城中的那些代北豪族地主们保证,只要能够弃暗投明反正归来,则不但既往不咎,而且保证他们的人身安全和财产不受侵犯。   无数的风筝从天而降,带着一封封的劝降信和赦书,城中守军争相抢阅,不识字的都让识字的念给大家听,听完后,代军的眼睛都有些变了。   刘武周在城中闻听,急忙下令赶紧收缴所有的劝降信,任何人敢私藏皆立斩不赦。   “陛下,臣以为当分兵取灵丘,接应博陵和上谷的冯将军所部入河东。”   “尉迟恭、秦琼二将听令,朕令你二人各率兵一万二千人,前往灵丘城接应冯将军。”   “程咬金、薛万彻二将听令,朕令你二人各率兵一万二千人,前去攻打西陉关,抢在突厥人之前,把此长城险隘夺到手,若是顺利,则继而分兵占据桑干镇。”   “郭孝恪、程名振,命你二人各率一万二千人去取土城。”   “齐国远、李如珪,命你二人各率兵一万二,前往攻取楼烦关城,若是顺利,向北夺取马邑郡善阳城。”   罗成一下子派出八位大将统兵近十万分取关城,雁门关下只留十万人,剩下的一些兵马,则被他派去恢复雁门和楼烦二郡所收复诸城的秩序。   连日未雨,天气十分炎热。   皇帝的御帐里还好,有一盆盆的冰块镇着,这些冰块都是附近城中豪强士族家里存储的冰雪。   之前刘武周反,代北不少豪族倒向他们,如今皇帝一来,他们又纷纷赶来请罪。   对于那些在叛乱中坚守立场,没跟刘武周同流合污的家族,罗成给予了充分的肯定和奖赏。   但对于这些附从刘武周的家族,罗成却没有客气。   虽然皇帝下旨,要严格甄别附逆者,对那些只是被迫从贼出过钱粮的,还算网开一面,但对那些如苑君璋家族这样全力附逆谋反者,则是直接抄家灭族。   家主处死,没收所有财产,女眷没入掖庭教坊,男丁全都发往边疆屯田,其奴仆则没入官。   现在收复两郡,被这样处置的家族才几家而已,可却已经深深的震动着代北河东的这些士族豪强们。   上次收复太原后,皇帝狠狠处置了太原王氏,几乎把整个王氏连根拔起,只留了王通王珪两支。   此举确实也引得许多河东士族心中不满,这次刘武周叛乱,有人便也暗地里跟叛军眉来眼去,甚至悄悄合作。   御帐中虽有冰块降温,可此时那几十个代北豪强士族之长,却都个个汗湿衣背。   皇帝一直笑着,可他们却觉得那笑容很可怕。   因为现在这一批,几乎都是跟刘武周叛军有些暗里往来的,或送过钱,或捐过粮,或者派子弟加入其中。   总之,没一个身家清白的。   皇帝刚才直接给他们每人发了本小册子,上面详详细细的说明了他们的通敌证据。   苑家被抄没了,刘家被抄没了,他们还没被抄,可谁知道皇帝会不会一挥手,把他们家族也从代北连根拔起。   皇帝的左手边站的是亲军都尉李君羡,他脸上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在他看来,那几十位代北豪族家长,此时就如案板上的鱼肉,任皇帝宰割。   “朕知道代北之地苦寒偏僻,大家日子过的都不容易。虽说诸位不少家族都是在代北百年甚至是不止百年的豪族,可以往也遭受了许多边乱,正因为这代北特殊的地理和历史,使得你们有自己的生存之道,这本来无可厚非的。”   皇帝话锋在这城一转。   “只是呢,朕不喜欢你们过去的那种处世方式,或许在你们看来,代北这块边地,一会胡人南下,一会朝廷收回,甚至时不时的还有胡人过来劫掠一番,朝廷有时进有时退,可你们的家族却生根于此,无法离开,所以突厥人来了,你们向突厥人进贡,朝廷回来了,你们向朝廷交租……”   “这样不好,朕很不喜欢。”   皇帝给这些人另外一个选择,或者说没的选择。   罗成要求这些代北豪族把手中的田地产业全都交给朝廷,而朝廷会给他们在六京之地为他们赐地建宅迁居过去,以安置各族中的老弱妇孺。然后再给他们在安南置换土地田庄,一比二置换,代北的地一亩换安南交趾等郡两亩地。   尉迟林脸上的汗水滑落,擦都不敢擦一下。   尉迟家族是雁门百年强族,其实他们是汉化鲜卑,鲜卑与汉人联姻混血,汉化的程度很高,在这代北也算是生根发芽,势力也很强。   尉迟家族男丁上百,家中僮仆家丁过千,甚至有自己的家兵二百多人。这在雁门这样的边地,也是一支很强的实力,他们一面拥有大量的田庄,一面又长年深入草原贩卖马匹南下,可以说是有钱有钱要人有人。   过去尉迟家跟刘武周关系本就不错,刘武周叛乱前,尉迟家就也已经花钱打通关节,安排了好几个子弟在鹰扬府中任职。   刘武周叛乱后,尉迟家暗中支持,给钱给粮,还派出好几个子弟带着家兵过去,刘武周的那个小朝廷里,尉迟家就占了一个大将军和一个尚书之位。   尉迟林十八岁那年便继承了父亲留下的家族族长之位,在动荡的边地炼出了一身左右逢源的本事。   “陛下,臣愿意拿出三千石粮来劳军犒赏。”他小声地说道,“还有,臣愿意拿出一半的家财来助军平叛。”   尉迟林很清楚皇帝那番话里的意思,如果到那地步,尉迟家差不多就破家了。迁往六京安置,可却只安置老弱妇孺,这就是人质啊。而青壮族人,却要把家业置换到安南去。   那几乎是天涯海角了,习惯了代北寒冷朔风的他们尉迟家,要去那瘴气横行的安南?那安南的酷热他们受的了吗?   别说两亩地置换一亩地,十亩换一亩他也不愿意去啊。   而且他尉迟家在代北靠的不仅是那点地,还是家族的贩马生意,去了安南,还怎么贩马?   可惜,皇帝并不是跟他们商量的。   “不想去?还是说你们还想留在代北,好继续通敌助叛?嗯?”   “小民不敢,不敢。”尉迟林等吓的全跪伏在地,连声不敢。   “不敢?那朕就姑且相信你们不敢吧,朕给你们选择,要么去安南,要么就交给三司审查你们通知叛逆之罪,二选一,选吧!”   尉迟林趴在地上,屁股高高撅起。   身体抖的跟塞糠似的,这个脸色苍白的中年尉迟家主,此时看似懦弱,可实际上在雁门郡,他却是出了名的狠辣。   敢跟尉迟家做对的,可向来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甚至会失踪。尉迟家既贩马,也放贷,借了他们家的羊羔利,到期还不了的,很多人都只能卖0身为奴,被他送到草原去做牧羊奴。   但此时,在大秦皇帝面前,尉迟林却什么也不敢说。   他只是跪在地上,不停的哀求皇帝,说愿意拿出一半家财来进贡给皇帝。   可罗成丝毫不以为意。   他是大秦天子,不是一个绑票勒索的马贼。   “朕不讨价还价!”   尉迟林一下子瘫在了地上。   尉迟家族完了。   御帐中,哭声一片。   可皇帝嫌恶的一挥手,马上就有御卫将他们拖了出去。   这些人被拖走后,帐中一时清静了不少。   皇帝对枢密使张须陀道,“隋开国以来,对北方草原部落胜多败少,可中原与草原却依然还是在长城内外拉据着,到如今,这太原以北的几郡,就人烟稀少,更别说雁门长城以北的塞外了。是时候改变一下政策了,阴山以南,将会是中原与草原新的边境线,大漠将是中原与草原游牧部族的缓冲区,长城内外,今后都不允许这些游牧部族自由来去。”   “就先从这些代北的豪族们开始吧,把他们迁走,再迁来屯田垦边的百姓,设立新的边疆戍卫军府,进驻府兵。”   老将张须陀对此表示支持,“但愿边塞早日恢复安宁!” 第877章 天子守国门   “等此战结束后,是否重修长城?”   萧瑀问皇帝。   长城,自战国时起,各国就开始修建长城以御外敌,各国和历朝修建的长城加起来,东西早不止万里之长了。   甚至在河东代北之地,还有了两段长城,马邑北有外长城,而马邑南又有内长城,可以说,代北之地,正是防御北方游牧民族的重中之重。   隋朝立国后,也多次修建长城,杨广继位之初,就修建了马邑外长城的西段,从榆林郡的黄河岸边,一直修到了杀胡口附近。   长城的作用还是非常明显的,故此历朝皆修。   可皇帝却摇了摇头。   “朕有意把边境推到大漠南缘,推到阴山之北,所以这长城没有修的必要。”   以往历朝历代的长城,其实位置都大抵差不多,这条长城线,其实就是后世发现的四百毫米等降雨线,这也是农耕文明和游牧文明的交界线。   这条线也是半湿润和半干旱区的分界线。   往北,干旱少雨,农业庄稼种植艰难。   故此,千百年来,长城便始终是在这一条线上。   而对于罗成来说,如果守着这条线,那就意味着许多战略高地其实是要拱手让出的,这将处于一个很被动的守势。   他更希望把边境推向北面,推到阴山之此,推到大漠南缘去。   “北魏之六镇关防?”   张须陀想到了北魏的六镇防线,北魏本是鲜卑拓跋部,最后击败西晋亡国以来的北方诸胡,统一北方。他立国后,立都平城,也就是后世的大同,此时的云中。   因为都城靠近阴山,北方游牧的草原霸主柔然时常威胁着平城,于是北魏在阴山一线修了两千里的长城,又设立了六大军镇,此后,又在南面修了塞上畿围长城。   北魏的北长城,是修在阴山之北的。   不过这长城在阴山北缺少地势支撑,边境墙的作用更突出,比不得南线长城的坚险,利用群山险峰,然后以山隘设关。   “最好的防御便是进攻,我以为要对付北方的游牧民族,一味的修筑长城防守其实是不行的,我们必须能够打出去。边打边拉,恩威并济,如此方能立于不败之地。”   虽然眼下还没击败颉利,还未收复代北、河套地区,但罗成已经着手开始谋划以后的北疆防御了。   他不再费力再修复长城,也不想再加固关隘。   只是千日做贼的没千日防贼的。   北方边境线如此漫长,想要全线防御,防线太长,漏洞也太多。   倒不如推进到更北面,在那里修筑城池堡垒,设立军镇,驻守兵马。以堡垒锁链,取代长城防线。   堡垒锁链虽然不是没有缺口的墙,可堡垒锁链强在主动出击,以主动出击取代被动防御,而把边境往阴山外推进,能大大增加缓冲地区。   代北这片可耕种区,就不用成为边疆战乱缓冲地区,这里就可以成为农耕区。而把漠南代北等地全都放在边镇之后,则北方的游牧部族就没有了进攻中原的据点。   他们跨过大漠南下,就得直面中原王朝的北疆边镇,不像过去,阴山南北、河套地区,甚至是代北地区,都成为他们放牧养羊的地方,每次劫掠袭扰,都是直接从漠南出击。   “不修长城!”   这是罗成第一次跟朝廷的军方重臣说出来。   “不修长城。”张须陀听完皇帝的话,也觉得一腔热血沸腾,哪怕是隋朝那么强盛,也不敢说不修长城,北魏当年雄霸北方,一样要修长城,还修了几条。   罗成的计划是等收复北疆后,便于阴山之北设立军镇,初步计划是仿北魏设立六镇,把守着阴山北的几大山口要道。   这样便把漠南、塞北等地,皆置为军镇防线之后,然后迁移百姓屯田垦荒,如关外辽东一样,让其成为一个充满活边的边疆之地,而非过去那种荒凉的缓冲地带。   此时的气候,远比后世的温暖。   因此,四百毫米等降雨线,其实也更北些。   雨水充沛,河流众多,河套、代北,那都是米粮川,同样的,这些地方在草原部落眼里,也是最肥美的牧场。   十万大军兵分四路去攻夺雁门其余关城,而皇帝的十万大军包围雁门,也并没有闲着。   一支支轻骑散布在雁门城外。   而一支支辅兵部队,则在城下土木做业。   在城外挖壕沟筑土墙,把雁门郡城给包围了进去,另一方面,红衣大炮和中小型投石车,也正在从后方不断运来。   城下,还有征来的许多工匠民夫,正在全力打造各式各样的攻城器具,云梯、壕桥、冲车等等。   皇帝没急着攻城,面对雁门这样的大城,上次始毕二十万人攻了一个多月都没攻下,他不想强攻,他也不急,只要有充足的准备,再坚固的城,也一样得倒下。   进驻雁门楼烦二郡的官员们,也开始带着秦军士兵,组织重新登记户籍人口、清丈田地宅园。   新设军府,建立屯庄,分田授地,后方倒是好一片忙碌景象。   许多旧豪族,这次都被皇帝迁走,就算没被叛乱牵连的,也被皇帝下令田地限额买回,他地置换。   两郡的太守、郡丞、县令、县丞等所有官员,全都被更换一新,甚至地方上的那些胥吏,这次也来了个大洗牌。   至于说之前那些山贼马匪,这次更是难逃一劫。   管你是突厥牧民半牧半劫,还是豪强地主家的家丁半民半匪,一样全都清剿干净。   有二十万大军做后盾,剿匪进行的很顺利,清丈田地,登记户籍也很顺利,分田授地,移民屯田都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虽然这么大的军队聚集在代北,粮草消耗巨大,可这次皇帝依然是拿出了盐引、茶引、酒引等好东西来招商运粮,因此倒也大大减轻了官府的负担。   而两郡抄没的那些通敌投叛者的家产钱粮,也就地筹集了不少粮草。   雁门城中。   刘武周此时城中虽有五万之兵,可一天天过去,心里也越来越慌。   “授军呢,颉利可汗的突厥援军怎么还没有来?”   继续这样下去,要不了多久,罗成就将准备周全,到时发动攻击,势必就是雷霆一击了! 第878章 不和亲、不赔款、不割地、不纳贡   云中城下。   一队大秦骑兵护送着一位使者到来。   “大汗,秦国派使者到。”   颉利哼了一声,“来的是何人啊?”   “秦国鸿胪寺少卿温彦将温大有。”   颉利哼了一声,“没听过。”   他问坐在下首的杨善经,“隋王可听过此人?”   杨善经是可敦义成公主之弟,不过是堂弟,他于战乱中来投。颉利听从可敦的建议,册立杨善经为隋国天子,过去隋朝强大时,中原天子册封突厥可汗。而如今世道变了,突厥可汗却在中原大肆册封小可汗,甚至还册封了隋天子。   不过很明显,这隋天子杨善经不过是颉利扶立的一个傀儡,好以此插手中原事务。   杨善经是隋观王杨雄的庶出孙子,杨雄曾是文帝朝中四贵之一,是宗室里威望最高权势也最重的。   杨善经本只是一个庶子的庶子,不过毕竟是宗室子弟,见识还是有的。   “回大汗,温彦将是河东太原温氏三杰之一,他兄长温彦宏字大有,如今是秦帝罗成的翰林学士,温彦博温大临则是太原太守。温氏三兄弟投秦之后,深得罗成信任倚重,兄弟三人俱得授要职。”   “原来如此啊,不过是个读书人是吧?”   “温氏三杰俱是一时名士。”   颉利却哈哈笑道,“既然只是读书人,那就无所谓了,读书人的嘴皮子再厉害,能厉害过我突厥勇士的弓箭吗?带他过来吧!”   温大有入金狼帐。   “大秦鸿胪寺少卿温彦将奉吾皇之令前来照会突厥颉利可汗。”   颉利翻眼打量这个秦国名士,“见到本大汗为何不跪拜?”   “突厥本为我中原之附属臣邦,如今我家天子为中原之主,颉利可汗便是我家天子之臣,我代表天子而来,见到你岂有跪拜之礼,相反,颉利可汗你面见天使,为何不跪拜?岂不失礼耶?”   颉利一拍桌子。   “放肆,罗成什么时候成为中原之主了?他不过是一隋将尔,也妄想谋朝篡位?也不问问我突厥答不答应,告诉你,如今本大汗已经扶保大隋宗室善经公继隋天子位,某大汗要扶新天子重新恢复隋家江山,罗成作为隋臣,岂不亲来跪拜请罪?”   温彦将却也不示弱。   立即反驳道,“我家天子乃是由隋帝禅让传位而继承中原帝位,如今四海归心。反倒是你颉利可汗,你本只是突厥一设,当初你兄长始毕反叛大隋,被我家天子奉旨诛灭,尔后朝廷立你兄长俟利弗设为处罗可汗,你却在漠北叛乱。先前处罗可汗死,我家天子已立始毕之子阿史那什钵苾为突厥突利可汗。”   颉利冷笑,“胡说,俟利弗设不过是你们立的傀儡,至于什钵苾那个忘本的小崽子,他早就认贼作父,当了罗成的干儿子,又哪还有什么资格继承突厥汗位?我,才是突厥的大可汗。”   颉利自立为突厥可汗,又册封杨善经为隋天子,可那边罗成一样在处罗可汗死后,马上立了始毕可汗之子,也就是自己先前收的义子突利小可汗体钵苾为新的大汗了。   两边都是针锋相对,互不退让。   “颉利可汗,我家天子让我转话给你,若是你识时务,那么现在就马上撤出代北定襄,撤回漠北,只要你上表称臣,忠心归附,则我家天子愿意册封你为漠北的小可汗,给你划分封地草场。可若是你再执迷不悟,我大秦五十万大军已经四面而来,到时休要落得跟始毕可汗一样下场,可就悔之晚矣。”   说完,温大有又看了眼身着龙袍的杨善经。   “还有,请把顺国公思摩将军放还,并把杨善经交由某带回去。”   颉利怒道,“莫以为号称五十万就能吓倒本大汗,本大汗岂容罗成欺诈?回去告诉罗成,把执失思力给本可汗放回,本汗倒有可能考虑下与罗成谈一谈。”   颉利告诉温大有,就算要谈,也不是谈他撤回漠北,而是要罗成把定襄、涿郡、云中、雁门、马邑、楼烦、太原、范阳、上谷这九郡割让给突厥,并且以后秦国每年向突厥绢马互易,双方每年易马两万匹,每匹马易绢五十匹。   这实际上就是强买强卖,一匹马根本值不了五十匹绢,一半都未必值,而且每年两万匹马,这个量太大,秦国若统一天下,也有自己的牧场,哪需要一年花费一百万匹绢去买突厥马呢。   况且,突厥也未必会拿好马来卖,这就是变相的敲诈勒索,等于要大秦向突厥进贡了。   “还有,我儿叠罗支如今也已经十二岁了,按我突厥之传统,他已经长大了,可以定亲了。本大汗欲与罗成结亲,向他求娶一位公主,算是两家结好之象征。”   可颉利的话刚落,温大有便毫不客气的拒绝了。   “我大秦天子曾立下训言给诸位皇子们,不称臣、不和亲、不赔款、不割地、不纳贡、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   这一席话,温大有说的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一字千钧。   那位身着龙袍的隋天子杨善经听了,也不由的眼中闪过惊讶之色。他看向温大有,感觉像是看到一个陌生力。   什么时候,这些儒家士子,也能说出这等豪言壮语了?   那个秦皇罗成,他从没见过,但能跟自己的皇子们说出这样的一番训言来,还真是铁骨狰狰,霸气无比啊。   汉帝国到隋帝国,面对草原部族的威胁,哪个又不曾和亲呢?和亲有的时候,确实是极有效的手段。   可现在,罗成却说不和亲。   “哈哈哈!”颉利大笑,只是这笑声却是带着恼怒的,“你居然敢拒绝本大汗的提亲,好,拒绝的好,既然如此,那就休说本可汗没给你们机会,回去告诉罗成,准备决战吧。”   “他既然不肯割地和亲,那本可汗就亲自率突厥勇士来取地,来夺亲!到时,朕还要把罗成的脑袋砍下来,将他的头骨做成酒器,庆功宴上用来饮酒!” 第879章 传国玉玺   金狼大帐中,颉利生着闷气。   “扶立杨善经为隋王,看来并没有什么用,罗成丝毫不理会,连温大有这样的河东士族也一样不理会。”   可敦义成公主倒不气,这是很明显的事情,罗成都当天子了,怎么还可能会在意隋家的天子。真要在意,当初又怎么可能逼杨暕禅让?   “最可气的是,那温大有走之前,居然还向本汗宣读罗成的诏令,居然说册封本大汗为归化侯,要授杨善经为归命侯,还说封李渊为归德侯、封窦建德为长乐侯,说要在京都为本汗等置第而待,简直是狂妄。”   不仅如此,罗成甚至还给这几家的一些大将文臣也都已经授了官职爵位,说给他们在京建好宅院,等他们来投。   这岂不是公开挖墙脚?   “大汗,罗成狂妄那是因为他有这个狂妄的本钱。如今他略战上风,但胜负谁手还未可知,只要大汗能够不犯错,罗成狂妄不了多久。”   颉利叹气道,“可惜我那几儿太无能,否则,本可汗岂让罗成嚣张狂妄。”   这时可敦便向颉利建议,说如今隋天子虽扶立,但还没有威望。若是颉利可汗能够把掳掠到的汉人划给杨善经管理,并划给他地盘城池,则隋王朝的旗帜便能真正立起来。   “还有,如今萧后还在关中李渊那里,李渊还有从她手里夺得的传国玉玺,请大汗派人向李渊接回萧氏,并让他把传国玉玺交萧氏带来。并且,让李渊把在关中的隋家宗室族人一并接来。如杨恭仁杨恭道杨师道等,皆是善经的叔父,且有才能,若让他们来辅佐天子,再有传国不玺,定能重新号召天下子民拥护。”   突厥人自南下后,虽然说劫掠杀人擅长,可对于农耕文明的城池乡村却没有管理统治经验,他们只知道放牧,却不懂的耕种。可敦劝说把这些攻占的地盘,都交给杨善经的朝廷来管理,把突厥历来劫掠到的汉人百姓士人,也交给杨善经。   当然,可敦说这样有个很实在的好处,首先杨善经能管理好这些农耕区,其次他治理好这些地方后,粮食产出可供给突厥军队,能给突厥进贡纳租。再者,以后也能成为缓冲区。   毕竟,突厥虽强,可也不可能一下子就打到洛阳去打到关外去灭掉罗成,就算这次能击败罗成,那未来也还是持久而漫长的对峙战争,因此这个缓冲区很重要。   还能利用隋家旗号,来控制新占领区。   “李渊岂肯把传国玉玺交出来?”颉利疑惑。   “李渊新近大败,如今可谓是元气大伤,甚至是伤筋动骨,若是没有我突厥支持,只怕他根本撑不下去了。眼下别说要一个传国玉玺,就算大汗想要李家公主出嫁和亲,他们也一样会肯的。李渊为了能够保住帝王,绝对肯付出一切。”   “李渊那个无用的家伙。”颉利骂道。   “大汗,李渊虽无用,但有他占据关中,可牵制罗成不少力量,因此,大汗不能让李渊就此败亡,得扶他一把。”   “好吧,那本汗就派康鞘利率五千骑去一趟长安,顺便也要李渊兑现他的承诺,将丰州、胜州之地交给本可汗。”   “大汗可以增援保护为由,派步利设和欲谷设各统本部一万帐南下,分驻漠南丰州和河南地胜州,如此一来,也不怕李渊阴奉阳违不肯交出地盘来。”可敦再次建言。   步利设和欲谷设都是颉利的兄弟,两人手下各有一万帐的人马,实力也算强劲,对颉利也比较遵从,若让两人把本部移驻过去,那李渊交不交都没影响了。   “处罗之子郁射设也还算听话,如今是否将他从漠南移走,移到灵州如何?”颉利问,郁射设是处罗之子,先前处罗成为罗成傀儡,其子郁射设被分封为十设之一,颉利漠北打赢后,郁射设也很快归附。   这次随他南下,表现不错,不过他终究是处罗之子,漠南敕勒川这块水草丰美之地,颉利不想给他继承。   “那就让郁射设率本部一万帐去灵州,那也是水草丰美的河套之地,相信他会满意的。而让他前往灵州,也能够趁李渊如今兵败虚弱之际,把整个河套都控制在手,将来还可以进而把河西控制在手,未来既可威慑关中,又可对西域的射匮可汗形成包夹之势,为将来大汗一统整个东西突厥做好准备。”   颉利一听这个,非常满意。   说实话,东西突厥内讧分治已经多久了,当年西突厥达头可汗也曾想凭西突厥之强而把东部统一,本来西突厥只是突厥汗国的一个分封小汗国,可如今却常常压在东部之上。   统一东西突厥,这在颉利心里,是比南侵中原更重要的大业。   步利设率一万帐驻丰州,欲谷设率一万帐驻胜州,然后郁射设率一万部驻灵州,如此一来,整个东西河套地区全都在他们突厥掌握之中了。   东可南下威慑长安,西进可取河西走廊,直逼西域诸国。   阵阵夏风吹过,让颉得有些飘飘然起来。   他心中已经描绘起美丽的未来了,等此战击败罗成后,顺势南取太原,东取范阳,到时他留下一支兵马扶立傀儡天子杨善经驻太原,然后他返回阴山下的漠南汗庭。要不了十年,他将往攻西域,一举统一东西突厥诸部,重新恢复大一统的突厥大汗国。   “大汗,是否还要跟秦国交换俘虏?”   一名附离进来询问。   颉利不想放掉阿史那思摩这个叛徒,可执失思力是他手下心腹大将。   想了许久,他都犹豫不决。   “大汗,不如先把执失俟斤换回来,思摩如今只是一俘虏败将,手下兵将尽失,放他回去也无妨。”义成公主倒是给颉利拿了个主意。   “既然可敦说换,那就换吧,他娘的罗成,倒是硬气,只是不知道等本大汗击败他时,他还如何硬气。”颉利恨的牙痒痒的道。 第880章 我也想当皇帝   桑干河畔,涿郡,怀戎。   一个中年光头坐在怀戎城的太守府中,他的怀里,还拥着一个同样光头的年轻女子。   “齐王还没有到吗?”   光头男人眉头紧锁,这已经是他不知道第几次询问齐王高开道了。   “回陛下,齐王应当马上就到了。”   “马上就到,马上就到,你们这话都已经说了多少遍了,可到现在也没见人,倒是赵贵的兵马来的快,再打下去,就要打到怀戎城来了。”   赵贵率大军出军都关,一路上势如破竹。   大乘佛国治下的诸城,纷纷失守。   眼看着,就只剩下了几座城池了。   都说嘴上没毛,办事不牢,但头上没毛,同样成不了大事。这年轻的光头和尚高昙晟,年轻时在五台山出家为僧,可后来因耐不住清规戒律,于是便因犯戒被逐出山门。下山后,他四处招摇撞骗,倒也混的逍遥自在。   从此成了一个酒肉和尚,甚至还勾搭上了一个美丽的年轻尼姑。   眼看着天下动荡,那些野心之辈,不论出身不问身世,只要有胆子都能称王称帝,他便也心骚动起来。   高昙晟选了一条自己的路子,他借传法为名,开始搞起了弥勒教。这弥勒教本就是在乱世中常被野心人利用的邪教,到了他手里,他更是发扬光大,四处秘密开劫设法,到处招揽诱骗信众。   甚至与突厥人勾结,又拉拢士人豪强官吏,最终一朝起事,居然还真的成了。   短短时间内,就拥众数万,占据了军都关外的涿郡之地。   其实也只是因为涿郡不是之前的涿郡了,之前的涿郡重心在范阳一带,后来涿郡改范阳,又把原军都关外之地新置为涿郡,又划归到定襄道管辖。   这里关外之地,人烟稀少,定襄道对这边也是鞭长难及,范阳虽近却无管辖之权,这才让高昙晟钻了个空子。   但说到底,这个新涿郡人口少地势偏,所以起事虽易,但起事后其人口和地理也限制了其发展。   高昙晟靠着大胆招纳高开道,又向突厥称臣,倒也暂时风光了几天。   可大秦一反击,范阳的赵贵兵出军都关,他就现原形了。   现在他只盼着结义兄弟齐王高开道能早点回援,否则他的都城将被攻破,自己和皇后也可能要成俘虏了。   这个时候,他的弥勒教众们,根本抵挡不了秦军的攻击,甚至不少人都是一遇秦军就败逃,甚至直接投降的。   “报!”   “陛下,齐王率军两万,并五千突厥骑兵已到城外十里处。”   高昙晟一听,立时满脸喜色,终于得救了。   “秦军呢,赵贵的秦军呢?”   此前,赵贵军出军都关,连破七八座城池,其前锋五千人也抵达了怀戎城东。   “赵贵军见齐王大军回援,已经吓的往东撤逃了。”   “哈哈哈,齐王威武,诸卿,随朕前去迎接齐王入城。”   城外。   高开道骑在马上,看着秦军缓缓向东后撤。   他也没有追击,只是静静的看着他们撤离。   一名军官向高武道禀报军情,大乘佛国现在只剩下了一座涿郡城了,城中大约只剩下不到一万人马。   许多兵将不是溃逃就是投降秦军了。   “若非出军都关后山路难行,军粮运输不便,赵贵早已攻破怀戎了。”   “入城吧!”   高开道一脸冷漠的道。   数万大军在城外扎下大营,高开道带着麾下大将张金树以及养子百余人一起入城。   城门口,光头皇帝高昙晟已经带着他的光头皇后乘着金车来迎。   “幸齐王勤王救驾及时,否则朕几不保也。”高昙晟拉着高开道的手高兴的道,并且当众下旨加封高开道为太尉、尚书令。   “谢陛下。”   高开道拜谢。   高昙晟手挽着高开道的手登上金辂车,乘车同返。   接风庆功宴上,高开道没怎么喝酒。   宴会快结束时,高开道端着一杯酒来到皇帝面前,“陛下,臣再敬你一杯酒。”   “朕醉矣,不能再喝了。”   高昙晟舌头都有些发麻了,不想再喝。   可高开道却举着酒杯没有收回的意思。   “陛下,请喝了这杯酒。”   “这杯酒有什么特别的吗?”   高开道笑着道,“这是一杯毒酒,无色无味,饮后立毙,但不会有痛苦。”   高昙晟面色大变,“齐王这玩笑一点也不好笑。”   可高开道却冷笑道,“这并不是玩笑,我觉得你可以上路了。”   “来人,护驾!”   高昙晟大喊。   可是左右并无人上前。   反倒是高开道的养子上来一群,个个手执兵刃。   “高开道,朕待你不薄,为何谋反?”   “不为何,我只是也想当当皇帝。”说完,高开道让养子们按住了高昙晟,然后把那杯毒酒灌进了高昙晟的嘴中。   高昙晟挣扎着,没一会就咽了气。   看着依然怒目圆睁的高昙晟,高开道冷笑,“没有那个实力,也想当皇帝,不自量力。”   毒杀高昙晟后,高开道对外却宣称是高昙晟暴毙而亡,于是不客气的以皇兄身份接过了皇位,并改国号为燕,改年号为始兴,加封百官诸将。   那位突厥将领得到了高开道送去的许多金银钱帛,还得到了高昙晟的皇后尼姑静宣。于是乎,他便对于怀戎的这场宫变无动于衷,反正只要怀戎这支人马还效忠突厥颉利可汗就行,管他谁是头。   军都关下。   秦军大将赵贵还在督促后方转运粮草,范阳兵马出关后连破七八城,可所得粮草极少,赵贵不得不召民夫从后方运粮过来。只是山路难行,加之夏季多雨,导致粮草迟迟供应不及,也让赵贵的兵马难以行动。   “报,怀戎敌将谢棱派来前来送信请降。”   “谢棱?”   “他是高昙晟养子,先前被授封为左武卫大将军、燕郡王。”   “那他为何派人来降?”   带着几分疑惑,赵贵让人把来人带进来,等他看完书信后,半信半疑。   “高开道突然兵变,弑杀了高昙晟,然后自立为燕帝?现在谢棱欲归附我秦,愿为内应?”   “是的,我家将军只想借秦军报仇雪恨,诛杀弑君者高开道,另无他求,因此愿率麾下请为内应,事后愿率部归附。” 第881章 假戏真做   “节下,当心有诈。”   一名参谋提醒赵贵,这个时候谢棱突然派人来请为内应归附,要秦军接应,显得很微妙。   “你说的很有可能,但也只是有可能。”身为一军统帅,赵贵要考虑的问题很多。比如他奉旨出军都关攻涿郡,虽说进展顺利,但现在也遇到了麻烦。一来是随着进攻的节节胜利,他的兵马已经出军都关二百多里。   二百多里若是在平原上,轻骑一日夜便可疾驰到达。   可是出了军都关后,这一路来的地形都不平坦,尤其是出军都关的那三十六里峡谷小道,更是难行。再加上此时夏季,运粮极为不便。涿郡被高昙晟占领这段时间,不但没有什么生产积储,反而弄的到处一空。   想就地补给也难。   兵出的越多,赵贵的后勤压力就越大。   偏偏现在高开道率了一支大军回援怀戎,若无充足粮草,赵贵也不好打这仗。   “高开道此人,我知道一些底细。”   这位被称为紫面天王的开国功臣,以前跟着皇帝北上东征的时候,路过平原郡的时候顺便剿了一次匪。   “说来,那还是大业六年时候的事情了,距今都已经八年了。我们奉旨北上涿郡集结准备东征,路过平原郡的时候,鹿角关刘镇将请陛下帮忙剿灭豆子岗中的阿舅贼刘霸道……”   说起那段往事,赵贵还是很兴奋的,那时的他还只是一个队头。   “高开道是河间人,最早是跟着格谦的,而格谦又是刘霸道结义兄弟。高开道家以前是世代煮盐为生的盐户,他打小就力气大,长大后,奔走走马,跑的极快。隋末时,百姓的日子都难过,尤其是河北河南一带的百姓,因征辽课役极重,许多人都开始逃亡。”   高开道也因此逃亡,后来加入到了同乡格谦手下,他很卖力也很勇猛,可却并不得格谦看重,直到罗成他们围剿豆子岗那一次,格谦被围,正是高开道拼死背起身受重伤的格谦,带着他突围逃出去,此后,格谦把他当成兄弟,对他十分看重。   虽说豆子岗当时受罗成围剿,元气大伤。可等罗成北上后,格谦等人很快卷土重来,势力迅速恢复,他们攻城破地,到处劫掠,这段时间,高开道也因此成为了格谦手下重要大将。   不仅,罗成东征返回,出任河南讨捕大使,格谦再次兵败罗成之手,只是这次连命都丢了。   高开道仅带着百余人逃出,藏迹于海边许久。   等后来罗成再次入辽后,他才重出江湖。   此后多年,他自立过山头,也曾依附过其它势力,但打来打去,也没打出什么名堂来。   后来,山东为罗成掌握,大半个河北又为窦建德所据,高开道混来混去,便混到上谷王须拔的手下去了。   不久后,王须拔死,上谷贼归附秦军,高开道也跟着投降归附,被授了个校尉之职。   本来,若是他本份点,那么这是一次很好的洗白机会,可以重新开始,抛弃过去的贼匪身份,当一个大秦军官。   只是当惯了乱贼首领的人,哪里又一下子适应的了官场军队中的条条框框,再说了他这样出身的投降军官,本就也不怎么受待见。   于是等北方乱起,高开道干脆又反了。   可终究还只是草寇,很快又被击败,于是便去投高昙晟。等他在颉利那边得了支持,回来便把已经被他摸清底细的高昙晟干掉了。   “在某看来,高开道始终不过是一贼寇尔,而且是个没有什么本事的贼寇。”赵贵很瞧不起高开道,曾经有过一份珍贵的机会摆在他的面前,可他却不知道珍惜。   当皇帝,皇帝岂是那么好当的?   赵贵没听过谢棱之名,也不了解此人,但既然此人曾经是高昙晟的义子,还曾是他授封的燕郡王左武卫大将军,那么现在高开道弑杀高昙晟后,谢棱要内应投诚,也完全说的通。   “若得谢棱为内应,则我军可轻松夺取涿郡怀戎,击溃高开道,免于眼下困境,因此完全值得一试。”   “节下,万一这是个陷阱呢?”   “打仗嘛,哪有不冒险的,只要我们做好足够的准备,就行了。”   赵贵下令,让前军的渔阳郡丞邓暠率军前去接应谢棱,自己随后赶来。   怀戎。   邓暠接到赵贵军令,不无担忧。   可既然军令已下,他也只得执行。   深夜。   怀戎城头上亮起了数盏红灯笼,邓暠见到,便令早已准备好的兵士悄然摸向城门。   跳荡刀兵来到城前,发现城前果然没有防御,城门已经大开。   “某便是谢棱,快随我入城诛杀高贼!”   城门前,一将喊道。   邓暠再无怀疑,下令全军抢入城中。   内城,府衙之中。   高开道悠然的喝着茶,麾下大将张金树大步进来。   “秦贼可是已经入城?”   “陛下,秦军已然中计入城了。”   “哈哈哈,果然不出朕之所料,很好,给城外的突厥人发信号,让他们出击,是时候收网了。”   只是张金树却迟迟没动。   “还有何事?”   张金树站在那里,缓缓开口道,“我跟随陛下算来也有十年了。”   “是啊,十年一晃而过,时间过的真快啊。”   张金树继续道,“十年了,打打杀杀,东奔西逃,就没有一日安稳过。说实在的,这样的日子过够了,疲倦了。本来,去年兄弟们随陛下归附大秦,已经安定下来了的。”   高开道皱眉。   “阿树,当初我带兄弟们归附秦军,那也是一时权宜之计,但你也看到了,那些秦军官将根本不拿我们当自己人,处处瞧不起我们,那样的日子憋屈无比,有什么意思?”   “可是毕竟这是洗手上岸的机会,说实话,这些年兄弟们手上沾染了太多鲜血,大家都厌了。”   “阿树,你到底想说什么?”   “其实,在上谷的时候,我们好多人都已经不想再反的,是你逼着大家又反了,可回头想想,这一切又有何意义呢,难道就是为了今天你能当上皇帝,可这皇帝又能当几天呢?”   “放肆!”高开道感觉不对劲。   “哈哈哈,我跟了你十年,喊了你十年大哥,对不起,我累了,不想再跟着你造反了。”   “来了,护驾!”高开道大喊。   “没用的,你的那一百多个养子我早防着,白天的时候我就派人过来假装找他们喝酒,趁机割断了他们的弓弦,刚才又让人抱走了他们的刀枪,而且,你的那些养子里,有一半多的人其实也厌恶继续这样下去了。”   这时,外面终于传事鼓躁之声。   “再告诉你一件事情,谢棱其实早已经被我说服了,因此他并不是假降秦军,而是真降,现在他带着秦军已经入城来了。”   “混账!”   高开道大怒,起身把架着一边的大刀提起。   张金树拔刀,大喝一声。   外面门被撞开,张金树的亲兵们已经提刀冲杀进来了。   半个时辰后,邓暠在亲兵拥护下进入牙城。   张金树提着高开道的首级相迎。   “这就是高开道吗?”   “是的。”   验证过后,邓暠让人用水银盒装好,送往赵贵处报捷。   一代枭雄高开道,弑杀大乘佛国皇帝高昙晟后,自称燕帝,可仅当了三天皇帝就被麾下大将张金树所杀。   本来他还欲设伏诱秦军入城聚歼,结果却不料假戏成真,不但秦军真的入了城,自己还掉了脑袋。   五千突厥兵一直在城外等着出击的命令,结果左等右等不至,反倒是快天亮时等到了秦军和燕军的联手夹击,一场大战过后,五千突厥军非死即降,全军尽没。   数日后,赵贵率亲兵赶到涿郡怀戎。   此时战斗早已经结束,秦军尽复涿郡之地,邓暠还派一军兵出长城,进驻怀荒,扼守此处出塞之路。   当赵贵看到高开道那颗浸在水银里,保存的栩栩如生的首级后,不由的惊叹,“真想不到如此曲折惊险,若非张金树等厌战归附,本帅几乎就要中了高开道的陷阱了。”   “节下,如今已经收复涿郡,接下来?”   “涿郡已复,接下来我们往援云中。”赵贵让人取来地图,指着地图上的外长城,“我们就沿外长城脚下的古道行军,前往云中。”   邓暠看着地图,“长城古道,路险难行,从此往云中足有五六百里路,只怕粮草跟不上。”   “我知道,但我们不需要直接赶到云中城下,只要我们能出现在云中郡的东北境内,也能给突厥人压力,使其得分兵来拦。”   “何不先往灵丘?”邓暠问。   “灵丘的刘黑闼是冯将军的任务,不是我们的。我们已经收复了涿郡,所以现在需要赶去增援云中,灵丘那边还是交给冯将军好了。”   “至于粮草问题,没困难要解决,有困难也得想办法解决。”   “那这里归降的这些兵马呢?”   “择其精锐者补充入军,其余的就地安置为屯田之民,授给田地。”   “还有,向陛下报捷!” 第882章 相对无言   在帐篷里自闭了许多天,李世民这天终于还是在玄霸的劝说下走出了帐篷。   雁门城东不远,桑干河对岸。   秦军在这里修建了一座新城,这不是皇帝的行宫,而是取名为东陉关。   原雁门关是设立在勾注山上,俗称为两关十八隘,关北口为白草口,南口和太和岭口,雁门关东西两翼分别延伸至繁峙和原平,隘口十八。   此时的雁门关也便是西陉关,而这新开的东陉关,却完全是秦军所新建,目的就是屯兵围雁门城,阻断雁门东面方向。   这本来是一座军城,筑在桑干河东岸的山谷峪口。   李世民一开始也只是捱不过玄霸的劝说才出来的,可真与玄霸在这里逛了会后,他顿时十分的意外。   这座新筑的关城虽不算如何的宏伟庞大,但占据险要峪口,更引人注目的还是规划整齐,尤其是这里居然十分热闹。   关城外居然有来来往往不断的商队百姓,各式各样的山货土产摆成长龙,还有来自塞北的各种皮毛也是油滑生辉,更别说那边还有一大块地方栓着许多牛马骆驼,围着许多羊群。   附近的百姓,远来的商人,甚至不当值休息的军人、民夫、工匠们,摩肩接踵,熙熙攘攘。   这哪里像是战场上。   要知道,这东陉关虽与雁门隔了一条河,可也不过相距二十里而已,可以说这里依然是前线啊。   毕竟雁门城中还有五万刘武周的代军,而勾注山北,那里还有十几万突厥军呢。   各色人群,各种货物。   甚至还有临时搭起来的茶铺、饭馆子。   李世民没有什么游玩的兴致,可也依然惊叹于眼前的一切。   “百姓不应当是畏兵如虎吗?”   玄霸买了几串烤羊肉,这羊肉很大一串,一串足足串了一斤羊肉,烤好后香气诱人,色泽金黄,外焦而里嫩,一口下去,嘴里流油。   “为何要畏兵如虎啊?我们秦军军规严明,从来不拿百姓一针一线,更不会做出欺压百姓商人之事,买东西那都是照价付钱,绝不会乱来的。再说了,我们秦军待遇较好,大家在外打仗,身上都是有不少赏钱的,紧张战事之余,逛一逛吃一吃,花点钱挺满足的,商人们也愿意赚这个钱,觉得我们的钱好赚呢。”   何况,皇帝的商人运粮换引法,也引得无数商人跟着军队,为军队运来粮食和各种物资。他们从后方运来粮食,然后换取盐引茶引等,顺便也会运来一些其它的商品,然后出售给士兵们。   再向军队购买战利品带回去,这样一来一返,就相当于做了两趟生意。   秦军的战利品一般都会直接拍卖给那些商人们,商人们有时拍下战利品甚至都不需要直接付钱,只要提供一张钱庄的承兑票据就行,到时可以直接在后方大城里兑换,免去这些钱绢运输之麻烦。   秦军士兵的待遇向来不错,战利品缴获大部份都会分到士兵手里,因此秦军打仗的时候普通腰包较鼓,商人们也喜欢跟这些有钱大兵们做点生意。   尤其是如眼前这样的大战,二十万秦军聚集于代北,光雁门关下就有不下十万的秦军,还有更多的民夫往返不断。   这简直是一个巨大的市场,哪个商家会放过呢。   因此这边很快就来了成千上万的商人,甚至还有上千的青楼女子也跑来做生意。   李世民想起自己之前的行军打仗,哪有这样的事情。   大军所过之处,不说商人不会跟随,就是百姓也是避之不及啊。   而罗成却用商人来为他运粮,甚至用商人来解决战利品的处置。   “二哥,这有家不错的饭馆,咱们进去尝尝。”   这是一家看上去很奢华的饭馆,虽建在关城之外,但也不是简单的搭个棚子,而是以木头建了一座很大的楼,其式样都很讲究。   门窗甚至有雕花,大门口还能看到两侧墙壁上挂着的一长溜菜单,一道道的菜品挂满了两墙。   菜式很精致,味道也很正。   吃着吃着,李世民眼泪不由的落了下来。   他不得不承认,罗成虽然远比自己父亲年轻,也不是什么名门大阀出身,可他现在却更得民心。   兄弟俩吃着饭,不一会楼下有人欢呼起来,没一会,欢呼声越来越大。   有人跑下楼去问,没一会跑回来兴奋地喊道,“好消息,好消息,范阳的赵大将军已经斩杀高昙晟和高开道,收复了涿郡全境,高氏数万叛军尽没,俘者无数,还斩杀了五千突厥骑兵!”   听到这个消息,无数饭馆里的商人军校们齐声欢呼。   李世民能感受到,这欢呼声是出身内心的真诚,他们是真心为秦军的胜利而高兴。是啊,他们是秦国子民,他们希望秦国胜利。   可是他呢?   他是大唐的赵王,罗成的又一次胜利,对他来说则是又一记沉重的打击。   宋金刚忻口战败,刘武周被困雁门,柴绍败于大利,现在高开道高昙晟又兵没于涿郡。   原本联军来势汹汹,是要长驱直下的,可现在,怎么却接连战败,看着已经是被各个击破,反而颉利刘武周要被合围了。   可是他转而又想着,秦军虽然占据优势,但未必就能笑到最后,他们李家依然还据有关中,以及蜀地、河套、陇右。而窦建德也还据有半个河北,颉利的大军主力依然没有损伤。   只需一战,只要罗成失败一次,他们就依然还有很大的机会。   可是这机会又在哪呢。   从东陉关的集市上回到军营自己的帐中,看着外面站着的那队看守的士兵,李世世长叹一声,倒头又睡了起来。   睡吧,也许睡一觉局势就变了。   一觉睡到天黑,李世民睁开眼,发现自己的帐中坐着一个人。   “二郎,你醒了?”   “怎么?不认识我了,我是嗣昌啊。”   李世民惊讶的看着妹夫柴绍坐在自己的床前,“你怎么来了?”   “和你一样,兵败被俘,然后就来了。”柴绍苦笑着,相比起上次在陇右时,柴绍瘦了,黑了,人也黯淡了。   李世民和柴绍面对面,千头万绪,却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叔良和德良也来了,还有云定兴。”柴绍一句话,把李世民惊的跳起来。   “怎么回来,他们怎么也来了?” 第883章 于绝境之中绽放   沉默良久。   柴绍长叹一声,还是缓缓道来。   夏季的夜晚,夜风徐徐,帐中没有那么闷热了,可就算此时掀开帐帘,李世民还是听的冷汗直冒。   “都是罗嗣业,这人真是一个胆大的莽夫,或者说是个爱冒险的猛将。”   柴绍在大利城被俘后,便一直被罗嗣业带在军中,所以他眼睁睁看着罗嗣业是如何奔袭河套。   趁着夜色,罗嗣业率军在还未建成的中受降城突袭了李德良的天德军。天德军一万两千人马,可却连罗嗣业一冲都挡不住。   李德良兵败被俘,天德军战死千余,余皆或溃或降。   接着罗嗣业不顾在河南岸行军的东受降军,而是继续奔袭丰州城。   丰州城中,李叔良仅有两千牙兵驻守,西北数十里外是正在修建的西受降城一万二千军。罗嗣业突袭而来,李叔良提前从败逃回来的溃兵口中得知罗嗣业杀来,一面关闭丰州城,一面派兵调西受降军来援。   只是李叔良怎么也没料到的是,当罗嗣业刚杀到城下时,城中的丰州长史云定兴却突然翻脸,这个反复无常的家伙带着心腹夺下丰州南门,引秦军入城。李叔良成了瓮中之鳖,待西受降军匆匆赶来,结果只遇到半路埋伏的秦军,吃了个大败仗。   罗嗣业连败唐军,顺势而下,再夺灵州。   这令人眼花迷乱的操作,可以说连一路跟随在军中的柴绍都看的惊叹连连,更别说如今空虚无比的唐军了。   短短一个月内,罗嗣业从阴山白道,转战千里,先大利城中歼灭五千突厥军,又冒充突厥军伏击柴绍八万军,紧接着放弃大利向西急进,于中受降城大败李德良,再袭丰州擒李叔良败西受降城,然后顺势攻取灵州。   “云定兴这个反复无常的家伙,若不是他,丰州不会被攻夺,灵州更不可能失守。当初拿下丰州后,就不该留着这个王八蛋,应当将他一刀砍了,要不然,也不至于有这个家伙做内应,连破我丰州和灵州了。”   柴绍感叹着。   李世民早就惊的哑口无言了。   “这么说,河套之地尽失了?”   “还有郭子和的胜州以及东受降城未失,加起来约有两万兵马。”   李世民摇头,“有何用?现在问题是河西的李轨已经附秦,罗嗣业又杀到了灵州,灵州南下,便是四塞之萧关,这是长安西北门户啊。萧关若失守,罗嗣业就能直取原州,攻泾州,然后沿泾河谷道直逼长安城!”   这简直就是一记最凶恶的刺击了。   这已经不是什么北疆战事,这是已经杀到长安城下的心腹威胁了。   “李轨出金城郡东进,便可至会州,然后与罗嗣业会师。或者,他也可以出兵南下,直取陇右。”   不管李轨怎么出兵,这下李家都将面临生死关头。   “李轨虽据河西之地,但其兵马为精。罗嗣业转战千里,也已经兵马疲惫,虽据灵州,但未必还有余力南下。何况,萧关也不是那么好突破的,这可是关中四塞之一。”柴绍安慰着李世民。   可李世民只是摇头叹息。   按常理是如此,可如今是按常理推断的时候了吗?   真按常理,他罗嗣业怎么可能一支孤军转战千里,连夺河套之地呢?真要按常理,柴绍的十万大军不可能败,李叔良的丰州不可能失,灵州更不可能丢。   现在柴绍这十万北伐军尽没,又丢失了整个河套后,关中的形势已经非常危急了,首先就是兵力严重不足,整个关中的兵马估计也就十万左右了。   再一个,兵不精将不猛,缺少足够挑大梁的将帅。   “李轨为何会归附罗成?难道他不明白,待罗成夺取关中之后,他便会被过河拆桥吗?”李世民疑惑。   “李轨此人,本就没什么本事,眼看天下大势将定,罗成实力最强,便也就想着去帝号归附了。”   李世民和柴绍两个坐在那里,长吁短叹。   “你当初怎么会犯那么低级的错误呢,居然在大利城如此大败。”李世民忍不住指责柴绍。   “我也没有料到啊,谁又能想到罗嗣业居然会绕到颉利的背后占据大利城呢。”柴绍无奈。   “是啊,谁能料到呢,我也没料到我会在霍邑败的那么惨。”李世民苦笑。   良久。   李世民问,“叔良和德良呢?”   “在另一个营地。”   ……   六月下旬。   秦军主力依然在围攻雁门城。   初九,云中郡牛皮关一千守军已经折损过半,人人带伤,可没有人投降。颉利派出的突厥军发起一轮轮猛烈的进攻,城关最终被攻破。   城中守将死战到底,城关破了,就巷战。兵器断了,就拿拳头砸。   他们战至最后一人,直至全军尽没。   战后,突厥将领震惊发现,他们费了一个多月时间终于拿下了牛皮关,可为了夺取这座千人把守的关隘,他们前后却折损了三千余人,耗费了无数箭支。   气愤的突厥将领下令,焚毁牛皮关,同时把所有守军的尸体收集,以土和尸在关城下筑起一道京观。   六月十三,恒安军镇失守。   镇守军镇中的两千守军,全军覆没。   十五日,云中郡城也岌岌可危,城中五千守军,此时能站着的只有不到两千,而城中的军民也伤亡数千。   为了守卫这座城池,军民一心,誓死守卫。   十六日。   突厥军再次强攻,东城西城多次被突破,但最后还是被刘弘基和尉迟亮给赶了下去。   天光将尽的时候,云中郡的东北方向,出现了一支军队。   落日余晖之下,旗帜镀上了一层金光。   那光茫中,红色的旗帜上大大的秦字那么显眼。   邓暠率领的八千奚契轻骑前锋,终于在穿行了五百里长城山道后抵达云中郡。   八千轻骑列阵缓缓逼近,那秦字大旗高高飘扬。   突厥人吹响了收兵撤退的号角,缓缓后撤。   一支突厥骑兵向援军迎来,最终将援军拦在云中城东北二十里外的纥真山下。   刘弘基站在残破的云中城墙上,看着那飘扬的赤旗,拍着尉迟亮的肩膀,“老伙计,快看,援军到了,援军到了。”   尉迟亮躺靠在城墙上,想要站起来,可浑身无力,他满身伤痕,老伤未好,又添新伤,这一场大战,早已经脱力了。   “真的吗,援军到了?”   “能看到是谁带援军来的吗?”   “从纥真山那边来的,看旗号好像是奚契的藩军,应当是咱们的紫面天王赵贵到了。”   尉迟亮忍不住哈哈大笑,“他娘的,还以为老子这次要交待在这里了呢,想不到咱命硬,阎王爷还不肯收,哈哈哈!” 第884章 真真假假   云中郡。   武周山下。   颉利可汗正在金狼大帐里与诸将军议。   “纥真山下这支骑兵,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有人疑惑的问。   “约八千骑,看其装束和旗号,打的是青牛白马旗和黑鹰旗,还有罗字将旗,估计是契丹和库莫奚这两鲜卑宇文杂种。”   突厥人崇拜狼,以狼为图腾旗号,而契丹则以青牛和白马为图腾旗号,这与契丹人的传说是分不开的。   据传说,很久以前有一位久居天宫的天女倍感天宫的枯燥寂寞,于是驾着青牛出,从平地松林沿潢水顺流而下,恰巧,一位仙人骑着一匹雪白的骏马,从马盂山沿土河一直向东信马由缰而来,两人相遇并相爱,生下八子,后族属渐盛,于是成为契丹八部。   因此就算如今不再是曾经的古八部时代,但到了眼下的大贺氏联盟时代,契丹人依然是以青牛和白马为旗,不论是部落联盟大会之时,还是出兵打仗之时,都举青牛白马旗。   现在青牛白马旗来了,还有罗字旗,无疑,肯定是归附秦国罗成,改姓名为罗国忠的契丹首领松漠郡太守大贺咄罗来了。   奚族以前全称库莫奚,隋以后简称奚,其族名本意为沙地之意,其族图腾便是沙漠之鹰,一只黑色的鹰。   颉利忍不住皱起眉头来,他也不太清楚这大贺咄罗与可度者二人是从哪冒出来的。   “大汗,难道说赵贵已经攻占了涿郡?”   “不可能,高开道已经率军两万回援,何况本大汗还给了他五千突厥勇士,这才多久,怎么可能说败就败了?”颉利摇头。   涿郡怀戎远在五六百里之外,这一路上又尽是长城、山岭、河谷,道路难行,因此颉利的情报并不及时和准确。   他对涿郡那边的情报,还停留在高开道不久前从这里率军回援,再然后,就没有其它的情报了。   “也许赵贵在围攻涿郡,然后让奚契两贼酋率轻骑绕道前来救援云中。”   颉利只能如此推测,因为他实在不能相信,赵贵能这么迅速的就把涿郡全拿下了,毕竟高开道没回援前,高昙晟都坚持了很长时间了,没理由大军回援了还一下子就兵败覆没了。   “他娘的,也没有一个消息回来。”有人骂高开道。   不得不说,在当下这场长城大战中,突厥人的情报能力确实暴露出了短板,比起秦军成熟的情报线,尤其是他们能够飞鸽传书这样的神奇手段,颉利的情报能力一般,甚至没怎么重视。   要不然,大利城留守的五千兵马也不会被骗突袭,颉利也不可能等大利失守好几天才知道消息。   而刘武周、柴绍、高开道、刘黑闼这几路联军,这方面也没强到哪去。   所以这仗,其实打的就一直很被动。   不是情报严重滞后,就是一些错误的情报,而颉利作为联军总帅,其制定的决定,却是基于这些真真假假情报做出的,情报若是错误的,其决定当然也就大有问题。   他还不知道,大利城损失五千骑后,怀戎又损失五千了。   而他更不知道罗嗣业击败柴绍后,已经一路向西,甚至都杀到灵州去了,他还派了五万大军去寻找追击罗嗣业呢,那五万人马,现在已经越追越远,严重与颉利的云中本部脱离了。   至于他派去增援刘武周的五万人马,现在也还完全不知道雁门一带的局势变化。   “我也觉得他们是绕道过来的,赵贵的主力肯定还在围攻涿郡城。”   基于这个认定,颉利认为可先分兵去击溃这支轻骑来援的秦军藩部,同时派兵继续猛攻云中,既然已经接连拿下了牛皮关和恒安军镇,剩下一个残破的云中城已经不可能再坚持下去了。   “既然他们千里来送,那就先吃掉他们!”   颉利始终认为,不过八千胡骑,没有步兵的支援,尤其是秦军那精锐步兵的支援,大贺咄罗和可度者的这八千轻骑,不堪一击。   毕竟,就算他几次分兵,现在云中城下,依然还有八万骑之多。   哪怕这段时间确实也折损了近万人,其中不少是因酷暑病倒的,但依然还有十倍于来援秦军轻骑。   颉利派出自己的兄弟,统领三万骑去吃掉那八千轻骑。   此时。   颉利的另外两支五万人的军团,一支还在敕勒川漫无目的的寻找着罗嗣业的主力去向,他们的游骑发现了一些踪迹,显示着罗嗣业在大利击败柴绍后兵分两路离开,其中一支往西而去,一支向北而去。   根据对痕迹的研究,他们发现向北去的那支兵马数量更多,而向西的略少。   最后他们得出结论,罗嗣业应当是率主力经白道入武川,然后向东行撤返回范阳了。至于向西的痕迹,因此是罗嗣业派一支轻骑在继续追击溃败西逃的柴绍所部。   直到此时,他们都并不知道大利城这场秦唐伏击战的具体过程和结果,只知道唐军在此大败,并不知道他们已经败的完全失去了战斗力,甚至超过五万人被俘,三千人被斩杀。   那位统领这五万突厥军的康苏密思虑再三。   “大汗令我率军追击罗嗣业,既然如今罗嗣业仓惶出塞逃循,那么不管他怎么逃,我都应当帅军继续追击,传令全军,出白道追击。”   有人问,那西面呢?   “大汗之前派人过来,说已经传令给欲谷设、郁射设和步利设三设,让他们三人各率本部的一万帐人马南迁至胜州、丰州、灵州安置放牧,那边就交给他们好了,我们只管去追罗嗣业。”   康苏密率领五万骑便向北经定襄出白道过武川,然后一路向东追击,却不知道,他所追的根本不是罗嗣业的主力,而仅是罗嗣业派三千所部押送的五万余柴绍军俘虏而已。   而另一支南下雁门的五万人军团,由结率设率领,其兵马五万人沿桑干河南下,经白狼塞南下,结果突厥军纪太差,一路抢掠。路过神武城时,结率设居然跟刘武周手下的神武城守将高满政起了冲突。 第885章 乱世军阀   神武城。   桑干河畔的一座塞北边城,距离马邑城百里,距离云中城一百二十里。这里地处桑干河中游,大同盆地南端,南部恒山山脉,是桑干河与滹沱河的分水岭,境内雁门、龙首二山相应。   可以说若不是这里紧靠边境,长年动荡,这里其实条件还不错的,境内有桑干河等数条河流,水源充足,而且盆地的地形使得这里有很平坦肥沃的土地。   只是因太靠边境,神武城的优势便化为弱势,无险可守,一旦胡人侵袭,神武城就难免被涂炭。   神武城中,驻于此处的是高满政,刘武周的妹夫,此时被封为代国行台尚书令兼马邑郡太守。   当初他也是鼓动刘武周造反骨干之一,可如今他却又有些犹豫了。造反前,他是大秦的开国伯爵,皇帝还要调他去河北任太守。造反后,虽然当上了大将军、大行台很兴奋,可这兴奋没维持多久。   秦皇御驾亲征北上,原本看似无比强大的联军,居然连连失利。   现如今代皇被围在雁门,楼烦雁门两郡几乎尽失,高开道、宋金刚、甄翟儿等纷纷战败,连李唐的八万来援大军也跟着败了。   高满政劝刘武周造反,那是因为想要当更大的官,要更高的爵,可这代国的高官显爵如今当不了几天,那就一钱不值。   “将军,识时务者为俊杰,你看刘武周已经灭亡在即了,这条船即将沉没,将军难道要一条道走到黑,非要跟他一起同归于尽?”   神武城中,高满政的书房中,两名男子正在劝说着他。   其中一人是高满政的熟人,曾经劝他们杀王仁恭起事的武士彟,另一位则是夏军的胡大恩。   这个组合很让人惊讶,毕竟武士彟作为秦亲军都尉府的人,出现在这里不奇怪,可夏军刘黑闼手下出现在这里,还是跟着武士彟一起来就不免奇怪了。   “你看大恩将军便识时务多了,他主动的找我们归附,吾皇接到他的降书后立马就赐他国姓改姓名罗大恩,又授封他为定襄开国侯。”   胡大恩本是刘黑闼手下一员将领,从云中撤往灵丘路上,他担任着殿后的任务,然后他也一直在悄悄的跟秦军的间谍联络,最终还是被策反,于是率部脱离了刘黑闼。   皇帝罗成对于胡大恩率所部五千人来投,也很高兴,很大方的授封他一个开国侯爵,还给了一个从三品的武阶,甚至赐国姓。   不过明面上,胡大恩却没公开投秦,而是率部向西南来到神武附近,说是来投高满政。这番操作其实也是在秦军指点之下进行的,毕竟原本胡大恩是打算向东北去范阳的,但秦国认为他不如向南。   如果高满政能策反,就入神武城一起围攻马邑。若是高满政不归附,那就攻神武城。   高满政有些犹豫不绝。   他比较担心的是自己毕竟不同于胡大恩,胡大恩此前是夏国的人,而他以前是隋府兵,后来杀王仁恭投秦军,结果此后又劝刘武周反罗成,这反复横跳,他自己都万分担心再降秦之后,最后会不会被清算旧账。   “高将军,请接圣旨。”   关键时候,武士彟掏出一封圣旨。   这是皇帝给高满政的封赏。   授正三品的冠军大将军武散阶,实授从三品左武卫将军、马邑太守,封山阴县开国侯爵。   并且,皇帝还赐给高满政免死金券一道,可免将来一死,而过去之事,全都既往不咎。   这可是要官给官,要爵给爵,不但免了过去的罪责,甚至还额外给了一张免死券,将来万一再犯啥死罪,还能抵一死。   这样的保证,高满政不由的心动了。   山阴县开国侯,一个实封的开国侯,武士彟说如今正在修改爵制,今后实封的开国爵是有实封地实封户的,还能世袭罔替呢。   这可比他之前的那个开国伯值钱多了。   更别说,实打实的三品官阶。   “将军难道还有什么担忧吗?吾皇是宽仁大度的,你看看如今朝中的许多将领贵族,他们以前也都是吾皇之敌,如今不也聚拢在吾皇座前?连李密和王伯当、陈棱、卫文升、裴仁基等归附之后,都那般受重用,将军又还有何可担忧的?”   武士彟发挥着他以前做商人时的那张巧嘴,正将高满政最后一点点的犹豫打消。   “若是将军眼下率部归附,再立一场功,这开国侯只怕马上就要升为开国县公甚至是开国郡公了。”   罗大恩也鼓动着高满政,说咱们只是粗人,也没有那个争霸的野心,咱们也不过就是想在这乱世中,凭一双拳头,挣个封妻荫子,也做一个新朝贵族而已。因此,咱们又不擦亮眼睛,一起拥戴这真龙天子呢?   “我与高将军联手,便有一万余兵马,如今突厥结率社率五万军南下欲往雁门增援刘武周,我等若是效仿嗣业将军大利一战,也来个瓮中捉鳖关门打狗,尽杀突厥军以归附秦皇,岂不大功一件?”   这个时候,武士彟又告诉了高满政几个最新的军情。   “高将军只怕还不知道,高昙晟和高开道皆已经被斩杀于怀戎,如今兵临纥真山下的不仅是八千藩兵,还有随后正赶到的四万余赵贵将军大军主力。还有,赵王和魏王也在河北接连击败夏军,现在窦建德已经自顾不暇了。”   “再有,晋王已经接连击败唐军,连夺丰、灵二州,目前即将与河西归附的李轨会师,发兵进讨关中长安。”   高满政还是头次听到这些情报,惊的目瞪口呆。远的不说,就说涿郡怀戎的高昙晟和高开道,居然就死了?   不久前,他还在云中城下见过高开道的啊。   夜幕降临。   结率社率领的五万突厥军排成一条长龙,经过神武城。   突厥人早就派人过来,让神武城准备粮草。   这些突厥人所过之处,如蝗虫过境,几年前,几十万突厥军南下围杨广于雁门,就曾经攻破雁门马邑四十余城,如今他们再次前来,虽然人换了一批,可那德行却还是一样。   走哪抢哪。   高满政亲自带人出城迎接结率社入城,说在城中备下酒宴为他接风洗尘。   “哈哈哈,想不到你这人还挺有孝心。”结率社长的很肥胖,说一口结巴的汉话,话一出口,就让高满政眼里闪过杀意。   “请入城!”   当晚,五万突厥军在神武城外扎营,高满政送去粮草,还准备了许多酒肉犒军。而城里,更是酒宴丰盛,还准备了不少歌伎舞姬助兴。   欢乐的酒宴持续到下半夜,结率社和他手下的突厥大军都很高兴,满意的在醉意中睡去。   四更天时, 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8 0 . c o m 城中突起大火,结率社等突厥将领所居住的邸院突然起火,火光冲天,城内城外都能看到。   随着火起,高满政的马邑兵和胡大恩的兵马一万余人,内外出击,猛攻城外突厥大营。许多突厥人酒意未醒,便稀里糊涂的死在乱箭之下。   混战直到天亮,武士谫、高满政、胡大恩率反正之军一万五千,夜间袭击突厥军营,斩杀八千余众,俘虏一万余,其余突厥人溃逃往云中,不满三万。 第886章 大器晚成李药师   “统帅不是任命的,而是天生的。”   雁门城下,皇帝在御前军机会议上说道。   今天的皇帝心情格外的好,脸上始终洋溢着春风般的笑容。年轻的皇帝今天特意穿了一身比较隆重的绢甲,颜色鲜艳,笔挺如真。   高大挺拔的皇帝腰间佩带着一把玉具长剑,皇帝绢甲的双肩上,还各订着镶着五颗黄金星星的肩章。   不断有情报汇总过来。   卫尉寺特工司、兵部职方司、枢密院的巡检房,以及亲军都尉府四大情报部门各自通过自己的渠道,将各地的情报雪片一样汇总奏上。   几乎都是好消息。   “陛下,又有什么好消息吗?”   从洛阳赶来的几位宰相,本来开战前对战事还比较担忧,但现在局势进展的非常顺利,远超大家的预料。   连向来持保守态度的杜如晦,这下脸上也没再一直绷着了。   “岭南有好消息。”皇帝笑着告诉大家。   他先前挑选了李靖率一军由水师自江都出海,由海上前往岭南。当时皇帝的这个安排,其实好多人都不以为然。一来,李靖投秦后,虽很得皇帝重用,但也没见立过什么真正像样的大功,没打过什么硬仗狠仗。   几次短暂的统兵,也都是辅佐着士信、存孝他们,也很快又调离。   他去岭南,就带着那么万把人马,相距中原万里之遥,哪怕那边有燕王罗艺,有归附的始安郡丞李袭志,也有上表称臣的冯盎,可毕竟太远了。   罗艺那般有名的大将,在安南数年,也始终没能平定岭南,也只是勉强维持着安南这一块地方,李靖去了又如何?   在他们看来,皇帝派李靖去,也仅仅是表示下大秦朝廷对岭南的态度,给那些割据的酋帅们一点震慑罢了。   “朕之前,拜李靖为帅,海上出征岭南,特授他承制拜封之特权,让他征讨安抚岭南。如今终见成效了。”   李靖从海上到岭南高凉郡登陆,一开始也很不顺利,许多士兵海上漂了许久,病亡不少。到了岭南,又面临着高凉郡冼宝彻的反击。   好在李靖采用震武威示礼仪的策略,一面军事征讨打击,一面又拉拢安抚,效果还不错。本来冯盎在岭南是世代豪强,地方威望不小,也曾北上在杨广朝廷担任过大将军,他在岭南汉人和俚人当中,都有一定的威望。   可偏偏高凉郡却出了个冼定彻,冯冼世代联姻,这冼宝彻便是冼家人,冼家是俚人,他跟冯盎闹翻,冯盎居然争不过他。   好在李靖来了,李靖不但战略水准高,关键是他还带来了一支精锐兵马啊,虽数量不多,也就万余人,可这万余人装备精良,又都是久战老兵。   李靖以冯盎为向导,调整战术思想,水陆并用,很快就接连大败冼宝彻几次,打的他狼狈不堪。   冼宝彻原本控制的十余州之地,很快就被李靖夺下高、罗等八州。   正是在这种情况下,李靖在岭南声威大震,他再派出使者,四处去招安那些军头,效果就好的多了。   始安郡的李袭志被授为始安郡开国公,拜始安郡太守加岭南西道左都督指挥使。李袭志在桂林誓师出征,用计击败了永平郡割据的太守李光度,收编其人马,然后南下与李靖、冯盎顺利会师。   这两路人马会师后,兵威大振。   此后向东联军围广州,攻潮汕。   四月。   原隋朝鸿胪寺卿宁长真以宁越、郁林两郡之地请降于罗艺,广州军头邓文进请降于李靖。   五月。   隋合浦太守宁宣、日南太守李浚先后向罗艺请降。   等到六月初,岭南、安南全境大大小小的割据势力俱被李靖、罗艺、李袭志、冯盎先后击败,或死或降。   岭南平定。   这个消息几经周转送到雁门,因此皇帝才会这么高兴。虽然说,眼下岭南安南只是暂时表面上的归附平定,还没有真正的掌握。   但起码,已经没有人敢公开对抗大秦,他们都承认了秦朝的统治。   李靖在岭南,因时就势,给予归附的宁长真、邓文进、杨世略、宁宣、李浚等人不小的权力,分守他们太守等职,他们不少人依然掌握了不少兵马,但这些都只是暂时的权宜之计。   不管怎么说,大秦已经平定岭南和安南了。   “燕王罗艺和始安郡公李袭志、耿国公冯盎皆已经起身北上,他们还从岭南抽调了七万余人马北上,李靖坐镇岭南。燕王罗艺沿海北上,伐沈光兴义安、建安诸郡。耿国公率军两万余自广州北上,越大瘐岭入南康郡,攻江西林士弘。始安郡公李袭志率军两万余出桂林北上,攻萧铣的零陵、衡山诸郡。”   李靖坐镇岭南,而罗艺等抽调了岭南原诸军阀们的大军三路北伐。   这既是釜底抽薪,同时也是驱虎吞狼之策。   皇帝又如何能不高兴呢。   罗成对李靖已经去了嘉奖诏令,还特旨加封李袭志为康国公。   “还有几个好消息,赵贵在涿郡斩杀高开道收复涿郡,并且兵进云中。而冯孝慈在上谷斩杀了归附夏军的甄翟儿,挫败了夏军的一次大举进攻,断了他们想打通与太行山西突厥军与刘黑闼的联系。”   “原夏军刘黑闼部将胡大恩归秦之后,与武士彠在马邑神武城成功策反了刘武周大将高满政,他们在神武大败突厥结率社部五万大军,并斩杀结率社等突厥贵族三百余人,阵斩八千余级,俘虏一万余。”   ……   这些好消息一条条自皇帝口中说出,参与军机会议的众臣们无不一脸激动,齐声欢呼。   “诸位,相持阶段已经过去了,现在,我们全面占据了战争主动权,颉利现在已经即将成为我们的瓮中之鳖。赵贵已经到了云中,冯孝慈也到了灵丘,高满政和罗大恩占据了神恩,现在,该是我们全面反击的时候到了!”   “陛下,雁门城下的准备已经完备,就待陛下一声令下,便能一举攻破雁门城。”   “战争已经打了两个月了,是时候结束了!”皇帝语气激昂! 第887章 斜阳欲落、黯然销魂   杜如晦曾经给皇帝说,朝廷最多能支撑这场大战三个月。三个月不能结束战事,大秦就会崩溃。   现在,已经过了两个月。   虽然还未结束,但胜利的曙光已经出线。   秦军先后击败了柴绍的十万唐军、高昙晟高开道的几万杂兵,并宋金刚和甄翟儿的赵郡、襄国两郡贼兵,并收复上这二郡和上谷、涿郡。   如今,随着神武城的这场倒戈一击,和冯孝慈在上谷的与夏军一战,不但刘武周在雁门成了孤军孤城,夏军也被隔绝在太行以东了。   沙盘前。   枢密使张须陀以竹鞭指着代北地形,“陛下,现如今,刘武周约五万兵马困于雁门城,其楼烦关、土城、西陉关加起来约一万守军,马邑城还有约一万兵马,但只要我们拿下雁门城,则三关也不可守。”   “夏将刘黑闼的夏突厥军约三万人,如今困守灵丘城,被冯将军的五万军团包围。”   “云中城依然还在刘弘基、尉迟亮和李客师三位的控制下,如今有罗国忠他们的八千藩骑策应支援,应当还能再守一段时间。”   “云中城下,现在颉利的突厥军只有十一万了。”   “才十一万?不可能吧,颉利南下时不是号称二十万吗?”   “南下时是二十万不假,可他攻定襄和大利城时也损失数千人马,在大利城又被晋王歼灭五千留守兵。此后,攻云中三城,死于酷暑热病的和攻城伤亡的,也有近万。而其在涿郡的五千人也被赵贵歼灭。”   “还有刚刚在神武,又折损两万。”   “另还有五千在刘黑闼的灵丘被困,此外,颉利先前还派出五万大军去追击晋王,但却追错了方向,现在已经追到奚境去了。”   原本号称联军六十万。   但是现在,整个代北的敌军,分成了三块,雁门马邑这块,约有七万代军。   灵丘城约三万夏军。   云中城下,约十一万突厥军。   加起来,也不过二十一万了,还如此分散。   相比之下,如今的秦军反而兵力不减反增。   赵贵收复涿郡后,虽有些损失,但从叛军中补充了一些,数量不减反增,如今除了到达云中的八千藩骑,他还率领了步骑六万。   冯孝慈在上谷打了几仗,同样从五万人打到了八万余人,现在除一军留守上谷、恒山、博陵、赵郡、襄国诸地外,他还率领了六万人围灵丘。   神武城,还有罗大恩和高满政的一支兵马,他们收编了一些俘虏后,已经多达三万余人。   至于雁门城下。   皇帝亲率的禁军十万,而还有十万人分路出击扫荡。   更别提,现在太原等郡还送来了十万郡兵乡勇助阵。   秦军在代北已经对敌军形成了数量压倒优势。   “陛下,老臣建议关门打狗,让赵贵将军率其部六万人马,绕道云中北面,攻夺牛皮关,封锁突厥北逃之路。令罗大恩和高满政自神武北上,率其部三万人堵住杀胡关。”   “秦琼、程咬金几位将军加紧进攻楼烦关和西陉关,破关后北上进平虏谷,据长城偏头关。”   罗成看着张须陀的这个战略计划,这几乎就是要四面包围颉利,重演几年前始毕可汗在马邑全军尽没的一幕了。   兵部尚书卫文升此时更是提出一个更大胆的计划。   “陛下,为防颉利嗅到不好的味道,提前逃跑,臣以为可暂时先对雁门围而不打,集中精锐先攻西陉关,入马邑后拔马邑城,然后抢占偏关、杀胡关、牛皮关等,对颉利四面合围,彻底不给他逃跑的机会!”   按这位老帅说的,刘武周虽有几万大军坚守雁门,可他不过是瓮中之鳖,派一支兵马看住他就行,收拾完了颉利回头再来打他。   “陛下,突厥人终究是大患,若让颉利跑了,只怕要不了几年,他又能再恢复实力,到时再来侵犯,终究麻烦。”   几位老将都认为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眼下颉利还有些搞不清楚状况,他的情报严重滞后,所以还不清楚现在秦军已经全面占据了战争主动权。   而卫文升等认为,就是要抓住这个时间差,不给他反应的机会。   再来一场歼灭战。   几年前,罗成在马邑打了一场歼灭战,痛歼始毕可汗的南侵军团,从此之后数年,阴山以南便不复为突厥所有。这次若是能再歼突厥一次,那突厥就算彻底趴下了。   “陛下,此战若胜,可保北地三十年之无忧也!”   这下连房玄龄、杜如晦、魏征这些文臣宰相,也一个个挽起袖子高喊着要打。   “一定要围歼颉利,围歼他。”   “绝不能让他逃了。”   “拒不接受投降请和,灭了他!”   看着这些气势汹汹的宰相和老帅们,罗成不由的哈哈大笑,这就是精气神,面对着颉利的来势汹汹,秦朝上下就没有一人怂过。   现在,也没有一人说要宽仁大度,有机会搞死就绝不搞残。   大秦开元二年,六月下旬。   皇帝在雁门关下再次调整战略。   以张须陀和卫文升率五万禁军加上十万郡兵乡勇继续围困雁门城,而皇帝调集十万大军强攻西陉关入马邑。   程咬金和薛万彻则率军五万去攻楼烦关。   皇帝的主力军团的任务是破西陉关后北上云中城拖住颉利主力,程咬金他们的任务是破楼烦后夺马邑,然后分兵去守偏关塞和协助胡大恩他们守杀胡关。   “粮草能供应及吗?”   皇帝问杜如晦。   右仆射面色通红,拍着胸脯道,“皇帝尽管在前线与颉利决战,粮草军械之事,臣想尽办法也会保证供应的。”   此时夏粮刚收,河东太原雁门楼烦等地许多地里的庄稼,都是刚割下来的,包括刘武周地盘的雁门楼烦两郡地里的粮食,都被隋军抢割了,所以这批就地夺取的新粮,大大缓解了杜如晦的压力。   此时秦国君臣上下,已经不满足于击退颉利的突厥军,也不满足于收复代北诸郡,他们的目标更明显,胃口也更大,他们要彻底的把颉利的突厥军团歼灭,来了就别想走了。   此战,要打出北疆三十年太平。   此战,要把突厥打的灭国!   这将是一举灭国之战! 第888章 天威   七月初一。   秦军大将秦琼尉迟恭击败驻守西陉关的刘武周大将寻相,兵马越过勾注山翻过长城进入马邑郡内。   李世民、柴绍、李德良、李叔良等俘虏也跟随大军前进。他们被一队秦军看着,每人骑着一匹突厥马,就跟着皇帝的近卫队不远后面。   这四位败军之将,默默无言,看着秦军行进时的那庄严齐整,心中却是暗暗惊叹。   他们尤其是惊叹于秦军骑兵的数量,秦军骑兵的数量超过军队总数的四成,其中重骑兵又占骑兵的两成。就算是步兵,其中骑马的步兵也占到一半,剩下的一半步兵虽不骑马,但却是每火九驮马。   隋军时府兵规定每火六驮马,一火十人备六匹骡马,不是骑乘,而是驮运装备。在开皇时,隋朝府兵甚至是每火八驮马。   而如今秦军每火却有九驮马,反超出隋最盛的开皇之时。   秦军编制,每三人一组,三组为火,五火为队,再加上队头队副旗手和两个护旗手,于是一队刚好五十人。   因此一火三组九人九驮马,其实是已经达到每个步兵都配有一匹驮马了。而隋时一火是十人,十人八驮,其实都还没达到人手一驮的地步。   从此就能看到,秦军之精锐。   相比起来,关中的李唐可就差远了。   李世民率军五万入河东时,手下五万人马,其中骑兵不过五千,才占一成之数。步兵中每火只有五驮马,是两人一驮,根本没有骑马步兵。论装备和训练,也远不及秦军。   “他们的骑兵皆配双马。”柴绍对李世民道。   李叔良则叹道,“秦军所有步骑都配有弓箭,骑兵和步兵弓手,甚至配有双弓五弦三袋箭。”   “骑兵皆有甲,步兵铁甲装备达六成,其余也皆着皮甲。火长以上,皆有明光甲。”李德良道。   李世民则更关注的是秦军士兵,“秦军火长以上者,皆是老兵。他们的兵,肩上还全佩有铜章,有不同纹案,阶级分明。”   肩上的铜章区分士兵等级,而头盔的盔缨颜色,则区分军团,再配上那一面面的队旗、营旗、团旗、厢旗、军旗,使得秦军虽众,可行进之时,却秩序井然,丝毫不乱。   更别说,秦军行进之时,还有军乐手敲锣打鼓吹号。   李世民生出一股无力之感。   大唐怎么跟秦军打?   眼下的秦军,虽还未一统天下,但其之精锐,甚至远超开皇年间的府兵了。其久经战阵,勇武能战,尤其是赏罚分明,有功即兑,使得秦军战斗意志极强。   虽说罗成的秦国所有军队加起来也仅五十万之众,可唐军前后几次征召、整编的兵马加起来也有五六十万,但却完全无法同比。   在秦军的身上,总有着一股子激昂的精气神,这是唐军所欠缺的。   “我觉得罗成堪比刘裕、慕容垂,或北周之宇文邕。”   刘裕和慕容垂不用说,五胡十六国之后,南北朝时代最强的两个牛人,北慕容南刘裕,几乎都是横扫天下无对手之人。   而北周的宇文邕也是个猛人,中原经历五胡十六国及南北朝的几百年动荡,能够重新一统,最大的功绩者应当说就是周武帝宇文邕,这位皇帝十分了得,被权臣叔父拥立后,忍辱负重几年,最后一举诛杀宇文护,然后改革制度,继续推行均田制,并改进府兵制,把军权从那些柱国、大都督们手里收回,他还灭佛,全面强盛周国,然后一举灭齐,若不是三十来岁就死了,哪有后来杨坚的什么事。   “也许罗成突然战死在代北,或死于流矢,或亡于暴疾,这天下还能有变数,否则罗成将一统中原矣。”   柴绍很悲观的道。   “可秦国上下,铁板一块,尤其是秦军,虽出了刘武周、王君廓这样的大将谋反之事,可并没有影响到其整体,流矢、暴疾……”李世世摇头。   是啊,把希望寄托在这种虚无漂渺的事情上,不也正说明了他们的绝望了吗?   马邑郡城,善阳。   秦皇率十万大军兵临城下,城中的百姓听闻之后,不但没有半点慌张,甚至带着期盼。   马邑守将王五召集城中军民,欲誓死抵抗,可大家反应了了。派去征召城中青壮上城协防,更是被百姓们紧闭大门吃了闭门羹。   皇帝派出使者来到城下,向城中劝降。   面对着城下那铺天盖地的大秦红色军团,马邑城中虽还有兵万人,可主将却深深无力。   人们崇尚强者。   大秦正是如今最强大的军团,更何况,他们的军纪严明,不少马邑城中军民,还曾在上次突厥入侵中被秦皇解救。   百姓们害怕突厥人,也不喜欢刘武周的军队,尤其是那些妇人们,遇到突厥军女人们便会忍不住浑身战粟,因为谁也无法相信这些突厥狼。   可是看到秦军出现时,他们非但没有恐惧,甚至在围观他们经过之时,脸上甚至有时会表现出淡淡的妩媚。   尤其是许多未嫁的适婚少年们,看着那些威严的秦军们,看着他们高大笔挺,看着那整齐的赤色军服之下的健壮身躯、坚毅面孔,便会脸红。   许多少年们见过秦军将士们后,都会幻想着能够嫁给一个秦军府兵将士。   军无战心。   百姓更是拒绝协防守城。   城中的守将只得下令开城投降。   他本来还想抵抗一下,可城中的豪族大户们却都跑来劝说他归附,看着这些人,守将知道自己别无选择了,马邑城中的那一万守军,将校多是这些人的子弟。   他们不想守了,那他就算想守也守不住的。   “我只是一个小小的军使,又如何抗拒的了如此兵威呢?”   城主王五终于决定开城投降后,城中上下全都松了一口气。   将校们欢喜的传令下去,士兵们早就迫不急待的打开了城门。   马邑城中的豪强大族富商们拥着王五等一干将校,出城来降。   “罪将王五拜见皇帝陛下!”   “草民……拜见至尊圣上!”   ……   城下,秦军大旗下,皇帝笑着让他们免礼平身,秦琼率轻骑入城,接管城防,城中一万兵马皆降! 第889章 武士彟、罗思摩   皇帝连马邑城都没有进,只是在城外安抚了归附的马邑将校和豪族大户们一番,对他们拿出来进贡的钱粮也都收下了,另外也择城中豪强大户子弟百余人收入军中,让他们加入了秦军队伍。   对于刚归附的那一万马邑军,罗成也象征性的从中选了千余健壮勇武老兵入军中,其余的则发给一笔钱粮作为遣散费,让他们回家去授田还农。   王五被皇帝授封为正五品下宁远将军散阶,又授为马邑郡兵都尉一职,并封他善阳县开国子爵。   封赏爵位都不算高,但王五还是挺满足的,毕竟刘武周叛乱前,他也不过是个团级军官,如今手下虽一万人,但都是些乌合之众,他还是有些自知之明的,若是不降,只怕马邑城撑不过半个月,到时城一破,自己人头落地不说,家族妻小还要被牵连。   如今安全落地,成功归秦,还能得个实封开国子,很满足了。   “程咬金。”   “臣在!”刚从楼烦关赶来的程咬金上前听令。   皇帝令程咬金率一军两万四赶往长城偏关寨,把守偏关,防止榆林郡的郭子和以及唐东受降城主将王孝基来夺,增援颉利。   “薛万彻。”   “朕命你率一军两万四千人即刻北长城杀胡关,增援罗大恩和高满政二人,牢牢守住杀虎关,绝不可放突厥一骑过关。”   “请陛下放心,有臣在,一个突厥狼崽子也休想逃过关去。”   薛万彻胸脯拍的震天响。   罗成满意的点头,程咬金和薛万彻都是极能打的猛将,每人都能统领五万人马,现在只统一军两万来人,又是守关防御,那是毫无问题的。   马邑城罗成交给了大将军裴仁基,由他率一军驻守,并负责把附近的桑干镇等刘武周部队扫清,同时组织粮草供应即将北上云中的皇帝主力。   “秦琼、尉迟恭,命你二人各率本部一军,即刻北上为前锋,拔取白狼塞!”   大军在马邑城下几乎没有怎么停留,稍做休整,便奉皇帝令各自出发。   秦军秋毫无犯,百姓都称赞为仁义王师。   皇帝当天也移驻北边百里外的神武城。   当天黄昏时分。   皇帝在近卫军的护卫下,抵达神武城。   神武城中,武士彟率城中豪强大户以及留守的两千人来迎皇帝。   “陛下,结率社兵败被杀后,还有约三万突厥军败退回云中。颉利大怒,连杀了数十败军之将,然后重新选任了主将,派兵南下。不过新的突厥主将很小心谨慎,加之臣布了些疑兵,虚张声势,使得突厥人还以为罗大恩和高满政的兵马还在此处,于是突厥人现驻于白狼塞,想要先探清我神武城虚实。”   “幸好陛下及时赶到,否则我这空城计就要演不下去了。”   “哈哈哈,想不到你不但有一条生花的舌头,居然还如此胆大心细,能以一座空城,却吓的突厥大军数日不敢南下。”   “武士彟,你又立了一件大功,上次你出使唐营表现极好,如今又立此大功,朕要重重赏你,此外以前为应县,那朕便封你为应县开国侯,赐你通前共八百户真封。”   “臣,谢吾皇封赏。”   武士彟激动万分的连忙拜谢。   皇帝与近卫入城,大军驻于城外。   红日西坠。   城中城外,炊烟袅袅升起。   武士彟办事的能力还是很强的,组织城中豪强大族们出人出粮,为大军准备好了许多粮食蔬菜,皇帝入城,也早准备好了城中原来最好的一处宅子,清扫干净。   皇帝的近卫迅速接管了城防,把全城都排查了一遍,亲卫们在大宅森严戒备。   这座宅子以前是一位马商的宅院,很奢华甚至有点超出规格,不过边关之地,向来也不是很严。   亲卫中郎将笑着上前来。   “陛下,应侯非常会来事,这宅子里居然还准备好了不少美人。陛下军旅辛劳,今晚倒是可以放松一下了。”   罗成听了,却并没有怎么高兴。   “如今是战时,这又是边地,整这些不合适。”   “陛下,臣已经仔细询问过应侯,这些女子都是可靠的,绝不会有什么危险,陛下可放心享用。”   罗成摆了摆手,“什么时候了,决战在即,哪有这心情,让武士彟把人带走。你再告诉他,有精力多放在正途,而不是这些地方。”   那边武士彟站在外面侯着,本来还以为这事办的漂亮呢。毕竟皇帝御驾亲征在外,身边也并没有带妃嫔宫人,这方面皇帝不比明帝杨广。   杨广不论是西巡北巡还是东征,身边都要带着朝廷百官,后宫嫔妃,甚至是无数的宫人宦官。想当初即位不久西巡,一路西巡至张掖,结果遇到暴风雪,措手不及,一下子冻死宫人士兵几万人。   他北巡塞外草原,甚至还让工匠制作出了能容纳百人的巨大轮宫,无数的车轮搭着一座移动宫殿行进在草原之上,极尽奢华排场。   可秦皇却不如此,他虽御驾亲征,但绝不带嫔妃宫女,连宦官也不带。出行也不乘坐马车,而是跟将士们一样骑马。   他想着皇帝总也会累,总也会有些需求的,毕竟皇帝又这么年轻,便特意费力挑了好多女子。   这些女人可不是什么奴婢歌伎,而是他自城中豪族大户家中挑来的千金,那些人也愿意借这个机会,把女儿送到皇帝身前去。   可谁知道,皇帝却反而让王铁汉训斥了他一顿。   这让刚刚才晋升为应县开国侯的武士彟不由的汗湿衣背,“某马上就将这些女子带走,马上。”   “应侯,陛下对你的能力是很赞赏的,但眼下毕竟是决战之前,所以你也莫走偏了。”   “明白,多谢王将军指点。”   天气越来越炎热,哪怕是到了晚上,也并没有凉快多少。   罗成坐在庭院廊下,周围除了偶有虫鸣哇声,万籁俱静。   “陛下。”   “顺国公回来了,他已入城。”   听到这个禀报,罗成道,“去看下顺国公歇息了没,若是还没有,便请顺国公来一下。”   罗思摩很快过来。   “陛下,臣丧失辱国,万死!”   许久不见,思摩销瘦了许多,身上似乎没有几两肉,全靠着一副高大的骨架支撑着。在皇帝的房间前阶下,他跪伏请罪。   罗成掀开帘子出来,伸手扶起他。   “思摩啊,你是功臣,何罪之有。”   皇帝牵着他的手走进层中,“外面虽然凉快些,但蚊虫太多了。听闻你回来,便想马上见你,这段时间,你受苦了。”   思摩想不到自己败军之将,被俘后皇帝不但想办法把他赎回来,还如此待他,不由的感动的落泪。   这位突厥的老牌贵族,以前就因为长了一副胡人面孔,结果连突厥人都不认同他,喊他杂种。谁又能料到,归附罗成之后,却反而那般受皇帝信任倚重呢。   这几年他在漠南,一直辅佐着嗣业,这次损失败将还丢失了定襄与大利城,可皇帝却还不怪罪他。   “你只万把人,颉利却二十万之众,可你不屈不饶,坚强战斗,你与你麾下将士们都是好样的。”   “陛下,他们都死了,只有臣苟活着,无颜面对陛下。”   “既然没死,那就替已经战死的兄弟们好好活下去,为他们报仇,也为他们照顾好他们的家人。”   “思摩,朕的大军已经正在合围颉利,马上颉利就要成为瓮中之鳖了,我们将生擒颉利,突厥此战后也将再无法作乱了。”   思摩大吃了一惊,他刚从云中颉利兵营被赎回来,还不清楚整个局势。能在神武城见到皇帝,都已经万分惊讶了。   “你刚回来,估计饭都还没来的及吃吧,我已经让人准备了一些饭菜,正好陪朕一起吃些。”   “陛下,臣不敢打扰陛下。”   “有什么打仗不打仗的,正好也跟你聊点事情。你看你,这么瘦,一会多吃点,养好精神,待与颉利大战之时,朕还要你为朕打头阵呢。”   饭菜上来,皇帝甚至亲自为思摩盛饭。   这举动,让思摩感动万分。   “你在颉利营中这么久,估计对颉利此人和他的兵马也有些了解,你觉得这次我们能够围歼颉利吗?”   “颉利被包围后,是否会降,其部众又是否会真心归降?”   思摩恭敬的双手捧过皇帝为他盛的饭。   “陛下,臣虽是突厥人,但已不是突厥可汗之臣。臣以为,等颉利发现被围之后,肯定会求降,颉利此人,色厉内荏,论能力远不如始毕,虽趁机击败了铁勒人,平定漠北,大举南侵,但他连战连败,又接连判断失误,做出错误的决断,使得他现在云中城下,已不过十万之众而已,这点人马,一旦被围,便有被歼灭之险,颉利肯定会求和,臣建议陛下不要答应,该出手时就出手,这正是歼灭颉利,重创突厥的好时机,绝不能放过。”   罗成笑着问道:“思摩,你忠心耿耿,朕很欣慰,待擒杀颉利之后,朕册封你为突厥可汗,由你来统领草原如何?”   思摩一听,推开椅子一下子跪伏在皇帝面前。   “陛下,万万不可,擒灭颉利之后,正应顺势一举灭亡突厥汗国,将整个草原都纳入大秦统治,又岂能再保留突厥汗国?”   “哈哈哈,你可以再考虑考虑的。”罗成笑道。   “陛下,一举灭掉突厥汗国,一劳永逸,切不可养虎为患啊。当年启民可汗便是由隋一手扶立,可结果呢,启民虽忠于隋,可启民之子始毕便围明帝于雁门,颉利如今更是大举来犯,这就是明证啊。” 第890章 白登山之围   时令虽已入秋,可日子却还在七月里热闹着。   桑干河中游沿岸,酷烈的伏热还未退去,小秋作物已经在秦军新任地方官员的带领下开始播种。   大秋作物还在等待收割。   许多此前被刘武周征召起来去服兵役去做夫役的青壮劳力们,都陆陆续续的返乡,他们脱却了代国的军袍,放下了刀兵,欢喜的怀揣着秦皇颁发的赦文回来。   地方新到任的官员们,好多还是军中的将校暂时代任,军人们做事总是风风火火的,他们对于皇帝的旨意从来不打折扣。   编设郡兵,设立乡兵土团,重新招募考核胥吏,带着他们开始清量田地,走乡下村,重新普查人口,登记户籍,然后便是均田授地,修理道路,清理沟渠。   漫山遍野的核桃即将成熟。   一川的稻子也已经渐黄,糜谷、黑豆和胡麻等都正在播种。   田地边,道路上每天都有军队、民夫往来不绝,一支支扛着赤旗的秦军队伍,一支支赶着牛马推着鸡公车的民夫队伍,每天都从后方往北而去。   百姓们一边耕种劳作,一边不时的趁着起身休息下腰的间隙,与左右的人聊几句。   “不知道北边的战况如何了,突厥人会打过来吗?”   那边一个粗壮的汉子便道,“抓紧时间干活是真,那些哪管的了,再说了,皇帝几十万大军过去了,岂能让突厥人再撒野?就算真有三两个漏网的突厥人,不知死活的跑到咱们这边来了,那咱们现在不是县县有郡兵,乡乡有土团,村村有民兵吗?怕啥?上面不是给咱们民兵们配了长矛横刀吗,捅他砍他啊,抓到砍翻一个马贼山匪都有好几贯赏钱,何况突厥兵呢。”   民兵队头的话,让大家心安不少,看着就插在田间的长矛,还有腰上的刀,大家也觉得确实如此。   蒹葭还未苍苍,白露还未成霜。   后方已经渐渐恢复了往日的生活,但相距不过百里的北边长城脚下,武周山和纥真山下的云中盆地上,却中已经剑拔弩张,大决战一触即发。   云中盆地,桑干河两岸,大片大片的春麦还未成熟,可秦军和突厥军却都在抢收春麦,连河边刚有些黄的稻子,也一样都在抢夺。   颉利已经慌了。   当秦琼尉迟恭攻破白狼塞,将军旗高举着来到云中城下时,颉利就慌了。   这个时候,他才感觉不对劲。   各种各样的坏消息接连而至。   雁门城虽还在刘武周手里,可罗成却已经连破西陉、楼烦关,越过内长城,并迅速的夺取了马邑、偏关、杀胡关等长城关隘、长城,然后一路而来。   秦军所过,几乎已经无人再抗拒。   紧接着,更坏的消息传来。   赵贵已经迂回牛皮关外,对牛皮关发起突袭,而早前降秦的神武城高满政和罗大恩,也早悄悄绕去了杀胡关。   颉利慌了手脚,急调兵马去守牛皮关和杀虎关。   只是赵贵有备而来,他将颉利的援军阻隔在外,一面加紧对牛皮关的进攻。至于杀胡关,颉利虽派兵去争,奈何关城险要,他之前又没派多少兵留守关城,这就导致高满政夺关后,易守难攻。   而薛万彻授军赶到后,更是让颉利的意图破灭。   等罗成出现在云中城下后,牛皮关也失守了。   颉利不得不把兵马撤了回来,此时他还有十万人马。   但已经四面被围,陷入了与几年前始毕可汗一模一样的困境之中。   云中盆地这几百里地方,成了他的大牢笼,内外两条长城,将他死死的围困着,而罗成已经调集了数十万人马围过来。   而到此时,颉利都还没能攻下云中城。   云中城几乎成了当年始毕围攻的雁门城,攻了一个多月,都没能攻下来。   颉利此时想调康苏密的那支追击嗣业的军团回援,但这支人马早就联系不上了。   而粮食又将尽,颉利只得派兵去抢收还未成熟的麦稻。   于是乎,秦军和突厥军便在云中盆地,四处争夺抢收粮食,一边抢粮一边交战。   颉利本以为,这种小规模的骑兵交战,突厥人应当是完全占据优势的,但事实上,发动抢粮战以来,每天两军交战数百次,但几乎都是突厥军败多胜少。   往往出去粮没抢到多少,或者好不容易抢收了一批粮食,还没运回来,秦军骑兵追上来了,于是被迫交战,最后不是丢了粮食逃跑,就是被迫烧掉粮食。   甚至有的抢粮骑队,干脆整个被歼灭俘虏。   短短数天,颉利就损失了上万人马。   “大汗,不能再这样打下去了,再打下去,我们就全完了。”   执失思力劝说颉利。   “那怎么办?”   一般的关城,颉利不惧,突厥骑兵所到之处,自然能攻破。可偏偏当这关城掌握在秦军之手后,任他们怎么攻,都攻不破。   反倒是秦军,牛皮关在秦军手上时,一千人硬是守了差不多一个月,他们以数倍之伤亡才拿下,但现在秦军攻关,牛皮关几千突厥军,却只是守了不到十天就被攻破了,他派去的几万人,怎么都冲不破赵贵的封锁,最接近关城的一次,也只冲到五里之外,就又被击败了。   什么时候,突厥铁骑这么无力了?   甚至比起在面对最强盛的开皇隋军时,都不如了?   七月中旬。   云中附近田地中的麦稻早已经一空,近半的粮食被秦军抢收,还有近半被战马践踏和被焚毁。   刘黑闼带着约两万败兵自灵丘败退回云中城下,意图依附颉利逃离被歼灭的命运。   只是此时的颉利,自己都顾不上了。   秦军步步紧逼,在颉利的四面开始筑营挖濠。   无奈之下,颉利向牛皮关突围,结果被赵贵阻挡不得突破,秦琼尉迟恭又率军自后杀到,突厥大败,无奈只得一路撤到了白登山上。   颉利困守山上的恒安军镇城堡之中。   随即,罗成率大军四面合围,将颉利和刘黑闼的十万大军死死围困在白登山上。   秦军在山下连挖十余道巨大壕沟,又筑起数道土填,栽起无数鹿角和拒马。 第891章 夜哭   “大汗,罗成拒绝议和。”   夜色苍茫,执失思力匹马上山,他来到颉利的金狼帐前,无力的回报。   颉利很憔悴,一双眼睛通红,他已经很多天不曾睡好了。   “你没跟罗成说,本大汗愿意向罗成称臣吗?”   “说了,罗成说,大秦不需要可汗称臣,因为大秦不接受我们的背叛和侵犯,这次要彻底灭亡突厥汗国。”执失思力也想不到,颉利可汗都已经愿意称臣纳贡,为何罗成还不肯放过他们。   “难道罗成就不怕本可汗拼个鱼死网破吗?本大汗还有十万大军,真要拼命,鹿死谁手,还未可知!”   “罗成说,他只要困,就能困死我们,他还说料定我军已经无粮了。”   颉利气的团团转。   “无粮?没错,本汗确实无粮了,但本汗还有马,我军中还有二十余万匹马,就算杀马吃,也还能再坚持几个月,本汗已经派人去漠北寻找康苏密回援,还让人去调郁射设、步利设、欲谷设征召兵马来援,还派人去向李渊和窦建德、梁师都调援兵,他罗成就不怕吗?”   颉利瞪着那对红眼珠子咆哮。   “我说了,可罗成说李渊现在已经自顾不暇了,罗嗣业攻夺河套后,已经在会宁与李轨会师,联军十万攻打萧关,而山南的单雄信也联合了独孤怀恩,分别攻打散关和蓝田关。李渊现在焦头烂额,四面起火,自身难保了,不可能还能出兵来援。”   “那还有窦建德!”   执失思力叹声气,“窦建德缺粮!”   秦军和颉利在云中盆地争粮的时候,魏王罗存孝和赵王罗士信也率领着中原和关外两大军团,对河北的窦建德南北水路一起进攻,他们采用的不是主力决战的方式,而是采取分散为小股机动的骑兵和水师,对黄河和沿海一带的夏国边境采取袭扰做战。   尤其是对即将成熟的庄稼,能抢就抢,抢不到就烧掉踏掉。   这一招对窦建德来说,几乎是致命的。   这两年,窦建德出兵连连,使得境内的青壮不是当兵打仗就是运粮去了,严重占用劳力,耽误了许多农民,影响耕种产出。   罗成现在又来这一次,虽然一座城池没夺,可这四处抢粮烧地的策略,却让窦建德的夏军疲于应付,对方小股出击,机动灵活,他们人多了追不上,人少了还可能被击溃甚至是歼灭。   坚守城池,则乡野不保。   大片大片即将成熟的庄稼被毁,或被抢青,这简直是要窦建德的老命。虽然说腹心之地秦军没敢深入,可边境数郡之地被糜烂,却使得今年夏军的粮食产量大减,刘黑闼几万大军被困在代北不得回,更是加剧了他们的困境。   窦建德本想等夏粮充饥渡过难关,可如今不但不能缓解,还加剧了粮荒。   别说出兵千里来援白登山,就是维持现在河北夏军的规模,窦建德都做不到了。他必须得裁撤部份军队,以减轻粮食压力。   甚至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无数断粮的百姓,开始迁移逃亡进秦军的控制境内。   许多将领要求窦建德派兵拦截,禁止这些百姓逃入秦军境内,这样无疑会增强秦军实力而削弱他们的实力,可窦建德无法下达这个命令,因为他拿不出粮食来救济百姓,强留他们,只会饿死他们。   他做不到。   这个时候,便体现出秦军地盘大,后方稳的优势来了。   虽然秦军也数个战场作战,兵马更是多达四五十万,但有稳固的关外粮仓,有已经安定的山东、淮南供粮,再加上河南河东等地也渐有收获,这让罗成虽然也压力很大,但却还撑的住。   窦建德现在只有半个河北,还被罗成这样搞,已经是撑不住了。   所以窦建德面对颉利的求援,其实心里也是直骂娘,他还盼着颉利能够拉他一把呢,不说帮他夺下范阳北平,好歹你们把罗成干趴下,哪怕打败他也好啊。   可现在,自己倒是搭进去刘黑闼几万人马不得回,现在还想要他出兵救援。   “外面是什么声音?”   颉利问。   一名俟斤进来回复,“儿郎们听说李渊的唐军和窦建德的夏军都不会来援,而又传说康苏密早已经在塞北被赵贵歼灭,如今军中又断绝,于是儿郎们哭泣。”   颉利烦躁。“虽携带的牛羊和粮食都没了,但我们不是还有马吗,杀马充饥!”   “大汗,马不能杀,杀了马,我突厥儿郎还如何回草原呢。”   “有何不可杀的,现在山上十万人,却还有二十余万匹马,每人留一匹坐骑足矣。”   但突厥战士依然不肯杀马,杀了马,就真的陷入绝境了,突厥人马背上来去,进攻和逃跑都靠马,而且一般都是三马或双马,如果只有一马,便大大不足,无法换乘。   “既然不肯杀马,那就吃人肉。把山下战死的那些尸体都拖回来,煎烹蒸炒,吃熟食!”   颉利亲自来到外面,对着那些哭泣的突厥士兵道,“汝等朝战,暮便饱肉,何忧于饥,没了四脚羊,就吃两脚羊!”   要么杀马吃肉,要么就吃战场上的尸体。   面对颉利给出的选择,最终大多数突厥人还是不肯杀马,毕竟杀了马就可能回不去了,于是他们把山脚下,把战死者的尸体拖了回来,也不管他是秦军还是突厥军的,全都拖回来剥了衣服分割后一锅乱炖,饱食充饥。   突厥军一面吃着尸肉,一面大哭不止,为自己的未来而绝望。   山下。   罗成听闻奏报,也不由的大惊。   “之前这些胡虏吃我汉人百姓,名为两脚羊。想不到如今,连死尸都不放过了。传令下去,列阵壕沟土墙之后,以弓弩射杀来犯之虏,不要出去跟他们交战,若有战士伤亡,马上把尸首抢回来,绝不让他们沦为胡虏腹中之食。”   秦军将士接旨之后,便不再越过壕墙进攻。   将士们守在壕沟土墙之后,在自己的长矛铠甲之上刻上了‘死休’二字,抱定杀死胡虏方休的决心,要替那些被吃掉的阵亡弟兄们复仇雪恨。   “竟然吃我大秦将士的尸体,朕绝不宽恕这些禽兽胡虏,一个也不放过,要将他们尽歼于此!”皇帝雷霆大怒,下达了全歼突厥军,一个不放过的绝杀令。 第892章 请降求和   “陛下,榆林郭子和擒唐东受降城大将王孝基来降。”   云中城里,李君羡送上一道好消息。   突厥人被困白登山,日夜号哭。颉利三番五次派人下山来请降求和,但都被罗成拒绝了。秦军也不强攻,只是挖壕垒墙,深沟壁垒的围困颉利。   现在颉利军连尸体都弄不到了,于是最终还是只得杀马吃肉。   那些突厥人亲手宰杀自己的战马,边杀边哭。吃肉的时候,又捧着马肉哭。   山下的秦军可不为所动。   当年匈奴在此围困汉高祖刘邦,最后撤兵放走了刘邦,可以说这是一重大决策失误,罗成岂会再犯。   “真降假降?”罗成问。   “真降。”   郭子和本来是隋朝的左翊卫,后来犯罪被流放榆林郡。大业末年,郡中饥荒,于是郭和和便与流放充军的同伴十八人捉住郡丞,列举他不恤百姓的罪行,杀了他后开仓赈济贫民,然后招兵买马,自称永平王,还建立年号改元。   虽自称为王,但他却又封自己的弟弟郭子政为尚书令,郭子端、郭子华为左右仆射,其实就是自立朝廷了。   他一开始的时候,只有两千骑,于是便向梁师都称臣,不久又投唐,再后来又转而向突厥称臣。   颉利可汗开始册封他为平杨可汗,他不敢受,于是改授为屈利设。   但不久后,郭子和被梁师都大败,于是又向李渊称臣求援,被封为胜州总管。可这总管没做多久,唐朝的河套地区便尽被嗣业攻破,柴绍的十万大军也几乎尽没,只留了东受降城一军万余人在胜州黄河之北。   等郭子和听说河西李轨也降了秦,并联合嗣业攻打萧关,欲直逼长安。   而代北这边,颉利又接连兵败,最终被困白登山,秦军甚至已经占据了偏关,抵达了黄河东岸,与胜州隔河相望。   郭子和最终又决定降秦。   对他来说,榆林本就是一块不毛之地,这里地贫又偏,人口稀少,其兵马少弱,根本无力争夺天下。   现在眼看着大秦已经决胜出头,便干脆又转投罗成。   他也知道自己反复无常,于是干脆一狠心,以给王孝基送粮为由,派兵诈开东受降城,然后杀王孝基夺东受降城,然后向河对岸的偏关守将程咬金投降。   “这种乱世草头王,真是毫无礼仪廉耻!”玄霸骂道。   罗成倒是早习以为常了,郭子和与李轨差不多,乱世当中不缺英雄豪气,他们有一定的人格魅力和才能,这才能割据一地。但他们也没有什么太大的理想或者说是才能,于是便也只能割据一地。   等天下这股乱势渐渐消散,于是他们便也急着想投靠最后的赢家,但因为眼界有限,又经常会押错宝,于是便只能反复无常,东投西靠了。   这样的人,是不可信,但对如今的大秦来说,这样的人会很多,接受他们的投降,能免去很多事情。   当然,为了防止他们以后再次反复,罗成认为接受他们投降可以,也可以给他们官职爵位,但不可能再留他们在原处。   “封郭子河为金河县开国侯,封左骁卫将军,召他入朝随驾。榆林文武,则视其职位以及才能,授封爵位官职,量才授给新职。”   对于原郭子和部,其骨干心腹要全都调走。   “让程咬金带兵去接收榆林郡和东受降城,郭子和所部,择两成精锐者编入军中,余者全部遣散还乡,授田安置。”   郭子和是想要继续留在榆林郡的,甚至继续统领他的部下们,但罗成不可能答应他这样的请求。   他可以接受郭子和的请降,也可以授封他们官职爵位,却不会再让他们继续留在原地,继续拥有兵马。   这与岭南的情况不同,岭南的宁长真等人,可以在归附朝廷后暂时还担任着太守之职,继续统领着兵马,但在这里不行。   罗成可不会继续给这些军头们割据的机会。   要降就拿出诚意来降,否则,就等着被扫灭,罗成有这个实力,也有这份霸气。   他不是李渊,四处招降纳叛,然后大肆封官授爵,让那些人继续保留地盘,拥有兵马,李渊没有那个能力,但他罗成有。   程咬金率领着精锐的秦军,带着皇帝的旨意渡过黄河,抵达榆林宣诏后,郭子和不太满意,可又不敢拒绝,最终在程啼金的强硬要求下,只得交出兵马,然后与一众麾下骨干在秦军护卫下,往云中郡朝见天子,谢恩领封。   老程也不客气的把郭子和的那些乌合之众一通裁撤,最终只保留了两千人,将其打散编入麾下各营,其余的,全都发一笔钱粮遣散还乡。   而对于自关中来的东受降城王孝其及其部下的关中兵,老程只选用了一千,余者全都被划做东受降城的屯田百姓,给他们授田屯耕。   白登山之围还在继续。   但皇帝已经开始把大军调整部署,程咬金率军接收榆林郡和东受降城后,并进驻河套五原郡,他统管五原郡、榆林郡两郡兵马,并负责就地屯田。   而罗嗣业则进驻灵武郡和会宁郡,统领两郡兵马,并成为与李轨的十万联军的行军元帅。   薛万彻则负责定襄郡、武川一带的防御,并组织部下兵马就地屯田耕种。   赵贵负责涿郡和怀荒。   秦军已经不仅局限在云中一带,几十万人马,开始扩散开来,分驻北疆诸郡,虽各路府兵还没有开始解散返乡,但却已经开始一边防御的同时,一边就地军屯自给。   连云中郡大营的秦军,也都在云中、雁门等地开始军屯了。   冯孝慈所部,更是在拿下灵丘后,只留五千人屯驻灵丘,然后其余五万余大军退回太行山以东,分驻屯于上谷、魏博、恒山、赵郡、襄国五郡。   这些调整,让秦军北伐军后勤的压力大大减轻,而对颉利以及李渊、窦建德的压力却丝毫未减。   颉利数次试图突围,可都被山下秦军的深沟壁垒死死拦住,损失不少兵马,却无功而返。虽山上有泉水,可天气慢慢转凉起来,突厥人的马也是越吃越少了。   这样下去,他们迟早得困饿饥寒而死。   “陛下,颉利请求与陛下在山下会面谈话!”   “颉利以为自己算老几,有何资格与朕会面?告诉颉利,要么直接投降,要么等死,他没有其它选择!”罗成冷哼一声道。   现在的罗成,已经不急了,得了夏粮补给,罗成完全可以支撑到明年春天去,但颉利可撑不到那个时候。   他虽有不少马,可山上却没有多少草能吃,他的马正在迅速的减少,再困他一段时间,突厥人的马就算没吃完,也会全部饿死,再不能驰骋纵横。 第893章 抛弃   “投降或者死!”   执失思力带回了大秦皇帝最后的回复。   山上军镇城堡中,一片死寂。   “突围,全军突围!”   颉利红着眼睛咆哮道。   可无人回应他。   他们从初夏时南下,此时已经入秋了。   转眼就快到八月了,此时山上的十万人马,士气低落,他们吃掉了小半的马匹,剩下的马还不少,但一匹匹全都缺少草料而瘦弱不已,马毛都没半点油光了。   哪怕突厥马公认的好养,耐力足还不缺爆发,又不挑饲料,但没有半点饲料添加,每天就吃点树叶草根的,也是顶不住的,何况这么大一块地方,这么多马在这里啃了这么久,草根树叶都要吃光了。   现在这些马还活着,都已经不容易了,但骑乘肯定大不如前,甚至说不定一场激烈的战斗下来,估计许多马就得累毙。   康苏密到现在还没消息。   李渊和窦建德、梁师都也都没有来援。   他们已经没有希望了。   可颉利依然不想投降,他想突围,只要能跑回漠北,哪怕这里的兵马全没了,他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只是无人响应。   大家都是一脸的麻木,对未来充满绝望。   大秦的皇帝这次无比的绝情而冷酷,拒绝他们请和的要求,甚至不允许他们投附。以往,若是战败,一封降表还能结束战争,可这次,皇帝已经强硬无比了。   诸将散去。   颉利无奈的坐在帐中。   义成公主进来。   “可敦,难道我真要向罗成跪地求饶?”   “你跪地求饶也不会有用的,罗成一定会杀死你,然后灭亡突厥汗国。”义成公主毫不留情的指出道。   颉利握紧拳头,“那我要怎么办?坐以等毙吗?”   “大汗,只能突围。”   “突不出去的,各道关隘都被守死了,就如当年始毕一样,无路可走了。”颉利灰败的道。   “只要肯突围,还是有机会的,长城关隘也只是拦截大股部队,如果只是轻骑小队,那么这连绵群山有的是兽径小路可走,依然有机会翻越山岭穿过长城出关。”   “只轻骑小队,又如何逃的过秦军的追捕呢?”   “那也好过在这里自怨自艾,不试试怎么知道就没机会了?颉利,振作起来,只要你回到漠北,你依然还是突厥人的大可汗,漠北还有数十万帐,你依然能征召十万甚至是二十万的大军。”   颉利摇头。   “数十万帐?是不假,可哪还有那么多青壮突厥儿郎,始毕当年南下,折损了三十万大军,我这次南下,又折损二十万,就算康苏密那五万人还在,回到了漠北,可漠北诸部的帐篷里,也没有青壮了,都是少年和老人,其余都是妇人孩子了。”   “少年和老人也可以做战,甚至妇人也能骑马,只要在大漠上,罗成便不可能将我们斩尽杀绝,我们打不过可以逃可以跑,茫茫漠北万余里草原,秦军不可能像在代北一样,集结几十万人来围剿我们,那里也没有长城关隘,谁也拦不住草原上的突厥人。十年,十年后,少年们便成了健壮的勇士,他们的弓箭和长矛,便是狼群重新长出的爪牙。”   夜。   突厥人乘夜突围,到处都是火光,四处皆是喊杀声。   这一晚,约有近半的突厥人冲下山,试图突破壕沟壁垒,战斗持续至天亮。   天亮后,突厥人被再次赶回山下,留下了数千具尸体。   回到山上的突厥俟斤们,突然发现颉利可汗和可敦不见了。   “难道战死了?”   可到处询问,也没有听说他们战死了。   最后有一受伤的附离狼卫告诉他们,昨夜战斗开始后,颉利与可敦他们便换上了秦军的衣服铠甲旗帜,然后带着同样换上了秦军衣甲的一支附离狼骑趁着混乱下山了。   至于他们有没有成功的混出去,他不知道,因为他受伤了,被抛弃了,然后又被人救回了山上。   “大汗跑了?”   小可汗阿史那苏尼失愣在当场,他是颉利的叔父,启民可汗的同母弟,被颉利封为小可汗。   他怎么也没料到,颉利居然抛下大家独自跑了。就算要突围,也要一起突围啊。   “他算什么可汗!”   苏尼失怒火熊熊,大声喝骂。   “长生天抛弃了我们,颉利背弃了我们!”   搞了半天,昨夜近五万人拼杀一夜,只不过是颉利骗他们掩护他逃跑而已。   现在颉利倒是有可能跑了,但他们却不被困在这里。   昨夜的突围,本来就有一半人没有参与,他们根本不想打,因为自知无用。   现在颉利一跑,大家更是士气大跌。   “投降吧,要不然大家都只能饿死在这里了。”昨夜突围,人死了几千,但马却死了上万。   那些饥瘦的战马,已经油尽灯枯了。   众人都望向苏尼失。   颉利一跑,这里便以苏尼失地位最尊崇了。   苏尼失喘着粗气,好半天都无法平静下来。   最终思来想去,都没有找到一个更好的办法来。   “降吧。”   苏尼失说出这两个字后,整个人便如同被抽去了筋骨一样,软塌在那里。   执失思力被大家要求下山去请降。   他骑着马穿过昨夜突围大战后留下的战场,到处是羽箭,地上插着厚厚一层,好像一夜间长出来的奇怪庄稼。   而在这些羽箭下,是层层叠叠的突厥战士尸体,还有许多倒毙的战马,有些马是中箭而死,更多的是吐血吐白沫累毙。   大地被干涸的鲜血染了一层暗紫色。   苍蝇成群的飞舞着,嗡嗡的响着,天空中还有秃鹰在盘旋。   执失思力高举着一面白旗,孤独而又彷徨的来到了壕沟土墙之前。   他对着土墙后探出的秦军喊道。   “我是执失思力,奉小可汗阿史那苏尼失之命,代表山上的突厥将士们前来投降。”   “我们请降。”   土墙后的队头听完,转身向后面跑去。   良久。   一名将军来到墙上。   “放下武器、脱下衣甲,举手抱头,排队下山,无条件投降。”   洪亮的声音回荡着,执失思力有些失神,怔怔的好半天没有回答。   那名将军也没有再说话,一时空气万分安静。   良久。   执失思力才终于回过神来,他艰难的点了点头,“我们无条件投降,马上就下山来,请不要放箭,不要放箭!” 第894章 吴越梁楚   大将军秦琼将突厥人投降的消息禀报皇帝,语气中带着激动。   “这些家伙终于服软了。”   皇帝罗成正低头看着一封加急的奏章,“突厥人的投降早在预料之中,他们被我们困在这里插翅难飞,除非他们真有在这里流尽最后一滴血的准备,但是明显的,突厥人并没有这种决心。”   “发生什么事情了吗?”秦琼看皇帝似乎并没有太高兴的样子。   “是杜伏威。”皇帝叹声气道。   “不会是杜伏威反了吧?”秦琼有些担忧的猜测道,之前传闻王君廓谋逆时四处联络重臣,据说杜伏威就牵涉其中。   皇帝摇头,杜伏威倒是没有谋反,可杜伏威在江南吃了个大败仗。   “杜伏威丢了江都。”   秦琼大惊,“怎么可能?”   是啊,怎么可能,如今大秦如日中天,全天下的反王加起来都不是大秦的对手了,这次的北方之战,可以算是诸王最后一次机会,可他们联合起来再把颉利可汗拉起来,也一样没能是大秦的对手。   连北方这些最强的反王们都纷纷败落,江淮又怎么可能出差子。   杜伏威好歹也有个江淮之王的称号,他又怎么可能在这种时候落败呢?   “是谁能让杜伏威翻船?”   “李子通!”   秦琼想了想,觉得对这人有些印象,“陛下,臣记得此人不是已经归附了朝廷吗?”   “确实,此前归附朝廷,可谁想这次又反了,不仅反了,还打了杜伏威一个措手不及。”   要说来这个李子通反叛,其实跟刘武周他们情况又不一样。李子通这人是彭城人,在大业年间,他最早是跑到罗成老家长白山,投奔了这里最早的贼军王薄王伯当他们,后来王薄他们兵败逃遁,李子通又投了一个新的老大,那老大便是左才相。   他跟着左才相也是立下过不少汗马功劳的,后来左才相得李密相助,威震中原,跑到淮西山南称帝,左才相因为待人宽厚,军中很有威望,结果被左才相猜忌,被迫离开另起炉灶。   他带着一票老兄弟东奔西走,从山南到淮西,又从淮西中到淮东,后来又跑到江南,虽说此人本事不小,但奈何他单干的时候大环境已经不一样了,此时想要有块稳定的地盘已经很难。   等到罗成南下降服陈棱,黄淮诸郡归入大秦,李子通也便顺应大潮率部归附,要说朝廷对他还不错,毕竟李子通虽然江湖资历老,可此人以前名声还不错,不是朱璨张金称这等残暴贼匪,没干过什么伤天害理残害百姓之事,加之又是主动归附,于是朝廷后来授了他一个江都郡丞之职。   本来,这也是不错的结果了,若是安安份份,以后也就顺势洗白入了新朝仕途。   李子通也是这样想的。   可奈何,朝廷把淮南交给杜伏威,杜伏威在江淮毕竟打拼多年,对于非嫡系心腹的李子通本来就没有什么好感,更何况李子通归附之前也跟杜伏威打过好几仗,甚至还占了杜伏威不少便宜。   杜伏威外号江淮之王,但人毕竟也很年轻,二十来岁的人,早几年在江淮一带也不是那么顺利的,败仗没少打。如今得镇一方,这性子不可能如老将一样稳重,对自己的嫡系心腹自然是大力提拔,对以前的一些对手,如隋朝的地方官员将领也会给些小鞋穿,至于如李子通这样草贼出身,又曾数次击败自己的人,更不会有会很好脸以。   而李子通这人年少时也是贫困出身,靠渔猎为生,为人乐善好施,以前居住乡里,看到头发花白的老人提携重物,必定代为效劳。家有余财,则周济别人。可是他也有一个缺点,那就是为人心胸比较狭隘,就是气量较少,也很耿直,眼里容不得沙子,心里藏不住气。   杜伏威百般刁难他,他便容忍不下。   两边的关系越搞越僵。   恰逢朝中出了王君廓谋反一事,虽说杜伏威并没有同谋,可毕竟牵连到他,哪怕皇帝事后给他写了封亲笔信,说一如继往的信任他,依然把淮南交给他镇守。可哪怕皇帝是他大舅哥,是追随多年的好兄弟,杜伏威心里也还是总不得劲。   他就想着怎么好好表现一下,以证明自己对皇帝的忠诚。   如何表现呢?杜伏威打算找个机会打过长江去,把江南重镇丹阳江宁拿下。为此,他不顾朝廷的大战略,四下准备,因为向来看李子通不爽,所以他准备让李子通率部打前锋,又让身为江都郡丞的李子通筹集船只钱粮,并定了很短的期限,若是到期完不成,就要军法处置。   任务很重,关键是下面很多人都故意不配合,摆明了就要是看李子通受罚。   眼看着事情难办,李子通也忍不了了,跟几个老兄弟一商量,干脆反了吧。   于是乎,李子通便暗中谋划。   在一个夜黑风高的夜晚,李子通带着心腹们率领家丁部曲,突袭了前来江都巡察的杜伏威。   杜伏威重伤落马,幸亏得皇帝义子王雄诞拼死救起,背着他逃入芦苇荡中,才逃过一劫。   李子通虽没能斩杀杜伏威,可却也一炮打响,杜伏威重伤逃走后,他率部迅速抢夺江都城,然后召集旧部,一时声势大振。   李子通拥众两万余,在江都城干脆打起旗号,自称越王。   然后他把自己一个儿子送到江南沈法兴那里为质,与他结盟,共同抗秦。沈法兴得了李子通的儿子为质,很快派出自己儿子沈纶率兵五万过江,与李子通一起联军攻打淮南的杜伏威军。   李子通尽夺江都郡,又夺钟离、历阳两郡,干脆即皇帝位,国号越,年号明政。   丹阳贼寇乐伯通也依附李子通,李子通于是又得丹阳贼万余人。   沈纶率吴军夺了庐江郡,趁势又夺同安。   这个时候,江西的林士弘见机,也立即派兵渡江,夺了蕲春郡。   南梁萧铣也趁火打劫,派兵攻打永安、安陆等汉东四郡,意图把此前叛梁投秦的这四郡夺回。   “江南的梁楚越吴,现在是四家联手,皆欲乘我大秦北伐之际,夺我江北之地。”   “这些趁火打劫的反贼!”秦琼骂道。   罗成叹口气,“其实李子通反叛,固然罪不可赦,但也有杜伏威处置不当的原因在,现在杜伏威身受重伤,退回彭城养伤,已经上表请罪,并请辞去职事,让朝廷另派一位大半过去。”   “二哥,我打算让你去江淮接这担子。”   秦琼愣了一下,“臣骑射还行,但若说到江淮之地去,只怕不习惯啊。”   “这没什么,我给你再找几个帮手就是。” 第895章 十万尽坑杀   “江淮水网纵横,臣不习水战。”   秦琼还从没有独自出镇一方过,他最多的时候也不过是统领一军两万五千人马,统领成千上万的骑兵步兵他倒不惧,可一想起江南到处河流他就觉得自己以往所知的那些战术打法都不适用了。   这位魁梧的马军大将,眼下正是最巅峰时期,年富力壮,伤病也还不多。都说拳怕少壮,其实北方战将,尤其是自魏晋以来,北方的大将一般都是骑将,也一般都是能率骑冲锋的猛将。   这也几乎都是魏晋以来武器和战术革新所带来的变化,在汉以前,将领们是不会冲锋的,更多是在将旗之下指挥。可随着马镫,特别是马铠的出现,就使得中原骑兵出现了突击骑兵为主,于是将领们也都以那种冲锋陷阵的骑将为主。   这些冲锋陷阵的骑将,巅峰之时就是在三四十岁之时,再往后,就会因伤病太多而下降。   历史上的秦琼,唐开国不久后,他便几乎退出了舞台,便是因为负伤太多,伤病太多,难以再披挂上阵,用他的话说,他年轻的时候战斗几百次,流过的血都有好几斗。   “南人擅舟,北人擅骑,这是没错,但北方却依然对南方有天然的战力压制。要知道,南方缺少骑兵,尤其缺少重骑兵,他们的水师、步兵虽然也很厉害,但面对重骑兵的时候,可就天然弱势,当年侯景南下,不过一支残军。后来叛乱,也只有少量骑兵,却依然打烂了整个南朝。”   “杜伏威兵败,其实只是他大意轻敌,兼之朝廷这次全力北伐,又把不少兵抽调去黄河一线,使得淮南倒是空虚,让贼有机可乘了。现在既然突厥已降,则不用再担心兵力问题。我拔给你一军两万四千人,然后再拔苏定方给你做副手,另外你到了江淮,那边还有王雄诞、阚棱和西门君仪这三将在,此外辅公祜也是江淮通。”   “陛下何不直接让辅公祜接任?”秦琼问。   罗成笑笑,“这事说来话长,李子通反,透露出杜辅二人在江淮确实还有不少问题,不是什么大问题,但是也确实需要好好整改一下了。再说了,这次北伐,打败突厥之后,虽然北方之战还没结束,但也是时候着手准备平江南了,你去江淮,算是做好先头准备吧。”   选秦琼这位骑军大将去,最关键还是秦琼最忠厚可信,办事也稳重。   “陛下,突厥人已经都下山来了,兵器全扔在山脚下,都堆起了几座小山。”尉迟恭过来禀报。   皇帝起身,对秦琼道,“走,先去享受下我们的胜利果实,其它的稍后再说。”   白登山下。   一队又一队的突厥人垂头丧气的走下山下,他们在山脚下排着队,把手里的刀枪,把身上挂着的各种零零碎碎的全解下扔到一边,斧头、骨头、锤子、棒子、小刀、弓袋、箭袋、牛皮索、弓弦、火镰等等。   武器和零碎扔完了,还要把身上的铁甲或皮甲也全解下来扔了。   一开始突厥人是很不愿意的,但对面的秦军说必须得脱,于是他们又只好脱了。   有的突厥人很恼火,于是发泄似的干脆脱的干干净净的,赤条条的就晃荡着下来。   多数人都只留了一件里衣。   好在眼下还刚入秋,天气凉爽着。   “场面很壮观啊!”   皇帝看到那场景,也不由地笑道。   一众秦军文武大臣们都跑来观看这一幕,对大家来说,辛苦几个月,这是最让人舒爽的场景了。   “陛下,我们赢了,我们再次击败了突厥,击败了颉利的野心,这下,再无人敢对抗我大秦了。”   “颉利也降了?”   “颉利跑了。”兵部尚书卫文升有些遗憾的告诉皇帝,“臣已经派出轻骑四下追击搜捕了。”   罗成倒无所谓,颉利跑了又如何,二十万人南下,除了先去北上去追击嗣业的那五万人,剩下的十五万算是全军覆没了。哪怕颉利能再逃回漠北又能如何呢,突厥人还能拉起十万二十万人?拉起来也不敢再南来了,可以说,这一败,颉利已经把身家败光了。   “魏侍郎。”   魏征上前,“陛下有何吩咐?”   “给漠北的铁勒汗国可汗乙失钵去一道旨意,让他奉旨征讨漠北突厥叛逆!你告诉他,每捕一个突厥青壮男女交给大秦,朕赏他二十匹绢,老弱的也赏绢十匹。其若缴获突厥之牛马,朕也要。一匹突厥好马,二十匹绢,次等的马也按每匹十五匹十匹这样的价格收,牛则以十匹、八匹、六匹绢的价格收。就算是干肉,朕也要。”   “他能送来多少突厥奴隶、牛马,朕就收多少,绢也可以换成茶、酒、盐、布等商货。”   魏征吸了口气。   “陛下,如何一来,只怕突厥得亡国灭种了。”   “灭就灭,又有何妨。”皇帝霸气的道,既然敢三番五次的南侵,那就得有这个灭族的心里准备。   大秦拿出些钱财商货,就能灭掉突厥,罗成觉得值,何况,突厥的奴隶和牛马,本也是值钱并能加强国力的重要资源。   械密使张须陀提醒皇帝。   “陛下,就怕漠北的铁勒人因此乘机坐大,统一漠北。”   皇帝却摇了摇头,“这倒不用怕,铁勒人想彻底的取代突厥人占据漠北,就必然得有一场血战,等他们彻底击败突厥人时,相信我大秦也已经完全统一中原,到时就算占据了漠北的铁勒人依然不足为惧。”   卫文升上前。   “陛下,臣请求坑杀此十万突厥降兵!”   萧瑀马上出列反对。   “陛下,杀俘不祥。况且,突厥人既然已经臣服,那就没必要杀。臣以为,不如将这些突厥人就地安置在漠南代北一带,以为边疆屏藩。”   可皇帝却只是摇头。   “卫卿所言十万人尽坑杀,有过戾气过重了,而萧侍郎所言就地安置,则又太过宽仁,朕以为此两者都不可行。” 第896章 斩草除根   白登山上投降者约为十万,其中突厥大约八万众,另有两万左右是刘黑闼的夏军,还有一些代北的原刘武周、高开道等人的部众,眼下全都随突厥人降秦。   十万人全都坑杀,皇帝认为太浪费了。   民部尚书王子明挤过来,“陛下,臣也认为坑杀太浪费了,十万俘虏,皆是青壮啊。眼下开国之初,百废待兴,更何况天下还未一统,更不能如此浪费。臣以为,应当将此十万俘虏,尽贬为官奴,然后打散分派往各地屯田挖矿。”   萧瑀却说这样太残暴了,虽不坑杀,可十万人贬为奴隶,也太不传递。   “陛下,臣以为当以仁治天下,对待这些胡人,应当以开化教导为主。”   萧瑀对于皇帝的许多做法是一直不太赞成的,比如罗成对待关外高句丽的政策,现在就是亡国灭种策略,捕其人为奴,夺其地屯田,基本上就是要灭亡这个国家和民族的。   而在他看来,真正的明君,不应当这么凶狠残暴,应当是只打击一小部份的高句丽上层贵族,原来把更多的高句丽百姓都纳为中原大秦的子民,然后还要给他们分田授地,让他们安居乐业。   可是,皇帝根本不理会他的建议。   皇帝对他的回复只有一个理由,高句丽在关外立国七百年,从一个小小部落到关上霸主,他们七百年间扩张了无数地盘,也修建了无数的城堡,最关键在于,高句丽人有了自己的文明思想,他们的人口也达到了惊人的五六百万之众。   对于一个有自己悠久文化的庞大族群来说,想要同化是非常困难的,尤其是在关外之地。在关外,汉人很难短时间内超过这些高句丽人,那么一旦中原朝廷实力下降,则关外的这些高句丽人又可能复国,这不是推测,而是历史上本就无数次这样演变的。   正如中原的汉民族,虽也有被征服过的时候,但从没有被彻底的同化过,为何?人口基数大,文明历史久,这些就造就了他们的绝不被同化的根本。   罗成不想给子孙后代留后患,所以面对叛服不常的高句丽人,干脆来了个最狠也最直接的策略。   现在对突厥人,他也打算如此。   虽说历史上很多王朝,经常把这些北方游牧部族击败后,安置到边疆,甚至内迁到中原内地去。   但是几乎地一例外,他们的这种安置都是整个部族安置的,甚至他们的生活方式也没有改变过,有的内迁了也是牧马养牛放羊,也还是过着部族族群生活,所以他们内迁也没改变他们还是胡人的本质。   这种内迁,只能是一时有用,一旦王朝衰弱,便不免又成了五胡乱华了。   甚至近的说,启民可汗当年就是隋朝一手扶朝并内迁安置到漠南定襄的,把马邑以北之地都交给启民可汗,但也只维持了启民可汗一代对中原的效忠,始毕可汗不过是第二代,结果就反了。   罗成对这些早有研究过,也想过要找一种理可靠的方案代替,但想来想去都找不到,所以干脆,破而后立。   杀了是浪费,放了也不是真正的仁慈,那干脆让他们都做奴隶吧,为他们犯过的错,下半辈子都支付代价。   “王尚书,把这些俘虏全都登记在册,一半俘虏将作为战功赏赐,授赏给北次北伐的有功将士们,另一半则作为官奴送少府寺的官府手工作坊以及诸矿山盐场等。”   王子明作为皇帝的姐夫,这个时候倒是很为皇帝着想,他道,“臣以为可以半俘虏三分,三之一拿来做北伐有功将士们的赏赐,赏给他们为奴。三之一则送往官府的作坊矿场等为奴,剩下三之一,则进献给陛下,把他们送入皇帝的私人皇庄和矿场、作坊中去做工。”   萧瑀又站出来反对,说王子明这是公私不分。言下之意,就算这些俘虏贬为奴隶,那他们也应当是朝廷财产,不应当是皇帝的私产。   只不过王子明也不让步,据理力争。   最后魏征等宰相也就违心的表示,皇帝御驾亲征,指挥平灭突厥,居功至伟,所以应当把三分之一的奴隶进献给皇帝,这个事情最后这么说定。   “陛下,战马还有不下十万。”   王子明又道。   这下魏征和萧瑀一样,都是不肯退让了,坚持认为战马很宝贵,哪怕那些突厥人的战马都饿的皮包骨,可只要好好养一养那都还是能恢复的,皇帝哪需要再分那么多战马呢?   魏征主动提议,从这十万匹战马中,为皇帝挑选上好的三千匹送到御马场去养,归入皇帝御马厩私产,其余的就全都要分送到各个朝廷牧场去养。   罗成对此没反对,毕竟马这东西虽然好东西,可花费也高。养一匹战马成本可不低。   “北伐将士们可以优先购买这些战马,每人限购两匹,给优惠价格。”   府兵将士们需要马,朝廷也需要马,但马养在府兵手里,也一样属于朝廷战力,因此罗成很乐意将士们购买这些战马,还愿意给出优惠。   至于缴获的武器铠甲这些,就都要归入卫尉寺了,由他们挑选后或存入武库,或回炉再造。   执失思力带着苏尼失等一干突厥贵族过来。   皇帝看着面前跪倒的一大排突厥贵族们,却只是冷着脸笑了笑。   “温学士,宣读朕的诏令吧。”   温大临上前宣读诏令。   诏令还完宣读完,可苏尼失等一群贵族们就呆了。   全部贬为奴隶?   那他们还降什么?   为何会换来这样的一个结果?   “陛下,为何,我们投降了啊?”   罗成只回答了两个字,“晚了!”   来来往往多次的执失思力也怔怔出神,中原王朝不是向来讲究宽仁的吗,他们已经服软认输了啊,为何却还要如何狠辣?   “陛下?”   “朕曾经给过你们机会,可你们无人珍惜,非要对抗到底,当山穷水尽之时,又妄想朕的宽仁大度,你们真当朕就那么好欺吗?”   执失思力痛哭起来,众多突厥贵族也绝望的哭泣起来,很快诏令宣读给了所有突厥俘虏们听,俘虏们哭成一片。   “长生天啊,救救我们,救救你的子民吧!”   只是他们的哭泣,并没有得到回应,回应他们的只有秦军将士们的长矛与弓箭,他们赤手空拳,想逃不能,想反不敢,只得在弓箭长矛的逼迫下,一队一队的分散开,绑上绳子串在一起,送往一个又一个后方的俘虏营中,等待未知而又迷茫的命运安排。   “陛下,刘黑闼喊着要求见。”一名侍卫禀报。   “刘黑闼?” 第897章 三月灭夏   “我输了,输的干净彻底。”   秋风徐徐。   天很蓝,云很白,风很轻柔。但是刘黑闼的世界却是灰暗的,他的心情也是苦涩的。   他此时很狼狈。   身为夏国的汉东郡王,可此时他却只着了一条兜裆布,精赤着上身,屁股上还不知道被谁留下了一个大脚印子。   站在皇帝面前,刘黑闼伸手捋了把散乱的头发。   “有酒吗?”他问。“现在特别想喝两杯。”   皇帝招手,便有年轻的义儿近侍倒了酒递过去,刘黑闼一口饮尽,“我是输家,彻底的输家,输了全部。”他打了个酒隔,吐出满嘴的酒气。   罗成听着他有些混乱的话语,微微笑着。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是啊,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呢,只是现在还不算晚吧?”刘黑闼手握着酒杯,双眼腥红,凝视着皇帝,目光中充满期盼。   “你想说什么呢?”   刘黑闼道,“陛下,我与夏皇亲如兄弟,我愿回去劝他归附。”   可皇帝却只是摇了摇头。   “陛下不相信我?还是不相信我与夏皇的关系?”   “刘黑闼,据说你外号黑獭?你以前曾经在我手下干过一段时间,那个时候我也还只是一个小小都将,手底下不过几千号人,因此对一个二百人长还是很关注的。我知道你这人的本事,也知道你的品性,若是现在站在我面前的是窦建德,那么我会相信他的话,但现在你说要回去劝降窦建德,我是不信的。”   “陛下,我说话算话。”刘黑闼赌咒发誓。   “陛下,我能帮你招降河北,我能为你免去一场大战,减少无数伤亡,我能为你化解二十万夏军,陛下,你要相信我。”   可皇帝却只是摇头。   “刘黑闼,朕是不会放你回河北的,若是你真有心,那你可以给窦建德他们写封劝降信,当然,朕也不会太在意,因为朕并不认为会有用。事到如今,就算窦建德肯降,他手下那些将领们也未必肯降,早晚还是得有一战的,不打这一仗,他们就还会心存幻想。”罗成挥手,上来几名侍卫,“把他带下去,对了,给他带壶酒吧,这壶酒,就算敬你我曾经也并肩战斗过的旧情了,但,也止于此了。”   刘黑闼有些绝望的被侍卫们拖走了。   “陛下,我愿意归附,我能为你招降河北,我愿为陛下征讨关中、江南!”刘黑闼有些嘶哑地喊道。   侍卫们没有理会他。   “陛下,刘黑闼是员猛将,论武勇不可多得,为何不收下他?”萧瑀问。   魏征在一边笑道,“陛下如今并不缺猛将,我朝猛将如云。刘黑闼虽猛,可此人品性一般,桀骜难驯。当初他先投陛下,后又离开。再后来跟随窦建德,中途却又去投李密,李密事败,他又回来依附窦建德。这样的人,如何能用,何况,现在窦建德还未归附,刘黑闼也绝不会真心归附。”   皇帝笑着对魏征点头,这魏老道很多地方猜测的还是很准的。   “召集宰辅,军议!”   代北之战已经算是结束,二十万突厥军,现在只有五万没被围歼,但皇帝已经打算暂时不去管他们了。   就算颉利跑了,也只是派轻骑去搜捕。   很快,云中城里,宰相大将们聚集。   众人脸上都洋溢着喜悦。   颉利兵败,大秦最大的一次危机也算是化解了。   “陛下,颉利仓惶逃窜,接下来咱们打谁?河北窦建德还是关中李渊?”   皇帝靠在椅背上,很惬意也很轻松,这段时间也是绷紧神经,如今总算是能松口气了。   “先北后南,这是早先拟好的决策,如今颉利大军尽没,仓惶北逃,咱们可以先不用管他了,漠北的突厥人就交给铁勒人去咬,现在我们还是先来荡平北方。朕认为,可以先集中力量打窦建德,平河北之后,再定关中。”   秦军现在的兵力虽说可以两线做战,但后勤却难以供应,毕竟这场大战,都已经打了好几个月,动员了数十万人马,耗费巨大。   “臣支持。”   军方第一大佬的枢密使张须陀表态。   “臣也支持先打河北。”   兵部尚书卫文升紧随其后表态。   魏征、萧瑀、房玄龄、杜如晦、杜淹、侯莫陈等一干宰相也都同意。东西两线开打,还是压力太大了。   现在西线有罗嗣业和李轨的那支兵马,就已经足够了,也不求他们能够击败李渊打入关中,只要配合武关的单雄信、散关的黄君汉一起施压关中,让李渊无法出关来捣乱就行了。   等收拾了河北,到时再来平关中,便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陛下,李子通夺江都、历阳、钟离三郡,沈法兴夺庐江、同安,林士弘夺蕲春,萧铣也派兵攻汉东四郡,如今我大秦淮南道、山南道已经丢失大半。”   侯莫陈提醒皇帝北方战事大捷的同时,南方还出现了点小问题。   “朕决定授秦琼为淮南道行营总管,负责淮南一线战事,收复城池,击退入侵。而山南一线,朕授单雄信为行营总管,负责山南道的战事。”   对于这两地的战事,皇帝的指示是只打一场有限的守土防御反击战,击退入侵收复失地即可,不扩大规模,不越过长江、汉江。   因此皇帝给两位总管的兵马也不多,各给他们派一军两万四千人,再加上两道现有的万余人。   得胜后的数十万秦军,十万人将南下,其中五万驻于洛阳、河东,另外五万交由秦琼和单雄信统领,去镇守淮南和山南两道。   剩下的大军,程咬金率一军两万四镇守河套,刘弘基率两万四镇守马邑,薛万彻则率两万四千人驻太原。   赵贵率一军屯范阳,冯孝慈率一军屯魏博,而皇帝亲率五万人马经井陉出恒山。   剩余的人马,则解散还乡归田。   罗存孝率一军出山东齐郡越黄河北上,罗士信率一军出关从海上侧击河间。   十五万大军,兵分五路围攻河北窦建德。   “三个月,第一场雪降下之前,一举攻灭窦建德,平定河北!”   御前军议上,皇帝一拳砸在地图上,豪气干云的道。   眼下入秋不久,到第一场雪落下前,也就三个月左右时间。   “三月灭夏,平定河北!”   众人高呼!   大破突厥之后,秦军上下已经个个无比自信。 第898章 不甘心   骑马射箭回来,仆妇已经为她准备好了早餐。   一笼新鲜出炉热汽腾腾的笼饼,时人爱吃面食,世重饼啖,面食非常普遍。而面为食具者,皆谓之饼。   各种面食做成的食物基本称为饼,没有馅的统称为蒸饼,有馅的则称为笼饼。红线每天早晨都会很早起来去骑马练箭,还要练上一通马槊刀锏。回来时,早是饥肠辘辘。   看到又白又香的笼饼,早就食指大动了。   顾不得刚出笼的饼还烫手,抓起一个就咬。一口咬下,就吃到了里面用葱和羊肉做的馅,非常的美味。   “这笼饼真香。”   红线笑着道。   “你们也一起吃。”   服侍她的妇人摇头,“这是给公主准备的。”   红线早上最喜欢吃笼饼,一通晨练下来,笼饼既能充饥又美味,尤其是里面带着油汤的馅最是美味。她一般都会多让人蒸一些,除了自己吃,也会给身边的亲卫女兵,以及照顾她的贴身仆妇们吃。   只是今天仆妇却一直推辞。   “怎么了?”   仆妇只得如实道,“厨房只为公主准备了笼饼。”   “为何这样?”红线问。   于是仆妇只得如实告诉这位夏国公主,粮食紧张,现在已经限制供应了。皇帝都带头节衣缩食,所以现在公主府这边的细粮面食供给也减少了。厨房为了保证公主的面食供应,无法再额外多做。   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吗?红线不由的停了下来,她手捏着半个笼饼怔怔出神。她突然没有胃口,放下笼饼,穿着晨练回来洗漱后换上的一件褶衣,腰上悬一把横刀,头上的长发也只简单的挽了一个发髻,“我去宫里见皇帝。”她对仆妇道。   仆妇提醒公主。   “陛下现在心情很不好,听说谁也不肯见,连曹皇后都见不到陛下。”   “是有什么坏消息吗?”   仆妇告诉公主,“殿下你天天呆在女营训练,还不知道吧,现在上面传闻说汉东郡王在云中白登山被俘了,几万夏军将士也尽被俘虏。”   “这怎么可能?”窦红线不太相信,刘黑闼的勇猛甚至还在他舅父王伏宝之上,虽谋略方面欠缺一点,但他毕竟在代北,那里还有二十万突厥人。   “听说突厥军大败,颉利可汗都战死了。”红线晃了晃头,连她府中的仆妇都这样说,看来肯定是有不好的消息了。   她急匆匆出府,骑上马赶往金城宫中。   皇帝的侍卫统领拦下她,“陛下不想见任何人。”   “让开。”窦红线瞪了眼如木头一样的侍卫统领,她知道这人是父亲的老兄弟,跟随父亲多年,甚至救过父亲几次性命,有一次与贼军交战时,父亲遇伏受伤,是他背着父亲逃出来的。   “殿下,陛下现在心情很不好。”   红线问,“听说汉东郡王被俘?”   侍卫统领沉默了会,最后点了点头,“颉利全军覆没,汉东郡王和麾下的夏军将士们也全都被俘了。现在罗成已经东来,陛下心情不太好。”   红线没料到仆妇说的居然是真的,“越是这样,我越需要见陛下。”   “我去禀报一下。”侍卫统领想了想道。   红线便在殿门口等了会,侍卫统领出来,“陛下说今天想一个人静一静,让公主殿下先回。”   红线听了,直接就往里面闯,侍卫拦也拦不住。   几名侍卫急的拔刀,统领挥手制止了他们,“让公主殿下去吧,现在也唯有殿下能安慰安慰陛下。”   “可是之前曹皇后闯进去都被陛下责骂了。”   侍卫统领轻声道,“公主不一样。”   红线一路穿越重重宫门,穿过前朝,来到后廷。   这里虽是皇宫后殿,但其实并没有多么奢华,她知道父亲其实不喜奢华,更不愿意讲排场,如今宫里有不少东西还是曹皇后安排的,否则这皇宫其实也就像是个地主家的后院。   以往这里面总是很热闹的,但今天,很安静,安静的都有些过份。   有一种压抑的气息,让人很不舒服。   内侍宫人们没敢阻拦这位闯宫的公主殿下,哪怕她腰佩着一把横刀。   “陛下在哪?”   “在西华殿。”   她来到西华殿,看到皇帝正在擦拭一把大刀。她认出来,这是跟随父亲多年的一把大刀。   “父亲!”   窦建德扭头,“你怎么来了,不是让你回去吗?”   “儿臣听说汉东王被俘,颉利也兵败了。”   窦建德点了点头,继续擦刀。   “嗯,宋金刚兵败丢了赵郡,甄翟儿兵败丢了襄国郡,高开道兵败丢了上谷郡,高昙晟兵败丢了涿郡,柴绍更是一战就折损了八万唐军,使得罗嗣业千里奔袭如入无人之境,一路杀到灵州去了。”   “颉利二十万大军,结果却连雁门关都还没走到,就全军尽没了。”   “哎!”   窦建德这一声长叹里,尽是落寞。   “不是还有刘武周吗,雁门城也失守了?”   窦建德摇头,“别提了,刘武周也不过是只纸老虎,罗成出兵前,他倒是很狂,可谁知罗成一北上,他就毫无作用。任由罗成绕过他,把颉利围困歼灭,如今突厥军一灭,雁门城就不攻自破了。”   “不攻自破?”   “雁门城中刘武周麾下将校见势不对,便兵变杀刘武周开城投降了,不费罗成一兵一卒就平定了,五万代军没给罗成造成半点损失,连再拖延一下都没做到。”   说起刘武周,窦建德就不住摇头。   从头到尾,刘武周坐拥马邑三郡这样的要地,可却根本没有发挥出半点应有的作用。   碰到这种猪队友,也是倒了血霉了。   “红线,罗成已经五路大军来攻了,我们守不住的。”窦建德悲观的道。   “父亲,既然天意如此,那何须硬顶,不如干脆降了算了。”   “降?”窦建德望向女儿,倒没想到,他能有如此洒脱。   “是啊,父亲,如今天下,罗成大势在手,一统天下无人可挡,如今连颉利都败了,这天下再无人可以阻拦罗成一统的脚步,就算把天下剩下的各路反王全加起来,都不是他对手了,父亲又何必再螳臂挡车呢?”   窦建德犹豫道,“可是河北这一方地盘,是众兄弟与我一起打下来的。”   “父亲,莫为了一点虚名耽误了。”   “红线,你真觉得父亲应当投降罗成吗?”窦建德握着女儿的手问。   窦红线点头,“此前秦军来攻,女儿支持父亲对抗,毕竟那时天下大势未明,父亲也不有机会。可如今,是连半成的机会都没有了。”   窦建德长叹一声。   之前罗成来招降,还要提亲红线,他拒绝了。想不到,最后却还是逃不过这失败的结局。   可这决定,却是那般的难以做出。 第899章 天无二日,民无二主   雁门。   数名代军校尉捧着刘武周的首级跪在皇帝面前。   罗成看着那颗到死都还不瞑目的脑袋,不由的摇头叹息。   “陛下?”魏征见皇帝一直发呆,小声唤醒。   罗成回过神来。   “刘武周的尸体呢?”   “刘逆尸体暴晒在城头上。”一名校尉小声的道。   “刘武周是你所杀?”皇帝问。   那校尉点头,“罪将张伦,原义武军雁门郡鹰扬步兵校尉。”   “你不用害怕,既然你响应朝廷号召,诛杀叛逆,那便是大功一件。此前朝廷下诏悬赏,有诛杀刘武周者封开国侯,现在朕便赐封你为五台县开国侯,赐你真封五百户,黄金千两。”   那张伦怎么也没想到,这封赏居然真的兑现了。本来也是见势难为,不想跟着刘武周同归于尽,不料还真是搏得一个大富贵,当下激动的跪地谢恩。   宋金刚和苑君璋这两个刘武周大将,则是开城后被迫投降。   两人被押上来,见到皇帝时都面色苍白。   罗成只看了两人一眼,并没有多说什么。   “逆贼刘武周虽授首,但罪不可赦,诛其九族!”   这句话一出,连宋金刚和苑君璋都不由的打了个冷颤,这几乎是想不到的严厉。   要知道,这株连九族,可算是罗成下过的最狠的一次手了。   九族,父族四,母族三,妻族二。   父族四,便是自己一族,出嫁的姑母及其儿子一家、出嫁的姐妹及外甥一家、出嫁的女儿及外孙一家。   母族三,外祖父一家,外祖母的娘家、姨母及其儿子一家。   妻族二,岳父一家,岳母娘家一家。   基本上,所有的宗族姻亲都牵连了。   皇帝对隋朝宗室都优待封侯,对王世充、李密这样的昔日对手反王,也都封了侯,可对刘武周这次却无比的严格。   哪怕他曾对王君廓网开一面,只是贬官流放,但对刘武周却异常的狠。   “诛刘武周九族之成丁,其余男丁皆贬为奴隶,女子皆没入掖庭宫和教坊司。”   宋金刚瑟瑟发抖。   就算皇帝不追究他本来的罪责,可他身为刘武周的妹夫,一样属于株连的范围了。   何况,皇帝也没打算放过宋金刚和苑君璋。   “宋、苑二诛助纣为虐,为虎作伥,皆诛九族。”   把这三人都定了诛九族后,罗成对于其它义武军叛将,也都做出了斩首的处置。只不过相比三人好点的是,只诛他们一族。   伪代国三品以下至五品者,只诛本身,不罪及妻儿。   五品以下者,皆不杀,只是处以流放。   而无品阶者,皆赦免不罪。   宋金刚求饶,苑君璋不吭声。   皇帝摆手,一队侍卫过来将人拖下去。   “陛下,如今代北之乱已平,为何不宽赦?”   罗成冷着脸道,“恩威并济,方能让人畏威怀德,只一味示恩,又如何让人敬畏朝廷法度?更何况,刘武周身负国恩君恩,不思报效,反而背叛,还引突厥入寇,向突厥称臣,这已经不仅仅是背君,还是叛国!对此等贼子,必须严惩,方能警示后人!”   正因如此,罗成才罕见的用出了株连九族这样从未有过的严惩。   王君廓谋反,一来只是谋反计划中,还未有什么实际行动,也没造成什么影响和恶劣后果,再一个他也是朝廷功臣,曾经立下许多大功,他还有着皇帝曾颁给的免死券,所以才从轻发落。   但刘武周和义武军将不同,刘武周本身没什么功劳,可皇帝却给他高爵重职,结果他一点不思感恩,还谋反。并且他向突厥称臣,引突厥入寇,且造成了极坏的影响和后果。   为了平定此次叛乱,朝廷出动了几十万的兵马,伤亡过万将士,耗费的钱粮器械更是数以百万贯计,不严惩如何能行。   他能赦免李密和王伯当、王薄王世充等人,那是因为对方本来就不是他手下,而且因为他们最后的归附,避免了更多的伤亡和损失,这是积极的一面,因此他对这些人还是比较优待的,可对待背叛的刘武周,就只有冷酷了。   皇帝一番话后,重臣等再无人劝说宽仁。   八月初七。   雁门城下,对一众叛将行刑。   先是把刘武周的尸首拉出来,虽然他已经被部将暗杀,但依然还是被拉了出来。   皇帝命人把刘武周的首级先缝合起来,然后以木桩立起,让刽子手先把刘武周的皮整张剥下来,原来再让百官诸将对着没皮的刘武周射箭。   中者还有赏赐。   等射的全身都是羽箭后,再让刽子手对其千刀万剐,最后还一把火烧了,连尸骨都要挫骨扬灰。   只留下了一副人皮,被填充稻草,然后立在雁门城外的阵亡将士纪念碑前,让人皮刘武周永世跪在那里。   雁门城下,当天斩首千余人。   数十万将士百姓一起围观,甚至一度出现了百姓抢食这些叛国者肉的现象,还有许多人拿着蒸饼去蘸这些人的血吃。   场面一度差点失控。   而一些突厥贵族被押上来当众控罪后,更是直接被百姓们给扔石头砸死了。   李世民和柴绍、李叔良李德良等李唐俘虏,也全程被迫参观,看着雁门城那些军民的狂热,一个个吓的面无人色,连李世民都不由的汗湿全身。   他可不想被那般一箭箭一刀刀的弄死,更不想自己的皮做成稻草人,更不愿意自己的肉被人吃掉,自己的血被人蘸饼,也不愿意自己的骨头烧成灰被扬掉。   从刑场回来后,几人全都是目光呆滞,面色惨白,许久都回不过神来。   开元二年。   八月。   皇帝还在雁门,但使者已经到达河间乐寿城。   使者宣读了皇帝的诏令,封窦建德为崇礼侯,并册封其女窦红线为九嫔之昭容,迎接入宫。   窦建德召集乐寿文武。   一众夏国臣子们发现今天皇帝没有穿龙袍冕服,只是身着一件黑色的圆领袍衫,头戴一顶黑色的软脚幞头。   “罗氏据有天下,是历运所属,如今中原天下三分已有其二。天无二日,民无二主,如今除去帝号,北向接受册封,可否?”   曹宝不满的道,“隋亡天下,英雄竞起,称王和帝,瓜分鼎峙。秦国也不过是拥有关外和河东河南淮南之地,这天下依然还有我河北夏国,关中李渊,朔方梁师都、江汉萧铣、江南林士弘、沈法兴、淮南李子通等,大夏自处河北,何况陛下已为天子,又怎么能再接受别人的官爵呢?如非要以小事大,臣以为,可依照当年西梁之例,自称梁帝而称臣于周。”   曹宝身为窦建德皇后之兄,也是朝中武将派的代表,他们的意思都是不甘心就这样臣服于秦。   他们愿意向秦称臣,但只能仿当年西梁与北周例,最多当个属国,而绝不甘心就此彻底称臣归附。   毕竟大家打下的这块地盘,当王封侯岂不乐哉,为何要去投秦呢。罗成虽势大,可也没到一统天下的地步,还有那么多家势力呢,罗成也未必就一定能统一天下。   说不定,哪天罗成就死了,他的秦国就崩了呢?又或者罗成如付坚一样南征,一场大败,他的秦国就崩了呢?   还是有各种可能的,为何急着投降,大夏还是有二十万之兵,依然可以一战的。 第900章 下克上   “陛下,万万不可听信曹将军所言,否则大祸将临头也。”   突然,殿中一声大吼,却是国子祭酒凌敬出列。   这位窦建德的重要谋臣军师出列,高声劝道,“河北之地虽富庶,然大业以来,这里却是东征钱粮兵丁民夫之本营,受累极重。而后义军四起,加之水旱不断,河北更是接连涂炭,百姓逃亡,田地荒芜,曾经一郡二三十万户,到如今一郡往往不过数万户。”   “现如今之河北,财力不足,虽有雄兵二十万,而土地不过千里,地势平坦,地险固可守。反观秦主罗成,其拥有关外、河东、河南、山东、淮南还有半个河北,甚至连塞北之奚契等皆听其号令。”   “如今秦家天子据有京师,略定中原,每攻必下,每战必胜,此乃有天命护佑。如举河北版图归于朝廷,虽是汉代窦融也不足与我们相比也。”   凌敬的这番话还是很有见地的。   事到如今,却要拿鸡蛋去碰石头,却要跟赌红了眼的赌鬼一样押上全部身家,这就太不明智了。   凌敬跟曹宝他们不一样,他本身就是隋朝河北地方官员,当年也是城破之后被迫降夏,那时见窦建德还算仁义,对他们也算尊重,这才辅佐,可如今,隋亡短短几年,天下大势重新清明,罗成有一统天下之志,也有一统天下之实力,如今大势所归,对他这样的读书人来说,其实是很愿意看到这样的局面的。   窦建德坐在上首沉默不语。   将军范愿高声道,“从前吴王刘濞统率江左之兵时还称自己为东帝,而当年宇文泰不过据关中一隅之地,也没有向据有北方的高欢称臣啊?秦虽强大,又能把我们怎么样?只要我们上下一心,联络关中李渊江汉萧铣江南沈法兴等,依然还是能够与罗成抗衡的。”   “凌敬,你身为夏臣,却处处为秦国说话,莫非你已经得了罗成的封官许诺,暗中投靠了秦国?”   窦建德又问宋正本,“纳言以为如何?”   宋正本虽为夏朝宰相,可跟凌敬一样,以前都是河北的隋朝官员,他们这些文臣的态度其实都是差不多,既然争天下争不过罗成,那不如早降,还能免得河北动乱。   “若陛下此时归附秦国,不失侯爵。若是抗拒不从,只怕将来如刘武周一样下场。”   “宋正本休得胡言乱语,诱惑我主!”大将刘雅喝骂。   窦建德坐在上面,看着下面泾渭分明的两方态度,武将一方基本上都反对投降,认为可以打,还有的打。   而宋正本、凌敬等宰相文臣们,则认为应当顺应大势,既然大势在罗成,那他就是天命护佑,应当顺势归附。   窦建德长叹了一声。   本来想宣布归附秦国,可现在看一众老兄弟都不肯降,他也犹豫了。   最后,这会倒是没有结果就散了。   窦建德回到宫里,召来女儿红线,将殿中议事的结果告诉她。   “父亲,你既然决意归附,那就不应当再受左右所影响,你是君主,若你决意归附,就算有将军不愿意,最终也还是能够说服他们的,哪怕他们真的不肯,也不影响。可现在父亲却如此左右摇摆不定,岂不是更加助长他们的想法?”   窦建德摇头叹息,“都是一起打江山的兄弟,他们的意见父亲不得不慎重考虑。”   红线气的调头就走。   窦红线出了皇宫,骑着马由一群女兵护卫着准备出城回女兵营,结果走到半路,却听到那边喊杀声四起。   “怎么回事?”   前方一片混乱。   很快有女兵回来报告,“宋纳言半路遇刺,身中数箭而亡,有人说是秦国刺客所为,现在曹国舅正率兵搜捕城中。”   红线一听,不由的气道,“秦国刺客要刺杀也是先刺杀他,怎么可能刺杀宋先生,定是曹宝暗中指使手下假扮秦国刺客所为,这些无法地天的家伙。”   她调转马头回宫。   窦建德此时也已经接到报告。   红线进来报告父亲,说这定是曹宝所为。   “不单宋纳言被刺杀了,还有十几位文臣被杀,曹宝奏报,说都是秦国刺客所为。”   宋正本被当街射杀,凌敬的房子失火,现在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另外十几个力主归秦的大臣,也被杀死。   如今曹宝等许多主战派将领正带着全城搜捕,搞的人心惶惶。   窦建德又岂不明白这事情绝不是秦国所为,但现在关键不是这个,而是曹宝等人已经不惜用如此激烈的手段,在警告皇帝。   他们敢这般捕杀宰相大臣,如同兵变。   若是窦建德还执意投降,只怕下一个被杀的就是他了。   “红线,父亲想让你离开。”   “离开,去哪?”   “离开乐寿,离开河北,去哪都行,这里已经不安全了。”窦建德抚着女儿的头,“我最大的遗憾,就是没能看到你出嫁成婚,没能看到你为人妇为人母。”   说着,窦建德居然流下了眼泪。   “父亲,女儿请旨,愿意率兵平乱,诛杀曹宝刘雅范愿这些大逆不道犯上做乱者!”   窦建德摇头。   “没用的,已经来不及了,晚了,一切都晚了。”   “为何?”   窦建德苦笑着告诉女儿,在曹宝等人还没发动之前,王伏宝就已经察觉到了军队的不稳,于是他亲自去找曹宝和范愿刘雅等人,希望他们能够克制冷静。   可结果,曹宝等人居然直接杀了王伏宝。   “红线,你听外面的喧哗之声,那是被鼓动起来的士兵,他们现在很狂躁。我虽为皇帝,可此刻只怕也难以安抚住他们了。”   “兵变?父亲,他们叛乱了吗?”窦红线惊呆了。   “算是吧,但他们暂时还不会对我怎么样。”窦建德知道,此刻,他已经被手下将领们绑架了,最忠心的兄弟王伏宝被样,而另一位老兄弟刘黑闼又在云中被俘,此刻,乐寿城已经由曹宝范愿刘雅一干大将说了算了。   “红线,你赶紧离开。”   “不,我不走!”   窦建德哀求,“算是爹求你了,走吧,父亲唯一放不下的就是你了,无论如何你也要保重。若是你不知道去哪,就去找罗成,带秦军回来,说不定到时还能救我一命。”他只能如此劝说女儿,要不然,他知道倔强的女儿肯定不会离开,说不定还要去找曹宝他们,弄不好,便又是王伏宝一样的下场了。   窦红线犹豫许久,最终向他下跪磕了几个头,“父亲,我一定会回来救你的。”看着女儿终于远去的背景,窦建德长叹一声,他从没有想过,有朝一日,自己居然会被自己的兄弟们给绑架。 第901章 皇太子   八月十五。   中秋佳节。   皇帝在太原晋阳宫渡过了这个节日,太上皇从范阳来到太原,太子与皇后等也从洛阳来到太原,连魏王存孝赵王士信等几兄弟也都来了,除了远在灵武的嗣业,罗家人难得的团聚。   月亮又圆又亮。   皇家团聚,一起赏月。   秦太后看着一桌子的月饼和糕点,又看着桌后坐着满满的这些儿子媳妇孙儿孙女,还有女儿女婿外孙外孙女们,心中十分的欣慰。   多少年了,都没有这样团聚过了。   “难得一次全家团聚,却又唯独缺了老三一个。”   太上皇抚着白须,“这一大家子,就缺老三一家了,老三没来,老三媳妇也不在,连老三的那一对儿女也不在,总是缺了点。”   说起嗣业的妻儿,太上皇和太后都不由的唏嘘,当年嗣业尚公主,难得的是公主虽为皇帝最宠爱的女儿,可待嗣业也好,待他们公公婆婆也好,从没有过什么架子。   甚至罗母有次生病,公主还每天床前照顾,喂药端水的极为仔细,并且没有一点怨言。   她为老三生下的两个孩子也都十分聪明听话,可谁又能想到,命运造化,最后老五会夺了杨家天下,更想不到的是,之前随驾的公主母子三人,会就此与嗣业分离,一别就是两年多。   “也不知道她们娘三在长安还好不。”   这个时候,贵妃李秀宁便觉得十分尴尬。   之前罗成也向李渊提出过好几次接出云公主母子三人回来,可李渊就是不肯放人,哪怕李秀宁出面写信,李渊也不肯。   最过份的还是后来李渊居然把出云公主送给李世民做妾,又把公主的一位堂妹送给李元吉为妾。   这简直是对罗家的巨大侮辱,哪怕李世民被俘后也说自己从没有碰过公主,依然让罗家上下十分恶心。   “父亲,李渊上次来信,要我把李世民柴绍,还有李瑗李叔良李德良几个拿去换三嫂母子回来,我已经答应了,这几天就会把他们送去长安交换。相信今年过年时,三嫂他们就能回来一家团聚了。”   太上皇现在虽不管事,但也知道李世民这小子打仗还是有些水平的,而柴绍也算是一员李唐大将,若是将这些人放回去,岂不是纵虎归山?   “父亲且不用担心这些,李渊注定失败,就算李世民他们回去了,也改变不了什么。相比起来,能换回三嫂他们,很值。今年过年,我们全家一定齐齐整整的全家团聚。”   太后听了非常感动。   而李秀宁在一边听了也是五味杂陈,世民被俘许久了,她也写信劝降过,也见过了面,可他就是一根筋,绝不肯降。   李秀宁觉得世民若是肯降,其实会有很好的结果。毕竟玄霸现在秦国,就很不错。   与其非要追寻李家的霸王,不如安心在秦朝做个贵族外戚。   看着世民被困在这里,那副颓废难过的样子,她也很心疼。现在,丈夫要放世民他们回去,她既为世民高兴,又为她担心,更为丈夫的宽宏大度而感激。   “太子,给太上皇和太后添茶!”   罗成看着跟自己有几分陌生的太子,有些感慨,这孩子与自己聚少离多,身为嫡长,早早就要承担起一份沉重的责任。看的出来,比起庶长子的长卿和三皇子哲威两兄弟来,太子显得有点过于早熟了,没有那份天真无邪。   反倒是长卿和哲威两个孩子,没有那么大的负担,身上多了些孩子本有的那种稚气的活泼。   而更小的几个儿女们,倒是还啥也不懂,只知玩闹。   太子给太上皇和太后添完茶,又很懂事的为诸位亲王、王妃、公主、驸马们添茶。   罗成抚着太子的脑袋。“是不是很累?”   太子站在皇帝父亲面前有些拘谨,听了这问话,下意识的去瞧皇后单氏。   罗成微微一笑,抚着他的背道,“太子,你还小,确实过早的承担了责任,但有一句话父皇现在要告诉你,欲戴皇冠,必先承其重。太子不仅仅是一个称号,他也意味着权力和责任,权力和责任永远都是相伴相生的,你得到权力就得承担责任。太子,是国之储君,是将来的皇帝,皇帝不仅仅是天之子,也是所有天下子民的领头羊。”   太子似懂非懂的点头。   “好了,你记住这句话就行,也不需要你现在就理解,今天晚上我不是皇帝,你也不是太子,今天这里只是我们罗家的中秋赏夜家宴,你是一个晚辈,好好逗长辈们开心就好。”   老四坐在一边,很羡慕的看着太子老成稳重的样子,“太子真是天生长者,聪明又稳重,不像我家那几个,他娘的全是一群小兔崽子,整天除了闯祸就什么也不会了,书,书念不进去,武,武不肯用功练,要是他们有太子殿下一成的样子,也好啊。”   太上皇于是马上维护那几位孙子,“哼,想当初我生下你兄弟六人,六兄弟里,也就你最顽皮,文不成武不就还最爱游手好闲耍无赖,二十多岁时还只是个无赖子,若非你兄弟拉扯你一把,现在估计还在打光棍呢。”   这话一出,大家哈哈大笑。   家庭的气氛倒是活跃了许多。   老四倒也光棍,笑着承认,“这倒是真的,若不是老五啊,我现在说不定可能也是个屠夫吧,或者连媳妇都还没找到的老光棍呢。”   老四媳妇刘三娘不乐意了,“罗存孝,你是瞧不起老娘是屠夫女儿了还是怎么着,现在成皇帝兄弟,封魏王了,就嫌弃老娘了不是?”   彪悍的刘三娘也不管在座的众人,直接炮轰罗老四,弄的罗老四很没面子,偏偏他家的几个崽还在那边上起哄,丝毫不给他这个当爹的面子,弄的他十分狼狈。   可是大家只是哈哈大笑,偏偏谁也没出来说刘三娘个不是,连罗成都只是哈哈大笑,这种气氛他挺喜欢,四嫂成了魏王妃了也没有半点改变的样子,也让他挺喜欢这种气氛的。   老四只得转移话题。   “河北窦建德还是不肯投降归附吗?”   罗成伸手去拿月饼,笑着答道,“乐寿那边细作传回的消息,说窦建德本来想投降的,可他手下将军们不同意,搞了场兵变,杀了好些个投降派,然后裹胁了窦建德出兵,目前正往恒山郡真定而来呢,总之,不打是不行了。”   “嘿,这窦建德这皇帝怎么当的这么憋屈呢,居然还让手下将领们给绑架胁迫?”老四摇头道。   “文臣主降,武将主战,这也是正常的。”   太上皇问罗成,“不会有麻烦吧?”   罗成摇头,“今晚这么好月亮,咱们赏月吃月饼,就不聊这些了,来,太子,给大家分月饼!”   太子在父亲身边坐了半晚上,难得的居然活跃了一些,他起身后没再一人去分饼,而是对兄弟长卿和哲威道,“楚王、吴王、辽王,与我一起分饼。”   三个大点的皇子于是都站了起来,“是,太子。”   太上皇笑着对罗成道,“这几个孩子,这么大点,却都已经知道君臣礼仪了,我罗家有幸,得上天庇佑啊。”   仔细观察了几个皇子一晚上的罗成,也对儿子们的表现很满意,尤其是太子嘉文,年纪虽小,可确实懂事知礼。   “等中秋后,三位皇子便都随太子一起到崇文馆读书,我请了大儒王通、李纲以及孔颍达和陆德明来崇文馆授课,到时诸位宰相和王公之子以及几位嫔妃的子侄也入馆侍读,你们可要好好读书学习,尤其要记得尊师重道,兄弟友睦。”   “儿臣谨记。”   四位皇子一起恭领父命。   吃着饼赏着月,大家都很高兴。   太上皇对儿子道,“你真打算要实封诸侯?”   “嗯,年后开始赐划封地。”   “你的皇兄弟还有诸皇子们也要实封?”   “嗯。”罗成点头。   太上皇有些担忧道,“实封诸侯,虽是对功臣的赏赐,对宗室的优待,可若处置不当,只怕也有隐忧啊。”   “父亲放心,这次的实封制度既不是西周分封之制,也不是西汉分封之制,属于博采众家之长,扬长避短后的新制,宗室与功臣都不封在现有的诸道之内,而是要分封到边疆之外,比如辽东之东,云南之南,河西之西、代北之北。诸侯虽有实封,可有推恩令,代代推恩分封,诸侯虽多,但也不会出现诸侯坐大反威胁朝廷中央的可能,相反,这般分封,既能优待宗室皇亲,酬谢异姓功臣,而且还能够开拓边疆,屏藩守边。”   罗贵听了后点头,“这么说,看来你确实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我也就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了,只提一个意见,希望皇子们就藩之国的年纪稍提高些,能待他们成年后再去。”   “初步计划是诸王年满十八岁就要之国就藩,诸侯就藩之后,每三年需入京朝见天子一次。”   十八岁,虽未成丁,但也算是差不多成年了。   太上皇接过太子敬上的月饼,笑着道,“但愿以后能够经常这样一家齐聚最好。”   “会的。”罗成笑笑。 第902章 玄霸战承都   大秦开元二年,九月初二。   清晨。   夏军列阵滹沱河南岸,背靠信都郡鹿城,北依大河。   军阵宽达二十里,整整二十万夏军倾巢来。   旌旗猎猎,战鼓千面。   大秦皇帝率军五万在滹沱河的北岸列阵等待,他登上一处高岗,眺望对方的阵形。   看完夏军的军阵,罗成笑着对诸将道,“窦建德自豆子岗起兵以来,未曾打过什么像样的大战,也不曾遇过什么真正的劲敌精锐。你看他们的军伍,度险士嚣,令不肃也。逼城而阵,有轻我之心。”   军虽众,可却全凭着一股子锐气,待这股气一泄,夏军就没用了。更何况,罗成已经从间谍那里得知,窦建德这个夏皇,现在实则是被曹宝等一干大将给绑架了,所以夏军打着皇帝的旗号,说是御驾亲征,可实际上夏军内部也是矛盾重重。   他们倾国来战,可罗成却是五路伐夏,除了这里的皇帝五万人马,还有赵贵、冯孝慈、罗存孝、罗士信的四路兵马,只要罗成能够顶住不败,则夏军腹背将受敌。   面对夏军,罗成没有退守背后的博陵郡深泽城或无极城,也没有退到更后方的恒山郡重镇真定城。   他引军而来,列阵滹沱河畔,却又不过河。   “等!”   这是皇帝下达的唯一命令,守着这条大河就好。   眼下虽说是秋季,滹沱河水没有春夏时那么深,可这也是横穿河东河北两道的一条大河,夏军想轻易过河没那么容易,必须得搭桥。   中午时分。   夏军终于派出了一支二百人的死士,他们划着船渡过河水,明目张胆的登岸,向北岸的秦军耀武扬威。   “夏军这是想要试探我军吗?”李玄霸问。   “挑衅也好,试探也罢。”皇帝却不在意。   “陛下,臣请求也率部下与他们嬉戏一番。”李玄霸上前请令。   罗成站在御旗之下,笑道,“也好,便给你二百人跟他们嬉戏一番。”   “无需二百,臣只需一队人马便行。”玄霸很傲气的道。   五十人。   李玄霸直接点了自己的亲兵队,“取我的擂鼓瓮金锤来,跟他们对战,若是用马说槊都算我欺负他们。”   五十精骑,人皆缠铁黑槊,个个身披明光铠,跨下皆是一水的乌黑骏马。   玄霸跳上马,手持双锤,率领麾下五十骑出列。   北岸。   两支队伍靠近。   一边是举着夏旗的二百死士,一边是五十骑秦军铁骑。   “吾乃大秦皇帝御前中郎将唐国公李玄霸是也,尔等何人,报上名来,吾不杀无名之辈!”   玄霸马上大喝一声。   李玄霸的名头一喊出来,对面有些骚动。   然后二百人的盾阵后面,一骑奔出。   “李玄霸,吾乃大夏先锋将军宇文承都是也,你可还认得我?”   玄霸有些意外,仔细一看,可不就是宇文家的那宇文承都吗?   “弑君者的私生子,宇文承都,你居然还活着?”   宇文承都瞪着李玄霸,当初江都之乱时,宇文承都父亲宇文化及弑君称帝,可惜后来被李渊引陈棱等攻破江都,宇文化及也被杀,混乱中宇文承都逃出江都,后来一路逃亡到了河北,最后投到了窦建德麾下,本来窦建德是要杀了这弑君者之子的,是曹宝保了他一命,他还被曹宝收为义子,因此如今曹宝兵变夺权后,宇文承都成为了夏军先锋官。   “婆婆面的病儿子,你居然也能披挂上阵?你手中的双锤只怕是纸糊的,身上的甲是绢做的吧?别以为姐姐是罗成的妃子,你就也能充当将军!”宇文承都讥笑。   “弑君者的私生子,可敢与我单挑斗将?”   “有何不敢,来吧!婆婆面的病儿子!”   两员战将便各自策马上前。   “李玄霸,我也不欺负你,回去换把马槊来吧!”   宇文承都笑道。   李玄霸把手中一对金锤一碰,发出铛的一声响,“对你,还用不着长槊,一对金锤足矣!”   “既然你纯心找死,那就休怪我无情!”   宇文承都催马上前,舞动手中金镗便砸了过来,这一把金镗与杨玄感的霸王戟相当,二十多斤重的金镗砸下,破风呼啸。   玄霸手中一对金锤,并不算大,虽说是中间镂空的锤子,但毕竟这是近战武器,不可能跟长兵器一样重,何况还是一对锤,单手各拿一把。   单论武器,玄霸已经吃了亏。   但玄霸依然举着锤就迎了上去,面对着力劈华山的一记镗击,他左手金锤侧砸过去,荡开金镗,右锤已经趁二马相交之际,挥起砸向宇文承都。   不过宇文承都曾经是京城勋戚贵族中年轻一代的佼佼者,很轻松的避过,两人第一个回合不分上下。   两人身后的人马,也是拍盾顿槊,为他们呼喊助威。   远处。   一名传令官向皇帝禀报在阵前的情况。   “宇文承都?想不到这小子居然出现在这里了。”   “唐国公未携长兵,比较呼声,是否召他回来?”贾润蒲问。   “无妨,宇文承都成名虽早,可玄霸也不是过去的那个病孩子,他当年身体是差,可这些年经过调养和努力训练,早不是过去那小子了,他现在军中可是有病虎之名,尤其是那对金锤力大无比,宇文承都未必是他对手。”   一般情况下,是不是出现阵前斗将这种事情的。   但也不是没有。   比如说当年隋初时突厥入侵,隋军就与突厥军阵前斗将,隋将这边派出了敦煌戍卒史万岁,结果几下就斩杀了突厥猛将,吓的突厥人惊慌撤退。   就如现在,夏军派二百人过来,便是有意挑衅和试探,罗成也只派五十人过去,都是没打算直接大战。   两人斗将,两边都乐意,胜的一方,也必然士气大增,败的一方,也要被大挫士气。   一般情况下,骑将在马上交战,当然是以马槊长矛这些长兵为主,以弓箭鞭锏为辅,但这也只是一般情况。   李玄霸可不是一般人,好多人以为罗成重用玄霸只是因为他是自己小舅子,但事实上,这小子打仗是把好手,年纪虽轻,但勇猛不输罗士信裴行俨来整等人。   这边聊着天,那边阵前,李玄霸和宇文承都却已经是走马斗将数十回合,依然难分难解。   两边的兵士本来也是为各自主半助威,到最后变成相互辱骂对方,再然后刀兵相见。   五十铁骑和二百轻骑也干脆混战起来。   一时间,兵对兵,将对将,这二百余人,在两军二十万的阵前,厮杀起来。   两边大阵都是按兵不动,任由他们拼杀。   秦军只五十骑,夏军却有二百轻骑,但杀着杀着,两边大阵的将军们都却惊讶的发现,秦军倒下的不多,夏军却已经越来越少。   秦军这边还好,很镇定。   可夏军那边就不淡定了,这二百骑死士,本来就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本以为能样秦军一个下马威,挫他们士气。   可谁料,最精锐的夏军骑士,以多打少,四打一都打不过对面。   小半个时辰后,二百夏军死士,已经尽皆倒下。   秦军五十骑居然还剩下了十几骑。   十几骑渐渐围拢,把已经拼的筋疲力尽的李玄霸和宇文承都围在中间,越围越小,宇文承都奔腾闪走的范围也越来越小,他使用金镗长兵,需要的空间比使用近战双锤的玄霸要大,这使得他已经越来越不利。   最终,宇文承都的马已经跑不起来,玄霸一记金锤砸在马头上,宇文成都战马立毙。   没有了战马,又被十几秦骑围困着,宇文承都手握着金镗,终究还是没有了用武之地。   “这不公平!”   宇文承都气喘吁吁。   玄霸手举着双锤,骑在马上却反而还有一战之力。   “战阵之上,我的部下既然没向你开弓放一箭,也没有举槊刺你一记,那么便不存在不公平之说。宇文承都,还不投降!”   “我还没输呢!”   宇文承都不服气的道。   “那就再来,打到你服为止。”   十三骑秦军散开包围,玄霸策动战马,再次奔驰起来。他利用战马奔驰的速度,左冲右突,一对金锤更是暴风雨似的不断砸落,宇文承都顾此失彼,两条腿的怎么跑的过四条腿的马。   何况这金镗太长太沉,步下不利,打的越久越累。   “铛!”   金锤再次砸落,宇文承都举镗抵挡,震的虎口出血,双臂发麻,甚至是心头都十分难受。   可玄霸却马上又是一锤落下。   再挡。   然后又是一锤。   连环不断的锤打了十几下,一锤狠过一锤。   震的宇文承都不断后退,虎口开裂。   这时玄霸战马人立而起,扬起双蹄猛的扑下,宇文承都被扑倒在地,玄霸低头弯腰,一把将承都抓起,按到了马鞍上。   金锤顶在脑袋上。   “服不服?”   宇文承都吐出一口血来,不甘心的闭上了眼睛。   他始终认为自己不是败在玄霸之手,而是自己的那些兵没打过玄霸的兵,是那十几骑从中做梗,才导致自己败了。   宇文承都闭上眼睛,不做反抗。 第903章 战神尉迟恭   十三骑秦兵大声欢呼,玄霸带着宇文承都骑马奔回本阵。   秦军大阵,欢声雷动。   皇帝甚至让鼓手们擂响那数以百计的战鼓。   鼓声如雷,秦军山呼庆喝。   归来的玄霸与那十三骑,得到英雄般的欢呼声。   一队轻骑上前,把河边倒下的三十七骑全都抬了回来。   至于夏军的二百骑,则全被秦军砍了脑袋,然后插在河边木桩上。   南岸。   夏军死一般的寂静。   身为此次统兵大帅的曹宝更是脸色铁黑,反倒是坐在中军旗下的夏皇窦建德脸色平静。   似乎早就料到这个结果。   曹宝觉得很没面子,秦军五路来伐,曹宝坚决主战,不惜兵变杀死了主降的宰相等重臣,还杀死了夏军第一大将王伏宝,控制了皇帝。   控制了皇帝后,夏军将领面临的问题不再是战或降,而是如何打?   最后也是曹宝决定,不管秦军几路来攻,他们都不分兵迎战,而是集中力量,各个击破,他第一个迎战的就是罗成的这路。   用他的话说,若分兵,夏军全部兵力也只二十万,但秦军现在有五路十五万人,可他们还能马上再弄出五路六路一二十万人,所以分兵是分不过秦军的。   倒不如集结力量拼死一战,若是能击败罗成主力,则其它几路也不战自溃。   只是想不到,这第一战如此不顺。   罗成没有退守坚城,却是来此临河布阵,摆明要野战的意思,却又不肯过河,非要他们过河。   但曹宝也不肯轻易过河,太容易半渡而击了。   “大帅,不如暂且后退回鹿城,然后派骑兵迂回渡过滹沱河,绕后奔袭罗成侧后,到时我军主力再渡河而击,可一战击败罗成军。”   说话的是刘雅,夏军中第一猛将,甚至还在刘黑闼之上。   窦建德丝毫没有理会那些大将们的商议,只是手握着一个酒杯在饮酒,环顾左右,身边的亲卫等都已经的成了曹宝等人的亲兵,他现在实则已经成了诸将的傀儡囚徒了。   只因他欲降,便被众人背叛了。   许久后。   夏军中又一支人马过河来,却是刘黑闼的兄弟刘什善。   这位也是员夏军猛将,他骑着一匹青骢马,穿着光鲜锃亮的铠甲,极为华丽。   上了北岸后,来到秦军阵前,说今日天色已晚,不如两军暂且休兵罢战,待明日清晨,再行决战。同时,刘什善还向秦军提出放还刘黑闼和宇文承都的要求。   罗成笑着道,“这匹青骢马可是匹好马,我看着像是以前隋明帝的御马啊。”   那边尉迟恭一听,单膝跪地。   “陛下,臣请求为陛下夺取此马!”   罗成笑道,“这刘什善怎么说也是夏军使者嘛,夺人之马不好啊。”   不过尉迟恭可不管什么使者不使者的,既然皇帝说这匹马很好,那他就要夺来献给皇帝。   转身便骑马孤身冲向刘什善的那百人队伍。   一骑绝尘。   刘什善还等着手下回话,他站在河边,跟秦军军阵相隔还有二里地,可那秦将奔如雷电,转眼便至。   “这人孤身而来,想干吗?”刘什善没想明白。   一个人突出军阵而来,能干什么?   尉迟恭急驰而来,毫无停止的意思,手里还挥着一杆马槊。   刘什善感觉不对劲了,这家伙不会狂妄到以为一人就能敌百人吧?哪怕他后面有五万秦军,但相距二里,秦军也救援不及啊。   “娘的,如此狂妄,杀!”   刘什善也挺起马槊准备斩杀此秦将。   尉迟恭策马而至,大吼一声,马槊刺出。   刘什善举槊来挡,结果这一槊却只是虚晃一刺,没等他反应过来,尉迟恭的马已经与他马交错,黑大个手一探,居然直接就把刘什善擒入怀中。   紧接着,他还没忘记再伸手夺过青骢马的缰绳,牵着这马疾驰而返。   那一百夏军还没反应过来呢,结果冲出去的主将就被那黑个秦将擒拿,连马都被人牵走了。   夏军来追,尉迟恭取下弓箭回头便射,连发数箭,数名夏军应弦而倒,无一避过。   这下夏军便不敢再追,而尉迟恭马上还有刘什善,他们又不敢放箭,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黑大个把主将给抓走了。   尉迟恭奔回军阵。   一把将刘什善扔到皇帝面前,“陛下,臣把青骢马夺取回来了,顺便把这刘什善也给抓回来了。”   尉迟敬德简直神一般的勇猛表现,一点不比刚才李玄霸大战宇文承都差,甚至效果更惊人。   一时间,秦军将士们山呼海啸,士气暴增。   裴行俨和来整两员战将也不甘示弱,各率一队轻骑冲出本阵,直冲河岸边还没来的及退过河的刘什善部下百人。   这些人又哪是这些杀神的对手,三下五除二,就被砍倒大半,余皆投降。   裴行俨和来整这两个万人敌,带着手下,甚至把砍下的刘什善手下的人头插在马槊上,高高举起,在河边往返奔驰,呼啸不止。   这场面,把秦军将士们刺激的哇哇叫,恨不得也冲上前去加入其中。   但河南岸的夏军,可就非常不好受了。   精心挑选的先锋将宇文承都败了,二百死士精骑过河本想挑衅秦军,诱其过河来攻,结果被人一锅端了,还是被五十骑端了。   派个使者去想各自休兵撤退,结果连使者带马带亲兵又被人全端了。   憋屈。   从未有过的憋屈。   对曹宝来说,这真的是从未有过的。哪怕当初他南下取东郡,结果被李密围着打的时候,也没这么憋屈过。   “不是说秦军是仁义之师,军纪严整吗?为何两国交战,却连使者都杀?”   窦建德喝的有些微醉,他哼一声,“在罗成的眼里,这天下只有大秦一国,哪还有什么两国交兵,有的只是讨逆平叛。你我只不过是其眼中的叛逆,哪有资格与他交使谈判?”   曹宝沉默。   范愿、刘雅等一众大将也尽皆沉默。   被秦军如此痛揍,憋了一肚子火却无处可发。   最后曹宝只得咬着牙下令,全军缓缓后撤,撤回鹿城。 第904章 迁都   鹿城。   窦建德见曹宝依然打算派兵迂回绕后,摇头。   “今日之后,难道你们还没有看到与秦军的差距吗?就算你们真能悄地声息的派一支精骑绕到秦军背后,可以为就足够击败罗成?不要忘记,罗成并不是一支孤军,他的五万人不过是五路兵马中的一路,在他的北面是赵贵军团,南面是冯孝慈军团。”   绕路迂回,绕的路少了,逃不过罗成的眼睛,一被发现,这绕路迂回,则可能变成孤军深入被围歼。   可如果绕的远,虽说能最大可能避免被发现,却有可能被罗成一南一北的两路兵马发现,一样可能被阻击和围歼。   曹宝红着眼睛,“难道就此投降?我不甘心,兄弟们也不甘心,如今的地盘,如今的一切,都是兄弟们一刀一枪打下来的,包括你的皇位。现在未战而降,你对的起兄弟们吗?”   窦建德叹息。   “阿宝,我知你有抱负,可有的时候,抱负超出了能力,就是负担。你要打,要战,我也不多劝什么,只是想提醒你一句,你迂回包抄的策略不行,与其迂回包抄,你还不如率军后撤,诱罗成率军追击,若是能够诱罗成孤军深入,则还会有些机会。”   曹宝眼前一亮。   派兵迂回,就要进入罗成的地盘,不管是借道博陵郡还是赵郡,那都是秦军的控制区。   可如果撤退,诱敌深入,往东撤,诱罗成往河间郡或者清河郡去,则将是在夏军腹心打。   地理更熟,补给等也更便利。   以退为进,诱敌深入,伺机而动。   罗成虽有五路大军,但五路兵马相距遥远,不可能行动完全一致,总会有消息滞后的时候,总会有破绽的时候,那个时候就是他们的机会。   曹宝不得不承认,姐夫窦建德确实比他更有眼光。   “陛下,眼下是我大夏存亡之际,还请陛下亲自主持。”   窦建德看着曹宝,其实当兄弟王伏宝被杀的时候,他就彻底心灰意冷了,再无争霸之心。   但如今看着曹宝他们带着二十万夏军将士,以卵击石,又无比心疼。   “阿宝,打不赢的,如今的形势,不是东西魏之时,更不是北周与北齐之时,硬要打,除了会让无数弟兄们死去,不会有任何结果的。”   “可我不甘心。”曹宝喊道。   “那我言尽于此了。”窦建德闭上了眼睛。   曹宝红着眼睛喝问他,“你就要这般眼睁睁的看着我们失败吗?”   “我阻止不了你,你也别指望我还会再与你一条心,你杀伏宝的时候,我们就不再是兄弟了。”窦建德道。   曹宝咬牙,手按着剑柄。   窦建德轻笑一声,“若是你想把我也杀了,那就动手吧,只是,你们终究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   咬咬牙,曹宝最终还是只甩袖而走。   此时,虽很想杀掉这个软弱的皇帝,但不是时候,现在还需要皇帝这面旗帜,否则夏军可能未战先崩。   回到自己的帅帐,曹宝召集诸将,说出了诱敌深入的新计划,但没说这是皇帝的主意。   他把窦建德的一通意思当成自己的说给诸将听,大家最终表示支持。   九月初三,曹宝率军自鹿城后撤,不过曹宝没有率军往北撤回河间,而是往南撤,打算经信都、清河撤往武安、魏郡,意图撤往邺城,希望能够借助邺城的山河之险,依托太行、漳水等险要,避免四面受敌。同时还能避开往河间进攻的几路秦军。   各路探马不断把消息送到皇帝案前。   罗成与诸将汇总情报,研究分析,最后猜测到了夏军的动向。   “魏郡确实比河间险要,有太行可依,河间却是已经被我三面包围。魏郡现在北有武安南有汲郡,东有武阳清河信都,皆还在夏军之手。”   “陛下,若是让夏军退入邺城,只怕想马上围歼他们就难了。”   邺城的位置很险要,二十万秦军若是收缩防御,凭山河之险,确实还是能够负隅顽抗一段时间的。   不过罗成反对追击拦截,毕竟夏军依然有二十万,哪怕是拼凑起来的,也是一支不小的战力。   越是这种时候,罗成越不愿意逼的太紧,受伤的野兽总是最凶狠的。   “让赵贵率军入河间,收复河间郡,让冯孝慈率其部南下进攻武安郡,趁夏军主力未至之前,把武安郡拿下。让士信率兵登陆渤海郡,收复沿海的渤海郡。让存孝出兵收复平原郡,再南下清河郡。”   罗成手指着地图。   “至于我们,先不要管夏军主力南窜,我们先收复信都郡再说。”   夏军要舍弃都城乐寿逃跑,那就让他逃。   他们想去邺城,那就让他去,趁这机会,先把河间、信都、武安、渤海、平原诸郡先扫荡收复,若是夏军要守,就不免要分兵,到时依然可各个击破。   如果他们继续抱团,那就把周边诸郡一一收复,最终五路大军围他于魏郡,毕功于一役。   总之,罗成不急于一时,并不马上追击,更不拦截,稳打稳扎。   他现在占据着全面主动权,急的不是他。   “战略上,我们要藐视敌人,但战术上,我们得重视敌人。”   曹宝率军南撤,结果走着走着,发现罗成并没有跟上来。   一路路探马派出去,探回的消息让他无比苦恼。   罗成确实是跟进了,但跟的很慢,没有专心追击,相反,罗成追的三心二意,一直忙着收复他们放弃的诸城。   “冯孝慈自襄国郡南下,已经进入武安郡,连破武安和临洺城,兵锋极劲。”   “罗存孝率军已经攻入平原郡城,也连破数城,无人可挡。”   听到这些消息,曹宝慌了。   “必须加速南下,否则魏郡、清河郡都将不保。”   为了能够安稳军心,曹宝干脆宣布迁都邺城。   面对着岌岌可危的河间等郡,曹宝已经不敢分兵去守了,只得寄希望于守太行山东黄河北的几郡。   深夜。   曹宝来见窦建德。   “你说诱敌深入,伺机而攻,可现在罗成并没有孤军深入,相反,他正趁机抢夺河间平原武安渤海诸郡。” 第905章 丧心病狂   窦建德手捧着一本书在读着,听了头也没抬。   “这很正常,也说明罗成用兵了得,他已经看透了你的意图,所以没急着追。”   “那你之前为何劝我撤军?”   “那只是一个机会,可惜你遇到的对手不是一般人。”窦建德答道。   曹宝咬牙,“现在怎么办?”   窦建德抬头看了曹宝一眼,发现自己这个大舅子已经乱了方寸,眼睛通红,甚至脸以憔悴。   “首领并不好当的。”他叹息一声,“你现在只剩下了两个选择,要么向罗成投降归附,还不算晚。要么,便只有加紧撤入魏郡邺城,若是能保有武安和汲郡、清河,或许还有一线机会,但这机会也只能是依靠天意,也许罗成突然暴毙,又或者秦军内乱,或者是李渊等突然发威大败秦军,使得罗成无暇用兵河北,要不然,就算撤到邺城去,不出一年,也还得败,甚至未必坚持的过三个月。”   曹宝红着眼,“一切还都有可能!”说完,他转身走了。   秋,九月。   关陇。   萧关。   江夏王李道宗站在关城之上,看着关外的连营,忧心忡忡。   关中八百里秦川,有四塞之险,但关中也绝不仅有四塞,大大小小关塞无数,可若要论对关中心脏的长安地区威胁最重的方向是哪?   那绝对不是潼关,而应当是这萧关。   其实从西周到秦汉,再到三国再到如今的隋和唐,关中最主要的威胁都还是来自陇右河西地区的那些游牧部族。   秦汉时的匈奴,隋唐时期的突厥,以及陇右一带的那些羌人。   历史上的萧关向来是防御西北敌人的第一关城,但在不同朝代,萧关的位置也各不相同,总计起来,萧关前后各朝的古关城旧址得有不下十处。   不过不管各朝时的萧关在哪,但他都跳不出两大通道之间。   这些古萧关旧址基本上都分布在四个地区,环县、平凉、固县、同心,实际上,这四个地方都处在陕北高原的河谷中,固原、同心位于清水河谷,平凉位于泾水河谷。   汉萧关和隋萧关,都是位于清水至泾水河谷这条线上。   清水河、泾水河谷一路地理上最为重要,陇山以西,向来就是胡夷部落聚集之地,这些部落若要入侵关中,必须经过清水河与泾水的连接之处,原来或者顺泾水直达关中,或直下陇县到达长安西的岐州地区。   而东北面的同心环县以北的胡人若要入侵关中,也经常会经清水河流域,他们看重的是清水河谷水草丰美,地形开阔有利于骑兵奔驰。   当成,水草丰美,地形开阔利于游牧骑兵休息、奔驰,当然也利于擅长农业与筑城的汉人在此设关筑堡。   本来在李世民浅水原一战,奠定了破西秦的基础后,唐军此后一举深入陇右灭西秦,夺取陇右之地,并北上收取了河套。   整个关陇地区,就剩下了一个朔方的梁师都,在那不毛的北地顽抗着。   萧关,也因此地位下降。   可谁能想到,突然之间,形势大变。   大唐关中的威胁不仅仅是来自于潼关、蒲津、武关,连散关和萧关都受到威胁。   “郡王,罗嗣业又派人送书至。”   一名唐军过来禀报。   李道宗没有接信,也知道罗嗣业信里说的是什么,肯定又是要唐军交出他的妻儿。   李道宗是曾祖是李渊的祖父,他是李世民的堂兄,年纪虽不大,但在李唐宗室里,已经算是比较能打的了,在李世民兵败被俘,而李孝恭和李神通又要坐镇潼关和蓝田之际,李道宗便只能临危受命来萧关镇守。   可面对着萧关外的罗嗣业,李道宗也是长叹连连。   虽然暂时挡住了罗嗣业的南下势头,可现在唐军也被迫困守萧关一线,根本无力西出。   只能眼看着罗嗣业与李轨在陇右横扫州县,如今河西尽附秦国,陇右之地又被罗成与李轨联手全部攻陷,罗嗣业这个时候再下书萧关,已经是用意明显了。   若是再不能满足他的要求,只怕他真的就要全力攻关了。   “长安还没有回复吗?”李道宗没急着看罗嗣业的信,反而先问起长安那边来。   事实上,自得到罗嗣业的信之后,李道宗数次上奏皇帝,希望能够跟罗嗣业谈判,甚至是放还他的妻儿作为条件,达成停战协议,毕竟如今的大唐,实在是难以支撑数线做战了。   “大王上次的奏章还没有回复。”   “那就再等等吧。”   萧关城外。   罗嗣业等来等去,最终等到了关内的回复。   可唐人的回复,是让一支商队送来的,这本身就很不符合常理。   商队护送着一口箱子到来。   “打开!”   箱子打开,罗嗣业便一下子跪倒在地。   一边的将校们全都惊呆了。   箱子里面,居然是晋王孩子的尸体,才几岁的孩子李渊都没有放过。   “晋王,这里面还有一封信。”   嗣业红着眼睛拉过信打开读完,双目赤红。   “李渊,吾誓杀汝!”   李渊给嗣业的信很简单,如果嗣业敢攻打萧关,他就把嗣业在长安的另一个孩子和妻子都杀掉。   “丧心病狂!”诸将无不大怒。   嗣业捧起年幼的孩子,尸体一路用冰镇着,还保存很好,他就如睡着了一般,但永远不会再醒来了。   嗣业抱着他,良久,将他放回箱中。   “取更多冰块,将他镇好。待我攻破长安,斩李渊之首来祭他,到时我再将他葬在李渊祖坟之中。”   嗣业一字一句,语气极为冰冷。   “传令兵!”   “马上去河西武威城,请河西行营总管李轨集结河西所有兵马前来!”   “马上去陇右,传令陇右诸郡各城,令各郡丞、都尉召集兵马,立即前来集结。”   “马上传令河套诸郡,调集诸军前来。”   “马上传令,河西、河套、陇右三道,征召地方土团乡兵运输粮草前来萧关集结!”   “传令陇右诸羌、氐部落头领酋长们,我罗嗣业召他们前来,让他们率领本部部族人马,前来萧关听令!”   “马上传令……”   罗嗣业咬着牙,不断的对着传令兵们,发出一道又一道的命令。   “殿下,征召三道,动员全部,如此大的调动,是否先请求皇帝陛下?”   “此距皇帝相距数千里,等不及了,在这里,我说了算,若是追责,我一人扛,传令兵,去吧!”   “是!”   一个个传令兵领令,转身骑上战马,奔驰远去。   此刻,这位大秦的晋王殿下,早已经是怒火熊熊,他心中的怒火要燃尽整个关中,谁也阻止不了他的复仇! 第906章 号令四十万   河西,武威郡。   河西行营总管、河西道左都督指挥使、武威太守、凉国公李轨见完罗嗣业的传令兵,拿着那封调令,有些惊讶。   一名河西将军叹道,“李渊还真是疯了,这种时候不想着如何谈判拖延,却反而把罗嗣业的儿子杀了,这不是逼罗嗣业攻城吗?”   另一将则道,“说不定李渊就是想激怒罗嗣业,然后让他失去理智攻打萧关。毕竟萧关为关中四塞之一,坚险无比,若是嗣业强攻萧关,只怕会伤亡惨重,罗嗣业的兵马,可是以骑兵为主。”   李轨晃了晃手里的调令。   “刚奉了秦皇和晋王之令,出兵扫平了陇右,刚回来,这又来调令,召我河西军前去萧关,还直接说明要调集全部兵力过去。你们说,奉不奉令?”   有将军道,“罗嗣业明显是被李渊激怒了,现在盛怒之下要集结兵马攻打萧关,这很不明智,兵法云不以怒兴兵。况且,很明显他现在并没有得到皇帝的出兵旨意,之前皇帝也只是说陈兵萧关散关诸关,给唐军压力,牵制其兵马,迫其不得出关,不给中原战场捣乱,咱们现在已经做到了,完全可以不理会罗嗣业。”   “这样只怕不行,罗嗣业毕竟是皇帝的胞兄,更何况,他现在还是皇帝所授的关陇行营都统,对整个关中陇右河朔之地都有统领指挥权,若是节下不奉令,只怕会很麻烦。”   “就是,不如就奉令,出兵走一趟。说不定等罗嗣业冷静下来,到时做个样子,我们就又可以回来了。”   “可这样也太折腾了。”   “这也是没办法嘛。”   李轨听着部下诸将们的议论,最后也只得听信大家的意见,决定出兵。   “传我将令,调集河西诸郡的兵马,另外向河西那些胡人也通传一声,让他们出点人马,壮一下声威。”   武威郡帅府的传令骑兵四出,把军令一路传递下去。   数日后,罗嗣业得到李轨的回信。   他已经调集了河西十万之兵,其中新整编后一个军两万四,另外还有土团乡兵约六万,以及羌人、吐谷浑人、突厥人、粟特人部落兵约一万余人。   “很好,看来李轨很给我罗嗣业面子,你代我去转告凉国公,这个人情我罗嗣业记下了,盼他早日率军抵达。”   萧关下。   嗣业对于李轨的配合非常满意。   “陇右呢?”   “大帅,陇右各郡刚攻下,估计来不了多少兵马,现在正等诸郡的回复。”   陇右原是唐军击败薛举的西秦后占据,嗣业夺取河套南下后,联合归附的李轨横扫陇右,击败驻守唐军。   然后嗣业调派了不少麾下将领屯驻陇右诸郡,也对那些归附的陇右官吏和地方豪强们给予官职安抚。   几天后。   陇右各郡的回复到了。   “天水郡太守侯君集派人回复,已经率军三万正日夜兼程赶来。”   “陇西郡太守殷开山派人回复,正率军三万赶来。”   此外临洮、抱罕、浇河、西海、西平诸郡的太守们,也都回复或率军万余人,或率军两万在赶来的路上。   罗嗣业的参军把陇右诸郡这些太守将军们的兵一加,吓了一跳。   “大帅,仅陇右诸郡报上来的兵,已经足足十二万了。”   嗣业也很惊讶。   “怎么可能这么多?”之前他与李轨联军攻取陇右后,李轨率河西军撤回河西,陇右之地由嗣业派麾下将领率兵一万分驻留守。   可现在,这一万兵居然变成了十二万?   哪怕是加上陇右原来的降兵、地方豪强、羌邸等蕃人之兵,也不应当有这么多啊。   可很快,更让嗣业惊讶的消息到了。   陇右的数十个羌人、氐人部落也响应奉令出兵,他们或两三千,或七八百,居然也凑出来五万多人。   “陇右原先诸郡十二万兵居然没包括部落兵?”   “没有?”   等距离最近的陇西郡殷开山率前锋赶到,嗣业问他,“你真带了三万兵来?哪来这么多兵?”   “收编、招降啊。”   殷开山在平定陇右后,被嗣业授为陇西太守,他留守时嗣业给了他三千兵,结果现在变成了三万。   用他的话说,其实也没有什么稀奇的,他留守陇西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整编原陇西唐军降兵,然后又带兵围剿招降郡内各股贼匪乱兵,剿抚并用,效果不错,许多贼匪乱兵都接受招安了。   “我还只是留下了部份,否则七八万兵都凑的出来。”   “你搞这么多兵,如何供养?”嗣业问。   “屯田啊。”殷开山笑着答道,本来他开始招降那些人后,也是打算都遣散的,后来觉得这些人都桀骜不驯,有些人也是做惯了贼,若是一下子全放回,只怕也容易出乱。   于是后来干脆把这些人中的刺头都留下来,他仿此前罗成平山东等地后的办法,择其最精锐者编授为府兵,然后其它的编为屯田兵,这么一来,陇右郡的府兵总共只编了两厢八千人,但是屯兵却编了两万二。   “这么说,你这三万兵,还没算土团乡勇?”   “当然没算了,土团乡勇我也召集了不少,另外还有许多豪强大族也踊跃派子弟随征,他们是自愿兵。”殷开山告诉嗣业,陇右郡除来了三万府兵屯田兵外,还有约两万土团,此外还有约五千子弟自愿兵。   嗣业感叹,这殷开山,差不多是把陇右郡的男丁都拉出来了啊。   “也没有吧,大概就是三丁抽一的样子。”殷开山笑道。   一支又一支的兵马不断汇集。   九月下旬。   萧关下的河谷平原上,已经整整聚集了四十多万人马,其中由嗣业原来那三万人扩编出来的河套、陇右两郡的府兵就有八万,另外屯田兵又有十万,而河西的府兵有两万四。   此外,三郡的土团乡兵也有十余万,另那些蕃兵也有不下十万,好多部落都是直接赶着牛羊,整个部落男女老少前来的,都说要奉秦皇之令打到长安城去,好抢钱粮抢女子。   无数的人马汇集成洪流,如一只迁徙的大军。   萧关城上,李道宗看着一日超过一日的庞大人群,心忧如焚。   “陛下犯了一个错误,一个天大的错误,他在一个不应该的时候,惹怒了一个不应该惹怒的人。”   “罗嗣业这是把关外所有的人都拉过来了吧?”守将们无不惊惶。   关下。   罗嗣业正与李轨、殷开山、段志玄等诸将们齐聚。   “我罗嗣业在此先感谢诸位的帮忙,谢谢你们给我这个面子,让我罗嗣业有机会指挥这四十多万人马,我为我妻子,为我屈死的儿子,先谢过你们了。”   “奉命讨逆平乱,这是应该的。”李轨笑着道,但心里也是一直暗暗心惊,想不到罗嗣业居然能搞出这么大的阵仗来。   “好,感谢的话我也不多放在嘴上,咱们四十多万人马汇集于此,便打破萧关,杀入长安城,生擒李渊老儿!”   “打破萧关,攻入长安,生擒李渊!” 第907章 霸王硬上弓   萧关城下。   清水河谷,此河又名蔚如水,当地百姓俗称葫芦河。此河东南上游便联接泾河的西北上游,而往西北则汇入黄河,直抵灵武。   清水河谷西南,则是高高的陇山。   河套、陇右、河西三道兵马,追集萧关城下,汇聚于清水河谷平原中。   近五十万的府兵、郡兵、乡兵、民夫、部落兵齐集于此,连营百里。尤其是那些羌人等部落,许多虽然一部落才出兵三千,可他们却带着上万的部落家眷,妇人老人孩子们赶着牛羊,推着车跟在后面,对于这些藩兵们来说,他们向来如此,一旦出动,那就是举族上下一起出动,青壮男人在前面打仗,少年和健壮妇人们守营,老人孩子们也跟着同行,同时他们把牛羊带着边走边牧,这牛羊便也是军粮。   对他们来说,没有什么后勤粮草运输这一说,基本上就是放牧。   联军的大营中军。   大帐前高高树立着关陇行营都统的大旗。   都统大帐里,各道郡的都督指挥使、太守、郡丞、都尉等,还有诸部落的酋长们,把一个帐篷挤的满满的。   许多藩人首领们披着各式各样的兽皮,身上充满着膻腥味,操着听不懂的部落语。   这场面,确实能称的上是多年未有了。   李轨一身锃亮铠甲,坐在嗣业的下首。   “晋王,近五十万大军集结于萧关之下,这仗怎么打?”   嗣业心腹,陇西郡太守殷开山向嗣业建议,“应当兵分多路,萧关下有十万兵马足够,其余的兵马,分成数路,攻掠唐之原、陇、庆诸州,还可以联络散关下的黄君汉将军,请他出兵攻散关,右是能联络上蓝田关外的单雄信将军,请他出兵配合攻打蓝田关,则更好。”   嗣业坐在帅位上,摇头。   “散关和蓝田关的单黄两位大将军虽是友军,但我指挥不了他们,如果他们肯配合帮忙,那是最好,但如果他们不肯,也没什么关系。咱们这次有四五十万人马,老子从没有打过这么富裕的仗,自打我统兵征战以来,指挥最多的人马,也不过是三五万,这样的仗,随便怎么打,都能赢。”   嗣业一挥手,“也不要搞什么兵分多路,更不需要友军配合,咱们就自己打自己的,甚至也不要什么主攻什么助攻,先一起拿下萧关,然后直趋泾河河谷,顺河而下,直逼长安。”   “大王,四五十万人马只攻一路,太过富裕,有些浪费兵力,并不能充分使用。”   “老子没有那么多时间分兵多路,也没有时间左右联络,就一个字,打。”   那群羌氐部落酋长们听身边的翻译译完嗣业的话,都大为赞赏,直接大呼小叫的拍着桌子,在他们看来,仗就这样打,什么多路出击,哪那么麻烦,直接碾压过去就好。   段志玄提醒罗嗣业,说是四五十万人马,其实真正的精锐没多少。   核心的战力,也就是嗣业带来的近三万宣武军老底子,还有李轨的那几万人,部落藩人虽不下十万,可这些人良莠不齐,也并不好指挥。   至于数量更多的郡兵乡勇,这些既缺少训练又武器不精。   而那些豪强大户的随征志愿子弟,也未必真的可靠。   但嗣业不管那些。   “近五十万人是真的,这总不会错的,而萧关的李道宗才不过两万来人,比我们更不如,他的兵更多是新兵乌合。我们乱,他们更乱,那就以乱打乱。”   大帐里乱糟糟的,可嗣业却不管这些。   几乎是一意孤行的做出了战斗部署。   部署也非常的简单,把兵马先是划成了河套、河西、陇右三大集群,原来下面又各编成了数个军。   每道的集群编十五万人马,每个集群下再编前后左右四个军,每军以府兵为主力战兵,再以郡兵乡勇为辅兵,以部落蕃兵为游骑奇兵,以那些部落蕃兵的家眷和各郡民夫为后勤民夫。   这般粗略一分,倒也算是指挥顺序清晰。   为了能够加强指挥,嗣业特请李轨为自己的副帅,以云定兴为自己的长史。然后任命段志玄统河套集群,让侯君侯统河西集群,由殷开山统陇右集群。   当天,联军杀猪宰羊,全军饱餐。   第二天天微亮。   “全军出击!”嗣业拔剑高呼。   整个萧关下的清水河谷平原上,顿时无数的号兵用肩膀扛起巨大的号角,后面的号手鼓起腮帮如蛤蟆,奋力的吹响牛有号。   “呜呜!~”   雄壮而亢奋的号角声,顿时传遍整个河谷平原。   一支支号角吹响,紧接着成百上千面战鼓也跟着擂动起来。   负责首攻任务的是段志玄的河套集群,他喝令连连,一名又一名传令骑兵背着令旗飞驰,前往各个厢团传令。   接到命令的一支支营团,如箭一般飞奔向萧关城下。   萧关上。   李道宗看着关下那如蚂蚁一般涌来的秦军,也不由的感觉头皮发麻。   太多了。   简直就是密密麻麻。   “罗嗣业要拼命了。”   “先登萧关者,赏黄金百两,封开国侯!”   段志玄大声喝令。   “立跳荡功者,每人皆赏钱百贯,阶升三级!”   士气正旺的秦军将士,听到这个更加是奋勇激发,一个个嗷嗷叫着往前冲。   萧关虽坚,可又如何?   而更多的藩人轻骑,已经以千百人为一股,沿着各个河谷山口,四下出击,准备深入萧关周边数百里,甚至是绕到萧关后面去。这些蕃骑善长翻山走岭,彪悍勇武,这种小股机动,深入敌后的战术,正适合他们。   关城上。   李道宗暗暗心惊,却还在为关城唐军鼓气。   “我军占据险要关城,秦军虽众,但不过乌合也,他们这般一窝蜂似的来攻,只是来送死,大家不要怕,待他们靠近后,一起放箭。”   “只要我们坚守关城,不出十日,罗嗣业必败退。”   话还未落,已经冲到关城下的河套集群前锋,已经对着城上开始不断放箭。   一支接一支的箭飞上天空原来落下。   一支两支。   千万支。   箭如雨下。   而且几地停歇。   关城上的唐军不断中箭倒地,这支也几乎是临时征召起来的新兵,缺少铠甲,弓弩盾牌不足,尤其是战阵经验不足,结果第一轮箭雨下来,无数人便中箭倒地。   箭雨丝毫没有停歇,甚至越来越猛,越来越多的秦军冲到关城下,许多秦军勇士已经扛着梯子过来了。 第908章 英雄本色   李道宗忽略了一个关键。   这个忽略,使得萧关变的岌岌可危。   他只道罗嗣业以两万军从定襄杀到灵武,再攻略陇右,宣武精锐肯定伤亡不小,能剩下两万都不错,现在弄出四五十万人,明显就是集结乌合。   但他没有料到,嗣业的几十万乌合之中,真正能战的其实不算少。可以说,随着罗成在北方击败突厥颉利可汗,李渊又在定襄损失十万兵马,丢失河套和陇右后,河陇之地的地方豪强也罢,藩人部落也罢,都对李唐不看好了,他们都想着痛打落水狗,然后以此为投名状,在新朝那里也争一个位置。   更何况,嗣业也是员经验丰富的老将,他简单的整编后,效果还是不错的。此时以精锐府兵打头阵,这好钢用在了刀刃之上,这把四十米长的大刀,依然锋利无比。   相比之下。   萧关上的守军,既不是李渊当初从江都带回来的骁果精锐,也不是后来在关中招募的关陇子弟,也不是击败薛家后招降的陇右悍兵,眼下的萧关守兵,只是一群附近紧急征召起来的壮丁。   铠甲缺少,武器不精,更别说缺少训练,优秀的军官也不足。   虽然此前嗣业试探性的进攻萧关时,李道宗守住了萧关,但那不过是嗣业没有真心强攻,他转而去攻略陇右。   如今再回头,又是含怒出手,可就不是李道祖还能侥幸的了。   其实李道宗也向长安请援无数次,奈何现在李渊已经拿不出兵马来增援萧关了。   李渊如今只剩下了一个关中,之前归附的巴蜀之地,如今汉中地区被秦军攻占,蜀中虽名义上还是大唐的,但已经被隔断在外,钱粮兵马都无法过来。   武关早失守,秦军直逼蓝田关下。   散关下也早有秦军封堵,更别说蒲坂和潼关外也有秦军。   在这种情况下,哪里都需要援兵,关中剩下的这十万人马,哪里都动不了。李渊也只能给李道宗送来了许多空白的官职告身,让他想办法招募兵员。   李道宗又能有什么办法。   他最后也只能找来附近几州的士族豪强们,然后把这些告身授给他们,再让他们去招募兵马。   他授一个地方豪强子为军将,然后让他去想办法招募数名团偏将,团偏将通过自己的人脉关系去招几个营校尉。   营校尉再自己去招队头。   队头再回乡招五个火长,火长再每人拉九个人过来。   通过这种层层分包一样的方式,李道宗倒是在短时间内,让萧关有了两万多人马。   萧关下辖两军,但基本上都是步兵,还九成以上是新兵。   虽说这些兵都是同乡亲族,比较团结,但再团结,也是新兵啊,装备不足,训练不足,军官们的经验能力也不足,如何打仗?   萧关城下。   嗣业脱去上衣,精赤上身,亲自站在帅旗之下擂鼓助威。   鼓声动地,杀声震天。   段志玄更是把自己的将旗直接推进到了萧关城下二百步之距。   秦军的打法极其简单,利用数量优势,尤其是弓弩的优势,以弓弩对着城上集群覆盖。   然后掩护着更精锐的宣武先登步卒云梯攻关。   几乎没有什么战术部署,就是欺负关上兵少,欺负关上新兵。   “放箭,放箭!”   李道宗脸上被一支流矢射穿,从左脸进右脸出,可他都硬是不肯下城。   “郡王,你的伤!”   “找军医来!”李道宗忍痛道。   一中军医背着药箱胆战心惊的在几名唐军的盾牌掩护下过来。   “给我拔箭。”   那军医看了下,“大王,这里太混乱也太危险,请大王下城拔箭疗伤。”   “就在这拔!”   李道宗看着岌岌可危的关城,咬牙道。   那军医摇头,这样混乱的战场关城上,他如何动的了手。   “大王,箭伤虽不算特别严重,但也并不易处理,还请大王下城。”   李道宗拔剑,直接一剑砍了这军医。   “再换一个军医。”   又一名军医叫来,那人吓的更是手脚颤抖,完全无法在这里操作,结果李道宗又一剑把他砍了。   “再换一个!”   第三个军医看着前两个同伴的尸道还在地上,只得咬牙为他取箭。他手脚抖的厉害,弄的李道宗满脸满身都是血,可李道宗却是哼都没哼一声,甚至还不断的指挥调度防守。   等箭取完,那军医也瘫倒在地了。   李道宗顾不得身上的血,继续上前指挥。   可是放眼四顾,守军已经很稀落。   “大王,顾安跑了。”   顾安是李道宗任命的两个军将之一,是平凉大族顾氏的嫡子,以前曾任过隋朝的鹰扬校尉。   想不到此人平时胸脯拍的响,话说的响亮,关键时候居然拉稀逃跑。   顾安一跑,他招募的那些团偏将也跑了,下面的士兵也跟着一哄而散。   这几乎是雪上加霜。   “赶紧把那边的防御补上!”李道宗怒吼。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顾安的人一撤,那段关城空虚,下面的秦军先登勇士立即攀着梯子跃了上城头。   等李道宗亲自提剑赶到时,已经有上百秦军勇士登上了城头,一面赤红的秦字战旗也插上了城头。   那些跃上关城的秦军,他们身着铁甲,一手盾一手刀,三三五五的集结一起,犹如一块块的鱼鳞一样,死死的守着身后的云梯。   更多的秦军还在源源不断的登上城头。   李道宗虽拼命冲杀过来,但依然无法将他们赶下城头。   一支弩队也登上城头,他们跃上城头,迅速集结,然后一排排的弩钉扫射过去,前面便清出一大块空地。   李道宗高举着剑,结果一排弩过来。   “大王小心!”   数名亲兵扑上前为他挡箭,更多的箭射来,李道宗依然被射倒在地。   “射杀李道宗了!”   秦军弩手们兴奋高呼。   这一声呼叫,让后面的秦军齐齐欢呼。   而远处的唐军听到这声音,几乎是雪崩一边的溃散。   将无战心,兵无士气。   顾安的临阵逃跑,还仅只是让一段关城危及,但李道宗的倒下,却让剩下的守军们再也无力坚持了。   如雪崩一般,兵败如山倒。   两万余唐军守卫的关中西北门户萧关,连一天都没有守住,便被罗嗣业攻破!   顾安亲自打开了萧关北门,引无数秦军潮水般的涌入! 第909章 铁马秋风大散关,征程饮马渭河边   “段将军率部攻破萧关,当记首功一件。”   萧关城中,战火还未熄灭,嗣业大力表彰段志玄,并让段志玄亲自将最先登城的那位秦军记录来先登之功,又以本战最勇猛的二十人录为跳荡之功,再录五十人为先锋之功。   “本王这就向皇帝陛下奏捷请功,先登者请封开国侯,跳荡者请加封三级,先锋者请加官两级。”   对于率部夺门投降的唐将顾安,罗嗣业也表示要向皇帝请封他为开国伯。   然而对于其它唐兵唐将,嗣业就很不客气了。   他下令打开关城中的府库,尽夺钱粮绢布赏赐给将士,并尽夺关中之粮以充军用。   他根本没有打算在萧关多做停留,直接下令侯君集率河西军集群为前军,向安定郡(唐泾州)前进。   突破了萧关这座门户后,前方顺着泾河河谷,明显道路更加宽畅,行军也更方便。   这条路线,也是历来关外进攻关中的路线,上次薛举父子攻唐,也是这条路线。只是上次他们在邠州长武被阻,最后兵败亡国。   可这一次,前方可没有了唐军大将,更没有了重兵拦截。   侯君集统兵为前锋,轻骑一路前进,如入无人之境,根本没有人敢拦截。侯君集对于沿途的李唐州县城池,也懒得理踩,长驱而入。   那些州县也来不及高兴,因为后面就是侯君集的大队人马。这些不比轻骑,以步兵为主,任务则是把沿途的州县占据。   面对着浩浩荡荡的河西军集,平凉郡城平高不战而降,此后百泉、平凉皆由地方大族献城来投,李唐的州县官员则早一步弃城而逃。   十月中。   安定郡阴盘城、华亭、安定、湫谷、良原、朝那等城纷纷投降。   曾是薛家父子都城的折墌城守将是李唐宗室,这位李郡王誓死守卫城池,结果纠集了几千人,却也仅坚守了两个时辰,然后城破。   城破后,唐军被斩杀一空,藩落军更是直接抢掠全城。   此战后,平凉、安定、北地、弘化四郡被嗣业派兵,分兵多路进攻,一鼓而下。   十一月初。   侯君集率两万轻骑前锋,已经饮马渭水河北。   渭河南岸,长安城太极宫中。   婆婆面李渊的脸皱的更厉害了。   秦军来势之快,几乎是难以想像。   从萧关陷落,到京西四郡失守,再到罗嗣业兵临渭河畔,这前后都不到一个月的时间。   李渊在殿中艰难的踱步。   “这真正是趁虚而入了。”   裴寂和刘文静这两位宰相都低垂着头,面对眼下的局面,他们也是无能为力。当初他们也劝说过皇帝,不要杀嗣业之子,结果皇帝把罗嗣业的儿子杀了,想以此威胁他不要攻打萧关,谁知道反弄巧成拙,倒是彻底的激怒了罗嗣业。   更想不到的是,第一次攻萧关没有显示什么威胁的罗嗣业,这短时间内能在三道拉起几十万人马来,还这么猛。   “陛下,听闻之前罗成已经派人送世民和柴绍、叔良他们回来,刚到河东郡,听闻我大唐杀了嗣业之子,秦军使者又把世民他们扣下,转而送去洛阳了。”   李渊也知道自己弄砸了,可此时不是后悔的时候。   他问裴寂。   “我们还能击败罗嗣业吗?”   裴寂无奈的回答,“陛下,长安城现在只有元从义军禁卫两万,此外散关还有两万,蓝田关还有两万,潼关有三万,同州有一万,虽加起来还有十万之兵,可要应对各处的秦军。而且,秦军现在已经隔断了与岐州的通道,李神通的岐州散关两万兵马,已经调不动了。”   李渊一声长叹。   京西,岐州,散关。   隋时此地称为扶风郡,散关便是秦岭通往关中的一道重要门户,古时这条通道称为陈仓道,因为通往的正是关中扶余郡的陈仓城。   这条通道的另一边,则是汉中的河池郡。   眼下,河池郡由秦将黄君汉攻夺,包括汉中郡皆由黄君汉节制,他是皇帝所授的汉中道行营总管。   “消息可属实?”   虢国公黄君汉皱眉问。   他麾下的参军应声道,“已经再三确认过,不会有假。”   黄君汉低头瞧着地图,惊叹连连,“半年前晋王还在定襄,可此后不但灭了柴绍十万北伐唐军,还连夺整个河套,又联合归附的河西李轨,收取陇右。更想不到,这出兵东进,居然轻瞬就已经打到了长安城下了。”   “确实是不可思议啊。”   数名军将齐赞。   “独孤将军,你觉得现在关中虚实如何?”黄君汉问起原唐梁州总管独孤怀恩,他是独孤信的孙子,杨坚和李昞都是他姑父,因此杨广和李渊都是他姑表兄。本来对于他来说,唐取代隋,那不过是皇冠从一位姑表兄头上转到另一位姑表兄头上而已。   怎么变他都是皇亲国戚,李渊对他还是不错的,在隋朝时他才是个县令,李渊却对他越级提拔,先是长安令,然后又授工部尚书,再授为梁州总管。   奈何孤独怀恩虽名怀恩,但可不是什么怀恩之人。   眼看着唐朝不行了,便干脆背唐降了秦。   “节下,如今关中空虚,李渊虚有其表,虽号称关中还有一二十万之兵,但多是新兵,不堪一击,只看嗣业将军用一个月时间,就从萧关一路打到了渭水北岸便知,卑将劝节下趁机攻散关,也挥师入长安。”   黄君汉笑笑。   “晋王都已经兵临长安城下了,我们总不能就一直在这里坐视吧。独孤将军说的好,咱们也得行动起来,攻打散关,哪怕攻不下也不要紧,起码不能让散关的李神通带着那两万人回援长安。”   “传我将令,攻打散关!”   坐镇陈仓的淮安郡王李神通接到皇帝堂兄的急诏,让他率兵回长安勤王救驾。   刚在与诸将商议如何率兵回援,结果散关镇将派人急报,黄君汉突然攻关,攻势猛烈,请求郡王派兵增援。   李神通一下子呆滞。   长安的皇帝等着他带兵去救驾勤王,可现在散关又被攻的岌岌可危。   “哎,先增援散关再说!”李神通不得不跺脚道。 第910章 背后冷箭   “秦军要打进关来了!”   岐州雍县城中,百姓奔走相告,这里面既有不安,也有惊慌,甚至还夹杂着几分期盼。隋末以来,关中之地算是稍安稳一些的,但也并不是世外桃园,各种流贼盗匪将军横行,你方唱罢我登场。   李渊入关后,总算是平定了一些,但日子也没好过到哪去,甚至远不如大业七年以前的安定充实。   当年陇右薛举父子横行之时,扶风的百姓也惊惶过一阵,毕竟薛举父子残暴之名闻名关陇,尤其是他那个万人敌的太子薛仁杲,那是能烤活人吃人肉的狠人。   当薛军来犯的时候,扶余的百姓是争相参军,上城协防的,谁都不想看到薛军打进来,更不想看到自己的城池房屋被焚毁,不愿看到自己的财产被夺取,更不想看到自己的妻女被奸淫。   可这一次还是秦军要打进来,只是上一次是薛家的西秦,如今却是罗成的东秦军,但大家却没有那么慌了。   城东。   李府在整个略显慌乱的岐州城中有些反常的安静。   家丁、部曲、仆从们按部就班,不显慌乱。   而家主端坐在大堂正中,正手执着一个河北白瓷酒杯,独自喝着酒。   “郎君,你已经喝了一壶了,不可再喝了。”   一名雍容华丽、身材曼妙的妇人走向他,一双玉手握住了他要往嘴中送酒的手。   男子的手悬在半空。   “世道混乱,也唯有浊酒一壶可略解忧愁。”   女子把酒杯取下,劝说道,“正因世道混乱,才越发需要头脑清醒,若是你喝的醉熏熏,便只能随波逐流了,那样又如何能够超脱呢?”   “想不到我李仲文倒不如一妇人有见识,哈哈。”   李仲文,岐州总管,他是西魏八大柱国之一赵国公李弼之孙,真乡郡公李衍之子,是曾经中原盟主李密的堂叔。   在隋末之时,李仲文当时就曾组织家丁仆从在京西起事举义,后来李渊入关,派人来游说招降他,李仲文后来便归附李渊,被授任太常少卿。   此后薛举东征,李仲文随军出战,初战不利被擒,后薛举灭亡得归,被李世民授为陇州刺史。   先前独孤怀恩以梁州投秦,李渊调李仲文和李神通率军进剿,结果不但没夺回梁州,反把散关外的河池也丢了,唐军不得不退守散关。   李仲文转任了岐州总管、刺史一职。   但在京西,李神通却担任了京西行营总管一职,还在他之上。   他这个总管刺史,反倒没什么实权。   “夫君名门之后,也是半生英雄,何以借酒买醉呢?”   李仲文叹道,“我也并不是借酒浇愁,只是如今前途迷茫啊。”   当初他身为关陇名门贵族之后,在隋朝时也还仕途不错,结果侄子参与谋反,弄的他受牵连,削官夺爵,做了个富家翁。   等隋乱一起,他不甘寂寞也组织兵马举事,本想响应侄子李密,为他将来入关做准备,谁知道李密在洛阳城下一耗就是几年,反倒是让李渊捷足先登入了关。   眼看关中都投归李渊,他也无可奈何归了唐。   这两年,在李唐其实也不太顺心,李渊并不怎么信任他,就如此时,他虽为岐州总管,但岐州这块他并不能说了算,还有个李神通压着他。   那美丽的女人是李仲文的妾侍,一个出身名门的大家闺秀,只是后来家族获罪,她也沦落教坊,李仲文见她之后极为心动,便为她赎身纳为妾侍。   她有比普通女子更敏锐的见识。   “夫君,为何不归附大秦?”女子直言道。   “据妾身所知,令侄曾经为中原义军之盟主,可兵败之后不也归附了秦朝,甚至现在还官任九卿之职,并不差。若早夫君能够归秦,肯定也不会比现在差。”   李仲文叹声气,“你说的倒也有理。”   “如今李神通率军增援散关,进驻陈仓,这雍城倒是空虚。”   要投秦归附,总得拿些拜礼,纳些投名状的。   “来人,唤我诸义子前来!”李仲文对着门口大声喊道。   渭水北岸,陈仓城。   夜幕三更。   陈仓城中突起大火,紧随着是刀兵之声响起。   李神通被侍卫从睡眠中叫醒。   “大王,李仲文反了,李仲文反了,他率领一众义子带着岐州兵正四处放火烧杀。”   李神通一时还没有清醒过来,“李仲文反了?他不是今早才带了几千土团民夫押送了许多粮草从岐州过来吗,怎么反了?”   “真反了。”   等李神通披挂好出门,发现局势已经完全失控了。   李仲文半夜发难,在城中纵火焚城,一面又大肆喊话,说秦军已经入城,甚至还伪造了不少面红色的秦旗。   结果城中的唐军,还真以为是秦军已经攻破散关,杀到陈仓来了,不少新兵首先就炸营了。   紧接着一些稍有些经验的老兵也被带的乱了。   等李神通出来,陈仓城的衙门、府库、城门等要害已经被李仲文控制,大量城中唐兵已经投降了李仲文,还有更多的已经慌乱的逃出城去了。   李神通还想集结抵抗,结果被李仲文的养子李猪儿手持一把马槊直接刺落马下,他捂着肩膀上的伤口,脸憋的胀紫,却说不出话来,最后被五花大绑带去见李仲文。   天亮后,李仲文派两个养子留守陈仓城,然后带着收降的唐军等,共计八千人,往散关而去。   散关城下,李仲文让人把李神通绑在一根高竿上,高高的举在队伍前面,向关城上的唐军劝降。   散关上的唐军都懵了。   关前是猛攻不止的秦军,结果关后却是投秦的岐州总管李仲文,还有被擒的淮安王、京西行营总管李神通,这仗还怎么打?   更别说,散关上,还有不少李仲文的旧部,毕竟他到现在都还是岐州总管、刺史,他这一现身,关上立马就有人倒戈。   一通混乱之后。   大散关城门突然打开了,这让正猛攻城的黄君汉所部愣了一下,以为关中要出骑兵,都纷纷重整军阵,准备迎敌。   结果等了好一会,没见骑兵冲出来,反倒是先看到一面白旗高举着出来。   旗下,一员唐将缓缓出关。   独孤怀恩眼尖,一下子就认出来了,“节下,是岐州总管李仲文,李密的叔父。” 第911章 火焚太极宫   十一月的渭水北岸,渭水涛涛。   罗嗣业的帅旗抵达,高高竖起。   连破四郡之后,东征军直抵长安北,此时距离长安城不过三十余里了,远远的,都已经能隔着渭河看到平原上那座巨大的城池。   这是一座周长七十二里的国际巨都。   但在嗣业的眼里,那只是他复仇的目标,这一段日子以来,他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如何攻到这座城下,如何攻入这座城池,如今手刃仇人,解救妻儿。   “节下,长安已经无坚可守,只要我们进攻,随时可以拿下。”   长安城太大了,这座到现在不过建了三十年的京城,外郭城足有七十多里,但直到大业崩溃前,长安城的外郭城墙才勉强完成,以前的那二十多年里,一直都只是有门而无墙。   可哪怕此时长安城有了外郭城墙,但这么巨大的一座城池,可城中却仅两万人防守,却是根本不够。   城池越大,需要防守的兵力越多,这是基本的常识。   而长安城又是建立在平原之上,无险可守,当关中外围门户被突破,内线的防御层又被撕开后,长安城便只是一座巨大又无险可守的大城而已。   在隋朝最强盛时,仅城内就有超过五十万的人口,包括宿卫的府兵、禁军,宫廷里的皇帝嫔妃以及宫人内侍,还有城中的百官以及家眷,还有大量的百姓、工匠、僧侣等等。   不过经历隋乱以来,此时的长安城中人口大减,但城中依然有超过二十万的口,长安城外周边二十余县,加起来依然有数十万人口。   “再等等。”   嗣业望着长安城道。   他还在等,等李渊的答复。   他早就派了使者去长安城见李渊,给李渊一个机会,让他送还被扣押的妻儿,然后等李渊投降,这样能免去一场战争。   哪怕罗嗣业有充足的信心,能够在最短的时间内夺下长安城。   只是李渊一直没有回复。   嗣业的耐心正在一点一点的消散。   长安城中。   李渊长吁短叹。   面对着罗嗣业的最后通牒,他很犹豫。   他不甘心,千辛万苦才走到了这一步。   “大郎,你说我们现在怎么办?”   “父皇,儿臣已经派人去调潼关的孝恭率军回援,还有蓝田的兵马。”   李渊摇头,苦笑。   就算调他们回来,又能如何呢。   罗嗣业一路攻到长安城下,长安已经无险可依了,罗嗣业却兵强马壮。   “父皇,当年王世充被李密围攻几年,不也守住了洛阳,我觉得我们不必怕罗嗣业。”齐王李元吉道。   李渊心想,当年王世充守洛阳,怎么能跟现在比呢。一来当初王世充能守住洛阳,关键还是王世充早先一直掌握了洛阳和周边防御,哪怕后期李密兵临城下,但也有周边的其它势力一直在牵制着李密。   更何况李密的兵马并不强,根本不能跟罗嗣业的东征大军相比。   “父皇,我们杀了罗嗣业的儿子,就算投降他也不会放过我们的,不如拼了。”建成道。   李渊无奈苦笑,“好,长安防御,就交由太子负责,齐王协佐。”   十一月初三。   李渊下令斩杀罗嗣业使者,将使者头颅当着秦军的面,扔进了渭水之中,以此坚定抗秦之心。   罗嗣业大怒。   下令兵马渡过渭水。   十一月初五,秦东征军分多路在多处搭浮桥渡过渭河,包围长安城。   围城之后,罗嗣业颁布军令,严禁各军将士不得擅自离营,不得入附近村落掳掠抢劫。   此时长安城下,东征军三大集群,已有二十万军至城下,还有约一半多人马,则还在攻下的四郡。   罗嗣业用了十天时间打造攻城器械,并向长安城中军民劝降。   十一月十五,全军开始展开攻城,采取的是四面同时围攻的方法,二十万大军一起攻城,李渊的两万禁军四面防守,捉襟见肘,虽强征百姓青壮上城,可依然难以抵挡秦军之攻势。   进攻第三天,河西军群大将侯君集亲冒矢石,第一个登上了长安城头并站住了脚。   不断的秦军跃上城头。   战至午后,夺下一段城墙的侯君信集率军杀入城中,攻夺一座外城门,打开引秦军入城。唐军退守宫城,但也只多坚守了半天而已。   天将黑时,李渊在宫中点燃了宫室,把自己和太极宫一把火烧了。   秦军扑救大火,太极宫烧毁了小半,李渊却烧成了灰烬,他死前,还把嗣业妻子、女儿也都拉着陪葬。   看着化为灰烬的妻儿,嗣业怒火燃烧。   他下令搜寻李唐余孽建成、元吉等人,尽杀之。   李渊还在襁褓中的儿子,也没有被放过。   一夜的捕杀。   天明,太阳升起,嗣业的亲兵上待传令,士兵们终于收起刀兵收营。   长安城被攻下的第三天,黄君汉、独孤怀恩、李仲文率领三万军自岐州赶到。   而此时奉命勤王的潼关李孝恭和蓝田关李神符的兵马,却始终被隔离在京外,无法靠近长安城。   长安城破,嗣业派使者来到灞桥大营。   “皇帝陛下呢?”   “自己把自己一把火点了,烧成了灰。”使者道。   “那太子殿下呢?”   “城破后藏在一家青楼里,被搜捕发现时反抗,被就地斩杀。”   “齐王殿下呢?”   “逃出城,被追捕,拒不投降,被乱箭射杀。”   ……   李孝恭面色灰败,“你们现在想要我们怎么办?”   “就地投降,放弃抵抗。”   “罗嗣业打算如何处置我们,还有我们的将士?”   “你们会和李神通、李道宗一起,先关押起来,然后听侯皇帝旨意发落。至于你们的兵马,只要他们肯投降归附,那么便可既不追究,遣散还乡。”   李神符问,“我兄长可还好?长安城可还好?”   “李神通只是受了点小伤,李道宗伤的较重,但也死不了,至于长安城,你们放心,既没有屠城也没有滥杀无辜,如今已经安定下来了。”   李孝恭长叹一声,“我愿降。”   “愿降!”李神符也无奈道。   两人麾下数万兵马,就此弃械归附。 第912章 斩草除根   洛阳。   从河北回到洛阳城的皇帝看完急报,叹了一声气。   “去请李贵妃来,再去传召唐国公前来,还有,把李世民和柴绍也召来。”   内侍听到这旨意有些意外,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何事,皇帝居然要把这一家子聚集起来。   贵妃李秀宁最先来到,她还牵着一儿一女,挺着日渐隆起的肚子,第三个孩子已经又六个多月了。   吴王罗哲威六岁,虎头虎脑,看到父亲,笑着张开双手扑过来。   罗成笑着抱起他,在空中举起,孩子咯咯的笑着。   “陛下,莫要吓到吴王。”李秀宁牵着三岁的女儿长平公主道。   罗成抛举的越高,吴王笑的越高兴,倒是玩的不亦乐乎,根本没有半点害怕的样子。   “好了,带妹妹到一边玩去,父皇跟你母妃有话要说。”   罗成给哲威和长平公主淑宁一人拿了块糕点,让他们到一边玩去。   李秀宁见罗成这样子,有些意外。   “陛下,什么事还要让两孩子到一边去?”   罗成牵起她的手,“是有一件大事要告诉你,本来打算先瞒着你,但是想想还是告诉你吧,一个坏消息,希望你有个心理准备。”   “是长安那边的事情吗?关于我父皇的?”   “嗯。”   李秀宁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之前父亲杀了嗣业的儿子,这事传到洛阳时,她也万分震惊。   而皇帝本来在河北围窦建德,听闻李渊杀了嗣业儿子,而嗣业也愤怒之下召集河陇大军东征后,也赶紧从河北回到洛阳。   “陛下请说,我做好准备了。”   罗成叹惜一声。   他也没有料到,关中的局势会有这样的变化,变化之大甚至超出他的预料。毕竟,在最初的战略上,是先北后南先东后西的。   先代北击败颉利,然后再东进灭河北窦建德,然后才是入关平李渊。   只是谁也想不到,李渊的作死行为,会让他提前这么久败亡。   他都想不到,嗣业没有等他的同意,也没有需要朝廷半点配合支援,硬生生的一个人,用了一个多月的时间,就从萧关打到了长安,并且一举攻占长安城,并迫降了李孝恭等人,全境攻占关中。   “还是等你兄弟他们到了再说吧。”   李玄霸和李世民等先后奉诏入宫。   他们本还以为是怀孕的姐姐李秀宁出了什么事,可看到李秀宁好好的坐在那里时,疑惑了。   “陛下,二郎四郎他们都到了,请宣布吧。”   罗成拍了拍玄霸肩膀,“刚从长安传过来的消息,嗣业已经攻破了长安城,你们父亲李渊拒不投降,在太极宫自火而死,你们兄弟建成元吉在战乱中战死。李智云李元景李元昌等几个,也死于乱军之中。”   沉默。   寂静。   良久。   李秀宁终于忍住轻声哭泣。   李玄霸呆呆的站在那里,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李世民则对着罗成怒目圆睁,“你夺了长安还不够吗,为何连我父亲兄弟等都不放过,智云元昌他们才几岁的孩童,你们都不放过,你们是人吗?”   罗成冷眼瞧着李世民。   “拿开你的手指,首先,我数次劝李渊归附,也给过他优待承诺,可李渊就是要负隅顽抗。他还曾将嗣业之妻送给你为妾,侮辱了嗣业也侮辱了朕。更别说,他还把嗣业的长子杀了,这更是欺人太甚。”   “朕本来已经决定把你和李叔良等人送回关中,以换回嗣业的妻女,可谁想到李渊如此丧尽天良,做出这等恶行。他就算临城破,都还要把嗣业妻女拉着一起烧死,这等恶行,嗣业破城之后,杀掉他的儿子复仇,朕也不觉得哪里有错。错的是李渊,不是嗣业。”   李世民怒道,“一派谎言,我父亲怎么可能自杀,一定是罗嗣业破城之后烧死了我父亲,然后杀尽了我的兄弟!”   “你想怎么认为就怎么认为吧,我叫你们来,也是告诉你们这个消息。你们可以为李渊守丧带孝,但鉴于李渊的丧心病狂,朕不会给他什么死后哀荣。”   李秀宁起身,躬身一礼,“臣妾先行告退。”   罗成道,“不要想太多,好好休息。”   李世民依然瞪着罗成,“还不动手吗,你们兄弟不是要对我们李家斩尽杀绝吗,来啊!”   罗成厌恶的挥了挥手,“你可以退下了。”   李世民还不肯走,依然在那咆哮皇帝,几名侍卫进来,将依然喋喋不休的他拖了出去。   李叔良几人也面色黯然的退下,在这之前,他们虽是俘虏,但还存有一丝幻想,希望关中大唐能够现罗秦抗衡,希望仍有回去的一天。   可是现在,一切破灭了。   皇帝死了,大唐覆灭了。   唯有玄霸还站在殿中,呆然木立。   罗成拍了拍他的肩膀,“节哀!”   玄霸苦笑。   “陛下,臣告退。”   罗成点了点头。   稍后,皇帝召诸位宰相至紫宸殿议事。   魏征先至,得知了关中巨变后,对皇帝悄声道,“臣观李世民桀骜不驯,留着早晚是个祸害,不如除之,斩草除根,干脆把柴绍李叔良等李渊的兄弟子侄女婿等,尽皆铲除,永除后患。”   这算是一个很中肯的建议。   今天李世民的态度,就很恶劣。   但皇帝只是这般想了想,最后还是摇头。   “难道朕连玄霸也要杀掉,连李贵妃也要赐死,甚至连吴王和长平公主也不放过?”   魏征不说话了。   “这样吧,先剥夺李世民、柴绍等李渊子侄女婿的所有官职爵位,除籍为民,迁往关外辽东监视看管居住,观察一段时间再说。”   魏征点头赞道,“这样也好,既能安人之心,扬陛下宽仁一面,也可免除隐患。”   宰相们陆续到达。   在听到攻下长安,攻取关中的消息后,无不振奋。   “恭喜陛下,关中既定,北方即将平定,天下再无人可阻挡我大秦一统天下了。”   罗成点头。   “嗣业拿下关中这是个意外,但是意外之喜,如今关中平定,朝廷可以全力专注于平定河北了。传令河北的将帅们,准备最后的决战,灭夏!” 第913章 必须死   日出时分。   皇帝率文武百官至太庙祭祀。   站在太庙里供奉的罗氏列祖列宗们面前,年轻的皇帝很自豪。   东灭高句丽,北破东突厥。   又剪灭北方群雄。   李密、王世充、高昙晟、高开道、宋金刚、甄崔儿、刘武周、郭子和、独孤篡、云定兴,李轨。   再到灭李渊。   放眼整个北方,也仅剩下了朔方的梁师都和河北的窦建德了。   走出大厅,罗成对魏征道,“令工匠在太庙以铜铸刘武周、渊太祚、始毕可汗、颉利可汗、高昙晟、高开道、独孤篡、宋金刚、甄翟儿九人下跪铜像,永跪于太庙殿前。”   对于后来归附的王世充、李密、郭子和、云定兴、李轨等人,皇帝网开一面,只令铸他们单膝跪迎的铜像,并列于太庙殿前廊下两侧。   “记得给梁师都、窦建德、林士弘、李子通、沈法兴、萧铣六逆先留好位置,预铸跪像。”   从太庙归来,洛阳朝廷便全力准备平梁师都和窦建德,为此皇帝下诏,以嗣业为关中朔方行营都统,负责讨伐梁师都叛逆。以段志玄为陇右河西行营都统兼武威郡太守,负责镇守河陇。   皇帝又下诏加封李轨为太子少师,授太仆卿,召入京师。   诏封:   以罗存孝为河北河东山东行营都统,负责讨伐窦建德。   以单雄信为山南汉中行营都统,讨伐萧铣。   以秦琼为淮南河南行营都统,讨伐李子通。   以罗艺为江东行营都统,讨伐沈法兴。   以冯盎为江西行营都统,讨伐林士弘。   以李袭志为云南行营都统,征讨宣抚云南诸蛮。   以李靖为岭南、安南行营都统,坐镇岭南安南。   以罗士信为辽宁、安东行营都统,宋老生和李世绩为副都统,征讨高句丽。   设立八大战区,授命八大都统,分讨一方。   诏令颁下,秦军调动连连。   天下震动。   江都李子通派出儿子为使,赴洛阳上表。   李子通向皇帝上表,愿意去楚帝称号,奉开元年号正朔,请封为楚王。   他还让人放还攻占江都等地俘获的秦朝官员、将士,只请求能够以所据之地建立附藩封国。   几乎是李子通上表称臣信送抵洛阳同时,沈法兴和林士弘、萧铣这江南三家天子,也差不多是不约而同的上表称臣,表示愿去帝号,奉正朔,请封国。   延英殿中。   魏征不屑的冷笑道,“秦琼将军已经抵达彭城郡,正积极征召兵马,随时将渡过淮河南下,收复江都。如今我大秦刚灭关中李渊,又大败河北夏军,声威一时无两,李子通居然想要请分封,这怎么可能?”   “陛下,决不可答应李子通。”   罗成正看着一副地形图,在那些山丘平原之间,插着无数面红旗,另外四周还插着不少其它颜色的旗帜,但代表着秦军的红旗密密麻麻,其它颜色的旗帜虽不少,但很分散凌乱。   “李子通,又一个刘武周也,朕不饶刘武周,也不可能赦免李子通,更不可能分封他为王,让他裂土封疆。”   他若是肯献土开城投降,罗成说不定还会宽恕一点,但现在还妄想封王分土,这怎么可能。   宰相萧瑀上前。   “陛下,臣以为李子通固然罪在不赦,但也请陛下明白,连年征战,朝廷民生经济也十分脆弱。现今应当将力量集中于讨平北方的梁师都和窦建德,然后休养生息,使民喘息。因此,臣以为,既然南方诸反王愿奉正朔,不如暂且答应,然后在南方休兵停战,待我朝平定北方之后,再休养生息三五年,到时再出兵南征,一举平定天下。”   罗成问房玄龄。   “玄龄,你的看法呢?”   相比起萧瑀这位出身西梁皇族,又曾是隋朝皇亲的士族宰相,房玄龄的出身只能算是山东地方士族,齐郡房氏放在全国,也只能算是二流士族。但房玄龄却很得罗成信任,不仅是因为他曾是皇帝未起家时的搭档,更因他做事老道。   “臣觉得萧相言之有理,连年征战,兵戈不休,百姓困苦,朝廷疲惫,眼下北方还未平定,南方可暂时休兵罢战。若陛下暂赦李子通,相信江南其它三王更加能相信陛下的诚意,若是南方战事不兴,则朝廷可将三十万将士解甲归田,朝廷可以集中全力打梁师都和窦建德,后勤粮草,军械马匹供应等负担大大减轻。”   十鸟在林,不如一鸟在手。   打,将来肯定是要打的,天下肯定要一统的,但得一步步来,想要一下子统一天下,这不可能。   就算当年隋朝最强盛之时,东征百万兵马,也动摇江山。   八大战区,若同时开战,还是太危险了,这不仅是兵力上,更关键的还是后勤供应。   若是四五十万秦军上战场,就得有二三百万青壮民夫供应支撑,而这背后将影响耽误二三百万户家庭的生产生活。   大秦现在拥有半壁江山,总户数也不超过四百万,人口不过两千多万,这还是把奴隶僧道等全算进去的结果,实际上也只占有隋最强盛时真实人口的三分之一。   “陛下,代北这一战,打颉利我们非常吃力,好不容易打赢了,接着又打河北。而安东、岭南、关陇、山南等道也是小规模的战事未停歇过,这张弦实在是绷的太紧了,是时候当松一松了,有张有驰才行。”   “克明,你觉得呢?”   宰相杜如晦也认为现在国库都打空了,百姓日子更不好过,大家现在没多少怨言,那是因为过去这几年太乱了,可百姓今天没怨言不代表一直没怨言,若是日子一直这样,甚至更苦,说不定人心又思乱了。   “老师,你也认为当先休兵罢战吗?”罗成问军方大佬枢密使张须陀的意见。   结果这位却与那几位宰相意见完全不同。   “陛下,老臣是个武夫,考虑的事情没那么复杂深远,臣只想说,就算不打沈法兴林士弘和萧铣,但李子通必须打,他是兵变谋反做乱,是我大秦叛军,绝不可姑息,必须立即出兵平灭,以敬后人。”   兵部尚书卫文升也是同样态度,长江以南的可以先不管,但淮南的李子通必须出兵讨灭,一刻也不能等。 第914章 换地封王   山高野旷,北风呼啸。   皇帝率轻骑在北邙山围猎,百官随从。选择在这个时候围猎,倒不是皇帝已经开始喜欢排场贪图享受。   “朕已经让人给沈法兴、林士弘和萧铣三家给了回复,朕接受他们的称臣请和,也会给李袭志、罗艺、冯盎等三人降旨,令三人停止北伐,休兵罢战,但是也有一个条件,那就是萧铣退出长江以北,将南阳、襄阳交给大秦,并停止攻打汉东四郡,从此以长江为界。”   而对林士弘和沈法兴二人,皇帝的要求是两人的兵马也都退出淮西,把所侵战之郡县交还大秦,并将俘获的秦军将士都放还。   作为交换条件,罗成愿意让罗艺冯盎他们的北伐军退出五岭。   “朕愿封沈法兴为江东郡王,其地为江东道。封林士弘为江西郡王,其地为江西道,封萧铣为湖南王,其地为湖南道。”   至于李子通,他是大秦的叛逆,必须死,经不姑息。三王都不得救援李子通,否则就视为撕毁了议和协议,将被大秦视为叛乱。   魏征腰悬一个酒葫芦,手里虽拎了张弓,但却根本没有要射猎的意思,他跟在皇帝身边,身上还带着酒气,很明显,他一边骑马还不时的喝两口小酒。   “封为郡王,三人只怕未必甘愿啊。而且,让他们割让土地,更不容易吧?”   “无妨,是他们向朕求和,又不是朕向他们求和。条件就是这个,愿意接受就接受,不愿意接受就算了。”   占据主动权的是罗成,又不是这些反王。在罗艺冯盎他们北伐后,其实这三家反王已经压力巨大,虽说北伐军不多,并没有一路高歌猛进,势如破竹,但也一样是打了些胜仗,还攻占了一些城池的。   只要罗成从北面大军南征,那么这背后的北伐军,就会完全不一样了,到时会让三王腹背受敌。   罗成现在固然需要先休养生息,但三王之前也是互相争夺地盘,又内乱不断,也不好过。   如萧铣此前已经有许多手下投秦,连大将董景珍都欲降秦,虽然被萧铣派张绣击败斩杀,可杀了董景珍后的张绣吞并他的地盘后,实力大增,也跋扈起来,最后萧铣又不得召集其它几员实力大将,封官许诺后,联军把张绣又杀了。   连斩两员大将后,本就实力大减的梁朝,越发虚弱。而萧铣为避免再次出现董张这样的军阀跋扈,便坚定的推行解甲归田策略,一下子把四十万梁军,裁撤了个七七八八,在全梁朝推行整军,结果就是朝廷的军队序号是立起来了,军队也整编好了,军将们再不如过去那般跋扈,但整个南梁的军事实力也大减。   现在罗成说,我们都不要打了,大秦不跟你们打,你们自己也不要跟自己打,咱们一起休兵罢战,你们奉正朔,大秦分封你们,从此安心过日子。   萧铣等人以前称帝建国,如今罗成却只封他们为郡王,这不是藩属国的待遇,而仅是诸侯国王的待遇了。   “陛下霸气,老道我觉得他们虽然会抗议,但最终还是会接受的。”   从他们来请降称臣的那刻起,就完全说明了这三家既不团结,也没有雄心壮志。哪怕他们称过帝,可还没跟罗成打,就怂了。   这种人,不可能相信他们有跟秦朝一战到底的决心。   “再派人安抚下剑南和云南两道,这天下算是差不多勉强一统了。”魏征说道,剑南那地方,从来出不了王者,战乱时或许能有个割据者。但隋末以来,时间太短,蜀地还来不及出现这样的枭雄呢。   蜀地曾经归附关中李唐,如今李唐覆灭了,他们归附大秦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至于云南,大业朝时就已经脱离中原了,后来朝廷派宇文述入云南镇守,修路驻军,刚勉强有点样子,结果大乱一起,宇文述一死,云南又尽入诸蛮之手。   眼下鞭远莫及,魏征也只是推荐派人去宣抚诸蛮,只要他们肯表面上称臣归附便好,至于实际的控制,等将来天下一统后,再派军过去也不迟。   “青海的吐谷浑人复国了,陛下打算怎么办?”   “派使者前去册封吐谷浑汗为西海郡王,先安抚住他们,不令其侵边扰民。”   天下纷乱,对于这些遥远边疆,皇帝也只能一步步来。   全面开打,固然是痛快,但大秦还没有这个实力。   “待萧铣应诏,把长江以北汉水流域新设为湖北道,以秦岭以南,剑门以北,夷陵以西之地设为巴汉道。剑门以南,依然为剑南道。”   原本这片地区就一个剑南和山南道,可现在山南地区还有个萧铣,将其所在地单划为湖南,然后再划出来湖北和巴汉两道来。   “将伏牛山以南的南阳郡,和方城山以南的淮安郡也从河南道划入湖北道。”   “老道。”   魏征扭头,“陛下?”   “我打算以镇定襄阳、平关陇之功,赐封嗣业八百里封地,待平定吐谷浑后,就将他分封在青海湖边,划八百里封地给他,赐封为青海王,让嗣业与他的子孙永镇青海湖边,人以为如何?”   魏征想了想,“青海紧邻关陇,又扼守河西走廊,战略位置关键。不过一直以来,这里都是游牧民族所占据之地,秦汉以来,虽屡屡征战,可从来没能够真正纳入中原朝廷的直辖之中,若是分封晋王到此,倒也不错,就怕时间久了,会出乱子。”魏征直言不讳。   “有推恩令在,晋王的八百里封地会分割成无数个小封地,虽受封者皆为嗣业子孙,但应当不会出乱子。朕更在意的,是这些罗氏子弟,将来能够永镇边疆,为我大秦开疆拓土。”   “要封得封西边一点去,河湟之地利用农耕种植,这块地方应当归由朝廷直辖才安稳。”   魏征所说的是黄河与湟水之间长达六百里的一块三角河谷,这是一块物产丰富,风光美丽的农业带,此时主要集中在西平郡内。   罗成打算封嗣业在青海湖以西的西海郡,这里主要是放牧区,也是在青海盆地中。   “若在祁连山以南,青海湖以西,那就太荒僻了点。”魏征喝了口酒道。“陛下又打算把魏王封在哪呢?”   “封到云南之南的怒江以西如何?”这差不多是后世云南国界最南端了。   魏征想了想这个怒江在哪,“陛下,太遥远了,我看不如分封到耗牛河去。”耗牛河便是后世的金沙江,这里也就是在大理以北的丽江一带。   罗成想想,丽江可是个山好水好的好地方,“嗯,不错,那给嗣业划分六百里地,封他为丽江王吧。” 第915章 使团灭国   寒冬的一个早晨。   一支骑队高举着赤色的秦旗,行进在河湟谷地,在这条风绮丽的走廓中,队伍整齐。   队伍中间,是此次出使吐谷浑的秦使唐俭。   曾经是李唐大臣的他,在唐覆灭后归附于秦,被授鸿胪寺的六品官,从过去的紫袍玉带高官,到一个绿袍小官,这是一个巨大的转变。但对于唐俭来说,没有什么可抱怨的,毕竟比起他的上一位皇帝李渊,他还活着,家族也还保存着,只是降了职,倒也没什么了。   何况,他的上司也告诉他,只要此次出使成功,那么升职加官是肯定的。   骑着一匹陇右骏马,唐俭心中也是十分复杂,不久前他还为李唐四处奔波,可转眼间就成了一名秦使了。   不过比起此前一趟趟出使突厥,这一趟虽也是出使蕃邦,但唐俭心里却要淡定的多。   以往出使,都是李唐和他有求于人,不得不称臣进贡以换取支援。但如今,大秦强横无比,他此行是来宣威吐谷浑,为吐谷浑可汗册封的。   身边的骑士们是一支五百来骑的队伍,带着皇帝的册封诏书,还有皇帝则给汗王慕容伏允的印信冠带,以及一些御赐的美酒丝绸瓷器等。   统一着红色军袍的骑士们显得十分整齐和威严,但唐俭却清楚的知道,这五百骑,其实不久前还是来自各方势力。有的人曾经是西秦霸王薛举的部下,也有曾是河西凉王李轨的部下,更有来自关中李唐的骁果,也有来自河套的突厥骑兵,真正来自关东的秦军骑兵,其实很少。   而那些秦军骑兵里,也没有一个最早随罗成起兵的忠武骑兵。   可不管他们以前是效力于谁,此时,他们都全穿着一样的赤色军袍,胳膊上都一样佩带着铜章军衔,他们的军袍整齐,装备也统一。   红旗飘飘,士气高昂。   “报!”   三骑飞奔而至,“前方发现吐谷浑骑兵!”   唐俭勒停战马,举起手来,“无妨,继续前进!”   吐谷浑的骑兵出现在附近,三三两两,如影随行,可唐俭却并不理睬,他有自信吐谷浑人不敢来劫掠他们。   因为他们出发之时,早就送了几位曾经在长安的吐谷浑人回家,他们是吐谷浑可汗伏允前太子慕容顺留在长安的妻儿们。   当年隋帝杨广出兵击灭吐谷浑国,在其地设立西海等四郡,但对四郡基本无力控制,伏允依然带着吐谷浑人继续抗击隋军。   后来天下大乱,伏允便趁机复国,李渊占据关中后,派人送还了伏允的太子慕容顺,并册封伏允为西平郡王,与他结盟,联手攻薛举。   不过李唐灭薛举后,并没有按约定把六百里河湟河谷割让给伏允。   伏允大怒,于是此后不断派兵劫掠边境,关系交恶。当河西李轨归附秦朝后,李渊又欲与伏允结盟讨伐,奈何这次伏允却不肯理会了。在嗣业攻略陇西,平灭关中的过程中,伏允一直按兵不动,给了不少便利。   队伍不断前行。   当即将抵达青海湖边时,终于出现了吐谷浑人过来会面迎接。   亲自来迎的是吐谷浑的前太子慕容顺,这位前太子在隋击灭吐谷浑后将他俘往长安,一直被杨广带在身边,跟处罗可汗差不多成了个陪酒客。   江都之变后,他和处罗一样从江都与李渊一路回到长安。   只是等他高兴的从长安返回青海,却发现父亲此时早已经另立了他的弟弟尊王慕容恪为新太子。   重新回到青海的慕容顺极为失落,却又无可奈何。   此时他亲来迎接中原使者,看到唐俭这个熟人,反有种亲切感。   “将军可已经见到妻妾儿女了?”唐俭问。   慕容顺长的高大粗犷,虽在中原多年,但身上反而多了几分儒雅。   “多谢秦皇陛下,送还我妻妾儿女,他们一路平安到达,都很好。”   唐俭拉着他的手,“如今青海情况怎样?”   慕容顺叹气道,“实不相瞒,我父亲老迈且变的昏庸,如今国内处处都听天柱王的,我很担忧。”   他告诉唐俭,权臣国相天柱王最近劝说大汗伏允,要为太子慕容恪向大秦求娶公主,并要求大秦把河湟河谷赏赐于吐谷浑。   “这是不可能的。”唐俭摇头,“秦皇不是唐王,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和亲之事也不可能,因为秦皇早就立下训言,不和亲不割地不称臣不纳贡。”   有慕容顺一路相陪,唐俭知道了吐谷浑如今国内的形势。   在隋乱后,吐谷浑复国,但国力也是大减,尤其是后来李渊把慕容顺送回国内后,更是让吐谷浑内部复杂。当年杨广灭吐谷浑国,曾经把慕容顺立为新汗王,并把他带在身边。   因此慕容伏允早就立了次子尊王为太子,现在慕容顺回来,兄弟俩关系紧张,伏允年迈,又变的昏庸,处处让权臣天柱王把持国政,已经使的这局势更加复杂。   慕容顺回来后,处处受限,被兄弟排挤,也想借此机会跟中原拉上关系,借力夺回太子之位甚至是汗王之位。   青海湖边。   伏俟王城。   唐俭在一众吐谷浑贵族面前,向可汗慕容伏允宣读大秦皇帝的诏令。   “册封慕容伏允为西海郡王、西海郡都督、太守。”   “册封慕容顺为河源郡王、河源郡都督、太守。”   “册封慕容世安为且末郡王、且末郡都督、太守。”   “册封慕容恪为鄯善郡王、鄯善郡都督、太守。”   这册封诏书一出,本来倚在美人中的吐谷浑汗慕容伏允当即愣住,怎么还册封四个郡王,他这大汗怎么也只是一个郡王?   这不对啊。   慕容顺和慕容恪都是他的儿子,慕容世安是他的兄弟,怎么也封王?   伏允的脸色很不好看,当年他父亲死前,传位给他兄弟世伏,世伏娶隋光化公主为妻,后来世伏死,伏允继位,并妻光化公主,生慕容顺。   “我是吐谷浑大汗,统领鲜卑慕容吐谷浑诸部,统领诸羌氐部族,拥有这三千里河山,秦皇怎能如此辱我?”   慕容恪也是大怒,这秦人是要把他们吐谷浑国分家?那他父亲一死,他不是只能继承一半吐谷浑国了?   “秦人欲开战乎?”   酒宴之上,闹的不欢而散。   当晚,半夜三更之时,伏俟城突然乱起,火光冲天。   慕容顺率领部下联合唐俭的使团五百骑士,突起发难,杀向兄弟慕容伏允的汗宫,打的是清君侧杀天柱王的旗号。   天亮后,慕容顺控制了汗宫,进而接掌了伏俟城的控制。   “慕容恪跑了,慕容世安也跑了,还有不少贵族也跑了。”   “天柱王呢?”   “也跑了。”   慕容顺坐在父亲的汗宫里,听着这一道道消息,面沉如水。最关键的三个人都没样掉。   “怎么办?”慕容顺问唐俭。   唐俭看着殿中躺着的伏允,昨夜大乱,伏鸡见慕容顺一身是血的提剑闯宫,惊怒之下中风瘫掉了。   “请郡王对外发布伏允大汗的丧讯,同时派兵追捕慕容恪、慕容世安和天柱王。”   “请唐公留下助我!”慕容顺期盼的望着唐俭,昨夜的动乱,是他迎接唐俭路上,两人一起商议许久的计划。只是没料到,计划执行的并不完美,几个关键家伙全跑了。 第916章 禁嫁十万三韩女   日出东方。   安东道、带方郡。   车岭山下,南汉江边,一队神威军士兵得胜而归,耀武扬威。他们用长矛挑着击杀的高句丽人叛军首级,骑着雄骏的战马在江边驰过。   还有的士兵把夺来的叛军战旗、仪仗等也高高举着,一路高声欢笑。   他们的马后,还绑着一长串的高句丽叛军士兵。   此时他们的衣甲被剥下,手被绑着,连腰带都被抽走,还得随时提着裤子,然后奋力迈着沉重的步伐,跟紧战马的速度,否则一不小心摔倒了,就得被战马拖的皮开肉绽。   相比起其它战败的同伴,这些俘虏的命运还算好的。   他们的军官上级,人头此时都在那些秦军的长矛上插着,至于更多的同伴,此时则还散落在沟边山脚,或已经沉在南汉江底了。   到处都是战败的俘虏,遍地都是被击杀的尸体。   秦军们已经结束了战斗,此时正轻松高兴的在打扫战场,他们成队成队的游荡在战场上,拿出尖利的横刀割下战死的叛军首级,剥下他们的衣甲,牵走他们的战马,他们身上任何有用或值钱的东西都会被带走。   连死去的战马,也会有人被宰杀分割。   此战的统帅徐世绩骑着马在一队亲卫的护拥下,也来到战场。   沿途所过之处,神武军将士们无不对这位年轻的统帅致以热烈的欢呼。   正是在这位的指挥率领下,他们带方的神武军将士无往而不利,从刚来时的孤军至此,到如今打的后高丽和后朝鲜国都是溃不成军,无法立足。   两个小朝廷的国王都换了三四个了,从北面的汉城,一直被打到了富饶的江汉平原,再杀到了太白山区和车岭山区。   如今两支叛军只能躲藏在山岭之间,游击逃窜。   就连那些假冒叛军的百济和新罗军,也被他们狠狠的击溃过几次,杀的百济和新罗人有苦难言,不敢申诉。   又是一场大捷,他们成功的围歼了三千多叛军。   天越来越冷,山里越来越难熬,叛军下山想要抢粮的时候,就是他们的死期。   “报告都督,斩首七百余级,其余尽皆俘虏,三千二百余叛军,一个也没有逃脱。”   徐世绩满意的点头,“很好,就是要这样。”   此战过后,叛军肯定无法再在车岭山脉藏身,定会向更南的地方移动,再往南,便是百济了。   徐世绩倒是想知道,百济王扶余璋有没有这个胆子敢收容他们。   百济国使者扶余康站在南汉江边,看着神武军的记室正在记录着军功册,此战的具体过程,原来实际斩获情况,全都记录的很详实。   各团营队的主官和副官都还要分别向军部报告,以核对战功。等所有战功记录完后,还要张榜公告,所有的将士若是对此认为有不对处,可上报,核实,上报者有奖,而之前录功时虚报假冒者则重罚。   扶余康已经在徐世绩的军中呆了一段时间了,没办法,他奉命来找徐世绩这位大秦的带方最高长官,奈何徐世绩整天在军中,四处征讨,他也只能跟着。   “王太男可是高句丽朝的六大将军之一啊,想不到居然被斩首于此。”扶余康看到军功册上有他的斩首记录,忍不住叹惜,他以前可是见过王太男的,扶余康此前没少跟这些高句丽叛军打交道,甚至代表扶余没少暗里支持他们。   那位身着军袍,留着长须的记室,一手持笔在卷上书写,一面笑呵呵的道,“赵老三可是走了狗屎运了,让他斩样了王太男,这份军功,足以让他在南阳湾边的新汉平原上,获得五百亩肥沃的土地了,这王八蛋,狗屎运。”   南阳湾边的新汉平原,是车岭山脉北南汉江西的一片平原,很肥沃,神武军把那片海湾称为南阳湾,把边上的平原称为新汉平原,处处寄托着对家乡的思念。   神武军对那些立功将士们,最普遍的奖赏就是授田分地,而且给的很豪爽。   此外还有绢钱和粮食的赏赐,以及奴隶和牛马。   可以说,神武军在带方平乱,如今许多将士都成了汉江边的地主了。   而徐世绩鼓舞军心士气最常说的一句话就是,只要你不死,你就能在这里当个大地主!   扶余康心中很苦涩,跟着徐世绩跑了段时间,他现在已经越来越对秦军深感无力了。   秦军太强悍了,尤其是他们的装备太强了。   以前说高句丽人强,高句丽军拥有许多铠马骑兵,但是高句丽人的铠马骑兵与人家秦军的骑一比,差远了。   更别说秦军的士气了。   扶余康找到徐世绩,向他表达要回去的意思。   “我回京面见我家大王后,定请我家大王出兵拦截围剿入境之高句丽叛军,绝不收容他们,但也请大将军约束麾下将士,莫要越过边境,进入我百济境内。”   徐世绩呵呵一笑。   “我说老康啊,听说你虽是扶余族人,但打小就读我汉家的经典子集,据说你家几代都还是饱读诗书的文化人,算是百济国内的有名士族了?”   “我百济三百年前便推行儒教,学习汉字,我家族只是一般,可不敢称为士族。”扶余康忙道。   “既然你也常读中原汉家的书,当也明白我汉家皇帝的雄心壮志。高句丽是必灭的,汉家旧疆也肯定是要恢复的,谁也别想存什么腻歪心思,否则你也见识过我神武军之强大精锐。”   “是的是的。”扶余康连忙道,“绝不敢阻拦秦皇大家恢复汉家旧疆。”   “你回去呢,也好好劝下你家大王,别想跟我们耍什么花花肠子。这不眼看又到年度了,你们也得好好准备一些朝贡之礼,然后派使团去中原京城朝贡天子,表表忠心。”   “多谢大将军提醒,请问我们当进贡什么好呢?”扶余康问,中原地大物博,什么也比百济强啊。   “金银珍珠多进贡点,另外也可以进贡些年轻美丽的百济女子嘛,增进交流,表明忠心啊。”   扶余康认真的记下了,当天他告别徐世绩,一路返回了百济都城泗沘城。见到国王扶余璋后,扶余康详陈秦军之强大,声称绝不可招惹大秦,当向秦皇称臣纳贡,以消解祸患。   “传吾王命,凡百济国内年满十四至二十岁之未婚嫁女子,两年之内禁婚禁,全部都得参加选美,从中择选一百名年轻美貌之女子,送往中原进贡给大秦天子。”   “大王,所有十四至二十未婚女子,只怕不下十万之数,若是禁婚两年,只怕影响太大,请三思。”有大臣反对。   可扶余璋却没理会,“此事就交由扶余康主持,另外筹备黄金五千两,白银一万两,珍珠十斗,准备一同进贡给秦国皇帝。” 第917章 高原雄鹰   高耸而又洁白的雪山下,草原茫茫。   一条清澈的河流曲折流入一片澄净的湖泊之中。   湖边,一片白色的帐篷。   吐谷浑天柱王跪坐在一座巨大的帐篷之中,他面前的毯子上,摆着酥油茶和奶酪干,另外还有风干的手撕耗牛肉。   一边的炉子里,干牛粪正在燃烧着,散发出淡淡的草木香味。   天柱王静静的等待着,不敢乱说话。   作为吐谷浑的国相,大汗伏允最信任的权臣,又是新太子慕容恪的岳父,天柱王以前是很得意的,只是他从没有想到,慕容顺这个曾经在中原为质十年的旧太子,居然能勾结秦使玩出这么狠的一招来。   他措手不及,只能仓惶逃走。   虽然逃回了自己的部落,但天柱三部落虽强,也无法再夺回伏俟城,必须找到盟友。   天柱王的部落在吐谷浑的西南,过去与苏毗交境。   天柱部落与苏毗都是西羌种,以往也一直有来往交易,几年前,苏毗发生了内乱,当时的苏毗被更南的吐蕃南日论赞巅覆吞并。   南日伦赞是英雄达日年赛之子,据说非常彪悍勇武,击败了高原上诸多部落,如今实力相当强大,天柱王希望此次前来能够求见到南日伦赞,向他借兵杀回伏俟城。   只是天柱王没有跟这位南日伦赞见过面,也没打过交道,并不知道他的脾气。他以前倒是跟苏毗的国王有过往来,苏毗的旧国王是森波赤达甲吾,是苏毗国的大女王。   苏毗也是西羌种,苏毗国在开皇年间也与他们吐谷浑一样向大隋称臣进贡,那个时候苏毗就有户十余万了,拥有数十万人口。他们国内以女王治国,且有大小女王。   大女王居于辗噶尔旧堡,小女王墀蚌苏则居于悉补尔瓦之宇那。   大女王达甲吾晚年与伏允一样,都是颟顸昏庸,骄纵暴戾。苏毗大臣、贵族念几松劝谏,反为达甲吾所逐。当年念几松被逐后,曾来到吐谷浑向伏允请求借兵,意图杀死女王,拥立小女王。   但伏允没答应,使得错失了一个机会。   后来念几松在吐谷浑求援无果,便又向吐蕃求援,得了支持后去投奔小女王墀蚌苏,他们联手密谋,最终成功暗杀了达甲吾。   墀蚌苏成为大女王后,重赐念几松,结果念几松依仗功劳,恣意妄为,尤其是他的妻子更是残酷虐待奴户,激起民怨。   吐蕃赞普南日伦赞见机,于是暗地里又支持其它苏毗贵族,图谋巅覆。两边结盟起誓,然后里应外合,一举攻占了苏毗王宫,处死了女王,苏毗王子茫波杰只得逃遁吐谷浑。   但吐谷浑拒绝收留,王子只得继续逃往突厥。   苏毗也从那时起归于吐蕃,此时的吐蕃,南到雅隆、达波,东到达布,娘波,西到藏地、朱孤,北到苏毗,实力强劲。   南日伦赞甚至把苏毗改名为彭域!   此时的青藏高原,也只剩下了羊同、象雄、女国、吐谷浑几国,还未被吐蕃征服而已,但吐蕃之实力,已经远强于其它各部。   都说南日伦赞是一位高原上的大英雄,现在天柱王希望能够借着当年他们拒绝了苏毗王子依附的这点旧情,能够向吐蕃借兵援兵,打回伏俟城,将那投靠秦国的慕容顺杀死。   只是来了好几天了,他也始终没能见到那位高原雄鹰。   这里的人,他大多数都不认识,那些人也基本上不理睬他,虽然他送来的礼物他们收下了,那是他精心准备好的礼物,有中原的丝绸、瓷器、精美的佛像铜器等,甚至有十几个美丽的汉家女子奴隶。   他再度环顾大帐。   能看到帐外站立的吐蕃武士,这些人身着皮甲,手持长矛,背着弓箭,腰挎长刀,个个彪悍无比。   有些武士甚至身上披着虎豹之皮。   就在相距不远的另一处大帐里,吐蕃赞普南日伦赞正与一众大臣们商议着,议事内容就是吐谷浑天柱王求援的事情。   南日伦赞很年轻,此时不过三十出头,他长的高大而又魁梧,一张脸通红通红,一副络腮胡须。   他是吐蕃第三十二任赞普,赞普也就是国王之意。   不过在他父亲继位之前,吐蕃其实也仅是在后藏地区的一个小邦国而已,在邦国林立的高原之上,一点也不起眼。   虽然传承三十余任,可实力一般。   正是在他父亲达日年赛的不断扩张之下,吐蕃才渐渐强盛。可他父亲却并不长寿,在扩张正兴之时突然去世,留给他一个严峻的局面。   初登大位的南日伦赞首先要解决已经箭在弦上的战争动员,和江对岸盟友们的惴惴不安。   为此,他不得不把雅鲁藏布江对岸的盟雄们再次召唤过江,重新与他们盟誓,以表示继承父志,誓死干翻苏毗的决心。   而就在此时,后藏小邦藏蕃的大相琼波·邦色反叛,砍了他们大王的首级,并将藏蕃两万户民居全都献给南日伦赞。   这下令刚继位的南日伦赞大喜过望,身处雅砻的吐蕃对于后藏地区的觊觎可以说是由来已久,但又因其地远民悍而一直不敢下手,现在对方主动来投,那真是天降惊喜。   南日论赞马上把后藏地区赐封琼波邦色管理,把这两万户都划给为他的属民,通过赐封代理人的方法,吐蕃迅速的安稳了后藏地区,而因为琼波邦色杀了老国王,也使得他不得不依靠吐蕃的支持。   稳定了盟友,又新得了后藏,初继位不久的南日伦赞还是按父亲即定的战略,召集盟军向苏毗进军。   这一战对于吐蕃来说异常关键,南日伦赞也十分谨慎小心,他将母亲和弟弟留在国内主持大局,自己率精兵万人北上,在内应娘氏的带领下,轻军急进直插苏毗的王城宇那城堡,对手毫无准备,王城被攻破,在内应的联络下,苏毗各部贵族们纷纷表示臣服,至此,苏毗的广大领土终于被吐蕃收入囊中。   经此一战,吐蕃新增十余万户人口,又拥有了面积广阔的草原牧场,终于从一个山南地区的农业小邦,转为农牧结合的大国。   正是拥有了苏毗的人口和牧场,使得南日伦赞迅速组建起了令高原诸邦胆寒的吐蕃骑兵。   更别说,夺取苏毗后,还取得了令他们向来垂涎的食盐产地。   拥有了牧场,控制了食盐,再加上吐蕃本来的山南农业,以及后藏归附带来的人口和农业,使得吐蕃迅速成为高原的中心,大量的财富开始迅速向吐蕃聚集,吐蕃的实力也是一日千里。   面对天柱王的求援,有人认为应当打,理由是这和当年苏毗贵族求援一样,是一个极好的北上扩张机会。   但也有人反对,理由是中原的汉家太强大了,若插手吐谷浑,必招惹汉家,得不偿失。   两派大臣已经争论了许多天,都没有结果。   南日伦赞看着争论不下的两边,终于下了决心。   “机会难得,机不可失,中原现在也还内乱不止,这正是我们夺取吐谷浑的机会。我决定,出兵北上!” 第918章 请赐公主,忝列子婿   自征服苏毗之后,南日伦赞在吐蕃的威望也达到了他父祖辈们未达到的高峰,诸臣为他上尊号,称赞他政比天高,盔比山坚。   因此当他决定出兵吐谷浑时,之前还反对的那一派便都收声不语。   既然决定了打,那御前会议上要讨论的便是如何打,让谁带兵了。   此时南日伦赞的身边,都是他继位之后,征服诸部后他大力赏赐的新贵族们,比如杀了后藏国王,率两万户人口和整个后藏归附的琼邦·波色,以及在灭苏毗过程中为内应的娘氏。   以及在此次征战中立下大功的韦氏、农氏和蔡邦氏等,都先后得到了大量的封赏,拥有众多的封地和人口,比如琼邦·波以就拥有整个后藏两万户人口和地区。   这些新贵族并不是以往吐蕃的世代旧贵族,可却凭着这样那样的功绩,得到南日伦赞的巨大奖赏,因此他们也对这位赞普全力支持。   琼波等人都想要争夺统兵权,认为打吐谷浑不需要赞普亲自出面。   毕竟这次是吐谷浑国相来求援,因此他们此次出兵,是要先打着助吐谷浑平叛乱的旗号过去的,等歼灭得中原扶持的慕容顺后,他们到时再想办法扶立一位听吐蕃话的新可汗,或者直接扶天柱王继位。   然后再挑起吐谷浑内乱,如当年他们颠覆苏毗一样,到时把吐谷浑也给巅覆了。   众新贵争论不下,这时名不见经传的年轻贵族僧果米钦自告奋勇,说杀鸡不用牛刀,他愿意担任将军统兵前去吐谷浑。   琼波邦色一听,你算老几?   “你以前干过将军吗,我听说厉害的人就像是放在袋子里的锥子,锋茫必现,可你现在干着悉襄妣巴这个小官都好多年了,也没做出点像样的事来,所以,你有什么脸在这里大言不惭?”   这位僧果米钦虽然职位低,但他的官职类似于赞普的近臣,面对大贵族的嘲讽,他毫不畏惧的反驳,“之前大家确实没有称颂过我,但那是因为我没有机会表现,现在只要给我这个机会,别说是锋芒,就算是锥柄我都能露出来给你们看。”   南日伦赞听完,哈哈大笑,伸手制止了琼波邦色。   “僧果米钦勇气可嘉,而且他在我身边许久,我也对他很有了解,确实是个有能力之人,只是欠缺表现的机会而已。既然如此,那我就给你一个机会,授你兵马两万,你随天柱王北上去吐谷浑!”   僧果米钦极为兴奋,跪谢领命。   琼波邦色极脸色难看,也不明白为何这么重要的任务,却要交给一个毛头小伙。   可南日伦赞却也有自己的打算,之前以后藏封赏给琼波邦色,那也是为了尽快稳定这块新附之地,免的再生变乱。   但琼波邦色的实力还是太强了,他也不得不防。   尤其是他继位后大量重用苏毗和后藏的那些归附之臣,使得吐蕃旧贵族们也是十分不满,甚至连东部小邦领主波塔都已经很有怨言,而这个小邦可是他爷爷仲念德如娶的那个爱吃鱼的妃子的部落。   这样的亲戚都不满了,南日伦赞也不得不放在心上。   当然,对于琼波邦色这样的重臣大领主,南日伦赞还是需要安抚的。   他想了想,“我们得做好两手准备,一边派兵入吐谷浑,一面也要跟中原接触。我打算派一位有份量的重臣前往中原,代表我出使秦国,向中原那位秦国天子求亲,求娶一位公主。”   过去,吐蕃不过是在高原山南的一个农业小邦国,因此他们也听说过北边的邻居苏毗向中原称臣纳臣,求得册封。还听说更北边的吐谷浑国,能够求娶中原汉家的公主。   但以往他们只有羡慕的份,是没有那个资格向中原求娶和亲和册封的。   但现在,南日伦赞觉得自己实力已经很强大了,在高原上已经纵横无敌手,他们要粮有粮有盐有盐,还要牛马有牛马,吐蕃骑兵极为精锐,中原怎么也得给自己一个面子。   而若是能够得到中原的和亲与册封,那说不定夺取吐谷浑就会更顺利。   “给中原天子带去一千头耗牛,五百匹藏马,再带些玉石和黄金过去。告诉大秦天子,我吐蕃赞普南日伦赞愿与大秦天子结为翁婿,申以婚姻之好,结为翁胥之国,岁时维护,长睦久安。”   琼波邦色道,“中原内乱不止,秦国未必能够称霸中原呢,给他们送这么多牛马金玉,还不如向南求娶泥婆罗的公主,以安稳南面。”   泥婆罗在喜马拉雅山之南,虽然说国家不大,但实力不弱。对于吐蕃来说,泥婆罗明显更近,比远在数千里之外的中土大秦更应当搞好关系。   可伦日南赞却说他仰慕中原文化许久,早听闻过中原汉家之强大,如今虽有内乱,但既然我们打算夺取吐谷浑这块地方,那我们早晚就得和汉家打交道。所以若是能够和亲,是最好的。   南日伦赞还亲自给大秦天子罗成写了封信,说仰慕中原文化,敬崇大秦天子的威势云云。   天柱王在等待了十几天,经过了一遍遍的烦躁之后,终于见到了那位高原上的雄鹰南日伦赞。   他也终于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出乎他的意料,吐蕃居然愿意派出两万兵马北上,随他回吐谷浑讨伐慕容顺。   天柱王喜出望外,本以为借个三五千人马就不错了,想不到吐蕃王居然如此大方豪爽,一出手就是两万人马,要知道,这吐蕃兵可是极强的,两万人,足够干死慕容顺那个废太子了。   若是太子慕容恪再从西突厥射匮可汗那里再借来一支援兵,则讨逆必胜。   天柱王在心里暗暗期盼,希望前往龟慈三弥山西突厥王庭求援的女婿慕容恪也能顺利借到兵。   “大王的慷慨仁义,令我不知道如何感激了。”天柱王面对着那位年轻的赞普,只得躬身感激。   “不必如此客气,本赞普平生最是急公好义,我们两家本是邻居,如今你家有事相求,我又岂会坐视。” 第919章 东方不败、一统北方   开元三年,二月。   冯孝慈联合赵贵,进驻邯郸,武安郡高君雅部全军覆没。三月,魏王罗存孝连下清河、武阳两郡,夏军第一猛将刘雅被罗存孝阵斩于运河东岸贵乡城下。   五月,皇帝派大将裴仁基、屈突通率军自河内出击,破汲郡守将范愿。   三路兵马,十五万人围窦建德、曹宝等于魏郡。   到六月,除邺城外,整个河北已经尽入秦军之手。   秦军对夏军形成了彻底的包围。   邺城惶恐,风雨如晦。   曹宝眉头紧锁,再次来见窦建德。   “秦军势猛如此,难与争锋,奈何?”   窦建德依然还处于被软禁状态,邺城的行宫之中,他手持着一张洛阳报,看的津津有味,这半年来,夏军连战失利,已经丢失了邺城外所有的地盘,但窦建德却长白了点,甚至长胖了点。   “阿宝,势以如此,为何还不归降?”   “归降?如何了得?”曹宝不甘心,也无法归附,他兵变软禁了窦建德,力主抗秦,如今山穷水尽,就算归降,罗成只怕也不会给他好下场。   “我还有十万精兵!”   “十万精兵?又有几人还愿意战斗呢?不如降秦,也免的一场围城之苦。”   夏去秋来,邺城的形势已经危急万分。   因为被长期围困,城中缺粮,百姓无粮可食,每日都有人想办法逃出城去投奔城外的秦军。   秦军在城外架设了许多大锅,每天大锅煮粥炖肉,那香气飘入城中,不知道令多少腹饥百姓心动。   曹宝禁之不能止。   诸军将士虽还有粮可食,但也人心不安,自感前途茫茫,军中一片悲观。   董康买、王小胡、曹湛等夏将纷纷来找曹宝商议。   “今日议事之前,我先立个规矩,当初是诸位与某一起指天立誓,要坚决抗秦到底。故今日但有谁敢言降秦者,休怪我横刀无情。”说完,曹宝把腰中定剑解下,交给自己的亲卫队头,告诉他,谁敢说降秦,就直接斩下他的脑袋。   如此一来,董康买诸将不由的讪讪,本来他们确实想说降秦,可曹宝一来就把路给堵死了。   “丞相,如今城中乏粮,粮食将尽,奈何?”   “我意出城决战,突出重围,杀回河间去,重整旗鼓!”曹宝提出了一个酝酿已久的计划。   原本退守邺城,是希望借助这时的地形以坚守,然后等待天下局势变化。   只是谁料到,局势反而越来越糟糕。   新年时,江南的吴楚梁三国,与秦国达成了议和,罗成撤回北伐军,把攻占的三国地盘交还,然后三国也把越过长江攻占的秦国地盘还给罗成。   其中与梁朝萧铣达成协议,秦国以长江以南的夷陵等郡,换萧铣汉江以北的南阳襄阳。   四国的这份协议的达成,可以说让曹宝最后一丝幻想也破灭了。   江南三国向秦国称臣,自降藩属,奉开元年号。   淮南的李子通想当藩属秦国还不肯,结果三国出卖了李子通,秦琼在彭城集结兵马南征。   大军都还没越过淮河,结果李子通部下就纷纷叛变降秦。   一场兵变,李子通狼狈的逃离江都城,他渡江欲投沈法兴,结果被沈法兴诱擒,反将他送过长江交给了抵达江都的秦琼。   秦琼派人直接把李子通押送洛阳,淮南之地的李子通旧部纷纷归附,几乎是不战而下。   从汉江口到长江口,江北尽归秦国。   而从汉口到秭归的这一段荆江,虽然江北岸到汉江南岸还是萧铣的,但汉江北也已经尽归秦国。   更别说一过秭归往西的巴蜀地方,现在几乎是传檄而定。   在五岭以南,岭南东和岭南西现在更名为广东道、广西道和广南道,还有西南的云南道和黔中道,也已经全都改旗易帜,名义上归附大秦一统,奉开元正朔。   连原本朔方的梁师都这块硬骨头,虽然也想反抗到底,可是他的部将贺遂、索周等纷纷率部献所守之城归降,一时间,十二城降秦。   梁师都一时间只能退守朔方城。   嗣业率军围攻朔方,又拔东城,梁师都退守西城隅顽抗。奈何此时四面楚歌,连原本他倚之为心腹的稽胡部族兵,也不可靠。稽胡大帅刘汝成眼见梁师都困顿,于是暗中派人求见嗣业,约为内应。   五月,梁师都部下大将辛獠儿、李正宝、冯端等欲归降,刘文、刘兰成等也都秘派人联络嗣业。   五月底,李正宝等发兵突袭梁师都的皇宫,刘汝成带兵打开城门引秦军入城,而混乱中,梁师都的堂兄梁师洛手刃兄弟,提梁师都首级跪迎秦军。   梁师都一死,其北梁将士皆降。   整个关陇地区,再无一反王。   曹宝寄希望于局势大变,然后东山再起,明显是不可能了。眼看着粮草一天天减少,他也只能寄希望于突围。   虽然如今北方一统,突围出去,也无地可逃,但他还不是不肯降。   邺城外。   三路大军十五万人马,把邺城围的跟个铁桶似的。   眼看着已经入秋,但存孝却没急着猛攻城池。   “据情报显示,眼下城中只剩下十万夏军了,他们被困多时,粮草将尽,如今梁师都也被灭,李子通又被擒,整个天下,我秦军已无人可敌,无不臣服,曹宝等也再无幻想,他们即将要出城决一死战。”   “大帅,曹宝真会出城决战?”   “这个情报非常可信,现在邺城中已经有许多人盼着我们早日收复城池了,因此各种消息很多。”   仗打到现在,已经没有半点悬念了。   存孝的三路大军一路打来,收复了河北各地,还歼灭了夏军近十万人马,现在仅剩下一个邺城和十万孤军,存孝都不用打,只要围困就能困死他们。   北方的战事已经结束,甚至南方也暂时不会有战事,大秦兵精粮足,粮草辎重源源不断的抵达,就算再围半年都不会有半点事情。   可夏军就不同了,邺城再坚固,也只是座孤城,丧失了外围全部地盘后,城里别说粮草将尽,就是连烧火的柴都没了。   “十万饥困之军欲突围,当心他们做困兽之斗。”屈突通提醒道。   存孝却不急不缓,“无妨,我这里早就得到了一条锦囊妙计,就等着他突围呢。”   原来,早在半月前,存孝就已经通过情报,判断出夏军要出城突围,于是他特意秘密组织了许多民夫和辅兵,在漳水上游截断水流,筑河堤蓄水。   就等夏军出城后,来个水淹七军。   果然。   不出三日,曹宝果真在一个清晨,打开了邺城城门,率军突围。   两万夏军骑兵为前锋,后面跟着步兵辅兵,护着皇帝窦建德以及众将校们的家眷等,浩浩荡荡的突出城来,直扑秦军阵营。   秦军依托阵营,与夏军展开激战。   从早上杀到午后,夏军的骑兵被秦军围住,其步兵又被随后赶到的两翼秦军合围,近十万步兵和家眷前进不能,后退归路又被截断,只得被驱赶着往东。   他们被赶到了漳水的河岸边。   节节败退的夏军发现漳河水浅,可直接过河,大喜。   然后他们却不知道,这一切都是一个陷阱。   当无数的夏军开始渡河后,时机终于到了。   罗存孝命令上游决堤放水,汹涌的河水滚滚而下,顷刻间就冲了下来,原本极浅的河床,突然就河水奔腾,水深很快达到一丈多深,且水流湍刀。   被驱赶至此的数万夏军步兵,哪料到会有此灾,一时间溺毙数千,队伍冲散,军阵不再。   八万步兵与数千夏军家眷便被冲溃,而那两万骑兵也彻底成了孤军,被秦军大军围困在邺城外附近。   曹宝等少数将领逃走。   绝大多数的夏军最终投降。   骑兵投降后,存孝派人开始拉网搜捕被大水冲溃的步兵。   面对奔驰来去的秦军轻骑,夏军步兵毫无斗志,纷纷放下了手中的兵器,举手投降。   八月初三,曹宝曹湛两兄弟在清河郡被窦红线率女兵围堵,对于继母的兄弟,窦红线却毫不客气。   她亲自提着马槊追杀曹宝。   曹宝兄弟身边不过数十骑,又如何是窦红线和她那一千女兵的对手,最终兄弟俩被乱箭射杀,窦红线亲自砍下了两人的首级。   而董康买、高雅几员夏军,也没有最终逃脱。   整个河北都拉起了大网,到处搜捕通缉,这些夏将逃离战场后,都纷纷落网被捕。   而夏皇窦建德则在邺城外投降,面对秦军轻骑,他没有丝毫反抗,很平静的告诉了他们自己的身份,并投降。   八月初五。   存孝的捷报送至洛阳。   邺城大捷,生擒窦建德,斩杀曹宝董康买等,河北平定!   值班的宰相房玄龄接到这份捷报,迫不急待的就往宫中去,皇帝还没睡醒,结果就被内侍叫醒了。   等皇帝来到延英殿见到房玄龄,这位宰相激动的献上捷报。   “陛下,北方一统!”   罗成接过捷报,迅速扫过一遍。   然后,皇帝把身子后靠,半躺在椅中。   良久。   皇帝才终于长长的吁了口气。   “虽然早就料到了这一天,可这一天真的来临时,朕还是有些激动。”   “恭喜陛下,一统北方!” 第920章 延英殿群殴   又是一年的八月十五,中秋佳节。   今年的中秋节,洛阳城里格外的热闹喜庆。   连年的战事,总算看到了点到头的希望。虽还有江南三藩在,但起码北方已经彻底平定了。   而随着北方战事平定,皇帝也下诏宣旨,免去河北河东淮南关中陇右朔方定襄这诸道的一年两税。   同时,随着北方平定,朝廷也开始对北方诸道派出官吏,考核胥吏,全面普查人口户籍,清量田地,然后以此为基础全面推行两税法。   朝廷也正式的废除了租庸调的税制,而全面推行两税法。两税法分为户税和地税两税,户以贫富分九等,地按亩征粮。   虽然依然还是均田授地,但已不再是按丁纳租调,而是按户等和田亩来纳户税田租。除此外,一应杂税钱也全都纳入了两税之中,不再额外征收。比如百姓们以后不再用免费服役,因为他们交的两税钱里,已经包含了一笔代役钱。   朝廷要做役,则出钱雇佣服役,百姓若被征召服役,不再是免费服役,相反还有钱。   过去一丁一年要免费服二十天的役,若没服完,还要出钱折役名为以绢代庸。   新的这种两税制下,不论官绅贵族平民,皆一体纳粮缴税。以往官员们不纳课不服役,现在一样的是按亩纳税赋,一样的交钱代役,唯一不同的,也只是官员们可以按品级减掉本人相应的减税额,但除本人外的子女兄弟亲戚等,都不能减免。   新的税制更简单,分夏秋两季征收,也更公平合理。   占田地多者,家庭富裕者,缴纳的税多,占地少者税少,若是无地则无地税,无财产也无户税。   同时,工商则有工商税,茶盐酒矿等还有专税,这是过去隋时未有的,同时,就算是官商贵族士人之家经营这些,也一样是不能减免税额的。   没有征兆显示接下来还会有大战,虽然所有人都清楚,南方的三王肯定还会被平灭,但起码不是现在。   紫微宫中。   皇帝今天设下宫廷酒宴,款待功臣。   平定关陇的罗嗣业、殷开山、段志玄、侯君集等,平定河北的罗存孝、冯孝慈、赵贵等,还有平定河东的屈突通、裴仁基、尉迟恭等,有平定关外的宋老生、罗士信、徐世绩等。   并有平定淮南的秦琼、苏定方、杜伏威、辅公祜、阚棱、王雄诞等。   平定山南汉中的单雄信黄君汉翟让等。   平定岭南的罗艺、李袭志、冯盎、李靖等等。   又有朝中的诸位宰相侯莫陈、魏征、房玄龄、杜如晦、张须陀、杜淹等做陪。   不过最引人注目的其实还是另一群人。   当李密、王世充、窦建德、李轨、陈棱、慕容顺、梁师洛、李世民等入殿后,一众宰相功臣们的目光都变的很有意思。   “蒲山郡公,这边请!”   一名内侍过来唤有些失神的李密,请他对号入座。   鄂国公尉迟恭看到李密居然坐到了自己的上首,登时那张黑脸就更黑了,他劈头盖脸,冲着李密直接拍桌子。   “你算老几,一个降臣败将,安敢坐在我之上?”   李密被吓一跳,他个头本就小,也是张黑脸,但他的人跟尉迟老黑坐一块,便显得很小个了,尉迟的块头几乎是他两倍,这宫廷宴会之上,他当着满殿公卿宰相们咆哮他,这令李密非常难堪。   本来降秦之后,就不得重用,虽授了个九卿之职,还有个郡公爵位,可实际上一直是坐冷板凳,连寺里的职事,其实都一直是由少卿掌着,他去不去衙门坐班都是一样。   但再憋屈,也不曾有人如今日这般当众辱他。   李密也是有脾气的人,想当年那也曾当过中原盟主,手下四十万大军。而那个时候,尉迟老黑还在代北打铁呢。   “这座位都是排好的,我也只是对号入座,为何在你之上,你也不当问我!”他也直接回敬了过去。   “什么意思,莫非你想说你功劳还有我之上了?”尉迟本来自认为自己很勇猛能打的,可开国凌烟功二十四功臣没有他,辽东的元从功臣里也没他。   虽说得封鄂国公爵位,但心里还是很不爽的。   现在李密这么个降臣,偏偏还要坐到他的前面去,这就更不爽了,李密现在居然还敢这么不阴不阳的,他这个暴脾气一下子就上来了。   二话不说,挥拳就打。   李密长于谋略,单论勇武,十个他也打不过一个尉迟恭啊。哪怕尉迟手里没有马槊,那也一样是个高手。   一拳就把李密打的飞起。   那边同是降将出身,今日也得以列席的李仲文跟李密没隔多远,一看侄子被打飞,也恼了,扑身上来。   两人拳来脚往打了起来。   李世民冷眼看着这场面,一声不吭。倒是他身边的堂兄弟李道宗很积极的上前劝架。   “不要打了,成何体统。”   他不劝还好,尉迟恭一看,李仲文扯着他一只手,李神通又来拉他,当下更恼了,“你又算个鸟,滚!”   说着,一拳砸过去,正中李神通左眼,打的李神通天炫地转,甚至眼睛都出了血。   李世民本来自顾自的喝着冷酒,可一看神通眼睛都差点瞎了,也大怒,操起面前的几案就跳上去狠狠的砸在尉迟恭的脑袋上。   尉迟恭甩了甩头,看到是独眼李二。   “找死!”   他摆臂挥拳,李世民早有预防,闪身躲过,可尉迟的凶猛可不是一般,马上又摆臂来砸,李世民虽举臂挡住,但也感觉一双手臂痛楚无比。   “休伤我二哥!”   玄霸冲了过来,他挥起双拳就如流星般砸落。   那边李密也从地上爬起来,转身加入战团,也趁机围攻尉迟恭,一时间,倒是战的热闹。   皇帝刚从殿外进来,结果就看到这么一出。   当下也不由的恼了,“怎么回事?”   魏征笑着上前来,简单把事情一说,“这尉迟老黑有点糊涂!”   罗成走上前去,大吼一声,“够了,住手!”   尉迟本来还想反驳一句,你又算哪根葱,结果一扭头发现是皇帝,于是扬起的拳头赶紧放下。 第921章 武川一司马   “看看你,像什么样子,你当这是哪里,你当自己是谁?以为这里是菜市场,觉得你还是那个打铁匠?”   皇帝的质问,让尉迟恭清醒过来。   他瞧瞧四周,低下愧疚的头,知道自己一时冲动,惹祸了。   罗成没有急着走到自己的御座前,他就站在大殿中央,手指着尉迟恭的鼻子骂他,“北方才刚平定,天下还未一统,你们这些武将就开始飞扬跋扈起来了?朕前几天还在与宰相们商议实封之事,可是看看现在的样子,一群公侯,居然在宫廷酒宴上群殴!”   “陛下,臣错了。”   尉迟恭后悔莫及,单膝下跪请罪。   “你确实错了,而且错的有些离谱。必须给予严惩,方能让你警醒。温待诏,马上草诏,尉迟恭降爵为马邑郡开国公,食邑削减为八百户真封,贬官为西平郡郡尉,降为从五品下游击将军散阶,三日后出京赴任。”   如此重的贬降,尉迟恭却不敢吭一声。   他跟皇帝也有段时间,知道皇帝有时越是发作的快,发作的急,反而是越没真往心里去。   从三品武将贬为从五品下的散阶,再到四品的郡尉实职,从中央朝廷一下子贬到了青海湖边,这个力度不可谓不大。   但刚才皇帝骂的这么重,现在的这个处置其实还是留了余地的,起码去西平郡任郡尉,这还是个实权差事。毕竟如今统一北方后,朝廷开始休养生息,虽说不至于就搞偃武修文,但也确实重新调整文武军政。   道一级不但有三司六使,郡一级也是太守主民政郡尉负责军事兵马,文武分治。   没贬他去地方任个长史或司马,确实是留了余地了。   “臣尉迟恭奉诏,谢恩!”   “退下吧!”   尉迟恭没脸再留下参与宴会,告退,皇帝准许。   李密有些鼻青脸仲的站在一边,看着皇帝心腹打手的尉迟恭都罚的这么重,自知今天自己也难好。   “陛下,臣请罪。”   罗成瞧了李密一眼,“自知有罪就好,朕待你不薄,也希望你能明白。现免去你的太常卿一职,再降爵为受命侯!”   原本是蒲山郡公,这个爵位还是他们李家的家族爵,现在一下子贬成了受命侯,这爵号就摆明了有含义的。   可李密还不能有什么不高兴,不得上前谢恩。   “与你保留五百户真封食邑,在家好好读书反省吧。”   罗成过去看了看李道宗的眼睛,“御医!”   御医上来瞧过,说受伤不轻,不过及时医治的话能保住眼睛,只是以后肯定视力受损,而且将来估计也受不得风。   “李道宗,朕授你为带方郡司马,待中秋后,你便去安东带方郡徐世绩那里任职做事吧,安心做事,莫辜负朝廷和朕的一片期望。”   李道宗今天也是无妄之灾,被差点打瞎一只眼睛,结果还要被贬去朝鲜当个司马,甚至皇帝连做态给个爵位安抚下都没有。   至于李世民,罗成只是瞧了他一眼,然后哼了一声就算了。   李世民被这一声冷哼激怒了。   “这不公平!”   罗成扭头,“什么叫公平?”   “尉迟恭嚣张跋扈,殴打官员,却只是不痛不痒的贬官。李道宗平白无故,却要被流放到朝鲜去,岂是公平?”   罗成想了想。   “朕此前已经准备在原北魏六镇基础上,在阴山、燕山以北,设立沃野郡、怀朔郡、武川郡、抚冥郡、柔玄郡、怀荒郡以及御夷郡。此七郡守御北疆边塞,正需猛将能臣,李世民,朕削去你爵位,贬你为武川郡司马,前往北地戍边守疆。”   李世民冷眼瞧着皇帝,“你就不怕我去了武川后造反?或者直接叛投突厥或铁勒人?”   从云中向北出塞之路,东边一道自晋阳经云中、怀荒至大漠。西边一道自云中经沃野、燕山至大漠。   中间一道则有武川,在阴山道上。   古人都称阴山以北皆戈壁大漠,戈壁东西数千里,南北亦千里,无水草,不可驻牧。   得阴山,乘高而望,踪迹皆见,故此六镇为要地。   北魏认为,朔州是白道的要冲,此处不全,则并肆危殆,武川成为朔州北面的屏障,沃野处于河套平原,是北魏重要的牧场,因此六镇对北魏极为重要。   如今大秦虽北破突厥,把阴山以南之地皆收归直辖,但罗成依然认为,必须把防线推到阴山以北,因此与宰相们商议许久后,决定不修长城,而是在阴山北到燕山北这一北境线上,设立七个郡。   然后修建城池堡垒,建立朝廷的牧场,屯田放牧并举,驻军移民,守疆拓土。   直接把边疆城堡修在大漠之南,使漠北的草原诸部越过漫漫黄沙的大漠后,无立足之点,无法威胁到北疆。   云中、河套这些能够适应农耕的地区,将成为不受侵袭的稳定农业区。   为了显示重示,所以罗成破格将新设立的这几地立为郡。   李世民的祖上,就曾经是武川镇的军人,后来他曾祖李虎才能成为关陇集团的一员,成为西魏八柱国。如今皇帝罗成,却又让他去新设的武川郡任司马。   罗成笑笑。   “我既然敢让你去,就不担心这些。当然,若是你真的想不开,做了这些蠢事,那对我来说也不会有什么麻烦,麻烦的只是你。”   归命侯王世充和违命侯窦建德座位相邻,不过两人从头到尾只是喝着酒看着戏,却没有插一脚的意思。   本来是崇礼侯的窦建德就因没及时归附,最终兵败投降后封了个违命侯,好在最后一心抵抗秦军的是曹宝,所以归降后倒还能留个富贵。   窦建德对于什么带方郡司马、西平郡郡尉、武川郡司马这些毫不在意,他很清楚,虽然他降了秦,但他与李密、王世充他们一样,这辈子都难得到秦皇罗成真正的信任,更不可能授他们什么实职要职。   能在长安领一闲职,安安稳稳的过完下半生,就不错了。   王世充见李世民这般顶撞皇帝都能无事,不由的一声长叹,“李渊也真是想不通,若是归秦,怎也不失一个顺命侯之爵啊。”   窦建德却没理会他,只是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酒入喉,满是苦涩。 第922章 分封·天之南、海之角   延英殿的酒宴出了场闹剧,不过也只是个小插曲,皇帝发了通火,贬了几个闹事者,酒宴继续。   酒宴上,皇帝也宣布了实封的旨意,政事堂负责此事,即将拿出一份实封名单出来。   “诸位功臣将士们的爵位可能有所调整,但都是论功行赏,且开国实封爵都将为实封,有封地有封户邑民。”   听到皇帝亲自确认这个消息,众臣们的心情无不喜悦。   魏王存孝哈哈大笑,忍不住问皇帝,“实封之后,封臣诸侯是否就要离京就藩之国,然后不得离藩?”   这也是许多大臣们关心的问题。   他们都知道实封是要分到边疆去的,若是分封后就不能离藩,那就要去当野蛮人了。   “分封赐邑,那是赏赐功勋,诸侯们一样可以担任朝廷官职。”   不但是异姓功臣,就是宗室皇族,分封后也一样可以担任朝廷官职,前提是有才有功。若是不任职时,则确实需要返回封地藩国,特别是他们的家眷是必须留在藩国的。   当然,朝廷也会考虑这些封臣子弟们的教育等问题,因此适龄者送入崇文馆、国子监等学校读书,长大还可以优选入亲勋翊卫府当宫廷侍卫。   这也算是一种变相的质子,更能有效的加强中原与诸侯们的关系。   “这样好,这样好。”存孝哈哈大笑,管他封到哪去,不妨碍他继续在中原当官,就很不错,两不耽误,在边疆有了块可以世袭的封地,中原这边也没妨碍。   众臣们也都放下心来。   其实关于这点,之前宰相们也是多有争议。如萧瑀和陈叔达就认为,皇族宗室子弟分封,待年满十八岁后就藩之国,此后每两到三年入京朝见一次,然后其余时间就不得离开封地。甚至杜淹更提出,宗室子弟就藩之后,就不得再离藩,更不得入京,以免以后发生麻烦。   相反,侯莫陈乂则提出,宗室子弟应当养在京师,虽分封,但永不就藩,封地只派国官管理,得租赋收入,以免藩王在地方作乱。   这两种想法,其实在后世比较有名的就是明清的做法,明朝便是不许藩王入京,分封地方,圈养在地方的王府中,甚至轻易都不得出王府所在地。而清朝却又恰巧相反,清朝则是不许藩王出京。   唐朝时,一开始也是分封宗室就藩之国的,但后来有齐王佑等的谋反叛乱,所有后来干脆也就不让他们就藩,尤其是玄宗继位后,干脆建立了十王院百孙院这样专门圈养皇族的地方,派专人看管,极为严格。   各朝有各朝的作法,各有利弊。   罗成始终认为,宗室应当成为助力,为国家和皇朝的屏藩,而不是一直防敌人一样。   秦朝一统天下,那般强大,可就因为始皇帝对皇族削弱太厉害,结果导致赵高和李斯这一宫廷宦官和朝廷宰相的联手,就主掌了国家政权,皇帝都只成了傀儡,而且天下无一人能够保护皇帝。   当年汉朝立国后,便大肆分封诸王,可以说若不是如此,说不定大汉也就二世而亡了,诸吕夺位,说不定就成了吕氏天下。   而曹魏政权的灭亡,也可以说是对宗室防范过严导致,宗室不能护佑朝廷。司马氏篡夺曹家政权,建立晋朝,于是吸取了曹家教训,大分封宗室,还给了汉朝诸王都不曾有的大权,上马统兵下马管民,结果又因宗室权柄过大,且多分封于腹心之地,导致了八王之乱。   其实历朝历代的政策,都不过是在修补前朝政策上的一些错误,修修改改,兜兜转转,没什么新鲜的。   罗成希望宗室能够成为朝廷屏藩,成为皇权的一支重要力量,但又要防范他们坐大,反过来威胁皇权。   于是他最终还是决定,边疆分封且实行推恩令,并加以控制封国的兵权等。   只要让封国的兵权、经济权甚至是立法司法等权,都由朝廷控制,这样才能达到一个平衡,不致于失控。   既要让诸侯们拥有一定的实力,不致于只成为养的一头猪,又不能让他们过于强大。   至于分封之地,罗成更是慎之又慎,经过无数次的思虑后,罗成决定了分封的四大方向。   东面,将白水黑水之地,拿来分封。那里是靺鞨人的地盘,但地方大,靺鞨部落多,也比较分散,眼下他们对朝廷也还算臣服,分封一些诸侯是没问题的,将来诸侯壮大,移民繁衍,再扩大地盘,慢慢的把这些化外蛮荒之地,也变为汉家疆土。   向南,则是分封到广南道以南以东的地方去,那里是林邑以及真腊,更南是扶南国。   西南,则可分封到云南之南,西北,可分封到青海。   至于西域,虽此时还在西突厥之下,但罗成认为,西域之地比较重要,应当将来由朝廷征服之后设立道郡直辖。   至于北面诸地,阴山南北也已经都设立了郡县,朝廷直辖。至于更漠北之地,朝廷暂时不打算分封到那去。   而燕山北的奚、契之地,会少量分封一些宗室子弟,形成宗室封国与奚契并存的局面。   这是一个很大的战略布局,分封的方向和范围已经定下,但谁分封到哪,封多少地,这则还要具体的商议拟定,名单一时还不会出。   虽具体分封还未颁下,但众臣们已经得到了皇帝亲自的肯定,个个心情大好。虽然也有如房玄龄和杜如晦、魏征这样坚决反对分封的宰相,认为实封并不是好事,他会削弱朝廷力量,将来甚至可能形成威胁。   毕竟实封就得给人口,这个诸侯给几千,那个给几百,这可不是小数字,加起来会带来大量的人口外流。   而且他们也认为,如白山黑水、青海湖边、天南占城、云南之南这些地方,根本难以立足生存,更别提长远发展了。诸侯过去,朝廷不但得给人,还得派兵给他们,那里遍地蛮夷,说不好就国灭人亡。   但皇帝还是坚持分封。   分封一则强皇族之力,二则酬功臣之勋,三则还可开疆拓土,若是几代之后,边疆封侯站住了脚,则边患问题可能就大大减少,朝廷的边地开支减少,更别说还能开疆拓土了。 第923章 进贡美人   延英殿酒宴结束之后,当天晚上,由太上皇召集,皇族又在永安殿举行了一场皇家家宴。   这一次,皇家众人算是到齐了。   太上皇和太后坐在那里,看看齐齐整整的一家子,笑的非常开心。   罗成六兄弟,还有五个姐妹,然后是一众儿媳妇和女婿们,再两边则还有那些年轻一辈的孙儿孙女以及外孙外孙女们,济济一堂,足足有一百多人。   一大群孩子更是活泼热闹无比。   众人都很开心,唯独嗣业一直情绪低落。   今天,对大家来说,都是合家团聚的日子,可唯有嗣业,却是孤独一人。   太上皇罗贵过来拍着三儿子的肩膀,“过去的事就过去了,得向前看。你兄弟不是从杨家和李家选了四名女子送给你吗?”   为了安慰被李渊杀死妻子女儿的嗣业,罗成先前特下旨,从隋杨宗室里挑选了两名未婚女子,又选了李渊的两个女儿赐给嗣业,让他们给嗣业为妾。   只是人送过去后,嗣业却碰都没碰过。   “是不是对杨李二家女子不满?父亲给你再挑一个大户名门,你是要关陇贵族,还是要山东士族?还是江南华族,五姓七宗可入的眼?”   嗣业端着一杯酒,摇头。   “现在没这个心情。”   他与公主的感情还是不错的,虽然他后来选择了追随兄弟造丈人的反,可妻子也并没有就因此与他决裂,只是谁能料到,这么好的妻子那么可爱的一对儿女,却惨遭李渊毒手呢。   罗成端着酒杯过来。   “嗣业,你的心情我们也知道,但也过了这么久了,你也总不能一直光棍,总得续弦再娶,总得生儿育女。博陵崔氏第二房的崔民干现为民部侍郎,他有一个适龄的女子,年芳二八,听说长相端庄,又知书达理,是个良配,我明天给你亲自做媒,为你向崔民干提亲。”   嗣业摇头。   “现在没这个心情。”   结果老爹一巴掌拍在儿子后脑勺上,“说什么混话,知你与杨氏感情深厚,可你也当把这份感情放在心底,而不是整天要死不活的,日子还过不过了?你知不知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嗣业很无奈,被父亲和兄弟逼着,只好点头。   结果老爹马上又道,“杨家和李家的那几个女子,我也是见过的,都还不错,你也不能浪费了,早点圆房多生几个胖大小子。”   罗成笑道,“是啊,我给你准备了八百里封国,你不多分几个儿子哪行呢。”   “你看看老四,儿子都生了十几个了。”   罗贵说着,又对罗成道,“皇帝你也要多努力,不要整天想着国事天下事,有时也要多关注下你的后宫,想想家事,多生些儿女。咱们皇族本就人丁单薄,我这辈只有三兄弟,你们这一辈,更是只有七兄弟。”   按罗贵的话说,罗成身为皇帝,怎么也得生他三五十个儿子才够数。   罗成盯着老爹,“阿耶,我看你也还蛮年轻的,这两年感觉越长越年轻了,你看这头发全都乌黑了,皮肤也亮起来了,不如儿子也给你再找一些美人,你也再努力一下,为咱们皇家多分枝散叶一下?”   老爹嘿嘿的一阵讪笑。   以前日子苦,人也老的快,整天也没功夫琢磨其它。现在嘛,日子确实好过了,也清闲了,有的时候吧,确实也会有些小想法。   只是老爹觉得这种想法很愧对老妻,毕竟秦氏陪了他一辈子,为他生儿育女,与他患难与共。   “阿娘应当能理解。”罗成笑道。   这年头纳妾娶小,属于非常正常的事情。   “算了算了,一把年纪,半截身子都要入土了,就不让人背后戳脊梁骨了。”老爹摆手。   “徐世绩从带方回来,带回来高句丽女子一百,又有百济和新罗两国,各送了一百民选秀美人,本来我不打算收,可路途几千里,再退回去也不便,所以我打算分赏给诸王和功臣们,正好给太上皇你孝敬些,百济高句丽新罗女子各给你十人如何?”   老爹有些心动,但还是摇手。   “不行不行。”   “可是嫌多?若是嫌多,那就一样孝敬阿爹两个。”   老爹还在那犹豫呢,结果不妨太后已经过来了,“既然是皇儿孝敬,你就收下罢了,我这老婆子又不会吃醋,我可不是房玄龄的妻子。”   吃醋这还是个新词,这次徐世绩带回来的三百半岛美人,皇帝分赏给诸侯大臣们,房玄龄身为宰相,于是也一样得了一个。结果房玄龄说不敢收,问他为何,他说家中妻子定会不肯。   于是罗成便笑说他惧妻,然后派人把三个女子送去房府,同时送去一道旨意。   若是卢氏不肯让房玄龄纳下这三妾,则赐她一壶毒酒。   结果出身于五姓七家的范阳卢氏,十分刚烈,居然直接拿起御赐毒酒就喝。   可等她喝完,却发现这毒酒很酸,原来是一壶醋,并不是真的毒酒。   这样一来,吃醋这个故事,也就传遍洛阳,人人皆知。   后来还是罗成的皇后单氏亲自到房府安慰了卢氏半天,才让她勉强同意接纳这三个夷妾。   老爹听妻子这般说,尴尬的笑笑。   “笑啥,我还不知道你们这些男人,天下的男人都一般样,这有钱有势之后,便想着纳妾娶小,都一样。”   想当年,隋文帝杨坚与独孤氏感情多好啊,曾经说好一辈子就夫妻两个相伴一生。结果临到老了,杨坚不也还是喜欢上了年轻貌美的尉迟氏。独孤氏趁杨坚上朝时把尉迟氏杀死,气的杨坚骑上马,一口气跑了四十里地,一人蹲在河边流泪。   后来独孤伽罗无奈,只得亲自给杨坚选了陈朝宁远公主进御,封她为宣华夫人。   秦氏还是个比较开明的妻子的,纳几个妾,都只是小事而已。   三百个半岛美人,倒是很快分完了,皇帝自己也只是留了三个。   徐世绩面君的时候问皇帝,罗成板着脸说,“下不为例啊。”   可徐世绩瞧皇帝的样子,似乎一点也不像是不满,而且他最近见到大臣诸侯们时,大家都对他赞许不已,说那些新罗百济高句丽女子很是温柔,有人甚至托他回带方后,再给他们弄点来呢。   见皇帝回来,徐世绩去鸿胪寺见新罗和百济的使者,对他们说,“去年你们这里进贡的女子们,胖的胖,麻的麻,矮的矮,都不甚好。只看你国王敬重心的上头,封美人的封美人,赐诸侯的赐诸侯,都封赏了去。”   两个使者听了惶恐不安。   “我们回去马上再另选,请将军说个美人标准。”   徐世绩哼嗯了几声,“就照着上次的样子,再各送一百来吧,记得不许歪瓜裂枣充数。”   两个使者先是愣了一下,怎么先说上次的不行,又说照上次的再送来?然后一下子回过神来,原来是他们嫌少啊。   两人于是心里松了口气,甚至对本国美人得天国上朝欣赏喜爱而沾沾自喜,非常自豪,我三韩美人,果然名不虚传,连中土大秦皇帝和诸侯们都征服了! 第924章 功成名就   周德威、王子明、赵贵、周新还有杜伏威五个连襟坐一块喝酒,过去,五人出身都差不多,也就周德威是个小地主,王子明是个读书人,而赵贵是个猎户,周新是个渔夫,杜伏威只是个放猪倌。   可如今,却一个个皆封国公,尽着紫金。   “听说大姐夫你马上要出任长安留守了,恭喜啊!”   周德威哈哈一笑,“都是为皇帝办差。”他年纪稍长,而且向来稳重敦厚,过去征战之时,虽然冲锋陷阵时少,但多是留守策后,也是立下不少汗马功劳的。如今北方平定,皇帝选了这位大姐夫出镇长安城,留守西京,也看出皇帝对他的看重。   王子明是读书人出身,以前便一直是皇帝的钱袋子管家,之前一直任民部尚书一职。而现在,皇帝已经提拔他为尚书右仆射,原右仆射杜如晦转为左仆射。   而左仆射侯莫陈乂转为中书侍郎加同门下平章事衔。   现如今的宰相班子,又经过了调整。   中书侍郎侯莫陈乂、房玄龄,门下侍郎魏征、萧瑀,尚书左仆射杜如晦、右仆射王子明,御史大夫杜淹、翰林学士承旨陈叔达、枢密使张须陀,吏部尚书屈突通、兵部尚书卫文升。   皆知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衔,宰相人数达到了罕见的十一人之多。   而且还有一个特点,就是宰相由过去的三高官官,到如今的不再局限于三高官官,而是以加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衔,才是宰相。   且三高官官都空缺,只是仆射和侍郎主持省务。   另一方面,中枢也从尚书省,转移到了门下省的政事堂,政事堂还专设了五房,有下属官吏协助宰相们理事。   十一位宰相没有首相次相辅相这些,而是轮流主持政事堂议事,并设有政事笔,当值宰相则执政事笔。   政事堂平时由当值宰相坐班当值,遇重大事务则召集诸位宰相一起议事商决,平时下朝后,宰相们各回本衙,处理本衙事务。   这种改变,其实也是在隋朝的基础上发展而来。   这好比隋初时,朝廷大事是在尚书省,就类似是国务院中总理主持,然后现在的政事堂,则相当于常委会,加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衔方为真宰相,就类似于加了常委衔。   群相议政,能避免权臣奸相,同时也能大大提升皇帝处理国家事务的效率。   天下之大,若是事事亲为,皇帝累死也办不完。所以他效仿明朝制度,另设通政司,所有奏折都先送到通政司,由他们抄录备份,然后送一份到政事堂,送一份至皇帝御书房,再留备入档一份。   送到政事堂的奏折,由宰相们议论,给出相应的处置方案,他们将处置的方案写在一张纸上,贴在奏章外。并且根据奏章内容的轻重缓急等,贴不同颜色的纸,一般寻常事务,只贴白纸,然后是绿纸,再是黄纸,重大紧急的事务则贴红纸。   贴纸完,再交回通政司,再次抄录存档,然后送御书房。   这时,翰林学士院的学士们,则要负责为皇帝先行浏览分类,如确认白绿贴纸的奏章分类属实,且贴纸上的处置得当,便会代皇帝朱批转回通政司。   通政司再按其类别,转到尚书省,尚书省给予自己的建议或附议,再转给相应的六部九寺衙门,对应的部寺根据宰相和尚书省的指示执行。   而对于贴黄贴红的重要奏章,则才会送到皇帝面前过目。   翰林学士会先拟好一个目录,简略注明各道奏章的内容和宰相的处置,由皇帝过目。   皇帝便可据此先筛选一遍,既做到心中有数,又不错过重大事务。   对宰相们票拟得当的奏章,皇帝会指示翰林学士代朱批通过。而对有疑惑的,则会亲自研究,甚至做出指示,由翰林学士代批旨意。   若是对宰相票拟处置不满,也可否定,打回让宰相重拟,或直接给出自己的处置结果,交由宰相商议。   最终形成决议,则还是要交由中书拟诏,门下审核,尚书执行。   翰林院学士在这个决策层里,充当的是皇帝的秘书角色,甚至是智囊顾问角色。   中书门下政事堂,是最高决策中枢,而皇帝则是最终决策人,但门下省又负有最终审核权。   层层架构,既要保证皇帝不被宰相百官欺瞒,同时又得保证皇帝能够及时的掌握和处置军国政务。   皇权和相权相互制约,保证平衡。   虽说如今的皇帝之权威,不是宰相们能够掣肘的了的,但罗成却还是不嫌辛苦的亲自设计了这一制度,就是为了保证以后的皇帝,在这个框架之下,不会出乱子。   既避免后世子孙专权乱政,又防出现权臣奸臣夺权乱国,可谓是用心良苦。   王子明在这个时机下,出任右仆射加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正是尚书省权力下降的时候,但不管怎么说,也是拜相了。   一众连襟中,他算是第一个拜相的。   “读书人就是好啊,你看十一个宰相,也就是枢密使、兵部尚书和吏部尚书这三人是武将出身。”   赵贵有些忍不住道。   他刚刚被诏授为襄阳太守,算是从武职转为文职,但心里落差很大。此前他镇守北京,后来又担任了都统。   那可是统领两道兵马啊,如今转为襄阳太守,却只是一郡之民政长官了。   相比起周德威的西京留守,明显要低了一级。   可八大都统,尽皆罢撤,赵贵也无奈。   毕竟眼下北方一统,朝廷打算休养生息,并不打算这个时候南征,所以各行营都撤了,都统自然也就不存在了。   周新则是被授命为蜀郡太守。   “老五,你呢?”   赵贵扭头问最小的妹夫杜伏威,这位曾经的江淮之王,最近似乎过的有些不太顺。先是王君廓谋反一案牵连到他,虽是后来没事。可他又被李子通阴了一记狠的,把淮南几乎全丢了,损兵折将众多,狼狈不已,自己还受了重伤,差点没命。   如今回京,虽然伤好了,但皇帝却迟迟没有给他再授新职,淮南有秦琼坐镇,他是回不去了。   杜伏威有些尴尬的笑笑,“暂时还没消息呢,估计陛下想让我再留京养养伤再说。” 第925章 山头   罗成打量着杜伏威,“看你的精气神儿,倒是不错,看来伤势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杜伏威笑道,“臣的那点伤早已经好了,追随陛下以来,臣也大小百余战,负伤数十次,有好几次比这还重呢。上次只是一时不察,着了李子通那叛贼的道,将养这么久,早好了。如今,又是生龙活虎,依然可以为陛下披甲上阵,统兵讨逆。”   罗成拍了拍杜伏威的肩膀,笑呵呵的道,“年轻确实筋骨强,但也不能大意,可不能落下什么病根,将来遗祸无穷。你啊,就安安心心的呆在洛阳休养一段时间,先前朕下旨敕造的吴国公府住的可还舒适?”   杜伏威直言道,“陛下所赐宅第十分好,只是我这些年久在军伍,整天东奔西走,早习惯了营伍生活,这一下子闲下来,天天对着些歌妓舞姬家丁奴仆的,倒是十分不惯了。臣还是想出去做点事情,如今江南虽暂不征讨,但也需要做好准备,臣熟习江南,想回去做事。”   皇帝却没答应,转而问道,“你觉得辅公祏怎样?”   “陛下?”   “辅三虽说当初也是跟着我一起打天下的,但他后来与你在江淮呆的时间也长,倒是跟我有些远了。我想问问,你对他是何印象,又如何评价?”   杜伏威不知道皇帝为何有些发问,他暗暗打量皇帝的表情,却什么也看不出来。如今的皇帝,越发的有些喜怒不形于色,不怒自威,根本猜测不出君意。   他斟酌着道,“宁国公与我在江淮搭档数年,为陛下也是出生入死,忠心耿耿……”   “可为何却有人说辅公祏对朕颇有怨言,甚至说他在军中广收义子,拜把子结兄弟,大立山头?”   皇帝这番话,让杜伏威大惊。   事实上,皇帝所说的收义子拜兄弟立山头这些,其实他也一样有。甚至可以说,辅公祏的这山头,他才是首领。   但这本来也不是什么稀奇之事,历来军中就山头多,各种乡党、亲戚、朋党等便会自然而然的形成山头,而收义子更是普遍现象。   比如皇帝都收了好些个义子,大秦的诸将,哪个又没有义子?   据说张亮曾经行走在黑暗之中,负责情报时,收的义子更是多达五百个。   可偏偏现在皇帝却拿这事来说辅公祏,这就说明,已经不仅仅是山头这么简单的事了。   怨言。   这两个字,说轻也轻,说重则重。   对皇帝有怨言,若是往深追究,那就是死罪。   “陛下,军中将领向来有收义子假子的习俗,宁国公也不能免俗,说来臣以往在军中也收了一百多个义子,如今想来,确实有些过头。至于说山头,其实可能是被人误会了,宁国公这人嘴巴直,有时说话不过大脑确实,臣也曾经说过他多次,可他就是不知悔改,但若说他对陛下不满,那真是冤枉,他对陛下可是忠心耿耿,绝无二心的。”   “伏威啊,当年我江南平乱后,留你和辅三在江南,是看重你们年轻又有拼劲,胆大,能干。我也知道你们在江南并不容易,孤军做战,几次遭受兵败,十分艰难。可朕把这些都记在心上,所以开国后,对你们的封赏也高。你画像凌烟阁,辅三也一样得封国公。”   “可有的时候啊,总有人会膨胀,就好比王君廓和刘武周,这二人的下场你们也看到了。朕不是汉高祖,不是那种杀功臣之人。这江山是你们与朕一起打下来的,所以朕也想与你们共享这江山,所以才有改爵实封,但是……”   杜伏威脸色发青。   他们久处江淮,所有他们当初那支人马比较封闭,形成了一个自己的山头。可后来皇帝入关,却让单雄信等外来大将接掌大权,这让江淮将校上下确实有些不满。   上次李子通的叛乱,其实里面就有江淮将领对朝廷的诸多安排不满,结果导致江淮系和朝廷下派系之间的不和,最终给了李子通可乘之机。   而后杜伏威兵败重伤,朝廷空降秦琼接掌江淮,辅公祏等不少江淮系将领都受到了贬降,而山头的杜伏威入京后更是被闲置,这越发让辅公祏这个江淮军二号极为不满,发了不少牢骚话。   若仅是些牢骚话,皇帝今天也不会拿出来跟杜伏威说。   “向朝廷检举辅公祏的可不是一个两个,连阚棱和王雄诞都检举了他,可知辅公祏最近举动有多出格了。朕不想看到他走岐路,我知道你们关系好,非同一般,希望你能给他去封信,劝他入京。”   “陛下。”杜伏威没想到事情已经到这么严重的地步了。   “伏威啊,你知道辅公祏最近在做什么吗?他暗中派人四下散布谣言,说朕要杀你,还说朝廷要对江淮系赶尽杀绝,如对代北的刘武周义武军一样,这不是一派胡言吗?辅公祏不知道从哪结识了一个邪道左游仙,整天服丹迷信,真以为自己多了不得。”   辅公祏暗中派人散布谣言,说杜伏威被朝廷诱往京城,准备毒杀他,还说杜伏威难以回淮,传来书信,让他们准备起兵。他又暗中派人去游说林士弘旧部张善安,张善安此前以淮西地归附大秦,被授任为太守。   两人书信往来,欲联合起兵,尽取淮南,也想如林士弘等三王一样,割据称王。   “他已经越走越远了,趁现在还不晚,你出面劝说一下他,让他来京,则朕可以从轻处置。若是他一心孤行,那他就不会有好下场,他自以为一切行事机密,可其实朕对他的一举一动,都清清楚楚。朕也完全有能力,随时可以擒杀他。”   杜伏威汗如雨下,他这时已经完全明白,皇帝表面说让他劝辅三,但未必就不是怀疑他也卷入其中。   “陛下,臣对陛下和朝廷忠心耿耿,绝无二心,更完全不知道辅公祜的这些所为。”   皇帝拍拍杜伏威的肩膀,扶他起来,“朕相信你的忠诚,你不必惊慌,辅三是你和士信的结义兄弟,朕还是希望你能拉他一把,回头是岸。” 第926章 孤身   辅公祏这个元老之臣,与张善安这样一个新附降臣,勾结到一起,阴谋叛乱,其实罗成虽有些意外,但不奇怪。   这缘于朝廷对地方的新一轮调整。   在先前,征战之时,对于那些统兵之将自然是授权颇大,他们往往有权宜行事的权力,甚至拥有承制拜封特权,所以那些在外统兵的大将,尤其是镇守一方的大将,往往都建立起了一个庞大的山头。   他们大肆提拔亲信,拉帮结派,这本来也是很寻常的事情,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嘛。   而朝廷对于那些愿意归附的敌将,往往也是给予极高的待遇,甚至带着军队和地盘归附的,往往依然让他们统领着旧部管理着旧地。   但那往往都只是一时的权宜之策。   当天下一统,形势渐趋安定之时,朝廷便不可能再这般权宜下去。   一方面是全国军队的整编,裁撤的裁撤,调换的调换。另一方面,官员重新考核,调换、升降甚至是罢撤都是在所难免的。   杜伏威入京闲置。   辅公祏改任淮南道的左提刑按察使,这是个三品的官职,一道三司六使之一,算是道级的长官了。但相应的,这个左按察使,既不能统领民政,也无法掌管军队,只负责司法监察。   这样的调整,本来是很正常的,毕竟这是大秦的制度,战乱结束,趋于安定后,便要文武分治,各司其职。   辅公祏以前虽是淮南道的二把手,但毕竟那是以前,是战时,与现在情况不同了。朝廷授他此职,也是鉴于他的一些风评不好,所以授给此职,也是给予一点警告的意思。   可辅公祏不但没有收敛,反而更加愤怒怨恨了,居然开始想要谋反。   张善安本是降将,当时率部献城归附,朝廷授他开国伯爵位,还给他太守之职,让他继续统领旧部。到如今,淮南安定,于是朝廷要裁撤他的兵马,同时要调整他的职务,要将他调离江淮,同时授他一个郡长史之职。   这只是正常的调动,毕竟张善安以前只是个渔民,大字都不识一个,十七岁就做了盗贼,此后加入乱军之中,纵横江淮,投奔过的势力都有好几个。   让他继续当一个太守,肯定是不合适的,安排他去做个长史,那都是对他的优待了。但张善安不这么想,他认为这是过河拆桥,虽然朝廷授他的开国伯爵位没变动,可他依然不甘心。   马上能打天下,但马上不能治天下。   所以当初打天下时,出力最多的都是那些武将们,但现在要治天下,不论是朝廷还是地方,都更需要那些读书人出身的文臣们。   当然也有些武将是文武皆能,但毕竟少数。所以现在朝廷上下都在进行着这轮大调整,官吏们要接受吏部的考核,还有巡视特派组的暗访明察,对于各道郡县的各级地方官员,都将优者上,劣者下。   如张善安这样既是半路投降,又没啥出身,尤其是大字不识一个,且也没有什么真正的治民本事的官员,往往都是要调离重位岗位,退居二线的。   而还有一些官员,就算确实有本事,可也为了其它方面的考虑,可能要调换岗位。   别说这些地方文官,就是所有的军队,现在都在大调整,重新整编,大量裁军,同时对将领们实行大对调。   一般的官员们也能接受这些,可偏偏还是有不少人是不愿意接受,不肯接受的。似乎这一动,就不得了。   只是有的人也只是心里不满,有些人嘴上说几句,但真如辅公祏这样,丹药吃多了,被妖道左游仙蛊惑几句,就真以为天神附身的糊涂鬼并没几个。   至于张善安这样的人,本就是愚人一个,乱世里的墙头草,信奉的始终是武力,所以紧握着兵马不肯松手,谁想动他的兵,他就反谁,过去因此几次归附又几次反叛改换了好几家门庭,如今归秦不久,又想反了。   “陛下,都是臣没有带好头,臣愿意将功赎罪,亲自往淮南一趟,以平息这场变乱。”   罗成笑道,“你真想亲自去淮南?”   “臣请陛下准许,臣不要一兵一卒。”   “伏威啊,你是我老兄弟,又是我妹夫,我担心你把辅三当兄弟,可辅三到时未必把你当兄弟,若是一个不好,你估计得丧命在那。其实,若辅三执迷不悟,朕有的是办法除掉他。”   “请陛下给臣一个机会,也给辅三一个机会,当年我二人刀山箭雨追随陛下走过来,如今不想他因为一个妖道蛊惑而丧命。臣相信,若是辅三见到臣,听臣言明道理后,定能幡然醒悟的。”   “好,朕就给你和辅三一个机会,记住,若事不可为,你自己回来,别丢了性命,我可不想我五妹年纪轻轻就做了寡妇。”   杜伏威跪谢。   淮南道,道城便设在庐江郡,而非设在江都。   杜伏威陛辞出京,自洛阳乘船沿大运河而下,一路上不断换乘舟船,运河联通着一条条的河流,因为运河是沟通诸河的,所以运河的水流方向变化不断,有时向北,有时却又向南,甚至有的时候,因为水位相差大,运河上还要修坝建闸。   因此,运河虽联通南北,但实际上船只在运河上并不能够畅通无阻,很多时候,运河行船都是分段的,因此便也有汴船、淮船等各种称呼,每种船只专跑一段运河。   不过就算如此,从洛阳到庐江,其实也很快。   全程水路,洛阳到荥阳,荥阳又至盱眙,再至山阳,然后下江都,入长江逆流西上,入巢湖,再沿河逆水而上便直抵庐江郡合肥城。   杜伏威此行,轻车简从,就带了一个老仆,余者谁也没带,他甚至沿途都没有住过官方的驿站。   当他踏入合肥城的时候,能感受到这座城池的不一样。   他嗅到一丝战争前的味道。   他带着老仆,径直入城,一直来到了按察使衙门。   “闲入勿入!”   守门士兵看到身着布衣的杜伏威,根本不知道这位便是大名鼎鼎的江淮之王。   “滚进去告诉辅三,就说杜伏威来了。”   守门士兵听到杜伏威三个字,惊讶,左右瞧了瞧他,也实在无法拿他跟那位江淮之王联系起来。   杜伏威冷眼一瞪,那士兵居然有些慌,不由自主的就往衙门里跑去报告了。   衙门内。   辅三正跟左游仙在一副地图前谋划着,屋里还有好几位将校。   “时机已经成熟,随时可以起事。”左游仙笑着道,他身着道袍,手执柄拂尘,留着山羊胡,倒有几分魏征以前的模样。   “报,门外来了一人,自称是杜伏威,让将军出去见他。”   辅公祏愣住。 第927章 将功赎罪   辅公祏提着一把出鞘的剑,大步奔门口而来,嘴里还喊着,“我倒要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的贼子,好大的胆子,居然冒充我兄弟之名。”   他脚刚踏过门槛,结果就见一物向他砸来,连忙挥剑挡下。   “大胆,竟然袭击本官,来人,把此贼拿下!”   “我看谁敢!”   一声大喝,杜伏威指着辅公祏,“辅三,睁开你的狗眼瞧瞧,我是谁?”   辅公祏本来听说门外有人自称杜伏威,还是孤身一人而来,还穿着布衣,便以为是哪个胆大之徒冒充的。毕竟以他对杜伏威的了解,杜伏威虽也跟他一样出身贫穷,但发达后还是喜欢奢华爱摆排场的。   身上穿的肯定绫罗绸缎,出行肯定得有几十人护卫,怎么可能一人来。   再说了,杜伏威入京之后就不得回了。   这声大喝,让辅公祏吓了一跳,这声音太熟悉了,仔细瞧去,可不就是杜伏威吗?   “二哥?”   辅公祏欣喜的扔下剑,跑上前来,“二哥你怎么回来了,还这副打扮?可是逃回来的?太好了,我这里正准备干一件大事,就缺大哥领头。”   杜伏威却扬起巴掌,狠狠的扇了辅公祏一巴掌。   辅公祏被打懵了,左游仙和其余一众将校也懵了。   杜伏威打完,转身对身后老仆道,“取我官袍玉带!”   那缺了两颗门牙的老仆干巴黑瘦,却很淡定的站在那里,闻言,便把身后的包袱取下,从中为杜伏威取出他的飞鱼袍来。   形似蟒龙的飞鱼绣在紫色袍服上,十分的张狂。   杜伏威当众脱下身上的布衣,穿上飞鱼袍,然后又扣上玉带,再戴上了嵌玉梁冠。   “剑来!”   老仆把刚才挑着包袱的长棍解开包着的布条,里面居然是一把玉具长剑。   “请御赐尚方宝剑!”   杜伏威恭敬的对着北面拱手,然后接过宝剑,他拔剑出鞘,指着辅公祏。   辅公祏看着换装完毕,威风凛凛的杜伏威,脸上笑容很难看。   “二哥,你这是做什么?”   “我来救你的命。”说完,杜伏威挥剑上前,一记劈砍。   这是把剑当刀使。   辅公祏吓一跳,慌忙后退。   结果却发现这如匹练般的剑光不是指向他,而是他身边的左游仙。   剑光闪过,红光乍现。   左游仙怔怔的站在那里,怎么也没有料到,这看热闹怎么看到自己身上来了。   他伸手去摸颈项,却发现血喷涌而出,怎么也止不住。   “我……我……”   杜伏威收回剑,冷冷看着左游仙,“妖道邪门,妖言惑众,诛之而后快。”   左游仙不甘的倒地,抽搐几下,不动了。   “二哥,你这是做甚,为何杀我道师。”   “不杀他,你就不会醒悟。”杜伏威冷眼看着辅公祏,“辅三,我才离开多久,你为何就如此走上岐途,你难道不知道,这是条死路,王君廓、刘武周的前车之鉴,你就没看到吗?”   辅公祏脸也黑了下来。   “二哥,看来你是来替皇帝做说客了。”   杜伏威摇头,“不,你以为皇帝需要说客吗,你真以为这淮南是你的,你以为,你真要起事,会有几人支持你?不说秦琼就镇守在江都城,就说这淮南旧部是握在谁手里,是你吗?不,是在阚棱、王雄诞和西门君仪他们手里,而他们是你的心腹吗?不,他们是皇帝的义子。”   “醒醒吧!”   辅公祏摇头,“阚凌娶了我妹妹,与我向来默契,王雄诞与西门君仪也与我并肩作战多年,关系岂是一般?”   “二哥,你错了,皇帝过河拆桥,大家早就心怀不满了,阚棱他们也与我表达过此意,他们都表示只要我起兵,便愿意随我一起再战天下。”   “屁,你是不是吃丹药吃傻了,他们这是在骗你,你还傻乎乎的相信,他们只是想看看究竟有多少如你这样又狂妄又愚蠢之人,到时让你们全都跳出来,然后一网打尽。”   “你骗我!”   “辅三,我们兄弟多年,我为何要骗你?我千里迢迢赶来合肥,那是苦求陛下给的一个机会,你的这点小阴谋,洛阳的皇帝早就了如指掌。听我一句劝,回头是岸,还来的及。”   辅公祏怔怔出神。   “你不要为了自己的那一时冲动,葬送了自己,想想我小妹,你不想让他被送入教坊吧,想想我那小外甥,你不想他小小年轻便被斩首吧?想想吧,如今的这一切,是我们拿命换来的,没错,可这一切,那也是在皇帝的带领下,没有皇帝,我和你还是章丘的那两个穷小子,也许在隋末乱世时,也加入了一股乱军,或早就死在哪个荒野河边,或许也当过一方枭雄,但又如何?看看李子通,看看左才相这些人吧,你辅三以为自己很厉害吗,你莫一时冲昏了头脑,你想起兵,什么也不会得到,只会毁掉现在这一切。”   杜伏威当年与辅公祏还有罗士信一起结义为兄弟,后来杜伏威娶了士信的妹妹,辅公祏则取了杜伏威的妹妹。   辅公祏又把妹妹嫁给大将阚棱。   他们的关系,不是一般的亲。   辅公祏突然发现,自己好像把一切想的太简单了。在左游仙整天的蛊惑下,他似乎有些不知天高地厚了。   “我要怎么办?”   “将功赎罪!”杜伏威道。   开元三年,十二月初二。   杜伏威伪装成辅公祏的亲兵,随辅公祏前往西面同安郡见张善安。   同安郡怀宁城中,辅公祏与张善安相见。   辅公祏陈明厉害,说明来意。   “将军为何出尔反尔?”张善安大怒。   杜伏威亮相,“既然执迷不悟,那就休怪王法无情,来人,拿下此贼。”   辅公祏的亲卫捉住张善安,接着夺取怀宁城。   张善安各部听闻,都十分愤怒,欲围攻怀宁,夺回张善安。   辅公祏亲自到城头上,向城下的叛军喊话,“非我擒拿张太守,而是张太守有心悔改。他对我说,本无反意,只是被麾下将士们裹挟,实属无奈。因此,他请求我接管郡城,你们这些人为何却不明白,还一心要反叛朝廷呢?”   张善安的部下见怀宁城守卫森严,难以攻夺,又听说这番话,都以为张善安真的反悔投降朝廷,于是骂道,“姓张的居然出卖我们,自己去讨好朝廷,真他娘的不要脸。”   骂完,这些人一商量,既然姓张的不肯干,那咱们自己干吧,于是众人各自引兵退去。   杜伏威和辅公祏下令部下和城中兵马追击,连败叛军数阵,叛军于是溃散,许多人干脆投降。   数日间,杜伏威与辅公祏平定张善安诸部,江淮的一场叛乱于是消弥。   事毕,杜伏威带辅公祏和张善安一起返回洛阳,将江淮之地交付给秦琼、阚棱诸将。秦琼和阚棱便立即推行整编,设立军府,裁撤老弱,调换军官,一时江淮稳固,消息传回洛阳,皇帝大喜的对李君羡道:“看来是你输了,杜伏威果然是可靠的,辅公祏也还有救,不过朕的后手没用上,反倒很高兴。” 第928章 开国上将   “陛下,杜伏威已经带辅公祏和张善安入京,秦琼顺势推进淮南军改,如今淮南道裁汰老弱,省并多余,现余一万二千兵马,分设军府,驻于各要紧处,对调军官,划田军屯、授分府兵军田,一切井然有序。”   魏征笑着向皇帝拱手道喜。   本来一场叛乱,因杜伏威一人,便解决了。   皇帝倒没显得太过高兴,对他来说,这个解决的结果,不过是证明了杜伏威的忠心,还有辅公祏的一点悔改,其实杜伏威不去,他也有好几个方案可无声无息平定这起乱子。   “玄成啊,你说朕要如何处置这辅公祏和张善安呢?”   魏老道捋着胡须,他是诸位宰相中,与皇帝关系较亲近的,有时候,有些事情皇帝不愿意跟其它宰相谈及,却愿意与他商量,这份信任是极难得的。   “臣觉得,辅公祏毕竟是凌烟阁功臣,当年的从龙元勋功臣,既然反迹未显,也没有什么坏结果,他及时的悔改,还助朝廷除去了张善安这个逆贼,可以从轻发落。”   “怎么个从轻发落法?”   “不如不对外公布其谋反之事,保留他的凌烟阁画像,保留他的宁国公爵位,但是,将他贬官降职,贬往边地,令他悔过,将功赎罪,以观后效。”   魏征提醒皇帝,凌烟阁二十四功臣,已经除掉了王君廓和刘武周之名,这么短时间要是再除去一个,终有些不太好听。   若是皇帝的功臣,个个都成了反贼,那总不是好事。   “那就将辅公祏贬往黔中道,贬为夜郎郡太守。”   夜郎郡,是大秦在原西南的牂柯郡中划出的一个新郡,牂柯郡很大,几乎占据了后世半个贵州那么大,为了加强对西南的统治,所以不久前朝廷特新划一个黔中道,并设立了黔西、夜郎、黔中、黔安、安顺、镇远等数郡。   大业时,这里仅一个牂柯郡就占据大半个后世贵州境,便可知当时的隋朝对这里的统治有多薄弱。   朝廷新设的夜郎郡,主要辖区便在后世遵义一带。   这里处于朝廷的云南、剑南、巴汉、湖南四道之间,地理位置十分重要。   朝廷对于西南的经营策略,其实也就是一带一路,修路、筑城、驻军、屯田、移民、贸易,就是这么简单。   但西南的重重大山,却会成为阻碍,路难修,城难筑,尤其是这边聚集的原住民都是各个部族的夷人,许多夷人都不开化,处于蛮荒之中。   虽然传说古夜郎国曾有两千多年的历史,不比华夏文明短,但汉朝时就被灭了,而且当时的夜郎国也只是部落联盟,古夜郎灭亡后,西南夷各部为政,混乱不堪。   就算中原各朝不断的南下经营,但推进缓慢。   西南夷虽不如草原部族对中原的威胁大,但叛乱也是家常便饭。   要想彻底的稳固西南,并不容易。   朝廷计划修一条贯通巴汉道南北诸郡的道路,自汉中向北还可联接西北关中长安、东北联接襄阳、洛阳。   这条路向南还可延伸入黔中,甚至进入云南、广西、广南,这条西南大动脉若是修成,将比长安入成都抵云南的那条道路更加重要。   新设的夜郎郡,便处在这条大动脉的重要节点上。   因此让辅公祏去夜郎任太守,虽为贬降,但其实是给了他将功赎罪的机会,并不是让他去混吃等死的。   “辅公祏脑子还是很活的,也挺有干劲,只是一时脑子糊涂走了歪路,希望陛下再给他一个机会。”   “好吧,明天朕亲自跟辅公祏谈谈,敲打敲打一下他,希望他能明白大家的一片苦心。至于张善安,这种朝三暮四之徒,必杀之以敬效尤。”   张善安在洛阳被公开处死,李密王世充等人也被通知前去观刑。看着张善安被处以千刀万剐之刑,死的无比痛苦,李密这些曾经的反王,也不由的后背汗湿衣襟。他知道这是皇帝的警告,虽心里苦涩,却也无奈。   杀死张善安后,皇帝便下诏,各道诸郡,全面推进军改、税改,全面考核官员,能者上,弱者下。   此时朝廷名义上一统天下,除了江东、江西、湖南三道还未平定,其余各地皆已扫平。   安东、辽宁、河北、定襄、朔方、河东、山东、河南、淮南、关中、陇右、河西、巴汉、湖北、剑南、云南、黔中、广东、广西、广南,实际统有二十道,划为二百零八郡,县一千零十五。   枢密院和兵部拿出的军改方案是实行府兵制的同时,再增加了禁军系统。   禁军编设左右神策左右神威左右神武,和左右神机左右神捷左右神勇,共十二军,每军两万四,共计二十八万八千人。   他们称为北衙十二军,负责拱卫六京,宿卫皇城,随扈皇帝。十二军主要驻于六京,同时也轮流到边疆驻守,并且遇一般的战事、叛乱,优先抽调禁军出征。   除这北衙十二军外,原府兵十二卫四府,依然保留,十二卫为左右骁卫、左右武卫、左右翊卫、左右屯卫、左右侯卫和左右御卫,十二卫统领南衙府兵,天下各道设立军府,编额五十七万六千,每卫编有四万八千。   此外南衙还有四府,四府为金吾卫府、千牛卫府、备身卫府、监门卫府。此四府不统外府兵,只统皇帝近身侍卫以及宫门守卫。   另外还有内军十二军府,内军则是亲勋翊三卫六军府,以及东宫亲勋翊三卫六军府,内军皆由贵族勋戚官员子弟充当。   整个大秦军队体系很清晰明确,规模也十分庞大,达到百万之众。   其中南衙府兵是属于战时为兵闲时为农的农兵一体,而禁军体系,则是募兵制下的常备军职业兵体系。   主要是从府兵中精选的年轻精锐之兵,他们当兵拿饷,职业军人。   至于南衙四府,则是府兵番上宿卫。   而内军,则是勋戚官员子弟充当,这些人充当皇帝的侍卫同时,也相当于是武官培训。   没有全面继承隋朝的府兵制,是因为大秦的国策是要不断开疆拓土的,因此必须有常备军,而不搞全面募兵制,则是因为全面募兵制军费太高,大秦也吃不消。   所以北衙禁军和南衙府兵,其实就相当于是两级军制,一般情况下,有北衙军就够了,若是战事规模扩大,或者内部叛乱的情况下,则开始征召府兵补充。   北衙军由皇帝直接统领,而南衙军由宰相负责。枢密院、兵部、十二卫、十二军分别掌握军令、军政、统兵等职权。   一般情况下,大秦朝廷只需要供养北衙的十二军以及南衙四府和内军即可,军费开支降低同时,秦军的战斗力又能保持。   而将来分封诸侯后,各诸侯国内的驻军,也一样还是在南衙十二卫府里抽调兵马,在其兵额之内。   南衙十二卫主将称大将军,北衙十二军主将则称上将军,品级皆为正三品。   四府和内军二十军府主将,则称为中郎将,品级正四品。   军改内容巨大,随之而来的也将是全军范围内的一次巨大将领对调。   十二位南衙大将军,十二位北衙上将军,四位南衙中郎将,十二位内军中郎将,再加上二十位左都督指挥使和二十位右都督指挥使,这么多职位,谁能上,谁不能上,足够让皇帝和宰相们头痛许久了。   好在有辅公祏的前车之鉴后,皇帝和宰相们相信,军改应当会比较顺利,不会再有人脑子发昏乱来了。 第929章 若为自由故   “陛下可有心事?”   一道温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皇帝抬头,发现长孙氏正关切的询问。   “你怎么来了?”   “是陛下让王内侍来通传,令臣妾今晚侍寝的,陛下忘了?”   这么一说,罗成才想起来,之前内侍省敬事房的王内侍过来请他翻嫔妃们的牌子,因皇后来了身子,李贵妃又在为父带孝,而郑妃和崔妃都有孕在身,因此皇帝便翻了长孙昭仪的牌子。   一般情况下,罗成是居住在兴元殿。   紫微宫分为朝区和寝区,在乾阳、文成、武安三殿之北就是宫中第一横街,东西两端分别通入东西隔城,街北便是寝区。   寝区的主殿是开元殿,南有开元门,这里既是皇帝寝宫,也是平常召见宰相听政之处,常朝则在西边的宣政殿。   再往北便是宫中第二横街,街北便是后妃们居住的寝宫。   皇帝所居的是主殿开元殿,他的左右和后方又有若干殿,是御书房等偏殿。   往北是贞元殿,他的左右与后方又有若干殿,贞元殿为皇后所居,周边诸殿则是其它妃嫔所居。   开元、贞元两组宫院前后相同,加上周围各殿,用围墙封闭,共同组成寝区。   在开元殿诸宫殿中,内侍省为皇帝在数十个房间里准备了三十六张龙床,每天晚上皇帝睡觉的房间都不同,甚至睡前罗成都不知道今晚会睡哪。   皇帝要临幸妃嫔们,偶尔会去妃嫔的宫殿,更多时间则是直接翻牌子由内侍传唤过来侍寝,四妃九嫔们侍寝后一般会留下来,但更低级别的世妇和御妻则是侍寝后再回到自己的居处。   第三等的世妇有婕妤、美人、才人三名号各九人,御妻则有宝林御妇采女三名号各二十七人。   当然,现在皇帝后宫除了一后四妃位满,连九嫔都还没满,二十七世妇也只有几人而已。   皇帝日理万机,每天忙碌政务,事情太多,这方面的时间便也少了。有时甚至经常好多天都不会召嫔妃侍寝。   这一忙,他甚至忘记了今天召了长孙来。   罗成拉着长孙在身边坐下,“刚想点事情,倒是走神了。如今北方平定,之前朕也宣布大赦天下,大业年间那些被裹挟从贼之民,只要他们肯回乡,那么过往之事就既往不咎。这道赦令下达之后,效果还是不错的,许多曾经从贼的,或者是避入山林的,也大都下山了。不过也依然还是有些人亡命草莽,啸聚山林,横行不法。”   为此,罗成下令各道郡县,命令各地的府兵、郡兵、乡勇一起出动,对于那些抗拒到底的贼匪严厉打击,缉拿搜捕。   效果还是非常强的,尤其是如今北方战事已定,朝廷有充足的力量来围剿这些贼匪,现在各郡报上来的捕获数字很惊人,达到数十万之众。   对于这些抗拒到底的贼匪,朝廷宰相们也各有不同看法。   有人认为,应当宽仁,全都赦免释放,让他们返乡归籍。   也有人认为,如今刚平定北方,许多地方还十分混乱,这种时候越发需要用重典,方能震慑不法,应当杀。   而这些主张严打的人,也有人认为应当只追究那些匪首和骨干,而也有人认为当全都处置。   “陛下是在为这事忧虑吗?”   “是啊,毕竟几十万人呢,这里面固然有许多穷凶极恶的亡命之徒,也有不少只是被裹挟的,也有人曾经犯过罪行,如今也想悔改的。”罗成点头道。   “那陛下是什么态度呢?”   罗成的想法是既得杀也得宽赦,把这些捕获的人全都认真的审讯甄别,加以区分。对于曾经犯下过重罪恶行者,不能放过,要明正典型,或公审处死以安民心,或贬为奴隶,或流放于边疆之地去殖民拓边。   而对于大多数,对那些只犯过些小罪,或是被裹挟的从犯,应当赦免其罪行。甚至对于那些贼人的家眷们,也不当牵连。   但是,他也得考虑这些人在当地确实名声不好,甚至害过不少人。   所以他又计划把这些人通通移民边疆,去充实如带方、武川、五原、西平、敦煌这些边郡。   “既然陛下有了主意,为何还要犹豫不决呢?”长孙问道。   “几十万人移民边疆,而且这些人多少有些劣迹前科,我担心把这些人全送去边疆后,会让边疆更加不好管理。”   长孙氏却道,“臣妾却以为,边疆之地偏僻荒蛮,条件恶劣,还得防范蛮夷威胁,所以正需要边民能够更彪悍一些才是。”   “哈哈哈,你这话说的在理,正好我还在考虑一事,就是打算把之前官府手里掌握的那些汉人奴隶,全都迁往边地,给予他们自由之身,让他们垦荒守边,充实边地。”   隋朝时就是官私拥有大量奴隶的时代,到了如今的秦朝,其实奴隶数量依然极多。大部份都是来自于战争等,比如罗成灭高句丽,前后从高句丽所掳夺的俘虏就达三百多万了,而对高句丽的战争还没完。   与突厥的几次战争,也让罗成得到几十万的突厥俘虏。   再加上中原内乱,也将许多贼匪、敌军贬为俘虏,更别说那些商人们自流球、林邑、新罗等地劫掠和贩卖来的大量奴隶。   外族奴隶数量多,但汉人奴隶也很多,私人拥有的奴隶不少,官府拥有的份额也大。   现在大秦虽说统一了北方,但拥有二十道之地,可总人口却仅有三千万左右,这还是包括了奴隶在内。   这个数量,远不及隋朝鼎盛时的近九百万户五千万人口。而现在大秦奉行对外开拓策略,因此辽宁、安东、云南、黔中、剑南、陇右、安南这些边疆之地,人口极少,尤其是蛮夷众多,汉人口的份额太少。   罗成希望通过把官府手里的汉人奴隶释放出来,安置边疆,以迅速的改善这一情况。   只是,把奴隶放为自由民,对于朝廷来说,这也是一大直接损失,毕竟每个奴隶都很值钱,此事必然会让许多大臣反对,何况那些汉民奴隶之所以为奴隶,也有不少人是因为曾经犯下的重罪等导致的,放免还良,也有风险。   “陛下,若从眼前看,这会让朝廷损失不小,可若从长远看,却对陛下的边疆国策大有帮助。”长孙氏一语中的。   罗成点头。   “你说的没错,确实利于长远。大秦现在人口的三成是奴隶,其中胡夷蕃奴占一成,汉民奴隶占有两成。这约六百万的奴隶中,官奴隶约占四成,这就是约两百四十万奴隶,把这些奴隶转化为边疆拓荒自耕农,朝廷就能新增许多租税,边地新增许多田地粮食。”   想及此,罗成终于下定决心,要推行这道决策。 第930章 权力的游戏   开元四年悄然来到。   今年是朝廷统一北方之后的第一个正旦,因此在年前,各道郡县的主官便都赶来京城朝集,甚至周边诸藩属也都特使者前来朝贺进贡。   中京洛阳,比往年更加热闹。   这里与两年前秦军刚入城时相比,已经完全变了个样,虽还没有完全恢复到大业年间的繁华热闹顶峰时,可也已经很有气象。   洛阳城外驻守了北衙的四万八千禁军,分属北衙十二军,从中抽调组成番上宿卫。   除北衙禁军外,还有自南衙十二卫中抽调出来的两万四千人组成的四府,负责京城治安、皇宫宿卫、宫门守卫等。   另外内军的九卫府,也还有七千二百人。   这些驻于中京内外的军队,就达到了近八万人的规模。   此时的洛阳城中,还有大量的少府寺的作坊和内侍省内务府的宫廷作坊,集中了大量的工匠、奴隶等。   加上城中的居民商户,外藩在京者,那些百官和其家眷,还有宫廷人员,整个中京洛阳城内,已经有三十万的人口。   若是把洛阳二十二县的人口全算进来,则达到了惊人的百万之多。   虽大秦设有六京,可如今北方一统后,天下暂时休兵后,皇帝却常驻于中原腹心之地的洛阳,于是天下的财富都往洛阳汇集而来,人口也都往这边流动。   大秦不禁工商,甚至鼓励工商,因为工商税收是如今朝廷的主要财政来源。据民部的最新统计,大秦开元三年,朝廷的盐税收入达到了惊人的一千八百万贯,而茶税达到五百万贯,酒税三百万贯,另外各类矿税也达到二百多万贯,仅专卖之税就有近三千万贯。   而工商税以及边市和港口的市舶税收入也很惊人,仅市舶税就达到了六百多万贯,其中边市的收入占大头,约四百万贯,市舶的贸易关口的税此时还少些,只有二百万贯左右。   而工商税也有八百多万贯。   这在许多大臣看来是不可思议的事情,毕竟隋朝时完全没有工商之税,也不禁矿产。   而大秦立国不过几年,如今还有江南没有完全收复,可一年的这些专卖税、市舶税、工商税等就达到了四千多万贯。   而税务总署还说潜力巨大,盐务局更是说只要时局稳定,那么私盐将被严厉打击控制,到时盐税一年能达到三千万贯左右。   正是因为有了这些钱,朝廷才能在这次军改中,推出府兵和禁军结合的新军制,编设了近三十万的北衙常备禁军。   要知道,兵部的预算,禁军养一兵,平均一年得五十贯开销,三十万禁军,一年就得一千五百万打底,还不算军械消耗、马匹耗费这些。   更别说,一旦打仗,军费更大。   反倒是正税的两税,其实去年收入不多。   粮食仅收入三千多万石,绢布两千多万匹。   “当初不少人都认为,这些工商市税和专卖之税,会让天下怨言,可现在只看到一片繁荣热闹,好像对百姓们来说并没有太大的影响,反而觉得大家手里似乎都有了点余钱,市场上的商品物资也多了起来。”   洛阳街上。   刚从交趾返回没多久的高士廉能切身的感受到这巨大的变化,当初他离开洛阳被贬往交趾的时候,感受到的是洛阳城的衰弱。   而如今再回来,感受到的却是这个城市的涅槃重生,一片生机勃勃欣欣向荣。   “陛下治理天下确实有一手,很多时候提出的策略,高屋建瓴,一开始好多人还明白不过来,可用不了多久,便能发现其高明之处。”   骑马与高并行的是他的外甥长孙无忌,“要说这税对百姓其实也有些影响的,比如说盐价是实实在在的涨了,而且涨的不少,但好在盐价虽涨,可朝廷供应齐全,盐质量比过去有加强,百姓倒也能承受的起,毕竟盐一年也吃不了多少,这价格也是公平稳定的。这边买盐多出了钱,但其它方面的各种摊派附加取消,尤其是这个摊丁入亩按亩征税,纳钱代役且直接计入两税,不额外征钱后,普通百姓的负担其实是减轻了许多的。”   过去的租庸调税制,基本上就是以丁为基础的税制,有丁就有租就有调就有庸,管你有没有田产,你均到田是这么多,没均到田也是这么多。   能足额授地的毕竟少数,而绝大多数人均不到田或只均到极少田,这就意味着他们承担的税赋不合理,承担了本身不该承担的重担,生活自然就苦。   而且,百姓最怕的还是役。   一年免费二十天的劳役,得自带干粮,有的时候这二十天还不算在路上的时间,为了去做二十天役,路上可能往返还得一两个月,更有甚至如遇上征辽东这样的大役,服个役运粮得运到自己破产,只能砍手砍脚以求逃避服役。   古人常说,普通百姓之家,若是不遇灾害战事,则辛苦耕作三年,能有一年之积余。可一年之积余,服一场大役,就能折腾光。   现在朝廷不需要百姓服这免费役,而是在每亩田中,再加征了一笔折役钱,朝廷官府遇工程时,再用这钱来雇佣百姓去做工。百姓去做事,则还有工钱,这样不会有损失。   更重要的是,折役钱摊入田亩,就意味着田地越多的人承担的这折役钱越多,普通百姓的负担就变相的减轻了。   “汉朝朝讲究黄老之术,无为而治,信奉中庸之道。这中庸之道就是不走极端,尽量不扰民,所以才有了文景之治,有了汉武之威。我们的皇帝陛下虽年轻,但仅通过这税赋制度,却找到了一个最佳的平衡点,朝廷的税赋增加了,但百姓负担却减轻了,真是太神奇了,尤其难得的是,还没有说是直接对富户豪强巧取豪夺,而是通过地税通过商税巧妙的把钱收上来了,还没引起太大怨言,真是难得。”   高士廉那是佩服的五体投地,以前他根本就没有想过还能这样干。 第931章 开元氏族志   想历史上的汉武帝,连年用兵匈奴,耗光了文景两位皇帝几十年的积蓄,最后靠着各种强硬手段硬抢,搞破产了无数富户豪族商贾,这才撑过来了。   可现在一对比,明显罗成的手段更高明啊。   就算是当年曾被无数人称赞的隋文帝杨坚,时人赞他手腕高超,可他的国策也未必比现在罗成的好。   “一面是能征善战,军队能打,深得将校拥挤。另一方面,又深懂治国之术,理财有道,这天下他不得谁得?”   长孙无忌对自己的妹夫也很佩服,“其实我仔细研究过后,觉得皇帝的策略,其成功的关键之处在于制度,设立了规则,一个让大家都能信服的规矩,然后大家都在这个规则内玩,于是便都相安无事。这不像是刘彻,玩规则玩不过,就来硬的横的掀桌子,吃相难看,大家都极不满。”   历史上汉武帝刘彻的种种政策,可以说已经算的上是一个暴君了。最后他没亡国,也算是赌国运侥幸赌赢了,但也赢的极其危险,这方面可以说他比杨广要强一点,但也只是运气更好些。   杨广也是刘彻式的人,也想赌,也不按规矩来,可他又没刘彻的底子,隋帝国才历一世,关陇集团之强大更不是汉朝的勋戚集团能比的,更别说隋还没有宗室支撑,偏偏他还打高句丽失败了。   于是杨广失败了,亡国了,被弑杀了。   罗成其实也是个强硬的人,但长孙无忌认为罗成虽强硬,但罗成又是个讲规则的人,这样的人,跟他玩,就算玩输了,但大家也能服气,况且,罗成还是那种处处给人留余地之人。   就算工商税这些和摊丁入亩,对贵族官员有利益损害,但罗成也不是只盯着一头羊薅羊毛,每头羊薅一点,然后还再给点甜头补偿一下,于是大家都能接受了。   “咱们皇帝这两年,派出许多官员下郡县明察暗访,调查案卷,听百姓民声,但凡那些地方豪强大族家声败坏,恶行乡里者,皇帝都收录名单,然后下诏,把这些大族豪强迁到六京,这也是仿汉初之时政策。”   把这些大族豪强迁到六京居住,一来免的他们再为祸乡里,二来也可以充实战后的六都,毕竟这些人皆为大族豪强,底蕴深厚,他们能带动消费,甚至让朝廷更好监管。   除去了这些人,地方官吏也更能少些阻碍。   这些人迁走后,甚至使得各地地方的吏治也能大大好转,毕竟过去这些豪强大族在地方上,还基本把持了吏治,甚至是世袭掌握。如今他们一走,连根拔起,过去盘根错结的势力也打散了,官府可以重新布局,另外招募任使新吏员,胥吏阶层也不再是过去的铁板一块。   与之同时,是《大秦律》在各地的全面推行,郡县官学雨后春笋般的建立起来,文化知识,不再只掌握在士族之手。   一面是推行律法,一面是普及教育,同时又加强舆论宣传导向,去除诸地的许多旧俗恶习,比如捣毁那些不被官府承认的淫祠,将许多蛊惑人心的巫师妖道恶僧等绳之以法,加强对僧道巫的管控,朝廷设立专门的管理衙门,给天下的寺庙道观颁给官府的认定文书,所有的僧道都要持有度牒才能出家,否则就是野道士野和尚,发现就要强制还俗。   更不许乱搞法会道场,不许随意收取香火捐献等,更给他们限制田额,禁止超额,且所拥之田地也必须纳租税。   正是在这一条又一条的政令之下,大秦虽入关没几年,但每到一处,都在飞速的安定下来。   秦军每攻占一地,要不了多久,盗贼就匿迹,豪强大户也不敢非为。   “当然,时间还短,也不可能一天就大治,也有许多恶官劣史,恶绅盗贼,但总的来说,是浑水在变清。”长孙无忌道。   “大乱之后,往往便是大治。”高士廉也点头道,天下士民百姓最终能选择罗成,也正是证明罗成是那个结束动乱的治世之人。   看着街道之上,行人熙熙攘攘,车、马不时经过。   仅看街道上大家穿的衣服,还有经过的车、马就能知道,当下大家的生活状态了。虽然不少人也身着布衣,还打了补丁,可衣服干净整齐,大家行走在外,身上脸上都很干净,这就是礼。   仓禀足而知礼仪。   面无饥色,虽行色匆匆,但脸上带着微笑。   街道笔直宽阔,干净而又整洁,路边的沟渠没有横流的污水,没有乱飞的蝇虫,每隔一段还能看到有专门的垃圾房和公共的厕所。   街上马匹的数量很多,许多人骑着马行走在街上,拉车的也以马为主,还有些老人妇人则骑着驴骡,街上几乎看不到牛车。   就连跟随在主人身边的奴隶们,也都精神面貌不错,衣着整洁。   高士廉也发现有不少不足之处,但这些都掩盖不了这座城市的活力。   这座城池到处散发着激昂的活力,他想起他离开洛阳时,那时的洛阳,已经慢慢变的如一潭死水。   不过十年,洛阳重新活跃起来了。   甥舅两人一直来到皇城前,递上符印,经监门卫的兵将查验过后,才得以进去。   穿过重城,经过重重的检验后,两人终于进入了皇宫,一路来到亿岁殿外侯见。   亿岁殿中。   “陛下,高士廉和长孙无忌到了。”   “传。”   两人入殿,皇帝自御案后走出,亲自站到阶前迎接。   高惊讶不已,想不到皇帝如此客气,慌忙上前拜见。   “你是观音婢的舅父,便也是朕的舅父,今日在亿岁殿也无他人,不用如此大礼。”罗成扶起高士廉,这位之前贬往交趾,贬为县主簿,后罗艺镇安南,便重用他为长史,他的才能得到罗艺的充分肯干。   这次罗成便调他回京,要授他要职。   “朕知你才华,又有干才,因此授你为礼部四司之一的礼部司郎中。”   礼部司是礼部四司之首,掌礼乐、学校、仪式、制度、衣冠、符印、册命、丧葬、赙赠等事务。   这是一个重要的职务,虽只五正品,但职权很重。   授他此职,显示出皇帝对他很期待。   “陛下,臣惶恐,恐有负圣恩。”   罗成笑道,“朕知道你的才干,了解你的品德,因此才授你此职,你莫要推辞。这里有一个重要的任务马上交给你,朕知道你北齐王族出身,对士族谱系十分了解。”   眼下,大秦已经统一北方,除了江南三道未平,基本上已经平定天下。   不过士族也还是大秦绕不过去的一个词,尤其是其中的山东士族,虽已没落,但性好矜夸,仍依仗祖辈地位,嫁女之时多聘礼,甚至相互联姻,大搞学术垄断,罗成认为这不仅有扰乱风气,甚至也是一种对抗朝廷之意。   因此他给高士廉的任务,就是让他与御史中丞韦挺以及翰林学士岑文本,国子监博士令狐德芬等人一起刊正姓氏,编撰一本《氏族志》出来,把天下的氏族都理一遍谱系,同时重新排定一个官方的排名。   压制那些旧士族,扶植有拥立之功的庶族地主,更要提高皇族罗家的地位,加强皇权。   一朝天子一朝臣,一代王朝当然得有一代新氏族当头。   其最终目的是既要彻底的打压自西魏北周隋以来的政治巨头关陇集团,同时又要打压一直以来垄断学术的关东百年士族,新修的氏族志,也是为即将开始的实封诸侯做准备,这将是开元诸侯分封预告版。 第932章 许和尚   许和尚如今是御前侍卫,七品带御器,隶属千牛卫府。   作为一名从小被遗弃在少林寺前的孤儿,他打小被少林收养,然后成为一名武僧。若不是隋末的这场动乱,或许他一辈子会呆在嵩山上,做一名棍僧。   皇帝入洛,北方平定。   许和尚原本想要重回少林,继续以往的日子。但是师父却要他留下,就留在秦皇身边当一名侍卫,还让他还俗,师父说这样对他好对少林也好,他不明白里面的原因,但却听从师父的话留了下来。   在洛阳的日子,倒是跟在少林时的日子没多大区别。   每天一早起来练武,然后当值随驾。不当值的时候,他则会练练武看看经书,偶尔也会去洛阳城里的几大寺庙里拜拜佛。   他在洛阳城里也有一座小院,这是皇帝所赏赐,甚至他还在大秦开元钱庄里有一笔存款,这笔钱有一百多贯,他平时吃用都是卫府的,并没有什么额外的花销。因此这钱他便和其它的同袍们一样,存到钱庄里面。而钱庄给他一张凭条,并且还付给他们利息。钱庄再用他们的钱,拿去借贷,收起利息差。   钱庄的这种运作手法,其实倒跟以前寺里的质库差不多。寺里有质库,百姓可以抵押借贷,寺里收息。   因为已经还俗,他开始蓄起了头发,头发抓起成髻,一开始的时候,总是不习惯,二十多年的光头习惯了,如今的头发总让他觉得不自在,但慢慢的倒也开始习惯。   今天,皇帝召见。   许和尚特意换上了干净整齐的银袍子,佩上了御赐的千牛刀。   等殿中传来内侍的传唤声,他便站在殿前整理了下衣襟,然后高声报名。   “许和尚,在皇宫当差可还习惯?”   皇帝对他很欣赏,不称他名也不叫他官职,而是每次都叫他许和尚。   “回陛下,习惯。”   罗成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习惯就好,现在有个差事要交给你,辛苦你跑一趟。”   “臣不胜荣幸。”   罗成给许和尚的任务,是让他回一趟少林。   “少林当初助朕夺取洛阳,功绩不小,朕一直记得。”   事实上,皇帝在夺取河南之后,很快就以实际行动酬谢了少林,不但将少林原本的两万多亩寺产全都交还给了他们,甚至又还赏赐了不少钱粮等。   不久前,朝中出了一项新的政策,就是设立了专门的佛道管理机构,以控制佛道教团发展,纯洁教团风气。   其主要的制度,还是控制寺观的数量,禁止私人建寺立观,须朝廷审批同意。其二,设立僧道官,全面加强僧道管理,同时规定了度牒制度,僧道剃度,都需要先取得朝廷的度牒,否则为非法。   再一个,就是对其经济的控制,严格限制其拥有田亩的数量,并规定了禁止寺观经营质库、放贷、经商等经济活动。   禁止寺观私自剃度,禁止寺观容留犯人。   佛教自汉代传入我国,而道教作为本土教派是在东汉末年产生,这两大教派在中土的发展极盛影响巨大。   拥有规模可观的僧道教团、数量众多的信徒,有雄厚的寺观经济,和不可忽视的社会影响力。   他们在经济、文化甚至政治上都有极大的基础。   一方面,佛道有积极的一面,佛道的信仰有时比法律的规范作用更大,可教化人民,阴翊王纲。   可另一方面,这种拥有强大经济和政治影响力的信仰一量突破世俗规范,其给朝廷带来的冲击力也是相当巨大的。   从南北朝时起,朝廷便开始立法规加强对僧道管理,但这一时期也是佛道两派互相攻击的混乱时代,他们或借用士族豪强或借助朝廷,相互打击,如南梁武帝就极为崇佛,甚至入寺中不肯还朝,要朝廷出巨款赎他。   而另一面,北魏武帝,却又灭佛。   这一切,都显示他们巨大的影响力,以及朝廷对其的失控。   在北周武帝灭佛的时候,当时北周国十分之一的人口都是僧尼,或依附于寺庙,寺庙数量达四万余座,僧尼三百余万口,相当的惊人,严重的威胁到了北周朝廷,最终为佛教带来一段惨痛的黑暗时代。   北周武帝灭佛,但他三十余岁就病逝,此后北周很快就亡国,杨坚篡位立隋。   杨坚是从小养在尼姑庵里的,因此他称帝后对佛教很尊崇,大肆发展佛寺,搞迎舍利子,办大法会等。   京城大兴,甚至有好几座占据一整个坊区的大佛寺。   而洛阳附近的少林寺,其实还只能算是隋时的一座不太出名的寺庙,但依然拥有两万多亩地的庙产,还有质库等放贷业务,可见其底子雄厚。   佛教在南北朝时是达到相当兴盛的状态的,魏武和周武的灭佛,其实都有特定的时代背景,就是他们的发展太过,已经触及朝廷底线。   只是北周武帝虽灭佛毁寺,但并不屠杀僧尼,只是强令还俗,手段还是很灵活的,只是太过刚硬,造成的反弹也是巨大,影响不好。   如今大秦几乎一统天下,也面临着方方面面的问题。   士族门阀是一个问题,这佛道也是个问题。   但罗成没有搞激烈的打压策略,而是希望能够寻求一个更灵活的方式。   如今的初步普查,虽然僧道没有如北周时多达几百万这么吓人,但也有百万之众。   当年北周武帝灭佛,强令僧尼三百万僧尼还俗,但后来杨坚再崇佛,于是无数的僧尼又重新剃度。   到如今,僧道的数量也是多达百万,全国拥有上万的寺观。   这还没算上一些其它的外来教派,比如景教等,另外地方上的各种小淫祠野神仙都还没算进去。   上到皇室贵族下到贩夫走卒,信仰佛道者众,简单粗暴的禁止肯定不行。   毕竟信仰者众,深入人心,且寺观遍地,经济实力不容小觑。   罗成的决策中心还是控制,而不是取缔。   禁之不能止,堵不如疏,只要能够控制的好,一样能为朝廷所有,起到积极教化的那一面。 第933章 回归本源   “陛下,可是最近传言厉害的禁佛道之事?”   罗成笑笑,“有心之人故意散播谣言,朕从没有说过要禁佛道,也没有这么想过,更没这样的打算。不过你在寺庙中长大,但也应当听说过佛道中也有害群之马,如佛教里的弥勒教,便数次做乱,而道教里也有如孙恩世奉五斗米,在东晋借教起兵叛乱之事,这些人依托佛道,居心不良,利用信众做乱,不得不防。”   许和尚听了,心里松口气,虽说还俗了,但对于佛教,在他心里的地位依然极重,那是难以割舍的,如血脉盘相连。   “隋杨时过度崇佛,也确实导致了佛教的混乱无序,大量私建寺庙,许多罪犯无赖冒充僧吕,行不法之事,败坏佛家风气,造成很不好的影响。因此朝廷呢,要推出律令法规加以管理,而不是传言的禁止。”   朝廷、道、郡、县四级,都将设立专门的僧道管理机构,负责管理天下的寺观以及僧道,因此天下所有的寺观都要登记在册,所有的僧道也要登记并发给谱牒。   “二十人以下的寺观,将合并居住,二十人以上的寺观保留,但一百人以上的寺观,将折分。对于合并后的空寺观,将折毁。”   “所有的现有寺观要登记,现有的僧道也要登记,并经过专门的佛道考试,考试合格者,发给度牒,而对佛道经义都不通解者自然不合格,将强令还俗。”   此外,朝廷还出律法,规定对于占用良田、占用民地的违规寺观予以拆除,同时,还对寺观的装饰、用具,以及规模规格等,都做出了具体标准,违观者将予以拆除、取缔等。   具体到规定了寺观不得起斗拱,不得彩画梁栋,除原有以外,不得再铸铜像、贴金、彩绘等。   京城设有僧录司和道录司,派出官员掌管天下僧道事务。道一级则设僧录局和道录局,郡一级设僧录处和道录处,县一级,也设立僧录房和道录房。   各级僧道管理衙门,主官都为朝廷命官,而副官中会选任一位有名望的僧道。   这些僧道官员,无俸有禄,且有专门的官袍和印信,其品阶为视品。   各级的僧道衙门,专则管理佛道事务,如寺庙的登记管理,如僧道的纲纪管理,剃度考试等等,僧道违法乱纪者,也交由他们专门处理。   此外,还有一个特别规定,那就是禁止妇女到寺观中烧香拜佛,妇人只许到尼姑庵、女道观中去,违者烧香妇人和寺观都要受罚,这一条的加入,是有官员表示为纯净风气。   寺观的规模还分为大寺观、中寺观、小寺观三类,大寺观为五十到一百人,中寺观为三十到五十人,小寺观为二十到三十人。   每个寺观都要严格按照自己的等级拥有僧道,不得超额,只有当有缺额时,才可再剃度,还得经过朝廷僧道衙门的考核准许方可。   同时,朝廷还规定,各郡的寺观,还采取十家互保的方式,即十座相同规模的寺院连结互保,相互监督,防止有私自剃度僧道,私自容留犯人,私自放贷占田等非法之事发生。   一家违法,其它家必须揭发,若一家发现,则其它九家没有检举者也都要受罚。   而各寺中,也一样是连坐法,十人一连,互相监督,不许勾结妇女,不许许安歇奸细,不许收容贼匪罪犯,不许摆荤设宴,不许赌博,不许占佃公产、不许四处游走……   每个僧道都颁授油牌,上面写有僧道年龄、外貌、籍贯等,由官员不定期检查。   对于违法僧人的处置,有徒刑劳改,有剥夺谱牒,有充军流边等等。   “大秦没有法外之地,没有治外之民,佛道寺观也不能例外。”   这一道道律令法规,都只有一个目的,管理,管理的最终目的则是让佛道回归本源,你崇佛信道可以,只要劝人向善不宣扬罪恶便行,至于其它的,你们就不要掺与了。   “每僧道田额十亩,不足者不增,超者过收回。若是寺观产佃给百姓租种者,田地直接收回授给百姓。”   这一条是最狠的,允许寺观的僧道们拥有田地,但最多只能一人十亩上限,且不许佃出收租,只能自种,自己不种就要收回。   按这样的新法规,少林寺拥有好几百僧人,而且他们还有大量的奴隶,也被称为净人,少林的净人上千,都是寺中的奴仆,做些耕种洒扫等事务。   他们的田地三万多亩,还有大量的寺产用以放贷,有专门收取抵押放贷的质库。   “因为少林有功,因此朕打算嵩山少林保留一百僧人,其余的僧人,则是让他们到边地建立新的寺庙,劝善宣仁。”   嵩山的少林寺给他们留一百个和尚,这是大寺的最高僧人上限,超出的那几百人,把他们安排到朝鲜、塞外、云南、青海等地去建个新寺,毕竟这些边塞之地,新移民们也一样会有信仰需求,寺观有时也能给予这些移民们心里慰藉,还是有不少作用的。   当然,少林寺这几百号僧人,也要考核的。   有一些一点佛教经义都不通的,这种要劝其还俗,而他们寺中的净人,也就是寺里所有的寺奴,则要放免还良。   寺里的那几万亩地,留一千亩给寺里,其余的收回朝廷。当然,朝廷公开的说法是给他们在边地置换,用以建立分寺,置办新的寺田。   当然,就算只留一千亩地,也一样是要交纳两税的,一样是按亩收租,租率一样,并且寺里也要按寺中规模财产,征收户税。   许和尚怔怔出神。   这一条条律法新规,简直是太严苛了。   虽然不是如王世充一样的明抢,但却给他们上了一道又一道的咒。   “佛寺道观,当回归本源,僧道们也应当重归信仰,世俗的事情,还是交由朝廷吧!”   罗成一句话,让许和尚不知道该如何辩解。   “许和尚,你如今是朝廷官员,但你也是少林出身,所以这次朝廷让你带宣旨官回少林,帮助宣读新规,向寺里的方丈长老们解释清楚。” 第934章 青苗法   开元四年的春天,似乎格外的寒冷。   洛阳城大雪纷飞,连下三天不止,城中许多房屋倒塌。   新任的洛阳府尹长孙无忌一面下令城中青壮全面出动,帮忙除雪救人,一面安置受灾民众。同时,还向金吾卫请求帮助。   皇帝派出负责京城治安的金吾卫帮忙救灾,还调了北衙禁军和内军出动。   因得到及时的救援和安置,城中百姓受灾者虽众,房屋倒塌不少,但压死和冻饿死的却只有十几人,不得不说这几乎是个奇迹。   在朝会上,皇帝对于这位新上任的洛阳府尹大为赞赏。   下朝之后,皇帝在亿岁殿中召见了洛阳府尹长孙无忌以及礼部司郎中高士廉。   听取了长孙无忌汇报的最新情况后,罗成很满意,雪终于慢慢停止了,灾情也控制住了。府库拔出了大量的薪炭以赈济百姓,许多房屋受损的百姓也被转移安置到安全的地方,大家总算挺过去了。   “城中有禁军府兵相助,情况倒不错,只是洛阳城外二十余县,可也有得到及时的救助?”   身为洛阳府尹,正三品的大员,年轻的长孙无忌不仅要负责城内,还要负责城外的二十余县,他是一百多万人口的长官,手心手背都是肉。   “回陛下,各县上报的情况,都很不错,洛阳府此次全面出动了府兵、郡兵和乡团、民兵们全力救灾,大家齐心协力众志成城,表现都极为不错。”   罗成满意的点头。   灾情年年有,关键还是在于朝廷和地方官府的组织救援能力,而这次洛阳府表现这么出色,最关键之处倒不全是长孙无忌的功劳,而是朝廷先前早有预案,因此当灾情发生后,各级官府按照预案,按班就班的执行就行。   长孙无忌的表现就好在他的执行能力很强,有好的预案,再有好的执行,于是一切都很好。   “雪虽然快停了,但依然不能掉心轻心,都说下雪不冷化雪冻,得做好防寒抗冻的工作,尤其是对于那些孤寡残疾,更要照顾好,你们洛阳府里的官员们,应当下去各县蹲点包干负责,县里也要派官吏下乡蹲点包干,乡里也要派吏员驻村。要形成层层包干,有专人负责,务必不使这场雪再冻死一人,再饿死一人。”   蹲点包干这种做法,可是后世天朝的强力手段之一,罗成觉得很实力。   “对于百姓被毁坏的房屋,官府也应当登记,可由朝廷适当的求助补贴一部份,然后再上报朝廷,朝廷会下拔一笔专门的钱款,用做给百姓们的无息贷款,以修补重建房屋,不能让百姓在这个寒冷的春天里,居无定所。”   罗成是个生活成长在后世的人,因此他有一个很强的体验,就是后世天朝的安稳。稳定是优先于一切的,也是一切发展的基础。   让百姓有地方住,有饭吃,就是安稳的前提。   给灾民发放无息贷款,同时打击发灾难财放高利贷的行为,便是罗成力主的。过去隋朝,因为税制的不合理,于是地方官员甚至没有俸禄,全靠职田收入。官府没有办公经费,全靠公廨田和公廨钱。   朝廷给一块地再给一笔钱,然后官府把这笔钱交给民间的豪强子弟,让他们去放贷,收取高利用做办公费用,其月息达百分之八,年息几乎就是翻倍,不得不说这是非常高的,对朝廷也造成了不好的影响。   所以现在罗成早取缔了这种公廨钱,并禁止民间高利贷。   遇到这样的灾情,他甚至特拔钱粮,给灾民发免费贷款。   甚至眼下刚开春,可朝廷已经在讨论通过皇帝的一项青苗法了。所谓的青苗法,其实就是百姓可以在春天向朝廷申请借贷一笔钱,用做购买种子或租借耕牛等等生产所需,然后到了夏收之后,再还本偿息,利息很低。   青苗法其实在历史上出现于唐末,北宋变法时加以改良,本是良法但后来因各种原因而歪掉了。   北宋时的青苗法,是把国家常平仓里储藏的粮食拿出来,折成钱然后放贷给乡下农民或城郭居民,然后收取利息。   这样做,一来可以打击抑制民间高利贷,二来可以缓解百姓所需。   青苗法的利息为两分,也就是年息百分之二十。   相比起隋公廨钱年息百分之九十六,明显要轻的多,比民间借贷也低的多。   但北宋的青苗法因许多反变法派为反而反,于是故意乱搞,还有一些不到位的地方,使得这项益法最终成了害民之法。   罗成正在讨论中的青苗法,则是半年贷,利息百分之十。春天贷的夏收后还,夏天贷的秋收后还。   青苗法本钱也是来自于国家的常平仓储备粮,朝廷拿出一半的钱粮来,用做本钱放青苗贷,支持百姓,然后收回钱本息之后,再用这笔钱,从那些产粮区籴买粮食。   产粮区的粮价肯定会相对便宜一点,这样籴粮入仓,既能保证朝廷的储备粮,同时这个粮食价格差,还能让朝廷也收益一笔。   罗成给青苗法设置了一条红线,那就是严禁官府强制百姓借贷,更不许把这笔钱粮外包出去放贷,而且常平仓的粮谷只许最多以一半来放贷。利息也是固定死的,禁止官吏私自加息,哪怕到期偿还不了,也不许继续复利加息。   并且,青苗贷不给九等户中的上三户,除非是遇灾年之时,情况特殊。   贷期半年,不得提前征收,以免出现表面一分息,实际因为提前收息,而使得真实利息为两三分的情况。   同时,还贷时,可以以钱以物,最终目的还是为方便百姓,尤其是支持普通百姓,免得他们困于债务。   而遇到如现在这样的灾情,罗成则是要朝廷出台一项救灾法规,让各地官府以义仓、社仓之钱粮,救援百姓,放粮赈灾以及免息借贷。   “还有一事,洛阳二十余县,有一百多万人口。据朕所知,均田令推行的并不算太顺利?”   “回陛下,洛阳之地,向来地狭民众,且此地处中原腹心,因此权贵豪门纷纷置地买田,兼并严重,朝廷虽以无主之地、官府公田分授百姓,但百姓得授田地依然要远低于其它郡县田亩数,平均下来,一丁授田仅二十亩左右。” 第935章 禁令   “还是太少了。”罗成摇头,虽说洛阳的田地比较肥沃,这里河渠纵横,灌溉系统发达。可一丁仅二十亩地,在这个时代的农耕技术来说,还是产量太低,因此收成也少。   一般来说,此时一户家庭五六口人,起码得有百亩之地,才能勉强过于温饱且有富余的日子。这一百亩地,得有二三十亩用以种植桑麻养蚕纺丝织布,剩下的六七十亩地才能用于种粮。   而这些地往往一般只能种一季,甚至还得轮种休耕,亩产也只能一石多点。万一遇上点自然灾害,百姓的日子便会很难过,甚至不免要借债欠钱,而一旦陷入债务之中,则很可能会让一户自耕农破产。   所以古人常说,耕种三年,而有积余。   新的两税法下,普通百姓的赋税是减轻了,但若是田地太少,依然会很艰难。   “之前朝廷推行公田和买政策,虽也有效果,买回不少田地,但洛阳不比其它地方,贵族官员、僧寺道观太多了。”   长孙无忌还有些话没说,那就是洛阳作为中京皇都,这里也遍布着皇家的庄园,此外,隶属于军队的屯田也很多。   朝廷虽有限田令,但贵族官员们都有官爵在身,他们的田额是很高的,一位亲王,其田额超过万亩。   哪怕是一位九品小官,他也有二百亩的田额。   更别说,京城之地,贵族官员无数,再限田,也注定不像一般地方郡县。   “无忌,这方面你有什么好的建议吗?”皇帝问这位年轻的大舅子。   “陛下新推出的佛道管理律令中,对寺观的限田臣觉得很不错,据臣所知,洛阳城里城外的大寺观,普遍都拥有寺田在万亩以上,中寺也一般有千亩以上,一般小寺都有上百亩数百亩之多。而且洛阳府内又寺观众多,这些寺观占田量之巨,极为庞大,若能清理出来,可新增数万顷之地,能给数万丁授田。”   “还不够。”罗成摇头。   和尚道士虽田产多,但洛阳府二十余县,也就那么千余寺观,全清出来虽不少,但面对一二百万百姓来说,一人也增加不了几亩地。   “臣唯一能想到的办法,就是限购了。禁止洛阳府本地户籍居民以外者在洛阳府境内购买田地,可避免占田。”   “对于贵族官员,也要进一步加强在六京和中原这样的腹心要地的田额。”   长孙无忌的意思,一位亲王,如果拥有一万亩的田额,那么在六京境内,最多只能各拥有其十分之一或更少的田额,其总田额不变依然是一万亩,但在洛阳其只能最多拥有一千亩或是五百亩地。剩下的田额,可以在其它地方购买。这样做的目的,则是避免在中原这样的人多地狭的地方占田太多,使得普通百姓能授分的田太少。   “朕的皇家庄园在洛阳有多少地?”   罗成突然问。   长孙无忌马上报出一个数字,非常惊人。   这些皇家庄园都是皇帝的私产,此外还有太上皇名下的田庄,有皇后、妃嫔们名下的田庄,都有许多。   这些地主要都是以前属于隋朝皇家的,然后自然现在归属于大秦皇家,皇帝拿出不少赏赐给了妃嫔、大臣们。   “朕让内侍省整理一下,保留十分之一的庄园,然后其余的全都置换到地广人稀的边疆之地去,置换出来的地,你拿去分授给百姓吧。”   “陛下圣明!”长孙无忌激动的高呼,他没想到,皇帝居然如此大方。要知道,洛阳的土地,当然是比其它地方的好。   洛阳城一亩地,甚至能当的上河北两亩,当的上江南三五亩,当的岭南十亩八亩,至于如陇右关外这些地方,那一亩能当几十亩。   可皇帝却愿意带头,拿出九成的洛阳皇庄来置换到边疆去,这对他来说,那真是极大的支持了。   “当然,洛阳身处中原腹心,又是京畿重地,不管怎么说,都肯定是人多地少的,因此仅是抑制兼并还不够,也得想办法多迁些百姓到边郡去。”   罗成要求长孙无忌想办法,从洛阳二十二县中,每县选出一到两千户,准备迁移边疆。具体的标准,就是贫困无产者,或者是此前有不良纪录的比如加入过贼匪的,或为寺观佃民者,或是放免还良的原奴隶等,把这些人干脆迁到边郡,给他们在那些地广人稀的地方,授足田地,充实边疆,拓荒殖边。   一县迁走一二千户,则就能收回约十万亩地,剩下的万户人家,按每家两丁算的话,一人能新增五亩地,一户就能增加十亩。   而通过寺观收田、公田买回,新的限田令等多项措施,预计一丁能达到三四十亩左右的授田,这样一来,一个家庭就能有七八十亩,甚至是百亩之地。   自耕农的增加,尤其是大量能够有富余的自耕农,能够让国家更趋稳定。   “百姓所授之田为露田,禁止买卖,身死田收。而对于私田买卖,必须到官府立契,并按交易价格征收一分的契税,规定,契税由买方交纳。”皇帝敲打着龙椅扶手,对长孙无忌说道,“把这条记下来。”   私田买卖,必须登记立契,必须过户,还必须交税,税率百分之十,这税不低。而这样做的目的,自然是要增加土地兼并的成本,同时,朝廷还能从中得到一笔税收。   不过罗成也知道,这年代的置地,就跟后世的买房一样,似乎成了一个硬投资,有赚不赔的买卖。   有钱了,第一选择肯定是买地。   所以契税也仅仅有一点点限制作用,关键还是要对地狭人多的地方,加大禁购和限额还有人口分流,并禁止普通百姓把所授之田交易买卖,如此才能保证有绝大部份的土地,能够一直分授给普通百姓,让他们成为拥有田地的自耕农,而不是一两代之后,又成了失地的佃农。   对于一个新建立的王朝来说,罗成不仅要关顾眼前,更要放眼未来,作为开国之君,他得把一个良好的制度框架建立起来。 第936章 罗秦单李、阎崔郑周   高士廉在偏殿等了许久。   他本以为很快能受到召见,结果这一等就是一个多时辰。眼看着午餐时间都到了,皇帝还没有结束与无忌的召见。   一位宦官进来,提着一个食盒。   “高郎中,陛下还没有结束与长孙府尹的召对,特命某前来送餐,请高郎中在此先用午餐,稍后陛下召见高郎中。”   餐盒打开,内侍取出了四菜一汤来。   菜式简单又很精致,每个菜份量不多,两荤两素再加一个汤,闻的香气扑人。在这里坐了一个多时辰,虽说有火烤着,但也确实是饿了。   大秦的官员们,都有工作餐。   大家早上吃了饭到衙门上班,午间就在衙门吃饭,餐钱由衙门出。餐后休息一会便继续上班,然后到黄昏时散衙下班回家。   一般情况下,官员都是不住衙门的。   当然,若是有单身的官吏,衙门也会安排宿舍给他们,有的是直接在衙门后院安排房间,有的是另行租住。   宰相们每天下朝后,上午也是在宫里的门下省政事堂当值处理公务,他们每天的午餐,都是皇帝让御厨烹饪,特赐在政事堂廊下用餐,等级规格就要高的多,足有八个菜,且十分精致丰富。   这是宰相们才能享受的特殊待遇,有时臣子们奉召入宫面奏,若得皇帝特旨,也可以到政事堂廊下用餐,但一般非三品以上重臣,是不好意思去的,一般都会推辞不受。   当然,也有如现在高士廉一样,皇帝让人给他送一份过来。   对许多官员来说,其实更愿意吃送餐,毕竟级别若低了,跟宰相们共餐,是压力很大的事情。   烧鹿尾、炒牛肉,然后是韭菜炒鸡蛋,再加一个清炒菘菜,然后一个紫菜汤,高士廉吃的很满足。   鹿尾牛肉可都是好东西,一般人可吃不到。就算是官员,也不是随时都能吃到牛肉的。   饭吃好,又坐了会,才终于有内侍过来传唤。   “长孙府尹已经结束奏对了吗?”   高士廉问引路的侍者。   那名年轻的内侍宦官只是点了点头而已,并没有与他搭话的意思。高士廉见状,不敢再问,生怕犯个勾结内官、窥探禁中之罪。   见了皇帝,发现皇帝还在吃饭,一边吃饭却还一边在看着奏章。   “臣礼部司郎中高士廉拜见吾皇!”   罗成抬起头来,“让你久等了,赐坐。”   内侍取来一个蒲团,高士廉只着袜子跪坐其上。   “朕正在看你编的氏族志,一百卷,这么短时间里,你们编好了一百卷的氏族志,很用心啊。”   罗成先是称赞了高士廉他们的辛苦,可接着话锋一转。   “但是朕看到氏族志中收录二百九十三姓,一千六百五十一家,却是以博陵崔氏第二房的崔民干为第一等,朕有些意外,很是意外啊。想山东士族,五姓七家为首,在北朝之时确实曾冠盖一时,然如今世代衰微,全无冠盖,而靠以婚姻得财,不解为何卿等独重之?”   高士廉听到皇帝这话,大为惊讶。   他奉命修氏族志,以自己的理解当然就是要为贵族门阀们修定谱序,毕竟自魏晋起,门第制度兴起,特别是九品中正制后,士人入仕,国家取士,那都是要以门第为依据的。因此士族最重谱序,但各家发展久远,不免谱序浩繁,因此往往有许多人便冒充世家等等。   在接到这个任务后,高士廉等找来了当世最有名的几位谱牒大家,由这些最权威者疏清整理各大士族郡望的谱系,然后再给他们排定名次。   最终他们排出的这个大秦王朝士族门阀排行榜的第一名,便是博陵崔氏。博陵崔氏是五姓七家中的一家,在清河崔和荥阳郑衰弱后,其家族便渐为山东士族之领袖。   可谁知道,皇帝现在却对这个排名非常不满。   因为这根本不是他的意图。   皇帝修氏族志做什么?搞这个排行榜干什么?   难道是要给那些傲慢的士族捧臭脚?   当然不是,他是皇帝,他开创了一个新王朝,怎么可能去捧那些老牌士族门阀的臭脚?想当年,皇帝还只是一个山东小吏的时候,就敢硬刚荥阳郑氏了,现在都当皇帝了,还需要捧他们臭脚吗?   捧他们的臭脚,对于大秦皇帝和大秦皇朝来说,又会有什么好处呢?   皇帝修氏族志的目的,还是稳定。   稳定什么?当然是要稳定一个新的贵族士族集团出来,以彻底的把旧士族给打压下去,让有开国之功的这些新贵族们站上来。   博陵崔氏的崔民干不过是一个侍郎而已,于大秦开国更没有什么重要的功勋,他排在榜首,那么大秦这些开国功臣们排哪里去,甚至,大秦皇帝的罗氏家族排哪里?   皇帝的脸色越来越不好看,语气也越来越重。   他直接把高士廉他们拼命赶出来的这本氏族志扔到了殿中,“好好反思一下。”   高思廉没想到辛苦这么久,不但没有得到半点表彰,反惹来皇帝的如此不快。   “还请陛下明示!”   他原以为修氏族志,就是为各大士族门阀整理谱序,因此自然是把那些历史久的门阀排在前面,可现在皇帝却明显对这个方向不满意了。   “不须论数世之前,止取今日官爵高下做等级。”   皇帝终于直言不误的告诉了高士廉他修氏族志的本来目的,不是给旧士族们立碑做作,而是要为大秦王朝的功勋之家定地位。   此时的士族,主要就是四个地域集团,并各有所尚。   比如说山东士族尚婚娅,江左士族尚人物,关中士族尚冠冕,代北士族尚贵戚。   可以说,关陇集团其实入隋后就开始解体,在杨家父子两代的努力打击下,已经不复西魏北周时的那般强盛,虽然也有杨玄感叛乱反隋,但最终还是被镇压。   杨广也因为打击关陇贵族太急,导致几乎跟关陇贵族同归于尽。   而江左与代北士族,到眼下大秦立国,几乎是已经没落。   唯有以崔卢郑李王为首的这五姓七门代表的山东士族集团,虽经北齐灭国,以及隋末战乱的接连打击,势力衰弱不小,但依然根深蒂固,到了此时,也依然有一定势力。   尤其是山东士族因为喜欢搞联姻,清河崔荥阳郑都早早与罗成联姻,因此算是在隋末战争中站对了队伍,眼下依然还保持着他们的社会地位。   甚至连房玄龄、魏征等宰相,也都争相与这些山东士族联姻。   这种情况,让皇帝很不爽。   因为士族的强大,必然会影响到皇家的权威。   这些士族尤其是掌握着学术,甚至在地方上有很大的经济势力,若是不加以控制,便可左右舆论,甚至影响到朝廷以后的取仕,威及到统治根基。   这是不允许的。   特意选高士廉带头来修这个氏族志,一来因为他是皇帝亲戚,是长孙氏的舅舅,属于外戚,二来高士廉是北齐王族出身,他并不属于山东士族集团,本以为这位皇家外戚能领会到他的意思,谁知道这氏族志一送上来,结果却还是捧了山东士族的臭脚。   “大秦开国立朝,氏族谱系当重新定立,其排序等级的依据,应当是对朝廷建立的功勋。因此,这第一等,自然是大秦皇家罗氏!”   大秦皇家罗氏,这个才起家三代的家族,根本称不上氏族,但现在皇帝明确表态,皇家罗氏就要列在第一等,为天下第一姓。   “臣,领命!” 第937章 贵族志   罗成直接点明,并列出了新氏族志的第一等级。   高士廉恍然大悟,若是按他们之前的思路,这罗家怎么也不可能荣登榜首的,甚至他们之前评定的等级,皇族罗氏,是以襄阳罗氏列在了最后一个等级榜上的,因为罗成的祖父罗荣,是贫民出身,再往上数十几代,都找不到一个名人。   而皇帝罗成又不屑于搞攀附名人,乱认祖宗这样的事,他不是李渊,当了皇帝后,非让大臣们给他七拐八连的认到了老子李耳的门下。   甚至就是西凉皇帝那个祖宗,都未必是真的。   本来李家是赵郡破落户出身,也就是说他们家以前是在河北赵郡,注意,这个赵郡破落户并不是说他家是赵郡李氏,只是跟赵郡李同在赵郡而已,并不是那一支的。   后来李家随宇文泰出头了,于是便也开始樊附名人,为了自抬身价,便说自己是陇西李氏。   硬生生的把自己挤进五姓七家之列,但实际上,关东士族们根本不承认这事。   罗成当皇帝前没有攀附过名人,当皇帝后也不曾有这样的打算,他就是襄阳罗氏出身,祖上十八代那都是平民百姓。   甚至多追几代,都已经查不到谱序了,毕竟普通小民,不可能跟大族一样修谱。   但是现在皇帝说了,所有的士族都是先辈们开创,后世子孙经营积累起来的,一代又一代的努力才有了后来的士族。   现在,旧士族们成为过去式了,他罗成要率领大秦的勋戚们,开创新的氏族时代。   因此,他皇族罗氏,便自然而然要成为这个新氏族志排行榜的第一位。   皇族罗氏占据第一等第一家。   然后第二等便是以外戚次之,外戚首当其冲是谁?自然是皇太后家秦氏家族,因此齐郡历城秦氏便排在第二等第一家,然后二等第二家便是皇后家族济阴单氏家族。   再接着是四妃的家族,分别是李贵妃家的陇西李氏,阎妃家的榆林阎氏、崔妃家的荥阳崔氏、郑妃家的荥阳郑氏。   接着是太上皇的诸女婿家,如齐郡的周氏、王氏、赵氏、杜氏等。   第三等,则是诸宰相之家,以当今的十一位宰相家族列入其中。   第四等,为诸功勋大将之家,以受封为公侯的那些武将排列其中。   第五等,以本朝任三品及以上的职官大臣排列其中。   第六等,以伯子男等贵族排列在上。   第七等,以郡太守等四五品职事官等排列其中。   第八等,以获五品散官者列其中。   第九等,以获五品军功勋官者列其中。   高士廉仔细的听完,发现按皇帝的这个旨意,那么他们之前修的那一百卷的氏族志完全可以扔掉了。   新的氏族志,是完全不管以前的士族名望家声这些的,只以本朝的官爵职位高低为依据。   皇族第一等,然后是皇亲国戚第二等。   第三等是宰相,第四等是公侯,第五等是三品以上大臣,第六等是伯子男封侯,第七等,郡太守等四五品的职事官员,第八等是获得五品散官,而第九等,就是连没有官职,但有五品以上军功勋官的士卒都能列入其中。   原来的那些旧士族,管你是山东士族还是关陇士族,只要你不是外戚家族,不是有爵位者,不是五品以上的实职、散阶、勋官获得者,便全都无资格进入。   且进入氏族志还有一个标准,就是只录本身以及昆弟子孙。   如崔氏郑氏这样庞大的家族,就算是外戚,但也只录妃子的父亲、叔伯和兄弟,至于其它的支系,都无资格进入。   原本第一等第一名的崔民干,在新朝既非外戚,又不是功勋封侯,仅有一个侍郎之职,不过是正四品下,因此他的家族博陵崔氏,也仅仅只能排到第七等。   按新标准修,姓氏榜估计能增到三百多姓,而家族榜能增加到三千多家,崔氏得排到姓氏榜百名开外,家族榜千名开外去了。   之前高士廉的氏族志,上面的一千多家,那都是魏晋以来的士族门弟,真正的累世冠冕之家。   是纯以郡姓作为门第等差的。   这也是最传统的排行法。   之前的标准就是尚姓,以郡姓为基础,可现在皇帝却要尚官尚爵,以爵位官职为依据。大量根本称不上士族的家族姓氏,也上榜了。   完全否定了魏晋以来的门阀观念,全力扶持大秦的功勋官员统治集团。   说到底,其实就是新门阀与世封制,就是为皇帝即将开始的实封诸侯做准备依据的。   大量军功起家的寒门庶族,甚至是地主、平民,也终于能够跃然登上这个新氏族志,在皇帝的帮助下,开创一个新的士族。   高士廉得了这道明确旨意,返回衙门后,立即召集一众同僚,口传皇帝旨意,全面重修氏族志。   众人震惊之余,但还是如实奉旨修订。   结过日夜加班的努力,终于,高士廉等很快又新修订出一本氏族志呈到御前。   新修订的氏族志,收录三百三十五姓,五千六百八十七家,分列九等。   在这份谱序中,最低标准就是五品,或勋官或散阶或实职。低于五品的,全都无资格进入。   大量的旧士族,哪怕是百年士族,甚至几百年士族,可就因为没能跟崔郑等家族一样及时的站队,没赶上趟,未能授官获爵,于是榜上无名。   高士廉捧着新修订好的氏族志,与一众同僚们面面相觑,都有些唏嘘不语,甚至有点心里没底。   连范阳卢氏这样的士族领袖,都没有能进入五千六百八十七家的榜内,是否会有些太过,这样的氏族志颁布之后,天下能够认可吗?   五千六百八十七家,倒有近半人的家族谱氏空荡荡的,他们都是普通百姓出身的军校,往上数八辈,都找不到一个当官的,甚至是读过书的。可现在,也全都名列氏族志上了。   岑文本翻看着他们费尽心神的心血,苦笑着道,“我觉得这应当叫贵族志。”   温大雅等人听了,也都是一笑。 第938章 除爵夺封   被温大雅等人称为贵族志的开元氏族志新版送呈皇帝之后,果然令皇帝十分满意,仅仅只是略做修改几处之后,便下令秘书省刊印雕板,然后印刷万份颁发。   除氏族志上五千余家,每家赐一份外,还令天下二十三道二百余郡一千余县皆颁赐,令宣扬通告。   此志一出,天下哗然。   尤其是许多旧士族,震惊的发现,他们这些数百年的老士族居然榜上无名。   而新氏族志上大半的家族,他们以前根本闻所未闻。   天下二百余郡,每郡都冒出来许多新的郡望贵姓,细一打听,好多人十年前甚至都还只是个贩夫走卒,甚至曾经还是个奴隶,如今也凭军功勋爵,赫然列于榜上。   随着氏族志一起颁布的,还有朝廷最新公布的爵位调整。   朝廷正式推出了实封爵位和封虚爵位。   这次的调整,除了实封虚封的调整外,最大的变化还是许多旧贵族忽然间除爵了。   这里面包含了大量关陇贵族们,许多贵族是从北魏时起就爵位传承,到现在都是历经数个王朝,也有更多的是起家武川的关陇贵族们,他们历经西魏北周隋,然后入秦,原本大秦开国之初,他们的爵位是被承认的。   但这一次,好多人的爵位没了。   有些人因为及时的归附还好些,但爵位也大大降低。   洛阳城中。   窦府。   窦抗接到朝廷的最新诏令,他的岐国公爵位被收回了,他兄弟窦庆的陈国公爵位也被收了。   厅中,空气似乎被凝固。   窦抗兄弟俩坐在那里一言不发,面沉如水。   “大哥,你倒是说句话啊,咱们总不能就这样一声不吭吧?”   “说什么?还能说什么?成王败寇,得天下的是罗家,又不是我窦家婿李氏。”窦抗叹气,“我早估计着会有这一天的,只是想不到还真的来了,来的这么快,下手的这么狠。”   窦抗出身河南窦氏,这个河南籍贯很有意思,就跟长孙无忌也是称为河南长孙氏一样,他们其实都是早年北魏的代北之地的豪强或干脆就是鲜卑人。   后来北魏将都城从平城迁往洛阳,于是大量的鲜卑贵族们便把籍贯改成了河南。   窦抗是隋朝洛州总管窦荣定之子,李渊的妻兄,其家族也是关陇贵族的核心家族之一。早年入太学读书,与李渊还是同学,后来任千牛备身,再出任梁州刺史、岐州刺史、幽州总管等职,袭爵陈国公。   后因受杨广猜忌,被免去官爵,陈国公爵位由兄弟窦庆袭爵。   李渊起兵入关之后,窦抗立马前往投奔,于是被李渊倚重,在短命的唐王朝先后任将作大监、纳言、左武侯大将军等职。   李渊从不称窦抗之名,向来呼他为兄,宫中更是称其为国舅。   大唐立国后,评定功臣,窦抗和堂弟窦轨皆名列其中,窦轨封酂国公,窦抗封岐国公,他的兄弟窦庆依然是陈国公,一门三国公,可就其显贵。   可谁能料到,李唐是个短命王朝,还没撑两年,就被打进长安灭国了。   窦氏家族自然也就只能归附,然后举家回到原籍洛阳。   到了洛阳后,窦抗就感受到了新朝对他们家族的冷淡,窦家几乎和李渊家族一样,受到冷遇。   原本还保留着爵位,起码还是个贵族。   可现在他们三兄弟的国公爵位全都被除去,兄弟三人的散阶都被免去,于是虽未下旨为民,可实际上已经没了官身而为庶民了。   氏族志上,他们河南窦家这样的关陇名门,连五千多名的大名单都没挤进去。   不仅是窦抗三兄弟的国公爵位被夺,实际上整个河南窦家所有的子弟,爵位官阶勋位全都除掉了。   从贵族之家,一夜之间就成了平民百姓之家。   “大哥,我打听了,李家比咱们家还惨。”   窦庆叹气说道,本来皇帝授玄霸为唐国公,还给李世民留了敦煌郡公爵位,去年还授他武川郡司马之职,但据说李世民桀骜不驯,拒不赴任,终究还是惹怒了皇帝。   因此这一次皇帝干脆将他削籍为民,并下诏迁往带方郡为屯田民,让地方看管监视。就连李玄霸,都因此受到牵连,被降爵为赵郡开国公。   这一次皇帝下手很狠,一次性削掉了两千多个爵位,降爵无数,被削掉的基本上都是那些前朝爵位,好多是从北魏西魏时就传下来的贵族之家。   另外还有大量被削被降爵的,则是先前统一之战时那些投降归附的,既有隋朝官员,也有一些割据势力的官员,还有不少贼匪乱军,当时好多人都授了爵,而这一次对这些人也来了一次集中清理,归附封爵后没有什么贡献,甚至行事不检的,都被处以削爵和降爵的惩罚。   国公的爵位,总共就保留了三十多个,郡公有三十多个,县公有四十来个,加起来不过百来个公爵。   侯伯加起来有三百多,子男加起来三百多。   总共一起,也就七百来个。   实封爵就这七百来个,其余的便是虚封爵,虚封爵最高为侯,约封了五百来个。   “他娘的,姓罗的就是过河拆桥啊。当初那个豪爽大方,只要归附,那就是公侯相待,可如今呢,既除爵又罢官,这是鸟尽弓藏!”   窦抗对兄弟道,“你这就说错了,对于罗成来说,我们连弓都算不上,因为在他眼里,只有他的那些从龙的文武将士,才算是弓,我们,我们是那兔子。”   窦庆只觉得胸膛憋的慌。   他对于河南窦家没能上氏族志倒没多在意,反正现在那氏族志也被人称为勋格、贵族志,甚至有人称为暴发户谱,因此上了还觉得恶心。   可罗成这边夺爵罢官,那边又搞凭官爵等级限田,超出要和买或置换,以前还只是置换超过的三分之一,这回却要动真格的,超出就换,说是置换,可拿洛阳、长安的地,去换那辽宁、陇右的地,谁肯?   但现在,皇帝还真就这样做了。   这才刚开元四年,还有江南三藩未定,皇帝却已经迫不急待的向他们这些人开刀了。   “大哥,罗成这是出昏招了,他这一刀,不知道砍了多少旧贵族旧士族,又引多少曾经的枭雄反王好汉们不满,我觉得这是一个机会!” 第939章 顿悟成佛   嵩山。   许和尚带着通政司的一位六品的绿袍通事舍人骑马来到山下。   远远的,早有接到消息的方丈带领着一众寺僧下山前来迎接。   广丈道信看着身穿飞鱼补服的许和尚,觉得有些陌生了,这个自己当年在山门前捡起的婴儿,如今脱去僧衣换上飞鱼袍,腰配千牛刀,显得是那么的高大,甚至有了一股子威势。   “方丈!”   许和尚上前便拜,方丈连忙让过。   “施主如今已不再是佛门中人,也不是这寺中之僧了,贫僧岂敢。”   许和尚愣了一下。   那位年轻的通事舍人笑着上前先对方丈行了一礼,然后请方丈准备香案,迎接圣旨。   诸人回山。   寺中大雄宝殿前,年轻的通事舍人宣读圣旨。   开头门下二字,令方丈也不由的清楚,这不是一道中旨,这是经过三省的正式旨意了。   圣旨很长,卷轴足有丈长,其中的内容更是用词优美,一看就知道是出身翰林学士们之手,方丈是有文化之人,虽是出家之人,但也博览群书,甚至能够做诗写赋,因此还是马上就听明白了这些华丽语语之下的圣意。   皇帝特赐方丈为护国法师,又尊南天师道分支上清教王知远为护国天师。   王知远是号称山中宰相的南朝著名道士陶弘景的弟子,陈后主与隋明帝杨广都称以弟子礼问以仙道事。   此时天下道派,天师道其实并不是最强盛的,最强盛的是北方的楼观道,就算是天师道也还有南北天师道之分,可皇帝却偏偏没有尊终南山中实力更盛的楼师道的观主为天师,却尊了南天师道的一个分支的茅山上清派王知远为天师,确实足够令人玩味。   就算是少林,其实在此时的佛教诸宗中,也不是实力排前的,方丈的名望也并不很高,可皇帝却偏偏就赐封他为护国法师。   方丈心知这护国法师不好当,这不,皇帝的佛道改革就先从他们少林起了。   这位通事舍人除了来宣旨,还要来主持一场佛经考试,通过者才能发给度牒,通不过者就要强令还俗。   更别说就算通过的,也不是都能留下来。   方丈还将入洛阳接受僧录司的天下僧正一职,这是僧录司的副长官,其长官为僧录事郎中。   授衔封官虽是好事,可少林此时非天下佛门之首,方丈也非佛界权威,却给他这荣衔官职,摆明了是要架在火上烤了。   更何况,接了这衔职,就得率先开始在少林改革。   这偌大的少林,多少代的积累,才有了如今的规模,却只能保留一百僧人,所有的奴隶都要放出,田地也只能留一千亩。   虽然皇帝说要为少林在带方建东少林寺,在广南建南少林寺,在武川建北少林寺,在敦煌郡西少林寺,乍一听,确实很了不得,皇帝敕旨朝廷修建,四座分封都将是五十人的中寺规模。   各还赐给一千亩僧田。   只是如此一来,这嵩山的少林,却不免要衰弱。   佛寺本是世外清静之地,修行之地,可既然在这红尘之中,就没有谁能超脱世外。就连这少林也一样,拥有三万多亩寺田,万贯寺产,拥有数百的寺庙净人奴隶,这使得少林里的僧人们可以建起雄伟的大殿,立起高大的佛像,为佛像树金身绘彩漆,让他们可以自己训练抄经人,抄写经书翻译经书。   表面的法像庄严之下,是离不开那份庞大的寺产支持的,而这些寺产的保障,又离不开朝廷和官府的支持,否则就会如王世充据洛阳时一样,一道命令,就会有无数兵马过来强夺寺产,收走寺财。   现在,皇帝给了他护国法师之衔,又授他天下僧正之职,这是皇帝给的赏赐,换他的效忠。   在皇帝面前低头,方丈觉得很正常,没有哪座大寺哪位方丈敢于藐视皇帝,除非是一个野和尚,反正无根无基,逍遥自在,但他不行。   “贫僧领旨,谢皇帝恩!”   最终,身披着紫金袈裟,头顶明亮的大和尚,还是上前领旨谢恩了。   那位年轻的通事舍人似乎一点也不意外,作为读圣贤书的儒教弟子,他对于佛道的感观只能说一般,三教之争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   在中土实力更强大的儒教子弟,都需要货卖帝王家,释教又如何能超脱于物?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宾,莫非王臣。只要是在这阳光普照之地,不论是世俗还是世外,皆是大秦天子所辖,世俗世界归皇帝管,世俗之外的也归皇帝管,大秦皇帝是天之子,不论儒释道还是士农工商,皆须服从皇帝的意志,皇帝,才是世间唯一的代言人!”   这番霸气的话宣下,方丈一句反驳之言也没有。   释道儒三教之间可以争论,可以攻击,但皇帝的话不可争论不可攻击,尤其这位天子,还是方丈看来是魏晋三百年来的最强者,就更不可争论攻击了。   方丈相信,佛道两教肯定会有人反对皇帝的新政,肯定会有人对抗,但他不想当这个出头人。   “方丈,从现在起,你就不仅仅是嵩山少林的方丈,你还将是大秦护国法师,是天下僧正。既然你已经接下这恩旨,那就要好好的为皇帝办事。你须知道,要在中土传播佛法,发展信众,这都是离不开皇帝的允许和支持的。煌煌百万大秦甲兵,风行天下,从无敌手,秦军将士的铁骑与战刀,绝不会有人愿意试的。”   别人或许不知道皇帝为何要尊这少林方丈为护国法师,他却是知道一些的。   盖因为如今佛教诸派林立,而少林是当年北魏孝文帝为了安置他所敬仰的印度高僧跋陀尊者,在与都城洛阳相望的嵩山少室山北麓敕建而成。   少林是禅宗祖庭,但比起长安城的密宗祖庭大兴善寺却不论名声还是规模都小的多。   密宗此时的影响力极大,可皇帝却选了禅宗少林。   据说皇帝说了这样一句话,禅宗不是汉传佛教,又不离汉传佛教,是中土化后的佛教。他们没有生搬硬套天竺的佛经戒律,而是依据中土风情地理人士风俗等,博采大小乘戒律中适合中国国情的合理部份,制定出一部全新的管理制度。   更重要的是,今年才四十二岁的少林禅宗方丈四祖司马道信,是一个对佛法很有独特悟性之人,他提出的佛性人人皆有,顿悟成佛之说,虽还未系统化,但已经使繁琐的佛教简易化,一面也使得天竺传入的佛教更中国化。   相比起大兴善寺、青龙寺等这些大寺都喜欢引入天竺僧人,大量翻译天竺佛经的做法,无疑少林道信方丈的这种人人皆有佛性、顿悟成佛法,更得皇帝欣赏,也更适合本土化。   正因此,他才会被皇帝赐予护国法师的衔头,授以天下僧正之职,就是表明对禅宗的支持,也有利用禅宗的佛法来改良现如今的佛教诸派。   汉武帝独尊儒术,是因为儒家对他的统治更有帮助,皇帝现在于佛道诸宗派中选择了少林禅宗和茅山上清派,也是一样。   “陛下曾与许侍卫谈论过禅宗佛法,对于法师的佛法很赞成,说过两句话,‘即心即佛!’‘直指人心,见性成佛!’当年达摩祖师面壁坐禅九年,而一朝顿悟成佛,关键还是顿悟。”   这番话,令道信方丈震惊无比。   少林之所以称为禅宗祖庭,就是因为他们的修行方式讲究坐禅,而四祖道信却走了另一条路,就是认为并不一定要坐禅渐进,而是可以顿悟成佛,他认为每个人都有佛性,不一定需要专门通过坐禅修练的方式。   彻见心性本源,方为主旨。   他的这种学说,其实是带来了巨大的改变,但是道信虽然接掌少林也多年,但眼下还年轻,他的这套学说,其实也还未完全成型,还在琢磨完善的阶段。   但偏偏现在这位通事舍人所说的皇帝之言,却是把他一直以来在钻石琢磨而还未琢磨透的那点东西,一下子给打通了。   皇帝所说的这几句话,正是他苦苦追寻,还未能参透的。   他感觉,现在经皇帝一点拔,顿时有一种一语道破天机,让他顿悟的感觉。   这正是他追寻的那种佛心本性。   突然间,他觉得自己已经顿悟成佛了。   “想不到陛下,居然早就顿悟明白。”道信无比佩服。   这下道信的一众弟子都震惊万分,特别是号称极有佛性,深得道性真传的弘忍,更是震惊万分,作为原本被预定为下一代方丈住持的他,在这方面还只参研出一点点感觉来。   现在师父却说,皇帝居然已经顿悟了?   “弘忍!”   “师父,徒弟在。”   “为师决定派你前往敦煌,奉旨建立西少林寺,你选五十名僧人,预做准备吧!”   从达摩祖师初到中土,到如今四祖道信,禅宗在中土佛门中的地位一直很尴尬,一直受到密宗等一些宗派的排挤。   如今,禅宗终于能得到大秦天子的欣赏与支持,尤其是皇帝居然对他们禅宗如此了解,道信认为,他们没有任何可犹豫的,必须全力支持皇帝。   如此,方能让禅宗发扬光大。 第940章 父母就是最大的佛   少室山上,僧人敲响了铜钟。   钟声悠扬,传遍山门。   寺中僧人、净人还有寺里的雇工佃户都受命来集结,还有许多正在寺中烧香拜佛的善男信女们,见到这般大动作,也都聚来围观。   道信方丈特地换上了皇帝御赐的紫金袈裟。   大雄宝殿前,一众僧众都有些紧张,和尚无心才十二岁,他的目光却更关注在穿飞鱼服,佩千牛刀的许师兄。   方丈在上面讲话,宣读了一遍皇帝的旨意,然后宣布考试,交由赵通事舍人主持。   赵舍人的考试也简单,先宣布登记,每个人依次上前登记姓名年龄籍贯,以及家中父母是否尚在,家中还有兄弟几人,几岁来山上出家,因何出家等等。   无心有些不安的排着队来到前面,坐在案前回答问题。   “姓名?”   “无心。”   “俗家姓名?”   “王宝枪。”   “原籍何地,几岁出家,因何出家,家中父母可还健在,有兄弟几人……”一连串的问题抛了出来。   无心挠了挠头发,“俺老家河北襄国郡,家中父母还在,还有兄弟两个。我六岁时前来拜师,成为俗家弟子,学习武艺,在这里学艺六年了,还没能打出木人巷、通过十八罗汉阵,因此不能下山。”   俗家弟子也算是少林寺的一个特色,少林讲究禅法,对于年轻僧人们,除了坐禅打坐外,还习练武艺,用以收心敛性、屏虑入定,同时也能强身健体,延年益寿,但习武只算是末技。   因少林也有大片产业,因此特意召有不少俗家弟子,他们不用如正式僧人一样的落发为僧,而可以蓄发修行,这些人习练武艺,成为武僧,待武艺有成后,打通木人巷,通过十八罗汉阵便算出师。   然后有的武僧会下山回家,更多的则是留在山上或下山去管理寺庙的田庄质库等。   每年,寺里都会派达摩院的武僧到各地去寻找资质好天赋强的孩童,带回寺中。宝枪就是在六岁时被看中的,当时他家穷,孩子六七个,家里养不活这么多孩子,于是父母便收了僧人几贯钱,把孩子让他们带去少林了。   这一来,就是六年。   虽说是俗家弟子,其实也跟僧人没什么区别,就是不用剃头发,但一样有法号,一样要遵守戒律。   一名书吏笔走龙蛇,把这些记录下来,而赵舍人在旁边也拿着支笔,他在自己的卷上写下一行字,“无心,俗名王宝枪,十二岁,俗家弟子,家中父母尚在,兄弟二人。写完,他在后面加了一句,虽家有三丁,然年未满十四,不符合考试剃度条件,直接令回原籍家乡,归家。”   “方丈,无心不符合条件,需直接安排回家。”   按朝廷的最新僧道管理律令,不是什么人都可以出家的,首先,十四岁以下,二十一岁以上者,皆不许出家。盖因为,朝廷认为,十四岁以下,年纪太小,自己根本没有这个决断能力,而二十一岁以上,又是成丁,如果成丁出家,会让朝廷损失一个青壮劳力。   固此,新出的律令里,不论僧道,出家年纪都限制在十四到二十一岁之间,只有这个年龄断才允许出家。   而对于尼姑和女道,更是规定,禁止四十岁以下的妇人出家,不论什么情况都严禁。这其实就跟汉朝让十来岁的姑娘就出嫁是一样的,都是为了人口,同时也是避免太多女子出家,导致社会风气不好。   方丈伸手拍了拍无心的肩膀,“无心,从今日起,你便可出山了。”   “下一个!”   无心有些茫然的站起来,走到一边。   身后一个干瘦的光头上前,他自称为慧智,是正式剃度过的弟子,今年三十二岁。   赵舍人翻看寺中的卷宗,发现这个慧智在少林出家已经三年,此前曾是一名山贼,后来上山出家。   记下他的名字等信息,赵舍人对方丈道,“此人曾是贼匪,按律令,禁止军人、工匠、罪犯出家,他需还俗,没有资格参与考试剃度!”   方丈点了点头,“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慧智世上已无亲人家属,让他留下如何?”   “律令王法,不可违背!”   道信还有些犹豫,这时赵舍人告诉他,虽然慧智已经没有了亲人,但朝廷也不会再追究他以前的贼匪罪行,而是会让他重新登记入籍,授田分地。   慧智有些不安的坐在那里,甚至腿都在发抖。   隋乱之时,曾经被迫为贼,手上沾染过鲜血,做过不少罪恶之事,正因深感罪孽,又在兵败溃逃后,才选择了上山出家。   现在要下山,对前途充满未知和恐惧。   “请拿上这个,到那边殿下等候。”书吏把一张木牌递给他。   又一人上前来,例行询问后,依然是不符合出家的,因为通过询问得知,他家中还有一个老母,原本他有两兄弟,但战乱中那位兄长也去死了,如今老母在家无人赡养。   “方丈,依然律令,僧道虽为出家之人,可也需要拜父母,有赡亲守孝之责,不得为异教而废礼,弃亲灭伦。因此才有家有三丁方许出家的条例,而现在这位慧安的父亲和兄弟都没于战乱之中,家中只一老母,需要他回去赡养,因此需得还俗下山。”   慧安在山上呆了十几年了,已经习惯了这里,听说要让自己下山,感觉很惶恐。   “方丈,我不想下山。”   方丈安慰他道,“心中有佛,处处便是佛寺,孝敬父母,父母就是最大的佛。”道信说出一番与时下许多佛宗完全不同的话来,其它宗派讲究的是出世,是要抛弃割舍与原来的一切,但道信却认为佛见本心。   因此才有少林武僧,有俗家弟子,如今他也支持朝廷让慧安回家赡养母亲。   “父母就是最大的佛!这句话说的好,我回京之后必定禀明陛下!”赵舍人大为赞叹,这句话真是大智慧。   几百僧人,第一轮登记问询后,就有一半不符合出家条件,而被直接要求下山还乡。另外的几百武僧和俗家弟子,更是被直接要求下山。   通过了第一轮的三百余僧人,他们还要经过正式的经规考试。 第941章 王宝枪   考试内容就两项,一是背诵少林寺戒律《百丈清规》,第二项是背诵佛经《金刚般若经》。必须一经一规都能做到通诵无误,且对金刚经有一定的理解,方为过关。   若是连经规都背不全,自然是不合格的,也要被强令还俗下山。   好在道信的主持之下,少林寺的正式僧众表现的还是非常不错的,毕竟刚才已经淘汰掉了许多年轻的僧童,和许多练武为主的武僧们。   只淘汰掉了一成多点,依然还剩下有三百一十多名僧人,合格过关。   对于这些合格者,赵舍人等又详细的登记了一遍信息,然后告诉他们,过些天要前往洛阳,参加由礼部和僧录司一起主持的考试,到时各地的僧人都将前来。   “朝廷于天下各地的僧道数量是有个总数编额的,一县不得过百人,一郡不得过五百,一道不得过三千。因此你们现在虽通过了初选和初试,但还得在洛阳城进行考试,要经过礼部试。”   这是层层淘汰限额,一个县僧人限额百人以内,如果是大县可稍放宽点,因此一个县的僧人,先得跟其它本县僧人们考试竞争,成绩最优的那批人,才可能通过,成绩排后的,自然就得不到名额,拿不到度牒。   而后第二轮考试,没通过的可以再考一轮,成绩优秀者,可以安排到边疆等缺少僧人的地去传法。   同时之前第一轮通过的优秀者再考一次,从其中再择出优秀者,然后授他们担任朝廷、道、郡、县四级僧录司的僧官,协助朝廷官员管理天下僧人。   据说朝廷还会在洛阳建立一所佛学院,到时那些通过的僧人,要统一学习一年左右的佛法和朝廷的律令,然后才授给度牒,成为正式的僧人。   而没有度牒的野和尚,各地一经发现,便将送去边疆屯田,这是非常严厉的。   南北朝时起,各朝也开始有了对僧道的管理机构和一些规定,但远没有此时的大秦推出的这么完整和严格。   又是禁私建寺观,又是禁私自剃度,还各种限制。   小寺要兼并,大寺要管制,出家人还得考试。   少林因为方丈是护国法师,因此他们获得了一项特旨,通过初次考试的这三百一十多人,一百人留在少林寺,虽然也要前往洛阳参与二轮考试,但已经得到了保送过关的特权。   而剩下的二百一十多名少林僧人,则也不会被淘汰还俗,朝廷直接让他们分成四队,前往带方、武川、敦煌、安南四地,建立分寺。   皇帝直接给这三百多僧人颁赐度牒,甚至不需要他们再交钱,而按规定,度牒发给僧人,虽然考试通过,但也一样要交钱的。一张度牒,收费十贯,并不便宜。   当然,若是跟宋朝时相比,却又不贵了,宋代时一张度牒便宜点也得几十贯,贵的时候得八九百贯。   因此宋朝官府有的时候急需钱的时候,上面不拔钱下来,直接发度牒给官府,给个几十张几百张的,往往就能筹到几千上万贯。   宋人度牒这么贵,关键还是在于僧道能享有许多特权,比如不服役不纳课税等等,因此有人就想办法获取度牒,得一个出家人身份,然后逃避各种课税劳役。   但在如今的大秦,休想。   僧道虽授给田地,但也得纳租税,同时严禁寺观从事经济活动,不得经营手工作坊,也不得经营放贷商贸活动,他们只可以自己耕种一点田地,自给自足,甚至不许把寺庙的房子出租,更不许搞素餐卖,总之就是你老实信你的佛念你的经就好,其它的就别想了,想想都是违规犯戒的。   不得娶妻不得纳妾不得赌博更不得狎妓,也不得入坊间散居民间,更不得擅入市井。允许你们做些法事之类的,但也得报备。允许接受捐献,但数额做了限定。   总之,想借僧道这层皮,过逍遥神仙生活,那是绝对不允许的,甚至僧道犯法,还要罪加一等。   一旦违法乱纪之后,就要收回度牒,剥夺其出家人身份,强令还俗,还俗的僧道且再不得剃度出家。   朝廷相信,除了真正有这样信仰的人,那些滥竽充数之人,肯定会现出原形,被筛离出去。   你们信仰是你们的事,可以泥胎木像,但禁止铜像金身,禁止彩绘,甚至寺庙禁止建立在城池和村庄里面,连旁边也不许,必须得是远离百姓居住之处的山野,还不得占用田地等。   想如长安大兴善寺那般,长安一百零八坊地,大兴善寺就独占一坊的情况,根本不可能出现了。   无心小和尚现在重新叫回了本名王宝枪,寺里刚给他发了十贯钱的遣散费,这是出乎他意料的,过去六年,他吃住寺里,甚至下山的次数都数的着,平时根本没用过钱。   寺里的大方让他惊讶,他提着那袋子钱和几匹绢,都不知道要怎么拿。   负责库房的僧人心疼不已,不过道信倒没觉得什么,发这些钱帛也是他的意思,既然朝廷的律令这么明显了,那么少林还要强留着这庞大的寺产便是危险,正所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如果散去这些浮财,能够换来禅宗的大力发展,他还是愿意的。四边新建四座分寺,朝廷还全力支持,可见未来少林的影响力会更大。   许和尚走上前,拍了拍王宝枪。   “不用担心,朝廷会给你安排好的,到时你一路沿着官道,沿途可在驿站歇息住宿,这一路上也会很安全,不会有贼匪路霸什么的。”   “回家做什么呢?”   王宝枪茫然的问许和尚。   “回到家,好好孝敬下父母,友睦兄弟,安心在家耕种,有空读读书,别忘记了落下武艺。待你再过几年,便可报名参选府兵,到时就可当府兵了。若是军府里表现的好,说不定没几年就能选入北衙禁军之中,到时我们便能在洛阳再见了。”   许和尚的话,让茫然的宝枪一下子找到了一个方向。   当兵,当禁军,将来到洛阳城跟许师叔再会,也要跟他一样穿上飞鱼服,挎上千牛刀! 第942章 岭南长流人   洛阳城外,运河码头。   贵妃李秀宁和赵郡公李玄霸姐弟俩一起来到码头,前来送别即将前往广南道交趾郡兄弟李世民。   李世民一袭白袍,头上一顶软脚幞头,腰间革带。   此时的他左眼蒙着一只黑色眼罩,胡须也没打理,胡乱的布满脸上,看着倒更像是一位江洋大盗般。   李秀宁取来一副蹀躞,亲自为兄弟系在腰上。   “出门在外,要记得照顾好自己。”   这副蹀躞带是她亲自所制成,带鞓和系垂的小带用薄银片制作,银带鞓的前端铆有一件金带扣,套金带箍一件,中部钉十一件文武兽面纹金带,后部钉五件桃形有孔金带,带末钉一件圭形金尾。十一件带上均有“古眼”,下系小带,并钉有金带饰,还套有一件小金带箍。   这是一条带有很强收纳功能的腰带,可以悬挂水壶。   还可以把钱袋、扇子、香囊、解手刀、横刀、箭袋都挂上,甚至能把纸墨笔砚等一起挂在上面,几乎只要是寻常用的到的随身东西,都可以佩带在这条蹀躞带上。   李秀宁表面带着笑,可向来手脚伶俐的她,却怎么也没法把蹀躞带固定在腰带一侧上。   最后还是李世民笑着自己弄好了。   “三姐,你看我系上这个,像不像是一个长安游侠儿?”   “你还笑的出来,此去广南交趾,路远万里,天涯海角,不知道你能不能适应那边的酷热的疬气。”   李世民却似一副不经心的样子,“三姐,你多虑了,多少岭南长流人,不都原本是中原的官吏嘛,他们一样在那边活的好好的。就连罗艺、高士廉他们,不也都在岭南呆了好几年,也没见他们少点什么。”   言语间,李世民的那只独眼里闪过一丝落寞。   其实三娘他们一直在劝他,甚至就连柴绍李神通他们也劝他,说如今大势已定,再一味的对抗已经没有意义了,不如低个头就好了。   只要李世民肯低头,他们相信,他依然能够保留他的爵位,甚至还能获得一个不错的职事。   可李世民就不是肯向罗成低这个头。   罗成一开始说要让他去带方郡,后来又要他去武川,他都不理会他,最终还是要把他发配去广南了。   去广南也好,这样一来,就能远离中原,或许去了那遥远的天之南海之角,才能够真正的放下这段纷乱,重寻得安宁吧。   “二哥,你跟陛下认个错道个歉,我跟三姐向陛下为你再求个情,陛下一定会让你留下来的,别走了,别去广南了好不好。”玄霸有点像一个孩子一样的请求他。   李世民伸手想去拍玄霸的肩膀,却突然发现,玄霸居然已经长的比他高大许多,他已经拍不到他的肩膀了。   “玄霸,是我牵连了你,本来你是国公,现在却成了郡公。”   “二哥,只要你留下来,就算这郡公不要了,我都愿意。”   “说什么傻话呢,我跟罗成不对付,从来没对付过,所以我也不可能跟他处的来,留下来,只会让我痛苦,倒不如一走了之。四弟,替我照顾好三娘,还有大姐二姐他们。”   罗嗣业攻入长安,杀掉了李渊当时在长安城的诸子,连刚出生的也没放过,但却放过了李渊的一众女儿,出嫁的未出嫁的都没动。   这些女子,除了出嫁的几个,没怎么受到影响,其它年幼的,都由玄霸接到了洛阳,其中两个稍长的妹妹,被皇帝赐给了罗嗣业为妾。   “我走了,也许永远不会再回来了。”李世民笑着转过身去,可转身后,眼眶里泪水却在打着转。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就要跟罗成过不去,但他过不去自己那道坎,无法服这个软低这个头,他宁愿从此长流岭南,终身不再回来。   “二哥!”   码头外,一辆马车在一队骑士的护卫下奔来。   车帘掀开,却是李世民被嫁给罗嗣业的那个妹妹。   “你们怎么来了?”   两个李家姑娘拉着李世民的手不愿意松开,“二哥。”   李世民强做笑颜,“你们在晋王府还好吧,罗嗣业没有欺负你们吧?”   姑娘摇了摇头,“她对我们还好。”   只是李世民却发现妹妹说这话的时候神色有些不太对劲,“你说实话。”   另一个妹妹苦笑道,“晋王平时对我们还不错,很礼敬。可一旦喝醉酒后,便要打骂我们。”   “罗嗣业那个畜生!”李世民愤怒地骂道。   “二哥,别骂了,其实晋王也不是有意的,只是心里太悲伤难过,所以有时便忍不住想要借酒浇愁,喝醉后他也控制不了自己而已。”   “你们居然还替杀父仇人说话?”李世民怒道。   两个姑娘不再说话,其实他们又能如何呢,虽说出身公卿贵族名门,但说到底也只是个女子,她们并不能自主决定自己的命运。   就算三姐身为贵妃,可不一也一样还是护佑不了李家吗?   看到她们的样子,李世民长长叹了一声。   李世民转身走了,虽然身后传来姐妹们的哭声,但他还是硬着头皮迈开脚步向前,一跃上了船。   他没有回头,因为回头只怕会忍不住也落泪。   别了,洛阳。   别了,中原。   也许,此次安南再无回中原之日。   又也许,罗成如今刚愎自用,志骄意满,种种倒行逆施,要不了他也会被众叛亲离,那个时候,或许他又能再回来了。   只是,父亲却再也不会复活了,兄弟们也不会起死回生。   “世民,路上保重身体!”   李秀宁在后面高声喊道。   李世民肩膀抖动了几下,最后还是没扭转身去,只是抬起手臂,对着身后挥了挥。   六娘看着那船渐行渐远,终至模糊。   她转过身,对着三娘行了一礼。   “姐姐,过几天我们也要离开洛阳城了,也许到时匆匆,没有时间入宫辞行,今日便先在这里告别了。”   “离开洛阳?去哪?”   李六娘告诉姐姐,晋王妃崔氏已经告诉她们姐妹俩,说晋王即将赐实封地,然后前往之藩就国,到时她们便也会跟着一起前往。   “就藩之地?封在哪里?”李秀宁问。 第943章 西部大开发   大秦开元四年的春天。   皇帝在地图上划了几条线,于是整个天下便围绕着这几条线开始忙碌起来。   第一条线,重新疏通南北大运河,朝廷设立了四位运河转运使,分别负责运河的河北段、河南段、淮南段以及江南段,四位转运使都有自己的转运使衙门,他们负责运河的疏通、河关的税收、堤坝的维护,还有漕运的安全。   皇帝划的第二条线,是自关中长安北,重建秦直道。当年秦始皇下令从云阳修建一条直抵河套五原郡的道路,长达七百多公里。   这条道路到此时依然还在使用,只是不少地方年久失修。   皇帝之所以第二条线划在这秦直道上,关键还在于大秦如今收复了河套之地。黄河百害,唯富一套,河套是一个塞上粮仓,要想守好北疆,这个粮仓对于大秦无比重要。   可河套虽富,却也有一个很致命的问题,那就是与关中之间,隔着一块巨大的沙漠戈壁,这块沙漠太大,穿行困难。   而如果不直接自北中向北穿越横山和北边沙漠,只能向西沿黄河东岸北上,或往东沿黄河西岸北上,但这两条路线都有一个问题,一就是要绕更远的路,二来就是沿黄河而行,尤其是东面的这条路线,会面临着东西走向的无数条河流沟谷,而以当时的这个能力,是很难不断的跨越这些河流修一条直道的。   如果要不断的绕过这些河流,那么道路将无限延长。   正是因为这种种原因,最后秦皇始下令修一条直道,直通北上抵达五原。   要翻越横山山脉,要穿过茫茫大漠,尤其是这样的直接向北,也一样要面临着越过许多山谷和河流的问题,当时的秦人想出了一个绝妙的主意,那就是把这条路修在了子午岭的分水岭上。   沿着山脊修路,能并行十辆马车。   子午岭不低,但也并不算极高,这是一个可以修路行走的高度,同时关中的气候加上地形,使得山岭上修路相对简单一些。   最关键的一点是,如此修路,就完美的绕过了子午岭山脊两侧的那些山谷河谷,不用再填山架河,直接在山脊上穿行。   一直抵达了朔方定边县南侧,再向北进入了鄂尔多斯高原,从此一直向北在昭君坟渡过黄河,抵达后世包头一带。   这条路线,大大缩减了从关中到五原的距离,尤其是关内云阳到朔方定边这一路,皆是连绵山脉,沟谷无数,可以说这条路线,简直就是一项奇迹。   平均宽达十丈的一千五百里直道,既避过了山谷河流,同时因是修在分水岭山脊上,使得他又并不远离水源,这对于兵马行军和物资运输来说,都是极为重要的。   而后世直到近年,才修建出了一条沿着晋陕黄河大峡谷的黄河公路,可知秦直道有多了不得。   只是秦以后,对于河套的掌握并不牢固,因此使得这条直道也并没有达到秦始皇最初设计的目的。   这条道路设计,就是一条进攻之路,是联系关中与河套的。   但是秦以后,为防北边胡人沿这条路直接南下,朝廷对这条直道却是采取保守防御策略。他们联系河套,更多的还是利用代北的云中郡,以太原雁门云中为依撑,来控制河套。或者,很多时候,都是以云中来牵制防御河套的胡人。   修复秦直道的同时,皇帝还划了一条线,从灵武打通一条水路,直抵榆林郡,把整个几字形的河套地区,这一段河流相对平缓的黄河河套段,打造一条水上运输线。   黄河很多地段都无法航运,但河套一带千余里的河面上,却是适合航行的,完全可以船运。   因此修复秦直道,从关中经一千五百里直道直抵九原城的陆上通道打通同时,皇帝也把灵武到榆林的黄河航运打通。   航运打通之后,关中与河套便不再是单薄的一根线系着。   同时,一条黄河航线,还能将长安、河西、陇右、朔方、定襄这几大块紧密的联结在一起。   一千五百里直道,一千五百里水道,关陇河朔完全打通,联结一体。   皇帝划出的第三条线,便是自汉中通巴郡,再抵黔中,接云南、通广南,并与剑南相通。   这条西南大动脉,则完全是把整个西南诸道地区,给串通联结,将他们盘活一起。   皇帝划出几条线,于是整个西北和西南地区,都变成了巨大的工地。   沿处可见的造船厂,四处都是木材厂,依拖一条条的河流谷道,按照皇帝的路线,要把沿途的这些旧路联通起来。   这是大工程,西南西北诸郡,几乎全都动员了起来。   每天都有新船入水,道路上车马飞驰,一队队的奴隶被送过来,还有无数的百姓在农闲时响应官府号召,应役接受雇佣前来修路赚钱。   诸道各郡县,实行全面规划,然后分片包干的形式,大干特干。   逢山开路,遇水架桥,每隔十里一座墩堡,每二十里一座驿站,三十里必有一座兵站,五十里必有一座军堡。   这一条,一支队伍沿着初具雏形的汉黔道而来。   队伍里一个年轻人看着沿途修路的人,早已经没有了最初时的那种好奇与兴奋,他叫李三郎,又名李三宝,江南西道庐陵郡人,打小家贫,于是入商铺做了个伙计学徒。这年代的伙计学徒没后世那么简单,进了商铺要拜师傅,头三年什么也不让你学,只是打杂侍候师傅。   用师傅的话说,这就磨性子观品性,学手艺不难,但养人口难。如果这三年里,学徒不耐烦受不了,那就会被驱逐出去,根本不会传授技艺。就算过了这头三年,师傅也不是一下子把手艺传给你。   第二个三年,只教基本功,同时侍候师傅的事也不能免。等到第三个三年时,才能让你上手些简单的,第四个三年过了,能勉强算是出师了,但还得继续给师傅给铺子里做事,是没有随意跳槽一说的,甚至伙计前十年,基本上都没有薪水,能有口吃的就算不错了,逢年过节的再发点东西,就算主家大方。   如果没有隋末这场动乱,或许李三宝这辈子也就这样定性了,熬三年又三年,从学徒到伙计,然后再到管事再到掌柜,老了的时候,或许也能积攒下一小笔钱,然后回乡买点田地,安享晚年。   只是世道动乱,去年他随师傅北上到豫章郡做买卖,结果遭遇到了林士弘和沈法兴两家交战,师傅被杀死,货物被夺走,他跳江才逃的一命。后游到长江北岸,成了一个流人。   好在他运气较好,此时北方一统,相对更安稳。   而南方三藩虽奉秦国正朔,北方不南征,但三藩自己却又还是相互攻伐不断。   税赋也高,还有各种摊派,于是许多江南百姓,便都偷偷的渡江北上,对于这些南来之人,大秦朝廷向来还是比较欢迎的。 第944章 西海王国   李三宝虽才二十出头,但因为在商铺里都当了十二年伙计了,因此多少识的几个字,人也较灵活,所以他很好运的最后被安排了个差事。   从江南之地,逃到中原,再定居到洛阳,李三宝感觉日子发生了飞速的变化。   不久前,晋王罗嗣业被皇帝封建于青海湖边,改封为西海国王,并让他前往就藩建国。罗嗣业便在洛阳城开始招募封户。   朝廷给出的政策是愿随嗣业去西海封地者,良民愿去者授田给地,并发一笔安家费,其在中原的房宅田地,还都可以卖给官府回收,到了那边,又由嗣业出钱帮他们建房安居。而如果是官奴,愿意去者,则放免还良,同样赐田给地。   李三宝虽然在洛阳有一份差事,但他看了这份招募令后,也十分心动。他希望能够有一块自己的田地,有自己的宅子。就算去遥远的西海,可他觉得也不错。留在洛阳,这边地少人多,他很难分到属于自己的田地,他不想永远做个商铺伙计。   应募受招之后,因他口齿伶俐,办事勤快很快得到了嗣业的赏识,特意提拔他为西海王国的一名国官小吏,负责协助招募。   嗣业对于愿意应募的人很大方,他是皇帝的兄长,军功着著,得到的赏赐无数,他也不缺钱。   每个愿意随他去的人,他都给出了不少的安家费,甚至为他们采买了路上的帐篷、鞋子衣物和粮食等。   皇帝给嗣业西海八百里土地建国,又许他招募三千户封户子民,并给他八百名亲卫骑兵,同时随嗣业前往的还有二十名僧人二十名道士,以及二十名儒生,他们将跟随前往,在西海王国建立佛寺道观和儒家学院。   因为他应募的早,又得了嗣业赏识,因此成了王国的国官小吏,也便比其它人知道更多的消息。   比如说,嗣业的西海国八百里封地,其实是在吐谷浑国内,而现在吐谷浑国正内乱。年前,使臣唐俭出使吐谷浑,助吐谷浑王子慕容顺兵变,夺取了吐谷浑王城伏俟城,并幽禁了老汗,成为吐谷浑的新汗。   而他的兄弟慕容恪和叔父还有相国天柱王,都因此在地方举兵造反。   这个时候,慕容顺急需得到朝廷的全力支持,皇帝同意出兵助慕容顺平乱,但也让唐俭向慕容顺提出了许多条件。   其中就包括将青海湖北、祁连山南的地方交给朝廷,由朝廷封建诸侯建国。   慕容顺此时被兄弟叔父们反攻,很是狼狈,特别是天柱王还请来了吐蕃人的骑兵,他不得不答应了大秦的要求,同意把青海四郡中的西海郡一半的北部交给朝廷分封诸侯。   也正是在这样的背景下,皇帝让嗣业马上前往就藩建国。   皇帝授派嗣业为青海道行军总管,从陇右河朔调兵两万四千,交由嗣业统领,前往青海协助慕容顺击败其它几支叛军。   嗣业已经早一步离开洛阳,前往陇右集结兵马。   李三宝意识到,他们即将前往的西海王国,也许开国并不会太顺利,万一嗣业这仗没打赢,那他们这些年后出发的西海国民们,或许就将无地安置。   但他相信那位能征善战的陌刀大将军王能够有本事击败吐谷浑,能为他们在西海开拓一片安稳的新家。   新年后,第一批西海国的封户开始出发了。   封户们几乎都是来自于中原招募的百姓,但其中大部份都不是中原人,许许多多人都跟他一样,本是江南北逃之人,他们在中原,不像那些中原百姓那样,能够直接享受分田授地的好处,他们错过了分田授地的最佳时机,于是只能分得少量田地。   如今有机会分到更多的田地,这些南来的北逃流民们心动了,于是报名参加,在拿到了一笔安家费后,更加坚定的相信未来的日子会更好。   第一批出发的队伍,有一千多人,其中有一千移民青壮,另有二百王国亲卫骑兵,他们是去开荒打头阵的,没有携带家眷妇孺们,只携带了一车车的物资。   他们将最先抵达西平郡西面,青海湖北边,祁连山下。他们将在那里建立起一座新城,皇帝已经赐名为西宁。   西平之西,西宁。   新的西宁城建起后,就将是西海王国的王城,同样,朝廷还将在那里设立西宁卫城,驻派府兵。   因为北邻河西走廊,这里也被朝廷称为是青海的北大门,因此嗣业的王城,便首选此处。   这里北通河西张掖,东抵西平,南临青海,控扼咽喉。   从洛阳出发,这一千移民,加上二百亲军骑兵,后面还跟着好几百的商队,他们为嗣业运送物资前往西宁城,交货后便再转往伏俟城,准备从那里买进一批吐谷浑特产的青海马、青盐等物后再返回中原。   因此,这一路上倒也不寂寞。   从洛阳出发时,他们是坐船,坐到陕县后因有险滩,于是上岸,过了这滩后,再又换上长安的渭船,沿运河永通渠入长安,在那里稍事休整补充后,便改换马队,沿渭河一路向西,出陇山,入陇西,过天水和陇西二郡后,便继续向西沿着河湟河谷前进。   越往西,路越难走,人烟越稀少,但好在一路上治安很好,不见劫匪,倒是常见有府兵郡兵巡逻值守,还会不收报酬的护送他们路过防区。   路上,李三宝也不时的询问那些护送他们的地方府兵郡勇们,问他们青海如今战事如何了?   但他得到的答复要么是不清楚,要么就是说朝廷的大军早已经过去,但后续的战况他们还不知道。   就这样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三宝他们终于在开元四年的夏初之时出了西平郡,进入到了青海,从迈过西平郡界碑的那一刻,他们便正式踏上了西海王国的领地上。   “到了,大秦西海王国!”   一名骑兵奔驰过来,向大家高声宣布道。   李三宝扭头看了看身后,又转身打量着前方,站在西平郡的界碑前,感受不到西海国与西平郡的区别,两者都是差不多的。   但是他知道,这一脚迈出,他便真正成为了西海国王罗嗣业的封户子民了。 第945章 卧榻之侧的谋反   入夏以后,天亮的更早。   天光初晓,皇帝便也起床,刚洗漱完,殿内省太监张宪便前来禀报。   “大家,李君羡求见,说有急奏。”   李君羡身为亲军侍卫府都尉,在皇帝这里享有密奏和面君特权,他的奏章不必经过银台通政司,也不必经过政事堂宰相票拟,更不必经过翰林院学士朱批。   “有没有说是何急奏?”皇帝一面洗脸一面问,宫女们站在旁边伺候着,但皇帝洗漱向来都是习惯自己动手。   太监是殿中首的长官,殿中省由宦官掌领,掌皇帝生活诸事,统领尚食尚药等六局。   而内侍省则是掌传达诏旨、守御宫门,洒扫内庭,内库出纳等事务,有掖庭、宫闱等六局。   两省虽各有侧重,但内侍省主要是以士人为官,主官为内侍监、次官为内侍和内常侍,掌侍皇帝,管理宫室。   而殿中省则专以宦官掌领,掌天子服御之事。   简单点说,殿中省是皇帝的内院贴身管家,而内侍省相当于外院大管家。   宫里所有的宦官、宫女都归内侍省管,同时内侍省还负责皇后嫔妃们的外事,比如外出护卫等等。   殿中省,则是专管皇帝衣食住行而已。   殿中省的首领称为太监,可殿中省太监也一样要归内侍省的内侍监管,偏偏皇帝又规定了内侍监这个高官官只能由文官担任,内侍也一样是文官,只有内常侍这个三号才是宦官担任。   如此一来,大秦立国一开始,就已经把太监的地位规定死了。   内三省中,秘书省皆是士人文臣,内侍高官官又是文臣,殿中省太监虽是宦官担任,但他们只管皇帝衣食住行,宫廷事务他们管不了。   身为现在宫中一号太监,张宪虽为正三品,可他的这个正三品却跟百官们的阶衔完全不一样,他一辈子也只能在殿中省或内侍省中任职,不可能转任他职。   皇帝有意的控制着不让这些宦官们过于拥权,他深知,宦官作为天子私人,就算无品无职,可也一样有极大机会拥权,毕竟他们是皇帝身边的人。   “大家,奴婢不知,也不敢问。”张宪低头回答,他知道在皇帝的面前,最好是要本份,不要过于活跃。   他的前任太监,便是因为喜欢瞎打听,爱结交外官,于是被皇帝下旨送回乡养老去了。   皇帝脸上没什么表情,但张宪却知道,这是皇帝满意的姿态。   “召李君羡到亿岁殿面圣,朕稍后就到。”   张宪心里松口气,躬身退下。伴君如伴虎,这句话可不是乱说的,之前关中有位太守上奏,说什么皇帝圣诞之日,他治下的郡中大山都震动,山呼万岁。结果皇帝看到之后,大发雷霆,直接让翰林学士朱批回复,让政事堂将这种只知拍马奉承之官,革职查办,永不录用,除籍为民。   张宪知道那人,本是关陇旧贵族,归附大秦后授为关中一郡太守,因氏族志刊印后,觉得家族地位下降,于是便有些心慌,结果就弄出这么一道山呼万岁的奏章来,结果马屁没拍着,倒是拍到马腿上了。   皇帝洗漱过后,吃了碗小米粥后便来到亿岁殿。李君羡早已等候多时,他拜见过皇帝后送上一封奏报:有人谋反。   “谁要谋反?”皇帝问。   皇帝没有打开那封密奏,直接问李君羡。   “监门卫中郎将长孙安业、河内郡丞李孝常、左武卫虎贲将军刘德裕、鹰扬郎将元弘善等密谋造反!”   “哦!”   皇帝听了之后很淡定,只是哦了一声。   被李君羡点名的这四人,长孙安业是现在宫中很得宠的长孙昭仪的异母兄长,而李孝常则是李渊族人,至于刘德裕和元弘善都曾是隋骁果军将领。   有人造反,皇帝一点不稀奇。   虽然在之前的统一之战时,很多手握着兵马的敌将,都主动投降,但这并不意味着他统一北方后,就不会有人再起来造反了。   “长孙安业造反的原因何在?”皇帝一边问,一边拿起御案上宦官早为他准备好的报纸。如今大秦报纸较多,大大小小的报纸有多达上百家,大的报纸发行量能破万份,比如官方的东方新闻报和洛阳早报,都是官方喉舌。   东方新闻报由秘书省编辑发行,而洛阳早报由翰林院编辑发行,此外还有由国子监负责发行的太学报,由兵部主持发行的卫报等。   东方新闻报更是由朝廷规定,每期通过驿站,发往天下二十二道二百余郡一千余县,保证每县都至少有一份,且北衙十二军南衙十二卫、四府,内军十二府也都要送到营一级。天下各道郡县的郡学、县学校,也都要起码一份。   正是有这样的官方要求,所以东方新闻报的发行量相当惊人,每期起码都是破万份的销量。   而也有一些小的报纸,只有几百份千把份的销量,甚至一月才一刊,但也凭着其各自特色,也一样获得不少特定人群的支持。   皇帝喜欢看报,他既要求官方办大报,办出影响力来,掌控舆论。同时也不反对私人办报,只不过他早早让政事堂出台了一项书籍报刊出版令,来约束管理这些书籍报纸的出版发行。   每天早上,皇帝都会把最新的报纸都翻一遍,他看的很快,先大致扫一遍,然后再找到感兴趣的内容细读。   最近几期的东方报上,主版都是在宣传关于分封的事情,其中既有为何要调整许多封臣原来的爵位,也有包括诸侯分封在哪,因何分封,分封何地等的详细报道。   其实罗成不用猜,也能想到长孙安业等人为何造反,自然是与这次的分封有关。   长孙安业作为长孙无忌和长孙无垢的异母兄长,当年长孙晟去世后,长孙安业兄弟几个就把长孙无忌娘三个给赶出家门了。   后来长孙无垢嫁给了罗成为妾,长孙安业甚至派人来嘲讽辱骂,说长孙无忌娘三丢他们河南长孙氏的脸。   可谁又知道,罗成这样一个军功起家的家伙,最后能成为皇帝呢。   好在观音婢并没因此记恨他们,反而为他们破例向皇帝求情,为他们谋求官职。   罗成破例授长孙安业为上党郡公,授他军职,此后又数次升迁,此时任监门中郎将,这是南衙四府中的监门卫府长官,负责皇城宫门守卫,不得不说很是看重。   之前调整爵位,以过去之功劳为封爵标准,而不以过去之家世门第,因此长孙安业虽为监门中郎将,但他在大秦开国的过程之中,并没有半点功劳。   于是最后长孙安业的上党郡公爵位被削,改封为虚封的男爵爵位,因为是虚封,所以连封号都没有,只称男爵,除了点爵禄,既无封地,也不能世袭。   反而他的兄弟长孙无忌,却得封上党开国侯爵位,实封五百户,封地百里。   这就让长孙安业又是羡慕又是妒忌恨。   改爵调封,不仅仅是长孙安业这样的皇戚受影响,还有大量的旧贵族和降将们,这次也被调整了。   此前许多人归附大秦,依然还承袭着自己祖上的公侯爵位。   但现在,一道诏令,这些人被打落云端,跌入泥底。   李孝常,当初以隋六大粮仓之一华阴仓投李渊,被封为郡王。李渊灭亡,他归附大秦,然后就是一路贬官降爵,先是郡王降为伯爵,再太守又降为郡丞。   而这一次,更干脆,皇帝直接把他的伯爵也削了,连个虚封的男爵都没有,甚至河内郡丞也要免去,据说要授他到云南去任个郡司马的闲职。   李孝常于是十分不满。   很快,一大群不满的人慢慢的走到了一起。   “陛下,长孙安业等谋反,证据确凿。他们四人暗中密谋,还联络了不少官员将校,多是旧贵族等。”   “陛下,是否立马抓捕他们?”   皇帝却只是摇了摇头。   “急什么,就几个跳梁小丑而已,让他们先上蹿下跳一会,正好也可以看看究竟有哪些人心怀不轨,你们亲军府盯好了,看这回能钓起多少大鱼来,正好一网打尽。朕若是不好好展示一下雷霆之威,这些人还只以为朕是杨广了。”   “陛下,若是搞大了,会不会影响不好?”说完这句话,李君羡才有些后悔,影响不影响这是皇帝决定的,轮不到他说话。   “无妨,害群之马总是要清理掉的,眼下刚开始分封,多除掉一些,朕还能少分封几个。”   “你们要做的,就是盯死他们,收集证据,记得要铁证。”   上次的氏族志一经刊行发布,便引的无数人暗暗不满,而这次紧随而来的降爵改封,更是触动了无数人的利益。   现在,这股势力正在四处联络奔走,慢慢的在发酵着,可是皇帝却决定不急着挑破这个脓包。   或许是时候把这些人一锅端了,留着早晚还是个祸害。   这些人始终是不肯跟自己一条心的,或者说,自己始终也不可能真的能容忍这样一群遗老们在他的新朝继续尸餐素位,一切早就注定,他们是不可调和的矛盾。 第946章 大非川   青海湖西岸,吐谷浑王城伏俟城。   慕容顺面色阴沉。   “快快去请西海王来商议军情。”等侍卫刚离开,他又大声叫住,“算了,还是本汗亲自去西海王处商议吧。”   局势不如意,吐谷浑可汗慕容顺也便寝食难安。   天柱王从吐蕃借得一万骑兵,天柱三部又集结了三万战士。而最新消息,他的兄弟慕容恪远走西域三弥山,成功的说动了西突厥射匮可汗,借得西突厥骑兵两万来援。   慕容恪组织了五万骑东来。   而慕容安远还有一万骑也誓言要杀掉弑父弑君的逆子慕容顺。   十万骑,虽然已经抵达青海湖畔的罗嗣业说这不过是贼人们的虚张声势,不可能真有十万骑。   但慕容顺还是很慌乱,他眼下控制的地区,只是王城一带,毕竟他虽是伏允大汗的嫡长子,早年还曾被立过太子,但毕竟曾经在中原为质十年,这十年间,吐谷浑变化太大了。   眼下他的全部人马,加起来不到三万,这些人也未必真的都是忠诚于他。他唯一能指望的也就是罗嗣业了,但罗嗣业只两万四千人马,还有一半驻在西平郡。   慕容顺甚至生出过一股冲动,想要暂时退入西平郡,甚至干脆退到金城郡去。   吐谷浑虽说立国数百年,但其实这只是一个游牧部落联盟,来自辽东的宇文慕容吐谷浑王子西迁部落来此,建立了自己的汗国,他征服与团结了周边的诸羌、氐部族,利用南北朝混战时代,难得的机会,大肆扩张,终于占据了祁连山以南、青海湖以西的数千里之地。   但吐谷浑骨子里没有脱离游牧部落的根子,青海湖边虽有座汗城,但这也不过是吐谷浑仅有的四座城池之一。   而吐谷浑与突厥人其实也没差别,虽有大汗、国相等一套朝廷,但实际上也就是诸部落联盟,比如他慕容顺过去为太子时,有自己的部落和地盘,他的兄弟慕容恪被封为尊王一样有自己的地盘人马,而国相天柱王,也一样是天柱三部落的首领。   正是这种制度,使得吐谷浑人其实就是翻版的突厥。   他们极容易内讧。   而他们的生活和战斗方式几乎和突厥人一样,打的时候全部落一起上,打不赢就一起跑。当年隋大军灭吐谷浑,也不过就是占据了他们的伏俟城而已,事实上,慕容伏允等人一个都没抓到,他们带着部落牛羊跑远了。   眼看着隋人追个不停,于是把太子交给隋朝,然后继续跑。   于是隋朝大将就说吐谷浑被灭了,杨广高兴的把吐谷浑之地新设了四个郡,而实际上呢,慕容伏允一干人虽受了些损失,可基本实力还在。   于是没多久,等隋军一撤,他们又卷土重来,于是隋朝的所谓青海四郡,压根就没有真正的实行过统治。   现在,慕容顺觉得秦军的人太少了,才万把人,真要打他没把握。   伏俟城外,秦军军营。   青海道行军总管大帐内,罗嗣业正闭着眼睛思索。   “大王,吐蕃自灭苏毗之后,实力强劲,其吐蕃骑士极为强悍,而西突厥就更不用我说,这些人纵横西域无敌,如今天柱王与慕容恪引来这两头恶狼,咱们寡不敌众,不如暂避锋芒,召集更多的兵马,然后再来与他们决一死战!”   罗嗣业抬起眼皮。   “陛下已分封我为西海国王,我之国土封地就在青海湖北面,祁连山下八百里地方,我的第一批封民已经从中原不远数千里,带着物资等到达了祁连山下,如今正在筑西宁城。”   嗣业的话说的很明白,他是大秦第一个实封的国王。   他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弃守封地,置自己的封民于不顾。   “你是陛下钦封的河源国王,青海湖北是我罗嗣业的封国封地,而青海湖南,是你慕容顺的封国封地,你我皆是大秦分封之臣,守土有责,是朝廷的屏藩。如今不战即走,可对的起陛下的信任和分封?”   慕容顺无奈的道。“可敌军确实势大,十万精骑,数路来攻。天柱王与吐蕃的四万骑,前锋已经到大非川了,距离此处不过数百里而已,随时就能抵达。”   罗嗣业敲打着桌案。   “慕容恪和慕容安远还有突厥兵马,还没有踪迹,说明距离我们还很遥远。现在来的也不过是天柱王一路而已,三万天柱部落兵,加一万吐蕃兵,并不算多。”   现在伏俟城,有慕容顺集结的三万部落战士,还有罗嗣业的一万两千秦军,论数量并不弱于对方。   “节下,贼人不过区区几万部落蛮兵,我秦军可以一敌数。”   青海道行军副总管郭孝恪大声请战,“末将以为,正好趁贼子猖狂轻敌之际,来个各个击破。末将请率前厢四千人马为前锋,南下截击敌军。”   罗嗣业走到地图前,开始估算计量。   慕容顺说天柱王的前锋约五千人马,已经进抵了积石山下的大非川一带,那里距离青海湖的直线距离很近,但从伏俟城到那里,得绕湖绕山,这一圈绕下来,得有八百里路。   对于轻骑来说,八百里也得四五天的时间。   “天柱王的主力在何处?吐蕃的骑兵又在何处?”   罗嗣业问道。   一条条情报汇总起来。   天柱王的部落本就是在积石山北与西倾山之西的这一带,其地在隋设立的四郡中的河源郡南部。   “大非川!”   罗嗣业拳头砸在地图上,天柱王的胆子倒是不小,他的主力还在集结之中,吐蕃的骑兵更是还远在苏毗境内,可天柱王的五千前锋,却已经一路北上。   他的前锋虽到达大非川后就不再前进,可此时与后方的主力一样脱节。   “郭孝恪!”   “末将在!”   “命你为前锋,统轻骑开路,本帅统大军随后南下。”   “传令兵,持本帅将令往西平郡临羌城召薛万均统本部六千人马往大非川来汇合。”   “往临洮郡临潭城召程名振统本部六千人马西来汇合!”   嗣业冷冷道,“吐蕃不过区区一南蛮儿,居然也敢挑衅我大秦天威,这一次,就让他偿偿我大秦天兵的厉害!”   诸众无不奋然,应声允命! 第947章 临洮   帝国西南。   临洮郡与河源郡被高高的西倾山隔断,黄河的第二大支流洮河便发源于此山。   洮源的土著羌人称此河为从龙王宫殿流出的泉水,而汉人则称此河为富桑曲。一条洮河,也是陇西黄土高原与甘南高原的分界。   西倾山下,洮源流过的地方西高东低,连绵不绝的高山之间,间夹着一块块的小盆地。沿洮河两岸山岭陡峭,小片的河滩地便有些房屋和人烟。   这里冬长无夏,春秋短促,高寒阴湿。   河岸边上,一个简易的木寨子林立江边,寨子以原木打入地中连结立起约两人高,寨子不算大,呈方形。   其布局,与中原道路上随处可见的驿站相似,有马厩区有交易区有休息区。   这座木塞子虽小,却也有周长里许,寨墙外还挖了一圈壕,里面栽了些尖桩。寨子只开一门,门前设了吊桥,甚至在吊桥两边还修了四座箭塔守卫。   在大门上,还有一座小门楼。   门楼上高高立着一面旗帜,旗帜上绘着一个斗大的秦字。   这面猎猎鲜艳的红旗,在这青山白水间,显得格外的耀眼。   夕阳西下,朔风凛冽。   在这个蛮荒的边境之地,这红旗便越发显得张扬。   这不是大秦的一个驿站,也不是一座边军的堡垒要塞,实际上,这只是一座商人们建立的交易站,连边市都称不上。   大秦朝廷距此最近的衙门,是洮源县,却还在东面的一百多里外。而西面虽还有河源郡,但高高的西倾山,实际上让两郡阻隔不相往来。   天阴沉沉。   王成身上披着一件羊皮袍子,头上顶着一顶狗皮帽,脚上穿的也是鹿皮靴子,浑身上下都包裹在皮毛之中,一双手笼在袖中。   他刚从大门处进来,很熟络的跟守门的护卫们打招呼,进寨子后直接先往一个熟悉的商号去。   “老王,这么快就回来了啊?”   大升昌商号的伙计笑着打招呼。   “事办完了,就赶紧回来了,不敢多耽误啊。”老王笑呵呵地说道,“小刘,最近生意还好不?”   小刘道,“你这不也瞧见了,大白天的人都没几个,你刚回来还不知道,要打仗了,所以现在大家都有些担心呢,生意不好做,好多行商都回来了,有些更是直接回临潭、临洮城去了,等着避过风头再说呢。”   老王前段时间回了趟中原,却是回家给儿子成亲结婚,为儿子娶亲是大事,他必须得回去一趟,高高兴兴的把儿媳妇接过了门,办过了酒宴后,他又一咬牙,给新婚的儿子儿媳们买了几十亩地,又让家里给他们盖座院子,给他们分出去居住。   高兴虽是高兴,可这么一折腾,家里的那点底子也又差不多了,老大是成亲了,可家里还有三儿子呢。   于是老王顾不得在家享福,便又马上赶来了这边。   老王在这边有二十多年的经历了,最早是跟着商队来这边收皮毛,到后来慢慢的就干脆自己单干,跑单帮自己去收。   为了能够赚钱,他得深入到更边远的地方,直接从那些羌民手里收,这样一来,利润大些,但也更危险辛苦。   好在老王跑了十年单帮,虽然说也遇过无数次凶险之事,但都化险为夷,更何况,这十年单帮也为他攒下了一笔家业。   他现在甚至已经习惯了这种生活。   尤其是现在中原安定,大秦朝廷威仪四边,他们这些中原行商在边地行走也安全的多了。   去年,数家大商号联手一起,前出一百余里,来到这里修建了这个交易点,这对老王这样的单帮行商来说,可是大为方便了。   “小刘,喊你们掌柜的过来,我贷笔款子。”   小刘劝道,“王叔,要不你干脆歇些日子再进山。”   “没事,你王叔我跑这边多年,跟这边的羌人熟的很,就算真打仗也不会有事。”   “你跟本地羌人熟,但就怕山对面的吐谷浑人过来,据说还有吐蕃人这次也来了。”   老王却依然认为他们不可能打到这里来,毕竟山那面还有个河源郡,就算河源郡没什么兵马城堡,但什么吐谷浑吐蕃人也不太可能直接往这边来,他们要去也应当是往河西去。   小刘见劝不动,于是只好去后面喊了刘掌柜过来,刘掌柜是小刘的叔父,也一样是中原人。   “老王,我听三郎说你打算进山收货?”   “嗯,总不能闲着嘛。”   老刘照例劝说几句,都是相识多年的朋友了,见劝不动,最后只好罢了。   “那就照老规矩?”老刘问。   老王笑着应下。   老王在这边跑了多年行商,他一般是跑单帮,每次在商号这边先贷笔款子,然后再去购买各种需要的商货,比如茶叶、盐、酒以及一些布匹丝绸啊,甚至是一些铁锅刀子之类的。   这些东西都是山里羌人最感兴趣的东西,能卖个极好的价钱。   不过盐茶酒以及铁器这些东西,都是如今朝廷严格管控的,且专卖税很高,商行进这些货过来,也是不敢有半点偷逃走私,因此价格很高。   老王跑单帮本钱少,于是采取的都是先贷再买,然后去卖。回来后再偿还本钱,支付利息。   利息不算高,但也不低,年息三分三。   借出去的款子一年的利息百分之三十三,但是提前还也不会少,如果拖延,则要复利加息。   当然,对于老王来说,盐茶酒这些商品的利润是很高的,而铁器的利润更高。所以只要不出意外,每跑一趟都能赚不少,只是一人跑,很辛苦,花的时间长。   照着老规矩,老王从大昌号借了笔款,签字画押按手印,然后那边老刘便给他放款。拿了钱,老王便先在老刘这里采购一批商品,大昌号是家皮毛收购商,但这里也会有不少中原的商货运过来卖。   采购了几样所需之物后,老刘便又去其它几家商号逛了一遍,都是熟悉的掌柜伙计,谈笑间便把事情办妥。   陈升昌号,豫成厚号、晋隆盛号、蔡祥茂号等一家家商号,都是这个交易点的合伙人,也是陇右一带有名的大商号,他们一起出资修立了这个交易点,在此设立商铺,就是为了能够收到第一手的皮毛商货,把收购价格降到最低,抢占交易区。   这些商号与老王这样的跑单帮是合作共赢的关系,他们本钱大,因此主要是搞定点收购,许多羌人直接把皮毛送过来交易,当然也有一些更偏远地区的羌人部落,来往不便,于是便有老王这样的行商跑过去收购交易,然后再送回来卖给商铺,这样一来,老王他们能赚些,但大头依然还是商号们赚。 第948章 跑单帮   对于大升昌这样的商号来说,他们与羌人交易往往能有十倍之利,而对于老王这样的行商,他们的交易有时更能达到百倍之利。   不过大升昌也不羡慕老王他们,因为他们量小,而商号量大,再一个,老王他们跑一趟时间长,周转慢,比不得他们的效率。   这些大商号沿着河流,把交易点不断推前,收购到货物后,可以沿溪谷河流而下,大大便捷。   而老王这样的单帮商人,则是要沿着那些河流的小支流,进入那些交通不便的大山深处,小木船、矮脚马,都是他们的贩运工具。   采买好了货物,老王便去了饭馆,虽然这里地处遥远边疆,周边尽是些土著羌人,但只要有钱赚,就有冒险者过来。   商号来了,建立了交易点,修了堡寨子,于是便有了掌柜伙计学徒们过来,甚至有的掌柜还会带上家眷过来。   同时,这里也会有饭馆、青楼起来,有了支女、厨子们,甚至还有医馆。   老王逛了一圈,惊讶的发现,这里居然还新建了一座道观一座寺庙,甚至还有了一座书院,虽然那道士只是个缺牙的老道,带着两个年轻的瘦弱道士,和尚也才三五个。   但这些变化,却是在他走后才有的,现在看到这些,总觉得有些意外。   他越来越觉得,这里似乎越来越像是一座城市了。   在他吃饭的时候,甚至来了一位官差,那人自报身份,是临洮郡洮源县市署派出的市吏,负责这边的交易和税收,他还有一个助手,一个很年轻的人,看着好像还未成年的样子。   这些陌生的新鲜面孔,让老王觉得不太自在。   那位市吏陈明身份后,对他说了一通如今的局势和潜在的危险后,然后又告诉他,就算到羌人处做生意,也不得胡做非为,败坏朝廷名声。   同时又告诉他,若遇危险,可向最近的哪几处军队驻扎处求援。   最后,这位市令把他召到一边,交待给他一个任务,就是要他走的时候带一个人同行。   “带人?”   “他会临时充当你的伙计,但不需要你付他工钱。”   老王疑惑不解,官府免费给自己派一个伙计?   “那是朝廷的人,但他表面身份会是你的伙计,跟你一起同行,沿途探查地形,察访各部羌人民情而已,你不用担心其它。”   老王心想,这不就是细作间谍吗?想想还有点小激动,觉得倒也不会妨碍自己,当下便答应下来。   过了会,市令便带来一个汉子。   看起来真像是个伙计,一点不威猛。   那人见了他,说自己也姓王,也后路上便充做老王的本家侄子,让老王多照顾。   一起吃了顿饭,这位小王不苟言笑。   老王总想试探的知道更多,但小王却滴水不漏,一会后老王便觉得有些无趣了。   饭后,简单的休息会后,老王去查看自己的货物,各家商铺都已经帮他打包好,他一番清点后双方交接,然后又去了那边厩区,租了六匹矮马。   本来他一人只租四匹的,但因为加了个人,老王觉得可以多带点货,又是临时又采购了一批货物,加租两匹马。   这种马个头矮小,尤其是脚矮,虽不如突厥马、吐谷浑马高大雄壮,但胜在擅长翻山越岭,对于他们这样的行商来说,却是极适合的。   毕竟他们要去的地方,往往都是那些鸟径兽路,要翻山越岭。   做好一切准备,在寨里休息一夜,第二天天微微亮,老王便带着货物,与小王一起走出了寨子。   出寨子后,便是漫漫的行路。   一直走了好些天,弯弯绕绕的估计走了有二百多里路。路上,老王没去找羌人交易,“咱们这些跑单帮的啊,也有规矩,你看这出了交易点后这几百里地方,其实也都是划分了势力范围的,每一个跑单帮的都有一片自己的地盘,其它人是不能随意越界的,否则就是捞过界,后果很严重的。”   这就跟猎人们一样,每个猎人都有自己的猎区,猎人们只能在那片地方下陷阱、打猎,否则就会引冲突。   大商号们划分交易点,单帮商人则是划分山头羌落。   这样一来,大家相安无事。   若是有新人的,那得先拜山头,得到允许之后,才可以。   “国有国法,行有行规!”   小王只是点头,却没多说什么。   老王的地盘,距离交易点很远,足有三百里远。好在这一路风餐露宿的虽辛苦,但却没有遇到羌人劫货之类的。   “以前这些羌人很凶悍的,但后来临洮郡尉带着郡兵过来剿过几次匪,杀了一些人,把人头送到各部落传看之后,那些人就老实多了。”   那位小王一路静静的听着,每天晚上宿营的时候,便开始写写画画,老王看过,他也没拦着,画的都是这一路过来的路线,哪里有河流哪里有渡口哪里有泉水哪里有山谷河滩等等,画的很详细,甚至连这一路上哪里有羌落,羌落多少人,首领是谁等,也都有记录,而这些都是老王告诉小王的。   这天中午,他们刚翻过一座山,就听到前面有呼啸之声。   然后突然跳出几个穿着皮袍子的羌人,这些人看到老王,高兴的呼喊着,甚至直接跑过来,帮老王牵马。   小王吓了一跳,手都伸到腰间的刀柄上了。   可老王却笑着上前,与一个羌人高兴拥抱。   “老王,你好久没来了,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回中原老家一趟,给儿子娶媳妇。”   小王看着他们高兴的样子,如同是久别重逢的亲人一般,十分惊讶。   羌人们兴奋的迎接着老王往回走,甚至对老王的侄子也十分亲切。   “老王,我们已经积攒了许多皮毛,你要是再不来,我们就要卖给其它汉人了。”那位挽着老王手臂的羌人大汉笑着说道。   而老王则指着六驮马,“看到没,我这趟可是特意为你们准备了许多好东西,包你们满意!” 第949章 天柱王的使者   这是一个自称为留河部的羌人部落,居住在洮河的一条支流边上,他们是游牧部落,以牧羊养牛为主,也会在河滩边上简单的种点庄稼,但基本上就是刀耕火种,撒下点种子就等着收获。   小王默默的打探着这个部落。   这应当是一个不大的部落,约有五百人左右,青壮者约为三之一。   部落里只有少数人会说汉话,还说的是关陇一带的土话,不过老王却跟他们交流的非常自然,因为老王居然能说一口流利的羌话。   他好像跟这部落里每个人都很熟悉,见面便笑着拥抱打招呼,甚至是那些羌人妇女们也很喜欢这老家伙,远远的跑来招呼。   老王每见到一人,总要先拥抱一下,然后互相问候几句,再从马上拿出早准备好的礼物。   送给女人们的往往是一些木钗,给老人的或许是个木碗,给孩子的也许就是个小拔浪鼓,给男人们的则会是其它一些玩意,总之都是采购价格不高,但又挺有心意的小东西。   而羌人则会还送他一些如艳丽的野鸡毛啊,锋利的狼牙之类这些东西。   他们并没有急着交易,而是拉着老王问长问短,然后请他进部落里族长的帐篷里聊天。   留河部落也是游牧的,他们夏秋时在一个地方居住放牧,到了冬春时则又在另一处过冬,平时还是居住帐篷为主。   小王发现,老族长的帐中居然还有铁锅铁壶瓷器杯盘这些东西,族长的妻妾女儿们,甚至穿着很艳丽的绸裙。   虽然只有族长家有这条件,但也还是让小王比较惊讶的,怪不得这些羌人很欢迎老王,因为老王,他们的日子大为改善。   吃烤羊肉时,手里拿的是漂亮锋利的解手刀,炖汤煮茶的锅壶还用上了铁制的。   一顿接风宴后,交易正式开始。   老王从马上卸下了一驮子货,里面主要是茶叶盐酒以及一些铁制品和丝绸布匹,另外还有些金银首饰这些。   货物一件件的摆出来,在那帐前显得格外的耀眼。   一群群的羌人男女老少,挤的水泄不通,挨个前来观看,惊叹连连。   对于这些只知牧羊打猎的人来说,他们根本生产不出这样精美的物品。   族长最先交易,他拿出来的东西是鹿皮、虎皮、熊皮、狼皮、豹皮这样的好东西。   老族长有些得意的道,“你好久不来,我可是攒了好久,这些都是最好的皮子,我要换茶叶、盐、酒,丝绸布匹,我还要换几把横刀。”   老王深入羌落,对东西也是很挑的,他并不是什么羊皮羊毛都收,一般情况下,老王并不收购活的牛羊马匹,也不要牛羊皮毛这些,这些东西太普遍,收购后还不容易带出去。   老王主要就是收购一些比较稀有的东西,比如皮子这块,他就主要收购那些虎豹熊狼的皮子,此外貂皮、鹿皮、野鸡翎这些他也是要的。   此外他还会收购一些药材,比如麝香、虫草、酥油、党参这些都是不错的东西。   至于什么牛羊、牛羊皮、牛羊毛这些,他一般都只是充当中介,为他们介绍卖给其它专门收购这些的商人,从中间赚笔中介费。   族长家有几个强壮的儿子,居然能猎到虎皮,这让他很惊讶。   “这熊皮、狼皮是我家儿子们猎的,不过这虎皮其实是我们收购过来的,是西倾山上的一个小部落猎的。”   留何部跟老王做生意多年,也慢慢的懂得了贸易之利,也开始经常组织自己部族的人去更偏远的部落,收购他们的珍贵皮毛等,转手卖给老王,又能赚一笔。   老王相信,要不了几年,等那边的收购点名声渐起,这些羌人估计也会慢慢的过去直接跟商号交易了,到时好东西估计自己可能就没多少希望了,只能零星交易些。   “横刀我只能给你两把。”   老王告诉族长,横刀是特许经营商品,他每次能采购到的数量也是严格受限的。   小王在旁边听着他们讨价还价,看着老王游刃有余的样子,再看着那些羌人居然也很讲规矩的交易,觉得大出自己的意外。   来之前,本以为这边会是无比的野蛮落后之地,以为这些羌人会个个凶残野蛮,但现在亲眼所见,觉得他们的发式服饰虽与中原汉人不同,生活方式不同,但其实也跟汉人没什么两样的。   小王帮着拿货,一边做不经意的问,“听说山那边的吐谷浑人内乱,天柱王请来了吐蕃人,要打我大秦?”   族长一心全在新买的三把横刀了,老王说只能卖给他两把,他硬是讲到了三把,这三把刀不比秦军制式横刀,属于少府监下打造的民用横刀,不论是材料不是工艺,都要差一些。   但这样的刀,也是严格管控,实行专卖的,铁匠们得先取得朝廷的特许,才能铸刀。而铸的刀也不能直接卖给客人,更不许直接接受客人订制。   他们只能接受朝廷官府的订单,刀打造好后卖给官府,然后再由官府出售给商人售卖。   刀特许专卖,税更是重,盐茶这些是百分之二十,而刀是百分之五十的税。   朝廷批量采购的横刀,一把造价不过几百文钱,但是老王从大昌号拿货,就是两贯一把了。   而老王卖给羌人,其实已经是做价十贯一把。   但老族长却觉得很划算,这横刀他早就羡慕不已了,比他们以前从其它部落那里买到的铁刀,好太多。   既锋利,而且刀鞘刀柄也好看啊。   这样一把刀,那就是身份的象征。   “你说那事啊,确实有,先前有人从西倾山那边过来,自称是天柱王的人,说让我们过去帮他们打仗,还说到时会有许多赏赐呢。又说抢到的东西,都归我们。”   小王心中一动,“那老族长没答应吗,这么好的条件?”   老族长哈哈一笑,“脑子发昏才会答应,我们现在生活的挺好的,自由自在,又何必去趟他们那浑水,真打起仗来就得死人,部落人口就要减少,我们才不去。”   过去的时候,羌人们喜欢打仗,那是因为过去缺少交易的机会,他们物资极度缺乏,而汉人偏又不卖给他们,有时又遇到边将边官压迫,于是便干脆造反,一来发泄心中怒气,二来还可以抢到许多自己没有又买不到的物资。   但是现在,日子还算安稳,又有稳定的交易渠道,大家日子都还过的去,那为何为冒险去打仗抢劫呢?   “族长可知道,有哪些部落答应了那天柱王的使者,愿意出兵呢?”   “这个啊,有的,不过具体的,你得问下我大儿子,他知道的清楚一些。” 第950章 度种还是仙人跳   夜里,留何部落燃起篝火,杀牛宰羊,好不热闹。   王三惊叹于羌人的热情与好客,老王笑着对他道,“那是你现在看到的,早些年可不这样,想我当年头一次随着商号来临洮郡,可是足足雇佣了上百号护卫护着我们几支商队过来。就如此,还遇到好几波打劫的。”   尤其是早几年,更加混乱。   西边的吐谷浑不时有人马过来,煽动着这边的羌落也跟着躁动起来。   “自从咱们陌刀王平定关陇后,这里的羌部就变得越发热情好客起来了。”   秦军进抵关陇之后,带来的不仅仅有强大的武力威慑,还有秩序以及商机,边市的兴起,让羌人也开始享受到安稳和交易带来的好处,于是大家也就不再互相攻杀,热情好客起来。   刚宰杀的羊,在火上烤的滴油,撒上老王带来的盐,就已经是十分美味。   再来一碗酥油茶,那更美滋滋妙不可言。   王三一开始还不太习惯酥油茶的味道,但渐渐的也觉得很有滋味,据老王说,这些羌落的女子都很辛苦,每天天不亮就要起来挤奶,然后背着奶回到帐篷里开始打酥油。酥油是牛奶和羊奶里面通过不断的搅动打压最后分离出来的奶油。   几十斤的奶里,只能打出一小团酥油,这些酥油是很宝贵的东西,既有营养也很美味。也是羌人部落里的财富,过去他们也是用酥油去换盐巴。   王三想起在亲军都尉府的长安讲武堂训练时老师们讲过的课,上课时觉得老师们讲的故然新鲜稀奇,但也没多大感受,可如今真正深入到了这些不毛之地,来到羌落里与他们一起喝茶吃肉,才能感受的到,这些羌人其实也不是传说里的那种茹毛钦血之人,他们也是活生生的一群人。   一个几百人的小部落,真的不起眼,大秦南北内三衙百万大军,随便派出一个营,就能轻松的灭掉这样的一个部落。   族长很大方,刚买来的酒和茶,便拿出来待客。   部落里的长老和青壮也论资排辈,一起坐着喝酒吃肉,而部落里的妇人孩子们,则在外面一点,也同样喝着肉汤,兴奋处,还开始跳起了舞蹈。   老王笑眯眯的对小王道,“你小子少喝点,晚上还有更好的事情等着你呢。”   王三不懂晚上还会有什么好事,直到这晚会散去,老王笑哈哈的先走了,族长的大儿子白马过来,拉起他的手。   “三哥今晚去我帐里睡。”   王三开始没以为意,结果白马把他带到自己的帐边,将他推进去,自己去不进去了,只留下一句话,“三哥今晚好好耍,明早我来叫你喝茶。”   带着点醉意,王三入帐,才发现昏暗的帐中烧了堆炭火,里面还有一个女子。   “我是白马的妻子,尊贵的汉家客人,今晚请你留下来。”   王三惊讶,觉得酒意都去了点,见白马的妻子直接上来就脱他衣服,他觉得自己可能遇上了仙人跳。   莫非白马想要讹他?   他向后退缩,这时那妇人先一愣,然后扑赤笑了起来。   妇人用并不太熟练的汉话告诉王三一个他们的习俗,据说他们羌人有些部族,有一个风俗,就是让年轻女子未嫁前与中原汉人同居,并以此自豪,在女儿的时候,羌人的父母会自豪的宣扬,说我女儿曾和哪个汉人同居生活过,并以与汉人同居越多为越光荣。   但一般的羌人也没这机会。   因此若是有汉人到部落,或是路过,他们都会很热情的款待他们留下来住宿,然后让妻女待客,若是能够因此怀孕,就更是喜事一桩。   他们称此为度种,汉人留下的孩子,他们会十分看重。   这样的习俗,王三还是头次听说,不由的半信半疑。   那位白马的妻子便告诉王三,说他们这些部落地处偏僻,经常常年都遇不到其它部落,虽然部族通婚也是与附近的部落通婚,可这里实在是太偏僻了,往往通婚的部落就是那几个,千百年来一直是这样通婚。   所以度种其实也是为了改良人种,避免几个部落长年联姻通婚之后使的种族繁衍弱化。虽然这些部落人不懂得说近亲通婚可能会生畸形孩子,但他们也会在实际生活中得出经验,知道近亲的孩子生下来更弱,而如果与更远的部落通婚的孩子生下来则更强壮。   于是慢慢的,便有了这种度种的习俗。   在汉人看来,血统这个东西是绝对乱不得的,汉人男子是绝不愿意妻子与别的男人有私情,更别说为别人养孩子了。   可羌人为了部族繁衍,却更需要强壮的孩子。   不管是度种的还是自己的种,只要是自己养大的,他们一般都会视若亲生。   白马的妻子生过几个孩子,但白马看到王三年轻,于是想让妻子找他度种,为他生个更强壮的孩子。   “老王,哦就是我叔父他?”   白马妻子笑着告诉他,老王跟他们留何部有十多年的往来了,老王为部落里很多女人留下过种呢,现在部落里有好多个孩子,都是老王的种。   ……   第二天一早,白马果然早早来到,他进帐看到妻子今天破例没有早起去挤奶打酥油,还躺在毯上睡觉时,却是格外欣喜。   “成了吗?”   妻子对他点头。   于是白马兴奋的拉起王三,大声称呼他是最好的兄弟,弄的王三忐忑不安。   直到早饭过后,王三才感觉稍自在一些。   按留何部的传统,现在王三跟白马就是兄弟了。   “白马兄弟,你知道天柱王的使者都去过哪些部落,又有哪些部落拒绝了他,有哪些部落同意了他的出兵要求呢?”   王三说起正事。   白马一早上都乐呵呵的,还逢人就告诉大家昨晚三王兄弟在他帐里过夜的,大家都纷纷恭喜他。   有人甚至开始邀请王三今晚去他帐里过夜。   “我听说了一些,大多数部落拒绝了天柱王的使者,但也有些部落答应了,离我们这里数十里外就有一个思麻部落答应了,估计正准备要出发呢。”   “他们部落有多少人?”   “大约也是四五百人吧。”   王三心里盘算着,良久,他拉住白马的手,“白马兄弟,我这里有一桩大买卖想与你一起做,不知道你是否愿意呢?” 第951章 暂借羌兵讨不臣   王三从身上掏出一张铜牌。   “这是何物,倒是好精美的,很值钱的珍宝吗?”白马接过看了看,没看明白。   王三笑着告诉这位兄弟,这是他的身份牌,“实不相瞒,我其实是大秦朝廷亲军都尉府长安局的一名特工。”   结果白马听了依然很茫然,他呆在边陲小地方,哪听过什么亲军都尉府啊,更不知道特工是什么。   于是王三只得简单的告诉他,“我是大秦的一名细作。”   这下白马明白了,他惊讶的看着王三,然后一下子腾的站了起来,目光中已经带着畏惧了。   老王小王这样的身份,在他们眼里只是交易往来的朋友。   但大秦朝廷的细作,可就让人畏惧了,白马唯一一次跟秦朝官府打交道,还是之前秦军围剿了几个劫杀商人贩卖汉人为奴的胆大部落,那一次,几个部落被连根拔起,他们的首级被送到各个寨子里传阅。   当时白马看到那些秦军身披明亮的铠甲,巨大的长矛,锋利的横刀,强劲的弓弩,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他咽了咽口水,“你是秦军?”   “嗯,这是我的身份牌,身份凭证。”   “你来我们这里,想要做什么?”   “白马兄弟你不要紧张,我其实只是例行过来了解一下这边的部落情况,谁想意外得知天柱王的使者过来煽动了不少部落要叛乱,因为时间紧急,我怕是来不及把这些情报送回去,所以现在想借得你们留何部的帮助。”   王三希望留何部帮他去攻打那些叛乱的部落,他承诺,为大秦讨伐叛逆,朝廷将会有重赏,并且,还可能会授他们官职。   “攻下叛乱者的部落,所有的钱帛牛羊等,皆归你们所有,朝廷只要叛逆者就行。”   白马想不到事情这么大,“这事我得问我父亲。”   “我与你一起去见族长。”   族长帐篷里,昨夜尽兴大醉一场的族长,此时头还有点点疼,他正喝着酥油茶,结果就听到儿子说了这么惊人的一件事情。   “可以借你的身份牌一看吗?”老族长问。   王三递过去。   老族长看了半天,最后还给王三。   他叹了声气,“我一把老骨头也是快死的人了,想我年轻的时候,也曾经数次与部落的战士,参与征战,其中既有部落间的征战,也有对陇右等地汉家城池的攻打劫掠。”   说起往事,老族长语调轻缓。   当年,他也是族中的一名强壮战士,年轻的时候气血方刚,也打过许多仗。   胜利过,也失败过,得意过,也狼狈过。   年纪渐老,他便也慢慢的不再那般冲动了。   他带领族人迁到了更偏远的这里来,游牧打猎,也随意种点庄稼,日子过的还算安稳。   天柱王的使者来见他,送来了天柱王的珍宝礼物,还说了种种承诺好处,可老族长没心动。   他想不到,自己的客人,居然是秦朝的间谍,现在还提出了让他们帮忙出兵平乱的要求。   这个要求,他难以拒绝,他本来不想掺这浑水的,但儿子却很心动。   “打仗是要死人的。”   王三告诉老族长,帮朝廷平乱,能得到更多的牛羊牲畜,还能得到更大的牧场,那时他们就能生养更多的孩子,部落也能更加强大,甚至有功朝廷还会授他们官职。   “爹,思麻部落的牧场很大很好,若是咱们得了,咱们部落要不了几年,就能扩大一倍。”   老族长瞪了儿子一眼。   “朝廷会出兵吗?”   “我会请老王立即返回临洮报告,那边得到报告后肯定会派出郡兵乡通过来讨伐叛乱者。”   老族长想了想,“此去临洮可不近,我年轻的时候曾经去过那里,路上足足走了一个月呢。”   老族长很精,虽说思麻部也就五六百人,部落甚至比他们还小点,但若仅以他们留何部去打,只怕会损失很大。   “若是老族长有可信的其它朋友,也可以召集一起平乱,到时好处也有他们的一份。”   “朋友倒是有些的,与我们联姻的部落有几个,关系向来较好。”   其实思麻部,也一样有跟留何部联姻,只是早几年,两家因为牧场的事情起过争执,关系便差了起来。   王三只是一名低级的密探,但是此时,在这里,他代表的就是亲军都尉府,代表的就是大秦。   老族长召集族中长老们,一起商议了半天。   最后多数人觉得可以打这一仗,有秦朝在后面撑腰,完全可以趁此机会灭了思麻部,吞并他们的牧场、抢了他们的牲畜。虽然秦人提出人口要归他们,但也是大赚的。   哪怕留何部与思麻部共为羌人,但各部落间其实以往也是经常冲突,甚至有的血仇部落,更是经常展开酬赛猎杀,猎头祭祀。   部落里的青壮更是人人都喊要灭了思麻部,干他一大票。   为了能够激起这些人的斗志,王三大胆的拍着胸脯表示,“攻下思麻部落后,他们的人口,朝廷也不会白要你们的,每个人都可以换取茶盐酒布这些,绝不让你们有亏。”   这下,诸人斗志更盛,白马更是喊着今晚就出发。   最后还是老族长比较稳重,派出人往亲近的几个姻亲部落去召集人马,一起联合干这票。   拉了帮手,虽然会分掉不少好处,但也能减少风险。   部落里,个个兴奋异常,开始磨刀擦枪。   王三送老王回去。   “想不到这趟刚出门,结果就要打道回府了。”   王三安慰老王,“你这趟是为朝廷办事,不会亏欠你的,你的这些货我都让留何部帮你看着,等你回来后再来取。你为朝廷办事,我也会如实向上为你请功的。”   老王笑笑,“本以为你跟着来,就是来看看瞧瞧,想不到一来就干这么大事情。”   第二天,陆续有部落战士到来。老族长派人去三个自己的姻亲部落喊人,这些人一听是跟着大秦打,有好处,于是个个全来了。   最让王三惊讶之处在于,这三个部落都是五六百人的部落,结果一来就全来了。   前面是青壮们骑着马挎着刀,后面还跟着老弱妇孺们赶着牛羊跟着。   留何部的营地,成了一个大集市,这些部落本就是互相联姻的,因此都是亲戚,大家凑一块,那个高兴啊。   王三虽年轻,但留何部老族长还是很尊敬的奉请他为本次出兵的四部兵马首领,然后四部族长为副手,各统本族。   “人都喊来了,接下来怎么打,请王将军吩咐!”   老族长披上了自己的牛皮铠甲,肩上扛了一支长矛,很是几分老当益壮之感。   王三瞧着这乱哄哄的营地,看着这些乱七八糟的部落众,咬咬牙道,“既然都到齐了,那就明日一早出发,直攻思麻部营地。” 第952章 前军夜战洮河北   当天,王三选了白马为自己的亲兵队长,然后让白马从四部落里选了二百个年轻战士。虽说王三也只是个没什么经验的亲军府菜鸟,但他毕竟以前还是当过兵扛过长矛也打过两年仗的。   做间谍他还是新手,但打仗,其实已经有不少经验了。   抽出了二百青壮组建了一支亲卫骑兵,他觉得心里有把握多了,否则只要一看到那四部老少都挤一起的场面,就感觉有些头大。   作为在非常正规的秦军中出身的军人,他实在是无法想象要如何指挥那样一支乱糟糟的队伍。   本来他是建议让四部留下妇孺老弱看家的。   但老族长却坚持要带着全部老少一起走,甚至还要赶着牛羊一起走,说留下老弱,怕被人偷袭,留下牛羊怕被人抢劫。   还说打仗全族一起上,大家才无后顾之忧,才能士气高涨个个勇敢。又说等打赢之后,妇孺老弱也能帮着捉俘虏,赶牛羊。   总之,不管王三怎么说,大家都还是坚持他们传统的作战方式。   打仗嘛,其实本质就是打架。   部落间争夺牧场或者争夺牛羊之类的,当然是得一起上。   这天晚上,部落里又一次杀牛宰羊,个个开怀饱餐痛饮。   第二天一早,四部落两千多人,就这么浩浩荡荡的出发了。   王三与白马带着两百青壮骑兵为前锋,四位白发族长骑着马带着约五百青壮在中间,然后后面是由二百青壮护卫着的其余老弱妇孺们,赶着牛羊,连帐篷都全在牛马身上一起随军。   这场景,更像是在牧场迁移,哪像是去打仗。   王三很担忧他们这般大动作,思麻部会早就发现。   结果很意外,白马带着他们一直摸到了思麻部的边上,距离他们营地不过二十里了,对方都一无所觉。   “思麻布在杀牛宰羊,部落里的妇孺在收拾东西,估计是准备出发了。”一名摸过去侦察的留何部骑士,跑回来报告了敌情。   “等天黑!”王三考虑了一会后,认为既然敌人没有发现他们,那就干脆再等等。   等到天黑之时,全部人马发起突袭,杀思麻部一个措手不及。   白马本来认为有他们二百骑,就足够了,但王三坚持。   他派人去后面,让老族长交待老弱妇孺就留在远处等候,然后让老族长带着八百战士过来。   结果老族长带来了一千八百人,除了八百青壮战士,还有一千老人和妇人。   这些妇人脸上涂抹泥土,身上也披上了皮袍子,手里提着藤盾和刀斧、长矛,甚至妇人也一样骑着马。   “我们部落里女人和男人一样。”老族长解释。   王三不再吭声,部落里的女人是非常能干的,每天天不亮她们就起床,挤第一遍奶,然后回来打酥油,做早饭。饭好了,丈夫才起来吃饭。   这个时候,她们又要去挤第二遍奶。   等丈夫吃完饭,赶着牛羊去放牧了,她们又要开始收拾家里,比如纺羊毛织毡毯,去拾牛粪、打水等。   丈夫放牛回来,她们又要开始挤奶。   每一个女人,其实都非常能干,而且坚韧。   她们不但出的帐篷,还能上的战场。   她们无所畏惧。   四个五六百人的小部落,总人口也不过两千五百六人,结果他们硬生生的凑出了两千战士,这不得不说,是让王三难以想象的。   静待天黑。   趁着天还未黑,王三召集几位族长,做了一番简单的战术部署。   “待天黑之后,老族长你们兵分三路,向敌人营地发起突袭,要悄悄接近,然后突起发难,要快,要狠。”   王三则带着白马和那二百轻骑,埋伏在另一面。   待三面突袭发动后,思麻人肯定会被打个猝不及防,然后他们发现来攻者众后,必然会向着缺口的一面逃跑。   这个时候,王三他们就可以伏击了。   “用不着这么麻烦吧?”白马道。   老族长瞪了儿子一眼,“多学着点,打仗就如围猎,得有技巧。”   夜幕降临。   思麻部落的营地里也渐渐安静下来,星空之下,是点点火光。   有藏獒在守着营地。   “动手!”   藏獒的叫声,惊醒了牧民。   有人掀开帐篷出来查看,结果却被一箭射倒。   老族长身披着皮甲,手执一把长矛,奔到营地前,从篝火堆里捡起一根炭火,就扔进了远处的帐篷上。   帐篷被点燃。   火光之中,传来思麻人惊慌的叫声。   越来越多火光燃起,一个又一个的羌人如狼一般的冲进了营地。   弓射,刀砍,长矛桶。   思麻人猝不及防,许多人连衣服都来不及穿,结果就成了刀下之鬼。   王三静静的守在西面,他在等候着逃出来的敌人。   他相信,思麻人一定会往这边逃的,这是本能。   听着那边营地里的惨叫,看着那不断升起的火光,王三一腔热血在沸腾,越来越兴奋。在军中时,他不过是一个火长,后来因表现出色被选入了亲军都尉府,在长安经过三个月培训,第一次出任务,想不到居然让他干了这么大一票。   指挥两千多人,进攻一个五百多人的叛乱部落,他这是自己给自己升了一个团都指挥使的职务了。   这仗要是打赢了,肯定能得到嘉奖晋升。   “王将军,来了,思麻人冲过来了。”   身边的白马捅了他几下,将他唤回现实。   王三看着狼狈冲来的思麻人,兴奋的一跃而起,他跳上马背,拔刀大吼。   “杀!”   二百轻骑突然杀出,让慌不择路的思麻人叫苦不迭。   一阵箭雨射来,顿时冲在最前面的十几个思麻部人全都落马倒地。   王三策马前冲,一刀砍落一名羌人,温热的血溅到脸上,让他更加亢奋起来。   到处都是喊杀之声。   四面都是来犯者,思麻人根本不知道有多少敌人,他们仓惶而撤,结果又被伏击。   很快,营地就被占领,大量族人被俘虏。   只有少量的青壮拼死才突出去,但身后的四部羌人也紧追不舍。   当王三站到思麻部族长面前,表明身份后,这位老族长才后悔莫及,万不该贪心天柱王许给的承诺好处。   “我错了,请将军饶我一命,饶我们思麻部一次!”   王三举刀,砍落。   思麻族长人头落地,滚了几圈,死不瞑目。   王三提着滴血的刀,冷冷的道,“敢背叛大秦,就要承担相应的代价!”   “把他的首级装好,回头送呈临洮郡尉!”   没有人为思麻部哀伤,众人只是欢呼胜利。   他们开始迫不急待的争抢战利品。   失败的思麻族人,羊圈里的羊群,帐篷里的东西,人人争抢,不放过一针一线! 第953章 风卷红旗冻不翻   风卷红旗冻不翻,随风满地石乱走。   一万二千秦军加上三万吐谷浑军,冒着风雪行走在高原之上。寒风凛冽,越往南走,气候也就越恶劣。   此时吐谷浑的兵马还好,可嗣业的秦军却已经渐渐难以承受了。   他们已经开始感受到了高原带来的恶意,嗣业的兵马多来自关陇河朔地区,所处的地方都是黄土高原地带,可自青海湖南下,却是地势不断升高,登上青藏高原。   高拔越来越高,高原反应也越来越严重。   河湟谷地的海拔不过两千多米,而靠近大非川海拔却升到四千多米。   许多秦军开始出现眩晕、头痛、心慌,甚至腹泄。   就算反应较轻的,可也感觉疲乏不已,觉得四肢无力,喘气的厉害。   由于嗣业要打天柱王一个措手不及,因此他此次率领的这四万二千人,又是轻锐倍道前进。   从低海拔的青海湖,快速的进入到了高海拔的大非川,士兵们没有一个适应的过程,反应更加剧烈。   就算是骑着马,可大家也感觉好像是负重徒步急行军一般。   “节下,这地方邪门的很,咱们兄弟们都受不了了,是否休息一下?”   嗣业手提陌刀,骑在马上回头,看着山道间红旗漫卷,长长的队伍蜿蜒而行。他摇了摇头,“不,程名振和薛万均的两路人马,已经在赶去路上,若是我们不能按预定时间赶到,到时他们就可能反被吐谷浑人包围歼灭。”   “兄弟们咬咬牙坚持一下,待赶到大非川,咱们灭了天柱王那五千兵,然后就可以休息了。”   那些反应剧烈的士兵,被嗣业留在后面,让他们在后面暂时休整,随后赶来。   然后继续前进。   从青海湖到大非川,虽有谷道可行,但弯弯绕绕,道路难行,看似不过二三百里,可实际上却有七八百里。   沿着温泉山道,越往南,秦军出现不良反应者越多。   在距离大非川还有一百多里的时候,有秦军开始死亡。   这些人其实就是因高原反应,得了急性水肿或心脏病而死,可眼下的军医,却只能归为气候恶劣。   此时天空茫茫大雪,飘飘洒洒。   距离大非川还有一百多里,可秦军一万二千人,此时已经减员了不下两千。   剩下的这一万人,也是疲惫不堪,个个如同刚经历了一场三天三夜的大战。   面对这种情况,诸将再次向嗣业请求,是否先休整。   “从军中挑出身体尚好,体力还可的将士来,随本帅继续前进。”   一万人,只挑出了三千人。   其余七千,不得不暂时留下休整,并等待后面掉队的士兵。   喂过马,吃过简单的肉松粥后,嗣业率领着三千秦军,并两万余吐谷浑骑兵,继续向着茫茫大雪中前进。   在连续行军五天之后,嗣业终于赶到了大非川。   大非川西面是大山,东面是涛涛黄河。   大非岭上。   天柱部落军立栅于岭上,屯兵五千,并储备囤积了不少的粮草器械等辎重。   风雪交加之中,镇守大非岭营栅的天柱王之子天柱陵得到了一个让他不安的情报,他的游骑,发现有一支兵马出现在黄河东岸,约万人,看旗号是打着红旗,其中还有不少陇右部落羌骑。   这个消息让天柱陵警觉起来,他是天柱王的长子,也是一员久经战阵的将领。   之前天柱王派使者往陇右、河西各部羌氐部落,游说他们出兵。可现在来的却是红旗,这明显是秦军来了。   他第一时间派轻骑去向天柱王报告。   可接下来几天,不好的消息接踵而来。   在他们的东南方向,又有一支兵马过来了。   “东北那支兵马,应当是翻越连云山而来,很可能是来自西平郡或浇河郡的。而东南这支,极可能是来自临洮郡,翻越西倾山而来。想不到,秦军来的这么快,居然翻越大山而来,更料不到,居然会有这么多羌氐出兵。”   西倾山和连云山对面的秦军都来了,那么以他敏锐的战争经验,马上就意识到,这两路绝不可能是单独行动,他们肯定是联合的。   而既然最难行军的东面都来了两支人马,则北边更应当有大军出现。   一番推测,天柱陵得出结论,此次起码是三面来围攻,兵马至少在五万以上。   “将军,咱们是继续坚守待援,还是离开这里?”   天柱陵道,“现在很明显,秦军就是冲着咱们大非岭上的这五千人来的,他们想要一口吃掉我们。”   大非岭上的营栅,不是石城堡垒,只是木栅,但也有一定的防御工事,占据险要,防御能力也尚可。   但五千对五万,尤其面对的还是秦军,则天柱陵没有把握。   坚守待援,只怕待不到援军到来。   “将军,不如我们往乌海转移,大王正在乌海集结。”   乌海城是天柱王的大本营,在大非岭的西南方向,紧靠着乌海湖边。   之前的原计划,是兵分两路北上,天柱王在乌海集结天柱三部落兵马,而天柱陵率五千人先屯于东面的大非岭上,并在那里储备粮草辎重,等待接应吐蕃一万骑前来。   然后到时东西两路,分兵北上。   但现在,吐蕃人还没到,可秦军却先杀过来了。   “现在离开的话,辎重不好携带,可若是放弃这些辎重,吐蕃人来了就没有粮草供应。”   “那就把辎重一起带走,咱们还来的及。”   天柱陵是吐谷浑人,更是羌人,他从小学习的用兵之法,就是绝不硬碰硬,打的过就打,打不过就走,等回头找机会再打就是。   因此,在此时,若是一名秦军守大非岭,可能想到的就是坚守。   但天柱陵却决定撤离包围圈。   当机立断。   天柱陵下令全军撤离大非岭,同时把辎重带走。   五千战士,还加上约一万多部落民随后,转运辎重,队伍拉的极长。牦牛满载着辎重,也行进的极慢,这大大迟缓了天柱陵的撤退速度。   天阴阴,雪茫茫。   天柱军撤离大非岭,往东走了一天,结果才走了不过数十里路,眼看着天将黑,北面的茫茫雪原之上,却出现了一线黑潮!   紧接着,一面红旗跃然而出,万般耀眼! 第954章 已报生擒吐谷浑   夜幕之下。   嗣业坐在篝火前,裸着臂膀,一名军医正在为他拿酒清创缝合,嗣业眉头也没有皱一下,边吃着马肉边听着军中记室的禀报。   “给陛下的捷报写好了吗?”   记室拿起手卷念道,“开元四年四月十九,至河口,遇贼,破之,斩天柱部落兵八百余,俘虏三千余众,俘天柱牧民一万三千余,获马万匹,牛羊五万余。”   嗣业听完,皱起眉头。   军医还以为是弄疼了嗣业,于是停了下来。   嗣业扭头,“继续。”   “我问你,那一万多牧民,他们有没有带武器?”   “有。”   “那他们遇我们进攻之时,有没有持械反抗?”   “有。”   “那不就结了,既然如此,那还单独写什么俘牧民一万三?改一下,就写斩天柱兵千余,俘虏一万八千余,获牛羊数万,大捷!”   记室犹豫了一下,最后被嗣业瞪了眼,于是马上提笔涂改,重新修改去了。   “大帅,缝合好了。”军医帮嗣业缝合好并包扎起来。   嗣业扭头看了看,自己的那处伤口确实已经包好了,“很好,赏你羌俘一个为奴,记下,等班师后领取。”   “谢大帅。”   一会,各军校齐至,大家虽然征袍染血,可个个喜笑颜开。   虽然此战,嗣业的秦军只三千,慕容顺的吐谷浑军近三万,但交战之初,却是嗣业手提陌刀,带头冲锋,一下子就把天柱军的队伍砍的七零八落,大壮军威士气。   本来一路上,慕容顺还十分担忧,尤其是看到秦军难以适应高原气候,不断掉队之时。   可现在,他满脸都是止不住的笑意。   “大王,大捷啊。”   嗣业却仅仅只是微微一笑,“一般而已。”   对他来说,这确实不过是一般的胜利,毕竟只是袭击歼灭了五千天柱兵,其它的不过是运辎重的牧民罢了。   程名振和薛万均也一起进来恭贺。   他们两人一个从西平郡来,一个从临洮郡来,一路上招集了许多郡兵、羌兵,又翻越高山,也算是十分辛苦,好在他们出发的早,路上又有沿途地方补给,倒也没落后。   但还是晚来一步,只赶上最后追捕溃兵,打扫战场。   “想不到你们来的这么快,还带了这么多兵。”   “路上得了不少羌落支持。”   薛万均笑着对嗣业道,“你是不知道,我在洮源的时候,遇到亲军都尉府的一个细作,这小子可厉害了,他本来是去那边羌落里打探情报的,结果听闻天柱王派人过来拉羌部做乱,便十分胆大的劝说了一个羌部与他平叛,又通过那个羌部拉了三个。结果一战就灭掉了一个响应天柱王的羌部,然后又马不停蹄的继续出兵进剿,等我带兵赶到洮源的时候,这家伙手底下已经拉起一万多人来了。”   薛万均告诉嗣业,他带来的这一万多人里,有一半人就是王三拉起的那些部落,这还是因为要过西倾山,所以只带走了诸羌中的青壮战士而已。   他从临洮出发时,带来五千秦军府兵,然后又招募了数千郡兵,结果过了西倾山后,便只剩下五千不到,大多数人因不良反应而留在了后面。   反倒是王三带的那几千羌兵,却是半点事也没有,而且一路过来,多亏他们的向导引路。   “哦,这个王三本王倒是想要见一见。”   薛万均便让人去把王三叫来。   “你就是王三,大名呢?”   “回节下,卑职姓王,家中排行第三,名叫玄策。”   “王玄策,好名字,你在亲军都尉府任何职?”   “回节下,我之前在山东军中干过三年,后来选入亲军都尉府,长安讲武堂培训半年,这次是第一次正式出任务,目前只是普通特工,未有官阶。”   嗣业见他长的很端正,说话又有条有理,不卑不亢的,十分欣赏。   “如此人才,居然未有官阶,真是埋没了。这样吧,我这里的行军总管府下参谋司里还缺一个军情处主事,官阶不算高,只七品而已。如果你不嫌弃,可暂任此职,待此战过后,我向陛下为你请功。”   王三惊讶,他不过是个无品无阶的特工,现在一下子要授他从七品主事?   这连升了九级啊。   “节下,卑职是亲军都尉府的人。”   “我知道,但亲军都尉府也是朝廷衙门,不是他李君羡私人的,都是为朝廷办事效力,地方不同而已,现在这里是战场,我要调用你,李君羡也没话说。你就说你愿不愿意吧!”   “愿意。”王三点头道,难得的机会谁不愿意呢,那般卖力,不也是想建功立业封爵加官吗。   “好,爽快人,我就喜欢你这样的人,从现在起,你就是我青海道行军总管府参谋司军情处的主事了。”嗣业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   接下来,众人开始讨论下一步行动。   慕容顺建议立即出兵,突袭乌少海城,灭掉天柱王。   而程名振则认为,当要防着背后的吐蕃军赶来,认为当分一部份兵马,驻守大非岭上,加固营寨。   一来将俘虏等安置于此,二来将此作为辎重储地。   从青海、临洮、西平等地的粮草先转运至此,然后再转运军前。   “王主事,你有何意见?”嗣业突然问王三。   三王看着满帐的大将们,有些激动,但在嗣业的鼓励下,还是说出了自己的观点。   “节下,行军打仗,首重为粮。尤其是如今深入敌境做战,且吐谷浑之地不似中原,这里更荒凉更偏僻,很难因敌就粮,如果随军带着辎重粮草,一来会大大迟缓行军速度,二来容易为敌袭击夺取或烧毁,因此不得不防。”   “属下以为程将军所言更为稳重,在大非岭上留军驻守,既可安置身体不适的兵员,也可关押俘虏,更重要的是,这里作为粮草转运站,可大大提升粮草安全。”   “哈哈哈,说的好。”嗣业大为赞叹,“此亦我所意也,那便由程名振负责留守大非岭营栅,你帅本部万余人留守,并后续到来的兵员,也一起留下守营。”   这么一来,嗣业相当于给程名振留了一万秦军,一万郡兵,再加上一万羌兵。   而他将与郭孝恪、薛万均一起,率一万四千秦军,并慕容顺的三万吐谷浑军,还有一万余羌兵,共计五万余人向东奔袭乌海城天柱王。 第955章 后宫岂可干国政   观音婢跪在皇帝的面前,苦苦哀求。   “还请陛下宽恕。”   殿中,罗成叹气。   “此乃朝堂之事,你不该插手。”   “臣妾深知后宫不得干政,也不敢干政,然安业是臣妾之兄长,如今他犯下大错,臣妾恳求陛下饶他一死。”   “当年你父亲去世前,将爵位交给幼子的无忌继承,你父亲死后,长孙安业兄弟几个,可没把你们娘三当成自家人,而是把你们驱赶出去。当时,你才七岁吧?”   长孙无垢点头,当年若不是有舅父收留,他们娘三只能流落街头,哥哥无忌虽然继承了父亲爵位,可长孙家的所有产业都被安业他们霸占,甚至连那点爵禄和食邑收入,都拿不到。   等过几年,皇帝改爵制,长孙无忌的爵位也被除去,于是便彻底断了来源,全靠舅舅高士廉与舅母鲜于氏接济过活。   “长孙安业曾经如此对待你们,你们难道就没有过怨恨?”   “有过,但毕竟是我同父异母兄长,当年他也还年幼,因未能袭爵而愤怒,臣妾能理解。”   “可你之前为长孙安业求官,朕也授他官职,你算是待他很好了,如今他却还阴谋造反,你对他早就算仁至义尽了,用不着再为他求情。”   “陛下。”   长孙氏跪地不起。   皇帝很宠长孙氏,她平时也很懂规矩知体统,并不恃宠而娇,除了为兄长安孙安业几个求过官,平时绝不会越界。   长孙晟五个儿子,长子长孙无乃,次子无傲,三子无宪四子无忌五子无逸,第三子长孙无宪便是字安业。   除了长孙无忌,在罗成手下算是凭本事干出头的,其余四兄弟,之前都要么在关中李渊手底下做事,要么在洛阳王世充手底下做事。   于大秦并无寸功,但罗成还是给他们授了官职。   可现在,兄弟五人,除无忌外,四个都卷入谋反案中,连无忌的叔父长孙顺德也牵连其中,整个长孙氏,可以说都差不多卷进去了。   皇帝早知道这些人在密度串连,可就是按兵不动,故意钓鱼,甚至亲军都尉府还安插了不少人进去。   有不少勋贵也假装被他们鼓动,这些人早不知天高地厚,还以为只要一举事,到时就能变天呢。   却不知,皇帝只是在逗他们玩,跟看傻子一样。   有句话说的好,枪杆子里才能出政权。   罗成的天下是一刀一枪打下来的,他的军队,也都是由当年战场上的老兄弟们把握的。经过几轮的调整,现在早年那些带兵归附的旧贵族旧官员啊,那些投降的反王反将贼将们啊,基本上都已经被清除出了军队主官的位置。   兵权,牢牢的掌握在皇帝的手中。   尤其是洛阳的兵权,那更是铁板一块。   哪怕皇帝确实也招了不少勋戚官员子弟为侍卫,但是他们也是处于皇帝掌握之中的。   关陇集团中的杨坚篡位、李渊夺权、宇文述造反,那都与他们掌握了兵权有关,有许多处于军队要害位置的人跟着造反做乱。   但是,谁会跟着长孙安业、李孝常、窦轨、元弘实这样一群关陇旧贵族们一起造反呢?   他们现在既没有居于朝廷要职,处于紧要位置,又不掌握军队,控制兵权。除了上跳下窜的热闹外,他们手里哪有半分能够威胁到皇帝的?   私兵?   如今不是西魏北周之时了,贵族们手里也没有了私兵。   就算是奴仆家丁,也都爱到了影响限制,各家连武器铠甲都没有,拿木棍还是短刀反?   皇帝一直没把他们一锅端了,不过就是想看看,最后到底有多少人会加入进来而已。   不管是多是少,都不可能成事。   长孙无忌作为洛阳府尹,他是知情者,他为此很不安,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河南长孙氏越来越多族人卷入其中,却无法干涉。   万般痛苦无奈之下,长孙无忌只得向皇帝请辞,以避嫌疑。   长孙无垢这才知道了这事,他希望皇帝能看在事情还没恶化前,结束此事,也给长孙氏一个活路。   “观音婢啊,你可知道长孙安业这些人有多猖狂吗?他们居然去找无忌,让他一起造反,利用洛阳府衙的力量。”   “他们甚至去找尉迟恭家。”   一多半居住于洛阳的旧贵族们都被他们联络过了,这些人甚至开始联络那些在地方任职的人。   旧贵族、旧士族、旧官员,甚至是之前许多造反然后又归附的反军将领们。   “连李密、窦建德、王世充、李轨、郭子和、杜伏威等人都有去联络,这些人胆子真是太大了。”   李密还是比较识时务的,在长孙顺德过来联络他时,他马上敷衍过去,说要考虑考虑,然后转头就向皇帝告密了。   王世充也差不多,他是干脆的拒绝了,然后禀报皇帝。   这些曾经割据一方的家伙,个个人精,哪个不曾手握强大实力,当年他们万般方法都用过,都搞不过罗成,如今又哪还愿意再出来反罗成呢。   真推翻了罗成,他们也没什么好处,更何况,根本不可能成功的。   现在,罗成已经掌握了一个长长的名单,基本上,已经到了收网阶段了。   关陇贵族们还以为是在过去呢,皇帝惹急了他们,就换一个代言人,重新推一个皇帝出来。   可惜他们想错了,如今不是当初了。   更何况,就算是关陇贵族集团,可在经历了隋朝两代的打压后,其实现在也是早不复当年。   以前的关陇贵族,那是手里实打实的握着私兵的,就算后来到隋朝时,收走了关陇贵族们的私兵家兵权,又收走了地方士族的乡兵统领权,军权完全收归朝廷,可毕竟他们依然占据了朝堂和地方,出将入相。   而现在呢,是皇帝的功勋集团占据着朝野的这些位置。   旧贵族和士族们,手里有什么?什么都没有,只是有些过去的余威,一点旧名声旧资历罢了,若说真拥有的,也就是还剩下点钱财土地而已了,但是现在,他们也将葬送掉这最后一点东西。   “观音婢,起来吧,这事情你不应当插手,也没有资格插手,再纠缠下去,就是干犯国政,是大罪。况且,长孙安业等人,也不值得你这样。”皇帝说完,甩袖离开了。 第956章 皇帝御封新门神   “陛下,该收网了!”   宣政殿里,一众宰相对皇帝进言道。   本来早就该抓捕的谋反者,皇帝却故意不动手,结果让此案发展到现在,已经卷进来的人越来越多。   就连魏征等宰相,也开始担心这样下去,会使得局面失控。   “这些人终于忍不住要动手了吗?”   “政事堂可有抓捕计划?”   房玄龄道,“就待陛下一声令下。”   罗成点了点头,“好吧,传旨,监门卫封锁洛阳城门,关闭城门坊门,令百姓呆在家中,勿要出门。”   “传旨,千牛卫守卫皇宫,金吾卫负责城中拿人,神策军负责守卫玄武卫和北苑。神武军负责洛阳城外。”   张须陀应允,“老臣这就发调令。”   卫文升也点头。   要想调动洛阳的三大兵马力量,调北衙禁军需得皇帝旨意、枢密院调令、兵部兵符,还有得北衙上将军的虎符。而调南衙卫军,也需得皇帝旨意、政事堂宰相用印、枢密院调令、兵部兵符、南衙大将军虎符。   调内军,还得有东宫太子、内侍省和翰林院的署名。   “陛下,让老臣留在宫中镇守,以防万一。”张须陀道。   虽说一切尽在掌握,可谁又知道关键,会不会出现一点变故和意外呢。皇帝作为万乘之君,是不容出现半点意外的。   “朕能有何事?”   “陛下,这次行动,牵涉太广,对方也密谋多时,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还请陛小当心!”   罗成想想,“老师身为枢密使,此时当坐镇皇城枢密院中,又岂能让老师来为朕充当护卫?”   “那我让秦琼与尉迟恭二人入宫护卫,二人不久前都刚入京,准备今年的朝集。”   尉迟恭去年贬西平郡都尉,后来又调任武威郡太守,而秦琼依然为淮南道左都督指挥使,两人为外臣,并没有兼任南北衙军职。   “也好,就请两位大将军暂时充当朕的护卫一回。”   秦琼返京之后,也没有忙着拜访过去的旧友同袍们,而是每天除了去各衙门述职,余下的时间就安心的呆在家中,读读书看看报,红练武艺,陪陪妻妾儿女们,日子倒也悠闲。   对于最近京城风雨欲来的那股气氛,他很敏锐的感觉到了,也在朝见皇帝的时候,隐诲提出担忧。   但皇帝告诉他,一切尽在掌握之中,不必担心。   “齐国公,有圣旨到。”   皇帝诏秦琼全副甲胄入宫,秦琼大吃一惊,“莫非是有人谋乱?”   来者笑呵呵道,“确实有人谋乱,但不用担心,今日是陛下收网之时,老帅鲁国公张相为防万一,特向陛下推荐由齐国公你和鄂国公一起入宫护卫。”   秦琼这才松了口气。   “我秦琼戎马半生,杀敌如切瓜,收尸如聚蚁,何惧那些魑魅魍魉?请稍待片刻,我这就去执坚执锐,为陛下把守宫门。”   那边的尉迟恭去了一趟河西之后,也算是脾气收敛了许多,如今越发的沉稳,这次回京后皇帝对他也很满意,特意恢复了他鄂国公爵位。   在朝廷一次性削夺两千多个爵位的时候,他反而能由郡公再恢复到国公爵,殊为不易,他也因此万分感恩。   等两人出门,这才发现洛阳城已经遍布金吾卫的将士,他们正在街头设卡立关,而监门卫的将士,正奉旨关闭各座城门、坊门。   街上一空。   两人身为朝廷大臣,却也得经过层层检验,甚至两人都只能各带一个老仆。   一路到了皇宫,却反而发现这里气氛很宽松,一如平常。   皇帝更是只着一件寻常的袍服,正摆下了棋盘,与太子殿下在下棋呢。   “陛下!”   罗成扭头看到这两位大将军,各个披坚执锐。   “朕的武库里倒是还有些御造铠甲武器,很是不错,来人,为齐国公秦琼。把朕收藏的那支虎头錾金槊和四棱金装锏取来,再把那套带夜明盔的柳叶山纹光明铠取来,一起赐给齐国公。”   这套装备,是尚方御造,既实用更注重外观,非常的华丽。   内侍取来,打开箱一看,秦琼一眼就爱上了。那虎头錾金槊,留节处是一个金虎头造型,非常的惊艳,入手沉重,身为马军大将,他一摸就知道这槊杆是极品中的极品。   而那对金锏,据在手里极具份量,看着金光闪闪。   而那套铠甲,头盔上居然还镶了一颗硕大的夜明珠,光这颗珠子就要价值千金了,就算到了晚上,这盔上的夜明珠都能照明视物,而柳叶山纹明光铠,更是防御力极强的好铠甲,尤其是其山纹纺织,极具防箭能力。而其明光圆护,也能防马槊长矛等的刺击。   “陛下,如此宝甲宝槊,臣岂敢领受。”   “红粉赠佳人,宝刀赠英雄,这套武器铠甲留在朕手里,不过是送在架上生尘,但是交给你,却有大用。江南三藩还未平定,如今吐谷浑又勾结吐蕃和西突厥来犯,虽说暂时还没打到边境上来,但我们未来还是不能松懈的,你是大将,也要勤练武艺,钻研兵法,时刻做好再统兵上阵破敌之准备。”   这么一说,秦琼方笑着收下了。   “赶紧换上瞧瞧。”   那边皇帝也给尉迟恭赐了一套装备,皇帝赐给他的是一把三尖两刃乌兹陌刀,并有一把水磨竹节乌兹钢鞭,铠甲则是凤翅兜鍪配上麒麟板甲。   大片大片的板甲相连,使得他的这副铠甲看的十分霸气凶悍。   两人换上新的铠甲武器,秦琼一手执槊一手持锏,尉迟恭一手执刀一手执鞭,往那里一站。   那还真真有如两尊铁塔般的天将。   连罗成看了,都连连称赞。   “请阎侍郎过来观看下两位大将军的威仪,回头把两位大将军披甲执坚守卫宫门的样子画下来。”   皇帝捏着下巴。   “嗯,朕特封秦琼、尉迟恭为门神,以后宫门上就张贴二位将军的画像,也就不必再劳烦每次都由将军守卫宫门了。”   “哈哈哈。”   两位大将,听到皇帝封他们为门神,也是很意外,当然心里更多的还是高兴和自豪。   毕竟以前的门神可都是神仙,现在皇帝却封他们为门神,这岂不是对一个武将最大的赞赏。 第957章 满城尽带黄金甲   洛阳城已经全面戒严。   一支支军队,接到了圣旨和调令兵,开始各就各位。   封锁城门、坊门,街道巡逻、设止立关。   然后接着便是一位位军校们,拿着上面颁给的命令,开始按名单抄家拿人。   洛阳城到处鸡飞狗跳。   刚享受了几年安定生活的洛阳城百姓们,都万分的不安和惶恐。   隔着门窗缝隙,看到一队队的朝廷兵马行动,待看了一会,发现并没有出现骚乱,也没有哪里起火,更没有人趁乱打劫,大家也就安心了。   洛阳府尹长孙无忌亲自走上街头,带着衙役们开始沿街敲锣宣抚。   这时大家才知道原来是有人谋乱,朝廷抓捕乱党。   “呸,这些王八蛋,安生的日子不肯过,非要搅风搅雨,就要把他们全抓了去。”   或许对于许多旧贵族旧士族来说,如今的日子越来越让他们不满,但对于更多的百姓们来说,现在的日子是比以前要好的。不说安稳了许多,就是吏治也好了许多,没有以往的各种潜规陋习,没有各种胡乱派捐,该多少税赋就多少,一切都是摆在明面上的,这让大家非常满意。   城东。   李密早早让人紧闭了宅门,然后便坐在厅中喝茶。看似表现淡定,其实心中很不安,甚至有几分慌乱,他很担心皇帝会借此机会,把他也给抓起来。   毕竟,曾经是一方枭雄,谁知道皇帝会不会真正的放心他呢。   当年杨坚篡位夺朝后,不也尽杀了北周宇文氏,宰相李德林劝阻,结果反被贬谪。再比如当年南朝刘宋,一代英雄刘裕篡夺东晋朝后,也一样杀尽司马氏。   他李密虽不为前朝皇帝,但毕竟是隋乱之时,天下有名的反王啊。   手里虽捧着一卷书,可好半天也没有看进去半页。   好在担心的事情一直没有发生,不但没有人入府来拿人,反而有管家来报,说有一队金吾卫奉皇帝旨意守在他们府外,防有人趁乱冲击侯府。   “看来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相距李密侯府不远的地方,长孙家正被抄家之中。   长孙家数支族人都居住在一片,宅第相连,在长孙氏宫中得宠同时,长孙家族在洛阳也是水涨船高,经常是门前车水龙,宾客不绝。可今天,金吾卫直接撞开了长孙氏一座又一座的宅门,直接闯入府中拿人。   长孙顺德、长孙安业等数十长孙男丁被抓,女眷们也跟着被集中起来登记看管,府中一切事物,皆被查封登记入册。   人心惶惶,有人哭泣不止。   长孙无忌带着衙役经过门前,透过大门,看到里面的纷乱。   有人发现了他,如抓到了救命稻草一样高声叫喊他的名字。   长孙无忌扭头,擦去眼角的泪水,离开了。   不是他冷血无情,实是他们兄妹已经向皇帝求过情了,他甚至愿意拿自己的官职爵位来换皇帝的宽恕,但皇帝除了责骂他一通,并未答应。   妹妹在皇宫殿前跪了一天一夜,最后昏倒,也没换来皇帝的宽恕。   河南长孙氏经此一事,就算不牵连到他,可也完了。   一路过来,发现贵族们聚居的东城区,到处都是被抄家的大宅第。   过去的贵族士阀之家,朱门大宅,如今却全被撞开大门,那些曾经高高在上的贵族门阀之家,如今全都跪在地上惶恐哭泣。   “这又是何苦呢?”   长孙无忌长叹一声。   洛阳城抄家拿人持续了一整天。   第二天,戒严解除,城门坊门打开,百姓又可以走出里坊,进出市场。但是大家发现,许多豪门大宅都贴上了封条。   坊间也开始有各种流言出来,是关于这次究竟有多少家族卷入此次大案中。   到了第三天,朝廷正式宣诏天下,通报了这次的谋反案。   卷入此次谋反大案中共有三百多姓,两千多家。   这还是直接参与谋反的,没算上因此案牵连到的亲族。   卷入的太多了。   有心之人发现,这些人都可以编一本氏族志了,盖因为参与谋乱的几乎都是门阀士族,只有少数是乱世中造反的反军将领。   宣政殿。   宰相们齐聚一堂。   抓捕非常顺利,没有出现什么意外,面对着朝廷的雷霆一击,那些密谋了许久的乱党,不堪一击,甚至是毫无反抗之力。   没有人能反抗,更没有人能逃跑。   洛阳的乱党已经被一锅端,现在就是各地方的一些乱党份子,还在展开抓捕之中。   现在问题是,人是都抓起来了,但要如何处置呢。   虽然大家都知道,谋反为十恶不赦之罪,可毕竟牵涉到的人太多了。   三百多姓,两千多家,这还都是直接参与谋反的,算起来,这里已经涉及到上万人了,若是扩大到三族或九族,那就更不得了。   房玄龄力主从轻处置,只追究谋反者,而不扩大牵连。   而以侯莫陈乂为首的几位宰相,则认为,这些人无法无天,阴谋作乱,根本不能留,干脆全都铲除,永除后患。   “陛下,牵连太广了。”房玄龄力谏。   “那以卿之见,难道他们阴谋做乱,朕还要宽宏大量不成?”   “臣不敢,只请求陛下只追究谋反者,而不追究其家人。”   侯莫陈乂却还是坚决主张杀,杀个一干而净,这样一来,这些旧势力也就再无法阻碍新朝了。   “魏征,你为何一直不吭声呢?”   皇帝问起魏老道。   这位曾经的游方道士,有时看问题比较纯粹。   “陛下,臣只是在考虑,若说这些人阴谋作乱,皆该杀。可是臣看过名单,发现这些人中,绝大多数都是些有能力之人,不少还是名动天下的学者宗师,若是一刀砍了,就未免有些太可惜了。”   “有才者确实不少,有能力的也很多,可是这些人却不把才华和能力用在效忠新朝之上,偏偏要谋乱造反,这样的才华能力要之何用?”皇帝问。   “也许他们会回心转意呢。”   “那你的意思?”   “陛下,臣以为,不用急着杀,反正人都已经抓起来了,他们也不可能再谋反做乱了,可以再好好考虑一下,毕竟人一杀,这脑袋掉了可就再接不回去了。”魏征说道。 第958章 长流至死不复回   结束议事之后,皇帝回到后宫,一人独自呆了许久。   “取壶酒来。”   内侍取来一壶上等贡酒,皇帝瞧了瞧,却并没有让内侍倒酒,而是直接提起酒壶起身出了宫殿。   皇帝提着酒,一直来到了仙居殿。   仙居殿是太上皇与皇太后的居所,此殿西邻西夹城,东邻亿万岁,南面是集贤殿,往北便是九洲池皇家御苑。   远远的,罗成听到仙居殿中传来叮叮当当的声音。   “太上皇做什么呢?”   内侍回报说太上皇在打铁。   罗成不由的一笑,等他提着酒进去才发现,原来不是太上皇在打铁,而是太上皇正在指点几位皇子在打铁,此时太子手提着一把小号的铁锤在一块烧红的铁上锻打,太上皇在一边指点,而吴王楚王辽王等几个皇子,则在一边观摩,排队等侯接锤上手。   这幕,让皇帝有些意外。   “父皇!”   还是吴王比较眼尖,一下子就看到皇帝进来,高兴的跑过来。   罗成一把抱起吴王,然后走过来,太子看到皇帝进来,显得有些紧张慌乱,手里的锤子也不敲打了。   罗成看了他一眼,笑道,“继续啊,要不铁就冷了打不动了。”   得了皇帝的话,太子才又提起锤子敲打起来。   “你们继续,我跟你们皇祖父一起喝杯酒。”罗成放下吴王,又伸手在楚王辽王脑袋上揉了一把,便跟太上皇走到一边廊下喝酒。   “今天怎么有空来我这?”   罗成给太上皇倒了杯酒,笑指着院里的几个皇子,“父亲怎么想到让他们打铁呢?”   “这些孩子也算有心,每天知道来我这里看看我这个老头子。”   “那看来崇文馆给他们布置的学业不算重啊。”   老爹瞪了罗成一眼,“都还只是一些孩子而已,若是整天被课业束缚着,怎么长大呢?”   罗成的规矩,是皇子们五岁起便要到崇文馆读书,十二岁出宫开府,十八岁之国就藩。每天早上,他们都要先到皇帝御书房来请安,然后去读书。   他没有强制要求皇子公主们要来太上皇这里来请安,但现在看这些小家伙还是比较有孝心的,知道太上皇寂寞,经常过来陪伴。   太上皇也喜欢这些皇孙皇孙女们,每次他们过来,总要给他们准备许多好喝的,还给他们讲故事。   罗贵在宫里也备了一套打铁的家伙,有时闲来无事,也敲打敲打几下,算是锻炼下身体。有次皇子们看到,也想玩。   于是罗贵便干脆教他们打铁,有空的时候就教他们动动手。在他看来,皇子们虽出身尊贵,但也是孩子,小小年纪崇文馆读书有些早了,但他也不好干预。可打打铁也有好处,一来能锻炼身体,二来还能知道下罗家以前的历史。   “咱们罗家就是打铁的出身,想当年你祖父在襄阳时就曾是个铁匠学徒,后来随军建功立业,挣得了爵位。我后来离开长安,到山东,也是靠打铁养家。你们兄弟六个小时候,个个都帮忙打铁,这是咱们罗家的历史,没有什么好避讳的。”   “父亲说的对,英雄起于时势,而不问出身。有志向,有能力者,方能成事。而就算出身公侯世族,可如果不知进取,也不过是纨绔而已,甚至就如长孙安业等那些人一样,成为败家子,亡族罪人。”   罗成比较想的开,觉得让太子他们有时打打铁,也算是一种培养动手能力,锻炼身体的方式,倒没说身为皇子,就只能读书练武,其它什么都不碰,搞到最后连韭菜麦苗都分不清。   “父亲,你说我要如何处置那些谋反之人?”   “听说你抓了很多人?”   “参与谋反者两千多家。”   罗贵点了点头,“很惊人啊。”   “几乎大半的旧贵族和士族都参与其中了。”   “可我听说本来谋乱的没几个,可你却故意放纵,甚至还有意煽风点火,所以才引出了这么多人?”   罗成笑笑。   “不太厚道。”   “我也不过是提前挤掉脓包而已。”   “可不管怎么说,这终究还是牵连太广了,虽说杀了一了百了,可太多了。你若真这样做,就不免会留下暴君之名,会开一个极坏的头。其实我以前也读过不少书,曾在书上读到过,杀人,其实不过是掌控力不足的一种表现,是一种无奈的选择而已。”   罗成对父亲一下子钦佩起来,居然能说出这样的道理来。   “可是现在这些人被抓起来,若是不杀,那就是隐患,总不能当成什么事也没发生过。”   老爹想了想,他瞧着那边叮叮当当打铁正开心的皇孙们,“那就不杀,但也不放过。”   “怎么讲?”   “小五啊,你之前不是一直移民实边吗?不但将许多无产中原百姓移民边疆,甚至还把许多罪犯也流放过去,连许多官府手里的官奴也都放免为良,迁移边疆。据我所知,这些官奴隶,许多就是战俘和罪犯,对吧?”   “确实。”   “既然你可以把那些官奴隶都放免为良,迁移边疆。何不也这样处置那些人呢,饶他们一命,不杀他们,但可以夺爵除职、削籍为民,还可以没收他们的家产充公,然后把他们流放边疆,让他们从此长流边地。”   长流边地,就是不得回来,如岭南以前,就是有许多各朝各代的长流人。   老爹的意思,这次的这些谋乱者,好多人本身都是官员贵族或是士人豪强,多数人都还是比较有本事的,别的不说,起码都是读书人啊。   而边疆之地,最缺什么?   不但缺人,更缺读书人。   所以把这些谋乱者全都流放到四边之地,可以充实边地官府驻军等的力量。   “这些人放在中原,确实是威胁,但若是去了边疆之地,没有了家族姻亲的关系人脉,没有了现在的土地钱财支撑,他们又还有什么威胁呢?”   罗成想了想,确实是这个道理。   这些人费尽心思谋反,结果他一下子就全都抓起来了,不堪一击,若是把他们全都打散,然后流放发配到各个边疆之地,这里三五个,那里六七个的,失去了过去的环境,没有了那些人脉和财力,他们又还能掀起什么风浪来呢?   “长流人,谢谢父皇,这个建议确实很好。”   “其实我相信你的宰相们肯定想的比我更周到,若是遇事不决,不妨多听听宰相们的意见,不是有那么句话嘛,偏听则暗,兼听则明,你身为皇帝,更不能只听自己喜欢听的。”   “受教了。”   从仙居殿回来后,罗成便找来了魏征。   “将此次涉及谋反的两千余家,并其三族,皆没收全部财产,削夺官爵,除籍为民,然后长流四边。”   “两千余家,并其三族,那可能就是得上万家了。”魏征见皇帝改了主意不杀人,有些欣喜,但还是感觉太扩大化了。   “这已经是朕最后的宽容了。”皇帝却不容再做更改了。   “这些乱党三族中有我大秦氏族志上勋戚者,可免于牵连。”皇帝又加了一条。   魏征点头,明白其意,长孙安业谋反,株连三族,那长孙无忌作为其兄弟,肯定要牵连进去,可皇帝绝对不会牵连长孙无忌的,这样的情况还会有很多,因此如果是勋戚,可破例免除牵连。   这也算是皇帝的仁慈了。   但依然还可能要牵连上万家,一次抄没上万家,还尽是贵族士族官宦豪强之家,这波可就有些狠了,朝廷真不知道要抄没多少钱财多少土地了。 第959章 禁中新拜羽林郎   洛阳紫微皇宫最北面,圆壁城。   皇帝骑马前行,存孝与士信落后半个马头。   城中,三百六十名年青军士铠甲锃亮,神情肃然。   一名年青军士上前,大声禀报。   “长白羽林郎参见陛下,接受陛下检阅!”   罗成点头。   这是罗成仿汉武帝所设立的羽林郎,也是沿续他起兵之初时的长白孤儿营。他挑选从军死事之子弟,或战死而无子者于民间收养孤儿过继于他们名下,然后养于圆壁城。皇帝还特意改宫城北的圆壁城为羽林宫。   除了一百八十名羽林郎外,还有左羽林骑一千八百名,右羽林骑一千八百名,总共是三千多人。   不过也并非所有的从军死事者子弟皆入进入羽林军,一般是先进入朝廷于六京设立的长白义儿营中抚养训练,然后他们会进入军中为军官扈从,只有那些表现极出色,十分勇武且有天赋者,方能选入羽林宫中。   左右羽林骑,其实就相当于是士官培训营,而羽林郎,更相当于是初级军官培训班。羽林宫中的羽林郎和羽林骑皆分为三期,一期三年,每年选入一批。   他们被称为天子门生,皇帝亲率。   羽林郎平时会由将军们传授兵法一类,然后还要负责宿卫侍从。而羽林骑则是守卫皇宫之北,皇帝出行之时为仪仗。   “羽林,为国羽翼,如林之盛!”   士信叹道。   罗成笑道,“小六看来最近没少读书啊,连羽林郎的来历都这么清楚。”   当年汉武帝建羽林,最重要的目的还是因为中尉之权太重,于是建羽林和期门二军,而后南北二军势始均,说到底,羽林军是皇帝直接掌握的一支北衙禁军。   而现在大秦皇帝罗成并没有汉武帝的这种担忧,朝廷既有南衙十二卫,又有北衙十二军,更还有刚改为内衙的十六府,即原来的南衙四府和内军十二府。   有这样三军分置,再有枢密院和兵部,皇帝不用担心兵权的问题。   可皇帝却还是又新建了这么一支羽林军,在存孝看来有些多余和奇怪,他甚至认为,羽林军其实跟皇帝内军的亲勋翊是相同重叠的。   但皇帝却又有自己的想法。   内军里不论是皇帝的亲勋翊六府还是太子的亲勋翊六府,取的都是贵族、勋戚、高官子弟,这些人进入内军中担任侍卫之职,虽然很有必要,一来是显示皇恩,二来给这些勋戚官员子弟一个出仕机会,再来也能加强皇帝跟这些二代的关系。   但好多人未必就是真正的军官坯子。   而羽林军不同,首先,羽林军虽只三千余人,但全国有许多长白义儿营,这里面的义儿都是军人孤儿,或无后军人的继子。   固然这些人也未必都是优秀的苗子,但其中还是能出现不少优秀者,皇帝再从其中择优选入羽林宫培养。   实际上,就是在设立一个士官学校,为朝廷选拔培养一批长期而又忠诚可靠的优秀职业军人。   这其实是在变相的打破关陇集团以来,武将军事贵族集团的垄断延续,普通的军人子弟也一样有机会通过羽林军,通过做羽林郎,成为年轻军官,并一步步走到更高的位置。   这带来的变化是什么?是以后军官们不仅局限于那些将门之家了,而是会有更多的底层军人进来,这等于是打破了军事贵族集团垄断,有如科举考试给士族的冲击一样。   士人不再仅是出身于那些士族,文官们也不再仅是被那些世族垄断,一届一届的科举考试,带来的是长流水般的新士人官员们。   罗成虽日理万机,可也经常会抽出时间过来检阅羽林军,还会经常与他们一起骑射练武,给他们讲解战法,分析战例等。   这些年轻的羽林郎羽林骑,因此对皇帝的忠诚极高。   “存孝,国朝强盛,需要羽翼屏藩。先前嗣业已经受封开国,现在你也可以准备之国就藩了。”   皇帝给罗存孝选的封地是在云南,在洱海的北面,玉龙雪山下,金沙江边。   此时这里还是云南的乌蛮们占据着,金沙江的上游此时称为牦牛江,而丽江一段称为磨些江,玉龙雪山被称为神外龙雪山。   “给你六百里封地,建丽江王国,西抵高黎贡山、澜沧江,北接耗牛河、横断山脉,南抵洱海,东接东沪水。”   皇帝给老四的这块封地,虽说偏远,但是非常大,东西、南北的直线距离都超过了六百里。在后世,这里可是有十几个县市。   基本上就是把后世云南的西北角全划出来了,甚至其东面,都已经划到了四川攀枝花的境内了。   不过此时嘛,这里确实蛮荒一片。   除了主要的乌蛮外,还有许多夷人僚人,甚至还有羌人等,可以说既偏远,又复杂。但皇帝分封建国的本意,就是开疆拓地,屏藩中原朝廷。   否则,为何要分封呢。   “眼下嗣业在青海打仗,也须得防云南的这些蛮子作乱。之前隋明帝时,派出宇文述入云南,修路驻军,只可惜后来隋乱,导致功亏一篑,如今虽说云南的诸蛮向朝廷臣服归附,然这种归附对于朝廷来说是不稳固的,只有朝廷在那里修路筑城驻军,才算是真正的掌握了,等哪天我汉家移民数量上也占据优势之时,才能说我们彻底的拥有这块地方。”   “老四,你是我兄弟,咱们兄弟一起并肩打下的这江山,我信任你的忠心,也信任你的能力,丽江之地比起嗣业的西海还要偏远还要落后还要形势复杂,可正因此,才更需要你这样可靠的兄弟前往。”   老四笑笑。   “我这段时间呢,也打探了不少丽江那块地方的消息,收集了一些地图之类的玩意,那地方确实是个鸟不拉屎的地方,但也不是一无是处。我相信,就算是蛮荒,可既然陛下肯交给我,我老四与我的子子孙孙们,定能把这里镇守好,甚至开发好,永世屏藩中原。”   罗成拍了拍他的肩膀,“这话够种,提气,这下我就放心了。” 第960章 四面边声连角起   为了表示对存孝的支持,罗成特意表示,从各地义儿营中挑选三百义儿少年,交给存孝作为帐内侍从,并拔给他六百步骑为王国亲军,这次谋反的那些人,他也挑出三百人让存孝带走,这些人以后长流丽江到始不得还,可以发配他们任丽江国的一些吏职,让他们帮存孝开拓封地。   “至于封户移民,朕只能授你三千户的封额,你可以自己招募。”   老四道,“这也太小气了,老三去西海,你直接拔了好些人给他,到我这了,一户不给?”   “老三去西海,我也没给义儿为帐入扈卫啊。”   要是各个诸侯都要给封户,就算经过上次的削爵和这次的叛乱后,朝廷也依然还有七百多实封爵,平均一爵一百,那也得七万户,若是再多点,就得十几万几十万户,这么多人口,朝廷也头疼啊。   只能让封侯们自己想办法招募,自己出钱去招人,这样一来,招人的安家费这些,路上的花费这些朝廷免了笔开支,二来,他们能招去的肯定也是在中原无产或者是奴隶或者是日子较贫苦的。   这样避免朝廷直接征召百姓给封侯,损伤国家力量。   这个账不精点算也不行,如今人口还是太少。   朝廷也是想尽办法在弄人口,毕竟朝廷既然制订了大开拓的国策,那就意味着要往边疆大量移民,封侯们还得抢走不少人口。   哪怕现在朝廷下诏,大量将官有汉奴隶放免为良,还允许那些私人的汉奴隶们也赎回自由,但形势还是不容乐观。   大量移民边疆,虽带来了拓荒实边的好处,也让中原的百姓能够分到更多的田地,可另一个问题,就是中原人口大量外流,许多百姓成了自耕农了,于是那些权贵豪强地主们虽然手里还有许多田地,但却严重缺少种地的人。   过去佃田的佃户好多成了自耕农,他们忙于耕种自己的新土地,哪还有空耕种地主的,就算佃种些,也佃不了多少了。   而偏偏朝廷又出台了律法,一面是限田令,一面又规定,地主们拥有的土地不得抛荒,否则要加倍征收田赋,若是连续抛荒,则可能要强制收归官有。   在这样的律令下,现在的地主们也很头痛啊。   他们剩下的办法,就是多买奴隶多买牛马了,偏偏现在朝廷搞扩充人口,对汉人身份的奴隶,要搞赎回放免移民授地政策,弄的好多人叫苦不迭的。   虽然对好多权贵官员们来说,土地的产出其实并不占据他们财富的多少,可也不能没人种地啊。   好在朝廷虽对汉人身份的奴隶种种限制,但却不限制购买和拥有藩奴。于是乎,现在中原各地,奴隶市场大热,青岛、东莱、旅顺、汉城等港的奴隶生意十分火爆。   但依然还是供不应求。   如今到处都在争抢人口,朝廷在争抢人口拓荒殖民实边,封侯在争人口充实封地,地主们在争夺人口耕田种地,商人在争夺人口开矿做工。   正是在这种种需求下,朝廷现在对佛道管理极为严格,令大量的僧道还俗,禁止四十岁以下的妇人出家,禁止青壮男人出家。   此外,又严格规定,未有官爵勋位的平民,严禁纳妾,除非妻子无出,也得等到四十岁时方能纳妾。   甚至新出台了规定,女子超过十八岁未婚者,就要罚款。并纳入官方统一登记,由官媒配给,若是五次都没有相中官媒介绍的对象,就要强制配对成婚。   另一方面,是朝廷规定,严禁溺婴弃婴等行为,生育了必须得养,若是溺婴为重罪。   而对于无力抚养的,官府要给以救济帮扶。对于孤儿弃婴,由朝廷的孤儿院收养。   皇帝给存孝六百里封地不心疼,毕竟那里现在都还不是朝廷的地方,若存孝能够控制那里,建立稳固的统治于朝廷百害无一弊。这六百里封地,以后也会推恩分封给存孝的子孙们,会变成越来越多的小封地,难以对朝廷形成什么威胁,相反,作为宗室的封地,反而还天然能够屏藩皇室。   三千户封户,得一两万人口,罗成舍不得给,只能给个封额,由存孝自己去想办法了。   “小六封哪呢?”老四问。   罗成摇了摇头。   到现在为止,朝廷也才正式实封了两位宗室王,其它的宗室和异姓功臣都还没封呢。   这个,需要慢慢来。   反正,承诺的不会变,到时按封侯们的爵位,划封相应的封地,然后再按地名改个封号而已。   “小六,你想去哪?”罗成笑问。   小六倒是很淡然,“不知道,皇兄分封在哪我就去哪。”   “哈哈哈,这话超脱,那你喜欢南方还是北方。”   “还是习惯北方多点吧。”士信道,毕竟打小长在山东,然后这十年来,基本上都是在关外打仗,早适应了北方的天气了。   “好,回头我给你在关外靺鞨人那边给你找块好地,划封给你。”罗成笑着应下。   士信对于封在哪里,确实不太在意。   他倒是比较关心嗣业。   “三哥在青海那边打仗,还好吧?听说西突厥和吐蕃都出兵了?要不要派兵增援,我愿意前往。”   西突厥的出兵,确实出乎了朝廷的意料。   本来,现在朝廷是不愿意与西突厥有什么冲突的,虽然在罗成的未来规划里,待平定中原之后,肯定是要进军西域,打通这条丝绸之路的。   但是现在嘛,还是得休养生息为主。   可偏偏吐谷浑不肯臣服,唐俭又是个立功心切之人,于是有了一出大秦班定远的戏码,可不管怎么样,事情出了,朝廷只能善后。   不可能任由吐谷浑反了去。   罗成只给嗣业两万余人马,也是想把战争限定在一个小范围内,打一场有限的区域战争。可谁能料到,西突厥来了,吐蕃也来了。   现在朝廷里只盯着西突厥,还没人把吐蕃当回事,但罗成却很重视首次向中原出兵挑衅的吐蕃。   他很清楚,随着西突厥和吐蕃的出兵,这场战争升级了。 第961章 胡烽不断接长安   枢密院。   老帅张须陀白发苍苍,这几年这位老帅坐镇中枢,总掌兵符,不再外出征战统兵,可衰老的却反而十分快。   几年时间,满头须发皆白。   早些年河南剿匪平乱,就如救火队员一样,这边刚扑灭那边又起,四处奔波扑救,几乎是无月不战,剿灭的贼匪数百上千股,可身上也留下了无数的旧伤。   刀伤箭伤枪伤,人一停下来,这些伤似乎就完全压不住了。   咳嗽几声,勉强压制住。   张须陀抬起头来,“必须给嗣业将军增兵了。”   枢密院的军事会议上,不但有副枢密使,还有五院的枢密知院尽皆出席。另外,在京的北衙十二军上将军、南衙十二卫大将军、内衙十六府中郎将,今天,也都列席会议。   作为主掌军令的中枢机构,枢密使权责极大。   “嗣业将军不是刚刚打了一场大胜仗,斩首千余,俘虏近两万?”一名大将军问。   大秦虽兵分三衙,但实际上也还是几乎与周隋一样是军将分离制度。   平时统兵的都是中低级军官,高级军官几乎都是在京城,只有接到兵符调令,才奉旨出京统兵打仗。   略有些不同的是,如今大秦在各道设立了都督指挥使司,每道驻派了两位左右都督指挥使,一旦地方有战事军情,朝廷颁下旨意,发给兵符调令,他们就能最快统领兵马。   不过朝廷也规矩,各道都督指挥使,不得兼任三衙的职务。   因此这三衙的这票大将军、上将军、中郎将们,平日里也就是在各自衙门里喝喝茶,然后轮流到羽林宫给羽林军讲讲课,闲的很。   但非战争之时,高级大将留在朝中,这也是最稳妥的做法。   就算是派驻各道的都督指挥使们,平时也是没有兵权的。   “其实,嗣业那一战击败的只是吐谷浑天柱王的五千前锋而已,破了一个营寨,然后俘虏了一万多运辎重的牧民罢了。并未伤及敌军根本,何况,现在我们面对的已经不仅仅是吐谷浑的叛军了。”   张须陀让人取来一副沙盘,这是枢密院下五院之一的军情院收集山川地理信息,然后制作出来的吐谷浑沙盘。   一众大将们,整天闲的没事干,一看到沙盘,个个就来了精神。   “嗣业击破大川岭上的五千天柱军后,留下程名振率三万人守大非岭,负责接纳从陇右河西、青海各地转运来的粮草辎重,并负责给分兵进击天柱王所在乌海城的兵马辎重。”   面对着沙盘,讲解起来可说清楚多了。   诸将们都是沙场大将,对于地形这块很懂,他们看着沙盘,马上就知道行军路线怎么走最合适,哪里可以驻军防守,哪里可以囤粮转运。   “从大非川到乌海倒是不远,沿着这条温泉道进军,还算方便。有大非岭上囤粮转运,确实安排的很好,无懈可击。”   “废话,你也不看看统兵的是谁,那可是大将军王嗣业。”   宗室三王的勇猛,那是无人否认的,而这宗室三王里,又以罗嗣业最猛,他又有多次独挡一面指挥作战的经验,可心说是深得全军佩服的,尤其是上一次,硬生生的以一人之力,把整个河朔关陇地区拿下了,生生的攻灭了李唐,比朝廷计划中起码早了两年。   “嗣业大将军手底下万余秦军将士,又有慕容顺的三万吐谷浑军,攻击乌海天柱王的三万兵马,应当不成问题。”   乌海虽是一座城,可吐谷浑的城池不比中原城池的坚固高大,这种城池也就是个土围子,防御上并没有什么可多说的。   因此,诸将都判定,嗣业这一战,还应当是场野战。   两军数量相当,甚至嗣业还占优势,因此怎么看都是嗣业能赢。   “原本局势确实如此,但现在又有了新变化。”   张须陀拿来一些小旗子。   “吐蕃军一万人本来是要到大非岭补给的,可现在大非岭被嗣业攻占,由程名振驻守后,那一万吐蕃军已经在南面停止不前,而据我们的军情,吐蕃再次从苏毗和卫藏征召兵马,据悉,吐蕃赞普南日论赞已增兵一万,并紧急动员,从后方抽调更多兵马。”   “同时,西南的党项与白兰诸羌,如今也是很不安稳,正被吐谷浑和吐蕃说动,蠢蠢欲动,意图出兵劫掠。”   南日论赞一面调兵,一面还派使者过来,请求大秦赐公主成婚。并宣称,公主不至,我且深入。   十分猖狂。   不过枢密院分析,就算此时朝廷真赐公主给吐蕃,吐蕃也绝不会收兵罢战。根据他们收集的情报显示,如今吐蕃扩张极速,正处于一个张狂的时期,若是不把他打痛,他绝不会这么轻易收兵的。   这是大秦与吐蕃的第一次交手,因此绝不会等闲视之,必须打,而且必须打痛,根本没的谈。   “据我们的预计,吐蕃最终将可能出兵五万左右,而党项、白兰等诸羌,也可能出兵五万左右,因此,从南而来的吐蕃军,将达到十万之众。”   “而西突厥射匮可汗年老狂妄,我大秦未征讨他,他却主动来犯,因此这一战也是不可避免。”   吐蕃一个西南小藩,都能拉出十万联军。   而西突厥称雄西域,这些年安稳发展,实力更是强劲。   “第一批西突厥军约三万人,但我们推演战局,嗣业将军在乌海击败天柱王后,慕容恪的联军,可能会向西突厥继续请兵。”   “射匮能派多少兵来?”   “若战争升级,西面慕容恪与西突厥的联军,能达到十五万到二十万之众。”   一面面代表敌人的旗子插上沙盘,每面旗帜代表一千人,很快在大非岭和乌海这附近,已经是插的密密麻麻了。   看着这些旗帜,诸将也一下子明白了嗣业的处境了。   嗣业与慕容顺的联军,加上程名振的大非岭守军,府兵、郡兵、部落兵还有吐谷浑军,全加起来也不到八万人。   而敌人,却将有起码二十五万到三十万之众。   尤其是这里还是深入高原,前后无援,真要被合围,只怕相当难打了。   “要不,先撤回来?”   “撤个鸟,增兵,跟他们打,就他们有兵吗?我大秦甲兵百万,怕他个鸟!”脾气火暴的来整拍了桌子。 第962章 但使龙城飞将在   九洲池上,皇帝与张须陀在画舫上钓鱼赏景。   此时的中原洛阳,已经进入了初夏,但是在遥远的西部边陲,却还是大雪纷飞。   “嗣业军中奏报,大雪纷飞,造成不少将士冻伤,军资转运更是极为不便。好在他主动出击,打下了大非岭囤粮,稍稍缓解。”   罗成却有些无奈地叹道,“本来只给嗣业一军人马,便是希望他能审时度势,加以克制,把战争控制在一定规模之内。如今百废待兴,朝廷需要先休养生息,可唐俭先是胆大的直接帮慕容顺兵变夺位,搞的吐谷浑这个烂堤突然崩溃。”   皇帝对于此时在吐谷浑打一场全面战争,是没什么兴趣的,也没有什么余力。   西北的子午直道、灵武运河,河陇路都还没有全面疏通,关中也还没有什么积余,百姓都没恢复过来,朝廷的兵马也同样是还没有布置到位。   更别说,朝中刚刚经历了一场巨大的谋反案,内部正是不稳之时,西线再起大战,这不符合皇帝的计划。   事实上,政事堂中的十一位宰相中,也有一半多都是认为过火了。   如杜淹更是直言应当立即把罗嗣业撤回。   “若是嗣业不主动出击,那么围绕着伏俟城打,我们的情况要好的多。”皇帝直言不讳的对老帅道,虽然在众臣面前,皇帝还是很支持罗嗣业,称赞他主动出击,打出了大秦的威风。   可实际上,皇帝心里还是觉得嗣业在一个错误的时候,做出了一个错误的决定,然后使得他的兵马,还有朝廷的处境,都陷入了被动。   乌海城和大非岭距离大秦的边境太远了。   而且那边的地形和气候,都对秦军十分不利。   “陛下莫非也想调嗣业回来?”   张须陀虽也承认皇帝的话,嗣业于战略上确实落了下乘,可关键现在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此时撤军,想撤也不容易。   更何况,吐蕃和西突厥来势汹汹,嗣业就这么撤,岂不是显得怕了他们。最关键的是,以张须陀对嗣业的了解,他是绝不会在这个时候撤退的。   到时朝廷让嗣业撤军,不发兵增援,而嗣业来个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那岂不是要糟糕。   “陛下,朝中的将军们,都摩拳擦掌,准备大打一场。”   “将军们自然是想要大打一场,不打仗,他们就无用武之地,整天喝喝茶推演推演沙盘兵棋,教教羽林郎,对他们来说,那真是无聊透顶。可老师你也当知道,眼下中原还有三藩未平,朝中又刚经历了一场地震,此时要深入敌境,跟吐蕃、吐谷浑、西突厥这些虎豹犲狼打,对我们来说并不有利。”   调兵越多,后勤需求越大,而要把粮草转运到大非川乌海那一线去,可不是一般的困难。而出兵少了,难以压制敌人。   搞不好要是吃了败仗,将带来的是连锁的反应。   现在中原的大好局面,搞不好就要有反复。   “老师,你说能不能自关陇河朔四道调集兵马,向青海湖一带集结,然后让嗣业徐徐撤退,诱敌军追击,咱们再在青海湖边给他来一个大伏击,一役毕其功?”   如果把大部队集结于青海湖边,首先就能解决高原反应给秦军带来的不适,其二,能够大大缩减粮草军械的运输困难。   更何况,这里距离陇右河西更近,朝廷也能有后续力量策应。   古人说,国家大事,在祀与戎。   战争无小事,当年杨广不也以为灭高句丽如反掌观纹,结果呢,强大的隋朝不也因此灰飞烟灭?   如果敌人打进河陇,那罗成肯定是毫不犹豫的应战,但现在问题是,唐俭行事大胆,而嗣业不顾大局,这两人现在把战场都推到了吐谷浑的腹地之中,在那种地方打仗,实在是太凶险了。   而且成本也太高。   “我本来计划休养生息三年之后,然后南征,以三年时间,平定三藩,统一天下。再休养生息三年,然后征讨吐谷浑,重置四郡。等把吐谷浑之地稳固了,然后再兵入西域,重新打通丝绸之路,通商泰西,恢复汉之西域都护府。”   如果按步就班,那么以大秦的底盘,那就跟推土机一样毫无悬念。   可现在,罗成还真不敢说就有必胜的信心。   他能在马邑两次大败突厥,也可以说是内线做战,占据地利人和,还掌握了天时。   而现在,跑到青藏高原上去打仗,罗成没啥信心。   历史上,一代名将薛仁贵率十万大军护送吐谷浑可汗回去复国,结果就是被吐蕃人大败,最后在四十万大军的围困下,不得不议和败回。   “陛下,打仗有的时候就是这样,敌人并不会一切都按我们的计划来,而且就算是我们的将领,也不可能完全能依照计划行事的。总会有种种意外,这个时候就是考验我们的决断之时了。”张须陀直言不讳道。   你想一步步发展,然后平推,可别人也不傻啊。人家不会等你什么都准备好了再被你打,他们也知道趁你不备的时候打来。   战争向来如此,充满变数,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的。   张须陀虽然一把年纪,浑身伤痛,可依然还是十分强硬,他坚决主张要打。   “不打不行,必须打。”   罗成对着湖面沉思了许久,最终缓缓道,“好,就有老师来安排战略,我来劝说宰相们,这一仗咱们就打出大秦的威风来。”   皇帝亲面做宰相们的工作,很快说服了一众宰相。   于是,皇帝下诏西征。   他宣布将移驾西京长安坐镇,并派出枢密使张须陀坐镇于金城郡,兵部尚书卫文升坐镇武威郡。   从洛阳、河南、河东、山南一带,征召十万大军西征。   另河朔关陇四道所有郡兵进入二级战备,要求一半以上的郡兵归队待命。   国家的几大粮仓,也开始向关陇全力运输粮食。   并挑选了大将尉迟恭、秦琼、程咬金、单雄信、薛万彻这五员虎将统兵前往青海湖畔。   朝廷征召民夫三十万,以支援十万大军,另动员二十万府兵、郡兵随时待命备战。 第963章 固犁其庭扫其穴   皇帝临离开洛阳前,特意在朝会上召见了吐蕃和西突厥的使者。   两家的使者来到洛阳有些天了,他们都带来了一样的请求,就是希望能求娶大秦公主。吐蕃那个浑身带着牛粪味道的使者,更是语出威胁,说什么公主不至,我军且进。   鸿胪寺的官员们很鄙夷这些藩人,难道不知道我家天子的几位公主最年长的也才刚几岁吗?   而皇帝的姐妹们,朝廷那几位长公主,则早就都嫁人了,夫婿个个都是朝廷的功勋大将。   至于说宗室郡主之类的,谁不知道大秦宗室人丁单薄,燕王甚至连儿子都还没有呢,还得把楚王过继给他。   再说了,就算大秦真的有适龄未婚的公主、郡主,皇帝也绝不可能跟他们和亲的。   皇帝当初说的那句话,大秦不称臣不纳贡不和亲不割地的国训,现在还立在午门外呢。   哪个敢劝说一句皇帝和亲?   只怕马上就得卷上铺盖去岭南做个长流人,至死都不得回,只能去那边吃荔枝,或者去看鳄鱼。   “吐蕃国使者,还不跪拜大秦天子?”   殿中御史怒斥不懂半分规矩,进殿后只知东张西望,一副没半点见过世面的山里人样子的吐蕃使者。   吐蕃使者却张狂的站在那里,“我代表的是我家赞普,大秦天子是中原之主,我家赞普是高原之主,又岂有高原赞普跪中原天子之理?”   “嘴皮子还不错,这汉话说的也还行,虽然带着西南口音的,听着好像掺了成都那边的蜀地音,可也说明你是学过的,那就当也是了解过我中原,那为何还如此不知天高地大。你家赞普是高原之主?那羊同象雄这些国家,难道不存在?”   “再说了,不过是侥幸趁苏毗内乱夺了人家地盘,就真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了?你吐蕃国可有百万人口,可有十万之兵?”   那吐蕃使者昂着头,“我家当然有百万之口,十万之兵,灭掉苏毗之后,就得人口十余万户,几十万口。”   “哈哈哈,百万人口,好吓人啊。那你可知,我大秦有多少人口?有多少兵马?”   那名御史也是胆大的,见皇帝笑着不吭声,便更加得势不饶人。   “丑藩小使,本官今日便告诉你一声,我中原户逾千万,人口更是五六千万之众,仅仅是这座洛阳城,城中便有四十万口,光一个洛阳府,便有二百余万人丁,远胜过你丑藩小国尔。一群整天赶着牛屁股,拿牛粪煮饭,连筷子都不知为何物,连文字都不知是何之蛮人,也配跟大秦相提并论?”   “好!”   罗成拍着巴掌赞叹道,“尔等井底之蛙,太不自量力,朕有百万之兵,只需要派出一成之兵,就能杀的你们屁滚尿流。”   殿中当即有官员出列,说这些丑藩小使如此狂妄,得给些教训,就罚他们留在洛阳城中奴为隶,只需要留一个放回去警告南日论赞便好。   有官员出来说,咱们泱泱大国,礼仪之邦,没必要欺负这些小邦,两国交兵,也不罪及使者。   结果罗成却笑着道,“吐蕃也能称为国吗?不过是区区蛮部尔。”   几句话,结果吐蕃的使团,便只留了一个小随从奴隶,其余的全都被贬入少府寺为工奴了。   那边西突厥的使者一看,不由的暗暗心慌。   虽然说西突厥大汗的脸面不能丢,可自己的小命和自由也更宝贵啊。   于是不等御史训斥,这使者膝盖直接就跪地了。   “回去告诉射匮,已经一把年纪将死之人了,就别瞎折腾了,始毕、颉利兄弟俩就是喜欢折腾,老要跟朕过不去,结果现在如何?吐谷浑,那是朕的家务事,还轮不到他西突厥来插手。若不老实的缩回去,朕必斩之,还将亲提百万之师,至三弥山问罪于他。”   西突厥使者咽了咽口水,只得点头,一句话不敢反驳。   五月初一,皇帝御驾离开洛阳城,留下了太子监国,以房玄龄、杜如晦和长孙无忌一起辅佐留守。   其余宰相随皇帝前往长安城。   而此时相距数千里之遥的吐谷浑,嗣业却正在乌海城与天柱王激战。   虽然皇帝通过飞鸽传书、八百里加急,让嗣业停止进攻乌海,令他沿路撤返,回到伏俟城,以待援军。   可面对皇帝千里之外的指挥,嗣业的决定却是不理会。   乌海城就在前方,天柱王不到三万兵马,实力弱于他,而西突厥和慕容恪的兵,还在更西面,至于吐蕃军,也停留在大非川南面。   箭已上弦,如何又能停止。   “攻下乌海,灭了天柱王,咱们再撤!”   嗣业自信可以赶在突厥人到来之前,先击破歼灭天柱王的兵马。   他有这个自信。   虽然四月的风雪和高原的恶劣气候,让他减员了不少人马,而且粮草也运输困难,可只要拿下乌海,就能就地取得牲畜为粮。   顶着风,冒着雪。   四万余人马行进在谷道之中,四面全是大山,荒凉无比,数百里都不见人烟。   一路上,不断有士兵掉队。   可这都无法动摇嗣业的决心。   终于,在一个风雪交加的黄昏,嗣业率军出现在了乌海城外。   此时的天柱王因为天气恶劣,虽集结了部落战士,却并没有出兵,他在待天气转好。   却不知道,他都畏惧的天气,可罗嗣业这个中原人,硬生生的率兵杀到了。   猎猎红旗翻卷。   秦军的红旗突然出现在乌海城外,引起了天柱人的极大震惊,他们怎么也想不到,他们怎么出现了,而且好像还是从东南方向过来的,那边不应当是有五千部落勇士前出驻守大非岭吗?   秦军出现了,难道那五千勇士已经兵败了?   风雪之中,两军交战。   小小的乌海土墙,并不能阻挡秦军的脚步。从黄昏激战到天黑,罗嗣业提着陌刀,带着麾下的陌刀队左右冲杀,虽这里的气候削弱了他们的战斗力,可他们依然杀的天柱人变色。   天柱王趁着夜色逃入茫茫雪原之中,无数的天柱勇士们,也跟着四散而逃。   “攻占乌海,斩杀天柱三部兵三千余,俘万余,掠天柱三部妇孺两万余,获牛马羊群无数,大捷!天柱王败逃西溃!”   军中记室靠在帐中炉子边上,把好不容易才解冻的墨上蘸上,激情万丈的挥毫向皇帝奏捷!   “准备撤退!”   得胜之后,嗣业没有冲动。   “这么多牲畜俘虏怎么办?”   嗣业想了想,“此战,我们便是要破其巢穴,绝其种类,因此,青壮妇人能带走的都带上,老弱直接处死,牲畜都赶走,城池营帐等带不走的全烧了!” 第964章 古来创业岂云艰   今年的端午节,皇帝是在去长安的路上过的。   而罗存孝的端午节,却是在去云南丽江封国的路上过的,端午节这天,他刚好走到襄阳城。   对于襄阳这块祖籍之地,他其实没有什么感情。   不过当天还是在当地官员的带领下,特意去了祖父罗荣曾经的那个村子。罗荣当年的那个小院早就在战乱中毁坏了,但是如今原地又修建了一座宅子,据说是完全恢复了过去的原样。   罗家的祖坟,那块当年穷的连块碑都没有,只是些记不清名字分不清身份的一片小土包,也全由地方官府一一考证出来,然后给重新修建了陵墓。   走在这片土地上,存孝能想象当年祖父罗荣是如何的处境,又是如何的决心。这其实与他们兄弟几个是一样的,当年他们在章丘时,也并不比这里好多少。   世道乱,日子艰难,作为一个普通的农夫,想出人头地,除了当兵拿命拼,就没有其它的路子了。   好在罗荣拼出来了,而他们兄弟几个也拼出来了。   罗荣跟着杨忠杨坚父子,为他们打江山,最后得封了一个郡公之爵位。   而他们兄弟则是自己打江山,终于出了一位真龙天子。   如今,他将要去云南,在那里建立自己的王国。   参观过祖屋,拜祭过罗氏宗祠,正要返回城中,却有许多人围了过来。   官员介绍说,这些人是当地罗氏宗族的族人,说来其实也就是罗家的族人了。   “记得我父亲曾经告诉过我,当年我祖父去当兵,后来随杨忠离开襄阳,便没了音讯,那个时候我祖母带着我父亲孤儿寡母的十分艰辛,可村里的族人不但没有帮她们母子一把,反而趁机霸占了我祖父当兵时置下的那点田地宅院,逼的他们母子只能在外搭草屋居住。后来实在是扛不下去了,我祖母带着我父亲改嫁了,要不,我父亲早就饿死了,根本等不到后来我祖父派人回来接他去长安。”   存孝一番话,说的那几个官员十分尴尬。   而那些原本听说魏王回来了,想要跟着沾点光,讨要点官职封赏的罗家人听了,也都不由的羞愧。   虽说穷人比较善良,但有的时候,穷人也会比较势力。   不论何时,善良与势利,这些矛盾的一面都是交缠一起的。   既会有人帮扶拉扯,也会有人吃绝户。   当年的罗家,在族人眼里,便成了绝户,都认为罗荣肯定死在外面了,毕竟那年头当兵的可是很凶险的,死了都往往没个音讯的。   当年罗老爹可是吃尽了苦头,小小年纪就挨冻受饿,因此虽然后来他去了长安,可也并没有对家乡的这些族人有什么记念。   而罗荣因为知道妻儿在家中受的那些罪,更是彻底的断了与老家人的联系。就算有脸皮厚的跑去长安找他,罗荣也不怎么理会,顶多给点来回盘缠,但绝不会为他们安排什么。   罗氏族人,本以为到了如今这一代,罗成当了皇帝,罗成的兄弟魏王对他们不会有什么怨恨的,谁知道,却还是碰了一鼻子灰。   “罢了,当年的那些事情,我祖父记恨,我父亲挂怀,但对我们兄弟来说,这都是上辈人的恩怨了,如今我罗存孝也得皇帝分封为王,这次我路过襄阳,就是要去云南封国的。你们呢,不管怎么说也是罗氏族人,论辈份,有些是我大爷有些是我叔伯有些是我兄弟有些是我子侄,终究也是一家人。”   “若是你们想走出这个小山村,有愿去外面闯荡的,可以考虑一下,随我去封国。到了那边,天高皇帝远的,我能信任的也就是你们这些有血缘之亲的族人了。”   存孝先前的冷淡,让一众罗氏族人本来已经感觉没什么希望了,可此时听这话,又不由的有些心动。   虽然与预期的不一样,但若是随这位宗王去云南封地,好像也比现在强些。他们祖祖辈辈都是在这小山村里,几百年来,也就出了一个罗荣出了头。   ……   罗存孝的随行队伍里,于是又增加了十几户襄阳罗氏族人,虽然不少人心动,想去存孝封国做事,可又畏惧云南路远偏僻,于是最后只有十几户人一咬牙,决定去赌一把。   他们收拾了简单的行李,然后跟着队伍起程。   老四骑在马上,看着身后的队伍,有些失落。   他在河南到处招募人马,可事实比他想象的要残酷,虽然他开出了不少优厚的条件,但依然没多少人愿意去。   好多人宁愿去嗣业的西海,也不愿意去存孝的丽江。   最后没办法,招不到人,也不能挑了,于是管他歪瓜还是裂枣,不管以前是否当过无赖过干地痞,也不管是不是从过贼当过匪,又或者从前是奴隶什么的,哪怕一把年纪或病秧秧的,只要肯去,存孝都欢迎。   “你笑什么?”   存孝一扭头,发现被皇帝发配给他的李孝恭居然嘴角带笑,不由的火起。   “只是突然觉得,我们这样一群人,跑到那彩云之南的丽江去,不知道会是个什么场面呢。也许,不没到丽江,我们就会被乌蛮给一锅端了。”   “哼,娘的还幸灾乐祸,老子跟你说,你现在是被发配我丽江国,以后老死都不得离开,你下半辈子,就都掌握在老子手里。从现在起,咱们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你还乐什么?”   李孝恭叹声气,他又哪乐的出来呢。   身为关陇将门子弟,打小学习兵法战阵,在隋乱之时,虽统兵时间不长,可也是打过几场硬仗的,然而他的失败并不是因为他的能力不足,只能说时也势也。   李渊兵败灭国,他们这些李家的宗室子弟也不得不背负枷锁。   曾经的宗室郡王,跟罗存孝一样的身份,可现在罗存孝依然是宗室王,甚至还得了实封开国,正前往封地就藩之国。   而他李孝恭,却只能成为罗存孝的一个流放发配的长流人,下半辈子都只能做他罗存孝丽江国的一个带罪小吏,想想,真是命运弄人啊。 第965章 白龙化鱼渊中游   五月初,皇帝御驾往关中长安而去。   一路上,车马潾潾,队伍浩荡。   皇帝罗成没有整天呆在轮宫之上,事实上有百官奏请把隋明帝洛阳宫里的轮宫拉出来,但罗成没同意。   作为一个马上征战打天下的皇帝,他三十未到,根本不需要坐在轮宫之中,皇帝大多数是骑马,偶尔坐坐马车。   他甚至经常带着羽林郎离开大队人马,到附近的村野草市里去微服走访一下,也会在沿途经过的郡县,召见地方官员,并会去当地军府检校一下府兵、郡兵们。   一路走来,皇帝发现了不少问题。   门下侍郎魏征一身道袍,又恢复了过去游方道人的装束,他骑着一头青骡,抹了把头上的汗,“这才五月初呢,就这么热了。”   “老话说的好,过了五月五,就得睡凉席,你看这河边的稻子长的这么好,天气不热起来,庄稼怎么长的起来呢。”皇帝却是黑色软脚幞头配上白色长衫,腰间一条蹀躞带,还配了一把横刀,看起来,很有几分游侠的味道。   罗成觉得此时的温度应当比后世时要稍偏高一点点,也正是这波暖流,让青藏高原上的吐蕃人趁势崛起,甚至是东北的契丹等部族,也因此走向强大。   这样的好气候,对于中原来说,当然也是更有好处,这意味着能有更多的土地适合种植,能够养活更多的人。   据说唐末和明末之时,都曾经爆发过小冰河气候,当时整个中国的年平均气温比后世低的多,夏天大旱和大涝相继出现,冬天则奇寒无比,不光是河北,甚至连岭南的广州都狂降暴雪。   小冰河期导致气温大幅度下降,粮食更是大幅度减产,天灾不断,导致饥荒四起,人口锐减,在下动荡。   “热就热点吧,总比冷好的多。”   这几年可以说老天还是比较关照的,比起隋末那几年,动不动就是大旱、黄河决堤、蝗灾等,起码是大部份地区风调雨顺的。   在主要靠天吃饭的这个时代的农业,一个好天气,不但对于种地的百姓至关重要,就算对于朝廷来说,也至关重要。   大家有收成,就能吃饱饭,人心就不会思乱,就能安定发展。   魏征笑道,“夏天确实比冬天好,起码对于普通的百姓来说,夏天热点那就避避暑,可冬天严寒,却是无处可避的,每年冬天可都要冻死不少人。”   君臣两人,带着一队羽林郎,走进一处设在河边的草市。   在这个时代,城市城市,城池与市场是联系在一起的,有城的地方必有市,市场一般都是建立在城池当中,是专门的市场,一般城市里可不会让人沿街设铺,随地摆摊。   当然,在乡村地方,也会有一些在城市之外的市场。   一般都是设在一些渡口河边,或是路口之类的地方,方便附近一些乡村的百姓过来交易,也不会有什么房屋商铺之类的,大家过来找个地方随便摆摊,自由交易。   这种市场,一般称为草市。   有的草市是三五天一集,或是隔天集,或是逢单或是逢双,百姓们也称之为赶集市。   相比起洛阳三市的繁华,这处小草市明显逊色许多,没有那么丰富的分类,齐全的行业。可是却也十分热闹,来来往往的人流,还有四处吆喝的百姓。   来赶集的都是附近的百姓,也有些城里来的商人,大多数百姓过来赶集买东西的同时,也把自家产的一些东西带来出售。   比如家里老母鸡下的鸡蛋啊,自己孵的小鸡崽啊,又或者是自家看门土狗下的狗崽啊,家里养肥的大鹅。   也有人把自己做的一些手工拿来出售,什么芦席啊柳筐啊。   还有些人会把自己捕猎下抓到的猎物,或者是积攒下的皮毛拿来出售。   五花八门,好东西也不少。   听着这些百姓讨价还价,甚至是以物易物,罗成觉得很接地气。   集市上一角,甚至有几父子在那里摆起了一个铁匠铺子,在那里烧起炭炉,叮叮当当的打起铁来,打造修理各种农具菜刀等。   罗成特意过去瞧了瞧。   “能打刀吗?”   打铁的汉子看着有五十多了,有些瘦,但却有些精肉,他满脸大胡子,凸了半个头,看到罗成的装束,认定是个大主顾,当即笑道,“郎君要打什么刀?”   罗成便把腰下的横刀解下来递给那铁匠,“这样的能打吗?”   铁匠接过,拔出瞧了瞧,摇头。   “公子这刀可不是一般凡口,估摸着得是洛阳或长安的大匠打出来的,我可没这本事。”行家就是行家,一眼就看出了这刀的不凡。   “差不多的也行。”罗成笑着道。   结果这老师傅却道,“实不相瞒,我虽然会打横刀,但是朝廷有规定,我只能替朝廷打制兵器,不得接受私人订制。公子要买刀,还是找官府买,一般都能登记购买的。”   “那可惜了。”   老师傅见生意要黄,马上又道,“横刀大刀我打不得,但是小刀却是可以的,匕首或是解手刀都可以,包你满意。”   “那就给我来一把解手刀吧。”   “好类。”   解手刀很小,比匕首不要小些,一般是随身所用,裁纸割肉都可以,因此也不会太锋利,时人一般都会在身上带把这样的小刀,就如同后世人外出旅游的时候会带把瑞士军刀一样,很是便利的小东西。   打一把这样的小刀不需要什么太大的技术,也不需要多少时间,当然,不同的匠人打出来的样式也不一样,有些精致有些粗陋。   罗成也没急着走,就蹲在边上看着老头指点儿子们接手打造,他一边跟着聊天。   主要还是问问他们的生活,这铁匠父子几个,让他觉得与曾经的自己家很像,有天然的亲近感。   老头感叹说,这两年日子还是不错的,最主要的还是摊丁入亩折役入亩之后,感觉自由了许多。   以前总要服役,尤其是他作为铁匠,更是常被征发。   现在好,朝廷分田授地,他家里八口人,父子四个男丁,分了一百多亩地,可以说根本不需要再去佃田耕种。而朝廷把役折钱,摊入亩中后,虽然也等于是交了代役钱,但那点钱比起以往年年要去做免费的役,好太多了。 第966章 近郭樵渔成野市   过去有时遇大役,可能一去几个月。有时去远点的地方做役,役期可能才半个月,结果路上还要花掉同样时间。   最怕的还是耽误家里的农时。   现在好了,役折钱,全摊入田亩中随地税一起征收。官府要做役,都是出告示招募,愿意应募的都是按工给钱,就连路上的时间都算进去了,吃住也包。   老铁匠有时也会去应应附近的工役,赚点工钱。   “现在就近一些的工役,一般人还抢不到呢,先来后到,应晚了就满了。”   好在老铁匠是个铁匠,因此农闲之时,也还可以带着儿子们四处赶集打铁。   “那你这赶集一天,能赚多少钱?”   “也赚不了几个钱,刨去开支,一天也能赚几个补贴家用吧。”   “要交税吗?”   “咱们这是野市,不用交税,若是进城去,入市场去一般就要交税的,不过也不多,我们这样的,也没几个钱。”老铁匠笑呵呵的道。   “那还不错啊,这样下来,一年也能有些积余吧?”   老铁匠便告诉罗成,说前些年动荡不安,日子过的苦,还拉了饥荒欠了债,如今这两年分田授地,日子算是慢慢好起来了。   “要特别感谢官府,我之前借了不少债,利滚利的很吓人,后来朝廷规定了,说是要减租减息,禁止高利贷,过去的欠债,利息也不得收超过本钱两倍。这条规定一出,可是大大减轻了我的负担,本来我先前借的那些,都不知道滚了多高了,结果这下好了,只要还本再加两倍的息就够了。”   “两倍的息也还是很高啊。”   “好多了,之前都不知道滚了多少倍了,感觉一辈子都还不清了,现在好了,只还两倍,多的不用还,朝廷甚至还给我们贷青苗款子,无息的。你看我现在,终于还清了那些债,如今虽然家里还是破草屋但是无债一身轻啊。”   老铁匠眼里充满着希望,按现在这样的日子,一家人再努力个三五年,便能起一座新院子,虽说用不起青砖绿瓦,但可以山石垒院,黄土夯墙,院子盖大点。   “县里给我们家划了宅基地,我一家人多,给划了二亩园宅地呢,我都已经想好了,到时盖个三合的大院子,然后屋后再围个大菜园子,家里孩子一人都有一间自己的屋子。”   这时打刀的铁匠小儿子道,“爹,还要盖间茅房,咱家得有自己的茅房。”   “对,盖间茅房,省的在房间里用虎子,弄的臭烘烘的。”   看着这几爷俩的那高兴劲,罗成也为他们感到高兴,他们虽然辛苦,但他们却很乐观,对未来充满着希望。   “师傅,你觉得现在的两税高么?”   老铁匠眯起眼睛想了想,“若单说每亩的租赋,倒不算低,可现在朝廷是摊丁入亩,折役入亩,这么总的算下来,其实负担还比以往轻呢。”   以往老铁匠一家八口,成丁四个,但田地就总共那么二十亩,一家人因此得租佃地主的田地,租地主的地,收成一半得交给地主,剩下的并不多。   可交皇粮的时候,却是按丁来算的,不管你家实际有多少地,都是每丁一年田租两石,还有调的丝布等,又有一年二十天的免费工役。   更别说,社仓义仓粮,也还得照缴。   时不时的还会有点什么摊派之类的下来。   弄的是苦不堪言。   现在好了,管你家中几丁,反正就看家里有多少地,按亩征租,然后按贫富再交户税,老头家现在一百多亩地,一年得交十几石的地税,交的粮比过去要多点,但是田多了上百亩啊,这些地可不需要再给地主交一半收成。   而且这里还包含了社仓义仓粮了,也包括了折役的钱。   老铁匠说他家现在是下户,户税钱没几个,他希望再过几年,能多交点户税,这就意味着自己家里到时更富了。   “就是如今盐价贵。”铁匠小儿子插了一句嘴。   “是贵了点,我这一家子一年吃盐的钱,都得费几石粮呢。”老铁匠也有些心疼,事实上如今各处百姓,都对盐价高感受很深,可罗成也清楚,盐税高,其实就是一种变相的丁税。   朝廷一年要从中收取几千万贯的盐税,这可是朝廷最主要的税收了,这个税不可能降的。   好在盐税虽高,但尚在百姓承受范围之内。   “其它的东西现在价格都蛮稳的,可就这盐价,一直居高不下,本以为天下一统了,这盐价应当下来了,可纹丝不动啊,比我打的铁还刚硬。”老铁匠叹道。   皇帝和魏征对视一眼,都只能无奈笑笑。   现在朝廷的财政收入,靠的并不主要是两税的地税和户税,而是靠的工商税,其中又以盐茶铁酒马等专税,占据大头。   朝廷需要税赋,主要是要养军打仗。   近三十万的禁军,这可是支常备军,一年就得不下两千万贯的开销。虽说有官员说这花销太大,建议取消禁军,全部改为府兵,说这样能减少很多军费,可罗成最终还是没同意。   大秦现在正是开拓进取之时,若是裁了禁军,那就从进攻转为了防御保守。   铁匠父子人比较会说,或许是常赶集做生意,而且也有些见识。   罗成跟他们聊了许久,从受田到债务,再到收入,再到税收,又要地方官府的风评等等。   “我感觉父母官还不错,最大感觉就是不怎么扰民了,那些胥吏衙役现在也好的多,没有以前那么乱来霸道。”   “这么说来,现在除了盐价高,是什么都好了?”罗成接过铁匠递过来的解手小刀,刚刚打造好,入手感觉还不错,虽不是很精致,也只是木头刀柄,但看的出还是不错的。   “十文钱。”老铁匠笑着报价,罗成也没讨价还价,就递了十文开元通宝过去,老头接过钱挨个瞧过,对这些钱很满意,都是新钱。   “也不能说哪都好,就是如今吧,朝廷大力移民边疆,你看这地方乡村好多人都迁移走了,如今村村都有移民走的,一下子比过去少了许多人。” 第967章 典妻生子传宗嗣   人少了,留下的分的地就多了,这本是好事,但是也带来一个问题,就是好像突然之间,女人不够了。   “怎么个说法?”   “年轻人娶媳妇难了,以往娶媳妇简单的多,虽也要给彩礼,但女方会有嫁妆。可现在这两年,娶媳妇越来越难了,好像年轻女子一下子少了许多,因此好多地方现在彩礼要高,嫁妆却陪的少了,就这样,还一家有女百家求,踏破门槛呢。”   老铁匠指着身后的三个儿子,“我三儿子,到现在就一个娶亲成家了,那两个还打着光棍呢,现在娶个媳妇,动不动就得要六万六、八万八呢。”   六万六那就是六十六贯,八万八更是高达八十八贯,对于普通的农家来说,这确实是很大压力,毕竟刚安稳几年,好多人家旧债都还未偿清,哪里有什么积余呢。   “确实是贵了。”罗成也道。   “所以啊,现在就有那种人牙子,专门弄来一些什么突厥女啊、高句丽女啊又是什么新罗、百济女之类的,便宜的多。有的一个只要两万钱三万钱就行了。”   “这些怕是奴隶吧?”魏征在一边道,“朝廷可是有律法,良贱不婚的。”   “这倒没事,那些人牙子会帮忙给放免还良的,花几千钱手续钱,就能给你办妥。”   百姓们都想的比较简单,在娶不到媳妇,媳妇难娶的情况下,也顾不得对方是胡女还是奴隶出身了,只要是个年轻女人,能生养,就行了。   毕竟六万六八万八的彩礼压力太大,更何况有的地方,听说甚至要十二万八、十三万六等,真是娶不起。   总不能看着儿子二十好几还打光棍吧?   过去朝廷是严禁良人与贱人成亲结婚的,违者不但婚姻无效,甚至还要处于徒刑劳改。   可现在朝廷对这方面也放宽松了许多,主要还是给了变通的办法。   就如老铁匠说的,良贱不婚是没变,但现在奴隶还良的限制放宽了许多,只要出钱,就能在官府登记申请,只要这奴隶不是有什么重大罪恶在身的,一般都是可能放免还良。   取得良籍之后,自然就可以与良人结婚了。   现在这也成了人牙子们的一项赚钱买卖,他们从各大奴隶港挑选年轻的女奴隶,管她是来自高句丽还是突厥,然后再贩到中原各地,卖给乡村那些找不到媳妇的人。   本来在各大奴隶港口,没有一技之长,或是特别美貌的女奴是不怎么值钱的,值钱的是那些青壮的男奴,以及有一技之长的,或是长的非常漂亮的。   这些人这么一运作,于是不值钱的女奴盘活增值,转手就能大赚一笔。   还有一些人,则干脆更简单,他们或者到四边之地,或者就是在那些山区偏僻之地,找那些落后的土著蛮夷部族,搞起了婚介。   其实也就是变相的买卖人口,如大别山啊巴汉等地,甚至是岭表等地,都还有着大量的土蛮,这些人过的还是比较苦比较落后的,于是有商人跑过去,承诺给他们女儿找个汉家好婆家,其实这好婆家不好婆家的,关键还是这些商人代付礼金。   把许多中原的商货啊,或者干脆直接给钱。   有的时候,有个万把钱,就能把那些土蛮砸晕,然后就同时嫁女了。这些人把女子带走,转身再嫁给那些光棍们,转手收两三万钱,大赚一笔。   罗成听了也只能无语。   虽然之前还没有官员把这些民间小事情禀报给他,但他丝毫不怀疑真实性,因为就算是到了后世,这种情况也是非常普遍的。   大城市的人找不到媳妇,就跑到乡下去找,乡下人找不到了,那就跑国外去找,甚至早些年,各种拐卖买卖也层出不出。   正所谓有需求就会有市场。   其实隋朝时娶不到媳妇的男子也多的是,只是那时好多人连饭都吃不饱了,也就没有那么迫切的娶妻需求了,毕竟温饱才是第一啊。   可现在大家日子普遍好过了些,生活都有盼头了,哪怕刚有温饱,也急需想要娶妻生子了。   这是人对美好事物美好生活的追求。   这时代一样讲究重男轻女,过去日子艰难,因此溺女婴弃女婴的情况其实是非常多的,虽然战争也带来大量男子的死亡,可朝廷的大移民政策,和如今生活转好,使的这娶妻需求就无限的放大了。   一时间,一女难求。   自然而然的就催生出了这么一个婚姻中介市场了。   “我先前也托了好几个人牙子,给我这两小子介绍,结果拉来几个,可都不太满意。”老铁匠有些遗憾的说,自家小子也是长的不错,人也聪明勤快的,还会手艺,将来日子肯定不会差哪去。   但人牙子带来的姑娘,不是太老了,就是太丑了,要么就是看着身子太单薄了,最重要的是,这些人一句汉话也不会说,就跟个哑巴似的,甚至还不如哑巴呢,毕竟哑巴虽不会说,但大多都能听懂啊。   可这些胡女奴隶,既不会说,也听不懂,花几万钱娶过来,就只能是生养了。儿子没官爵勋位,又不能纳妾,娶了不满意可就麻烦了。   而他还听说,有些人花了几万钱娶了来,结果后来这女的又跑了,竹篮打水一场空,老铁匠因此到现在也没看上一个。   “实在不行,干脆先让老二老三典个女人过来,生娃再说,再一边慢慢寻摸着。”   “典一个,典什么?”罗成惊讶的问。   “典个女人啊。”铁匠见罗成似不明白,于是解释说,在过去,早就有典妻。有些人娶不上妻子,可有些人虽有妻子,可却穷,于是有些穷汉便把妻子典给光棍,立个契约,典个三年五年的,三五年后,妻子再收回来。   典妻,说白了就是佃妻租妻,光棍们典妻是因为娶不起,于是只能租,租来干什么,当然是生孩子。   一般典妻也就是两到三年,差不多刚好是生个孩子,等到期后,女人留下孩子,然后再回到原丈夫家中去。   罗成震惊万分,“还能这样,岂不有违人伦,有悖律法?” 第968章 无赖汉子占花枝   老铁匠见罗成对这些很惊讶,便觉得他是个富家公子不解民间之苦。   “正好我约了王牙子一会谈事,你要有兴趣就一起去瞧瞧。”   罗成于是便满口应下来,他还真想瞧瞧这典妻究竟是怎么回事,倒是魏征,似乎对这些并不是完全不清楚。   “其实南北朝时便有了质妻。”   质妻与典妻还是有些不同的,按魏征的解释,质妻算是抵押的一种,有些人比如欠了债之类的,没钱还,于是便把妻子拿去抵押,甚至有借钱的时候就把妻子拿出来抵押的。刚开始的时候,这些质妻,还仅仅是抵押物,要到没钱还的时候才会被债主收走发卖。   到了后来,慢慢的质妻就变了性质,有人干脆把妻子拿来临时转卖给别人为妻,从中赚一笔钱,几年到期后再收回来。毕竟,以前那些债主收了质妻后也是卖给别人为妻赚钱的,那还不如直接卖,还没有了中间人赚差价。   于是质妻就变成了典妻。   再一路发展到了如今,典妻已经有了一套默认的规矩了。   一般情况下,典妻居住于典夫之家,典期之内不得与原夫同居,甚至不准回家照顾自己的小孩。   而在典期内所生子女,归典夫所有,当然,也有些人约定,只男孩归典夫所有,跟典夫姓,进入典夫宗谱,继承典夫财产,一般典期也就三到五年,越长的越少。   “朝廷怎么允许这种情况发生呢?”   罗成问。   魏征笑道,“民间有许多事情,虽可称为陋习,但却也有其产生的原因。南方多典妻,北方则还有拉帮套。”   “这拉帮套又是什么?”   “北方人拉车,有时马力不够,便会在旁边再套一匹马帮拉。有些百姓家里,顶梁的男人突然病重或残疾,失去劳力,于是家庭穷苦,光靠女人是不行的,为了拉扯起一个家来,于是便有拉帮套,招一个光棍男子上门来干活养家,也充半个男主人。”   这下罗成一下子听明白了,这有点像是招撑门的,但一般撑门的是老公死了后招的,算是上门的赘婿一样。可这种拉帮套却是男主人还活着,只是失去了劳动力不能养家,于是再招个男人上门,没有身份,不算是这家的主人,他帮这家人干活养家拉扯大孩子,得到的也只是分享这个女人。   若是运气好能生下孩子,那自己也有了个骨肉之亲,只不过一般拉帮套生的孩子,那也得跟家主姓,是不被承认为他孩子的。   典妻跟拉帮套一样,都是不被官府承认的关系,但在民间,却又是真真切切存在的。   只能说,百姓有自己的需求,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等了没多久,老铁匠说的王牙子过来了。   他给老铁匠带来了一个好消息,“我帮你走村窜户,四处寻访,还真找到一个合你条件的了,就下河庄的那个刘三。”   “刘三?我知道,远近闻名的好吃懒做,还好喝酒,听说家里有点钱粮就让他拿去换酒喝了。”   “可不,喝醉了还打老婆打孩子。”   老王告诉老铁匠,这个刘三年轻时就是游手好闲,后来家里帮他娶了个媳妇,也算收了几年心,可几个孩子出生后,他慢慢的就恢复了本性,开始好吃懒做。早年,把家里留下来的那几十亩地都败光了。   如今朝廷给他分了田,本该说日子要好过了啊,可这家伙倒好,朝廷分的田不允许买卖,他就佃租给别人去种,自己当起了地主,收点租子,还尽想着吃吃喝喝,还经常上县城青楼里嫖去。   本就没什么家底,谁遭的住这样的败家。   于是别人日子越过越好,都有了奔头,偏偏他家却过的家徒四壁,孩子都经常没吃没穿,还得到处找人借。   这不,现在借都借不上了,于是这家伙干脆决定典妻。   “爹,刘三的娘子倒是还不错的,人勤快老实,长的也不错。”王铁匠的二儿子有些心动的道,都是十里八乡的,对刘三这种人家里也是都清楚的。况且,王铁匠家经常四处打铁,也都见过刘三和他妻子。   王老二今年都二十六了,这个年纪,别人孩子都五六个了,可他现在还打着光棍,以前穷,没办法不敢想娶媳妇的事,也没人愿意嫁。现在家里条件好了,便十分迫切的想娶一个。   可找来找去也找不到一个中意的,不是别人家女儿要求彩礼太高,就是人牙子带来的胡女他瞧不上。   老王咬咬牙。   “人是都知道的,不用再打听看过,就是不知道刘三愿意典几年?”   “三年。”   “他要多少钱?”   “刘三那混账,你知道的,穷疯了,他开价是要一年两万钱,另外每年要贴他食谷十石,还说生了孩子归他刘家。”   老王把头摇的跟个拔浪鼓一样,“这怎么可能,刘氏都是生养过三个孩子的妇人了,年纪比我二儿小多少,年纪不小,人又长的瘦,怎么可能一年两万?”   王牙子便笑说,“所以说刘三混账嘛,不过你也别当回事,我呢也跟他直说了,愿意典呢,就总共两万钱,典三年,另外每年另贴他食谷口粮五石,这三年里生了孩子,不论男女都归你们老王家。”   “这个比较在理。”老铁匠一听这条件还差不多。   “是的,我办事向来稳当的,另外就是还有一点,要办仪式,得有媒人、聘礼,要选黄道吉日,设置香案,摆设酒席,还要花娇迎娶。”   “聘礼他要多少?”   “这个就是意思一下,你随便给个三五千钱就行的,也跟他说好了。”   这老王办事,确实还是很利落的,事情都是谈好了,才来跟王铁匠说合。   老铁匠于是心里算了一下,典妻三年,典钱两万,另聘礼钱五千,办酒席什么的估计也得几千,再加上谋媒、给王牙子的谢礼,加起来估计得起码三万钱。   这还没算一年还要另给五石粮。   “爹。”   那边王二有些忍不住了,光棍久了,现在就是老母猪都能看的上,何况刘三娘子也是十里八方长的比较端正的了。   “两万钱典五年,没有食谷,包聘礼在内,要是愿意就办,劳烦老哥你跟刘三谈好,我们再一起签订契约,争取早点把人迎到我王家来。” 第969章 恩断义绝燕双飞   事情谈妥,王二一脸欣喜,老铁匠则大方的在一个羊杂汤饼摊子前请客。罗成这个旁人,居然也被老铁匠一并请了。   每人一碗羊杂汤面,简单但又实惠。   吃完汤饼后,王二便先跟着王牙子去见刘三了,老铁匠父子则继续回去打铁。   罗成也跟他们告辞离开。   路上,年轻的皇帝有些感叹,想不到自己的帝国,还有这样的情况出现。   “魏征,朕觉得对于刘三和刘妻这件事,值得反思,虽然这仅是一个个例,但朕相信也不仅是一个个例,在民间定是存在普遍现象。”   魏征手执着拂尘甩来甩去,“陛下对此事有什么看法吗?”   罗成一想到刘三这样的无赖居然典卖妻子就不由的来气,当下道,“这说明朝廷律法还有很大的空缺漏洞,比如刘三这样的无赖,有什么资格典卖妻子?朝廷应当明令禁止典妻行为,不仅是不许典妻,而且禁止卖妻卖儿卖女,他们都是良民,刘三这样的人有何资格发卖别人?”   只有奴隶可以买卖,但良人禁止买卖,把良人变成奴隶,这是朝廷才有的权力,只有那些违法犯罪之人,达到一定程度后,朝廷才会将他们贬为奴隶,而一般人,都不能有这种资格。   “再其次,刘三有何权力,把朝廷分授给他的露田拿来转租收租呢?这些田地是给他们自食其力的,不是拿来收租享受吃喝嫖赌的,对于刘三这种人这种行为,就应当收回他的露田,并将其长流边疆去屯田。”   魏征劝道,“陛下,刘三固然不是什么好人,但也没有到需要流放的程度,这对他也是不公。”   罗成依然很气愤,“刘三妻子听说是个不错的女子,勤劳节俭还孝顺,可偏偏碰到一个人渣丈夫,毁了一辈子,朕以为,朝廷应当立法保护这样的女子,比如说在大秦律婚姻条例之中,做出明确的律令,允许刘三妻子和这个刘三离婚,并有权获得一半的财产,包括刘家的所分的露田,和园宅地。”   离婚其实早就有之,但一般情况下,离婚的条件很高,并不容易,尤其是女子想主动离婚更困难。   一般女子若犯七出之条,便会被丈夫休妻,而被休的女子除了能带走自己的嫁妆,家中财产是没有半分处置权的。   除非是那些名门贵族家的女子,才会有机会主动与丈夫和离。   一般的女子又有谁能够和离呢,和离之后又能回到哪去?出嫁之后,娘家就不再是自己家,而离婚后,夫家又不是自己家了,就算能给她们分财产分田地,但她们以后却很难在当地继续生活下去的。   魏征建议,“不如对刘三这种人加以惩戒,比如罚其劳役之类的。”他不赞成离婚,离婚了刘氏又能去哪,但他也确实反对典妻。   “世上居然还有刘三这种无赖,真是好汉无好妻,赖汉占花枝,岂有此理。”   “陛下,其实这典妻,就跟高利贷一样,就算朝廷禁止,可也有禁难止,只能说是稍稍抑制一点而已。”   “不行,朕想想就来气,我看以刘三案为例,可以这样处置,比如让官府判刘三有罪,然后判他们二人离婚,再将刘妻由官府做媒许给王二为妻,刘三家的财产其妻分一半,对刘三处以流刑,流放边疆去屯田管制,看他还怎么无赖。”   “那刘三的三个孩子呢?”   “刘三还有族人没有,若是有族人,可以把孩子交给族人照管,然后将刘三的财产也交由其族人托管,待孩子成年后,再交还孩子。若是没有族人,或无人愿意接收孩子,也可考虑让刘妻带着孩子改嫁王家,由王家抚养照顾。实在不行,还可以由朝廷官府接手,送入孤儿院抚养。”   罗成相信,若是放任不管,那其妻子这次被典了,说不定下次还要被卖,甚至将来他的儿女们都可能被他卖掉。   “陛下,改嫁之事倒是个可行的办法。”魏征觉得这个处置还不错,王二既然愿意典妻,那就是找不到媳妇,租借他都肯,改嫁给他当然更加愿意的。   “魏征,你马上给政事堂写封信,令相关衙门全国清查关于典妻的不法之事,对于典卖妻子之人,皆判令离婚,对于典妻之人,还要处以流刑,流放边疆去屯田管制。对于典买妻子之人,令他们补办婚姻登记,就此结为夫妻。”   你既然要卖妻子,那就没资格再拥有这个女人。   而对于典买妻子的典夫,朝廷干脆让这对临时夫妻结为夫妇。   “当然,若是女子对典夫不满者,可判令这典婚无效,还其自由。”   魏征对皇帝的办事效率是清楚的,当即便马上持手卷写书一封,让羽林郎快马送去大部队里的政事堂宰相们商议。   “朕觉得我们的地方官吏队伍还是有所缺失啊,对于典妻和高利贷等民间违法之事,管理的还不够,朕以为,应当加强地方官吏队伍。尤其是乡里之间,如今的一县五乡,里有里正,可乡却无乡长和衙门,只是让诸里正轮流到乡里当值,这就很不足。”   “陛下,当初隋初之时,也曾建议在乡级设立衙门和官员,可是全国一千余县,乡一级得有五六千个,哪怕一乡只派一个官员,那也得新增五六千啊,太多了。”魏征指出了实际困难。   罗成想了想,要是每乡任命一个乡长,那确实可能得新增五六千个乡长,这些乡长究竟是官还是吏?要不要朝廷发薪,有了乡长后,是不是还得配吏员等等?   “朕觉得可以在乡中恢复秦汉时亭的设置,改十里一亭为每一乡一亭,亭设亭长,负责乡里教化、户籍登记、税赋征缴、维持治安、捕盗辑贼、民事诉讼等。亭长下设巡检,负责治安,设典签,负责诉讼纠纷,设签书,负责户籍税赋,又设联防队长、民兵队长。”   皇帝罗成认为皇权不下乡,导致了朝廷对乡村统治的缺失,才会出现许多无法管控的灰色地带。 第970章 不破楼兰终不还   秦汉之时,乡亭制度也是一种很重要的地方机构。只不过乡是乡,亭是亭,这是两级机构。   汉书:乡六千六百二十二,亭二万九千六百三十五。   乡有乡三老、里父老,助成乡里教化,乡里自治稳定地方。   而亭,十里为一亭,秦汉之时亭设立十分广泛,但却主要负责的是地方治安。   乡、里、亭,秦汉时的这三个乡里地方组织,各有侧重,甚至是互不统属的。罗成重设亭,但实际上却又与汉的亭不同。   如今他要重设的亭,却是建在乡这一级上,而且是等于把原来的乡和亭的功能结合到一起。   “将乡亭长、巡检、典签、签书、联防队长、民兵队长皆定为吏,流外吏员,联防队和和民兵防队,皆需由退伍之军人担任。而亭长、巡检、典签和签书,则自县吏员中选用。可立下规定,在乡里任职表现优异者,一年一考,三年一大考,四考皆优者,可升为县衙之各房曹佐,或录事。”   罗成还特别加了一句,这些乡亭的吏员,享有和县曹佐吏一样的薪水待遇。   而此前皇帝又曾定过制度,吏员经过考核之后,表现优秀者,考满后便能升迁。官员有九品十八阶三十等,而吏员也有流外九品十八阶,当升到吏员顶级后,也可以参加吏部铨选考试,合格者一样可能授任为官。   所以说,大秦的官制与之前又有不同的,虽说以前各朝也并不是官吏完全不通,但吏与官的界线越来越明显,越来真难跨越,可现在本朝却是完全打破了这条界线,留下了一个通道,每个吏员都有机会可以跨越。   出现这样的改变,当然也跟本朝皇帝与一众开国勋臣们以寒门为主有关。   而现在,皇帝要增加乡一级的吏员,一个乡增加六个吏,这可是正编吏,比起那些连吏流都入不了的胥役,不知道强多少倍,况且还是享受县曹佐级待遇呢。   而乡亭六吏以下的属员,则就属于胥役了。   出身于底层的罗成很清楚,就算以前的朝廷讲皇权不下乡,只到县一级。但实际上,一个县衙里,正官虽才几个,但是胥吏役员众多,是很惊人的。   与其不清不楚的,倒不如正式的下派到乡一级,设立正编,明确职事。否则县一级,好多事情处理不过来,也是稀里糊涂的当糊涂官。   想当初罗成做个捕役,手底下就能有一票帮闲,而一个快班就有十个捕役。衙门还有三班,另外还有六房。   每个朝廷正编的吏,其实就相当于一个部门的头头,手底下大把的人,可朝廷不给编,不给薪粮,可又需要这些人办事,于是只能权力寻租,搞收色灰入,最后负担其实还是摊到了百姓头上去。   正因此,罗成干脆捅破这层纸,朝廷在县一级由两房恢复到六房,并把三班也正式纳入编制,现在乡也设立亭,编设六吏。   把人拉入朝廷体系之内,便能受到监管。   有些朝代,以官员少而自夸,觉得这是什么天大的仁政一样,实不知,这根本没有半点积极作用,毕竟一个朝廷总共三五千官员,要管理三五千万人口,这怎么可能管的好。   要科学,要合理。   不能又要马儿跑,又不让马儿吃草,如果那样做,得到的只会是混乱与无序。   把乡村完全放任交给乡里的宗族大户,其实并非良策,必须由朝廷主导,乡里的乡贤良绅、宗族大户协助管理,这才是合理良性的。   朝廷一下子要新增六七千个乡亭,增加三四万的吏员,若是在其它朝廷,只怕马上会引来一片反对之声。   可身为宰相的魏征倒没反对,他知道,其实就算朝廷不设这乡亭,一个县里的胥吏其实也没少过。   现在设乡亭,派吏员后,其实县里也不会增加多少胥吏,因为这些乡亭吏员胥役,本身也会是从县里下派,承担的本来也是县衙的差事任务。   只是现在下放到乡一级,各亭各守本区,职责更明显,与县衙也各有分工。   相对来说,胥吏人数没什么变化,但对乡里地方的掌握却会增强。   这其实就是朝三暮四和朝四暮三的区别而已,只是有些人喜欢表面好看好听罢了。   乡亭的典签,其实就是相当于一个地方派出法庭,乡里的民事诉讼,可以先由典签审理,然后上报县里法曹审核,这其实就是已经由乡里过滤一遍了。   既加快了乡里处理的效率,也减轻了县曹的负担。   而且由于典签常驻乡里,那么对于本乡里的人情关系等也会更了解,审理一般诉讼案肯定也能更好更公正。   而遇一些重大纠纷案,或是刑事案,虽要交给县法曹处理,最终由县尉县丞等处置,可乡亭典签也可以第一时间了解案情,掌握证据、控制舆论等。   罗成翻身骑上马,目光遥指西边。   相比起这一路上察访发现的这些问题,西边还有一场更大的挑战在等着他。   西突厥虽曾只是突厥汗庭分封派出的一支,可早在多年前,就已经能与东突厥分庭抗礼,甚至达头阿波都曾一度反攻到东部草原,争夺大可汗之位。   虽然后来发败了,可经历了这些年的安稳发展,西突厥的实力也是极为强大的。   甚至他们在这些年里,都把西边的两大世界级帝国波斯帝国和罗成帝国都给按地上摩擦过,严重的威胁着两家。   波斯人本来跟西突厥结盟灭了后世阿富汗一代的强国厌哒,说好一家一半,结果分赃不均,于是西突厥干脆跟波斯的死敌罗成帝国联合,打的波斯是欲仙欲死。   可转过头来,西突厥又狠收拾了罗马几回,夺了人家不少地盘。   因此可以说,西突厥虽然好些年没在中原兴风作浪了,可他在西边,却是十足的强盗马贼形像,还十分强横呢,把两老牌帝国都弄的没脾气。   现在射匮要来插手吐谷浑,明显是看到大秦的强大,眼看着东突厥败于秦军之手,也担忧着秦军会来争西域,现在不过是发先制人而已。   至于吐蕃,也会是个劲敌。   如今,三家的第一次交手角力,都选中了吐谷浑。   谁能夺占吐谷浑,谁就能占据接下来的主动权。   对于大秦来说,不控制吐谷浑,则河西走廊这条狭窄的通道就难以稳固,更别说兵出阳关直入西域。争西域的关键在河西走廊,而控制河西走廊的关键在拿下吐谷浑。   对吐蕃来说,拿下吐谷浑,他们能够实力更强,得到更多人口部族,更别说若能取得河湟谷地这块难得的农耕地,则对他们控制吐谷浑能提供巨大的粮草支撑。   至于西突厥,他们甚至并不用夺下吐谷浑,只要扶持慕容恪复国就好,有吐谷浑在侧,秦军就无法后顾无忧的兵出河西走廊,对他们而言,这是以攻代守。   大秦是必然要收复西域的,黄金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誓不休,谁也无法阻拦大秦的决心。   反倒是对于吐蕃那块高原之地,罗成现在是没兴趣的,太遥远也太偏僻,要征服它,成本太高,暂时还排不上皇帝的征服名单。 第971章 冲天香阵透长安   五月中,皇帝过潼关。   皇帝骑马策立潼关塬上,看着不远处的黄河涛涛流水,十分感慨。此处控扼晋陕豫三地要冲之处,形势险要,南有秦岭,北有黄河。   渭、洛二河会黄河抱关而下,西近华岳,周围山连山,峰连峰。   “陛下,塬下是正在修建的新关,待新关修城,潼关防御更加坚固,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潼关现在有两座关城,东汉末,曹操为预防关西兵乱,于建安元年(196年)始设潼关,并同时废弃函谷关。   汉的潼关城是建立在黄河南面的塬上,塬是黄土地带特有的地形,高高突起,周边有沟谷,使得塬如平台。   汉潼关建在塬上,皆因当时通往关中之路,必经塬上。   不过塬东南有一条禁谷小道,路虽小且险,但也能通关中,于是后来朝廷便将这条谷立为禁谷,不得通行,为防御,又于谷中修十二连城。   不过黄河的特征就是变化无常,携带着大量的泥沙。   汉时潼关北的黄河南岸是陡峭崖壁,可到了隋朝时,南岸却已经冲积出了大片的河滩地,因此就使得进入关中有了一条新的道路,还不必翻越塬上。   因此,隋朝时便在靠近河岸的塬边,又修了一座新潼关城。   但毕竟这座关城还是修建在塬上,虽有居高临下之势,但并没能直接拦住黄河南岸道路。   故此,现在朝廷决定在隋潼关之北,直接在塬下的黄河南岸河边,修一道关城,北接黄河入水,南接塬上,直接把路全拦起来。   虽说眼下并非乱战之时,但新潼关修起后,也能起到打击走私、征收关税、辑拿逃犯逃奴等作用。   “禁谷沟口,我们也还同时增修一座军堡把守,塬上则保留汉潼关,改为驻军营堡。”   罗成点了点头,曾经号称第一险关的潼关,在如今北方一统的情况下,其作用已经大大减少了,但依然将是晋陕豫三道交通要道,增强控制,也还是十分有必要的。   过了潼关,进入关中。   车驾抵达长安城,无数军民前来迎驾。   政事堂的宰相们提前到了长安,他们准备了一个比较隆重的入城仪式。罗成倒也配合,这是他头一次入关中,有必要展示下朝廷的威势和帝王的权威。   随驾的禁军和内军在城外休整了三天,换上了崭新的军袍,擦亮的武器,连马都刷的油亮。   入城这一天,军容齐整,旗帜飘飘。   皇帝乘坐在十二匹马拉的金辂上,由裴行俨与来整两位万人敌驾车。   罗成一身金盔金甲,有如天神,他一出现,无数长安军民齐声欢呼,一起欢呼庆贺这位战神天子的到来。   朱雀大街很宽,足有五十丈宽。   一支支禁军精锐兵马,雄赳赳的从大街上开过,大街两侧围满是军民百姓,大家翘首垫足观看,无不漬漬惊叹。   一路进入太极宫中。   一入皇宫,罗成便下诏,长安太极宫以及关中诸行宫中的宫女,年满二十五岁的统统放还,若是家乡已无家人的,可由朝廷做媒,配给禁军将士。而年满五十的宫人,也放出宫,于宫外建起一个养老院,供养这些年迈宫人。   这条旨意一下,宫里的无数宫人都怔住。   好些白发宫人,还是在开皇初进的宫,有些甚至是在北周时进来的,虽然隋朝建国后从汉长安城迁到这座新的大兴城,再到唐朝又改名长安城,这些人在宫里呆了一辈子了,从妙龄少女,到白发鸡皮。   如今,皇帝居然要放她们出宫,还要为她们养老,简直不敢相信。   皇帝入长安做的第二件事情,就是下旨,把此前参与谋乱的乱党被没收之宅第,统统拿来售卖。   第三件事情,皇帝驳回了此前御史上奏关于长安城近来管理混乱,许多官民皆临街开窗开门,不合制度,甚至有商贩沿街见卖等不法行为。皇帝批示,保留里坊制度的同时,允许临街的官民百姓都可以向街开门窗,并允许将临街的房屋改成商铺出租出售,允许商人沿街开设店铺经营,也允许商贩在指定的街区摆摊贩卖商货。   只要不是占道经营,不是无证经营,不污损街道等,都是允许的。   这条旨意一下,更是引得满朝官员惊呼,全城百姓欢呼。   要知道,在此之前,城市城市,城市之中有市场,所有的商铺都是集中在专门的市场里,比如长安有东市和西市两大市场,洛阳有南市西市北市三大市场。   商人们必须得集中在市场里面做生意,甚至市场里还划分出了专门的行区,一行行都是在一起经营的。   而百姓则居然在一个个坊区里面,这坊区就有如后世的小区,是封闭隔离式的,有坊门坊墙,就算是挨着街道的坊内居民,也不得在坊墙上开门开窗,只有达到很高品级的官员贵族,方有特权在坊墙上开门开窗。   街上更不许沿街售卖摆摊这些。   街道就是行路的,市场才是经商买卖东西的地方,坊区只是住人的。   这样的设计,易于管理,有利于防御,但却也并不是很方便。   比如长安城的居民,要买个菜,只能去东西二市,居住在南城的百姓,一早去买个菜,得走好几里地。   而且不到天亮,城门坊门是不开的,一到天黑,不得出坊门上街。   种种规定,使得居住于长安这种巨大都市中的百姓,其实生活极不便利。   而现在,皇帝在见到长安城很萧条之后,下了这道旨意。   允许百姓打破坊区的限制,可以在坊墙上开门开窗,允许沿街设立商铺,甚至允许摊贩们在指定的街区摆摊售卖。   这一切,都是极不符合长安城的设计理念的,完全把城市的防御功能和管理功能给打乱了,但皇帝却坚持已见。   过去的城市理念,还是太过于拘束,他更喜欢宋明这样的市井文化。   皇帝同时下令,把长安城中的几百座大大小小的佛寺道观,全都迁出,原佛寺道观改做书院、孤儿院、养老院、医院等。   长安一百零八坊,一个大兴善寺就占了一坊之地,太过了。 第972章 时清终未忍辞官   “陛下,长安毕竟是大秦之西京,如此改动,岂不鱼龙混杂,市井混乱?”   宰相萧瑀在皇帝的紫宸殿召见上,大为反对皇帝的这新政。他认为,这太不应当,简直就是胡来。   “朕却恰认为,打破坊街隔离,打破市场的限定,有助于让长安城活跃起来。你们看看现在的长安城,毫无活力,死气沉沉。过去长安城有数十万之民,而现在呢?不到十万啊。”   一座设计时能够容纳百万居民的巨都,现在却只有十万人口不到。   只有西城稍稍有点人气,过去号称东贵的东城,因为大量旧贵族和前朝官员参与谋乱被抄家,或因被牵连其中被流放,使得东城区一片死寂。   至于过去百姓们居住的南城,也只有靠近北边的地区住了人,而更南面的城区,多好坊区都是空的,甚至有些坊区是自建城起就一直是空着的,根本还没有建起民宅,许多长安百姓干脆拿那里当成了麦地稻田或者是菜园子,在那里种稻种菜。   而还有大量的佛寺道观等占据了许多坊区。   罗成很直接的告诉萧瑀,继续这样下去,长安城只会死掉。   他并不希望帝国的西京死去,这是大秦西部地区,最大的一座城池都市,就算如今朝廷设立在东京洛阳,西京只是一座陪都,但他还是希望把长安城打造成为一座西部的核心军事重镇,以及西部的经济中心。   整个河朔关陇诸道的商贸往这里集中,甚至是连结起巴汉、剑南、河东、河南等地。   长安城因偏于一隅,在大一统的时期,尤其是如今,已经不再适合做天下之都城,选洛阳作为都城是必然的。   但长安城也有其不少优势,因此作为西部的中心,还是有必要的。   天下重心东移,这是历史趋势也是必然,天下一统,南方的重要性会突显出来,江汉、黄淮、江南这些地方都将成为新的赋税重地,其税赋通过运河更便利转到洛阳,但却极不利于转到长安。   更别说,以洛阳为都,政令等也更方便传递到天下各地,而关中之地,却连供养长安都不足,若是成为天下中心,处处限制。   不管皇帝怎么说,可萧瑀还是认为,打破坊街之举还是太过出格,甚至认为朝廷如今太过重商不是好事,认为士农工商的秩序不能乱。   “朝廷应当适当的抑制一下工商了。”萧瑀直言。   罗成哈哈一笑。   “萧相,你知道现在朝廷不打仗的时候,一年光是北衙禁军就得要两千万贯的军费开支,内衙还得要五百万贯,而南衙府兵虽说是寓兵于农,可朝廷每年一样得要至少五百万贯军费投入其中。这么算下来,一起打底三千万贯起,这还只是个大概数字。”   “而随便一场战争,哪怕是小规模的,军费也是几十万上百万,如果是一场动员十万人以上的战争,那军费更是止不住。你知道这次朝廷为打好吐谷浑这一战,预算的军费开支是多少?动员军队民夫,消耗钱粮物资军械等等,还有修建城堡,战后抚恤善后等等,起码得要三千万贯,这还是最低的预算,若是战争不能速战速决,则这开支还将不断增加。”   没有工商,朝廷就不可能有这么多税赋收入,没有钱,就养不了这么多兵马,没有精锐的军队,又如何守卫边疆击败敌人呢?   这一切,都是连锁一起的。   一环脱节,带来的就是连锁的反应。   萧瑀却还只是老观念,口口声声说士农工商,说要抑制工商,却看不到,如今大秦恢复的这么快,实力这般强,全靠的都是工商。   比如萧瑀不止一次的提出要废除盐税,却看不到盐税现在一年收入三千多万贯,且每年都还在快速增长中。   这么大笔钱,罗成也无法废除盐税啊。   若按萧瑀说的,抑制工商,回到隋朝那种工商无税,只收租庸调的时代,看似好像挺好,可实际上,一有点工程劳役,一有战事,所有的负担就全压到百姓头上了。   也正是因此,隋朝看似无比富裕强大,可一场东征就垮了,本质原因就是隋朝的制度不合理,尤其是其税制。   天下掌握财富的那些人,没负担起应当承担的税务责任,可偏偏连温饱都很难达到的普通百姓,却几乎完全承担了国家的税务。   于是朝廷富裕,贵族官员地主豪强们个个富裕,偏偏就是百姓毫无积余。   现在萧瑀却还口口声声要复古合理,却是假装看不到那些本质的问题。   现在大秦的这些制度,可以说正是大秦的根本,谁要动摇更改这些制度,那就是要动摇大秦的根本了。   侯莫陈乂毫不客气的站了出来。   “陛下,臣以为萧侍郎身为宰执,可却如一书生般迂腐,若是继续居于政事堂中,于国为大患也。”   宰相当面攻击另一位宰相,还说的这么重,殿中气氛一下子就凝重起来。   温彥博想要为萧瑀说话,可这个时候连杜淹也跟着出来踩了一脚。   “萧瑀之言,确实实古不化,太过迂腐,有失宰相之体。”   坐在龙椅上的皇帝,此时却反而不出声了。   尚书右仆射王子明这个时候倒是出来缓和了下气氛,“臣觉得陛下欲在长安推行新政,也算是一个试点,至于好还是坏,可以等一两年后看结果。至于说抑制工商,臣觉得还是有些过了。”   萧瑀若是聪明人,这个时候就应当看出风向,当马上向皇帝请罪认错,这事或许就过去了。可他的脾气,向来执拗,当年他为杨广国舅,尚从不向皇帝妥协低头,更何况他认为自己根本没错。   “陛下,还请三思而后行!”   可皇帝却不理会萧瑀,明摆着是不接受他的谏言,而诸相又纷纷指责他。萧瑀一时觉得心灰意冷,一赌气,干脆殿上辞相。   “萧相,政见有所不同很正常,也没必要一言不和就要辞相。”罗成终于出声了。   可这话并没有让萧瑀有半分安慰,反而让他更加拗起来,坚决要辞。   罗成出言劝了几回,萧瑀却是毫无退意。   “既然萧瑀三辞相印,朕也就不勉为其难。”罗成不再挽劝,却是直接同意了,“这样吧,朕现在就实封萧瑀于青海湖西,封地百里,封邑千户,赐封号宣德国公。”   宣德本是杨广当年灭吐谷浑后设立的四郡中的西海郡下宣德县名,在祁连山南,青海湖西,现在皇帝从中划出一百里地来,封给萧瑀建立公国,爵号宣德。   爵位依然是国公。   “加太子少傅!”   太子少傅为从二品,但只是个虚衔,除相之后,皇帝连一个实职都没给他留,也没让他外放地方,而是直接让他去封地就藩。   “臣萧瑀拜见皇恩,领旨,谢吾皇!”萧瑀脾气拗起来,八头牛都拉不回,他直接就谢恩领旨,一点回转余地也不留。   当即,他摘下自己的麒麟符,脱去自己的梁冠,放下玉笏,直接退出了紫宸殿。   中书侍郎萧瑀,除相。   一众宰相目送着这个拗相公离去的背影,各有所思,但却并没有人为他挽留,或许众人都认为,拗脾气的萧瑀,其实并不适合站在政事堂上吧。 第973章 胸有良策定西疆   萧瑀罢相,但仍然能得加太子少傅之衔,得封宣德国公之国,可见并没有得罪皇帝。诸相看到萧瑀这个结果,其实也是颇为感叹,不管怎么说,堂堂政事堂宰相,中书侍郎,就算去相,也确实不应当加罪于身,更不当贬谪地方。   如今虽说要离京去祁连山下就藩之国,可也不能算是贬谪。   千户真封,百里封国,这可是朝廷第三位正式实封的诸侯了,前两位是皇帝的胞兄,萧瑀则是第一位异姓诸侯。   第二天。   皇帝便下诏,授房玄龄为中书侍郎,以陈叔达为门下侍郎。   如此,两位中书侍郎便是侯莫陈乂和房玄龄,两位门下侍郎则是魏征和陈叔达,左右仆射是杜如晦与王子明,另枢密使张须陀、兵部尚书卫文升、吏部尚书屈突通、御史大夫杜淹、翰林院学士承旨温彦博,政事堂十一位宰相再次备齐。   萧瑀的除相,并没有影响什么大的反响。   张须陀和卫文升这两位宰相,也各自前往金城郡和武威郡前线坐镇,秦琼尉迟恭等五员虎将,也赶往青海湖边。   每天都有飞鸽送来前线军情。   秦琼向皇帝的奏疏中,几次三番的重复自己的信心。   “此战必胜!”   大秦帝国的战争机器,已经全面启动。   沿着陇右、河西两条路线,无数的辎重粮草、兵员、民夫,都往青海湖汇集。   边疆的临洮、西平、浇河诸郡,也是全面加强战备。   一路路人马,正不断向青海伏俟城汇集。   长安城中。   皇帝召见了刚自青海返回长安的唐俭。   面对着这个有些胆大的使臣,罗成让他在殿外等候了足足两个时辰后,才将他召见。   “唐俭,你好大的胆子!”   唐俭跪坐在地,“陛下,臣以为,吐谷浑本就狼之野心,与其被动于人,不如先发致人,将主动权掌握在手中。”   “可你并没有成功,你就算有计划,也应当先禀明朝廷,然后由朝廷策划进行。若是由朝廷策划此事,定不会有这样的失败。绝不可能放慕容恪、慕容安远、天柱王等逃离,导致今日青海之乱!”   不过虽然训斥了唐俭一通,但罗成最终还是没有降罪于他。   毕竟,他当时远在吐谷浑,距京城相距几千里,有些情况也来不及请求后面,虽说胆子大了点,但作为使臣和将军们,有的时候确实也需要这种决断之力。   虽说失败了,但也不能全怪他。   “唐俭,朕现在给你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积石山以南是党项羌诸部,如今党项羌大多被吐蕃说动,出兵北上来犯,朕派你秘密前往党项羌诸部,带去朕的旨意。”   党项羌在吐谷浑以南,靠近四川,夹在吐谷浑与苏毗之间,如今苏毗被吐蕃吞并,于是党项羌与白兰羌这两大部落,便与吐蕃直接相连。   这些羌部因地处偏僻蛮荒,所以很野蛮,有点好处,便心动。   这次想着跟吐蕃一起北上抢一把。   罗成让唐俭去出使党项羌的细封部等诸部,去游说这些党项羌归附大秦,罗成承诺,只要他们归附大秦,与大秦一起讨伐吐蕃、吐谷浑叛军,那么吐蕃所占据的苏毗之地,大秦将赐封给他们。   并且,朝廷还将授封党项羌诸部官职爵位,并与他们通商贸易,开设边市,以茶易马。用中原的丝绸布匹盐酒等换他们的牛马皮毛等物。   开放边禁,互市贸易,对于那些边境的部落来说,向来是有极大诱惑力的,一般情况下,中原都会限制与那些部落的交易,使得他们难以得到足够所需要的中原物资,借此限制他们的发展壮大。   甚至一些小点的部落,一点资格都没有,只能跟那些有资格跟中原交易的大部落交易,花更多的代价交易。   更别说,中原的赐封可是很值钱的,能得到中原册封,拿到中原的旗鼓,他们有时就能号令周边的小部落,甚至打着中原朝廷的旗号去征伐那些敌对势力,一般人还不敢插手干涉。   当然,党项诸羌毕竟已经先答应了吐蕃人的出兵请求,因此要成功说服党项人,也并不容易的。   “你若成功说服党项诸羌归附,朕既往不咎,若是你办不成,则新帐旧账一起算,两罪并罚,可愿意?”   唐俭立马道,“臣愿意将功赎罪,出使党项羌!”   罗成笑着点头,“既然如此,那就退下吧!”   党项也是属于西羌的一支,因此也称为党项羌,他们闻名历史之处还是他们后来在甘肃一带建立了西夏国。   但最早的时候,羌人却主要是发源于青海东南的黄河一带,也就是此时河源郡一带。   汉朝时,大量的羌族内迁至河陇和关中一带,但党项人却一直留在黄河源头的麦积山一带,过着不知稼穑、草木记岁的原始游牧部落生活。   他们以部落划分单位,以姓氏作为部落名称,到此时,逐渐形成了党项八部。   其中以拓跋氏和细封氏最为强盛。   历史上,他们也是在唐朝时归附内迁,慢慢的逐渐集中到了甘肃东部和陕西北部,后来借着唐末黄巢之乱,党项宥州刺史拓跋思恭出兵勤王,被唐僖宗赐定难军节度使、封夏国公,赐姓李。   至于,党项人终于登上政治舞台,在晚唐至五代的这段风云时期,他们渐渐控制了数州之地,掌握兵权,也成为割据一方的藩镇枭雄。   并在北宋时,起兵叛宋建立西夏。   但在此时,党项羌,只能算是诸羌里比较落后的一支,关陇河西一带有大量的羌人,许多都是汉朝时内迁的,他们已经算是熟羌了。   但党项羌却始终留在黄河源头的老家,过着落后原始的游牧生活,不过这些人彪悍凶蛮的很。   若是能够策反这些党项人内附,到时正好捅吐蕃一刀子。   至于党项羌若是归附,得授官职封地,会不会又如历史上晚唐那样趁机崛起割据,这就是以后的事情了,罗成相信,正常情况之下,他们是不可能再有这样机会的。   罗成还派出了另几位使者,分别前往白兰羌、多弥,以及东女国西山八国,这些都是苏毗以北以东的诸羌部落,大多都在吐蕃征服了苏毗以后,向吐蕃臣服称臣。   不过依然还是保留了实际上的独立地位,罗成也希望通过外交手段,能够策动这些西羌诸国归附大秦,反攻吐蕃。   而在他还没离开洛阳时,他还派了使者前往漠北,向薛延陀汗王传诏,让这位附属于大秦的漠北汗王,出兵西突厥。   他甚至还派出了两支使团假充商队,意图往西,越过西突厥控制的西域地区,分别去波斯和罗马,出使两国,与他们结盟,一起对付西突厥。   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罗成不介意多拉几个帮手,他只想要早点结束这场战争,因为现在的大秦,拖不起。 第974章 羌管悠悠霜满地   罗嗣业嘴里嚼着一块牦牛肉干,高原上牧人自然风干的牦牛肉干带着些许的腥味,特别的硬,得很用力嚼方行。   靠着火堆。   倒还是挺惬意的,若不是后面的追兵,确实还不错。   副总管郭孝恪递上来一张地图,羊皮地图上已经用炭画了好几个圈。   “弄清楚了,突然出现的这支人马,不是突厥人,也不是慕容恪或慕容安远,是他娘的吐蕃和西羌军。”   嗣业攻破乌海城,天柱王溃败而逃。大获全胜的嗣业也就押着俘虏和缴获的牛羊准备原路返回青海湖边。   可谁想,西突厥人和慕容恪的兵马确实还远,可从南边却杀来一支骑兵。   一开始嗣业还没摸清对方到底是谁,稀里糊涂的接了一仗,结果发现这支骑兵居然很强悍,嗣业并没占到多少便宜。当然,副总管郭孝恪等认为,那是因为他们的秦军主力没来,这仗主要是慕容顺的吐谷浑兵打的,他们战斗力不行,所以没能得胜。   但不管怎么说,这确实让嗣业警觉起来。   那支骑兵一战未胜后,却也没有马上退去,而是开始远远吊着。   嗣业撒去十余支轻骑去打探,终于摸清了点情况,原来对方是吐蕃和西羌联军,但这支吐蕃军并不是大非川那边的那一万人,那一万人还在那边没过来。而这一支,却是新来的一支。   “约三万人,其中吐蕃骑兵一万,另有西羌兵约两万。这两万西羌兵,有一万是多弥部的还有一万是白兰部的。”   多弥是在牦牛河以北的一个西羌国,吐蕃称他们为南国,在苏毗被吐蕃吞并后,多弥受到压力,与其黄河源头的紫山下羌国白兰羌都向吐蕃称臣。   这次两国受到南日论赞的出兵命令,各出兵一万,随吐蕃军而来。他们走的不是先前那一万吐蕃的路,而是越过牦牛河、翻过紫山,然后踏过黄河源头,直接就到乌海附近。   这条路线是出积石山北,从西绕过了积石山脉。   不过这支联军还是迟来了一步,没能及时赶到增援天柱王。他们到的时候,嗣业已经带着俘虏和战利品从乌海城撤退了。   于是他们尾随追击,结果一战却没占到便宜,一时间这些吐蕃将领也就不敢大意。   嗣业久经战阵,统兵已经越发厉害,虽然吐蕃人还没有再发起进攻,但他很清楚,这些人只是在寻找机会。   他们随时有可能发起攻击。   “我们行军太慢了。”嗣业道。   郭孝恪哈了口气,把火伸进火里烤。   “他娘的,你说这鬼地方,都五月了,怎么还下雪呢?还有,不披甲都感觉累的慌,一打仗,更是累的虚脱。”   “据说因为这里是高原,离天近,我曾听陛下说过,说海面是天下最低的地方,而青海湖那边,地面要比海面高出七八百丈,而现在我们处的这些地方,更是要比海面高出千丈,我们周边这些山峰,甚至要高出一千四五百丈。这么高的地方,离天近,空气稀薄之类的,所以人就容易疲劳,没呆惯的人还容易有不良症状等,但只要适应久了,也没事。”   郭孝恪听的似懂非懂,“原来我们在一座巨大的山上啊。”   “我估计吐蕃人要攻击我们了。”   “什么时候?”   郭孝恪问。   嗣业看着地图,“你别忘了,大非川南还有一万吐蕃军,而这附近也还有天柱王的败兵,他们随时可能联合起来攻击我们。”   “可是这鬼天气,行军实在是难以加快了。”   嗣业皱眉,“那就扔下那些俘虏牲畜等。”   郭孝恪很舍不得,那可是几万俘虏和十数万的牛羊马匹呢,更何况,还有乌海城抢的许多盐布金银等物呢。   “大帅,那些牲畜战利品可大多都已经分到将士们名下了,只怕他们未必愿意抛弃啊。”   大家这么辛苦打仗,好不容易得来的缴获战利品,哪能说扔就扔呢。   “我看吐蕃人未必敢攻击我们,他们才三万,我们可是四万多,之前他们突袭我们不也没占便宜。”   “没多远就能到大非岭了,到时咱就不怕了。”   嗣业找来慕容顺,让他抛弃俘虏和战利品,可慕容顺也一样不愿意抛弃。   “将士们只怕不肯。”慕容顺说,他这个刚归国不久的太子,靠兵变弑父夺位,全是凭一些贵族将领们的支持,这次打下乌海城,大秦和吐谷浑一家分一半战利品,吐谷浑将军们本就有些不太满意了,觉得秦人出兵才占两成多,分的时候却分走一半。   现在又要让他们把这到手的一半也抛了,他们哪愿意呢。   “大王,吐蕃人也不过如此,咱们马上就到大非岭,那里有数万秦军在,更不惧吐蕃人。”   慕容顺不肯同意,嗣业虽说是大秦的元帅,但此时军中四万余人,嗣业麾下秦军不过万人,他也不可能抛下吐谷浑军自己独自撤退。   加之郭孝恪这位副总管也舍不得抛弃缴获,于是只得暂时搁置这个提议。   “多派探马,加强警惕,让全军加快速度。”   只不过要带着几万俘虏,十数万牲畜,还有大量战利品行军,还要顶风冒雪,还得时常提防附近的吐蕃人,行军又哪里快的了。   好在一连数天,吐蕃人只是远远尾随着,并没有发起进攻。   这一天,他们终于走出温泉谷,前面就是大非川了。   “他娘的,终于到了大非川了,这下不怕了,幸亏咱们没扔下这些,要不可就亏大了。”郭孝恪看着前面的大非岭,又看看身后那长长的队伍,不由地笑道。   嗣业的眉头却依然紧皱着,他本以为,吐蕃军定会在他们抵达大非岭前袭击的,可是没料到一直到了这里,也没见出手。   这太不符合常理了。   大非岭上,程名振也看到了山下的秦军返回,于是山门打开,一支轻骑奔下山来迎接。   嗣业见到程名振,立马就问,“大非岭附近可有什么异样?”   “其它的都好,就是前几日派去北面的几支侦骑一直都没回来。” 第975章 黑云压城城欲摧   “我们的退路估计已经让人抄了!”   嗣业望着阴沉沉的天,叹声道。   “不可能吧,北边哪来的敌军?”郭孝恪依然还是认为嗣业过于紧张了,就算数路敌军正在到来,但离的应当还远,他们依然有足够的时间,可以带着丰厚的战利品从容而退。   只是嗣业却相信自己的预感。   “赶紧先把人马撤进大非岭营寨中。”   又是数支轻骑驰向北方,这一次,不信邪的郭孝恪亲自带队,一定要证明嗣业的担心是多余的。   大非岭营寨中。   在嗣业进攻乌海的这段时间里,营寨又迎接了几支辎重队伍的到来,来自西平、临洮等郡的上万民夫,带着大批粮草军械抵达。   同时,又有附近几郡征发的郡兵以及诸羌部落兵,也来了近万。   “现在寨中有五万余人,其中有之前留下休整的一万余府兵,另有羌兵万人,郡兵等万人,加上还留在营中的民夫约两万。”   程名振告诉嗣业,他这段时间派人加固扩建了营寨,增建了几座小堡,同时也打造了不少投石车等重型器械,这都是为应对南面的一万吐蕃人准备的。   只不过那些吐蕃人一次都没有来攻过,只是有几次来了几支小骑队,他也派人围杀了部份,逃回了一些,此后就再没有出现在附近过了。   “粮草有多少?”   “足够十万人食用三个月之久。”   “那器械呢?”   “打上几场硬仗是足够的。”   程名振对眼下的局势还是比较乐观的,见嗣业已经回来了,他也说起朝中几次来令,让他们班师北返。   “现在元帅得胜归来,我们可以撤了。”   可嗣业却摇头。   “想轻松撤退,只怕不容易了,此去青海伏俟城,还有八百里路,一路上道路难行,我们这里又还有这么多民夫和郡兵等。”   这个时候,嗣业已经后悔不应当一意孤行非要攻打乌海了。   郭孝恪在离开后第三天回来了,有些狼狈。带出去的数支轻骑,也只回来了一半。   一见嗣业面,他便有些灰败的道,“这下麻烦了,慕容恪与西突厥的联军,居然神不知鬼不觉的跑到我们北面去了,现在拦住了我们撤回去的道路。他娘的,之前情报不是一直说他们还在西边吗,怎么一下子反跑我们前面去了?”   “军情本就虚虚实实,很明显,对方放了些烟雾,然后耍了我们。”嗣业问郭孝恪,“你发现了多少西突厥军和吐谷浑叛军?”   “离这里百里左右,约摸着得有三五万人,他娘的,太出人意料了。”   程名振和薛万均都不由的皱眉,这下就是三面皆敌了,唯有东面没有敌人,但东面是黄河,而且黄河之东是西倾山和连云山,路更难走,尤其是带着大部队和辎重更不行。   “要不,我们趁敌人还没合围,咱们杀回去?就算有三五万西突厥和吐谷浑叛军,也绝拦不住我们。”郭孝恪提议。   可是嗣业却摇头拒绝了。   若是战场在中原任何一处,他麾下的这些兵哪怕只有一半,但只要都是秦军府兵,他也有信心杀出去。   可九万人中,秦军府兵只占了两万余,剩下的是吐谷浑军和郡兵、民夫、羌兵,更别说这边恶劣的气候和陌生的地形,都是无形的绳索。   相反之下,敌人却对这里的地形和气候等更适应,一个不小心,他就可能兵败于此。   嗣业再次找程名振确认了营寨中的粮草军械数量,确认很充足后,他眯起眼睛。   “我们不走,就在这里守着,以逸待劳,以守待攻。”   现在营中有九万余人马,还有三万多俘虏,另牛羊马匹等牲畜十几万,坚守个几个月是不用担心粮食问题的。   既然如此,那就守,为何要冒险撤退。   大非岭的营寨,虽不是什么险要坚城,但也占据有利地形。   罗嗣业身为行军总管,全军主帅,就算吐谷浑军不隶属于他管,但慕容顺也得听他的建议。嗣业说现在敌人三面来围,兵力甚至在他们之上,此时撤退太过危险,要坚守城池,打一场防守反击战。   慕容顺虽然听说三面来围,心下慌张,可见嗣业很淡定的样子,并不是已经到了穷途无路之时,倒也稍安定了些,听完嗣业的坚守理由,慕容顺并没有什么好的主见,只能犹豫半天,最后道,“我与大王同进退,战守调度,皆听大王指挥。”   得到了慕容顺的支持,嗣业立马向全军公布了守战的决定。   然后与诸将分定防守策略,划分班次,分布防区,一切都是井然有序。   那些民夫们有些慌张,可此时也无法离开,虽东面还没有出现敌踪,但嗣业认为现在让他们离开,很危险,就算派兵护送,也未必安全,倒不如就留下来协助守寨,反正寨中并不缺粮食。   “你说万一贼人越围越多怎么办?”   民夫们居住的营地里,几名带队的官吏在小声交谈。   “怕啥,贼人越围越多,难道我们大秦就没有援兵了?我相信,朝廷此刻肯定已经派出大军来援了,咱们只要守住他十天半个月,说不定朝廷大军就四面合围,反把贼人全包围了,到时一锅端了他们。”   大家对于朝廷还是非常信任的,毕竟嗣业就带着一军出击,都已经接连在大非岭和乌海取得两次大捷了。   若不是这次出兵数量少,根本不用顾忌吐蕃、吐谷浑和西突厥的联军,来谁打谁,来一个打一个,来两个打一双。   一名小官甚至觉得这是个难得的机会,说不定到时来个大非岭大捷,他们也能协助有功,也论赏授封呢。   大秦最重军功,军功升赏可是最快的。   大非岭寨门。   嗣业居高远眺,能看到不远处,敌军的前锋已经出现,影影绰绰。   十余骑快马在暮色下驰出寨子,下山后分散开来,各走一路。   他们身上背着的都是同一样内容的奏章。   “吐谷浑、吐蕃、西突厥三家联军十万,围我军于大非岭,请援!” 第976章 白日登山望烽火   大非川以北八百里,青海湖伏俟城。   秦琼单雄信程咬金薛万彻尉迟恭五位行军总管,再一次收到军情急报。   “西突厥人来的好快!”   “干脆不等了,出兵吧。”国舅爷单雄信道。   不过此次青海一战,是皇帝御驾亲征,但皇帝坐镇长安。因此前敌指挥的是张须陀与卫文升,不过这两位老帅也没还到最前线。   最前线还是以五虎上将为主,这五员虎将,皇帝又在他们出征前,特别授令,以秦琼为主。   让秦琼为主将,也是皇帝认为秦琼用兵更稳妥。   这次出兵,主要还是救援嗣业,其次才是击退西突厥和吐蕃,能不能灭掉慕容恪叔侄,收复整个吐谷浑倒还是其次。   皇帝给五虎将拔了十万余人马,五军各统一军,只是这些部队得从河朔关陇四道集结过来,目前这十余万人,也才只到了三分之一左右,剩下的都还在路上正加速赶来。   他们出征前,皇帝授的战策是聚兵于伏俟城,接应嗣业,然后击败敌军,最好是打场伏击战。   可是现在,好像情况不太对劲,计划没跟上变化,嗣业的兵马迟迟不见北返,倒是突厥人和慕容恪叔侄动作迅速。   “是啊,等不及了,干脆咱们去接应。”尉迟敬德也道。   但秦琼却还在翻看汇总过来的一封封情报。   良久,秦琼抬起头来。   “诸位,出京之前,陛下交待,说如今我朝开国未久,百废待兴,正需休养生息,养精蓄锐,此次出兵,也是不得以应战,但还是当小心谨慎。大秦立国不久,这点家业积攒不易,经不起折腾啊。”   “陛下的话声犹在耳,吾等身为统兵之将,绝不敢忘。”   “打仗怎么能顾忌钱粮?这样的话,这仗束手束脚,怎么打?”尉迟恭问。   可秦琼却依然道,“现在敌情未明,兵马未集,冒然出兵,孤军深入敌境之中,并非明智之举,想必诸位也不愿意还没接应出嗣业将军,结果又把咱们给困进去,又要让陛下派兵来救我们吧?”   “怎么可能,就算带着这里三两万人马,咱们也能一路杀他个七进七出!”   “尉迟将军之勇武,当然无人置疑,只是我们不能轻易冒险。想必之前的一些情报你们也看到了,嗣业南下出击,深入敌境后遇到的最大敌人可不是吐谷浑,也不是吐蕃或突厥人,而是南面的高原气候,我们精锐的府兵,到了那边后,出现疲惫、头晕、心痛等现象,大量士兵非战斗减员,非常严重,就算是不披甲行军,也一样十分疲惫,这是对我们非常不利的。”   正因此,皇帝才会说要在伏俟城打这一仗,以逸待劳,也避开高原反应。   “你看这封情报,是从河西墩煌发过来的,那边说玉门关外的西突厥有大动作,还在集结兵马,很明显,他们是要增援。”   秦琼耐心劝道,“我知道诸位救援心切,但是我们现在的任务不仅仅是要接应嗣业将军,还要守住伏俟城,我们的身后,不仅仅是吐谷浑的王城伏俟城,也还有河西陇右诸郡,西突厥若是大举来犯,我等却深入了吐谷浑腹地不能及时回防,到时让西突厥杀入河陇诸郡,烧杀抢掳,我们如何交待?”   说到这,秦琼握着拳头道,“守疆卫土,是我等军人之职。我等身为军人,就当报效朝廷,将军沙场百战死,何须马革裹尸还。我们绝不能让战火燃烧到国境线之内,让他燃烧到我们大秦的土地之上!”   “这一仗,必须先守好,再出击!”   薛万彻道,“我再去催一催,让各路兵马尽快赶到。”   单雄信则道,“我亲自带轻骑出去打探下敌情!”   等他们走了后,程咬金呵呵笑道,“叔宝你现在是越来越有大帅风范了啊。”   秦琼苦笑,“我也知道诸位兄弟不论战功还是资历都不比我差,甚至如单二哥老早就独挡一面,资历战功皆远在我之上,只是陛下托付重任,不敢轻敌大意。”   程咬金笑着一拳砸在他胸口,“都自家兄弟,谁还会真在意这些啊,我现在就怕嗣业万一被围了,怎么办?若是因为我们错过了及时救援,有了个三长两短的,到时只怕我们就更无法交待啊。”   大将军王罗嗣业,那不仅是本朝猛将,同时也是皇帝最倚重信任的兄弟,若是万一嗣业在吐谷浑出了问题,一旦战死,那这个后果谁都承担不起。   “也许嗣业会被围,但我相信以嗣业将军的本事,他也能坚守一段时间,足够我们探明形势,做好准备的。”   程咬金也只能笑笑,“但愿吧!”   数日后,一位来自大非岭的骑士驰入伏俟城,也带来了最新的军情。   “罗嗣业被十万敌军,围困于大非岭营寨,寨中军民九万余,有粮草器械可支撑三月左右,待援。”   “出兵吧!”单雄信直接道。   但出人意料的是,秦琼又拒绝了。   “我这里还有另一个情报,西突厥射匮可汗发兵二十万东来,一路往攻河西,一路自且末入吐谷浑。”   “那又怎样?救兵如救火,先救嗣业将军。”   秦琼道,“嗣业虽派人来求援,但信中却并不危急,他有数万人马,且有可支撑三月之粮食器械,又据险而守,一时半会不会有事。倒是这个射匮可汗,我们必须防备。”   “什么意思,嗣业那里还不急?”单雄信不太高兴道。   “嗣业将军那里固然被困,但却并不危急,相反,河西此时反倒比较危急,此前河西诸郡之兵大多抽调过来,现在正是空虚之时,所以我认为当先调河西诸郡兵返回驻地防御,并再向他们增派兵马加强防御,不能让西突厥之兵突入河西走廊杀过来。”   “你这,眼前你不顾,你顾那么远?”   秦琼却还坚持,“陛下曾说过,为将者,统领一军,指挥一路,打好眼前的仗就行。但为帅者,须着眼全局,不能计一城一地的得失,需得统筹全局。眼下关陇河朔之兵,尽来我处,若我只顾我们这边,那整个西面的大局却将崩坏,得不偿失。”   “我已向陛下上奏陈明,但来返路远,所以奏章已经发出,但河西诸郡兵马,今天也会开始离开伏俟城返回驻地。”   军议结束,程咬金再次与老兄弟秦琼谈话。   “你的决策从大局看也许是对的,但我还是得提醒你,嗣业是皇帝兄长,你现在这样做,就不怕得罪这位大将军王吗?”   “嗣业也是我表弟,他又岂不想早点救援他,只是现在整个关陇河朔都是牵一发而动全身,一步错,可能就要步步错,我身负重任,也不敢大意啊。” 第977章 一旦山崩龙驭天   皇帝忽患重病,已经卧床数日不起,不过这条消息被长安随驾的几位政事堂宰相严密封锁。   谁也不知道因为何事,皇帝就忽然病了,病来如山倒。   负责皇帝医疗药品的殿中省尚药局一众奉御、侍御等都束手无策。   最后连负责医药教学的太常寺下太医署一干令、丞也被召集过来,甚至连负责药园的药园师也被召了来。   可这些人面对皇帝忽然所患之病,连个病因都拿不定。   “这么多医者,就连一个病因都查不出来吗?”   侯莫陈乂发怒。   虽说他们封锁了皇帝突然怪病的消息,但又能封锁的了多久。眼下这种关键的时候,若是皇帝有个三长两短,不说吐谷浑前线的战事可能要出问题,就是内部也将不稳。   “陛下已经昏迷三天了,现在却连个病因都没找到,更别说治疗。”魏征忧心忡忡,“我以为,应当提前做好准备,以防万一。”   “什么准备?”王子明不安的问。   魏征扭头看了一眼殿中屏风之后,皇帝躺在那里没有半点动静。这位皇帝才三十岁不到啊,可难道要就此山崩?   大秦还未一统天下,立国也才几年,这个时候若是皇帝突然大驾西去,这好不容易刚平定的天下,只怕又将出乱。   太子还那般年幼,关键是宗室里又有几位那般能战的王爷。   “我等身为陛下宰相,负责朝政,眼下陛下这种状况,寻医问药是我等之职,然也要做好最坏准备,避免将来局势不可挽救。我以为,当立即派人前往洛阳,秘密迎接太子前来。一旦有事,则即可立即迎太子在长安即位,以正大统,安定局势。”   “魏老道你胡说什么,陛下春秋正盛,怎么可能会有万一?”侯莫陈乂怒道。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魏征道。   政事堂十一位宰相,如今房玄龄和杜如晦坐镇洛阳辅佐太子留守监国,而张须陀和卫文升两位宰相前往陇右河西主持战局。   长安城里还有七位宰相。   御史大夫杜淹阴沉着脸,“李君羡呢,他们亲军府不是无所不能吗,怎么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他们现在却连个调查结果都没有,是否有人投毒,还是有人诅咒下蛊,他倒是拿出个结果来啊?”   现在一众御医们给出的结果是皇帝并不是中毒,至于是不是有人诅咒之类的,他们就不敢说了,因为这东西没有根据。   “现在长安城里,哪支军队最可信?”新任门下侍郎的陈叔达问。   “最可信者自然是羽林郎,但羽林军只有皇帝手令可调动,就算我等身为宰相,无陛下手令也无法调动。”侯莫陈乂答道。   现朝廷军队三大体系,分别是北衙禁军、南衙府兵和内衙亲军,羽林军属于天子亲兵,但也名义归属于内衙,可朝廷的这三衙并没有设立主掌者。   各军卫府调动,都需要皇帝、枢密院、兵部,甚至是政事堂的署名。   魏征坐在那里,一脸忧愁。   皇帝这般了得,甚至可比肩南朝刘宋开国皇帝刘裕,远超南陈开国皇帝陈霸先,比起北周武帝宇文邕也不差,偏偏这样一位了得的君王,却这么年轻就身体出问题了。   难道真是天妒英才?   英雄短命?   虽然大家都不想面对最坏的结局,可身为宰相,他们却得开始商议如果真出现那样的局面,得如何提前做好准备。   最关键的,当然是得扶立太子顺利登基继位。   虽太子年幼,但也没有办法,不扶太子继位,换皇帝任何一位兄弟继位,都会引来其它人的不服,必将导致大乱。可立太子,又得担忧其它人的不服。   好在皇帝的兄弟中,在军中最有威望者是嗣业、存孝、士信三人,而嗣业和存孝现在都在外,士信在辽东,但这位王爷不似有这野心之人。   “河陇战事呢?”   陈叔达问,秦琼发回来的急奏,说现在西突厥射匮可汗又征召了二十万大军,分两路东进,一路直指河西,一路直指吐谷浑。   另有情报显示,吐蕃人也已经动员了六万兵马北上,其中吐蕃军两路,白兰、多弥、党项、白狼、东女诸西羌国,出兵四万。而南日论赞还在动员兵马,预计还将有四五万人马继续增援北上。   现在罗嗣业率九万军民坚守大非岭,已经面临十万敌军的包围,正等待救援。   “秦琼已经将集结于青海伏俟城的河西军又调返河西回防,不增派了一些兵马给他们,现在六万兵马回援河西,四万人驻伏俟城。可面对吐谷浑、西突厥、吐蕃三家联军的不下四十万联军,形势依然不容乐观。”   侯莫陈乂挥着拳头,“之前不是已经动员诸道兵马战备吗,下令,调诸道兵马西进,跟他们打。”   翰林院学士承旨温彦博反对。   “如今这个时候,不宜兴大兵,打大仗。先安内,再攘外,不如先派人去与西突厥和吐蕃议和。”   魏征冷声道,“陛下早立下国训,不议和不和亲。”   “可如今形势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跟他们打!”   吏部尚书同平章事屈突通一直没吭声,这个时候也终于发声。   “某认为,可以打。此时还未开打,便主动求和,只怕想和也难,还不如先打完这一仗再说。”   侯莫陈乂更是坚决的主战派,“那就马上回复秦琼,告诉他,朝廷支持他的决策。朝廷马上增派大军过去,让他先守好伏俟城,不要轻易南下,以免中了贼人的奸计埋伏。咱们这次,就调集兵马,跟他们堂堂正正的打一场大战。”   “诸位三思啊。”陈叔达劝谏,皇帝昏迷不醒,不知道还怎样,这个时候要打一场调集几十万大军的大战,实在是太危险了。   魏征眯起眼睛,“全面封锁太极宫的消息,绝不许泄露陛下状态半分消息,把太子先秘密迎过来,就算陛下真的万一大行,也要打完这一仗再请太子继位登基!” 第978章 终南山中寻神仙   长安终南山中。   一队轻骑驰于山道之上,急如风火。   战马口吐白沫,可马上骑士却丝毫没有爱惜坐骑之意,依然在扬鞭驱驰。若是一般情况下,这种行为在军中可是要受军法处置的。   但是现在,谁也顾不上马儿的死活了。   在这群骑士的心里,只剩下了一件事情,必须找到孙思邈。   “还没有到吗?”   前方已经无路,坐骑也无力再奔驰。   “回都尉,还在对面峰下山谷。”   俗话说望山跑死马,看着似就在对面的山峰,李君羡不由的苦笑。马已经无力奔跑,而且前面也无路了。   “这个孙思邈,终南山这么大,为什么非要跑到那么人迹难至之地呢。”话虽如此,但李君羡也只能如此说一句而已,他下马,在马颈上拍了几下,“老伙计,自己吃草休息去吧,回头来找你。”   挎好刀,李君羡一招手,“走!”   没有道路,无马可驰,但就算走也得走过去。   这已经是他们最好的一个机会了,皇帝已经昏迷了三天,这三天,侍卫亲军府既要调查皇帝是否被人下毒下咒,又得各方寻找良药妙方。   可以说,李君羡向整个侍卫亲军府下达了命令,不惜一切代表寻医访药,可是医生找来不少,连江湖郎中,巫师神婆都找来了,各种偏方也找来无数,但面对皇帝的状况,却全都束手无策。   李君羡只能把这些人全都先扣押起来,然后继续寻访。   有人说终南山里有一位大医,名叫孙思邈,有妙手回春之术,人称药王。   据说他生于西魏大统七年,算下来,他现在应当都八十一岁了,此人出生于贫穷农夫之家,自小聪明过人,长大后开始爱好道家老庄学说,隋初之时,见国事多端,于是隐终居南山中,一心钻研医术。   他每年会下山一段时间,奔走乡里,为穷苦百姓治病,因此在民间有极高的名声。   此前,李渊称帝,也曾派人入终南山授他官职,想请他为朝为医官,结果为他拒绝。   “都尉,这个孙思邈真有这么厉害吗,万一只是浪得虚名,咱们岂不是又空走一趟?”一名校尉问,这几天,他们请来的各方名医大神都有上千了,可真正的神医没几个,多是江湖郎中,或卖狗皮膏药的骗子。   “就算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我们也必须得试一试。”   李君羡现在压力很大,身为天子私人,更深为皇帝的心腹旧部,他比任何人都想看到皇帝早点醒来。   “这个孙思邈还在北周之时,杨坚当大丞相时就邀请他入京当国子监博士,据说他曾去过见杨坚,还与当时朝廷中的一众有名医官辩论,众医官事后都称孙思邈精通《黄帝内经》,《伤寒杂病论》,《神农本草经》等古代著名医书,我还听说,近几年孙思邈都在编写自己的医书,名为《千金药方》和《千金翼方》,无数医者都在盼望能一睹这两本医书。”   又有一名校尉担心道,“可这孙药王年纪都八十多了,好几年都没有人再见过他,你说会不会已经老死了?”   “别废话,抓紧赶路。”李君羡一窝子的火。   大家于是都闭嘴,抓紧赶路。   孙思邈传闻隐居的山谷太远了,比起那些什么隐居名士们所呆的地方,简直就是原始秘境,一路上只能沿着鸟兽路径而行。   翻了一山又一山,越了一谷又一谷,眼看着就要天黑了,就当大家以为这趟估计跑错了的时候,终于看到前面山谷中出现了一片药园,里面种植着各种各样的药材。   “看来就是这里了。”   李君羡慕精神一振。   约数亩地的药园后面,是几间茅草屋,以竹篱园起。   真如一副世外桃园般,这才是真正的隐士,相比起来,前面终南山上那些所谓隐士名士,不过是做个样子,修起了山间别墅,带着家仆书童,哪有隐居的样子。   他们只是把隐居终南山,当成是一条终南捷径,博取些名声,好快点进入皇帝视野,早日进入朝堂罢了,如朝中现在的中书舍人封德彝等人,年轻时都这样干过。   一行人往前走。   还未靠近草庐,结果出来几个人。   为首一个中年文士模样,一身葛衣布袍。   他拱了拱手,“不知诸位为何突然来此,此处是我师傅隐居之所,不便打扰,还请诸位见谅。”   一名校尉迫不急待的问,“你师傅可是孙思邈?”   那位中年人眉头皱起,称名道姓,这是非常不礼貌的,何况还是当面称人长辈之名讳。   “诸位,这里不接受访客,请回。”   李君羡上前。   “这位先生,在下有礼了,在下是朝廷侍卫亲军府都尉伍连郡公李君羡,此番打搅,实是遇到一个棘手的医疗病症,满天下的御医名医都无法诊治,听闻孙药王大名,所以特赶来相请,只是一时来的匆忙,没带什么礼物,还请见谅,这里只有区区一点薄礼,便代为见面礼物,若孙药王帮忙医治好病症,到时还有十倍之礼作为谢礼。”   他一挥手,数名校尉各自取出几块金铤。   每块猪腰一般的金铤重达五十两,整整二十块。   一千两黄金。   那位中年文士也不由的震住了。   一千两黄金的见面礼,这也太出手阔绰了。   他身后的几名年轻人,更是目瞪口呆。   “这?”   李君羡取出自己的玉虎符印。   中年人看过,有些紧张的递还,一开始他还只以为又是长安哪个权贵家人过来请老师去看病问诊呢。   可谁知道,对方居然是身带玉符的侍卫亲军府都尉,哪怕是在山中随师父隐居,可他也知道侍卫亲军府的名头。   能劳动侍卫亲军府都尉亲自来请,看来要看病的可不是一般人,估计是宫中哪位贵人了。   “都尉请休等,我去通报下老师。”   一会,中年人陪着一个少年郎出来。   那少年看着也就二十岁左右,面色红润,容貌气色,身形步态皆如青年。   “都尉,这便是我老师孙药王。”   李君羡和一众侍卫亲军府的校尉们,全都傻眼了,不是说孙思邈八十多岁了吗,怎么看着好像二十岁都不到? 第979章 夜闯宫门救圣驾   一名校尉忍不住出声训斥,“我等折礼请求,想不到你们居然如此戏耍,大胆!”   那年轻人却拱手,“老夫就是孙思邈,不敢有意戏耍诸位。”   李君羡默默打量这位自称孙思邈的年轻人,八十多岁的年纪,可看着居然二十不到,但听他说话与举手投足之间,又觉得此人气度不凡,不似二十出头的年轻人。   尤其是看那中年人与一众年轻人,对这人的恭敬态度,不似做假。   当下李君羡拱手。   “世人皆说修炼有成的得道之人,能够返老还童,想不到像广成子这样的道家神仙人物,世上竟然是真有的,在下亲军侍卫府都尉武连郡公李君羡,在此拜见药王老神仙。”   孙思邈侧身让过,拱手还礼。   “老夫年轻时候喜爱老庄之言,修炼习道,不过可称不上什么修炼有成返老还童。不过是比较注重养生,所以保养的还行,你看着我像是二十岁年轻人,其实老夫今年八十有二了,乌发少颜,却是实打实的老了。”   李君羡感叹,“老神仙就算再活一百岁都是可以的,今日冒昧前来打扰老神仙,实是情非得已,我想请老神仙出山一趟,为我去诊治一位病人。这位病人原本身体健壮,又十分年轻,可忽一日间,昏迷不醒,无数名医大夫,都束手无策,还望老神仙搭救。”   孙思邈身为名医,最精通的是内科,然后是儿科和妇科,而且他对于药理是相当有研究的。   一听说这情况,当下便问。   “突然发病,然后昏迷不醒,有多种病症符合,敢问发病之时还有什么症状,是否呕吐?”   “发病之时确实有过呕吐,但是诸多医者检查过,并非中毒。”   “呕吐并不一定是中毒。”孙思邈根据李君羡所说的这些情况,迅速的综合一遍,不满三十岁的年轻人,平时身体健壮,却突然发病,有呕吐,然后是昏迷不醒。   “请问,当时病人发病前,是否情绪激动,还是有什么剧烈运动?”   李君羡仔细回忆。   身为亲军府都尉,这些天他一遍遍的盘查过皇帝身边之人,对于当日皇帝发病时的情况,更是了如指掌。   “发病之前听闻一个不好消息,病人因此情绪激动,当时恰又是打马球刚回。”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很符合我心中的一个猜测了,只不过没有亲眼见到病人,我还不好直接下定论。”   “那就劳烦老神仙下山一趟,当面诊断。只要老神仙肯帮忙,事后定有重谢。”   不过孙思邈却摇了摇头,“我对你的那个病人病症很有兴趣,我最近也正研究该类的一些病症,正好去看看。不过,你刚才送的见面礼太重了,我不能收。”   一千两黄金的诊金,老神仙不肯收。   这个时候李君羡也顾不得这些虚的,先把人请去为皇帝看好病,其它的一切好说。   “你们几个,取把椅子来,拿木杠缠起来,抬老神仙下山。”   孙思邈笑笑,“我虽八十多岁,可你们看我这样子,身体还是可以的,平时我也经常上山采药,在这山里行走,你们还未必如我,走吧,抓紧时间,昏迷三天,已经十分危险了,多耽误一会,就多增加一些危险。”   简单的收拾了一些东西,孙思邈只带了那个中年人,原来那人却是他的大弟子刘神威。   众人一起下山,果然这老神仙翻山越岭,如履平地,比李君羡这些军人还利落。   一路急赶,终于在天黑前来到了弃马之地。   李君羡一个呼哨,坐骑又从远处跑了回来。   “上马。”   一路驰马来到长安城下时,已经是半夜。   此时长安城门紧闭,三天前,长安城就已经开始戒严,公开的理由是关陇前线有战事,为防间谍细作入城做乱。   不过实际上却是因为皇帝病危,宰相们必须封锁消息,加强长安城的控制。   李君羡一行刚到城下,城上就已经是弓弩一起指向了他们。   他出示了自己的玉虎符后,城门方才打开。   夜色之下,一行人驰马直接在长安大街上奔驰。   城门守军校尉,更是亲自执火把为他们开路。   长街上巡逻的金吾卫远远的就听到李君羡高举着亲军府的旗帜,大喊着我是李君羡,有紧急公务在身。   众人想拦却也拦不住,只得看着他们一行驰远。   “赶紧上报中郎将,李君羡犯夜禁,长安御道驰马。”   因皇帝病重,此时在长安城的七位宰相,已经全都在宫中值夜办公,就为以防万一。   李君羡夜叩宫门。   今夜值守的中郎将常何深感意外,“我带了药王回来,要立刻入宫为陛下诊治。”   常何有些犹豫,“稍等,我去通知宰相们。”   李君羡怒道,“都什么时候了,还等你通知,赶紧打开城门,否则休怪我不客气。”   常何也很气,“李君羡你休得胡来!”   李君羡直接拔刀,“宫门守卫的将士们,救人如救火,陛下一刻也不得耽误,也耽误不得,赶紧开门!”   守卫宫门的都是内军,他们也是少数已经知道些情况的人,听了李君羡的话,众将士纷纷劝说常何先开门派人护送神仙入宫。   “好吧。”常何也有些无奈。   宫门打开,常何亲自带一队兵护着李君羡和孙思邈入宫,其余人则全被留在宫门外。   过两仪门,两仪殿前,羽林军团团护卫着宫殿,任何人不得靠近。   “我是李君羡,从终南山请来孙药王。”   李君羡出示自己的玉符,常何也在一边出示自己的金制虎符。   羽林将军王铁汉打量着孙思邈,“这人是药王?”   “你别看他好像很年轻,其实药王老神仙已经八十二岁了。”   王铁汉跟李君羡当年是同一批投奔罗成的,相互是很熟悉的了,知道李君羡不是那种胡来之人,当下道,“好吧,跟我来,若是个江湖骗子,我将亲自砍下他的脑袋。”   “若是骗子,我的脑袋也让你一起砍。”   孙思邈随着他们进入了两仪殿,看到了龙榻之上的皇帝,这时他才知道,原来他要医治的人居然是大秦天子,那位气吞万里如虎的白虎罗成。   好在这位药王修炼有成,倒是很快镇定下来。   上前开始望闻问切。 第980章 妙手神针能回春   “怎么样?”   “据我推测,陛下这症状,应当是脑中出血,因此导致呕吐并昏迷,现在的情形,陛下当是已经失去意识,很危险,若是不能及时救治,陛下的脑部将可能永久损伤,到时极可能瘫痪或痴傻。”   李君羡听了却反而有几分欣慰,毕竟这是头一个能比较有把握说出症状所结的人了。   “你既然能看出症状,那就一定能对症下药,对吧?”   众人全都期望的看着孙思邈。   “脑部出血,而且我推测极可能是脑部深处出血,一般的药石难医。”   “啊?”   “不过可以试一试针炙,以针炙打通穴位,疏散淤血,理清气血,再加以药石调剂,应当还有几分希望。”   “请老神仙赶紧针炙。”李君羡急道。   王铁汉却道,“请老神仙先做好准备,需要什么尽管说,我马上派人去取,需要人手,也可调尚药局和太医署的人来协助。”说完,他拉起李君羡,“赶紧去请政事堂诸相过来,这事得由他们做主才行。”   李君羡这才清醒过来,这么大的事情,他确实无权。若不是王铁汉跟他熟,他甚至都没机会单独把药王带到皇帝面前。   “你护好陛下,给老神仙准备好所需,我这就去请相公们过来。”   今夜流在宫里当值的是魏征和杜淹这两位宰相,其它五位宰相则在皇城省内休息。   魏征见到一身臭汗的李君羡,听着他说完情况,立马起身,“赶紧去请其它几位相公过来。”他交待属吏。   很快,在长安随驾的七位宰相,全都赶到两仪殿中。   在宰相们的命令下,羽林郎把尚药局、太医署的御医、太医们全都请了过来。   银针、药物等全备齐。   “老神仙,请出手吧。”魏征拱手。   孙思邈点头,“请刚才我选的几位御医留下协助,其余人暂且退出殿外,不得喧哗打扰。”   杜淹立即挥手,“都出去。”   于是众人齐齐退到殿外,站在廊下有些不安的等待着。   夜色之下,蚊虫飞舞,可众人却没一人离开去躲避,全都候在那里等候结果。   一众羽林郎们,更是挺立如枪,目光中满是担忧与期盼。   漫长的等待,眼见东方出现了一抹鱼肚白,天光放亮,这时殿门才终于打开。   孙思邈有些神色疲惫的走出来,后面的两个御医则是眼睛炯炯有神,一脸惊叹。   “如何?”   几位宰相都围了上前。   “安静,到别说细说。”   “那到千秋殿去说。”   大家众星拱月一般,把孙思邈迎到了旁边的千秋殿里。   李君羡更是亲手捧上一碗参茶,“老神仙提提神,辛苦了。”   孙思邈擦了擦额头的汗水,“确实有些累了,不过还好,施针还算顺利。”   “陛下情况如何了?”魏征急问。   孙思邈一口喝干杯中参茶,“如我推测的差不多,陛下的症状确实是脑内出血,幸运的是,陛下的出血早就已经自己止住了,只不过脑中有淤血未化,加之出血点的水肿,导致压迫到了大脑的经络,以致气血无法运行,于是出现昏迷情况。”   但运气较好的是,一来皇帝较年轻,他虽脑出血,可血管其实还比较好,很快自己止住了血,没有继续出血。   若是老年人脑出血,止不住情况下,有时很可能直接就死了。   再一个脑出血后血管出血点往往会有水肿发生,这也是非常危险的,极容易致死致残,可皇帝昏迷了三天,却还没到最坏情况。   也不得不说,这是多亏了那些御医们,他们虽然无法如药王一样以针炙治疗,却也通过其它的方法和药材,缓解了皇帝的病症。   要不然,三天时间,皇帝早挂了。   “陛下醒了吗?”杜淹问。   “施针的时候,陛下的眼睛转动了,而且手指也动了,这是意识在恢复的好现象。接下来不需要继续施针,每天施针三到五次,并配以药剂。若是情况好,则三五天之后,陛下当能睁开眼睛。”   魏征问,“那如果情况不好呢,会怎么样?”   “最坏的情况,当然是不用说的,不过这种几率已经很小了,但是还有很大的机率,有可能会致残,陛下也许以后会瘫痪或偏瘫。”   一众宰相虽听说皇帝死亡的几率不大了,可也有些无法接受年轻的皇帝就此瘫痪在床。   魏征直接对其它几位宰相道,“我看可以授孙神仙检校尚药局俸御之职。”   几位宰相都点头,“何须检校,直接实授。”   孙思邈却摇头,“我八十多岁了,一直无心仕途,多谢诸位相公的好意,请恕不能接受。”   不管宰相们如何劝说,他都不肯接受官职,最后提出,不如让他的大弟子刘神威代他入尚药局,不需授给重要官职,让他留在尚药局学习就好,众人自然是一口应下。   “陛下现在的情况,需要静养。今天施针之后,要禁食两天,什么都不许吃,但要记得为陛下翻身擦洗,天气渐热,得预防褥疮。”   “还要注意保持呼吸畅通,口鼻咽喉不能堵滞,若有痰,也要及时清理。”   “先卧床静养一个月。”   “如果施针顺利,一个月应当就能化血去淤、通经顺络。不过这一个月内,要严禁让病人情绪激动,否则可能导致脑后再出血。”   一个月是关键期,但一个月后,也最好是再静养一年左右,这一年内不要有情绪刺激,不要过于劳累,以静心休养为主,辅以适当锻炼。   此外,就算没有瘫痪,一般脑出血后,手脚都会有些损伤,因此要做康复训练,重新锻炼手脚能力。   “就算完全康复之后,也不得大意,据我以前的研究发现,脑内出血,就算恢复后,也极易复发,且致死致残率会大大提升。”   “还有,以后要尽量避免情绪过于起伏激动,并且要避免过于劳累和剧烈运动,再一个,要饮食清淡为主,少大鱼大肉。”   孙思邈不厌其烦的一条条交待,宰相们全都认真的聆听,并牢牢记在心里。 第981章 龙战于野血玄黄   洛阳。   茅山上清宗王知远道士夜观星象,发现紫微星东移,见荧惑守心,将心璀璨,可帝星暗淡,不由大惊失色。   这位道家南天师派分支上清宗掌门人,开山建派,自立一教,在江南很有名声。不久前,皇帝诏令颁下,封他为护国天师,茅山上清教也被尊为了护国大教。   上清宗的声名一下传于四方,不仅压住了南天师教正传的龙虎山正一教,甚至也把北方天师教压下去了。   就连北魏以来,在北方声势日盛的终南山楼观道也被压了一头。   当年隋明帝杨广曾向王知远执弟子礼,可就算如此,南天师都也比不过楼观道。谁也想不到,隋末大乱,楼观道全力支持关中李渊,可没两年李渊兵败身死,楼观道也不由的地位尴尬。   接到旨意之后,王知远骑牛下山,带着数位弟子一路北上。   不料,刚到洛阳城,结果就看到紫微东移,帝星暗淡,偏偏又将星璀璨。   “师父,难道说国将大乱?”   帝星暗淡,将星璀璨,难道不应当是指有大将可能要叛乱,甚至可能取而代之?   王知远一时也迷惑不解,不知为何会有这样的星象,要知道当年他就不肯接受杨广的封赏,后来还离开杨广,远走江南开山立教,便是推算出杨广帝星暗淡,大隋国运衰弱,知杨隋国不长久,于是便离开了。   如今肯出山受封,也是之前观看天象,推演出罗成武运正隆,大秦国运昌盛。   哪知,刚走到洛阳,结果就又遇到这样的奇怪天象。   “为师一时也算不出来,真是奇怪啊。”   “师父,之前袁天罡来茅山拜访之时,不是曾说他在洛阳远远望见过皇帝面相,他观皇帝面相,是贵不可言,命里长寿吗?”   王知远也懂相面之术,但若说到相面,当今天下最有名的还当属于袁天罡,袁天罡在隋朝时做过县令,后来弃官游走江湖,据说凡是经他相过的人,就没有不准的。   当初袁天罡到洛阳,无数名士贵族来找他算卦看相,就连杜淹和王珪也都去求见他,杜淹是京兆杜氏子弟,而王珪是太原王氏子弟,都是天下第一等的士族门阀嫡出。   据说当时两人故意隐藏身份,只扮作普通读书人。   结果袁天罡对杜淹说,“你的鼻子左侧饱满分明,脸盘宽阔,以后必定文章显贵而名扬天下。”   后来,果然杜淹不久后就升为侍御史,而到了本朝,更是高升为御史大夫,加同门下平章事,成为大秦政事堂宰相。   就连王珪,也进入了翰林院,成为储相。   袁天罡去茅山拜访王知远时,便说过当今天子罗成的命相,极贵且是长寿之相。   可现在星象又这般奇怪。   “师父,我们还要去长安吗?”   王知远拿出龟壳,又占了一卦。   可根本看不出什么来,连占几卦都是如此,于是他只得收起龟壳,“当今天子之命运,完全隐于迷雾之中,根本无法探究,罢,真龙天子非我等凡人可窥命运。”   想了想,“既然来了,那就还是去一趟长安吧。”   “师父,你为何不去拜访一下李淳风呢?”   李淳风精通天文、历法、数学,是第一个给风定级分等级的牛人。   他的父亲曾是隋朝的地方县衙小吏,后弃官为道士,很有学问,号黄冠子,还曾为《老子》注释,撰方志图十卷,作天文大象赋等。   李淳风自小被称为神童,在其父的影响小,也是小小年纪就博览群书,尤其钟情于天文地理道家阴阳学说。   大业七年,年方九岁的李淳风就远赴南坨山静云观拜至元道长为师,论辈份,他应当是袁天罡的师侄。   不过两人的路却走的不同,袁天罡曾为县令,后弃官如闲云野鹤,精于占卜相术,天下闻名。而李淳风却在回乡后,经同乡刘文静举荐到嗣业麾下任参军。   后因其精通天文历法,被皇帝召入太史局任职。   一个是神棍,一个是科学家。   李淳风一入太史局,便向朝廷上疏,建议改制浑天仪,在他主持下,新制成的浑天仪,将古代的两重浑仪改为三重,最名为六合仪,中间三辰仪,最内四游仪。此仪黄道经伟,赤道经伟、地平经纬均可测定。   皇帝罗成也因此功授其为太常博士,并令其主持朝廷历法的修订。   若说当今天下相面之术谁最强,当然是袁天罡。   可若说当今天下观星象谁最厉害,还得是李淳风。   王知远犹豫了一下。   要知道,这年头,星象并不是谁都可以乱观乱研究的,朝廷专门设立了太史局,有专门的官员负责研究天文星象历法,但研究的结果只报告给皇帝。   一般人若是乱研究星象,敢随便对人说我昨夜夜观星象,如何如何,搞不好就是个死罪。   皇帝是天子,天象,也便显得神秘至极,随便解读天象,那还了得,那是皇帝才有的权力。   王知远深为道士,当然除了炼丹也是会研究天象的,但研究归研究,找李淳风一起研究,可能就犯忌。   不过王知远确实很想知道,为何会有这种他都看不懂的天象。   他前往拜访留在洛阳没随驾的太常博士李淳风。   见面之后,聊了一会。   李淳风道,“此乃阴阳之卦也,上则,用九,见群龙无首。下则,龙战于野,其血玄黄。”   “苍龙七星宿即将来临,阴阳之争引发激烈的战争。”   “龙战死于荒滩,血流三万里!”   王知远听到从李淳风嘴里吐出的这些玄之又神的话,不由的大惊失色。   这位护国天师,都不由的暗暗心惊。   不管这些话里究竟隐藏着何等玄机,可战争、流血,都无不预兆着可能会有一场大凶之危,而且必然是兵危。   联想起皇帝御驾西征,朝廷征发大军于河陇大战,莫非这些预兆是指这件事情。当年杨广发百万军东征高句丽,结果三征后就亡国了,难道说当今天子……   “李道友,河陇战事难道有意外不成?”   李淳风告诉王知远,“刚传到洛阳的消息,说西突厥发兵增兵二十万,吐蕃发兵十万,战争已经再次升级了。” 第982章 生变於肘腋之下   西突厥发兵二十万,吐蕃发兵十万,都要进入吐谷浑,为慕容恪复国。   他们无意于大秦帝国的强硬警告,仍然一意孤行,不但没有化解干戈之意,反而叫嚣着要让秦国退出河西,退到陇山以东。   面对着这样的嚣张态度,就算如今皇帝脑出血昏迷在长安太极宫里,可政事堂的宰相们也绝不甘心退让妥协。   此前曾提出过议和的陈叔达,现在也已经跟侯莫陈等宰相一起统一了口径,决定先打了再说。   “胜利不是谈出来的,尊重也不是谈出来的,那是打出来的。”十足鹰派的中书侍郎侯莫陈乂如此道。   出镇在外的枢密使张须陀和兵部尚书卫文升正在返回长安的途中,而中书侍郎房玄龄、尚书左仆射杜如晦两位宰相,则正从洛阳秘密护送着皇太子赶来长安的路上。   去接两位宰相和皇太子的,是尚书右仆射王子明以及左神威上将军张亮,他们带着四千神威军轻骑,疾驰回洛阳,迎接皇太子来长安。   与此同时,长安的政事堂中,剩下的六位宰相正暂时代替皇帝执政。   “向河西增派十万兵马,由卫相挂帅如何?”翰林院承旨学士、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温彦博道。   “卫相年纪太大了,只怕身体吃不消,我看当选一员大将军前往统帅河西战事。”侯莫陈提议。   “丽江王存孝还在山南,不如派人传令,让他挂帅统兵,镇守河西?”温彦博道。   结果他的这一提议立即遭受到了老相公屈突通的反对,“糊涂,现在是什么时候,陛下病重,虽有药王神针医治,可皇帝一时半会也恢复不了,甚至能不能醒来都还未知。这种时候,更不得让宗室掌握军政大权。”   让存孝去河西坐镇,拥兵十几万,若是皇帝能醒来还好,万一皇帝醒不来,到时皇太子来长安即位,如果罗存孝有什么野心,怎么办?   他手握十几万大军,一旦反叛,后果不堪想象。   尤其是存孝又是员猛将,还是皇帝的兄弟,他若反叛,可不比一般将军反叛,说不定还真会有许多人支持他,毕竟太子还太年幼了。   兄终弟及的事情,也不是没有的,国难立长君,这也是常有之事。   屈突通也是七十多岁的老相国,他对于权力争夺这事还是比较看的清楚的,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   “我以为,不但不能让存孝去河西统兵,甚至朝廷还要给他下道命令,让他加紧时间,赶紧到云南丽江封地就藩,并且无旨意,不得轻离封地。还要给丽江王国的亲军将领下密令,一旦存孝有什么异动,可立即捉拿,先软禁起来再说,这种关头,不能让他们有机会做乱。”   “不至于吧?”   “有什么不至于的,以防万一。难道诸位不记得当年西魏宇文泰死后,宇文护之事?”   宇文护字萨保,本是宇文泰的侄子。   早年跟随着宇文泰东征西战,屡立战功,官至骠骑大将军。   宇文泰病逝之前,临终将权力移交给宇文护,让他接掌西魏国政,辅佐自己的儿子。宇文护后来迫使西魏恭帝禅位于宇文泰之子宇文觉,建立了北周。   也因此封大司马,进爵晋国公。   可是此后宇文护专权擅政,三年内连杀宇文泰三个儿子,立三帝杀三帝,后来还杀了八柱国的赵贵、独孤信,总揽朝政,领左右十二军,权倾朝野。   若不是宇文泰第四子宇文邕十分精明能干,韬光养晦,骗过宇文护,最后找机会除掉了大意的宇文护,宇文泰在九泉之下都是死不瞑目的。   屈通突道,“当年宇文护随宇文泰征讨天下时,那也是忠心耿耿的,可后来宇文泰那般信任他,临终托孤,可他却三年立三帝杀三帝,权力面前,可没有亲情可言的,尤其是天家。”   他言外之意,罗存孝固然是皇帝的亲兄弟,也战功赫赫,但谁能保证他不会是下一个宇文护?   “不仅是不能让存孝回来,就是在关外的士信,也应当政事堂下令,免去其军职,调其回京,最好是直接给他实授封地,让他尽快就藩之国,以免生后患。”   “赵王就没有必要了吧,赵王的墩厚可是人尽皆知啊。”   “只是以防万一,如今是非常之时,必须得提防宗室,绝不可让他们手握军政大权,最好是让他们尽快就封,这样宗室诸王在外,也可屏藩朝廷。若是朝中有一日出了权臣奸相,宗室诸王也可号令起兵清君侧。”   魏征被屈突通这话说的不由的一脸尴尬。   说什么奸相权臣,什么清君侧,他们在座的都是宰相,真要出奸相权臣也只有他们啊,哪有这样说自己人的。   不过他倒也不得不承认,屈突通的这番话,确实是老成持重之言。   皇帝在的时候,他再怎么信任众兄弟,再怎么授封他们官职,让他们统兵执政,都没有关系,因为不论是嗣业还是存孝,他们再厉害,也无法超过皇帝。   有皇帝在一天,就能死死压住他们一天。   可万一皇帝不在了,这事就不好说了。   大秦宗室虽少,可罗嗣业、罗存孝、罗士信、罗艺,这四王就足够顶半边天了,个顶个的了得厉害,谁也不敢轻视大意。   至于罗继祖罗承宗罗寿等几位宗室,虽说没什么威望,但也得一视同仁,否则也在嗣业他们那交待不过去。   皇帝一天不能清醒过来,那几位威名赫赫的宗氏王,就一天威胁着年幼的皇太子,威胁着朝廷的安稳。   “还有长孙无忌,他是长孙昭仪的兄长,也是梁王的舅父,这个时候,得小心谨慎,可暂时将他调离洛阳府尹这个重要的位置。”   大敌当前,几位宰相也是操碎了心。   既要防外敌,又还得提防内部。   这种时候,随便哪里出点问题,都将是天崩地裂的大事。   “让单雄信回长安,他是皇太子舅父。”魏征道,“至于河西,可交由程咬金坐镇,再由裴行俨和薛万彻、牛进达协助,给河西再增兵十万,有十五万人应当可守住无忧。”   “至于陇右一线,还是由秦琼坐镇主持,再让尉迟恭、来整为副将,给他再增兵十万。” 第983章 脑中风   事急从权。   皇帝昏迷不醒,太子又还未至,这个时候,政事堂的六位宰相做出的决定,便是代天子摄国政。   “诏授秦琼为陇右道行军大总管,以尉迟恭、来整为行军总管,统领陇右诸郡兵马。”   “诏授程咬金为河西道行军大总管,以裴行俨、薛万彻、牛进达为行军总管,统领河西诸郡兵马。”   “诏授单雄信为西京行营总管。”   随着这几道最新授命的,是朝廷下令,全面征召河朔关陇,河南河东巴汉湖北诸地兵马增援西北。   并令剑南、巴汉两道全面加强戒备,以防吐蕃西羌入侵。   等枢密使张须陀和兵部尚书卫文升赶回长安的时候,这个时候政事堂已经完成了部署。   河西一线,集结十五万兵马。陇右一线,集结十五万兵马。   而在关中长安,又集结十万禁军内军。   为防江南三藩趁机作乱,朝廷又令淮南、河南、巴汉一线,并岭南诸道,全面戒备。   可以说,整个大秦的战争机器已经拉到了极限。   两位老帅一回来,都是不敢置信。   “之前不是说控制战争规模,打一场有限的小规模防御反击战吗,不是说好不超过十万兵马,为何现在搞这么大阵仗?”   “陛下呢?”   魏征苦笑着把两位前来面圣的老相公拉过来,“有件事情之前不便告诉你,怕路上泄露消息,因此才急急让你们回来,陛下出事了,昏迷好多天了,随时可能有生命危险。”   张须陀一愣。   “胡说,陛下年纪轻轻,身强体壮,怎么可能?我这老头子浑身伤病累累都没事,陛下能有什么事?”   “请两位相公随我们去两仪殿见陛下吧。”   两仪殿中。   孙思邈正在施针。   皇帝的身上插满了银针,银晃晃的细银针摇摇晃晃,看着就吓人。而那位英武的年轻皇帝,此时却双眼紧闭。   “陛下,张老相公和卫老相公回来了。”   但皇帝对于内侍的禀报充耳不闻。   张须陀迟疑着上前,他低下头仔细看着皇帝,轻声呼唤。   “士诚?”   “五郎?”   可任张须陀如何呼唤,皇帝一点反应都没有。   魏征上前,“孙老神仙,陛下身体如何了?”   孙思邈对围过来的一众宰相丝毫不在意,依然在施针,他手法娴熟,下针准确,轻轻的捻动银针,一根长长的银针便没入大半,却不会有丝毫出血。   “陛下的反应远超出我的预料,效果相当的好。前天和昨天都有两次睁眼,今天早上甚至还说了几句话,虽然听不太清楚,有些含糊,但这都是好现象,这说明,陛下的意识正在慢慢恢复。”   “而且,陛下的手脚都没有受什么大损,并未出现瘫痪和偏瘫的情况。”   “那为何陛下还一直不醒来?”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这都是需要时间的。眼下已经渡过了最危险的一个时期,陛下脑中的淤血和水肿差不多都已经消去,只要继续施针用药,不出三天,陛下必定会睁眼。”   一众宰相听了,都不胜欢喜。   皇帝昏迷这些天,他们感觉天都塌下来了。   “不过,就算陛下醒来,也还需要绝对的静养,需要卧床休息,不能有任何打扰,更不能刺激陛下情绪激动起伏,否则,将有可能前功尽弃,再次复发。一旦这个时候复发,就真是神仙也能救回了。”   魏征对张须陀和卫文升道,“两位老相公,我们就不要在这里打扰到陛下了,到外面说吧。”   回到政事堂中,张须陀和卫文升这两位六七十岁,头发花白的老相国,都不由的感叹连连。   “陛下年纪轻轻,身体又强健,以前带兵打仗,冲锋陷阵,那可是有白虎战神之称,想不到如今居然会发这样的病。”   “孙老神仙说陛下这种症状,便是中风。中风有外风和内风之分,外风因感受风邪所致,内风则是内伤病症,又称脑卒中,卒中。陛下的便是脑卒中,是因气血逆乱、脑脉痹阻,导致血溢于脑所至,因此才会有突然昏仆、呕吐昏迷等症状。”   张须陀却不解道,“可陛下却为何为脑卒中呢?”他更了解外风多一点,比如说打仗的时候,有时将军的卸甲风,便是属于外风,有的将领在天气炎热之时披甲作战,战后不及休息,便卸甲,结果有时卸甲中风,就是这种外风。   可皇帝却是内风,是血溢于脑,这就奇怪了,皇帝好好的,怎么可能出现这种症状。   “是否有人谋害陛下?”   “亲军侍卫府全面调查过,没有发现半点蛛丝马迹,不似有人谋害。”   “老神仙说内风病因较多,但多是内因引起,归纳起来不过是虚、火、风、痰、气、血六端之因。   情志郁怒,五志过极,心火暴甚,还有饮食不节,过食肥甘醇酒,脾失健运,聚湿生痰,痰郁化热,引动肝风。或是劳累过度,人身阳气,扰过太过,则亢奋不敛,操持过度,形养失神,以致阴血暗耗,虚阳化风扰动为患。”   “再者,也是水亏于下,火旺于上,也是发病之因。”   “此外,气候骤然变化,也是诱因。”   这些都是药王告诉一众宰相的。   他想到一个传言。   “我先前听到一个传言,说萧瑀被罢相前,陛下曾去萧瑀府中做客,然后遇到其姐萧氏……”   关于这个传言,其实有很多版本,而且传的有鼻子有眼。   传的最广的一个,就是说皇帝有一天突然微服驾临萧瑀长安城的府第,然后在萧府遇到了隋明帝的皇后萧美娘。   然后,天子便与萧美娘发生了一段不可描述的故事。   结果,此事为萧瑀发现,萧瑀大怒,不顾君臣身份,与皇帝大吵,弄的皇帝非常下不台来。   于是第二天,萧瑀便被罢相,萧氏为弟弟向天子求情,于是皇帝虽罢其相,但却又厚赐其封地食邑,授封百里封地千户邑户。   魏征怒道,“这不过是有心之人故意散播的谣言,想萧氏为隋明帝之后,还比隋明帝大了三岁,如今都是五十多岁的妇人,陛下却正是年轻之时,还未及而立,陛下怎么可能与其有什么阴私事?再说,杨广毕竟曾是今上旧主,今上又岂会对杨广遗孀有什么念头?荒唐,太过荒唐了,卫相也是朝廷宰相,怎么还信这种谣言呢?”   卫文升却反问,“请问萧氏现在哪?”   “萧瑀罢相之后便赴封地就藩,萧氏一起随行了。”   卫文升哦了一句,“那这样说,看来还真是个谣言了。”   “当然是谣言,天子怎么可能和萧氏有什么瓜葛?萧氏五十多岁的人。” 第984章 孤城遥望金城关   五月底。   宰相王子明、左神策大将军张亮,自洛阳迎接皇太子嘉文入长安,房玄龄、杜如晦两位宰相随同到来。   六月初一日。   太极宫中传出诏令。   皇帝染恙,身体不适,需要静心休养,因此诏令皇太子嘉文代摄国政,政事堂诸相辅政。   太子听政于东宫崇教殿。   初二日,太子召护国法师少林方丈道信、护国天师上清掌门王知远,为皇帝祈福。同日,太子颁下太子教,大赦天下,并减免关陇河朔四道地税一年。   初三,颁太子教,赐予文武职事官员勋升一级,赏给八十岁以上平民粮食、布帛。   初四,赵王罗士信分封于关外忽汗河畔,授封五百里封地,赐封号渤海王,建渤海王国,赐封户三千。   初五,燕王罗艺分封于广南道日南郡之西南,于雾湿岭以西,罗伦江畔授封五百里封地,赐封号日落王,建日落国,赐封户三千。   十一日,罗继祖、罗承宗、罗寿三王并封于辽东关外长白山东南沿海,各赐封三百里封地,封户两千户。罗继祖为长白王,罗寿为土门王,罗承宗为海参崴王。   六月十三日,白天出现太白金星,皇帝已经一个月没有露面。   ……   吐谷浑南部,大非岭上。   天气也渐渐好转,风雪不再,可却又下起绵绵的雨来。   自伏俟城南下已经两个多月了,离攻下大非岭营寨也有两月,距离他从乌海城撤回岭上,也有一个多月了。   但援军却始终未至。   可相反的,敌人的增援却越来越多。   到此时,大非岭四面,已经有吐蕃军三万,党项两万、白兰一万、多弥一万、东女、白狼八国三万,吐蕃与西羌联军十万,占据大非岭东与南两面。   而吐谷浑的慕容恪、慕容安远叔侄与天柱王,也拉起了十万吐谷浑部落兵,驻于大非川北面。   西突厥也有十万军队抵达,占据的却是大非川的西北面。   三路大军,共三十万人,将大非岭的九万大秦军民,围的一层又一层。   天气的好转,对于嗣业来说并不是一个好消息。   他们驻于山岭营栅之内,粮草军械充足,早早就把破乌海和夺大非岭营寨夺取的众多牲畜牛羊宰杀了不少,腌晒肉干。   天气越冷,他们倒越是安全,宰杀的牲畜内也好存放,直接雪地里冻着,或是用盐腌了风干。大雪天,敌军虽众,却难以攻山。   几次试探的进攻,都被嗣业指挥秦军轻松的击退。   但随着天气转热,冻着的牛羊肉不好保存了,得去砍伐柴草熏烤或炖煮以保存。二来天气好了,敌人的进攻也方便了。   唯一的好处,也就是战马不用天天吃干草料了,能吃到大非川上的青青嫩草,补充一下骠。   “援军为何久久不至?”   郭孝恪有些牢骚,虽说见惯大风大浪,四面三十万敌军,吓不倒他。可是被困在这个鸟不拉屎的高原山岭上,也是很无聊的。   他最讨厌的是这的高原反应,哪怕呆了几个月了,比最初时的反应好的多,但也依然让他不适,经常感觉头痛。   烧个水都老是烧不开,更别说天天吃肉,人都快吃吐了。这里肉不缺,可缺调味料啊,只有点盐巴,这肉吃的也是无味。   “你说,总不会是援军路上中了伏,被围点打援了吧?”   薛万均不客气的骂他,“你个乌鸦嘴,就不能说点好听的?也许陛下在下一盘很大的棋,只是拿咱们当成了钓鱼的大饵了呢?你看现在,三十万贼子啊,有丑藩,有狂突,有蠢吐谷浑,多好啊,一次钓来三十万众,这稍运筹运筹,不就又是一次马邑大捷嘛。”   两人一边拌着嘴,一边嚼着牛肉干。   风干的牛肉干虽说有腥味,可总比羊肉好吃点。   “他娘的,这雨什么时候停啊,身上都潮的要长蘑菇了。”   嗣业静静的站在那里,山上秦军将士们表现还好,虽然也有些烦躁,可他们毕竟是秦军,有老兵和军官们约束着,还没什么事。   可那些民夫,却都已经躁动不安了。他们天天嚷着,家里该收庄稼了,出来这么久了,家里担心,又说家里没人收庄稼。还有人说,这么久不回去,说不定婆娘都以为他们死在外面改嫁了。   前几天,已经出现有民夫私自结伙下山,想跑回家去。   虽然被巡逻轻骑发现,及时拦截带回,可这依然开了很不好的头。   嗣业只得下令,把这伙人吊起来,当众每人抽了二十鞭,并罚他们接下来扫一个月厕坑。   “山下的敌军,估计要有一次大的攻城了。”嗣业开口。   “攻就攻呗,巴不得来,天天闲着无聊,身上全是虱子,烦的很。来几个丑蕃傻羌,刚好让爷发泄发泄。”   “慕容顺好像要压不住吐谷浑兵了。”嗣业又道。   郭孝恪和薛万均这两痞子便都闭嘴了,他们虽一直看慕容顺不爽,可现在大家同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他那三万吐谷浑兵,对他们守寨可是至关紧要的。   “娘的,那些吐谷浑人不会想下山投敌吧?”   “未必没有可能。”嗣业道。   “那怎么办?要不咱们先下手,把他们全砍了再说?”薛万均道。   嗣业翻了翻白眼,跟这两傻缺在一起,有时挺寂寞的,他们冲锋打仗是好手,可要想跟他们谈点有技术含量的东西,那就找错人了。   他这时挺怀念刘弘基、殷开山、侯君集他们的,哪怕是后来到他麾下的段志玄,其实也挺不错啊。   “我们需要知道朝廷到底发生了什么变故,为何迟迟没有援兵过来,我需要派一些勇士突围出去,把这里的情况带出去,并带回外面的情报来。”嗣业道。   郭孝恪撇撇嘴,“可是这前前后后都派了几百人出去了,每一次都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啊。我估计就算有人冲出去了,可也很难再冲进来,几十万丑蕃傻羌拦着呢,想过来太难了。”   嗣业不再理会二人,转头就走。   他回到帅帐,对亲卫道,“去把王玄策叫来。” 第985章 可怜无定河边骨   淅淅沥沥的细雨终于停了。   雨后微风吹过,却没有带来清新的空气,只是吹来阵阵的血腥恶臭。   大非岭下。   山风吹过,卷起地上残破的旗帜。   白色的战旗,大半已染成了赤色。   旗下,尸体层层堆堆叠垒。   秦军营寨最前沿的栅栏,距离最近的一支敌军也有数里远,正面并没有半点踩踏痕迹,那些尸体出现是在东侧。   那边本是一片陡坡,可昨夜却有千余党项羌拓跋部过来偷营,意图从这里以钩索攀上山岭,结果却不料秦军外松内紧,守的滴水不漏,故意放他们靠近,等他们爬到一半的时候,突然出现。   万箭齐发,箭矢乱飞。   紧接着一支轻骑杀出,还没等后方的蠢羌前来接应,秦军轻骑就已经结束了战斗,千余拓跋部的战士,被射杀一尽,他们的头颅被轻骑砍下,然后被秦军轻骑绑在马鞍下,旋风般的呼啸得胜而归。   只留下他们一地的无头尸首。   得胜的秦军轻骑,把他们的头颅插在栅栏之上,每一个尖桩之上,必高悬一个蠢羌人头,这些人空洞的眼神,直直的望着远方的羌人大营,但他们却再也回不去了。   拓跋部派出数千人过来接应,可他们赶到时一切已晚,只剩下遍地的无头尸首。   他们想要收尸,可看着横七竖八倒卧于岭下的尸体,却徘徊不敢靠近。   直到天亮时,拓跋部的首领又找丑蕃拉来数支兵马,推进到岭前,意图为自己押阵然后好收尸。   虽说夏风凉凉,可空气之中却充满肃杀之气。   “都准备好了吗?”   东侧山岭上,嗣业带甲,问道。   “请节帅放心,我们的投石车最远射程达三百步远,弩车最远射程更达七百步,山下蠢羌的尸体全在射程之内,只要他们赶来,就让他们偿偿我们红衣大炮的厉害。”   嗣业军中也有一个团的神机军,他们可是大秦最专业的炮兵。   南下之时,嗣业军中并未携带投石车,但投石车对于神机军的炮兵们来说,并不是什么太难的东西,神机军最强的是他们的炮手和炮匠。   只要有炮手和炮匠在,给他们些时间,他们就能按照标准化作业,造出一门又一门的神机大炮来。   毕竟只要带上神机大炮关键的棘轮,其它部件都是可以现造的,不过是一堆木头,加上配制箱,然后一堆石头罢了。   虽说这种临时打造的性能要差些,但依然粗糙够用,威猛无比。   神机炮兵们现在掌握的神机炮,最猛的一款,射程三百步,发射一百五十斤的石弹,所中之处必为齑粉。   就算这种巨型重炮打造不易,可发射百斤的,几十斤的,就算是十五斤重的,也是杀伤力惊人,十五斤重的石弹投出,别说砸中,就是挨着点都要死,哪怕是如吐蕃骑兵,其中最精锐者,人马皆披双层甲,也一样挡不住。   普通骑将手里的战锤铁鞭,不过数斤之重,可挥击打中,也是中者立毙,更何况超远距离投射过来十几斤的炮?   “先别用神机大将军,用神机校尉。”嗣业交待。   神机军的炮手们把他们的配重式投石车称为将军,其中最顶级的一百五十斤石弹炮,称为神机大将军,一百斤重石弹炮称为神机将军,而五十斤重的称为神机郎将,十五斤重的则称为神机校尉,神机校尉之下,还有更轻的五斤炮神机勇士。   大炮有大炮的优势,小炮也有小炮的长处。   小炮虽射程要近,杀伤要轻,可只要敌人靠近,却能凭数量优势,置敌于死地。   而大炮的优势在于射程,吐蕃和党项人手里也有一些简易的投石车,他们的投石车是传统汉式的拉索式投石车,一端装石弹,另一端则绑着十几条甚至几百条皮索,一群人在后面猛拉投掷。   效率低下,尤其是射程不远。   只要他们敢推进到山下,想以投石车来打营寨,嗣业便可让神机大将军和神机将军以巨炮超远发射,直接在他们的射程之外,对他们一通狂轰乱砸,把他们的投石车全砸散架。   拓跋部的首领拓跋豹赤红着眼睛,昨夜本想立个大功,结果却不料损失这么惨重。   一千余人,在整个大非川四面的三十万大军中,确实不多。   可对于拓跋部来说,这都已经是他们此处出兵一成多的兵力了,尤其是此次一万党项羌兵,可是来自八大部落的,拓跋部虽是党项诸部中最强的,但也只来了两千,昨晚直接损失了一半多。   这群头上髡发结辫的党项羌人,一直留在西羌源地的黄河源头一带居住游牧,这里条件恶劣,部落繁衍困难,党项诸羌,大的部落也不过两三万人,小的也才数千。现在拓跋部直接死了一千,这真跟死了爹娘老子一样。   现在拓跋豹心里一万个后悔,怎么就听信了那丑藩帅之语,三两下被激将了呢。   他身上披着一件豹皮甲,这是他亲搏杀的一只花豹,今天,他必须把死去勇士们的尸体带回来,否则,没有脸继续统领部族众人。   在他身后,剩下的近千拓跋部战士,身上披着各式各样的皮甲,也有少数的铁甲,他们的兵器也比较混杂,有长矛有短刀,也有弓箭。   拓跋豹面带悲伤的走在部落战士们面前,悲呛的锤打着自己的胸膛,向部落战士们诉说着悲伤。   “必须将战死者的尸体带回部落,如此才能让他们与地下的拓跋先灵们团聚。”   神机炮手们有些无聊着瞧着山下的蠢羌,“啰索个什么呢,你倒是他娘的赶紧上啊。”   这些炮手们这段时间忙着打造神机炮,在山上设立炮点,山下量好距离,做好标记,可以说万事俱备,就等着能出手的那一刻了。   拓跋豹在山下喊了半天,然后又是跪地,又是哭拜的,最后还拿出刀在自己的脸上狠狠的割了一刀,让鲜血流满面。   “勇士们,随我带部落的勇士英灵回家!” 第986章 烈焰红旗白鬃马   许多拓跋部战士,都拿出刀跟首领一样,在自己脸上划了一道,然后叫嚣着向山岭上前进。   其它党项羌诸部战士,则散布在两翼,也缓缓跟进,拿着弓箭长矛大喊助威。   山上一片安静。   只有那一面面的红旗,在随风轻舞。   似在不屑的嘲讽着山下狂呼乱叫的蠢羌丑藩们。   “已经进入射程!”一名神机军观察手喊道。他们早早就在山下量好的距离,设立了许多显眼的距标。比如一个尖桩,或是一块涂成白色的石头,又或只是一个坑,一个土堆等。   这些事先已经量好的距离标记,能够让炮手们极大的提高神机炮的精度。   虽说神机炮也没什么精度可言,但起码得知道距离,得有方向。   “别急,刚进入射程而已,不能打草惊蛇了。”   神机军的配制比较特殊,他们由炮手、炮匠、炮车夫、护炮手们组成,各有任务,但同时每个人,也起码能随时担任另一个任务。   炮手里又分为主炮手和观察炮手。   配重箱里,早已经装满了一箱石头,本来装上铁锭是更精准的,但运输不便,且铁锭也是重要的军用物资,所以野战在外,更多都是就地取碎石装入配重箱里,然后封好,这样一来,虽精度差点,但也还是可行的。   至于石弹,因为在这里守了两个多月了,炮匠们倒是有充足的时间,于是就地取才,收集了许多石头,还把他们打磨的很圆,圆形的石弹能够射的更稳更精。   标准打造的炮身,标重的配重箱,再加上标重的圆形石弹,能大大提升神机炮的精度,在熟练的优秀炮手手里,已经能够精确到落点十丈之内。   他们最王牌的炮手,甚至能把精度精确到三丈之内。   这样的精度,已经很了不得了。   “别急别急。”   一位神机军的团都指挥使手按着横刀,来回走在神机炮阵地上,炮架在山上,已经固定死,居高临下,更增几分威力。   昨夜歼灭偷寨的一千余蠢羌后,嗣业就连夜调动神机军,让他们在东南这面山岭上,架设了一百架神机校尉,另有十架神机将军、二十架神机中郎将,最猛的神机大将军因太过巨大,来不及搬过来。   在之前数次的试探进攻中,罗嗣业一直把神机炮藏着掖着,只动用了少量的神机勇士。   这种才五斤重的神机勇士,虽然也砸的蠢羌丑蕃鼻青脸肿的,可毕竟五斤重石弹的投石车不算稀奇,他们自己也有不少。   孤军困于大非岭上,毫无援军消息。   嗣业虽心中也迫切的想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情况,但他还是很镇定,并没因此乱了手脚,他甚至都已经打定主意,就算没有援军来,也要做好长期孤军奋战的准备。   他现在已经完全不想着突围出去了,就打算凭山岭死守。   敌军来的越多,嗣业其实越心安。   因为这意味着敌军后勤压力越大,三十万的大军,虽说是来自三大势力,具体是来自三方十几家的势力联军,可再分担后勤压力,也会压的他们喘不过气来的。   真正急的是他们,而不是他罗嗣业。   他已经计划着,利用山寨之险,利用手里的神机炮,和秦军的强弓劲弩,要在这里狠狠杀伤敌军。   拓跋部人脚步缓慢,他们对于那寂静的山岭十分不安,山上越是安静,就越让人发慌。   毕竟,昨夜一千勇士啊,那么快就被全歼了,他们连接应都来不及,谁也不知道山上还会有什么样的杀招。   他们只能握紧手里的盾牌,期望能够防御住山上秦军的弓弩。   在更后方。   一队吐蕃骑士立在一片山坡上,吐蕃旗帜之下,一名内衬皮甲外披铁甲的,头盔上还挂了一条虎尾的吐蕃将领,目光遥望前方秦军营寨。   “拓跋部能试出秦军虚实吗?”   “不试试怎么知道行不行呢。”这个吐蕃将领道。   这位吐蕃将军名为噶尔·芒夏松囊,是吐蕃贵族,与王室同宗,世袭领有加布一带的封地。   当今赞普积极扩张,对外征战,实力渐强的吐蕃,在南日论赞的带领下,渐统一规划吐蕃的兵制,初步形成了一套新制,他将吐蕃划分为五个军事行政单位,称为五如。伍如、约如、叶如、如拉,以及征服不久的苏毗之地新设的苏毗如。   伍如、约如在卫地,叶如、如拉在藏地。   南日论赞所设的如,相当于翼,既是一种军事单位,也是行政划区,相当于中原一个道,或是总管府、都督大州。   伍如即是中央翼,叶如是左翼,如拉为附属翼,约如为右翼,苏毗如便是北翼。   除了新占不久的苏毗,其余四如又各分为上下两部,称为上下如。   如是军政合一,每如设如本,意为翼官,统领当地的军队以及执掌行政,类似于中原南北朝的都督诸州军事,或是隋朝时的大总管。   其在各个如下,又设万户以及千户,千户也称为东岱。   此时的吐蕃,在全境五如设立了六十一个东岱,每千户之下又分设小千户和近卫千户各一,千户也相当于中原的县,握有实权。   每千户设千户长,又称东本。   各如则设将军或元帅,吐蕃称为玛本,每如的各千户由不同的贵族们统领,各如还有各不相同图色的军旗,甚至连马匹都是各不同色,以为区别。   比如其中伍如的上伍如,是烈焰红族,长白鬃马,下五如则是黑色狮子旗和白蹄豹纹马。   这一整套新军制的建立,是在南日论赞攻无不胜,吐蕃剧烈扩张的背景下实现的,这也使得吐蕃从原来一个贵族联盟,开始迈入一个集权的王国。   噶尔芒夏松囊作为一名与王宗同宗的吐蕃世袭贵族,便是在苏毗设如之后前来担任东岱东本的,手下实统一个千户。   此次出兵,苏毗作为前线,自然也是大举出动。   苏毗两个支如,出动了十个东岱,加之从后方抽调过来的二十个东岱,吐蕃抽调了一半的兵力过来。   对于吐蕃这个军民一体的新兴王朝来说,这已经差不多算是倾国来战了,虽然其最高能动员六万吐蕃军。   作为一个有野心的东本,年轻的噶尔希望能以大非岭作为自己的进身之阶,建功之本。   至于党项羌的拓跋部,在他眼里不过是一群可以用来随时牺牲掉的仆从军而已。 第987章 秘不发丧藏玄机   巴汉道,巴郡。   西汉水与长江在此汇集,因此处为岩盐产地,故向来富庶,又有江河水运便利,使得巴城这座小小县城,在隋末动荡结束后,飞速的繁荣起来。   巴县(重庆),此地原为濮夷之地,濮夷无君长,各以邑落自聚,故称百濮。   罗存孝站在船甲板上,看着渐渐驶进的巴县城池。   “大王,此处战国之时,巴国从汉水流域南迁至长江上游,先后在枳、江州、垫江等地建都,后巴楚两国激战于荆门,相持数月,巴人不敌而归。巴蜀相争,最终不料赢家却是秦国。   秦国攻灭巴蜀,统有其地,一统天下后,分天下为三十六郡,巴蜀各为一郡。”   站在存孝旁边的是一位跑江的船老大,专跑三峡上游,对于此地历史典故还是非常了解的,对于这位名闻天下的存孝大王,有意巴结,十分卖力。   “秦灭巴国后,屯兵巴地,筑巴郡城,城址就在长江与西汉水(嘉陵江)汇合之处附近,这也是巴县建城之始。”   巴县曾一度设为江州,从汉魏至南北朝历经数百年,直到隋开皇之初,以渝水绕城,改为渝州,这也是后来重庆简称渝的由来,渝,便是指嘉陵江下游。   唐短暂控制巴蜀期间,曾把渝州隶属于夔州总管府,划入山南道。   而后大秦攻灭李唐,把汉水巴地设为巴汉道,单划一道。巴郡因西接剑南道,东出湖北道,占据了长江中上游重要的位置节点,因此为朝廷所重视,特意在巴城增驻府兵,甚至还有一支专门的内河水师。   与此同时,借助长江和西汉水这两条黄金水道,尤其是因为江陵暂时还在萧铣手中,于是本来长江中上游中心的商业中心,便从江陵变成了巴城。   特别是另一条重要的陆路商道的打通,更是使得巴城成为西南工商业的中心。这条陆路上商路,北上抵汉水边金城郡,往西入汉中郡,再往北便过散关入长安。而从金城郡沿汉水而下,向东则抵襄阳、南阳,再可往长安、洛阳、江南等诸地。   从巴城往南,则向西南抵资阳郡(资中),犍为郡(宜宾),蜀郡(成都)。   东南则直抵夜郎郡(遵义),下云南,广南。   存孝此次从洛阳入云南丽江,便是先从洛阳陆路到南阳襄阳,然后改坐船走水路,沿汉水逆流而上至金城郡,再陆路南下通川郡,又换乘水路乘船走西汉水至巴城,然后在巴城又要上岸改陆路南下夜郡郡,再折向西去丽江。   虽说要不断的水陆换乘,但总体上还是道路通畅,十分方便的。   “怎么感觉巴城是建在山上?”存孝问。   巴郡其实和蜀郡一样,都是盆地,但是巴郡盆地不如蜀郡盆地那么大,而巴县这又是两大江交汇之地,所以秦时就筑城的巴城是扼守于战略要点,选在了地形并不是特别好的这处。   “巴蜀多山,不过云南山更多。”   存孝想起自己的封地在那神外龙雪山下,估计比这还山。   “进城吧,看能不能在这里招募一批人随我去丽江。”存孝看了看身后的船队,从洛阳一路过来,存孝便一路招募百姓工匠,还四处招揽士人,可以说是一路走一路招。   不过效果并不算很理想,尤其是在洛阳河南一带,中原安定,贫民也大多已经迁移四边了,剩下的人都是条件还行的,没多少人愿意去那么远的丽江国。   倒是进入巴汉后,还多招了点人,这边情况更差些,倒是有些人听了他的条件很心动。   存孝打算入巴城再招点人,顺便从这里再采购一批需要的物资商品。若是能够与当地的商行谈成点合作,拉他们到自己封地去发展,就更好了。   船只靠岸,码头一片繁忙。   存孝刚从船上跳下,结果码头上就有人过来。   却是一位绿袍官员带着一队红袍士兵。   “下官拜见丽江王。”   存孝有些意外,“有事?”   “下官李成,是江津驿站的驿丞,有一份朝廷命令要转交给大王。”   验过身份,接过公文。   存孝看过之后,眉头皱起。   命令来自长安,却是政事堂签发的,要求他加快行程,尽快抵达丽江封地就藩之国,不得在路上迁延耽误。   这语气,让他疑惑。   “最近朝堂上有什么大事发生吗?”存孝问。   李驿丞摇头。   “驿站应当有最新的报纸吧?把最近一个月的报纸,都拿来给我看。”存孝不客气的道。   那驿站似有些为难,但又不敢抗拒,最后只得应下。   存孝直接随驿丞去了驿站,他把最近一个月来发行的报纸都看了遍,主要是东方新闻、洛阳日报等,这些大报发行广,巴城虽是西南边地了,但每期也都沿着驿站发过来,一期不少。   仔细的看完后,存孝眉头皱的更紧了。   刘洎是存孝在南阳招募的一个幕僚,他原本是萧铣的吏部侍郎,后见萧梁偏安一隅还内斗不止,于是干脆便挂冠回了南阳老家。存孝路过时,特意过拜访他,希望能够为自己幕僚。恰巧刘洎也因为在乡郁郁不得志,于是便答应随他去云南瞧瞧。   “大王何事忧虑?”   “朝廷出事了,确切的说是皇帝出事了。”   存孝通过翻阅最近一月的诸份报纸,敏感的察觉出了许多东西。   皇帝居然很久没有露过面了,以往一般皇帝若是出席什么重要的仪式活动,又或是讲了什么重要的旨意,报纸上都会刊登,甚至皇帝去哪游猎、打马球,都会有报道。可是这段时间皇帝根本没有半点消息。   再结合最近皇太子居然从洛阳前往长安,并摄政监国,就更奇怪了。   对此,报纸上只有一句话,皇帝身有小恙,宫中静养,让太子监国摄政,众宰相辅佐。   再加上他刚到巴城就接到的那封旨意,然后还有太子到长安摄政监国后发出的一连串的太子教。   大赦天下,赏赐百官,又是一气将宗室诸王尽皆分封,并让他们立即就藩,这一切都透露着许多异常。   刘洎沉思良久,然后一语惊人,“莫非陛下已经驾崩?你看太子摄政之后的教,极似新皇登基之后的旨意啊。”   存孝怔住。   “皇帝驾崩?怎么可能,皇帝还这般年轻,就算皇帝真万一驾崩,也必定第一时间诏告天下啊?”   “大王,有一个词叫秘不发丧啊!” 第988章 主少国疑身不免   嘉陵江边。   存孝还处于极度震惊之中。   “不可能,皇帝如此年轻怎么可能驾崩?不可能,为何会有秘不发丧?”   在他看来,这事情透着古怪,但不可能是皇帝驾崩。就算皇帝真驾崩,为何要秘不发丧,更为何要下令让他马上就藩之地,难道不应当是马上召他入京吗?   其余的诸王,也一并被太子教分封就藩。   刘洎却越想越有这种可能,种种线索,都把他引往那个方向想。   “大王,某是说万一,若万一陛下此时真的驾崩了,你说朝廷应当怎么做才最稳妥?”   存孝心乱发麻。   “大王不如听我替你分析分析,如果万一,皇帝真在此时突然暴毙而亡,我是说万一,这不是没可能的,皇帝虽春秋鼎盛,身强体壮,可早年也曾冲锋隐阵,身上旧伤无数,谁也不知道是不是留下了什么隐疾。多少英雄帝王,早早暴毙驾崩啊。”   “若万一陛下真的突然暴毙,又是在长安城,那么若我是随驾的政事堂宰相,则当务之急是什么?当然是先要稳住局势,太子还远在洛阳,偏偏河陇还在发生大战,这种时候,要稳定军心、稳定朝堂、稳定天下,当然最好是先秘不发丧,赶紧派人接太子回长安城。”   “然后先诏令太子摄政监国,然后呢?自然是把能威胁到年幼太子的诸位宗室封王,尽皆分封就藩,免得祸起萧墙之内。待到内外掌控之后,再行宣布皇帝驾崩之消息,然后太子灵前即位,便一切妥当了。”   按刘洎这样的倒推,存孝觉得还真的很像。   “难道?不可能,不可能,绝不可能。”   存孝紧捏着两个拳头,他无法想像不仅前才分别的五弟,居然会已经暴毙了。   “我要去长安。”   罗存孝突然道。   刘洎急劝,“大王,万万不可。若是没有那道政事堂命令,大王都没有理由去长安。现在有了这道命令下来,大王还要回长安,那就更不行了。你若是回长安,只怕性命不保。”   如果真如他猜测的一样,皇帝暴毙了,那这道诏令下来,就是对他有了猜忌防备之心。此时存孝还赶回去,这不是授人以柄,自寻死路吗?   朝廷会怎么想?肯定会以为他是来争皇位的。   存孝怒道,“老子不想这么稀里糊涂的去云南,我要去长安城瞧瞧究竟发生了什么。”   “大王,冷静。你要考虑清楚,如果皇帝真已经驾崩,你打算怎么办呢?”   “什么怎么办,当然是为皇帝哀悼。”   “然后呢?”   “什么然后?”   “大王难道就对皇位没有半点想法?”刘洎问。   存孝犹豫了一刹那。   “就算万一皇帝真的驾崩了,那皇帝也还有太子,太子虽年幼,却是皇帝嫡子,早就立为储君,他自当继位。”   “大王真这样想?大秦立国才四年,太子还不到十岁。天下都还未一统,江南有三藩,朝中虽刚清洗了旧贵族门阀士族,然依然还有很强的势力在,更别说,如今西突厥吐谷浑吐蕃三藩来攻,关陇危急,这种时候,幼帝继位,难免不会导致朝堂不稳,天下不安。”   “大王你就没有想过半点其它的什么?”刘洎盯着罗存孝。   罗存孝眼皮一翻,一双眼睛瞪的如牛眼一样大。   “刘洎,本王之所以请你出来,那是听闻你的名声才干。可你现在,是要劝本王谋反篡位,要让本王做个乱臣贼子吗?”   说着,存孝的手已经按到了刀柄之上。   只要刘洎敢再胡说一个字,他就会拔刀出鞘,一刀将此人斩杀于面前。   刘洎却只是哈哈一笑。   “某身为大王幕僚,自然当为大王谋算,若大王欲做一个忠臣贤王,某便为大王提供良言好谏,若大王欲要争位,某也可以为大王出谋划策,某是幕僚是谋主,这是某的职责本份所在。”   存孝冷冷的哼了一声。   “那你便只能算是忠犬,而非良臣。”   “我接受大王之聘请,只是大王的私人幕府,却并非朝廷官员,食人之禄,当忠人之事,我自然应当为大王考虑,而不是为朝廷考虑。”   听到这么直白的一番话,存孝都不知道该气还是该笑。   “好了,废话不多说,我不知道天下人是如何看待我罗存孝的,但我罗存孝却不是那种利益蒙眼猪油浸心之人。这江山,虽了是我辅佐陛下打下来的,但君是君臣是臣。哪怕就算陛下真的暴毙而崩,我也不可能出手抢夺我亲侄儿的江山,我知道很多人说天家无情,但我罗存孝还没冷血到那地步,我想回长安,只是想去瞧个究竟,再帮忙。我罗存孝是忠臣,但不能保证所有人都是忠臣,若有人想趁乱谋逆,我罗存孝就要拿长挝第一个刺死他。”   刘洎摇头。   “既然大王也表明心迹,那我也不需要左右猜测了。大王,你既然没有二心,那么眼下最好的选择,最恰当的做法,就是依令而行,明天一早就启程南下,加紧时间赶路,早日到达丽江封地,如此便算是向朝廷表明忠心,也算是帮了朝廷个大忙,免的他们担忧猜忌。”   “不去长安我怎么能放心?”   “大王,你要是去长安,只怕所有人都将吃不下睡不好,还是别添乱了。不管长安城到底是什么情况,相信要不了多久,就会有消息的,哪怕真是秘不发丧,也不可能一直隐秘下去,一待宰相们帮着太子安稳住了朝堂,便会公布情况了。”   “当然,也许皇帝真的只是小染病恙,然后在静心休养,也趁机锻炼下太子学习政务的能力也未可知呢。”   刘洎还有句话没说,那就是,或许皇帝也有可能是在试探诸宗室王和异姓诸侯们的反应和忠心呢?   “老子什么都不做,这就是你给老子的建言?”存孝气呼呼的道。   一身白袍的刘洎却微微点头,“对,什么也不做,就是做到了最好,静侯消息吧,但愿天子无事,否则,只怕这刚恢复安稳的天下,又将陷入多事之秋了。” 第989章 单皇后垂帘听政   长江之中,一条江船缓缓驶过。   舱中,江津驿站李驿丞有些不安的站在那里。   “丽江王与刘洎真是如此说的?”   “属下不敢期瞒,也不敢有半分隐藏。属下悄悄安排人窃听,一句没漏一字未改。”   李郡丞对面,是一个络腮卷须的汉子。   “想不到这个刘洎倒是挺有些本事,什么话都敢说,不过丽江王也是好灵敏,居然凭一道太子教就起了疑心,翻看往日报纸后,就能感觉出皇帝出了事,真是厉害。”   “都督,丽江王今日一早便启程南下了,原本说打算在巴城中招募些百姓和工匠,采购商货等,也都没有做,急匆匆的就走了。”   “李成,你表现的很好,不愧是我张仲坚亲自训练出来的学生,这次的事情,我会为你请功,不过此事你也要严守口风,不可再泄露给第二人知道。”   “学生知道规矩。”李成见张仲坚主动提起师生关系,当下也便亲热起来。“老师,若是丽江王不肯奉教南下,那要怎办呢?”   虬髯客张仲坚叹一声,“若是他不肯奉太子教南下,这事就会比较麻烦。”   他南下赶来此处,其实是奉有都尉李君羡的密令。   眼下关键之时,太子虽已抵长安摄政,但毕竟才几岁而已,因此还得依靠宰相们。此时的长安城中,太子罗嘉文摄政监国,而皇后单氏垂帘听政,国舅单雄信掌握了长安京畿大营。   羽林军和侍卫亲军府都是担负保卫太子和皇帝之责。   政事堂的诸相,太子皇后国舅羽林军亲军府翰林院,算是勉强形成了两股势力。不过两边并不是对抗,皇后借助兄弟曹国舅以及羽林军亲军府的力量,制衡政事堂,防止政事堂大权独揽。   而政事堂也默认皇后他们的这些举动,诸相没有禁止皇后干政,以避嫌疑。   只要皇帝一天不醒来,长安朝廷里的格局暂时便是这样。   但两边也是互相有商有量,比如亲军府是效忠太子的,但也会接受政事堂的命令建议,这在以前皇帝在时,是不可能的,以前亲军府绝不会理睬政事堂的命令。   现在宫里有个御前会议,便是这两方人马一起在太子御前商议重要事务,一起决断。   他此来,就是奉御前会议的命令来的,李君羡也授权与他,如果罗存孝不肯南下就藩,那么就要先控制住他。   若是他有任何一丁点的叛乱谋反苗头,就格杀勿论。   虽然他很惊讶于这个命令,但既然是出自御前会议,说明政事堂宰相们和皇后国舅他们的态度是一致的,在不知道皇帝还能不能醒来的情况下,绝不允许存孝这样极有威望的宗室王在地方谋反叛乱。   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这虽不是皇帝的风格,可眼下执政的却是御前会议,他们有一致的目标,就是不惜一切,要维护太子的权力。   李驿丞表面是上一个驿站的驿丞,暗地里却是侍卫亲军府的一名密谍,存孝昨天和刘洎的谈话,都在他的悄悄监视之下,并且如实的汇报给了秘密到来的侍卫亲军府左都督张仲坚。   李成犹豫了下,还是鼓起勇气问道,“老师,陛下病情可有好转,能恢复吗?”   “李成,你知道规矩的,就凭你这句话,其实我就可以直接就地处死你。不过,你是我看重的学生,我也知道你并未有恶意,只是关心陛下身体,所以这次就不追究你的罪责了。”   “学生该死。”   张仲坚捋了捋自己的卷须。   “我悄悄告诉你,我从长安南下的时候,陛下情况已经大为好转。皇帝已经睁开了眼睛,也开始进食,虽然还口不能言,手不能动,但孙神医说这些只是暂时的,陛下的恢复比预期的还要好,要不了多久,就能开口说话,不久后,甚至可以下床走路了。”   李成激动的拍着胸膛,“真是天佑我大秦,天佑吾皇!”   “好了,你知道就可以了,不要再外传,现在关于陛下的一切消息,都是绝对机密。让你安排人到丽江王队伍中,可安排妥当了?”   “请老师放心,学生已经做了安排,丽江王的船上,有学生安排的船工,再往南,路上会有拉船的纤夫,也有学生安插的人。再往南,还会有更多的眼线暗桩安插进去,甚至已经往丽江国封地安排人手了。”   “很好,做我们这行的,就得滴水不漏。”   简单的安排一番后,张仲坚便又将离开。   下一站,他将前往江陵城,潜入萧梁国中,如今局势下,难免江南三藩不会因此蠢蠢欲动,因此侍卫亲军府派出了五位都督中的三位,分别潜入三藩,深入一线,亲自指挥情报工作。   必要之时,他们还将唤醒各个棋子,在江南掀起一场大动乱,把水彻底搅浑来。   李成下船上岸后,张仲坚在船上写了一封密信,然后让人传递回去。   船只继续顺水而下,将一路驶出三峡,直入荆江。   ……   大非岭。   拓跋豹带着族人缓缓的接近岭下战死者的尸首。   “举盾!”   山上毫无动静,但拓跋豹不敢大意。   各式木盾皮盾藤盾举起。   山上依然毫无动静。   后方山坡上。   噶尔芒夏松囊目光紧紧盯着山上,他虽只是一名东岱东本,但一心想当玛本的他,却不会放过此次的机会,因此他早早就在赞普前请令求战。所以此次进攻大非川的十万吐蕃羌军中,是下辖三路。   噶尔就是以东本之职,充当左路一万吐蕃军的主将,并有两万羌人归他统领。他知道许多人对他不服,说他只不过是凭着祖上的贵族地位,凭着和王室同宗,才拿到了这次统兵机会,以千户东本之职却统万人。   不过噶尔早就有了一套攻夺大非岭的计划,不过在正式实施之前,他还需要再试探试探山上秦军的虚实。   “吹响号角,擂起战鼓,让我们为党项拓跋部的勇士们助威!”噶尔冷冷一笑。 第990章 神机霹雳万国惊   嗣业抬起头,仰望天空。   “起风了。”   郭孝恪笑着道,“云从龙,风从虎,龙吟祥云出,虎啸谷风生,飞龙在天,虎啸山风啊,大吉。”   嗣业微微一笑,“我倒不知道,你居然也会这一套。”   “准备好了吗?”   “万事俱备,就欠东风,如今风起,自然万事大吉。”   神机团都指挥使单膝跪地,抱拳高声,“请大总管令下。”   “那就开始吧。”   嗣业语气淡然。   平平淡淡几个字,却立即就化为一阵飓风。   百余架‘神机校尉’投石炮几乎是同时发作,一名名神机主炮手们高高举起手里的炮锤,狠狠对着棘轮上的扳机砸落。   棘轮弹开,被高高吊起卡住的配重箱瞬间下沉,带动着炮杆另一端的投篮猛的翘上天。   投篮里的神机炮弹几乎是呼啸而起,直接就飞向了岭下的党项羌人。   石弹划过天际,发出一道道税利的尖叫之声。   虽然只是‘神机校尉’,可一次性上百架投射,也是非常声势惊人的,更何况,嗣业早就安排了三轮,第一批百架刚投出,第二波百架又跟上,然后第三波百架又已经就位。   等第三波投完,第一波的百架已经在发射完后又一次装填完毕,重新装填石弹,扳动棘轮再次将配重箱吊起空中。   足有孩童脑袋大的石弹划过一条条优美的弧线,犹如天降雹子。   岭下的羌人虽然早早就举起了盾牌,预防山上的弓弩。   可他们万万没想到,这次他们并没有遭受岭下那些无头同族们一样的弓箭齐发的命运,来的不是弓弩,而是投石车的石弹。   没有弓箭那般密集,但杀伤力远超。   一枚石弹落下,一面木制的盾牌直接就被砸出一个洞,然后里面那个羌人战士还没反应过来,脑袋上就一个血洞,直接倒地不起。   一个拓跋羌虽然举着一面蒙了牛皮的盾牌,可被一个石弹击中,也是盾牌散架,被冲击的摔倒在地。   顷刻之意。   岭上三百架神机校尉,几乎是不间歇的抛出了成百上千的石弹。   神机炮命中不高,但他们不讲究精度,只要锁定大致的范围即可,反正山下是成片的党项羌人。   一轮又一轮的石弹似无穷无尽的抛洒下去。   岭下的党项拓跋部的羌人几乎是绝望了,他们感觉天都是黑暗的,似乎遭遇着神罚天遣。   那些比拳头大的多的石弹,挨到就伤,碰到就亡。   一个接一个的羌人倒下。   “盾牌,靠拢,盾阵!”   有人在高呼,凶悍的羌人这时恐惧万分的相互靠拢,试图在头顶举起一面盾顶。   “后退,后退。”   拓跋部的首领拓跋豹让亲卫吹响了撤退的牛角号,他的心在滴血。   不知道什么时候,石弹雨终于停歇了。   山岭上又恢复了安静。   但是岭下,旧尸未收回,又增添了一地的新尸,还有许多断手断脚,脑袋开裂却一时还没死的伤兵,在那惨叫呼号。   那惨烈,犹如地狱一般。   许多拓跋羌人瑟瑟发抖,直接跪地大哭。   昨夜的偷袭失利,全军阵亡,他们还在远处黑暗里看不太真切,没多大直观的感受。可是此时,刚刚从鬼门关走了一趟后,这些人几乎崩溃。   他们根本没有想到过,战争还有这样打的。   连他娘的秦人的样子都没有看到,结果还隔着百多步,就被乱石弹雨打的溃不成军,他们甚至连反击一下都做不动。   他们的弓箭,最多也就是六七十步远,可他们最终也只冲到百步就崩溃逃窜了。   “怎么会有这么多的投石车?”   远处,噶尔的面色也越来越难看。   他还在按正常的皮索投石车来推算,刚才那阵势,起码得有五六百架投石车甚至更多了吧,而能投出这么大的石弹,怎么也得是几十人拉索的投石车,这么算下来,刚才秦军这雷霆反击,动用了上万人拉索?   “这不可能。”   噶尔身为一个有理想有野心也有本领的吐蕃少壮军事贵族,根本不能相信山上的罗嗣业刚才能拿出千架投石车,那块地形,更不可能放的下这么多人。   “或许,秦军手里有一种新式的霹雳战车!”一名吐蕃将军道。   这些高原上的蛮子,并不知道其实早在秦军此前的平定北方之战中,就已经动用了先进的配重式投石车,更不知道秦军早就已经成熟运用一百五十斤神机大炮了。   “要不先收兵?”   噶尔却阴沉着脸,死死盯着寂静的山上。   秦军突其不意的打了这么漂亮的一记反击,却一点欢呼声也没有,这太反常了。   “不,调南国的兵,从正南进攻,我就不相信,他秦军能守的滴水不漏。”   噶尔需要试探出秦军的真实战力,刚才这一轮虽然给了他当头棒喝,但还没有达到他的目的。   被吐蕃称为南国的多弥国阵前,大将听到了噶尔传下的命令,脸色也很不好看。   “秦人掌握了一种非常厉害的新式投石车,我们没有摸清虚实之前,不能这样进攻。”   可吐蕃传令兵却很不屑的道,“这是噶尔东本的命令,立即执行。”   等他走了,多弥大将对着他吐了口口水。   “将军,噶尔分明是要拿我们来试探秦军的新式霹雳炮,这不是要让我们去做炮灰吗?”一名多弥贵族很形像的描述了噶尔要他们做的事情。   炮灰。   多弥大将不想上,但远处已经传来进攻的号角。   “哎,准备出击。”   无奈之下,他只能硬着头皮调兵,但却也不想真当炮灰,于是暗里吩咐,拉开阵形,尽量分散,然后缓慢推进,多带盾牌,一旦发现不对,立即后撤。   多弥兵终于在吐蕃号角的催促之下,稀稀拉拉的出阵。   三千多弥兵,却拉的无比分散,缓缓的举着盾牌一步一蹭的前进着。   五百步,没动静。   三百步,大非岭南面营栅后依然没动静。   二百步。   噶尔脸上终于露出了微笑。   “看来,秦人不过是把所有的投石车和兵力都集中到了东面,哈哈。传我命令,主攻南面,让多弥把一万人全都压上去!” 第991章 何须马革裹尸还   党项拓跋羌在大非岭东南吃尽苦头,惊惶恐惧。   但噶尔却根本没在意,一群党项羌的死活关他何事,本来这些西羌就还没有真正的归附于他们,因此他们死多点,其实对吐蕃北扩还有好处。   眼见多弥国的兵马都靠近到南山营栅下百步,都还没遇到半点反击。   噶尔认为秦军失策了。   山上。   最易登山的南面,秦军一连在山坡上设立了九道营栅,每道营栅后都布置了不少兵马。   多弥羌兵渐渐接近,只是山上的令旗迟迟没有变动,于是营栅后的士兵们,虽握紧了长矛,拔出了长弓,却迟迟没有动作。   令行禁止。   无令而行,军法当斩。   甚至敌人都已经接近百步,可弓弩手们,却连弦都还只刚刚上好,但却不得拉弦。每个弓弩手都带着三壶箭,足有百支,另每人配有五条弓弦。   不过弓弦在如今这样的季节,保养不易,极易损坏,因此上面要求,非临战不得上弦,敌入射程之后才得张弦。   驻守第一道营栅的团都指挥使,不时的扭头回看山上。   那里数面战旗高高树立,红旗飘飘却一直没有变化。   一名义儿侍从有些忍不住的问道,“都将,羌人已经进入射程了。”   脸上有条刀疤的都指挥使哈哈一笑,一只大手在十多岁的义儿侍从身上拍了几下,“怎么,怕了?”   “不怕。”义儿虽很激动,激动的身子都在发抖,但确实不怕。“我就是想早点开打,多杀几个羌贼,将来也争取入羽林宫,成为天子门生。”   “好小子,有志气,不过别急,打仗嘛,得听指挥,我们这些前线的将士,要做的就是听令而行,做战时勇猛拼杀就够了。”   山上。   嗣业就在大旗之下,居高临下俯瞰着敌军接近。   “放前面这批羌人散兵过来,别打草惊蛇了。”   今天,神机炮第一次在敌军面前发威,虽说一炮打响,不过杀伤有限。刚才那一轮看似吊炸天,但也不过杀伤数百而已。   不过确实把敌军震的不轻,尤其是党项拓跋部的,估计已经有了心理阴影了。   既然吐蕃人还要打,那今天就要给他们点狠的,让他们长点记性。   “若是放多弥兵过来,估计一会一道营栅会有伤亡。”一名参谋道。   “打仗岂会没伤亡?我辈皆为大秦将士,一战功成万骨枯,为了胜利,就得有牺牲。”   “是否增援一下一道营栅?”   “这还只是第一场战斗,刚开始就增援,那以后这仗还怎么打?告诉一道营的张彪,援兵没有,他必须给我守住了。守住了打好了,以后我喊他大彪,打不好,以后他就叫小彪、软蛋彪!”   “是!”   以几万人马守大非岭,援军也不知道何时能有,面临着三十万敌军围困,嗣业必须从开始就做好最坏准备,留足余力。   山下,三千多弥散兵已经接近到六十步处,而后面,还有七千多弥兵已经开始上马,准备骑马冲到山下。   张彪听完嗣业传令兵的话,有些无奈的苦笑。   他这第一道营栅的守军,虽只守山南一面,可也总共两千人,就一个团。   “你回去转告大帅,就说我大彪自齐郡开始就随大王征战,当年也是陌刀队里拼死杀出来的,不论什么时候都不曾怂过软过,我大彪永远都是大彪,就算到死,也一定是卵硬朝天。”   传令兵走后,大彪拿出了自己的陌刀。   从一个陌刀手,到如今的团都指挥使,这一路,那都是他一刀一刀砍杀出来的。   他每升一级,陌刀之下都躺着许多敌军的尸体。   “放近了再射,到三十步时放箭,不要抛射,就给老子瞄准了一个个的射,三个一组,都拿出些本事来。打赢了,人人有赏,若是打孬了,给老子丢人,以后就给老子滚出我的团。”   一般临阵对敌,最近也只放敌至六十步,弓箭手就会开弓。而弩手,甚至更远就会发弩。   三十步,这个距离对于弓箭手来说,虽能提高精度,但自己也会很危险。   不过现在张大彪却要求三十步再放箭,一来依仗自己有营栅可防御,二来也是因为在前面的敌人太过分散,过远放箭效果并不好。   既浪费力气又浪费箭支,不如近了再放。   至于配属于第一道营栅的神机炮,虽有百门之多,但他却下令得等到后面的敌军大队上来了,再听他命令投射。   多弥羌兵已经临近营栅不过五六十步。   他们开始张弓搭箭,边走边射。   好在秦军居高临下,占据高处,又有营栅可避,多数箭支都只是稀疏的飞过来,然后落下。   有些运气不好的秦军中箭,闷哼一声,咬牙坚持。   后面有随军的检校病儿官指挥着担架队过来,负责战场救治。   秦军是一支有比较系统的军医体系的军队,隋朝时,朝廷规定出军作战,每五百人由太常寺派医官一名,五千人军队派医官两名,自此以上,每增加五千人,增一医官。   并且于军中设立病儿营,派医师充当检校病儿官,负责治疗照顾伤兵。   这些从太常寺派来的医官,其实多是由朝廷的医生培养学校太医署调来的,虽有派医官,不过数量太少。五百人的军队打仗时,只派一个,满五千人,总共也才两个,如果有一万人军队,也才三个军医。   罗成当年征战辽东时,就十分重视军医,战争士兵伤亡的九成并不是直接在战场上被敌所杀,反而多是战后伤病而亡,尤其是伤口感染,极为严重,伤亡极高。   因此,早在他征辽时,就于自己军中设立了专门的野战医院,储备了不少的药物,并且建有一支专门的战场救护营,有担架队等。   现在嗣业的军中,也一样有不少军医。   这些军医并不是太常寺派来的,而是由兵部设立的军医院中派来,兵部的军医院是一所专门培养军医的军方机构,聘请各地名医,也有请太医署医生兼职教授,然后招募医学生。   与太医院不同的是,军医院招募的学生一入院,就正式成为朝廷的军人,他们既要学习医术,也要接受军训。   学满四年后便分配往三衙军中担任军医。   三衙诸军都有医院,打仗之时,又组建行军野战医院,调派军医,同时也会以士兵和民夫组成救护队、担架队等。   一年年轻的军医院实习生弯着腰跑过来,为一名中箭的伤兵迅速的检查一番,然后在他胳膊上缠上一条绿色布条。   绿色,代表着小伤。   此外还有蓝色,表示无大碍,黄色,轻伤,红色,重伤,紫色,急救。   不同的布条,有不同的救助。   绑好绿布条,那名实习生自己就取了纱布等为这名士兵拔箭包扎好。绿色,不需要担架送到后面去,更不需要劳动正式的军医出手,实力医生就可以搞定,甚至在忙碌的时候,由医护士或担架队都能帮忙包扎。   “小心点。”说完,那名年轻的医护士便背着药箱,继教往下一个伤兵去了。   伤兵伤了胳膊,这对于一个弓箭手来说,虽伤无大碍,却影响战斗力。   队长过来瞧了瞧,“中彩了?运气还算可以,好了,换上长矛,到后面充当预备队。”   年轻的伤兵点头,留下箭支,转身退后。   “队长,敌至三十步内!”   “队长,都将有令,弓弩手放箭!”   队长听闻,便靠近栅栏,高呼一声,“射他娘的!射!” 第992章 风劲弓鸣猎羌戎   秦军延续了隋军府兵的强弓劲弩,弓箭装备率达到百分之一百二。不论兵种,人人皆备弓箭。   甚至还有专门的弓弩兵。   此外,还拥有大量重弩和炮车。   大秦三衙士兵,每军皆装备有七种弩。   分别为擘张弩、角弓弩、木单弩、大木单弩、竹竿弩、大竹竿弩、伏远弩。   擘张弩为步兵单兵之弩,角弓弩为骑兵单兵之弩。   木单弩、竹竿弩、伏远弩皆为重弩,需要两至数人不等操作发射,木单弩使用绞车上弦,属于床弩一种。   角弓弩射程二百步,劈张弩能达三百步,伏远弩更能达七百步。   当然,这只是射程,而不是有效杀伤射程。   但步兵们的擘张弩依然能有百步的有效杀伤射程,只不过在实际作战中,精度有所不佳。   秦军的弩手队,相当于火力小组,五十人一队,每人一具擘张弩,并且每队还配有大弩,此外,所有的弩手也同时还配有横刀盾棒等近战搏杀武器。   弩手队一般情况下,百步距离开始射击,若敌近二十步,则开始近战肉搏。   但现在都将张大彪,却把敌人放到栅前三十步才让进攻,对于弓兵弩手们来说,这浪费了他们宝贵的射程。   但换来的却是能够精准射击。   “放!”   一个个弓手队长、弩手队长们齐声喝令。   于是这些专业的弓弩手们,发射连连。   弓弩齐发。   秦军的弓和弩向来就远超边疆蛮夷之地的这些蛮夷们,不论是弓还是箭,都是远超他们的。   甚至秦军箭手们的箭,有七种之多,各有擅长。有利于远射的长剁箭,也有利于破重甲的破甲锥等。   每一个箭手虽说不是百步穿杨,但经过无数实战,他们的箭术以及心理都是极强的,哪怕三十步外,蛮子们高举着长刀,怒吼着冲来。   他们依然很冷静的瞄准,放箭。   一箭出,立即又搭起一箭。   没有人慌乱的乱射。   而在他们身后,还有许多刀盾手、长枪手、大盾手们,这些人虽非弓弩手,但也一样配着弓箭,未接敌近战前,一样全都弯弓放箭。   他们的箭术虽远不如弓手们,但射出的一支支箭,依然对冲到近前的敌人造成大量杀伤。   从射击的红旗摇动起,瞬息之间,营栅前一团人马,便放出了上万支箭。   刚开始多弥羌人畏惧秦军霹雳炮,小心翼翼的分布为散兵线缓缓前进,可等到了百步内还没见到霹雳炮攻击,于是一下子轻敌了。   狂叫着往前冲。   营栅前,秦军早早就挖了许多坑,甚至架了不少拒马,使得这个坡面上,并不易冲锋。   冲过来的羌兵,不可避免的由散兵慢慢的聚拢起来。   那些陷坑、拒马也限制了他们的速度,使得他们冲不起来,又挤在一起。   这对于秦军来说,这些人成了最好的靶子。   一支支利箭,射入这些跑不起来的栅前羌兵身体。   几乎是片刻之间。   第一道营栅前的一团人马,便给多弥羌兵造成了无数的伤亡。   “都将,傻羌全挤在寨前了,是否让我们神机营发炮?”   神机营的指挥使大声请令,看到那些阻滞难前,挤做一堆,密密麻麻的羌兵,这位指挥使心痒难耐,这对他们来说,简直就是做梦都能笑醒的场面。   “不急,别把他们吓跑了。”   张大彪却没有同意神机营发炮。   反正羌人现在被弓弩大量杀伤,还冲不进营寨,怕什么。   秦军的弓弩犀利的超出多弥人的想象,这些人惨叫哀号。   虽然也不断张弓向前栅里放箭,可他们是仰攻,兼之秦军有栅栏防御,因此他们的进攻显得很无力。   噶尔目光死死的盯着这边的进攻,看到多弥人这般无用,一遇反击,便冲不动,十分恼怒。   “这些南国的懦夫,吹角,让他们冲。”   “东本,当心秦人的霹雳炮!”一人提醒。   可噶尔不为所动,能攻进去最好,就算攻不进去,也一定要试探出秦军营栅里的虚实。   牛角号阵阵。   多弥军将军愤怒不已,这样的情况下,还让他们冲,这些吐蕃人真险恶。   多弥军继续进攻,冒着无数箭雨,越来越多的多弥军冲到了栅前,他们开始不断放箭,有些勇悍的多弥兵开始翻越栅栏。   秦军长矛手开始还击。   弓弩手退后,继续放箭。   一万多人马,隔着一道栅栏,在大非岭的南坡之上激战,无数人马倒地。   “都将,让我们神机营上吧!”   “再等等!”   病儿营的医官、医护士、担架队都忙碌起来,大量手臂上绑着紫布条、红布条的重伤兵被抬到后面的野战帐篷里来抢救。   而许多手臂上绑着黄条绿条蓝条的伤兵,却依然还在阵前激战不退。   “都将,又有羌兵过来了,好像是白兰羌。”   张大彪看着远处,白兰羌正在列阵整队,准备出击增援。   他又瞧了瞧自己的部下,营栅内外,都在激战,许多多弥羌兵已经越过了栅栏杀进来了,好在秦军士气依然旺盛。   “好吧,让神机炮躁动起来。”   神机营指挥使兴奋的往回跑,一到阵地,就高喊着动手。   神机营的一百架神机校尉,还有弩营的上百架重弩,也终于发威。   弩炮齐发,天空都为之撕裂,啸声震天。   顷刻过后,营栅前,直接就被清出了一长条空白地带,好像被犁过一样。   “干的好!”   张大彪重重的挥着拳头。   “羌人肯定要退了。”一名参谋道。   果然,后方终于响起了鸣金之声。   被秦军揍的失魂落魄的多弥国羌兵终于仓惶后撤,而山下刚列阵还没出击的白兰国羌兵,则心中暗暗感叹,幸好还没来的及出击,否则刚才那猛烈的弓弩齐发,就要落在自己的头上了。   羌兵纷纷撤退,如潮水般落下。   只留下营栅前无数的尸体,还有一些来不及逃走的伤兵。   浑身血汗的秦军纷纷欢呼起来。   张大彪擦了把额头上的汗水,“想不到这些羌兵居然如此的废物,老子还刚刚热完身,还没真正发威呢,结果就撤了。”   一名参谋苦笑,“都将也别高兴太早,这些羌兵不过是吐蕃的仆从,真正的敌手吐蕃人还没出动呢。”   “傻羌都是废物,丑藩也不足为惧,来多少我就杀多少。”   话未落,传令兵带来主帅嗣业的军令,“大帅让张都将率部上山休整,第一道营栅交给其它兄弟接防。”   “换什么防啊,我们又没什么伤亡,还能战。”   “大帅说张都将你这一仗打的不错,以后他都喊你大彪。不过大帅也说,今后仗还有的打呢,因此大家都要做好长期准备。你们今天辛苦了,先撤下去休整,过些天再回来接防就是。”   张彪听说嗣业承认他是大彪了,有些欣喜得意,“嗯,既然大帅这么说,好我们就暂时勉为其难的下去休整休整,把这机会让给其它团兄弟们。” 第993章 今日帝王亲出狩   长安。   太极宫、甘露殿。   一众宰相围在皇帝的榻前,一边是单皇后与皇太子嘉文。   皇帝靠在榻上,在他突发中风一个多月以来,第一次张口说出了一句完整的话。   “嗣业现在哪?吐谷浑战况如何?”   皇帝的声音有些沙哑,吐字也有些含糊不清,但众人还是听明白了意思。看到皇帝终于恢复了清明,大家无不高兴。   皇后更是激动的泪流满面,这段日子她都不知道是怎么熬过来的,整个人都销瘦了一大圈。   “陛下,西线战事一切皆好,陛下勿要挂念,让安心休养就好。”侯莫陈乂道。   罗成开口,“把我扶起来一点。”   背后又塞了一个靠垫,这个姿势让罗成稍舒服了一些。   他中风后昏迷了七天,然后醒来,但此后也是处于口不能言体不能动的状态,好不容易熬了一个月,由孙思邈全力医治,总算是康复不错。   如今虽然还是不能下床走动,可好歹手脚都已经恢复了些知觉,手臂可以稍稍举起,脚也能抬起来一点,自己勉强能翻个身。   最难得的是,他已经慢慢能说话了,从一开始说的含糊不清,没人能听懂,到现在,大家都能听懂大半,再带半猜,便也可以交流。   这些日子,对于罗成来说,也是万分煎熬的,他也完全想不到,自己好好的,居然会突然脑溢血中风。   这场中风对他的打击很大,一度让他心灰意冷,好在孙思邈的医术很高明,让他居然这么短的时间内已经康复的这么好。   现在皇帝也终于振作起来,一个月不闻宫外之事,现在皇帝迫切的想知道外面情势如何了。   “朕是天子,朕要知道这个天下如何了,朕病了,但这个朝廷这个天下不能病。”   一口气话出一长串话,让皇帝也有些累。   “陛下,你就安心休养,外朝之事,就交由诸位宰相们便好。”   罗成醒来后,魏征等宰相跟皇帝交了个底,简单的说了下他病后朝廷的局势,比如政事堂第一时间接了皇太子来长安监国摄政,再比如国舅现在掌握长安外的京畿行营,而皇后单氏也垂帘听政。   政事堂有诸位宰相辅佐太子,朝中一切安好。   但当罗成问及吐谷浑战事时,魏征只说战争在控制之中,马上就将结束,却不肯深谈。   罗成马上就感觉到只怕形势未必如他们说的那么好,否则要是情况好,他们肯定会告诉自己。   恢复了说话,但还不了床。   如今的天子罗成,已经无法出太极宫甘露殿半步,自己所能接近到的人,也就只有殿中省的那几个宫人内侍,朝臣们也只能见到宰相而已。   这对于罗成来说,无疑好像是被隔绝了起来。   “召李君羡来,朕要问他。”   魏征为难的道,“陛下,你现在身体还刚恢复了一点点,孙药王也说你现在不能操劳,更不能情绪激动,必须得静卧休养,受不得半点打扰。”   “陛下,宫内有皇后娘娘主持,朝廷有政事堂宰相们主持,京畿安全有曹国公单国舅主持,至于吐谷浑的战事,也有枢密院和兵部负责,陛下无须担心,我等都是陛下的老臣,其忠心和能力,陛下都应当相信的。”   罗成缓缓道,“朕岂会不相信你们,只是朕实在不想做一个睁眼的瞎子,不想一切都被蒙在鼓里,对外一无所知,朕又如何能安静的下心来休养康复呢,只会心里难安,情绪难平。”   ……   当天,皇帝先后单独召见李君羡、张须陀、杜淹、文彦博、魏征等人。   第二天,皇帝颁下诏令。   御史大夫不再加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衔,不入政事堂,翰林院学士承旨不再加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衔,不入政事堂。枢密使不再加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衔,不入政事堂。   皇帝下旨在翰林学士院设立九位殿阁大学士,分别对应三省六部。   政事堂九位宰相,分别为三省的左右仆射、两位中书侍郎、两位门下侍郎以及吏部尚书、兵部尚书、民部尚书。政事堂握有票拟之权。   但翰林院有代朱批之权,并且皇帝还暂时给了翰林院议政之权。   实际上是把决策权交给了政事堂,把行政权交给了三省六部,把议政权交给了翰林院,而御史台负有监察百官弹劾宰相的权力,因此这次御史大夫退出了政事堂,翰林院的学士承旨也是因为要分担议政权,代掌朱批也退出政事堂。   而枢密使退出政事堂,则意味着宰相们失去了军令权。   政事堂、翰林院、三省六部,分掌决策、行政、议事之权,其实就是隋初尚书省、中书省、门下省三省的行政、决策、审议三权分立。   只不过制度填填补补,于是三省虽然还有,但三省六部现在都不复过去职权。   这种现象,其实是历朝历代政治制度变化的常见现象,都是不断打补丁,补到最后便与最初完全不同。   明面上皇太子摄政监国,拥有最终决策权,而皇后也依然垂帘听政,辅佐太子,但实际上病中的皇帝,依然不肯轻易的交出权力。   哪怕政事堂的一众宰相都是他信任之人,可他也不想把所有权力都交到政事堂手里。   翰林院学士承旨和御史台御史大夫、枢密使三位宰相退出政事堂,其实就是直接削夺限制政事堂宰相们的权力。   “诏授长孙无忌为京兆尹。”   “诏授单雄信为太子左卫府中郎将。”   皇帝在见过张须陀后,又召见了自大非岭突围而出来到长安的王玄策。   “王玄策,你愿意再冒险回到大非岭吗?”   “陛下,臣愿意。”   “好,朕现在授你为七品陪戎校,派一队千牛卫随你返回大非川。见到嗣业,告诉他,朝廷并没有遗忘掉他和大非岭上的兄弟,如今突厥吐蕃吐谷浑诸藩进犯,朝廷已经调集数十万大军,准备一举将其歼灭,让他们再坚守一下。”   “告诉嗣业和大非岭上的将士们,朝廷为表彰他们的功绩,特颁赏赐,士兵晋军衔一等,勋加一级,赏钱十千,军官阶升一级,录勋二转,赏钱二十千。所有阵亡战死伤残者,抚恤赏赐加倍!”   王玄策看着皇帝的病体,既为皇帝担忧,又为自己的晋升而高兴。   陪戎校是不久前改爵后新调整的散官体系中武散官的一级,原来的二十九级文武散官,上次改为了各三十级。   武散阶为八尉八校八将军四大将军两上将军,文散阶为八郎八大夫八散骑常侍四光禄大夫两开府。   武散阶最高的两个上将军,分别是正一品天策上将军,从一品柱国上将军。四大将军,则是骠骑大将军、辅国大将军、镇军大将军和冠军大将军。   八将军是从忠武将军到游击将军,正四上到从五下。   而八校是正六上到从七下,八尉则是正八上到从九下。   文散官三十阶,最高的两开府,是开府仪同三司和同中书门下平章事。   原本是宰相衔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被改成了从一品文散官。   而政事堂的九位宰相,皆加同平章事以为宰相。   “朕希望不久后,能再在长安看到凯旋的你和嗣业等西征将士们!”皇帝说完,向他招手,在他肩膀上拍了几下,“一定要回来。”   王玄策激动的眼泪都下来了。   “臣定当不负使命,就算是飞也要飞上大非岭,功成之后,便是爬,也要爬回长安城!” 第994章 西出阳关灭伊吾   两位羽林郎左右搀扶着皇帝。   罗成努力的迈开腿,但却依然感觉双腿软绵无力,若不是有两位年轻的羽林郎扶着,肯定直接就委顿在地。   不过皇帝咬着牙还在坚持,一下子就满头大汗。   “陛下,要不先休息一下吧?”   罗成笑笑,“要想早日恢复,这个过程是少不得的。如今我之身体,就如婴儿初生,一切都还得重新开始适应和学习,我得学着走路学着拿东西,这个过程会比婴儿还难,因为婴儿以前什么都不会,而我却是要重新学习。”   努力的抬起腿,再努力的迈出去,身体重心不稳,摇摆。   羽林郎扶着皇帝把上半身也前移一点,然后皇帝再迈出另一条腿。   这样艰难的努力了半天,也不过走了不到百步。   “陛下,今日可先休息了,康复得循序渐急,急不得的。”孙思邈走过来劝道,他很佩服皇帝的毅力与决心。皇帝不肯静卧在床,早早就提出了自己的康复计划,皇帝甚至自己提出打制造许多康复的器具,有锻炼腿脚的,有锻炼手指的,诸多种种器具,让孙思邈听说后,也极为惊叹,这些确实是很有针对性的好东西。   “好吧,今天就先不练腿了,我再练练手。”   羽林郎把皇帝挽扶着坐到轮椅上。   推着皇帝来到一张桌案前,这张桌案上摆着的不是奏章折子,而是许多块形状不同的积木。   皇帝抬起无力的双手,很费力的拿起打散乱的积木,开始重新搭建恢复。   这一过程虽比走路要轻松的多,但很多时候手并不听话,大脑指挥不了手,无法心随手动,这结果会让皇帝十分的挫败,甚至烦躁。   “陛下,慢慢来,你恢复的已经很好了。”   罗成看着搭了半天,也才搭对几块的积木,无奈的苦笑。   “好吧,今天就先到这,请孙神医为我针炙。”   羽林郎推着皇帝来到浴房,先由宫女为皇帝拭擦刚出的汗水,重换了一套衣服,然后推到针炙房。   孙思邈已经点好了艾草,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艾草味和其它中药的混合味道。   施针的过程并不轻松。   最初的那些天施针罗成是感受不到疼痛的,但现在这段时间,施针却已经越来越痛,老神医解释,这是因为施针的经络不同了。   “陛下,今天施针会更疼痛一些,请陛下稍忍。”   “放心吧,朕这点疼痛还是能忍受的了的。”   要做足足一个时辰的施针。   满身插遍银针。   有些穴位上针插下去,那种痛楚无法言表,甚至能痛出眼泪来,但从始至终,皇帝哼都没有哼一声。   为了能够转移一下痛楚,皇帝每当施针的时候,就会召翰林院的学士们轮流过来奏报。   今天前来的翰林学士是东阁大学士禇亮。   禇亮原是南陈之官,初为尚书殿中侍郎,后陈灭入隋,为东宫学士,大业末年外放陇右为官,后被陇右薛举征为西秦宰相,不过禇亮却在秦唐交战之时,背秦投唐,入唐后为吏部侍郎。待到嗣业灭唐,禇亮又归附大秦,为弘文馆学士。   皇帝这次授翰林学士院九大殿阁学士,为三殿六阁。   东阁大学士排名六阁倒数第二,仅在西阁大学士之前,但如今翰林院的九位大学士被称为内相,可与政事堂宰相们分权。   政事堂九相轮流主持政事堂会议,轮执政事笔,而翰林院则九位大学士轮流主持翰林院会议,轮流代执朱笔御批。   “枢密院奏,程咬金与裴行俨、薛万彻、牛进达于敦煌击败西突厥前锋,斩杀西突厥三千人,擒射匮可汗之叔父莫贺咄,俘万人。程咬金趁势派兵西进伊吾,大将薛万彻率领两万余军为前锋,越过沙漠,倍道急进,昼夜兼行。”   “其军顶着风沙,跨越沙漠,突然出现在伊吾城下,伊吾国王与西突厥派驻的吐屯皆不及防,被薛万彻将军大败,生擒伊吾国王,并斩杀西突厥所派伊吾之吐屯,夺下新伊吾与伊吾城。”   这条消息让皇帝不由的精神一振。   伊吾原是西域诸国之一,其地在玉门关外西北,隔着茫茫大漠,但伊吾却是出玉门关的丝绸北路必经之地。   当年伊吾不尊大隋,杨广便派大将军薛世雄出兵征讨,灭伊吾国而设伊吾郡,并在伊吾王城东南筑一座新伊吾城,屯驻隋军。   只是此后隋乱,伊吾再次复国,当年的驻军也都撤离。   西突厥可汗射匮赐封伊吾王为颉利发,而其它西域诸国王一样,然后派出自己的官员,率兵进驻伊吾,授为吐屯。   因此此时的伊吾国,表面上依然还是伊吾国王统治,但他也与其它西域国王一样都接受西突厥赐封的颉利发称号,同时还得接受西突厥派来的吐屯,和其带来的军队驻扎。   西域诸小国,已经并不是真正独立的王国了,不过是西突厥之附属。   但是现在,程咬金于墩煌击败西突厥军前锋,然后派薛万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反击,越过沙漠,突袭伊吾,一举攻下。   伊吾的西突厥军根本料不到,秦军能够这么快的就杀过来,他们连一点准备都没,结果就被薛万彻攻灭了。   当年薛万彻的父亲薛世雄孤军越过沙漠,在突厥人爽约未至的情况下,照样孤军攻灭伊吾国。如今,薛万彻再破伊吾,不弱乃父。   “陛下,还有一个好消息,程咬金在敦煌大败西突厥前锋同时,牛进达率一军从张掖酒泉出发,沿弱水北上,奔驰八百里,于居延海大败进至此地的西突厥军万余,并夺取此处绿洲,攻占同城。”   “打的好!”   皇帝忍不住高声赞叹。   孙思邈忙道,“陛下请勿激动。”   “好好好,朕不激动,不激动,不过程咬金、薛万彻、牛进达、裴行俨几员大将军,确实打出了我大秦的威风。北路军,连战连捷,河西方面稳固了,不但如此,还灭了伊吾,重新恢复了隋时设立的伊吾郡,此乃大功一件。”   “其它两路呢,可有好消息,大非川的嗣业,有消息了吗?”   皇帝忍不住询问。   “秦琼将军依然驻守于伏俟城,而来整将军率一军南下,已经越过青海湖南山,抵达黄河西岸树敦城,尉迟恭将军率一军,在树敦城西面百里进驻曼头城。”   尉迟恭和来整的这两军,进驻的位置很有讲究,正好一左一右的扼住了大非川通往青海湖的道路。   中路的秦琼军团,还没有与敌军正式交手,但皇帝还是一下子感觉到了秦琼的意图,他没有着急,很稳健的在部署军队,依然是试图诱突厥与吐蕃、吐谷浑军北上到海拔更低的青海湖一带来决战,并且他抢占了城池,占据险要,明显是要打一场防御守击战。 第995章 长孙策反东西面   “臣阿史那·大奈拜见吾皇!”   甘露殿门外,阿史那大奈高声报名。   “宣阿史那大奈觐见!”   在中原已经呆了十年之久的西突厥特勤阿史那大奈,在殿外脱去长靴,拍了拍身上并没有的灰尘,然后很恭敬的踏入了大殿。   入殿之后,他低着头弯着腰,并不敢抬头乱看。   急快来到殿中央,阿史那大奈跪拜皇帝。   “臣阿史那·大奈拜见吾皇,万岁!”   一道略带着些中气不足的声音在殿上响起,“平身,赐坐。”   “抬起头来。”   阿史那大奈这才敢抬起头,他看到的是传闻中的战神天子罗成,此时一脸苍白的坐在龙椅之上。   不过皇帝虽然病中,但那双眼睛,只一对视,依然让他下意识的就低头。   作为曾经两次大败东突厥的大秦天子,先后击败四五十万东突厥大军,斩杀东突厥军不下十万,俘虏三四十万,甚至始毕可汗、颉利可汗都为其斩杀。   虽说阿史那大奈是西突厥特勤,可毕竟东西突厥本是一体,阿史那家族更都是突厥王室。面对着这位堪称突厥克星的大秦天子,他天然的就有些畏惧。   何况,当年他随西突厥处罗可汗入隋,结果处罗被杨广扣留中原,另扶持了处罗的叔父射匮为新可汗。此后他便也成了隋官,先后任过太守、大将军等职。   十年中原生涯,他已经算是半个中原人了。   后来李渊占据关陇,他又归附李渊,被赐姓为史氏,改名为史大奈,后随柴绍一起攻秦军,结果兵败被俘。   此后便又改归附秦国,好在他无意中原这些贵族门阀们的争斗,因此在几次谋反大案中都与他无关。   现在,他在北衙十二军的神威军中任虎贲将军之职,但也算是个比较虚的闲职,一般情况下,团级都指挥使以上的军官,非战时都是没有实权,不能掌兵的。   “大奈,当年我从征辽东之时,不过一府兵司马,区区八品。记得那个时候,你也随明帝东征,但却已经是金紫光禄大夫了。”   “区区降人,不敢与陛下并论。”阿史那大奈还是比较识趣的。   “当初你为楼烦郡太守,后归附李渊,西入长安任右武卫大将军,还被授封为窦国公。兵败被俘归附大秦后,如今却仅任左神威军虎贲将军,可否心中不满?”   “臣不敢有半点怨言。”   皇帝微微一笑,轻咳嗽几声。   “好了,朕现在身体不适,也没精力跟你拐弯抹角,今日叫你来呢,是有一件重任要交会给你。朕观察了你许久,发现你为人还是比较忠厚耿直的,这几年表现很好。所以现在要交你重任,你也当知道,西突厥射匮可汗现在年迈昏聩,居然发兵来犯。”   “程咬金将军不久前在敦煌大破射匮北路军先锋,擒其叔父莫贺咄。朕想问问你,你对莫贺咄此人有多少了解?”   “回陛下,莫贺咄是达头可汗之子,而射匮可汗是达头可汗之孙。”   西突厥早年只是突厥派出的一支西征军团,后来叶护密点室被封为小可汗,永镇西域。   再后来突厥内乱,达头可汗便自立为西突厥可汗,东西突厥分裂。达头败亡后,东突厥的阿波可汗大逻便曾经短暂统领过西突厥诸部,但随着阿波可汗败亡。   西突厥诸部于是拥立了达头可汗之孙尼利可汗继统西突厥,泥利可汗的妻子是中原汉人,生子达曼。   泥利死后,于是达曼继承为新可汗,是为泥撅处罗可汗。   只不过这位有汉人血统的处罗可汗,统治无道,引得铁勒诸部叛乱,西突厥诸部也纷纷叛变,杨广后来招处罗入京,结果趁机扣留他在中原,然后册封了处罗的叔父,达头可汗的孙子射匮为新西突厥可汗,以安稳西突厥之地,保持西突厥对大隋的效忠。   处罗留在中原后,杨广还下嫁了一位公主与他,但再不让他返回。后来李渊称帝,为取得射匮支持,便把处罗给杀了。   处罗之死,对于射匮可汗来说,也就少了一个永久的心患大祸,毕竟处罗曾经是西突厥正统可汗,他存在一天,对射匮的地位就不安稳,尤其是处罗比射匮年轻的多。   这次被程咬金擒获的莫贺咄,辈份更高,他是达头可汗之子。   达头可汗在西突厥的地位,那是极高的,仅次于开创西突厥的密点室可汗。   莫贺咄是射匮的伯父,眼下是西突厥的小可汗。   射匮成为西突厥可汗后,曾把西突厥划为两厢十部,碎叶川以东称左厢咄陆部,以西称右厢弩失毕部。东西两厢各辖五姓:左厢五姓酋首称啜,右厢五姓酋首称俟斤。每姓各授令箭,合称两厢、十姓,也称十箭、十设。   其咄陆五啜:一曰处木昆·律啜;二曰胡禄居·阙啜;三曰摄舍提·暾啜;四曰突骑施·贺逻施啜;五曰鼠尼舒·处半啜。   弩失毕有五俟斤:一曰阿悉结·阙俟斤;二曰哥舒·处半俟斤;三曰拔塞干·暾沙钵俟斤;四曰阿悉结·泥孰俟斤;五曰哥舒·阙俟斤。   从这些首领名字中能看到西突厥的部落,如处木昆、胡禄居、摄舍提、突骑施、鼠尼施、阿悉结、哥舒、拔塞干等。   此外除了弩失毕部和咄陆部外,还有葛逻禄部、处月部、处密部、伊吾部、沙陀部、契苾部、薛部和延陀部,等部落也都曾是西突厥之附属,不过到此时如薛部、延陀部早合二为一,并且在罗成的扶持下,已经于漠北建立了铁勒汗国。   莫贺咄,便是统领左厢咄陆部的小可汗。   “大奈,你说若是朕册封莫贺咄为新的西突厥大汗,你说左厢东部五姓,能够拥立他吗?”   阿史那大奈一惊,想不到皇帝居然有这样的打算。   “陛下,论出身,莫贺咄是达头之子,是射匮伯父,他出身更高贵。但射匮可汗已经统领西突厥十年之久,在西域极为威望。”   射匮如今在西域,不仅控制西域诸国,而且连罗马、波斯都不敢招惹西突厥,射匮可汗的使者在见东罗马拜占庭皇帝时,都是以十姓大首领、世界十国王、突厥大可汗来称呼他们的可汗。   罗成却只是笑笑,“无妨,只要朕支持他,再西突厥十姓中有那么二三姓支持他,就足够了。”   皇帝并不是想要立一个新的西突厥可汗,他不过是想要找个人分裂西突厥,让他们内乱而已。   “大奈,朕现在册封你为伊吾郡太守,你前往伊吾,协助莫贺咄先在伊吾打起汗旗,招纳部众,训练兵马,伺机反攻西突厥汗庭三弥山!” 第996章 安得良策援嗣业   金殿早朝。   年轻的皇太子坐在金殿之上,在皇帝的龙椅旁边摆了一张稍小点的蟠龙椅。   身穿玄色衮龙袍的皇太子坐在那里,一脸严肃,十分正经。   百官上殿,对着太子朝拜。   太子也很得体的虚抬手,“众爱卿平身。”   常参官于是各自跪坐于蒲团之上,而对于政事堂宰相和翰林院的大学士们,对这些府院的紫袍玉带大佬们,太子更是赐他们交椅,以示尊荣。   早朝,尤其是平时的常朝,其实不过是例行其事,重要的事务也不会拿到这里来讨论,顶多就是当众宣布一些诏令而已。   而这些诏令,也都是经过了府院一众宰相、学士们,并且得到了甘露殿休养的那位皇帝的同意的。   太子的身后不远,还有一道屏风,屏风后皇后单氏坐在里面听政。   当然,皇后听政也并不掌有决策大权,她不过是照顾年幼皇太子的,同时她坐在那,也代表着皇帝。   “诏令,册封阿史那莫贺咄为突厥侯屈利俟毗可汗,赐封吐火罗国王爵,授辅国大将军阶。”   “诏令,授左神威虎贲将军阿史那大奈为伊吾郡太守。”   旨意当殿宣下,无人反对。   这两条旨意,由皇帝亲自提出,然后政事堂与翰林院皆通过。   对于大秦君臣们来说,既然西突厥要向大秦亮剑,那么大秦就必然反击。不限手段的反击,持持莫贺咄为新可汗,那不过是分化西突厥的一个计策而已。   这时,宣旨官宣读第三道诏令。   “册封铁勒真珠可汗乙失钵为金山国王,加辅国大将军阶。”   甘露殿。   羽林郎推着皇帝在宫院之中,今天天气阴暗,但很凉爽。   年幼的太子走在旁边,正一五一十的向皇帝汇报早朝的情形。   这就跟作业似的,现在皇帝要求太子每天早上临朝听政,然后回来向他转述,并且皇帝会不时的把一些朝堂上的事情拿来询问太子。   “嗯,说的很清楚,看来上朝的时候没有打瞌睡。”   听了父亲的夸奖,嘉文很欣喜。   “嘉文,你说为何朝廷要授那俘虏莫贺咄为可汗呢?”   “父皇是要让莫贺咄与射匮伯侄两个内乱相斗,咱们大秦就好坐收渔翁之利。”   “哈哈哈,想不到你也这份悟性,不错。”   太子有些害羞的道,“其实这些不是儿臣想到的,是李詹事教儿臣的。”   “哦,原来是李纲说的,不过你能记住也不错。”   李纲在北周时曾担任齐王宇文宪的参军,入隋后,又担任了太子杨勇的太子冼马。后来李渊立唐,又授他为建成的东宫詹事。   这是一个很有才华,且十分正直之人,崇尚高风亮节。   当年他在北周任齐王参军,周宣帝要杀宇文宪,让李纲诬陷编造罪名,但李纲誓死不从。   等宇文宪还是被冤杀后,李纲不惧危险,独自推车去为宇文宪收尸,而其它的属官全都躲的远远的,只有李纲为宇文宪收尸并安葬。   他做杨勇的太子冼马的时候,也经常规劝太子杨勇,可惜不为其所听。成为李建成的太子詹事,依然是尽职尽责。   罗成正是因为李纲的这些言行操守,才特意授他为礼部侍郎兼太子詹事,让他成为嘉文的老师,负责教导太子的言行。   现在看来,效果还是不错的,起码如今的太子很让罗成满意。   尤其是这段时间,他突然中风,太子表现出来的孝心,还有那份认真都让人满意。小小年纪,每天早早起来上朝听政,虽然基本上听不懂,但他很努力的去做。   “李纲是一个很好的老师,你要尊重他,也要多听他的教诲,明白吗?”   “好的,父皇。”太子看着皇帝,“父皇,你还要多久能够好起来?”   “怎么,嫌上朝烦吗?”   “如果替父皇上朝听政,父皇就能够早点好起来,儿臣愿意每天早起上朝听政。”   “哈哈哈,你小子这话说的父亲高兴。”罗成伸手抚了抚太子的脑袋,“放心吧,父皇的身体恢复的很快,你看现在,父皇的手已经基本上恢复了,可以自己拿东西,甚至都能提笔写几个字了。”   “父皇,为何不让楚王吴王他们也来长安啊,好久没有见他们了,十分想念他们呢。”   当初罗成突然中风昏迷,宰相们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秘密接太子来长安。   他们没有接其它皇子来,同时还让洛阳留守官员,严密监视诸皇子们的动向,禁止有人带他们离开洛阳,目的自然是防止有人拥他们作乱。   但现在局势渐渐明朗,皇帝每天都会召见几个臣子。   外面的一些流言,也就不攻自破。   “一路这么远,就让他们留在洛阳偷偷懒吧。”   罗成躺在轮椅上,静静的思考着眼下的局势。   他生病的这段日子,朝廷最大的危险还不是外敌,而是内患。   宰相们把存孝、士信、罗艺等宗室尽皆赶到封国就藩,直接免去了他们所有的实职,他清楚宰相们这是担心有人趁机做乱。   虽说罗成是很相信这些兄弟的,但宰相们的做法也没有错,实封宗室后,本就不应当再让宗室担任重要的官职,尤其是掌握兵权。   历史上西晋一开始分封宗室,也只是给封地食邑,并不让宗室离京就藩。到了后来,为压制异姓功臣以及门阀贵族,于是让这些宗室出镇,各个担任都督,统一至数州。   等到后来,这些皇帝的叔伯子侄们的权柄极大,于是皇帝又只能大肆分封自己的皇子们,让他们拥有更大的封国,担任更重要的官职。   结果,这根本没有改变什么,反而让宗室皇族掌握了严重威胁到皇帝的权力,最终有了八王之乱。   对于他病重那段时间,宰相们分封出去的诸王,罗成无意更改,不论是他们的封地还是封号。   对其它诸王他现在都不担心,分封出去也就分封出去了,唯有嗣业是他现在心里始终牵挂的。   嗣业的那九万人马,已经困在大非岭足有两个多月了。   三十万的敌军,现在依然还四成围困着。   如今朝中已经有大臣上奏,请求与吐蕃、西突厥和谈,甚至是干脆放弃掉吐谷浑,以换取战争的结束。   战争全面升级,久久不得结束,反而遥遥无期,朝廷现在的军费开支极其巨大,征召了太多士兵和民夫,动用了太多的钱粮,这样打下去,极其危险,江南三藩已经在蠢蠢欲动。   嗣业必须守住。   一旦嗣业失守,大非岭上的九万军民将万劫不复。而一旦嗣业军团兵败,朝廷只怕会有更多的人反对继续打下去。 第997章 雪山岷江新战场   “朕需要有一位大将,能够领一军精锐,杀到大非岭下。朕要让大非岭上的嗣业和将士们,知道朝廷依然在关注他们,随时将支援他们。”   甘露殿前。   “但是这支军队不会数量很多,因此这一支军队此行会很危险。”   皇帝面前,一众三衙大将们听了,无不奋然请令。   内衙中郎将苏定方奏请。   “陛下,臣以为可派一军自剑南道同昌郡嘉诚出击,以攻党项之后。”   “取地图来!”皇帝道。   当剑南的地图取来,皇帝找到了苏定方所说的同昌郡嘉诚城。   仔细的看了会,罗成发现这里便是后世的松潘,在唐朝时,这里为松州,被称为川西门户。   松州扼岷岭,控江源,左领河陇,右达康藏。   屏蔽天府,锁阴陲。   汉代开始,这里便筑城设关,屯有重兵,防御西面的羌人。尤其是在汉羌的百年战争期间,这里更是兵家必争之地。   苏定方进一步向皇帝指出,若是兵自陇右或河西出,那敌必有防备。远不若自蜀地出兵,嘉诚出兵,有古道可直抵党项背后,并可直趋苏毗、卫藏。   他坚持认为此时没有必要派一支军队到重重包围的大非岭下去,那样的一支军队孤军深入,很容易被歼灭。   反倒不如把这支兵从嘉诚出击,依托嘉诚的基地,又有江水相连成都,后勤辎重兵员民夫都能得到最大的支援。   “此进可攻,退亦可守。”   嘉诚县,在雪山之西,岷江西岸。   马上有一名大将站出来指责苏定方这条计策的不实用性。   “陛下,同昌郡眼下并不为我大秦实际控制也。”   原来当年始皇帝合并六国,但兵不西行,于是羌种得以繁息。汉武北逐匈奴,西逐诸羌,于是汉军渡河、湟,筑令居塞,置护羌校尉,列河西四郡,隔绝羌胡。   后汉至于魏、晋,诸羌或降或叛,后魏末,平邓至番,始统有其地。   后周保定五年,于此置龙涸防,天和元年改置扶州,领龙涸郡。隋开皇三年废龙涸郡,置嘉诚镇,大业三年,改扶州为同昌郡,领嘉诚与交川等七县。   但在隋末之时,雪山以西之地,重陷于党项羌。   此后大秦入巴蜀,诸郡归附。   然蜀地西面许多郡县边境之地,都还是陷于西羌之手。   朝廷也一直还没有腾出手来,收复这些失陷边地。   “陛下,同昌郡本辖七县,然如今仅尚雪山东的同昌城一县之地而已。苏定方说要自同昌出兵,深入党项腹心,却连眼下嘉诚县还尚在党项之手都不知,还谈何其它?”   苏定方不由脸一红,尴尬了。   他还真没考虑到这一点,只说巴蜀之地早归附于大秦,却不料蜀地边境有很多地方在隋末时,让羌戎趁火打劫,给占了去。   “陛下,就算同昌郡还未被党项所占,也难以从此出兵。大业七年之时,同昌郡乡六、户籍不过七百二。”   皇帝眉头皱了皱,却并没有急于驳回苏定方的策略。   深思良久之后,皇帝指着地图上雪山的位置。   “有雪山和泯江阻隔,川西之地在党项之手,确实不好弄。但正因党项趁隋乱占据了川西要地,所以这次更应当将其夺回收复。苏定方,朕若让你率兵去拿下雪山以西隋之旧地,你有没有信心,要多少兵力?”   苏定方激动起来,“陛下,给臣一军人马,便可。”   “朕给你五万人马,另调契必何力、执思失力随你出征,并调罗思摩为你副将,以张亮为你前锋。”   既然要打,那就出全力,狮子博兔,亦用全力。   与吐蕃、西突厥、吐谷浑的这场战争,是大秦西疆的一场决战,但并不仅限于在吐谷浑打,只要能击败敌人,罗成不介意多路出击。   从河南河东调集五万人马远入川西,同时从巴蜀两道地方,并云南、黔中征召郡兵为辅兵,征战民夫转运粮草。   “苏定方,人马钱粮朕都给你,就一个要求,先拿下嘉诚县,然后在此筑一座军堡要塞,扼守此川西门户,屯田移民。以此为基地,把党项击败。”   不仅仅是党项,其南面的白兰羌以及小金川一带的东女等八国,都在罗成的计划之内。他要在川西边战边筑城,重新恢复旧时疆界,甚至要打过去,把向吐蕃称臣的这些西羌,打服打怕,让他们归附大秦。   将来还要在羌地筑城屯军移民,永久性的把这些羌地改土归流为汉地。   “朕以巴汉、剑南、云南、黔中四道之人口税赋支持你,你也莫要让朕失望。”   罗成拔给苏定方五万军队,还有相同数量的辅兵,更有数倍之民夫,还把罗思摩、张亮这样远比苏定方资历足功绩高的大将为他副手,可见皇帝对此次的选帅是何等的重视。   原本皇帝是想派一支军队打到大非岭去,与嗣业汇合,增强他的兵力,以坚守更久。但现在苏定方一提,他改变了策略。   与其冒险去大非岭,还不如围魏救赵,先攻吐蕃附庸的党项、白兰诸西羌。   “朕特赐你尚方宝剑,许你双旌双节,自你以下,行军副总管至军中士卒,有违军令者皆可斩。”   “臣苏定方谢陛下信任。”   苏定方激动的无以言表,虽然当年他投奔罗成也很早,差不多是跟程咬金牛进达他们同一批的,奈何后来犯了错,被贬降之后,便错过了数次立功的好时机,于是在军中一直位置不高。   虽说其也展示出了不错的统兵能力,可大秦不缺武将,因此也就便一直沉沦。这还是后来他统领神机营,鼓捣出了不错的效果,后来成立了神机军,再到后来神机军又拆分入各军中,他也得以升任了内军中郎将。   而现在,他终于得到了能够独统一面的机会,连罗思摩、张亮这样的名将,都在他麾下听令,执失思力、契必何力这两员胡人名将,也入他麾下。   再有尚方宝剑在,苏定方觉得这一次,自己没有半点理由会失败。   “臣若不能平西羌,便以此尚方剑自刎以谢君恩!”   “朕不要你的人头,朕只要你平定西羌,哪怕暂时失利都不要紧,朕给你时间!” 第998章 茶马古道入党项   西羌可以说是一个古老的民族。   甚至有人曾说过羌人其实与汉人最早都是一族,后来华夏先民自西部东迁,于是渐渐就相隔远了。   对于这样的说法唐俭是不太相信的,认为不过是后人故意编造,就比如说匈奴人也曾是三皇五帝之后一样。   他更认为,羌人就是起源生长于西疆的土人。   从先秦之时一直战到如今,尤其是在汉朝时,汉羌的百年战争,把羌人崛起的梦想击碎。自那以后,羌人再没有机会起来。   一直到如今,诸羌林立,但也没有一支势力能够崛起,早就沦为了二流甚至是三流的边疆蛮子。   高原上的吐蕃,本来还远不如西羌,可吐蕃就很努力,一代代人的努力,在高原上不断的绞杀征战,吞并一个个小邦和部落,终于打通了与中原之间的隔绝,虽然还未完全一统高原,可人家已经敢直接跟大秦叫板。   本来隔绝在吐蕃与中原之间的西羌,此时反而向吐蕃这样曾经的三流子称臣依附,简直就是丢尽他们祖上的荣光。   要知道,曾经西羌也是与草原上北胡们一样强大的一流蛮子,现在居然沦落到给吐蕃为仆从军的地步,若是他们祖上知道了,不得从地上爬起来再死一次?   唐俭这次身负使命,出使西羌,是从长安南下,越过散关,翻过秦岭,进入了巴汉道的河池郡,然后沿嘉陵江南下,经顺政郡和义城郡,然后在广元往西,经平武郡,入同昌郡,直抵雪山之下。   这一路上,越往西,便感觉到越荒凉。   隋末战乱,也一样影响到了蜀地。虽说战火没有直接燃烧到这边,可蜀地同样有许许多多的贼匪乱军兴起,更别提羌戎趁乱东犯。   自羌人犯边之后,蜀地各郡的许许多多熟羌,也与汉民变的关系紧张起来。在千百年来,无数羌人部落或内斗失败内附中原,又或被中原征讨后内迁,蜀地尤其是川西之地,有着许许多多的羌人。   许多羌人其实早就已经成了编户齐民的入籍良民,不过羌人们也或多或少还保留了一些旧习俗,甚至在有些偏远地方,许多羌人还是以部落的形式集中居住的。   都说蜀道难,难于上青天。   但从汉中入蜀,还有好几条要道,都有栈道,并不是特别难行。可到了川西之后,这才叫道路难行,有的时候根本没有什么道路。   翻山越岭,穿江渡溪,只有羊肠小道。   许多路都没法过车马,只能走蜀地的那种矮脚小马,货物也不能车载,都靠矮马驮运。   因川西羌戎众多,因此这里也有边贸,其中主要还是以马易茶,以盐易皮毛。   出售给羌人的茶都是最次的茶,茶叶明前雨后采完好茶,到了后面只剩下些老叶子时,于是茶人把老叶连带着嫩枝条一起割下来,然后经过蒸煮压制,于是成了茶砖。   这种黑茶砖,中原人是不屑喝的,中原普通百姓都不屑喝,但卖给以奶肉为主的羌戎牧民,却是极受他们欢迎的,还能卖不低的价格。   不过要把这些茶盐等物运过去,却是极不易的,每块茶砖,每包盐,都得用马运。因为边贸的需求,因此川西也渐有了数条茶马道。   在这茶马道上,也就兴起了马帮这一职业,他们专门跑茶马道,为客商们贩运货物。边境上很乱,茶马道上的马帮众多,还得有不弱的武力,否则可能货物难保。   因此这些马帮,便又带着镖队的性质。   唐俭此次来,就是扮作一个中原茶商,他在平武江油城雇佣了当地一支有名的马帮,驮运着几百箱的货物,听说他要去雪山以西,马帮出动了一百多人押货。   这趟货物的马帮开价很高,但唐俭很爽快的答应了。   他没有找当地郡县调兵,就是不想暴露身份,意图先以商人的身份进入党项诸羌,然后找机会游说招安劝降。   马帮在江油先沿着涪江北上,进入了同昌后,便只能翻山。   在翻越雪山之时,唐俭吃了很多苦头,雪山上的积雪没过腰,哪怕是最熟悉的马帮,翻越这座大雪山,也足足走了半个月的时间,中间还损失了十几匹马。   好在马帮的人很尽职与专业,虽然损失了十几匹马,可他们把马身上的货取下来,分装后由马帮们背扛,硬生生的把他的货全都运过了山。   在雪山西面脚下,马帮又补充了一批矮马,重新上路。   唐俭一行,一路来到了泯江畔的嘉诚县城。   远远看到一座小城在岷江畔的山上,城很小。   尤其是看不到多少人。   山下江边,能看到偶尔经过的也都是些羌人,这些看到马帮过来,也只是很平常。有人从山下城里骑马下来,远远打着招呼,还说着汉话。   马帮的赵队头告诉唐俭,说这些羌人是白水羌,又叫邓至羌,南北朝时,这些本来居住在白水河边的小羌落兴起,逐渐占有如今的岷江一带,后来邓至王向北魏称臣,被册封为龙骧将军、邓至王。   到后来,邓至王还被授为益州刺史、甘松县开国子。   白水羌成为内附的熟羌,只是后来为西面的生羌们击败,邓至王逃奔长安,西魏宇文泰派大将率兵护送其归国,但其势力日衰,后来其地便被北周军接管。   白水羌也渐融入汉人之中,成为编户齐民了。   隋末时,党项羌进犯,攻夺雪山以西诸地,汉人逃归蜀中,白水羌却都直接归附了党项。现在党项羌人占据此地,但很多地方都是用这些白水羌来协助治理。   山上下来的白水羌现在是党项人的兵,他对前来的马帮很高兴,今年以来,已经很少有马帮过来了,更别说是这么大规模的马帮。   马帮头带着那白水羌汉子过来,向他介绍货主老唐。   唐俭自称是来自汉中的唐平,茶商。以前都是往云南贩茶,今年是头一次来这边,想要看看这边的行情,开拓一下新的市场。   那白水羌对这番说辞没有半点在意,他只在意带来的是些什么货物。   “茶叶,整整一百箱,每箱一百二十斤。”   那羌人开始扳指头算,但算了半天,也没算出来到底有多少斤。   唐俭笑着道,“足足一万二千斤茶。”   “这么多茶,那得换多少马。”这羌人瞪大双眼,“你这茶是从汉中来的?”   “嗯,这倒不是,我是自汉中来,但这茶采自蜀地,是蜀茶。”   西南与羌人茶马交易的茶,基本上都是采取蜀地,这是运输成本的问题。   “进城吧,我带你们过去。”   结果唐俭却没动,“我这茶是想卖到西山去。”   “西山?那边可不好去,要不你干脆把茶叶卖给我家将军,一样有好马换给你。”那白水羌一听说他要去西山,于是便马上劝说着。   可唐俭却不为所动,说若你家将军要买茶,我可以分出二十箱给你们。 第999章 傲视西山我为王   一万二千斤茶,就算是驻守于嘉诚的党项细封部的那名酋长,听闻之后,也不由的心动。亲自下山来请这位汉地来的茶商。   “一日不饮则泄,三日不饮则病。”对于游牧部族来说,茶是比盐还必需的东西。没有盐,还能从牲畜血和奶中获得,但没有茶,这对于他们来说,就会很难过了。   以奶肉为主食的游牧民族,若是不经常喝茶,后果会很严重,容易得许多疾病,导致短命夭折。   故此如今边贸之中,就是茶叶为最受欢迎,在牧区甚至茶砖成为硬通货。   唐俭与这位酋长见面,很大方的先送上了一套河北邢窖所产的白瓷茶具,十分精美,瓷器洁白如纸。   这是北瓷的代表,而与之相对的是江南产的青瓷。   一套上好的白瓷,那可是身份的象征,虽说在中原官宦士族家中几乎家家都有,但对于这边地的羌人来说,这可是好东西。   高兴的酋长,直接就回了一匹上好的羌马给唐俭,礼尚往来,羌戎也懂。   唐俭于是马上就成了这酋长尊贵的客人,进入了嘉诚县城中。   上山入城,唐俭暗暗打量着这座城池,发现这座城池沿岷江而修,却筑于山上,城池不大,还显得有些破败,但却十分险要。   进城后,发现城中人很少,但有不少羌人。   通过一番交谈,唐俭得知了这位酋长却是党项八部中细封部族长之子,名为细封步赖。   “我细封本是党项大部,先我随父亲攻夺此城,因为表现勇武,故我父亲把此地划封给我。”   细封步赖髡发,头顶剃光,两耳边各留了一条发辩,两条手臂上还各箍了一条臂钏,一只耳朵上也垂了一只大金环,人长的高大彪悍,还能说口还不错的汉话。   从这方面来讲,其实他们也不算是生羌。   按细封步赖说,他其实早年是到过长安的,早在开皇四年时,当时的党项羌诸部,在就拓跋宁丛的带领下内附隋朝,被安置到临洮郡临潭一带,朝廷授诸部首领官职。   后来开皇十六年时,党项羌诸部联合发兵进攻隋朝会州,结果却大败亏输,党项羌诸部恐惧,于是遣使请罪,并派出子弟入长安为质。   细封步赖作为细封部族长之子,也是在那时前往长安为人质的,到了长安后,他们先是被安排入了国子监读书,后来又择了一些勇武者充当皇帝侍卫。   他在长安呆了有数年,后来才返回羌地,也正因在长安呆过多年,因此细封部攻下嘉诚后,特意让这个儿子来管理。   他率一千族人来此,倒也管理的还不错,虽说此地不复过去那般安定热闹,可起码也是安定了下来,占据此地数年也不曾出事。   “我闻党项羌诸部,以拓跋部为最强大啊?当年党项诸部归隋,好像也是拓跋部首领拓跋宁从率领。”唐俭笑道。   结果这话惹的细封步赖不太满意。   “拓跋部本非我党项羌人也,他们先世本是出自鲜卑拓跋部,后来一支入羌地,于是也成为我们党项一部,但是并不算是真正的党项人。”   细封步赖的话里,透露着对如今党项羌诸部中最强大的拓跋部的不满。   拓跋部在八部中最强,实力有万骑,相比之下,细封部不过五千骑左右,而其它六部,有的更只有两三千骑而已。   当年内附隋朝,确实是拓跋部带头,但后来细封部也十分不满,这也导致了在开皇十六年的那次党项羌叛乱,那次的叛乱,其实就是细封部挑起来的。   只是那次叛乱大败,党项诸羌被迫又南下进入不毛羌地,甚至得派出子弟入长安为质,进贡黄金羌马等。   当了多年孙子后,待隋乱时,党项诸羌便又按捺不住的再次出兵,其中依然还是细封部最积极,他们率先攻占了川西门户嘉诚县。   党项每姓别为部落,大者万余骑,小者二三千骑。他们俗尚武力,无法令,各为生业,有战阵则相屯聚,无瑶赋,不相往来。   牧养牦牛、羊,猎以供食,不知稼穑。   这是党项人的基本状态,各部分散游牧,平时并不相互往来,衣食住行全靠畜牧,一旦发生瘟疫或大雪灾,他们就只能聚起来入侵汉地抢劫,或去抢其它部落,否则就得饿死。   他们崇拜天神,死后火葬。   这些人最崇尚的就是武力,讲究的是不服就干,也尊重强者,谁打痛他们,他们就服谁。   同族之间也很团结,一旦受到外族人伤害,必须复仇,甚至规定复仇前,得蓬首垢面赤足,禁令肉,直到斩杀仇人,才能恢复常态。   杀掉仇人后,拿他们的首级祭祀天神,告慰族人,他们称之为血亲酬赛。   他们也特别崇尚白色,这是雪山的颜色,他们认为天神便是居住在雪山之上。   细封氏、费听氏、往利氏、颇超氏、野离氏、房当氏、米擒氏、拓跋氏等部,称为党项八部。   “你的这一万二千斤茶叶,我全包了,价格好商量,我们细封部好马多的是。”   黑茶虽是最差的茶,但在羌地,三四十斤茶叶就能换匹马,就算最好的马,也顶多七八十斤茶叶而已。   一万多斤茶,也不过是几百匹马而已。   “我这批茶叶,若是运到西山那边,可是能换到千匹马不止的。”唐俭笑着说道。   西山,不是一座山,而是指川西面很大的一块地方,大抵是雪山、岷江、邛崃山、大小金川、大渡江等这一大片羌地。   嘉诚北部,岷江上游直抵岷山,也就是到后世九寨沟一带,那都是邓至羌人,也称白水羌。而嘉诚西面,后世的若尔盖和红原、阿坝一带是迷桑、春桑部族的地盘。   而嘉诚西南,大金川一带,是嘉良夷和附国各部族,附国各部也是隋朝史书记载的东女王和其所属八部落。   岷山以东,则是诸熟羌部落,亦有南朝时迁移来的僚人。   这些部族,统一称做西山诸羌。   而在岷山西面,麦积山以南,则是党项羌,党项八部西面,则是白兰羌。   这一块形势是十分复杂的,本来党项细封部与嘉诚之间,还隔着北面的白水羌,和嘉诚西面的迷桑、春桑等诸羌落。   可偏偏细封部却趁隋乱夺了嘉诚,迷桑春桑等部现在却反而要依附于党项羌。而党项羌,又向更强大的吐蕃称臣。   “你要路经我的地方,把我需要的茶叶卖给西山诸羌,这可不厚道啊。”细封步赖耍动着手里的割肉小刀,语带着威胁。   唐俭只是微微一笑。   “细封首领若是真想做大买卖,我这里倒是还有一桩天大的买卖,就是不知道细封首领敢不敢做,若是你有胆量做下这单买卖,那可就不是万把斤茶叶能比的了的了。”   细封步赖手里转动的刀子停住,“哦,还有这样的大买卖,不如说来听听,这西山还没有我细封步赖不敢做的买卖!” 第1000章 三寸舌强百万师   细封步赖一拍大腿,“有什么天大的买卖尽管说,老子就不信还吃不下,若是老子也吃不下的买卖,这西山更没有人吃的下。”   这个留两小辫的家伙,好歹也是曾经在长安城里厮混过好几年的,国子监里读过书,皇宫里当过差,虽说汉话说的还是有些不太利落,但脾气便也沾染了几分中原纨绔子弟的豪奢气。   唐俭就等他这句话呢,过雪山前,他其实就已经通过官方或是马帮,各方面都打听过占据嘉诚的这个细封少族长的许多情况,对他性格多少有些了解。   要想完成此次任务,直接跑去党项诸羌部落里肯定是不行的,得有个切入点,而这个曾经去过长安的细封步赖便是个不错的切入点。   万斤茶叶不过是块敲门砖而已。   “早就听闻细封少当家的豪爽大气,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我知少当家的是个爽快人,我老唐也就喜欢交这样豪爽的朋友,我这里呢确实有个天大的买卖,若少当家吃下,可就不是区区万把斤茶叶的买卖,你若能办下这买卖,可以保你们整个细封部族都大富大贵,甚至成为党项诸部的首领,以后就没有拓跋部什么事了。”   一听这话,细封步赖的脸色变了。   牵扯到拓跋部,这事情不简单。   “呵呵,想不到,你居然是个秦人细作!来人,把这细作给我拿下,把脑袋砍下来。”细封步赖说翻脸就翻脸。   结果唐俭却并没有如他预料的那样惊慌恐惧,反而坐在那里很淡定。   “少当家就不想先听听这买卖,然后再决定?”   细封步赖见他这镇定的样子,竖起手摆了摆,“你们先退下。”   喝退细封武士,他打量着唐俭,“看来你不是一般的细作,不如重新介绍下自己如何?”   “少当家的倒是好眼力,在下大秦礼部员外郎,特赐绯袍银符,唐俭是也。”   员外郎是个六品官,但能赐绯袍就是五品待遇了,细封步赖这下倒是真的大吃一惊,想不到这个孤身而来的秦人,居然是一位高官。   礼部的员外郎,这可不是什么闲职小官,五品更能称的上是高官了。毕竟,宰相不过三品,一二品几无实职。   “倒是在意失礼了,想不到居然是位员外郎,不知员外郎孤身前来,所为何来?”   唐俭却没理会细封步赖态度的变换,只是自顾自道:“我知道细封部其实一直与拓跋部关系不睦,两部甚至经常展开血杀酬赛。拓跋部本是鲜卑拓跋氏一部,他们与同出自鲜卑的慕容氏关系更近,因此拓跋部一直与吐谷浑走的很近,这次吐谷浑内乱,我大秦出兵,拓跋部说动党项羌诸部出兵吐谷浑,对抗我大秦,实是为了自己喜爱,而不顾你们其余诸部。”   “想必细封少族长也当知道了些前线战况吧,拓跋部攻大非岭,两次进攻,结损兵千余,这对于拓跋部来说,已经是伤筋动骨的大伤,可是吐蕃人却根本没有半点抚恤,摆明了只是拿你们做牺牲品。”   “拓跋部已经打残了,就算他们是万骑大部落,可这次损失两千余骑,这也将是伤筋动骨的,而拓跋部倒下,下一个就是细封部等其它党项诸部了。”   “继续这样打下去,吐蕃人自己倒还没什么损伤,可党项、白兰、弥药等诸羌,可就要被打断脊梁了。不论吐谷浑这一战打到后面,结果如何,你们诸羌各部肯定是先倒霉的,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你说,若是此战吐蕃无功而返,你们这些羌部下场会如何?大秦肯定会出兵反击,到时谁能挡的住大秦的怒火?而且,最怕就是大秦还没来的及出兵,吐蕃到时先趁你们虚弱之际,出兵吞并你们,就如当初吞并苏毗一样。”   “总之,不论吐谷浑之战结果如何,你们都是最先出局,最倒霉的一个。”   “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唐俭自顾自的说了一大通。   细封步赖越听越皱眉。   “未必吧,此次突厥、吐蕃、吐谷浑与我党项、白兰、东女诸国联军进攻,秦军必败。到时,突厥得河西、朔方,吐谷浑复国,吐蕃得陇右,我诸羌得剑南……”   他的话未说完,唐俭便打断了他的话。   “可能吗?如果,假如我大秦真败了,虽然万分之一都没可能,但就算假如我大唐败了,西突厥也许会分得河西,吐谷浑或许能复国,吐蕃能得陇右,但你们诸羌怎么可能得剑南?”   “不去说剑南易守难攻,你们打不下,就算你们能打下,吐蕃会给你们这个机会吗?这一战,要打赢大秦,各家起码得死个一半以上,而你们诸羌,估计打到最后,连点灰都不会剩下,战士们全战死在吐谷浑,你们还拿什么分剑南?你们连自己的部落妇孺到时都会守不住,全都将沦为吐蕃的附庸甚至是奴隶。”   “醒醒吧。”   “我来告诉你最后的结果是什么,我大秦已经调集了四十万精锐,又调集了漠北铁勒大军,以及东北的奚、契诸藩属骑兵西来,这还仅仅是我大秦不到半数的兵马。”   “西突厥射匮可汗很快就会自顾不暇,最新的消息是我大秦北路军,在程咬金大将军的率领下,先在敦煌击败了西突厥北路军先锋,然后薛万彻大将军又进击伊吾,灭伊吾国,再败西突厥军。”   “而大非岭上,诸军围攻嗣业大将军,久攻无果,我大秦中路二十万大军,已经在名将秦琼尉迟恭等率领下,兵出陇右,剑指吐谷浑。”   “你们凭什么以为,你们几家联合起来的三四十万乌合之众,能够击败我大秦百万精锐铁甲?更别说我们还有藩属的数十万骑兵?”   “奉劝少族长一句,可千万要做好选择,万万不要跟拓跋部一样蠢,为吐蕃卖命,帮吐谷浑叛贼打仗,结果把自己赔进去了,还要帮别人数钱,到最后落个族死种灭的下场。” 第1001章 党项封建成国丈   细封步赖哼哼两声。   “有些意思,听的像那么回事,但如果大秦真有这么厉害,你为何还要来找我?你们直接打过来,把我们全扫灭不就成了?”   “你真当我们不能打过来全扫灭?想想东突厥,想想高句丽,哪一个不是带甲几十万,拥地数千里,人口几百万?可结果呢,跟大秦犯横,虽远必诛虽强必戮,如今可还有东突厥?可还有高句丽?”   唐俭笑了笑,自言自语道:“我此次出使来找你,不是我大秦扫灭不了你们,而是中原刚一统,我大秦皇帝欲休养生养,安民富国,并不想整天跟你们这些蛮子们打来打去。说句简单点的,跟你们打仗,那都是赔本的买卖,打赢了你们,能得到什么?这鸟不拉屎的蛮荒之地?还是你们部族里那点牛羊马匹?”   “我跟你这么算一下账吧,我大秦养一兵一年都要花费数十千钱,而打一场仗,尤其是跑到你们这种蛮荒之地来打仗,出动十万人,随便打几个月,就得上千万贯钱花费。出动百万大军,花费得亿万之钱,但打完了扫灭你们后,能得到什么回报,这蛮荒之地又不能耕种,区区一点马匹牛羊,一点战俘奴隶,全折算发卖了都不够军费开支,因此对我们来说,跟你们打仗,没半点好处。打高句丽,还能得几百万奴隶,得数千里可耕种之良田沃土,可跟你们打,真没意思。”   “对我大秦来说,只要你们肯安心的呆在这蛮荒边地,老老实实臣服进贡,不要乱搞事情,那么我大秦对你们是没什么兴趣的。”   唐俭见细封步赖一副惊讶的表情,笑道,“你还别不相信,事实本来就是如此,其实朝廷哪管这塞外是什么党项还是吐蕃又是苏毗或是白兰啊,对大秦来说,你们都是一样,都是蛮夷,只要臣服藩属,我大秦可懒得管你们太多。”   细封步赖虽然以前去长安后,就知道在中原人眼里,他们这些人确实就是跟牲畜一样的蛮夷,但被人这般当面鄙夷,还是很不服气的。   “你说你们跟着吐蕃有半点好处吗?吐蕃比你们还穷,呆的地方比你们还鸟不拉屎,一有点机会,就想吞并你们的地盘,奴役你们的人口,这哪里能跟归附大秦相比呢?起码我大秦根本不会看上你们的这点鸟不拉屎的地方,你们唯一能被中原看上的也就是点牛羊牲畜,但我中原有的是茶叶丝绸布匹盐这些好东西,随便拿点过来交换,都是只赚不亏的,何必打来打动,做赔本的买卖?”   唐俭眼见着这细封步赖被震动,干脆又加了把火。   “若是你们细封部能够弃暗投明,那我大秦也是会有重赏的。”   “重赏?”   “若是你细封部肯归附,只要你们肯出兵干掉拓跋部,那么我大秦天子将册封你父亲为党项国王,把整个党项八部的地盘都划给你们建国,就如中原分封之诸侯一样,永为大秦藩属封侯,永镇封地。”   “你想我们自相残杀?万一我们两虎相争,你们到时再出兵呢?”   “刚才我说的很明白了,这不毛之地我们没兴趣。”   “就算如此吧,但拓跋部之实力依然强劲,我们细封部跟他打,只怕会两败俱伤。”   “这个你大可放心,我大秦天子已经派了一位上将军前来剑南,统领十万大军,到时你细封部为前锋,后面有我剑南大军为后盾,拓跋部必然飞灰烟灭。拓跋部灭掉后,其部族的牧场草地,其牛羊牲畜全归你们,只人口归我大秦,这个划分如何?”   细封步赖还是头次听说秦军居然要往剑南派十万大军来,有些半信半疑,又不敢不信。毕竟秦军之强大,也非一般。当年他入长安,亲眼见识过隋军的强大。隋帝北巡塞外之时,连控弦四十万骑的突厥大汗,都得亲自为皇帝割草开道,猎鹿献食。   “某愿为大秦天子效力,讨灭拓跋,但有一个请求,欲求娶一位大秦公主。”   唐俭却直接摇头。   “突厥、铁勒、契丹、奚等诸汗,皆欲求娶我大秦公主,这些人对我大秦忠心耿耿,可我家天子也不曾答应,更别说吐谷浑、吐蕃、西突厥他们求娶公主,更不被同意。我天子早立下训言,不和亲。”   细封步赖脸色不大好看,想娶个大秦公主,目的还是为了能够借大秦之威。毕竟自汉以来,能得中原和亲,那都是藩王们的荣耀。当初他在长安时,可是见过突厥、吐谷浑等求娶隋公主后的那份荣耀的,能成为天子女婿,周边诸藩谁敢招惹反叛。   “其实,倒也不是没有变通之法。”   唐俭笑道,“诸藩想做大秦天子之婿是不可能的,但是,你们可以做大秦天子之翁啊。”   “什么意思?”   唐俭于是告诉细封步赖,我大秦不和亲,但也只是指不将公主下嫁藩王和亲,可却并不反对诸藩送女儿入大秦皇宫的。   比如契丹、奚等诸藩王,都是把女儿或妹子送入大秦皇宫的。   这样一来,他们就成了大秦天子的翁丈或是阿舅,一样能得到无尚荣耀。   “党项建国、封王,成为大秦天子的丈人……”   这一条条,对于细封步赖来说很有诱惑力,虽然族长是他父亲,但等他父亲去世之后,他不就是新的党项国王了吗,把妹妹嫁给天子,他也是大秦天子的国舅啊。   更别说,还能得到大秦的支持,把一直看不顺眼的鲜卑拓跋给灭了,让这冒充的党项羌消失,一解百年恩怨。   “细封少族长,党项实力不强,要跟老大是很正常的,但就算要选大哥,你们也得选一个实力最强的。吐蕃算什么?一群蛮子,兵不满五万,人不过百万,这样的蛮子跟的有什么意思,他们能给你们什么好处呢?真要打仗了,你们顶在前面,好处他们得,这有什么意思?”   细封步赖问,“你说的这些,听起来确实是不错的,只是毕竟红嘴白牙空白无凭,你一小小员外郎我也无法相信你就能代表大秦天子啊。若是你能向大秦天子请来一道诏令,为我父子求取来封王诏令和国王金印,那我才能信你。”   唐俭哈哈一笑,“这又有何难呢,我这就可以给朝廷上奏请封,不过为了表示你们的诚意,还请细封少族长能够选一个儿子送入长安朝见天子。当然,若是你想送个妹妹或女儿去长安太极宫中,那是最好,不过切记要选一个年轻美貌的,否则弄巧成拙可不好。” 第1002章 弃暗投明破寒冰   唐俭在嘉诚呆了三天,便又离开了。   一百驮茶叶都留下了,直接送给了细封步赖作为礼物。而细封步赖则还他一千匹党项马作为还礼,同时还把自己的一儿一女交给唐俭,让他带回长安。   细封没得到父亲的同意,便自做主张决定了此事,他甚至没选一个妹妹去长安,而是选了自己的女儿。这方面他也有些小心思,当国舅不如当国丈。为了表示诚意,也没送弟弟去长安,而是直接送儿子去。   曾经去长安做过质子的细封步赖,其实很清楚,能有机会去长安呆上十年八年的,对于他儿子绝对有好处,能够大大开阔眼界,学到许多有用的东西,将来若是儿子回国,以后由他来继承位置,中原也会更放心。   因此细封交给唐俭的是自己的嫡长子,一个十八岁的年轻小伙子。   离开前,细封嵬名有些不解的问父亲,“这么大的事情,为何不先禀报过祖父,还有,归附秦国,真的是最好的选择吗?”   细封步赖在城门前为长子系好马鞍,又把一袋子金银交给儿子,“到了长安,你才会发现,原来这世界这么大,才会知道,汉人有多强大。汉人有句话就夜郎自大,还有个成语叫坐井观天。如今我们部族里许多人,一辈子都只是呆在这块小地方,他们根本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是如何的,更不知道汉人的强大,他们只看到隋乱后,河陇的虚弱混乱,却看不到中原已经重新一统,一位远超隋朝两帝的新天子正君临天下,看看高句丽,看看东突厥的下场,唐俭说的没错,我们不是他们的对手,全加起来也不是对手。”   “秦国真的这么强吗?”   细封拍了拍儿子的肩膀,“是啊,很强,我们党项八大部落,最强的拓跋部也不过万骑战士,但中原有百万之兵,有数千万人口。东突厥和高句丽都是三四十万兵马的大国,要依然被秦人灭了。”   其实当初他也很反对父亲随拓跋部投吐蕃,更反对他们北上攻打秦国。   细封转头又对骑在马上的女儿交待,“父亲知道送你去长安宫中,此去数千里,远离部落家人,但这是为了部落。到了长安,进了太极宫,记得一件事情,莫要冲动使性子发脾气,尤其是对大秦天子,还有,想办法取悦皇帝,早点让肚子大起来,生个崽子,最好是生个带把的崽子,这样你在宫里的地位就会高许多,母以子贵,而我们部落有个皇子外甥,也能地位提升。”   “其实我很想给你哥哥尚个公主或郡主的,奈何这位大秦天子与汉魏皇帝都不一样,居然立下国训不和亲不外嫁公主,实是遗憾。”说着,他又转头对儿子道,“到了长安,记得多结交些朋友,不要怕花钱,没钱了阿耶再给你送来,多结交几个朋友就多几条路,尤其记得多结交一些勋戚贵族子弟,但切记不要与皇子宗室结交往来,切记。”   “为何?”   “除了太子,其余的皇子虽地位尊崇,可也十分危险,一个不好,卷入储君争夺之战中,他们或许不会有事,但旁人也许就会成为池鱼。若是有机会,你小子若是能娶到朝中宰相公卿之女,哪怕是庶女,也是极好的,实不济,也要娶个汉家士族之女,这对于你在中原会大有帮助,甚至将来你回来后,若有个汉人妻并生下孩子,那你会被他们亲近,视做半个自己人。”   细封步赖说的这些,都是当年他在长安呆的那些年,以及后来回来后,自己领悟到的。当年他就是没能娶到一位汉人公卿士族之女为妻。   年轻的细封嵬名好奇的问,“父亲,那唐俭说的都是真的吗,我们去了长安,秦国皇帝,就会下诏册封祖父为党项国王?”   细封步赖只是笑笑。   事情当然不会这么简单,他送了女儿入宫,送了儿子为质,但也仅仅只是表示了一点点诚意而已,要想当党项国王,还得有投名状,这个投名状就是灭了拓跋部。   唯有灭了党项八部中最强的拓跋部,他们才可能真正得到党项国王的册封。   当然,如果秦军不出兵,细封步赖也不可能单独去与拓跋部拼的,不见兔子不撒鹰,他细封部可以归附大秦,可以成为秦军的向导先锋,但绝不单独做战。   “走吧,翻越了前面那座雪山,你们就离开部族的护庇了,记得在外面夹起尾巴做人。”   细封嵬名站在马边,跪下,对着父亲叩拜磕头。   女儿也向他跪拜。   细封步赖的眼里居然也闪过泪花,有不舍之情。   前方,唐俭没有来打扰他们家人的告别,只是站在那里看着那一群党项马。   而随他来的马帮的那伙人,个个惊叹于这位唐掌柜的会做买卖,三天时间,一万二千斤茶叶就全出了手,关键是卖的价格太好,一万二千斤茶叶,居然换来了一千匹上好党项马,这生意做的,简直就是没谁了。   带队的老头子甚至腆着脸过来询问秘诀。   毕竟一匹优良的党项马,平时是能换到一百多斤茶叶的。可现在,实际上一匹好马,才换走十来斤茶叶而已。   “其实很简单,我这茶叶啊,不是一般的茶叶,是好茶。”   老头子一脸不信,他们过雪山时,死了十几匹马,他们又不是没把那马上的茶叶取下来分装背驮,他可是见过的,也就是一般的黑茶而已,这种茶,就算是一般的党项马,也得换四十斤茶叶的。   “我骗你做什么,你看,那位细封贵人对我的茶可是十分满意,不但给了我一千匹好马,还派了他的儿子跟我返回,准备要购买更多这种好茶呢。”他悠悠地笑道,“以后啊,这西山诸羌,肯定就是党项细封部最富了,他们的眼光好啊,看的准。”   老头子百思不得其解,见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于是转而求其次,“唐掌柜的,你看咱们这趟买卖这么顺利,下趟买卖,是不是还照顾下我们马帮?”   “这是自然的,下次来我还找你们。”唐俭心情大好,乐呵呵的道。 第1003章 吐蕃欲结城下盟   大非川下。   吐蕃赞普囊日论赞亲自从苏毗赶到前线,一到大非川,囊日论赞便把大非川下指挥的元帅和三个万户长大骂了一通。   本来他以为,都派出了三十东岱,又征召了七万羌夷联军,组织起了十万大军,这次出兵,可谓是吐蕃用兵最大的一次。   调动这么多兵马,固然彰显了如今吐蕃之强盛,可另一方面,既然是打仗,还是召集这么多大军打仗,那就得打赢,这样才能更加显示他吐蕃之强大,震慑诸羌夷。   但是现在。   马上就是三个月了。   一个夏季都过去了,这都入秋了,但一个大非岭都没拿下,这简直是让囊日论赞无法原谅。   他亲自赶来,就是要训斥这些无能的家伙,同时亲自督军。   刀已出鞘,必须见血。   “伟大的赞普,都是噶尔这个无能的家伙。”   面对赞普的怒火,元帅很聪明的找了一个背锅的。原只是东本千户的噶尔此次暂代东路万户之职,统领东路三万兵马。   结果在他的指挥下,东路吐蕃联军多次进攻大非岭,可是每次都是铩羽而归,损兵折将。其中党项羌的拓跋部折损了两千多人,多弥国折损了一千多,另白兰羌、女国等西羌各部,各个或多或少的折损了千八百骑。   总的这么一加,他东路三万人马,折损兵马居然高达近万,损失三分之一。哪怕吐蕃本部没有半点损失,可这也早弄的诸羌极为不满,甚至怨恨起来了。   “噶尔,你有何解释?”   囊日论赞瞪着噶尔。   噶尔有些尴尬,他无法解释。   他一开始没怎么把大非岭的秦军放在眼里,可是左试探右试探,到最后火起来不顾诸羌反对,强攻硬打,结果都是失败。   最要命的是,打到后来,他觉得秦军的虚实他已经试探出来了,而且秦军也被他折腾的十分疲惫,他请求元帅调兵过来接手继续强攻,一并能打开缺口。   但是那该死的家伙,却故意找理由拒绝,就是不出兵,明摆着就是要看他笑话。   居然拿军国大事当儿戏,简直就是该杀。   他知道这人是新贵族,向来与他们旧贵族不和,尤其是这几年,赞普大力重用这些新贵,导致新旧贵族是水火不相容。   只是他想不到,这人居然拿这样的军国大事,来打压他。   “尊贵的赞普,都是那些羌人无能。”噶尔也无法指责元帅,只能拿那些羌人挡枪。   大非岭久攻不下,现在很严重的后遗症出来了。   虽说吐蕃与诸羌打仗,不像中原王朝行军作战,对后勤要求极高。他们打仗,直接把牛羊驱赶着随军,边放牧边供军。   但是军械也需要补充,而且久攻不下,牛羊也有吃尽的时候。   再这样下去,吐蕃人到是还牛羊充足,但一些羌部已经快支撑不住了。   最麻烦的还在于,西突厥军已经回撤了好几支军队。   秦军的北路军,出河西攻西域,打了西突厥一个措手不及,连败数战,把伊吾都丢了后,射匮也有些慌了。   而最新的消息,是大秦居然把他们在敦煌俘虏的射匮伯父莫贺咄小可汗册封为突厥大汗,还授封他为大秦金山国王,如今王庭汗帐暂设伊吾,这摆明就是要分裂西突厥。   这一招使出,射匮可汗也不由的震动,于是再次从吐谷浑撤回了几支兵马。   这样下去,其它留在吐谷浑的几万军估计也要撤走,如此一来,那就成了吐蕃孤军奋战了。   “派人去岭下,要求与秦军和谈。”   囊日论赞是个很有谋略之人,否则也不可能继承父位不久,便能接连取得一连串的扩张胜利。   出兵吐谷浑是他深思的结果。   毕竟吐蕃要继续扩张,向南有大雪山阻隔,虽也有路通往山南,但山南的泥婆罗也实力强大,最关键的是,越过雪山向南扩张,他们要面临的是极艰难的后勤补给。   正因此,吐蕃根本没有考虑过向南扩张。   不向南,那就只剩下了向东向北向西三个方向。   向西,是诸羌夷部落,然后再过去就是大秦的剑南道,虽说他听闻大秦的剑南蜀地气候宜人,土地肥沃,物产丰富。可要打过去,首先就是阻隔其间的诸羌夷,这些部落现在还没完全臣服,跨过他们打剑南并不易。   再一个就是东面是连绵的高山深谷,不少地方还得越过雪山,要穿越那一片群山深谷,并不比翻越大雪山向南轻松。   相比起来,向西要轻松些,可西面还有象雄未征服,挡住了去路。   北面在灭掉苏毗后,取得了制盐地和牧马草场,使得吐蕃实力大增同时,也为他们打通了北上的通道。   相比起其它几面不是高原就是雪山要么就是连绵河谷崇山峻岭的,北面的草原,无疑对于吐蕃扩张来说,是最适合的方向。   一来后勤供应压力小,二来没有什么险阻。   而吐谷浑又内乱,若能攻取吐谷浑,则便能进而图取河陇之地。   这个战略本来是没有错的。   只是囊日论赞轻敌小瞧了中原的实力,本以为在拿下吐谷浑的过程中,会有些硬仗打,但最终肯定是他们能赢。   谁能想到,一个小小的大非岭都怎么也打不下来。   囊日论赞是个比较果决之人,久攻不下,那么就不再死撑,先缓一下。   “告诉秦人,我吐蕃愿意与秦休兵罢战,互为友好。”   囊日论赞也提出了休兵停战的条件,第一,秦军撤出吐谷浑,慕容恪复国。其二,吐蕃愿出黄金五千两,牦牛一万头,作为娉礼向大秦天子求娶公主,以结两家之好。   这样的条件,若是秦人愿意答应,这自然是最好的。   到时他们解除包围,秦军撤离,然后吐蕃就可以没有阻拦的进入吐谷浑,名义上是拥慕容恪复国,实际上是取代大秦,进驻吐谷浑,成功的北扩。   “若秦人不答应,我吐蕃将对大非岭发起正式进攻,到时岭上十万秦人军民,皆化为齑粉,攻下大非岭后,我还将亲提十万之兵,前往长安城!” 第1004章 不胜而胜休妄想   大非岭上。   天气又转凉了。   但是秦军的营寨已经从九道增加到了十三道,神机工匠更是又新制造了上千门大小神机炮,配上一座座的箭塔炮台,使的整个大非岭山上成为一个鬼神莫近的地方。   山下藩军围困,可山上还能每天杀牛宰羊炖汤烤肉吃。   养了一夏的牛羊,正是长了不少膘。   营寨里的秦军将士们,包括那些民夫们,现在都已经慢慢适应了这里的气候。   “这丑蕃傻羌已经好久没来攻山了,莫不是已经不敢来了?”   今天又轮到张彪的团守第一道栅,此时栅前树起了更多的拒马鹿脚,挖了更多坑,栽了更多尖桩,营栅也更高,已经堪称半永久的堡垒。   守在这样的营栅里,安全感大大提升,更别说后面的大量弩车和投石炮助威。   “丑蕃只是长的丑又不傻。”一名军官道,这些吐蕃人身着皮裘系毛带,个个头上结满小辫,有些人还往脸上以赭涂面,弄的两个大红脸蛋子,异常难看。可另一方面,这些吐蕃人也是很聪明的,之前进攻,那都是驱使羌夷进攻,伤的也都是羌夷。   军官们惬意轻松的在营栅后聊着天,顺便晒晒太阳。   而士兵们各守本位,或擦枪或抓抓虱子。   “都将,有吐蕃人来了。”   望楼上,一名秦军高声喊道。   张大彪听闻,一下子就跳起来,还以为是吐蕃人终于忍不住要来进攻了,可等他登上营栅眺目远望山下,却只看到一只数十人的队伍打着一面白旗过来。   “白旗?没见图案啊,这是哪部的旗帜?”   吐蕃人旗号很多,不同的部落用不同颜色的旗帜,还有不同的图案,甚至马是颜色不一样的。   “才十几人,莫不是来求降的?”   “放他们过来。”   等这队吐蕃人来到山下,先是摇晃了半天旗帜,然后才缓慢的小心接近。   “丑蕃休得再近前,站住!”   距离五六十步,秦军喝令。   “山上的秦军兄弟,我们是奉赞普之令,前来谈和的。”   “有什么好谈,尽管来打就是。”张大彪不屑道。   “可否让我们进去,与你们家大将军谈一谈。”   大彪要拒绝,这时参军道,“不如先禀报大将军,由大将军做定夺。”   嗣业在寨子里读书,听闻吐蕃派了使者要和谈,“听听吐蕃人想怎么谈。”   嗣业来到山前第一道寨墙之上,数名参军出寨,与吐蕃使者在寨下先见面,确认过身份,询问了一番。   然后带了吐蕃使者一人入寨。   “囊日论赞来了?他想跟某谈什么,谈他怎么撤兵?”嗣业哈哈笑道。   吐蕃使者有些畏惧的看着嗣业以及一干秦军,他可是知道,先前吐蕃使团入长安,结果百多人去,就只回了一个,其它人全被大秦天子扣留当奴隶了。   他定了定神,缓缓道,“我家赞普钦佩大将军的忠贞,赞叹大非岭上秦军们的勇敢。但是你们被困此地,只怕粮尽械绝在即,我家赞普不忍看到勇士们饥恶困死,现重提议和。”   “怎么个和法?”嗣业坐在一把交椅上,手里还拿着根牛肉干在嚼着,很是轻慢。   “我吐蕃赞普愿意以五千两黄金,一万头牦牛为聘礼,向大秦天子求娶一位公主,以结两家之好。”   嗣业呸的一声。   “我大秦天子的公主们都还年幼。”   “我家赞普也知天子公主年幼,但也知中原和亲,所嫁公主往往并非天子亲生,不过是以宗室或大臣之女赐以公主名号,然后和亲下嫁也。我家赞普并不求天子之女,只求大秦之公主也。”   这话已经说的很名显了,吐蕃要求的是公主和亲,而不是皇帝之女。管你是送宗室女还是大臣女来,都没关系,重要的是得有公主的封号。   和亲,意味着两家联姻,缔结盟约。   对于本只是高原上一小邦的吐蕃来说,这意味着成为与中原大秦对等的存在。   嗣业翻了翻白眼,汉魏等朝和亲嫁公主,虽说确实经常以宗室或大臣女,甚至是宫女充当,但胡人也不会点明道破啊,如吐蕃这样的还真是少见。   吐蕃使者继续道,“两家联姻结盟,我家赞普自然会网开一面,礼送秦军下山返回中原。尔后,秦军退出吐谷浑,吐谷浑由太子慕容恪继承汗位恢复王国。”   嗣业啧啧了几声,“合着在你们眼里,我罗嗣业这是未败而败,你们未胜而胜了?还是说你们觉得你们在这大非岭下占着我天大便宜,还是说我罗嗣业就必将败于你们之手?”   “大将军,你们被困此地近三月,孤军重围,无援无粮草,再撑也撑不了多久的。”   “撑不撑的了多久,你们说了不算。”   嗣业一挥手,“就算你们想休兵罢战要和谈,那也得按着我罗嗣业划下的道来。不想打了?好,第一条,先自吐谷浑撤离,不得留一兵一卒在吐谷浑境内,包括诸羌附从。”   “其二,遣使入朝谢罪,从此称臣纳贡,送宗室子弟入长安为质,送宗女入皇宫之中充做御女。”   “其三,以后吐谷浑的事情,是我大秦内政,绝不许你们吐蕃再来干涉。”   “其四,你们出兵入犯,围我秦军,必须得赔偿道歉,至于数目,这个待我计算下损失后再告诉你们。”   嗣业冷冷说完。   “好了,老子的条件就暂且这么多,你滚回去告诉囊日论赞,若是识相的就赶紧撤兵。若是不识个好歹,那他就继续来攻,老子倒是想知道,究竟是谁先撑不下去。我罗嗣业的身后,还有百万秦军甲士,有五千万中原子民支持,而他囊日论赞还有什么?高原上那几个兵,已经都搜刮来了吧?”   那使者想不到罗嗣业如此反应,吐蕃主动提出罢战休兵,他居然一点不在意,还反提出如此过份的要求。   当下有些讪讪的道,“大将军是否先请示下大秦天子呢?”   “请示个屁,有老子在,你们吐蕃休想再前进一步!” 第1005章 壮士饥餐胡虏肉   囊日论赞坐在山下大帐里吃着饭。   身为赞普,他的午餐也非常简单。   青稞糌粑,酥油茶,然后是水煮羊肉,全是没有加半点辛辣调味品的清淡饮食。囊日论赞吃东西很专注。   糌粑是以青稞炒面,然后手捏成一个碗状,再往里面放上酥油和肉羹,最后全都吃掉。这种吃法,本来是因为以前吐蕃游牧部族缺少碗盆,同时在外放羊时这样方便。   不过酥油茶却是一种新式吃法,以前吐蕃人是没这种吃法的,后来有中原商人把这种吃法传过去,主要还是卖茶的商人为推销茶叶传过去的。他们把酥油加上盐和茶放一起熬煮,于是弄出了美味的酥油茶。   这种吃法一出现在高原上,立即深得吐蕃人的喜欢。只不过茶叶太贵,只有有身份的人才吃的起。   吃完糌粑、酥油茶和煮羊肉,囊日论赞抹了一把嘴。   高原上缺水,游牧人平常饮食很少洗碗,甚至有的牧民连碗都没几个,拿个羊皮袋子装上青稞炒面,饿了就掺点酥油或点奶渣搅拌,手捏成团直接吃就是。   抹净嘴,囊日论赞才终于把目光望向回来的使者。   “那罗嗣业真是这般说?”   “是的。”   囊日论赞一声叹息,“看来秦人比我预料的还要强硬。”他的眉头不由的皱了起来,他现在是深刻的感受到了秦人的强悍。本以为出动十万大军,必能一战击败秦军。可现在才发现,连罗嗣业这样一支偏师都歼灭不了。   “赞普,罗嗣业或许是担心我们骗他,不如绕过他,直接派一支使团前往长安,直接与秦天子谈。”   “罗嗣业不肯低头,这事也不好谈。”囊日论赞原本是想营造出嗣业已经撑不住了的假象,然后逼迫秦军让步和谈。   若是能够娶得一位公主,那么就能向各方证明吐蕃的强大,连突厥都求娶不到公主,但他吐蕃却能娶到,以后各部,尤其是吐谷浑就知道该在秦与吐蕃之间如何选择,其它如党项等诸羌也就更不敢反抗。   “也好,既然罗嗣业这么强硬,那就继续围着,着手准备一下,派一支使者前往长安,跟皇帝提出我们的要求,告诉皇帝,若是他不嫁公主来,则我将踏平大非岭,将罗嗣业的脑袋砍下来送还给他。”   只是派谁人出使呢?   有了上一次使团覆灭的经历,只怕没有哪个吐蕃贵族愿意出使中原了。   “噶尔,你也精通汉文,便由你率领使团前往长安。”   囊日论赞点名,噶尔怔了一下,犹豫了会还是只得上前接令。   大非岭上。   慕容顺也很快知道了嗣业拒绝了和谈,他既有些觉得嗣业不与他商量对他不尊重而不满,又因为嗣业没有答应和淡而暗自高兴,毕竟吐蕃人和谈的条件是要让他兄弟慕容恪来当吐谷浑大汗的。   与罗嗣业这位大将军王在这岭上几个月,慕容顺对这位皇家烈虎倒是多了些了解,觉得有时候这位宗室名将挺普通,也很好说话,没多大架子,不讲排场,对待将士很好。   但有时候,这人又很凶,特别是打仗的时候,那是令出法随,容不得一丁半点的马虎。   被困这段日子,慕容顺想过无数次突围,也想过无数次被攻破后的下场,可罗嗣业却好像从不担心一样。   “大王,我们的粮食已经吃尽了,现在全靠宰杀牲畜,但这山上十几万人,剩下的牛羊也吃不了多久了,顶多还能吃一个多月,到时就将粮绝。”   慕容顺找到罗嗣业,“为何不先假意答应吐蕃的条件,让他们先撤开,然后我们先撤回伏俟城再说呢?”   嗣业冷笑几声,“你当囊日论赞就那么傻,能让你这么轻易的占便宜?当心你这边刚撤下山,那边囊日论赞就来围你,要知道,这里去青海湖边还有八百里,前有拦截后有追兵,离开了大营,我们根本走不出一百里。”   嗣业是根本不相信吐蕃人的,除非他们全部撤回苏毗去,退到积石山以南。但现在情况是,嗣业也不敢轻易冒险。   “为何朝廷的援军一直没到呢?”慕容顺问。这也是他一直以来的疑惑,中原再远,可都几个月了,也早该来援了。   嗣业倒是想的比较开,“总是有原因的,我觉得最大的可能,还是朝廷在其它方面用兵,采用的可能是围魏救赵的策略,你看从始至终,我们这里都没有见到西突厥人,之前西突厥人可是有几万人部署在我们北面的,甚至连吐谷浑人也不见了,你道是为何?这次是吐蕃西突厥吐谷浑三家来攻,现在仅有个吐蕃在这边围着,却不见了慕容恪叔侄与西突厥人,很明显,这肯定是与朝廷有关。”   嗣业是相信朝廷,深信朝廷绝不会放弃他们的。   “或许西突厥和慕容恪他们已经要被朝廷大军干趴下了,所以吐蕃才这么急着要来与我们议和。”   慕容顺听这么一说,又觉得似乎还真是这么个理,当下心里不由的鼓舞起来。   “别慌,不是还有一个多月能守吗?”   “可若是一个多月后,牛羊吃完了,援军还不至怎么办?”慕容顺问。   “牛羊吃完了,那就吃马,还有,从今天起,那些吐谷浑俘虏,得再减少一点口粮,只要饿不死就行。实在没粮了,到时老子就把这些俘虏也全杀了吃肉。”   慕容顺听的骨头发麻,想不到罗嗣业还有这么凶悍的一面。   此时,距离大非岭不远的西倾山上,王玄策正带着数名千牛卫高手,还有百余骑骁骑在休整。   “越过了这座山,前面不远就是黄河,过了黄河就是大非川了。”   年轻的王玄策对身后的千牛卫高手道。   几名大内高手点点头,“陛下的旨意是让我们护送你登上大非岭,前方会有无数蕃军羌兵,但你不用担心,我们会用性命护着你回到大非岭,我们兄弟四个,还有这一百骁骑,都会舍命助你完成任务的。”   王玄策知道他们说的并不是假话,只是觉得沉重。   “多谢了!” 第1006章 绝地反击再破国   青海湖南,黄河岸边。   树墩城中,来整站在城中军前检阅。   天近黄昏,全军将士皆已经饱餐,此时披坚执锐,整装待发。   来整手持一杆大槊,站在军前。   “吾率尔等来此驻军月余了,一仗未打。不少将士们早有不满,认为大将军罗嗣业与九万军民被困大非岭数月,我等却勒兵止步不前,不肯救援。”   “我来老六十分佩服西海王,对大将军王更是没有半点私人恩怨。驻军不前,那是因为朝廷有更全面的考虑,此次朝廷调动了数十万大军,征发了近百万民夫,就仅仅是要救援嗣业将军回来吗?不,我们要狠狠的教训那些敢挑衅我大唐的贼子们。”   “这段时间,嗣业将军孤军在大非岭上坚持,程咬金将军在河西敦煌、伊吾大破西突厥军。秦琼将军在伏俟城与西突厥统叶护大战数场,就是尉迟将军也在曼头城与慕容恪叔侄交手几次了,唯有我们,始终在这里空坐。”   “但是今天,我们终于有机会出击了。陛下有旨,枢密院发令,调我军出战。今夜,我军将出城做战,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我等养精蓄锐多时,能否一战?”   数名将军校尉带头高声大喊,“能,能,能!”   来整对这士气很满意,大家伙憋了这么久,连他都无数请令出战,但一直得不到许可,如今终于有军令下达,让他们出击。   几个月的时间过去,现在整个西部的战争局势已经悄然扭转。   之前是西突厥、吐蕃、吐谷浑突然来袭,大举进攻,大秦有些措手不及,尤其是本来没有计划要打一场大战的。   但大秦本无意打大战,却并不惧打大战,哪怕吐谷浑之战,因唐俭的私自挑起,与嗣业的不顾军令深入,而导致一开始有些被动。   可体量如此巨大的中原帝国,一旦全力开动战争机器,其潜力是巨大的。   秦琼、尉迟恭、来整各率一军,驻守于青海伏俟城以及曼头城、树墩城,牢牢的稳住了吐谷浑的局势,挡住了西突厥和吐谷浑慕容恪叔侄联军的第一波冲击。   战火被阻在大秦陇右边境之外。   而大秦后方的粮草军械源源不断的转运过来,也使得秦军在吐谷浑彻底站住脚,并利用这段时间构筑了一条坚固的防线。   三大堡垒为支点,然后周边修起十几座堡垒营寨,死死的挡住了敌军进犯秦境的可能。   秦军守住了第一波,接下来自然就是反击。   兵员充足了,粮草充足了,军械充足了,甚至陇右河西诸地,也已经构筑起了第二道防御,补充到位了更多士兵。   这一切完成后,自然就是反击。   北路的程咬金最先奏捷,连打了西突厥几记硬拳,败其北路先锋,又灭其伊吾属国,恢复了隋之伊吾郡,夺取了入西域的北大门,直接威胁到西突厥的汗庭。   再加上铁勒与契丹等草原诸藩也开始调兵西进,迫使射匮可汗不得不把派出的大军,开始回防。   在这种局面下,吐谷浑境内本已经过来的十万西突厥军,已经越来越少。   枢密院及时下令,要想办法拖住西突厥军撤退,不让他们回防增援西域。   秦琼已经主动出击,不再一味坚守伏俟城,数次出击西突厥军,取得了几场不小的胜利,斩敌数千。   现在轮到他们出击了。   养精蓄锐多时,来整这一支还没打过仗,憋的个个嗷嗷叫。   暮色之下,来整率两万四千兵马尽数出击,树墩城只留了一些郡兵辅兵民夫们留守。   一路向西南行军。   西南方向,那是慕容恪慕容安远叔侄的军队,还有慕容恪岳父天柱王的兵马,三人联军十万,之前一直在围攻曼头城,试图拿下这座青海湖南要寨,以彻底切断秦军与大非岭嗣业军的联系。   只是三人拼凑起来的十万大军,实在是很水。   此前西突厥一直攻打伏俟城,帮他们分担了巨大的压力,可他们十万人打尉迟恭的一军两万余人,却怎么也打不下,还折损了不少兵马。   如今伏俟城那边的西突厥军不断抽调撤离,已经转攻为守,甚至守都快守不住了。   已经自称大汗的慕容恪很焦躁不安。   这仗已经打了几个月了,对于游牧为主的吐谷浑人来说,连打几个月的仗,也是吃不消的。   尤其是为了能够早日取胜,慕容恪他们把各自部族能拉上战场的青壮都拉过来了,可几个月都无法取胜,恶果也在显现。   青壮们不能去牧羊,不能去射猎,每日围在秦人城下坐吃山空,牛羊吃了一群又一群,眼看着天气从春入夏,又由夏入秋,还是没有半点结果。   “西突厥人要撤了。”   “他们怎么能在这个时候撤退?当初我与射匮可汗约定,三家一起攻秦,事成之后,他们得河西朔方,我得陇右,为何现在却要撤退?”慕容恪发怒。   “据说高昌国发生内乱,秦军入高昌,而铁勒军又东来,射匮可汗已经自顾不暇了。”   高昌在伊吾的西北,在西域诸国中实力是很强劲的。   开皇中,高昌向隋称臣归附,引得突厥率兵攻破高昌城,破城后,突厥扶持亲突厥的高昌王子继位,西突厥达头可汗还把女儿嫁给高昌王。   此后高昌一直依附于西突厥,后高昌王干固死,突厥令其子麴伯雅继位,为了控制麴伯雅,突厥令其以突厥习俗,娶其继母达头可汗之女为妻。   麴氏出身于凉州西平,家族世代受儒家文化熏陶影响,麴伯雅更是从小学习汉文化,对于突厥人的收继婚制,娶继母为妻之事难以接受,可迫于西突厥的压力,也只能忍辱服从,可心里却埋下反抗种子。   大业五年,杨广巡视西域,一直暗暗与中原隋朝往来的麴伯雅立即率西域二十七国国王在张掖跪地迎接中原帝王。   杨广对他的臣服也非常高兴,把宇文氏女册封为华容公主,赐婚给了麴伯雅,并赐封他为左光禄大夫、车师太守。   从张掖返回高昌后,麴伯雅立即进行改革,令国人解辫削衽,庶均大化。   当时的西突厥已经是由杨广册封的射匮可汗接替了入中原被扣留的处罗可汗,但就算已经臣服于中原的射匮可汗,也一样不能接受高昌脱离西突厥的控制,于是在大业九年,射匮可汗策动了一场高昌政变,扶立了达头可汗之女与干固所生之子为新国王。   麴伯雅在亲卫护卫下逃离高昌,逃亡中原避难。   直到秦军攻破伊吾,册封莫贺咄为突厥大汗,并派了阿史那大奈为伊吾太守,这位一直流亡中原的高昌国王,才被秦军护送着回到了西域,并派人秘密送他回到高昌国,暗中联络旧臣,最后在伊吾秦军大将薛万彻、阿史那大奈的协助下,一举发动高昌兵变,夺取高昌城。   流亡中原八年的麴伯雅终于复辟成功,再次登上高昌王位。   他也被大秦天子授封为高昌太守,裴行俨率一军两万余人进驻高昌接防,大军威胁焉耆国,距离西突厥汗庭龟兹三弥山,已经很近了。   虽说还有一千余里,但中间仅剩下一个焉耆,骑兵突袭,也就是几天时间而已。   正是在这种情况下,射匮可汗才不得不急召吐谷浑的军队回援,据说射匮可汗甚至已经打算往西北再撤退一千多里,将汗庭多龟兹三弥山迁到石国的千泉去,以避秦军兵锋! 第1007章 驱虎吞狼战不休   夜幕中。   皇帝站在甘露殿前的葡萄树下。   这是来自高昌国的葡萄种,经过宫人们的悉心栽培照顾,如今长的枝繁叶茂,硕果累累。秋天已至,葡萄叶慢慢的枯黄凋落,但是一串串的葡萄却十分的饱满,颜色渐渐好看起来。   皇帝伸手摘下一颗葡萄,放进嘴里,饱满的葡萄被咬破,那里面的汁水立即炸裂开来,在皇帝的口腔里绽放。   甘甜中,又带着一丝丝的酸意。   “很不错。”   虽然比不得后世吃到的各种葡萄,少了些甜度,但罗成却觉得这种微酸的葡萄似乎更好吃,似乎这才应当是葡萄本来的味道。   “摘些下来,酿一些葡萄酒吧,之前麴伯雅不是献给朕高昌葡萄美酒酿制秘方吗。”   皇帝义子阚棱便笑着道,“麴伯雅的儿子麴文泰如今不是留在长安,还在陛下的内军中当侍卫吗,我看可以直接喊他来亲制酿造就好。”   皇帝笑笑。   “文泰可是高昌王子,这酿酒之事怎好叫他做呢。”   那边皇帝另一义子王雄诞则道,“陛下帮他麴氏复国,让他酿点葡萄酒,他高兴还来不及呢。”   不过罗成也只是哈哈一笑,又伸手摘了一颗葡萄。   经过这些时间的康复训练,皇帝如今撑着根拐杖,已经能够自行行走了,虽然手脚还是有些不太利索,但人精神不错。   大秦帮麴氏复国,这当然只是个笑话。   事实上,秦军灭掉复国的伊吾王,恢复为伊吾郡,就已经宣示着大秦正式进入西域的开始。   让麴伯雅复辟,不过是要利用高昌的势力,让秦军好插手其中。有麴伯雅这个前高昌王,秦军果然很轻松的就夺取了高昌国。   当然,表面上是秦军助麴伯雅复国,但实际上现在裴行俨已经率军两万余进驻高昌。   高昌国对大秦进入西域很重要,若说伊吾是个门户,那高昌就是个堡垒。   高昌国在后世吐鲁番盆地,是西域交通枢纽,为天山南路的北道沿线,为东西交通往来的要冲,亦是西域的经济文化中心之一。   更为难得的是,自公元五世纪起,在这个狭窄的盆地,就一直是由汉族建立的王国,先后出现了阚氏高昌、张氏高昌、马氏高昌及麴氏高昌。   高昌本是西域的车师国,西汉宣帝时,派士卒携家眷往车师前部屯田,且耕且守,元帝时,在其地建筑军事壁垒,地势高敞,人庶昌盛,于是称为高昌垒,这是高昌的由来。   东汉、魏晋都沿袭其制,设校尉,治于高昌,主管屯田和军事,隶属于凉州敦煌郡。   直到十六国时期,高昌已经空前繁荣,足备置郡条件。   前凉时,校尉叛乱,被击败斩杀,于是在其地置高昌郡。在混乱的十六国时期,高昌郡先后隶属于前凉前秦后凉西凉北凉五国。   直到北凉时,柔然攻高昌,灭高昌北凉沮渠氏,立阚伯周为高昌王,为高昌建国之始。   此后高昌国经历了四姓,立国也有二百来年。   一直都是汉人王国,其国四十六镇,官有四镇将军及杂号将军、长史、司马、门下校郎、中兵校郎等。   国人言语与中原几乎一样,也同样读中原五经,学历代诸子史集。   不过到了隋时,这些早年西汉屯田兵的后裔,也渐渐染上胡风,比如习惯辫发等。   正因为高昌国的这种特殊的汉文明传统习俗,让罗成很重视高昌。占据高昌之后,稍加移风易俗,那么这就将成为秦军西域的最佳桥头堡。   不论怎么说,高昌人大都还是西汉屯田兵的后裔,他们是同族,有天然的亲近感,易于大秦统治。   “薛延陀的乙失钵到哪了?”   “据报,乙失钵率十万铁勒大军,前锋已抵达金山。”   铁勒九姓,游牧于金山南北,漠北之地。早年乙失钵曾是处罗可汗的部众,后来因不满处罗的强征摊派,于是起兵反叛,自称可汗。兵败后远走东部,投奔东突厥。   多年以后,乙失钵却成为了漠北草原的老大,而当年强大的处罗可汗、启民可汗、始毕可汗、颉利可汗等,一个个都烟消云散了。   东突厥更是已经成了一个历史名词。   成为了漠北老大之后,乙失钵还是比较低调的,没有马上膨胀的不知天高地厚,对于中原秦国还是十分尊重,甚至也根本不敢染指漠南之地,老老实实的呆在漠北,继续围剿那些突厥的残部。   这次皇帝召他出兵西域,乙失钵更是二话不说,立即发下令箭,召各部出兵,一下子就拉起了十万人马,直杀奔西域而来。   对于乙失钵来说,此次出兵,既是尊从大秦天子的诏令,同时也是他衣锦还乡的荣耀。当年被处罗追杀的狼狈东逃,如今终于又回来了。   只是当年他们起兵时,本来契必部的歌愣是大汗,他只是小汗。铁勒诸部中,也本是契必部最强,奈何哥愣命不好,在始毕南征中原时,被始毕阴死了,部众也实力大伤,他则运气较好,得到罗成支持,成为漠北的真珠可汗。   “陛下,东突厥覆灭之后,如今铁勒人尽取漠北,实力已经非常强悍了,不得不早做提防,若是让他们借此机会,再攻灭西突厥夺得西域之地,只怕又是一个突厥崛起。”阚棱提醒皇帝。   皇帝却只是摇摇头,他双手拄在拐上。   “朕不会给铁勒这个机会的,虽然此次调铁勒出兵西域,但此战后,西域他休想染指。”   “可若是铁勒人白眼狼翻脸不认人呢?”   “哈哈哈,怕什么,朕还有契丹、奚等诸部,铁勒敢试图染指西域,朕就让契丹等东部诸藩出兵抄了他们的老巢,到时让他们既得不了西域,又回不到漠北。”   “陛下,儿扶陛下回去,外面起风了。”西门君仪上前。   今日皇帝的三义子入宫面圣,也是因为皇帝要重要的任务交给他们。   西线大战未休,而南面江南三藩在蠢蠢欲动,虽然亲军府掌握了他们不少谋乱证据,但皇帝却没有公开,也没打算现在出兵。   “江南三藩,始终是要除的,但不是现在,这次就算击败了吐蕃和西突厥与吐谷浑,对朝廷来说也是元气大伤的,未来数年都难以再用兵。因此对于江南三藩,暂且姑息,朕这次叫你们入京,就是要派你们三个出镇江北,防范三藩。”   阚棱被皇帝授以淮南道左都督指挥使职,王雄诞则被授予湖北道左都督指挥使,西门君仪被授为巴汉道左都督指挥使。   对于这三个义子,皇帝既信任他们的忠心,也相信他们的能力。叫他们入京,也是要让他们见见自己,好消除一些他们的担忧与怀疑,好安心出镇,防御三藩。   “你们只管安心镇守江北,防御三藩,西面的丑蕃西虏们,不用担心,这些就是入秋后的蚂蚱,已经长不了了。”皇帝说道。 第1008章 圣文神武天皇帝   七月初一,太极宫朔望大朝。   今日不止五品以上的常参官员入宫上朝,而是京官实职七品以上皆上朝,而在京的王公诸侯,也尽皆上朝参会。   百官入殿。   由宰相领衔向皇帝龙椅先行参拜大礼,然后准备再拜太子。   结果却只到宦官高声唱喝。   “皇帝陛下驾到!”   净鞭响起,上玄下纁衮龙袍的皇帝走出。   百官看到天子,无不惊讶。   皇帝已经两月未上朝了,殿上的百官更是有大多数许久没见过天颜,谁也没料到,皇帝突然就驾临金殿。   虽然此前皇帝已经召见了不少大臣,破除了坊间关于皇帝病重的重重传闻,但毕竟众多官员都未能见过皇帝,也不知道皇帝病情究竟如何。   皇帝身着衮龙袍,头戴天平冠,步履缓慢却又稳重。   皇帝脸上的气色也很不错。   登坐龙椅。   “拜!”监礼御史有些激动的高声唱喝,都喊破了音。   百官于是齐齐拜倒山呼万岁。   “众爱卿,平身。”   “给三公三师三孤、府院宰执,赐坐!”   皇帝平稳的声音充满威严,此刻许多官员再次听到这声音,甚至都激动的流出了眼泪,这段时间,不见天颜,每天上朝看到的也只是年幼的太子坐在龙椅前,还有那垂帘后的屏风传出皇后的声音,对许多官员来说,这是让人充满焦虑的,很多人都在担忧皇帝。   年轻而又神武的皇帝一旦病重不能治,带来的绝对会是天崩地裂般的巨变。刚过上几天安稳日子,眼看着将有大治之世,谁也不希望重回混乱。   如今,他们期盼的皇帝终于出现了。   他们在山呼万岁的时候,真是嘶声力竭,都顾不得会被御史弹劾失礼。   激动的中书舍人封德彝更是直接出奏。   “陛下功德着著,臣昩死请上尊号,请陛下受尊号开元圣文神武天皇尊号。”   “给皇帝上尊号,算是封德彝一记神来之笔,一般来说皇帝会有庙号、谥号、年号,但尊号却极少,隋之前,载于史书的也就是史记秦皇本纪里有大臣为始皇帝请上尊号,古有天皇,有地皇,有泰皇。泰皇最贵。臣等昧死上尊号,王为‘泰皇’……追尊庄襄王为太上皇。”   尊号不像是庙号谥号,得是皇帝死后所评,而是生前就可由大臣尊上,且无须避讳,百姓都可以直呼。   尊号,自然就是尊贵的名号。   封德彝不愧是中书舍人,快六十了,但这拍马屁的功夫却是非常了得的,信手拈来,却是拍的犹如羚羊挂角。   别人都还只是看到皇帝出现激动,他却马上就想到要给皇帝上尊号,甚至一下子就想出来一个相当尊贵了得的称号,圣文神武天皇帝。   一点也不比当年给始皇帝的泰皇差,起码字就有七个,远比两个字的泰皇听起来牛逼。   这记马屁拍的,其它大臣们都震住了,许多人都在暗里嘀咕,他们怎么就没有封德彝的水平呢。   而龙椅上的皇帝,也不由的叫了一声卧槽。   尊号这玩意虽说在始皇帝时就有了,但真正发扬光大,是在唐朝时。   唐朝开始,尊号就泛滥了,不但皇帝有尊号,皇后也有,生前上,死后也上。甚至如唐玄宗,一生上了六次尊号,且尊号字数越来越长,到最后足有十四个字,用尽了各种赞谥之词。   这有好汉朝时的皇帝庙号,非十分了得的皇帝是没有庙号之尊的,但到了后来,管你是割据一方的枭雄,还是王朝短命昏君,都能死后捞一个庙号。   “请陛下受尊号!”   其它大臣们反应过来,也觉得皇帝这次重返朝堂,那是件值得庆贺的事情,于是纷纷附喝。   罗成看着众臣那激动兴奋的样子,微皱了皱眉头。   上尊号这个事情倒没什么,只是这尊号七个字里,那天皇帝就让他有些不太喜欢。虽说古人称天皇地皇泰皇,但他不由的联想到此时日出之地那小岛上的和族小日本子。之前东瀛王派使者来大隋,曾致信杨广,开头说日出天子致信日落天子,这引的杨广极为不满。   小小岛国蛮夷酋长,也敢自称天子,还把把隋帝称为日落天子,这是作死。   宰相魏征等人见众臣这么激动兴奋,微微一笑,觉得皇帝大病初逾,上个尊号倒也没什么,就跟民间百姓搞冲喜一样了。   于是便也拱手请上尊号。   本来罗成不喜天皇之称,但见众臣一个劲的起哄,想想自己也没理由要避小日本啊,于是欣然接受。   当下,大秦天子罗成,于是便新增了七字尊号:圣文神武天皇帝。   百姓也可简称为天皇。   皇帝受号,百官欢呼,于是今天的大朝会气氛达到顶点。   罗成也很高兴,今天这次亮相,也是他这段时间努力康复的结果。有孙药王的帮助,再有他的坚持努力,康复的很快,比孙神医预计的都提前了三个月就能恢复如常人样。   “请改年号!”   又有大臣上奏,认为皇帝龙体安康,可改年号以示庆贺。   不过这次罗成倒没同意,年号改来改去,三五年一改,实无必要,只会让百姓混乱迷糊,而且他也很喜欢开元这个年号。   不用改元,但也一样可以庆贺,罗成主动提出要大赦天下。   这次颁布大赦令,不同以往,赦免范围更广,除十恶、杀人放火强奸投毒这些罪在不赦外,其余的特赦免除。   此次特赦甚至还特别赦免了大秦开国以来,历次征战所获俘虏汉人,以及几次谋反叛乱大案中二十一岁以下未成丁者,年满六十岁以上的老者,以及曾经参与过征辽之战、北伐突厥之战、东征高句丽之战者。   这次的特赦令范围很广,首次赦免了几次叛乱谋反大案里的许多人,如刘武周叛乱集团、宋金刚甄翟儿高开道叛乱集团、王君廓谋反案,还有长孙安业、李孝常、窦轨等谋反大案中受到牵连的无数官吏士兵士人平民。   赦免刑罚,恢复良人之身份。 第1009章 神农本草惠民医   大朝会开了两个多时辰。   丹墀之上,皇帝神色始终很好,直到散朝。   退朝还宫,孙思邈立即为皇帝检查身体,“陛下今日朝会时间太久了,应当在一个时辰之内的。”   “一时高兴,也就多呆了会。”罗成笑呵呵的道,不过连开两个多时辰的朝会,皇帝还是感觉此时有些疲惫。   “请陛下静卧,臣为陛下施针,今日陛下过劳,已经有些气血不畅了。”孙思邈提醒皇帝。   罗成很听话的躺好。   “药王,朕的提议你考虑的如何?”罗成笑问。   孙思邈取出银针,准备施针,“臣闲云野鹤惯了,无意仕途也。”   “好吧,朕也知道你不在意仕途功名,朕也就不勉强你留在尚药局当俸御,但你的医术需要发扬光大,你的研究也需要更多的资源支持,朕觉得你继续留在终南山中研究,其实有些不便,你看要不这样,朕授你为兵部下军医院的军医使。”   “你别急着拒绝,先听朕说完。”罗成这段时间与孙思邈相处,对他的本事十分佩服,可舍不得放走这个医界大佬。   “军医院与殿中省尚药局和太常寺太医署职责不同,殿中省尚药局是负责皇帝和宫廷医疗,而太医署主要负责医生培养。”   “之前朝廷另设了军医院,则是负责为军队培养军医,开展军医教学,现在我欲给军医院增加一些职责,比如负责医书修订,收集整理民间医书药方,主管军队医药采购、药库管理,统辖各军的军医院、军医,同时负责皇帝的军医药诏令等。”   孙思邈听完后,对于军医院职责中修订医书,整理刊印民间医书药方这块很有兴趣。   “老神仙,我希望能够请你主持,先编一套大秦本草纲目,希望能够目随纲举,编写体例,述本草要籍与药性理论。”   以朝廷之力,请名医主持,编写这样一本医书,目的还是能够支持医药行业,也规范医药行业。这本书将收集各种各样的药草药方等等,关键是还要标明为纲列事为目,方便索引。成为医药行业从业者们的学习工具,和临证用药手册,能够对军医和民医的培养起到积极作用。   “陛下是要把历代诸家本草,各种药材都罗列搜集,还要把各种病症都罗列出来?”   “嗯,罗列诸家本草,说明药效以及用药禁忌等。注明各种症病,以及医治药方等。”   这就是要编一本医药大词典,各种药材全都收录进来,各种天然的药材还有各种药材加工炮制之法,然后各种各样的病症,其病原病因,何药可对症而医。   当然,具体的用药与医治,肯定还是各有配伍加减的,这得是具体的诊治用药,但编订这一样一本从未有过的药典,对整个医界都还是会有巨大的影响力的。   能够由朝廷全力支持编订这样一本需要耗费无力精力财力人力的药典,对于孙思邈来说非常有吸引力。   若以他个人的能力,只怕没有个几十年也未必完的成,而且可能也不全面精准。而有朝廷全面支持,那么编这样的一本药典,用时会更少,也更全面更精准。   “以后军医院还将负责整理那些民间医师们留下的笔记、处方、和医书,经过整理修订后,刊印出版,收入皇家和朝廷馆藏之中,发扬光大。”   这样的诱惑对于八十多岁的孙神医来说,也是无法拒绝的。   他不由的苦笑,“陛下总能找到别人无法拒绝的理由。”   “那么老神仙答应了?”   “但愿我还能看到本草纲目完成的那一天。”孙思邈笑道。   “有你来主持军医院朕就欣慰了,过去的太医署虽说也是培养医生,开有各科,但太医院里不过几百医生,实在是太少了,多数都是留在尚药尚食等宫廷朝廷的医疗衙门之中,很少能回到民间诊疗。”   “朕希望军医院不仅仅为大秦百万之将士救死扶伤,也希望能为民间培养出更多优秀的医生,让他们到地方上去。朕希望有生之年,能够在大秦所有的郡县都设立安乐医院、惠民药店,能让更多的百姓能够有医可看,有药可用,并且能够享受到更好的医术,得到更好更便宜的药材。”   安乐医院和惠民药店,是由罗成提出的一项新皇家产业,原本是打算由朝廷的太医署和尚药局等来主持,但被大臣们认为这可能会是个贴钱的事务,而使的皇帝决定干脆由皇家自己经营。   罗成认为,安乐医院和惠民药店,就算走平民化亲民化路线,也绝不可能会亏钱,只要用心经营,做出口碑,再加上规模化,这医疗药材生意绝对会是个很赚钱的生意。   现在六京已经陆续开设了十几家安乐医院和惠民药店,其经营模式类似于后世的医药体系,与此时还是有很大不同的,但由于是皇家经营,挂着皇家的牌子,有皇家背书,一开业还是引的不少百姓前来。   尤其是他们发现这里的亲民价格,以及众多医生护士们的高效和极好的医术及服务后,更是对其赞不迭口。   现在唯一限制着安乐医院和惠民药店扩大规模的就是医师太少,虽说皇家到处聘请医师,可这个时代的医馆药铺都是极赚钱的买卖,医师的培养更是一个漫长的过程。   皇帝扩张安乐医院和惠民药店,需要更多专业的医师以及医师助理的护士,各药店也需要有能开方的处方药师,这就意味着皇帝得想办法自己培养。   安乐医院最特别之处,就是分有多科,这与普通的医馆多数只有一两个大夫做堂,然后带一些徒弟不同,一般的医馆大夫多只是精通于一科。而安乐医院却是主打综合性医院,内科外科儿科妇科等诸科都有,大夫也更多,甚至有众多的医师助手以及专门护理的护士。   药店也有精通于药理配伍的药剂师,这都是过去所不具备的。   “朕需要能够大批量的培养这些医科人才。”罗成希望军医院能变成一所快速、大批量培养医师的专科学校,甚至还要培养药剂师、护士等,不仅仅是为军队提供各科医生护士,也为民间的医院提供。   “朕已经打算从天下各地招募有天赋和一些基础的苗子过来学习,委托培养。”   罗成打算直接给军医院先弄委培生,就是定向招生,比如军队里先招好军医学生或护士学生或药剂师学生,然后再送到军医院里来培训,培训完成后,这些人从哪来再回哪去。不仅军医如此,他还打算为自己的皇家安乐医院和惠民药店也如此定向委培。   “陛下的计划真的是很大啊。”孙思邈听完也不由的惊叹,不过他还是觉得很兴奋,皇帝想做的事情,却正是他这个老医师想做而不可能的事情,“臣这把老骨头,愿意豁出去了陛下再拼一把。”   “哈哈哈,可不敢这样说,有劳神仙来主持大局就好,至于下面具体的事务,要人调人,要钱拔钱,一定全面给予支持。”   “陛下,这会很费钱的。”孙思邈提前给皇帝提了个醒。   “朕岂会不知,但这个你不用操心,朕自会解决的。” 第1010章 最狠不过帝王心   皇帝的构想,让八十多岁的孙思邈重燃起激情,终于接下了兵部军医院军医使的五品官职。   今天的天气很凉爽,兴奋的孙药王施针的手法似乎也更精进了一些,比往常施针足足缩短了一刻钟,皇帝甚至觉得施针时没以前那么痛。   一个时辰的针施完,皇帝觉得浑身轻松了许多,疲惫一扫而光,甚至有点微微的小兴奋。   “秋风起,叶飘零,马上就要八月了。”罗成扶着手杖走在甘露宫的院中,看着那颗巨大的银杏树不由感叹。   “八月胡天即飞雪,天皇,嗣业将军已经撑了三个多月了,只怕粮草将尽。”羽林将军王铁汉在一边说道。   羽林军并不隶属于三衙任何一军,这支三千余人的部队,更像是皇帝的贴身近卫保镖,但他们又相当于是皇帝的讲武门生。   三年一期的羽林郎、羽林骑,皆是死于王事的军中忠烈后人,先入长白义儿营训练,再入军中侍从见习,然后择优才选入羽林宫,每一个羽林,不论是其能力还是其忠心,都是绝佳上选优良。   对这些人,皇帝极为信任。   而统领这支军队的,现在是王铁汉,一位天生神力的猛将,当年皇帝还只是长白司马时的亲卫。   王铁汉为人忠厚耿直,皇帝对他的信任非同一般。   “朕又岂不知呢,但这场战争棋局上,朕不能只盯着一点,得顾及全局。”   眼下,战争已经不再局限于吐谷浑,不再是围着大非川了。北及金山,西及高昌,南及雪山金川,如今秦军横跨数千里的战线,六七路军队同时用兵,动用的秦军四十万,郡兵三十万,民夫百万,更别说还调动了藩军二十万。   朔方陇右河西关中巴汉剑南云南,诸道的军民几乎都已经卷入其中。   对于大秦来说,这是从未有过的一场大战,其规模之大,用兵之广,战线之长,都是远超历次的。   这样大的战事,随便一地都是牵一发而动全身,错一招而乱全局。   皇帝明知道嗣业孤军守大非岭很艰难,但也无法只盯着嗣业。   他是大秦皇帝,不仅要为嗣业及那九万军民负责,也还要为其它数十万将校负责,而一旦兵败,局势崩坏,可能就是边境数道几十郡的数百万军民遭受劫掠,承受无情战火。   “再等等吧,现在各种反击,战况都还不错。”   薛万彻占据伊吾,裴行俨兵入高昌,再加上牛进达在居延海大败向北绕来的一支突厥军,在河西方向,秦军北路军已经彻底的站稳脚跟,并守住了边境。现在拿下伊吾高昌之后,虽然还没有能力马上就进军焉耆和龟兹,但铁勒和奚契的联军骑兵正在赶来,他们一到,那时程咬金便能挥师直攻三弥山西突厥汗庭。   稳扎稳打,一步一步来。   眼下秦军形势大好,但也不敢掉以轻心,毕竟敌军的主力还在。   一个不好,若是秦军脱节,就有可能被敌军包围歼灭的可能。   谁都在小心翼翼的调动兵马,寻找机会,虽然攻守易势,但鹿死谁死,犹未可知。   对于秦军来说,攻守易势也并不全是好事,这意味着秦军离开了本土防御,不再有坚固的城池可依托,尤其是随着进军的深入,后勤粮草军械的供应补给,都会成为极大的麻烦。   而天气已经渐凉,吐谷浑之地八月就下雪,就更添加反击的困难。   一个不好,大好形势就可能再次易手。   现在两边,拼的已经不再是谁兵多,而是谁能犯更少的错误。   大非岭也许会是吐蕃等敌军的突破点,但也可能会是他们的致命处。   “但愿尉迟恭和来整二将,能够顺利击败慕容恪叔侄,解大非岭北面之敌,撕开包围圈的一面。”   张仲坚从江陵返回长安,向皇帝带来一个重要的消息。   江陵萧梁内乱,皇帝萧铣先后杀了元老大将董景珍与张绣,又大肆裁撤诸将的兵马,使得人人自危。   虽然之前朝廷与三藩达成协议,三藩称臣归附,朝廷在三藩设道置郡,授给他们官职,仍由他们自治,一时间相安无事。   可不管怎么说,他们依然是有割据之实。   “梁将周法明和雷长颍各欲率土统兵归附。”   张仲坚已经与周法明等达成了协议,约定叛梁投秦。   可皇帝听了之后,却并没有表现出半点高兴之色。   “亲军侍卫府的能力朕看到了,张仲坚的江陵之行很有成效,也很辛苦。只是,眼下不是时候,让周法明和雷长颍先不要动。”   “陛下,周法明与雷长颍正是因被萧铣猜忌,这才欲归附我大秦,若是不派兵接应,只怕难逃董景珍和张绣之下场也。”   周法明祖父本是南梁车骑大将军,他父亲则是南陈的大都督,他的次兄周法尚曾是隋朝武卫大将军。周法明在隋朝时是真定县令,隋乱时袭据永安郡,并派诸子分袭江夏沔阳等数十城,后归附萧铣,中途又投过李密。   其兄周法尚早年为隋朝大将,征辽时为海路副帅,多次随罗成征战,后病死于军中。若不是死的早,肯定也能成为大秦开国功臣的,有这关系,再加上曾经中间投过李密,使得萧铣一直猜忌周法明。   “大秦现在不能与三藩开战,这样,给萧铣下一道密诏,告诉他雷长颍欲叛乱投秦。”   “陛下,这岂不是出声雷长颍?”李君羡大惊,这样搞,以后谁愿意投大秦?   “朕知道这个雷长颍,不过是一水贼草寇,为恶多端,就是乱世里的一根墙头草,东倒西不歪,前后不知道投过多少家,有奶便是娘。这种人,本就不是什么好鸟。更何况,现在朝廷全力西线作战,根本无力再南线开战,牺牲一个这样的草寇,换得与萧铣暂时安宁,朕觉得没什么。”   如雷长颍这样的就是投机者,朝三暮楚,眼见萧梁势弱,便想跳槽大秦,若是一般情况下,罗成倒也愿意接受他的归附,免除一地战火。但眼下局势,大秦根本不可能再在江南燃起战火,那么牺牲一个这样的家伙,暂时安抚下萧铣,罗成觉得没什么。   为帝皇者,若是连点这样的暗黑都没有,那就太天真了。   “周法明呢?”   “先不要提他,毕竟其兄周法尚当年也与我多次征战高句丽,多少还是有些香火情的。”皇帝想了想后道,当然万一局势不对,朝廷也还是有可能会牺牲掉他的。这种事情,有时就是这般无情。   当年杨坚立隋后,就有许多江南官员过江北渡投隋,然后当时的杨广根本还没有准备好南征,于是为避免南北提前开战,于是干脆把那些投隋朝又全送回了南陈。   “对了,派使者去宣诏的时候,顺便跟萧铣提一下,就说朕希望能够迎萧铣的女儿入宫为才人。” 第1011章 只听调令不听宣   张镇周自江陵顺江而下,在荆江上一帆风顺,数日后便抵达汉阳。   张假称要往攻江西林士弘,入汉阳暂做补充,骗开城门之后,立即拿下雷长颍,夺下汉阳城。   雷长颍城外的儿子率部逃往汉江对岸的汉口,结果本来应收留接纳他们的汉口秦军却反将他们全绑了起来,然后送过江交给汉阳城中的张镇周。而随其过江的兵马部众,则被秦军收容安置。   汉口守将向张镇周去信,说雷长颍叛乱这是梁国内务,大秦不插手干涉。   张镇周命人斩杀雷长颍父子,然后也对秦军收纳了数千雷部叛军视而不见,两家依然保持井水不犯河水之势。   甚至几天后,汉口秦将翟摩侯还约张镇周在汉江上登船会面,重申两家宗藩关系。   “雷长颍这等反复无常背主不忠之草寇乱贼,人人得而诛之,但如今反贼既诛,这江汉也就重归太平,不复动乱矣。”   张镇周也曾是一员隋将,早年曾经随朱宽赴琉求岛,途经了一座岛屿,将之命名为高华屿。   这座岛,便是后世的钓鱼岛。   当年隋羽骑尉朱宽入海求访异俗,结果到了琉求却语言不通,后来抓了几个人返回,第二年,朱宽奉旨再去招降,结果流求不从。于是派虎贲郎将陈棱和朝请大夫张镇周发东阳兵万人自义安泛海击流求国。   陈棱这次带了懂琉求语的昆仑人,再次招抚,结果流求依然不从,于是张镇周为前锋进攻琉求人,数战数捷,并斩杀琉求小王,此后一路攻至流求国都,斩杀老王,俘其子,毁其宫室,掳男女万人而还,因为这次战功,张镇周还因此从五品的散官直升到三品的金紫光禄大夫。   出身于淮南的张镇周打水仗是把好手,隋末时他本是率军去讨伐萧铣的,结果兵少不胜反被击败俘虏,后来干脆就降了萧铣。   张镇周坐在船上,看着左右也无旁人,便道,“某只是有些不解,你们为何要抛弃雷长颍呢?”   他此次来平叛,本就是梁王萧铣得到大秦皇帝的诏令通知,这才知道雷长颍要叛乱投秦,于是才有了张镇周统兵平乱。   “雷长颍贼子也。”翟摩侯道。   但这个回复,却是无法满足张镇周的,“据我所知,要投秦的也并不止雷长颍吧,如今驻守江夏的周法明也一样欲降秦啊,可你们就没抛弃他。”   “周法明是周法尚之弟,当年周法尚曾随我家天皇数次征讨高句丽,颇立功勋,有香火之情。”   “先前你们的人南下四处活动,如今为何却又要把雷长颍抛弃,且不肯接纳周法明他们归秦呢?”   “张将军你也是个明白人,有些事情也没必要说的太过明白,眼下形势有些乱。天皇并不愿意这个时候与三藩发生战争,只要你们能够安份守已,那么一些小动作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了,当然,这并不表示我们怕了打仗,你们真要是闹的过份了,那就只有开打了,我相信,真打起来,最后的赢家还是我大秦,只不过如此一来,会让百姓遭殃而已。”   张镇周对这个答复还算是满意,事实上现在的西梁,其实也是一片混乱,大家都看不到有未来,萧铣早去除帝号改称王,向大秦称臣,可谁都知道,早晚有一天,等大秦腾出手来,就是削藩之日。   但不管是萧瑀还是林士弘又或沈法兴,三藩都没有勇气跟秦军打。   打又打不过,入长安归附又不太甘心,于是便就埋起脑袋来,当一天藩王是一天了。   这一次,若是雷长颍和周法明真要率地归附秦国,其实萧铣也未必敢坑声的,但大秦皇帝下了密诏,说不干涉梁国内务,让他们自己清理门户,萧铣这才敢出兵平乱。   张镇周觉得,早晚有一天萧铣估计就会跟萧琮一样,会被大秦征召入朝,这个小朝廷也就国除而亡了。   作为一员后来归附西梁的隋将,张镇周对萧铣自然谈不上什么忠心,不过是身在曹营没办法,但如果秦军真的进攻江陵小朝廷,张镇周肯定不会抵抗投降的。   当然,江陵小朝廷里,肯定也还会有人抵抗,或许正因此,大秦才一直还没有对江陵动手,不过是还没做好准备而已。   “张将军此次东来平叛,暂时就留在汉阳不会离开了吧?”翟摩侯问,他是翟让的侄子,在大秦天子还没发迹的时候,便跟着叔父一起与罗成有了很好的交情。凭着这份关系,翟摩侯虽说也没什么大功,但如今也官至安陆郡丞,掌一郡之兵。   “嗯,陛下已经授任我为沔阳郡太守。”   原先萧铣江陵称帝后,是在江汉恢复了州县制的,但称臣大秦后,江陵小朝廷之地被划为湖南道,长江以北也就只剩下了半个南郡和半个沔阳郡,剩下的地盘大多在长江和洞庭湖南。   萧铣尊洛阳之令,改为郡县制,掌握着剩下的十一郡之地。   “江夏太守周法明不会调动吧?”   “嗯,暂时不会。”   江夏与沔阳郡,一个江南一个江北,又都处在汉江口,同时又是与淮南和江西临近,可以说这是很重要的战略地带。   萧铣此时应当是知道些周法明并不可靠的,但他却并不动周法明便可知,这个萧铣如今已经是没有半点雄心,真正是在苛存了。   “这样好,以后咱们汉口汉阳江夏三城,可就能做个好邻居了。”   三城都在长江附近,相距极近。   “嗯,以后还要多亲近亲近。”张镇周也立即道。   两人呵呵一笑,却是都心照不明了。   能手握着一郡之地,统领着这些士兵、人口,等将来大秦要削藩之时,这可是张镇周他们的本钱,当然这不是对抗大秦朝廷的本钱,只是他们入秦为官的本钱。   “以后有什么事,尽管打招呼。”张镇周很客气的对安陆郡丞翟摩侯道。虽然他当初升官三品金紫光禄大夫的时候,这个翟摩侯还只是个关东地方豪强少年,他的叔父也不过是个东郡法曹的六品小官而已,但今时不同往日了,以后的安陆、沔阳、江夏三郡,必然会是以安陆郡为中心的。 第1012章 汉家计拙是和亲   羽林宫校场。   一群羽林骑正在驰马射箭,因为皇帝就在廊庑之下观看,因此大家表现的格外的卖力。   羽林骑已经不仅仅是在训练骑射之术,而是在炫技了。   “驰马飞奔,居然能百步穿杨,这箭术确实了得,当赏。”   皇帝招手,于是立即有内侍上前领了皇帝的旨意,来到场上,高声宣布对刚刚那位骑马百步穿杨的神箭手给予赏赐。   “赏锦袍一件,授神箭手铜章一枚,赐御弓一把,大箭三十。”   那名年轻的羽林骑听闻赏赐,滚鞍落马,欣喜领旨。   “你叫何名?”   “左羽林骑上士刘仁轨,颍川郡尉氏县人,今年二十一。”年轻的神射手高声报名。   “声音还真是大。”那内侍嘻嘻笑着点头,然后返回廊庑下向皇帝禀报。   “朕已经听到他的报名了,刘仁轨?”   罗成听着这个名字似乎有些耳熟,想了许久,终于想起来,这个不就是史上号称中日第一战中那位大唐的指挥将军刘仁轨吗?白江口之战,刘仁轨指挥唐军大败援百济的东瀛水师,打的此后倭人把唐人当爸爸的那位。   “召刘仁轨上前来。”   罗成仔细打量着这个年轻人,发现长的高大威武,脸有些黑,但是很健壮,仔细的询问了一番,得知他少年时家境贫困,但爱好学习,只是家中无钱财供他读书,于是便经常跑到庄上大地主家的宗学去偷听,每当放牛砍柴之余,就伸出手指在空中或地上写写划划,来练习写字,巩固偷听来的知识。   到后来,那个大地主家的宗学里的一群地主子弟和族人,倒没几个学出名堂的,偏偏这个偷听的却反而学的不成,让那位宗学里的先生惊叹不已,视他为一个好苗子,于是收他做了弟子,倾力相教。   后来隋末大乱,到处兵荒马乱,刘仁轨的父亲被征召为兵,辗转于数支势力之间,先后投过李密、王世充等,再后来又归附秦军,只不过运气不太好,归附秦军没多久就战死了。刘仁轨也因此得以补录进义儿营中学习,因其能识会写通熟典经,于是受到义儿营中教头的欣赏,让他做了义儿队头。   再后来他被分到了颍川郡丞李如珪帐下为侍从扈卫,有次李如珪按朝廷的要求,向朝廷起草奏疏汇报地方的情况,并提出自己的一些建议。刘仁轨看到那份草稿后,便替他修改了。奏疏呈到朝堂上,连政事堂的宰相们,也对这份奏疏十分惊叹满意,不但条理清晰,简明扼要的说明了颍川地方现状,而且提出的数条建议,也十分中肯。   结果上面给予李如珪嘉奖,李如珪十分意外,弄了半天原来是刘仁轨帮他修改过奏章,本来他只是让刘仁轨帮他抄誊,谁知他还改了内容。不过能得嘉奖是好事,于是李如珪便干脆向朝廷再上奏申明情况,并荐举刘仁轨之才。   政事堂的宰相们也十分意外,想不到义儿营出来的一个年轻侍从扈卫,居然还有此才学,授他官吧,还太年轻,于是最后干脆将他荐举入羽林骑。   “朕倒想不到,朕的羽林骑居然有如此之才,区区一羽林骑上士屈才了。”罗成已经能确认,这个刘仁轨应当不是重合,而就是那位历史上大放光彩的名将了,历史上的刘仁轨好像后来还当上了宰相,出将入相的典范,还是个寒门为相的传奇,能跟马周相比并论了。   “朕授你为正九品上飞骑尉武官阶,再提拔你为羽林郎,好好努力,将来定能成为国之栋梁之才。”   “臣……臣……”   刘仁轨被这突然而来的幸福给刺激的都不知道如何回复了,飞骑尉,从九品上阶,八尉中第五级。虽然仅是正九品,但他此前不过是个上士而已,只有兵衔,连官阶都还没有。   而现在一下子就跨越了兵官门槛,还连升四级,直接是正九品上了,更别说还直接进了羽林郎序列。   虽然他现在也是羽林宫中,但只是羽林骑。羽林军有三千多名羽林骑,但只有三百多羽林郎。每一个羽林郎,都起码是尉阶,最低也是从九品下的羽骑尉,甚至不少云骑尉、旅骑尉、飞骑尉,连游骑、骁骑、屯骑、武骑尉衔的都有。   哪一个不是千里挑一的精英呢。   正常的情况下,就算入了羽林宫成了羽林骑,三年满后,下放到军中,能授个羽骑尉,但也得努力个好几年,然后表现极好的,才有可能再次入羽林宫授为羽林郎。   无数双眼睛都唰唰的望过来,一个个目光里全是羡慕啊。   就连那些羽林郎们,都为这个半路加入的羽林郎而惊叹,真是好机遇也是好本事。   三百余羽林郎,才能算是真正的天子门生,而羽林骑,顶多算是天子侍卫。   “无须激动,好好努力,朕期待你将来边塞扬威的时候。”   “臣愿为陛下效死!”脑子很乱,刘仁轨半天也才只憋出这么一句话来。   一名内侍走过来。   “陛下,银台进呈,政事堂奏报说吐蕃使团已到长安,请求面圣和谈。”   罗成呵呵一笑。   皇帝双手搭在紫檀手杖上,“和谈什么?”   一道奏章呈上,是关于吐蕃使团来长安请求和亲并休兵的,上面有吐蕃人提出的详细请求,同时也有政事堂宰相们的贴黄处置意见,而翰林院的学士们也已经做了初步的批示。   “黄金五千两,牦牛一万头?吐蕃人倒还是挺大方的嘛,他们那鸟不拉屎的荒凉高原之上,要凑起这份礼物也不容易吧?”   “不强求皇帝之女,只要有公主封号就行?看来吐蕃人这次很有诚意啊。”   罗成翻看政事堂的贴黄意见,轮执政事笔的平章事、门下侍郎陈叔达认为既然吐蕃人这么有诚意了,只是要一个有公主封号的女子和亲,得许之后就愿意休兵罢战,那不如答应吐蕃。   他认为如果一个女人就能换得吐蕃撤兵,这是很划算的。   而翰林院的代批是由西阁大学士王珪当值代批的,他也是一样的意见,认为可先答应吐蕃和亲请求,先解除大非岭之围再说。   “朝廷可先安抚吐蕃,和亲下嫁,然后先剪除西突厥,再徐徐图之。”   皇帝看完,直接把这奏折甩到了地上。   “荒唐,府院的宰执们,就是这态度?这究竟是陈叔达和王珪个人的意见,还是政事堂和翰林院都达成一致的态度?”   内侍们看到皇帝发火,都有些惊慌。   “天皇请息怒,切勿激动气坏了身子。”   “立即召集府院宰执,到甘露殿来议事,立即!” 第1013章 皇帝赋诗决战心   甘露殿中。   在长安的两府院宰执们都闻诏赶到。   皇帝刚换了一袭明黄衮龙袍,手里的手杖则换成了一把天子玉具剑。   一众宰执看到皇帝的脸色很不好看,都不由的咯噔一下。   “诸位爱卿,朕今日新作了首诗,想请诸位爱卿品评一下,看看如何。”   宰辅们面面相觑,也不知道皇帝这是又唱的哪出戏。   “你们且听朕念来。”   “汉家青史上,计拙是和亲。社稷依明主,安危托妇人。   岂能将玉貌,便拟静胡尘。地下千年骨,谁为辅佐臣?”   皇帝的诗念完,殿中安静无比。   殿中除了平章事·兵部尚书卫文升坐镇河西武威,其它政事堂平章事和翰林院的殿阁大学士们都在。   十八个宰相学士,来了十七个,另外太傅、枢密使张须陀,太子少保、御史大夫杜淹,京兆府尹长孙无忌三人也奉旨前来参会。   殿中二十人,基本上都是听的懂这首诗的。   尤其是翰林院的一众大学士们,哪个不是当今天下赫赫有名的大学士?而政事堂的诸宰相,如房玄龄杜如晦魏征等那也是文章过人,御史大夫杜淹还是大儒王通的亲传弟子。   含元殿大学士温彦博甚至觉得这首诗已经做的非常好了,虽没有魏晋南北朝以来的那种宫体诗的华丽词藻,但诗骨挺立,诗意更是鞭辟入里。   皇帝的这首诗,直接就抨击说汉朝的和亲政策是最为拙劣的政策,说江山社稷靠的应当是英明的皇帝,而不是依靠妇人。企图通过美人美色,来化解与胡人的干戈,是一种徒劳的行为,也是自欺欺人之举。   汉朝那些主张和亲的大臣,早已经成了白骨,他们中没有一个能够可为后人称赞的辅国之臣。   大家都明白了,原来皇帝急急召大家来,还是因为吐蕃使团入长安求娶公主之事。   “国威是打出来的,不是靠女人换来的。”皇帝以剑杖地,发出震耳之声。“朕立国之初,就立下国训,不和亲不和亲,可为何才过了几年,你们就把朕的训言抛诸脑后当成耳边风了?”   殿中沉默。   良久,还是陈叔达出列。   “陛下,今年这场大战,缘起于唐俭出使吐谷浑一个错误的举动,这让我大秦在一个错误的时间,一个错误的地点,打了一场本不该打的错误战争。如今这场战争,已经打了几个月了,朝廷调集了三四十万府兵,数十万郡兵乡勇,百万民夫百姓,耗费的钱粮国帑更是数千万贯之多,而现在离战争结束还遥遥无期,嗣业将军的九万军民被困大非岭三个月了,危在旦夕。”   “国库已经空了,府兵们疲惫了,百姓们疲惫了,实已经到了危急之时,若是再不结束战事,那么这场大战,可能就是我大秦之征辽东也。”   征辽东三个字一出,一众宰执们脸色都微微变色。   陈叔达却是继续道,“必须结束这场战事了,再打下去,我大秦就将崩溃,国无钱粮可供军,无钱粮可抚恤,百姓苦于役,耽误农时荒废田地,危矣。”   “江南三藩已有不稳迹像,若是三藩叛起,东南也将糜烂,到时国将不国也。”   沉默。   罗成长叹一声。   “陈相国所言,也是言之有理,并非完全危言耸听,但朕依然还是认为,就算要休战,那也不是送女人,朕也绝不送女人。”   陈叔达顶牛。   “陛下难道有不战而屈人之兵妙策?”   他有些不太明白,为何皇帝如此执着于不和亲,吐蕃也只是要一个台阶下而已,他们都明说了,不强求要皇家公主,只要是有公主封号就行。不管皇帝是嫁个宗室女还是大臣女甚至哪怕是个宫女都行。   他们只要这个女人有着大秦公主的封号,然后送过去和亲这事就成了,他们照样送来五千两黄金一万头牦牛,一样停战撤兵,解大非川之围。   “吐蕃人只要一个公主和亲的名头,但我大秦又岂能轻授这个名号?岂能轻易开这个口子?”   “陛下,国事为重啊。”陈叔达苦谏。   “国事为重没错,但朕不会开这个口。朕给吐蕃人的回复只有一句话,若欲休兵罢战,那么就立即主动撤兵解围,撤出吐谷浑,并且从今以后,都不得再越过边界,吐谷浑是我大秦之内务,吐蕃无权干涉插手,敢伸手,必砍。”   “陛下,暂与吐蕃议和休战,并不损国威天颜,请陛下三思。”这下,连于大学士于志宁也请求道。   罗成摇头,“朕答应和亲,然后呢,我们就此撤离吐谷浑,然后把吐谷浑拱手让给吐蕃?甚至以后,西山诸羌夷,眼里便只有吐蕃而再无我大秦,若让吐蕃进入吐谷浑,以后我大秦之河西陇右,都将不再安全,甚至西域之地,都将难以争夺。”   “朕已经诏令秦琼军团,全线反击,击溃慕容恪,南下大非川。”   “陛下,三思啊!”   近半的宰相和大学士,都在劝说皇帝不要意气用事。   一旦战事不能迅速取胜,那嗣业的军团将可能全军覆没,大秦也可能因此崩溃。   “不,不会的,西突厥已经被攻到了其软肋,现在射匮可汗已经接连抽调其入吐谷浑的西突厥军,现在吐谷浑的西突厥军还不足三万,不到开始时的三之一,就是这三万也是已经毫无斗志,他们更担忧我军攻入其西域老巢,都想着如何撤退返回。”   “慕容恪的十万吐谷浑军,有近半都是乌合,在青海湖附近决战,他们根本不是秦琼尉迟恭军团的对手,战争的天平已经向我们倾斜,胜利就在眼前,这个时候说休兵罢战,那一切就前功尽弃付之东流了。”   “朕相信嗣业还能坚守,朕也相信尉迟恭和来整他们能够击败慕容恪。”   战争的决胜点已经到来,在这种时候放弃,接受吐蕃的条件,那就是不败而败。   “诏令天下,免除天下今年一年的所有两税钱粮,各道百姓若因支援战争而导致耽误的田地,可由朝廷记录在册,以后发给补偿。若是诸道郡县有百姓缺粮,各地官府可先开仓放粮再奏报。”   哪怕拼着打完这一仗,朝廷元气耗尽,罗成也必须拼出结果来。   而他相信,胜利已经就在眼前了。 第1014章 孤注一掷赌国运   从甘露殿出来,一众宰辅们都是面色有些凝重。   可以说,皇帝已经押上了一切,把国运都赌上了。这让好几位宰辅们感觉看到了当年隋明帝杨广的影子。   当初隋明帝决意东征高句丽,发百万大军,数百万民夫,多少大臣反对啊,可皇帝还是一意孤行。   结果一次大败,二次再征。   二征前线大捷,结果后方叛乱,又使得无功而止。   正是这一而再的东征高句丽,使得大隋损兵折将无数,更重要的是耗尽了国力和民力,引军民生怨,士人背离。   最终连臣服于隋的东突厥也反噬天朝,更是让大隋雪上加霜,最终把这个强悍的帝国推进了无尽的深渊。   现的情况,与当初是何其的相似啊。   皇帝还只是明面上一统了天下,不久前又大肆清洗旧贵族旧士族,牵涉之广株连之深那是极为惊人的。   在这种表面看似平静,但底下暗流涌动的时候,却偏偏又毫无准备的打起了这场倾国之战。杨广还有隋朝三十年积蓄,而大秦却刚立国不过几年啊。   大秦这根弦已经绷的太紧了。   “皇帝这是在赌,甚至已经红了眼了。”   房玄龄与杜如晦走在一起。   “嗯,现在皇帝赌的关键就是秦琼军团,尤其是来整和尉迟恭的那两军,五万人能否击败慕容恪的十万吐谷浑军,将是关键的关键。”杜如晦没有过多的跟皇帝说如今国库如何空虚之类的,他很清楚现在的形势。   皇帝寄希望于秦琼的吐谷浑军团,尤其是来整和尉迟恭驻于树墩城和曼头城的那两军人马,这是打破现在僵局的一个关键的关键。   若能一举击败慕容恪吐谷浑军团,则秦军就可以杀奔大非川,迫使吐蕃军决战或者是撤退,先解了嗣业之围。   “西突厥这一路暂时已经化解,但吐谷浑依然还有吐谷浑十万和吐蕃十万军,这仗并不好打。”   房玄龄捋着胡须,充满担忧。   “纵观皇帝用兵,向来喜欢行险,也总是能够得胜,每次都能获得巨大的回报,也正是这原因,导致皇帝登基后,其政策也是急进用险,如今这关键之时,又再次用险。河边走多了,总怕湿鞋啊。”   对于宰相们来说,他们执掌朝政,要为整个朝政整个天下负责,因此他们是求稳的,是反对急进冒险赌国运的。   可皇帝却偏偏是个喜欢冒险的。   当年打高句丽,哪一场胜仗,不是冒险赢来的?   可这样的国战,秦国也输不起啊。   “剑南的苏定方一时半会是起不到作用的,要不然还能增加点胜算。”房玄龄道。苏定方从河南河东等地带五万大军南下,从中原到剑南,这一路上都不知道要走多久。等他们准备妥当兵出剑南,只怕黄花菜都凉了。   “可惜铁勒和奚契军团太远了,否则调过来,能形成优势兵力。”杜如晦道。   房玄龄笑着摇头。   当初北线程咬金军团若不部署过去,那么西突厥就会打进河西走廊,到时就会更加被动,一个不好,西突厥军说不定就要打到关中去。   朝廷在河西部署一支十五万人的大军团,又调了铁勒和奚契十五万草原骑兵军团,一起攻入西域,这一招一点问题没有,甚至很漂亮。   也确实成功的迫使西突厥从吐谷浑撤兵回援,更是守住了河西。   但毕竟西域太遥远,兵马派出去了,想马上调回来,又谈何容易。再说了,程咬金军团虽迫使西突厥军撤离了吐谷浑,但其主力依然是没有什么损失的,依然还有二三十万的兵力,若程咬金他们这时东返吐谷浑,高昌伊吾,以及河西敦煌等地的形势,又将易势。   程咬金和草原藩属军团,能够把西突厥军先牵制在西域,就已经是极理想状态了。   吐谷浑战场,还真是只能依靠秦琼的军团。   关中和陇右一带虽还有防御部队,但前线的补给也是达到极限,再增兵,也只是无益。   大非川离青海八百里,这是最致命的一点,吐蕃人掐住了嗣业军团,等于一直捏住了秦军的一道命门,迫使秦军很多行动都得受限。   若是没有大非川的那九万人,其实秦军的战略形势要好的多,也会有更多的选择,但吐蕃人攻到了秦军必救之处。   “若是这战在中原打的,早就结束了。”房玄龄忍不住发起了牢骚。   “是啊,若是在中原打这仗,谁是我大秦之敌呢?”   高原的气候,艰难的道路,荒芜的边地,使得秦军的许多优势在这里无法发挥,难以补给,不惯气候等等。   “等来整他们的消息吧,但愿能赢。”   “只能随陛下一场赌一把了。”   “真是疯狂啊!”   ……   吐谷浑。   河卡山北。   清晨,来整率领两万四千人绕到了曼头城南的慕容恪军背后。   那里是慕容安远的大营,他的兵力约两万,之前进攻尉迟恭曼头城不利,伤亡不小,此时撤换到后方休整。   兵营设在河卡山北,扼守着通往南边的山谷谷口。   两万余大军突然就出现。   营中的吐谷浑当值守兵,慌忙吹响了牛角号声。   “是秦军,秦军来了。”   牛角号声惊醒了营地的吐谷浑人,可他们好多人都一头雾水。   “曼头城下的大汗已经被秦人击败了吗?”   “天柱王呢,他也败了吗?”   “秦人怎么杀到这里来了?”   猝不及防,慌乱,不安。   本就在曼头城下吃够了秦军凶悍苦头的慕容安远部下,听闻秦军突然杀到,都有些慌张。   不等他们准备好,来整已经亲率骑兵率先冲到。   慕容安远的营地很简陋,本来他们是在后方的,前面还有慕容恪和天柱王的大军,后面又有吐蕃和羌军。   怎么也想不到,秦军怎么就杀过来了。   营地连栅栏都没有,只是连绵的帐篷,还有成群的牛羊马匹,就如同是游牧时的样子。   红旗飘飘。   马槊幽冷。   五千轻骑犹如一股滚滚铁流,势不可挡的冲过来。   冲出来迎战的吐谷浑骑兵,连个队形都没有立好,就被一冲而破。   向前向前向前。   来六郎一杆马槊,所向无敌。   五千轻骑战士,身上的明光甲在初升的朝阳之下,是那般的耀眼。   吐谷浑人远远望去,只看到背着朝阳驰来的秦军骑兵,是连绵不绝的一大片巨大的光团,那光晃的他们都睁不开眼睛,只觉得面前白茫茫一片,什么都看不清楚。   当他们听到铁蹄之声近前时,已经来不及了。   成千上万的铁骑冲过,碾碎了他们。   轻骑的后方,是骑着步的步兵们随后赶到,他们随着轻骑冲击践踏吐谷浑的营地帐篷,一直冲到了另一端,然后才开始下马。   一个又一个的步兵方阵迅速集结起来。   枪盾在前,弓弩在中,刀牌手在侧,他们缓缓推进,将一切拦在面前的吐谷浑人都砍碎。   血在烧。   马在吼!   大秦的红旗在飘舞!   “大王,小心。”慕容安远的一名亲卫扑过来,为他挡下了一支射来的弩箭。   “大王,撤吧。”   眼看着一支秦军骑队已经盯上了他们,正蓄势冲锋,几名侍卫拉着慕容安远就跑。   慕容安远擦了把刚才被秦骑撞倒在地时脸上的泥污,转头四顾,发现营地一片混乱,他的部众们连集结成群都无法做到,秦军的骑兵不断的反复冲过碾压,而步兵正四面包抄过来,砍瓜切菜一样的将一个又一个慌乱的吐谷浑人砍倒刺死。   慕容安远突然打了一个冷战,他知道自己败了,一败涂地。   “撤!”慕容安远终于跃上了侍卫为自己牵来的马,头也不回的跑了。 第1015章 潜行夜至烽火举   “阵斩二人,生俘三人。”   一名左骁卫骑士排队来到记室参军面前,高声汇报自己的战功。   左手提着三个以头发绑在一起的吐谷浑首级,右手里的绳索上还捆了三个生俘。血染战袍,身上血腥味混乱合汗臭味,但这名肩膀上挂着中士铜章的秦军,却豪气干云。   一名士兵上前验看,然后拿起烙铁在首级上打上记号,算是入了账,然后把散发着焦味和腥臭味的首级扔到一边,那里已经堆起了一堆,还有士兵正在一个个的把验过的首级装入袋子,然后用马驮到远处去。   那里有士兵正在用这些首级,和以泥土垒筑京观,一层首级再铺一层泥土,层层堆积如塔,便为京观。   “赞!”提着笔的记室参军先是大赞了一声,然后道,“军牌递上,自报军名!”   “徐德良,左骁卫前厢一团轻骑营左都骑兵中士。”   “好,本记室已经验明首级和生俘,全都登记于军功草簿之上。”   在徐德良的身后,还排着长队,都是提着首级或牵着俘虏的秦军士兵。   战斗早已经结束,全军正在打扫战场,救治伤员,斩首记功,捕捉俘虏。秦军府兵们排着长队,井然有序,他们身上的血污还未洗去,依然身着染血的铁甲征袍,提着敌人首级,牵着敌军俘虏,却一个个喜笑颜开,相互聊着天,吹嘘着自己的收获。   来整骑马穿行,看着这场面,面带着欣尉。   “加紧打扫战场,把追击的轻骑召回来。”   “慕容安远还没有捉到。”   “跑就跑了,没关系,先不要管他,稍做休整,我们回头去曼头城。”   来整对自己此次的战斗任务是很清楚的,移镇西平郡的张须陀老帅,亲自拟定的战策,便是先破慕容安远,再回头与尉迟恭南北夹击慕容恪,然后再回击伏俟城配合秦琼截击西突厥人。   他们这一军,就是这整个战略计划中,最关键的一支奇兵,是一只活棋。他们活了,才能全盘皆活。   这场数百里奔袭,绕后出击的效果是很好的。   一举把没有防备的慕容安远大败,其部近两万人马,在数量超于他们,且战斗更强悍,也更有准备的来整军突袭下,大溃。   战斗统计很快报上来。   “阵斩千三百余,俘虏七千余,另有万余四散而逃。”   “跑了这么多?”来整稍有些意外,不过很快就不再纠结这个。“算了,跑就跑了,反正此战后,他们没有个三五天,甚至十天半月,也不可能再收拢起来,更不可能再影响到曼头城之战。”   “让弟兄们收拾一下,准备出发。”   “大将军,那些俘虏怎么办?”   “俘虏?我们不是有些受伤的弟兄吗?留下两千轻伤的兄弟们,照顾那些重伤的弟兄,再负责看管这些俘虏,就在此山口安营,扼守山口。”   这一战,来整军也阵亡数百,重伤不少。   一将功成万骨枯,来整很清楚,打仗没有不死人的,就算是胜仗,杀敌三千,也得自损八百。   但战争就是如此。   抹了把脸上的汗水,囫囵把肉松粥吞下。   “兵贵神速,准备吧。”   早上发起的突袭,到了午后,两万秦军便又再次上马,留下三千轻重伤员,还有七千多俘虏,他们继续北上。   曼头城里。   尉迟恭正一遍遍的擦拭着自己的马槊。   数尺长的槊锋冰冷而幽寒,透着一股凶气。   “有烽火起吗?”   年轻的义儿侍从摇头,“还未有烽火。”   “等。”   曼头城堡,一座不大的土堡,连同着附近的两座木栅,形成了一块坚固的防御阵地,尉迟恭所率的一军两万余人,在这里硬顶着慕容恪十万吐谷浑军,战了两个月,丝毫没有让慕容恪占倒半点便宜,一步也没有让他们寸进,甚至还杀伤数千敌军。   月亮升起来。   今晚的月亮很圆。   尉迟恭顶盔贯甲,穿上了他为皇帝站岗守卫宫门那夜穿的那套御赐凤翅兜鍪麒麟山纹明光甲,腰间还插上了御赐的玉具剑,背上背了十三节竹节钢鞭。   他登上曼头城堡的城楼,远眺城外。   城外是吐谷浑人的十里连营,此处有慕容恪与天柱王的八万联军。   “今晚月色正好,是个夜战的好日子。”   尉迟恭身后,一名名将校也都是顶盔贯甲。   城中,一队又一队的秦军士兵,都已经披上了甲,手持着武器,一队队的坐在地上休息。   披甲执锐,这已经是战前准备。   无声的凝重气氛。   “大将军,来大将军真的能杀来吗?”   “我们已经等了他们三天了,按预定的计划,应当就是在这几天。”   “可万一呢?”   “不会有什么万一,来六郎可是无双悍将,区区慕容安远两万人马不到,他岂会敌不过?”   最迟今夜,来整必至。   白日狼烟未起,那么夜晚烽火必亮。   ……   夜半,烽火终于燃起。   “把随军带来的御酒拿来,还有所有的钱帛。”尉迟恭高喊。   一坛坛的御酒,还是他们出征之时,随军所带来的,都是朝廷御赐,为庆功之酒。也有一车车的绢帛钱银,也是朝廷准备的赏钱。   “倒酒!”   一坛坛酒打开,顿时一股子美酒醇香弥散开来。   侍从见习军官为尉迟恭倒满一碗酒,老黑举起来,对着面前一个个将士。   “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来整大将军已经击破了慕容安远,率军前来了。今夜,我们大破吐谷浑,决胜疆场!”   烽火已经点起,决战的信号已经发出。   “是时候一举灭掉那些吐谷浑狼崽子们了,干!”   “干了这碗酒,杀尽吐谷浑!”   一碗酒喝完,尉迟恭直接把碗砸了。   “今夜,让我们战个痛快,每个出城杀敌的将士,皆赐钱十贯、绢十匹。若有功绩,另按功赏赐。”   还没开打,先赏钱十贯、绢十匹,这个赏赐,可就惊人了。要知道,大秦只有北衙禁军和内衙亲军是职业兵,有军饷拿的,但一个北衙禁军,一月也不过军俸一贯,外加绢两匹而已。   一个北衙府兵,基本的军俸一年也才十二贯,外加二十四匹绢,但他们还得养妻儿子女赡养父母呢,这么大笔钱,三五年也未必能存的下来。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何况本就悍勇的秦军,在这赏格之下,更加的激昂了。   “干!” 第1016章 月圆之夜围可汗   曼头城南的山岭上烽火燃起,在夜色之下是那么的显眼。   这烽火不仅仅是城中秦军看到,城外的吐谷浑人也看到了。   “莫非秦军绕后?”   慕容恪闻报,有些慌乱,“快请国相来。”   派去请天柱王的侍卫还刚出去,结果就听到南边远远传来喊杀之声,脚下的大地都在微微震动着。   来整派人登山点燃烽火为号,并没有耽搁,而是直接就率先发起了突袭。   就如突袭慕容安远一样,虽然敌人从两万变成了八万,可只有两万军的来整去毫不犹豫的发起突袭,且兵分三路,每路各两千轻骑在前冲锋破营,后面五千步兵骑马跟随扩大缺口。   月亮很亮。   月光洒下,如水银泄地,为大地披上一层明亮的白纱。   突袭的来整军很方便,不需举火把,也能看的清楚。   策动马匹,直冲向前。   “秦军,秦军绕后了!”   “慕容安远呢,他的两万人马在后面,怎么就放这些秦人过来了?”   “这些秦人是哪来的?”   吐谷浑大营,一众吐谷浑贵族将领们都迷惑不解。   不知道怎么会有秦军自后而来。   号角呜呜的吹着,一个又一个的吐谷浑人匆匆从帐中跑出来。   “给老子吹响战号,擂起战鼓,随老子出城,杀他娘的!”尉迟恭高高举起马槊,怒吼连连。   曼头城的城头猛然打开。   尉迟恭一马当先,率领着三千轻装铁骑,人马俱甲滚滚杀出。   在三千半俱装铁骑的后面,是一千更精锐强悍的全具装铁甲,人马俱着铠甲,人如虎马如龙。   轻骑在前开路,重骑隐藏其后。   再后面,是一拥而出的步兵。   几乎是同时,在曼头城左右两侧,相距不过几里的两座木营里,驻守的那两支三千人兵马,也同时倾巢而出。   没有了西突厥人在侧后支撑,就算是十万吐谷浑人,尉迟恭也不怕,何况还有了来整自后突袭。   四万余对八万,秦军个个都认为自己已经稳操胜券了。   两万余打十万,尉迟恭不敢浪,但四万余打八万,这完全就是有兵力优势嘛。   秦军向来是能一打二的。   匆匆集结起来的吐谷浑人,不得不两线做战。   既要仓促迎战南面的来整军团袭击,又要应战北边一城二寨里杀出的秦军。   尉迟恭驱驰战马如电,手中长槊似龙。   两支骑兵接近。   尉迟恭却树起了长槊,高吼。   “左右绕开!”   一个接一个的骑士都跟着高呼,“左右绕开。”   犹如二龙分水,本来奔驰如电的三千半装铁骑,却突然就分为两股,一左一右,如急流遇到顽石一般。   三千轻骑左右分开,本来与吐谷浑的骑兵是要正面撞上的,可突然这么一分。   吐谷浑骑兵继续前冲,发现前面空荡荡的,秦军骑兵似是畏惧他们一样的纷纷从两侧绕过前冲。   还没等他们自豪。   结果尉迟恭等绕到两侧的秦骑,纷纷马上张弓发弩,侧面骑射吐谷浑骑兵,这一下,让吐谷浑人猝不及防。   箭弩如雨下,只顾埋头前冲,盾牌顶在前面,却哪料箭弩从侧面至。   一时不少吐谷浑人中箭倒下。   更要命的是,秦骑两侧滚滚前冲,边冲边射。   而他们还在惯性前冲,结果一抬头,发现前面居然又有秦骑了。   只是这些秦骑好像不太一样,他们不再只是半装铠甲,而是全俱装铠甲,人马俱甲。   马更高大,铁甲更坚固。   乌泱泱的一片。   秦军的重装甲骑兵终于杀到,他们刚才隐藏在半装骑兵后面,现在突然冒出,露出了狰狞的爪牙。   轻骑兵与重骑兵们正面碰撞,那是最愚蠢的。   如果吐谷浑人知道对面是重骑兵,他们绝不会这样傻傻的撞上来,再彪悍的游牧轻骑,也绝不敢硬碰中原重骑兵。   他们本以为自己的对手是秦军轻骑,却不料,对手是重骑。   两支骑兵狠狠的撞到了一场。   马翻人仰。   秦军重骑的重甲,让轻骑的骑射刀砍几乎无效,而秦军重骑的铁骑冲撞、马槊刺击,却轻松的带走一个又一个吐谷浑人。   再加上绕到两侧的秦军轻骑,还在不停的弓弩齐射,一时吐谷浑骑兵居然是处于多重打击之下。   重骑兵一冲而过。   侥幸没有被秦军轻骑驰射、被重骑冲击干翻的吐谷浑人,还没来的及松口气。   结果发现对面又冲来无数的秦军步兵,他们端着长矛,提着刀盾,大步奔驰而来,看着被冲的七零八落,射的稀稀疏疏的吐谷浑骑兵,个个眼中放光,嗷嗷叫着就围了上来。   痛打落水狗,步仗骑势。   完全跑不起来的吐谷浑轻骑,发现自己陷入了比刚刚更绝望的境地,到处都是步兵,三个一组,九个一火,枪刺刀砍弓弩射,防不胜防。   一个接一个的吐谷浑人被干倒,临死都不服气。   天柱王匆匆找到了慕容恪。   “不能这样打,这样打下去我们全得玩完,得把人马拉出去,我们的轻骑得冲起来。”   慕容恪怔怔的环顾四周,到处是一片混乱,嘶吼声震天。   好像已经陷入了无尽的秦军海洋,所见好像都是秦军的红色战旗,处处是他们的赤色军袍,都感觉不到他们的八万吐谷浑军。   “秦人太无耻了,居然偷袭。”慕容恪道。   天柱王心里暗暗骂了一句幼稚,打仗谁还管手段,只看结果。   “把本汗的汗旗举起,让吐谷浑的能干们靠拢过来!”慕容恪大喊。   结果那面汗旗高高一举,立即吸引了无数的秦军目光。   “汗旗,吐谷浑的汗旗在那里,慕容恪在那里!”   赤红着眼的秦军将士们,都如同闻到了血腥味的狼一样。   斩将夺旗,这可是军功中最重的功,比攻城时先登,比野战时跳荡还要高,尤其是慕容恪这种国王一级的敌将,要是能斩将夺旗,那可是能够直接封侯授爵的啊。   正冲锋的尉迟恭远远也看到了这面汗旗,他收回刺出的长塑,嘿嘿一笑。   长槊向那汗旗一指,“儿郎们,随我斩将夺旗!”   南面,来整已经在吐谷浑营杀了个数进数出,刚再一次杀透敌阵,再次收拢兵马,“大将军,吐谷浑汗旗树起来了,快看,在那!”   来整扭头一瞧,果然。   “好大的胆子,居然敢树起汗旗,跟我来,生擒慕容恪!”   一众骑士个个跟打了鸡血一样,吼叫连连,舞动着弯刀长矛,策动战马,向着那汗旗就猛的冲了过去。   一支又一支的秦骑,都鼓足了劲往那汗旗杀过来。   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天柱王怒吼连连,“赶紧撤下汗旗,撤下汗旗!”   可是,已经晚了。 第1017章 恐秦突厥尽奔逃   “带慕容恪!”   曼头城下,染血秦军战旗之下,尉迟恭和来整两位行军总管并坐。   征袍未解,战场也还在清理。   索头断发的慕容恪被押了上来,他那断到颈边的索头短发,此时散乱不堪,脸上甚至还满是泥土。   身上的铠甲也早换成了普通吐谷浑兵的索子甲和皮袍。   “慕容恪,你真当以为你脸上涂点泥巴,换身铠甲,我们就认不出你来了吗?背叛大秦,勾结外敌,还想跑?”   “我呸,老子是吐谷浑太子,我父汗被慕容顺勾结秦使唐俭兵变谋害,我身为吐谷浑之太子,自当起兵讨伐叛逆,这也是我吐谷浑之国事、内务,干你们秦人狗屁事,你们依仗兵甲强势,阴谋兵变,谋杀我父汗,巅覆我吐谷浑国,如此强不讲理,我呸!”   “吐谷浑国?”来整哈哈大笑。   “隋大业五年,吐谷浑国便因勾结突厥谋乱背叛宗主而被出兵讨灭,此后青海之地置西海四郡,又哪还有什么吐谷浑国?”   “我大秦立国之后,你吐谷浑部也是立即遣使上表,自请称臣内附。我大秦天子接下你们的归附降表,并册封你父亲为郡王,你父亲也接下册表金印,从此便是我大秦之臣。”   两人各有各的说辞,但终究不过是弱肉强食。   吐谷浑确实是一个国家,但想当年,吐谷浑是居住于辽东之地的鲜卑慕容的一部,后来西迁来到青海,并以武力击败当地的羌人,在此立国,此后依附中原,东征西讨,扩充边疆,才有如今几千里疆土,但说到底,吐谷浑也是个外来者,也是靠武力征服这里的土羌。   此前,隋灭吐谷浑也好,秦征吐谷浑也罢,都不过是一样的,因此没什么好多说的。   成王败寇,本就如此。   国与国之间,更没有什么公正王法。   若是当初慕容伏允肯老实交权,能接受大秦的安排,让大秦能够在青海拥有更多的实际权力,那么他还能再继续做他的郡王。   可伏允不肯,下场自然就早就定下了。   来整冷眼看着慕容恪最后的疯狂,可惜他败了,于是他就是叛乱者。若秦军败了,那秦军就是入侵者。   尉迟恭哼了一声,“跟他多啰嗦什么,砍了。”   慕容恪脸色灰败,怎么也没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我要见大秦天子,我要面见天子。”   结果尉迟恭手一挥,“乱臣贼子,凭你也配见天子,斩首示众,传首长安。”   不管慕容恪如何喊叫,都没用了,数名军校上前拖着他下去,片刻后,一颗人头就摆在托盘上端了上来。   “把天柱王以及一众吐谷浑贵族、酋长、将领者皆斩。”   尉迟恭非常狠辣的下令,凡统领百人以上的吐谷浑军官,皆斩。凡吐谷浑王室,男丁皆斩。吐谷浑国羌、氐诸部随军反抗的贵族、官员等,皆斩。   吐谷浑军中统百夫以上的军官,皆斩。   “胆敢叛秦作乱者,皆斩!”   一时杀的人头滚滚,足有数千人被杀。   血气冲天。   “垒筑人头京观,刻碑记录此战!”   尉迟恭本来还打算把所有吐谷浑的数万战俘全砍了,这一战,阵斩五千余,俘虏三万余众,另外有四万余溃散跑了。   来整等也没空去追击。   对于斩杀俘虏之事,来整不肯同意,认为杀慕容恪等都有些草率,应当战后押回长安,交由皇帝和朝廷处置。   不过尉迟恭坚持要杀,他也就不再拦着,但一般的战俘,就没必要杀了,哪怕这些人是战俘,也可以押回去做奴隶啊,到时发卖之钱,也能拿出大半来分赏给将士们,杀了就太可惜了。   先战河卡山口,破慕容安远两万人,阵斩一千三,俘虏七千余。再战曼头城下,破慕容恪和天柱王八万大军,阵斩五千余,俘虏三万多。   此两战过后,尉迟恭与来整两军会师,已经把吐谷浑军击溃。   秦军士气高涨。   这几个月,大家也是憋的难受,如今终于吐气扬眉。   “北上伏俟城,杀西突厥人!”   短暂的休整过后,留下轻伤兵员驻守曼头城,并照顾重伤员,以及看押俘虏后。四万秦军启程北上。   七月十九日。   尉迟恭与来整率四万军北上至青海湖西南方向,拦截住了三万殿后西突厥军的去路。   此时这三万西突厥军原本是得到射匮可汗命令,要返回西域,可却被秦琼咬住不放。多日激战,且战且退,可始终不得脱身。   这一在,当他们发现一军秦军自西南而来,拦住他们的退路之后。   这些西突厥人绝望了。   统领这支西突厥军的是射匮可汗的弟弟统叶护,这是位相当勇猛能战的猛将,之前西突厥军分批撤返,就是统叶护自请殿后,若不是有他在后面留守,那七万人马,也没有那么轻松的撤离。   统叶护以为凭他的本事,掩护其它兵马撤离之后,他随时都可以撤离。   却不料,伏俟城的秦琼先前能顶住十万西突厥的猛攻而不败,自然也非等闲之辈。如今他想全身而退,又岂是容易。   一个秦琼他都甩不开,更别说又来了尉迟恭和来整。   高原之上,秋风瑟瑟,寒风已起。   统叶护望着连绵的秦军,眉头紧锁。   被秦琼军一路追击,统叶护的三万人虽只减员了一成多点,但全军疲惫无比,人马皆疲。他很清楚秦琼的战术,就是草原上的狼群战术,他们围攻鹿群或羊群时便是如此,先是驱赶然后是尾随,不时的攻击袭扰,耗尽猎物的精力,最终发起致命一击。   “后有追兵,前有拦截,我军危矣。”   统叶护不由的感叹,当初兄长射匮可汗决定发兵入吐谷浑,要助慕容恪复国时,他曾反对过。但大哥却认为秦军太过霸道强势,若任由秦军把吐谷浑灭了,那么西突厥与秦就没有了半点缓冲之地,秦军下一个目标必然是进入西域,抢夺西域的控制权。   而统叶护当初却认为,面对统一中原后越来越强的秦朝,他们西突厥应当如漠北的铁勒人一样,向中原称臣,换取他们对西域的继续实际控制,可大哥不甘心西域霸主做中原的藩属邦国,悍然出兵,结果不过几个月,就损兵折将。   “传令,全军分散突击,我们不跟秦军打,能跑出去几个算几个,若是能返回西域,转告大汗,立即遣使入长安,上降表赔礼谢罪,秦军之强,非我突厥能敌也!”   西突厥第一猛将统叶护的这个决定,惊呆了一众将领们,他们想不到这位要不战而跑。   “突围,全军突围,分散突围!”统叶护再次下令,毫无与秦军决战之心。 第1018章 宜将剩勇追穷寇   七月下旬。   长安城依然是烈日炎炎,太极宫当初设计之时,地理和天象相对应,象征北极星的皇宫太极宫,被安排在长安城北部中央的位置。   虽然皇宫居于城北中央,符名皇帝的身份,但却忽略了地形的缺陷,过于理想化的设计,使的太极宫却处在长安城地势最低的一块洼地上,夏季之时潮湿而燥热。   皇帝的突然中风,甚至也有几分太极宫的原因。新授军医使孙思邈就曾建议皇帝离开太极宫,另选一处地方居住休养,以备清时暑。   将作监和工部甚至堪测长安地形后,选中了长安城北的龙首原,认为可在这里新建一座宫城。   只不过皇帝以国家前线用兵要紧为由,拒绝了这一奏请。   不过最后宰相们还是提议先在龙首原上建一座别墅,以备皇帝居住。   孙思邈也请皇帝暂离太极宫居住,以免风卒未好,又得风痹。风痹便是风湿病,居于地洼潮湿之地,确实是容易得风痹的。最后罗成也便只好同意了这一请求。   最后,掌供邦国修建木土工匠之政令,总四署三监百工之官属的将作监负责了这栋皇帝避暑别墅的修建,阎妃之父楚王的外公将作大监阎毗与儿子阎立本一起设计了这座别墅。   别墅不大,连别宫都算不上,但他们却已经预留了今后修新宫的规划,这座别墅,今后可以为新宫中的一处殿院。   只用了半月时间,龙首原上便修好了一座居高通风的别墅,皇帝也从太极宫迁过去。   换到龙首原的大明宫别墅后,罗成也确实感受到环境不错,似乎康复的也更好了。   人的心情也变的好了起来。   别墅在阎毗规划的大明宫的北面,是在后廷位置,他计划这里以后边上要挖一个人工湖,为名太液池,池中还要填上一座湖心岛,名为蓬莱山。   皇帝的别墅此时还只是孤零零的一座院落,名为含凉殿。   殿中前后放有冰块以消暑清凉,在含凉殿边上,还有一座自雨亭,通过水车汲水送到亭子顶上,然后形成不间断的雨帘,使的就算是在炎炎烈日的中午,亭里也十分的清凉。   自雨亭里还配有水车驱动的风车,清风吹来,丝丝清凉。   “陛下,吐谷浑飞信奏捷!”   “大捷!”   自皇帝移驾长安之后,国事似乎就十分不顺,朝廷上的气氛也是一天冰冷过一天。   皇帝风卒,差点没醒过来。   而西北战线,也是久之不胜,朝廷一次又一次的加征兵马,已经赌上了国运。   没有人敢想象一旦战争失败的后果,所有人都在祈盼吐谷浑战事能够得胜。   每天,长安城门都有专门的官员在那里等候,希望能够见到陇右来的奏捷使者。   等了许久,如今终于等来了这好消息。   名为含凉殿的地方,现在虽还仅是一座不大的别墅,但前来贺喜的宰相们,却个个喜笑颜开。   皇帝的脸色也变了。   “捷报呢?”   魏征赶紧献上捷报,这封捷报已经在政事堂和翰林院一众宰执们的手里转过多次手了,几个记性好的宰相,甚至已经能够直接背出里面的内容。   “陛下切勿激动,是好消息,来整七月十二日出击,绕到吐谷浑军背后,击溃慕容安远两万众,随后北上至曼头城外,七月十五日与尉迟恭内外夹击,再败慕容恪与天柱王八万军。”   “七月十九日,尉迟恭、来整二将率两军四万人北上,拦截住了西突厥殿后的统叶护三万军,与秦琼展开围歼战,西突厥军大溃。”   七天时间,秦军三战三捷。   击败了十万吐谷浑军、三万西突厥军,青海湖一带的吐谷浑军和西突厥军都被击溃。   “陛下,北路的程咬金将军先败了西突厥一路,如今秦琼将军又败吐谷浑,如今,河西陇右之危已解,唯剩大非川的吐蕃羌人十万军了。”   三国解决了两国,大秦已经彻底的解开了束缚,能够全力后顾无忧的南下大非川,与吐蕃军团决战了。   皇帝终于打开捷报,有魏征他们提前透露了一些内容,也让皇帝的心情有了一个缓冲,不至于过于激动。   “击慕容安远两万军,斩一千三百余众,俘七千余。击慕容恪八万军,斩首五千余,俘虏三万七千余众。击统叶护三万军,斩两千余级,俘一万八千余。”   皇帝不由的拍腿惊赞。   “朕,赌赢了!”   这一场惊天巨赌,赌赢了。   七天,三战。   斩首八千余级,俘虏六万余。   尤其是斩杀了吐谷浑太子慕容恪与吐谷浑国相天柱王,虽然跑了个慕容安远和统叶护,又逃了六万左右吐谷浑和西突厥人,但这些人已经溃散,不可能再对吐谷浑局势有什么威胁了。   “哈哈哈哈~!”   皇帝哈哈大笑。   “陛下。”内侍惊惶的上前,小心的为皇帝抚背,生怕皇帝一激动,又给中风了。   “朕无事,只是有些高兴。”   清凉殿里,一群重臣个个兴奋异常。   现在,要讨论的就是接下来如何痛打落水狗了。   “为朕草诏!”皇帝大声道。   中书侍郎房玄龄亲自提笔为皇帝草诏。   “诏令牛进达留守墩煌、张掖,薛万彻统兵五万移镇高昌,兼镇伊吾,程咬金、裴行俨、二将统兵五万,汇合铁勒、奚契诸部大军,联合进攻焉耆、龟兹,直捣西突厥汗庭。”   河西方向,十五万大军,皇帝分其为三路,牛进达统兵五万,留守河西坐镇。而猛将薛万彻,率五万军,负责镇守新打下的伊吾和高昌两地。   程咬金与裴行俨这两员猛将,则汇合铁勒奚契部落联军后,将一路攻向三弥山西突厥汗庭,这一次,要趁胜而进,寻歼西突厥的主力。   “陛下,北路是否先缓缓?”   杜如晦提醒皇帝,西突厥虽在敦煌、伊吾、高昌还有青海都吃了败仗,但西突厥此次发兵二十万,几次败仗也只被击败了不到五万人,折损的突厥兵更不到三万,射匮可汗依然实力强劲。   “不可沽名学霸王,宜将剩勇追穷寇。”皇帝吟诗表志,“眼下正是打翻身仗的时候,决不能犹豫,让程咬金他们打起护送莫贺咄到三弥山继任可汗的旗号,一路招降纳叛,一定不能给射匮喘息调整的机会。”皇帝扬起拳头。   前段时间,太憋屈了。   射匮可汗在他最不想打仗的时候,挑衅来犯,如今罗成岂会饶过他。   有伊吾和高昌这两块前进基地,完全足够能支撑这次进攻,更别说还有莫贺咄这个新可汗棋子,用的好,足够让西突厥乱起来。   就算灭不掉射匮,罗成也不在意,要的就是搅乱西突厥,要让射匮可汗今后根本没有机会再出手。   雷霆怒意在眼中汇聚,熊熊怒火在心中燃烧。   这一次大战,秦军就算最终赢了,也完全打乱了此前的国策部署,一样是大伤元气的,吃这么大亏,不狠狠干射匮怎么行。   “陛下,还有大非川。”侯莫陈乂道。   皇帝当然不会忘记大非川,这几个月调兵遣将,为的不还是解救大非川的嗣业吗。但不先解决青海的西突厥军和吐谷浑军,秦军也根本不敢孤军深入大非川,三十万敌军的大网,秦军哪敢轻易钻。   现在这张大网三面撕开了两面,三十万敌军也只剩下了吐蕃十万。   “令秦琼、尉迟恭、来整三将率兵十万,南下大非川。诏令大将军冯孝慈前往伏俟城,任青海道左都督指挥使,统领五万兵马,驻守伏俟城、曼头城、树墩城等。” 第1019章 万里长征人未还   “陛下,臣以为是否可先从河西与青海撤回一些兵马民夫?”杜如晦作为平章事、尚书左仆射如今感受到的是后勤压力巨大,这场战争打了不到半年,已经把朝廷都快压榨干了。   既然河西和青海两个战场都已经决出胜负,那他建议不必再保留那么多军队在前线,尤其是两地可让原先征召起来,一级备战状态下的郡兵、乡勇们都解散回家,两道的民夫也可以返乡。   将军决胜在战场,但也离不开庙堂的支持。   而支持数十万人作战,在东西数千里的战线上同时开战,这后勤的压力是巨大的。正所谓前线食粮一钟,后方就得征召运粮二十钟过去。   前线一名士兵作战,后方就得有数名甚至是更多的民夫支撑。   皇帝羽林宫里的羽林郎们都学过军事后勤,将军们教导这些羽林郎,正常情况下,一个民夫可以背六斗米,士兵自己可以带五天的干粮,一个民夫供应一个士兵,那一次可以维持十八天。   如果要计回程,就只能前进九天的路程。   而如果两个民夫供一个士兵,则一次可以维持二十六天,原因是三个人消耗掉的口粮也增多了。八天后,其中一个民夫背的米已经吃光,给他六天的口粮,让他先返回。   如果计回程,那就只能前进十三天的路程。   三个民夫供应一个士兵,一次也只能维持三十一天,如果要计回程,更是只能前进十六天的路程。   孙子兵法开篇里就曾说过,战争首先就是计算。   一个将军,若不会计算,就打不好仗。得方方面面计算好,得出有足够高的胜利,才能用兵。   这才是用兵的正确之法,只一味的想浪战莽战,好用奇谋诡计,这是非常危险的赌博行为,而用兵打仗,不应当靠赌,应当靠计算。   理论上,三个民夫供应一个士兵,就到了极限。   如果出动十万军队,则辎重要占去三分之一,能上阵打仗的兵只有七万,还要用三十万的民夫运粮支持。   再扩大规模就非常困难。   也正是因此,一般一路出兵,最多也就是十万人的规模。   大秦这次反击做战,动用了四十多万府兵,但也是分布在几千里的战线多个战场上,河西战场十五万人马,吐谷浑战场十五万人马,剑南五万人马,此外还有在二线防御的军队十多万。   每军两万四千人中,三衙战兵是占一万六,而征召的郡兵为辅兵,占八千。每军后方还配七万二千的民夫支撑供应后勤粮草辎重,又配一万多的民兵负责保护这些民夫。   当然,秦军的机动性高。   不仅军中骑兵占有很高的比例,而且步兵也有许多配有机动的坐骑,甚至还拥有充足的驮马,以备运输帐篷铠甲武器等,一火九人,驮骡、驴便有九匹。   但拥有大量的战马、坐骑、驮马,使的秦军有高机动性,也带来一个问题,就是对粮草的需求更大,消耗更多,同时这样高强度的战争,军中的牲畜伤亡率非常之高。   一个民夫只能背六斗,但一匹骆驼能驮三石,马或骡可驮一石半,驴子也能驮一石,与人相比,运输能力增加了。但如果战斗时间长任务急,不能及时的放牧和喂养,牲口就会瘦弱而死。   而运输路上,一旦牲口死了,往往只能连驮着的粮食一起抛弃。   更别说,每匹马骡成本都是很高的,死掉一匹,朝廷也损失不小。   这次的大战,动不动就是数百里奔袭,千里转进,对后勤运输需求极高,战马驮骡等损失也巨大。   杜如晦能预计到,这样一场仗打下来,骑兵的战马得损失起码两到三成,步兵也得损失两成以上,而驮骡驽马更会损失三成以上。   仅是这一项军中马骡的损失,都能让大秦军方破产。   一支十万人的军队,战兵七万,辅兵三万,民夫三十万,每天行进八十里,后勤供应也只能支撑其一千二百里的作战半径,再远,就根本不行了。   从长安城出发,到金城郡(兰州),都已经超出了这个作战半径,这已经是一千四百多里了。   如果从长安到高昌,这支十万大军,至少得要两个月的时间。   当然,实际作战过程中,也有沿途地方补给,或者是缴获劫掠,以战养战,但出动的兵马越多,越难依靠以战养战。   杜如晦当然也知道前线还没结束战事,但不论是青海留守五万驻军,还是河西留守五万驻军,都会带来巨大的后勤供应压力,敦煌与伏俟城距离关陇都太遥远了,都是超过千里,每维持一名驻军,就得起码三个民夫运输粮草。   每从关中运一石粮过去,民夫们路上消耗掉的粮食得十倍之多。   “战事还没结束,现在不能撤兵。”侯莫陈乂以前就一直是皇帝的行军长史,对于后勤艰难岂会不知,但若是早早把这两支大军撤掉,那么深入西域或吐谷浑去决战的两支十万大军,就将后续无援,一旦需要接应,临时再征召集结兵马根本就来不及。   “陛下,臣以为,把河西敦煌张掖的兵马解散,那么就可以把河西的粮草储备起来,以备西征军所用,这样就不必从关中往西域千里迢迢运粮。陛下,从长安到高昌,足足五千里之遥啊!”杜如晦道。   两个战兵得要征召一个郡兵为辅兵,还要征集六个民夫提供后勤支持,甚至还得要有一个民兵保护民兵、粮道。   还得动用许多牛马驮骡,人吃马嚼耗费确实是惊人的。   罗成必须得考虑这一点。   此次战争秦军是没有准备的,河陇之地归秦也没多久,秦朝在这边并没有什么基础,更没多少储备,这几个月,早已经把河陇打空了。   这样的战争是秦军以前没打过的。   “杜仆射说的确实有道理,河陇枯竭,关中空虚,确实到了极限。那就高昌、伊吾各驻军一厢四千人马,敦煌也驻军一厢四千,程咬金和裴行俨统两军四万八千,除此六万军,北路十五万军其它九万人,皆令返回军府,解甲归田。”   “而北路河西之地,征召起来的郡兵、乡民,以及三十余万民夫,皆令返回归家。”   有的时候,后勤的崩溃,会比前线的战败更可怕。   前线偶尔一城一池的得失,都还不算最糟糕的,最怕的就是组织和后勤的崩溃,这才会是最要命的。   之前秦军的弦绷的太紧了,现在是时候得稍放松一点点,要不就要绷断了。   不过对于青海这边,皇帝却考虑的更慎重一点,毕竟河西本是秦地,但青海可是吐谷浑的地盘。   皇帝削去了留守青海五万军的一半,留下了两万四千人,保留一个军的兵力。   但之前征召供应青海的几十万关中陇右郡兵、乡勇、民夫,皇帝却只留了一两万人继续运粮,其余全都下令让他们结束返乡。 第1020章 寇可往吾亦可往   皇帝见杜如晦与王子明把大秦如今的家底兜翻过来后,也想不到情况比预料的还要严重。前线打起来是硬气,赢了也高兴,但大秦的那点家底都给打光了。   这一次作战不同于以往任何一次,不论是在西域还是吐谷浑作战,都是远离中原之地,全靠中原后方补给,转运都是千里以上距离。   再一个就是秦军事先没有准备,仓促应战,十分被动。   更兼作战之地都是无法补充之地。   当初罗成不论是在关外跟高句丽人打,还是在代北跟突厥人打,都没有这么恶劣的形势。高句丽山城众多,起码能够就地补给以战养战。而与突厥人打,也有太原、马邑这样的边塞重镇的钱粮支持。   “苏定方那边还没有消息过来?那就召回一军人马,给他留一军两万四千人,如今形势已经缓解许多,朕相信只给他一军,他也一样能够建功。”   剑南也是边疆偏僻之地,粮草后勤供应也是个大问题。多两万四千兵马,就意味着得增加十万左右的民夫,得多消耗百万石的粮草。   “把这一军调回中原,各返军府,以备江南三藩。”   ……   伏俟城。   皇帝的特使以最快的速度从长安抵达,两千余里的路程,这位特使仅仅用了五天时间。抵达伏俟城的时候,这位特使腿都走不了路。   “陛下诏令,伏俟城交由大将军冯孝慈接防。”   秦琼一干将领认真的聆听圣旨。   “冯大将军正在金城郡,与枢密使张帅谈关于撤返部份兵马以及民夫等事宜,稍后就将赶来。”   吐谷浑的十五万秦军,这几个月的大战,还有此前的三战三捷,先后也是伤亡了数千兵马。   如今皇帝有旨,要令秦琼、尉迟恭和来整三将,率三军南下解大非川之围,令冯孝慈来接防伏俟城,统一军两万四留守,其余的兵马都解散归府。   这意味着要就地解散五万兵马,而在陇右,还将解散五万防御兵马,同时要解散三十万民夫,数万郡兵乡兵。   尉迟恭有些牢骚。   “怎么我们打了大胜仗,还给削兵?”   “鄂国公,实是朝廷也已经支撑不起了。”   “支撑不起,之前也支撑这么久了,就差这一会了?吐蕃还没击败,大非川还没解围,不给我们增兵,反而减兵,十五万变七万二,这是哪位宰相的意思?”   特使如实回道,“这是陛下的意思,陛下说伏俟城南下大非川虽还有八百里路,但已经没有敌军拦截,可安然而下。再者,吐蕃人其实也撑不住了,你们此次南下,有可能都跟他们交不上手。”   “再者,兵越多,后勤供应越难,青海这边粮草转运实在艰难,所以陛下的旨意是干脆不以关陇民夫转运粮草,而是直接以在吐谷浑作战所夺取的牛羊马匹等牲畜随军为粮。”   这一次进军,将不携带粮草,不配随军民夫。   就由军中辅兵赶着牛羊携带一些军械补给随军南下。   “剑南方面,还有苏定方将军的一个军,会从侧后方支援你们。”虽然现在都还没苏定方的消息,但这起码也还有一个军。   “这是让我们学吐谷浑人的作战方式了?”   “陛下说,吐谷浑人、吐蕃人都是如此,敌可往,我秦军亦可往,他们没有民夫转运粮草,那么我军也一样可以。”   秦琼笑笑,“陛下说的很有道理,我军三战三捷,也确实新缴获了不少的牛羊骆驼马匹等牲畜,还有不少肉干呢,这次我等也就学一学那蛮夷行军,驱牛赶羊南下,不带民夫,不携辎重,如此,咱们照样能杀他们个人仰马翻,请代为转奏陛下,臣等定击败丑蕃,解大非川之围,收回整个吐谷浑!”   身为前线统帅,秦琼能够理解后方朝廷的压力。   先前那是万分危急之时,当然顾不得各种算计,只能是拼尽全力。   但形势好转,便得开始考虑其它。   让几十万上百万的民夫一直在前线,这本就不是长久之事。   再说,七万二千人,满编的三个军,秦琼认为足够了。   “尉迟将军、来将军,请立即召集军中将校军议,准备补充满编三个军,然后立即南下。”   秦琼行事,雷历风行,他不像尉迟恭还要发发牢骚。   他是统领一路的总管,是皇帝的元帅,皇帝下达命令,他负责执行,想办法打好仗,打赢仗,就如此简单,其它的,他不去多做考虑。   伏俟城外,青海湖边。   秦琼三将,各自精选整编了一个军,把伤残换下,换上精锐,更换残破铠甲刀枪,携带毛毯、肉干、水壶,然后驱赶着一群群的牛羊开始南下。   这次南下的三个军,皆是重新补充后的满编军,并且除去了先前军中的郡兵辅兵,全是清一色的南衙战兵。   每名士兵携带了够半个月的肉干、肉松和炒米,每军分出一厢四千人,在后负责驱赶牛羊,而其余几厢则先行南下。   三军有一万二千人负责后面驱赶牛羊为军粮,秦琼也不担心会有被击溃的吐谷浑人或是突厥人来打劫,也不怕会有吐蕃人过来。   三个先行南下的军中,每军还有两万人,其中一半是骑兵,每军配一千重装骑兵,另配九千轻骑,这是自十五万吐谷浑秦军军团中,汇集起来的精锐。   骑兵足有三万,重骑三千,轻骑两万七,这两万七千轻骑中,弓骑占据九千,长矛明光胸甲骑兵占据了一万八,这些冲击骑兵相当于是半具装铠骑。   骑兵人皆双马,步兵同样是骑马步兵,一样双马。   用秦琼的话说,就算万一后面的牛羊被人劫了,我们到时还有马可宰杀吃肉。骑一匹,杀一匹,都能支撑他们打完这一仗。   虽然说杀马吃肉,太奢侈了点,但为了胜利,关键时候也可以。   敌可往,我亦可往。   “冯将军,青海就交给你了。”   临出发前,冯孝慈终于从金城郡(兰州)赶到青海湖边。   “请齐国公放心,有我在,定不让这吐谷浑人再做乱,定能保你们后路无忧。若是齐国公南下有需,可随时派人来召,冯某定率兵来援。”   秦琼看看天空,天阴沉沉,似乎要下雪了,这才刚是七月底啊。   “放心吧,此次定是马到功成,旗开得胜,要不了多久,就能凯旋,还请冯将军做好准接应准备哦。”   “哈哈哈,一定一定,冯某就在这里恭候齐国公早日凯旋。”   号声吹响。   大军开始迈动步伐,一路向南。   红旗飘飘,士气正昂! 第1021章 骑虎难下步维艰   囊日论赞正是年富力强之时,在他父亲为赞普之时,他就已经能独挡一面,指挥征战了。过去,他总是无往而不利,就如他身上的那件披风一样,上面以山虎、雪豹和草原狼的皮缝制在一起,那些都代表着他的武功。   可是现在,在这大非岭下,他却束手无策了。   那山上有一头虎,烈虎罗嗣业。   可他没有打虎的办法。   派去长安的使团又只回来了一个人,噶尔东本也被押留了,据说他们都被送去山里烧炭为奴去了。   囊日论赞很愤怒,却又很无奈。   面对着大秦的回应,他显得很无力。   不论是他要强势进攻,还是妥协议和,可又打又拉,秦朝就是无动于衷,一副打到底的样子。   现在,囊日论赞已经是骑虎难下了。   坐在虎皮褥子上的他,此时恨不得身下的褥子能是罗嗣业的。   他想起他年少时的一次打猎,他蹲守在雪山冰川里,想要猎杀一头鹿可他等来的不是那美丽的鹿,却是等来的却是危险的雪豹。   那一次,他差点就没命了。   噶尔东赞来了,他是出使长安而被扣留的噶尔东本侄子,是他们家族优秀的年青子弟。东赞如今是他的侍卫,负责传令。   这个年轻人有眼睛有些红肿,他偷偷的为他的叔父而哭泣过。   “东赞,你放心,你叔父早晚还会回来的。”   噶尔东赞忧心忡忡。   他对如今的局势并不看好,他也早发现了赞普的困境。   “赞普,听说秦军已经击败了西突厥,吐谷浑人肯定也不是秦人的对手,我们继续留在这里已经没有半点意义了,秦人拒绝了和亲谈和,他们会打到底的。”   “我又岂会不知。”   “东赞,你说我现在要怎么办?”   噶尔东赞直了直腰,咬了咬嘴唇,他捏着拳头,对囊日论赞道,“西突厥已经撤回西域,吐谷浑绝不是秦军敌手,而我们现在被阻于此处,军心士气都已不足,天已转凉,即将下雪,我们随军的牲畜牛羊也都已经将尽,再这样下去,待秦军杀到,我们将陷入危险之中。我们这次对秦人的判断是错误的,也高估了西突厥和吐谷浑人,这一次我们失手了,但也只是损失了些钱粮牲畜,牺牲了一些羌人,只要我们及时撤退,还不算晚。”   囊日论赞打量着这个年轻的贵族子弟,对他的一番话很赞叹。只是他身为赞普,如此无功而退,却也并不容易。   不说这样的撤退,会使他颜面全无,威望大降。   最重要的是,他们吐蕃已经惹怒了秦人这头猛虎,现在就这样走了,哪会这般轻易呢。还有一个,这般撤退,就是败退,诸羌国这次吃了不少亏,损失不少人马,没有半点收获,这样撤退,以后只怕诸羌就会倒向秦人。   这对于囊日论赞来说,也是无法接受的事实。   吐谷浑没能拿下,反而要把本已归附的诸羌推到秦人那边去,这怎么能行呢。   囊日论赞希望能有个体面的撤兵,若是能与秦人达成和亲议和,那么就能给各方一个交待。   但是现在,该死的秦人一点面子也不给。   “秦人为何连一个女子都舍不得呢,我并不要他们的公主,我只是要一个公主封号的秦人女子而已,为何他们就是不肯呢?他罗成哪怕随便封一个宫女为公主送来,我也会立即撤兵的。”   囊日论赞想不明白,为何会这样。   他已经把条件放的更低了。   只是他并没有想到,秦人对面他的敲诈勒索,绝不会妥协。   “赞普,许多贵族已经对如今的局面很不满意了。”噶尔东赞不得不提醒他。   吐蕃虽然在囊日论赞父亲达日年赞时开始,就已经在不断推进改革,目的就是要加强赞普的实力。   但直到如今,虽然扩张迅速,也有了一支更忠于赞普的新兴贵族力量,但吐蕃依然还维持着传统的会盟以及议会制度。   吐蕃虽然现在开始推行新制,全国划分了五茹,但却依然还有十八个贵族采邑,这些贵族采邑并不受各茹官员的管理。   更别说,诸部联盟,一年一会盟,会盟时召开部落议会,商议重大事务。这些,都是对赞普权力的限制与削夺。   贵族们对于这次出动了三十个东岱,征召了七万诸羌兵,结果却劳师无功,没抢点半点地盘和财物,早就不满了,听说大秦击败西突厥后,更是担心秦军会杀过来,击败吐蕃军。   囊日论赞带着大家打胜仗的时候,大家自然是称赞他,拥护他,可一旦形势不利,这些贵族们就各怀心思了。   尤其是在前线统兵的这些贵族,都不愿意自己的兵马部众折损在这里。   “有人在联络贵族们,希望召开议会,对撤兵做出表决。”   囊日论赞怒火升起。   “进攻或是撤退,这是我才有的权力!”   “可他们说,按照我们吐蕃的传统,赞普有主持会盟的权力,但会盟上的议会结果,赞普也得承认。”   囊日论赞父子都希望能够效仿中原,把吐蕃建立成一个封建集权的中央王国,而不再是过去那种部落联盟邦国联盟的时代。   但是旧贵族们的实力依然很强。   “赞普,如今军心不稳,不如请先撤兵回去。”   噶尔东赞劝谏赞普不要与贵族们这个时候发生争执。   “东赞,你也希望撤兵吗?我们若是就这样撤了,那就是败了,以后秦人就会更加瞧不起我们,甚至我们撤退后,他们可能会深入追击入侵。”囊日论赞说出了自己的担忧。   “也许,但若是我们不撤,最大的可能却是我们会大败于此。”噶尔东赞很直接地说道。   囊日论赞心乱如麻。   想攻攻不下,想讹讹不了。   秦人就是块油盐不进的硬骨头,根本无从下手。   偏偏这个时候,贵族们还要扯后腿,甚至希望在这战场上召开贵族议会,这不是扯蛋吗,这些该死的旧贵族,早晚有一天,他要把他们一个个踩在脚下,收走他们世代所拥有的那些特权。   “东赞,你去告诉那些想撤的贵族们,就说本赞普如他们所愿。”   “准备撤军吧!” 第1022章 赔了夫人又折兵   大非川。   吐蕃贵族们还是如愿以偿的让赞普召开了盟会,吐蕃每年都会举行会盟,各地的贵族前来与赞普会盟,这是以往赞普们取得诸部和贵族们效忠的一种方式。   同时,也在会盟上召开贵族议会,商议吐蕃的重大事情,这也是贵族们的一种权力,他们通过议会能够参与并决定吐蕃的重大决策。   千百年来,吐蕃从最先的一个小邦,一步步发展到如今高原上最强大的国家,这个会盟和议会制度,可以说是起到关键作用的。   只是从上任赞普开始,赞普已经越来越不喜欢这项制度,他更想要当一个能够无人置疑和限制的王。   会议开始前,由苯教的随军法师宰杀牦牛、山羊、藏马祭祀,占卜问神。   然后这位法师带着囊日论赞等一众吐蕃贵族官员将领们,一起转神山,拜圣湖,堆石供、挂五彩经幡。   并燃起一堆堆的大火,许多身上涂着油彩的吐蕃武士跳起了祭祀舞。   吐蕃人信鬼神,崇巫术。   此时的吐蕃也极为崇信苯教,苯教又称为象雄佛法,早在吐蕃还只是一个小小邦国的时代,阿里高原上的象雄国就十分强大,象雄国内诞生了苯教,并随着象雄国的强大,而不断传播。   吐蕃从第一代赞普开始,就接受了苯教,到如今已经是几十代了,在吐蕃的方方面面,都有着苯教的痕迹。   象雄本意为大鹏鸟居住之地,他们的图腾也是大鹏鸟,曾经一统诸羌十八国,成为高原上的霸主,他们还在很久远前就创造了象雄文。   吐蕃以前只是个农业小邦,各方面都受苯教影响,直到如今吐蕃都没有自己的文字,贵族们都学习象雄文字,个个尊崇苯教。   随军的苯教法师,祭祀问神。   “天神降旨,撤军!”   法师捧着一堆祭祀天神的牦牛内脏,看了半天后,宣布了天神的旨意。   于是囊日论赞一脸神圣的上前,跪在那堆内脏前,接受了天神的旨意。   “撤军!”   四周的贵族们脸上洋溢着笑意,这当然不是天神的旨意,这是众贵族们,尤其是那些吐蕃旧贵族们的决定,赞普也必须得接受。   那些吐蕃士兵们,也都齐声高呼。   出兵几个月,什么好处也没得到,他们早厌烦这场战事了。   吐蕃武士强悍,那是因为打仗能劫掠,有好处。   没好处的仗,他们并不想打。   诸羌的首领将军们站在远处,静静的看着吐蕃人装神弄鬼的样子,虽然他们也相信天神,甚至如嘉良夷也信苯教,但他们不相信天神会这样降旨,这不过是吐蕃人想要撤离的一个借口罢了。   对吐蕃人来说,这次出兵,他们并没太大损失,可对诸羌来说,可就亏大了。   先不说这次出兵,征召这么多人马,消耗掉了多少牛羊牲畜,就仅一个得罪了秦人,就够他们头痛的了。   吐蕃人倒是可以撤回去,但夹在秦与吐蕃之间的诸羌,又能撤哪去?   拓跋豹眼睛发红,这次出兵,党项拓跋部的损失是最大的,他们损失了两千余骑,这对于总共才只有一万来骑的党项拓跋部来说,这都已经是伤筋动骨了。   可他们这么大的牺牲,也没见吐蕃人给半点安慰和弥补。   为吐蕃人出血流汗,换到了什么?   再想想吐谷浑的下场,拓跋部陷陷深深的后悔之中。   吐蕃军撤离前,赞普召见诸羌的国王、将军们,然后告诉他们,战争结束了,各回各家。   吐蕃会铭记诸羌这次的出兵,很感激他们的忠诚。   说完后,吐蕃人就撤军了。   大非岭山上。   一支骑兵下山,半天后骑兵返回山上。   带回了一队人,还有一个消息。   “吐蕃人撤军了,诸羌也全都撤走了。”   “吐蕃赞普留了一支使团,说要代表他与大将军会面。”   囊日论赞的这支使团,是秘密留下来的,他们代表赞普很罗嗣业表达了吐蕃休兵罢战结好之心。   吐蕃还给罗嗣业送上了三千两黄金,并送来一封请罪书。   囊日论赞称此次出兵,实是为吐谷浑所蒙骗,如今愿意赔礼请罪,重归于好。囊日论赞甚至提出,要送吐蕃公主至大秦下嫁给皇帝,和亲结好。   至于以后两国的关系,就是互为友好,为姻亲之国。   囊日论赞也是计穷,秦人就是不肯和亲嫁公主,那干脆他们吐蕃来和亲嫁公主。   这三千两黄金,只是一点赔礼,待赞普回到国中,到时会正式派使团送公主至长安,那时还将送上五千两黄金,一万两白银并一万头牦牛五万头羊,以做公主的陪嫁。   嗣业听完使者的话,又看了那一箱箱的黄金。   不由的冷冷的笑了起来。   “大帅,这是吐蕃人怕了。”   此时的大非岭上,可不再是之前了,不久前王玄策自陇右前来,翻越西倾山,由千牛卫和骁骑拼死突破吐蕃人拦截,将他送到山上,带来的是外面的情况。   朝廷没有忘记他们。   朝廷全面出兵,调动兵马数十万,民夫百余万,这一次要打他个轰轰烈烈。   只要嗣业他们能再坚持会,胜利自然会属于大秦。   现在吐蕃人跑了,这说明大秦肯定已经在河西和吐谷浑两路建功取胜了。   “大帅,出兵下山,干死吐蕃蛮子。”郭孝恪哈哈大笑说道。   不过嗣业却只是摇了摇头。   “既然你家赞普如此有诚意,又是要陪黄金,又是要送公主的,我罗嗣业也不好阻拦啊。这样吧,金子我先代朝廷收下了,我也不留你们下来做奴隶了,你们就此回去告诉赞普,早日撤离积石山北,返回吐蕃。至于你们家的公主吾皇要不要,这个得等吾皇圣裁决断。有消息了,自然会通知你们的。”   吐蕃使者长松口气,两次出使长安的使者都被押留去做挖矿奴了,他还真担心也回不去了。   “多谢大王。”   吐蕃人赶紧滚远了。   “大帅,吐蕃人要跑,肯定是我们援军到了,何不追击,咬住他们?”   “就是,岂能让他们就这样轻松跑了?”   嗣业却只是笑看着那些金子。   “穷寇勿追,这仗打了这么久了,暂时先休兵罢战也好,真要想打,回头还有的是机会,急啥?” 第1023章 积石高奏凯歌声   收下吐蕃赞普送来的黄金和请罪书后,嗣业派出了一支轻骑,一直目送着吐蕃军和诸羌军越过了吐谷浑南部边境积石山。   率领这支秦军轻骑的是武骑尉王玄策,他率军登上积山石顶,然后将一面秦字红旗插在了山巅。   山巅之上,还有皑皑积雪。   那面红旗显得越发耀眼。   积石山南。   吐蕃人扭头回望,看到一直尾随在后的秦骑在山上树起红色秦旗,个个神色复杂。   赞普囊日论赞死死咬住牙关,差点一口气没有倒过去给摔落马下。   “赞普?”噶尔东赞打马上前。   囊日论赞手揪着胸口,另一只手摆了摆手,“我没事。”   越过积石山后,吐蕃军并没有再逗留,而是继续向北,一直回到苏毗。   而弥药、白兰、党项三羌,却在越过积石山后,各自返回到山南的自己部落。   “吐蕃人倒是撤的干脆,可咱们却得夹在这其间,这以后还不知道会如何?”   拓跋豹有些无奈的对儿子说道。   弥药、白兰和党项三羌就在积石山南,而其中又尤以他们党项北近吐谷浑,东又接剑南,两面都是秦人,背后又是吐蕃。   “秦人会报复吗?”   “这是肯定的。”拓跋豹几乎是咬牙切齿的道,他自认为,就算换做他是秦人,这次吃了这么大亏,也不可能就这么算了的。   “那我们怎么办?”   “吐蕃人给秦人又是送黄金又是要嫁公主的,我们怎么办?”   拓跋豹一时也不知道要如何回复儿子,这次他们拓跋部对进攻吐谷浑最积极,出兵极多,可结果损失最大。   “儿子啊,我现在没空去担忧秦人,我现在最担忧的是细封部。”细封部这次仅出兵三千,结果还基本上没有损失。   外来的拓跋部与党项羌中原本最大的细封部,向来都是水火不容,一直都在争夺党项羌的领袖位置。   这次拓跋部损失这么大,必然会被细封部血亲酬赛的。   部落间的酬赛,或许会比秦人的报复来的更加猛烈。   “吐蕃人就这样走了,真是令人寒心。”拓跋豹的儿子拓跋虎道,“要我说,吐蕃人也就是羊粪蛋子表面光,外表看似强大,可实际上也十分无能。跟秦人比起来,吐蕃还是太弱了。”   拓跋豹沉思着,他在考虑儿子的话,当初隋乱,汉地动荡,眼看着汉人衰弱,各地混乱不堪,反而是吐蕃人连连出击,将强大的苏毗也给一举攻灭。   面对着吐蕃人的咄咄进逼,最后拓跋豹决定向吐蕃称臣依附,也是出于实际考量。可谁知道,汉人的混乱居然很快就结束了,代隋而立的大秦,立国才短短几年,可其实力居然一点不比曾经震慑诸羌的隋国弱。   吐蕃与秦人交战,本以为会是二虎相争,谁能料到,吐蕃在秦人面前,是这般样子的。   “或许我们也得派人去与大非川的那位罗嗣业大将军联系一下。”拓跋豹说道。   积石山上。   王玄策打量着这山上。   “选一处险要之处,伐木取石,准备筑营吧。”   他派了一小队轻骑返回大非川向罗嗣业汇报吐蕃人已经撤过积石山,同时也准备奉先前之令,在这里建一座堡寨。   “此处堡寨,便叫积石堡吧。”   消息传回大非岭上,嗣业算是彻底的松了口气。   吐蕃十万兵马,不战而撤,这算是眼下最好的消息。被困这山上已经三个多月,若是从他自伏俟城南下算起,已经出兵超过半年了。   这半年来,孤军陷于重围,最危急之时,有三十万大军重重包围他们。   山上的九万秦军、吐谷浑军以及陇右郡兵乡勇民夫和归附的熟羌部落兵,算是煎熬万分。   再围下去,他们就真要撑不下去了。   大非岭上,从陇右运来的粮食早就吃光了,两次作战缴获的牛羊牲畜也都吃光了。其实这些天,他们已经开始在宰杀驽马和驮骡了,甚至有些步兵的坐骑,也都开始宰杀吃肉。   这些马骡都已经很瘦了,可每杀掉一批,嗣业也很心疼。   尤其是当运输用的马骡都给杀光,开始杀坐骑后,士兵们都万分舍不得。   吐蕃人扔下三千两黄金走了,折算下来不过三万贯钱左右,这点钱,还不够嗣业损失的马骡钱。   好在还有几万吐谷浑俘虏在,要不这次真是亏大了。   “郭将军,你立即率一厢军四千,前往乌海城,恢复城池,屯驻军队,建立驿站墩堡。”   乌海城在积石山之西北,那里正好有一条要道,联通高原吐蕃和青海。   哪怕吐蕃人已经暂时撤退了,但也不能轻敌大意。   “给王玄策再拔调战俘和骡马过去,助他把积石堡修起来。”   一东一西,乌海城与积石堡正好守着积石山两头,把住青海南面门户。   再加上大非岭如今已有的这些坚固营寨,则正好也屯驻一军,居中策应两边。   七天后。   来整率领的前军援兵终于抵达,但他们没有遇到吐蕃人,也没有遇到羌兵,只遇到北上迎接他们的大非岭嗣业所部轻骑。   稍后,秦琼等闻讯,便干脆下令停止继续南下,而是命令后续兵马直接原路返回。   秦琼、尉迟恭、来整与罗嗣业、郭孝恪、薛万均诸将胜利会师。   “想不到吐蕃人居然跑了。”   秦琼对于嗣业没有追击的决定倒是很赞成。   “实不相瞒,本来我们早应当南下的,可是不先解决掉青海的吐谷浑人和西突厥人,我们也实在不敢冒然孤军深入千里,幸好你们坚持住了,要不我可就成罪人了。”   嗣业忙道,“表兄你可千万不要如此说,是我之前不听朝廷旨意,非要一意孤行,要打乌海城,否则也不会有此大非川之围了。这次朝廷耗费无数钱粮,我罗嗣业罪人也。”   “仗打赢了,我们都是功臣,哪有什么罪人。”尉迟恭安慰他们道。   吐蕃人既然撤退,想要越过积石山追击千里,这是不现实的,秦军现在也是疲惫不堪,更别说后勤已经绷到了极限了。   这次秦琼他们可是带着牛羊过来的,就可知秦军后勤已经崩了。   在大非川休整了几天后,秦军开始班师。   王玄策被授为积石堡都指挥使,统两千军镇守积石堡。郭孝恪则暂代乌海城军使,并检校河源郡太守,统四千军驻守乌海。程名振则率军一厢四千人,驻守大非岭寨,检校河源郡丞。   嗣业、薛万彻还有秦琼、尉迟恭等各率兵马,一起北返。慕容顺也率所部,一同北返。   从陇右诸郡征调的民夫、郡兵、羌兵等,也各令原路返乡。   “本帅已经命快马送军功簿往长安城,为尔等奏功请赏,你们且安心返乡,功绩赏赐都不会少的。”   嗣业站在大非岭营门前,为诸军送行。 第1024章 敬酒不吃吃罚酒   嗣业离开大非川的时候,天空飘起了雪花。   一路北返,八百里谷道之后,到达青海湖边,这里却已经是草黄天蓝的凉秋。乍一离开那压的人喘不过气来的高原,就好像以前训练时腿上绑了两袋沙,身上背着甲,然后负重跑了一早上,突然卸下后的那种爽快感。   靠近青海湖边,一路上每隔二三十里,便都会有烽墩、兵站、驿站。   那些墩堡兵站里的秦军士兵们,看到嗣业他们回来,无不跑来欢呼,高声唱和大将军回嗣业回来了。   只是嗣业却没有多少欣喜之情。   一路过来,他对眼下的形势也有了更多的了解,知道皇帝在前段时间突然中风差点没醒过来,而秦军为了救出他,打赢这场战争,所付出的代价更是极大。   沿途处处都有新立的碑文,好多都是战死后无力运回中原,直接就地安葬的秦军士兵们的墓园。   甚至还有许多民夫们也葬在这边,好多民夫都是运输任务重,又对高原没多少准备,遭遇风雪、高原气候,冻饿而死或是病死。   伏俟城,原吐谷浑的王城,此时已经易名威定城,作为青海道的首城,同时也是西海郡的郡治所在。   慕容顺现在有点尴尬,虽然他是站在胜利的一方,如今安然的从大非川回来了,也把自己那三万多兵马带回来了,但他发现,伏俟城已经完全变了个样子。   在他不在的这半年里,伏俟城十万秦军驻扎,并有数十万民夫往来,如今的这里,大变了样。   不说城池更大,秦军直接在原来的旧城外再加了一重外郭城,而原来的城池则成了内城,并且内城的城墙还加固加高了,外城的城墙外还修了一圈城壕,更别说城开六门,六门外都有瓮城。   更名为威定城的原伏俟城,现在是一座崭新坚固的要塞,威定城附近,还修了数座堡寨拱卫。   朝廷甚至直接在青海湖里,都调来了一支水师部署,给他们打造舟船战舰,巡航护卫青海湖四周。   “陛下已经诏令让我率军在此屯田了,后续会调来更多的中原移民。”冯孝慈把嗣业秦琼他们迎入内衙城中。   吐蕃人撤兵的消息早就传到了长安,快马加鞭几天时间就送到了,朝廷也没有继续追击的意思,确切点说,现在也没有能力深入高原与吐蕃做战。   除北路程咬金的那两军,配合铁勒等军,继续征讨西突厥外,其它各路兵马,现在都在陆续班师撤离,郡兵、民夫们也都陆续返乡。   秋风凉爽,此时撤兵,还能赶着回家秋收。   “这次我们调动四十余万三衙大军,二十多万诸道郡兵,十余万乡勇,又征发一百多万民夫,规模空前浩大,所费也是极其庞大。如今整个关陇河朔甚至是中原,都打空了。”   冯孝慈告诉罗嗣业,虽然吐蕃跑了,但朝廷暂时无力对吐蕃用兵。想打,也确实打不了了,这次耗费太多,元气伤的太大。   不说别的,仅是战马,就死了十几万匹,还有大量的士兵坐骑以及驮骡、驽马的死伤,就已经是让秦军伤筋动骨。   而此次大战,历时半年多,秦军出动四十多万大军,前后战死或冻死等死亡者也多达两万余,因伤残需退伍的也是过万。   而郡兵民兵以及民夫死伤也不少,超过万人。   “说句实在的,我们从没有打过这样的仗,举全国之力,结果一点便宜也没占到,这是打了个亏本仗。”   嗣业也不由的叹息点头,“是啊,太亏了,是我的错,未能遵从陛下的战略,在朝廷没有准备好的情况下,把这场仗打的超出预计了。”   冯孝慈安慰他,“也不能这样说,你不打过去,他们也照样会打过来。”   “但若是我们防御做战,我们就不会吃这么大亏,也不会损失这么大。”   这倒是实话,如果是防御守城战,任他西突厥或吐蕃,都不可能在秦军手里占到便宜,但冯孝慈还是道,“但我们这次也保住了吐谷浑,打击了吐蕃和西突厥的嚣张气焰,起码经此一战,他们是不敢再来招惹我大秦了。”   离开本土,离开城池,跑到吐谷浑、西域那种千里之外的鬼地方打仗,这对秦军来说,确实是不曾有过,也是完全不同的一种新的情况。   “陛下有诏,令各军除留守之兵外,其余的都就地解散,返回地方军府,兵归府,将还朝,民回家。”   嗣业便取出自己的兵符印信,“总算是带着弟兄们都回来了,否则这印信都无脸交。”   “去长安吧,陛下在等着你们,要为你们庆功呢。”   “慕容顺呢?”嗣业问。   冯孝慈笑了笑,“慕容恪、天柱王都兵败被杀了,吐谷浑的军队也都溃败,只跑了个慕容安远,现在的吐谷浑已经不需要慕容顺了。”   皇帝已经下诏,召慕容顺入长安朝见天子。   这实际意思就是要给他在长安安排个闲散职位,从此长留长安做个天子客卿不再回了,吐谷浑也将彻底设置为青海道四郡。   今后,大秦会在青海建筑更多的城池,修建驿路,屯驻府兵,设立牧场,开设屯田,移民实边。   这应当也是此次大秦大伤元气的行动后,勉强还算可以的收获了。   “慕容顺会接受吗?”   “不接受,就杀了。”冯孝慈冷笑一声道,眼下青海道的左右布政使都未至,他这个左都督指挥使,暂兼西海郡太守,便是青海道最高官员了,手里要兵有兵,杀个慕容顺就跟杀鸡一样。   “若是他敬酒不吃非要吃罚酒,那就怪不得谁了。”   嗣业想了想,这几个月,慕容顺也挺不容易,尤其是守大非岭时他也是出了不少力气的。当下便道,“还是我来跟他说吧,相信他会听我的建议,愿意随我一同回长安的。”   “那样最好,若是他不识相,大王尽管把他交给我来处置,不用脏你的手。” 第1025章 突厥远遁慕容归   嗣业提了壶酒来到慕容顺的帐中,两人喝着酒吃着烤羊腿,倒也挺惬意的。   “在大非岭上若是有这样的好酒,日子也不会那么难捱了。”慕容顺几杯酒下肚,脸上便有些红。   “这样的酒在长安只能算是一般,长安有上百种各式有名的美酒,各有风味,十分不错呢。到了长安,我找皇帝讨要几壶最好的御酒来,咱们再喝个一醉方休。”   慕容顺举着杯子的手怔了一下,酒杯里的酒液晃了一点出来。   “去长安?”   “嗯,陛下诏令,让你随我一起去长安朝见天子。”   秦军仗打完了,兵归军府,将还朝中,可是他慕容顺去长安做什么?这个时候,不正是需要他这个吐谷浑大汗来统治封地吗?   要朝天子,也应当等这边安稳了再去啊。   “晚点去可否,慕容安远还没有抓到,还有许多附逆的部落未归附。”   嗣业对着他微微摇了摇头。   曾在中原为质十年的慕容顺一下子明白了过来。   仗打完了,西突厥撤军回西域守老巢去了,而吐蕃畏惧秦军不敢为敌,已经主动撤回吐蕃了。   慕容恪与天柱王又兵败被杀。   那他慕容顺又还有何用?大秦完全有实力占据吐谷浑,又岂还会再让吐谷浑汗国存在?曾在中原为质十年的慕容顺,学到最有用的东西,就是学会了中原汉人的思维方式,知道从他们的角度来思考眼下吐谷浑的局面。   对吐谷浑人来说,也许这场战争仅仅只是他与慕容恪兄弟争位,是一场王室内乱。但对于大秦来说,却完全不是如此。   苦涩。   心有不甘,却无力反抗。   早知如此,他又何必冒那个险发动兵变呢,结果还落了个弑父杀君之名。一场内战,吐谷浑却亡国了,他是吐谷浑的罪人。   “放心吧,到了长安,你也不失公侯之位,可享一世富贵清闲。”嗣业拍了拍他的肩膀道。   慕容顺苦笑,只能无奈的叹气。   他一点反抗的本钱都没有,背离大秦,他连个盟友都找不到,吐蕃、西突厥虽为秦之敌,但也绝不会是他的友。   “好吧,我把妻儿他们都带上,这一去,就干脆不再回来了,长安洛阳繁华,也许更好。”   嗣业走出大帐的时候,慕容顺还在独自喝着酒,刚开始觉得这酒很醇美,可现在只觉得越喝越苦涩。   帐外。   冯孝慈一身铠甲,手按着横刀。   “如何?”   嗣业点了点头,“他愿意去长安,还说要带上妻妾儿女一起。”   “哈哈,倒是个识相的。”   ……   长安。   此时已经是八月中旬,可关中长安却依然是烈日炎炎,除了早晚的时候稍凉快一些,每到中午都能热死个人。   “今年这秋老虎怎么没完没了,比往年都热的多啊。”   “因为今年有大战事,死的人也多啊。”   “这跟打仗和死人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啊,上天不满啊。”   几个路人边擦着汗,连扯淡。   “不过总算是打完了,再打下去,可就怕蛮夷杀过来了。”   “呸,就凭那些丑蕃蠢胡,他们也能打过来?你当现在还是早些年间啊,当今圣文神武天皇帝在位,那是圣明君王,自有上天保护的,那些胡虏能踏进我大秦疆土半步,都能算是了得了。”   长安的百姓,对于今年的这场西北大战,好像并没有什么太多切身的感受,朝廷并没有增加什么战争捐派,也没有向富人大户借钱。   虽说无数三衙将士开赴前线,并有上百万的民夫也被征召送粮。可相比起当年隋朝征辽时却又大不一样。   这次征召的民夫,更多的是接力式服役。   许多百姓都只是在本郡甚至是本县之内服役,有的连郡界都没出。   所以对他们来说,关中离前线战场还有数千里之遥,关于战事也只是从报纸等地方听到的一些,他们根本就没有见到战争。在后方接力做役,也不会有什么伤亡之类的。   相比起来,陇右河西的百姓,这次却是承受的任务更重,他们要把后方接力运过来的粮食军械等,送到前线去。有的甚至直接送到最前方去,比如被困大非川的那九万军民中,就有三万多的陇右郡兵乡勇和民夫们,前线伤亡的民夫也多是陇右河西一带的。   对关中百姓来说,哪怕抽到去做役,一般也就是一户抽一丁,哪怕丁多的户抽两丁,但也影响不大,毕竟不必出郡县,就跟平时做的工程役也没多大区别,甚至朝廷还早就说了,这次服役,也是能折钱发给的。   暂时官府没钱,那也是可以在来年抵两税。   长安城北,龙首原上。   清凉殿中,府院的宰执们已经在开始汇总此次大战的结果了,西域虽还有战事,但那已经只是一路,不再是牵动帝国全身的举国大战。   “陛下,程咬金与铁勒军已经攻破焉耆国,俘其国王龙突骑支,驻焉耆国的西突厥吐屯所率之西突厥军也兵败溃走。”   “射匮已经率部离开了龟兹三弥山汗庭,远走石国的碎叶河畔千泉,重建汗庭,西循数千里,丧胆也。”   西域的军情还不错。   薛万彻突袭破伊吾国,然后秦军秘密护送高昌王回国复辟,除掉西突厥兵变后扶持的那个亲突厥的高昌王,高昌因此落入秦军之手。   有了伊吾与高昌这两块西域的前进基地,尤其是高昌落入秦军之手后,秦军占据了极有利的形势,打了西突厥一个措手不及,更别说高昌和伊吾两国的钱粮以及人口,都能补充秦军的军粮和协助运输粮草,这是解决了后勤粮饷和民夫的大问题。   焉耆国王也是个亲西突厥的,他的王后是射匮之女,因此很卖力,本身也有射匮授封的西突厥俟利发官职,再加上西突厥在焉耆派驻的吐屯,还率有兵马常驻焉耆,因此在高昌被秦所夺后,焉耆立即组织兵马,准备反攻高昌。   不得不说,西域大大小小的国家数十个,但在西突厥经营西域的这数十年里,效果还是非常明显的,西突厥成功的把西域诸国纳入到了他们的统治体系之中。   所有的国王都被授予俟利发之职,同时他们又往各国派驻突厥官员为吐屯,并屯驻兵马。   各国都要向西突厥上交税赋,但各国又得以保留,各国王也保持有地位,这相当于是西突厥的封建体系。   西突厥就是西域中央朝廷,诸国是西突厥分封之国,在这个体系下,西域诸国能在西突厥统治下,还享受很高的自治之权。   西突厥再通过联姻等手段,把这些大小国家牢牢的绑在自己的战车之上,可惜焉耆王虽然很忠心,但他却敌不过程咬金率领的四万八秦军和从金山过来的五万铁勒前军,近十万大军一轮进攻,就直接破了焉耆王都。   而焉耆王本来还期盼射匮会来救援他,结果射匮早就从龟慈的三弥山汗庭,一口气往西北跑了一千多里,跑到石国的碎叶河畔千泉,重新树立汗旗,建立新的汗庭了。   直到焉耆国都被攻破,焉耆王龙突骑支也没有再见到西突厥一兵一卒来援。 第1026章 重建汉家安西府   房玄龄捋着胡须,很兴奋的对皇帝奏道:“我军攻破焉耆都城,擒斩其王龙突骑支之后,焉耆诸城纷纷不战而降。”   “而龟兹、疏勒、于阗诸国,也纷纷派人前来归附。”   “西突厥诸部中,也有沙陀、葛逻禄等数部愿意拥立大秦册封的莫贺咄为新可汗!”   房玄龄话锋一转。   说如今西域诸部国归附,突厥各部臣服,可以下诏班师了。   “射匮退到石国,可并未投降,臣以为应当趁胜继续进攻,最后是如征服伊吾、高昌一样,攻破其国城池,擒拿其国王,然后在其地设郡置县,编户齐民,一劳永逸。”说话的却是同为中书侍郎的侯莫陈乂。   “侯莫陈中书此言错矣,我军虽连下伊吾高昌焉耆,倒也要看到,现在我军也已经到达极限。再深入,未必是好事,应当见好就收,先把攻下的焉耆高昌伊吾控制在手,消化稳固。”   “对于射匮,应当让莫贺咄去招纳西突厥部众,然后让他出兵去征伐攻打射匮,让西突厥内战,我大秦则守好伊吾三国坐山观虎斗即可。”   房玄龄坚持认为,打了这么久,得先停下来歇一歇。   高昌伊吾和焉耆都还需要稳固,伊吾和焉耆都是攻占的还好些,而高昌表面上是秦军助曲氏复辟,要控制住高昌,还要更复杂一些。   之前朝廷根本就没有想过现阶段要进军西域,所以现在也没有半点预案,要在那边驻军,要在那里设郡,要往那边派官吏,要移民过去,一桩桩一件件,都是非常麻烦复杂的。   若是不能迅速稳固,那么随时都还有可能再丢失,不能一味的贪快求大。   “臣以为想一战而灭掉西突厥根本不现实,射匮老奸巨猾,根本不与我们正面对战,他直接退往千泉,若我军远征,就会孤军深入,十分危险。如今西域诸国虽表面归附,但我大秦还立足未稳,这个时候越过他们深入石国,则腹背皆置于敌中,十分危险。”   再者,房玄龄认为朝廷应当先缓一缓,因为这一战已经打光了家底了。   各种抚恤、赏赐都还没有开始发,这将会是一笔巨大的开支,而现在朝廷账面上都是空荡荡的,这种情况下,继续远征距离长安七八千里之远的碎叶,并非上策。   罗成看着面前的地图。   虽然他一想到能够恢复汉之西域都护府,也是十分兴奋,但想想眼下局面,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房玄龄说的对,成本和控制是最重要的。   “诏令程咬金停止进军,以焉耆国置焉耆郡,以高昌国置高昌郡,以伊吾国置伊吾郡,大秦于西域设立安西道,令程咬金为安西道左都督指挥使兼高昌郡太守,以薛万彻为右都督指挥使兼伊吾郡太守,以裴行俨为焉耆郡太守。”   “诏令莫贺咄前往龟兹三弥山,重建西突厥汗庭,招纳西突厥诸部,奉诏征讨射匮。”   对于疏勒、于阗、吐火罗、曹、康等等诸国,罗成接受他们的归附,各授他们郡王之爵,各继续统属本国,为大秦之附庸藩属。   朝廷在安西道三郡,各留军八千驻守,其余撤返回中原。   本来高昌国,房玄龄是建议如疏勒等国一样,让高昌成为大秦的附庸国,保有独立。但因为高昌的重要位置,尤其是高昌国中基本都是汉人后裔,保留有很好的汉文明基础,所以罗成便干脆把高昌直接设为郡县,纳入朝廷的直接管辖统治之下。   对于国王曲伯雅,罗成也愿意给予一些补偿,他授封曲伯雅为公爵,在天山以北的伊丽河上游划了一片百里山谷给他,作为他的封地,让他成为伊宁国公。   可以说,这还是不错的安排了。   若是伯雅识趣,就会接受这个封爵,虽说从国王到国公,变化很大,但他本来就被兵变夺了王位,这次也是秦军帮他复辟成功的。可高昌这么重要的位置,朝廷不可能还继续让高昌成为一个独立国家。   大学士于志宁觉得皇帝这吃相未免有些难看,这是强抢硬夺,将来未免会留下不好的名声。   可皇帝却哈哈一笑。   “史书,是由胜利者书写的。国与国之间,可没那么多温情脉脉。高昌不置郡,那我大秦也不可能在西域建立安西道,为全一小国,而使大秦失去整个西域吗?”   其实罗成能给伯雅换块封地,给他个国公之爵已经算是天大的优待了。   秦皇汉武,这些伟大的帝王,可不会如罗成这般客气,秦灭六国,而汉武帝灭的也不少,南越国、卫满朝鲜,还有匈奴,可曾讲过半点情面。   挡在了扩张的路上,偏偏又实力不济的话,那么灭你就是很正常的事情了,不灭你才奇怪。   秦军的兵马,未出玉门关之时,西域管你是二十七国还是三十六国,大秦都管不着。但既然秦军已西出玉门关,越过沙海进入西域了,那么就没有那么客气了。   宰相陈叔达认为,可对西域诸国实行羁糜制度。   “对归附西域诸国、以及突厥诸部,按其地,设立郡县,然后授其国王和部落酋长为太守。”   这也是当年罗成在关外的时候,对契丹和奚等归附部族做过的事情。   “陈相说的倒也不错,我大秦暂时无力控制整个西域,那么先维持住安西三郡,再对其它诸国和部落,册封授官,纳入羁糜体系,以待将来。”   羁糜体系,说白了,你认我做大哥,我就授你官职承认你的地方老大位置。   比如现在焉耆被攻灭后,旁边的龟兹国怕了,国王献表进贡,表示要拜罗成这个大哥,以后就跟着大秦这个码头混了。罗成当然得有所表示,于是把龟兹国设立为龟兹郡,封龟兹王为龟兹太守。   这个设置授太守的操作作用就在于,从此龟兹国便是在大秦的体系之下了,谁要动龟兹国,先得问问大秦。当然,当了龟兹太守,以后自然就得向大秦朝贡,一旦大秦在西域这块要搞事情,他们就得出兵出钱出人协助。   但这种羁糜郡与中原是不同的,比如龟兹郡以后世代都是由龟兹王家族世袭其位,龟兹郡内的事务,朝廷也不会插手干涉,更不会派官驻军。   说起来,羁糜郡的地位,肯定是要比藩属国要低的,相当于是附庸。   原本罗成准备给予西域诸国藩属国待遇的,现在陈叔达认为那样太抬举他们了,不过是些屁大的小国,直接划为羁糜郡就好了。   “那好,龟兹国设为龟兹郡,其国王册封为龟兹郡公兼龟兹太守。”   “高昌郡之北,沙陀渍的突厥沙陀部,则设沙陀郡,其酋长册封为沙陀郡公兼沙陀太守。”   “金山西麓的葛逻禄部,以其所在的玄池为名,设玄池郡,册封其酋长为玄池郡公,兼玄池太守。”   ……   “诸藩各郡,各自为政,皆为大秦之藩属,不得相互攻伐,也不得越界犯边,有违此令,大秦有权力和义务召集西域诸藩,出兵共击之!”   为了便于管理,罗成把西域这些大大小小的王国,还有之前西突厥的各部,全都按他们现有的地盘,给他们设立羁糜郡,划定边界,然后让他们全都隶属于安西道衙门管辖。   当然,安西道衙门只直接管辖高昌三郡,对其它诸羁糜郡,只是负有监督和指导任务。正常情况下,大家各过各的日子,互不相犯。   但若谁违背带头大哥秦国皇帝定下的规矩,那么安西道就可以代表大秦朝廷,征召诸羁糜郡出兵,一起讨伐那个不守规矩的,灭了他。   不过这样一来,不久前被罗成册封的西突厥新大汗莫贺咄就很尴尬了,西域诸国与西突厥诸部,都各个成了大秦羁糜郡,都成了郡公太守了,那他这个大汗岂不就成了空头大汗?   当然,更尴尬的则还是射匮可汗,他一路跑到碎叶河畔去了,大秦皇帝却在数千里外的长安城,把他的地盘给全分掉了,根本就没有问过他的意见,甚至还派了莫贺咄带兵来打他。   关于西域与西突厥,算是就此定下了策略。   大秦君臣划下好大一个圈,把整个西域都圈了进来,不过实际上也只是控制三郡而已。从朝廷只在西域三郡各留八千兵,就可以看出朝廷对西域的真实策略,那就是暂时还是无力全力西进的,保留一个桥头堡,先慢慢经营渗透。   至于西突厥,主要还是要让突厥内乱,并借铁勒汗国的力量来对付射匮。   若是没有意外,可能大秦十年之内都不会真正出兵西进。   西域这边算是就此定下了决策,但西南还有一个吐蕃。   吐蕃这次入侵,虽然与秦军没有怎么真正的交手,围大非川数月,秦军和吐蕃军各伤亡不过千余。   对于两大势力来说,这点伤亡,简直是不值一提。   但毕竟吐蕃犯境,不可能就这么算了的。   现在,就看皇帝的意思了。 第1027章 锦衣卫与皇城司   长安城里,自七月初一朔望大朝会上,皇帝露面之后,一晃又过去了一个多月的时间,皇帝都再没有在百官面前露面。   也仅有外朝政事堂平章事宰相和内朝翰林院大学士们,才能经常入宫面圣,除了府院宰辅,便只有御史台和枢密院的长官能够求见皇帝。   好在有那次大朝露面,关于皇帝种种病危甚至是已经驾崩的谣言都是不攻自破,每日常参以及大朝会上,依然还是由太子代为摄政临朝,而单皇后却已经悄然的不再垂帘听政。   随着河陇前线不断报捷,朝中先前那股凝重的气氛,也渐由欢庆的喜悦所取代。   朝野官民们,也渐已经习惯了如今长安朝廷新的理政方式,皇帝外朝有宰相,内朝有大学士,府院内外制衡量,政事堂决策贴黄,翰林院议政批红,加上枢密使单掌军令权,御史台有弹劾监督府院宰辅之权,另有亲军都尉府为皇帝耳目,因此倒也形成了新的平稳。   最终的决策权,始终是握在皇帝手里的。   三省六部,已经沦为了执行机关。   朝会现在更是沦为了一种例行仪式,常参不过是到金殿点个名走个过场,而就算是朔望朝会也不过是整个京师的官员和封侯们一起参拜皇帝,并不会在朝会上商议什么国事要务。   因此皇帝参不参朝,已经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府院都在遵循着皇帝的旨意行事。在大家看来,如今的府院制度,其实就是皇帝效仿汉武帝中朝和外朝,都是为了加强皇权皇威。   从隋初的三高官官为宰相,到后来的不授三高官官以三省次官为宰相,再到后来又扩大宰相范围,连兵部、吏部、民部尚书也纳入宰相范围,宰相最终扩大到九人。再新设翰林院,设九位殿阁大学士,掌朱批之权,实际上宰相已经被严重分权和削权了。   隋初时的尚书左仆射,那是真正的宰相第一人,可如今,不论是政事堂还是翰林院,都是轮流主持府院会议,并没有什么首相首辅。   再加上单设出来的枢密院,分走了宰相们的军令权,于是现在府院十八位宰辅的内外朝群相制度,再无法与皇权抗衡,同时诸相也互相监督制约,避免权力相产出,再者群相群力。   “陛下,嗣业即将抵达渭桥。”   亲军都尉李君羡奏禀。   羽林宫中,皇帝今天过来检校羽林骑,每十天一校阅,这是羽林军的惯例,每次校阅中表现出色的羽林骑,都会受到皇帝的额外嘉奖,并记录在档案之中。   自中风以来,皇帝今天首次执弓射箭。   他费了很大的力气拉开了一张一石的弓,箭射出去,有些歪斜,三十步的靶子都只中了边,差点脱靶。   但是这一箭依然引来无数羽林郎和羽林骑的叫好,皇帝之前可是差点瘫痪的,如今不到三个月时间,居然就能开弓执箭,还能箭中三十步靶,太了不起了。   罗成哈哈一笑。   “还是双臂无力啊,这不过一石之弓,步下发箭,射固定靶同,结果三十步居然勉强中的,差太远了。”   李君羡便道,“天皇当年可是能挽三石强弓,步下命中百步远奔骑的,不过陛下已经恢复的很不错了,估计再过两三月,就能再复昔日神勇。”   罗成放下弓,没有打算再射。   还需要加强康复,射箭对于现在的他来说,还是强度过高了点,得循序渐进。   “嗣业速度很快啊,这么快就到渭桥了。”   “陛下,慕容顺、秦琼、尉迟恭、来整等诸将军也都回来了,枢密使张帅还在金城负责善后事宜,要更晚点回来。”   罗成擦了把脸上的汗水,缓步前行,李君羡落后两步跟随着。   “五娘子,你执掌亲军府也有好几年了吧?”   “臣接替王君廓统亲军府已有五年了。”李君羡如实道。   五年,这已经是很长的时间了,亲军府是从早年的暗卫和影卫发展过来的,而暗影两卫最早是由王君羡和张亮两人带出来的,后来合二为一改为亲军府,由王君廓统领。王君廓虽说后来谋反了,但这人本事还是不错的,在他手里,暗影有了质的飞跃。   不过李君羡接手这五年,却也让亲军府的实力更进一步,作为皇帝的耳目,他们的能力还是很不错的。   可以说,现在亲军府的眼线暗谍遍布天下。   “朕有意将亲军都尉府拆分为亲军府和锦衣卫,另再设立一个皇城司。”   李君羡愣了一下。   “亲军府一分为二,亲军府以后专责直驾侍卫,皇帝仪仗。而锦衣卫则负责巡查辑捕,侦察百官。”   “至于皇城司,负责访谋逆妖言大奸恶等,并监督锦衣卫。”   说到底,皇帝这是要把制衡推行到底,朝堂上有政事堂和翰林院这内外朝。现在连亲军都尉府这个天子耳目也不打算放过,一分为三。   其中的亲军府不再负责情报侦察,只是充当护卫和仪仗队,比较纯粹的承担亲军本职。   而新设的锦衣卫和皇城司却是掌握侦察职责,但却是各有侧重。   皇城司设立在殿中省下,由宦官担任首领,称为提督皇城司,简直提督。他们最大的职责就是监视,访谋逆妖言大奸恶等,包括监视锦衣卫,目的是平衡锦衣卫。   皇帝罗成深知要加固皇权,锦衣卫这样的情报特务机关不能少,但也必须得加强掌控,而另建一个皇城司,便是最佳方案。   就如宰相统领朝政,但列朝列代,御史台都有弹劾监督宰相之权,御史台的长官任命也不经宰相,这就是制衡。   皇城司负责侦辑、抓人,同时赋予他们听审的权力,重大案件,皇城司都要派人听审,但罗成没有给皇城司审讯之权,他们只有监视、侦辑以及拿人的权力,但最终审问定罪却不归他们,也是给他们的限制。   至于锦衣卫,他们还是继承了原亲军都督府侦察那块的职责,监察百官、诸侯、宗室,同时负有收集军情、策反敌将、斩首刺杀等职能。   锦衣卫与皇城司的职责差不多,但多了收集军情、策反敌将、斩首刺杀这些军事任务,同时他们的规模要比皇城司稍大,并也负有监督皇城司的职责。   一样的,罗成同样只给锦衣卫监察、揖捕的权力,并不给他们审讯之权。   锦衣卫和皇城司,皆为皇帝耳目,但如此一来,皇帝不用担心被人蒙骗。   “兼听则明,偏听则暗,朕希望锦衣卫与皇城司以后能够做好侦察揖捕这块的任务。”   “陛下,臣统领亲军都尉府五年了,时间太长,职责性质原因,不适合再继续任职,请陛下准许辞职。”李君羡非常聪明的当即向皇帝请辞。 第1028章 金辂驰过凯旋门   八月十五日。   一队羽林郎率领一支羽林骑军出长安城,前往渭桥。   渭河边,嗣业一行刚刚抵达。   羽林郎刘仁轨纵马过桥,滚鞍下马。   “羽林郎羽骑尉刘仁轨,奉天皇陛下旨意,特来恭迎大将王凯旋!”   数百羽林骑士身披着麒麟明光铠甲,头顶凤翅兜鍪,肩上挂着丈八红漆马槊,头顶上的红缨鲜艳。   “羽林骑恭迎大将军王凯旋!”   数百年轻的羽林骑同时吼出,那声音雄壮万分。   大将军王听到这呼声,也不由的觉得浑身气血上涌,感觉似乎又回到了战场之上。   “多谢相迎。”嗣业在马上拱手。   刘仁轨道,“请让羽林骑为大将军王开路护卫!”   “尔等羽林军皆为天子门生,岂敢。”   “能为大将军王护卫,是我等荣幸。大将军王,为我等羽林军之楷模。”   这时一名羽林骑赶来一辆马车,却是由六马并驾的金色辂车。   大辂车不是一般的马车,这是皇帝才能乘坐的一种车。   皇帝出行有特有依仗,名为卤簿。大辂车便是卤簿的一部份,因其为皇帝专门乘坐的最高规格的辇车,因此,车顶还有华盖,车尾还配旌旗,华盖与旌旗均采用了皇帝专用的金黄和杏黄色。   车上所有的杆头的顶端,包括车辕和旗竿都以龙头装饰。   车上还陈设着一屏风一条案和一扶手,屏风和条案上均镶嵌金丝图案,高贵而文雅。车的围拦和扶手及装饰花板,都以象牙制成,雕刻着祥云和龙纹。   并以金丝镶嵌车轮,车轮上下两层还密布了几百粒宝石,处处彰显着皇家风范,帝王威仪。   此车只能天子乘坐,本来是十二匹马拉车,但今天是皇帝派此车来迎嗣业,故减为六马。   但金辂相迎,依然是令渭桥边上所有人都震住了。   “请大将军王登车!”   秦汉之时,皇帝大驾侍从车队八十一乘,而隋朝时皇帝的仪仗队,前后要排列一百二十个方阵。   哪怕现在皇帝只是派了三百余羽林军,带着一辆金辂相迎,可嗣业也犹豫了。   “请大将军王登辂!”   秦琼看到嗣业犹豫的样子,笑着上前,“既然陛下派羽林军以金辂相迎,五王爷你就坐吧,这也是陛下对你战功的嘉奖。”   嗣业苦笑,“河陇一战,我是罪多功少,怎还敢居功,更不坐逾礼坐这金辂。”   可一众羽林军,却站在那里不肯动,嗣业不登车,他们不肯走,一时倒是僵持住了。   那边尉迟恭却道,“让你坐你就坐就是,这不仅仅是你个人的荣耀,这也是吾等所有军人的荣耀,河陇一战,我等军人为国拼杀边疆,抛头颅洒热血,击败胡虏,守卫了边疆。如今陛下以此金辂相迎,这不是你一人的荣耀,是此次大战几十万将士们一起的荣耀,你应当代表将士们坐着金辂入长安!”   这番话一出,倒是让嗣业愣了下。   “请大将军王登辂!”羽林郎刘仁轨再次请求。   “也罢,那我罗嗣业就代替大秦数十万守边抗虏的将士们登车。”   嗣业坐上车,发现此车巨大,还有很多空位,于是干脆邀请秦琼尉迟恭来整等一起登车。   “一起!”   尉迟恭倒没扭捏,“我老黑也来尝尝这大辂是什么滋味,哈哈哈。”   尉迟上去了,秦琼和来整这两哥们一想,也罢,这个时候不上去,倒显得矫情了,于是便也一起笑着登车。   四位立下大功的大将军,一起站在车上。   羽林郎刘仁轨亲自负责驾车,三百羽林骑军前后护卫,六骑一列,前后各二十五列。   队伍一路往长安城前进,沿途官道,商旅路人渐多。   众人远远看到羽林军和金辂还以为是皇帝驾临,纷纷躬身行礼,甚至有崇拜皇帝者,直接跪地山呼万岁。   嗣业站在车上,不得不对沿途的百姓喊道,“吾乃嗣业,非天皇也!”   一路解释,队伍来到长安城南正门外。   这里,神威神策两北衙军的数千将士,沿途站立,每隔五步一名禁军士兵,他们身着整齐的军袍,披着锃亮的铠甲,手持长矛旌旗。   翤业的车队一到。   一名神策军军官高声喝令。   “恭迎大将军王凯旋入城!”   无数神策军士兵立正。   路两边,五步肃立一名北衙禁军。   嗣业金辂经过,每名禁军都抬起右手握拳,在自己的左胸口敲击并低头,致以他们的尊敬。   一只只右拳敲打在左胸铠甲上,发出錚铮之音。   罗嗣业站在辂上之上,忍不住就热泪滚滚而下。   他罗嗣业何德何能呢?   尉迟恭在车上也还以同样的军礼,他瞥了眼嗣业,“哭什么,你现在代表的是西北战场数十万将士,你得拿出凯旋将来的那股子气势来,不能给弟兄们丢了脸,让长安的军民百姓们看笑话!”   秦琼也点头。   “打起精神来,我们是代表数十万将士受此荣耀。”   车马进入城门,前方是宽余五十丈,长达十里的朱雀御街。   “金吾卫恭迎大将军王凯旋!”   刚从亲军都尉调任金吾卫府中郎将的李君羡,身披铠甲,跨骑大马,站在城门后,拔剑高呼。   无数金吾卫的将校,列阵肃立于朱雀大街两侧,跟着齐声高呼。   嗣业点头,强忍着眼里激动的泪水。   马车一路前行。   朱雀大街两侧,金吾卫的迎接队伍后,是千牛卫。   千牛卫的后面是左武卫右御卫等诸军将士。   今天,三衙诸军卫府,都各自派出了最雄壮威武的将士前来列队迎接嗣业一行凯旋。   甚至皇帝还御赐下旨,嗣业凯旋入城后,长安外郭城正南门,便改名为凯旋门。   金辂到达皇城前。   亲军府的侍卫亲军们,这些每个都是一米八以上大汉,被赞称为大汉将军的雄武汉子,亲自为嗣业推开了皇城大门朱雀门。   门后,是羽林军骑士们。   “请大将军王入宫。”   过顺天门,再过承天门,辂车来到了太极门前。   “陛下,大将军王嗣业已经入宫。”内侍禀报。   罗成起身,“朕要亲迎!”   走了几步,罗成又停下,“给朕更衣,朕要穿正装,换衮冕。”   大秦开国后颁布大秦律,其中就有包括服装的律令。对于天子和百官臣民的服饰都有严格的规定,服色和样式各有限定。   天子之服十四,皇后之服三、太子之服四、太子妃之服三、群臣之服二十三、命妇之服六。   衮冕是天子十四种服式中的排第二位,仅次于大裘冕。   各种祭祀和拜祭宗庙,遣上将、征还、庆功宴、即位登基、冠礼加元服、册封皇后、正旦大朝会时,皆穿衮冕。   宫人赶紧取来皇帝的衮冕,为天子更换。   换上了礼服正装,罗成亲自赶往两仪门迎接嗣业。 第1029章 朕与将军解战袍   两仪门前。   金辂车停下。   嗣业自车上下来。   皇帝站在城门阙台之上。   “臣嗣业收兵还朝,拜见陛下。”   嗣业阙下拜见。   皇帝罗成站在高高的阙台之上,看着金辂车上走下来的四位大将,然后转身便下阙。   “陛下。”内侍惊惶。   “朕要亲自迎接几位功臣上殿。”   “陛下,不可,岂有皇帝迎臣子的道理。”   只是皇帝并不理会内侍宦官的劝谏,直接下了两仪门阙台,然后大步来到宫门前广场。   嗣业秦琼尉迟恭来整四将见皇帝亲迎,不由的万分激动。   皇帝哈哈笑着,给每人一拳。   “都是老兄弟,不要跪,我朝不兴跪礼,况且你们都是凯旋的大功臣,朕先前写了一首诗,特意给你们写的,大将南征胆气豪,腰横秋水雁翎刀。风吹鼍鼓山河动,电闪旌旗日月高。天上麒麟原有种,穴中蝼蚁岂能逃。太平待诏归来日,朕与将军解战袍。”   秦琼呵呵笑道,“陛下的诗是越来越好了,据说先前也做了首诗说的是汉家和亲之事,我等在前线听了,真是感觉热血沸腾,都恨不得立即马踏胡虏百里连营,杀他个七进七出呢!”   “哈哈哈,叔宝你也皮了。”罗成拍着叔宝的胸膛,然后又打量着嗣业。   “嗣业啊,朕还以为你我兄弟再不能见面了呢。”   嗣业心里激动,但面上倒还表现的平静。   “我是不会有事的,区区一些丑蕃胡虏,能奈我何?只是臣听说陛下先前突然脑卒中风,为何?陛下身体,可比臣还要强几分。”   罗成摆摆手,“其实没啥,脑溢血这玩意也跟身体强壮否并不完全有关,只能说有点背运吧,不过幸好,鬼门关走一趟,然后还是又把朕送回来了,十殿阎王爷都不敢收朕,怕朕在黄泉重招旧部,招来十万旧部,斩杀阎王攻占地府呢。”   “哈哈哈。”   一众人都不由的大笑。   “以陛下之威,肯定的。我估计十殿阎王都怕了,以后肯定不敢见陛下,估计陛下能活个千年万岁呢。”尉迟恭道。   “老黑,朕发现你之前特别嚣张跋扈,可是自从那次差点打瞎了李道宗一只眼,被我贬你一次后,你现在倒是成了马屁精啊,很会拍马屁啊。”   “陛下怎能如此说臣呢,臣是忠厚老实人,什么时候跟那些文人一样会拍马屁了?臣说的都是大实话呢。”   皇帝哈哈大笑,“嗯,朕就是喜欢忠厚老实人。”   “可惜程咬金薛万彻裴行俨牛进达薛万均程名振郭孝恪等还驻军在外,要不朕的功勋大将就都齐聚一殿了。”   罗成左手牵着嗣业,右手挽着秦琼,两边跟着来六郎和尉迟老黑,一起走入两仪门,登上两仪殿。   入殿之后,嗣业向皇帝请罪。   “皆因臣不听陛下旨意,轻敌冒进,方致大非谷之围,使得朝廷陷入被动之中,损失巨大,请陛下降罪责罚。”   罗成挥挥手。   “战场形势,瞬息万变,将军在前线,更多的还是得靠自己的决断,哪能处处听从后方朝堂上的调令?你的决断也不能说就是错的,只能说情报不准,有些误判导致了被围,但你们虽被围,可坚守数月,表现非常好。何况,大非川之围虽说让朝廷被动,可也因祸得福,你们如一块肥肉诱饵,把吐蕃西突厥和吐谷浑等调动起来,最终为朝廷此次大捷创造了极佳的机会。”   “虽朝廷大捷,可臣依然是指挥不当,决策失误,臣有罪。”   “这话就别说了,如今大捷,朕更不想搞什么事后追究。”罗成不想追究嗣业,一来大非川被围后表现的很好,二来其实当时朝廷虽有旨意决策给嗣业,但嗣业决定趁敌人未集结前,主动出击歼灭其部份兵马,也并不能就是错的,不能一味的以结果来否决过程。   但嗣业还是坚决请求辞去所有官职,要返回封地去。   “这个稍后再说吧。”   “你们都是自前线归来的大将军,朕有些情况要问问你们,听听你们的意见。”   皇帝告诉嗣业和秦琼他们,朝廷现在对于西域已经做出了决策,是停止进军,但依然扶持莫贺咄出兵攻打射匮可汗,同时也让铁勒留下部份兵马支持莫贺咄。朝廷只稳固消化伊吾高昌焉耆三郡之地,其它地方实行羁糜郡制,先纳入天朝体系,其它的留待慢慢渗透。   “西域那边,暂时是不会有大的动作了,如今还是要把目光放到西南。吐谷浑不再保留其附庸地位,而是直接改设为郡县。”   吐谷浑设郡,不会有太多的阻拦,朝廷如今在西南关键还是吐蕃。   这次吐蕃出兵,虽然与秦军没有真正的硬战交手,可已经充分的暴露出了他们的强悍,尤其是其对西南诸羌的控制力。   “吐蕃虽远处卫藏,与我大秦还隔着诸羌,可如今诸羌皆迫于其威臣服于他,实际上,吐蕃已经直接与我大秦相对了。我们必须正视这个蛮横而强大的邻居,嗣业,你与吐蕃直接交了手,你对他们是何看法,朝廷要如何应对他们?”   嗣业沉吟了会。   “吐蕃撤兵前,送了三千两黄金入营,还说要来长安请姻,这次与前两次不同,他们不再奢求能求娶我大秦公主,而是希望能把吐蕃公主送入陛下宫中。吐蕃人,这次也充分的认识到了我大秦之强大,所以想要避免战争,畏惧我大秦的报复,希望结姻求和。”   罗成点头。   “那你对此怎么看?”   嗣业道,“臣以为,吐蕃本是藏地小邦,但扩张意愿强烈,尤其是近两代赞普,他们已经差不多一统高原诸邦,诸羌也已经臣服于他。吐蕃虽说只有六万左右的兵马,但这六万吐蕃军,其实力已经完全足够横扫高原其它所有势力了。”   “这次吐蕃虽败,可早晚他们还会继续卷土重来的,不过短时间内,也许二十年,也许三十年,他们不敢再来挑衅大秦,但他们会进一步征服诸部部落,以及西面的象雄国。若待到他一统整个高原地区,那么吐蕃到时必然会再次与我大秦冲突,那时,或许会再次进攻吐谷浑,或者直接入侵剑南云南。”   这番话,还算是对吐蕃很有见地的。   “那你认为我大秦直接与吐蕃开战吗?”罗成问。   “不,臣以为,当接受吐蕃的联姻请求,陛下不妨派人迎吐蕃公主入长安,与他们暂时达成结盟友好关系。”   “然后呢?”罗成问。   嗣业接着道,“然后朝廷集中全力,或招降或征讨,把西南诸羌全都征服,在其地设郡置县,或是羁糜郡制,把他们纳入我大秦的势力范围之内,同时朝廷在剑南西一线,增驻府兵,加筑城堡,如果稳固西疆,步步推进,吐蕃便休想坐大称霸,更无法威胁到我大秦,甚至时机一到,我大秦完全可以出兵将其讨灭之!”   “说的好,这番话才是真正的安国之策。”罗成对嗣业这番话完全赞同,现在去打吐蕃,一来朝廷经此战后,国库空虚,兵民疲惫。   二来与吐蕃间还隔着诸羌,直接进攻吐蕃太遥远,且秦军也还无法适应高原气候,后勤更是难以保障。   要灭吐蕃,必先灭诸羌。   平定诸羌之后,再步步推进,在羌地屯兵筑城,待驻羌地的秦军能够完全适应那边的气候,待朝廷能够在羌地储备足够的钱粮物资之后,那个时候才是开战之时。 第1030章 伊丽封侯镇安西   从两仪殿出来,嗣业便看到了太上皇和皇太后,两人站在殿下有些殷切的期盼着见到儿子。   看到嗣业,二人都上前围着儿子转。   老爹拄着龙杖一瘸一拐上前,一只蒲扇般的大手在儿子身上使劲的拍打了一个遍。   “嗯,都还结实,也没缺胳膊少腿的,你娘还整天瞎操心,我就说没事的。”   皇太后立即拆太上皇的台。   “刚才是谁心急火了的,非要拉着我这老婆子跑来见儿子的,一刻都不肯耽误呢。”   嗣业笑着道,“爹、娘,儿不孝,让你们担忧了。”   老罗便笑道,“哎,自从老五拉着你们兄弟伙去当兵后,这担心也不是头一回了,好在吉人自有天佑,从来也没出事。”   虽然嘴上说的轻松,可嗣业被困大非岭,听说三十万大军把他们围在一座山上,朝廷大军又救援不急,太上皇可是急的满嘴泡,吃不香睡不好的。都说儿行千里母担忧,更何况是儿子被困敌军重围之中呢。   当年老五带着兄弟几个远征高句丽,也曾一度传闻说哥几个兵败辽东,甚至已经人没了。   罗母也是说着说着,眼泪都止不住的往下掉,“你不知道,之前你被困那吐谷浑,你哥又突然中风,一开始我们还不知道,后来他身体好些了,我们才知道,匆匆从洛阳赶过来,总算是老天保佑,你们兄弟两个都没事。”   “儿啊,以后多留在娘身边陪着娘,你看你这次也是大难不死,这是老天挂念你连个后都还没呢,娘给你再找几个大家闺秀,你平时也多宠宠续弦崔氏和李郑几个妾氏,多给娘生些孙子孙女。”   嗣业笑道,“儿这次不会在长安久呆,等述职完成,便要返回封地了。”   刚刚在两仪殿中,皇帝不仅问策嗣业吐蕃之事,而且还与嗣业谈了另一件重要的事情。那就是皇帝打算给嗣业换封。   从青海湖边换到伊丽河谷去。   伊丽河谷还在天山以北,那里距离长安整整七千里之遥,如今还是西突厥的控制之下。这片河谷因伊丽河而得名,河名形容阳光照在水面波光潾潾光显明达。   伊丽河长达千里,三山夹两谷,往西汇入了夷播海中,这里有西域湿岛、塞外江南的美称,这是西域最富饶的土地之一,也是少数极适合农耕种植之地。   河谷气候温和湿润,极适合农牧发展,一千多里长的河谷,最宽处达到六百里。   眼下,伊丽河谷在西突厥突骑施部落的控制之下,是他们的草场。   皇帝经过深思熟虑之后认为,青海湖畔今后还是由朝廷设郡直辖更好,而伊丽河谷虽然是一块肥沃的塞上江南,但毕竟还是太过遥远,距离高昌都还有两千里路。   加上伊丽河谷南面不远,便是现在射匮新迁的汗庭千泉,于是罗成便有了迁封嗣业去伊丽河谷,同时再分封数位异姓功臣前往。   初步定下的是嗣业迁封伊丽河谷上游,封地依然六百里。   这个换封,相比之前祁连山下的那块封地,无疑更好更肥沃,之前那是块只适合放牧的偏僻穷地方是个山区,但现在的伊丽河谷,却是最肥沃的塞外江南。   皇帝把伊丽河谷上游交给嗣业,也是因为伊丽河谷也是一条重要的河谷通道,往西直通泰西,往北越金山入东部草原,这都是一个重要的通道。   把这块战略要地,交给嗣业,朝廷更放心。   除了嗣业封往伊丽,还有原高昌王伯雅也改封到伊丽,原本朝廷打算伊丽是封给他的,但现在皇帝把伯雅改封到伊丽河谷南面支流,八百里野山羊河的上游。   另外,秦琼、尉迟恭、程咬金、单雄信、裴行俨、牛进达、薛万彻、郭孝恪、来整这九员大将军,这次也被皇帝一股脑的全封到了伊丽河谷。   另外还有二十多位公侯伯则被授封到了伊丽河支流野山羊河谷。   一千多里的伊丽河谷,七百多里的野山羊河谷。   西抵夷播海和大青池两大天山北的湖泊畔。   这次的数十位功臣受封,最低的爵位都是开国伯,封地以百里起,最高的是伊丽国王,国王爵位,直接授封六百里封地。   皇帝把朝中最能打的那一批猛将封往伊丽一带,可知皇帝对西域的看重。   东有伊吾高昌焉耆三郡朝廷直辖控制,占据了西域的东大门,然后朝廷又往西域一股脑的封出数十位战功赫赫的猛将过来,占据天山北最肥沃的伊丽河谷和野山羊河谷。   一东一西,几乎把天山北路两大要点直接掌握在手,不但在天山南北都握要战略要点,同时还能隔断东西突厥草原。   有伊丽诸封臣在,朝廷的西域三郡不再孤悬在外。   有朝廷的西域三郡在,伊丽诸封臣也有后援依靠。   对于诸侯们来说,伊丽这块封地还是不错的,那里还在丝绸之路上,又是极适合中原农耕文明发展的地方,唯一缺点就是离中原太远,其次就是周边环境过于复杂。   但若不是有这些缺点,这样的塞外江南之地,朝廷又怎么可能轻易封给他们,甚至连个开伯国都能授封百里之地呢。   作为朝廷对嗣业和萧瑀换封的补偿,朝廷还特别给这两位先前封在青海的公侯分别一千和五百的吐谷浑奴隶为补偿。   罗母根本不知道伊丽在哪。   但听嗣业说伊丽在西域,离长安都有七千里地的时候,愣住。   “怎么封那么远呢?”   太后叹气,“你们兄弟几个一个比一个分封的远,继祖和承宗还有小六去了那辽东关外,在海东之地。老四又去了云南,据说是在雪山脚下,如今你又要远去西域,哎。”   还是太上皇想的比较开点。   “儿子们一个个分封边疆立国,也是好事,他们虽然离的远,可是孙子们没成年前,不都还是留在长安读书吗,能常常看到孙儿们,也还是不错的。”   “我是担心他们啊,那么远,那么偏,周边全是些蛮夷。” 第1031章 吐蕃公主宁秦骑   皇帝在长安城,还记得当初从大非岭拼死突围出来的王玄策。这个年轻人身负圣旨又拼死杀死了大非岭上。   一进一出,没有辜负皇帝的重托。   如今,嗣业凯旋,王玄策却还在积石堡镇守。   远隔千山万水路八千,皇帝一道诏令,快马飞骑送到了积石堡。   皇帝诏令,加封王玄策为六品宣节校,特赐绯衣银符,授为积石堡都指挥使,封开国男爵位。   “陛下令王宣校在此迎接吐蕃使团,然后带兵护送他们入长安。”   积山石上,一座石堡已经初具雏形,扼守险要,封锁山道。   有嗣业拔给他的工匠民夫,还有数千吐谷浑的战俘,积石堡修建的还是很快的,虽不算大,但胜在扼制险要,能够驻军三千,只要储备粮草军械充足,就算一两万敌军来攻,他们也能守个半年以上。   “迎接吐蕃使团?朝廷答应和吐蕃议和了?”   王玄策有些意外。   “不是议和,而是吐蕃称臣进贡,送女和亲。吾皇也不欲西南再起战事,因此便答应吐蕃的称臣求和而已。”前来宣使的是一位年轻的羽林郎刘仁轨。   王玄策有些激动道,“吐蕃犯我边境,围我军民,如今就这么算了?”   刘仁轨对于王玄策还是很佩服的,既佩服他的胆识,也羡慕他的升赏,一场战事,王玄策便因功一升再升,本只是亲军府的一个见习间谍,结果如今阴差阳错的,一再立功,却已经成了六品宣节校,更别说还得封开国男实封爵,虽还没实授封地,但早晚会有的。   更别说能得赐绯衣银符享受五品待遇,哪怕是担任积石堡这样遥远边疆的都指挥使,可也一样是让刘仁轨羡慕万分的。   越是边塞之地任职,这越是难得的资历,将来军中更有本钱,更不说万一有点摩擦冲突,这就是立功的机会啊。   “王宣节,当然不可能就这么算了的,但是饭一步步吃,事一步步做。朝堂诸公已经议定,欲灭吐蕃,必先平诸羌。”   刘仁轨向王玄策透露了点口风。   王玄策一下子就明白了。   “原来如此啊,多谢刘兄了。”   刘仁轨此次是得了皇帝旨意,护送着大秦皇帝的使者冯德遐前往吐蕃,迎接吐蕃公主。刘仁轨一个羽骑尉能得此任务,其实也是很不容易的,这是一个能立功的差事。   大秦入吐蕃的使团有一千多人,可以说是规模很庞大的,这支使团的团长是礼部的员外郎冯德遐,携带有大唐赐封吐蕃赞普囊日论赞为卫藏王的诏书以及金印等。   卫藏也是吐蕃的本部,现在吐蕃五茹,其中四如在卫藏,仅有新征服的苏毗如不在卫藏。   大秦皇帝给吐蕃赞普赐王爵,结果爵号却是卫藏,这也是非常有意思的。很明显,大秦朝廷承认了吐蕃对于卫藏地区的统治权,但却不提苏毗,明显就是没承认吐蕃对于苏毗的统治。   更别说,整个阿里高原地区的象雄以及卫藏东北的诸羌了。   卫也称为前藏,东起怛达拉山,西到岗巴拉山,而藏则为后藏,由岗巴拉以西直到尼婆罗交界。   除了册封卫藏王的诏书,使团还有不少皇帝赏赐给赞普的物品。   主要是各种佛经道藏,另外还有不少佛像等,甚至千人的使团里,还有一个三百人的僧侣团以及一支百人的道教团。   至于儒教的儒生士人,皇帝一个都没派。   那些和尚道士都是从中原各教派里抽出来的,甚至不少还有是挺有名的高僧名道,包含各教各派各宗,皇帝打了个包,给卫藏王送来了,甚至还特意给他们送来了许多佛经道藏佛像等。   美其名曰是要弘扬佛法道教,要给卫藏之地的吐蕃王公贵族和下面的牧民百姓们带去教化。   当然,实际上嘛,皇帝不过是看到如今吐蕃奉行苯教,于是想来搅搅水。向来这佛道都是教派众多的,为了争夺信仰教众,可是会很激烈的。   在卫藏这样落后的地区,有的时候宗教争端便容易渗入政治矛盾,于是最后就会弄的很复杂很复杂。   罗成可是记得本来历史上,吐蕃本来是崇信苯教的,可后来的赞普,因为新旧贵族的冲突,于是引入了佛教,结果佛苯相争,激烈冲突。   赞普大搞暴力弘扬佛法,以打压旧贵族们支持的苯教,结果此后数百年,藏传佛教与苯教之间的冲突不断,甚至有好多位赞普都是死于佛苯之争的刺杀之中。   最后一位吐蕃赞普被刺,甚至导致了称霸西域数百年的吐蕃的崩溃亡国。可以说,曾经强大一时的吐蕃最后衰弱崩溃,确实与佛苯之争是离不开的。   如今皇帝这么‘好心的’送来这么多汉传佛教和中土道家的僧道过来,可是计划长远。   当然,这些僧道里面,也有许多锦衣卫和皇城司的密谍暗桩。   使团除了僧道外,还有许多优秀的文艺工作者,比如一些丹青圣手,音乐达人、诗赋大家等等,大秦皇帝很希望他们的到来,能为蛮荒的卫藏地区,带来一些文艺的萌芽。   至于什么建筑啊锻造啊之类的技术工匠、书籍等,皇帝则一点也没有送,甚至降旨严令使团有人夹带。   除此外,使团还带了一些茶叶和酒,都是极好的上等珍品。另外还有雕花的镶银马鞍、精美的蜀锦、又白又薄的河北邢瓷,青色带花的江南青花瓷,美伦美奂的各种精美的雕像,还有许多奢华的金银饰品等。   都是好东西,其中部份是送给吐蕃赞普的,毕竟赞普要把亲生女儿赛马嘎公主嫁给大秦皇帝,这位公主可是真正的吐蕃公主,为赤崩氏的赤萨图噶王妃所生。据说这位十六岁的吐蕃公主,本来是要嫁到藏北高原的象雄国,与象雄王李迷夏为妃的。   部份是随团贸易。   象雄是眼下吐蕃北边的一个强大势力,历史悠久,并不服吐蕃。吐蕃暂时还没与象雄开战,而是希望通过和亲联姻,能够先稳定象雄,然后向北把苏毗以及诸羌征服,再转身来征服象雄。   可现在,为了防止中原秦人的报复,吐蕃赞普也只好把这位美丽的吐蕃公主赛马嘎远嫁和亲中原了。 第1032章 象雄王夺妻之恨   藏北高原的象雄国王李迷夏刚刚收到一封来自吐蕃山南雅垄的信件,信是他的准丈人囊日论赞写的。   穹隆银堡里,李迷夏看着信,越看越恼怒。   信是以象雄文所写,可内容却让他极为愤怒。囊日论赞告诉他,说他之前率兵北上去帮助吐谷浑抵抗中原秦人的入侵,结果因秦人兵多势大,而吐谷浑人懦弱无能投降,而不得不撤军。   秦军攻占吐谷浑之地后,对吐蕃是百般威胁。他们听闻吐蕃公主赛玛嘎公主的美貌之名后,派出使者要求公主下嫁秦国皇帝,否则将发大军征讨吐蕃。   囊日论赞说自己很无奈,秦军兵强马壮,实力强劲,为了避免吐蕃被攻击,只能委屈求全,答应了大秦天子罗成的无礼要求。   如今大秦的使团即将抵达吐蕃王都雅垄,囊日论赞很遗憾的告诉李迷夏,虽然他更看重李迷夏的才干和英武,但如今不得不背弃当初的婚约,把公主嫁给大秦,以平息秦皇的怒火。   这信说的囊日论赞那是万般无奈委屈,把他主动和亲说成了是秦人蛮横无礼的强索公主。   作为曾经整个高原的霸主,象雄王李迷夏与吐蕃的联姻,其实一开始也并不是很情愿,对于吐蕃,象雄是警惕更多。   象雄曾经差点一统整个高原,那个时候,吐蕃人还不过是雅垄河谷的一个小小邦城,只是好汉不提当年勇,如今的象雄仅仅还维持着藏北高原的那片地区,但吐蕃人却已经强大到占据了整个卫藏,甚至把苏毗也攻占,连东部的诸羌也皆臣服。   面对吐蕃的主动联姻,象雄最后是不太情愿的接受了。   原本预订是今年象雄王李迷夏要迎娶赛玛嘎公主入象雄王都穹隆银堡的,可现在来了这么一封信。   “吐蕃人是什么意思?”   那位吐蕃使者一脸无奈的道,“非我家赞普反复,实是秦人强横,我家赞普畏惧秦人,不欲战火燃烧到高原,只能委屈求全。若我家赞普坚持把公主嫁到象雄,那秦人说了,到时就要发兵上高原,把吐蕃和象雄国一起灭了。我家赞普也是不欲祸水西引,危及象雄也,还请象雄王能够谅解,我家赞普愿意换一位公主下嫁象雄,并多陪财宝牛羊以赔罪。”   李迷夏脸黑起来。   “囊日论赞只一个亲生女儿,他再从哪换一位公主来给本王?难道要随便找个吐蕃女子,冒充公主吗?当初这联姻,本王原是不太同意的,可你家赞普非要联姻,我答应了,也付了聘礼,如今你们却要反悔,岂有此理?真当我象雄好欺负吗?”   “大王,你不能怪罪我们吐蕃啊,要怪,你只能怪秦人无礼,强夺公主。”   象雄王李迷夏继位不过几年,是个很年轻的人,作为年轻人,总是比较偏激的。   吐蕃先是主动要下嫁公主,如今又反悔,这让李迷夏觉得非常失礼。   “你家赞普不是很了得吗,怎么却连一个秦国都畏惧至此?”   “秦人强悍啊,兵多将广,他们有百万之兵,有数千万之民,我吐蕃不过六十东岱而已。”   说来说去,最后那吐蕃使者道,“可惜吐谷浑已被攻灭,西突厥也败回西域,只怕就算我家和亲下嫁公主,也未必真能换来秦人的休兵。也许不久之后,秦人就将攻入高原,到时不仅吐蕃遭殃,或许象雄也难逃一劫啊。”   “吐谷浑之地如今被秦人置为四郡,象雄也在其新夺之地的南面。”   李迷夏咬着牙,对于他来说,他好好的呆在高原上当他的象雄王,秦人却横插一脚,非要强夺他的未婚妻,这真是岂有此理。   更别说,这吐蕃使者说的也对,秦人攻夺吐谷浑后,其在吐谷浑西面所置的且末、鄯善两郡,可是已经直接与象雄国北疆接壤。   象雄也被中原称为羊同,其地虽处于藏北高原,但因为其地理位置的独特,使之通联西域诸国,成为丝绸之路上重要的一站。   象雄如今不再是曾灭十八羌国的威武之时了,但毕竟象雄历史悠久,作为信奉大鹏鸟的国度,象雄了感受到了秦人西进后的威胁。   “你家赞普难道就没有想过要反抗吗?”   “我吐蕃若反抗秦人,大王愿意出兵相助吗?”   李迷夏没有马上回答。   吐蕃使者继续道,“先前我家出兵北上,失利原因皆在于吐谷浑人软弱无能,还出了叛徒。若是我们吐蕃与象雄还有西突厥能够三家联合起来,并征召西域诸国、以及西南诸羌国,那么与秦人一战,未必没有赢面,只要我们在西域、高原上与秦人作战,防御反击,则秦人必有后勤之难,难出大军,我们有很大的机会击败他们。”   “若击败秦军,到时吐谷浑之地,吐蕃愿与象雄平分,象雄得鄯善、且末,吐蕃得河源、西海,如何?”   李迷夏沉吟。   ……   雅垄城。   囊日论赞见到从穹隆银堡回来的使者。   “李迷夏不敢出兵?”   “他说要考虑考虑。”   “废物,象雄国怎有如此无能之国王,一点血性都没有。”囊日论赞大失所望,本以为能够以女儿激起李迷夏的一点点血性。然后等秦人使团来到后,由李银夏派来的象雄人刺杀秦使,抢夺吐蕃公主。   这样一来,到时囊日论赞便能把象雄完全拉上吐蕃的战车,一同对抗秦人。   既免除了后顾之忧,又可以增加实力,以免秦人将来进攻。   可谁想到,李迷夏居然如此懦弱,未婚妻让秦人抢了,居然连抢回来的血性都没有。   “赞普,现在怎么办?”   囊日论赞长叹一声。   “罢了,既然李迷夏如此懦弱无能,那还是派人去迎接秦国使团,让公主准备入秦吧。”   “赞普?”   “不必多说了,李迷夏这种废物,既然他如此懦弱无能,那我们就先和亲秦国,然后全力灭掉象雄,再将诸羌征服,等时机成熟之时,我吐蕃再出兵北上,向秦人讨回一个脸面!” 第1033章 神之子民有高低   吐蕃、山南。   高高的雅拉香布山下,雅砻江浩浩流过,江两岸的山下,是雅砻江滋润灌溉的肥沃雅砻河谷。   雍布拉康宫,这座由吐蕃第一代赞普所修建的宫殿,也是吐蕃第一座宫殿。   这座宫殿已经有了八百年的历史,在吐蕃人眼中,虽然后来历代的吐蕃赞普们都会修建宫殿,但这座宫殿地位特殊,有特别的意义。   八百年间,吐蕃自第一代赞普聂赤赞普确立世袭制后,到如今,已经历经三十二代赞普。   雅砻的吐蕃人在山南这块地方兴修水渠、开辟农田,灌溉农田,以木犁耕地,逐渐走向强大。   十五代赞普时,吐蕃正式立都琼结,成为藏地一霸。   “雍布拉康宫意为母鹿,因宫殿建在扎西次山开,而山形似母鹿而得名。”   噶尔东赞走在秦国使者前面,为秦使讲解宫殿名称,东赞上次出使秦国,请姻议和,结果却被扣留,倒是与叔父在中原长安团聚了。   被扣之后,他被大秦朝廷贬为了奴隶,送到终南山中内侍省下的皇宫炭场里做了一名烧炭奴,每天与叔父一起砍柴背柴然后是装炭窑,烧火,最苦的还是窖刚熄火,就要从那个窄小的炭窖门钻进去把刚烧好的木炭抱出来。   里面闷热无比,而且味道刺鼻,最要命的还是有的时候里面的木材还未完全熄灭,窖门一开,炭见风就燃,很快炭就成了火炭。   但炭场舍不得浪费,于是就命炭奴们抢时间把炭抱出来,一边抱一边还派人往里面浇水,于是里面更加的闷和热,甚至能热晕掉。   吐蕃人来自高原,不惧寒冷,却最畏热。   终南山烧炭的时间虽不长,也就个把月时间,可这一个月的时间,简直给噶尔东赞留下了难以磨灭的记忆。   好在吐蕃再次请婚,这次不求娶公主改请嫁公主给大秦了,大秦答应了,两家因此结亲,噶尔这个吐蕃贵族也终于得以离开终南山炭场。   跟着秦人使团好不容易回到吐蕃,再次踏上雅砻河谷的土地,再次来到了雍布拉康宫前,噶尔激动的眼泪都流下来了。   囊日论赞因为噶尔跟秦人熟悉,于是特命他负责接待秦人使团。   “拉康又是什么意思呢?”跟着大使后面的刘仁轨问道。   “雍布拉康是我们吐蕃语音,译成汉话,雍布是母鹿的意思,而拉康就是神殿的意思。这座神殿是我们吐蕃第一位赞普主持修建的第一座宫殿,已经有八百多年的历史了,历经了三十一位赞普,如今每年夏天,我们赞普都会带公主过来这里住一段时间。”   刘仁轨暗暗记下,想不到吐蕃这个南蛮小邦,居然有八百年的历史,历经了三十一位赞普了,他以前和其它长安的羽林郎们一样,都还以为吐蕃只是一个不知名的小邦呢。   八百年历史,这足够让人尊重了。   对于强大的对手,必须得尊重,这是他们羽林郎听皇帝讲课时提到过的。   “关外的高句丽不过七百年历史,想不到你们吐蕃国历史居然比他们还久远啊。”   “那是自然,我吐蕃是天神的子民,第一位赞普到第七位赞普都是天神幻化,都是顺着光之绳,从天界下来,来到吐蕃担任赞普,完成任务之后又顺着光之绳返回天界。后来第八任赞普时,因为光之绳中断,于是赞普从此留在吐蕃。”   对于这样的传说故事,刘仁轨不过呵呵一笑而已。哪个部落民族,又没有几个这样的神话启源故事呢,包括被大秦灭掉的高句丽、吐谷浑还有突厥,莫不如此。   噶尔还在那里自豪呢。   “我也听说过高句丽,不过他们不能与我们相比,我们是天神的子民。”   “高句丽虽立国仅七百年,可是他们是由扶余王子所创立,而扶余国也有七百年历史,就算不算中间重合的时间,扶余与高句丽也有九百多年的历史的,远比你们吐蕃久远的多。至于说我们华夏,自三皇五帝,然后历经夏商周,秦汉三国晋南北朝再到隋,一直到我大秦,那更是数千年之历史。”   噶尔顿时无话可讲。   他们吐蕃人讲八百年历史,三十一代赞普,那是口耳相传,歌词传唱,可他们连点确切的文字记录都没有。可人家汉人说自己华夏几千年文明,那是有诸多史书记载的,哪怕仅从夏开始算起,到眼下都有三千年历史了。   “真要说起来,我华夏应当自盘古开天辟地算起,话说盘古开天地,然后是女娲补天造人……”那位大使也非常有意思,张嘴就是盘古开天辟地,顿时把噶尔的那什么七赞普天神下凡的故事给比下去了。   你们的神还只能沿着光绳下凡,光绳断了就回不去了,我们的华夏的神就厉害了,直接开地辟地,创造了世界。   “我先前听说你们吐蕃人是猴子变的。”   噶尔怔住,虽然觉得猴子变人感觉像是骂人的话,但又无法反驳。因为据他们祖辈流传下来的故事,不仅仅是他们吐蕃人是猴子变的,就是整个卫藏和高原的人都是猴子变的。   据说在藏地的贡布日山有三座神峰,有一只神猴在神山沿中修行,结果岩山罗刹魔女前来勾引。   神猴不肯破戒,结果魔女便以自尽相要挟还威胁神猴若不与她成为眷属,她就与妖魔为伴,日伤万灵,夜食千生,还要生下无数小妖,让雪域成为罗刹之地。   后来神猴为了雪域苍生着想,于是去请示了菩萨圣者,获准与魔女结为夫妇,随后生了六猴。   六猴又繁衍为五百。   猴子多了,林中果实不够,神猴就去求菩萨圣者,于是得到了不种自生的五谷,五百小猴吃了这种不种自生五谷后,毛短尾缩,会了言语,成为了人。   这五百变人的小猴,便是雪域诸部落邦国的祖先,当然也是吐蕃人的祖先了。   “我华夏先民是女娲以神土捏成,你们吐蕃人却是猴子变的,哎哟,呵呵!”一众秦人站在雍布拉康宫殿前,呵呵笑道。   噶尔东赞与一众吐蕃人,则深感羞愧,确实比不了啊,总感觉比秦人低了好几个档次。 第1034章 手下败将的败将   上山的时候,噶尔等吐蕃人都垂头丧气,觉得比秦人低了好几等。   倒是秦国使团,那个个扬眉吐气,甚至有点趾高气昂的感觉了,尤其是那位礼部员外郎甚至走出了六亲不认的步伐,眼睛都快翻到天上去了。   雍布拉康宫,如今是赞普的别宫,每年夏天过来居住一段时间而已。   眼下已经入秋,不过因为公主赛玛嘎此时在山上宫中,因此噶尔奉赞普之命特带着秦人过来。   路上,能看到许多前来朝圣拜山的吐蕃人。   因为雍布拉康宫是吐蕃的第一座宫殿,如今早就不仅仅是一座赞普的行宫这么简单,还被吐蕃人视为神殿圣地。   信奉苯教的吐蕃人,有转山磕长头等习俗。   尤其若是家中有人生病等,他们都习惯请教苯教的法师为他们占卜问神,问过神灵之后,便要许下宏愿,进献香火贡品。若家人病好,那必然是得还愿的。最虔诚的还愿方式,便是一路磕长头到雍布拉康宫,转一转神殿里的经筒,为神山上的五彩经幡添几块石头加几条彩布。   初来的刘仁轨等一路上已经遇到过好多次这些虔诚之人,虽然觉得很神奇,有的人居然能从数百里之外一路磕过来,他们可能要在路上磕上几年的头,那真是一路磕头朝拜过来的。他们会提前做好准备,带着家人赶着牛羊上路,每天还愿的人磕头前进,而家里其它人则赶着牛羊跟在后面放牧,到了晚上,帐篷里休息一夜,第二天继续。   直到他们到达神殿前,在佛前还愿为止,这个过程短的一两个月,长的三五年不止。   “这是一些虔诚的信徒。”   随使团前来的那些汉传藏教和本土道家的僧道们了解之后,也不由的为他们的这种虔诚信仰而惊叹。   路边上,除了这些虔诚的信众外,还不时能看到一些商队,以及路边田地的部落农夫还有他们的奴隶,以及一些牧民。   吐蕃人最初是以耕种为主的农人部落,后来渐渐扩张,才发展才农牧兼具的强国。   那些吐蕃商人,多是往天竺、泥婆罗而去的,他们贩去的主要商品便是盐。盐这东西,贩去天竺,同样有大利。以往,贩盐往天竺的,是苏毗人。但现在,这个暴利的买卖为吐蕃人所占据了。   “山那边就是天竺吗?”刘仁轨问。   “去天竺,得一直向南很远,然后翻越大雪山。”   “天竺是一个国家吗?”   “不,天竺有许多国家,这些年天竺北方最强大的有四个国家,分别是坦泥沙国和穆里克国还有高达国以及摩腊婆国。如今诸国最强的,是坦泥沙国的戒日王。”   “在天竺之北,还有一个高山上的国家泥婆罗,国虽不大但实力很强,与我吐蕃向来为联姻关系。”   临了,噶尔又不忘记加了一句,“我吐蕃与戒日王也有往来,关系不错。”   刘仁轨呵呵一笑,没有把这句话当真。   他对于天竺的了解不多,只知道天竺是传入中原的佛教发源之地,中原人对于天竺的许多了解,也是来源于那些来到中原的天竺僧人的讲述,以及一些冒险前往天竺取经然后又回来的中原僧人所介绍的。   据说天竺是一个很富裕的地方,有肥沃的平原,无边无际。   汉武帝曾经想要打通一条西南丝路,以联通天竺,只不过后来这条丝路在云南遇到那些南蛮阻挠,未能成功。   而此后的中原王朝,则没有再试图打通前往天竺的道理。   刘仁轨对于天竺的了解,还停留在中原南北朝时期,天竺出现了一个统一的王朝,据说这个名为笈多的王朝,统一了差不多整个北天竺,摩揭陀国王旃陀罗笈多一世,据华氏城而建立笈多王朝,武力征服诸小国,统一了北天竺,此后还海陆并进南下征服了几个国家,达到鼎盛。   噶尔听了刘仁轨的疑惑,便说这个笈多王朝虽强,但也只存在了二百来年,在约七十多年前,他们就灭亡了,然后天竺重归邦国林立的混乱状态,直到如今形成了四大强国。   “这么强大也一下子崩了?”   “之前天竺西面的贵霜帝国衰弱,于是笈多王朝出兵抢占了其不少土地,另一些土地则被厌哒人所攻占。最初笈多王朝是与厌哒人结盟联手攻灭贵霜,可后来灭掉贵霜后,笈多人内乱,于是厌哒趁机东侵,连连击败笈多王朝,夺取了大量疆土,笈多人的叛乱于是更加难以压制,最终笈多王朝灭亡,其原先夺取的贵霜之地,尽为厌哒人所夺,北天竺则又分裂为无数个小国,这几十年来,诸国混战不断,于是北方便有了四大强国。”   相比起中原远离天竺,对这边也不算关心,因此他们对天竺的历史并不了解,可作为天竺邻居,只一山之隔的吐蕃人,却对天竺这边形势很了解。   “哦,对了,厌哒人我们又称为白匈奴!他们在约十几年前,被西域的西突厥联合波斯萨珊王朝一起攻灭,波斯与西突厥攻灭厌哒后先是平分其地,再后来波斯与西突厥闹翻,于是西突厥联合罗马攻打波斯,最终西突厥尽夺厌哒之地。”   刘仁轨问员外郎,“还有个白匈奴?跟汉朝的那个匈奴有什么关系?”   那位员外郎倒是对此有些了解,道,“白匈奴人本来是居然在我华夏长城之北,是汉朝时大月氏人的后裔。南北朝时,曾于大漠南北与北魏争雄,联合蠕蠕,活动于金山以西,后将波斯击败,迫使波斯王称臣纳贡。他们全盛之时,东至葱岭至天山南路,西至大海,极为强大。当年北魏强盛之时,都不敢撄其锋。”   “厌哒人是一妻多夫、兄弟共妻习俗,这一点,吐蕃人倒也有相同习俗。”   刘仁轨惊叹道,“想不到当年被我汉家从塞北驱逐而远遁西域的白匈奴,居然这么厉害啊,我汉家的手下败将,进入西域,却能败波斯、灭笈多这样的大国,了得。”   而这般强大的白匈奴,却又最终为西突厥所败,可灭了白匈奴的西突厥人,又刚为大秦所败,这么说来,嗯,大秦的实力,那真的是远超什么波斯萨珊王朝、东罗马帝国、天竺笈多王朝等等了。   “西突厥如今已经是我大秦的藩属附庸,这么说来,厌哒之地现在也是我大秦之地了?”   “西突厥后来击败波斯,拿下整个厌哒之地,将其称为吐火罗,先前我大秦天皇授封莫贺咄为西突厥可汗,还同时封他为吐火罗国王,这么说来,厌哒之地自然也是我大秦的了。”   一众大秦使团,于是又再次自豪无比起来,噶尔等一众吐蕃人却是再次深感失落,绕来绕去,怎么都是他大秦的。 第1035章 秦人永不为藩奴   噶尔东赞心里很憋火。   又无处可撒,他不敢把火撒到秦人身上,甚至连嘲讽半句也不敢,秦岭终南山伐薪烧炭的记忆还没有淡去呢。   他只能低下脑袋,当看不见秦人的那嚣张得意的样子。   往前行,他刚好看到山脚一块田地里,一群奴隶在耕种。仔细一瞧,能看出其中有汉人奴隶。噶尔阴沉着脸走过去,挥起手中的鞭子就是一顿狠抽。   那群奴隶也是非常无辜,正埋头干活呢,哪料祸从天降,也不知道怎么就得罪了这位吐蕃贵人。   “别打了,别打了。”   鞭子抽过,奴隶身上单薄的衣服立即碎裂,皮肉上一道道血痕起来。吃痛的奴隶们,只得不断的逃避,并大声叫喊求饶。   刘仁轨本来一开始没看出那些奴隶是汉人,见东赞跑去打奴隶,也没在意,等听到奴隶里有人用汉话求饶后,才引起他注意。   仔细瞧去,这些人虽然蓬头垢发,衣衫破烂,可能在这吐蕃雅砻河谷听到汉地音,确实是非常意外的,这些人的模样仔细瞧,还是能瞧出与吐蕃人或是羌人的区别的。   “住手!”   刘仁轨大步上前,大喝道。   可东赞心里憋火,哪里管他,依然挥起鞭子。   刘仁轨冷哼一声,直接拔刀。   锋利的横刀挥过,长鞭断开。   “住手!”刘仁轨再次大喝。   东赞握着半截鞭子,“这位校尉,我不过是在教训几个不开眼的奴隶,不知道哪里惹校尉不快了?”   刘仁轨冷冷道,“这些是你的奴隶?”   “虽不是我的奴隶,但也是吐蕃的奴隶,我是贵族,教训下这些不开眼的奴隶,他们的主人也不会怪罪我的,就算我打死他们,回头赔他们主子几个奴隶便是。”   “我看他们是汉人。”刘仁轨扭头,望向那些奴隶,“你们可是汉人?”   其中有几个人便连忙点头,“我是汉人。”   “别急,过来一个个细说,你们究竟原是哪人,又是怎么沦落至此的?”   那几个奴隶也没想到,在这个异国他乡还能看到汉地之人,尤其是见他们的装束和说话的样子,似乎还让吐蕃贵人很尊重敬畏,于是都觉得有了希望,七嘴八舌的述说他们的遭遇。   说来其实也很简单,这些人大多是剑南陇右边境上的汉人百姓,隋乱之时,中原动荡,边境之上也就不复强盛之时,已经镇不住境外的羌胡。   许多羌胡趁机入侵袭扰,抢夺边境村庄集市,还掳夺人口。   夺走的人口自然就成为了他们的奴隶,而有部份人又被他们送给吐蕃或者是卖到吐蕃,这里的一群奴隶中,有五个都是汉人,他们年纪大的都五十多岁了,年轻的才十七八岁。而这五人,并不是同一批卖来的,也不是来自同一个地方。   那个五十多岁的老者,已经被卖来吐蕃十年了,而那个少年,则才来一年多。   老者哭泣着对刘仁轨说,他本是剑南嘉诚县人,后党项羌细封部攻夺县城,他们就被党项人俘虏为奴,他与家人分散,几经转卖,最后被卖到了吐蕃这里,成了一名吐蕃贵族庄园里的田奴。   知道刘仁轨他们是中原秦国的使者,于是老人请求带他们回国。   虽然,这位老者并不知道秦国,他只知道隋朝,可他们既然是中原来的汉人,那就是一线希望。   刘仁轨对五个人每人都问了一遍,记下他们的名字以及经历。   “噶尔东赞,这些是我汉家百姓,被羌贼掳掠贩卖至此,十分悲惨,如今我等大秦使者在此看见,不能无视,要将他们带回中原,送返家乡。”   噶尔东赞脸色很难看。   他握着那半截鞭子,“这位校尉,虽然如今我两家结姻友好,可这些人并不是我吐蕃掳来的,他们是我们吐蕃贵人通过正常的途径,交易过来的,你现在说要带走,这只怕于礼不合,强人所难吧?”   “不管怎么说,人我今天一定要带走。”刘仁轨手里提着耀眼的横刀,却是存步不让。   眼看着两边气氛僵硬起来。   那位员外郎大使倒是笑着过来,“我大秦作为天朝上国,那是礼仪之邦,自然不可能做那蛮不讲理之事,但是呢,这些人是我大秦子民,我等自然也不可能无视的。要不你看这样如何,我们愿意出钱将他们赎回,这样你们也不会有损失,我们也赎回了我大秦的子民,岂不两全其美。”   噶尔见他这样说,也不好继续强硬。   “区区几个奴隶而已,哪值得如此大费周章呢?”   刘仁轨冷冷道,“对你们而言,他们就是几个买来的奴隶,不过如牛马一般,但对我等而言,他们却是沦落异国他乡的族人同胞。我大秦皇帝早在去年,就颁下了律法。凡秦人在国外见到汉人为奴者,都应当赎买回国,朝廷将给予奖赏,并给那些沦为异国奴者重新恢复良籍安置。”   “而对于敢贩卖汉人给异国藩人为奴者,罪为奴。”   刘仁轨在吐蕃见到这些汉人奴隶,当然也可以视而不见,朝廷并不会追究,但身为一名汉人,还是天子门生的羽林郎,刘仁轨不能当看不见。   “这是我们每一个军人的荣耀,皇帝授给的荣耀,保护家国,保护同胞,是我们无上的荣耀。”   噶尔东赞见刘仁轨十分激动的样子,知道这人犯起横来了,虽然心里十分恼怒,可又不能真硬顶回去。   想了要,“这五人便由我送给大秦使团,当做是我的一点礼物,至于他们的主人那,我会补偿他的。”   想想自己曾经在秦国为烧炭奴的时候,一样受过许多苦吃过许多罪,秦人一样不把他们这些蕃奴当人看。   现在秦人却要对他们的奴隶指手画脚,说要带走就走走。   “不必,多少钱,我们出钱赎回就是。”刘仁轨却不领情。“我相信吐蕃肯定还有很多这样的汉家百姓沦落在此为奴,我要求吐蕃能把这些汉家百姓,全都交还给我们使团带其回国,当然,我们不白带走,愿意全部出钱赎回。”   噶尔东赞气恼的道,“全带走?汉人奴隶可不少,少说也有上万,全赎买可得不少钱。”   刘仁轨直接道,“就算我们使团带的钱不够,可是你们赞普不是说要送我大秦黄金五千两,白银一万两,牦牛一万牛,羊五万只吗?我们可以拿你们赞普送给我大秦天子的礼钱贡品中,先取用一些来赎买我汉家百姓自由。”   “若是还不够,可以先欠着,你我两家为姻亲,不会这点钱也不肯欠吧?”   噶尔东赞被刘仁轨顶在那里,气的肺都快要炸了,无耻,这秦人太无耻了。 第1036章 诸羌未臣天子忧   剑南。   涪水支流龙泉河边,汶山郡北川县。   此处位于蜀中盆地的西北边缘,往西就是连绵群山,是蜀中盆地与青藏高原之间的联结之处,群山连绵,山险水恶。   不久前,苏定方率领的中原五万军团自剑阁入蜀。蜀道艰难,这五万人的军团远道而来并不顺利,可等他们刚到剑阁,朝廷却又有一道诏令过来,令撤返一军。   苏定方这才知道,大非川之围已解,吐蕃军已撤。   不过皇帝还是给苏定方留了一军,不过军令却也变了。皇帝给他的军令从兵出剑南西,征讨协附丑蕃诸羌,变成了收复剑南西被羌人攻陷的郡县。   苏定方的职务也做了调整,改为西山行军总管,授剑南道左都督指挥使职,原本皇帝诏令剑南云南黔中巴汉四道皆听他调令,给他承制拜封特权,现在也收走了。   从方面大帅,现在只是变成了剑南西边境的一场局部的军事小行动。   剑阁送走返回的那一军兄弟,苏定方稍做休整,率领另一军继续南下,等他到达北川之时,朝廷那边又有消息传来。   说是皇帝已经同意吐蕃人嫁女的和亲请求,派出了使团前往吐蕃迎接公主。   局面变化的让人眼花缭乱。   “沈光拜见苏都督!”   北川县衙,汶山郡丞沈光前来拜见。   苏定方打量着这位郡丞,这可是个传奇人物。曾经是南陈官员之子,后陈灭随父入长安,家贫难以济日,全靠父兄抄书赚钱度日。沈光那时已经没有什么机会再读书了,于是从小在长安城里厮混,居然很快混成了长安不良少年们的带头大哥。   尤其是他练出了一身的好功夫,人称肉飞仙,后来甚至成了长安游侠们的老大,与号称长安大侠的史万宝当时各占半个长安。   再后来沈光投军,参加了皇帝的骁果军招募,成为骁果一员。在二征高句丽,由皇帝亲自指挥的那场攻破辽东城战役中,沈光表现抢眼,第一个先登跃上城楼,结果沈光寡不敌众,被高句丽人打落城下,可沈光从数丈高的城墙上摔落,居然没死,反而一个翻身又跳起来,继续攀城。   神奇的是,沈光在那惨烈的攻防战中,居然又一次第一个登上城楼,并且这次站住了脚跟,守住了一架云梯,掩护了后面的人跟上。   最终那次隋军攻占辽东城,皇帝亲自观战,对沈光印象极深,毕竟不是谁都能先登,而能连续两次先登就更了不得。   战后,沈光从一个骁果军队头,一跃就连升了好多级,直接就为五品将军了。   此后他深得皇帝喜爱,一直都是担任皇帝的亲卫统领之职,江都之变时,沈光已经成为当时骁果军的一军之长,统领其中一军。宇文化及弑君之时,他和陈陵在江都外防杜伏威。李渊夜逃出城,跑到他营中找沈光和陈棱率兵杀回了江都,击败了叛军,夺回了江都。   后来沈光又助李渊一路回到了关中长安,只是沈光忠心的却是隋室,李渊数次拉拢,他都不肯效忠,于是李渊在长安掌权后干脆把沈光派去当时还未控制的巴蜀之地去安抚,授给他安抚使之衔。   沈光不带一兵一卒出长安越秦岭,进入巴蜀之地,一路安抚诸郡,劝说诸郡归附长安的天子杨侑,效果很好。   巴蜀基本上都向长安效忠。   可随后李渊又派了窦轨入蜀,沈光被夺权。   再到后来秦灭李渊,巴蜀传檄而定,沈光此时已经只是维州刺史,被朝廷改授为汶山郡丞。   当年他与陈棱一起支持李渊杀回江都,后来陈棱留在江都,他随李渊回长安,可两人的际遇却极不同。陈棱坚守了江都一段时间后降秦,被授予国公爵位、太子少保之衔。   而他如今,却仅是一边疆郡丞而已。   眼前的这位都督指挥使,年纪与自己相仿,可自己在辽东城下扬名的时候,罗成也不过刚出头而已呢,这位估计还不知道在哪,可现在却是自己的上司的上司。   “沈郡丞请坐,特召你来,是知道你入蜀数年,对蜀中十分了解,又任维州刺史、汶山郡丞几年,你对剑南西的情况当更清楚,我想请你检校某之行军长史,还请不要推辞。”   这倒是让沈光有些意外了。   “不知道苏总管此行目的为何?”   “实不相瞒,本总管此次率兵入蜀,本来是要围魏救赵,解大非川之围。可兵马刚过剑阁,我秦军便大胜,大非川之围已解。但陛下也只调返一军,还是给了我一军人马。我此次来的目标,就是西山诸羌。首先便是恢复前朝时蜀地诸郡完整,把羌人趁隋乱夺去的地方再收回来,其二,对那些不肯归附之羌落,也要略施惩戒。”   沈光听到苏定方的目标,倒是很佩服。当初他奉李渊之命入蜀,也曾想过要收复这些边疆之地,可是李渊当时只顾中原争霸,一味的要求蜀地向长安输送钱粮兵员,哪管的上边地。   “终于还是盼来王师,沈光愿为前锋。”   沈光毕竟只是一员还十分年轻的将领,这几年的沉沦,也是很黯淡,但他也没有那些文人那样过去纠结过去。   隋朝已经随着明帝过去了。   “好,那就请沈郡丞暂任我军中司马,你熟悉蜀地情况,你来协助制订出兵路线和计划。”   两个人很快就制订出了一套计划,首先便是要向西,把泯江西的汶山、同昌两郡失陷诸城收回。   秋风萧萧,苏定方和沈光誓师出征。   “且慢!”   匆匆赶来的唐俭却要叫停进攻,“我已经与嘉诚县的细封部少族长细封步赖谈好了,他愿意归附大秦,并为大秦讨伐拓跋部。”   苏定方却道,“这细封步赖不过是个少族长,未必当的了细封部的家。不如先打了再说,先威后恩。”   “你们武人只知一味好战,岂知战事开打,又得多少人死亡,这剑南西又有多少郡县要陷于战火?又要耗费多少钱粮民力?”唐俭不顾苏定方的职高品贵。“起码让我先去与细封步赖再谈一次,他肯定愿降!”   苏定方笑着应下,唐俭匆匆赶往嘉诚县。   可等他一步,苏定方却马上又道,“照原计划出兵。”   “苏帅,唐俭已经去羌人处了,若是我等再进攻,岂不陷他于险地?”   “唐俭是自己要去的,再说有他去羌人处,羌人便会疏于防备,正利于我们突袭!”   苏定方确实没把唐俭当回事,他是战场将军,哪会听一个六品的员外郎干涉用兵。 第1037章 汝之妻子吾养之   泯江畔,嘉诚县衙之中。   细封步赖向父亲细封犀介绍唐俭,“父亲,这位就是大秦的上使,礼部员外郎唐俭。”   细封犀与他的儿子长相极似,不过一张脸更显沧桑,眼睛里也显得很有成府,他见了唐俭也没急着起身,反而是坐在那里打量着唐俭。   “上使所为何来?”   “细封族长,先前某已经来过此地,与令郎商议过归附朝廷之事。令郎愿意劝族长率部归附我大秦,今日我再次前来,已经带来了朝廷的授封诏书。”   细封犀听了,这才起身,“原来如此,那是某怠慢了,请恕罪。”细封犀以犀牛为名,那是他年轻的时候猎过犀。在西山一带,古时代犀牛、大象遍地跑,貔貅(大熊猫)到处爬。到如今虽然山里少见象群,但还是能见到一些犀牛和貔貅的。   虽名为犀,但细封犀却被党项诸部称为老狐狸,这是一个很狡诈的家伙。秦人来招降,他并未深信。只不过上次随吐蕃出兵攻秦,无功而返,他也担忧秦人报复。   “门下。”   “诏封党项细封部首领细封犀为积石郡太守,统领党项八部以及黑党项、雪山党项诸部,赐爵积石伯。”   细封犀听完诏令,却很不满意。   “这个积石郡在哪?”   “便是在大积石山以南,党项诸部所在地。”   “那包括此处吗?”   “此处是同昌郡下,自然是不包括的。”   细封犀强忍着怒火,“积石郡太守?为何不是党项国王?之前我儿步赖与我说,你跟他说的可是许诺为国王。”   唐俭呵呵一笑,“先前不同眼下了,如今吐谷浑国都灭亡了,吐蕃也和亲称臣,连西域的数十国和西突厥诸部也纷纷称臣归附,吐谷浑和西域之地,如今都全面设郡置县,这西山之地,当然也当如此。”   细封步赖忙劝说父亲别生气。   细封犀冷声道,“其它的我都可以答应,但积石郡应当北起大积石山,东抵雪山,南抵玛柯河。”   “族长如此要求,那不但要把迷桑和春桑部的地盘划过去,而且要把我大秦之同昌郡大部也划过去?”   “同昌郡大部在雪山以西,朝廷过来管理也困难,这里也没有几个汉人,不如交给我管理。”   看到细封犀这般强硬的态度,唐俭想了想道,“此事我不能做主,但我可以先奏请朝廷,由天皇和朝廷府院宰辅们决定。不管成与不成,这都是后话,我们倒不如先来讨论一下如何攻打拓跋部。”   拓跋部本党项诸羌中最强,又是细封死敌,若不除拓跋部,细封部也不可能成为党项首领。会面结束后,细封父子私下密议。   “这些秦人太可恶,先前许诺我为国王,如今却只是个伯爵,还不是开国爵。区区一个郡太守,还要我们退出此地,简直是太过份。”   “父亲,还请息怒,眼下不比先前,吐谷浑兵败,慕容顺不也连屁都没放一个,就带着全家老小去了长安?他先前可是率部为秦军打仗的,结果仗打赢了,吐谷浑却不归他了。如今能得一个太守之职,也不错,起码有朝廷的支持,我细封部能灭掉拓跋,然后成为党项首领,今后这积石郡还不是我们细封家说了算。”   “说的也是,那就先借他秦家旗号,灭了拓跋再说。”   拓跋上次在大非川受损不小,损失两千余骑精锐。不过瘦死的骆驼依然比马大,细封部若无朝廷支持,就算拼赢了,也还得防着其它诸部。但有朝廷旗号,则诸部不敢插手他们两部的斗争,说不定还能拉点帮手过来。   “待我们先灭了拓跋部,再坚持不交雪山以西之地,逼朝廷退让,把山西划给我们。”细封犀做出了决定。   南面。   苏定方率领两万余大秦府兵,沈光则带领着两千汶山郡兵以及熟羌附从,正在山谷间穿行,他们沿着泯江河谷一路北上。   道路难行,沈光便让羌人驱赶着山羊驮着粮袋运粮随军。   有那两千本地向导,大大帮苏定方减轻了负担。   泯江两岸,遍地羌人,大多都是趁隋乱时过来劫掠,最后干脆就占地不走的。曾经的粮田,许多成了牧场,也有一些羌人开始耕种。   路上有许多羌寨和碉堡,不过这次苏定方的目标是细封部,枪打出头鸟,要干就先干硬的强的。   沈光派着羌人向导与沿途诸羌先行打招呼,说只是借道经过,诸羌看着秦军兵多势众,又不来犯,倒也不敢主动的拦截袭击,各放开一条路让秦军经过。   “总管,是否先派人去把唐俭接回来,他还在嘉诚县细封部中,我们若是进攻,只怕到时他就真没命了。”   “你知道何为死间?”苏定方问沈光。   “以死为间。”   “想当初,西汉初年,有个大臣叫郦食其,他去游说齐王,劝说齐王不要与刘邦为敌,齐王还真以为刘邦派他来议和休战,于是就放松了警惕,可韩信却趁机挥兵灭了齐国。恼怒的齐王,便把郦食其烹杀了,郦食其就是死间。”   苏定方没把唐俭的死活放在眼是,现在是战场,是战争时候,如果牺牲唐俭一人,可以换来胜利,那苏定方觉得值。因为一场硬战下来,也许死的就是成千上万的将士,唐俭的命是命,将士们的命同样是命。   战场上,没有谁的命更值钱,有的只是多和少的区别。   “唐俭还在细封部中,那细封部必定会放松警惕,我们突然袭击,便能大大降低我军之伤亡。机不可失,以唐俭一人,换我上千子弟性命,值。”   “若唐俭死了,我苏定方会寻回他的尸首送回其家乡,他的妻儿,我养。”   嘉诚县中,细封部正在备战,准备出兵突袭拓跋部。   大战之前,按传统他们杀牛宰羊,祭祀天神,然后饱餐一顿,痛饮美酒。   晚上,饱食醉酒的细封羌人沉浸在梦乡,沈光率领的前锋土兵已经悄然摸到山下。   沈光亲自带一队擅于攀山越险的羌兵,从山城陡峭一面攀爬而上,悄然摸入城中。   细封族人大多酒醉,其余者也毫无戒备,沈光等人如神兵天降,很快就突至城门处,一番砍杀夺下城门,然后打开城门,点起火把发起信号。   山下,苏定方见信号起,长刀一挥,无数秦军士兵呐喊着冲向山城。   城中的细封父子发现不对时,已经晚了,苏定方率领的秦军精锐,身披明光甲,手持破甲矛,源源不断的涌入了城中。   本来坚固险要的山城,此时却反而成了困住细封犀父子的牢笼。 第1038章 人为刀俎我鱼肉   细封犀、细封步赖父子被押上来时既狼狈又气愤。   唐俭也很狼狈,昨夜上半夜他还和细封父子推杯换盏,共述秦羌友谊,结果下半夜睡的半醉半醒间,就听到城中大乱。   唐俭听到有人喊秦军杀上山了,吓的一个激灵,直接把身边的两个年轻的羌女给推开,连衣袍都来不及穿,赶紧拿起一个羌女的袍子便提着剑跑了。   他穿上羌女的袍子,解发头发,然后在混乱中找了一个马圈藏起来。   这一躲就是一夜,眼看着天终于亮了,城中的混乱也结束了,直看到有秦军士兵在到处搜索,搜到了马圈处,他才站出来。   他再三强调他是礼部员外郎唐俭,可那副样子还是让秦军士兵不敢相信,最后他拿出了自己的官印,这才获得他们的相信,将他带到了苏定方面前。   细封犀一见到唐俭,便破口大骂。   “该死的秦人,你口口声声称秦皇已经接受我等归附,还授我为积石太守、封伯爵,为何却又要发兵突袭?”   “唐俭,你个骗子!”   唐俭依然还是披头散发的样子,身上还披着件羌女的袍子,十分狼狈,面对细封犀的指责也很尴尬。   “苏总管,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面对唐俭气愤的指责质问,苏定方却只是坐在小马札上翻看着参军们的汇总报告,昨夜的战斗还是很顺利的,肉飞仙沈光的本事确实很强,他带着百余羌夷,从险要的一侧翻入城中,然后迅速突击到南门,夺下城门引军入城。   一座如此险要的山城,若是真要强攻硬打,估计没有个两三月也难攻下。毕竟这里虽非细封部的老巢,可因为细封犀来此与唐俭会面,因此这城里还是有三千细封骑,更别说还有不少细封羌的家眷妇孺,关键时候这些人也能再凑个两三千出来助城守战的。   可昨晚的突袭,打了细封个措手不及,南城门一打开,秦军滚滚涌入。   刀盾兵在前,长矛手在侧,弓弩手在后,一路推进过去,混乱的羌人根本无法抵抗,战斗其实只持续了半个时辰左右,很快羌人就被杀的胆寒而降,剩下的时间,更多的是在清理房屋,搜捕逃匿者。   “唐员外,实在抱歉,让你受惊了。”苏定方收起手中的报告,笑着对唐俭道,“还不快给唐员外取衣袍来。”   唐俭哪顾的自己的形像,“苏定方,我之前已经与你说过,本官已经劝降细封部,朝廷也已经授封细封犀为积石郡太守,我昨夜刚与细封部议定,要出兵攻打拓跋部,你居然出兵突袭,混账。”   苏定方手下一名卫队都头立即上前,扬着手里的锤子。   “安敢以下犯上,我家总管乃是三品剑南左都督指挥使,你区区六品员外郎,安敢直呼我家都督名讳,以下犯上?”   这都头舞着锤子,呼呼生风,身上的铁甲叶片更是锵锵作响。   可唐俭这刻哪还顾的这些,他手指着苏定方继续破口大骂,“细封犀已经是朝廷所授之积石郡太守,细封部也已经是归附朝廷的藩属,你苏定方匹夫,为得军功,居然袭击朝廷藩属,私挑边衅,本官要参你!~”   苏定方却只是呵呵一笑。   “唐员外,本官是陛下钦封剑南道左都督指挥使,且还是西山道行军总管,不仅剑南道的兵马暂归本帅节制,就是西山诸羌,那也在我管辖范围之内。我不管这细封部是真归附还是假归附,但是,这嘉诚县城,属于剑南道同昌郡下,是我大秦所有。我先前刚入剑阁入蜀,便已经派人传令西山诸羌,令他们立即退出剑南道,归还所侵占之郡县土地。这细封部既然说已经归附我朝廷了,那为何还要占据在同昌郡的嘉诚县城之中?我不管你唐俭是如何与他们谈的,那些我管不着,我只管大秦的疆土郡县之上,不得有戎夷占据郡县。”   “细封部既敢不听本总管之令,那就是逆贼乱匪,必先剿而后快。”   唐俭气的那是浑身如抖糠一般。   费了那么大的功夫,好不容易把细封部拉过来,正要用细封部来打拓跋部,现在倒好,苏定方先倒是把细封部给打了。   “你可知道,我先前已经与细封部说好,细封部要出兵为朝廷剿灭拓跋部?”唐俭喝问。   “没了张屠夫,难道就是吃带毛的猪了?”苏定方不屑的道,“没有了他细封部,也还会有其它羌部归附朝廷,党项不是有八部吗?打了细封,就再挑个能够老实听话的出来撑头就是了。”   “我一定会弹劾你的,一定。”   “弹劾我是你的权力,我不会拦着你,但是在这里,现在我说了算。”苏定方也不客气的道。   唐俭气的跳脚,扭头走了。   苏定方笑着望向细封父子。   “细封犀、细封步赖,你们不应当无视本总管的话。”   细封步赖忙道,“误会,那都是误会,请大总管息怒,我父子是真心归附啊。我已经将我儿送往长安为质,还把我女儿送入太极宫中侍奉天皇了,真是一片赤心啊。”   “我父子本来已经与唐员外郎说好,要为大秦征讨叛逆的拓跋部,待我们准备好,这几日就出兵,到时这山城也就要归返大秦,决不敢占据。”   苏定方哈哈大笑,扭头对旁边的沈光道,“你看我们这细封部的少族长,真会说话,据说以前曾经去长安呆过,果然在长安呆过的羌人就是不一样啊。”   “大帅何不再给细封部一个机会呢,他们既然口口声声说本来要交出城池,率兵去打拓跋部,那不如给他们个机会证明?”沈光笑着道。   “细封犀,本帅问你,这真是一场误会吗?”   细封犀愤怒无比,可此时被五花大绑着,周边站着一队队的秦军甲士,真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根本毫无反抗之地。若是他敢说个不字,估计人头就要落地了。   儿子不断的朝他使眼色,劝他低头服软。   “回大帅,这确实是个误会,我细封犀父子和细封部,对大秦是忠心耿耿,绝不敢有二心。只请大帅再给我们一个机会,我们愿为前锋,为大帅和朝廷讨伐不臣之拓跋等部。” 第1039章 先捉后放宣天威   苏定方拿着一块麂皮擦拭着自己的御赐尚方剑。   这是由当今最有名的造刀大师亲手打造的御刀,据说一年只能打造出十八把,把把精品,每一把都是万中无一的神器。这是专供皇帝所有的尚方御造。   臣子们能得到一把尚方御刀,那都是无上的荣幸。尤其是如今皇帝赐臣子尚书刀,又多会赋予一项神圣的特权。   “细封犀,你可知这把刀叫什么名字?”   细封犀瞧着那把刀,“好像是斩马刀!”   “没错,这刀是斩马刀,也叫尚方斩马剑,宫廷尚方坊御匠大师打造,精品中的精品。更珍贵的是,这是皇帝所赐。陛下赐我此刀之时,曾言,持此刀,可斩三品以下。细封犀,你职为羁糜郡太守,为从四品,爵为虚封伯,正四品。”   刀身如镜,明亮无比。   细封犀不由觉得头皮发麻。   “大帅,细封犀愿为总管前锋,征讨不臣。”   “你说本帅能够相信你吗?你会不会一有机会又反叛朝廷,甚至战场上反戈一击呢?”   “细封部绝无二心!”   “起来吧,本帅就再给你一次机会,但机会也仅此一次,千万珍惜。若是你细封部敢有半点逆反之心,到时就是灭种亡族,一个不留,本帅说到做到。若是好好效忠朝廷,效忠圣文神武天皇帝,你也还能继续做你的从四品积石郡太守,说不定还能因功由虚封伯爵改为实封伯爵呢!”   还刀入鞘。   细封父子终于松了口气,刚才那一刻,细封犀真感觉到这位秦军总管要杀他之心。   “细封太守,此次我秦出兵西山,本总管身边还缺少干将,不如就请细封太守暂时充任我西山行军行营的行军司马,如何?”   细封犀经历了刚才这一轮,哪还敢有半点反抗,点头应下。   “很好,我观细封少族长也是有勇有谋,就授细封少族长为我行营先锋兵马使,统领细封部勇士为先锋,可好?”   现在细封犀屁都不敢放一个了,明知道这苏定方就是要扣他为人质,又要让他儿子打前锋消耗,却也不敢反对,只是一味点头。   “哈哈哈,细封太守果然爽快,我苏烈就是喜欢爽快人。”苏定方笑着把细封犀父亲拉起来,还亲自为他们松绑,又帮他们拍了拍身上的脚印灰尘。   那边,唐俭正收拾东西准备离开,要回长安去弹劾苏定方呢,结果就听说苏定方又放了细封父子。   “唐员外这是欲去哪呢?我还想请你留下来充当细封先锋使的长史呢。”   苏定方笑着进来。   唐俭没有个好脸色,“既然要放,刚才为何又要攻?这岂不是多余?”   苏定方却道,“这些个羌人,向来是欺软怕硬,最是尊崇强者,他们虽说归降,却占着嘉诚等地不肯交还,摆明了就是三心二意,我率军突袭攻下此城,也是要好好的教训震慑一下他,让他知道,我大秦的强大,你看他现在,是不是已经非常的老实了?”   “可苏都督就不怕因此让这些人心怀怨恨?”   “哼,你真以为那些羌夷有哪个是真心归附的?不,一个也不会有,他们归附不过是因为恐惧我大秦之强悍,他们先前依附强悍的吐蕃,如今怕我大秦报复,于是便又想转头归附我大秦,可这些人从来都不会是真心实意的归附,一有机会,他们还是会想着背叛做乱的。因此,对于这些人,用是得用,但也得小心提防,我此来,朝廷的战略是要收复剑南西边被占之疆土,同时要深入西山,一边打一边拉,要恩威并济,把西山诸羌夷拉到朝廷这边来,将西山羌地设为羁糜郡县。”   “要慢慢的把这些羌人全都羁糜起来,给他们划上框框制订规矩,捆上束缚,使得他们无法再脱离朝廷的掌控,将来一点一点的还要修路筑城、屯兵移民,直至彻底的将羌地纳入直辖统治,你是文臣,这些东西,应当比我更清楚更明白。”   唐俭放下手里的衣服,重新坐下。   “你说的这些我都明白,可是我认为你行事还是过于莽撞,细封部明明已经归附,根本用不着来这一出。”   “好了,我也不跟你争论这些,你呢也不要急着回去告我状,要告晚点也是一样。现在先留下来,你与细封步赖比较熟悉,你去当他的长史,也算是半个监军,我再派点军官士兵给你,你把细封部掌握好。在这西山羌地,要与羌人做战,还是得用他们的那一套战法。”   苏定方这一路过来,已经充分感受到了这边的不同。   首先就是地形太艰险,后勤运输会极为艰难,这次来,都是用山羊运粮,这也是羌人的一种作法,山羊背的粮食可以供军,山羊也同样是军粮,有许多路,甚至连蜀中矮马都难以攀越,可山羊却能如履平地。   就跟沈光带来的那些羌夷之兵一样,这些人也不着甲,背个短弓提把刀,翻山如履平地,十分凶悍了得。   相较起来,苏定方带来的中原秦军,却并不太适应这边的地形与气候,尤其是中原的骑兵,在这边很难有用武之地。   “我准备在此重筑嘉诚县城,增驻兵马,并设军屯民屯,以控扼岷山与岷江。再向南收复汶山郡,把诸羌赶到邛崃山以西去,在汶山郡之西,邛崃山东侧,于杂河谷要道,再筑一城,扼守邛崃山东。”   苏定方选的这两处地方,都是战略要地,是诸羌入剑南的重要通道。   南面的杂河谷处,北望陇山积雪如玉,东望成都如在井底。此处不但控扼要道,三面临江,而且还占据高地,对成都平原有俯冲之势,十分重要。   苏定方这样极有战略眼光的人,一下子就看到要守好剑南西,关键还是平定西山诸羌,而要平西山诸羌,尤其是要防他们反复无常,就关键在于守好平昌郡的嘉诚和汶山郡的这个杂河谷。   嘉诚县已经到手,但邛崃山东却还在羌人之手,这里其实在数朝以来,就一直都是羌人的地盘,甚至可以说,其实中原王朝的势力一直就没有扩张到邛崃山脚下。   而这一次,苏定方看中了这里的一处要地,不但要把汶山郡原有的地盘收回来,还要把这从来没有拥有过的东坡也要拿过来,并在此驻军修城,屯田扼守。   “在此两处筑城屯军,则我军便立于不败之地,进可攻退可守,后方运粮储备,加上军屯产出,便能支撑长年驻守征战了。”   邛崃山也是泯江和大渡河的分水岭,大渡河上游便是从大积石山下发源而起,经党项羌地盘,入迷桑、春桑等部,然后南下,汇入大小金川河水,大小金川一带则是东女国等诸羌部。   再南下便是大渡河段,往东进入蜀地,最后汇入泯江。   大渡河东面是邛崃山,西面则是大雪山。大雪山的西面,就是吐蕃兴起的雅砻江所在的山南了。   不过从邛崃山到大渡河再到大雪山,这一段也是最艰难最恶劣的地理环境,哪怕如苏定方这样雄心壮成的大将,可面对这些险山恶谷还有那林立的羌夷部族也是只能望而兴叹。要想扫清这一块地带,没个一二十年估计都不可能。   所以一开始,苏定方就没想过要一战而定西山,他计划的还是先在泯江畔,先在门户之处建好堡寨,方能进可攻退可守。然后再徐徐图之,沿着几条河谷要地,不断往前推进修筑城堡,屯驻兵马,同时屯田,通过这样吞食的策略,来慢慢的控制这一地区。   当然,若有细封部这样的愿意归附的部族,为秦军打头阵,这是更好不过了。   “我已经派人向青海道的冯孝慈都督去信,请求青海道方面,自大积石山北方向出兵策应,一起配合夹攻拓跋部。”   苏定方与唐俭的想法其实是一样的,西山诸羌里,以党项最强大。要平西山,肯定得先平党项。但他们没有人想过要直接招纳党项来攻打其它小羌,而是先拿党项开刀。   否则一旦招党项平其它小羌,结果就可能是党项在西山坐大,以后更加难以控制。因此朝廷是要离强合弱,先拿最强的党项开刀。   但并也不是直接打党项,而是内部离间分化,招降党项第二强的细封部,先联手灭掉最强的拓跋部,这样一来,秦军也有了帮手,而党项也能实力大降。   “我军接下来会分为三部,我率一军屯嘉诚,在此修筑新城,以为北线攻守大本营。沈光将军则会率一军南下去招附、攻打汶山西面直到邛崃山东面诸羌,然后在那里新筑一座大城,驻兵屯守。”   “你和细封步赖率其细封部兵五千,另我派契必何力、执思失力两员大将各统兵一厢,总共八千兵随你们出击。”   这下倒让唐俭有些意外了,他只是一个礼部员外郎而已,现在却让他带兵。   “你看好细封步赖,并负责招降沿途诸羌,这应当是你的长项,至于说统兵打仗,有细封步赖统羌兵,有契必何力和执思失力两员大将统我秦军,你不用担心。三将共统一军,你负责协调,若有争执不下,你则听契必何力的建议。”这下唐俭明白,他是名义上的一路统帅,不过实际负责的是招降诸羌和协调三将的任务,军事上主要还是以契必何力的意见为主,不让契必何力直接统兵,估计是因为他只是一个胡将。   “总管为何不亲自统兵?”   “本帅坐镇此处,更加重要,平定后方羌部,筹集运输粮草、保证辎重供应,可并不会简单,本将要居中策应指挥,而不是亲自担当先锋。” 第1040章 大秦创业起居注   长安。   中秋刚过。   暑热稍稍降低,将作大监阎毗上奏,请修大明宫。   “西北战事既定,那么朕也要还都洛阳,大明宫没有修建的必要。修建一座大明宫,按阎毗的规划,民部预算,最快也得一年时间,需要征召百万民夫,耗费千万。实是太过浪费,大战过后,不宜大兴土木。”   清凉殿里,皇帝指着殿外,“眼下这座清凉殿不也挺好?”   西北主要战事虽已结束,但零星的战事还没停。程咬金等在稳定安西三郡,还要支援铁勒与莫贺咄讨伐射匮可汗。   而冯孝慈、薛万均、郭孝恪诸将,也忙着在稳固青海四郡。   更不用说,刚刚自剑南传来的奏报,苏定方已经越过泯江,正与西山诸羌交手。   “先前司农卿上奏,长安的粮食已经将尽,有可能撑不到秋收,转运关中的华阴永丰仓和陕县常平仓,储粮都已经见底。”   关中之地,其实早就在汉朝起就暴露出他的许多短板,就是虽有山河之固,可却难以自给,连长安这座都城都供应不了。   而河西、朔方、陇右这些外围之地,本身也是地处僻远,百姓稀少,加上边塞还得时刻提防戎夷袭扰侵犯,就使得这些地方自给有时都不足,一旦用兵,不得不从关中运粮过去。   关中也无粮,于是便只能从关东运粮。   但关东运粮入长安,不比运到洛阳,在陕县一带,是一段漕船根本过不了的河段,必须得通过陆路转运。   粮食陆路转运非常麻烦,且转运能力有限。征召民夫多,则消耗更多。一般情况下,每年通过陆路转运,最多也就是两百万石左右,再多成本就会居高不下,也转运不及。   今年为了打好这场赌国运之战,朝廷也是费尽办法,不顾成本的征召了无数百姓过来转运粮草,这样一来固然把许多粮草运入关中,并源源不断的运到了河西、陇右,可一多半的粮食是消耗在路上,是被民夫们吃掉了。   华阴永丰仓和陕县常平仓本来储存了大量的粮食,就是为备运关中的,此外关中长安,近年也本来积储了许多粮食,可一场仗打完,长安的粮仓空了,陕县和华阴的转运仓也空了,离秋收还有段时间,关中和关东,都已经无粮可运了。   马上连长安朝廷都要供应不了。   “朕决定提前返回洛阳,百姓与北衙禁军和内衙诸军,也一起返回。”   洛阳相比起长安,漕运情况可就好的多,南北运河加上黄河,都在洛阳附近经过,当初杨广修的大运河,本就是以东都洛阳为中心,更别说洛阳周边那都是产粮之地,河东、河北、河南、山东、淮南、山南,尤其重要的是,河网遍布,道路平坦通畅。   早年杨坚立隋,虽定都长安,可隔几年总会发生长安粮食不能供给朝廷皇宫的困窘之情,于是皇帝便只得带着百官和禁军,浩浩荡荡的跑到洛阳去,然后允许关中的百姓跟着一起就粮关东,皇帝带着几十万军民百姓跑到河南去的场景,可谓是十分的尴尬的。   也正因此,后来杨广继位后才坚持营建了东都洛阳,虽然长安缺粮仅是他另建新都的一个原因而已。   大秦虽有六京,但皇帝还是以中京洛阳为主,其余五京不过是陪都而已。提高规格,也是加强对这些重要城池的控制。   府院的宰辅们对此倒也没有意见,长安城确实显得处处不便。   长安的太极宫低洼湿热,天子不利居住恢复病体,而长安城也显得残破了点,尤其是自开皇元年隋朝迁入新长安城,直到大业九年,用了近三十年时间,长安城才算勉强把外城的城墙都修好了,但是依然还有许多配套的设施没有建起。   更别说,经过隋乱后,如今的长安城百姓很少,城南大片的坊区,现在都还没有房屋住宅,都还只是坊墙围起来的农田菜园子而已。更不用说,自皇帝推动的佛道改革后,隋朝时那上百座的大寺、道观,如今尽皆迁出,更让长安城显得萧条了。   虽然也有如阎毗这样出身关陇贵族的大臣,对长安很有感情,提出朝廷就以长安为京师,对长安充实人口,恢复往日繁荣。   可一众宰辅们却对此没什么兴趣,洛阳城这几年已经恢复的不错了,现在却要舍弃洛阳,再来经营长安,岂不是瞎折腾,再说了,大秦朝中最强的一股势力是谁?不是关陇旧贵族也不是什么江南士族关东士族,而是山东豪强集团。这些人多是随皇帝于山东起家的那群人,最早多是些豪强小地主之类的,也有许多是庶族寒门出身,他们跟随皇帝征战,建功立业,如今成为开国功臣,占据朝堂高位,祖籍家乡在山东,产业家眷则多在洛阳,谁愿意跑来这关中长安呢。   安西留驻一军镇守,吐谷浑留驻一军镇守,再加上剑南派去的一军,除了这三个军七万二千人,其余的军队,南衙府兵各归军府,北衙禁军和内衙亲军,则返回洛阳,以及六京驻地。   “魏征。”   议事结束,皇帝留下了魏征。   皇帝与魏征一起在殿前漫步,看着银杏黄叶飘零。   “大秦立国也已经四年了,经历此战之后,大秦算是暂时解决了外患大敌,十年之内,可以说都再无敌人可以威及大秦江山,这天下,算是真正的稳固下来了。”   魏征点头。   不论是江南还在苛存的三藩,又或是远走千泉的西突厥,或是吐蕃、诸羌等,经此一战,都无法危及朝廷了。   吐谷浑已亡,青海四郡算是立起来了。   安西三郡设立,西突厥分裂,射匮将自顾无暇,而吐蕃已经向大秦称臣。   “可惜这一战来的太早了一点,若是晚个十年,哪怕是晚五年,朝廷也能收全功。”   “是啊,这战虽然赢了,可我们却没余力再扩大战果了,不能把西域一举收复,不能趁势再灭吐蕃,确实是个疑惑,不过也知足了。”皇帝拄着龙杖,“外面的危机暂时解除,接下来我们要专注中原内部,得休息生养,恢复民生国力。当然,也是时候总结一下了。”   皇帝交给魏征一个任务。   “你虽不是最早跟着朕的,但也是在朕还于微末之时便已经跟随了,你是看着朕如何一刀一枪拼下的这个大秦,也是亲眼看着前朝是如何一点一点崩溃的,朕希望你能够写两本史书,一本就叫大秦创业起居注,就写朕如何开创大秦江山之事。而另一本则为隋史,你来主笔,为前朝修史立传,也算是给前朝划上一个句号!” 第1041章 是非功过盖棺定   “陛下,修史乃是大事,臣只怕能力不足,臣也非史家也。”   魏征对于皇帝于此时提出要修史,倒不意外。   历朝历代,都会修前朝史,除了太短命的王朝来不及修以外。   为前朝修史,表面上的重要理由,是修前史以为后来君王者鉴定,能够发挥历史的鉴戒功能,寻找治乱兴衰的枢机,以巩固王朝统治的政治需求。   当然,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一般不会明说,但大家都会明白。那就是易代修史,也是为了证明新王朝继统合法性的必要手段。   这就好比罗成虽然灭隋立秦,但也得有个先拥隋帝,然后隋帝禅让的过程是一样的,都是为了证明新朝继统合法性。   当然,后朝也会不可避免的在修前朝史时,对前朝历史做一些修改。尤其是对前朝末代皇帝,肯定不会有什么好词。适当增删都算是正常的,甚至有的干脆就会编造一些本来没有的内容以抹黑前朝。   毕竟新朝都是造前朝反得的天下,若是前朝处处那么好,那新朝造反岂不是就站不住脚?   而在前史中,为本朝开国皇帝添点油加点醋,那就更是寻常了。   不过魏征拒绝,倒不是他很正直,而是在唐以前,史书其实都是私家所修,并没有朝廷官修的例子。   一般都是一些有名的史家,收集整理资料,然后编修史书,甚至有的是一个家族父子、门生等几代人一起通力合作。   魏征并不是一个史家。   皇帝摇了摇头。   “朕也知道,本朝以前,史书大多是私家著作,哪怕是有的史书是朝廷令官员修订,但也是以修史之人的意见为主。”   魏征愣了一下,皇帝这句话是什么意思,然后史书不应当是由修史之人来写的?   “修史是大事,朕觉得还应当是由朝廷来主持修史,由朝廷设立一个专门的馆来官修史书,征召天下有名的史家,然后搜寻全面的资料档案记录等汇总核对,并由宰相学士们亲自监修。”   罗成的意思,随便三两个人修史,肯定资料难以全面,而且不论是哪个人修史,肯定都会有自己的主观态度,不可避免的带有个人评价,这种评价有时并不一定就真的公正客观。   哪怕号称史界大佬的太史公司马迁,他的史书里也一样存在着不少个人的有失公允的一些记载和评价。   故此,罗成认为史书得官修,一来官修能够搜集更全面的资料,二来能够找来最权威最有名的史书专家主笔,再一个,史书不是一人来修,得一群人来修,各有擅长,同时还互相监督,并且最后还得接受宰辅们的监督、修订。   当然,皇帝也提醒,这史书完成之前,得由皇帝来做最后的定稿。   这样的史书,自然也就不会出现崔浩为北魏修国史,然后出现把北魏人骂的出身一文不值的情况了。   “当然,修国史,不仅仅是要为前朝的皇帝写纪,也不是为前朝的大臣们做传,还有很重要的一件事情,得把前朝的制度曲章,以及服饰经济文化等等,也都当记录下来,流传给后人观看,让大家知道这一朝代的时候,不仅有哪些君王将相,也还当有那个时代民众百姓的生活,这在史书中,称为志。一部史书,一般就是由帝王的纪,大臣的传,以及各种地理、风俗,服章等志组成。”   魏征道,“陛下,如果按此修史,只怕工程会很浩大。”   “无妨,要修就得修出精品,得让后人称赞,既得公允公正,又得指出得失。”   隋朝历史不过三十多年,要修起来倒也不是太难,毕竟许多事情,对于魏征等人来说,那都是亲自经历,或是亲耳听闻的,而且长安、洛阳等两京,还存有大量重要的档案资料,各地官府里,也有许多官府档文,都可以很好的提取资料。   “朕让你修大秦创业起居注,也是因为想在我们这一代,把我们这一代人的经历都记录下来,留给后世子孙观看,我们自己的故事,能够记录的更全面更真实。”   “等这两本史书修好后,朕还会继续让国史馆修梁、陈、北齐、周史,甚至将来还可以修南史、北史。”   北魏后期开始,战乱频繁,许多朝廷都是几十年的短命朝廷,因此梁陈北齐周隋都还没来的及修史。   罗成便打算由大秦建立一个专门的国史馆,先修隋史和大秦创业起居注,然后再把前五代没修史的朝代也一起修了,甚至将来还专门修两本记录南北朝历史的南史和本史。   “陛下,朝廷官修史书,由宰相监修,史无前例啊,臣最担心的,还是怕这史书修出来后,会被人说有失公允!”   罗成哈哈一笑。   “魏老道啊,你是不是以为朕让你们来监修国史,就是专门让你们黑前朝,然后吹嘘本朝的?不,朕不是那样的人,朕希望你们能够公正客观的记录历史,把这当成留给后人的宝贵历史财富,而不是其它。”   皇帝笑笑,“老道你修大秦创业起居注的时候,写朕的时候,可千万别写什么我母亲怀我之时,梦到什么金龙啊红日这些,也不要写我出生之时,什么满屋红火、神鸟飞入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这些写烂的异像,不过是些谎言,没必要写。”   魏征呵呵一笑,皇帝说的这些异像,都不过是为了衬托皇帝的伟大身份,比如什么刘邦斩白蛇,什么赤帝白帝的。史书上,几乎每一位帝王的出生前,都有异像。   什么母亲梦到吞红日然后有孕啊,什么梦到与神人交而有孕啊,罗成认为这些都是扯淡,人就是男女结合后受孕经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哪有什么做个梦啊吞个什么奇怪的果子就能怀孕的。   “对于杨广,朕也希望你能够公正,客观来说,杨广是一个充满理想,有远大抱负,勤政且极具才能的皇帝,不过他也有刚愎自用好大喜功的一面,到了后来,也消极怠政,宠信奸臣,这些,朕希望你们能够都如实的写出来,比如杨广开的大运河,就是功在当代立在千秋的利民利国工程,还有杨广征讨高句丽、吐谷浑、伊吾、林邑等,也并不能全归之为个人好大喜功,得从国家角度去分析他的动机和目的,最后失败亡国,却也不能本末倒置的就全归之为好大喜功。”   魏征捋着胡须,“陛下对杨广的评价可是非常高了。”   “杨广本身便是如秦始皇和汉武帝一样的君王,只不过杨广没有如秦始皇和汉武帝一样有王朝数代的积累,且又没有优秀的继承人和忠心的皇家宗室屏藩护卫。他虽然失败了,亡国了,但他并不是一个昏君!”   魏征点头,记下了皇帝对杨广的这个评价,隋明帝非昏君也。 第1042章 巧妇难为无米炊   “陛下,数十万将士解甲归府,已经陆续散去,只是他们的功勋赏赐却还没有兑现,然则如今府库已空,不知该如何兑现将士们手里的白条。”   尚书左仆射杜如晦在紫宸殿向皇帝奏道。   打仗的时候,顾不得一切,只能全力征召兵马,调动民夫,转运钱粮。如今战事结束了,大秦也打赢了,但善后的事宜却还很麻烦。   出动了几十万士兵,上百万的民夫,将士们要赏赐,民夫们也要工钱,这些都是朝廷战前答应的。   不说犒赏将士们的钱帛,可将士们实打实的功绩,总得兑现吧,那些为国征战而战死他乡,埋骨异地的烈士,总得抚恤家属,还有那些为国杀敌而伤残的残疾士兵,他们多数要退出现役,以后许多人永远都是个残疾人。   朝廷必须给予抚恤。   朝廷对于战死和伤残者的抚恤都有专门的规定,有详细的标准,但是现在问题是,朝廷虽然不想赖账,可却拿不出赏赐来了。   朝廷府库完全打空了。   “朕记得当年杨广被突厥大军围于雁门,他向守城的将士们许以重赏,可是战后却拿不出赏赐来,结果仅授了些空头衔无用勋,最后惹的人人怨恨,甚至弄了一出陇右兵叛乱之事,可以说也是让天下将士寒心,这也为他后来被骁果弑杀埋下了引子。”罗成很清楚,赏罚分明,这是必须的事情。   若是赏罚不公,那么军队也就将失去那股精神气势。   先前朝廷拿不出钱来兑现,于是只好先给所有的将士们记功论赏,然后先发给了一张白条,告诉士兵们,朝廷稍后会给大家兑现。可府库实在空虚,士兵和民夫们手里的白条数额实在是太大了。   “要不,民夫们手里的白条先不兑现,然后许他们每年纳的两税中折抵一成,十年折完,如何?”说这话的是长安府尹长孙无忌,他虽非宰辅,但作为长安的长官,也还是可以参议朝政的。   “不妥。”王子明道。   而皇帝却直接给了自己的这位大舅子一个幼稚的评语。   “朝廷颁布两税法之初,已经言明,摊丁入亩,丁役折钱入亩,百姓不再承担免费的瑶役杂役等,若有役相征,百姓虽得服役,但朝廷得折钱雇佣。如今这制度才推行几年,朝廷现在却又要反悔吗?那朝廷的信用何在?”   “陛下,只是一时权宜之计,再说也是让他们折抵税钱了。”长孙辩道。   皇帝却摇头道,“折抵税钱,除非是一次性折掉,但许多百姓手里的白条数目不小,他们有些人为朝廷这次大战服役了数月之久,折钱得有几千钱,这还没算上朝廷为了表彰激励他们,而另许的赏。”   上百万的民夫,手里都持有白条,少的几百钱,多的有几千甚至是十几千,积少成多,若都折抵两税,那么朝廷今年得损失极大的税赋。而朝廷推行两税制后,税收是分为了三层,三之一留郡县,以充做衙门经费,包括地方官吏们的俸禄。另三之一则缴道,用以道三司衙门分派,也是用做道三司衙门的办公经费、官吏俸禄,以及用做一些修桥铺路的费用,甚至是预留救灾等用。   最后的三分之一,才是上缴到朝廷民部,存入太府寺和司农寺的,这笔税赋则是用做供养三衙军队、皇室宫廷用度、朝廷百官俸禄等等。   钱都是有数的,朝廷的两税基本上是固定的,并不是量出为入,也不是量入为出。一亩地的地税和摊入其中的丁税、役钱都是固定死的,也就意味着不会有什么变化。而户税有所变化,但也不会有多大的增减。   若是上百万民夫的白条折抵两税,那意味着朝廷的地方郡县、道、中央朝廷都要损失大量的收入,尤其是地方郡县,他们可能连官吏薪水都发不出。   而长孙无忌说分十年折,那就意味着朝廷欺骗那些民夫们,毕竟这是工钱和赏钱,你折税都已经过份了,还分十年折?   这样弄,下次有事,谁还愿意为朝廷积极出力?   这次的胜利,那也是靠着这百万民夫们的积极响应出力,才成功的。若真要如杨广征辽东一样,大家都千方百计的逃避,甚至砍手砍脚来避役,那这朝廷也就离天下沸反不远了。   “朕先前已经下诏,免去了全天下百姓今年的地税,后来又下诏,免除关陇河朔河东山南剑南河南淮南等道的户税。但免赋税归免赋税,承诺过的赏赐和雇工钱,还是得付。”   新任的民部尚书是崔君肃,皇帝崔妃的父亲,这位虽然也是宦海老吏,但也是巧妇难为无粮之炊,“陛下,国库确实空虚,就算今年秋后的两税缴入也是杯水车薪,更别说今年陛下仁慈,给全天下免除一年地税,又给大半天下免除了户税,今秋两税,也只能收取部份地方的户税而已,根本没有多少。”   皇帝皱起眉头。   “那今年的盐茶酒税矿专税呢,今年的市舶税呢,今年的工商税呢。”   “陛下,先前因战事吃紧,朝廷急于用钱,于是早已经提前把今年的所有专卖税、工商税和市舶税都征过了。”   税已经征过了,钱也早用完了。   “陛下,朝廷已经发不出俸禄了。”崔君肃提醒皇帝,他都恨不得辞去这个尚书之职。刚开始得授民部尚书之职,加平章事衔,拜政事堂宰相,还让他兴奋万分,高兴好一阵子,可现在面对着空空如也的府库,他是愁的头发都要搔光了。   朝廷这边已经发不出百官俸禄,那边北衙禁军和内衙亲军数十万将士的军饷也发不出了。而还有那么多民工和将士们的欠条没兑现。   情况已经非常危及了,虽说大家也能理解一点,可如果朝廷迟迟不能兑现白条,再不能按时给北衙和内衙军发饷,可是会出事的。   毕竟北衙和内衙的兵,不比南衙的兵,南衙的兵是府兵,家里还有地可种。而北衙内衙的兵是募兵,是不授田而吃饷的,一家子人全靠这点饷粮。   “朕的内库呢,民没钱了吗?”皇帝问。 第1043章 朝廷请借天子钱   皇帝的内库由内侍省管理,存于内藏之中。   身为民部尚书的崔国丈也是无权过问干涉的,皇帝内库的钱来自于藩邦属国的进贡,以及皇家的田庄、矿山、作坊、商队等的经营所得。   内侍省的内侍监上前出列,他详细的向皇帝奏报如今内库的收支。总的来说,内库的收入还是不错的,藩邦属国的进贡不少,但也只占了内库收入一小部份,皇帝内库的主要收入,是皇帝的大量皇庄,以及皇家手工作坊,还有皇家商队的收入。   之前皇帝虽将六京附近的皇庄大量置换到他道以及边疆,可置换后田亩更多,毕竟六京的地贵。皇家作坊包罗了许许多多的手工商品,从金银器饰品到衣服刺绣,再到铜镜梳子,再到铁锅铁锄、针线剪刀,还有一些面药胭脂等,总之,皇家手工作坊规模很庞大,在许多大城都设有专门的作坊,生产各式各样的商品。   皇家手工作坊以其工匠技术精湛,货品质量优良而有极好的口碑,因此货物向来卖的好,也就赚的多。此前皇帝让内侍省建立的安乐医馆、惠民药局,现在也是开了上百家分号,本来这是一项利民惠民工程,朝廷不愿意搞,怕亏钱。结果皇帝让内侍省以内库的钱搞,派宫里的宦官和皇家的管事去办,不但效率高,关键是并不亏钱还赚了不少。   医药这行业,果然不论到哪个时代,都是很赚钱的买卖,哪怕皇帝特意要求要平价要惠民,可相比其它医馆药铺平价许多了后,依然还是利润丰厚。   皇家生意里很赚钱的还有商队,皇帝有行走于边疆草原的马帮商队,也有航运于运河长江的商船队,甚至还有专跑沿海的海商队。   既有跑渤海航线的北海商船队,也有跑从江都到广州、交趾的南海商船队。   这年头,做贸易的都是赚钱的买卖,而且一般都是由权贵垄断的,皇帝可不管什么与民争利不争利这些,他亲自部署了这些商队船队海商的贸易路线,每年都能赚下极厚的利润。   虽然皇帝并没有让皇家的商队偷税漏税,依然如实报税交税,可扣除了很重的工商市舶等税后,收入依然极高。   当然,皇帝收入高,但开销也大。   宫廷用度虽有朝廷负责,但宫廷开销都是有规定数额的,而这个数额是罗成定的,并不算高。   因此皇帝得用自己的内库来补贴宫廷开销,各种宫廷用度采购,甚至是宫里的打赏,给嫔妃和皇子公主们的用度、赏赐都是不少的。   皇帝还要给皇子和公主们置办田庄、别墅等产业,按这个时代的标准,皇子们将来成婚,起码得要一万贯钱,而公主们下嫁,得至少十万贯。   这些钱得提前置备,不能指望朝廷出钱,朝廷这方面的开支都是有定额的,顶多也就是一两千贯,不会有更多。   因此皇帝若想让自己的皇子公主们体面一些,就得自己攒钱。更别说,等皇子们长大后,还要分封就藩,皇帝更得给这些皇子们准备就藩建国的钱帛人口等,这些也得当爹的自己从内库掏。   而平时孝敬太上皇和皇太后,赏赐皇亲国戚,功臣官员,这些也一样得从皇帝的内库自己掏。   总之,赏赐要占据很大一笔钱。朝廷名义赏的,那是由国库掏,但如果是皇帝名义赏的,国库不掏,都得由皇帝自己掏。   这本身也是皇帝之前自己立下的规矩,避免国库内库不分,也要做个榜样,免的皇帝挪用国库之钱,挥霍无度。   幸好皇帝是个比较能赚钱的,要不然,内库也根本是入不敷出的。   现在皇帝问内库还有多少钱。   内侍省内侍监很自豪的说,还有一千三百多万贯钱。   这是折合钱一千三百多万贯,包括金、银、绢、钱等。   崔君肃听了后,不由的羡慕万分,甚至眼睛都有些红了。他执掌民部,国库归他管,但国库现在空的能饿死老鼠,皇帝的内库却有一千多万贯。虽说民部国库,一年那也是有几千万贯的收入。   但都是这边进,那边又出,全靠着那些专卖税市舶税工商税撑着,可开支更是如流水一样,钱粮入国库,从来都存不下,年年税收增收,可年年国库没余钱,如今年一场大战,甚至已经穷的到处欠钱了。   “从内库拔一千万给国库。”   皇帝道。   内侍监李玄道一听,急了。   “陛下,国库内库分离,这是陛下此前定下的制度。如今怎么能随便这样从内库拔钱呢,这岂不要乱了套?”   这位出身于陇西李氏的内侍监坚持不肯。   “内库虽为皇帝私钱,但如今朝廷急用钱,调用内库之钱也是应当。”崔君肃哪肯放过这一千多万贯钱,当下跟李守素争了起来。   最后李玄道没办法了,眼看着一众大臣都恨不得一拥而上,把他的这些钱全抢了,于是只好退步。   “只要陛下肯,也行,但是得由民部写借据,有借就得有还,借了多少事后就得还多少。”李玄道坚持。   “这还要钱?”崔君肃不肯了。   到了皇帝听了后,哈哈一笑。   “朕觉得李监的话倒是有些道理,朝廷急需要钱,确实可以从内库先拔用,但必须得借,要不然就会坏了规矩,否则今后,内库没钱就从国库拿,国库没钱就从内库拿,这不是乱了套,那还为何要有内库国库之分?”   “朕看,这钱不但得打借条,还得有利息。”   崔君肃更加不解了,朝廷借皇帝的钱,还得打借条?   罗成却问,“内库可借出一千万贯钱,但一千万贯还远远不够。”   几十万禁军内军,一个月的军饷以及军费开支,就得不下三百万贯。何况,还得先解决将士们和民夫们手里的白条,这又是超千万贯的开支了。   而现在朝鲜、云南、西域、青海四道还在用兵,虽然说兵马不多,但维持一支两万余人的军队作战,开销也是极大的。   何况苏定方还奏报,要在泯江边筑两座大城,并修路、筑兵站、烽堡,筑一座大城,起码得几十万贯,这也是巨大的开支。   “朕从内库拿出一千万贯来借给国库,但还远远不够,因此还得从民间向贵族官员富商们借贷。”   一听皇帝说要从民间借贷,还是要找贵族官员们借,下面马上就有人高声反对。   “陛下,臣以为不妥,说是借,那其实跟摊派有什么区别,甚至跟抢有什么不同?如此借款,岂不要让天下人怨恨不满?”   罗成抬头望去,却见站出来高声反对的是门下侍郎陈叔达。 第1044章 债台高筑筹粮饷   “要渡过眼前这道难关,起码需要筹款五千万贯,才能够善后。”崔君肃详细向皇帝与宰辅们说明为何需要这么多钱。   “此次大战,朝廷出动近五十万大军,其中直接调到最前线作战的就有三十多万,另有十余万部署到二线防御。又出动郡兵不下二十万,乡兵十余万,民夫一百余万。诸路战场,战死士兵一万余人,郡兵乡勇等数千。战马、坐骑、驮马等死者十余万匹。”   “战马等牲畜死伤可稍后补充,但阵亡和伤残将士却得马上发给抚恤和赏赐……”   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一场大战,宰相们朝中运筹帷幄,将军们前线指挥作战,可等打完了,才发现最麻烦的事情才刚开始。又是赏赐又是抚恤,这边还有几十万常备兵月月得发饷,日日得口粮。   皇帝内库有一千三百余万贯,愿意拔出一千万贯,已经是很难得了。可饶是如此,依然还有起码四千万贯的差距。   四千万贯钱,那可是四百亿个钱啊,一贯钱六斤四两,足两亿多斤,堆一起,绝对是一座巨大的钱山。   换成绢折成粮,那就更不得了,得是群山连绵。   当然,这钱虽不少,但对于那些权贵门阀们来说,又并不是特别的多了。哪家门阀没有个几十万百把万的家业?哪个能称的上士族的家族,没个十万贯以上的家业?   明朝有沈万三清朝有胡雪岩,都是富可敌国,中古世纪的隋秦时代,一样不少。   历史上杨贵妃的哥哥杨国忠,身家就有三千万匹绢。而另位再造大唐的汾阳王郭子仪,一年的俸禄就有二十八万贯之多。   再比如唐高宗的时候,长安城有一个叫骆凤炽的商人,白手起家,后来家资千万,金宝无数,他曾经对皇帝说,拿他家的绢给终南山上每棵树都缠上一匹,树缠完了,他家的绢都还没用尽,可知道多有钱了。   当然,再有钱,这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就好比皇帝积攒了一千多万贯钱,那也是有一个个庞大的皇家手工坊、皇家商队、皇家商铺等支撑起来的。   其它人更是数代甚至是十几代的积累。   皇帝若是下道诏令,说跟天下人借钱,就算那些人有钱,也不愿意借。明亡之前,崇祯找大臣们借钱发辽饷,可就连国丈都不肯掏钱,只借五百两,还是他女后周皇后从宫里送一千两给他,让他多凑些一起借给皇帝做个表率,结果这国丈却还扣下五百两,只借了五百两给崇祯。   但是后来闯军攻破北京,拷掠贵族百官时,却从国丈府里抄出了无数的金银。   人都这样,借钱没这么容易的。   尤其是朝廷借钱,别人会认为朝廷这是想要强制摊派索捐,这种事情各朝都常有,而这种借钱,尤其是跟战争有关的借款,基本上都是有借没回的。   罗成还是想的比较明白的,与其这样借,还不如搞的纯粹点,那就是当成一个简单的商业行业。   这个时候,权贵地主豪强其实都喜欢做借贷生意的,盖因为利息高,这种金融业务可不是谁都能做,既得有钱还得有权有势,这样才能保证有放有收。   “就以朝廷的税收作为信用担保,发行朝廷债券,年息定为五分四分三分等,可以发行一年期、两年期和三年期、五年期的,总共发行五千万贯债券,以筹措资金。”   罗成受崔君肃的启发,决定发行债券。   债券这玩意在后世那是非常普遍了,各国都会发行,不但国家发行,甚至地方政府也发行,就连公司也一样发行公司债。   但是在这个时代,皇帝说出这样的一番计划后,却惊呆了一座宰辅们。   “债券?这是什么?”   “自然就是债务的凭据票券了,朝廷把印有借款面额的纸券盖上印章,做好防伪然后发行,让官员商人们前来认购。购买之后,朝廷得到借款,而商人保留这债券为借款凭据,到约定期限之后,再到朝廷兑换,朝廷还本付息。”   崔君肃觉得脑子转不过来,跟不上皇帝的节奏。   “朝廷借钱向来不会容易,现在还弄这债券,让人自由认购,会有人认购?”他深深的怀疑。   罗成微微一笑。   “年息五分,这个利息可不低,不管你有多少本钱,借给朝廷都能有这样的利息,难道崔相就不心动?”   民间借贷,虽然过去都有翻倍的羊羔息、驴打滚、九出十三归等,官府的公廨钱放贷也一度是八分息。   但是大秦立国后,严打高利贷,规定了过去的借贷,利息最多都只能到本金一倍,超出不算。而大秦立国之后,民间借贷则最多只能五分息,超出的朝廷不支持。   虽说这个律法出台后,依然会有高息借贷,可那已经是受律法禁上的,如果违律,那么一经查处,就要受到严重惩治,轻则罚钱,重则放贷的本钱没收不说,甚至还可能要处流放、财产充公之刑罚。   而现在朝廷借钱,直接开出了律令规定内的最高利息五分,同时朝廷借款数目巨大,直接就是五千万贯,而且还款期限还有一年两年三年五年四种,最久也才五年就还。   对于手里有大量闲钱的有钱人来说,这样的债券确实是很稳定的,不用担心别人还不起。   不过,得担心朝廷不还。   “一年期债券三分息,两年的三分半,三年的四分息,五年的五分息。朝廷允许这些债券认购者可转手,回收之时只认债券不认人。”皇帝说道。加了这一条,是为了避免有人认购持有了债券后,中间若急需用钱,未到期朝廷又不予兑换时,可以私下转让,这样也能解决持有人的一些麻烦,给予方便。   “陛下,大家如何肯相信朝廷到期会偿还本息呢?”崔君肃问。   “这也简单,大秦朝廷和朕的信用,此外,若到期朝廷不能偿还本息,则朝廷以盐引、茶引、酒引等抵充,绝不让他们吃亏,更不会有损朝廷信用。”   盐引茶引酒引这些东西,可是好东西,因为这几样物品都是实行专卖,得先有引,才能取货售卖。引是交税凭据,可货物是有限的,因此引也是有限的,谁手里有引,谁才能拿到盐茶酒等好货赚钱。   “那朝廷为何不直接卖引筹款?”   “今年的引已经被你们提前卖光了,所以今年这些税也提前征过了,如今没有货,你岂不是卖空引?还是说你打算一货卖二引?”   历史上明清之时,都有这种超发盐引的情况,而且非常严重,实际就是寅吃卯粮,最后导致大量盐引在手,却始终取不到盐的情况,导致了私盐更加泛滥,盐政全面败坏的情况。   如今盐茶酒等的专卖税,是朝廷收入的大头,罗成不敢轻易开这个坏口子,一旦开了头,以后只怕就完全收不住了。想明清之时的盐引超发一开始也是财政不足,于是超发一点,慢慢的一年又一年,这超发的盐引就越聚越多,最后酿成大麻烦。   但如果是以盐引来做信用保证又不同,毕竟五千万债券是分成了四种期限的,最久的为五年,不是马上就兑现的那种。   而朝廷现在光盐税一年就有三四千万贯,这意味着以各种引做保证,五年之内,完全有能力消化掉这五千万贯的债券。   当然,若是朝廷以后财政好了,每年能够兑付到期的债券,就根本不需要用盐引代付。   “崔相,你是不是也带个头,先认购点?”罗成笑问崔君肃。   崔君肃是清河崔氏里的支房,但也毕竟是名门大阀之家,跟随罗成这几年,更是水涨船高,女儿还在宫中为妃,历经几次大风大浪都没受到牵连,他手里还是很有钱的。   崔君肃想了想,“臣愿意认购十万贯。”   “哦,几年期的?五年的吗?”皇帝问。   崔君肃还是有些不太放心的,生怕这钱出去了就回不来,可想想皇帝好像也不是那种抢臣子钱的人,而皇帝刚才给出的方案确实也是不错的。于是咬了咬牙,“五年期。”   “好,记下,平章事、民部尚书崔相国,认购五年期债券十万贯,年息五分,五年期满回购,本息共计十二万五千贯。”   虽然没有计复利,可五年两万五千贯的利息,还是惊人的。虽然说五分息不是现下民间借贷里最高的,可关键在于这笔款项巨大,这才是最惊人的。   崔君肃晃了晃,马上开口,“陛下,臣……臣再加购十万贯。”   “哈哈哈,好,再加十万贯,崔相国认购二十万贯,五年到期,本息共偿还二十五万贯!”   崔君肃听着五万贯的利息,脸都热乎起来。五万贯啊,这么大笔钱可不好赚,而现在却能轻松的钱生钱,还没风险。   皇帝笑看着殿中其它众臣们,“诸位,机会难得,不可错过啊,债券可不是年年都会有的,这么好的事情错过就没了,你们可是近水楼台先得月。”   门下侍郎魏征笑道,“臣可没有崔相这么身家丰厚,就认购个三千贯吧!”   “魏征你别哭穷,你历年得的赏赐可不少,更何况,你们魏氏家酿现在可是大秦名酒之一,你家酒坊一年就不止三千贯的进项了。”   “那就,那就认购一万贯吧。”魏征道。   有了崔君肃和魏征两个宰相开头,于是其它宰相大学士们也就不客气了,这个万八千贯,那个三五万贯的,等众人认购完后。   皇帝惊讶的发现,他的一众宰辅和三省六部的大臣们,居然已经认购下近千万贯了,再加上他的那一千万,五千万债券还没印呢,结果就认购了两千万贯,真是不错的开头。   不过崔君肃马上想到,五千万贯的债券,最低的一年期也有三分息,最高的五年期为五分息,这么算下来,这笔债券国库起码得付三四百万贯的利息,不由的又心疼起来。 第1045章 锦衣卫都督谋反   罗成摒住呼吸,目视前方,手里的白犀角长弓吱吱做响,牛筋弓弦已经拉到极限。一支长剁箭瞄准的是百步之远的一头鹿。   那是一头很美丽的白鹿,极其难得,不过皇帝罗成却不会认为这是什么祥瑞,这顶多是一头白化的鹿,动物界中这种白化的动物有许多,虎豹蛇狼都有。   事实上,皇帝是很反感各种什么祥瑞天相之说的,自皇帝登基以来,不少官吏士人奏称吉相,进献祥瑞,结果不但没有从皇帝这里得到半点赏赐,反而多数被训斥,甚至有倒霉者,因假造祥瑞而被皇帝夺官论罪。   白鹿正在一片树林里,低头悠然的吃着一蓬嫩草,享受着这秋季里难得的鲜嫩,浑然不觉危机的降临。   皇帝手里的弓很长,这是一把步战长弓,解下弦有近人高,就算是上弦后也是有近肩高。弓长,便箭远。   足足两石的长弓,虽然还不如皇帝巅峰之时所用的三石步战长弓,可也非一般人随便能拉开。   长剁箭的箭头精铁打造,乌黑无光,可这箭头却是极其锋利,从两石长弓上射出,就算对面有铁甲都一样难以防御。   只要皇帝松开勾住弓弦的手指,那么这支长箭就会瞬间将那头白鹿射杀。   突然,林中一阵枝条晃动。   一头粗壮的野猪突然出现在皇帝视线里,那头白鹿警觉的抬起头,当它看到是一只浑身沾满松脂和泥巴砂石的大野猪,嘴里露出几个大獠牙大摇大摆的过来后,似有些不满这野猪打扰了自己悠闲的午餐。   白鹿低头又啃了几口,然后才不太高兴的轻盈跳跃着离开。   皇帝嘴角露出微笑,但并没有把箭移向那头白鹿,而是干脆转移瞄向了那头野猪。   松开扣弦手指,箭离弦而去。   长箭射中了那只大公猪。   野猪发出尖利的叫声,可却并没有倒下,虽然长箭坚挺的插在大公野猪颈上,那里也有鲜血的血流出,可野猪却并没倒下。   相反,那野猪一边尖叫着,一边向罗成方向冲了过来。   “来的正好。”皇帝也知道在山林之中,这种数百斤重的大野猪是相当凶悍的,甚至有一熊二猪三虎四豹的排名。尤其是公野猪,攻击性之极,这些山林中的独行兽,若是遇到攻击受伤之后,将凭着其皮糙肉厚连虎豹都不惧。   连射拉弓射箭,皇帝又射出了两箭。   只是身体还未完全恢复,两箭都没有射中那野猪的要害眼睛,只是射中脖颈,可明显这并没有给其致命打击,野猪更加狂怒了,一路猛冲过来。   弃弓。   拔出双手大剑,皇帝准备拿这野猪来检验一下身手。   只是正当皇帝准备大战野猪公的时候,李玄霸却跳了出来。他手执一对大铁锤拦在皇帝面前,向着野猪对冲过去。   眼看野猪就要撞上玄霸,结果他侧身一让,然后高高挥起金锤,重重的敲击在野猪脑袋之上。   这一击发出了金石之音,饶是野猪身上涂满了松脂沾了一层厚厚砂石,可是这一记锤击,也让野猪发晕。   李玄霸左手又是一记重锤砸在野猪公脑门。   然后第三锤,第四锤。   李玄霸连续砸出五六锤,那头大野猪四肢僵直,七窍流血倒地,嘴里连哼声都没了。   皮糙肉厚的大野猪,最终还是被双锤破了他的那层松脂砂石铠,直接砸死了。   罗成有些扫兴的上前,“你怎么能抢朕的猎物呢?”   刚才事发突然,随驾围猎的官员们都来不及反应,魏征匆匆跑过来,“陛下应当重赏护驾的赵郡公,怎么还训斥他呢?”   “不用玄霸出马,朕一样能杀了这头野猪。”   “陛下此言错矣,虽然陛下也曾是马上战阵,万人莫敌,可如今陛下是一国之君,怎么却能以此万乘之躯,却与一只野猪博杀?这岂不是美玉与破瓦相拼?”   “是啊,陛下怎可如此冒险?陛下龙体尚未康复,却要单挑野猪,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岂不是?”   一众大臣很不给皇帝面子,尤其是魏征等宰辅文臣们,更是把口水都喷到皇帝脸上了。皇帝也不由的悻悻无语。“好了,朕刚才也只是想试试看如今恢复后的身体而已,仅此一回,下不为例,行了吧?”   被大臣们一顿喷,皇帝也没有兴趣再围猎了,干脆回了营。   皇帝打猎的地主,是在长安东南的骊山,这里有温泉和行宫,来这里围猎,正是秋季之时的好去处。   中秋过后,皇帝便开始下旨令随驾百官还有随驾兵马开始陆续返回长安,皇帝的车驾也在八月下旬离开长安城,不过这一路上倒也没有来时那么急,皇帝一边东行,一边沿途巡视,路过骊山,还上山来打猎泡温泉。   朝廷推出了债券,于六京等重城发行认购,算是解决了朝廷战后的善后问题,这件大事解决了,朝廷君臣也是大为轻松,连皇帝都有了心思可以来骊山上泡泡温泉打打猎。   回到温泉宫。   提督皇城司内宦李宪求见,他向皇帝举报张亮。   张亮是亲军都尉府分拆为亲军府、锦衣卫、皇城司之后,锦衣卫的都督指挥使,接过李君羡的位置没有多久。不过张亮是在皇帝还刚起家时最初建立的暗影卫的暗卫统领,他一手建立了皇帝最初的情报系统,后来亲军府的许多眼线暗桩密谍,都是他发展起来的。   也正是因此,皇帝才在拆分了亲军都尉府后,把张亮调任了锦衣卫都督。   可没想到,负责监视锦衣卫的皇城司提督李宪,却来举报张亮。   锦衣卫和皇城司现在是互相监督,相比于锦衣卫,隶属在殿中省下的皇城司,是由宦官担任统领,这些宦官不带把,因此是皇帝的私人,是奴婢,可以说是皇帝身边最近的人,也最易获得信任之人。   一个是奴隶一个是臣子,有的时候,奴隶确实更方便用。   “你检举张亮谋反,可有证据?”罗成冷声问。 第1046章 弓长之君当别都   李宪是一个阉人,早在隋朝时就入宫了,但这个阉人又不是一个阴柔之人,除了没有胡须,他长的极为高大魁梧,而且有一身骑射本领,尤其是识文断字熟读兵书,这就显得非常奇怪了。   不过他打小入宫,从小就是在御马厩长大,后来又出宫到皇家的牧场负责养马。隋乱之时,曾有贼军想要攻打牧场抢夺牧马,可李宪居然组织牧人,日夜教战训练,居然生生让他练出来八百轻骑兵。   他率领着这八百轻骑,数次的击退了来犯的贼军,一度使的远近之贼,都不再来犯。   后来他率部归附罗成,献上牧场之马,也算是纳了投名状,皇帝也授了他一个宫内之职。这几年,办事还是很有效率的,深得皇帝赏识。   上次亲军府一拆为三,皇帝便选了李宪能当皇城司提督。   只是皇帝也没有想到,李宪上任不到三个月,结果就把锦衣卫的第一任都督张亮给告了。   “可有实证?朕虽让锦衣卫与皇城司相互监视,但却不想看到你们内斗,若是没有实证,只是诬告,那就要受反坐之罪。”   皇帝冷冷说到。   分权监督,虽然有好处,但也有坏处,就是容易内斗以及推诿扯皮。   皇帝不想开这样的口子。   “陛下曾下旨,军中将领禁止私养义子,原有义子皆令各回本姓,脱离干系。可张亮曾私养五百义子,陛下禁令后,不但没有依令让五百义子脱离干系,反而让他们皆暗中起誓永远效忠于他,甚至还让五百义子,每人皆收数人或数十义子。”   “张亮诸义子多在三衙诸军府中担任军职,而其义子所收义子,也皆为军中之兵,并非孤儿幼小。”   “再有一个,张亮还暗中网罗招揽术士巫师十余人。张亮曾经跟术士公孙常说,他的名字应验了一个图谶,‘有弓长之君当别都’。”   “张亮还跟另一个术士程公颖说起,说他臂上有龙鳞生起,如果举事,是不是意味着可以成功。”   李宪是个狠人,虽然没有卵子了,但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要张亮的命。   他举报张亮谋反,列出了三条罪证,一是违犯禁令私养军校为义子,而且数目极多,并且让义子再三衙之兵为义子,五百义子三千假孙,这就成了一条大忌。   其二张亮还暗中网罗招揽术士诬师,这也是图谋不轨的罪证。   其三,他向两个巫师所言,更是暴露谋逆之心。   “术士公孙常和程公颖都已为我皇城司控制在手,他们也如实交待,愿意出来指证张亮。”   皇帝的脸色变的非常难看。   军中收养义子,这是魏晋以来的传统了,尤其是五胡乱华之后,胡风渐盛,于是不论胡汉将领,都喜欢在军中收养义子。军中收养义子又与民间收养义子完全不同,军将收养义子,一般都是直接从麾下军中,挑那些精锐悍勇能打的兵校收为义子,甚至经常有义子比义父年纪还大的情况,至于年纪相当者更是主流。   这种收养义子,其实就是过去军为将有的一种延伸,将领把军队当成私军,于是通过收义子来加强军队控制。   收的这些义子,要么就是他们的亲兵卫队,保护安全。要么就是下放担任军职,帮助掌握军队。   当初罗成刚起家的时候,因自己军中都是招募的少年或孤儿,因此当他们战死后,罗成承诺为他们寻找孤儿代为抚养,做他们的继子,继承他们的香火。后来收的多了,也让一些将士们主动认领,帮忙照顾抚养,也算是为军中储备一支少年预备兵。   那时,罗成就带头认养了三个义儿一个义女,便是王雄诞几个,如今都任一道都督。   再后来,罗成又收养了几个,加起来有十三个义子,如今职务最低的也是一团之都指挥使职。   在早期罗成的队伍里,军官们基本是个个都有义子,但这些义子也传统军将们的义子还是不同的,那就是没有直接把军中部下收为义子的事情。   等到后来,义儿营的孤儿少年们长大些后,也进入军中作为军官的侍从,成为见习这官。   等到罗成当了皇帝后,有感于军中义子这种做法,其实是军中山头主义,于是下诏,禁止军官们在军中收养义子,但允许于民间收养一些孤儿弃婴等为义子,可也严格限定了义子的年龄和数量,就算无儿无女者,可所收义子也不得超过三个。   早先收的义子如果超过数量,或者说不符合规定,是收取的部下,或者义子年龄与义父相差十五岁以下的,就要解决这个关系。   这个诏令出台后,效果还是不错的,把过去军中的这种收义子陋习打压了一番,军中的山头也没那么厉害了。   张亮的五百义子,罗成是早知道的,当年张亮负责奉命组建暗卫,为了发展工作,于是也按军中惯例做法,招募了许多部下,然后从他们中选出五百精锐能干者,收为义子。   可罗成没有想到,时至今日,张亮明显上假装奉诏解除了与这五百义子的关系,暗里却还要他们起誓效忠,甚至又让这些义子故意违反诏令,暗中每人收了六七个义子,还都是违令从军中收的部下士兵。   若是仅仅只是招揽术士这些,倒还只能算是一些不大的问题,可五百义子三千义孙,都在三衙诸军之中任职当兵,这就让皇帝十分忌惮了。   再加上现在皇帝还把锦衣卫这样一个重要的特务机构交给了张亮,皇帝对张亮如此信任,但张亮的行为,无疑让皇帝极为失望,甚至暗暗有些惊恐。   张亮这个人,搞情报很厉害,出身贫穷的他也是个亡命。但是这人打仗方面却一般,尤其是指挥不行,若是让他当个二百人长,冲锋陷阵他还是很猛的,可如果给他几万人马,他就难以调度。   “朕要看到证据,如山铁证!”   皇帝对皇城司提督李宪只说了这短短一句话,但这句话却充满着杀气。 第1047章 引咎辞职挂冠去   “召张亮前来。”   皇帝压抑着心头的怒火,对于老兄弟们的背叛,皇帝是最恼怒的,这不仅仅是愤怒,更多的还是遗憾。   从长白山下的章丘小城,一路过来,十来年了,众多兄弟相扶,他罗成才走到今天。而这一路上,也不知道倒下了多少兄弟。   多少人都没有见到今天的胜利,无法享受到开国后的荣耀。王君廓、张亮这些人是幸运的,他们追随罗成很早,可却一直活到了如今,个个功成名就。皇帝也从不曾亏待过他们半点,哪个不是公侯紫金,哪个不是实封诸侯。   偏偏却还是反,为何?   李宪忙叉手回话,“圣人请息怒,张亮早有反心二意,若是这般去召,只怕会狗急跳墙,不若由奴婢率皇城司去拿人,不但把张亮捉拿,还要把他的义子义孙一网打尽。”   一说到张亮的五百义子三千义孙,罗成就更心痛。   若无反心二意,暗里私养这么多的假子义孙做什么?尤其是这些人基本都是在皇帝身边的禁军和内军之中,几千人啊,真要是一起突然做反,那真是防不胜防。   罗成点头。   “急诏王铁汉率羽林军前来温泉宫护驾,除羽林军外,任何兵马不得靠近。还有,秘密查下羽林军,可有张亮的义子义儿,若有,先拿下。”   罗成终究也是马上打天下的皇帝,真遇大事,却也没有心慌。现在不管张亮是不是真有反心,还是只是想要网罗羽翼自立山头营私,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不能受到这个威胁。   危险的苗头得第一时间掐掉,要控制住局势。   “是朕失察了,之前就没有发现张亮这小子,居然如此,哎!”   “奴婢李宪愧对圣人之托,没能及时发现张亮之阴谋二心。”   罗成伸手拍了拍李宪背部。   “这不是你的错,你能在组建皇城司仅仅这么短的时间里,就能识破张亮的二心,非常难得。”   罗成想想,把腰间的那把玉具尚方剑摘下递到李宪之手,“朕赐你尚方剑,若是张亮等敢抗捕,许你先斩后奏,格杀勿论。”   “朕再调千牛卫府的兵马助你行动。”   “奴婢谢陛下。”   李宪激动的无以言表,作为一个阉人,他们与外臣相比,那是有着天然的不同。李宪也从不把自己当成是臣子,而是牢记自己只是皇帝的奴婢,是天子私人。皇帝的权威,不容半点亵渎,谁敢谋乱,那谁就是他们这些没卵子的天然敌人。   罗成随后又派中官急诏院府宰辅以及兰台御史,还有枢密院使、兵部尚书等前来。   “朝廷早有明诏禁令,张亮还阴养如此众多假子假孙,意欲何为?正是欲反也!”   侯莫陈一听皇帝通报情况,立即就怒道。   其它宰辅们也很气愤,对这种反骨仔都言该杀。   倒是魏征还稍为张亮说了句话,“亮反形未具,罪不当死。”   “魏征你何意?难道要等张亮率这几千假子义孙,来个宫门之变,让他学那宇文化及之辈,那个时候才算反?”侯莫陈本身是鲜卑人,脾气暴,虽说现在是宰相,但宰相眼里更容不得反贼。   杜淹则有些惶恐。   他是御史台的长官御史大夫,虽说之前退出政事堂,不再任宰相,可是御史台现的职责也是很明确的,是兼隋朝谒者、御史、司隶三台为一体,掌握着朝廷弹劾监督大权的,他们的监督权与锦衣卫和皇城司不同,那是有风闻奏事之权,本身就是要让他们专门盯着官员的。   现在张亮事情捅出来,这么严重,他这个御史大夫之前却一无所知,那就是严重的失察。   “臣杜淹执掌兰台,掌握监督百官之职,却未尽职责,有此失察,请陛下治渎职之罪,臣自请辞职、归家待罪。”   在先前御史大夫退出政事堂后,朝廷有了一条新制度,那就是若当朝的府院宰辅被御史台参奏,那么必须得停职待罪,暂交出职权,等候处置。   虽然在当时讨论这一条的时候,还有大臣提出,要按汉以来的天人感应法,即如果天下出现大的灾祸,那么当政的宰执当得有人引咎请辞。   不过后来这一条,被皇帝亲自除去了。因为皇帝根本不信这一套,真有天灾,虽也会有官员处置不当的问题,但主要还是在于灾,尤其是朝中的宰相,地方大灾,他们能有多大的直接干系?   但是对于宰辅被御史台弹劾后,停职或辞职这一点,罗成却还是表示了支持的。如果宰相被御史台弹劾,这必然说明情况比较严重,不可能是无风起浪。如果宰相被弹劾,还呆在相位上,既不利于调查,也是对御史台工作的不支持。   御史大夫不是宰相,杜淹也没被人弹劾,但出了这么天大的案子,他无疑是有失职之罪的,说轻了是失察,说重就是渎职。   他只能自己引咎辞职,回家待罪。   宰相遇弹劾而停职或辞职,其实更接近于后世一些国家里的内阁不受信任案。   “也好,杜卿便先停职在家反省,等待处置结果。”罗成也很不客气的把杜淹的职停了。“御史台就交由礼部侍郎张仪臣接任御史大夫,以封德彝为御史中丞。”   杜淹摘下自己的进贤冠,脱下自己的紫袍玉带麒麟符,一一交还皇帝。   内侍取来白袍衫黑幞头交给杜淹,让他换上。   “罪臣杜淹告退,吾皇万岁。”   李宪带着皇城司数十位小队长‘档头’,统领着上千的‘番子’,在千牛卫十几位带千牛刀的御前侍卫护卫下,很快就直接包围了张亮的营帐。   营外的锦衣卫见皇城司这般兴师动众过来,于是也全都持刀对抗。   “请尚方剑!”   李宪身披铁甲,骑着一匹青海骏马,越众而出。拱手向北,然后请出了皇帝所赐尚方剑,又宣读圣旨。   “张亮图谋不轨,暗中谋反,奉圣旨捉拿反贼张亮,锦衣卫之人,休要阻拦办案,否则视为同党!”   尚方剑一出,圣旨一宣。   一众锦衣卫也懵了,张亮是锦衣卫都督没错,可他们更忠于皇帝啊。   锦衣卫们面面相觑,然后纷纷收起刀,让开了一条路。 第1048章 英雄难过美人关   李宪派人团团围住了张亮的营帐。   骊山下的大营,许多随驾官吏将士皆驻于此,看到这大阵仗,无不惊讶观望。   “张亮,你反迹已露,出来吧!”   张亮阴沉着脸掀开帐帘走出,看到外面这阵仗。   “李宪,你个阉人,于圣人面前构陷我!”   李宪向北拱手,“某与你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何来构陷你?法者天下之平,与公共之。公自不谨,与凶人往还,陷入于法,今将奈何?”   “某奉圣旨,前来捉你去面圣。”   张亮哈哈大笑。   “阉人,奴贼也。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张亮,你本起于草莽贫家,早年幸运追随陛下,也立下过些许微末之功,陛下念旧情,授你郡公之爵,对你更是多加赏赐。你如今家有良田共六千五百亩,有宅第别墅庄园十余座,虽然第一批实封贵族中没有你名字,但等第二批实封之时,定有你名。可是你却暗暗谋乱,你对的起陛下吗?”   “我没有!”张亮大喊道。   “张亮,你骗的了别人,又岂骗的了我们皇城司?你家中不但有六千五百亩地,数十别野庄园,各地钱庄以及庄中暗藏金银钱帛有一百多万贯,你这些钱财自何而来?”   “我家有多少钱,你怎么知道?”   “我当然知道,这些都是你的义子慎几亲自告诉我的,慎几是谁你总当知道吧?”   “不可能!”   张亮怒吼,慎几这个名字对他而言是个禁忌。张亮出身微末,后来追随罗成屡立功劳,也成为大秦新贵,可骨子里张亮很自卑。   后来他攀附上了赵郡李氏的女儿,那李氏本是个死了丈夫的寡妇,五姓女本多是家教极严的,但名门大族也总会出几个叛逆之人。李氏便是个叛逆,她先前夫家本是河北一地方上有名的士族子弟,虽不如李氏,但也是名门高族。   可李氏却还嫌弃丈夫不是五姓,对丈夫十分瞧不起,暗暗里与自己的小叔子私通,结果活活气死了丈夫,后来那小叔子也死在她的石榴裙下。李氏死了丈夫又没了情人,干脆便又带着自己的嫁妆回了李家。   李家虽不满这个女儿,可也顾忌脸面,家丑不好外扬。   恰恰张亮有次见到这个李氏,为这李氏的风情美艳所迷,而李氏又年轻放浪,张亮这样强壮的朝中新贵,自然也成了她的猎物,两人很快勾搭起来。   这李氏也是厉害,没多久她就说自己怀有身孕,非逼着张亮休了发妻然后娶她。张亮一来畏惧李氏名门,二来也是嫌弃糟糠之妻出身贫民小户,既长的难看又没有半点见识,黄脸婆子一个,于是很快就把妻子休了,娶了这李氏。   但成亲之后,李氏却假装摔倒,说是流产。   张亮婚后也发觉这个李氏不是省油的灯,甚至婚后还与那些纨绔少年们眉来眼去的,喜欢招惹俊俏郎君。   后来李氏甚至公然与一个叫慎几的歌手通奸,甚至带回家。   张亮发觉之后也吵过骂过甚至打过,结果那李氏十分了得,不知用了什么手段,硬生生是降住了张亮。张亮无奈,只好把这个叫慎几的收做义子,使的他更方便出入张府。   张亮对李氏与慎几之事,也就当做没看见,把头埋进地里,做起了缩头绿毛乌龟。   这个慎几极有手段,年轻俊俏,尤其是歌唱的好,本只是个青楼的龟奴,结果有副好嗓子,又长的俊长的白,不知迷倒多少女人。他跟李氏勾在一起后,李氏对他百般宠爱信任,甚至后来把张亮有多少钱财,存在哪里,都告诉了他。   不过这个慎几也是愚蠢,本来张亮已经忍着他,可他却还想要把张亮的钱财卷走,一走了之。他并不是真的喜欢李氏那个放浪妇人,并不想天天陪着她,只想卷走钱财,可李氏也是个精明的。   事情败露,李氏便要痛下杀手,把他打死了填井里。   被关在柴房里的时候,慎几凭自己的俊俏和花言巧语,哄得送饭的丫环给他放了,他逃出张府,结果却被皇城司安排在外面盯着张府的番子发现,于是把他带到皇城司。   一番审讯,这人就什么都招了。不但把他跟李氏私通的事招了,还招了张亮的那百万贯的家财,以及张亮招揽术士巫师,暗收假子等事,包括张亮曾经跟术士说的那些大逆不道之言。   皇城司番子一听,马上就全报告给李宪了。   李宪这阉人也狠,立即就开始调查取证,有了线索,很多东西查起来就简单的多。   在控制住了数个关键的张亮假子以及术士,并取得了招供证据之后,李宪马上就报告给了皇帝,然后有了眼前这一幕。   “张亮,还要到皇帝面前去亲自解释吧!”   张亮听到李宪当众把一切都抖露了出来,也知道自己这一次难逃一死。   “我张亮多收几个假子又如何?我是弄了些钱财,那又如何?我为皇帝出生入死,难道这些也过份了吗?”   张亮的那百万多贯的财产,都是他先前掌握暗卫之时,以罗成所给的活动经费,各种以暗卫之名义建立的种种掩护产业,其中既有青楼客栈货栈茶楼酒肆这些,也有一些走私的商队等等。   这些产业,都是为掩护暗卫工作而建的,本钱是罗成给的,人也多是罗成拔给他的,但后来张亮却觉得这些都是他一手经营起来的,所以他开始暗里侵吞部份收益。   到后来,越拿越多,其实很多钱财他拿到手,又没什么用处,但他就是喜欢这些钱财在自己手里的那种感觉。   尤其是后来每次把大笔钱财交给李氏的时候,总能换来这个高傲的五姓女对他难得的称赞,甚至有时换来她最投入的侍候,他享受这种感觉,尤其是看着这个平日里高高在上的五姓女,在他底下的那种神情,他沉迷其中,不可自拔。   当然,这里面也有他对皇帝的不满,他自认为自己功绩高,可王君廓早就封国公成凌烟阁功臣,后来王君廓谋反被贬往朝鲜后,他以为自己能接手亲军府,结果皇帝却挑了李君羡而不是他,而且他的爵位也止步于郡公而不前。   更别说,这几年他的实职不得重用,一直难有大进展,于是他的这份不满越加放大,然后就更加的贪财敛聚。甚至还暗里招募术士,蓄养假子,但若说张亮要反,其实也过了。   张亮从不曾想过要反,他也知道自己的本事,他就是享受这种感觉,财富、权势、地位的感觉。   假子们崇拜他,术士们吹捧他,李氏的欢笑让他忘了一切。   “我张亮,这一辈子没白活,当过郡公,拥有过百万家财,还干过高贵五姓女的婊子,值了,谁也别想审判我!”   说完,张亮刀一横,自刎而死。   “我……没想过……要造陛下的反,从没……想过……真的。” 第1049章 秦皇杀妖坑术士   “陛下,张亮羞见陛下,自刎而死!”   李宪有些不安的向皇帝回报,这次皇城司的案子办的非常漂亮,可是最后收官之时,却失手了,张亮居然自刎,这无疑就是虎头蛇尾。   不过好在这个案子是铁案,人证物证等如山。张宪呈上奏折,里面有张亮谋反案的详细情况,并附有关键证言。   皇帝看过,长叹一声。   “张亮啊张亮,草根出身又如何?英雄不论出身,他是草根,可也一样逆袭成为开国郡公,他还这么年轻,朕刚将锦衣卫这个重要差事交给他,难道将来不能得封一个国公吗?就算是画像列入凌烟阁,也未必没可能,可他就为了一个五姓女破鞋,把自己毁了,如此卑微,值得吗?不值得。”   罗成很气,既气张亮的愚蠢,又恨铁不成钢。   人说英雄难过美人关,可张亮堂堂开国郡公,却连一只破鞋的关都没过去。   沉默良久。   “张亮的假子和假孙们可都已经控制住?还有,他招揽的那些术士巫师门客幕僚,也都控制了吗?”   “骊山张亮的假子假孙,全都已经控制住,另外还有部份在长安、洛阳等地,也已经发下密令,让派马传递到两京,立即捕拿控制。”   “李氏呢?”   “李氏在长安,计划晚些时候回洛阳。”   “将此蛇蝎淫荡妇人擒拿,审讯,然后送往安西充军。”皇帝恨声道。   李宪惊讶,女子充军,一般就是指为营妓,这可会是生不如死的处置。尤其是发往边疆之地充军的。   “陛下,李氏是赵郡李氏女,也是翰林院大学士李守素的族侄女。”   赵郡李是关东士族五姓七家之一,赵郡李在士族中的地位是很高的,是天下一顶一的士族名门。   哪怕皇帝先前推出了大秦氏族志,强行把新贵推上前,把旧贵族旧士族按到底下,但他们依然是很高傲的。   哪怕是魏征、房玄龄等这些宰相,一样都争着与五姓联姻,为自己的儿子求定五姓之女。   甚至房玄龄这样的当朝宰相,本身也算是士族出身,可给自己的嫡长子求娶五姓女,结果还得出赔门财,以陪偿门第落差给五姓带来的损失。   当然,本身罗成后宫也有五姓女,崔氏郑氏两妃是他早年就纳了的,更别说登基后宫里又添了好几位王卢李崔等。   张亮续弦妻李氏是赵郡李守素的族侄女,关系还是比较亲的。   “怎么,难道朕还要给李守素留脸面?他堂堂翰林院大学士,朝廷的执政大臣,结果却连家族的一个女人都管不好,他还如何替朕执政朝廷,打理江山?外面满口仁义道德,为人师表,可族中男女,却全是男盗女娼,不孝不悌。”   皇帝对那些名门士族向来有成见,而且也不喜这些能威胁到皇族的士族门阀。   现在因李氏动乱,毁了他一员大将,皇帝很气愤。   “召李守素前来!”   “朕要听听李守素如何解释!”   李守素闻诏而来。   先前重臣议论张亮谋反,他就知道这个案子听怕会牵连到他,可没想到,皇帝的暴风雨来的如此猛烈。   一入殿,结果皇帝直接就把李宪呈上的那本折子扔到了他面前。   “自己读,好好读!”   李守素手颤抖着打开,一字一句读过,结果越读越心惊。   “臣有罪。”   “你有罪?你有何罪?”   “臣治家无方,管教不力。”   “哼,你还知道你治家无方管教不力了?李氏是你侄女,他的曾祖父是你祖父,说来你们的关系还是很亲的。可这个李氏还未出阁之时,就胡作非为,曾未婚而孕,可你们李家最后却隐瞒下此事,悄悄为她打胎流产,最后将她嫁出。”   “可李氏嫁出后,却与小叔子私通,你们李家知道后,不但不教训李氏,还以家族势力压迫其夫家不敢言,不敢告,硬生生的吞下这桩丑事。”   “但后来李氏还是毫不悔改,你们李氏也毫无惩治此女之意,只是一味纵容偏袒……”   “李守素,你身为朕的执政,翰林院大学士,可你称职吗?德行配吗?”   李守素羞愧万分。   名门子弟中,也有守身自好的,李守素就还是个很自律自好的人,但家里出了李氏那种败坏家风的人,他也确实没有尽到职责。   “朕已下旨,着捉拿李氏审问,然后发配安西焉耆充军。”   “陛下!”李守素一听侄女要送去安西做营妓,先想到的还是会让李家颜面尽失,还想要求皇帝网开一面,结果只是惹的皇帝更加恼怒。   “李守素,你已经不再适合担任大学士了。”   李守素怔住,呆滞。   半天,才缓缓点头。   “臣李守素请辞!”   “准!”   当天,郦山御营传出两件惊人大事,一是锦衣卫都督张亮谋反事泄,拒捕自刎而死。另一件事便是张亮续弦妻子的族叔大学士李守素,引咎请辞,皇帝准许。   皇帝很快任命了太子詹事李纲加观文殿大学士之衔,入翰林院,加平章事拜宰相。   而独臂将军贾润蒲接替了张亮,成为了新任的锦衣卫都督指挥使。   当天,还有一个消息被封锁,秘而不发。   数千锦衣卫以及三衙军校,被捕,他们被秘密审讯,然后被发配往朝鲜、安西、云南、安南等几道边地长流屯田,并被宣布到死不得返回中原。   他们的军人身份与荣耀功勋,皆被剥夺,而他们下半生都只能在边荒之地,独自沉沦。   皇帝还颁下圣旨,诏禁儒家中讲阴阳灾异的学说,并禁止这派中的儒家术士,同时民间占卜星相的那些人,也被列为禁止。   以后胆敢有人占卜星相,传播阴阳灾异之论者,皆罪之,长流边地,终生不得回。   同时皇帝再次颁下诏令,重申禁止军中同袍认义儿行为,违者开除军籍驱除出伍,军官若敢以军士收为义子者,皆夺职除爵,流放四边。   那个叫慎几的歌手,虽然检举有功,可皇帝依然直接给他定了个斩立决之刑。   在皇帝车驾离开骊山的那个中午,年轻俊俏的小白脸哥手慎几,在骊山脚下被砍了脑袋,而那个淫荡的李氏,则在长安城中被京兆府的不良人捕拿下狱。京兆府的不良人奉令冲入张亮的郡公府中,闯入李氏的房中时,这个淫荡妇人,却正与一个年轻的俊俏和尚偷情。   不良人闯入时,他们衣衫不整,正行不堪入目苛且之事。   李氏见有人闯人,居然还恬不知耻的放浪而笑,根本没有半点惊慌之态,更没有半点要披衣摭挡之意。   只是她没料到的是,这次他的郡公丈夫、大学士叔父也都保不住她了。 第1050章 鸟尽弓藏诛功臣   张亮自刎于骊山之下。   观文殿大学士李守素被罢相逐出朝堂。   皇城司从张亮名下抄没出百万贯家财,近万亩田地,宅院别墅庄园数十,而其五百义子三千假孙也尽被褫夺官职兵衔,除去兵籍,迁往安西、广南长流屯田,终身不得再录用,且终身不得回中原,其田地财产了尽没入官。   赵郡李氏也因此案,受到严重牵连,李守素罢相,且被皇帝一道诏令贬往海南岛为郡司马。赵郡李氏子弟在朝为官者,也许多人受牵连,连其尚在内衙以及国子监读书或为侍卫之子弟,也被逐出。   “朕很迷惘。”   夜深人静,骊山温泉宫中的汤池中,温泉水依然温热而舒适,雾气氲氤,可皇帝泡在池子中却很困扰。   “你说朕对王君廓、刘武周、张亮、辅公祏等也不薄,他们跟随朕多年,也算是出生入死。他们早年也都是出身草莽,王君廓以前是个孤儿,早年曾做过马贼。刘武周家虽富,但也仅是个小地主豪强,张亮以前家贫,年轻时更只是个无赖子。辅公祏更是朕看着长大的,以前给我家隔壁的王伯当家放羊,因为偷羊给杜伏威吃,自己差点命都没了。”   他们跟随着罗成,出生入死,东征西讨,军功一点点挣下,官职一点点提升,人生因此改变。   到他们造反的时候,哪个不是爵为公侯,哪个不是家财万贯?   其实就以他们正常的赏赐俸禄等,是不可能积攒到这么多家当的,可皇帝虽清楚,但也对这些功臣兄弟们很优待,有的时候也并不会深究。   例如张亮以前拿着他给的经费暗里经商搞走私这些,本是为罗成办事,可他暗里会偷偷截留部份收益,皇帝也只当不知,毕竟水至清无鱼。   辅公祏在江南之时,打仗缴获之后,会给自己多分一点战利品,罗成也没说过什么。甚至辅公祏往往攻城之后,要趁机置办一些产业,对那些旧官员旧豪强们,搞点半强半买的事情,只要不太过份,罗成也就当没看到。   皇帝对这些老兄弟是很照顾的,事实上他对所有的兄弟们,都很照顾,皇帝全力拉着他们,成为了新兴贵族阶层。   他们哪个手里不是掌握着大量的土地,哪个新贵这几年不是到处招揽旧贵族们的管事仆人,接受许多商人投附,哪个新贵家里没有点其它的商业买卖呢。除了自己经商,他们还与许多商人们合作,但这种合作有时也只是名义入伙,然后就能分到干股,提供自己地位上的保护,坐享大把的分红。   “你说,为何他们还不满足呢?”   罗成有些想不通,他又不是那种过河拆桥鸟尽弓藏的皇帝,既不杀功臣,又不苛刻。甚至如今还开始实封贵族们,虽说都只是分在最边疆之地,可那终究是一块实实在在的封地啊,可以说,从晋以后,哪朝哪代,还有这样的封爵制度了呢?   都是慢慢的只有爵禄而已,连封户都逐渐只成了一个数字,诸侯们既没有真正的封地,也没有封民,封号上的地名,也仅仅只是寄禄之名而已。   可大秦天子却是实实在在的拿出土地来分封,甚至是给他们世代传袭的,哪怕是要推恩分封,那也还是诸侯们的子孙们分封传承啊。   汤室里,内侍都在门外。   汤池中,只有皇后陪着皇帝。   为皇帝揉捏着肩膀的单氏只是静静的听着,并不回话,虽然前段时间皇帝病重时,她曾垂帘听政,可她对于朝政并不是很感兴趣。   她所看重的,也只是丈夫的关爱和儿女们的成长。   “彬彬,你说,这是为什么?”罗成转身,握住她的手问。   “陛下,臣妾也并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想来,也许是变化太快,富贵也来的轻松,再也许是与他们期望不合吧。”   “富贵太快,期望不合?”听起来似乎很矛盾的一句话,可想想又好像很有道理,王君廓等谋反之人,以前确实身份卑微,如今短短十余年间,就封为公侯,他们每个人又那么年轻,本身都是跟着罗成一起征战打天下,最后又是成功造了隋朝反才有今天这一切的。   或许他们觉得,造反似乎并不难。又或者觉得,皇帝给他们的,还远远不够。   “心态没有摆正啊。”   王君廓、刘武周、辅公祏、张亮,这些都曾是自己的铁杆心腹,如今却一个接一个的造反。更别说,如窦轨、长孙安业、李孝常等人的谋反了。   窦轨等人谋反,罗成不觉得稀奇,也不畏惧担忧,他们本来就不是罗成这个集团的核心。可是王君廓、张亮等人的谋反,才让罗成睡不着。   打天下时,他们与自己是铁板一块,他们凝聚成的剑,所向无敌,攻无不破。可如今坐天下才几年,自己这个核心,却已经开始有分崩的可能,这可是罗成统治的根基啊。   “陛下,臣妾以为,其实陛下不是对这些功臣们不好,而是待他们太好了。臣妾也知道陛下念旧情,可有的时候,得讲规矩。”   “臣妾近年也开始读书,学了不少道理。曾经,子路问孔子道,‘卫君待子而为政,子将以何事为先?’孔子答道,‘必也正名乎!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   “无规矩,不成方圆,功臣们有功自当赏,但有罪也当罚,如王君廓谋反,陛下却以其旧日功臣而不诛,这就是开了个极不好的头。”   单彬彬想了想又道,“臣妾以为陛下对一起打天下的老兄弟们已经好的有些过了,如今天下旧贵族旧士族已经被清洗打压的差不多了,朝中新贵们已经十分强大,可以说朝野上下,皆是这些陛下的老兄弟们,尽是军功新贵,这其实已经是另一个关陇贵族了。”   “陛下如今还春秋鼎盛,可已经有王君廓、张亮、辅公祏等功臣做乱谋反,试问,若是陛下百年之后,由嘉文来继承大秦基业,他还能驾驭的了这些军功贵族集团们吗?”   皇帝大惊,沉默不言。   大秦朝廷真的要为军功新贵们垄断吗? 第1051章 科举取士求国贤   十月洛阳。   丰收过后的洛阳城,一片繁忙热闹。   战争对于中原的百姓,感觉已经远去。各地的官府,正在忙着秋粮的入仓。百姓们把地里收下的粮食,交完地税粮后,剩下的便也卖给了上门收粮的官仓,没有打白条,不用自己费力运到郡县去,上面直接过来收购,称量过后,直接如数发放钱帛。   钱都是开元通宝,没有旧钱,绢帛也都是质量很好的,没有那种劣绢土帛,甚至连一点火耗都没算到百姓头上。   百姓们卖粮热情很高涨,除了留下家里的种粮和口粮,其余的便都排队卖了去。大家的粮食也很干净,晒的干,吹的净,没有什么土灰碎叶。   各乡的亭长们亲自下乡,带着联防队员们维持秩序。   粮食一村村收过去,收完后,官仓会直接雇佣当地百姓,再把粮运到乡里,在那里再统一运到县里,一部份粮食归入县里的社仓以及县官仓后,其余的再转运往郡中,那里有更大的义仓以及官仓还有大转运仓。   这个时候,也是郡兵乡勇们出去的时候,道路上,乡村里,城池中,到处都是值岗巡逻的郡兵乡勇,这种时节,谁要是不开眼想要拦路打劫或者是偷盗,那绝对是难逃法网。一经抓捕,必定判长流边地屯田。   洛阳城,紫微宫。   皇帝自从长安回宫之后,一直在酝酿着一件大事,频频召见朝中重臣元老宰辅们,日夜都在商议着这一件大事。   亿岁殿中。   府院宰辅,以及三省六九寺五监一台一院,只要是五品以上实职官员,今天都听诏前来议事。   “只要是自认为有应举的能力,任何人都可以怀牒自投,向所在地的郡县官府报考,无须像两汉一样经过地方官察举,也不必和魏晋以来那样经九品中正评定。”   殿上,皇帝提道。   门下侍郎陈叔达立即出言反对。   “臣反对开放给任何人,还是应当加以限制,科举当只让士人参与。”   军功起家的中书侍郎侯莫陈乂马上反对,“陛下要兴科举,是要为国取士,难道陈侍郎以为只有士人才有资格?”   皇帝从长安回到洛阳后,所酝酿的大事,便是要开科举考试,以科举考试来录取士人。但皇帝的科举考试与隋朝时的又不一样,隋朝时是不定期举行科举考试,虽说科目多,但是录取数量却极少,隋朝的科举,其实对于国家取士来说,并没有什么大的影响,几年取那么一二十人,对朝廷能有何影响?   罗成决定开科举考试,根本原因还是感受到了现在朝堂上的力量已经有些偏。虽然他成功的利用自己的军功集团们,把旧士族旧贵族们给打压下去了。   但随之而来的就是军功贵族们一家独大,朝野上下遍是他们,这已经是一种危险的苗头。   为了能够平稳,皇帝决定引入科举制度,但又不是隋朝的科举,而是要能带来真正改变的科举。   三两年录那么一二十个士子有何用,要录就一年录他三五百甚至是上千,这才能由下而下全方面的改变,为大秦创造一个新的官僚阶层,以此来平稳军功贵族集团们。   只不过当皇帝提出这一想法后,这事情就变的不简单起来。   这几乎牵扯到了方方面面的利益。   尤其是对于军功贵族们,他们身为贵族,享受有许多特权,其中重要的一条,就是门荫权,他们的子弟是可以凭他们的官爵,直接出仕的。虽然说也有一些限制,比如官员的品级、爵位等,还有这些贵族子弟也得先从国子监读书,然后到十七八岁后,国子监毕业再选入内衙亲军中,按各自父祖兄等的品阶,或进入亲卫府或进入勋卫府或进入翊卫府等。   进入亲军后,虽也直接就有品阶,亲卫一般直授七品,勋卫八品,翊卫九品,但也得在亲军中熬上多年资历,表现好,才能经过铨选授放外职,这才算是真正的进入仕途。   可不管怎么说,对于贵族们来说,这种门荫制度都是对他们极为有利的,除非子弟愚痴,否则哪怕平庸普通,这样熬资历,都也能熬出来的。   西魏以来的关陇集团为何厉害?正是因为这个制度,这些关陇贵族们,自己为贵族,将来又把爵位传袭给子孙,同时,又可能通过门荫制度,让家族子弟都能入仕。这样就保证了,家族世世传承爵位,代代入朝为官。   这就是垄断政治,让当年的关东士族们都羡慕万分的。   而如今皇帝要全面推行科举制度,意思是以后要通过考试来取士,选拔国家官员,这岂不就是在动贵族们的奶酪?   国家的官职就这么多,一个萝卜一个坑,若是让科举出身的人占了,那贵族们能占的坑就少了。   而不仅是贵族们反对,那些士族官员也一样反对,官员们反对的理由其实也差不多,因为按原有制度,五品以上官员子弟也是有门荫权的。   而士族呢,他们就算不是贵族不是官员,但他们掌握学术之权,朝廷再怎么样,也终究得用到他们这些读书人来治理天下。   正是因此,一个科举考试的提议,其实已经触动的是整个贵族官僚阶层,再加上士族集团的利益。   本来说,士族是科举考试的受益者,但他们也跟着反对,缘由就是皇帝决定士族考试不论出身,不管你是士族还是寒门,只要有才学都可能参加考试,考过了都可能录取。   士族不肯干了,以前不管哪朝哪代,寒门就是寒门,是始终被士族压制着的,学术一直就是垄断在士族手里,谁当皇帝,你都得用他们士族治理天下。   但现在皇帝要开科举,不论出身,这意味着,过去被他们死死压制着的寒门,可能要跳起来了,他们不但是只能当当低层小吏或做做抄书人,或给士族当门客当幕僚当管事了,他们也能成为国家官员。   一颗石子,打破了一塘死水。   一个科举制度,朝廷已经讨论了两个多月,还没出结果。 第1052章 秀才举人争进士   “士农工商,科举考试当是士人的考试!”门下侍郎陈叔达依然坚持,陈家过去是帝王家,如今也是士族名门,这位宰相自然在殿上极力为士族代言。   侯莫陈乂这位出身于关陇贵族的鲜卑族宰相,则认为只要是良籍之人,都可以参加考试。良籍对应的便是贱籍奴,贱籍为从事娼优行业者,还有比如东南沿海一带的疍户,这些人以船为家,从事渔业、采珠、水运等,历朝历代,这群人都被官府歧视,禁止登陆,也不允许他们在陆上建房买屋,一辈子只能呆在水上船上。   虽然不知道为何而来这种歧视传统,但千百年来这群疍户确实就这样存在着。   而奴籍与贱籍不同,奴籍专指奴隶。   不论奴籍还是贱籍,都不在士农工商四民之列。   在过去有的朝代,商人中也有商籍,这种商籍并不是指所有经商之人,而是专门在市场经营的那些,比如掌柜、伙计等,而商铺商行的东家,自然是不算商人的。有的朝代,在商经营者必须列入商籍,也算是贱籍一种。   不过大秦兴工商,不管是市场里经营的掌柜、伙计还是商铺的东家,都并不列籍。就连大秦的三衙军士,也没有独立的军籍,都是民籍。   大秦没有专门的士籍农籍工籍商籍,不会有军户匠户商户之分,只要不是奴籍贱籍那都是良籍。   皇帝咳嗽一声。   “凡良籍之民,又何来士农工商之分?朕曾为铁匠,难道说按陈侍郎之言,要划入匠户?不得为官,不得入仕?”   陈叔达只得无奈道,“臣绝无此意。”   罗成继续道,“朕在前朝之时,也能入仕为官,那为何本朝却还要倒退?”   不过陈叔达却还是很坚持的认为,商人很特殊,就算不抑制工商,可也不能让商人参与科举,进入仕途,成为朝廷官府的官员。他的理由是无奸不商,而商人经商有钱,若是让他们入仕,难免不会资本与官场挂钩。   其它几位宰相也支持这个理由。   虽然罗成认为这个理由其实并不成立,皆因为论有钱,这年代哪个商人比的上那些贵族和大士族,这些人既有影响力又有资本,才是真正的有钱人。   很明显,这些人只是不想让这些商人来抢夺他们的利益而已。   以前商人虽有钱,但商人没地位,于是只能依附于那些贵族官员或士族,于是贵族官僚士族轻松的维持着自己的利益同时,还能轻松的从商人那里夺取很大一部份好处。   如果让商人可能入仕为官,那么他们以后为何还要依附他们,为何还要在朝中找代言人和靠山呢?   “我大秦只有良籍贱籍奴籍之分,有良贱不婚之律令,但绝无军户匠户商户农户士户官户之分,凡我大秦之良籍百姓,只要身家清白,皆可参加科举。”皇帝跟大臣们力争。   今天又是一场艰苦的争论。   争论到黄昏之时,这场争论才终于暂时告一段落。   皇帝并没有争赢,但大臣们也向皇帝退让了一些,最后关于科举的考试参与资格,划出了详细规定。   第一条,女人不得参与科举考试。   第二条,僧道、藩人不能参与科举。   第三条,犯罪之人不能参与科举,且同居大功以上亲有犯罪者,也不能参与科举。   其四,丁忧守孝者不得参与科举。   第五,非良籍子弟不得参与科举。   第六,本人及同居大功以上亲,自执工商、家专其业,皆不得参与科举。   最后一条,皇帝开始不同意,而众臣则坚持。最后相互妥协了点,大臣们原本认为家中三代有专执工商业的,就不能参与科举考试。但后来改成本人或父祖兄弟自执工商、家专其业者不得参与科举。   这里只限父祖和兄弟,相当于是同居的一家人,然后点明是家专其业,就是专业干这个的,如果是种地的农民平时做点小商小贩之类的,并不算,你得是家专其业,才算。   本来大臣们还提出,倡、优、皂、卒、丐都不入参加科举。倡优,便是从事青楼以及表演这行来的人家子弟,而皂卒,则是胥吏和士兵。   罗成最后只同意是倡优不入科举,但皂与卒,只要不有违反其它禁止参加科举的条例,那还是一样可以参与的。   总的来说,女人、僧道倡优、罪犯、贱籍奴籍的,正在守丧的这几类不能参与,其它的都是没问题的。   “科举每年一科,所有国子监、郡学、县学之学生,皆可直接报名参加,是为生员。而非官学之学生,则先到郡县官学参加一场考试,由郡县考核通过后,既为乡贡,由郡县提名参与考试。”   “所有生员、乡贡,各按其籍贯,每年春,在本县参加县试,县试通过者,授为童生。然后童生在郡中参与郡试,郡试通过者,授为秀才。待秋后,秀才前往本道首城朝廷考试,通过者则为举人。”   “第二年春,举人在京参加由礼部主持的考试,通过者便是进士。进士还要参加金殿考试,由皇帝亲自主持,最后给进士排定名次。”   皇帝在终于定出了参选资格条件后,马上把考试的方式也趁机宣布。   “取得生员者,来年便无需再参加县试。取得秀才者,来年也无须再参与郡试,有秀才之功名者,可参与郡中的吏员考试,量才录用,授其吏职。而考入举人者,也可参与吏部的考试,选中者,可授予亭长、县录事、县曹佐等吏职。”   “礼部试中进士者,经吏部培训考试合格后,侯选官职,按缺授给县主簿、县尉、县丞等职,或进入中央诸省部或郡县诸曹为官,授八九品官阶。”   皇帝一口气把一套考试以及授官的制度都宣布了,弄的众大臣们极为突然。   “陛下,一年一考,会不会太过频繁了。”   “陛下,这科举设立县试、郡试、道试、礼部试、殿试,是否过多过繁?”   更有人指出,仅通过郡试,成为秀才便能参加吏部考试为吏,这太过儿戏。而让通过了道试的举人当官,更是没有先例。   “我大秦本就是走的一条没有先例的道路,我们只能自己摸索着向前,这制度好与坏,还需要实践检验,先试行个几年,不就知道好与坏了吗?诸位大臣与其在这里百般反对,为反对而反对,还不如回家让你们的子弟好好读书,以你们的条件,你们的子弟若参加科举,那绝对应当是占据更有利的位置的,难道还怕争不过寒门士子?争不过农夫府兵子弟?”   这话一出,大臣们也不好说了。   “陛下,请问这一层层的考试,要考什么内容呢?各地道郡县又各录取多少人呢?”杜如晦提问,他这问的倒还是比较直指关键的。 第1053章 落魄书生马宾王   武水县开国伯、内衙左亲卫府中郎将常何下朝后,骑马返回宅中,进门之后一直愁眉苦脸的。   换下朝服,常何一身圆领袍衫加一条革带配个幞头,倒也轻松许多。   走进书房,让书童磨好墨铺好纸,可拿起笔结果半天也没憋出一个字来,最后叹声气,“陛下这不是为难我等粗人吗?我个大老粗,认识的字也没多少个,这关于科举考试之事,又能献出什么言来。”   “常威啊,你可知道科举考试要怎么考?”   书童常威倒是跟随常何好几年的人,当下笑道,“阿郎问我这个,还不如问前院的车夫来福呢,他都说不定比我知道的多。”   “来福狗日的能知道个屁,他就懂个车知个马,你好歹也是个书童啊。”   “那阿郎还是个中郎将呢。”   常何气极,“算了,你个狗日的也是就挂名书童而已,不比我认识的字多。”   “阿郎,咱们府中马先生认识的字多啊,据说以前还当过聊城县学助教呢,阿郎何不问问马先生呢。”   常何听后一拍大腿,“对啊,老子怎么就没想起来呢。”   于是常何丢下笔,起身去西院找马先生。   这位马先生说来也是个神奇之人,他本是河北清河茌平县人,年幼之时成为了孤儿,家境贫寒,因贫困失意放浪不羁不为州里尊敬,但极难得的是,虽自幼为孤家,家贫。可马先生居然能够旁听成才,尤其精通《诗》《传》,不过为人比较吊儿郎当。   后来到隔壁的武阳郡聊城县,应聘做了助教,可好不容易有了这么一份工作,他却不太当回事,整天都饮酒,不认真讲授,被上官多次斥责之后,他干脆就愤然离职,然后在山东河南一带游荡,结果又被当地一个县令侮辱,一气之下他便跑去洛阳,偏巧皇帝车驾前往长安。   于是他便也西游长安,可等到了长安,已经盘缠用尽,只能寄住在长安外新丰的旅店之中,旅店见他没钱结账,于是对这位落魄书生也不愿意招待。   这天店家又催他结账,马周感叹,于是要了一斗八升酒,跟店家打赌,若能饮下,便要店家免他旅费。   这引得众人围观,恰好当时中郎将常何路过,他见常何真的饮下了这一斗八升,也是十分惊奇。   打听他身份,发现他原是自己封地武水县旁边县出来的寒门士子,于是便请他到自己府中做门客,平时帮他教教孩子,代为处理下书信等。   常何找到马先生时,这位正在悠闲的看着报纸,两条腿架在案上,而常何的儿子则在抄百家姓。   罗单秦李、阎崔郑王。   “马先生!”   常何笑着打招呼,马周见东主来了,便也收起两条腿。   “东家散衙了。”   “马先生在我这里可还呆的惯,这些小兔崽子定很顽劣,还请先生多用心,不听话不肯好好读书,就拿鞭子抽他们。”   “几位公子读书还是很用心的。”马周只能如此道,将门之子都是喜欢舞刀弄枪的,对于读书确实既没天赋也没心。   常何于是拉着马周到另一边客厅,让人泡上极好的龙井绿茶。   “这茶是今春陛下赏赐的,明前龙井,就赏赐了一斤,外面可是有价无市呢,有人都喊到百贯求一斤了。不过我是老粗,不太懂茶。”   马周笑笑,天子好炒制的茶,喜泡茶冲饮,于是近年来贵族士人争相效仿,过去传统的煎茶倒是不流行了。   “阿郎也高看我了,马周只好喝酒,对于酒倒是略懂一些的,至于这茶,还真不讲究。”   “哈哈哈,马先生向来是如此洒脱率性,我就喜欢你这样的,虽是诗书人,但对胃口,可有些读书人,那个矫情造作的,我就非常讨厌。”   “阿郎今日连这御赐的龙井都拿出来了,定是有事要与马周说吧,阿郎不如直言!”   “呵呵,什么都瞒不过马先生啊,是有点事要麻烦马先生,是关于读书人的事情。近日陛下一直在与院府宰辅们商议要重开科举之事,但是陛下又不欲简单的效仿隋朝的科举,而是要加大科举取士的力度……”   常何当下便把朝廷关于科举的一些计划说了出来,比如说一年一科,还有只要是良籍之人都可以怀牒自投,各级官学的生员,还有民间读书人也可以去官府报名参加考核,通过后就能取得乡贡身份。   再有大秦科举要经过县、郡、道、礼部、殿试等五道考试,通过者分别为童生、秀才、举人、进士等。   “殿试不淘汰,只定名次,经皇帝主持,亲自审卷评定名将,列为三甲。一甲只取三人,头名为状元郎,次名为榜眼郎,第三名为探花郎。一甲赐进士及第。”   “二甲赐进士出身。”   “三甲赐同进士出身。”   皇帝还将主持新科进士的探花宴,并金殿题名,传胪唱诵,传胪后,一甲三人插花披红,状元用金质银簪花,诸进士用彩花,由鼓乐仪仗拥簇出朝门,跨马游街,备伞盖仪送回会馆住所。其余二甲,三甲由东华,西华门出宫。   马周越听眼睛睁的越大。   “这是真的?”   “这些都是陛下亲自所说,能不是真的吗?陛下对科举非常重视,说只要考过郡试,成为秀才,便有可为吏之资格。若通过道试,取得举人之身,便可任乡亭长、县录事、县曹佐等上吏之职,若过礼部试,便有资格授任县簿县丞县尉、或是中央省部或地方道郡诸曹职。”   “这可真是鲤鱼跃龙门啊。”马周激动的道。   当年他为县助教时不愿意讲授上课,皆因当时县学之中所收录学生,尽是官员或者是地方豪强子弟,没有几个肯真心读书的,学生都不肯读,他们的家长也不重视,那他还教个什么劲呢。   但作为读书人,马周还是很有抱负的,希望自己的才能有朝一日能得到宰辅赏识,或帝王垂青,也能一展所长。   “不知阿郎找我,要马周做什么呢?”   “是这样的,现在朝中还在争论的是这科举考试,究竟该考些什么,比如要设多少科,是如皇帝所说只设进士科,还是要加上算科律法科书科还有医科等等,这各级考试,又该考什么内容,每级要录选多少人,这些还在争论不下呢,有些人说要考文学诗赋,有些人说要考经书,陛下因此让朝中官员都写下建言上奏,各抒已见,你说我这个大老粗哪里懂得这些东西啊,所以啊,我想请马先生你帮我写一下,你是读书人,这些你肯定更懂。”   马周毫不客气的点头,“好,我来写!” 第1054章 白衣暮登天子堂   宫中。   罗成闭目躺在榻上,听着长孙氏为他念读百官的科举建言奏折。   两名宫人在为皇帝揉捏按摩,长孙的声音轻柔而又有节奏,咬字清晰,听的很舒服。多数官员的奏章都没有什么内容,言之无物。   这多是那些武将们的折子,好多公侯武将,却是字都不识几个的。当然也有出身不错的武将,可对于科举提出的建议,却完全跑偏。   而那些文官们,有些倒是洋洋洒洒说了好大一篇章,可许多内容都不符合皇帝的意思。   科举科举,目的是为国取士,而考试不过是一个手段,筛选符合朝廷所需要的一把筛子而已。   从某些角度来说,就如历史上一些有名的人物说的一样,科举考试本身并不重要,管你是考什么,目的都是要先把那些读书人纳入到这个制度中来,让他们来考试。   然后再从中拔出那些尖尖来。   厉害聪明的人,不论何种考试制度,他们总是还能拔尖儿的。   如果一个读书人,连考都不愿考,或者说连某一种考试方法都过不去,那说明他们还不够优秀。   虽说这种言论罗成并不完全赞同,但是也有一定道理的。   这也是为何到了明清之时,八股文章发展到了极致,专走那种刁钻之路的原因,皆因为当时全天下的读书人都已经纳入到了这个体系之中,朝廷需要的是从千千万万读书人中,挑那些人尖子。   因此不需要挑什么诗词歌赋做的好的,或是什么策论能言的,只是从四书五经里挑词断章的让他们写,目的其实还就是为了加强难度,以最快的挑出尖尖来。   这种看似不合理的制度,又有其实用之处。   不过罗成依然是那个反对这一套的。   当然,他更反对隋朝时的科举考试办法,隋朝时的科举,有常科和特科两种,其中常科又分为秀才、明经、进士、明法、明书、明算等六大科。   秀才科是最难考的科,往往数年才开一科,一科只录一二人。因为太难考,所有秀才科对罗成来说,没什么实际意义。   隋朝科举,比较考的多的还是明经科和进士科。   明经科主要就是以儒家经学为考试内容,考一些墨经贴题等,说白了就是只考指定的几本经书,如孝经易经等,然后考填空题、默写题等,还有就是经义,阅读理解题。   总的来说,士族出身的读书人非常喜欢考明经科,因为经学传家,他们家族对于这些儒家经书既有传承,而且都有各自渊源的经学讲读,这算是家学,天然优势。   而普通学子更愿意考进士科,因为他们好多人没有条件通读多经,哪怕明经科还考虑指定一到两经为自己的专长,只考这两经,但对好多人来说,这时代读书成本高,一套经书那也是他们拥有不起的,只能通过借阅抄写等方式来学习。可进士科不同,进士科主要是时务策五道,文章词华的优劣来作为考试的标记。   相对来说,明经科更需要的是底蕴,考起来反而容易的多,对经书的死记硬背都足够了。而进士科更务实,更讲究文才文笔,对经书的掌握反而不那么高,那些天赋高但条件差的读书人,往往可能在进士科大显身手。   不过相对来说,明经还是简单的多,因此隋朝科举有三十老明经,五十少进士的说法。考明经,三十岁考中都算老了,而五十岁考中了进士,已经算是年轻,足以说明明经和进士科的区别。   至于说明法明书明算这三科,其实就是考书法、律法、算术的专业才能,一般录取后都是为吏。   罗成这次还是打算创新,不再沿隋朝老路走。   隋朝的六科,并不是年年考,经常中断。罗成则准备一年一科,只考进士科,取消明经明法明书明算和秀才科,但同时,又设立分级考试制度,不是直接来京城考试,通过层层考试,把尖尖儿送到洛阳来。   现在关键的还是考试内容。   许多士族出身的官员,坚持认为当考明经,以经书为主,甚至他们还提出了以三礼三传连同《易》《书》《诗》为九经,列为科举考试书目。三礼为周礼、仪礼和礼记,而三传则是左传、公羊传和谷梁传。   对于只考九经,罗成当然不同意。   只考九经,那将来岂不跟八股一样,只考出来一堆只钻研九经,只会死记硬背的书呆子?   “陛下,这道奏章内容倒是新奇。”   长孙氏拿起一本奏章,翻开一看,不由眼前一亮,连续为皇帝读了好几天奏章,读的奏章都有上千本,长孙对于科举考试之事,现在也是十分了解了。   “哦,能让观音婢说好的,看来真是有些内容的,是哪位宰辅之言?”   长孙氏捂嘴轻笑,“陛下这次可是说错了呢,这是一位武将的本子,左亲卫中郎将、武水县开国伯常何的奏章,这字还写的很好呢。”   一听常何的名字,罗成立即笑道,“常何不过是个老粗,字都不识一箩筐,那几个字写的更是和狗爬一样,这定是他府中哪个幕僚门客代笔的,先念来听听。”   常何的奏章确实是马周所写,马周对于皇帝要开科举,先是拍了一通马屁,大为称赞,对于皇帝已经决定的科举规模、参与科举者的身份条件标准等都很赞叹。   他接着提出,大秦的科举考试当把过去明经进士明法明算明书的考试内容都包容进去,同时还要以礼部官员铨选的身言书判四个条件纳入进来,结合一起,形成大秦科举的进士科考试。   罗成一听,不由的惊讶。   “果然不一样啊,听了这么多奏章,还真就这一条说的很有建设性。将过去明经明法明算明书和进士科都结合一起,再结合身言书判四条,嗯,有见识。”   过去明经考的是经义,明法考的主要是律令策等,明书又称明字科,主要是考文字兼书法,明算则是考数学。   在过去重治术轻技术重道轻器的时代,除了明经和进士科,明法明算明书都是不受重视的科目,只为选拔专门的吏员而已。   一直属于末科。   马周认为,大秦科举应当既要考明经,也要考时务策论,还得考书、算、法的能力,同时,还得把吏部官员铨选的身言书判也列为考核标准。   “身言书判是选拔官员的四个标准条件,一是身,身体相貌要丰满高大。二是言,即言谈要雄辩有理。三是书,书体法式要刚劲美观。四是判,判案文辞要优美通畅。”   用马周的话来说,科举毕竟是为国选官,因此就得按考核官员的标准来。要是长的太丑陋或残疾,当然不能授官,这有损朝廷和官府的形像威严。而要是话都说不清,这还如何当官?要是字都写不好,更休提其它。   而判也是极为关键,取一些郡县或大理寺的真实案件,尤其是疑难案件,课其断决,而观其能否,这就要求考生必须通晓事理,谙熟法律,如此才能明辩是非,秉公判断。同时,还得有好的判辞,得优美通畅,言约旨远、对仗工整。   说到底,马周认为大秦科举选出来的进士,就得个个是既要长的五官端正,一表人才,又得口齿伶俐,雄辩滔滔,还得写的一笔龙飞凤舞的好字,还要懂律法会算数,最后还要通晓人情世故。   这不仅仅是能熟习圣人经书,而是得各方面都很优秀。   皇帝听了,忍不住睁眼坐起。   “马上召常何入宫,朕倒要听听,是谁在为他出谋划策,献如此良言。如此有才之人,给常何这个大老粗当门客幕僚,实在是太屈才了,如此才能,就算现在授一官职,也不为过。”   “陛下也是此意吗?”长孙笑问。   “不完全符合我心中科举制度设想,但在众臣的这些建议之中,这已经是难得的上佳,言之有物,而且确实不错。再增加一些,便能使用了。”   “陛下,天已不早,不如明日再召常中郎将不迟。”   “无妨,朕今天就想见。来人,去常何府中宣旨,让常何来见朕,记得把那位替他捉刀代笔的人也一起带来。”   内侍急急出宫。   暮色黄昏,闭门鼓已经在敲响。   一队内侍的到来,还是让常何有些忐忑,暗想难道马周那道奏章写了什么犯讳之语?   “陛下召常中郎将急速入宫面圣,还有把为中郎将代写奏章的那位也一起带去,陛下也要见他。”   常何不安的问,“敢问为何如此急切召见?”   “放心吧,陛下心情很好,还夸赞常中郎将,说你眼光了得,居然请了位如此了得的门客幕僚呢,陛下看了你那幕僚代写的奏章,很高兴呢。”   听到这,常何提起的一颗心才放松下来,不过也还是惊叹,皇帝真是圣明了得,居然一眼就能看出奏章是由他人代写。   “请天使稍等,我这就去叫马先生。”   马周听闻天子相召,很淡定,掸了掸衣袖,“走吧。”   “你难道不害怕?”   “能得见天子,这是吾梦寐以求的机会,为何要害怕?吾求之不得也!” 第1055章 铤而走险只为利   亿岁殿。   皇帝派人催促了四次,马周才终于前来。   因为是白身面圣圣,因此马周入宫后还被内侍带去沐浴更衣,特赐了一件白袍。   “草民以为,陛下当严明赏罚、倡行节俭、与民休息、约束诸侯、选拔良吏,如此则天下大安,国祚绵长。”   罗成见到马周后,发现这位放荡不羁的才子倒是气度不凡,面对着马上打下江山的战神天子,马周也很镇定。奏对之时,不急不缓,十分有条理,而且每一条都确实很有见地。   “从前开皇盛世之时,国家遭遇灾荒,可一匹绢才值一斗米,而天下安居乐业。百姓知道皇帝十分关心爱怜他们,因此人人自安,不曾有怨言。而到大业初年,连年丰收,一匹绢却值数石粟,百姓都认为皇帝不关心爱怜他们,都有怨言。”   “本朝立国虽未久,然则如今斗米不过二三十文钱,匹绢却直千钱,能值五石米以上,加之盐法专税,盐价极高,百姓已经颇有些议论。臣以为,这多是因为如今朝廷新办之事,有许多并不是当前首务之急,有不少是目前无关紧要之事的缘故。”   “自古以来,国家的兴亡不能取决于积蓄了多少,只决定于百姓生活是苦还是乐。就拿近代之事便可证明,隋朝之时,两代天子不过三十余年,可积蓄极多,隋朝贮粮的洛口仓,当时积粮数千万石,可中原却有无数百姓饥饿而死,最后洛口仓却被李密所据,成为其反隋割据的粮草来源,其它各地的粮仓府库,也多为那些反王所据有,直到如今大秦立国数年,当年隋朝的许多府库都还没有用尽。”   “大隋从民间百姓手里取走的大量粮食布帛,结果却为王世充、李密、李渊等利用,积聚起大量人马。”   罗成问,“难道国家不应当征收税赋储藏积蓄吗?”   “陛下,贮积本来是国家的正常事务,但不能因而国富而民穷,应当使百姓有余力然后征收储藏,怎么能使百姓劳苦而强制征收,结果百姓受饥,征收来的钱粮最后却全被贼寇所用呢?这样的储藏是没有好处的,节俭让百姓休养生息,这才是应当做的,不能国富民穷,而应当藏富于民,国方安稳。”   “陛下自登基以来,虽也修改税赋律法制度,给百姓授田均地,减轻民众负担,但这几年朝廷做的事情太多,太急。天下未安,朝廷用兵却无时无刻,没有片刻停止,臣听说朝廷为了征战,府库已经用尽,不得以发行债券,借债五千万贯,五年借债利息都得几百万贯,这是把以后几年的朝廷收入提前透支,这是寅吃卯粮,万一将来有水旱蝗灾,或是什么疫病瘟情,又或敌人侵犯,不法之人趁机作乱,就会出现不可预测之情况。”   作为一个白身,初次面圣能说出这样的话来,罗成觉得马周已经显现出宰相之才了。   “马周,你说的这些都很有道理,朝堂上诸公也都有如此见识,今年河陇战事结束后,朝廷已经要全面与民休息,朕如今也欲广选才干之士,马周,朕便授你为御史台巡察御史如何?”   巡察御史只是正八品下,品级低,甚至无出入朝堂正门的资格,只能由侧门进出,非奏事不得至殿廷。但对内外官吏皆有监察权,权限甚广,可以令百官忌惮。   大秦的御史台改隋制的三台为一台,但御史台内又下设台院、殿院、察院三院,实则就是把隋朝的司隶、御史、谒者三台变成了御史台三院。   皇帝直接授马周正八品下的巡察御史,看似品级低下,可这却是个极清要之职。   谁知,马周却直接拒绝了。   “臣不欲幸进,陛下有意推行科举取士,臣自以为可以参加科举而中取,走正途出身。”   “哈哈哈,你这个自信倒不是错,也罢,朕便赐你银符白袍,可受诏入宫奏对。朕希望明年金殿殿试之时,能够看到你。”   马周谢恩。   待命人送马周出宫后,罗成坐在殿中沉思良久。   连马周这样的书生,都知道现在大秦做了许多并不是很当务之急的事,看出大秦行事太过急切,已经导致有些不稳了。   用兵频繁,盐价居高,这都是百姓不太满意的地方。   还有就是他们认为宗室和诸侯们权力过大,刚才马周甚至认为完全没有必要实封诸侯,更没有必要在中原还没稳定的时候,就急着去开疆拓土。   虽然这几年,朝廷打下了许多新的疆土,可这些新疆土上哪怕移去了许多中原的罪犯、贫民、奴隶等,但要稳固还需要很长时间。   而现在,朝廷恰恰是最需要休息生息的时候。   百姓厌恶战争,经历隋乱后,他们更迫切的期待能够早点过上几天太平日子。   对外战争不断,虽然一直是胜仗,但开销也大,甚至战马牲畜以及将士们伤亡也大。   就拿上次的河陇战争,伤亡将士两万余,死亡军马驮马等十余万匹,朝廷为此耗光国库,还得借贷五千万贯来善后。   开皇中,盐每斗十钱,不及米价。   大秦开国,朝廷每斗盐加价百钱,同时因为实行民产官收商运商卖,盐民产盐,卖给朝廷是一斗十钱,除去人工等成本,盐民还有不错的收益。朝廷收到盐,直接加价一百,一斗一百一卖给商人,商人得运输得售卖,于是这个盐价最后还得加,到百姓手里,已经有一百二三十甚至更高。   此后用兵频繁,朝廷对于盐税的倚仗更高,于是盐价不断走高,从一开始每斗加价一百,到后来加价二百,再到如今加价三百。   百姓买盐,往往要一斗三百四五十文。   这其实便是变相的寓税于盐,是变相的人丁税,但现在问题是两税改革后,两税大大降低,朝廷税赋减少,全靠工商市舶专卖等税收,尤其是盐税,已经成为了朝廷第一大收入来源。   盐价哪怕降低个一两成,朝廷这边马上就要出现财政缺口。   但高盐价又导致了百姓开始不满,同时也催生出了一大群铤而走险的私盐贩,哪怕朝廷再三宣告,贩卖私盐一斤一两都要论罪,而朝廷的惩罚极重,一经抓获私盐贩,都是直接发配边疆流放垦田,永不得回中原。   但十文本钱不到的盐,到百姓手里就要三百多文钱,这里面是几十倍的利润,依然还是有大量的人冒险犯禁。   其实有不少官员提出,盐税降低,贩私盐的利润变少后,私盐贩子自然也会少。   可朝廷却无法降低盐税。   “连马周这样的民间书生都能看出来的问题,可满朝公卿却无人能够解决啊!”罗成叹惜。 第1056章 王朝周期二百年   秋风徐徐。   皇帝今天换上了白色儒衫,带着许和尚一起去少林寺,陪同只带了数十侍卫,另外羽林骑远远的跟在十里之外。   “陛下今天怎么有心情去嵩山啊?”许和尚疑惑问。   “出来了,就叫我五郎。”   “是,五郎。”   “其实就是想出来走走看看,这几年,我一直在忙,忙的脚不着地,自认为做了许多应当做的事,可马周却告诉我,朕做的许多事情都不是现在当做的事,还说其实有些事情已经惹的大家不快了,我就想着出来看看,看看下面真实的情况。”   佛道改革也是皇帝做的比较急的一件事,他如今想来看看,少林寺变的如何了,是否有所改变,而当地的百姓又是如何看待的。   从洛阳到嵩山,官道很宽阔也很平坦,罗成一路骑马,很细心的观察着这条路,有的时候,看一个地方的发展和治理,仅看路就能看的出来。   这条路是几年前拓宽过的,但过了几年,路面还是很平整,路边的沟渠也都看的出有定时维修。   “五郎,路上灰尘大,要不换马车吧?”   “不用,一点灰尘算什么。”罗成不以为意,这年头就算再好的路,可灰尘总是难免的,尤其是天晴许久后,路面起灰,有点风一吹,人便一身是土,故有风尘仆仆一说。   而如果遇到雨季,路面可能就会泥泞不堪。   若是路没及时的维修,则就会出现坑洼,有的路面翻浆时甚至能没过小腿。但这条路,一路走来,看到的却是没有坑洼,还能明显看到不少地方有新填的石子砂子,这些明显就是后来填的坑。   路边的田地,没有出现荒芜。   哪怕是秋收之后,可也能看的出来,那些地里留下的麦茬。   甚至有的地里,已经种下了冬小麦,能看出一层绿色。   还有种萝卜的种油菜的。   “这地种的勤,地力跟的上吗?”罗成问。   “五郎,这里毕竟是洛阳周边,京畿附近。因此这里的田地水利设施更好,而且这里的农产品也不愁销和运输,故大家都会尽量利用土地,至于地力,百姓也会堆肥沤肥。”   “仅仅是咱们洛阳城里的太仆寺,一年光卖马粪就有几十万贯钱呢,这笔钱都入了太仆寺的小金库里,所有诸寺监就他们最有钱。”跟随罗成身边的一位管家装束的,则是皇城司提督李宪。   太仆寺管天下马,而洛阳作为京城,拥有大量的马,还有许多马场,故此这些马粪就成了他们的一大额外收入。   朝廷这几年也很重视农业技术,比如说曲辕犁、沤肥法等也渐渐普及,洛阳周边的田地,已经很少有轮耕休耕的田了,一般一年都是两季,或是间种搭配,尽量提高产量。   不过这年头没有化肥,要提高地力,于是只能靠比较原始的办法,比如粪肥就是最有效的一种办法,还有如草木灰啊,塘泥啊等等,也很有肥。   正因此,太仆寺的马粪卖给洛阳周边的粪商或百姓,一年也能卖个几十万贯钱。   而洛阳城里甚至还出现了许多家专门的粪行粪商,他们划片经营,分区承包,主动修建和承包街道坊区里的公共厕所,还出钱雇人每天清早去收夜香倒马桶,免费为洛阳居然掏茅坑。   而干这行,还得向朝廷交税,但依然很多人想抢着干,于是只能承包,并且是每两三年就要竞争一次的。   当然,无利不起早,没有利益的买卖不会有人做。   被称为夜香的行业,利润却不低。   百姓对于肥需要很高,肥能增加粮食产量,不用休耕轮作,因此肥就意味着粮食意味着钱。   那些粪收把收集来的粪肥,会运到城外的肥料加工厂,经过发酵、晒干,再混合入草木灰、黄泥等等,最后制成一袋一袋的干散肥料,这种肥料易于运输和施肥,不会烧根之类的,直接就能用,效果还极强。   百姓们也会算账,虽然买肥要钱,但施过肥的地增收的产量却远比投入更高,因此大家都乐于买肥,自己平时也想办法沤肥堆肥,不够就再买。   因为粪肥需求大,洛阳甚至是一粪难求。   现在洛阳城门口,甚至有专门的人免费给那些入城的牛马等坐骑挽马发放粪兜子,以收集畜粪。   连菜市场里的那些什么鱼内脏牲畜内脏等垃圾,都有人收集,然后拿回去煮,再加入许多作料,最后加工成肥料。   此外,菜籽油饼渣,豆油饼渣,这些榨汁后剩下的渣饼,也成了制肥的好材料。   罗成仔细观察,发现就连这乡野官道上,每隔一段路,都会有一个公厕,完全免费,甚至还会提供厕筹。   这都是百姓为取粪而主动修建的,但就连这公厕也不是想修就得修,因为这官道有专人管理,要修公厕,首先得相距多远才能修一个,其次,得按统一标准修,不能随便搭个棚就行。   “五郎你可能不知道,现在那些夜香行的啊,为了能够得到百姓支持,好来年再竞争承包权,每旬都会去掏一次茅厕呢,而且绝对干净,甚至每次都还要带上些瓜果蔬菜之类的送给住户呢。”   罗成笑笑,“这是好事啊,百姓得了便利,免的自己动手清理,还不方便,而那些夜香行的则得了他们想要的夜香,双赢双利嘛。”   罗成中途还特意找了个公厕去上,发现果然还挺干净。   “看来百姓也开始在向着精耕细作方向努力了,这是好事啊。”罗成大为感叹,洛阳这样的地方,就算是朝廷再三出台各种限兼并等政策,可终究还是地少人多。   “如今洛阳及附近的百姓,普通一户人家也就是三四十亩地,府兵家庭则地要多些。”   三四十亩地,若按传统的耕种方式,是只能勉强养家糊口的,皆因传统方式,只是广种薄收,粗放式耕种,看天吃饭。   但现在,百姓开始深耕细作,一来是有了牛马可深翻深耕,二来是有了肥田法,再加上洛阳这边的田地水利设施要好些,因此产量得以大大提高。   原本一亩地也就是一石左右产量,现在一亩地能产两石左右,甚至还能再间种一季其它的,比如粟或者是大豆又或者是萝卜等等,实际收成又提高不少。   总的来看,现在投入大点,花的精力更多些,但一亩地却差不多有过去两亩甚至是三亩的收益。   不过罗成听到普通百姓,一户也就是三四十亩地的时候,还是比较复杂的。   历史上有个王朝周期说,说一个王朝也就是二三百年,就会有一个周期性,旧王朝崩溃新王朝诞生。   这个周期性倒不是什么天命、运数,最大的一个问题,就是二三百年之后,王朝人口大增,而土地却兼并严重,土地最终成了最大的根本矛盾,朝廷无力解决,于是当遇到点天灾或大的战事,因此就会彻底崩溃灭亡,然后直至新的王朝诞生,开始新一轮的土地分配调整,然后再能延续二三百年。   “一户三四十亩地,还是少了一些,不过如果能够把洛阳这里的精耕法推广出去,倒是能大大降低一些土地的矛盾。” 第1057章 半亿人口九亿田   土地既是百姓的命根,也是王朝的命根。   百姓没有土地,在古典农业社会,就会很艰难。而对于王朝来说,若是控制不住土地,就免不了这二三百年一个周期轮换的命运。   想历史上被称为穿越者的王莽,也曾经面临着这样严峻的问题。   西汉末年,经历二百多年历史的中原王朝,面临的形势极为严峻,土地兼并严重,绝大多数的土地都落入到了贵族豪强官员们手里,许许多多百姓沦为了失地农民,甚至最后只能成为别人的奴隶。   曾经被西汉上下都视为圣人的王莽,在全国人民的拥挤下成为了新朝皇帝。王莽很有才能,可面对着西汉留下的那破烂家当,也是一愁莫展。   他与其它开国皇帝最大的不同之处,在于他是接受禅让的,而他受禅时,当时举国上下,尤其是那些贵族士人官员们,几乎是完全赞同的。这就意味着,王莽其实全盘继承了西汉的这些上层阶级,天下真的只是换了一个皇帝而已,一切都没有变。   王莽想改革,可却无处下手,从哪下手,都要触动那些旧利益集团的利益。最后,他只能托古改制。   可王莽本来是那些利益群体推出来的新代表,结果他却要反这些利益群体,要搞田地国有化,要搞禁止奴婢化,这谁能肯呢?   最后王莽只能又另想了一个办法,就是对外战争,积极开拓,试图在动不了既有利益集团盘子里的肉的情况下,去抢羌人的,去抢匈奴人的。   于是便有了西海郡,西海郡表面上是因为王莽说天下有东海南海北海郡,唯独少个西海郡,于是要青海的羌人献地,新设个西海郡。   但本质还是中原土地矛盾无法解决,于是想办法对外开拓。   王莽在位不过十几年,对外用兵不断,不是他好战,而是希望能够对外争夺土地,以殖民安置中原那些无地的农民,缓和一些社会的矛盾。   奈何,王莽各种改制,到处折腾,结果一事无成,最终既把旧利益群体惹怒了,也把百姓折腾烦了,于是大家一起把他又掀下去了。   相比王莽,罗成的处境要好一些。   他是一刀一枪打下来的天下,他从边地一偏将,到最终基本上平定天下,全是一路打过来的。   因此罗成当初不论是干关陇旧贵族们,还是打压关东士族们,都是毫无畏惧,也无人能反抗的了,就因为皇帝的力量来源于他的军事集团,而那群人与旧贵族旧士族们,基本上没多大干系。   但还有一个很现实的问题摆在皇帝的面前。   人均占有耕地数实在太低。   现在大秦基本上统一天下,连江南三藩也是自称臣藩。   现在大秦朝廷民部里的最新普查数据,是大秦拥有九百多万顷土地,九亿多亩地,人口则是八百多万户,拥有五千万出头的人口。   大秦推行两税制后,基本没什么不课户,官员贵族也一样要按亩征两税,唯有府兵可免除两税。   大秦通过战争,灭亡了数国,夺取了大量的户籍人口和土地,并通过放免汉人奴隶,移民边关的策略,把隋朝时的大量不在户籍里的奴隶,都转变为了朝廷的户籍人口。   同时对佛道的控制改革,也从中转化出了大量的出家僧道以及佛寺道观的净人奴隶。   国家人口增多这是好事,意味着国家实力的增强,可从另一方面来考虑,又不一样了。   国家总共才九亿多亩地,人口却已经达五千多万。若是以平均计,每口能占田十八亩,看似不少。   但实际上,官府、官员、贵族、地主们占据了大量的田地,而且府兵们所授田地也远远高于普通百姓。   因此绝大多数百姓,其实是达不到这个十八亩的平均的。   更别说,地有好有坏,边疆的地可能数亩当不了中原一亩肥沃和产量,就算同是中原的地,也有水浇地、坡地、旱地、山地等之分。   这还没算上秦朝的一亩地,面积远比后世的一亩地要小不少,只有五百来平。   仅从这里其实就可以看出,西魏以来的均田制,其实有很多漏洞。均田制一丁授田百亩,甚至牛和奴婢都能授田,但那仅是在战乱频繁之时,有大量的无主土地和新夺取土地可以拿来授田。   但是在现在,土地都有主人。   简单的算一下,地就这么几亿亩,人却有五千多万口。   哪怕只以户来算,一户平均也才百亩地,但诸侯们一人就能拥有数万亩地,占人口极少数的贵族官员们,却占有了很大一部份的田地。   中原百姓能分到三四十亩土地一户,都很不错了,还得包括桑田、林地这些。   罗成为何要设立禁军,不全搞府兵?   就是因为府兵对田地的需求是极大的,每场战斗过后,朝廷都得拿出许多田地来赏赐他们的军功,但国家统一之后,田地都是固化的,朝廷很难源源不断的变出田地来。   历史上唐朝府兵为什么到开元时就崩溃了?   还是因为玄宗朝时边疆四处开战,战事不断,但朝廷已经无土地可赏府兵了,于是没有人愿意再去当府兵,府兵打不了胜仗,自然府兵制崩溃,于是改设立募兵制,并且为了适应边疆的战争需要,开始设立节度使,征召长征健儿,让他们带家眷过去屯田长驻。   这种新的制度虽然改变了府兵制崩溃后无兵可用的局面,可随之而起的却是节度使重兵在外,开始威胁到中原朝廷,守外虚内,最终导致了安史之乱。   从罗成了解的历史角度来说,要解决这个根本矛盾,只有两种方法。一是继续限田,同时加大对外征战的力度,夺取更多的土地然后殖民。   其二,就是大力发展工商和手工制造业,发展对外贸易,让更多的失地农民进城,转而成为手工制造业的工人,不再依附于土地,而是成为产业工人。这其实在晚明之时,已经出现了。   不对就稳定性而言,无疑还是第一种更高一些,但也更艰难些。 第1058章 诱斩藩酋开疆土   缓缓登上山门。   “嵩山似乎更安静了许多。”罗成笑着道。   来到山门迎接的护国法师道信方丈倒是表现的很平静,“山林之中,恢复些本来安静也挺好。”   一起上山的时候,罗成也顺便打量着如今的山寺,确实少了许多以前的喧嚣,山上不再留宿香客,也不再有素席出售待客,更不再接待女香客。   进得寺中,罗成先到大殿佛前上了一炷香。   没有什么大把的金银赏赐,什么香油蜡烛这些,皇帝只给寺里带来了几箱经书。既有佛经,也有经史子集,然后就是些纸墨笔砚。   寺中还有一百僧人。   道信虽有了一个护国法师的头衔,但这寺中也并没有因此就尽是公卿王侯前来,或许是因为皇帝对佛道的态度,因此也没有多少人愿意过份亲近山门。   “寺中的一千亩地,种的过来吗?”   道信便道,这一千亩地他们种了麦粟还种了菜又种了些果树桑树,“我带着徒弟们一起轮班耕种,寺里还养了牛帮忙耕地。”   现在寺里僧人们每天早起先念经礼佛,早餐之后,便一起下山到寺田里去干活,翻地锄草施肥浇水。中午饭后,休息一会,下午继续念经抄经诵经等,到半午后,则再到地里去干会活。   他们甚至开始自己养蚕织布,种麻沤麻。   “难怪我看法师你们好像都黑了一点呢。”罗成笑着道。   不过道信和尚倒觉得眼下这种状态挺好,每天现在只有少量的信众前来,因此只要轮流派些弟子值守接待就好。   他们自耕自种,自给自足。   不再拥有万亩寺田,也不再有质库放贷,不再有大量的寺庙净人奴隶佃户们,他们的生活简单了许多。   诵经礼佛、耕作劳动。   寺里留下的这一百僧众,都是很虔诚的,大家对眼下的这种苦行僧般的日子,也没有什么意见。   “如今的我们,少了许多外界的干扰,也少了许多俗世的浮躁,要感谢陛下。”   “若天下僧众都如法师你这般想,就好了。”罗成感叹着道,并不是所有的僧人都能这般超然洒脱的,先前各地的佛道改革,还是引起了不少的阻挠。甚至还有不少暗里生事,煽动群众的。   好在罗成没有给他们半点机会。   中午,寺中招待皇帝,道信发话,并没有特别做什么素席,而是跟着寺中和尚们吃一样的午餐。   寺田里产的粟谷,自己脱壳煮的小米粥,然后配上寺里种的萝卜,还有一些小咸菜,每人还有两个馒头,一个杂面的一个白面的。   “招待不周!”道信双手合十。   “已经很丰盛了,一般百姓之家,也未必能有这么好呢。”罗成又道,“法师你们自己耕种,自给自足,很了不得了。不过出家之人,又要耕作又要修行,还是得注意补充下营养的。”   皇帝与寺中僧人们一起吃了一顿简单的午饭,然后皇帝与寺中方丈等大和尚聊了一会经义,听道信讲禅法讲悟性佛性。   罗成没在寺中多呆,去山下寺田里转了一圈,看了看和尚们种的地,发现他们种的麦子很不错,那边的萝卜地里更是绿油油一片。   菜畦很干净,没有什么杂草,看的出来是用过心的。   “陛下,剑南道苏定方都督奏捷,收复汶山、同昌二郡,细封部族长细封犀被俘后归附,其子细封步赖请为前锋,领契必何力与执思失力二位将军攻打党项拓跋部,三战三捷,党项拓跋部死伤战士三千余众,其首领拓跋豹率部从向北至积石堡下请降。”   “王玄策校尉诱斩拓跋豹父子,然后围其部众,尽皆迫降之,得口三万余,马万匹,牛羊牲畜十余万,党项第一大部族,拥有万骑的拓跋部,亡!”   罗成听到这个消息,微微皱了下眉头。   “拓跋部既然率部众到积石山下请降,王玄策为何还要诱杀拓跋豹父子呢?不过杀就杀了,传旨给王玄策,朕赐他加阶三级,职升一级,另赐马十匹,党项奴二十个。”   “传旨苏定方,拓跋部之地,由大秦军控制,不要交给细封部。拓拔部的地盘,朕稍后要封给苏定方和王玄策等一众诸侯为封地。”   “诏细封犀入朝为官,加细封步赖游击将军阶。”   皇帝对于拓跋部的处置,依然苛刻。对于被王玄策俘虏的这几万人口,他没打算给他们再划块地盘让他们放牧,而是直接下旨,将他们全都贬为奴隶。   其中部份就作为此次作战将士们的赏赐,兑现军功,其余的则送入中原,安排到各个官府作坊里做奴隶。   党项部的地盘,不适合农耕,但也可以拿来分封诸侯,诸侯也可以在那里发展畜牧养殖,一样能成为朝廷的屏藩。   ……   积石堡下,拓跋豹父子七人的首级被高高的悬挂着,寒风吹拂之下已经变形,难以辩认。   细封步赖打量着那一排头颅,感觉头皮有些发麻。   这可是曾经让他们细封部族都得小心防备的拓跋部啊,如今族长父子几个,却全都成了这陀烂肉臭骨。   “拓跋部三万余口,尽皆为奴?”   细封步赖有些小心的问积石堡兵马使王玄策问道,这个年轻人是真狠啊,一言不和就把来投的拓跋父子砍了,还派兵把拓跋部三万余口骗到一个山谷里,然后从外面围住,迫使他们投降。   如今,却全要将他们贬为俘虏。   王玄策身着明光铠甲,手按着环首刀,哼了一声。   “拓跋豹父子以为我大秦好欺焉?想来攻就来攻,想来投就来投?他当初敢来犯,就得想好后果。”   细封步赖不敢再多说什么。   良久,他才又道,“按当初我细封部与苏都督的约定,攻破拓跋部后,土地牲畜归我细封部,人口归朝廷,不知……”   他的话还没说完,结果就被王玄策瞪了一眼。   “这或许是苏都督与你们的约定,但不是与我的约定,某是青海道河源郡积石堡镇守兵马使,只听冯孝慈都督的指挥,不用听剑南道苏都督的调令。拓跋豹父子是被我擒斩,其部众也是被我所俘,其地盘自然也理应归属我的占领,你细封部若是敢趁机侵占,休怪我王玄策不客气!”   细封步赖站在那里,尴尬无比。   他想据理力争,可看着那一排首级,又说不出话来。   但心里又极不甘心就这样算了,于是站也不是走也不是。   “怎么,不服?”   细封步赖咬牙,“不敢。”   “我不管你是不敢还是什么,话我已经说清楚了,若是你敢有半点越界,便是我积石堡军的敌人,到时休怪我等秦刀无情!”   细封步赖憋了一肚子火,却无处可发,脸都憋紫胀了。 第1059章 丝路重开公主至   赤色的骑兵在山谷之间奔驰。   大河之畔,一个个部落,要么臣服,要么远避,或者龟缩于那碉堡山城之中。   一条条河畔,驿站兵堡正在修成。   一座座山岭之上,烽墩望台也建起并飘扬着红旗。   开元五年。   元月。   洛阳。   春寒料峭。   午后,金色阳光温暖着洛阳城,随着一阵阵的铃声,一支巨大的队伍来到了洛阳城外。   赶着牦牛、骆驼,骑着马匹的队伍,远远看着洛阳城的巍峨,不住的感叹赞扬,虽然,这已经不是他们第一次看到中原的大都城了。   在金城时,他们惊叹过,到了长安时,他们更惊叹。   过潼关时,他们赞叹关城雄伟,经黄河时,他们称赞大河涛涛,进入中原,又称赞这边的沃野千里,但看到洛阳城时,依然还是忍不住惊叹。   洛阳比起长安等关中之城,尤其的宏大和热闹。   “洛阳守门的秦军,铠甲真鲜亮,个个好威武!”   “这些是秦人的禁军呢。”   刘仁轨哈哈笑着对那些议论不已的吐蕃人道,“其实你们看到的这些守门将士,他们是内衙的人,隶属于监门卫府,专责守门城门宫门的。”   监门卫府的人远远看到他们过来,并没有过来招呼,另一边自有一队士兵过来,这些人装束却又有些不一样。总的来说,三衙的士兵都是赤色军袍,但不同的衙门镶的边颜色不同。   而各衙内不同的军卫府,其下的士兵军袍上又有不同的图案或是标记。   再加上军士们肩上的铜章,胸口的身份牌,可以很快的判断他们的身份,不过对于吐蕃人来说,这就显得有些复杂了,他们更习惯的是打不同的旗号绘不同的图甚至是骑不同颜色的马。   一员肩膀上顶着都头标识的军官上来。   刘仁轨策马上前,行过军礼。   “羽林郎刘仁轨。”   那名都头连忙回礼,“右骁卫旅骑尉都头赵盛拜见刘羽林郎。”   “这是吐蕃使团,送吐蕃公主来洛阳侍奉天皇,随团的还有他们进贡给圣人的黄金和牦牛、山羊绵羊,以及一些卫藏土产。”   都头赵盛呵呵笑道,“怪不得说老远就闻到一大股腥膻味呢,原来是吐蕃使团到了,请到这边登记一下。”   “这一路我也闻够这味了,总算是回到洛阳了,可算能交差了。”刘仁轨哈哈笑着。   那边监门卫府的军校们则远远打量着,“最近可真是热闹,这是第几支使团了,加上那些商队,今年来洛阳的藩人可真多啊。”   “昨儿个有从遥远拂林(东罗马)来的商队,再前些天,还有自波斯来的,都是要来赶咱们今年洛阳的上元灯节呢。要知道,今年陛下有令,自正月初一到正月十五,金吾不禁,期间不但三市昼夜经营,甚至各里坊也不限制,待坊之上都可以张灯结彩,摆摊交易呢。”   去年大秦虽然打了一场艰难的战争,但结果是大秦赢了。   在西面,西突厥的射匮兵败,逃往千泉之后,再被铁勒军与莫贺咄军击败,被迫继续西迁,西突厥之地,莫贺咄成为大汗。   不过莫贺咄实力不济,当了大汗后依然对大秦是十分恭敬,不敢有半分狂傲。原本臣属于西突厥的西域诸国,现在都成了大秦的诸羁縻郡,连西突厥的十部,现在也都由朝廷在其地各设郡县,授封侯伯爵位。   莫贺咄的可汗,其实已经有点名不正言不顺,空有其名了。   秋,大将军王嗣业以及大将军秦琼等诸功臣猛将分封伊丽,使得现在西域的形势就越发的变的复杂起来。   大秦东有伊吾、高昌、焉耆三郡,西有伊丽三十六诸侯封国。   再加上西域原二十七国以及西突厥受封的十三郡,整个西域天山南北,直到葱岭东西,虽说大秦朝廷的安西道只管三郡,但实际上现在各方都以大秦马首是瞻。   西域局势还有一个巨大的变化,那就是过去隋乱时,西突厥控制丝绸之路,一度堵住了泰西商人与中原的往来,但现在,这条丝路终于又通了。   丝绸北路、丝路中路、丝路南路。   既有从且末通往象雄,然后直抵天竺诸国、联通波斯萨珊的商路,也有直接越过葱岭经过吐火罗往波斯之路,也有往康居或碎叶一直向西,直抵泰西的商路。   西域再无阻拦,丝绸之路重新申通。   大秦的使者宣告四方,于是河中的粟特人,泰西的拂林和波斯人等,都纷纷有商队赶来中原,都想要再次购买到中原生产的美丽丝绸和瓷器等商品,并且出售他们的香料、金银珍珠等。   西域丝绸之路的重新打能,带来的是无数的西域商人,有那些碧眼睛卷胡子的粟特商人,有那些高鼻梁的波斯商人,还有那些金发的拂林商人,以及许多美丽的胡姬。   而现在,吐蕃人也来了。   不过守门的监门卫府士兵们,明显不太喜欢这些穿着脏皮袍子的吐蕃人,他们看起来比西域胡商们差远了。   不过当刘仁轨把一份单子递到他们那登记时,那位监门卫府的校尉却是吃了一惊。   吐蕃使者送来了赞普的亲女儿赛玛噶公主,这倒没什么,南蛮小国的公主而已,不值几个钱。   如今大秦周边诸藩,都争着要送公主来洛阳呢,似乎谁家公主没能进入紫微宫,就会在诸藩中丢脸没面子一样。   以前诸藩都是比谁能求娶到中原公主,但现在大秦不下嫁公主和亲,于是这些人只能争着比谁能把自己的公主嫁到秦国皇宫了。   契丹、西突厥、铁勒、奚等诸国都先后送了公主进宫,但是如吐蕃这么大方的还真是少见。   居然黄金五千两,白银一万两,另有牦牛一万头,山羊绵羊等共计五万只,另外吐蕃人还把流落到吐蕃的汉人百姓一万余人,送还大秦。   “这赔嫁可真够丰厚的啊。”校尉惊叹着道。   刘仁轨笑笑,“什么陪嫁啊,这是吐蕃赞普对先前进入吐谷浑,围攻大非岭,冒犯我大秦的赔礼道歉,连那公主都是,可不是什么陪嫁。”   “全是赔礼?”   “也不全是,后面还带了上千驼的货物,都是这些吐蕃使者夹带的商货,要带到洛阳来私售交易的,那个他们有清单,自会交与你们登记的。”刘仁轨笑笑。   校尉呵呵一笑,“想不到这些高原上的蛮子使臣也挺聪明的嘛,过来送嫁公主,还知道顺便做点生意,咱们洛阳城啊,那是丝绸之路的东方起点,南市里更是国际大交易市场,天下各地,各式商品无所不用,吐蕃人算是想对了。”   “我这里对他们夹带什么的管不着,但就有一点,入城得把所带之武器全都暂留在我处,登记后交由我们代为保管,等他们出城之时,再交还。”   洛阳城虽说上元节金吾不禁,但这些藩人使团和胡商商队,还是得提防着一二的。   朝廷欢迎他们过来,愿意与他们交易,但身为守城门的监门卫府校尉,他得尽好自己的职守。   “这个是自然的,我去跟他们说下。”刘仁轨笑着扭头,回到队伍前,跟吐蕃使团的首领噶尔·东赞细说了一通,噶尔东赞只是点头,很快,他下令解下武器,交到城门那的校尉处。   “我吐蕃使团护送公主到来,为何不见秦家天子派人来迎?”   噶尔东赞一直没有见到有秦朝官员来城门迎接,眉头不由的微皱起来。   刘仁轨呵呵一笑,“如今是正月,八方万国的藩使前来朝贺拜天子,更有一些藩国国王亲来呢,陛下和朝廷哪能一一都派人迎接,要是都迎接,这一天什么事也不用做,大臣们就光站在城门口相迎了。”   噶尔东赞脸色有些难看,可又不好发作,只得不吭声。   “走吧,登记后好,我送你们到鸿胪寺去,他们会为你们准备好休息之处。你们今年是头年来,所有也没有个使馆,你们这次来,有空可以在长安城南寻一处宅院,作为你们吐蕃使馆,现在城南那片,已经有了上百个藩国使馆了,他们还多有派人常驻洛阳,以方便与我大秦联系呢。”   听到这里,噶尔东赞又是暗暗惊叹又是羡慕秦国的强大,居然有上百藩国已经在洛阳城建立了使馆,并派人常驻了,看来他们吐蕃这次也得买一座宅院做使馆并安排人常驻才好。   吐蕃使团在城门口检查登记过后,开始入城,吐蕃带来的万头牦牛和五万头羊,其实大多都直接在青海和陇右由地方接收安置了,他们这次只带了黄金白银和公主来,当然,也有贵族们夹带的私货。   武器交给了城门守卫保管后入城,远处,城门处的街铺,立即有武侯向上传递消息:吐蕃使团已入京。   洛阳城每个街、坊拐角之处,都设有街铺,驻有武侯,大的街铺驻武侯三百,小的十人,整个洛阳城有数百座街铺,有数千武侯负责街面的治安,他们是洛阳城中的一双双眼睛,有一点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们。   而在这些街铺武侯之外,洛阳城中还有大小望楼百余座,用以监视全城,一有点风吹草动,他们就能立即发现,并迅速以旗令鼓声传向洛阳府衙和金吾卫等衙门。   除了城门的监门卫,街铺的武侯,和望楼里的士卒,巡街的金吾卫外,洛阳城里还有许许多多不起眼的不良人捕役或暗桩,他们是当地游侠儿地痞等出身的底层人物,被朝廷衙门收编后,成为最底层的协警,这些入不得台面的不良人,却往往能够熟练的掌握各个街坊的详细情报,为官府办案提供充足线索。   吐蕃使团进入洛阳开始,已经有十几个衙门的人,开始盯着他们。 第1060章 八方朝贡开贸易   宣政殿。   “陛下,吐蕃使团午间已抵达洛阳,一行被鸿胪寺安排在西城。”   皇帝罗成听了却头也没抬,依然看着面前的一份拂林国与波斯国商团的货物单。   “这些吐蕃人,这一路上倒是真能走,一走就是几个月时间,早不到晚不到,偏偏赶在正月初二这天就到了洛阳城,你说,他们这难道不是故意卡着点?”   提督皇城司李宪道,“按正常行程,他们早在年前就该到洛阳了,可却在长安等地耽误许久,确实是故意延误正旦大朝会。”   正旦大朝会,是大秦朝的大礼仪典礼,这一天各地朝集使拜驾天子,同时四方使节,各地诸侯也要一起朝贺。   但偏偏吐蕃的使者错过了正旦大朝会,你说错过了,可他们初二就到了洛阳,偏偏就错过了那一天时间。   那边给大秦皇帝写降表,自称藩属,愿称臣大秦,可另一边又故意卡着点不参加正旦大朝会,吐蕃人这种行为,让罗成都不知道要如何评价了。   “到底吐蕃人还是不太服气的,他们没有真正败在我秦军之手,故此虽然撤回高原,和亲公主,但依然认为上次并不是输在我们手里。”皇帝捋着短须道。   “圣人,可是吐蕃这次却真的送来了一万头牦牛五万只羊以及黄金五千两白银一万两啊,更别说那位赛玛噶公主,那确实是吐蕃赞普所生,还是嫡长女。”   五千两黄金一万两白银,这已经是很大一笔钱了,更别说还是一万头牦牛和五万只羊,这些加起来,总得值二十多万贯了。   对于个人来说,这确实是很大笔钱,但对于皇帝罗成来说,对于大秦朝廷来说,这却又不值一提了。   大秦的北衙禁军,一个士兵一年的供养开支起码五十贯,五千士兵一年的供养开支就超过吐蕃人送来的这笔钱财牲畜之和了。   “陛下,吐蕃可不能和咱们大秦相比,大秦如今户口八百余万户,人口超过五千万,但吐蕃人口不过百万,兵员也只六万啊。二十万贯的钱财,摊到百万人口上,一人也得摊个二百钱呢。这不比大秦五千万人口一摊,才四个钱。”   “哈哈,这么一说,倒也是。”   罗成略一思索,“内侍省派人过去,准备一下迎接吐蕃公主入宫之事吧,他们那边有什么要求们,也可以尽量满足。”   皇帝对于吐蕃使团夹带的那些货物反而比较在意,“派人跟吐蕃使团好好聊聊,他们带来的货物我们可以全部吃下。”   不论是西域来的商团,还是吐蕃来的使团,又或者是新罗百济东瀛几国来的使团,还是草原上诸部的使团。   一般诸部使团都会携带不少商货过来,打着朝贡名义,把这些土产进贡给朝廷。当然,华夏传统,不可能占这些臣属邦国的便宜,因此便会回赐。   其实这就是一种变相的贸易,但是不直说贸易,而是说朝贡回赐,总的来说,华夏的回赐总会比藩属带来的东西价值更高一些。   但并不意味着中原就吃亏了,因为藩邦带来的东西大多算是特产,这些商品被朝廷垄断,然后再放到市场上出售交易,其实有个价格差,转手就能再赚一笔。   因此这个朝贡贸易体系,是藩属国喜欢,朝廷也喜欢,是朝廷垄断的一种国际货物的贸易。   当然,各藩国除了国家带来的货物外,还会有使团大臣们,夹带一批货物过来,这些货物就是属于藩国官员或商人们私有的,跟着使团一路过来,能够在手续上方便许多,甚至有的时候能够省掉通关之税等。   对于这些货物,朝廷一般也会吃下大部份,然后特意留一些到市场上,也给国内商人们漏点,让他们也沾点利益。   不管是朝贡也好,还是夹带也好,总之这都算是国际贸易,再加上诸商队商团的前来,使得现在大秦在隋乱以来,终于又开始有了国际贸易。   对于这国际贸易罗成很看重,这个时代,越是长距离的贸易,便越能交易一些中原没有的货物,这也意味着这些货物的稀有和值钱。   就比如西域商人带来的香料,还有吐蕃人这次带来的霜糖,这些都是现在大秦国内还没有的东西。   香料甚至是价比黄金,而天竺产的霜糖也是极贵,这种东西的交易,带来的利润很大。   若是朝廷掌握这些商货的交易,那就能直接赚一笔,不垄断这些商货交易,从中抽税,也一样能收到不少税。   唐朝时,有一位宰相元载就囤积了几百石的香料,当时可是广为传播。   说白了,国际贸易不仅仅能刺激国内的瓷器、丝绸等商品出口赚取金银换取香料、霜糖,也能为朝廷增加税收。而出口行业的增长,必然也会带动国内从事这些行来的发展,这正是所谓的无农不稳无商不活。   皇帝现在指定洛阳三市中的西市,作为国际贸易的专门市场,不管是海东的新罗百济还是东瀛,又或者是草原的奚契室韦铁勒,还是西域的诸国,甚至是泰西的波斯、拂林,又或者是林邑、吐蕃等南蛮,各国的商货都统一到西市交易。   “广州、交趾等东南港口的海上丝路航线,还没有成熟,待海上丝路成熟,到时直接联通天竺、波斯,那个时候,就能带来更大的贸易量。”   贸易最直接的好处还是钱,能够为朝廷增加收入,既有贸易的收入,也有市舶的收入,甚至还有外贸易行业发展后带来的工商税收入。   办什么事情都需要钱,朝廷现在就是缺钱,若是贸易这块的收入能大大提升上来,那么罗成就能够在现在极高的盐税上削降一点下来,让百姓不再对盐价那么不满。   吐蕃人这次带来的货物中,最多的就是天竺产的霜糖,这玩意其实就是甘蔗产的白糖。此时的中原还没有白糖提炼脱色技术,产出的糖颜色较黑较黄。其实天竺人产的霜糖也不够白,而是带黄颜色的砂糖,但依然受到中原贵族官员富人们的追逐。   罗成记得甘蔗提炼红糖、再脱色提炼白糖好像也不是很难,他隐约记得可以用黄土水还是什么的进行过滤脱色好像,罗成觉得自己有空可以好好琢磨一下,然后把这个思路交给内侍省的人研究一下,若是研究出来了方子,到时皇家完全可以建立霜糖工坊,那时就可以自产霜糖抢夺本土市场,甚至反过来销到天竺和波斯去。   “传旨太府寺贸易司,这次诸藩国商团到来,他们一定要做好接待工作,告诉他们,贸易是长远买卖,别只顾着赚钱做成了一锤子买卖,要细水长流,吸引更多的胡商前来贸易。” 第1061章 烧尾宴席惊吐蕃   吐蕃使团下榻之处。   宅门关起,与繁华的洛阳街坊便隔绝开来。   前厅内,赛玛噶公主坐到榻上,她摘下了自己的毡帽,露出乌黑的发辫,辫上缠着各种宝石数十颗,五彩缤纷,犹如天上的星星。   噶尔东赞等吐蕃使团们也各自在前厅坐下,吐蕃武士则把守宅门,巡守宅墙。   他们三三两两的交谈着,都在称赞洛阳的繁华和美丽,相比起来,他们的都城匹播城跟这一比,连一个坊市的热闹都比不上。   赛玛噶公主坐在那里,自有随行的吐蕃女婢为她献上酥油茶和糌粑。   “不要酥油茶和青稞糌粑,这里是中土洛阳,以后我要使用汉人的礼仪,适应他们的生活习惯,东赞,洛阳人平时吃什么?”   噶尔东赞虽然已经是第二次来中原,可上次来中原结果着实不好,在长安出使,最后却被扔到终南山烧薪烧炭当了一段时间的烧炭奴,当奴隶的那段日子吃的可没有讲究,每天能有点稀饭和杂粮窝头吃就不错了。   “公主,要不我找人打听一下。”   “去吧。”   这座府中是鸿胪寺安排的,自有厨子奴仆等一干人等,东赞到后厨询问了一番,便也大致了解了一些,回来报道,“中土贵人们吃的样式很多,十分丰富,早上有喝小米粥的,也有吃蒸饼的,还有吃胡麻煎饼的,又有包子馒头花卷馄饨饺子糯米饭豆浆油条馍馍等……”   公主听了大为惊讶,“这些是什么?”   “这些只是各种早点,中土贵人们的午餐和晚餐更加丰盛,据说上月有位大臣拜相,他摆烧尾宴宴请皇帝,请了洛阳城中最好的酒楼的厨子,做了一百零八道菜,极尽奢华,而且开席之前,还有一道看菜,以果蔬等雕刻而成,足足雕刻了一百零八位仙女,个个仿如真人,栩栩如生呢。”   公主听完,无法想像那样的宴席是怎么样的。   “烧尾宴是什么宴,为何宴请皇帝?”   “据说中原贵人们地位骤然高升,犹如老虎变人,尾巴尚在,因此要烧掉尾巴,因此官员晋升,便摆烧尾宴,以庆贺更新升迁,同时感谢皇帝,并宴请同僚。”   “不过据说因为烧尾宴太过奢侈排场,官员们攀比成风,烧尾宴菜式越来越多,越来越耗费,于是皇帝已经下诏,禁止这等奢华的烧尾宴,规定官员升迁若摆宴,只准请三五桌亲朋好友,菜式也不得超过八个。”   “中原皇帝连这个也要管吗?”公主意外。   “公主若想吃,我倒可以去找个厨子来做一席烧尾宴。”东赞自己倒也想见识一下。   公主没有拒绝。   噶尔东赞直接去找了鸿胪寺的官员,那边听了这要求,倒也没拒绝,指点他找了为好几位官员办过烧尾宴的那家酒楼。   到了北市那家酒楼,对方一听这要求,说很简单,要上门现做还是直接这边做好了送席都可以,就是价格不太便宜。   酒楼甚至有好几种烧尾宴的套餐,最低一档是五十八道菜的,最高一道是一百零八道菜的,任挑选,都是有冷盘有烧烤,还有热炒,此外汤羹、甜品、面点也是一应俱全的。   “招待多少客人?”掌柜问。   “就我家主子想要尝尝。”   “这样啊,那你们找对地方了,我建议你们可以先挑这个五十八道菜的,人少菜太多就吃不完了。下次人多,可以再挑其它的。”   “五十八道菜的是哪些菜?”   “放心,保证丰富,色香味都是一绝,我简单报一下吧,冷盘有吴兴连带鲊……”   “这是个什么菜?”   “就是生鱼片做成的凉菜,鱼片加冰雕,摆成一个九天仙女模样。”   噶尔东赞连连摇头,“我们吐蕃悉勃野王室不吃鱼。”   吐蕃王室起家于雅砻河谷,最早称为牦牛部,后来统一六牦牛部,不断向山南扩张,最终统一山南,然后征夺卫藏地区,他们的传统,认为湖是神圣而又纯净的,而湖中的鱼,那是有灵之物,不能吃。   虽然王室也其它部族联姻,也经常会娶到依然吃鱼的部落,但他们王室是坚决不吃的。   “这样啊,那你们可就错过一道好菜了,我们的热炒也相当有名,如逡巡酱,烧烤有金铃炙、光明虾炙等,还有比如我们店里名为贵妃红的点心,是精制的加味红酥点心,这道点心可是宫里的李贵妃亲自研究出来,做给圣人吃的。还有甜雪,用蜜糖煎太例面。白龙,是鳜鱼丝,哦,你们不吃鱼,这个可以换。还有雪婴儿,用青蛙肉裹豆粉下火锅。御黄王母饭,是用肉和鸡蛋等做成盖浇饭……”   “此外,还有巨胜奴、婆罗门轻高面、汉宫棋、长生粥、单笼金乳酥、曼陀样玩意儿饼、通花软牛肠、白龙曜、羊皮花丝、仙人脔、小天酥、箸头春、过门香……”   噶尔东赞以前跟流落到吐蕃的汉人学过汉话,也学过汉字,搜罗过一些汉家典籍,可书里也不曾有过这样的美食描绘啊。   掌柜的一边报菜名,一边简单的描述下菜式,噶尔东赞听着听着,嘴角居然流下了口水。等他回过神来,口水都滴到了衣襟之上,不由的十分尴尬。   “好,就要这个五十八份菜式的,不过所有的鱼的菜式,要换成其它的。更换的菜式,也得是如那些菜式那般精美。”   “放心,我们店的手艺,那是整个洛阳城都是数一数二的,多少王公贵族们都来我们店订餐请厨呢。要上门现做,还是这里做好送过去?”   “过去现做方便吗?”   “方便,当然方便,就是我们得派人过去,得加钱。”   噶尔东赞想想,“钱不是问题。”   掌柜的笑的很灿烂,他们这里手艺好,收费自然也高,一般就算两三人来吃饭,随便点几个小菜,一顿也得两三贯钱,而如这位吐蕃人这样点上一桌烧尾宴,那可就不是一贯两贯了,都是一二百贯起。   再加上上门现做,价格还高。   “小老看客官也是我大唐的藩属国使臣,这又是大过年的,小老也就给你们一个优惠,五十八道菜的烧尾宴套餐,上门现做,食材餐具等全包,承惠五百八十贯,你看是付现钱,还是去金银铺兑现,还是到银行钱庄去开票啊?”   噶尔东赞本来手已经摸到钱袋子里去,准备取一块银子付钱,结果一听要五百八十贯,手不由的僵住,就算他用金子结账,也得四斤多黄金啊。   想问一句为何这般贵,可看着这掌柜的都身着绸缎一脸微笑的样子,噶尔东赞话又说不出口了。   “到了那边,我拿黄金结账可否?”   掌柜的一听用黄金结账,当下满脸笑意,“当然可以,我这边到时会请一个钱庄的人过来查验黄金成色,一定按今日水牌最高价算,若是你们用的是我大秦的金龙币,就更省事了。”   “是我们吐蕃的金锭。”   “也没事,我们请金铺的人过来查看成色,不会额外收费的。客官你们只订一桌吗,你们使团其它人呢?”   噶尔想了想,总不能就公主一人吃烧尾宴,其它人光看着吧,可再订又太贵,“我那边不有三百人,但不要烧尾宴,简单的弄几桌菜可否?”   掌柜的呵呵笑道,“当然是可以的,这样,一贯一人的标准,我给你们赶做出来然后送去,每人份四菜一汤,两荤两素如何?”   “可以,不要鱼。”   “得呐,那到时一起过去结账?”   “嗯。”   一顿饭,吃了八百八十贯,噶尔东赞觉得大秦很不友好。 第1062章 身穿汉裙心在蕃   洛阳第一大酒楼的办事效率是极快的,这边下了单,那边马上就派出了几名大厨带着数十人的伙计团队随东赞过去。   东赞进来禀报公主。   公主已经换上了一套衣服,连发式也换了。她换上了一套唐装,黄罗银泥裙、五晕罗银泥衫子、单丝罗红地银泥帔子。   上着衫,下着裙,手挽帔子,再加上换上了坠马髻式的发髻。   公主的脸上也洗去了染面的赭色,甚至细看还能看到修了眉,脸上涂了脂肪,涂了口红。   噶尔东赞几乎认不出来了,眼前的哪还是那位能骑马射箭矫健的塞玛噶公主啊,这活脱脱的就是一位中土贵族女子。   “这是大秦天子刚派内侍送来的汉衣,还送来了首饰以及胭脂等,又有宫人为我更衣换妆,我很喜欢。”   东赞突然有种心动的感觉。   “公主真美丽。”   “东赞,你去办的事情如何了?”   “我找了洛阳北市里最好的酒楼,订了一席五十八菜的烧尾宴,另外也给使团的人都订了一份餐,就是价格贵了些,一份五十八菜的烧尾宴就要五百八十贯,另外使团的午餐,也是一贯一人份。”   公主听到倒没有怎么在意。   “我们自吐蕃来,不能让中土人小瞧了,从我这拿一百二十两黄金给那店家,多出的算是打赏,勿必尽心费力做好些。”   总共八百八十贯的菜钱,只需一百一十两黄金即可,但公主多给十两,出手八十贯做打赏,确实够豪爽。   东赞去引那店家伙计过来,掌柜的并没亲至,只是派了一名伙计前来,另请了一家大钱庄的一名伙计过来查验黄金,同时派了几个护卫来押送黄金。   黄金取出来,那金店伙计看了一眼,“这些金子质地有些杂,形制也不一,我得花些时间验一下,请稍等。”   黄金不是流通货币,大秦也禁止金、银、铜流出境内,但不禁金银铜等流入,不过一般情况下,是要求胡商藩使先到金店或钱庄去兑换成大秦的货币,比如金龙币银虎币和开元铜钱,或是绢帛。   当然,商家也是比较为顾客在想的,因此酒楼直接自己去请了钱庄伙计过来查验。   金锭不比金币,大秦的金币是由朝廷铸造发行,规定的成色规定的面额,有防仿的浮雕设计,且能防刮销,只要金币没有损坏,都是直接按面值交易,而如果有损坏,只能称重,但称重计算,却要价值低于面额不少。   不过胡人们带来的金银,不管是波斯金币也好,罗马金币也罢,都是不太规则的金币,因此不能以面额计算,只能称重,同时还得查看他们的成色,得按相应的成色来计价。   钱庄伙计有一套专门的工具,通过针扎、剪取、融化等一些手段,来检验这些黄金成色,一会后,他给出了自己的结果。   这称重一百二十两的黄金,只能折一百零五个金龙币。大秦的金龙币每个面值一两,但含金量其实只有百分之八十八。   “这批金子杂质有些多,不够纯。”伙计道。   这下东赞不免又尴尬了,刚才还说多出来十两做打赏,现在结果还差五两。   还得补五两多。   东赞尴尬道,“我补上十两。”差的也就再要六两不到就能补上了。   公主道,“东赞,再拿二十两,多的依然算是打赏,我赛玛噶不是言而无信之人。”   酒店伙计一下子笑了,二十两吐蕃金子,按刚才的成色,能换十七个半金龙呢。   “多谢公主殿下赏赐赐!”   金店伙计很认真的把补上的二十两又验了一遍,确认无误后点头。酒楼伙计便跟他写了一张字据,这一百四十两黄金,先由金店收走,然后金店再兑付给酒楼一百二十五个半金龙。   这也是得遵守朝廷的行业管理制度,商家不得使用非金龙银虎以外的金银作为直接交易货币,违者得重处,所以他们得先找有兑换资质的金铺过来,由他们先代收,然后再兑换成金银币或是钱帛给酒楼。   当然,金银铺也不会白跑这一趟,到时那一百二十五个半的金龙,他们也还是要抽佣拿手续费的。   金店伙计把金子带走,酒楼伙计则开始让厨子团队开始入厨房做菜。   “东赞,刚才皇帝的内侍送东西来,说待过完上元节,便迎我入宫。”   东赞点头,“上元节过后,我们也要回吐蕃了,以后公主就要独自留在汉宫了。”   “公主,象雄的使团比我们早到,听说他们已经跟秦人达成了约定,自青海湖到且末,然后入象雄,前往天竺和波斯的商路,全面开放。这些该死的象雄人,李迷夏真是个怂货。”   公主却只是摇了摇头,她手里拿着一面铜镜,照看着镜中那个有些陌生的自己。   “不要管象雄了,现在秦人在西山用兵,党项拓拔部数万人口已经尽被秦人掳为奴隶,其地也被秦皇授为功臣封地,如今党项八部,已经有细封部带头下的三部归附了秦人,还有四部未归附,但他们也绝对抵抗不了秦军的。”   “东赞,你回去后定要告诉我父亲,秦人的意图很明显,要把诸羌部全都扫平,把秦疆推到大雪山下,不再给我们吐蕃征服诸羌,收其部众夺其土地的机会了。告诉我父亲,吐蕃不能明着得罪秦人,不能跟他们再起冲突,不能与他们打仗,但是我们也不能任由秦人就这样一步一步的蚕食掉诸羌,得派人去联络诸羌,让他们联合起来对抗秦人。”   “我们吐蕃都不敢与秦人硬拼,诸羌能行吗?”   “筑堡守碉,据守险要,不要跟他们主动打会战决战,就守着那些高山险谷,据守碉堡,伺机袭扰他们的粮道补给,则秦人难以迅速平灭诸羌,只要他们不能速战速决,诸羌就有机会。”   这位公主一路而来,对于秦人的了解越来越深,也渐知晓了秦军的作战模式。秦人擅打大战硬战,正面对战,会战决战,凭着兵多将广,装备精良,几乎难有他们的敌手。   但这样的厉害的中原军队,也曾经在辽东的关外吃过许多败仗,损兵折将无数,而让他们这般吃亏的高句丽人,正是凭着关外遥远,秦人补给不便,然后以据守山城,打防御反击战。   公主认为,吐蕃现在不能正面直接与秦军开战,但也不能放弃诸羌,吐谷浑已经放弃了,若是诸羌再放弃,那秦人就真的直接上了高原,到时吐蕃随时有灭国之危。   得想办法抚持诸羌顶住秦人的进攻,保住诸羌,吐蕃也才有了缓冲区。   “汉人有个词叫唇亡齿寒,绝不能放弃诸羌,切记。” 第1063章 不良脊烂熊出没   洛阳,南城。   宁民坊。   此坊是新改名为凯旋门的原洛阳正南门定鼎门街西第一坊,东隔凯旋门街与明教坊相邻,西隔凯旋门街西第二街与从政坊相邻,北隔建春门街与宽政坊相邻,南临郭城南墙,地理位置十分重要。   坊内西面隔着从政坊就是洛阳三市之一的西市,坊内还有水渠通过,可行运船。   宁民坊内原建有兴龙寺,占地很广,不过在皇帝佛道改革后,洛阳城中所有的佛寺道观都尽迁出城,兴龙寺也就废弃。   不过与其它城中寺观多改为官署仓库不同,兴龙寺却一直是一处闲人不得靠近的地方,显得十分的神秘。   一般人都不知道这处废寺是作什么的。   只知道这里常年有兵士把守,远远的就不能靠近。   甚至在洛阳城的舆图之上,都没有标记。   这里,便是大秦重要的情报特务衙门,皇城司。   皇城司自设立起,便没在皇城中办公,皇城里也有皇城司的司衙,但那里却不是真正的皇城司办案之地,那里不过是皇城司提督日常坐班之地,真正的司衙,其实是隐藏在这座废弃的兴龙寺中。   这里靠近城南正门,又近西市,往来方便,地方也宽广,因此由皇帝钦点做了皇城司的办案之地。   “熊已出动。”   在皇城司提督李宪的面前,站着一位脸上带疤的汉子,他身穿皂衣,叉手行礼。   “吐蕃使团刚一入京,熊就出动了,看来情报无误。”   “提督,吐蕃下榻之处,有三百吐蕃武士护卫,这些吐蕃使者虽没有了武器,可力量也不弱,象雄人想要袭击吐蕃使馆,只怕不易。”   “象雄使团入洛阳时,都经过了登记,他们的随身武器也全都暂时上缴,不过象雄王也不蠢,他们要动手,还敢在洛阳城动手,就是有全盘的计划。他们不会公然的以使团护卫去袭击吐蕃使团。”   “赵千,你查到了多少?”   被点名的那名带疤汉子是河南县不良帅,统领着洛阳城西半城的不良人。听着好像很高大上,不过却是上不得台面的不入流顶层番役,这些人隶属在县尉和法曹之下,相比起普通的衙役,不良人多是本地出身,而且还是有过劣迹的一些原地痞混混无赖等,朝廷招这些人到衙门下办事,主要是看中他们熟悉街面,了解当地的情况,因此配合办案能提供很大便利。   但朝廷虽用这些人,却又对他们很看不起,甚至朝廷不禁胥吏参加科举,不禁胥吏点选府兵,可却偏偏禁不良人参加科举点选府兵。   说到底,不良人永远只是一些编外的帮闲,连捕快都算不上,也没有什么大的前途。   当然,能成为公家人,还是多少会有一些权力,以及一些灰色收入的。   不良帅便是管理这些不良人的,相当于协警队长,但又有些不同。   洛阳城与长安城一样,一城两县,长安城是长安和万年县,而洛阳城则是洛阳和河南两县。   作为管理数十万人的两县衙,不比寻常郡县城池,确实情况复杂,因此特有不良人队伍,协助官府办差。   而洛阳作为京城,又不仅仅是有两县衙,洛阳和河南县上面还有个洛阳府衙,洛阳府衙之外,又还有锦衣卫、皇城司以及金吾卫、御史巡院等各个衙门,都有职责参与管理。   而作为奔走在第一线,对街面情况了解,甚至超过街铺武侯、巡街金吾卫、守门监门卫的不良人,自然也就得听命于各方。   皇城司召河南县不良帅赵千前来问话,他就马上得跑过来,交待给他什么任务,他也不敢有半点推脱。   “从年前到现在,进入洛阳的象雄商队有十几支,除此外,入城这么多胡人商队中,肯定也有象雄人。不过要想一一查清楚,只怕不容易。”   李宪冷哼一声,“你还漏说了一点,除了象雄使团中的象雄人,以及其它胡人商队中的象雄人外,还会有象雄人假冒其它胡人身份进入洛阳,他们可以伪装成粟特商人,也可以伪装成高昌商人,还可以伪装成吐蕃商人,都有可能。”   “提督高明。”赵千赶紧拍了记马屁。   一名档头道,“提督,象雄人欲向吐蕃使团动手,究竟意欲何为?难道象雄王李迷夏欲劫夺吐蕃公主?如果是这样,那他为何不在半路劫持,非要等吐蕃公主入了洛阳才动手呢?”   “也许,象雄王只是因吐蕃王把他的未婚妻吐蕃公主改送到大秦,于是暗中生怒,欲杀死公主?”   李宪捏着没有半点胡须的光溜溜下巴。   “不管象雄人意图何在,但现在他们的举动却很明显,他们已经盯上了吐蕃人临时下榻之所,肯定是冲着吐蕃公主去的。吐蕃公主如今已入长安,陛下将在上元节后派人迎公主入宫,若是让象雄人劫了公主或杀了公主,那都会是一件大事,到时我大秦与吐蕃的关系可能要出问题,甚至有损我大秦天皇颜面。”   李宪可不管吐蕃赞普曾经把赛玛噶公主许给了象雄王李迷夏,总之现在吐蕃公主已经被吐蕃赞普送入洛阳和亲,这位公主是吐蕃与大秦宗属关系的见证,无论如何都不能出事。   “要不干脆全城搜捕捉拿象雄人!”   “愚蠢,象雄王李迷夏刚向我大秦朝贡,愿为藩属,已达成了青海经象雄抵天竺波斯的丝路协定,陛下很看重此事,如果我们现在就到处捉象雄人,这如何向陛下交待?”   李宪知道,现在锦衣卫肯定也在查这个案子,甚至金吾卫、洛阳府等也在开始侦察此案。   上次李宪检举锦衣卫都督张都督的张亮自尽,李守素罢相,可以说让皇城司名声大噪,但与此同时,皇城司跟锦衣卫的关系也就彻底的僵了。   如今锦衣卫由贾润蒲接掌,虽然这位皇帝的老伙计上任之初就主动的来皇城司拜访过他,但他很清楚,以后锦衣卫与皇城司的关系都不可能会好了,必将水火不容。   这次案子,若是皇城司没办好,让锦衣卫办好了,估计够他们笑话了。   “盯着吐蕃使馆,最好是想办法安插点人进去,我要随时掌握吐蕃公主的形踪动向。” 第1064章 请兵未成反被削   “圣人请贾帅过去。”   老贾坐在那里打着瞌睡,一名年轻内侍小声的唤醒他。   “哦,陛下忙完了?”   “还没有,现在正在见朝鲜回来的徐帅,下一个就到贾帅了。”   老贾便站起来,整理了下衣袖,拍了拍身上烤火时落下的一点炭灰,又把帽子端正,“劳烦引路。”   亿岁殿中。   安东道右都督兼带方郡太守徐世绩一身紫袍玉带,正站在一副朝鲜沙盘前为皇帝讲解着。   “陛下,只要给臣十万人,不,三个军,并保证后勤粮饷,臣便可三年之内灭掉百济。”   可皇帝却只是摇头。   “两个军也行。”   皇帝依然摇头。   “一个军的话,就有些吃力了,必须得有宋帅配合。”   罗成伸手拍着徐世绩的肩膀,“茂公啊,我知道你这两年在朝鲜半岛很辛苦,也很用心,当初调你去带方郡时,那里还一无所有,尽是些高句丽余孽,你这两年表现的可圈可点,不仅仅以汉城为中心,把带方郡成功的稳固起来,而且到现在为止,已经建立了十三座城池,一百多个移民屯堡,如今带方郡下辖五县,拥有驻军两万四,移民三十余万,屯田奴十余万,可以说,都是你一人之功劳啊。”   蓄起了长须的徐世绩闻言,连忙道,“这是陛下定策有方,中枢全力支持,前线宋帅关照,又有将士们的用心,方有此结果。”   “茂公啊,据锦衣卫回报的消息,现在乐浪和带方郡,都还有许多高句丽余孽?”   这两年,朝廷对于朝鲜半岛上的用兵从没有停过,只是没有过去的规模,只以宋老生和徐世绩两人各统一军,一军镇守一军进剿,宋老生安稳后方,徐世绩大胆推进,两人配合无间,没有半点矛盾。   高句丽人建立的所谓后高句丽和后朝鲜,也都在徐世绩的围剿下灰飞烟灭,但直到如今,高句丽人的反抗依然没有停止,甚至还有不少靺鞨人也跟高句丽联络往来。   更别说,这后面始终少不了百济和新罗两国的身影。   “一些顽固贼子,臣定会剿灭他们。”徐世绩认为正是百济和新罗对朝廷阳奉阴违,暗里支持这些高句丽余孽,因此才导致一直到现在都还有许多高句丽余孽不肯放弃抵抗。   “有反抗是很正常的,我大秦早就对这些高句丽人下了掳掠为奴之令,不想当奴隶的人肯定有,只是现在情况确实不太寻常,这些高句丽人虽然如今已经没有了土地城池,可却完全转为了地下,跟我们打起了游击,甚至暗中联络那些奴隶闹事。”   “不过呢,朝廷上次在西面用兵,耗尽了府库,今年这个年全靠着发了五千万贯的债券,包括你们安东道拔下的那笔款,也都是用的这钱。打仗,就得要钱要粮,一用兵,就得有军械补充,还得赏赐将士、抚恤阵亡和伤残,每一项都得要钱啊。”   “茂公啊,前几天朕跟与枢密院和兵部商议,要裁撤北衙禁军和内衙亲军的数量,北衙禁军现在是近三十万,要裁减一半多,北衙十二军,每军只保留一万二千人。内衙的十六军府,也要裁减到每军府九千人。”   原本光北衙就有二十八万多人马,现在则是北衙和内衙合起来二十八万多,加上皇帝那支天子门生的羽林军,加起来总共也就保留三十万。   “陛下,天下未定,四边未靖,为何就急着裁军罢兵呢?”徐世绩惊讶。   “大秦不还有南衙十二卫的在编府兵嘛。”   府兵也是这次计划削减范围之内,原本大秦在各地设立军府,大府一千二,中府一千,下府八百,原本府兵总数能达到八十余万。   但这次朝廷计划要削减部份军府,将军府数量削减到五十万左右,最基本的府,也将改成营。   五百人一营,全国编设一千个营,分辖于十二个卫。府改营,也是因为现在秦军军制本来就是以营团厢军的战斗编制为主,没有什么驻兵编制,故此,府兵基础单位为营,也利于打仗。   虽然营以上也还有团厢军的编制,但平时团厢军各单位只保留基本的一些军官,并不统辖下面的各营,只有到打仗的时候,按需求才充实起需要数量的团厢军,组编成军,出兵做战。   三衙,北衙近十五万,内衙近十五万,南衙五十万,加起来八十万军队,确实也不算少了。   不过如今大秦的边疆极广,且边疆并不稳定,作战需要大,如果仅有八十万军队,其中有大半要部署在边疆,另外大半还要部署于六京这样的重城,剩下的就没多少人了。   这不免就有点守外虚内。   “陛下,如果是军费原因,何不减少北衙和内衙之兵,多点府兵?”徐世绩道,府兵自备装备,不需粮饷,闲时为民,战时为兵,军费开支确实少。   “府兵打仗虽是自备装备,但府兵打仗立功得授田,如果朝廷都是府兵,多打几场仗下来,就无地可授了,就算暂时还没问题,可几十年后,这必然会成为一个大问题,到时无田可授,无官可得的府兵,谁还愿意当呢?那时大秦又要如何维持?”   眼下朝廷的北衙和内衙以募兵为主,看似每年都要花费大量的军费,但募兵有一个好处,那就是只要钱,不需要赏田地。   而田地是不可再生资源,哪怕朝廷不断对外扩张,可扩张也是有限的,达到一定极限之后,想扩也难。   历史上唐朝的府兵为何崩溃,关键还是因为用兵频繁,战事不断,府兵得常年在外征战,耽误了家中生产,可打仗立的功,该授的田地、官职,朝廷却无法再兑现,于是府兵破产,再没有人愿意当府兵了。   “高句丽人已经再无一座城池,接下来安东道就要从战时状态转为正常状态,乐浪和带方的两军,要转为卫府驻军,兵部计划给你们二十四个营的编制。”   徐世绩不由苦笑,本来想请朝廷发兵十万,结果到最后安东道的两个军近五万人,朝廷只给留一万二。   “陛下,高句丽人虽无一座城池,可其藏于深山老林之中,又得百济、新罗暗中支持,依然时时威胁着安东道啊。”   “朕知道,但若是灭掉他们,那就必然牵涉到新罗和百济,而现在朝廷没有这个钱财,再在遥远的朝鲜半岛打一场大战,同时对百济和新罗用兵,可能还得面临着东瀛的插手。朝廷当然不惧三个海东小国,但是在朝鲜半岛这块地方,我大秦也不可能举国出兵去战,给你一万二府兵编制,择其精锐者,其余府兵撤回中原,或者直接解除府兵兵籍还为民户,你先忍一忍,等安东道户口再多些,产出的钱粮再多些,等朝廷的财政好转,等其它边地形势转好,朝廷到时再发兵往东,在那之前,你替朝廷守好安东。”   “宋帅老了,这次回京朝集后,朕就让他留在京城担任枢密副使,安东那边,就交由你来主持大局,你为左都督指挥使。”   徐世绩只能摇头苦笑。   “百济和新罗两国,朕会与他们的使臣好好敲打敲打的,你也莫再轻启边衅。” 第1065章 螳螂捕蝉雀在后   贾润蒲随内侍来到亿岁殿外时,正碰到从里面出来的徐世绩。   “瞧着脸色不太好,怎么着,被训了?”老贾呵呵笑道。徐世绩伸手在他胸上锤了一拳,“那倒没有,只是本想请求对百济用兵,结果没被批准,反而倒是削掉了安东三万多兵,一时有些郁闷了。”   “有啥可郁闷的,让你们安稳段日子不也挺好嘛。你就先等等,等这段时间过去了,朝廷早晚还是会调转目光到你安东的,到时要用兵,不还得由你挂帅嘛。朝鲜半岛的百济和新罗小动作不断,皇帝也早就不满了,不过暂时先让他们得瑟一时而已。”   “晚上要不一起喝两杯?”徐世绩问。   老贾呵呵笑了两声算是回答,徐世绩立时明白,如今的老贾是锦衣卫都督,而锦衣卫是做什么的?那是个很敏感的位置,他徐世绩也在老贾的锦衣卫监视之下呢,他们两个喝酒,确实不太方便。   本来想着这趟从安东回来,好多老朋友都没怎么聚过,现在看来,如今不比从前了,身份限制。   “茂公,我先进去了。”   “嗯,好的,你们锦衣卫以后可得多关照下我们安东,情报这块多倾斜点,如今我们可是只剩下一万二府兵了,得靠你们关照。”   “这个没问题,军事情报也是我们锦衣卫的职责之一嘛。”   两人笑着别过。   老贾进入亿岁殿,皇帝却已经在抽空看奏章。   “臣贾……”   “好了,不用来这一套,浪费时间。”罗成招手,老贾便上前。   “喝茶,这是刚让人泡的武夷山大红袍,据说这茶树长在悬崖峭壁之上,有数千年之久,武夷山中这样的茶树也没多少棵,这茶还是采自那茶树王的,一年没几斤,听说你现在不喝酒改茶喝了?养生?”   老贾笑着捧起茶,“好香,这味道一闻就不一样啊。”   “陛下,喝酒伤身嘛,还是喝茶养生的好,酒喝多了还容易糊涂,臣可不想如张亮一般。”   “这话说的好。”   “你先前上奏章说,象雄人要在洛阳搞事情?”   老贾于是立即把他们掌握到的情报告诉皇帝,“最近有许多象雄人混入洛阳城,不少象雄人都是借用其它身份混进来的,很明显是要搞事情,而且他们的人多方打听吐蕃使团临时下榻之处的情况,甚至多次悄悄靠近观察,臣估摸着他们要对吐蕃使团下手。”   “抢人还是杀人?”罗成直接问。   “时间短,掌握的情报还不多,但锦衣卫判断,他们杀人的可能性更高。我们的人已经查到,象雄人入城后,在四下秘密购进武器。”   朝廷对于武器的监管很严格,尤其是在洛阳这样的京城,虽说寻常百姓可以佩剑持刀,但也仅限于普通的刀剑,大刀大剑这样的战斗武器,还是不允许的,更别说强弩硬弓铠甲长矛这些。   可作为数十万人口的都城,依然是很复杂的。当然,锦衣卫盯上了,就没那么容易了。   象雄人秘密购买武器的动作,还是被发现。   “李迷夏倒是好大的胆子,那边向朕称臣进贡,这边却又派人来杀吐蕃公主,哼。”   罗成有些瞧不起李迷夏,既然不满吐蕃悔婚,那当初就应当直接找吐蕃人抗议,不让吐蕃把他未婚妻送到中原来。   或者干脆半路上,把吐蕃公主抢回去也就完了。   可这李迷夏行事,一边是不敢得罪大秦,一边又怕得罪吐蕃,可又心里不满未婚妻成为秦国天子的女人,于是悄悄派人来洛阳,要在吐蕃公主入宫前把她杀了。   “朕看,李迷夏不仅仅是为泄愤出气,还有可能是想嫁祸我大秦。”   吐蕃公主在洛阳城被杀,无论如何,大秦都脱不了干系。若是吐蕃就此和大秦决裂,李迷夏不仅能出口气,说不定还能得个盟友对抗秦国,防止秦人打到象雄去,或者干脆祸水东引。   “先不要打草惊蛇,你们只管盯着,等象雄人杀进吐蕃使馆的时候,你们再出手,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你们得出现的恰到好处,要人脏并获,让吐蕃人亲眼看到象雄人的诡计,朕倒想知道,囊日论赞若知道他最心爱的赛玛噶公主,被李迷夏派人刺杀后的反应。”   “陛下高明,如此一来,吐蕃和象雄两国,便将从过去的盟友决裂,甚至可能兵戎相见。”   “让吐蕃跟象雄打去,真要开打,我大秦可以坐山观虎斗,待到适当的时机再出面调停。象雄虽曾经强极一时,但如今绝不是吐蕃对手,等他抵抗不住吐蕃的时候,我大秦再出手,那时象雄就只得投向我大秦,我大秦正好借此派兵进入象雄,名为保护,实为进驻象雄,把象雄置于我大秦的保护之下,让其成为真正的藩属国。”   挑事的人是象雄,但象雄不顾自己的实力,这个时候还想搞这样的事情,那就真是不自量力,若是他聪明,那他就不能记恨吐蕃把他未婚妻嫁掉,他应当继续与吐蕃结盟,然后一起对抗深入到高原上来的大秦。   可现在象雄王却想搞事情,想挑起吐蕃和大秦的恶斗,只能说这位年轻的象雄王真是太年轻啊。   “老贾,锦衣卫那边理顺了没有,掌握了几分?”   老贾于是笑着道,“虽然我是个独臂,但当初也是跟着陛下一路东征西讨过来的,临时受命接掌锦衣卫,虽然仓促了些,但俺老贾办事,还是不含糊的,请陛下放心,锦衣卫上下,已经被理顺了,也没有人敢炸刺。”   “可别小瞧了锦衣卫,从当初的暗影再到后来的侍卫亲军府再到锦衣卫,张亮、王君廓、李君羡,三任首领,已经折了两任进去了,都是谋反,这说明锦衣卫这个差事不好当啊。过去他们只监视别人,而没人监视他们,这才连续出事,如今朕让皇城司盯着锦衣卫,那边还有一个御史台也帮忙盯着,希望以后再不会出现这种情况。”   老贾连忙道,“请陛下放心,俺老贾跟着陛下一路打过来的,不会犯这种错。”   “我自是相信你,这才调你到锦衣卫的,你替朕好好管带锦衣卫,这是把锋利的刀,但朕不想把自己的手也给割了。象雄这个事,我会让皇城司也一起盯着,你们互相通气,合力办案。”   老贾点头,不过他心里知道,锦衣卫跟皇城司的关系,绝不可能和气的合力办案的,不管怎么说,皇城司都是逼死了锦衣卫的都督,他这个新都督,不能向皇城司低头,落了锦衣卫的面子,否则,以后他在锦衣卫也不好做事了。   “办稳点,不要到时出了漏子,朕还等着上元节后迎赛玛噶公主入宫呢。”   “请陛下放心,一定不出疏漏。” 第1066章 五百童男又童女   洛阳。   城南,百济使馆。   “封主事驾临,有失远迎,恕罪。”   百济使团见大秦鸿胪寺官员突然到访,连忙上下一起出来迎接。   “不必如此客气,就是奉了上峰的命令,过来看看,顺便有几句话带到。”   身穿着青色官袍的八品封主事,拈着胡须呵呵笑道,百济大使扶余安连忙从袖里递过去一个银铤,起码五两重。   封主事不动声色的收下,鸿胪寺清水衙门,每年也就是指望这些蕃使能进贡一两个了,反正一点点小钱,也没什么厉害干系,收便收了。   “扶余大使啊,你们对这处宅院可还满意否?”   “挺不错的,地方大,也挺安静。”   “满意就好,当初为了给你们寻这处宅子,我也是费了不小的力气的,之前这里本是民居,好不容易才说服他们迁走,也是花费不少,既然喜欢,你们不如就干脆花钱买下来,也算是你们的产业了,圣人先前也说了,要让诸藩皆在洛阳建立使馆,同时派人常驻洛阳,以方便联络宗藩关系。”   百济使者扶余安也算是王室子弟,就是关系稍远了些,但毕竟算是王族宗室,从小就跟着学习儒学,汉话虽带点口音,但其实还算不错的,他的衣着发式等等,乍一看还真看不出他是个外国人。   在这方面,百济是比较自豪的,百济学习汉文化和儒学,已经有近三百年的历史了,朝廷上下都是以汉字书写,甚至贵族官员们都是用汉话汉字交流,这方面他们比新罗和高句丽都做的好。   早年也一直与中原王朝有来往,不过因为高句丽的灭亡,使的百姓现在对大秦的态度是既臣属进贡,又暗暗提防,总担心大秦下一个就要灭掉他们,因此不顾警告,暗里还是一直在支持着高句丽余孽。   对于上国的这点小小要求,扶余安自然是不敢拒绝,也不觉得有必要拒绝。一栋宅院也就千把贯钱,顶多不超过三千贯,这点钱他们还是有的。   这次来洛阳朝贡,其实他们带来了十几船的货物,既有进贡给秦天子的,也有许多贵族官员们夹带的,就算是进贡的,其实也是朝贡贸易,换得了许多大秦特产回赐,并不亏,运回去这些秦货还能马上赚一笔。   这样的朝贡贸易,比起秦国商人从海上运货到他们百济交易,可是划算的多,他们不用经过秦国商人,便少了一个中间商,更何况还能省去通关税,利润大大提高。   “扶余大使你们的东西都出手了吗?”封主事笑问。   “已经在西市都交易好了。”   “那就好,陛下还交待说,若是你们手里还有货物没出手的,可以由我朝廷都买下呢。下次来,可以多带点货来嘛。也不一定要到正旦时才来,比如圣人诞辰的万寿节,皇后生日千秋节啊,还有太上皇生日万圣节啊,皇太后生日圣母节啊,皇太子的生日啊,冬至节啊,都可以派人过来朝贺一下嘛,不也顺便可以带点土产来洛阳交易。”   正常商人前来中原,货物都是得通关纳税的,但是作为使团携带的贡品,或者是夹带的货物,就不需要通关纳税,这可以算是走私商品了,但也是朝廷对各藩国君臣的一点小特权。   毕竟这种交易体量还是较小的,但却能让藩国君臣偿到甜头,鼓励他们多来朝贺。   他们小赚,而朝廷却绝不会亏,损失的那点点小关税,朝廷从交易里能赚回更多。   扶余安一听,不由的面色有些激动。   这一趟他们夹带的货物不少,结果可是大赚了一笔,他们在西市交易到的各种大秦和其它各藩国胡商们带来的商货,只要一带回百济,必然能大赚一笔。而现在,秦国居然鼓励他们每年多来几趟,还是以朝贺的名义来,这就是给他们免去通关之税的好处啊。   “下次来时,带五百童男童女过来。”封主事笑着道。   所谓童男童女,童男其实是指受阉过后的孩童,半岛上人虽不多,可几个国家倒是统治时间很久,他们都学着中原宫里用阉人,且有专门机构,技术还很不错。   当然,中原的技术更好,但皇帝罗成舍不得阉割中原人,浪费人丁。于是就给各藩国派任务,这家三百,那家五百的,让他们进贡童男。   而童女,自然也是秀女,还得是出身好的贵族官员士族大户之女,不但得长的好看,还得年轻,谈吐不凡有气质。   封主事甚至提出,最好是十四到十六岁之间的女孩,选出来后,若是能在百济先统一培训一下礼仪,教导他们说汉话写汉字习汉礼是最好的。   “你们这次献上的漆、米、麻、纸还有貂皮等都不错,陛下说,以后海东青、猎犬等就不要进贡了,但是牛、马、人参等可以多进贡点,下次,你们进贡一万头耕牛,八千匹马吧。”封主事喝着茶道。   扶余安吓了一跳。   刚开口要五百童男童女,都让他觉得有些为难,毕竟百济国家就这么大,一次要把一千年年轻的男女送入大秦,这一送就不可能再回去,现在又开口要这么多牛马,人参、布匹、漆纸等。   “放心,我大秦上国,从来不会占你们藩属便宜,不管你朝贡多少,我们都只会添加回赐的,到时我大秦的瓷器、丝绸、美酒、香茶还有打造精美的刀剑铠甲等会回赐给你们,甚至还有波斯的地毯、拂林的金器等,天竺的香料等。”   扶余安听到这,才放下些心来,但还是道,“一万头耕牛和八千匹马,只怕一时不好筹集。”   “没事,你们以后可以常来,每次来时带个三两千头的就好。”   扶余安想想觉得这似乎也没什么问题了,当下点头应下,还郑重其事的拿笔把封主事说的这些都一字不差的记下来。   “会做饭的茶仆、学乐的妮子,可以不论出身,也送些来。”封主事又加了一句。   “当然,若是你们国内有那些违法犯罪的囚犯之类的,若是不好管教,也可以送到中原来。”   扶余安知道,这个送到中原来,意思是让百济朝廷把这些囚犯当成奴隶卖给秦国。 第1067章 皇家织造女工忙   封主事从百济使馆走出时,腰里又装入了几片金叶子,脸上的笑容更加洋溢了。   随行的几名鸿胪寺小吏,也个个面上红润,封主事收了金叶银铤,他们也各有些收获。   当然,除了每人装入口袋里的那份,百济人还是很会来事的,又给鸿胪寺备下了一份礼物,这下口袋里的钱装的更安心了。   “封主事,你说这些藩使,也挺滋润的啊,来一趟咱们大秦,夹带几百箱的土货,结果西市一转手,就变成了各式各样的好东西,拉回百济国内,出手就能赚上几倍之利啊,怪不得听说这些藩人都争着出使呢。”   又有一名小吏有些奇怪的道,“为何要百济国进贡这么多童男童女呢,这么多藩国,这家几百那家几十的,那以后岂不是咱们宫中尽是些胡夷内侍宫人?这不太好吧?”   封主事有些得意的拈着胡须,“你懂个啥,这是大国战略明白吗,我也是听上面的人说的,就好比要百济进献五百童男童女,再加上万头耕牛八千匹马,你以为咱们朝廷真的缺这点东西吗?不缺,但为何还要找他们要呢,还点明要这些,这是大有深意的。”   “怎么个说法?”几名小吏都凑过来,好奇的问。   “这么跟你们说吧,百济朝贡,还有他们那些使臣夹带来的货物,都是些什么?”   “貂皮、人参、鹿茸,还有漆、麻、纸,以及黄金、白银,还有就是大米等,都是百济国的土产。”   “没错,土产,但是我们大秦回赐的是什么?想想?”   “好像是金银器具、瓷器、丝绸、茶、酒、经书等物,哦,对了,还有两条船。”   “看出点什么了没?”   几个小吏细心一琢磨,还真琢磨出了点东西。   百济人进贡美人也好,进贡米也罢,还是貂皮人参这些种种,基本上都是自产的特产,而大秦呢,回赐的都是加工产物,或者进一步讲,都是些奢侈品为主的东西,不是民生物品。   金银器具,都是供贵族享用的,还有瓷器丝绸茶酒这些都不是普通百姓百姓能用到的东西,就算是那船,也是作价不菲的。   甚至可以换个角度考虑,百济人进贡给大秦金银,而大秦把这金银加工成金银首饰器具,然后又卖回给了百济人,中间还大赚一笔。   更别说,百济人进贡的米漆纸麻等都是民生用品,金银还能铸造货币,这对大秦来说,是很有用的东西。   看似百济人跟大秦的朝贡贸易,他们能赚不少钱,但问题关键是,他们赚钱的也就是百济国王和贵族们,百姓们丝毫得不到好处,赚了的钱,最后也只是买回一船船的大秦奢侈品回去。   这就好比历史上,西班牙人发现新大陆,从新大陆挖了无数的金银运回国内,但西班牙实际上并没有因此更加强大,却只是越来越滑向没落,原因就在于他们得到的只是金银,然后这些金银到手后,又只属于贵族官员们,他们拿着这些钱,极尽享受,并不是发展本国的工商农业等,而只是一味的跑到欧洲去买买买,本国带回的却只是物价的不断高涨,百姓反而大受其苦。   最后结果就是英法等国埋头赚西班牙人的钱,然后自己的工业体系一点点的就培养出来了,有了成熟的工业体系,成熟的产业工人,而西班牙呢,百姓却只能承担极高的物价,贵族和商人们醉生梦死,于是最后西班牙被英国人干趴下了。   赚钱是好事,但得看这钱最后流向了哪里。   罗成跟百济贸易,也不亏本,输出的主要是高附加值的商品,不论是船,还是金银器,又或者是瓷器、酒等,甚至故意卖给百济贵族们高档的刀剑铠甲等,这些都是收藏级的珍贵玩意,对于整个百济军队来说,又不会有什么改变,只是贵族们炫耀用的,但大秦从中赚到的钱可不是一点两点。   再者,罗成赚了钱,反过来又要百济进贡童男童女,要他们进贡耕牛马匹,还要进贡大米、麻、漆等物。   耕牛马匹向来是宝贵的生产物资,百济人拿到中原来跟秦人换金银器换丝绸换茶酒换铠甲等奢侈品,这里面深层次的目的,正是一点点的削弱百济的真正国力。   毕竟,国力可不是等值于钱的。   “好了,咱们去新罗使馆。”封主事呵呵笑道,洛阳城现在可是有一百多家藩国使馆呢,他好不容易才争到了几家使馆的机会,这可是能大进一笔的机会。   “就是不知道新罗人有没有百济人这么大方了。”几名小吏也跟着笑道。   内侍省。   皇家织造局,打着皇家的名头,自然是属于皇家私人的,确切点说这是属于皇帝私人的产业。   皇家织造局汇聚了一大批最优秀的丝织工人,他们产出的丝绸锦缎,堪称完美,这些工人,一半以上都是原本是各国来的奴隶,经过长时间培训之后,一个个都成为了优秀的专业工人。   还有一半的工人,则是雇佣工人,多是洛阳及周边的百姓,基本上都是女工,以年轻的姑娘为主,她们家庭牵挂少些,被招募雇佣进来,每人都签了起码三年合同,吃住全都在织造局工坊里,每年只有过年时才放一次长假,平时一旬休息一天,工钱还不错。   因此虽然工作时间长,很辛苦,但工钱一月一发,每年回家时能带回不少钱回家,还是很让人满足的。   皇帝今天过来视察,一名负责管理的宦官向皇帝介绍着。   “这次万国来朝,我们皇家织造局的丝织品极受欢迎,许多胡人都下了订金预订,现货早就没有了,现在我们的订单都已经排到了年底了。奴婢觉得,应当扩大织造局规模,在其余五京也开设织造分局,招募更多的女工,这样才能保证产量。”   皇帝听的很满意,这就是规模化的优势,成本更低,同时技术方面也能更有优势,“这事就交给你去办,女工们按计价给薪,但工价也得合理,不能让女工们辛苦忙碌,最后却拿不到多少钱,付出多少劳动汗水,就得让她们拿到多少血汗钱,尤其是不能克扣,更不能找理由罚钱,当然,也得保证大家的休息。就算是女奴工,也得给予适当的激励,也一样要给她们计件工钱,虽然比雇佣女工工钱低,但也要给她们,同时可以告诉她们,这个钱她们拿到手后,可以攒起来,到时可以为自己赎身。”   “可是赎身后要走呢,这些可都是我们好不容易培养出来的熟练女工。”   “就算她们赎回了自由,朕相信也没多少人愿意离开,毕竟外面也并不会比这里有更好的机会的。当然,得到自由后,她们就可以与雇佣女工拿一样的工价了!” 第1068章 与民争利为哪般   “去皇家造纸厂瞧瞧。”   出了织机轰鸣的织造厂,皇帝又往造纸厂去,造纸厂也在城南,不过这里实际上并不是真正的造纸厂。   按厂长的介绍,这里相当于是一个包装场。   “现如今,我们皇家造纸厂,已经在全国二十余道二百多郡,拥有了一百多家造纸厂,黄麻纸、桑皮纸、滕纸、草纸,甚至还新研究出了竹纸等材料造纸,可以说是极为丰富。”   “陛下当初从内库拔给我们一百万贯用于开厂以及研制新造纸工艺,我们聘请了各地的优秀匠师,潜心钻研,如今很有成效。我们现在不仅仅使用破旧麻布造纸,而且还开始采用野生麻造纸,野生麻产地广而且来源足,成本还低,无需占用田地种植,不要人工关照。”   纸坊向百姓大量收购野生麻,百姓可以在田间地头收取各种野生麻,然后售给收购商人,还能赚一笔收入,而对于造纸厂来说,这种野生麻的成本无疑大大降低了。   “陛下,如今我们在蜀地形成了麻纸规模化生产,蜀地有我们大量的麻纸做坊,生产各类以麻为原料的麻纸,工艺不断提高,成本也不断降低,麻纸的质量也是突飞猛进。”   “而在关中地区,我们则是以滕皮和皮纸为主要原料,制造皮纸。”   “在江南之地,我们主要生产竹纸,经过我们的研究,现在竹纸工艺很成熟稳定,江南遍地是竹,采用嫩竹造纸,其纤维更强,纸韧性更好,而且竹纸的成本比麻、滕不便宜许多。”   那位场长很自豪的告诉皇帝。   他们造纸几年来,规模扩充迅速,如今造纸的产量也是相当惊人。   “在陛下的一再要求之下,这几年我们已经把纸的价格打下了十倍。”   这是相当惊人的,纸价降十倍,这意味着什么?   过去,书都是以卷轴或折页形式成册,书的价格也是极为昂贵的,随便一卷书,那都是价值几千钱,一般人根本买不起书,只能抄书。   但抄书纸和墨还有笔都很贵。   甚至就是朝廷公衙,其中纸墨的耗费,也成了一笔极大的开支。   皇帝先前拔出百万用以投入研发造纸,改进工艺,扩大产量,如今一些基础的纸品,已经比过去下降了十倍之多,虽然也有一些高品质的纸,价格依然很贵,甚至比过去还贵,但毕竟对于更多的读书人或公衙来说,并不需要用到这么好的纸。   “过去官府衙门都用滕纸,几个产滕纸的郡,滕都割尽了,导致滕价一涨再涨,官府的纸开支也是大增,甚至有的衙门小吏都无纸可用。自陛下令我们研究造纸之后,如今朝廷衙门皆改用麻纸办公,成本下降十倍。”   “而竹纸配合雕版印刷术印制书籍,更是让书籍价格下降了数十倍,过去一页书起码得几十文钱,而如今一页书只需数文钱也。”   以前一套诗经三百首,分四卷,全书不过三万多字,可却要卖到几十贯钱,差不多一字一钱。   而现在,皇家印刷局通过采用便宜的竹纸,加上雕版印刷术,一次印刷千本起,使的成本大大降低,甚至雕板还能反复利用。   现在一套诗经才两贯钱,等于是一卷才五百钱。   “这真是造福天下读书人啊。”   场主一提此,就难掩激动自豪。过去洛阳的抄书人,几乎都是一卷千钱的起始价,而一卷一本就是一万字。抄一万字就得一千钱,可知道其成本之高。   皇家织造局、皇家造纸局、皇家印刷局、皇家制药局……一家家打着皇家名号的工坊,这几年是扩张迅速,突飞猛进。   皇帝最初投入虽不少,但如今的产出更是惊人。   而皇家造船局、皇家铸币局、皇家海上商贸局……也正为皇帝源源不断的带来财富。   “造纸工艺还要继续投入时间精力本钱研究,要研制出更多的纸类,尽量降低纸张的成本,朝廷如今要大举科举,要广兴官府,如今正在全国收集各类书籍,悬赏让百姓献书,这些书收集起来后,朝廷将会派专人进行整理校对甚至是修复抢救,书籍是我们人类的瑰宝,不能让他们毁坏遗失。”   “这些书籍整理出来后,将会收藏于皇家图书馆,对于一些重要的书籍,将会雕版刻印,分藏于六京,以及分道郡学校,就算是一些普通的书籍,也会让人抄录数份,藏储于图书馆中,留给后人。”   不仅仅如此,皇帝甚至已经让秘书省开始负责把现存于世的所有书籍,将他们整理归类,按经史子集四大种类分类,然后编写目录,修订四库全书。   而对于这些书籍中一些儒家九经啊,各朝正史等的书,罗成还准备把他们另外刊印发行,不但成为所有官学生员、科举士子们的必读备考之书,也让有更多的普通百姓能够接触到了解到。   而要让这些书成为教科书,成为百姓的书,就得更便宜,走出象牙塔,走进俗世。   什么时候,一本书只要几百钱,甚至是几十钱的时候,那个时候才能说的上是真正的文教大兴,虽然这看起来不太现实,但罗成不是希望去推动他。   场主拿了一份帐本给罗成看,罗成发现,他当初投入了一百万贯进来,这几年过去,现在造纸局有了一百多家造纸厂,拥有了两万多的造纸工人,并每年还会临时雇佣大量的临时工,但是现在居然已经有赢余了。   那一百万贯的投入,现在已经出来了,还有了十几万贯的剩余。   这还是在皇帝一再要求把纸价打下来的结果,看到这,罗成不由的惊叹,难道过去造纸术在南北朝时迅猛发展,可纸张却依然那么贵,怪不得那些士族死死的握着造纸技术不肯推广,就是因为这生意太赚钱了。   一想起近年,时常有臣子上奏,称皇帝的内侍省诸局,与民争利等等的奏章,罗成不由的笑了。   看来,他这个皇帝动了这些人的奶酪,他们非常不高兴了啊。   估计他要不是皇帝,只是一个暴发户,这么一通猛如虎的操作,只怕早就被这些士族给围殴而死了吧?   与民争利?   屁话,他在朝廷制订的规则之内发展皇家诸局,既不偷税也不漏税,更没有搞过什么仗势欺人,甚至是大秦利税第一大户,带动了多少税收增长,多少百姓增收啊。   更别说大量的投入,带来的是技术革新,产业升级,可这些人就是装做看不到,只是一味的说皇帝的皇家局与民争利。   这满朝大臣,又有哪个家里没点产业?谁家只靠俸禄和田地?基本上没有谁是如此,家家都或多或少有些其它产业,或搞搞放贷抵押,或搞搞贸易,或搞搞作坊生产,谁家舍的放弃这块?   罗成想,他是不是要出台一个律令,禁止官员和其家眷经商?   不是说与民争利吗,那他们是官,也不应当与民争利啊。   不过皇帝还是只摇了摇头,估计就算出台律令也是无效的,毕竟官员不得经商其实是早已有之的,但他们有的是办法绕过,比如让旁枝族人或是亲戚,甚至是只入干股,甚至干脆就是找个代理人,连个名都不留的。   与民争利。   叫的最响的就是那些士族文臣了,军功新贵们倒不会喊,因为大家都忙着赚钱发财呢。   或许,自己可以让御史台或是皇城司好好查一下那叫的最响的一伙的底细,看看他们又是否真的干净。 第1069章 妄议朝政惊纨绔   正月初八,上午巳时。   在大理寺当差的大理寺丞萧锐接到内侍急宣,传他入宫等候陛见。   接到这个急宣时,萧锐正在洛阳的家宅之中,这是一座很豪华的大宅,虽说他只是大理寺六丞之一,也仅是从六品上的绿袍小官。但他所居住的这所宅子,却在洛阳城中都算豪奢。   这倒不是因为他贪污而来,作为分判寺事、正刑之轻重的大理寺丞,他也没那么多机会能贪到太多钱财。按大秦制度,凡遇重大案件,要由大理寺卿与刑部尚书、侍郎会同御史大夫、中丞会审,称三司会审。   但决狱之权在刑部,大理寺就算不同意,也只能上奏圣裁。   大理寺内,寺丞分管中央各部门及地方各郡县的司法案件的复审,每位寺丞复审完毕的案件,都还得与其它五位寺丞一同署名画押这才具有法律效力。   萧锐品级不高,职权确实也有,只是受到严格限制,不过他能住这座大宅,甚至门列双戟,那不是因为他,而是因为他的父亲。   他的父亲萧瑀,那曾任过朝廷政事堂宰相,曾任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虽然已经罢相,但也是大秦第一位实封的异姓诸侯,爵封国公,在伊丽拥有百里封地。   再加上兰陵萧氏那也是出过两朝天子的江南士族,因此萧锐虽说年轻,品级也不高,但在洛阳城里,不知道多少新贵豪门想与之联姻结亲。   眼下正是年节,朝廷年前封衙放假,要放到初八才开衙上班,然后正月十五那三天又要散衙休假。   今天虽然已经开衙,但也就是过去点了下卯,然后就散衙归家了。   现在皇帝突然派人来宣,萧锐也一时有些搞不清楚。   看看时辰,现在不算太早,可也不能算很晚。   太阳都还没升到正中,既可以当做还是上午,但又可以当做是下午,毕竟洛阳城里许多贩夫走卒们来说,他们已经忙碌了半天,吃了一点东西填饱肚子,准备休息一下然后下午继续干活挣钱养家糊口了。   不过对于洛阳城那些贵族官员们来说,这个时辰还很早呢,有些人可能也还刚刚醒来没多久。   萧锐本来打算下午去打马球,已经与好几位诸侯子弟约好,他甚至早早让人把他的那几匹好马给洗涮好,剪马鬃束马尾,重新修过蹄子钉过了马掌,鞍也换好,甚至都让马奴去为他遛过了马。   萧锐对今天的马球比赛很有信心,虽然只是诸侯子弟的一场热身赛,但今天的比赛可是有不错的彩头的。   虽说萧锐的父亲去相了,但萧家在朝中的影响力还不错的,甚至这次他父亲从伊丽封地返回洛阳,皇帝在正旦大朝会上还特意对他父亲吁寒问暖,事后又赏赐了不少御用物品。   不过萧锐还是觉得皇帝召他有些意外,要召也应当召他父亲,他不过是个大理寺丞,还是六丞之一,年轻的勋贵子弟,低级的官员,怎么也轮不到召见他啊。   萧锐意外归意外,但也没敢耽误。   赶紧沐浴一番,然后前往皇宫。   皇帝在内廷召见他,内廷很安静,听不到什么杂乱的声音。   殿外。   值守的小宦官见到他被带进来,以极轻柔的动作,轻轻的推开殿门,让他进去。   一进殿中,感觉到极为温暖,里面还有淡淡的香味,从仙鹤的铜嘴中喷出,弥漫在整个殿中。   殿中,显得很空旷。   小宦官一直把他引到御前,低声唱道,“圣人,大理寺丞萧锐宣到。”   这时皇帝正在低头拔拉着一把算盘,亲自在计算着什么,听到禀报也没抬头,只是微微的点了下头,表示已经知道,接着便又继续拔拉着算盘了。   萧锐安静的站在那里,微躬着身子,头低垂。   但他也是用余光悄悄的打量着皇帝,萧锐不是常参官,但每月初一十五还是会参加朔望大朝的,只要皇帝会来,他就能远远的看到皇帝,不过隔的太远,看不太真切。   此时这距离,还真是平时没有的。   皇帝今天很随便的戴了一顶黑色的软脚幞头,这是十分寻常的冠帽,身上一件淡黄色的五爪龙袍。   萧锐很意外的发现,皇帝拔打算盘的速度很快,几乎没有停顿,有的时候,皇帝甚至会两只手在算盘左右同时拔打算珠。   这算盘的熟练度,甚至超过了他府中的那名账房。   皇帝很专注,足过了有约两刻钟,皇帝才算是停了下来,他拿起笔在面前的本子上写了几句话,然后将算盘推到了一边。   这时,皇帝才终于抬起了头。   “听说你最近新买了一匹大宛的宝马,取名叫绿眉,这有什么缘由吗?”   皇帝的口吻很亲切。   但萧锐却感觉后背有些发凉,那匹大宛马是他三天前刚买的,而他给这匹马取名绿眉,是他昨天晚上刚刚定的。   他甚至除了与府里的几个马仆说了一嘴,并未与其它人提过,可皇帝处于深宫之中,居然已经知道了所有。   “回陛下,登徒子好色赋中描写东邻之女,有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腰如束素,齿如含贝之句。”   眉如翠羽,当然不是说眉毛绿油油的,而是说眉毛很黑。   因此萧锐那匹绿眉,其实意思很清楚,就是他那是一匹乌黑的马,因此他起名绿眉,意思是这马跟眉毛一样乌黑。   皇帝连萧锐晚上私下给新买之马取名绿眉都知道,岂又不知道他那是匹黑马。   皇帝只是微微一笑。   “这匹马应当花费不少吧?”   萧锐于是只好如实回应,“足花费八百贯钱,还不含给牙人的牙钱。”   罗成点点头,又问道,“八百贯一匹马,再加上牙钱,那就是九百贯估计都不止了,九十万钱买匹马,萧寺丞很潇洒啊。”   萧锐忙说不敢不敢。   “听说萧寺丞很爱好打马球,家里养的好马足有三十多匹,每匹都是价值数十万钱,而且还专门买了数十个马奴照顾你的爱好,还有一个专门的马球场训练,这些耗费,总得有几百万吧?靠你的这点俸禄肯定不够,就算你父亲有百里封地,也定是不够的,对吧?”   萧锐感觉额头上汗都下来了,“回陛下,臣家族还有点家传的营生,每年也还有些进项。”   “朕知道,你们兰陵萧氏的墨很有名,天下之墨你们兰陵家独占三分,过去太原王氏墨也占了两分,你们两家就占天下墨的一半了,这可不是一点进项,每年凭此收入千万不止啊。”   “一些小小家业,微不足道。”   罗成点了点头,“兰陵萧氏的墨很有名,除了墨,你们兰陵还有纸坊还有造笔的作坊,都还不错的,甚至还制砚,可以说笔墨纸砚你们家都有涉及,年年进项不少。”   萧锐头上冒汗,他觉得皇帝是盯上他们萧家的这些产业了,一时都不知道如何是好。   “放心,虽然如今皇家也有造纸局印刷局等,但朕又不是那种喜欢恶性竞争之人,只要不违反大秦律法,不违反道德,不故意恶性竞争,朕都是鼓励的,当然,还得记得如实纳税,不能偷税漏税,只要是按规矩来,朕都支持。”   “但是!”   皇帝突然提高了好几个音调。   “你萧锐不能一边自己搞这些营生,一边却还要指使其它士子官吏在报上写什么皇家的作坊与民争利,真要说争利的,也是你们萧家,你们萧家的作坊可是有不少违法违规的操作,比如先前为收购一家纸坊,你们可是用了很不光彩的手段逼迫,还有,你们萧家的这些产业,这几年,实际纳税,还不到该纳之额的一半,通过假账等手段,偷税漏税了许多。”   萧锐腿一下子发软,就跪了下去。   “请陛下网开一面,萧家愿意补齐所有税款。”   罗成微微一笑。   “朕今天召你过来,而不是派人上门,就是给你一个机会了。回去之后,好好自查一下,朕也不追究是你们萧家的管事胡来,还是得了你们父子哪个的指使,总之,偷逃的税款全都补上,另外你们萧家自己再拿出偷税额相当的钱帛出来捐到养老总院和孤儿总院去,一分都不能少,否则,可就没有下次机会了。”   “臣一定一定。”萧锐不是他父亲萧瑀,被皇帝几句话,早吓的屁滚尿流了。   “这次呢,朕就给你一次机会,既不贬你的职,也不罚你的俸,甚至名也不点你的。但是以后,记得做人还是做事,都尽量稳定重一些。莫要动不动就妄议朝廷,非议国政。还有,与民争利这四个字,是不能乱说的。”   “臣谨记!”   萧锐的脑袋都已经贴到了地上,抬都不敢抬一下。   “以后有精力,就多花点心思在你的职事之上,不要老想着打马球,马球仅仅只是娱乐,不能本末倒置了。”   “臣再也不敢打马球了。”   “马球还是要打的,就是得自己掌握好个度,好了,退下吧。”   萧锐这才敢起身,“臣萧锐告退!”   退出亿岁殿,萧锐的冷汗已经打湿了衣衫。 第1070章 将门也有草鸡后   洛阳府司马李客师,算是一个比较奇特的官员。   他是大将军李靖的弟弟,此前任过云中郡太守,不过虽然如今是洛阳府司马,可是此人却是一个老纨绔,最爱的就是架鹰牵狗。他好游猎,喜养鸟。   最为精通的就是鸟兽之语,每次出去都能轻松的模仿出鸟语,甚至能引来百鸟朝凤般的追逐,因此京城里他有个外号,名为鸟贼。   如同是一个长不大的纨绔公子一般,李客师好玩好吃好奢华。不过皇帝看中的却是他的一样专业技能,就是他养鸟驯鸟的本事,因此早在大秦还未建立之前,皇帝还刚在辽东一隅之时,便让他开始驯养飞鸽传信。   到如今,大秦的飞鸽系统十分了得,六京十余府这些大城要镇,都有鸽楼。   飞鸽有长途飞鸽,也有同城飞鸽,比如洛阳城中,就建有一百多座望楼,每座望楼上便也是一座鸽楼,那里的鸽笼里养着许许多多的鸽子,每个望楼可与附近十余座望楼相互飞鸽联系。   通过这样的一个飞鸽互联,一百多座望楼就兼俱了监视和通信的功能,比起快马和跑步传递消息,快捷了不知道多少倍,且不限交通堵塞等。   朝廷甚至特意出台了一部关于信鸽的规定,比如禁止私人驯养这种信鸽,也禁止任何人捕猎射杀这种信鸽,否则严惩入罪。   作为把信鸽发扬光大,不断改良品种的李客师,仅凭着这一项,就在皇帝那里备了案,很得看重。   不过李客师这人就是好玩,虽说官任洛阳府司马,也是一个要员,可他平时却不太爱理公务。   李客师活的潇洒,过的自在。   不过今天皇帝特意召了来京朝集的李靖,却不是要谈岭南之事,也不是谈江南三藩,而是谈这位鸟贼。   “鸟贼潇洒自在,好不洒脱,只是对他那几个儿子有些过于疏管了。你可知道,你那几个侄子李大善李大惠李大志兄弟三,平时都干些什么?他们仗着有个大将军的伯父,有个洛阳司马的父亲,自己哥三本来蒙门荫入仕,在内衙亲军中担任侍卫,可却不用心当差,反而喜欢在市井厮混。”   “李大善三兄弟甚至还分别在西市、北市、南市各弄了一个会社,招揽市井无赖儿,甚至网罗一批贵族官员的纨绔子弟,他们欺行霸市,居然还向商家收起了例钱,还暗中搞走私,贩卖违禁物品。”   “前几天,李大善的积善堂为了让一个货栈交钱,居然绑架了货栈主的女儿,最后货栈主给了钱,可他们却还是把那姑娘卖到了荥阳的一个青楼去了。”   李靖不过五十多岁,可这几年也是东征西讨,自几年前率军南下岭南后,这几年就一直长镇岭南。   今天皇帝跟他说起这些,让他大吃一惊。   他是怎么也没有想到,他们这等将门之家,居然会出这等不肖子弟。   “也许李大善兄弟几个,还把大秦当成了隋朝,还想学习以前关陇贵族们在长安搞的那一套,暗中豢养帮派会社,尽做些为非做歹之事,无视国法律令。走私、绑架、勒索,甚至是卖良为娼,杀人,这些可都是死罪。”   李靖一言难发。   “药师啊,你是朕倚重的将帅,这几年有你在岭南,才让广东广西广南三道安稳,李客师早先来投朕,数年来也是为朕办了不少事情,尤其是这信鸽,帮了朝廷许多大忙。当初突厥人围云中,李客师也是表现极佳,坚守死战不曾退。可现在,朕很失望啊。”   “陛下,臣虽是他们的伯父,可管教不严,请辞去官职。”   “那李大善三人呢?”   李靖眼中闪过痛苦神色,这几个侄子太无法无天了,身为皇帝的侍卫,贵族将门子弟,结果却暗中豢养帮派,尽做这些为非做歹之事,这种事情皇帝要追究起来,那是能够牵连到整个李氏家族的。   “请陛下追究治罪。”   罗成摇了摇头。   “朕也细思过,这些人终究只是二十出头的年轻人。若公开逮捕审讯,事情就闹大了。朕决定将他们三兄弟送到岭南去,交给你好好管教。不过你带走他们之前,朕会先让皇城司将他们三兄弟秘密抓捕,关进皇城司的牢里,先吃些苦头再说。等他们悔改知错了,朕到时再削夺他们的官职,除民为籍,再交给你带去岭南。到了岭南,他们就是长流配军,兄弟三个,一个流广东,一个流广西,一个流广南。”   “至于李客师,朕会把他添进这次授封名单之中,让他离开洛阳前往西山封地。”   “臣……”   “这事与你没多大关系,因此你年后还是回广南,朕知道岭南的形势有些复杂,当初为了让他们归附,所以也给了不少条件,现在这些人还手握着兵马,掌握着军政大权,宁氏陈氏等一些岭南豪帅,只想当土皇帝,这是不可能的。”   “你在岭南,多用点心,谁若是敢对抗朝廷,你替朕发兵征讨之,愿意交出兵权,接受朝廷调整的,朕可以给他们保留富贵,但对抗朝廷的,朕绝不姑息。”   事实上,现在随着朝廷对岭南诸郡的政策推行,那些土皇帝极为不满,他们拒不肯把手下的私兵交出来,更不肯交出实际大权。   朝廷当然不会允许,于是这些人便开始公然对抗朝廷,现在在宁氏等一些豪帅的顽抗下,朝廷在那边不但没法推行军改,也无法推行税改,税赋收不上来,军队不受控制,地方行政也全被这些人把持着。   除了表面上是已经归附了大秦,是朝廷治下,实际上就是想当土皇帝,搞国中之国。   这在他们看来是有历史传统的,过去魏晋时也好,到南朝时也罢,他们都是这样过来的,名义上臣服中央,中央也把地方交给他们,大家都好。   现在大秦朝廷却非要打破这一传统,这就是触犯他们的禁脔了。   尤其是合浦的宁氏,叫嚣的最凶。   说皇帝若是一意孤行乱搞,他们连往年那点税赋不交了。   “岭南三道,朕都交付给你了,李袭志和冯盎则是你的副帅,你回去后就抓紧训练兵马,一旦准备妥当,先灭宁氏。”   朝廷对江南三藩的姑息,被岭南宁氏等以为朝廷软弱,又见朝廷去年与西突厥等大战后,与吐蕃休兵议和,于是更加认为朝廷元气大伤,现在要公然对抗朝廷对岭南的统治。   皇帝暂时还不想对江南三藩,是因为三藩控制的地盘大,牵一发而动全身。可岭南诸郡的这些太守等,本就是早已经归附朝廷的,现在却又想闹分裂,罗成绝不答应。   谁敢跳出来,罗成必然要立马让李靖打下去。 第1071章 五岭之南再兵乱   皇帝有意对岭南的土皇帝们动手,其实在年前就已经态度很明显了。年前,岭南宁越郡太守宁长真,献合浦大珠,永熙郡冯暄则进黎布。   但皇帝都没有接受。   皇帝不接受两郡进贡,态度很微妙。   本来地方给皇帝进贡方物很正常,但不正常的是这次两郡进贡珍珠和黎布,却都不是以往的那种方式,他们用了多年前他们对中央王朝的那种朝贡方式来进贡。   这种朝贡方式,充分的表明了宁长真冯暄他们想要把岭南与朝廷的关系,回到隋以前。   而那个时候,中原朝廷对这些岭南地方豪帅们的政策是羁麼制度,就是只要他们臣服于中央朝廷,纳入这个体系版图之中,那么他们就完全享受对自己地盘的自治。   官吏由自己任命,军队由他们自己征召和掌握,税赋也由他们定他们收,他们甚至不给朝廷纳税,只是象征性的进贡。   这种,便是他们习惯和想要回到的朝廷和岭南的关系。   宁氏在岭南西道有数代之久,是世袭的地方首领,拥有数郡之地。而冯暄是冯盎的兄弟,也是宁长真儿媳妇的父亲,是儿女亲家。   冯暄早年还在隋朝时,就参与过叛乱,后来被他祖母冼夫人给解除兵权,隋末,冯暄又随冼宝彻割据叛乱,后来冼宝彻被击败,他才无奈听从兄弟冯盎的建议,归附秦朝。   可如今,却又跟宁长真打的火热,图谋要自治。   此时的岭南之地,其实很野蛮落后,正是所谓的五岭之南,人杂夷僚。除了南海郡(广州),桂林郡和交趾郡这三个沿海港口或入岭要地,在魏晋以来,一直都是中原王朝控制岭南的关键要害之地外,其它的郡县,尤其是山区几乎没有控制力,而在岭南西道之地,控制力更弱。   正因此,长期在此实行羁麼制,这就跟朝廷对于云贵地区一样,是没有什么实际掌握力的地方。   去年朝廷在西北大战之时,宁越郡太守宁长真、合浦郡太守宁道明、永平太守宁纯还有永熙太守冯暄,还有郁林郡太守谈殿等人就多次密议相商。   都是欲摆脱秦朝对岭南的进一步控制企图,想要回到各自为王的时代。   后来宁纯反对起兵叛乱,退出了这个联盟,而高凉郡的冯盎也根本不愿意与他们密谋。   为了试探朝廷的态度,于是才有了年前这次的进贡改朝贡。   皇帝直接拒绝了他们的朝贡,消息传回岭南,宁长真等便开始加紧密谋,情报传到洛阳这边,罗成也是在加紧部署。   不过还没有等李靖返回岭南,结果锦衣卫就急奏岭南反。   合浦郡太守宁道明率先在合浦起兵,紧接着永熙郡太守冯暄也起兵响应,然后在岭南与冯家齐名的俚僚酋帅谈殿也率诸溪峒蛮起兵。   短短时间,两广交界之处的宁越、合浦、永熙、永平还有郁林五郡,大部份城池就沦陷了,许多溪洞的俚人僚人被煽动起来。   皇帝接到急报,不得立即又召见李靖、李袭志和冯盎等人。   “诏授李靖为广东道左都督指挥使兼南海郡太守,诏授冯盎为广东道右都督指挥使兼高凉郡太守,诏授李袭志为广西道左都督指挥使兼桂林郡太守,诏授丘和为广南道左都督指挥使兼交趾郡太守。”   因为宁纯和陈龙树两个酋帅不肯同谋做乱,因此皇帝又下旨,授封宁纯为永平郡太守加广西道右都督指挥使,授封陈龙树为苍梧郡太守加三品大将军武阶。   “岭南的形势比较复杂,汉俚杂处,但不管什么情况,都坚决不能容忍这些人的叛乱。你们马上返回岭南,先率兵收复诸郡的城池,然后再进入云雾云开大山围剿谈殿等俚僚,这一次,要彻底的讨平这些叛贼。”   匆匆把李靖等人派回去平乱,罗成也不由的头痛不已。   想要休养生息,想要缓缓劲,可这些人就是不给机会啊。   都是盯着朝廷,一见朝廷元气大伤,都想趴上来吸几口血。   不过李靖等南下时,皇帝还是没有再调拔兵马给李靖。李靖也说凭岭南之兵,足以平乱。   而罗成也不想在江南三藩未平之前,千里迢迢的绕圈调兵过去,太麻烦了,耗费太大了。   李靖几年前猛龙过江,都能平定岭南,现在有了几年的经营,相信定能平定叛乱,也许会多花点时间,但罗成也管不了了。反正岭南那个地方,这几年就没有什么真正的税赋收上来,靠的也就是南海港和交趾港还有桂林城,这三座控制在手的关港之城的税赋和海贸易市舶之利。   这次皇帝让李靖转任南海太守,亲自坐镇南海郡,也是要保证这座南海沿岸的第一大商港,这可是罗成海上丝绸之路的重要一站,刚有点模样,绝不能让叛军给毁了。   至于说信任宁纯、冯盎,那也是不得已的情况。   “真是多事之秋啊,就不能给朕三五载的时间吗?”   又是一夜过去,天刚亮。   “陛下,皇城司提督求见。”   “宣。”   李宪有些匆匆而来。   “陛下,熊出手了,象雄人对吐蕃使馆突袭,他们趁着这些天金吾不禁,城坊门夜间也不关闭,街上整夜的花灯和夜市的机会,于凌晨之时突然袭击使馆,幸好我们早有防备。”   “就说结果吧,抓了多少人?”   “总共有一百多个象雄人参与袭击,还有数十个胡人佣兵,另外事后我们还抓捕了几十个接应掩护的。”   “吐蕃使馆里,吐蕃武士死了三十余人,伤了二十多个,吐蕃使者噶尔东赞也受了点轻伤,赛玛噶公主只是受了一点惊吓,未被伤到。”   “能证明袭击者就是象雄人吗,可否能证明他们是李迷夏派来的?”   “陛下,吐蕃人能证明袭击者中有李迷夏的部下,被俘者中也有人招供是李迷夏派来的。”   罗成点头。   “很好,我们想要的都有了,现在把骞玛噶公主接入宫来吧,至于吐蕃和象雄,让他们狗咬狗撕咬去吧!”   这两条狗撕起来,也能省他点烦心事,罗成揉捏着太阳穴,最近烦心事太多了,能少一桩也是一桩。 第1072章 同室操戈相煎急   “我姬姓宁氏根系中原,源于周族。远祖康叔,为周武王同母弟,先封于畿内康地。武王灭商建周,后封于殷墟,创立卫国,定都朝歌。传至十世卫武公,封其幼子季亹(wei)于甯邑,厥以后以邑为氏,此乃我宁姓起源也!”   郁江畔,永平郡城中,永平太守宁纯身穿绯色圆领官袍,头戴梁冠,慷慨激昂。   宁氏家族曾为中原大姓,后来在南梁武帝之时南下,被梁武帝安置到了当时还很落后蛮荒的宁越一带,当时为钦州。   最早带着宁氏族人南下的是宁逵,从他起,如今宁氏已经经过了三代。从最早宁逵下江南时只带着些族家丁奴仆来拓荒,到现在,宁氏已经占据了几乎整个北部湾地区。   历经陈代梁、隋代陈,再到秦代隋。   宁氏都牢牢把握着北部湾一带的控制大权,关键就是他们在这里几代经营,不但有威望,而且还有私兵。   到隋朝时,宁逵去世后,宁猛力袭父职任安州刺史,他是个很有野心之人。继任安州刺史之后,他派自己的弟弟宁暄带兵进驻合浦大廉洞一带,开辟新县,扼住东南沿海。   在当时的北部湾,虽然版图上也设立了州县,但实际上这里主要都还是俚人、僚民,他们不服教化,不为编户。   宁暄带着部众前来开发时,这里还是无人管辖之地,尽是俚僚。宁暄到来后先是与当地溪垌首领们谈判,然后对不肯归附的溪峒用兵,又拉又打,终于威服俚僚,然后动员他们下山,开荒种地,下山建村寨,并建立新县大廉县。   后来陈朝灭亡,隋接管岭南,知道宁暄在这一带的实际统治后,便干脆授命其为合浦郡太守。   开皇十八年,宁猛力之子,宁越郡太守宁长真又以同样的方法,在宁越北部开辟南宾县、遵化县。   初时,宁逵南下时,只据有一城,后来宁逵死时,已有五县。而到宁猛力、宁暄兄弟俩时,已经又新开辟了十一县。   到宁猛力之子宁长真,宁暄接掌宁越与合浦二郡后,又各开辟了数县之地。   于是整个北部湾地区,尽纳入宁氏管辖。   宁氏与俚僚关系也十分不错,又拉又打,各溪峒臣服,朝廷甚至把宁氏直接称为俚帅。   这与岭南另一大豪帅冯氏差不多,当年冯氏也是在梁南时南下,本是北燕皇族,灭国后南投,被安置在新会一带。   最初之时,令不出城,后来冯氏与岭南俚人大族冼氏联姻,从此冯冼两家世代联姻,冯氏也从新从南移到高凉一带,取得当地俚人支持后,冯氏势力迅速扩大,统有数州郡之地。   因此在岭南东西两道之间的大山两边沿海一带,西面北部湾是宁氏地盘,东面沿海是冯氏地盘,而海南岛也是隶属于冯冼两家的。   冯家对海南岛的开拓,可以说让脱离中原王朝六百余年的海南岛重新归入华夏版图,汉初时,海南岛属于南越国,后来汉武帝灭南越,在海南岛上置县,可不久后,岛上俚人叛乱,此时汉朝干脆弃县,于是此后数百年便一直脱离中原王朝统治。   直到大业六年,隋朝才在冯氏统治海南岛的基础上,置珠崖郡,立十县,此时离汉元帝弃海南岛已经六百五十年了。   冯宁两家,宁氏向西不断开拓荒原,而冯氏则不断向南开拓,把雷州半岛和海南岛的俚人征收。   同时两家因同样的出身,因此相互结盟,也是世代联姻,共同支援,一起征讨俚僚,数代人的努力,在岭南开拓的效果极强。   可以说,在此前,朝廷对岭南之地,也就占有几个据点,其余的地方实际都是俚僚羁麼。   但经过冯宁还有陈氏等这些南下豪帅们的开拓,岭南之地新开辟了数十上百的县。   在隋朝统治岭南的那短短二十来年时间里,对于岭南的控制是进一步加强的,但依然还是主要依托这些地方俚帅豪强们,授任他们为地方太守,并给予他们自己选拔任用官吏的南选特权。   甚至他们各个都有自己的军队。   在隋文帝和隋明帝期间,虽然岭南也有叛乱,但最后都是边打边拉,最终还是回到了旧状态,而岭南这些俚帅们对朝廷的回报,则是每年进贡,并且在隋朝需要用兵黔中或是高句丽时,也各发兵随征。   比如杨广征高句丽时,岭南就发了三万兵,其中大部份是宁冯陈各家凑起来的。   隋末,岭南八大势力割据,互相攻打,最后罗成派李靖南下,打通了交趾罗艺与桂林李袭志之间的阻隔,然后又劝降了冯盎,最后宁氏也率兵归附,岭南平定。   此后几年,大秦对于岭南可以说动作不大。   基本上还是以岭南俚帅们担任各郡太守,并以他们的子弟为县令等,以安抚为主。但近年朝廷欲废除南选之制。   所谓南选,便是岭南的官吏铨选任命不经朝廷中央吏部,而是由各地太守自己选拔任命,这是以前的惯例,但对秦朝来说,不可能一直这样南选,否则岭南永远只是那些俚帅们的地盘。   朝廷刚准备要废南选,结果岭南各家就不肯了。   隋末战乱中,各大势力都受到了不少冲击,可宁氏和冯氏却没多少减弱,相反,还因其地理位置,以及归附的早,势力反而有所增强。   比如此时,宁长真为宁越郡太守,宁长真的侄子宁道明为合浦郡太守,堂兄弟宁纯则为永平郡太守。   宁道明是宁长真之弟宁贙之子,宁贙早年也是一员猛将,曾经率冯氏兵马跟随隋军征讨过林邑,也北上苍梧讨过叛军,因功封朝散大夫,后来合浦郡太守冯暄病逝,便由他接任了合浦太守一职。   当时的宁纯还年轻,于是由堂兄接任,也是正常。   后来宁氏又向北开拓数县,大秦接掌岭南后,因宁氏有功,便干脆授宁纯为永平太守。   今年,宁贙病逝,宁氏照例请封其子宁道明为合浦太守,朝廷却并没有同意。   宁道明干脆在合浦自称太守,实际上已经逾越了,他接着又搞出朝贡合浦大珠之事,已经挑战了朝廷的底线。   而永平太守宁纯与宁长真是堂兄弟,却是宁道明的叔父。他认为这合浦太守本来在宁贙死后,当由他来继承,合浦郡可比永平郡大的多。   因此宁纯与宁道明关系紧张,宁纯也不满宁长真偏袒宁道明,跟他也几乎翻脸。   当宁长真叔侄决定联合冯暄起兵时,宁纯已经决定站到他们的对面去了。   一来他认为宁长真叔侄欺他,二来他也认为宁长真叔侄打不赢朝廷。   当然,表面上不能说是因为争合浦郡内讧,只能以大义为名,召集部下兵马以及各溪峒俚僚随他起兵。 第1073章 宝船扬帆战兵至   “大郎,形势有些不太好啊。”   部将卢南皱眉道。   在宁纯等人面前,是一副沙盘。   做的比较简单,但山川河流城池还是都有。   永平郡南面与冯暄的永熙郡隔着云开大山,西面是郁水(邕江)和谭水(黔江)双河汇入,西面就是谈殿的郁林郡。   南面就是宁道明的合浦与宁长真的宁越两郡。   永平郡在诸郡里都算小的,且这边都是山区,人口少,田地少。   现在除了北面的桂林郡(原始安郡)还算可靠,那是李袭志为太守的中央派,其余几面皆是叛军。   “不用担心,桂林有李太守在,南海郡又有李大将军,我们永平郡刚好处在郁江的中游,二李可沿江来援。”   现在宁纯倒觉得自己在永平还是有些好处了,若是在合浦郡,跟宁道明换个位置,那他现在就是被四面包围了。   宁纯虽然跟宁长真是一辈的,但宁长真已经六十多岁了,可他却才三十岁不到,早年他随父亲也是去征过高句丽的,甚至还曾经在长安城的国子监读过书,亲军府里当过侍卫。   在宁氏一族中,宁纯算是书读的多,也眼界较开阔的。   永平郡山多也有山多的好处,就是好守。当年李光度据永平郡叛乱割据,凭着这块小小的地盘,可是四面出击,反而处处占据上风呢。   “朝廷的诏令已经颁下,陛下加我广西道右都督指挥使,合浦郡早晚还是我的。”   长道明等正在攻打郡内不肯跟随造反的城池和溪峒,但宁纯不打算去救。   他准备就守着永平城,实在不行就撤到郁江以北去,再不行干脆撤到苍梧郡的苍梧城,那里在漓江边上,无论是撤到桂林李袭志那去,还是撤到南海李靖那去,都方便。   当然,不到万不得已,他也不打算跑。   “现在就看李靖他们什么时候能到了!”   ……   东海之上,一支船队正浩浩荡荡的行军。   因为江南三藩还未真正平定,因此朝廷要南下岭南,只能走海路,要不然就只能从巴汉道再经剑南道,转黔中或云南。那样绕道太远且路难走。   还是海上方便一些。   从江都上船,出长江口,便一直沿海岸线南下。   这次李靖下岭南,不再是上次出海时的那种楼船,楼船虽大,能载数百人,但那船不抗风浪,就算是在沿海航行,弄不好都会有翻船沉没可能。   而这次用的是皇家造船局新制的船,号为宝船,这条船与之前的船完全不同。   它有四桅,前面两桅挂栏帆,后两桅挂三角帆,长达二十丈,有数层甲板,尾楼很高。而最大的宝船船尾甲板有七层,能吃水三丈。   它相比原先的船,就是艏楼降低了,甚至没有中间的舱楼,艉楼虽然还很高,但方形的艉楼极有特色,更别提他的帆居然都是软帆。   这种帆按船长的介绍,不适合在内河航行,但在海上很便利。   李靖坐的这长船,便是四桅船帆三层甲板,船舷低,船身狭长,船上配备了床弩、神机炮等。   “我们这船重心低,不惧风浪,而且装载能力强,尤其是还有极强的作战能力,船上配备的床弩和神机炮,能够远远的攻击敌船,就算靠近了,我们也能够跳帮登船近战。”   “这么长的船,龙骨不易取材吧?”   李靖问。   “我们皇家造船局采用了最新的拼接龙骨技术,大大降低了难度和成本呢。不过这样的一条宝船,依然造价不菲的。”   这种新型的宝船,不仅仅是为海上贸易设计的,他还要有战斗能力。要防止沿海的海贼们袭击,尤其是远洋航行,过了广南道后,沿海一路南下,直到天竺海、波斯湾,一路上都会有很多海贼,过去商船遇到海贼,是十分凶险的,商船虽大,但速度慢,海贼们的船有时藏在近海的港湾或是岛后,突然袭击,往往防不胜防。   一旦被他们登船,就可能是船失人亡的可能。   为此,罗成专门提供了一些设计思路,然后重金悬赏工匠解决问题,研制打造出了新一代的宝船。   李靖乘坐的这条船,就能够装载一千名士兵,平常航行,满载货物后,不能载船员水手以及护卫等一百多人。   “能驶入郁江吗?”李靖问。   “我们可是皇家海上商贸局的船员,拿着最高的薪水,自然也有着最好的驶船技术,郁江可是大河,完全没问题。”   “以前我们把楼船开到海上,还真是胆大啊,现在想想,真佩服那时的我们。”一名水手长笑着道。   楼船这玩意只适合在长江上,甚至长江上有风浪的时候都不适合,可过去,一样开到海里去。   结果也经常发生翻船,而有些运气好的,甚至能飘到想都不敢想的地方去,比如早年封德彝随征高句丽,结果船队遇风浪,他就从长江口附近飘到了百济去了。   而也有倭人本来是要到山东登陆的,结果却飘到了宁波去了。   当然,更倒霉的也有很多,比如有一个日本遣唐使到是大唐后,在大唐一呆几十年,都当到了宰相级别的高官,老了后想要返回日本,然后跟着日本使团坐船回家,结果半路上遇到大风,翻没一半以上船。   有几条船飘到了杭州,而那个老头更是一路飘到了越南去了,还被海贼给劫了,好在他曾经当过安南都护,后来终于又得以返回长安,可谓九死一生。   早先航海,一是船不行,二是航海技术不行,于是稍偏离点航道,可能就只能任其漂流看运气了。   这时代跑海上的,一般只知道一条航线,一旦偏离,若是离海岸远点,可能连方向都找不着了。   完全是赌命。   不过这几年航海技术突飞猛进,水密舱、航海罗盘,以及牵星术的发展等等,都让这些跑海的安全感大增,更别说如今又有了这种了得的宝船,一般风浪不惧,也不再担心海贼。   李靖坐在艉楼中,看着那浩荡的船队,足足三十多条这样的宝船组成,后面还跟着上百条改装的旧式船。   蓝天瀚海,桅杆顶端,红旗猎猎。   李靖都不敢相信,这样一支强大的舰队,居然只是皇家海上商贸局的商船队而已,后面跟着的更是其它海商们。   他们顺带捎李靖去南海郡,还打算在南海城做完交易后,顺带着帮李靖去平乱。   看着那些腰里挎着刀斧的水手,想想舱里还有许多坐着歇息的商船护卫刀盾兵和长矛兵、弓弩兵们。   李靖觉得有些疯狂,这些人又不是兵,又不是水师,只是皇帝的商船队,凭什么有这么好的船,还配这么多护卫,有这么好的装备呢?   每船仅护卫就五十名,三十多条船就是近一个团的战士了,若是把那些彪悍的水手算上,那这岂不就是两个团了? 第1074章 禁军下海雇佣兵   李靖觉得皇帝这么搞不太厚道。   如此了得的宝船,为何不先装备水师舰队?还有这些武装护卫,他们明明就是杀气腾腾的战兵啊。   结果护卫队长倒是笑着告诉李靖,他们这些人以前确实都是士兵,而且还是北衙的禁军呢。   这不裁军嘛。   先前计划是禁军内军各裁一半,但实际上,是禁军裁了一半,内军只保留了四分之一。   大量的北衙和内衙的禁军亲军被裁,这个时候府兵也在大量裁兵呢,裁了三分之一。   他们这些募集的职业兵,一下子失去了个铁饭碗。当然,他们也可以归籍为民,这些年打仗吃饷,也都或多或少的攒了些钱。   事实上,许多弟兄就都回老家了。   当然有些习惯了军伍生活的汉子,又不愿意再回去种地。   于是他们就接受诸侯们的募集,去给诸侯们当护卫,或者是去各商团里当护卫。   “可惜诸侯不能拥有私兵呢,他们的那点亲军,都还是隶属于朝廷的。否则,以诸侯们的条件,若是招募兵马,条件肯定不低。”   李靖在一边道,“若是允许诸侯招兵买马,那岂不是乱套?”   “说的也是。”护卫队长呵呵一笑,这位前神威军的队长,被裁后也不愿回家种地,于是应招到了皇家海上商贸船队,依然还是当了一名队长。甚至他的那一队人,基本上就还是原来的那队兄弟。   他们连装备什么的都没变过。   对他们来说,除了从陆地换成了海上,似乎没多大的变化。   “有几个兄弟一开始也晕船,不过晕着晕着,吐着吐着,也就习惯了。”队头腰里挎了把横刀,另一边腰上还别了一把短弩。   “你们这装备可是违规了。”   “违规啥啊,没看到我们这是皇家字号打头嘛,皇家可不一般的,有权拥有这些。”   李靖当下无语,说来皇家确实有这权力。   “你们到了南海郡,真愿意随本帅去讨贼平乱?”   “嗯,这是上面的命令,其实我们也很愿意的,我们平时跟船护卫,那是有固定薪水的,但如果遇到有海贼,我们护卫有功就有赏赐的。跟大将军你去平乱,也是可以斩首或俘虏请功换赏的,何乐不为。”   李靖看着这个高大汉子的样子,发现他已经成了一个雇佣兵了,为了赏赐而打仗杀人。   他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可又说不出来。   “只要能杀贼捉虏,自是有赏赐的,不过你们虽不是朝廷的兵,但也得遵守军令军纪的。”   “放心,我们都是禁军出来的人,怎么可能忘记这个呢。”   “打算以后一直干这个?”李靖问。   “先干个十年八年的,等攒够钱,到时也买田置地,当一个地主老爷去。”   “没有官爵勋位,有钱也限购田地啊。”李靖提醒。   “这我知道,但是边疆限额不高,实在不行,可以去诸侯们的封国嘛,那些诸侯可不会限田,只要愿意过去落户,他们还免费分很多田地呢。”   李靖点头。   “离开禁军有没有不舍呢?”   “当然有,也混了好些年了,哪曾想,说裁就裁了,刚开始还真不习惯,后来也想通了,如今天下一统,也用不到这么多兵了,裁军也是正常。保留十五万禁军,五万亲军,五十万府兵,依然还有七十万的大军嘛。更何况,还有三十万郡兵,百万乡勇呢。真要是有大战,我们这些老兵,也是能够马上奉诏归伍的,你看我们退伍之后,不也还有一个预备役兵的名号在嘛。”   另一条船上。   广东右都督指挥使、高凉郡太守、耿国公冯盎自上船后,便一直在认真观察着这条船和这支舰队。   越看是越心惊。   仅仅是一条商船,居然跟一座移动的水上堡垒一般,其船上所配之车弩、神机炮,还有弓弩、护兵,这条船若是闯入郁江,或是在沿海出没,随时登岸,袭击城池村庄,想都不敢想象。   在海上航行了三天后,冯盎终于忍不住向那位脸上有道刀疤的船长询问。   “这样的船,我能采买一艘吗?”为了避嫌疑,他还主动解释了下,“我冯氏在珠崖岛上有不少土地产业,每年都要往来两岸,我看你们这船又大又稳,不惧风浪,若是有这样的船,以后往来珠崖岛上就要方便多了。”   船长呵呵一笑。   “耿国公若想买船,当然也是可以的,这本来就是商船。不过我们这船是皇家船队,因此有额外的武装配制,加了床弩、神机炮等,还配有武装护卫。但若是耿国公买来私用,床弩、神机炮还有刀盾护卫、弓弩护卫等可就不能有的,否则可就是犯禁,弄不好还会涉嫌图谋不轨。”   “这个自然,我只是买做私用,不需要那些。”冯盎连忙说道,不过心里面还是微微有些失望。   “若是这样的话,那肯定是没问题的,其实耿国公直接派人去皇家造船局采购就是,一般是需要预订的,要交付订金,有标准船型,也可以按你们的要求进行一些特别设计或改装,不过那样是要加钱的。皇家造船厂速度还是很快的,他们造船,都是分做了数个厂生产,有专做帆的,有专做锚的,也有专做船钉、船板、船骨等等。”   “若是订购标准型号的船,大船要两年,中等宝船一年就够了,小号的半年就行。他们那都有半加工好的各种木材等,绳帆等也都是现成的。不过,价格则不便宜。”   冯盎一听,“价格倒不是问题,不是问题。”   作为岭南土王,钱对他来说确实不是问题,要知道,隋朝时,整个海南岛都差不多是他们冯冼两家的产业,而大半个岭南东道也是他们冯冼两家的。   刀疤船长告诉冯盎,一条标准型的大型宝船,也就是他们脚下这条这么大的,不加装床弩这些武器,都要八千贯。   可冯盎听了后,却觉得很便宜。   八千贯钱,就能买到一条这么先进的巨舰,稍稍改进一些就是一些犀利战舰啊,值,太值了。   他甚至在心里盘算着,若是可能,就先以商船队的名义,先买他十条二十条的。   买二十条不过十六万贯钱,对他来说,九牛一毛嘛。   船长在旁边呵呵道,“耿国公买了船,可也得有能熟练操舟的船长和水手啊,若是耿国公没人,造船厂还有个航海学院,那里专门培训船上所需的人手,从教牵星术到升帐再到做饭,各式人手一应俱有呢,耿国公可以去那里雇佣,方便!”   冯盎一听还有这等好事,那买再多船也不怕没人了。 第六卷 龙驭天下 第1075章 当为万世开太平   “陛下,如今国家统一,天下安定,应当大力推行教化。陛下推行科举,兴办学校,但许多学校还缺少书籍,大多书籍还是孤本,被许多士族、权贵、官员们私藏,这必然影响知识在民间的传播,甚至不利于书籍的保护。”   秘书监虞世南陪同皇帝参观皇家大图书馆观文殿,站在那满殿书籍之间向皇帝建议。   虞世南是当世有名的大书法家,同时也是位很有名的诗人,他还有一个很有名的哥哥就是隋朝四贵之一的虞世基。不过当年虞世基权倾天下之时,虞世南虽与他同住,却依然甘守清贫,绝不跟兄长合污。   也正因此,虽然隋灭了虞世基也死了,可他在新朝依然得到了重用。隋朝时他是秘书郎、起居舍人,到本朝后则先后任著作郎、秘书少监,一直到如今的秘书监。   虞家江南士族名门,他的祖父仕南梁为始兴王咨议,父亲仕南陈为太子中庶子,都很有名望。   虞世南的叔父虞寄,在陈朝时官至中书侍郎,因没有子嗣,虞世南便过继给叔父为子,取字伯施。   他生性沉静寡欲,意志坚决,年少时与兄长虞世基一起在著名文学大家顾野王的门下读书,受学十余年,勤奋努力精思不懈,有时十几天都不洗脸梳头,可谓是个学痴学霸。   他还师法著名大家徐陵,后来徐陵也认为他得到了自己的真髓,后来又拜同郡的和尚智永为师学习书法,而智永和尚正是王羲之的七世孙,因此后来虞世南的书法,深得书圣真传。   正是因为年少之时的这些努力,所以虽然后来陈灭入隋,他也依然得到了重用,只不过因不满兄长的所为,在隋朝时也还比较孤僻。   入隋之后,罗成不计较他是虞世基的弟弟,对他很是重用。   虞世南这几年最大的一个功劳,就是在他的主持下,把隋朝藏书的观文殿整理恢复。   观文殿是在隋大业年间修建,完全遵照的杨广的意图建造的,而当时参与修建的正有虞世南。   观文殿前的东西两厢都是书堂,各有十二间。书堂和大殿之间由刻着龙凤图案的青石板铺成甬道。每一间书堂里都设有十二只镶珠嵌宝的书厨。   据说杨广非常喜欢来书堂巡幸,因为杨广非常喜欢看书。   “陛下,当年隋一统天下之后,吏部尚书牛弘曾建言征集民间书籍,诏令天下,献书一卷,赏绢一匹。”   在朝廷的重视下,隋朝从民间收集到了许多书籍,其中有许多珍本孤本。朝廷派专人整理这些书籍,将之分类,对于其中重要的书籍还令抄录五十副本,珍藏各处。   甚至因为收到了许多世家珍藏的古籍珍本,还对现流行的许多书中的错误之处有了发现更正。   罗成走在观文殿中,发现这座完全修复后的大殿,很是精美,如今这里再次藏满书籍。   东西两殿的书堂结构相同,十二间小书堂里,南北对称装有明窗,精巧玲珑。书堂里面的雕刻工艺,神奇巧妙达到极致。   雕画的梁栋,绮丽的天井,华美的橼头,交相辉映,流光溢彩。   每三间书堂中间开一个方方正正的门户,门口垂挂着彩锦织的帘贴紧,门顶上还有两个栩栩如生的仙人把门。   门口的地上甚至还安放着机关。   当罗成将至,就有宫人高擎着香炉,在御前引路。   距离宫门一丈远的地方,宫人用脚踏中机关,门下的两个仙人飘悠降下,捧起帘幔徐徐上升。   同时两扇堂门洞开,书橱也都开启,皇帝看完书离开书堂,门上卷着的帘幔又垂挂下来,恢复原样。   书堂藏书万卷,所收之书,都是由校书郎以规整的楷字抄书,没有丝毫的改动和错误。   书的剪切装帧既华美又干净。   “陛下,自秦汉算起,直到隋,文人所撰写的著作,没有能比的上的。”   隋乱时,观文殿也差点毁于战火,幸好得到保存,但当时许多书籍也遗失,近年不断增添新书,才恢复当初的盛况。   罗成抽下一本书,翻看着,这里藏的书并不是那些珍贵的原本,而基本都是隋时抄录的新本。   “征集新书这是好事,为了能让大家积极献书,朝廷可以特别说明,他们献上的书籍,按照不同的分类,给予不同的赏赐,比如最少每卷赏绢一匹,而一些珍贵的书籍,可以赏绢每卷十匹百匹都可以。同时,为了能提高大家的积极性,朝廷征集这些书籍,只做抄录,抄录完成后,原本再归回旧主,不掠他人之珍藏。”   书在古代那是极珍贵的,甚至大多藏于那些士族手里,而这些人一般是不愿意把书外借,更别说献书了。   千百年来,华夏文明薪火相传,许多经典流传下来,却也导致不少错误之处,这就需要从其它珍藏本里对照发现,予以更正修订。   “还有啊,观文殿很华丽,但仅仅作为皇宫藏书,还是有些不够的。朕认为,有必要在六京,俱开设一座皇家大图书馆,馆中藏书十万卷,按经史子集各予分类,修订目录,分别珍藏。不再局限于只供皇室官员们观看,无论官民士庶,只要干净整洁,都可以到图书馆借阅图书。”   虞世南惊讶。   “无论士庶都能借阅?”   “当然,哪怕他是个乞丐,只要他能衣着整洁,手洗干净,身上没有异味不影响到他人,也是可以让他进入图书馆中借阅图书的。”   让知识传播更广,让知识走出士族大家的垄断,罗成认为很有必要,如果知识不传播出去,科举制度也没多大意义,考来考去都是那些士族之家的子弟,那还有什么意义呢。   “现在造纸和印刷技术的提升,使的书籍的成本也降低了不少,秘书省作为朝廷的机构,当起到指引作用,收集民间藏书,校正整理编修四库书目,对许多孤本珍籍抢救性的整理修复,抄录或印刷副本。”   皇帝之前甚至都已经决定把科举必考书九经每本雕板刊印万本,六京同时发售。   同时皇帝还指定了《史记》《汉书》《后汉书》《三国志》四本纪传体史书为官方正史,同样各雕刻刊印万本,一起发行。   将来,朝廷的国史馆把大秦创业起居注和晋书、南史、北史、宋、南齐、梁、陈,魏、北齐、周、隋书,这十二本晋南北朝直到秦的史书修好后,也都将刊印万本,列为正史。   汉代图书馆藏书目录编有七略,为六艺、诸子、兵书、数术、方技、诗赋六大类,加上概论性质的辑略,总题《七略》。   罗成打算按后世的分类法,直接把所有的书籍整理编录为经史子集四部。   这项工作就交给虞世南负责的秘书省来做,工程肯定浩大,但这是值得去做的。   “伯施啊,你说什么叫华夏?什么叫中国,什么又叫汉人?朕以为,是因为文化,是先秦以来,代代相传的文化,把我们凝固为一个整体,因此就算朝代改换,江山易主,可始终不变的,是我们都是华夏,都是中国人。将文化传承下去,这是我们每一代人的历史使命,这与开疆拓土是一样重要的。”   “不仅仅要有武功开疆拓土,还得有文治文明相传。”   虞世南听完这一席话,激动万分。   “臣幸得陛下交此重任,定不负使命,就算穷其一生,也要完成这项使命!”   罗成拍了拍他的肩膀,“吾辈当牢记四句话,‘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第1076章 李靖之猛龙过江   蔚南大海上,百帆争渡。   李靖研究着面前的一份情报。   情报参谋在旁边劝道。   “大帅,当小心冯盎,此人未必可信也。”   冯盎之兄冯暄此次起兵叛乱,冯盎却没有反,这并不能说明冯盎就值得信任。   “冯暄此人,向来跳荡,数次反叛中原,早就习惯了。”李靖在岭南也数年,对这些当地的俚帅们相当清楚,这些人本是中原南下大族,在岭南历经几代发展后,个个强横无比。   想当年,南梁末年,陈霸先起兵讨侯景,当时他的最大支持者就是来自于岭南的这些豪帅们,后来陈霸先建立陈朝,冯盎父亲冯仆,当时才九岁,就带着岭南各部酋长赴建康朝贺,陈霸先也因此授他为太守之职。   九岁的冯仆能授太守,当然不是他有才或有功,而是因为当时岭南地区,尤其是岭南东部地区,冯冼两家作为汉俚联合的典型,在当地拥有极大的权力威望,史载他们据地两千里,拥兵五万余,家中光奴仆就有一万多。   正因为这份实力,所以陈霸先对于冯仆所代表的冯冼地方势力,也是非常重视,特授九岁冯仆为太守。   历经陈隋两朝的冼老夫人,更是被称为岭南圣母,在当时,整个岭南地区,当属冯冼两家的势力最大,而冯老夫人作为两家的当家老夫人,虽一介女流,可也是跺跺脚,整个岭南都要震三震的人物。   冼家作为俚人世代首领,拥有部落十余万家,十几万户的势力,可是堪比一个小国。   再加上冯家作为南下的朝廷代表势力,汉俚一结合,于是冯冼两家集团之声势可知。   不过冼夫人的丈夫冯宝和儿子冯仆都是很年轻就死了,冯冼两家集团,都是靠着这位女流为首领,此后在陈开国和隋一统天下中,这位老夫人都选对了队,使得继续保持在岭南的地位,甚至在几次岭南叛乱中,她都坚决起兵平乱,于是更增添了其家族威望和声势。   不过早在隋初时,冯暄这个冯仆的次子,就数次参与到叛乱中,结果每次最后的结果,都是交由冼老夫人自己惩治一番,然后朝廷依然授其官职。   正因此,冯暄可以算是冯冼这个集团里的一个另类,或者说是其中未必没有深层次的安排。   冯仆儿子三人,冯暄是老二,冯盎是老三,老大早夭。   本来冯暄应当是家长继承人,可就因为早年几次反叛朝廷的经历,因此最终老夫人把家长之位传给了冯盎。   而冯暄也就继续成为冯家的另类。   秦定岭南,冯盎为高凉郡太守,这是冯家大本营,冯暄为永熙郡太守。而冯家的雷州半岛被朝廷划入了宁家管理的合浦郡。而朝廷又把宁氏管理的永平郡,划出一个永熙给高家。   这样的分割,虽打破了过去的势力划分,可并没有改变多少局面。   宁长真为儿子宁璩求娶了冯暄之女,结为亲家。   “大帅,我看冯暄根本就是冯冼两家故意推出来的,早前冼宝彻就是他们推出来的,一家分两派,结果冼宝彻败后,冯家现在又继续把冯暄推出来。如此一来,你们一家站两边,不管如何,都保地位不失。”   “冯暄现在两万兵,可冯盎却有五万兵,兄弟俩的奴隶都有一万多人,但是兄弟俩管理的两郡,报上朝廷的户籍人口却不过几千户,尤其是那永熙郡,户籍人口不过一千七百余户,可他却有子弟兵两万余,奴隶一万多。”   这就是这些人的底气所在了。   各个统领郡县,可一郡数县之地,户籍上才千把户人,但实际上的情况则是,每人都有奴隶过万,子弟兵数万。   “其实我又何尝不知道,岭南户籍混乱,许多人户根本没有编户齐民,所谓户籍数字,不过是糊弄朝廷的。就说冯盎,其虽只是高凉太守,但实际却能统领高凉、珠崖等四五郡之汉俚,所统之俚僚就有十几万家,汉民也有数万户。”   朝廷虽在岭南划郡设县,但是这种区划对于这些俚帅们来说,实际并没太大约束力。   拥有子弟兵五万,奴仆一万多的冯盎,实际上是个号令两千里的土皇帝,他现在站到朝廷这边,要讨伐自己的亲兄弟冯暄,谁能真正相信呢。   简单点想,冯暄起兵叛乱,冯盎出工不出力,如果冯暄最后败了,冯家依然还保有势力。如果冯暄成了,那冯盎到时依然还是一家人。   这么一想,宁氏那边有个永平太守宁纯不反,说不定也是这种情况。   “不论冯氏宁氏打的什么算盘,都算计不过陛下的。”李靖合上情报,“宁长真冯暄等人以反对废除南选为由起兵,必将失败。等他们失败之后,宁冯两家势力也必将大损,到时朝廷就可以进一步削弱这些俚帅的实力。”   “当年岭南八大割据势力,除冯宁两家外,李光度也是一度称雄岭南,他据永平为本,攻掠大半个郁林郡,还打下始安郡不少地盘,可最终呢,顽抗朝廷,最终兵败身死,其永平郡也被折分为两郡。”   冯冼两家也早不复当年冼夫人在时的紧密团结,当年杨广征召冯盎入朝,先后在朝中和汉中等地任职,于是冼宝彻就趁机抢夺首领之位,后来被授为高凉郡通守。   隋末大乱后,冯盎自辽东归岭南,于是冯盎跟冼宝彻争斗日益激烈,最后刀戈相向。   冯盎最后借助秦军的力量,击败了冼宝彻,最后冼宝彻退出高凉,欲退守冼氏大本营,结果还是被冯盎引秦军击败,于是冼氏最终被冯盎重新收聚冯氏麾下。   “还有多久到达南海城(广州城)?”   “快了。”   李靖闭目沉思,南海郡,也就是广州,作为岭表之地的经济核心,是一个多方都欲争夺之地,隋末之时,各方势力反复登场,你方唱罢我登场,虽然在隋朝时,广州的重要地位被桂林抢去,当时隋以桂林为其岭南的统治中心。   可广州于岭南的交通中心和战略枢纽的地位却不容置疑,邓文进、杨世略、高法澄、冼宝彻、冯盎各方势力角逐于此,最后冯盎引秦军南下,最终击败了其它枭雄,夺下广州城。   但是此时秦军已至,因此冯盎最终也还是没能占有广州,广州被交给了秦军。   这次朝廷让李靖兼任南海郡太守,就是要扼守这个战略要点,进可攻退可守,如今的南海郡,不仅是交通枢纽战略要点,而且还是海上丝路重要节点,海贸大港,必须得派李靖这样的大将亲自镇守,就是为防冯盎一手。   “冯盎十三子,听闻个个勇武,本帅当为国举贤,这就向陛下荐举冯盎几个儿子去洛阳,年长者入宫中侍卫,年少者入国子监读书。本帅这里,也要借几位冯公子来当传令校尉!”   那名情报参谋听了立时一笑,“这个好。” 第1077章 罗艺李世民起兵   广南道,日南郡之南。   雾湿岭以西,日落国。   獐子河畔,王都日落城。   国王罗艺身披铠甲,骑在战马上,身后跟着一队彪悍的王国亲军骑士。刚打了一场大胜仗,又灭了一个蛮横不听令的寨子,罗艺和骑士们都很高兴。   不大的王都城门前,全城的百姓都跑出城来迎接。   日落城比较简单,甚至与王城有些不够匹配,只是一座周长不过数里的小城,甚至城墙只是土石垒就,既没包砖,也没有高大气派的城门楼。   此时王城里全部人口也不到一万,其中迁移来的中原百姓约千户左右,他们拥有国民身份,占了迁来百姓的一半左右。另外还有大约数千奴隶,这些多是罗艺征讨的不臣服的境内部落。   这块地方,过去一直是真腊国所有,中原王朝虽一直控制着交趾以及日南等沿海九郡,但只限沿海之地,其西面有一条狭长的山脉长山山脉,高高的山脉,茂密的丛林,都阻隔着汉人往西拓展。   直到罗艺在隋末出镇安南之时,当时真腊内乱,各部混战,于是罗艺趁机出兵,越过了长山山脉重要的一个山口雾湿岭,率兵横扫了湄公河的一条支流罗伦河流域数百里地,威服各部落,在此设立了日落、文阳两县。   不过此地本已经是日南郡最南之地,又孤悬于大山之西,土地虽广,但还是太偏远。   此前皇帝突然发病,昏迷不醒,当时朝廷的宰相们担心宗室王在地方统领军政,会威胁到年幼的太子,为防万一,于是收回罗艺的官职,分封他到雾湿岭以西,建日落王国。   这个分封对于罗艺来说,倒还不错的,毕竟这块地本来就是他亲自打下来的,他也在安南呆了几年,对这边多少有些熟悉了。   当时朝廷催的急,罗艺也就匆匆就封。   到此地后,面临的是只有两个简陋的小县城,和千百户人口。说是小县城,倒不如说是个交易点,驻守的士兵和家眷,来此收购象牙等货物的商人们,一些流放屯田的流人。   朝廷把这里的这点点人口都划给了罗艺为封户,又把当地的驻军转为了封国的朝廷驻派亲军。   加上罗艺自己带来的部曲等,整个王国的军队都不满千,人口不过万。   好在罗艺也不挑剔,就藩之后,开始拿出钱财,四处招募人口,并训练战士,同时加固两座城池。   他又派人去与封国内的各个真腊部落的原住民传话,让各部首领前来拜见,对于肯来拜见的,他都授封他们为亭长、里正、村长之类的头衔,并让他们送子弟来王都新建的学校读书,并选其精壮者担任他的亲卫。   同时,也允许这些人来王城交易。   而对于那些不肯听令的,罗艺就不客气了。   先礼后兵。   他率领王国亲军和自己的侍卫,一一扫荡过去,虽然真腊部落民也很凶悍,可那些野人一般的部落民,打着赤脚,拿着骨箭,既无铠甲又于锋利武器,如何是罗艺对手呢?   这大半年来,罗艺已经扫灭了十几个寨子,俘虏了几千人。   这些被俘者,罗艺直接贬为奴隶,然后在他们的原寨子修整后建立屯庄,安排汉人移民过去屯田居住。   “这次收获不小,居然还是个能驱大象的部落,缴获十几头大象,还有这么多象牙呢。”   罗艺捋着须,“大象看着庞大,其实胆小,真要对付这种完全没有防护,又没有数量优势的象兵,简单的很。”   象兵可惧者,还得是成群结队,若是成百上千的大象冲过来,还是很猛的。当然,就现在这周边,还没有这样强的部落呢。   日落国所在的这片地方,算是两座大山脉之间的一片谷地,其南北三百里,东西数十里,其境内有东西流向的数条河流,同时也有南北流向的大河漳子河。   这河本地名译为罗伦江,不过罗艺改成了獐子河,盖因这里獐子多,经常有獐子在河边饮水。   “据说这獐水河向北一直流,汇入的大河(湄公河)还是从青海流经剑南、云南过来的?”   说话之人是李世民,他因拒不听从朝廷的调派,最后一贬再贬,直到除籍为民,最后被一路发配到了广南屯田。   后来又跟随罗艺来到了日落国,担任了参军事之职。   罗艺作为封国国王,并不是对封地有完全的军事和行政权,相反,朝廷在其封地依然是派官员来任地方官,并派驻将领,驻守府兵,军政皆由朝廷所派官员负责。   不过相应的,封王依然还有一套自己的国官,比如身为国王,罗艺便有王师、王傅、王友各一人,文学二人,长史、司马、咨议参军各一人,掾、属各一人,主簿、录事、记事各一,还有六曹参军事各一人,参军事四人,行参军六人等。   不过因为诸侯并没有直接管理封国军政税赋等权力,因此这套国官系统,其实也就是相当于名义上的,没啥实权。   李世民所授的参军事,也都是视品,并没有实际品阶。   不过实际上嘛,封王诸侯们远在边疆的蛮荒之地,形势复杂,而罗艺又是第一代封王,本身又是威望高的人,因此在这里,日南国两位县令以及驻军的校尉,都还是比较听罗艺的。   几次出兵,罗艺名为助阵,实际上就是统兵指挥。   “听陛下先前说过一次,说这獐子河从雾湿岭发源,到汇入那大河就有八百里长。而那大河就更了不得了,起源自剑南西的高原之上,流入剑南、经云南,再入真腊等一直流到此,然后还一路向南,最终入海,据说全长有万里之长,比咱们中原的黄河和长江还要长呢。”   李世民不由的啧啧出声,来到这蛮荒之地后,他反而觉得自在了许多,瞎掉的那只眼戴他黑眼罩,后来在岭南又断掉的那只手他也取掉了仿制的木手,而是改成了一支铁钩,他觉得安装上铁钩虽然看着丑陋,但还挺实用的。   “万里之长啊,那岂不是说只要我们一路沿江往上攻打,能够打到吐谷浑甚至是回到陇右?”   “说是这么说,不过数千里之遥,那边尽是些密林高山,难。”   这边的密林和高山可是很可怕的,尤其是那些巨蟒、毒蚊还有吸血的蚂蟥,这边还有什么鬼雨季,一到雨季,雨下个不停,到处是水。夏天天气又热,一不小心就容易得病。   好在他来后,牢记皇帝的嘱咐,喝水都是煮开了喝,住的房屋也尽量搭的吊脚楼,又带了许多防蛇虫治毒物的药。   在这地方落脚生根,最大的敌人并不是那些野蛮落后的真腊人,而是这茂密的丛林,高高的山峰,和那数之不尽的蛇虫蚂蚁等还有这鬼天气。   “大王,恭喜凯旋。”   日落县令一身绿袍,笑着上前迎接。   “家里一切安好吧?”罗艺下马。   “安好,就是北边又起战事了,宁越、合浦、郁林、永熙四郡反叛,朝廷已经令李靖大将军等出兵平乱,如今是丘大夫出任广南左都督兼交趾太守。”   “又叛乱了?丘和任交趾太守吗?”罗艺点了点头,丘和算是他的老部下了,当初他初镇安南,丘和就在交趾为他的郡丞,这些年过去,丘和也成了安南的一把手了。   “既然打起来了,那咱们也不能在这边看热闹啊,我这就给丘和写信,要求日南国出兵北上助阵平乱。”   “二郎,你来替我写这封信,可否?”   李世民好像在走神。   罗艺又说了一遍他才回神,“没问题。”   看着李世民远去的背影,罗艺似也在沉思,“敢起兵叛乱,真是不知死活!”   入城之后,顾不得一路疲惫,罗艺立即派人去把日落县令和日落府驻军的营指挥使请了过来。   另外朝廷派来的巡察御史也一起过来,这位御史是御史台派到封地的,负责监督诸侯,同时也负责刑狱司法,也算是封地的实权人物。   再加上县丞县尉主簿这几位,很快会议就开始了。   “刚回来就得到消息,岭南四郡叛乱,吾身为大秦诸侯,又是宗室,遇叛乱,当然得出力平乱。本王希望在座的诸位能够支持!”   年轻的县令先瞧了瞧巡察御史,县令是七品,这位御史却仅仅是八品,但是御史是朝廷中央特派。   身着青袍的御史已经不年轻了,须发半白,来到日落这样的边蛮之地为官,也属实不容易,可为了能够仕途再进一步,这位御史也是主动请求外放边疆,好为自己的资历添上一笔,能够减少点磨勘的时间。   听罗艺说要出兵,不由的沉吟。   这位日落王平时在封地的许多行为,其实是已经有些逾越界线了,可这里毕竟比不得内地。   现在这位又要出兵北上,当下有些为难的道,“调兵出界,这可是大事,须得先奏请朝廷,得枢密院公文调令以及兵部的兵符,方可出兵啊,否则就是擅动兵马,视同谋反。”   “这个我岂不知,只是如今岭南有叛乱,还是四郡叛乱,这可不是小事,事急从权,我们这边上奏,同时先出兵。”   府兵指挥使向来是听从罗艺的,毕竟罗艺在军中之威望那不是一般可比,或者说就算指挥使不听,可下面的都头们估计也还是听从罗艺的。   “府兵不可轻调啊。”县令在一边劝道,“不过若是换一个法子,也许可行。”   “什么法子?”   年轻县令的脑子比较活,当下献上一计。   罗艺听完,倒是不住点头,“听起来倒似乎不错,也不违反朝廷制度。” 第1078章 子弟北上权宜策   天气一如继往的晴好。   虽是正月里,可罗艺仅仅只是穿着件单层的袍衫。   日落城外,引獐子河活水绕城而过,护城河水清澈,一排中原带来的柳树种子已经长的很不错。   罗艺扯了扯衣领,“这天气,真不敢相信是刚过完年,这在中原起码是端午后的天气了。”   现在是这边难得的好季节,在这几呆了几年,罗艺也对这边天气熟悉很多,每年端午前直到中秋后,这边几乎都是雨季,连绵的雨一下好几月,断断续续没完没了。而在中秋后直到次年端午前,则会是难得的旱季。   雨季之时,雨量集中,且经常有暴雨、大雨,而一到旱季有时可能一两个月都不见下一场雨。   这边天气还有一个特点就是四季不怎么分明,就算是腊月寒冬,可依然也是只需一件春衫便可。   其实罗艺还是比较喜欢旱季的,起码人不会整天潮湿。   “我去不了广西了。”   罗艺把衣领又扯开了一些,峨冠博带在这边不太适合,可他又不太习惯如普通国民或奴隶一样身着短衫,穿着草鞋木屐,甚至干脆打着赤脚光着赤膊。   远处,便是新开垦出来的耕地,一群群真腊奴正在地里干活。   这里的气候好,种植着南边占城传过来的稻种,一年可以三季,眼下才是正月,可地里的稻子居然就要收割了。   看着那一片片的稻田,罗艺感叹,这边虽然确实太偏僻遥远,可真是老天赏饭啊。   随便平整一下土地,开挖下沟渠引水排水,然后地都不用怎么深耕,撒下稻种,就能疯长,以前那些当地的真腊人甚至根本就没有什么管理之说,也不会什么筛种育秧移栽这些,就是简单的撒把种子,然后几乎没管理,任由野草般的生长,过三个月就可以收获了。   这让罗艺这个不是农民的贵族,看的都是直妒忌啊。   汉家移民更是感叹那些真腊野人,浪费这么好的田地天气。他们来后,平整田地,挖渠修沟,还优选种子,育秧移栽,引水灌溉,哪怕是在旱季的时候,也可以借助水车等保证稻田的用水,成功的完成了一年三熟。   原本真腊人对种植是很随便的,反正这边地广人稀田地也多,随便哪里撒下种子,等着收获就是,甚至还有各种香蕉等水果四季常有,食之不尽。   但汉人移民们不一样,大家很细心的整理田地,用心耕种,驯牛耕犁,带来中原的农耕技术,在这片土地上完成了跨越式的农耕升级。   罗艺在岭南,最不缺的就是粮食,虽然人口不多,可现在日落国虽只两县,人口总共民和奴、兵等加起来也不过一万余人,可是已经整理出来的田地,一年三熟,仓库里堆满了粮食。   粮食产出根本吃不完,可百姓又舍不得放弃那些地,一年依然是三季,甚至还在继续平整田地,开垦新田。   罗艺抬脚踢起一颗石子,石子落入护城河中,一条正跃起吃草的大鱼一个跳跃又钻入了水波之下。   好大的一条鱼。   护城河里到处是鱼,甚至稻田里也是鱼虾遍田,还有各种的螺蚌青蛙泥鳅黄鳝等,在这种地方,真的是根本不用担忧吃不饱饭,不用担心饥荒这些。除了蚊虫肆虐,水土难服,远离中原,其实这里真是一块好地方。   “本来想让你担任新要开辟的县尉一职,现在看来得先等等了。”   李世民右臂上装着一只铁钩,原本俊朗的一张脸上,则蓄满浓密的络腮胡,还戴着只黑眼罩,看起来,整个人好像三十多岁的粗犷汉子,很难想象这其实才是个二十出头的中原贵族名门子弟。   “其实我也预料到了,大王毕竟身为宗室,受封在此为国王,没有皇帝的旨意,朝廷制度,诸王可是不能离开封地的。”   “是啊,驻封国的府兵亲军无令不得出界,诸侯也一样无旨不得出界。虽然这规矩麻烦了点,可毕竟是朝廷的制度,我也不好违背,总不能开个坏头嘛。”   虽然罗艺和王国的府兵不能出界,不过罗艺还是打算要出兵广西的。   “我已经召集了三百封民子弟,还有五百多个臣服受令的真腊部落青壮,再加了二百来个真腊奴兵,凑了一千人。”   府兵无枢密院调令无兵部军符不得擅调,但罗艺只是征召一群封民子弟为自愿,再拉上一群真腊蕃民,一群奴兵,这就绕过了。   “我打算让你来统领这支自愿子弟,出雾湿岭到日南郡后,可以直接乘船到海港浦阳(荣市)。我在那里有些产业,我已经去信那边的管事,开始张罗雇佣船只,等你们到时,就可以直接登船前往广西了。”   李世民笑笑,“大王这也是打擦边球吧?”   “活人总不能让尿憋死嘛,这次你率军北上,不仅仅是助朝廷讨逆平乱,也是我们日南国扩张的一个好机会,反正现在宁越等四郡皆为叛乱之地,你带人过去,就放心的抢,抢钱抢人,我也不要地盘不要城池不要粮食,这些我这里都不缺,我就要钱帛和人口,尤其是人口,管他是汉人还是俚僚,只要是附从宁长真等作乱的,皆可攻击劫掠。”   罗艺现在这长山山脉以西,单独一国,好几百里地,才一万多人口,其中汉人移民还不到一半。这对罗艺来说,正是现在日落国最需要的。   日落国有很多可耕之地,能轻易的种出可供养许多人口的粮食,现在就缺人口。有了人口就有了一切,可以建更多屯庄,开辟更多新县,筑更多城池,建立自己所需要的手工作坊等,去征讨更多的真腊蛮子,开辟更多疆土。   “虽说我们也可以继续打真腊蛮子,但这些蛮子实在是太穷也太懒了,那些寨子里除了点粮食水果,还有什么?最多就是几头大象几头牛,我缺这个吗?广西那边不同,宁氏冯氏也是数代经营,宁越郡不但盛产北海合浦大珠,而且还有纺织、烧制瓷器、制盐等手工业很不错。” 第1079章 日不落大海贼团   相比起来,日照国现在就是一个落后的原始部落一样,除了产粮食,其它的基本上没有什么产出,更别提什么手工制造业了,因为不靠海,所以海贸的光也沾不上多少。   这方面相比,宁氏所占据的北部湾地区,可真是太让人羡慕了。   李世民也笑道,“皇帝所称的北部湾地区确实地理位置很优越,宁越、合浦两郡分别有南流江、钦江等江河汇流入海,具有江海联运,开展水上交通的便利。而且北部,以苍梧为中心沟通岭南东西,通过黔江主要支流柳江可经红水河到达黔中道诸郡,海上航线东可抵南海、建安诸郡,向南近可至交趾、日南等郡。溯桂江、漓江,过灵渠连通湘江水系,可直抵中原。”   有着这样的交通便利,再加上一直以来,海上贸易哪怕是到现在有航海技术和造船技术的提升,可海船依然还是主要沿海岸航行,因此北部湾就成了沟通南海港和交趾港两大港口的重要纽带。   更别说,北部湾地区的物产也十分丰富,藏山隐海,珍宝溢目,商舶远届,委输南州,故富实也。   “广西道沿海的北部湾地区多产犀象瑇瑁珠珊,当年秦始皇征讨越人时,就有利越之犀角、象齿、翡翠、珠玑之因。犀角、象牙、珍珠、翡翠、金银、玳瑁、葛布、龙涎香等等,这些都是在中原内地罕见的奇珍异物,为富豪权贵们所喜欢。”   合浦珍珠更是闻名千年,北部湾有长期从事采珠的珠民数千,每年都不知道要死多少。   此外中原之地金银产出极少,但偏偏岭南之地就有很多金银产出。   正是凭借着这丰富的资源,所以宁氏不过占据北部湾三代而已,结果就从当初只据一城,到如今据有三郡数十城,并且靠着这些丰富物产,大量蓄养奴隶,招募兵马,还从中原引进技术,大力发展纺织、瓷器、制盐和造船这四大行业。   罗艺希望李世民率部北上后,能够多抢些合浦珍珠啊犀角象牙翡翠金银玳瑁等,当然最好是能多抢些人口,尤其是那些技术工匠。   虽说日落国不靠海,晒不了盐,但是可以烧瓷器烧陶瓷还可以发展纺织嘛,这可是重要的民生项目,同时也是很好的工商贸易项目。   日落国毕竟翻过雾湿岭就是日南郡,这里有浦阳海港,也是海船常停靠补给的港口。   “我听说在宁氏之地,他们种植棉花,织为绵布。幅长阔而洁白细密者,名曰慢吉贝。幅粗疏而色暗者,名曰粗吉贝,有绝细而轻软洁白,服之耐久者。虽说其中的粗吉贝较粗,可耐粗,且透气吸汗,很受欢迎。若是你这次能弄来一些熟练此棉花种植和纺织技术者,那以后我日南国将士百姓们的衣服,就能自产自足了。”   “我听说宁氏所种这种棉布,比起朝廷开始在河陇等地试种的白叠棉布大有不同,要差的多。”   “差些无妨,白叠布也比不过丝锦,但胜在种植起来有优势啊,比种桑养蚕种麻织布产量上都要高,适合百姓所需。”   李世民点头,“这样说的话,那我到时就多注意一下,一定弄些种棉人和纺棉人回来。”   “还有陶器瓷器烧制的工匠,若是能找到挖金银铜矿的工匠,也弄些回来。”   罗艺深信,既然宁氏那边多产金银铜,那他这边山更多,没理由不产。   “好,我到时特意寻下宁氏的矿山、窑场,把工匠带工人一起给抓来。”   罗艺满面带笑。   “二郎啊,我知道你心性高,过去年轻气盛,不过不管怎么说,你三姐也是皇帝的贵妃,我们罗李两家那也是一家亲的。我罗艺无子,虽然将来楚王成婚后生子后,会过继一子到我名下为孙,继承我这里的家业,但是你既然也留在日落国了,我还是希望你能把过去的那些事情看开一些。”   李世民呵呵一笑,却没多说什么。   “那些事情不提也罢,反正我是岭南长流人,永远没机会回去了,也不想再回去了,大王和这日落国都还不错,我挺喜欢现在的生活的。”   “也罢,不提不提,这次我就把这一千人完全交给你了,到了浦阳,那里会有准备好的船队,我相信你的指挥能力。”   “放心吧,我曾也统过千军万马,击败过一二十万的大军,就算如今统领千余人马,可跑到宁氏地盘打打游击还是没问题的。”   “出了日落国,你们就不能再打着日落国的旗号了,你们是海贼。”罗艺笑着道。   “海贼也罢,山贼也行,无所谓了。”李世民倒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有没有名号都一样,只要不会被广东广西广南的朝廷官军误伤就行。“到时就叫日不落海贼团罢。”   “二郎,如果你愿意,待你凯旋,我收你为义子,到时也划分一块封地给你。”罗艺道。   李世民打量了罗艺几眼,“你就不怕皇帝恼怒,我可是不识皇帝抬举之人。”   “这不一样。”   当初李世民只要给皇帝低个头,一样可以保留开国侯的爵位,一样能有实封,可当初他就是不肯低这个头,才最终来到了这岭南。   如今,罗艺说要收他做义子,还说以后要给他一块封地,李世民突然觉得有些好笑。   “待我回来再说吧,说不定我死在广西也不一定呢。”李世民笑笑。   “别说这样的胡话,我可是盼着你回来的。要不是有朝廷制度限制,我定是要亲自披甲上阵的。”   “大王在家若是闲不住,可以再带兵去扫荡扫荡一下真腊蛮子嘛,敢有不服者,皆荡之。虽说这些蛮子又懒又穷,没啥东西,但抓过来也能当个奴隶嘛,再不济也能送到浦阳港发卖或者交换其它。”   “哈哈哈,你说的倒是没错,旱季还有几个月,正是难得的好季节,趁着雨季到来之前,再去扫荡下不服的真腊蛮子们,也算是活动活动了,正好本王还想再开辟一个新县,还想赶在雨季前筑起新县城,还缺些人手呢。” 第1080章 永平城下心惶惶   郁林江南岸,永平郡城。   宁纯冒着雨巡城,雨水浸温衣裳,虽说岭南之地正月里也气温高,可这雨天也还是有些凉,再一淋雨,也感觉有些浸骨寒冷。   宁纯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   “他娘的这个宠孝泰还真是够凶。”   雨水不停,却依然还没能完全洗涮掉城上的血迹,城墙下,城壕之中更是还填满了尸体,既有攻城叛军的,也有守军士兵的。   他抬头望着远处的敌营,不由的眉头皱的更紧。   在开战之前,宁纯还喊着要夺回合浦郡,结果刚一开始,宁长真与冯暄、宁道明、谈殿四路同时出兵,一起夹击宁纯。   短短时间,宁纯的永平郡兵马就是一路丢城失地,先后陷大宾、武林、普宁、宁人等九城。   尤其是合浦郡一路兵马,由博白人庞孝泰为先锋,一路连破他普宁、宁人,以及改名为秦安的原隋安城,一路杀到了永平城下。   这个庞孝泰曾经还是他父亲宁暄的亲兵校尉,结果想不到后来投了宁道明父子,庞孝泰还取了宁道明的姐姐,于是对宁道明十分卖力。   这次北上,亲率两万之兵,他带着三千博白兵更是一路冲锋在前,根本就是无人可挡。   好在这场雨来的及时。   雨势阻止了庞孝德继续进军,也使的他的后勤粮草一时不继,攻城器械也用不过来,于是只能暂停进攻。   这算是给了宁纯一个喘息之机。   “博白的俚人最蛮最悍,庞孝德的三千博白兵,向有悍名,这次咱们吃亏在没有及时防备,应当及早把各城的守军收缩回来,只守永平,或许还能一战。”   永平郡丞是朝廷派来的官员,一名中年文士,对于宁纯此次的失败其实也有预料,他之前就劝进宁纯,说桂林太守李袭志和李靖等都还在朝中,而宁长真等人早有预谋,故去年朝集都称病不朝,这次在正月里发起突袭,李靖李袭志冯盎等人都还在路上没回来。   这种时候,永平郡当收缩兵力,集中力量防守永平城,背依郁江,一旦形势不利,还可以往桂林或是苍梧撤退。   可宁纯不听,非要分兵把守各城,结果四郡同时出兵,数个方向来攻,永平城根本就无法救援,只能眼看着诸城被各个击破。   “我永平城中还有四千战士,而且还可以把城中青壮征召起来协守。”雨水滑落脖颈,很不舒服,但宁纯也顾不得这些了。   庞孝泰的攻势太猛了,他的两万合浦军一路北上,几乎没有遇到敌手,尤其是他的三千博白兵,凶悍的不像话。   合浦郡以前是宁纯父子一手打下来的,所以宁纯对于合浦郡的那些溪峒俚僚很熟悉,更清楚博白蛮的凶悍。   只是现在这些博白蛮,却全是在他的对立面,这就让他头痛了。   风夹着雨水,带着腥臭味吹来,让宁纯觉得直犯晕。   这雨虽然阻止了叛军的攻势,也把城外的土地冲的泥泞湿滑,可同样也让城外的战场打扫增加了难度。   野蛮的庞孝泰甚至根本不派人来清扫战场,尸体就扔在那里。   “这个庞蛮子,是想要引发瘟疫吗?”   郡丞道,“他们不打扫,我们得打扫,得派民夫出去把尸体清扫,把护城壕清出来。”   “可这雨天,烧都没法烧,全湿漉漉的,挖坑也不好挖。”   “可就任由这样遗留在城外也是不行的,这里不比中原,虽眼下还是正月,可这天气,多过几天尸体就要腐臭,到时就有可能有瘟疫发生,我们守在城中,是最不利的。”   “那就等雨停了,派民夫去把尸体全都搬到江边,都丢到郁江里去。”宁纯道。   宁纯看着远处的那营地,“你说我们现在撤到江北去如何?”   郡丞摇头。   “若是先前撤退还可行,实力未损,退守江北,以待援军是可以的。可现在我们就这点人马了,一出城估计就要被庞孝泰追击,到时被堵在江边,估计都得被赶下江喂鱼。更何况,之前有消息谈殿已经从西而来,接连攻破了江北的大宾和武林两城,如今我们的江北岸,估计也未必安全,若是谈殿之兵已经到了我们北边,我们过了江也是无路可走,不如坚守永平城中待援,永平城中兵虽少,可城池够高大坚固,又有不少床弩石炮,守城方为上策。”   “要是这雨再下大一点,再多下些天就好了。”宁纯抬头望天,此时顾不得下雨带来的潮湿带来的不便了,他只想让这雨下的更大些,最好是让郁江山再暴涨,然后城外也给淹了最好。   “也不知道李大将军和李太守他们什么时候能到。”   宁纯头痛的期盼着援军到来,虽然他早早向桂林郡、苍梧郡、熙平郡和南海郡都派去了援兵,可现在几位大将都不在,估计援军也不会轻易出动。   这时宁纯有些恨恨的想,他娘的怎么都跑来打他,宁长真怎么不去打交趾的丘和?谈殿怎么不去攻桂林郡,他冯暄怎么不去打南海郡。   为什么他娘的全来打他?   早先夸下的海口,此时只剩下了悔恨。   早知道如此,他肯定不会去分兵守诸城,肯定全调回来守永平。   永平城外不远,合浦军军营。   庞孝泰也在看着这场突然而至的雨。   一路北上,连破三城,军心士气正盛,结果在永平城下遇雨,他率军冒雨攻城,可却连攻三天而不下。   军心士气也是再而衰三而竭,只能撤退十里暂停进攻。   庞孝泰原以为永平城能够一鼓作气的攻下,可谁知道永平城的抵抗十分的顽强,战事十分惨烈。   他的那三千博白子弟兵,也损失了好几百,这几乎是他统领这支兵马以来,从未有过的大损失。   当初秦军南下,他随宁氏出兵讨伐李光度等,率领着这三千博白兵,屡屡为先锋,跳荡先登,战后因功而封为合浦郡尉,那次平定岭南之战中,他的手下不过伤亡二百余,而这次永平城下一战就伤亡五百多。   这是伤筋动骨了。   “其它几位大帅的兵马,怎么迟迟不至?”   庞孝泰有些不太高兴,说好先灭了宁纯的永平,然后再夺南海郡。   可他庞孝泰一路攻过来,都在永平城下打了狠狠一仗,其它几路兵马却迟迟不至,甚至宁道明给他的粮草辎重军械,都供应不上。   “估计是下雨影响,我们不如先等等吧。”几名军校劝说道。   永平城下一场大战,精锐博白兵都损失了五百余,诸将已经都有些不敢小瞧永平城了,在座的多是溪峒主,率领的是各自的部族兵,有好处当然是一哄而上,可现在遇到硬骨头了,却没有人愿意硬拼了。 第1081章 天南铜柱林邑郡   崔升不太喜欢这个鬼地方。   他甚至不喜欢米饭,今天的早餐又是米饭。   “这什么鬼占城稻产量是高,可真难吃。”作为一名北方人,崔升喜欢面食,讨厌米饭,总觉得这米饭吃起来卡喉咙。以往在中原时,就算偶尔吃点米饭,那也是很软糯的米饭,哪如这种占城稻,干巴带涩的。   苏八郎倒是挺喜欢米饭的,作为一个普通农家出身的刀盾兵,儿时的记忆里尽是饥饿了,他当兵之前就没有吃过一日三餐,一日两餐都不饱,不干重活的时候,都是两顿稀的,只有忙碌时候,才会一干一稀。   他家以前也种过稻子,但水稻金贵,需要保水,只有一块水浇地能种。但是每年收下的稻子,都是卖钱的。   只有他十三岁那年,家里的老屋下雨倒了,后来家里借钱请人盖屋。父亲特意留了一袋子稻谷,碾去了壳后用来煮米饭感谢盖屋的工匠师傅。   那天他扛了半天的树回来,又饥又饿看到锅里木甄里正蒸煮的米饭,那香味实在是太过诱人了,他一时没忍住,便揭开盖子偷偷的盛了一碗米饭吃。   那个味道他到现在都没以忘记,太香太好吃,可还没等他吃完呢,结果他父亲进来看到了,直接抄起锅铲便在他头上砸来,那里现在都还留下了很大一块疤痕。   所以在苏八郎的忘记里,大米饭那是绝对的好东西。   来到这广南的日落封国,居然能一天三顿都吃大米饭,这真是他从没有想过的好事。   崔升只打了二两米饭,而苏八郎却打了五两米饭。   五两米饭不是饭五两,而是生米五两煮成的饭,一两生米能煮出约一碗饭,但军中士兵普通饭量大,四两那是标准量了。   “崔队,你吃这么一点,也不扛饿啊,身体哪吃的消?”苏八劝道。他一边说,一边猛扒了几口饭,军营里饭管够,不过菜就比较简单,一碗海带汤,里面撒了点海盐,味道还行。然后就是几个青菜,至于肉食就只有咸鱼了。   这是靠海之地的好处,海盐和咸鱼都能得到保证,不过崔六郎以往喜欢吃的羊肉就没有了,这里养羊的事业才刚开始呢,哪舍得吃。猪也没养起规模来,每旬才能吃上几顿肉就不错了。   “这天气也热,没胃口。”   崔升虽然来了这里也大半年了,可还是不习惯这里的天气,这大正月的,居然热的跟入夏了一样。   “没胃口也得多吃点,今天又轮到咱们队出去巡逻了,这次得把上次刚攻过的几个寨子都走一遍,这一趟得出去一旬呢,不吃饱路上可没力气。”   崔升胡乱的扒拉几口饭,“咱们指挥使也是,这上广西平乱多好的立功机会啊,不好好争取一下,非让李世民那小子带队去了,真是的。巡逻巡逻,能有打叛军立功机会大?”   “咱们是府兵啊,哪能轻易出界啊。李二郎不同,他又不是兵。听说他们这次出去,打的是什么日不落海贼团的旗号呢,崔队,人家是去当贼,有什么好羡慕的。”   崔升却还是心里不太高兴,他很希望能够早点立点大功,然后尽早离开这鬼地方,回到中原去。   这里离中原太远了,作为长安人的崔升,当他知道这里距离家乡距离的时候,是崩溃的。   这里至东都洛阳一万两千三百九十五里,水路一万七千二十里路。   而至长安,陆路一万三千二百五十里,水陆一万七千八百里。   就算这里到海边都还有三百多里路。   一万七千多里啊,无法想象的远,他记得自己来时乘船在海上就飘了一个多月。   崔升是崔氏族人,当然是那五姓七家中的崔氏,虽说是旁枝子弟,可当年隋朝时也是在长安为亲卫的,只是命运弄人,本已为校尉的崔升最后却因那场大谋反案,而因此被贬到了这个鬼地方来。   若是没有大的军功,这辈子只怕也无法返回中原了,只能在这里当一个南蛮子口中的‘马留人’。   “苏八,你知道为何蛮子们称我们为马留人吗?”   “崔队,这你可难不倒我,我知道。据说咱们这块啊,在秦代时为古越裳氏国,秦开百越,交趾和以南之地置为象郡。汉武帝时开交趾以南,置南郡,领有朱吾、象林等五县。后来吴分日南郡置九德郡,晋、宋、齐因之。隋初改为驩州,大业时又改为日南郡,废九德郡并入。”   “浦阳县以南,便是越裳县,再往南四百余里,是林邑国,又南行两千余里,有西屠夷国。据说当年后汉派马援讨林邑蛮,援军自交趾出发,循海而下,开侧道以避海,入荡昌县至九真,自九真至其国,开陆路,至日南,直至林邑。”   “马援击败林邑蛮后,一直又往南两千里,直抵西屠夷国的边境,为纪汉德之盛,马援特命人铸二铜柱于象林南界,与西屠分境。当时,还特意把受伤不能还者数十人,留于其铜柱之下。到隋朝时,南蛮便把我们汉人都称为马留人。”   说起这个,苏八很是激昂,汉代时马援就能够打那么远。   崔升道,“按这记载,其水路,自交趾南海行三千余里至林邑,而交趾至铜柱五千里也。”   “听说到现在,那二铜柱也还在,甚至那里还有了五百余家人,马留人最开始只是称呼他们的,后来才把所有广南汉人都称为马留人。”   “从我们这里,到林邑国都还有两千五百里,隋时,明帝曾经派兵征讨林邑,破其王都而还。”   林邑林邑,本是西汉日南郡象林邑,称为象林邑,后略去象,故称林邑。东汉末年时,县功曹之子区连,杀害汉朝委派县令,自称林邑国王,此后割据一方,东晋末屡屡侵扰中国,刘宋时,宋武帝曾派交州刺史南征林邑,林邑王请降称臣纳贡。区氏子孙传承,后无嗣,由外孙范熊代立,此后林邑国王便为范氏。   隋大业年间,隋将率军征服,设置林邑郡。   不过隋末时,林邑人又趁乱再次割据,其王改称为环王,迁都于占城,故也称为占城国。   苏八放下筷子,“崔队,你说咱们早晚会把这个什么林邑乱臣贼子给灭了,重新收复林邑,再置林邑郡吧?”   崔升想了想,“这是自然,你看当今圣人登基以来,高句丽灭了,突厥灭了,吐谷浑灭了,西突厥称臣了,吐蕃称臣了,其余如西山羌、云南蛮哪个不臣服,这林邑又岂能跳多久。”   “快吃吧,吃完了休息一下,去甲仗库领了铠甲装备,喂好马,我们准备出发巡逻,记得多领点药,在外宿营没点防蚊虫的药,可是会要命的。” 第1082章 日落府兵巡天南   日落国南北三百余里长,东西也有百里之距,而驻扎的府兵却仅有一个营五百人。   营指挥使驻于日落王城中,另外还有一都百人驻于西北文阳县城,另有一都百人驻于东面长山山口雾湿岭山堡。   虽说国内都是些小股真腊蛮子,多次遭受秦军攻打,许多都已经臣服。   不过为保证安全,营里还是有规定,定期派出两队府兵,一东一西巡逻,每次都要把所有的城堡屯庄巡一遍,还要巡视一下那些蛮寨。   虽然如今多数蛮寨已经很老实了,但也总会有一些蛮子不怕死,不一注意就会过来偷抢。甚至会有一些已经被击败逃到更远处去的蛮子,也有时会潜回来搞事情。   苏八是一名刀盾手,也是队中的刀盾火长。   日落府营毕竟才五百人,方圆几百里都只有他们一支官军,因此他们的编制采用的是花队,而非大军团作战的那种纯队。   一队五十人,队头队副加上旗手和两个护旗外,还有四十五人,九人为一火,一火三组,一人一组。   一个刀盾火,一个步槊大盾火、一个长矛火,一个大刀长斧火,一个弓弩火。   搭配的还是比较合理的,这也是在过去与蛮子的战斗中经受住了考验的。   再加上秦军府兵那恐惧的百分之一百的弓箭装备率,以及步兵配坐骑以及搭配有驮骡的强大机动性,使的他们就算是一队五十人出去巡逻十天,也不需要额外补给。   苏八在参军那里登记,领出了本火的装备,主要就是铠甲。   平时营里对装备管理极严格,训练时领取,训练过后就要装备入库保管,只有值班府兵可以配备装备,其它不当值不训练的士兵,就只能配备横刀,铠甲和弓、长矛、大刀这些都是保管于库中的。   虽说是兵农合一的府兵,不过在这里当兵比中原较好的是,因为兵少,而这里又地多奴隶多,所以日落军府虽然给苏八等府兵都发了田,每个府兵一百亩整,军官还有职田。同时立功,也能兑现赏田,甚至会折功给奴隶帮他们屯田。   因此苏八他们平日里只需要在营中训练,轮流去另两个城堡中值班,或是当值巡逻就好了。   苏八还没有成亲,但他考虑要不要娶个蛮女,先把家成了,生几个孩子再说,虽说他也想娶个汉女,可这日落国男多女少,适婚女子更是少之又少。   “广南日落营第五都左队集合!”崔升高声喝令。   五十名府兵迅速在营中大旗下集结,各自都已经取来了装备,各火长还去领取了火级装备,队副也领了队级装备。   每个府兵都有自己的单兵装备,但同时火、队还各有自己的火队级装备,比如府兵个人装备,除了各自职业的刀矛盾等外,还各配一把弓,三十支箭,以及箭壶,横刀一把,磨刀石一块,以及解结的锥子,毡帽一顶,毛毯、行滕各一。此外还得备上麦饭、米行等粮食。   而火级的装备,则是一火九人要备六驮马,帐篷、铁马盂、布槽,还得有凿子、碓子、斧头、锯子、筐、镰刀等。   队级的装备,主要是火钻一、胸马绳一、首覊、足拌各三。   为了应对复杂的这边情况,还得带上足够的药品,以及大弩等。   这么多的装备,好在每人有一匹坐骑,不有一匹驮马,倒是保证了机动性的同时,也减轻了许多负担。   不过这边天气热又不产马,马容易病,因此难以如中原府兵一样保持每人二马加一驮的配置。   “都再检查一下,东西都带齐没有?”   天气还算凉快,大家穿甲执械,算是少受了点苦。可营中规定,出营巡逻,必须全副武装,不得临战方披甲。   虽说这样全副武装巡逻,路上很辛苦,可为防蛮子突袭伏击,也只能如此了。   各自检查后,再相互检查。   崔升向营指挥使禀报,说已经准备完成。   营指挥使例行说了几句话,然后便让他们出发了。   朝阳初升,全队五十人披着铠甲骑马出营,最前面是队中旗手高举着红色的队旗。   “我觉得咱们这铠甲不太适合在这方南,应当换上其它铠甲,比如皮质的或藤质的,这铠甲太厚太重,一到热天太热,雨季之时又易生锈遇雨还重。”   崔升笑着道,“你难道想跟那些真腊蛮一样,就光着膀子打着赤脚,随便拿根削尖的木棍,就跳出来打仗?那不是打仗,那是打架群殴?别看这铠甲穿着是负担,可真打起来,你们就会觉得这东西真好用。”   长枪兵火长笑说,“其实吧,咱们早就已经把这些蛮子打破了,谁敢来捋虎须啊?这巡逻,也就是做个样子,可全程披着这铠甲,确实累。”   “都打起精神来,别轻松了,这鬼地方,谁能知道那些蛮子们在想什么,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跳出来了,老子还想着回中原去呢,可不想死在这鬼地方。”崔升喊道。   一连数天,他们按照既定路线巡逻,经过一个个屯庄,也经过了文阳县城。   此时巡逻任务已经完成大半,不过接下来还得继续往西,那里可就没有汉人屯庄了,再过去都是真腊蛮的寨子。   大河(湄公河)边。   崔升与部下们看着一堆篝火余烬在研究,这里是文阳西面没多远,獐子河在文阳县城东北不远汇入了一条支流后到此汇入了更大的河,据说这河源头起自剑南西的西山羌地。   大河接纳了獐子河支流后,由西北向东南流,这里其实已经出了东部山区,大河两岸,已经尽是平原。   日落国的西境,便就是以这大河为界。   不过实际上,日落国实际控制区,还是在大河东岸的大山为界,秦军主要还是控制山东面。   不过上次罗艺率兵翻越山岭,打到了大河边,并往獐子河汇入的河口处,往大河上游和下游各征讨了百里之地,因此现在边界应当是到了大河。   不过上次罗艺出兵打完后,便撤兵回去,这河东岸到大山脚下这大片地区,其实还是蛮子们的地方。   “你看这痕迹,好像是很多蛮子聚集在此过夜。”   “看痕迹,这些蛮子似乎是从河西岸来的。”   山区意味着条件差,人口少,但大河平原,则意味着条件更好,人口更多。   事实上,真腊国都文单城,其实距离日落国文阳县城,其实就在大河上游五百里处。其位置基本上是与文阳城东西平行的。大河从文单城到文阳城其实一直是东西流向,到文阳城这里汇入了獐子河后,再直转向南。 第1083章 五十秦军战千蛮   “要不咱们先回日落城禀报?”   弓弩火长赵三提着把弩道,仅从这痕迹就能看的出来,这里起码有上千的蛮子呆过,而且从留下的篝火看,他们应当就是在几天前在此聚集。   上千的蛮子从大河西岸过来,来干什么?   不用脑子都能想到,蛮子肯定是报复来了。上次罗艺带兵平灭了大山西面至大河东岸这四五十里宽二百里长的大片地带的真腊蛮,先后攻破了十几个寨子,有上百个寨子臣服,他们甚至还缴获了十几头战象呢。   “估计是真腊蛮从河对岸发兵过来了。”   “我看还是先回文阳城。”   文阳城其实已经是建在大山西面了,在山区外,这里过去本来就是真腊国的城池,后来隋朝时罗艺镇守安南时,其麾下兵将出击扫荡林邑和真腊蛮,便越过雾湿岭把过长山山脉袭扰的真腊蛮一路打过了大河,后来便在山中建日落城,然后又据大河边的城池改为文阳城。   罗艺受封为日落王后,多次派兵巡视大河东岸,于是从长山西麓到大河东岸,数百里之地,尽是罗艺所有,真腊蛮畏惧,纷纷撤过大河西岸去,留下的一些部落寨子,则多数向罗艺臣服。   虽还暂未编户齐民,可也是早晚的事情。   就如现在,日落府的府兵,已经开始对山西麓与大河东岸地区,实行常态化巡逻了。   文阳城在山外,这也是日落国在山区外大河东岸的一个据点,虽然暂时还没能力对山西面到大河东岸这宽达四五十里,长达二三百里地方的完全控制,可保留这个据点,却也正说明了罗艺的长远打算,是要把河东这块土地拿下的。   沿着大河,东面是大山,中间这条数十里宽的狭长河山地带,足有四五百里长,北面连接绵绵山区,南面也是山区,因此这块地方,其实在罗艺看来,是有不错的条件的。   靠山阻河,利于防守,而其土地也比较平坦肥沃,远比山区里条件好,最是适合将来日落国发展壮大后,在此建立更多的城堡屯庄,移来更多百姓。   不过看来真腊人也并不甘心就这样放弃这片地区,他们现在希望夺回这片土地,将来说不定还要夺回山区,一直打到过去的边界长山山脉脚下去。   原本的巡逻任务,是还要沿大河巡视一遍,然后就结束任务返回日落城的。   现在看来,情况有变。   “改变计划,先撤回文阳城报信,听侯上面的命令。”崔升当机立断。倒不是他畏惧千把蛮子,而是既然这里有上千蛮子出现,其它地方未必就没有。   这些蛮子也明显不只是普通的蛮寨,蛮寨里的蛮人老弱妇孺皆有,但如果是真腊兵就不一样了。   “加强警惕,从现在开始,都打起十二分精神来,蛮子随时可能会出现。”   大家都提起精神。   队伍开始调头,原路撤往文阳城。   大河滔滔,虽然眼下是旱季,可河面依然有两三里宽。   “我觉得我们应当改变路线,不能按原路走。”   队副老刘说道,老刘以前是个商铺掌柜,后来参军,经历开国之战,终于升到队副,有了个从九品下的官阶,终于摆脱贱业,成为官人。   掌柜出身的老刘虽然打仗很猛,但更喜欢算计。   “你看我们来时是出了文阳城,然后向北沿着獐子河一直到河口,然后再沿着大河东岸过来的,这一路是八十里。但是现在情况紧急,我们得尽快回到文阳城,因此我建议咱们直接向东,若是向东直行,也就是三十里路。”   他们此时就呆在河边,若是直接向东返回,从岸边往东大约五里路,那里有一处山口,翻过山口再行三十里左右,便到文单城了。   那座山口也就离河几里远,那里有一条狭长的山脉,不算高也算大,可却沿河而立。他们之前从獐子河口过来,就是在大河与那条长山之间行走。   那也就是六七十丈的小山,但是很长,他们必须得走来时的那个山口。毕竟山不高,可没路的话,山上全是树木杂草,他们很难翻越。   “这条路我们没有走过,而且万一蛮子若是在前面呢,还是原路安全。”   “可是如果蛮子是走的这条近路,等我们原路返回,得多走五十里,蛮子若是轻装前进,只怕要比我们快上一两天就能到文阳城,最麻烦的还在于,你看这火堆痕迹,那都是几天前的了,说不定我们两天前从文阳城出来的时候,蛮子正沿这条近道过去呢,眼下,估计都可能已经到了文阳城下了。”老刘拿起横刀,在地上间简易画了两条线路。   一条是原路,得向北多绕五十里路。   一条是直接东返,只有三十里路,少走五十里。   “文阳城才一千多户百姓,平时只驻一百府兵。”老刘再次提醒崔升。   崔升盯着地上的两条路线,沉吟良久。   “苏老八,你说该走哪条路?”   苏八郎建议走近路。   “好吧,那我们就走近路。”   队伍吃了点干粮,喂饮马匹,向东。   “刀出鞘,弓上弦,大家都打起精神来,小心敌人。”   最怕什么就来什么,往东行五里,到了那山口。   老刘发现了新鲜的痕迹,命令大家小心警戒。   苏八和另一位枪盾火长命令各自手下举起盾牌,护在外围,长矛和刀斧兵以及弓弩兵在中间,小心的靠近山口。   空气之中突然传来一道啸声。   崔升高喊一声,“箭,蛮子放箭了,有敌袭!”   “聚拢,盾!”老刘也赶紧喝令。   闻令,府兵们全员下马,迅速聚拢起来,战马和驮马,都只派了几个人在后面看着。   蛮子的箭有些稀稀拉拉,在秦军府的盾牌和铠甲前,毫无作用。   “有受伤的没?”崔升大喊。   五位火长立即问自己的人,火长问组长,组长询问左右两个府兵。   “刀盾火没有伤亡。”   “枪盾火也没有。”   “俺们刀斧队也没。”   “长矛队的爷们都还好好的。”   “弓弩手的都没事。”   听到这回报,崔升脸上笑了起来,“娘的,还吓一跳呢。王虎,你他娘的不是常自夸叫王嚼铁嘛,给老子把队旗举好了举正了。”   王虎哈哈一笑,高高举着队旗,“放心吧,就算咱们队战到最后一个,这旗也不会倒。”   “呸。”   大家纷纷呸他。   前面山林中,大群蛮子终于冲了出来。   光看数量声势倒有些吓人,成百上千,不过看他们的装备,崔升又觉得放心不少,就凭这些短刀长枪,连甲都没几领,也想破他们日落府第五都甲队?   “所有人,弓弩准备!”崔升大吼一声,率先扔下手里的横刀,把弓握在手中。 第1084章 血战到底一当十   苏八丢下盾牌,也将上弦的弓拿起。   作为一名刀牌手,横刀近战是他的特长,但是步弓远射他也是刻苦训练过的,几乎每一个秦军府兵都要练开弓射箭,每一个府兵,不论步骑,都配备弓弩,随时能兼任弓手。   长弓半人多高,配上长剁箭,威力极强。   虽说他苏八的箭法肯定比不上弓弩火长,但对面这么多的蛮子,随便射。   南蛮还有很远,但是弓弩火长已经带着三组弓弩手率先开弩,他们手里的弩机射程极远,百五十步就可先发。   南蛮子们大吼大叫,不过五十名府兵却都很沉稳,他们又不是第一次上战场,有的府兵更是从中原打到关陇,再从关陇又打到岭南,最终到了这天之南。   弓弩火长张进三十多岁,曾经是一名猎人,他的射术超群,曾经一箭射落天上双雁。此时一把擘张弩在手,几乎不用怎么瞄准,抬起就射。   擘张弩射程远,百步还可入榆木三分,不过也有其缺点,就是射速慢。大秦军器监的弩局研究改进,把七种弩的构造大大优化,部件减少,更不易损坏,且装填和发射的速度更快,过去临敌不过一二发,现在则临敌可四五发。   一弩射出,远远跑在最前面的一名南蛮子应声而倒。   张进熟练的再次上弦,继续扣动钣机。   连射三弩,连杀三敌。   而他的八个手下弓弩手,各持擘张弩,也是几乎弩不虚发,敌人还未近前,他们九人已经射倒十几人。   “张进,好样的,回去后老子给你们请功。”   队长崔升大声笑道,作为一名近战兵,他虽持弓,但弓的射程却比弩要近不少,弩手们已经各自射出两三箭,步兵持弓还在瞄准呢。   张进又搭上一箭,还不忘记提醒,“贼近百步,准备!”   苏八用力拉开弓,搭上长箭,瞄准一个南蛮子,这是一把两石强弓。   秦军的强弩,虽射倒十几名蛮子,可他们人多势众,并没有放慢,反而咆哮的更大声。苏八心想着,他娘的可惜他们只有一队府兵,若是遇到他们整营在这,只要他们摆起盾阵长矛在前,弓弩手在后狂射,等射的差不多了,放出轻骑杀出,对面就得崩溃。   可惜他们现在既没有轻骑兵,也没有弩车和神机炮。连个大点的盾阵线都摆不出。   “贼近六十步,弓箭放!”   弓弩火长张进这时都已经射出了五弩,也干脆把弩机放下,提起了更轻便的弓。   张进轻松的挽开了自己的两石步弓,一箭射出,又射翻一个南蛮子,苏八都忍不住心中叫好,怪不得平时这些弩手们伙食都比他们要好一些,甚至训练的补贴都要高一档次,现在看看,人家确实值。   每个弩手都是宝贝啊,在战场上,只要给他们放箭的机会,他们绝对是敌人的恶梦,就如这个张进,这么片刻的功夫,贼人还没近前呢,他已经射出了五弩一箭,放倒了六个南蛮子。   张进屏住呼息,眼瞧自己瞄准的那蛮子已经越来越清楚,便也松开扣弦手指。箭咻的一声射出,然后那名被瞄准的贼人应声而倒。   苏八高叫一声,中贼。   然后马上又伸手捞起一支箭,再次寻找目标。   南蛮子太多,几乎不用瞄,这些人似乎根本不懂的如何躲避弓箭手,他们就那样密密麻麻的跑来,甚至还挺胸抬头,生怕自己不够显眼,连块木盾都不知道要举,身上也没有甲,真是极好的靶子。   心里暗数了五个数字,苏八又一箭射出,这次箭支只中了那贼子的肩膀,贼人并未倒地,带着箭继续前冲。   苏八恼火,把上又取箭上弦,仍然是瞄准那个带着箭的蛮子,这次他数了七个数才放箭,南蛮子这下没那么好运气了,一箭射中胸口应声而倒。   “盾牌!”   队长崔升还在举弓放箭,可另一边已经发出了命令。   一伙刀盾兵,一伙步槊大盾兵,于是闻令纷纷放下自己的弓。   十八名盾牌手,各举着自己的盾牌站在外围,立起盾牌。范八一手盾,一手横刀,眼紧死死的盯着乌泱泱冲来的蛮子们。   弓弩手仍然在放箭。   但是长矛手和刀斧手们,已经放下了弓,各自握紧了自己的近战兵器。   范八已经能看到那些蛮子们冲来,脚下溅起的尘土。   真丑陋的蛮子啊。   “刺!”   一声大喝。   九名大盾手,刺出了手里的步槊,整齐如一。   冲到盾前,高高举起棍棒刀斧的蛮子们立即被刺了个透心凉,这边步槊收回,那边他们身后的长矛手已经紧接着刺出丈八长矛。   相比起蛮子们的枪矛,秦军府兵的步槊和长矛都更精良,丈八(四米五左右)长,配有充满杀伤力的步槊头或长矛头,槊锋和矛锋都很长,用上好的钢铁打造,这相当于是一支长长的木棍上绑着把利剑。   而蛮子们的枪矛可就简单的多,不但更短些,而且枪矛头也要短小的多。   苏八把握盾的左臂收紧,让自己的身体左侧在前,身子半曲。   他们刀盾兵的盾要小些也轻些,这是适合他们战斗方式而设计的盾牌,刀盾手讲究的是轻便,迅速,能够跳荡而进,翻滚劈砍。   但现在蛮子太多,他们得守好这个阵。   一名蛮子的大棒狠狠的砸落,苏八感觉盾牌都快散架了,甚至自己的左半边身子都有些麻了。可他没有顾的上这些,左臂盾牌挡下这重重一击同时,马上扭身,盾牌让开,然后右手握着横刀向前砍出。   他们的横刀比起一般的横刀要略长些,也更重些,环首直刃,修长的刀身,锋利的刃角,横刀拥有极强的刺穿能力,兼具很强的劈砍能力。   虽说如今骑兵们已经舍弃这种直刃横刀,改为带弧度的弯刀身骑兵刀,可苏八依然喜欢这横刀。   锋利的横刀可以一刀刺穿五层牛皮,一刀斩开七张牛皮,而据说横刀大师所打造的御用横刀,甚至能一刀斩开十三层牛皮,一刀刺穿一件明光铠甲。   对面的蛮子长的有些意外的高大,但他却光了个膀子,锋利的横刀斜斜切过,顿时腹开肠出。   刀剑交加之声不绝于耳。   长矛手们一起喊着号子,不断的刺枪收枪。   而刀斧手们,个个人高马大,握着十五斤重大刀和重斧,每一刀斧劈下,都能砍死一个狂妄的蛮子。   弓弩手依旧在放箭,几乎不用瞄准。   苏八麻木而又机械的不断挥盾劈刀刺刀,一个又一个蛮子倒下。   很快,五十秦军阵的四面,就已经堆起了无数尸体。   血腥冲天! 第1085章 斩首而归惊众人   不知何时,蛮子们终于退了。   他们从凶悍的冲锋,到死战不退,再到终于绝望恐惧,他们怎么都料不到上千人,居然还没能把这队秦军杀死。   蛮子们缓缓后撤,最后陷入了山林之中。   山口前,血腥冲天。   府兵们的脚下,已经是积了一层厚厚的血浆,土地已经染红。   “报伤亡?”   队长崔升高喊,他的声音嘶哑,整个人都湿透了,满血腥红,已经分不清是血还是汗水。他身上几处伤口,好在有甲在身,倒是伤不重。   队旗依然高高举着,旗手和两名护旗的刀也都染红。   苏八将伤痕累累的盾牌丢到地上,盾牌一下子散架成数块,他的手抽筋般的抖着。   “伤亡?”   乙组组长左右看了看同组两个兄弟,“小乙死了,左眼被捅了一矛,已经凉了。徐荣腿受了伤,不过应当没废,我没大碍。”   丙组的组长没回应,同组的刀牌手老赵回应,“宋组死了,我和老常还活着。”   苏八自己甲组三人,自己受了伤,也不知道是几处,但应当没大事,另两个小子,虽然看样子也受伤了,但看他们还在那喘气,应当是死不了。   苏八于是大声向队长崔升回道,“刀牌火九人,死了两个,小乙和老宋,其它人受伤,没有重伤。”   槊盾火九人,死了三个,火长也死了。   刀斧火死了一个,长矛火也死了一个,唯有弓弩火一个没死,队头队副和三名旗手也只受了伤。   崔升对队副老刘道,“老刘,记下,战死兄弟七个,在这个无名山口。”   老刘有些沉重的点头,“趁蛮子退下,抓紧把药口拿出来医治一下,该包扎的包扎,该缝合的缝合。”   “赵傔旗,你会缝合,你来。”   老刘把阵亡兄弟的名字记下,并开始整理他们的遗物,看有没有什么贴身的东西好与尸体分开带上,一旦情况紧急,尸体无法携带回去,也要把这些东西先带走。   崔升喘着粗气,休息了下,感觉好过了些,便带人开始清点蛮子尸体,而弓弩火长赵进则带人在战场上回收弩箭。   “二百多具尸体,具体是二百一十七。”   崔升走了一圈回来。   没有活口,重伤的被蛮子退走前补刀了,轻伤的则被带走了。   蛮子们还把战场上的武器大多也带走了,只剩下一群倒霉鬼躺在那。   打开水囊,喝了几口,崔升把水递给旁边的兄弟,又取了条咸鱼干嚼起来,“这些南蛮子也不知道还会不会进攻。”   老刘将七位阵亡兄弟的军牌都取下来,“我估计南蛮子应当是丧胆了,他们吃了这么大亏,肯定是不敢打了,不然没必要撤,既然撤了,肯定暂时就不敢再打,我们赶紧收拾一下,带上这七个阵亡兄弟的尸体,返回文阳城。”   “这山口有南蛮子,那估计这条近路正是南蛮子选的路,说不定前面还有更多。”   “那些没办法了,已经交手了,只能尽快回去。”   崔升心里很气恼,这一战大家表现很不错,五十对千,依然杀死二百一十七,可自己也阵亡了七个,其它兄弟也都负伤,尤其是很疲惫。   若是再遇敌,只怕难以应付。   好在距离文阳城只有不到三十里了,若是加快速度,能抢在天黑前进城,不在野外过夜的话,那他们还是能平安的,就怕夜晚还在野外,到时南蛮肯定会来突袭。   野外遇袭,他们四十三个疲惫的伤兵,只怕就得全死在这。   “全都上马,冲过去。”   “这些敌人尸体怎么办?”   这二百一十七具尸体是他们的军功证明,若带回去,必然能保证军功,可如果不带走,到时如何证明呢,可带上,又是负担。   “砍下首级带走。”   他们一人一坐骑还有一驮马,有一百匹马,二百多个首级,一匹马带两三个,应当不会有多大负担。   “那就赶紧,先砍下首级带走,回去之后再详细论功。”   虽然一个个累的脱力,可这个时候大家也不敢再耽误,提起刀上前,抓紧时间砍首级。   简单收拾过后,七位阵亡府兵也被绑在了马鞍上。   队伍再次上路,这次已经不再是缓慢巡逻,而是全力奔驰。   过山口时,大家十分担忧,生怕蛮子再伏击,两位傔旗,骑马在前探路,好在一路有惊无险,终于冲过山口。   山另一面,便是很平坦的地界,起码视野开阔,不用再担心突然有埋伏,大家都松了口气,骑马狂奔。   近三十里路,约两个时辰,终于到了文阳城下。   此时文阳城,已经城门紧闭,附近的几个屯庄,也都燃起了烽烟。   这是示警的信号。   “看来南蛮子已经过来了。”   队伍一直驰到城下,城门缓缓打开。   县中驻守的都头与县尉县丞县令主簿等都迎了出来。   都头打量了下他们的队伍,“少了七个,还不错,你们昨天从这里离开,结果今天城外屯庄就报说发现大股蛮子,我还担心你们这回得全死在外面呢。”   崔升道,“放心吧,蛮子们没这本事,我们在大河边发现大股蛮人过河痕迹后,便改道返回,结果在河边山口遇到千余蛮子袭击,一番血战,蛮子被我们杀死二百一十七个,崩逃。因惦记着文阳城这边,怕你们守不住,于是没能追击,赶紧回来了。”   “遇千蛮,杀二百一十七?”   县令有些不敢相信,毕竟五十战千,还是野战啊。   崔升听了县令这话不太高兴,他不喜欢这些士子文人出身的官员,“县尊,我们马上有带回斩杀蛮子的首级,县令可一一过目。”   苏八等把马匹上的首级取下来,扔了一堆。   县令捂嘴,有些恶心。   “这么多蛮子首级,莫不会是屠了哪个归附的蛮寨,冒功?”县令旁边的一个长随说道。   崔升眼中闪过杀气。   手已经直接按到了刀上。   驻城中的都头马上按住他手,他转身笑着对县令道,“县君,你这位长随的话可就过了,将士们在外杀敌守边,战后还匆匆赶来增援,挂念文阳城中官民百姓,你这位随长却说出如此伤人心之话?”   县令转身就狠狠扇了长随一巴掌,虽然他也有这样的怀疑,可没半点实据,确实不能这样当众说。   “崔队正,是本官管教下人不严,抱歉。”   崔升冷着脸回了个礼。   “林都头,蛮子现在哪里?”   “数处屯庄燃起烽烟,报说遇蛮子,好在大家都警备很严,及时的关闭了屯庄,召回了在外的百姓,又让民兵和屯民们防备,现在南蛮还没有攻破屯庄。”   “看来蛮子们倒也聪明,知道文阳城高且有府兵驻扎难攻,所以想先扫荡我们城外的屯庄,只是他们没想到我们的屯庄不比他们的蛮寨,防备很严。”崔升说道。“都头可否已向日落城报信求援?”   “已经派了数人分批前往,估计此时日落城已经接到警信了。”   “那就好,我们就在城里等援兵吧。”崔升松了口气。   林都头立即道,“辛苦第五都甲队的诸位兄弟了,先入城医治伤口,守城防贼之事,交给某老林就好。” 第1086章 皇太子殴打楚王   洛阳城里的贵族越来越少了,又一批贵族被分封授土,前往自己的封地就藩。这一次的封地,主要是在剑南西面的西山一带。   皇帝一口气封了七十二位诸侯前往就藩,其中也包括了一位宗室。皇帝的皇子们都还很年幼,其它的诸室已经都在第一次就分封过了,可这一次皇帝依然把皇长子分封了过去。   皇长子为阎淑妃所生,也是庶长子,在皇帝登基之前,其实罗长卿已经被过继给了罗艺为孙,只是后来皇帝登基,长卿作为皇长子,不少大臣认为这一系不能这样断了,于是提出让长卿也一肩挑两祧,就如当年罗成一样,阎氏作为罗艺的儿媳,单彬彬作为罗贵的儿媳妇,两头大,各继承一房。   现在长卿被如此要求。   本来不管长卿挑不挑两宗,他也还不到继嗣的年纪。   可是前几天罗成去长卿的宫里看他的时候,发现这孩子现在有点过于宠溺了,那天他去的时候正是午餐之时,长卿在吃饭。   看到他的午餐,罗成脸色当即拉了下来。   大中午的,普通人家甚至都不吃,就算吃也是随便吃点。哪怕说帝王公侯之家,有食四餐甚至五餐的旧例,可是长卿一顿午饭也太奢侈了。   一道红羊枝杖,一道光明虾炙还有一道水炼犊,再有一个葱醋鸡。   说是只四道菜,可那红羊枝杖却是一道烤全羊,把四只羊蹄支撑起羊的躯体烤的全身金黄,还要保持那种立起的姿态。   光明虾炙则是把活虾放在火上烤,还不能减其光泽透明度。   至于水炼犊,就是清炖整只小黄牛,要求炙尽火力,要火候到家,把肉炖烂,而外形不散。   葱醋鸡,类似于白斩鸡,鸡蒸熟后调以葱醋等,别有风味。   这些菜,罗成都没有全吃过,比如水炼犊,他就没吃过。   一个午餐,才是孩童的长卿居然吃这么丰盛的四道菜。   皇帝很生气,小小年纪就这么讲排场爱奢侈,这说明身边人没有教好。罗成当即把楚王宫里的那些人,全都贬出洛阳,流往边地。   同时也斥责了阎氏。   然后在这次的分封中,罗成把长卿也加入其中,授他在西山划五百里地建国,长卿的封地在羌河的上游白龙江段,处于岷山与西倾山之间,同时也是吐谷浑、陇右、剑南三道之间,呈西北—东向流向。   这算是一个比较差的封地,高山深谷,交易不便,向来就是诸羌分布的三不管地带。现在皇帝把这个三道交界之地,划给长卿,让他建白龙国,封他为白龙国王,这也算是一个惩戒。   不过如果能够疏通白龙河道,那么这里丰富的木材、药材、皮毛等资源,则可顺江而下,直抵蜀中,到达广元,进而联通长江。   皇帝分封长卿于此,倒不仅仅是要惩戒他,白龙江发源于西倾山,西倾山为分水岭,一面是洮河,一面就是白龙江,洮河是陇右重要河流,而白龙江联通泯江汇入嘉陵江。   这片地区,北有西倾山,南有岷山,西连青海,东接汉蜀,是一处实打实的战略要地。   长卿毕竟还小,所以皇帝虽然贬配了他身边的那些人,又给他分封,不过暂时也只是令他出宫开府居住,并没有直接让他就藩。   他的封地,暂由皇帝派内侍省的人负责打理建设,待长卿年满十八岁后,再前往就藩之国。   这块地方,联结三道,原本朝廷是计划设郡置县直辖,皇帝原计划是把诺尔盖草原,也就是松潘高原划给长卿为封地,后来经过仔细思虑后,还是决定先把白龙江上游划给长卿,同时把诺尔盖草原设为朝廷直辖的牧监。   这两块地方都是战略要地,皇帝不放心交给他人,诺尔盖是去甘抵青的交通要道,他处在北去河湟谷地,南下泯江、大渡河或东出嘉陵江通达四川盆地的三角区,交通和贸易地位重要,历来都是青藏高原与内地发生沟通的前缘地带,是兵家必争之地。   尤其是如今朝廷要征服诸羌,将来还要与吐蕃交战,这块地方更是重中之重。   这片草原属于青藏高原东部边缘,海拔三千多米,算是高原,可相对于它东面的岷山,南面的邛崃山等,又是处于群山环抱之中,是高原上的一个盆地。   这里地势平阔,水源丰沛、水草丰茂,极适合放牧,因此罗成把这块地方划做牧场,牧养军马,以供周边军府使用。这里向来盛产好马,其马属于河曲马品种,可是天下有名的良马种之一。   而这里还有可供耕种的土地,能够屯垦十万亩以上田地,产出粮食也可供周边军府,免的外运艰难。   两块要地,一块条件差但位置重要的白龙河谷地,分封给皇长子长卿,但由内侍省代管,一块则划为皇家牧场,同样在皇帝名下。   “陛下,皇长子又惹事了。”   “怎么回事?”罗成正在看着一副西山地形沙盘,听到内侍禀报,皱眉。   “就在刚刚,皇太子殿下去宫里送皇长子出宫开府,结果不知为何争执起来,皇太子把皇长子打了。”   “太子把白龙王打了,那为何说皇长子惹事了?”罗成问。   “是白龙王先骂了太子殿下,然后还摔坏了太子送给他的玉器,太子便动手打了白龙王。”   罗成听了直皱眉,白龙王是庶长子,他比皇太子嘉文还大一岁多,平时看着他们兄弟倒很和睦的,尤其是太子,成熟稳重的样子,可想不到居然兄弟斗殴。   “把太子和白龙王都带来。”   两位皇子过来的时候,都有点鼻青脸肿的。   白龙王骂太子,太子揍了白龙王,然后白龙王不服气,跟太子扭打起来,旁边的人虽然赶紧分开,可两人还是各有点损伤。   “挺厉害啊你们兄弟两个,这都还十岁左右,都已经知道兄弟斗殴了?”罗成黑着脸道。   兄弟两个虽然还互相瞪眼,可见皇帝发火,还是都跪下请罪。   “白龙王,你太子为兄弟,且你为兄长,可你们还是皇子,要讲究君臣纲纪,你是王,而嘉文是太子,他是国之储君,因此就算是你弟弟,你也当尊重他,臣下辱骂君主甚至殴打君主,你可知道这是什么罪?”   “罚你回府中悔过,一个月内不得出府门半步,并抄写百字姓一千遍,同时还要给太子写一篇三千字的道歉信,得态度诚恳,另外,打碎的那块礼物,你也赔一件给太子。好了,出去吧。”   长卿低着头退下。   殿中只留下皇帝和太子爷俩。   “嘉文,你是太子,但你也是白龙王的弟弟,你为何要殴打兄长,弟殴兄,此为不悌,岂是储君之德行?”   “你是太子,你得记住一句话,小事要忍。”   嘉文抬头望着父亲,还有些不太服气,“白龙王辱骂儿臣没关系,可他还要辱骂儿臣母后,是他不孝在先,儿臣替母教训他。”   “哈哈,那也轮不到你出手,记住,小事要忍。”   “父皇,那大事要怎么办?”   “大事?”   罗成捏着下巴,“小事要忍,若遇大事,要狠!”   年轻的嘉文若有所思。 第1087章 打入冷宫心孤独   对于太子和白龙王,罗成都没有怎么严厉教训,他们还太小,有些事情根本不懂,说多了也无益。   但有一件事他很清楚,两个皇子本来如同一张白纸,洁白无瑕,如今却兄弟斗殴,这后面都意味着有其它人的影响。   至于谁的影响,有可能是他们身边的宫人奴婢乳母等,也可能是他们的老师,当然最大的可能还是他们的母亲。   皇帝直接去了阎淑妃的殿中。   宫中皇后以下,四妃排名是贵淑德贤,阎淑妃排在四妃中第二,本来她是罗成长子母亲,应当是贵妃,不过当初罗成与她情况有些复杂,虽生子却未半点仪式。   两人的关系,其实向来不算太好。   大业七年,罗成东征立功,阎毗奉旨来辽东为罗成画像,带上了女儿阎大娘子,后来两人相处的那段时间里,罗成的英雄气质打动了这位丹青妙手少女的心,最后滚到了一张床上,再然后怀孕,最后阎毗带女儿回京。   大业八年,阎大娘子在洛阳府中生下了长卿,一转眼,长卿都已经十岁了。可两人的关系却一直不好,他们最好的那段时光,就是在辽东军中那段日子,自她离开后,两人的关系就从不曾好过了。   阎妃恨罗成没有男人担当,没有上门娶她,偏偏却娶了个乡下小豪强的妹妹,而她名门之后,母亲还是公主,有哪点配不上罗成?   虽然最后罗成还是上门赔礼道赚,罗艺更是代罗成出面,把阎氏接入他府中,让她与单氏两头大,各继一宗。可阎妃与罗成的关系却再没好过了。   这些年,阎妃的心里也就只有儿子长卿。   对于长卿,她是百般宠爱,再加上罗艺也十分宠爱这个继嗣的孙子,于是身为皇长子的长卿,这几年确实与其它皇子不一般。   他是一肩挑两嗣,同时继承着燕王罗艺和皇帝的宗祧,他虽才十岁,可早被人教导,将来他生的儿子,一个继承楚王爵,一个要继承燕王爵,其它的儿子则皆为郡王。   “大娘,我知道这些年你心里一直记恨着我,若是没有长卿,我也不会委屈你留在宫中,可你舍不得长卿,我也舍不得。但是,就算你再宠孩子,也得有原则,慈母多败儿,这句话你应当比我清楚,长卿才十岁,他看他现在的用度,一顿午餐又是炖全牛又是烤全羊的,牛乃重要牲畜,律法有规定,百姓不得私宰耕牛,否则犯法。”   “就算朕身为皇帝,可也不敢说无视律法,把那健壮的小牛犊炖肉吃,他十岁孩童,一顿能吃多少?一头烤全羊还要再来头炖全牛?小小年纪就这般奢侈,将来还得了?”   “就更不用说,他居然敢当太子面辱骂皇后,甚至还敢殴打太子。”   “那将来,等他长大了,在自己的封地,是不是会更过份?是不是哪天一时高兴,就要起兵造嘉文的反?”   阎氏阴沉着脸。   “长卿吃好点又怎么了,他还是个孩子,才十岁,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不吃好点怎么行?再说了,这些又没花宫廷和朝廷的钱,是我的汤沐邑有钱,是燕王送的钱,是长卿外公送的钱。”   罗成听着她这话,不由的头痛。   阎妃这些年就做两件事,一是宠爱长卿,一是绘画。如今阎妃的画技,甚至已经超过他的父亲阎毗,也远远超过他的两个兄弟阎立德和阎立本。   她甚至还精于工程建造等,据说阎毗此前提出的大明宫方案,其实就主要是出于她手。   可她虽然本事很强,但罗成不得不说她真不会教育孩子,甚至有几分蛮不讲理。   “朕为天子,富有四海,那按你所说,朕岂是就能随心所欲,朕一顿饭是不是得花个千八百贯钱?你知道这样做的君王,最后史书留下的是什么名吗?娇奢淫逸,昏君!亡国之君!”   “就算是普通地主家的孩子,也知道要从小教他勤俭节约,而不是挥霍奢侈,长卿是个孩子没错,要生身体也没错,可他一顿饭吃的了一只烤全羊一只炖牛犊再加了一只鸡还加一盘烤虾吗?他连那盘虾都吃不完,不是浪费是什么?小小年纪,养成这样的坏习惯,将来到了封地,还得了?”   阎德妃冷笑。   “你若是不喜欢我们娘俩,完全可以直接让我们娘俩过继到燕王府下,不用再留到宫里,我们娘俩以前也是这样过来的,还更自由自在。你没有我这个妃子,也没有长卿这个儿子,我宁愿做燕王的儿媳,让长卿只做燕王的孙子。”   “放肆!”罗成恼怒。   “怎么,要把我也流放到那蛮荒之地去吗?”   罗成努力控制情绪,他转身坐下。   “大娘,你不要因为对我的恨,和对长卿的溺爱,而毁了这个孩子。”   “单氏的孩子就教的很好吗?他身为太子,还殴打兄长呢,是不悌。”   罗成觉得自己跟阎氏已经没有什么可说的了。   “这次的事情给你给我都提了个醒,长卿已经变了,不再是过去那个可爱的孩子了,他正在长大,现在的点点滴滴,会让他的性格长成,至于长成什么样子,现在看来不是好的方向。我希望你能够稍稍改变一下。”   “这是我自己的孩子,用不着你管。”阎德妃道。   恼怒的罗成,只觉得一阵阵炫晕。   “从今天开始,朕不许你再见长卿,也不许给他送东西,连信也不许信,话也不许递。”   “你休想!”阎氏也恼羞成怒,这孩子就是她的命根。   罗成一甩衣袖,“来人,送德妃回宫,从今天开始,禁止德妃宫中之人出入宫门。”   “罗成,你敢割离我们母子骨肉,你敢!”   罗成挥手。   本来今天,他只是想跟阎氏好好谈一下关于孩子的教育问题,虽然他已经让长卿出宫开府,可母亲的影响是极重要的。   但阎氏的态度,让他极为失望,她就是个宠溺孩子的女人,对他更是完全的抗逆。   等阎氏被带走,罗成一人坐在殿中,突然十分的孤独。   他以前总瞧不起隋文帝杨坚,与妻子一起生了五个儿子,五兄弟都是一母同胞,可结果五兄弟最后却老二造老大的反夺了太子之位,最后老五又造老二的反,想抢皇位。老三则骄奢淫逸,太过享受,加上喜好美人,结果被妒忌的王妃毒死了。   老四也没好到哪去,因为不满老二当太子,最后被囚禁起来,直到杨广死,他都还是囚徒。   这五兄弟简直是人伦惨剧,他觉得自己的孩子应当不会。   可现在,十岁的长卿跟九岁的嘉文就知道斗殴了,阎氏还那副态度。   朕,这么优秀,这么了得,白手起家,尸山血海里打出的这大秦天下,可怎么却连儿子都教不好? 第1088章 郡国并立西山道   “陛下,赛玛噶公主又派人来问,说陛下什么时候去她那里。”   内侍询问。   皇帝没有什么兴趣的挥了挥手,娶吐蕃公主入宫可不是听闻她的美名,事实上罗成也不相信吐蕃公主能有多美,毕竟吐蕃人的审美与中原不同,而他罗成的审美就更加不一般了。   他对于那些脸上喜欢涂抹红颜料,弄成两个红脸蛋的吐蕃美人没什么兴趣,就好比皇帝也不喜欢那些中原贵族家的女子脸上涂着厚厚的粉,还把眉毛刮掉画成那种短粗样式一样讨厌。   他更喜欢清淡点自然点的,身材苗条点肤色健康点的,这方面来讲,倒是奚契等草原上的女子较符合他的审美。   “今天没空。”   “陛下,公主自入宫之后,陛下只那天见了她一面,此后一次宠幸都不曾,只怕这样公主会不高兴吧。”   “朕并不想生一个带有吐蕃血统的皇子出来。”罗成直言道。   “其实,若陛下只是不想生个吐蕃血统的皇子出来,也并不是没有办法的,殿中省尚食局其实有很多办法,能够保证公主不能生育。”内侍阴阴笑着。   罗成摆摆手,“这个以后再说吧。”   事实上,这内侍说的倒不是假的,他们确实有这本事,只要皇帝不想与哪个留下子嗣,哪怕宠幸过,他们也有的是办法,事后送上一碗汤,这女子就不可能怀上。他们甚至还有更省事的办法,一碗药,就能永远让其不孕。   皇帝的宫里,现在各族藩国的女子很多,高句丽的、新罗的、百济的、东瀛的、靺鞨诸部的、奚族的、契丹的、室韦的、铁勒的,突厥的、西域各国的,甚至如今还有羌族的,吐蕃的。   其中还有不少异族女子身份很尊贵,是那些藩王首领之女,也有公主名号。   但是直到现在,宫里都还没有一个异族女子怀上皇帝的骨肉,其实就早说明了一切了。   不管出于什么原因,皇帝现在不想让这些女子临幸后怀孕,他们都忠实的完成了任务。   但另一方面,朝廷却还总是向这些藩国索要秀女、美人,而不少藩王现在都开始争着向宫里送公主了,据说诸藩之间流传一个说法,若是谁家没有公主入秦宫,那就羞见其它诸藩,矮了一头。   毕竟别的藩王都是秦皇的丈人或大舅哥,你若不是,那就跟大秦不亲近,会受鄙视。   以前诸藩是以能求娶到中原公主为荣,现在大家知道中原皇帝不肯嫁公主,于是便以能嫁公主到秦宫为荣了。   他们都迫切的希望自己的公主能早点为秦皇生一个带有自己国家部落血统的大秦皇子出来。   “陛下,其实,就算藩女生下皇子,也一样还是我大秦汉家血脉啊,我华夏虽重血统,可向来是以父系为主的,并不算母系。”   夷入华夏则为华夏,华夏入夷则为夷,这种思想很普遍,更别说对于血统,汉人向来都是只重父系。   中原最重的还是父系,对于母亲,重视的是嫡庶之分。比如母亲就算是胡女,可如果是正妻,她的儿子就一样是嫡出,一样最为尊贵。   分嫡庶,重父系,这才是华夏的血统讲究。   内侍以为,其实皇帝就算与这些藩族女子生下孩子,也影响不了什么。   从她们入中原第一天起,她们就是中原人了。   “朕连这几个孩子都教不好,实无心情生太多。”   谈到皇子的教育问题,内侍不敢插嘴了。   一提到皇子,罗成还是来气。   太子和白龙王都犯错了,可罗成更恼的是白龙王,当然,太子也得处罚,但太子是储君,他又不能动作过大,否则若让臣子误以为有其它意思,到时嚷着换储什么的,可就太麻烦了。   国之储君,可是不能轻易动摇的。   左思右想,罗成觉得光是把阎氏打入冷宫还不够,必须得狠一点,这样才能让长卿和他背后的那些人知道皇帝的怒火,也许就能收敛改变一点,这样也能挽救这个孩子。   “召宰相们入宫。”   宰辅们入宫,还以为又发生了什么大事。   “朕要收回皇长子的授封,将划分给他的封地设为白龙郡,把同昌郡岷山以东之地,白龙江中游的宕昌郡并为同昌郡,将同昌郡岷山以西之地,与朝廷先前新划的牧监草场,合并一起,新设为松潘郡。”   “皇长子改封为宋王,暂不实封。”   皇帝一席话,让十几们宰辅们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这皇长子刚刚和几十位功臣一起分封到西山羌地,当时他们还劝说皇长子才十岁,分封过早,结果当时皇帝一意孤行。可这才几天,皇帝居然又收回旨意,这不是儿戏吗?   当然如魏征这样消息灵通的,也知道了宫中发生的一些事,但皇长子与太子斗殴这样的惊人之事,就算他知道了,也不敢丝毫外传。   千里白龙江河谷,于是划为白龙、同昌、都武三郡,此三郡列入剑南道,位于剑南道西北端,白龙江连经此三郡,进入巴汉道义城郡和剑南道普安郡边界的剑阁北面,与嘉陵江汇合。   南流的嘉陵江(西汉水),也就成为巴汉道与剑南道的界线。   宰相们对此没多大兴趣,他们更关心的是,皇帝为何突然要改变旨意,又不分封楚王到白龙江谷地去了,而且现在不分封后,又改封楚王为宋王。   这里面究竟是何玄机呢?   “诸位,苏定方在西山用兵,进展不错,稳扎稳打,沈光也表现良好。如今,已经十几个羌部归附,数个顽抗羌部被扫平。”   “朕以为,当嘉奖,赐封苏定方为国公爵位!朕决定在西山诸羌夷地,设立西山道,东联剑南,西接吐蕃,北接青海。”   “便以苏定方改任西山道左都督指挥使,兼松潘郡太守。”   “赐沈光开国侯爵位,授其西山道右都督指挥使,兼康定郡太守。”   “以契必何力任邛崃郡太守。”   “诏令受封西山七十二诸侯,立即前往封地就藩,若三月内不到封就藩,视为放弃爵位和封地。”   “对诸归附之羌部,以其地置郡设县,划分界线,登记田地草场山界,编户齐民。”   魏征道,“陛下,眼下西山设道置郡还为时过早,松潘郡现在也只一座嘉良城,至于康定郡也不过是沈光新筑的一座康定城,至于邛崃郡,也只有沈光所筑的维城而已,三郡不过三座城,加上几座兵堡,除了我秦军兵马,连个汉人百姓都没有啊。”   罗成却道,“既然城池已经筑起,沿边的诸羌也多被击败归附,那么现在设道置郡的时机已经成熟了,可以先把道郡县架子拉起来,然后再移民实边,编户齐民。再有诸侯于三郡西面建起封国,西山就能安稳下来了。” 第1089章 你要战,便来战!   郁林太守谈殿,率郁林郡诸蛮顺着郁江而下,连破永平郡西北角江北的大宾、武林二城,当永平城中的宁纯还在考虑着是否要弃城撤往江北时,谈殿挟大胜之势,又迅速过江,横扫了郁江南岸的绥建(隋时开辟新县原名隋建)和淳民二城,一直来到了永平城西,与庞孝泰军会师。   谈殿挟大胜之威,杀到永平城西,让人写了一块木牌送入城中,上面很狂妄的写着几个大字。   “宁暄的崽子,出城来战!”   宁纯看到这牌子,气的喷火,当年他父亲宁暄为合浦太守之时,谈殿和庞孝泰都曾是他父亲手下,见了他面那得恭敬的称一声少帅。如今一个个,却兵逼城下。   当下便想点兵出城作战,倒是那位郡丞再三劝住,手写了一块牌子扔到城外去,上面写着,“你要战,便来战!”   这个时候宁纯冷静下来,越发慌乱不安。   他已经开始在心里后悔,觉得自己不该太高调,就算不愿意跟宁道明等人反,那也不应当喊这么大声,更不应当死守在永平城中。   二月初十。   谈殿与庞孝泰合兵一处,两人手中有兵马五万,对永平城形成了全面包围,谈殿还带来了庞孝泰所需要的粮食。   接到你要战便来战的牌子回复后,谈殿这位南蛮子当即下令攻城。   不过在攻城之前,谈殿还特意让人制作了一个丈高的人偶,外面披着女人的服饰,头戴着发髻,背后还插了一面旗帜,上面写着宁喧之女宁纯。   摆明了把宁纯当成了怯弱妇人了。   谈殿中虽然依然没什么攻城器械,但此时天已经停止下雨,地上虽依然湿滑泥泞,可叛军仗着人多,同时数面攻城。   尤其是谈殿赶制了数架简易的抛石车,点燃了许多湿柴,然后投入城中,于是一时间,城墙内外,到处都是柴烟弥漫,不但摭挡守军视线,还很呛人。有些柴火,甚至还把城墙附近的房屋引燃,弄的城中守军和百姓,忙个不停。   牛角号吹响,谈殿和庞孝泰的叛军开始攻城。   攻城十分惨烈,宁纯此时无路可退,于是也发起狠来,亲自上城督战,敢有退缩者直接斩杀。   又有那位郡城在城中组织青壮民丁上城协守,安排妇人帮忙做饭劳军,同时宣扬援军将至,让大家坚守,还说若叛军入城,必定要屠城劫掠等等,弄的大家同仇敌忾,一时倒也拼尽全力。   这场进攻,一直打到了天黑。   叛军几次攻上城头,但都被宁纯带兵打下去,不得不说,宁纯发起狠来,还是很有几分南蛮之风。   他麾下的兵马,尤其是其从合浦带来的封山僚亲兵,更是凶悍不输博白蛮。   战到天黑,叛军的锐气渐失,此时天又开始下起雨来,而且雨一下就是瓢泼大雨,谈殿也不得不下令收兵。   “真是场及时雨啊,要是天天下他几场就好了。”   宁纯从城上回到衙中,一把将身上的铁盔扔下,让奴婢为他解甲。   郡丞拿着册子,翻看着上面的统计数字,今日一战,城中守军又死了五百多,上城的青壮都死了三百多。   一天战死八百多,这伤亡惊人。   但他估计,城下的叛军伤亡不比他们少。   “郡丞,援兵到底什么时候会来?”宁纯忍不住再次问郡丞。   “快了。”郡丞也只能如此道,虽然他是朝廷所派流官,不是宁纯这等土帅,可他现在也是被困城中,哪知道外面的情况,但他估计,现在都二月中了,李靖他们应当已经回到了南海,这么说援军应当很快就会到。   幸好他们现在是守在郁江边上,援军可以沿江出发,一旦增援,会比较容易。   “郡丞,我实不相瞒,今日虽然守下了城池,可有几分运气在,若不是天下雨,只怕我们未必守住,但这样的运气不可能一而再的有,今天我们的伤亡也大,这样的伤亡再来几次,军心士气就潰了。”   “我知道,但还请宁帅勿必再坚持。”   夜暮降临。   城外叛军依然是各自退回大营,庞孝泰军退回城南,谈殿军退回城西。   谈殿派人邀请庞孝泰前去商议。   “今日儿郎们伤亡很大,这该死的宁纯还真是铁了心要拼命了。”谈殿道。   这位俚帅与宁长真冯盎这等俚帅不同,他是真正的俚人,早年就是与冼氏齐名的大渠帅。早在隋朝开皇年间,当时广州俚帅王仲宣起兵叛随,陈佛智响应,当时王仲宣率部包围广州,广州总管韦光出战,被叛军射杀,副将慕容三藏固守广州月余,矢尽粮绝。   冼夫人派孙子冯暄出兵救援广州,结果冯暄却带兵按兵不动,不肯救援,反与陈智略暗中书信往来。冼夫人临阵换帅,把冯暄抓捕囚禁牢中,派出十八岁的幼孙冯盎挂帅。   冯盎出兵后,统领冯冼两家联军迅速击败了陈佛智,并阵陈佛智,解广州之围。   陈佛智被杀后,其子陈龙树逃往泷州西山,谈殿闻讯,带垌丁接应回怀德避祸。后来谈殿又派人把他送到安州投靠宁猛力。   陈龙树去投奔宁氏后,谈殿也就迅速的把陈氏家族的传统势力范围接管,成为云雾、云开大山中的诸峒俚帅,并向罗拓展至高州罗州,向西南拓展至合州一带,势力大增。   等到隋末大乱时,各方争雄。   最终秦军强龙入境,各枭雄渠帅或降或死,谈殿早年占据云开大山之中,也是向合浦郡的宁暄听令,在秦军平岭南之战中,谈殿因还算识趣,于战后得授郁林太守,朝廷把他从老巢云开大山,调往了更西面的郁林,中间隔了宁氏地盘。   陈龙树当年投奔宁猛力,请求宁氏出兵攻打冯盎,但为宁猛力拒绝,后来陈龙树一直心中记恨,再到后来秦军南下,陈龙树便主动投附,归秦后,陈龙树苍梧太守,但他却一直想要重返陈氏旧地,也就是永熙和永平郡。   但这却早就是谈殿的势力范围,就算他去郁林当太守,又岂会让给陈龙树。   “我估计陈龙树应当要南下了。”谈殿有些担忧的道。   陈龙树在苍梧迟迟没有南下救援宁纯,未必就安着好心,但这人是头狼,当年谈殿助他,后来两人又翻脸,两人早就是死仇了。   陈氏念念不忘要夺回家族故地,而这故地早就是谈殿占有,现在谈殿在郁林为太守,其地盘分为宁纯和冯盎为太守,这次谈殿打过来这么轻松,正是因为永平郡下,许多溪峒那就是他的旧部。   其实当年秦军入岭南后,李靖奏表朝廷,把势力在永熙一带的谈殿封往郁林,把冯暄封到永熙,把地盘在合浦的宁纯却封到永平,又把宁纯家的合浦授封给宁道明管理,这其实早就为今天的俚帅分裂埋下了引线。 第1090章 趁虚绕后夺敌巢   暗夜。   一支军队正悄悄的出发,举着火把如同长龙,蜿蜒向前。   苍梧太守陈龙树骑马站在路边坡上,微微笑看着这支军队。   “大帅,我们不援永平,却往攻永熙,这不好吧?”一名俚将道。   陈龙树只是笑看着南方,那是永熙郡方向,也是他们陈氏家族曾数代经营开拓的地盘,但二十多年来,先为谈氏占据,如今又为冯氏占据,他陈龙树也一把年纪了,他此生最大的念头,就是有朝一日能够重回云开大山。   永平郡宁纯一封又一封的求援信过江送到苍梧,但陈龙树却一直按兵不动,他从没有想过要救援宁纯。   当年他父子叛隋,父亲被冯盎所杀后他投奔宁氏,可宁氏却并没有出兵帮他。   后来宁纯父亲宁暄还支持谈殿,占据了他们陈氏数代开拓的地盘,这个仇他可是一直记在心中的。   “冯暄现在到哪了?”   “冯暄所部攻入永平安基、贺川,数日前,冯暄离开永熙进入了永平,正前往永平城下与谈殿等人会师。”   陈龙树冷笑几声,“好,姓冯的终于出窝了,这次我们就抄他老窝。大山里诸峒中,可联系过了,是否有人愿意响应?”   “云际峒和罗窦峒的垌主愿意响应。”   “好,这两峒蛮都是我陈氏旧部,早年我们也是联姻有加,关系紧密,很好。”   陈氏兵马悄然从苍梧郡南端的郁南城出发,这里已经是郁江之南,实际上陈龙树一直在暗暗调动兵马,悄悄将兵马调集到了郁江之南,就是在等一个机会,等冯暄离开永熙。   现在,冯暄的主力离开了永熙,这正是他陈龙树期盼的机会。   永熙郡,西山是云开大山,东面则是云雾大山,这片地区,两山相夹,以往也是俚僚汇聚之地,后来是陈氏家族一代又一代的努力,在这里开辟了一座又一座城池。   二月中旬。   陈龙树率兵一万余进入永熙,他一入永熙,罗窦峒和云际峒便跟着响应出兵,陈氏虽然离开这片山区二十余年了,但他们的威望还在。   如今陈龙树再次举着陈氏大旗出现,不少俚人纷纷响应,这也缘由冯暄来这里后,为了扩大自己的影响力和控制力,对原谈殿所统的诸溪峒并不怎么友好,他派人强行给俚人编户,然后让他们承担一半税赋。   虽说只一半税赋,可大家也很不满意,毕竟过去他们可没有纳税这一说,就是交点土贡。而他们的土贡只交给去郁林任太守的谈殿,并不并给冯暄,现在冯暄让他们编户,纳一半税赋给永熙郡衙,于是诸峒都很不满意。   虽然后来谈殿出面,与冯暄达成了一些交易协议,冯暄的编户征税之事也就暂停,但此地的俚人确实不喜冯暄。   陈龙树入永熙郡后,先直奔西面永业县城,这是云开大山通往西面的一个山口,冯暄就是从此路过去的。   苍梧陈家军突然出现,加上城中内应响应,永业城只坚守了不到一天,就告被破。   陈龙树打着大秦朝廷讨逆平叛的旗号,因此除了他陈氏的家兵,其实也带来了一些秦军府兵,虽数量不多,但这些兵马更精锐,尤其是他们在,当地俚人更相信这是陈氏带着朝廷大军回来了。   城破后,没多少人再做反抗。   城中居住的以汉人为主,而城外山里则是俚僚人地盘,陈龙树特意召见城中城外汉俚代表,先宣示了朝廷平贼旨意决心,然后就地征用了城中府库钱粮军械,又招兵买马。   先破永业,再攻安遂,然后兵马直奔泷水城,这也正是曾经陈氏的大本营。   虽说谈殿和冯暄先后在这里经营,可现在泷水空虚,陈龙树一路招兵买马,此时他举着朝廷大旗,已经汇聚了三万多兵马。   冯暄在永平城下得知老家被袭,紧急带兵回撤,可却被堵在云开大山西面,一时过不了安业城。   泷水城只坚守了五天,然后城破。   紧接着,在罗窦峒和云际峒诸俚人带领下,其它诸峒也开始归附,陈龙树分兵进攻良德、怀德、永熙诸城,前后只用了不到半个月时间,就把冯暄的永熙郡尽数夺取。   冯暄在此经营数年,结果一朝尽没。   “大帅,咱们现在怎么办?”   陈龙树坐在泷水城中,一脸笑呵呵的道,“刚接到南海城送来的卫国公李大将军将令,让吾率军越过云开大山,进攻合浦郡之北流城。”   “李大将军回来了吗?”   “不止李靖回来了,冯盎也回来了,冯映现在是广东道右都督兼高凉郡太守。”说到冯盎的时候,陈龙树的眼里闪过恨意,其实若是李靖再晚点回来,陈龙树已经准备发兵向南,进攻冯盎的高凉郡了。   至于出兵理由,当然是冯暄叛乱,冯盎作为其兄肯定也有密谋。当然,真正的原因,还是当年冯盎率兵击败他们父子,斩杀了他父亲。当年他陈氏以泷水为大本营经营,可不仅仅是永熙郡的地盘,现在高凉郡的茂名、石龙大部份地方,还有划到合浦郡的扇沙(廉江)铁杷(湛江)的大部份地方,也都是他们陈氏几代人打下来的。   但现在茂名和石龙属于高凉郡冯盎,扇沙和铁杷属于合浦郡宁道明。   “他们来的太快了点,要是再晚来一点就好了。”陈龙树感叹着道,要是他们再晚来一点,他就能出兵南下攻打高凉郡,把冯盎的老巢也给端了。   可现在李靖与冯盎回来了,冯盎还得了皇帝授为广东道右都督指挥使,还成了他的上司,他再出兵高凉,就没有理由了。   “大帅,为何出兵北流呢?何不救援永平?”   永平城出乎陈龙树的意料,居然在他抄了冯暄的老巢之后,还硬撑到现在没破,不得不说很让人惊讶。   “北流城在合浦郡东北角上,也是合浦郡入永平郡的必经之路。若是我们抢占北流城,就能掐断宁道明、庞孝泰和冯暄退回合浦的道路。”陈龙树看着地图,“李大将军用兵如神,看来这次他不仅仅是要救援永年这么简单,还打算要在永平围歼这几支叛军。”   “大帅,那咱们奉令出击北流吗?”   “奉令,干嘛不奉令,高凉打不了,那就打合浦嘛。当年北流城,可也是我陈氏地盘。如今,正好夺回。”   陈龙树有个野心,他希望这次击败宁长真宁道明宁暄谈殿的叛军后,能够向朝廷请求恢复他陈家的地盘。而要做到这个,他首先得把这些地盘先打下来拿到手,这样就成为既成事实,到时他再向朝廷请求,就名正言顺多了。 第1091章 铁骑踏破叛军营   永平城下。   冯暄、宁道明和谈殿三帅吵成一团。   冯暄的声音陡然提高了几度,“永平城久攻不上,已成鸡肋,我以为没必要再在这里耗费下去。不如先进攻苍梧郡,陈龙树那个王八蛋,趁我出兵永平,如今南下联合诸峒俚僚夺了我的永熙,我们得制止他。”   谈殿坐在帐中,一条腿踩在椅子上,冷声道,“永熙守不住,那是你冯暄没本事,你在永熙经营数年,现在却半月就被陈龙树夺了老巢,怪谁?”他的语气里,满是嘲讽味道。本来陈氏地盘被他占据,经营了二十年,结果最后却让冯暄给当了太守,心里是很不满意的,虽说朝廷也让他去当郁林太守了。   冯暄大怒。   “老子还不是为了增援你们攻永平,你们五六万人马,结果却连个永平城都攻不下。”   那边的宁道明也不高兴,“我合浦兵可是连破永平郡四城,最先攻到永平城下,倒是你们永熙兵,来的最晚,攻的城最少,到了永平城下一仗未打,就调头去救永熙,结果连个安业城都没打下来,又只能回来找我们要粮草,你说你对打永平城可有半点帮助?”   虽说宁道明辈份最低,年纪最小,谈殿和冯暄都是五六十岁的人了,但大家凭手里实力说话。合浦郡地盘不比二人小,他宁道明的兵也不比二人少,当然没有必要处处让着二人。   “现在别说这些没用的,陈龙树现在占了永熙,又联结诸峒,若是我们再不去攻他,那他下一步肯定就要攻合浦郡,宁道明,到时你的老巢不保,可别再来说后悔。”冯暄知道,虽然陈龙树肯定想攻高凉郡,但冯盎还是朝廷的人,陈龙树肯定不敢。   “我们必须攻苍梧,迫陈龙树回援。而且,拿下苍梧,我们还能防李靖的南海援兵。据消息,李靖可是已经回到南海郡,随时会沿郁江西进。”   只是此时,宁道明和谈殿却各有各的算计,这些人虽说一起结盟反秦,但本来各为山头,谁也不服谁,甚至还各有矛盾。   比如永熙本是谈殿势力地盘,结果朝廷却让冯暄当了太守。而冯暄原本所控制的半岛,结果朝廷却划给了宁道明的合浦郡。   至于宁道明跟谈殿也有矛盾,那就是当初隋乱时,合浦郡还是宁暄宁纯父子控制时,宁道明父子那时是带着宁氏之兵,打下了半个郁林郡的。   可后来朝廷调谈殿任郁林太守,他们父子打下的地盘只给拱手让出,虽说朝廷把合浦郡给了宁道明算是补偿,但这也是埋下了隐患。   冯暄希望先绕过永平去打苍梧郡,迫陈龙树回援,好让自己夺回永熙。   而宁道明和谈殿却想先把永平这块硬骨头啃下来,毕竟永平郡就剩下这一座孤城了,如今也几乎是矢尽粮绝,再努力一下,就能攻破城池,到时三家就能各分几城,现在留着一座熟透了的永平不打,跑去打苍梧,他并不愿意。   更何况,宁道明也能看出来,陈龙树估计下一步要进攻他合浦郡,所以他有意撤回些兵马回防。   三人争论半天,也没有个结果。   冯暄虽然想甩袖子离开,可现在他老家被夺,堵在了云开大山西面,连粮草都得靠这两家支持供给,离开他们,寸步难行。   “再攻三天,三天后若是还拿不下永平城,到时再说。”谈殿最后道,冯暄虽不满,可也只能如此。   三人各自返回本营。   永平城上,宁纯憔悴的都看不出本来样子,好像老了十岁。   看着城外的叛军连营,只剩下绝望。   坚守两月,已经力尽了。   城下的叛军现在还足有六七万之多,他们这两月杀伤的那几千叛军,根本不济事。而城中守军伤亡数千,却是几乎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了。   也许,下一场叛军进攻,永平就要破了。   “郡丞,援军还有多久能到?”   郡丞舔了舔干裂的嘴唇,“也许明天就到了,也许城破了也不会到。”   宁纯苦笑摇头。   夜幕再次降临。   城里城外都开始升起炊烟,仗天天打,但饭还是得吃,一天不死就得吃就得喝。哪怕下一刻就会战死,但这刻肚子还得填饱。   城中已经没多少粮食了,郡丞收集了全城的粮食集中分配,把带壳的谷子直接舂碎,然后熬成粥,加点盐,这样连糠皮也吃下去,虽然糙了点,但能节约点粮食。   城中的柴火早烧尽了,这些天都是拆屋取木,如今城中靠近城墙的房屋几乎拆光了,援军再不来,不但粮尽,就是房子都要拆光了。   最后一点天光也暗去。   城里城外,都只余着点点昏暗的灯光,在这斜风细雨之中飘摇。   今晚风雨交加,应当能睡个好觉,不用再折腾了,这是攻守双方士兵同样的想法。   这确实是一个挺安静的夜,一夜无事。   天微微亮,许多人还沉浸在这难得的安宁睡梦之中。   一只舰队,在白色的晨雾之中,悄然靠近郁江南岸。   老练的船手们把船依靠在了适合登陆的平坦江岸边,降帆,下锚,放下桥板。   舱中,一队又一队的大秦战兵,已经全副武装整理完毕,他们披甲执锐,静静的坐在舱中。   一名彪悍粗壮的都头从甲板上下来,“船已靠岸,都下船干活了!”   士兵们无声的起立,只有甲叶兵器的碰撞之声。   脚下的船只震动了几下,战兵们摇晃了几下身体,很快稳住。   “下!”   船只已经停稳,栈板也架好。   出了舱,外面只是一片茫茫江雾。   各个都头队正们,带着本都本队站在甲板上。   “下船!”   一队队的战兵鱼贯下船,在岸上迅速整队。   一侧,骑兵们也牵着各自的马下来了。   “刀出鞘,弓上弦,接敌之后,一直向前冲,冲散他们的营地,不要给他们反应结阵的机会!”   “所有人盯好你们的队旗,看好你们的队头,队旗往哪,你们就往哪,队头往哪冲,你们就往哪冲。”   “战斗结束之前,不许斩首级,不许捉俘虏,不许搜战利品,违令者斩!”   一条条战前命令阵前宣读着,登岸的士兵也越来越多。   一队又一队,一个方阵接一个方阵,很快,岸上就聚集了超过五千名秦军战兵,后续还有船只靠岸,还有士兵在登陆。   可出击的命令已经下达。   “杀!”   有马的骑兵们最先出发,他们骑着马缓步小跑着,然后慢慢提速,岸上的雾要比江上小些,如披了一层白纱。   这倒为进攻的秦军提供了不少帮助。   骑兵最先接近敌营。   “冲锋!”   看着还在睡梦中的安静叛军大营,前锋骑将高高举起了自己的马槊,一千轻骑开始加速,向着敌营加速猛冲而去。   铁蹄踏入连营,马槊长矛撕碎了帐篷,血与火击碎了叛军的美梦。   火光,鲜血,喊叫。   秦骑在奔驰,秦旗在飘扬! 第1092章 羽林初阵斩贼帅   “官军!”   “官军杀来了。”   一声霹雳在耳边炸响,把冯暄惊醒。还在梦中的冯暄晃了晃脑袋,掀开身上的毯子坐起,“宁纯从城里杀出来了?”   他的第一个反应,就是永平城中的宁纯出城偷袭了。   “大帅,是官军,他们从郁江登陆,杀过来了。”   冯暄觉得脑道晕炫,“郁江过来的官军,怎么可能这么快,李靖不是刚回到南海吗?”   四面一片混乱,到处都是嘈杂喊声。   此时天光放晓,晨雾也还未退去,秦骑就这样马踏连营,后面白色的雾中,隐隐约约赤色秦骑显现,旗下更似有数不尽的秦军步兵杀来。   此时永平城东的冯暄叛军营地,约摸两万叛军,多数都还沉浸在睡梦之中,他们根本想不到会遇到袭击。   来不及披甲,来不及整队,甚至连敌情究竟如何也不知道。   一片混乱。   冯暄的两万叛军,本就乌合混杂,既有他招募的冯氏子弟兵,又有诸溪峒俚僚蛮子,平时在岭南之地,打打不服的溪峒倒还不错,可真跟秦军这样的百战精锐相比,就又差的远了。   若是给冯暄时机,让他整军列阵,堂堂阵阵一战,也还有机会。   可秦军又岂会给他这样的机会。   一千轻骑,轻易的就把冯暄的营地踏破。   这个时候,冯暄后悔万分,这营地怎么就连栅栏都没有立一点,壕沟也没挖,若是立有营栅,挖了壕沟,就算秦骑突袭,也不可能这么轻易突进来的,他也还会有时间整军。   天灰蒙蒙。   四处还有未散去的薄雾,更让人分不清来敌到底有多少。   秦骑呼啸着一冲而过。   后面的步兵压过来,远远的还未接近,便已经是一阵阵的弓弩齐射,然后如狼似虎的秦军刀牌手、长矛手们已经扑了上来,盾砸、刀砍、长矛刺,大刀重斧劈。   慌张跑出帐篷的叛军,衣衫不整,队不成列,刚一接触,就被砍的落花流水。   那白雾里,似乎有无穷无尽的秦军。   谁也不知道那雾后面,究竟有多少骑军。   可是他们的攻势太猛了,几乎没有人挡的住他们。   “把队伍集结起来,列阵。”冯暄晃动着花白的脑袋,他也来不及披甲,提着把马槊就跃上坐骑,冲着慌乱的部下大声的吼叫。   只可惜,秦军先声夺人。   且已经冲破了冯暄军营,他已经没有机会再组起防线了。   薄雾里,一支秦骑突然冲了过来,冯暄亲兵慌忙拦截。   秦骑前面的汉子如铁塔一样,浑身铠甲,根本不理会叛军拦截,直冲冲的就撞了过来。   马上汉子甚至根本不用长矛硬槊,居然拎着一只拳头大的铁锤。   汉子抡起锤子敲下,就跟敲打鸡蛋一样,那名拦在最前面的冯暄亲兵的脑袋就碎了。   “大帅快走!”   转眼间,十几个拦上前的冯暄亲兵尽数被那队秦骑枪刺锤砸,倒了一地。   冯暄落荒而走,伏在马背上头都不敢回。   他只听到耳边呼呼的风声,还有后面不断倒地落马的声音,那是他的亲卫骑兵。   咻的一声,一支箭从他脸颊划过,带走了一块皮肉,脸上火辣辣的疼痛,他把头伏的更低,不敢回头。   一声更大的破空声传来,冯暄惊骇。   可不等他反应,他只感觉后腰一痛,然后整个人就好像懵掉了,巨大的冲力甚至把他带离了马背,他感觉自己在飞。   吃力的扭头,却只看到自己后腰上长了一条毛毛的尾巴。   那是一条丈八马槊,被一个追击的秦骑直接当飞矛掷出。   砰的一声。   冯暄带着那支长槊落地,溅起无数泥浆,双眼大睁,却已经没了气息。   那名投出马槊的秦骑策马赶上,勒停战马,看了眼地上这个花白脑袋的家伙,“刚才好像听那些人喊这花白脑袋叫大帅?”   又一名秦骑赶到。   “这里是冯暄的营地,莫不这人就是冯暄?”   “就当他是冯暄好了。”   先前的骑士下马,拔出马刀砍下了冯暄的首级,然后拔回自己的马槊,想想,干脆把那首级插在马槊刃上,返身上马。   他高举着那首级,大声喊叫,“叛首冯暄首级在此,尔等还不速降!”   旁边的同队骑士们,也都跟着大喊。   他们拥着那名骑士,高举着那颗花白脑袋,一路喊一路继续冲杀。   一开始还不觉得有什么效果,可渐渐的,他们发现,好多叛军看到这颗首级后都怔怔失神,甚至有人直接扔下了兵器跪地投降。   “看来我们真的杀了冯暄。”   马上的骑士极为欣喜。   “恭喜刘羽林郎,首次出战,便能斩获贼首。”   那挑着冯暄首级之人,却正是随李靖南下的羽林郎刘仁轨,这次皇帝特意从羽林宫调了一百名羽林郎和一千名羽林骑交给李靖,这些人随李靖从洛阳南下岭南,特来参与这次平乱之战。   虽然他们还没到时间结业,可皇帝希望他们能够在战争中磨砺自己。   刘仁轨因为上次出使吐蕃,而受到嘉奖,因此这次也在南下之列。   他们在路上走了一个多月,先是乘船自运河南下扬州,再从扬州港海上抵达南海郡,再又马不停蹄的沿郁江而上。   各种船只不停的换腾,整天呆在舱里,每天只能有小段时间到甲板上轮流放风,人都要憋坏了。   一上岸,刘仁轨带着一火羽林骑便横冲直撞,想不到居然误打误撞可能杀了冯暄,当下也不由的极为兴奋。   “都喊起来,冯暄已死,降者免死。”   郁江边上,李靖刚刚下船,桂林太守、广西左都督指挥使李袭志和广南左都督指挥使丘和、交趾太守,广东右都督指挥使、高凉太守冯盎也从各自船上下来。   “报!”   “羽林郎刘仁轨已斩杀贼帅冯暄,前军已破冯暄贼营。”   “前军攻入贼帅宁道明大营!”   刚一上岸,数个好消息就传到。   李靖听了,也不由的意外,“确定斩杀冯暄?”   “冯营贼兵见首级,纷纷跪降,当无错。”   那边冯盎听说冯暄被斩,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炫,身体摇晃。   “耿国公没事吧?”李靖伸手扶住他。   “没事,就是刚下船,还有点晕。” 第1093章 天策上将解危城   城外喊杀震天。   可永平城中的宁纯却一头雾水。   外面白雾茫茫,他一时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何事。   “难不成贼人内讧?”   宁纯与郡丞站在城头观望,可什么也看不清,只听到那喊杀声传来,一开始是城东冯暄的营地喊杀声四起,紧接着宁道明的营地也传来厮杀声,再很快,连城西的谈殿营也一样混乱起来。   “谈贼宁贼和冯贼也是各怀鬼胎,向有矛盾,他们狗咬狗我倒是不稀奇,不过这个时候内讧就有些奇怪了。”宁纯捏着下巴一时也搞不明白。   倒是郡丞在仔细的听了许久之后,“莫非是我大秦援军到了,先是城东冯暄营地最先交战,可很快就遍及宁道明和谈殿营,若是我援军到,那就应当是从郁江而来,先在城东附近靠岸,先攻冯暄,然后一路向西。”   “太守,请速发兵出城助战,内外夹击!”郡丞叉手请令。   宁纯却有些犹豫不绝。   “城中已经没多少兵了,万一?”   “没有万一,一万是朝廷援兵至矣!”   宁纯依然犹豫。   郡丞急了,“下官愿率五百死士先出城查看,若是援军至,到时太守再出城来。”   “郡丞何须如此说,你是文官,负责在城中留守,待我率部出城后,你赶紧关上城门,切勿放贼军进来。”   宁纯不想出击,可想想眼下永平已是矢尽粮绝,还不如冒险出击。万一城外没有援军,他想着到时自己干脆就趁乱率部突围,逃离永平。至于永平城,就交给郡丞好了。   还没等宁纯整军出城,结果一支队伍已经来到城下,这让城上的守军慌忙敲响警钟。   郡丞急忙跑来,结果一看打头的却是红旗。   当下让人停下。   “是援军,是朝廷的援军到了。”   宁纯这个时候也急忙探头打量,“李字旗,莫不是卫国公到了。”   还没等他们多猜,已经有一名骑士纵马来到城下,高声喊话,说是广东左都督指挥使、南海太守加岭南三道经略使卫国公天策上将军李公到。   天策上将军卫国公李,那自然是李靖了。   天策上将军可是武散阶中最高一级,比另一个上将军柱国上将军还高一级,四大将军两上将军,朝中得授天策上将军的可没几个。   “果然是卫国公到了,我们得救了,永平保住了。”郡丞喜极而泣。   宁纯也是怔怔出神,等城下再次喊话时,他才回过神来。   “速开城门。”   “不,本官亲自为上将军开城门迎接。”   “同去。”郡丞立即道。   坚守了两月有余的永平城,终于城门大开,但不是叛军攻破打开,而是援军到城中开门迎接。   “下官永平太守宁纯拜见大帅。”   宁纯恨不得跪拜相迎。   李靖下马扶起宁纯,“辛苦宁太守了,是我等来迟了。”   郡丞在旁边道,“下官永平郡丞郑元璹拜见李天策,拜见诸位上官。”   李靖几乎没有认出这位荥阳郑氏当代家主来,出身五姓,当年杨广废五等爵只留公侯,郑元璹父亲郑译因为大隋开国佐命元勋,故追改封译莘公,以元璹袭。元璹初为骠骑将军,后转武贲郎将,数以军功进位右光禄大夫,迁右候卫将军。   这位在隋朝时,那可是相当风光的,大业末出为文城太守,曾经归附过王世充和李渊,因为这段经历,所以后来归秦后一时没得重用。之后又因受到旧贵族谋反案牵连,而被贬官至岭南,好在因为宫里还有位郑妃是他侄女,能说的上几句话,因此后来又授他为永平郡丞,也是有些实权的职位。   当初李靖在隋时,也与元璹同殿为臣,那时的他多潇洒啊,可现在这样子,几乎认不出来。   “郑公辛苦了。”   郑元璹道,“我与宁太守正欲率城中兵马出击助阵。”   “城中还有多少兵马?”   “城中能战者尚有三千余众。”   “还有三千多兵马?”李袭志倒有些意外,他是从隋朝时就担任桂林的郡丞,在岭南也是多年,听说城中居然还有三千多兵有些意外。   “不是三千兵,是三千能拿的动刀枪者,青壮军民一起三千。”   听到这个数字,李袭志沉默了。   李靖道,“坚守两月有余,抵抗数万叛军围城,你们辛苦了,这场战斗就不劳你们了,就由我们来吧。”   “李天策带了多少兵马来?”   “一万二千。”   “只一万二千?”宁纯大为意外。   “虽只一万二,但俱为虎贲,其中还有陛下特调来的羽林郎和羽林骑,并有三千皇家商船队义勇护卫。”   一万五千人,三家叛军则有六七万人。不过李靖依然很自信,这是一场突袭,现在官军已经完全占据了战场主动权,叛军其实已经崩溃了,所以接下来的战争,已经无关乎双方有多少人。   只是追击和歼灭战。   贼军一旦溃败了,那他们不可能还能再翻盘,他们面对的可是大秦的战兵,不是岭南的这些土兵。   郑元璹欣喜万分,“有李天策这话,我信,下官这就安排人为来援将士们准备早饭。”   李靖笑道,“我们的船队就在城东不远,船上还携带了不少粮草肉蔬,我派人去传令,让他们搬到城里来,早饭炖肉粥吃。”   “我这就带人去取。”郑郡丞高兴道。   宁纯总担心城外战场,可看李靖却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根本没有半点担心。众人入城,李靖的帅旗也树在了永平城头上。   只有冯盎一直脸色不太好看。   冯暄是他兄长,虽说他们兄弟关系向来不太好,本来冯暄是冯家继承人,后因当初冯暄统兵讨王仲宣叛乱时按兵不动,被冼老夫人废了继承人资格,让冯盎接位。此后兄弟俩就没好过了,一晃都二三十年了,兄弟俩依然不是对付。   可再不对付,好歹也是亲兄弟啊。   现在听说冯暄被羽林郎刘仁轨斩杀,他心里万分复杂。   朝阳终于穿破晨雾,洒下万道金光。   战事也差不多结束了。   三个叛军大营皆溃。   一万五千秦军,硬生生的把六七万叛军打的落花流水,四散而逃。 第1094章 冰消雪化成甘露   “报!”   “合浦郡丞庞孝泰斩宁道明,提其首级率部请降。”   永平城中。   郡丞郑元璹正组织着城中的妇人们忙着生火做饭,难得今天放晴,是个好天气,于是干脆就在城门口架起一口口大锅,案板摆开。   从船上刚赶下来的活羊生猪,现场宰杀。还有鸡鸭鹅鱼等也都忙着宰杀处理,大家都是十分高兴,甚至有妇人一边切肉剁骨一边唱起了山歌。   歌声阵阵中,米饭锅里也开始飘出香味。   城头上,李靖等坐在城楼上商议军情。   一道道捷报奏上。   冯暄的首级已经被刘仁轨亲自送来,由冯盎亲自确认,这的确就是他兄长的首级。   李靖也十分高兴,当下亲自为刘仁轨写了一封请功奏章,然后下令把冯暄的首级以木盒装好,浸满水银,随请功奏章和报捷信立即送往洛阳呈给天子。   冯暄的首级被送走,他的尸体在战场上寻得,无头尸特意还披上了冯暄的铠甲,然后吊在永平城头上示众。   “这个庞孝泰,宁太守可了解其人?”李靖问宁纯。   宁纯已经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袍,他身着皇帝特赐的紫袍玉带,也做了文官打扮,脸也洗的干净,还抽空刮了个面,修了头发胡须,人倒是精神利落了许多。不过宁纯心里倒没太多的高兴。   因为李靖还带为了洛阳天子的一道诏令,诏授宁纯为广西道右都督指挥使,同时改授郁林郡太守。   他并没有得到合浦郡太守之职。   “这个庞孝泰,就是个不忠不义无耻之徒,当年曾是我父亲帐下亲卫,乃是合浦郡博白县人,麾下统有一支博白蛮,十分精悍,但此人最为无耻。本我父亲帐下亲卫校尉,可后来我父亲病故后,却勾连宁道明父子,夺了合浦。此后他娶了宁道明的姐姐,可现在却砍了宁道明的首级。这等人小,某以为绝不能纳降,当杀。”   李靖却只是呵呵的笑了两声,他也在岭南几年,当然是知道有庞孝泰这么一号人的,而且知道此人很猛。   对于庞与宁道明宁纯这叔侄的争端,他倒管不着。   而且宁纯既然如此恨这庞孝泰,他倒觉得可以先留着此人。   “庞孝泰现在哪?”   “庞孝泰斩杀宁道明后,退守淳民县城中,他手下不仅有两千博白蛮,还有约五千宁道明手下合浦兵。他希望大帅能够赦免他和他部下的罪行,说只要得到赦免,就献城来降,还说愿先送上宁道明的首级,以示诚意。还说,只要朝廷肯赦免他们,他们愿意为朝廷讨逆平乱。”   “大帅,庞贼绝不可赦!”   宁纯大声反对。   李靖却没理会他,而是又问,“谈贼呢?”   “回大帅,谈贼往绥建方向去了,带着约万把败兵,狼狈西撤。”   李靖点头。   “冯暄和宁道明虽死,可还有谈殿和宁长真未灭,且叛军虽溃但未全歼,我们现在目标当是谈殿和宁长真,至于愿意归附的庞孝泰,可以接受其投降。”   宁纯反对也无效,对于李靖来说,他这次担负的是平乱的重责,朝廷要求是尽快平定岭南的叛乱,不能迁延日久,而且朝廷除了拔了一千一百羽林,并没有额外再给岭南派兵的打算。   李靖这次调一万二千人过来,虽说还不是全部兵力,但这里俚僚众多,时间长了,就容易再生其它变乱。   李靖让人传话给庞孝泰,不但赦免他们的罪行,并且还授他为合浦郡都尉之职,虽说都尉不比郡丞,可好歹还是个五品官职。   庞孝泰在淳民城中,也是惶惶不安。   被官军突袭打了败仗,狼狈败逃,结果宁道明还迁怒于他,怪他没守好营,还说要斩庞孝泰,多亏诸将求情,才免他一死,又让他负责殿后。   庞孝泰也是个博白蛮出身,性格蛮烈,眼看着叛军要败,这个时候哪肯在后面殿后送死,想到宁道明之前要杀他,心一狠,干脆就先下手为强。   趁混乱,带着博白蛮心腹直接就围了宁道明的亲卫营,最后他亲手砍下了宁道明的首级,然后向李靖求降。得到李靖的回复,庞孝泰终于松了口气。   “将军,当心那秦将使诈。”   “李靖在岭南多年,信用向来不错,断无骗我之理。”庞孝泰安慰手下,实际上他也没有了其它出路。   当下便下令打开淳民县城,然后率手下七千余败兵出降。   投降之后,秦军果然守约,并没有杀他,并让他继续统领那七千败兵,还让他去收拢其它的溃散之兵。   那边谈殿带着万把败兵一路西逃,跑到绥建城后,只算是能够吃一口热乎饭。   等他一面收拢败兵,一面派人打探消息,结果听说冯暄和宁道明都被杀,庞孝泰又投降,谈殿也不由的面色难看。   “李靖昨日击败我等所用只一万余人?”   等听到这个消息后,谈殿更加面色难看了。   他们六七万人,结果打了两个月,一个永平郡都没攻灭,可陈龙树只用了半个月就夺了冯暄的永熙郡,这边李靖更猛,一万余人就大败他们六七万人。   这仗还怎么打。   “听说,这次天子调了数万禁军给李靖,其中还有许多号为天子门生的羽林军。”   “怪不得我们败的这么惨,原来如此,这么说来,败的也不算丢人。”   “大帅,现在咱们怎么办?”   谈殿左思右想,“既然庞孝泰投降了,那我们也降。”   这也算是历来岭南俚帅们的惯常做法,稍有不满就反叛,等到打不过朝廷的平叛军,就投降。   而以往历朝时,每当他们投降,一般朝廷为了能够安稳地方,多会接受,于是各自又相安于事。   当然这种投降也是要付出些代价的,比如得交出一些城池地盘人口等,但只要留的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谈殿作为俚帅,从陈朝到隋再到如今的秦朝,哪朝都反过,最后又都降了。   “我亲自给李靖写封请降信,只要许我投降,我愿意率本部为朝廷征讨宁长真,还愿意送族中子弟前往洛阳。”   请降信送到永平城,李靖看过后,让人回复谈殿,接受投降。   冯暄在永平城外被斩首,宁道明在淳民城被部将庞孝泰斩杀,谈殿在绥建城率部投降,此后数天,永平郡原被叛军攻占各城,城中叛军纷纷向官军投降,永平收复。   而陈龙树早一步收复了冯暄的永熙郡。   只剩下了合浦郡和宁越郡。   叛军兵败的消息传回,宁长真惶恐不安,希望也向谈殿一样请降。   宁越太守府,书房。   宁越正在写降表,结果书房门打开。   “我不是说过不得打扰吗,滚出去。”宁长真头也没抬地骂道。   结果进来人不但没退出,反而往这边来,宁长真抬头,却只看到是自己平时很宠爱的侍妾,当下便收了火,“我有正事,你先退下。”   侍妾对他微微一笑,这笑容让他些奇怪。   当天,宁越郡钦江城中传出一个惊人的消息,宁长真畏罪自杀,于太守府书房中悬梁自尽,并留下一封请罪书。   宁长真一死,合浦郡和宁越郡两郡的那些宁氏族人还有溪峒俚僚酋帅,纷纷大乱,一时群龙无首,而朝廷平叛大军已自永平南下。   数日后,两郡皆降。   一场突起发难,占据了小半个岭南的俚帅叛乱,便这样迅速的又平灭了。   从发起叛乱,到最后宁越合浦两郡投降,整个叛乱只持续了三个月时间。   不过对于李靖来说,虽然表面上的叛乱已经平定了,但他知道,岭南并没有因此就完全安稳下来。   陈龙树、冯盎、谈殿、宁纯、庞孝泰,这些依然是岭南的俚帅豪强,他们的实力依然还很强劲。   不过这次趁着平定了宁纯宁道明宁暄之乱,倒是可以进一步加强朝廷对岭南的控制。   “将郁林郡析分为二,以郁江为界,北面为郁林郡,南面为南宁郡。”   “授宁纯为郁林郡太守,广西道右都督指挥使。”   “授谈殿为南宁郡太守。”   “授郑元璹为合浦郡太守。”   “授陈龙树为宁越郡太守。”   “授庞孝泰为合浦郡都尉。”   李靖坐在北部湾合浦郡廉江畔合浦城太守府中,提笔写奏章,向皇帝表奏他的一些安抚岭南的建议。   他还建议把冯盎与李袭志对调,让冯盎任广西左都督兼桂林郡太守,让李袭志来任高凉郡太守。   通过这些对调,打乱这些俚酋汉帅们对传统地盘的控制。   “臣请求朝廷下诏,免除岭南俚僚新编之民五到十年的两税,以此来吸引他们接受国家编户,列入户籍,登记人口田宅等。”   “趁此次平灭叛乱,臣准备先在岭南诸郡,实行军改,全面推行府兵驻营制,夺取俚帅们的私兵,改编为府兵各营,并由陛下的羽林郎羽林骑等担任营都队各级军官。”   让俚僚入编,禁私兵,驻军府,同时在俚僚聚集的山区溪垌,设立新的县衙,编设乡亭等,修建道路,吸引这些南蛮子把当地的土产拿来交易,这样既能为岭南官府增加税收,也能带动商贸,还能给那些南蛮子们增加收入,改变他们落后的生活,李靖相信,只要朝廷的改革,能让这些当地人感觉日子过好了,那他们没理由会再叛乱不断。 第1095章 下龙湾中李世民   晨曦初现,天空破晓,大地笼罩着一层淡淡的薄雾,如同披着银纱。   交趾,下龙湾。   这里被称为海上桂林,有大小三千多个岛屿,风光秀丽。   据说曾有人看到龙降落于此,于是称为下龙湾。   龙石岛上,曾经的龙降之石岛。   李世民翻身而起,从艉楼走出,站到甲板上伸了个懒腰。   甲板上,一队队锁链绑着的奴隶,正在水手的鞭打下擦拭着甲板。   海浪起伏,水鸟纷飞。   这里的风光真是美到极致,海天一色,石岛林立,真是风光无限。   “这里真像极了桂林山水,当初我从桂林经过时,惊叹那里的山石风光,可想不到,这交趾海上居然也有这么一处地方,这真是仙境。”白胡子的大副望着那海面道。   “确实是个好地方,据说以前这里是古越人居住之地,现在却尽是些疍民。”   “船长,宁长真已经死了,朝廷官军也已经收复了宁越合浦诸地,咱们不方便再过去了。”大副有些遗憾的道,这些时间他们以下龙湾为大本营,出没于北部湾的钦江湾沿海,登陆各地,痛快的抢劫,别提多痛快了。可现在李靖率官军收复了叛军之地,他们这些打着黑色骷髅旗的日不落海贼团,就不太方便再过去了。   “没什么可惜的,这两个月我们也已经抢了不少人,合浦珍珠、宁越犀角、郁林象齿,还有龙眼、桂圆、金银、香料,瓷器匠人等,够了。”   罗艺给了李世民一千人马,又给了他十几条船,李世民率船队出海,两个月以来,横行钦江湾沿海,还分兵数路,深入内陆,袭击宁氏的瓷器作坊、金银矿山,又袭击了其纺织作坊。   钱帛金银抢了许多,工匠也抢了许多,还捉了许多俚僚蛮人,现在石龙岛上,堆满了他们的战利品,李世民觉得足够了,就算是罗艺亲来,估计都未必有这样的丰厚战果。   “这么多东西,我们全都运回日落城去吗?”大副道。   他是一个花白头发的老头,在海上跑船也有三十年了,可以说闻着海风就知道会不会有风暴的人。   “金银矿的工匠、纺织场的工匠还有瓷器窑的工匠,都先送回去,另外奴隶也送三千过去。至于其它的,不用送去,我们可以拿到交趾郡的宋平城去交易,还可以去南海郡购买更大的船,就买皇家商队那种宝船。”李世民道。   大副有些兴奋。   那种宝船他远远见过两次,那充满流线造型的船身,那高高的艉楼,那数层的甲板,尤其是船上配的那神机炮和绞床弩,那真是挨边都不敢,每艘宝船的船首,都还装了一个极其雄武威风的天神船首像,下面一根狰狞的撞角。   他们这样的海贼船,碰上就得碎。   “据说一条大宝船得八千贯呢。”大副兴奋的道。   “八千贯?那是什么都没配的大宝船,而且用料肯定不如皇家商船队的,另外估计还得排队呢,要想现船,还是没减配的,起码得万贯起,估计还得加钱才能提现船。”李世民很清楚这种宝船的强悍,罗成的皇家商船队,哪里仅仅是商船队啊,他们是打着商船队的名,实际上却是一支皇家海军舰队。   “只要能买到宝船,一万贯也不贵,咱们现在不缺钱。”大副咧开嘴道,这两个月他们确实发了笔大横财。   袭击几个宁氏的金银矿,不仅抢了许多工匠工人,还抢了许多融铸好的金锭银锭,这玩意值钱啊,虽说岭南的金银成色差点,可稍提炼点一两银换一千五六百铜钱是没问题的,一两金也能换上五两银。   若是胆大点,再私铸点金龙银虎币,那就更不得了了。   不过现在朝廷对私铸查的极严,且朝廷金龙银虎币不好伪造,李世民倒不需要却铸假币,他只需要把这金银运到交趾港,自然会有大把的商人来与他交易,不管多少,都一样能吃的下。   更何况,他手里还有这么多的奴隶呢。   而抢来的那一箱箱的犀角、象齿还有玳瑁、珍珠可都是极值钱的,还有香料。   胡椒、豆蔻、伽兰香、檀香、龙涎香、沉香、黄速香,这些东西并不是北部湾土产,而是李世民抢来的,在北部湾一带,这些香料与金银一样,是作为硬通货,充当交易货币用的,而他们的来源,则是在交趾之南的林邑的更南面,居说那里就是昆仑奴的家乡了,是在南海的深处,有许多大岛及小岛,那些岛上就有这些香料产出。   而香料的价格是极高的,李世民曾经还只是中原的贵族子弟时,就知道这些香料的贵重了,如胡椒这种东西,都是西域商人手里最值钱的货物。   有的胡商为了多赚钱,甚至在胡椒里面掺入银屑做假,拿银屑来冒充胡椒末,可知道胡椒多贵了。   而据说在泰西的拂林(东罗马),胡椒四便士一磅,白胡椒七便士一磅,生姜都要六便士一磅。一磅胡椒相当于一个熟练的工匠一周的工钱。   胡椒、桂皮、生姜甚至能直接抵税。   胡椒、丁香、肉豆蔻不仅仅再是香料,在西方甚至成为了权力与身份的象征。   中国自汉代张骞通西域,西域商人开始将各种珍贵的商人运到长安出售。当时的西域商人,运来的香料,其实产地依然还是在印度以及印度尼西亚等这些地区,但当时的香料主要还是先运到了天竺,再沿丝绸之路到西域,再经过河西走廊到关中长安,这条路很线很难走,成本大大增加,使得香料在中原也是极为贵重。   这是只有贵族名门才能享用的东西。   而李世民手里的这批香料,其实就是从海路过来的,随着航海技术的加强,已经不断有中原的商人驾船冒险前往南洋,甚至往天竺、波斯湾去。也开始有胡商沿着中原海商的航线过来。   香料这种东西,自然也就从海上过来了,但价格依然没多少变化。   “听说现在皇家商船队每年都要跑几趟波斯湾,几乎垄断了香料来中原的贸易,不知道赚了多少。”大副羡慕的道。 第1096章 日不落海贼野望   不过直接跑南洋是很危险的,更别说跑天竺和波斯湾,一般海商都只跑自己固定的航线,跑固定的几个港口之间,很少有跑那么长航线的,因此他们的货物也是转手来的,成本更高。   “有了大宝船,跑南洋的风险能大大降低,我相信,只要肯出大价钱,一定能挖到几个有本事的家伙,到时我们也可以试探着南下。咱们一座港一座港的过去,总能到达昆仑海,一样能找到香料岛,到时我们攻下一两座香料岛,然后用当地的昆仑奴来种香料,再运回来卖。”李世民向船长描绘了一个很美好的前景。   “没有海图和航线,咱们这样自己跑很危险的,而一般的船上只有那么一两人能掌握航线,是绝不会轻易的泄露的。”   “我不偷别人的航线,我只找会认星,懂绘图,海上航船经验丰富的人,我们一样可以找到自己的航线。”   李世民相信,航线都是跑出来的,过去的船只能利用季风,都能跑到波斯湾去,现在的造船技术这么好了,有了水密舱,有了航海罗盘,还有牵星术牵星板这些,甚至宝船可以逆风航行,那么只要胆子大敢试,就一定能够弄出一条自己的航线来。   毕竟,他们是沿海岸航行,又不是驶入茫茫深海。   “日落王那边?”   “我们为日落王跑船,赚的收益也有他的一份,他不会反对的,何况日落王还要收我为义子。”李世民道。   这次出来之前,李世民还没有这些大胆的想法。   可是这两个月的海贼团长经历,让他的心再一次的不安份了。   扬帆驾船,纵横海上,那是无比的自由。   而海贼劫掠,又是那般的刺激。   “下龙湾以后就是我们的大本营,龙石岛就是我们的基地,老黑,跟着我一起干,咱们做这南海龙王。”   “干。”大副老黑也是个胆大的,但凡闯海上跑船的,就没有不胆大的,在海上,那是把命都赌上的,谁都不知道,这次出海还能不能回来。   “船长,我们需要更多的船,要宝船,还要更多的水手。”   “水手?”李世民呵呵一笑,指着下龙湾,“这里有这么多的疍民,他们祖祖辈辈都生活在这海上,从不曾登上过陆地,他们就是最好的水手,从这些人里招募吧,只要我们开出的条件够好,要多少水手都有。”   “我们还需要战士。”   罗艺借给他们的一千人,总是得还的。   “从奴隶里挑一些强壮的,训练他们。”   “老黑,你留在龙石岛上,替我训练那些疍民水手和奴隶战士,我带船先去趟交趾,等交易完后,便回日南郡浦阳港,把日落王的东西送回去。等我跟日落王谈好后,就会回来,到时,我们一起扬帆出海,一直向南,去寻找昆仑海与香料岛。”   一粒粒的胡椒,简直就是一粒粒的银豆子,老黑双眼放光,连连点头,“好,我等你回来,这里就交给我。”   “娘的,这香料如此赚钱,绝不能全让皇家商船队给垄断了去。”老黑愤愤不平。   现在市面上,一升胡椒折银六钱,六钱银折多少开元通宝?折近一贯钱,约九百六十多文钱,虽说没到以前往胡椒里掺银屑冒充胡椒的地步,可这价格还是惊人啊。   运一石回来可就是值百贯钱,装上一船,哪怕就是运一百石回来,那也是价值万贯啊。   历史上唐朝权相元载获罪抄家时,家里抄出八百石胡椒,把皇帝都惊的眼睛红了。   在胡椒面前,李世民和老黑甚至看不上这边的土产的犀角象齿珍珠龙眼这些了。   广南道,日落国。   罗艺这段时间一直在忙着训练兵马,当北方中原刚准备种植第一季稻的时候,日落国已经收获了第一季稻子。   金黄的占城稻趁着天晴,被抢割脱粒晒干吹净后入仓。   收获第一季后,马上整田再插下第二季。   这边双抢差不多完成,罗艺那边就开始征召国中青壮男丁,开始追集训练。   一个多月前,真腊蛮越过大河进犯文阳城,虽然最后突袭不成,强攻又不下,蛮子在日落城迅速发兵增援兵,又撤过了大河。   但对罗艺来说,真腊蛮居然敢捋他虎须,那真是不想活了。   更不说,真腊蛮虽退,可却毁掉了文阳县外数个屯庄的庄稼,快要成熟的稻子被践踏毁坏,这令罗艺极其愤怒。   真腊蛮撤退后,还把大河东岸罗艺当初立下的碑石给推倒,又立起了他们真腊的碑石,想要宣示主权。   罗艺带兵赶到文阳,没能与蛮子交上手,但却记恨上了,他带兵出山,巡视大河东岸上下游,这次巡了三百里长,还连破了十几个之前不肯臣服的寨子,捉了上千个蛮子回去。   不过罗艺没过大河,他手里兵有限,府兵才五百。   他自己的部曲亲卫也才二百。   不过罗艺没打算就这么算了,他在等李世民回来,他带去的那一千子弟兵和奴隶兵,对日落国来说是一支很重要的力量。   同时他也在等双抢忙活,毕竟日落国就那么总共万把人口,若是在双抢时节出兵,就会影响今年的收获。   左等右等,一等就是两个月。   好在李世民终于还是回来了。   罗艺亲自赶到雾湿岭山口迎接。   李世民去时千人,回来的时候却有五千多人。   “怎么这么多人?”虽然之前也接到过李世民送回来的数封信,知道李世民这次出去收获不小,但看到这么多人,还有许多大象和骡马装着的货物,也是震惊了。   “不负使命,这次出去收获不小,就是宁长真等叛贼太无用了,雷声大雨点小,总共才三个月就被灭了。宁长真更是吓的自缢而亡,丢人。”   “若是他们再坚持一下,我还能有更多收获。”说着,李世民掏出一张单子递给罗艺。   罗氏打开一看,上面写着各式各样带回来的物资和工匠、奴隶等,他最期盼的纺织工匠、瓷器工匠、金银矿工匠都有,还各不少,然后俚僚奴数量很多。   “原本是有三千俚僚奴,我怕不好管理,所以在交趾交易了一批昆仑奴过来。” 第1097章 日落开疆五百里   昆仑奴就是昆仑海那边诸岛和沿海陆上的土著,个个长的很黑,头发很短,这些人很温驯,中原贵族们很喜欢,其实岭南这边的豪帅们也喜欢。   “一千俚人,一千僚人,还有一千昆仑奴,男女差不多都是一对一,大多是年轻的,用不了两年,配对后就能生育更多的奴隶。”李世民告诉罗艺。   罗艺对此非常满意,连赞李世民会办事。   “另外那些犀角珍珠象齿等,我在交趾宋平城交易换成了开元钱、绢、布,还有一些铁器铁锅针线等日用品。”   罗艺扫了眼单子,发现东西远超出自己的预料,非常的高兴。   他伸手把李世民揽入怀里,高兴的拍着他的背,“二郎啊,我果然没看错人,你这次出去,真是收获极大啊。有了这些,咱们日落国马上就能再新开辟一个县,正好我也在等你回来,现在万事俱备,东风已起,齐活了。”   罗艺拉着李世民进了雾湿岭山口的兵堡里,路上简明的跟他说了遍之前蛮子入侵之事。   “蛮子就这样撤了?”   “他们没占到丝毫便宜,我们的巡逻队,一队五十人被他们突袭,结果折损七人,却杀他们二百一十七。而后,蛮子攻打文阳城周边屯庄,打了几个庄子,结果损失了三四百人,一个庄子也没打下,还反被文阳城驻扎的那一都人,加上那巡逻队,一百五十人半夜袭击一处蛮子营地,几乎全歼了那处营地的千余蛮子。”   蛮子总共就过来了三千多人,而且明显不是真腊国的官兵,罗艺估计是原本河东岸的蛮子部落的,撤到西岸后,这次组织起来想要突袭日落国,想把他们赶出这里。   可没想到,一点便宜没占着,还折损了六七百人,于是只能灰溜溜撤退。   “我打算在文阳城北面约百里处的大河东岸,筑一座新城,取名北凉城。在文阳城东南百里大河东岸,也筑一座新城,取名南唐城,新辟两县,再开设屯庄,除了种植口粮用占城稻,其它的打算种植甘蔗。我听说现在皇帝的皇家糖厂研究出了提炼霜糖秘法,能从甘蔗中提炼出比天竺霜糖更好的霜糖,甚至能够制成如冰晶一样的冰糖。我们这里种植甘蔗,到时让皇帝派人在这里弄一个炼糖厂,我们的土地所出就能大大提升,远比种粮划算的多。”   广南从不缺粮,种再多粮也没多大用,毕竟粮食笨重,把广南的粮运回中原,太不划算,成本太高,哪怕是运粮回去,都不是什么划算买卖,更何况是他们日落国,还在长山以西数百里呢,成本就更高了。   但种甘蔗产糖却不同,通过加工提炼后,一亩甘蔗起码能有上千斤,这不是最少的,但最后榨成蔗糖后,却是几十斤提炼出一斤来,顶多几十斤。种一亩田的稻子,三季起码能得几百斤,相差还是巨大的。   罗艺想的很清楚,要想发展,光种粮不行,得种甘蔗,制蔗糖,这才有前景。   “二郎啊,我打算让你来当这北凉县的县丞。”   李世民摇头,“大王,我还有件事没来的及跟你商量呢,这次出去后,我发现我挺喜欢在海上航行的感觉,我觉得自己找到了位置,我想继续带大王的舰队跑海。”   罗艺惊讶。   “可现在岭南安定,叛军已灭,你再去打劫,可就不行了。”   “我知道,我也没打算再去打劫岭南,我打算去广南之南。”   “林邑?”罗艺皱眉。   “嗯,先去林邑转转,也许以后还会去更南边。大王,请你相信我,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我能带回更多的奴隶和钱财。相比做个北凉县丞,我觉得我在外面对大王更有帮助,钱帛、奴隶,这些也是日落国发展所需要的。再者说,就算大王真想举荐我为北凉县丞,只怕朝廷也不会同意的,大王可别忘记我是怎么来到岭南的。”   “你真想好了?”   “嗯,想去转转,若是我事不可为,我到时也会再回来的。”   罗艺见他态度坚决,只能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们这些年轻人啊,就是不肯走寻常路。”   “若我是那寻常之人,今日也就不会在这岭南了。”   “说的也是,好吧,你想去就去,至于朝廷那边你不用担心,有我呢。不过你身份比较特殊,就这样走怕朝廷会怀疑你潜逃,不如等这次到了日落城,我就正式收你为义子,这样一来也就好点了。”   李世民呵呵一笑,自嘲道,“那我岂不成了皇帝的义兄弟?”   “哈哈哈,你本来就是皇帝的小舅子,现在就算成义兄弟也没什么。”   虽然有点不舍,但罗艺也没有强求。   在军堡简单休整了下后,队伍继续前行,第三天,他们回到了日落城。   看到子弟们又回来了,城里的百姓都很高兴。   而看到那长长的奴隶队伍,还有一箱箱的钱帛物资后,大家更是兴奋万分。   罗艺也是个豪爽之人,当下根据李世民递上的军功名单,给出征的这些子弟兵们发赏,赏赐有钱有绢也有奴隶。   而对于此次随军出征的真腊蛮子,以及奴隶,罗艺也各有赏赐,连奴隶表现好也得了钱财赏赐,甚至有十几个表现极好的奴隶,罗艺直接给他们脱籍放免,还他们自由之身,并立即给他们登记入籍,还给他们分田授地。   一时间,倒是众皆大喜。   李世民也分了一份,还不少,光奴隶就赏了他一百个,同时还给他在即将设立的北凉县内,划了一大片土地给他,让他作为私人庄园。   “二郎啊,等过两天,大家都休息好后,你随我点上我们日落国所有青壮,随同府兵和我的亲军,一起去巡视大河,若是有机会,还要越过大河给那些蛮子们留点教训。”   一面出兵巡视大河,一面把奴隶和百姓拉过去,在文阳南北两面,各新筑起一城,这次罗艺要把大河东岸到山下那宽达五六十里,长达四五百里的地带,全都牢牢掌握在手里,彻底的开辟为日落国疆土。 第1098章 南唐县丞李世民   洛阳。   皇帝正翻看着一封封从岭南发回的奏章,这些奏章既有岭南三道经略使李靖的奏章,也有李袭志和冯盎的奏章,还有宁纯、陈龙树和谈殿等人的奏章。   当然,也还有来自锦衣卫岭南司的密奏,以及皇城司自岭南发回的情报。   这些奏报里还有广南左都督丘和以及日落王罗艺的奏章。   昭仪长孙婢按皇帝的吩咐,把来自岭南的所有明奏密奏都整理在了一起。   “岭南叛乱平定之快,超出预计啊。李靖越是大才,只给了他一千一百羽林,再加了陛下的三十多条海商船和几千护卫,居然这么快就平定了四郡叛乱,前后不超过三个月时间,真正用兵不到一月。调动兵马没超过两万,所耗费钱粮更是极少。”   昭仪长孙氏为皇帝整理这些奏章,惊叹的道。   “确实让人惊叹,不过也不算太出奇,主要不是李靖能打,而是岭南这些俚帅其实各怀鬼胎,从来就没有真正团结过,一边结盟,一边又各有小九九,到头来,自然是迅速败亡。”   当然,这其中也有皇城司和锦衣卫的功劳在内,比如说宁长真自缢而亡,使得合浦、宁越两郡不战而降,要知道当时两郡还完全掌握在宁氏手里,宁长真还有数万之兵呢。   但宁长真却自隘了,许多人想不明白宁长真既然有胆子造反,怎么却又这么胆小,其实宁长真并不是真的自缢了,他是想顽抗到底的,想要一面请降,一面又保有地盘,可最后他却被锦衣卫的一个暗桩杀了。   那个暗桩还是亲军府时派去的,潜伏在宁长真身边几年,宁长真一直以为这个温柔可人的中原美人,真的只是他花几颗合浦大珠买来的。   这件事情做的很机密,事后锦衣卫也只是报告了皇帝,却没有对外公开。   罗成手里拿着李靖的奏章,是关于平叛后对岭南的安抚处置策略,罗成看的很仔细,这才是真正关系到岭南安定的关键。   先前这场叛乱和平乱,其实都只是表皮。   就如当初秦军入岭南,很快平定岭南一样,不过是诸方势力表面归附,秦军也只是占据了部份地区,那些俚帅依然是手握私兵,掌握数城之地。   一有不满,就公然造反。   若是不能解决这个根本,他们早晚还是会反。   李靖现在挟平叛胜利之威,要把冯盎、陈龙树、宁纯、谈殿这些俚帅对调,调离他们的大本营,这点罗成是同意的。   对于李靖打算把郁林郡拆分为郁林和南宁郡,他也同意,岭南现在虽折分为广东广西和广南三道,但广西道却更要落后一些,开发不够,桂林和郁林两郡,起码占了广西道三分之二的面积。   分而治之当然有利。   “将广东道熙平郡南部黄连山之南游安、武化、开建三县划入广西道苍梧郡。”   而对于海南岛上的珠崖、儋耳、临振三郡,则北为北面海口郡和南面三亚郡。   “以谈殿为三亚郡丞。”   “以冯盎为广西左都督指挥使,不再兼桂林太守职。陈龙树为广西道右都督指挥使,不再兼任苍梧太守。以丘和为广西道左布政使兼桂林郡太守。”   “李袭志调广南左布政使,兼交趾郡太守。宁纯调任左御卫将军,入朝。”   宁长真死了,宁道明也死了,宁纯虽然这次站在朝廷这边,但他并不就真是忠于朝廷,他的奏章中迫切的表明想要回去任合浦太守之心。   皇帝不打算让他任合浦太守,也没同意李靖让宁纯为广西道右都督指挥使兼郁林郡太守的建议,宁纯在永平之战,表现极差,损兵折将,全郡只守住了一座郡城,他的私兵也差不多损失殆尽,因此罗成干脆就把他调入朝中,任一个左御卫将军的虚职,彻底的把宁氏家族从岭南踢出权力局。   至于立了功的陈龙树,罗成没怪他没及时救永平却去抢永熙之事,但也是直接来了一个明升暗降,让了升任广西右都督指挥使,但不兼任太守,这样就成了一个连太守都不如,同时也把他从广东老巢调去广西,尤其是放到桂林这个中原朝廷一直实际控制的地方。   他想扑腾也扑腾不起浪花来了。   至于冯盎,也同样是高高挂起,从广东调去广西任左都督指挥使,也不给他兼太守,远离他的高凉老巢。   至于谈殿这个大俚帅,直接踢去海南三亚,而且是任郡丞,让他去晒太阳。   “陛下,如此,会不会逼迫他们反?”   罗成呵呵一笑。   “眼下谈殿冯盎宁纯陈龙树等尽在李靖军中,李靖不会轻易放他们离开的,他们要是不答应听调,那李靖会直接对付他们。若是他们听调了,就直接送他们去新地上任,这打的是一个时间差,也是一个时机差,挟此次新胜之威,不给他们半点时间。”   至于回过头来再反,当然也有可能,但朝廷还会有后续手段。   比如这边把这些人调离老巢,不给他们实权,一个个挂起来,另一面,朝廷则又要把他们族中的子弟,起码一半送到洛阳来,表面上是赏赐他们的功绩,让他们的子弟到洛阳国子监读书,或入皇帝亲军为侍卫,给他们荣耀出身,但实际就是人质。   “现在不趁机把该做的事情做了,那留着也早晚还是个隐患。”   “但愿岭南不要再起事端了。”长孙氏感叹着道。   罗成放下笔,把批复过的李靖折子放一边,又拿起一道,翻看却是罗艺的。   罗艺上奏,说之前真腊蛮进犯,被日落府兵击退,罗艺还为他们表功。紧接着,罗艺又说自己将要在日落国西面开辟两个新县,建北凉和南唐两县,要拓地五十里。   最后,罗艺还表奏李世民之功,说他上次帮助攻打叛军宁长真,也立功不小,最后说他已经收李世民为义子,还举荐李世民任北凉县令。   “叔父这是搞的哪一出,李世民什么时候跑到日落国去了,又怎么还得叔父如此看重,现在居然还要收他为义子?”   罗成有些哭笑不得。   观音婢道,“日落王无子嗣,又远在广南,或许是见李二郎年轻能干,于是便动了恻隐之心,说来,李二郎也是李贵妃的同母胞弟,一个沦落天南,也是很可怜的。”   罗成摇摇头,本来想要回复不许,想了想,觉得长孙说的也有些道理,李世民都沦落至此了,难道自己不要怕他?   “可令李世民为南唐县丞,以赏其功。”罗成最后把北凉县令改成了南唐县丞。至于罗艺收李世民为义子之事,他则没做回复,收都收了,也就随他了。 第1099章 上将军硬怼监军   北部湾,钦江港。   江口码头,一片忙碌。   一头头牛马拉着车满载着一车车的货物抵达,身着红袍的军士们如蚂蚁般,将车上的物资卸下,清点登记重新打包,然后运上船。   羽林郎刘仁轨亲自带着羽林军戒备码头。   “李公,这是单子。”   岭南经略安抚使、广东左都督指挥使、南海太守、天策上将军卫国公李靖将一本折子交到一位身黑袍的男子手里,男子面白无须,三十多岁,但一张白脸上却并不和善。   “有劳卫公了。”白面男子接过,随手翻了翻,然后就交给了旁边一个同样面白无须的黑衣者。   码头上这样的黑衣人还不少。   他们与红袍的士兵以及紫绯绿青袍的官员们格格不入,但连李靖都要很客气的对他,便知此人绝不简单了。   这些黑衣人是皇帝内侍省派出来宦官,是天子私人,他们穿着黑袍,以与官员将校们区分。这些人虽说个个品级低微,如眼前这个被李靖称为李公者,便只是从五品的内给事李辅国。   他本不是这名,辅国为皇帝所赐,据说他忠心耿耿,曾经在关外时为皇帝挡过箭,因此很得重用,赐名辅国,授为内给事。   他是随李靖一起南下的,表面上他是承旨劳问慰军,实际上负有监军之职。好在李辅国虽也是比较有本事的,但并没有怎么想着干涉李靖行事,一路来两人关系还不错。   现在李辅国要回京了,李靖很客气的送行。   “宁氏的产业还真不少。”李辅国笑着说道,那张白脸上总算是露出了点笑容。   李靖当下道,“宁长真宁道明两支宁氏的族人子弟,皆已捕捉,其族中产业也皆抄没充公,田地宅院奴隶商铺等皆登记在册没入衙门府库,而其金银珍珠香料钱帛等物,则尽数打包,送到此处,随李公船运回洛阳,进呈圣人。”   宁氏在广西数代经营,到败亡前还据有三郡之地,其实力可谓是雄厚异常。不过一朝败亡,朝廷自然不会再跟他客气。   皇帝的旨意已经送到,宁长真宁道明两支宁氏尽以叛乱罪处置,而宁纯则被调入朝中为左御卫将军。   可以说,宁氏这次被连根拔起了。   不但宁长真和宁道明两支的财产全部被充公,其实宁纯的也没保住多少,先前永平失守只剩一城,宁纯的许多产业家财也是陷于叛军,李辅国可没跟宁纯这落水犬客气,直接以贼脏之名义,把宁纯的绝大多数产业钱财给没收了,只给他留了永平城中的一点而已。   李辅国不但强夺了宁纯九成以上的财产,还把陈龙树攻破冯暄后所吞的冯暄产业钱财,也逼着他吐了出来,甚至还顺便把陈龙树敲打了一笔,迫他大出了回血。   至于谈殿和庞孝泰就更不用说了,李辅国几乎敲走了两人一半的财产。   弄的几人把状告到李靖面前,但那又如何,李靖也很清楚,李辅国的这些敲诈勒索并不是私下贪婪,他不过是皇帝的手套,为皇帝出面而已。   “这些轻货入京,也能缓解一下朝廷如今的财政困难。”李辅国一副忧国忧民的样子,李靖也只能呵呵笑着,“就当是岭南这几年欠下的国朝税赋吧。”   李辅国带走的都是轻货,也就是那些值钱的玩意,金银珍珠翡翠犀角象齿以及香料钱绢等,至于粮食啊奴隶啊以及各种笨重的家具啊之类的,还有房产田宅庄园商铺等,这些全都充公留给了地方官府。   其实就是浮财入皇帝内库,而其余的则归入国库。   当然,最后肯定还要留道留郡县,以及劳军赏功等,剩下的才能上缴国库。   轻货值钱,但好携带。   三十多条宝船,还有上百条商船,这次将满载这些轻货返回。   这次还抄出了大量的粮食,但李辅国毫无兴趣,满载一船的大米回洛阳,还不如带一箱金子回去。   “卫公,陈龙树、冯盎、谈殿、庞孝泰等人若是不愿接受圣人旨意,赴任新职,卫公可以把他们交给我,我来处置他们。”   这些天李辅国到处忙着搜刮钱财,不但对宁氏冯氏陈氏谈氏等到处敲诈,就连许多小点的豪强俚帅也没放过,一一派人去谈话然后要求进贡。   一边忙着搜刮,一边也忙着杀人。   不杀人不见血,总是立不了威,也没有人怕的。   那些宁氏手下不服朝廷者,杀。藏匿叛贼财产不交者,杀。那些趁机作乱的叛军,杀。还有当地的地痞流氓做乱者,杀。   甚至还杀了不少刚平叛立功的将士,有些人也是老秦兵了,可战后却被岭南的金银迷了眼,李辅国也都杀了。   李辅国搜了很多钱财,也杀了很多人。   他甚至还杀了自己带来的十几个人,其中有跟他一样没卵子的宦官,也有侍卫。这些人每天手里经过的都是上万贯的钱财轻货,不少人被金钱迷住了眼,他们都想要捞一笔。   李辅国毫不犹豫的把这些人也给杀了。   “圣人的东西,谁敢贪,我第一个弄死他。”   “宁纯虽然心有不满,但现在也没有其它选择,他已经同意随李公入京了。至于冯盎和陈龙树两人,很不满,但已经劝说了他们,他们也愿意接受朝廷的调派。而谈殿和庞孝泰,都已经接受了调令。”   “那就有些遗憾了,其实我还巴不得他们不服从朝廷调令,这样我不介意再杀几个人,也算是一劳永逸解决岭南问题。”李辅国笑的很阴森。   李靖忙道,“刚经历了一场叛乱,还是先稳稳吧,逼急了,免不得就又要生乱了。”   现在广东道下设南海郡、义安郡、龙川郡、熙平郡、信安郡、永熙郡和高凉郡七郡。   广西道则下辖桂林郡、苍梧郡、永平郡、郁林郡、南宁郡、宁越郡、合浦郡和海口郡及三亚郡九郡。   广南道则有交趾、九真、日南以及日落四郡。   日落本只是罗艺封地,有日落和文阳两县,这次罗艺西扩北凉和南唐两县,于是朝廷便新设日落郡,辖此四郡,同时朝廷把李靖授封到北凉,赐其二百里封地,赐封北凉国公。锦衣卫都督贾润蒲授封南唐,赐封二百里封地,爵号南唐国公。   日落郡因此有了三个诸侯,罗艺虽然为朝廷扩疆,但朝廷并没有把新打下的土地就增封给他,而是授封了两位新诸侯过来,当然,皇帝也对罗艺开疆另有赏赐,就是赐给他不少奴隶和钱帛。   其实这并不是皇帝的本意,而是府院宰辅们的意思,他们认为罗艺西拓疆土,虽出发和目的是好的,但实际也有违朝廷对诸侯的管理制度,最后他们认为不应当把违规打下的疆土封赏给罗艺。   但最终,皇帝虽然新封了两位国公过去建国,但还是给罗艺增加了一百里封地。   此外,朝廷最后又把三国封地新设为郡,不再由日南郡代管,而是直接设立日落郡,授派太守、郡丞、都尉等官,同时向日落郡新增一个府兵营五百人。   “算了,既然卫公不愿意让我插手,那咱家也就不讨那个嫌了,咱家走了,羽林军得带走,这些是陛下的宝贝,这些折了十几个,回去咱家还不知道要如何受陛下训斥呢。”   李靖听说要把那一千一羽林带走,有些舍不得。   这些都是三衙各军府里抽出的兵尖,个个都是精锐之士,本想着有这些人在岭南,可以以他们为底子,来重建岭南的府兵,可想不到居然要带走。   想了想,他还是咬牙道,“李公,我不能让你带羽林回去,此次平乱后,岭南并不安宁,必须尽快点选府兵,建立卫府体系,这些羽林郎最可靠也最能干,有他们在,事半功倍。”   李辅国冷冷的笑了几声。   “咱家接到的旨意,可是要把这些天子门生带回去的,卫公,你莫要为难咱家。”   “李靖自会上奏陛下,向陛下言明情况的。”   “卫公,你莫为难咱家啊。”李辅国的语气已经很不客气了。   李靖叉手,“李公,还请通融一下,都是为了国事,都是为了圣人办事。”   “咱家若是不肯呢?”   “我是岭南经略安抚使,在岭南,羽林军也得听我军令,若是我不放他们走,他们走不了,敢走,就是违抗军令。”   “李靖,你若敢如此,就是藐视圣上,是欺君!”   “就算陛下要降罪,那我也认了,但我相信陛下能同意我的奏章的。”   两人针锋相对。   “李靖,你信不信,若是我现在当众宣布你抗旨不尊,欺君犯上,直接下令将你拿下也可以?”   “我信,但我知道李公不会。”   “李靖,也许你以为你是在做正确的事,但是你做事的方法不对,你这样做,可是吃力不讨好的,你这可是抗令,甚至有造反的嫌疑。”   李靖依然不退让。   最终,李辅国冷笑着道,“好,既然你非要一意孤行,那咱家就全成你,但是回京之后,咱家会原原本本的把事情奏明陛下的。”   “这是李公的职责,李靖不敢阻拦。”   李辅国一甩衣袖,带着手下上船去了。 第1100章 七十二营羽林郎   李靖召来刘仁轨等羽林郎,向他们宣达了新的军令。   “不回京,留岭南了?”   刘仁轨因为斩杀冯盎,现在成了那一百羽林郎和一千羽林骑中比较有威望者,他听闻此令,也十分惊讶,毕竟先前还得令说要随船回京。   “这是岭南经略帅府的军令,本帅要暂借你们组建岭南军府,待军府建起稳定后,到时你们还可以调回京。”   一众羽林各有所思。   有人想早点回京,毕竟相比洛阳,这岭南太偏僻蛮荒,这里的天气他们也不太喜欢,更重要的是,他们已经听出来,李靖留他们并没有皇帝的旨意,他的行事其实是有些违规的。   刘仁轨看着同伴们望来的目光,知道大家想听听他的意见。   “建立岭南府兵,一定要我们吗?”   李靖直言道,“虽然岭南也有朝廷此前南下的将士,但只有万余人,如今岭南虽平定叛乱,可形势不乐观,多一个人就多份力,何况你们是天子门生,个个皆为我大秦军中精锐,有你们留下帮忙,会有很大帮助。”   刘仁轨听到这,立时觉得很自豪。   “大帅说的好,我等身为天子门生,如今岭南需要我们,怎能一走了之?刘仁轨虽只是小小尉官,却也愿意贡献一份力,我愿留下。”   有刘仁轨带头,马上也有一些年轻激昂者也跟着表示愿意留下。   最后李靖又动员打气,刘仁轨等也帮着劝说,终于其它羽林郎们都愿意留下,他们不愿意留也不行,因为李靖已经下了军令。虽说李靖违抗圣旨在先,但他们作为士兵,却又不能公然违抗上司李靖的军令。   若李靖真是叛乱造反,他们肯定不从,可只是借调他们帮着建立军府,他们没理由违抗李靖军令。   那边船上。   李辅国听到下面禀报说,李靖已经说服羽林军留下后,只是冷冷的哼了一声。   “公公不生气吗?”   “我为何要生气呢?刚刚在下面跟李靖说那些,也仅仅是表明下我的立场而已。李靖可是极得皇帝信任之人,甚至能算的上皇帝的半个老师,他久镇岭南,刚又打了这么漂亮的一场平叛之战,他不过是要借调羽林军组建岭南军府而已,又不是什么天大的事情。”   “可刚刚?”   “刚刚,我说了只是表明下立场而已,李靖可以抗旨,但我们不行,我们是圣上私人,是陛下的奴才,我们是为陛下盯着李靖这样大臣武将的,他做的不对,我们必须得反对,表明态度,但我们跟李靖又没有私仇恩怨。”   李辅国还是很聪明的,或者说能在宫里上位的,都是聪明人,虽然说内侍省他这样的内给事足有十个之多,只能算是中层。   可能爬到这一步,可不全凭着他当年为皇帝挡箭这点旧功劳。   李靖抗旨,他得反对,但反对过了,就算了,反正李靖抗旨又不是谋反。谁能说李靖一道奏折上去,皇帝不会同意呢,到时他们非要搞出乱子来,受罚的还是他们。   若是李靖的奏章皇帝不同意,反正他们也是反对过的,皇帝也怪不到他们。   与其跟李靖争那些,还不如早点把这些轻货运回洛阳,那才是最当务之急的,这可是一笔巨大的财富呢,皇帝内库先前拿出一千万借给了国库,如今也是空虚。   有这么一大笔钱回去,那就是他们极大的功劳。   几个年轻宦官都不由的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极为敬佩李辅国。   李靖现在有很多事情要忙碌。   他现在不仅是南海太守,还是广东道左都督指挥使,更是岭南三道的经略安抚使,虽叛乱已平,但他的使职还没撤去,安抚善后依然是他负责。   他现在迫切需要的是在岭南三道的这二十郡,迅速建立起一个崭新而稳固可靠的府兵体系。   “陛下给了岭南三道七十二个府兵营的编制,这七十二个营,要分驻三道二十郡,起到稳固控制整个岭南的作用。”   钦江口。   李靖正与郑元璹、李袭志、丘和等人商议,刘仁轨等一些校尉军官也在。   七十二个营,实际上总共是三万六千人的编制,这正是朝廷新军改后,三个满编军的数量。   一营五百人,一军一万二千人。   相比过去一军两万四,现在的军砍了一半,数量减了,可一样得起到足够的作用。   总共就三军七十二营的编制,三道二十郡如何分配?   “我觉得三个军的编制,刚好一道一军。”说话的是调任广南左布政使兼交趾太守的李袭志。   本来布政使不负责军事,但李袭志毕竟是岭南老人,这次平乱的主帅之一,今后交趾不管谁去任左右都督指挥使,那都不可能威望高过李袭志的。   丘和原本一直是在交趾任职的,可现在却马上反对三道各驻一军,理由是广南道才四个郡,而他们广西道有九个郡,一道一军就未免不合适。   “广南虽只四郡,可广南是边疆啊,南有林邑,东有真腊,都是时常犯境入侵袭扰的,丘太守这方面应当是最有体会的,广南任务重,得多部署点兵力,只驻一军,都还是照顾其余两道了,否则,应当把七十二营的一半驻到广南去。”   调任为广西左布政使兼桂林太守的丘和依然力争,说广西虽不是边境,可广西的溪峒俚僚蛮子多,形势也很复杂,必须得多驻兵才能压的住。   两个布政使在那里争个不停,反倒是两道的都督指挥使,却都不在场,冯盎和陈龙树这两位都督,李靖根本没让他们参会,因为朝廷本就是防他们,现在从广东调到广西任左右都督指挥使,还不给兼任太守之职,明显就是架起来不给实权的。   现在这场商议府兵布置的重要会议,当然不能让他们这些俚帅参与。   “要不按郡分,三道二十郡,七十二个营,一郡分三个半营。我们广西九个郡,应当分三十二个半营,就给三十个好了。”   丘和争的很卖力。   这个方案李袭志更不满了,广南道才四个郡,岂不是只能分十四个营?才七千人,比先前分一个军还少五千人呢。   最后大家问李靖意见。   李靖其实有自己的想法,但也不愿意直接说出来,他点了刘仁轨的名。   “刘羽林,你有何看法呢?”   刘仁轨虽只是一名尉官,可毕竟皇帝的羽林郎,又在上次砍了冯暄首级,前途无亮的天子门生,大家都还是比较给他面子的。   “卑职以为,设立军府的目的,还是守疆卫边,镇遏地方。因此军府设立,最好是设立在边疆和内地关津险隘之地,以及重要的大城和港口等地。”   李靖拍着巴掌笑道,“果然不愧是天子门生,听说刘羽林在羽林宫就深得陛下看重,果然一语中的,军府的设立,确实是如此。我看我们也不要争什么一道一军,或是诸郡平分。咱们就按刘羽林说的,按需分配。”   重要的大城要编设军府,比如各郡的郡城,这肯定得驻扎,如南海城,桂林城、宋平城。还有一些重要的港口关隘也得驻军府,如岭南通往中原的五岭通道,自然得驻府兵。   再一个,如沿海的海阳(潮州)、海宁、海丰、宝安、新会、高凉、海口、三亚、钦江等这些沿海之地,肯定得驻营。   然后边疆之地,如广南四郡皆是边地,肯定也得多驻军府。   李靖等人围着岭南的沙盘,这里插一面小旗,那里插一面小旗,很快七十二面代表府兵营的小旗就插的差不多了,最后剩下十几面小旗。   “三道还得各在交通中心处驻几营,以快速机动支援四面。”   七十二面小旗插完。   “大家对于这些部署可还有异议?”   一通商量,简单的调整了几处。   结果算下来,三道其实部署的军营都差不多,广东虽不是边疆,可海港和大城多,广西则形势恶劣,山险地偏。   七十二营的位置议好了,接下来才是真正的大头。   岭南的秦军总共才万把人,现在要扩编到三万六千。这就意味着得有两万多的空缺,得另外招募补充。   谁都希望自己能多分点老兵,尤其是有经验的军官们,而刘仁轨他们那一百羽林郎尉官,和一千羽林军士官,立即就成了抢手的香饽饽了。   为了能够争夺这些优秀的尉官和士官们,这些人甚至直接开起了诱人的条件。   “刘羽林,来我广西,我表奏你为一营指挥使!”   刘仁轨只是个尉官,按理就算从羽林宫完成三年受训,出去也顶多是个副都头或是任参军。   可现在丘和直接说要给刘仁轨授个营指挥使,那可是管五百人啊。   “来我广南,我不仅让你任营指挥使,我还让你兼任团司马,可以管几个营。”   一百个羽林郎尉官,全成了抢手货,营指挥使啊,营司马啊长史啊,起码也是都头。就连那些羽林骑的士官,都直接开出队头、副都头等诱人的职位。 第1101章 珍珠玳瑁无用物   洛阳宫里。   李辅国还在海上飘着,但却让人快信先送往先往洛阳。皇帝看着李辅国的信,“李辅国忠心可嘉,但经验却还是有些不够。”   “怎么了,陛下?”帮皇帝整理奏章的观音婢长孙昭仪问。   “你看李辅国,在岭南大肆抄没叛逆财产,然后弄了一百多船的东西正运来洛阳。”   “这是好事啊,朝廷如今不是正缺钱嘛,之前苏帅上奏,说西山刚设道置郡,但西山道路不通,城池未有,计划要修筑城池军堡和驿站,所需极大,请求拔款呢。安西的程帅也说对射匮的用兵还在继续,也一样需要钱粮犒赏将士……”   普通人家开门七件事,盐米油盐酱醋茶,但对于朝廷来说,如此大的一个帝国,开销更巨大。   今年又是科举推行的第一年,全国诸道各郡都要朝廷科举考试,为了办好这科举考试,朝廷十分重视,计划拔下专款,用以各道郡科举之用,在各地修建贡院考场,还有给考生们准备学馆以备住宿休息。   从道郡县,再到京师,上下都要修贡院修学馆,这开销可不是一点点。   “钱财当然是好事,关键是你看这李辅国,他舍弃了铜钱和绢,嫌那些太重太占地方,于是全带的轻货。”   “陛下,轻货不是更值钱吗?”   罗成于是只能给长孙上一课,告诉他钱帛是货币,而金银不是货币,虽然金银算是一种天然的货币,但这东西并不能直接流通。   更别说,珍珠象牙犀角玳瑁珊瑚琉璃以及各种香料了,这些东西确实值钱,但本质上他们其实还是一种商品。   既然是一种值钱的商品,那就有量和价的商品。   就如合浦产的珍珠,这东西数量稀少,而且品质好,因此价格极高。但价高除了品质高,最重要的还是量少。   如果洛阳城里突然出现大量的珍珠,那这东西自然就要跌价。   就算是香料也是一样。   李辅国从岭南夺取的时候,他们本身是很值钱的,因为他们只是放在那些俚帅豪强们的手里,并不是在市场上流通,此时的价值是很高的。   可大半个岭南的这些珍宝香料等一下子涌入洛阳,皇帝若还要变现,那这些东西就会上市,供过于求,大量的存量必然导致超过需求,于是从卖方市场变成了买方市场,于是买方就能不断喊跌。   在岭南值一千万贯的轻货,一下子聚集到洛阳,若短时间要抛出,那可能就只值九百万或八百万甚至是七百万贯。   而如果这些东西不变现,不流入市场出售,那对于朝廷来说,就只是一堆没有实际作用的好看的东西而已。   长孙氏似懂非懂。   “真会这样?”   “是的,一定会的,这是市场规律,就算皇帝也干涉不了。得让李辅国停下来,不能马上把那些东西运到洛阳来,不然,那船上的东西得贬值许多,甚至连内库里的那些,也要贬值。”   长孙觉得很荒唐,怎么大量金银珠宝香料要运来,皇帝还不高兴。   “陛下,直接把这些东西用来代给官员俸禄或是充做将士们的赏赐不行吗?”   “昏招。”   罗成直指她的错误。   “还是那个问题,市场流通量的问题,就算把这些轻货换个方式用出去,比如拿来折给百官的俸禄或将士们的赏赐,但最终这些东西还是流到了市场上。市场上大量增加存量,供依然大于求,于是不是会贬值。”   “唯一不同的就是本来是砸在我们手里,我们亏了,但现在却变成将士们和官员们亏了,本来官员到手一百贯钱,我们给他一百贯钱的胡椒,然后市场上大量胡椒,最后官员手里一百贯的胡椒,只卖出七八十贯,他就亏了。”   “这样搞,会让大家不满怨恨的,尤其若是把这些当成赏赐折给将士们,结果却等于变相少给将士们赏赐,你说会是什么恶劣的后果?”   明朝时就喜欢搞这种,比如朝廷发行宝钞,强行规定的是钞钱一比一,但因为大量超发,实际上钞很不值钱,可朝廷还是按一比一发给官员和将士们,就等于变相克扣官员和士兵们的俸禄和赏赐了。   再有就是拿胡椒等海贸过来的商品折钱发给官员们,充当俸禄,一样是折钱高,结果到手却实际贬值的情况,弄的怨声载道,这都是朝廷坑爹之举。   罗成肯定不能这样搞的,那是自己给自己挖坑。   其实就算是朝廷法定的货币钱、绢,甚至是金银币也一样是有这样的问题的,比如京城物价为什么贵呢?   就是因为京城有大量拿薪水俸禄的,他们手里掌握着大量的现金,钱多自然就导致物价贵。而在乡下,百姓们拿工资的手,手里现金更少,于是交易也少,买的少,物价自然就低。   这都是很简单的经济学原理,但是这个时代真正懂这个的并不多。   “让李辅国回来途中,放缓速度,沿途交易,把这些轻货都交易出去,换成钱、绢,就是金银铜也行,交易不完,还可以把船队分开,分别往江南、淮南、中原甚至是河北、关外、巴蜀、关陇等诸地交易。”   “这样就不会导致贬值吗?”   “大量轻货财宝猛然都涌入一地,必然导致贬值,但是如果分散开来,其实还是能够吸收掉的,尤其是在短期内,信息没有那么通畅,市场上并不知道各地都涌入了这么多货物,于是对当地的冲击不大,但是,回头各地市场消息汇总起来,肯定还是会带来整体的跌价贬值的。”   不过那个就只是个市场反应了,罗成的东西已经卖出去了,不用担心贬值,他也没有折钱给官员充当俸禄或给将士当赏赐,因此朝廷没损失,官员或将士们也没损失,也许商人们有损失,但这是市场商业行为,有亏有赚,不能怪谁。   再一个,这些轻货并不民生用品,多是奢侈物品,因此其实也不会影响到普通的百姓。甚至有一个,这些轻货在全国市场上出售后,被大量人分散买入,其实也并不会马上又流出,只要不是短时间内的密集大量交易,其实也不会有那么快的市场反应,带动价格下跌的。   这就和银行挤兑是一样的,一般情况下不怕兑现,怕的就是挤兑,再大的银行,也怕这个。   轻货换成铜钱和绢帛,这都是货币,货币就算集中到朝廷手里,可毕竟是要用出去,是用到各个地方,因此货币虽在流通,可总量没变,不会造成什么坏影响,顶多也就是京城官员和京城宿卫将士多领了点赏,导致物价稍稍上涨一点而已。   而如果交易成金银,那么运回皇家铸币局,铸成金银币后,再流通出去,那点金银币,其实对于整个天下的货币量来说,都是微不足道的。   毕竟朝廷若不是钱紧,也就是货币量不足,也就不会把绢帛也充当货币了。绢当货币可不是因为使用方便,而仅仅是朝廷没有更多铜铸更多的铜钱而已,铜钱远不够使用,这才用绢为充当货币。   “臣妾想不到这里面居然还有如此多的学问。”   “那是自然,其实仅仅是一个货币,就大有学问,若能管理好货币,那朝廷甚至天下自然安稳。不过古往今来,真正能弄明白这货币,搞好这货币的却是不多的,甚至很多朝代,铸铜钱还亏本,铸的越多亏的越多,导致朝廷只能铸那些一当十甚至一当二十的钱币,或是铸那些含铜少的白钱,导致朝廷货币信息极差,市场上于是遍地私铸,最终导致的是市场的混乱,同时也带来朝廷税赋和财收的失控。”   铸币亏本,朝廷认为是用铜太多,于是降低含铜量,甚至干脆一当十,结果给了私铸钱的利润空间,最终朝廷货币发行权和铸币的利润落入到了不法分子之手,百姓还深受其害,市场也跟着混乱。   归根到底,就是没有把握好一个度。   既要保证铜钱成色不错,得有足够的含铜量这样才值钱,也让私铸者没多大利润,但同时也不能让朝廷亏本铸币,得还有利润。这就意味着得有足够的技术优势,和管理的优势。   最重要的还是朝廷的管理力度,比如打击私铸,打击毁钱,打击钱出境,打击藏钱,加强对铜的管理,从开采到冶炼,都得有足够的控制力。最重要一点,就是得铸造出足够的钱来流通,否则一切都是白提。   没有足够流通的钱,市场自然会有其它的替代品出现。   用绢来代替钱,正是因为绢产量足够大,同时也足够值钱,因为绢本身也是一种商品,且是价格稳定的商量。   现在朝廷正在逐渐的淘汰掉绢帛作为货币,所依靠的正是铜开产量的不断增加,以及铸币局铜钱铸造技术的提升,产量大增以及成本大降。   隋朝时,作为大一统的朝廷,可朝廷总共一百座铸钱炉,一炉一年铸钱三千贯,全国一年才铸钱三十来万贯。   但是大秦如今,铜钱统一由皇家铸币局铸造,在数个产铜地设立铸钱场,使用先进的新技术,仅去年一年就新铸开元通宝一千万贯有余,是隋朝时三十多倍。   此外,铸币局还不停的铸造金龙币和银虎币,使的市场上能流通的钱不断增加,加上钱庄、银行的兴起,银票、庄票的使用,也使的货币流通性大增。   现在很多人已经不愿意用绢来当钱了,绢回归到了他商品的本身。   不过一年千万贯的开元通宝发行量依然远远不够市场流通,而货币不足,便始终是在妨碍着经济工商的发展,要知道,北宋末年,市场上的铜钱流通量有几亿贯之多,但依然还得依靠交子和银子等支持市场货币运转。   “其实这次岭南真正值钱的东西,是李辅国留下的那些田地、奴隶、作坊等,那些才是真正值钱的,珍珠玳瑁犀角象齿香料这些,有时还不如粮食来真正有用。”   “臣妾觉得陛下应当给民部的官员们好好上一课,你的这些话真是让人茅塞顿开,胜读十年之书。”   “哈哈哈,有空的话是可以的,民部里确实没几个真正懂经济的,越是品级高的,反越不如下面的经年小吏,他们只是管家,只知道收税赋看府库,哪个又懂的国家经济呢。”   正是因为这些人不懂经济,所以罗成到现在都不敢提出纸钞这个概念,哪怕现在一年铸一千万开元通宝都还远远不够解决钱荒,但罗成也不想提出纸钞,再好的经,交给歪嘴和尚,也还是会念歪的。 第1102章 禁不良人为府兵   李辅国很委屈,为皇帝从岭南搜刮了上百船的金银珠宝香料犀角象齿桂圆龙眼,都是好东西啊。   这些东西哪一样不是品质极好,船只沿运河一到洛阳,马上就能引的全城的贵族官员们疯狂吧。   可现在皇帝下旨,虽然表彰了他办事的忠心卖力,却说这一船船的宝物若是直接送入京,那就会变的跟粪土一样不值钱。   他想不明白,又大又亮的合浦珍珠怎么可能不值钱?   一串精选的合浦珍珠项链,得引起多少贵妇人的疯狂啊。   还有那香料,多好啊香料啊,胡椒在洛阳可是一升就能换一贯钱呢。   想不明白。   不过李辅国有个优点,就是想不明白的东西不去想他,尤其是皇帝交待的东西,想不明白那就执行好了。   他一面调整船队的返程计划,一面开始跟下面人解释为何要改变,同时,他没忘记派了心腹坐快船返回岭南。   皇帝说钱帛其实更值钱,就是奴隶也是好东西后,他决定把之前那些他看不上眼的东西,要回来。   李靖此时已经回到了南海郡,当他见到李辅国派回来的人带的话时,不由的愣住。   对李辅国突然出尔反尔也很惊讶,不过最后,他还是答应了李辅国的要求,同意那些战俘奴隶依然归李辅国,等他回来运走。至于说钱帛,李辅国愿意拿珍珠玳瑁等来换,他最终也答应了。   李靖现在没空纠缠于这些小事,他现在全力在部署府兵。   七十二营的驻扎位置已经选好,现在各营的指挥使也都选好了,同时各营的长史、司马、参军、都头、队正等军官也都选好了,基本上各营架子都拉起来了。   如今关键的还是兵员不足。   关于所差的那两万多府兵,一众人各有不同的意见。   如丘和认为,应当尽快编齐七十二营,因此他认为完全可以从原本那些俚帅的私兵中取其精锐者充入。   而李袭志则认为,应当尽选汉民。朝廷此前流放了许多人过来,其中不乏有些曾经是士兵,甚至有些还是军官,他认为可以从中选择点选。   李靖现在一边命令各营的指挥使和骨干军官们带着部份士兵先前往驻地,同时令各地郡县配合修建军营,转运供给物资粮草,一面也在继续征求大家的意见。   李辅国的人来了没多久,洛阳那边终于有旨意来了。   皇帝对于李靖强留羽林军一事,先是斥责他无视朝廷制度,但最后又轻轻放下,此事揭过。皇帝最终还是同意了把一千余羽林军留在岭南,并说他还从三衙中又各抽调了一批军官和士官南下,以补充岭南三道府兵的力量。   对于七十二营所缺的士兵,皇帝意思是就地点选。   但皇帝也再次重申了点选府兵的标准,不得点选投降叛军,不得点选罪犯,不得点选长流岭南的流人,不得点选贱籍之人,不得点选俚僚蛮人,不得点选藩邦胡人。   总之,就算是在岭南点选府兵,也得根正苗红,必须保证是大秦户籍上的良籍之民,没有犯罪记录,不曾是不良人,地痞、混混、流氓、无赖、乞丐这些都不许点。   同时依然还是老三样,得家殷、丁多、身体强健勇武。   皇帝此诏,就是要保证军人的地位,不能让那些罪犯地痞不良人等混入其中。同时,军人的待遇得保证,皇帝交待李靖,一旦按条件选中的府兵,得保证授田百亩。   不管当地官田多少,都得必须保证府兵点选后授军田百亩这道红线不能破,哪怕当地百姓只能均田二十亩三十亩,府兵的这一百亩必须保证。   再一个,得保证岭南军人地位,保证他们的荣耀。   比如府兵之家,得钉光荣牌,战死府兵,得刻上英雄碑,进入英烈馆,得有人四时洒扫,清明冬至祭祀上香。   而府兵的赏赐更不能少,将士们有功得按制度授勋或授官,军职和勋官,都得按制赐田赏钱,有伤亡的,也必须保证抚恤津贴到位。   “若是让岭南军府中,尽是俚僚、流人、罪犯、乞丐、藩人,则不但不能保证战斗力,而且以后良家子弟,必再羞入军伍。而如不能兑现功勋赏赐,则自备武器的府兵也必将破产。”   “今后谁人再入军府,谁再保家卫国?”   严格限制府兵点选资格,同时保证府兵的功勋赏赐,这才是府兵战斗力爆表的根本所在。在隋唐之际,府兵所向无敌。   但到了玄宗朝时,当时朝廷却下诏,把罪犯充军,甚至若是举报犯罪有功者,还能得脱军籍,免百姓入伍,当时的府兵中,已经尽是些罪犯、流氓地痞无赖,甚至是许多乞丐藩人,他们不再是那些家庭条件良好的地主或自耕农子弟,不再是从小习练武艺,身体强健,能够自备装备的战士,他们只是一群混入军中的兵痞,最终玄宗的卫府无兵可用。   最终只能开始募兵,募集的士兵们已经不再如府兵那样有良好的出路,他们当兵只为钱粮,这也为最终安史之乱,为藩镇军阀割据,为武人乱世打开了恶魔之门。   到了晚唐五代,当兵的脸上甚至得刺字,防止逃走。   直到宋朝,士兵都得脸上刺字,被人称为贼配军,军人地位之低下,便是自府兵崩溃起,也是从府兵没有了荣耀。   罗成虽然早就在府兵外设立了募兵的北衙禁军和内衙亲军,但北衙和内衙的兵,其实比府兵点选还更严格。   岭南是个复杂之地,这里汉俚混杂,长久以来,几乎都是半羁麼。   既然两次用兵岭南,那么这次设立军府,就必须一步到位,要挑选最忠诚可靠,也最能打的汉家良家武勇子弟为军。   看完皇帝的这封信,李靖陷入了沉思,他三原李靖,也是关陇将门,李家正是府兵制下那佼佼者。   “陛下此诏,岭南从此无忧也。”李靖忍不住拍案赞叹。   保证岭南府兵的纯洁,保证他们的荣耀,自然也就能保证军府的战斗力,保证军府的忠心。 第1103章 宣政殿   国家崩溃,始于财政。   天下兴盛,源自军队。   宣政殿中,皇帝向诸位宰辅们提出,自明年始,盐价要降。“我朝立国之初,盐每斗加价百钱,后一直加价到三百,加上盐民制盐成本,盐商贩运成本利润,最后一斗盐竟至近四百钱。民间百姓,都对朝廷盐政极为不满,私盐贩卖一本万利,诱使无数人铤而走险。自明年起,朝廷向盐民收盐,每斗十钱,而加价一百五,盐商贩运售卖,最终百姓购买时,盐价不得超过二百钱一斗。”   这几乎是直接腰斩了一半的盐价,对朝廷来说,原本每斗盐是收三百钱,现在只一百五,是实打实的降了一半了。   当即就有宰相叫苦。   “陛下,朝廷刚发行了五千万贯债券,未来五年内要陆续兑换偿还,本息合计五千四五百万贯啊,全指望着盐税呢,这减少一半,那么以后每年盐税可能就不到两千万贯,这巨大的窟窿怎么填?”叫苦的是民部尚书、平章事崔君肃。   “朝廷税收不能全赖于盐,一年收几千万贯的盐税,民部官员自然笑开颜,可百姓却越来越不满,开皇之时,一斗盐不过十钱,而现在却是近四百钱,近四十倍了。”   “可开皇时的租庸调税制下,百姓承受的税赋其实比现在的两税高的多啊。”崔君肃辩解道。   “可百姓却不会那样想,他们只看到盐价涨了四十倍。朕也认为确实高了些,盐并非什么珍稀之物,甚至不如粮食还要田地还有农夫,沿海之地皆可晒盐,连煮海都不需要了,而就算在中原甚至边疆内地,那也有盐湖矿盐等,盐最大的成本不是制盐,而是运输,可通过朝廷的运河、官道,加上设立于各地的盐仓,朝廷可以统筹调度,然后再分销给商人贩卖,能大大降低路上的运输成本。”   “可是财政怎么办?陛下也常与我等说,国家崩溃,必始于财政之崩溃。若是少了这两千万的盐税,朝廷从哪里补这窟窿呢?”崔君肃担忧的道。   “总是有办法的,朕近来查阅档案,发现这两年茶、酒的税收大增,另外车船牛马税也新增了不少,茶酒非民生必需所品,税高点无妨,且茶酒等近年大量外销,产量扩大,增税不少。”   当然罗成突然要降盐税,最大的自信,还是来源于现在外贸打开了,击败西突射匮可汗后,几条西域的丝绸之路都已经打开,同时吐蕃和象雄的称臣,也让朝廷开拓了新的商路。   更别说,如今在皇家海商舰队的带领下,海上丝绸之路正在构建完成。   交趾港市舶司、南海港市舶司、江都港市舶司、蓬莱港市舶司、天津港市舶司以及旅顺港市舶司、平壤港市舶司,这是现在朝廷设立的七大海港市舶司,通过这些市舶海关,大秦的商货正源源不断的运往关外、海东以及南海、天竺、波斯等地。   而内陆边疆,也有边市。   朝廷对于这些外贸税是很高的,普通货物是十抽其一,而一些不涉及民生的商品,往往抽税是十抽其二,如果是一些纯粹的奢侈之物,比如珍珠玛瑙香料之类的,则是税三分。   百分之三十的税。   甚至一些稀缺紧销的商品,如果是入关,则还可能采用直接博买,就是由官府先买下一定份额的,由朝廷拿去销售。   另一方面,外贸兴盛,不仅仅是市舶关税能增收,同时也促进了手工作坊等的兴盛,朝廷工商税也大大增加。   “朕算了笔账,通过市舶海关和边市再加上新增的工商税,完全可以把这两千万贯缺口填补回来。而且外贸现在形势很好,陆上与海上丝路畅通,我们的丝绸、瓷器、纸张、茶叶、酒、陶器、乐器等都很受欢迎,甚至还有金银器、铜器、铁器,乃至我们的铠甲武器,都很受欢迎。”   各种高级丝织品,那是最抢手的,这是只产于中原的宝贝,尤其是以蚕丝织成的各种华丽的锦绣缎绫等等,老外根本想象不出这种华美的东西怎么来的,所以现在朝廷对于丝绸的出口也有了政策管控,减少了生丝生绢的出口数量,而大大提高丝织成品的出口量。   比起生丝生绢,丝织成品大大提高了附加值,促进了织坊绣纺等工坊的发展,既能多吸引许多年轻的妇人姑娘就业赚钱,也能为朝廷多增税。   甚至原本武器铠甲这一块,原本是禁止出口的,但现在朝廷也开始放松了些条件,开始出售高级的武器铠甲,从明光铠甲到横刀都出口,这些铠甲武器都不是秦军制式的,形式用料上完全是外贸款式,倒不是更差,而是更讲究更华丽也更贵。   有大臣曾反对出口这些铠甲武器,但罗成却认为朝廷花了极大的成本投入到军器铠甲的研究和生产之上,过去这一直是个只投入不收益的坑。   但为了保证国家军力,这是必须。   可罗成也认为,其实改变下思路,让朝廷的军器部门生产些外贸装备出售,甚至建立一些民用的作坊出售,其实也是可以的。   至于说大秦的武器铠甲到了敌人的手里,会资敌这些,其实并不用担忧。   毕竟外贸的目标这么多,只售高端型为主,比如那些华丽的明光甲,起码也是将校级的,随便一套都十分昂贵,就算藩人也不可能买去装备到底层士兵。   而一样武器,如果不能大规模装备,其实并没多少意义。   至于说仿造之类的更不用怕了,真要仿,有的是办法弄到样品,但其中的技术不是想仿就能仿的,而且还得有一个成本和产量规模的问题,如果他们不能解决这些,仅只是高价仿成了少数的秦军装备,那又有什么意义。   所以不如转变思路,发展军工外贸,通过秦军装备上的性能优势,大大提高出口价格,大赚一笔,这样一来,朝廷的军工部门就能够有投入有回报,甚至可能实现盈利。 第1104章 镜花水月   “现在我们有上百个外贸关系,如果我们一年能够生产一万套万贸铠甲卖出去,可分散出去,各国也拿不到多少,并且我们还可以在源头上控制这些铠甲的买方,比如对周边的国家,可以控制数量,提高其档次,对远一些的如天竺那边的戒日国啊、狮子国之类的,如更远的波斯和罗马等,我们可以多卖一些,减少些限制,诸位,想想看,如果真造出一万套铠甲出售,以我们明光甲的优秀性能,得卖出多少钱?”   “而且这还不仅仅是钱的问题,有大量的外贸易订单,我们就能够给工匠工人们提高待遇,能够投入更多的钱进行工艺技术的研发。同时,源源不断的生产,也能够培育出更多优秀的工匠工人。”   好东西不能只想着自己用,更不能只想着藏起来用。   你花几十贯钱打一套铠甲,只放在武库里留给朝廷将士,或者花费几百贯打一套精美无双的铠甲,结果只是进入皇家的御武库里存放,还不如多打几套拿出去卖。   赚到的钱,又可以生产许多普通士兵能用的铠甲装备了,而军工作坊一直有订单,也能促进工艺以及相关产业链的需求,带动他们的发展。   “我们要改变思路,朝廷的军器监,最终将通过外贸军器以及民用商品赚到的利润,来反哺军器监,甚至用这些对外出售军工赚来的钱,打造生产供应我们朝廷将士所需之器械。若是真能到这一天,那么朝廷一年将减少多少军费开支,大家应当比我清楚。”   皇帝的这番话,可谓让许多反对军工贸易的人,也闭上了嘴。   其实许多官员反对贸易,甚至反对工商,只是因为他们重道不重器,他们也不懂得经济、贸易、工商这些,不懂所以就反对。   皇帝也不是很懂,不是专家,但皇帝却也知道这些东西对于一个体量巨大的中原帝国的重要性。   一个统一的中原帝国,拥有数千万的人口,不可能回到古典的农耕社会,否则仅靠农业,国家的财政是撑不起来的,更别说支撑强大的军事体系。   而从没有一个富裕的国家,是军事不强大的,没有强大的军事体系支持,这个国家的强大,也仅是水中月镜中花而已,数千万人的大秦帝国,若没有强大的武力,别说外敌入侵,就是内部的动荡,都能随时倾覆这个帝国。   这也是到现在,几经裁撤缩减,可朝廷都还是最终维持了七十多万军队的原因所在,这么大的国家,没有强大的武力,那就离动乱不远了,永远别提什么盛世景象。   许多大臣似乎不懂这些,也反对踏出这前人没走过的路,皇帝一面积极的引导,同时一面干脆以皇家的名义,建立各种商队、工坊等等,嘴炮没用,直接行动。   皇帝内库,现在每年巨大的收益,正是来源于这些新兴的产业,而并不是传统的皇帝田庄、手工作坊等。   有这收益在前,大臣们的态度也是开始转变。   他们也在想,皇帝的那一套,似乎是可行的。   甚至许多贵族官员们,也在悄悄的跟着皇帝的路线,也在发展这些。   东突厥亡了,西突厥臣服了,高句丽亡国灭种了,吐蕃象雄称臣了,西山诸羌也大半归附了。   有人说,朝廷没必要再留这么多军队,应当偃武修文,应当马放南山,刀枪入库了,可以安享盛世了。   但罗成从没这样想过。   军队确实又在调整,但并不是说就马放南山刀枪入库了,相反,西域、朝鲜、西山、岭南、云南等各地,都一直还在用兵。   皇帝只是把这些边境上的战争,刻意压缩了规模,且也没有搞什么期限作战,给了将领们很大的权限,让他们不急,稳打稳扎而已。   罗成劝服宰相的办法很简单,他从不搞什么强制命令,而是跟他们算账。   一笔笔,一项项罗列开来,皇帝甚至还绘制了表格,然后采用了阿拉伯计数,通过表格,很清楚明了的告诉这些宰相们,如果按他说的办,将带来怎么的预期改变和收益。   前后的差距是如此之大,就算宰相们中不少人并不是很懂算术不懂经济工商,可看了这表后,也会觉得,皇帝的思路是对的。   崔君肃之前还为盐税降一半而操心两千万贯缺口哪里补,可等皇帝让人把一张张巨大的数字表格、图形取来,贴在屏风上,由皇帝亲自讲解一番后。   崔君肃的脸上已经全是笑容。   按皇帝描绘的前景,将来仅是市舶司一年都能有千万贯的收入,而边市也有几百万贯收入,更别说现在仅占财政收入一小份的工商税,预计未来将彪升暴涨。   而仅是军工外贸这一块,未来的市场就是巨大的,只要把口碑和市场做起来,那么一年千把万贯的军工外贸并不难。   这里加加那里算算,这意味着朝廷不计两税的正税收入,以后朝廷一年的财政收入都能达到六七千万贯之高,这意味着就算朝廷如这几年一样,维持着七八十万的军队,甚至常年有不下十万兵马在边地驻守、做战,只要是不打全面战争,打一些局部的边境战争,那么朝廷的收入都足够开销,甚至年年能有节余,可以不惧一般三五年就来一次的各种水旱大灾江河决堤了。   罗成看着宰相频频点头的样子,不由的心里有几分自豪。   估计他将是历史上第一个给大臣们用PPT的皇帝了,扩大外贸交易,促进工商作坊发展,扩大增进财政税源,朝廷用这些钱供养维持强大的秦军,继续开边拓地,改土归流,只要能够保证对外的扩张不断,那么内部矛盾便能压缩减少。   一个帝国,如果他一心开拓,没有忙于内斗,那么就必然将保持勃勃的生机。   “把土地交给汉家百姓,让四方的蛮夷戎狄或臣服为民,或入工坊矿山庄园为工奴。”   听着皇帝那激昂的声音,看着屏风上描绘的那美丽前景,宰辅们一个个双眼放光,全都沉浸在那美好之中。 第1105章 雷神   澄清如镜的江面上,一支船队正在溯江而上。   来自中原的刘仁轨看着这江水,不由的感叹,这江水真漂亮。他出生于中原,见多的是黄河那样奔腾而又混浊的河流。   “真是山清水秀啊。”   旁边一名断发纹身的黑瘦汉子却赤着脚站在旁边道,“什么山清水秀啊,是穷水恶水而已。”   “阿发,我觉得这里挺好的。”刘仁轨对这名向导道。   “等你到了罗窦峒就知道没这么好了,那里的峒民可是出了名的刁蛮。”   刘仁轨若有所思,他因为斩杀冯暄,所以得李靖亲自请功,被皇帝下诏特升为怀仁校,这是武官阶中的正七品上,为八校之第五。武阶正八上到从九下,为武骑、屯骑、骁骑、游骑、飞骑、旅骑、云骑、羽骑八尉。   而八尉之上为八校,正六上到从七下,为建节、奋武、宣惠、绥德、怀仁、守义、奉诚、立信八校。   得到正七品上的怀仁校后,他也被李靖授为广东道永熙郡怀德县新设的怀德营指挥使,统五百营兵。   怀德县在永熙郡之南,位于与南面高凉郡边界,西面是云雾大山,翻过山就是合浦郡的北流。   处于三郡交界之处的怀德,形势复杂,尤其是处于未开化的山区,怀德县也是开辟不久,这里主要是罗窦峒的俚僚。   阿发是李靖拔给他的一名向导,是永熙怀德人,后往南海郡做事,是个很机灵的人。   虽然他断发纹身赤脚,跟这里的俚僚人没什么区别,可阿发还是十分坚定的表明自己是汉人。   船只在澄清的江面划行着,阿发便跟这位新上司介绍起这边的形势来,他现在已经转到怀德营任一名向导,属于编外人员。   “像我其实是就是汉人,当年始皇帝平定六国后,派五十万大军南下征讨百越。百越不敌秦军,最终被击败,一些人臣服,一些人向西南迁移。只是后来不久中原生乱,汉朝建立,岭南这边的秦军则在赵佗的带领下,建立了南越国,以番禺(广州)为都城,历数代君王,一百余年才被汉灭亡。”   阿发的祖上,正是当年南下的五十万秦军一员,他们南下岭南,击败百越,在岭南扎根立足,秦国灭亡,他们便随着赵佗建立了南越国,再后来南越国也被汉朝灭国,于是他们又成了汉朝臣民。   不过因为山高路远,因此汉朝对于岭南地区,其实实行的是羁麼制度,不征岭南民之赋税,任命地方的豪帅酋长为郡县长官,地方上每年朝贡点土产,保持对中央朝廷的效忠就好。   也正因此,岭南自那时起,基本上就是自治。   当然,岭南因为有当年的南下秦军,再加上汉朝时也有马援等数次南下平乱,也留下不少汉人,再加上后来历朝历代不断有汉人南下,于是慢慢的在岭南地区,有了三支族群。   一支族群就是如阿发他们这样的,他们祖上是汉人南下,后来扎根岭南与当地的百越人开始一起生活,甚至是联姻,慢慢的就形成了一支与中原很不同,但他们依然自认为是中原人。   另一大族群,就是广东东部义安一带,也就是后世的潮汕一带,这边的人主要是南迁的河洛人,他们祖上生活在黄河洛水一带,后来不断南迁,这些人生活在闽南潮汕一带,保有自己的习俗传统,与阿发他们这样当年南下秦军后裔又不同。   可以说河洛人也是汉人一支,但他们又依然与阿发他们这样的汉越混血不同。   “要说在岭南最大的族群当然还是俚僚。”   “俚僚其实应当算是两个族群了。”阿发跟刘仁轨道,“俚人,一般就是指生活在山间平地上的那些越人,他们祖上是以瓯人为主,而僚人是以骆越人为主,总之都是以前百越中的一支。”   到了如今,俚僚在汉人看来都差不多,但实际上还是有很大区别的。比如俚人,他们主要生活在平地,以峒为单位聚居,峒的本意就是指山间平地。   而僚音为LAO,他们则主要是居住在山上。   俚人擅长打渔耕种,而僚人擅长的是打猎,相比来说,俚人跟我们汉人相处的更好的,算是熟蕃了,而僚人更凶蛮。   在千百年的汉越融合中,阿发他们这些秦军后人早就成了当地土著,他们与后来历朝南下的汉人官吏士兵们一起,一点点的扩充在岭南的势力范围,到如今,主要是聚集在南海郡、桂林郡、交趾郡这样的重要关城和平原地带,到后来甚至慢慢的产生了诸如宁氏陈氏冯氏这样的汉人豪帅,经过数代努力,反成为了俚帅。   在这千百年的汉越融合中,他们也形成了融合性的语言古白话,这种古白话,其实就是当年秦人南下后与百越交流而发明的一种语言,是百越语和古汉语对照发音的一种新语言。   后来渐渐就成为了岭南地方上的通用语了。   这种古白话既有古汉语又有百越语,与如今中原的官话大为一样,但还是能听的明白一些的。   如阿发喊他父亲叫老豆,刘仁轨总觉得奇怪,但有些词语又与汉家官话相似。好在阿发毕竟在南海郡当过几年南漂,因此如今中原官话也说的还行,哪怕带着白话口音,刘仁轨毕竟都听的懂。   “想不到,原来俚僚居然是两个族群啊。”   “是的,俚人习惯用螺为号角,而僚人习惯用铜鼓。俚人擅长捕渔、烧制陶器瓷器,而僚人擅长打猎,冶炼铜器铁器,僚人部族,几乎各部都有铜鼓,他们各垌之间又形成一些联盟,联盟之长为酋帅,有的酋帅还拥有千斤重的巨大铜鼓,雕绘许多花纹,十分漂亮,他们还崇拜雷神。”   “那俚人呢?”刘仁轨问。   “俚人啊,他们崇拜青蛙。”   “青蛙?”刘仁轨不明白青蛙有什么好崇拜的,你崇拜雷神还正常,毕竟雷电之威嘛,可青蛙哪里厉害了? 第1106章 八爪   澄清的江名为茂名水,长五百里,南流入海,源头正是刘仁轨他们此行的目的地,永熙郡怀德县。   刘仁轨此行约两百人,其中有三十几名羽林,另外是李靖拔给他的一百府兵,另外有几十名阿发这样的岭南土人。   越往北,江面越窄,水也浅了。   九曲十八弯的江两岸,山不算高,但却很多,起起伏伏的山头好像是平地里的许多奔走的巨兽。   “有个传说确实如此,据说当年有位九天神女赶着许多巨兽要去海边喝水,结果因为路过时毁坏了许多庄稼村庄,于是被一位神仙降下大神通,把这些巨兽全都变成了石头土山。”   刘仁轨呵呵一笑。   正在此时,突闻的山野之间响起号角。   “水牛号角。”阿发立即道。   刘仁轨的手下意识的就按向了腰间的横刀,阿发笑道,“不用慌,应当是罗窦蛮发现咱们了。”   果然,牛角号一声声的响起,甚至能听的出是在相互传递。   很快,又响起了鼓声。   战鼓与号角相应,江里船上的怀德营府兵们都已经提起了盾牌拿起了弓弩。   “听声音,这不是警告,也不是战争的意思,这应当是欢迎之意。”   刘仁轨半信半疑,“你还能听的出这个?”   “自然,指挥使别担心,罗窦蛮此前已经前往李帅那边归附投诚,断没有现在又来做乱的道理,大秦天军威武,他们不敢。”   船只放缓了速度。   “前方就是怀德县城了。”   怀德城县就在茂名河畔,怀德建县虽有百余年的历史,但此前其实一直只是羁麼,以控制罗窦百峒诸蛮,县令等依然还是俚僚酋帅担任。   后来隋朝时陈龙树父子开边,在大安垌设立了县衙,名为怀德,并派驻了陈氏族人来此任县令。   不过辖下诸峒的俚僚既不入籍也不纳税赋,但陈家开始以县衙为中心,建立了在此的据点,驻有私兵,设立集市,慢慢的也引诸俚僚前来交易,收起市税,并且派人来开垦田地,阿发家正是那个时候来到怀德的,他们这些有汉家身份的土人,从此在这片地区落下脚。   后来陈氏父子因参与叛乱被赶出这片地方,俚人酋帅谈殿成了这一地区的部落联盟首领,再后来秦军来了,谈殿被调到郁林,冯暄前来任太守。   上次冯暄叛乱,苍梧太守陈龙树又杀回来,联合了不少俚僚夺取了永熙郡,但很快秦军平定叛乱,把陈龙树调去桂林任都督指挥使。   “其实不管上头这些太守怎么变换,这里实际上一直都是俚僚人的地盘,附近几县最大的势力便是罗窦垌联盟,有一百多个峒组成。”   按阿发说的,虽说俚僚是岭南最大的族群,可实际上,俚僚人并不是一个整体,不说有俚人僚人之分,就算同是僚人的诸部,也还按地域形成了一个又一个的部落联盟,联盟下辖或多或少的溪垌,而那些联盟,又经常相互开战,所以说,正是这些百越人的内乱,才让当年南下的汉人渐渐的在岭南站稳脚根,并势力越来越大。   如今的俚僚大多退往山区,那些平原反而成了阿发他们这样土汉人的地盘。   冯暄死后,陈龙树被调走,其私兵也撤离,因此现在的怀德县城,其实是空的,没有官长没有兵马,由罗窦垌联盟代管。   船只还未登岸。   县城边的江边码头,已经站了许多人在那。   水牛号角和铜鼓还在敲打。   随着这声音的悠悠传远,许许多多的罗窦僚正在赶来。   “这铜鼓每个村峒都有,一旦敲响,可不一般,僚人可用铜鼓表示警报、集结等,在外的僚人听到后,能够分辨出鼓声命令。现在这是聚集鼓令,所以僚人都在赶来。”   船靠近岸边。   十几名赤着膀子,短头发,身上还纹着各种图案的僚人便跳下江朝船过来,刘仁轨始终高度戒备,结果这些人到了船边,却只是推着船靠岸。   “这是他们欢迎你,表示你是他们尊贵的客人。”   刘仁轨稍稍放心。   阿发第一个跳下船上岸。   他一上岸,便高声用白话宣布刘仁轨的身份。   “大秦岭南广东道永熙郡卫府怀德营指挥使怀仁校刘公到,诸僚前来拜见!”   几十个跟阿发其实差不多一样断发纹身的僚人过来,他们有的身着丝绸,却打着赤脚,有的戴着帽子,却打着赤膊,身上纹着各式各样的动物,有的是闪电有的是蛛蛛还有蛇蚁等,看着让人就不太舒服。   为首一人,大约五十多岁,个头很矮小,但却很精壮,头顶着一顶梁冠,身披着一件绿袍。   他自我介绍,名叫八爪,是怀德代县令。   他说的是白话,阿发替他翻译。   “这个代县令是谁任命的?”刘仁轨问。   阿发与八爪一番交流,“是先前陈龙树攻下永熙后任命的,前任县令是冯暄任命的冯氏族人,被八爪杀了。”   “那这位有李帅的委任状吗?”   “没有。”   刘仁轨点点头,“既然没有岭南经略宣抚使的委任状,那么从现在开始,他就不再代理怀德县令一职了,从现在开始到经略衙门派新县令到来之前,怀德县城和县衙,都暂由我怀德营接管,按朝廷制度,怀德营指挥使刘仁轨临时代理县令之职。”   阿发翻译。   八爪有些面色不太好看,甚至很激动的对阿发说了一大通话,似是骂人。   “他说什么?”刘仁轨脸色严肃的问。   阿发忙道,“八爪说他尊奉朝廷制度,听从新代县令刘公之令。”   “原话不是这样吧?”   阿发笑笑,“他是有点不高兴,但还是服从刘公。”   “这样就好。”   队伍入城。   刘仁轨很失望的发现,所谓的怀德县城,其实就是个大村子,既无城墙,也没城门,只有简单的一圈木栅,不过一人多高。   看样子,县城里也就是几百户人家。   而经历了上次的叛乱夺城,县城里更是见不到多少人。   “刘校,八爪说这城里刚经历战事,十分残破,连人都没几个,他邀请刘公先上他们垌里,他要为刘公接风洗尘设宴款待。”   刘仁轨并不想去。   阿发提醒他,现在怀德县,罗窦垌酋帅八爪才是真正的当土豪,不能得罪,况且要修建怀德军营,也得借用八爪的僚人呢。   “好吧,就去走一趟,也看看他们的垌寨是什么样的。”   八爪听阿发说这位刘校愿意给面子,总算脸色好看了一点。   他让人再次吹响了水牛号角,又敲起铜鼓。   僚人妇女居然齐声声的跳起了舞唱起歌,僚人男子则提着各式刀斧弓箭等也跟着唱和起来。   一时歌声震天。   看着这场面,刘仁轨终于明白知道就是进了蛮荒世界。   “吃槟榔!”   八爪递来一物,并用中原汉话说道。   刘仁轨意外。   “刘公,这是槟榔,岭南人都爱食槟榔,并以之待客,用扶留青叶加石灰掇之,放入口中咀嚼,十分提神醒脑呢。”阿发在边上解释道。   刘仁轨半信半疑的接过,看着这拿绿叶子包着,还有白色浆汁蘸着的槟榔,试着放入嘴中,嚼了几下,只觉得一股奇怪难言的味道直冲脑门,差点没晕过去,他几乎以为是僚人下毒。   可看阿发也接过一个放入嘴中,还嚼的有滋有味,甚至立马精神焕发的样子,刘仁轨又忍着再嚼了几下。   “好东西,好东西,槟榔。”那八爪似乎只会些极简单的汉话,笑着比划着。   刘仁轨心想,这要是好东西才见了鬼了,不过碍着面子还是勉强笑了笑。   一路随着僚入进山,很快就来到一处山坡上,这里有一片很大的寨子。   “这是干栏,岭南湿气重,虫蛇多,因此本地人都建这种干栏居住。”   这种干栏实际就是竹楼或木楼,下面支起柱子,但底下悬空,人住在楼上,空着的底层,则养猪。   黑不溜秋的猪跟带着花纹的猪自由的闲逛在寨子里。   寨子中有许多孩童和老人,刘仁轨发现那些老妇人大多脸上也纹着面,阿发介绍说这是绣面,已婚妇人都会绣面。   而男人则是成年后纹身,身上会纹上某种野兽之类的。   他们习惯剪短头发,打着赤膊或光着脚,有的人则头上插着羽毛。   身为一百多个僚峒的联盟酋帅,八爪的房子也是一座干栏,甚至与其它人的干栏相比,也仅仅只是稍大一点点而已。   他的干栏下一样养着猪,一样脏兮兮的。   不过这个寨子倒是很大,大约得有上千座干栏,这意味着这个寨子得有起码三四千人。   比起刚才看到的那个破坏小村样的县城,这里似乎才更应当是怀德县城。   寨中的那面千斤铜鼓掀开了鼓衣,然后敲响了起来。   一队僚人吹起了葫芦笙,妇人们又开始唱歌跳舞。   “这些人还真是逍遥自在,挺快活的啊。”刘仁轨不由的感叹。   头插着羽毛,光着脚步,手牵着手唱着歌跳着舞,确实很逍遥的。   “刘校可别以为这些人真的很热情好客人,好多僚人部落,到现在都还保留着吃人的习俗呢,他们会猎杀仇人,然后煮来宴客。甚至有的部落里,还会把生下的第一个儿子,杀了宴请亲友。”   刘仁轨目瞪口呆,什么样的人,居然把自己的长子杀了宴请亲朋?   他的目光再回到那些载歌载舞的僚人身上时,已经没有先前的轻松了,他甚至有点浑身起鸡皮疙瘩的感觉。   “刘校放心,罗窦蛮没有食人习俗,他们挖矿冶炼铜铁的本事倒是很强的,尤其是制作的铜鼓,岭南皆有名,十分精美。” 第1107章 雷人   罗窦僚信奉雷神,喜欢把云雷纹装饰在他们的铜器之上。   刘仁轨很惊讶的发现,这些僚人似乎真的很擅长挖矿和冶炼,不但寨中鼓楼中有千斤铜鼓,而且各种各样的铜器存在于僚人生活的方方面面。   妇人的铜耳环,男人的铜臂环。   铜酒杯铜碗铜盆。   在中原,铜那几乎就是钱啊,而这些光脚赤膊的僚人,居然有这么多的铜器。   他们的铜器陶器木器上到处都是云雷纹,恨不得把自己称为雷族。   有阿发在中间做翻译,刘仁轨倒也能跟八爪他们这些俚帅交流。聊着聊着,刘仁轨震惊的听到,那八爪居然说他们乃是皇帝亲族。   一开始,他还以为这些胆大的僚人敢冒充皇帝的亲戚呢,后来才听明白,他们说的是华夏始祖黄帝。   “为何这么说?”刘仁轨问阿发。   “黄帝居轩辕之岳,而娶西陵之女,是为嫘祖。嫘祖就是西陵方雷氏之女,黄帝十二姓中厘姓,既为嫘祖之后。”   说到他们的始祖,是寨里的一位巫代替八爪发言。   他说在很久很久很久很久以前,黄帝居住轩辕时,娶了西陵方雷氏之女嫘祖为正妃,生了两个儿子,一个叫玄器,一个叫昌意。后来昌意生颛顼,便是五帝之一。颛顼为帝时,统辖地域南及交趾,后来颛顼的后代另一位五帝之一的舜巡视天下,南抚交趾,病逝于苍梧,陵寝九嶷,德被南天。而当时他们岭南的俚僚,亦受日月所照,声教已通。   据这位白胡子的老巫师称,据记载,他们俚僚人又称为雷人,也是羌人的一支,与黄帝族是亲族,后来他们由西向东迁移,到黄河中下游,后遭商朝征讨,于是一部份族人逐渐迁至长江以南,与百越族氏混合。   “难道你们俚僚不是百越中的西瓯和骆越人之后?”   结果那位老巫师眼一翻,很严肃的说,我们岂是百越之后?   “我们是皇帝亲族,是古羌族一支,汉人也是古羌族一支,因此我们本是同源。至于百越人,他们早就迁到更西南的地方去了。”   刘仁轨瞧了瞧阿发,阿发之前可是跟他说,俚僚人就是骆越和西瓯后裔,是百越之一啊。   阿发凑到刘仁轨的耳边,“刘校不必在意,其实关于俚僚人的祖先,各地的俚僚部族各有不同的说法,他们自己都搞不清楚呢。”   不论怎么说,八爪对于刘仁轨等朝廷军官还是很客气的,让人杀猪宰鸡,煮起米饭待客。   席间,八爪让人抬来一面新铸的云雷纹三百斤铜鼓,说是送给官军。   “若刘校有召,只需要让人擂响此铜鼓,则十里内皆可闻。听闻鼓声传召,我等必至。”   刘仁轨倒是有些意外,自己也没准备什么礼物,当下便把横刀解下赠给八爪首领。   席上气氛热闹。   酒足饭饱,八爪开始谈起正事。   他小心询问,朝廷要在此驻军营,以后会有什么打算。   俚僚人最不愿意的就是朝廷官府的编户并地,征收税赋。因此历朝以来,只要朝廷能允许他们不入籍不入税赋,那么其它的都好说。一旦要搞入籍编户要搞清田并地,那肯定就要爆发叛乱战争。   “某为驻扎怀德之府兵,府兵之职,闲时为农,垦荒种地,战时为兵,守边卫国。至于说编户齐民这些事情,那非我等军人之责,因此某也不清楚。”   得了这么一个回复,八爪等人又都还是不太安心。   可又问不出什么,于是只好又问了一个他们关心的问题,那就是怀德县以后的集市还照开吗?   俚人僚人都喜欢趁墟,趁墟便是赶集交易之意。   他们赶集,互相交易物品,最重要的还是换盐。尤其是对于山区的僚人来说,他们虽多数擅于狩猎、冶炼,但却不会制盐,需要交换。   而因为居于内陆山区,出去换盐并不方便,过去汉人在山区开辟新县,设立市场,带来盐等他们需要的商品,这也是他们愿意让汉人开辟郡县的原因,能带来方便。   现在怀德县因为上次叛乱,商家大多跑了,墟市自然难以在墟日开启。   “墟市会重开,盐也还继续售卖。”刘仁轨告诉他们,这次他率兵前来,就带来了许多盐。   这些盐其实就是李靖拔给刘仁轨建立怀德营的资金,直接拔盐给他,然后让他随军运到怀德,与俚僚交易,换取建营所需。   八爪一听有盐,马上就高兴了。   他们甚至直接就想跟刘仁轨交易,他们愿意用奴隶、金银、铜器、皮毛等来交易,其中的奴隶有不少就是之前怀德县的汉民人口。   刘仁轨听的面色很难看,当着朝廷军官的面卖朝廷治下百姓,这岂不是太大胆了?   不过八爪他们显然没在意这个,他们平时甚至把其它部落联盟的僚人都抓来卖,哪又会管不是同族的汉人,在他们眼里,朝廷应当也就是个北方来的大部落而已。   “盐我有很多,但是我不希望你们拿原来怀德县的百姓当奴隶来换,他们是大秦的子民,你们这样做,会让我这个有守边安民之责的指挥使很难办。”   “我现在暂代怀德县令,你们把我的子民全都抓来当奴隶了,那我这个县令父母官还如何向陛下交差啊,我很感激你们今天的热情招待,希望我们以后都能和睦相处呢,因此我在这里请求你们,把这些人交给我带回县里,让他们回家。以后,你们要多少盐,都会有的,不仅仅是盐,甚至是其它需要的商品,都能在县城市场里买到,如何?”   八爪等人都不太高兴,这新来的指挥使,怎么一来就这样不讲道理呢。   他们互相嘀咕着。   不过很明显,八爪还是有些见识的,陈龙树、谈殿、冯暄,这些过去几十里年这片地区的汉俚大帅们,冯暄据说就是被眼前这个年轻人斩杀的,而谈殿和陈龙树也都归附了朝廷。   这说明朝廷确实很强,比以前冯陈等当家时还强的多。   为了那么几百个奴隶,似乎不值得得罪眼前这个年轻人。 第1108章 知已知彼   八爪给了刘仁轨一个面子,当场答应让诸峒把上次攻破县城时掳掠的那些汉人奴隶,全都送还给这位指挥使。   毕竟是斩杀过冯暄的猛人,八爪也不敢一来就逆了他的意。   刘仁轨也是个讲究人,当下表示,要向朝廷举荐八爪为县民团团长。当然,民团其实也就是土团,是县里的民兵大队长,这只是无品无阶的一个流外吏职。刘仁轨作为代县令,还是有这权力任命的。   八爪听说给自己封了个民团团长之职,还很兴奋。   趁着大家高兴,于是刘仁轨提出按大秦的制度,道下设郡,郡下设县,县下设乡,乡下为里,里下为村。因此他提议,罗窦峒这一百多个峒,也应当这样划分一下,比较利于县里管理。   当然,各乡的里正、村长还是由诸峒的峒主们担任,县里只选派亭长巡检等几个吏员下来帮助管理。   “诸峒划分界线,各隶乡里,各守本份,遵守王法。”   八爪听了阿发翻译,明显是不乐意,他们俚僚人向来是不编户入籍,不缴纳税赋,也同样不守王法的,他们用的是他们自己的规矩,朝廷官府,都并不能干涉他们。   可现在这年轻人,刚要走了他们的奴隶,现在又要给他们划界分乡里,还要什么守王法安本份。   阿发见气氛有些尴尬,于是连忙帮着打了个圆场。   “刘校,别急,一步步来。”   刘仁轨也看的出气氛不对,当下也就不再提这事。   又坐了会,便告辞离开。   八爪等人也都起身相送,虽然最后有些不快,可八爪还是守信的,果然让人去把之前掠走的几百县里人送来。   “明日县城便恢复墟市,酋帅等可来趁墟交易。”   刘仁轨拱手告辞。   下山时,刘仁轨沉着脸,他来前还是低估了这些僚人的势力,这哪是什么怀德县,明明就是罗窦峒蛮的土国。   以后的日子,估计不会轻松。朝廷的态度是很明显的,平定了宁氏等的叛乱后,肯定是要进一步编户齐民的,不可能让这岭南的俚僚人土人这么脱籍在外。   只怕不久后,又将会有战争的。   一想想这怀德的县城,就相当于是一个汉人村落,或是一个商人交易点,这真要罗窦蛮打过来,如何能守?   先建好怀德营堡,点齐怀德营五百府兵。   重回到县城,之前被掳走的那些人,不由的哭泣,纷纷再次向刘仁轨拜谢,有些人甚至跪谢。   “无须如何,你们也是朝廷的子民,又皆是汉家子弟,我与你们皆为同族同胞,如今我又是你们的官长,自然得解救你们。这一切,都是朝廷之恩,是陛下之恩,你们当记住。”   说完,刘仁轨当众提出要点选府兵,并宣布了条件。   没想到报名者踊跃。   “阿发,怀德县就这么一处汉民定居点吗?”   “不止,除了县城这几百户人,还有三处汉民屯垦村子,也多是一二百户人。”   刘仁轨这次只带来一百多个兵,因此他还需要在当地点选三百来人。来前,李靖特意召他谈过,说起点选府兵要慎重挑选,一定要符合皇帝所定的规矩。   府兵宁缺毋滥,不能混进那些罪犯贼囚,地痞流氓,藩人俚僚进来,得保证是良家子弟。   还没有军营,于是刘仁轨直接先把府兵带进那大村子一样的县城,然后直接占用了原县衙等公廨仓库等,又把属于原冯氏家族的房屋商铺等充公。   进了县衙,派人查看了下衙门仓库等,发现到处空荡荡的,干净的老鼠都没一只。   一切得重新开始。   “刘校,报名的人很多,我们严格按陛下的要求筛选后,得到一百一十多人,都是年岁在二十一至三十岁之间的青壮,且都是良家子,良籍子弟,无犯罪记录,非不良人。”   “很好,通知他们,明日我亲自考选,只要身体本事能再通过,他们就是朝廷的府兵了,每人都能分到一百亩军田。不过他们得交一笔钱,用于军府为他们统一订购武器装备。”   每个府兵都得自备装备,自备的是个人装备,但这个自备不是自己去购买打造,而是要按照各自的兵种所需,统一上报,然后由军府为他们统一订制制式的装备。   不论是横刀还是弓箭都是如此,要不然,那武器就会五花八门乱了套,甚至没有了标准。   这初次置装的钱并不少,对于普通人来说会是很大的负担,因此点选府兵首选家殷,然后丁多,再次强健者。   刚刚刘仁轨查看了一番,发现之前的县里,虽然真正的户籍人口才那么几百户,但是冯氏家族和县衙占有的田地却不少,如今这些田地自然都是要入官归公,正好用来授给府兵军田。   每名府兵百亩军田,另外军官还另给职田,将来若立功受勋,还要发给勋田。   五百府兵,军田起始就要五万亩,好在这边虽算山区,可田却不少,主要还是人比较少。   “等军府建立后,还当推行军屯,府兵训练之余,也为军府垦荒屯种一些田地,为营中之用。”   这也是各地府兵,尤其是边地府兵普遍实行的政策。   “这几天抓紧时间跑一下其它几个村子,争取尽快把五百府兵招齐,若是不够,就去其它郡县招募,只要肯应募,我们一样在这里给他们百亩军田,甚至还可以给外郡县应募的府兵一笔额外的安家费用。当然,条件是硬标准,绝不能更改。”   阿发则带着一群土人,在带领人清理县城市场,准备恢复市场商铺,重新对俚僚人开放市场交易。   “阿发,阿发!”刘仁轨大声喊叫。   阿发一头汗水的跑来。   刘仁轨看了眼他,“阿发,你现在也是我大秦朝廷地方官府的吏员了,以后还是把头发蓄起,平时也不要总打赤脚光背的,有损大秦官府形像嘛。”   “刘校教训的是,小的回头就改。”   “阿发啊,你赶紧再跑一趟高凉郡,去海边的吴川港,你拿我的信去,赶紧加运一批盐过来。”   僚人都是不服王化者,现在刘仁轨也没办法强逼他们归化,思来想去,在怀德营堡筑成之前,在怀德营五百府兵训练有成之前,他不宜乱动。   可也不能什么都不做,想来只有把县里的市场先给恢复,甚至要搞的有声有色,用盐等商品,吸引山上的僚人前来交易。   他在羽林宫受训的时候就听皇帝教导过,要知已知彼才能百战不殆,如果只是井水不犯河水,那么他永远是两眼一摸黑,真打起来,会很难。   不如趁现在关系还好,通过县里的市场,与这些僚人多接触接触,多了解一些。 第1109章 会盟   李靖回到了南海城。   现在他每天忙的都只能睡两个时辰,作为岭南三道经略安抚使,宁氏等人的叛乱虽平定了,可善后之事并不容易。   除非朝廷能够效仿前朝,对岭南也实行羁麼制度,不编户,不量地,不征税赋,不设军府,任命那些俚帅汉豪为郡县官长,每年只收点象征性的进贡。   这终究是不可能的了。   “岭南自汉朝起,虽列入中央版图,可不列入朝廷户口统计,也不征税赋,至如今七八百年了。”   郡中官员对李靖道。   “岭南三道有多少汉人呢?”   “不满十万人。”   “那岭南三道有多少俚僚蛮人?”   “这个没有确切的数字,因为从不曾有过正式的统计,但预计有不下二三百万人。当年冼夫人执掌冯冼两家的时候,就统领千峒,数十万人口。而冯冼两家也不过占据两三郡之地而已。越往西,俚僚蛮越加多,也越不守王法不服教化。”   李靖点头,这么说来,岭南蛮人起码是汉人的二三十倍,甚至更多,而就算是这十万不到的汉人,也有许多其实是早已经与百越不知道混居多少代了,他们许多人甚至跟那些熟俚没什么区别,一样的断发纹身,说着白话。   如今朝廷虽在岭南设立三道,置二十郡,上百县,可也仅仅是光有个架子而已,除了对南海郡、桂林郡和交趾郡因为是历朝控制岭南的中心要害之地,所以才控制力较强些,其它地方,根本谈不上什么统治。   “如今七十二个府兵营已经都部署好了,接下来是修营堡,实营兵,建驿站,军事这块,正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不过如果我们连那些蛮人有多少都搞不清楚,那接下来的改土归流也休提。”   清查户籍,绘制地图,这是统治的基础。   就如兵临城下,被迫投降时,也一样要先献上户籍图册和山川地图一样的道理。   “宣帅,岭南三道,溪垌成千上山,更有无数溪峒联盟,大的上千家,小的几十峒联合一起,这些僚俚各据山岭与溪谷之间,以前都互不统属,仇杀不止,如今只怕未必肯服王化啊。”   李靖却不理会这个。   “冯陈宁等族在岭南也不过几代人,可他们不也各令一地的俚僚顺服?”   “宣帅,就算如冯氏联姻俚人首领冼氏,可俚人也并不因此就归籍啊。”   俚僚不肯入籍,因为入籍就意味着要缴税纳赋服役。   “得想个办法!”   连户口都掌握不了,那接下来其它都休谈。   “这个,派人前往各溪峒联盟,去通知那些大小酋帅、都老们,让他们前来南海,就说本帅代表朝廷,要与他们会盟。”   “会盟?”   “前来者,本帅将代表朝廷授他们官阶,不来者则为对抗朝廷,心怀不轨,本帅将率兵征剿。”   一众官吏都愣住,不是说不再给这些酋帅们授官们,怎么现在却又要授官?   “此官非彼官,只是散官阶而已,非实授职事官也。”李靖解释道。   散官和职官还是有极大区别的,散官只是相当于一个品阶,享受相应的一些待遇和特权,而职官则是相当于管某一块的事务,因此一个是阶一个是职,有职方管事。   对这些自称为渠帅也好,都老也好,酋帅也罢的俚人首领,朝廷绝不会再轻易授他们太守、县令等职,但是授他们点文武散官阶倒不碍事。   “那会盟谈什么呢?”   “就以本帅要为诸溪峒调解旧怨,为他们划定边界为由,召他们前来。”   只要这些大小溪峒联盟的首领来了,坐到了一起,李靖就有机会。   以调解为名,与他们会盟相商划界。到时还可以以通商交易为名,组织下这些溪峒酋长,让他们协助修几条路。   “慢慢来,我们不急于求成,本帅已经向陛下请得旨意,只要这些俚僚蛮肯归附入籍,那么朝廷就会承认他们所占之山林田地,并免除他们五年之两税,五年后,还可以再半税五年。”   “宣帅,就算是免税十年,他们也未必会愿意,毕竟他们以前从不纳税的。”   “别急着下结论,一步步来,朝廷自今年起,将免除各地溪峒酋帅的进贡,不需要他们再纳半点土产方物了。”   有一个年纪较大的八品官坐在那里听了半天,倒是想到一个不错的主意。   “宣帅,俚人擅渔,僚人擅猎,也多少会点耕种,不过技术落后,刀耕火种,甚至多不会牛耕。我觉得朝廷若强制他们入籍,会适得其反,不如诱之以利。比如说,愿意入籍者,朝廷不但承认他们原有的田地,若其田地一户不满百亩,我们还可以给他再划一块荒地给他们为永业,凑够一百亩。”   “另外,只要入籍后,还可以由官府派人去指挥他们使用牛耕,以及售给他们更好的农具,甚至是,入籍后的俚僚人,若是家中有年过六十者,或年未满十岁者,官府每年都可以免费发给他们一些盐。”   “无须多,一个老人或小孩一年发给他三五斤盐,花费不大,但哪个俚人僚人家没有老人小孩子呢,一家若是有三四个老人小孩,那一年也有二三十斤盐了,这白捡的好事,相信会很诱人的。”   岭南三道都靠海,朝廷已经在这边设立了数个盐场,不仅能供给岭南的所需,甚至岭南的盐还能运销江南、中原等地,连林邑那边也是他们的市场。盐的成本很低,直接从盐民手里收也不过一斗十文钱,这还是给盐民留了足够的利润了。   一户俚僚一年就算补贴他们两三斗盐,不过二三十钱,几十万户全补贴到位了,也没多少钱。   至于说盐税的问题,反正岭南现在这边也还很混乱。   倒是运输得要些成本,结果那官员道,官府只要把盐送到各郡就好,到时让各峒自己去郡中运回去就行,甚至可以让蛮人自己来领。   “这个想法不错,可以一试。”   李靖赞赏道,只要用心,办法总是比困难多的。   两次岭南战争,大秦朝廷实际上击败的并不是俚僚蛮人,而是那些过去统领这些蛮人的汉人豪强,他们算是地方代表,如今朝廷不需要这些人来中间代表,直接要来统领这些南蛮。   “按这思路,我们也可以对这些溪峒蛮首领们,诱之以利。比如授他们官阶,跟他们做生意,甚至是给他们一点交易的代理权等。”李靖说道。   “宣帅高明!”一群官吏纷纷拍马屁,结果李靖却并没有高兴,“所有官员回去都写份报告交上来,提提自己的建议。” 第1110章 南海三王   南海城的繁华,丝毫不像是岭南之地。   虽还远不及淮南江都,江南江宁,但南海城却能让每一个来此的中原人,以为还是在中原。而又能让每个来此城中的俚僚蛮人,甚至是海外来的胡商们惊叹赞扬。   李靖身上挂着岭南三道经略安抚使的头衔,使的他成为当之无愧的岭南之王。有新建立起的岭南三道南衙七十二营府兵在,李靖的底气可是很足。   平定叛乱后,宁氏被连根拔起,冯氏陈氏也被打压,李靖成了岭南跺跺脚,南海都要起波浪之人。   而南海城不仅有南海市舶司,还有皇家南海船队以此为大本营,又有皇家造船局在此设立分局,数家造船相关的工坊都正在建立。   李靖向各路酋帅们发出会盟邀请,接到者没有几个敢怠慢的,毕竟李靖可是让人传了话,若是不来,则视之对朝廷不忠,心怀不轨,他回头就要带兵来平乱。   而愿意来的,都将由朝廷授给官阶,还要为他们调解诸部家的恩怨,为他们划定界线,这倒是很诱人的。   各地的酋帅们都在赶来。   南海城一天比一天的热闹,南海港码头,虽不是在城中,可这里却已经沿码头建起了十里商街,热闹无比。   这里被人称为海市,岭南的各种南珠象齿,昆仑海的各种香料,天竺的霜糖,波斯和罗马的胡姬女奴、波斯地毯等东西,还有来自中原的各样各式的精美商品,简直是让人看花眼。   更别说沿街的那些酒楼饭馆茶铺,尝过之后都不愿走。此外还有许多青楼楚馆,里面来自四海八方的波斯姬罗马女新罗婢等,各种肤色各种样貌各种服饰各种装扮,简直更是销魂。   甚至这里还有极具特色的赌坊,甚至是得到李靖特发营业执照的合法买卖,不管你是市井百姓,还是胡商大贾,都可以在这里一试运气,说不定运气好的就能一夜暴富,当然也有人一夜输光所有。   山里的俚僚蛮子们哪里见过这等世面,有些人以前来过南海城,可也没这般热闹啊。   眼里看到,什么都是稀奇的好东西,都想买。   各种美食,就是吃上一年估计都不带重复的,何况还有这么多美人,还有那么刺激的各种赌戏博彩。   李靖的帅府,在南海城中。   那是一处很豪奢的宅子,不过并非李靖所修,这只是以前的太守所修,南海作为一处重要的岭南港口,这里在南北朝时代,就已经是十分富裕,每个来南海任职的官员,呆上几年,都能赚上大笔的钱财。   正所谓手拿猪肉,就算不割一块下来,可过过手,都能沾上满手油,几年下来,随便个万把贯都是非常轻松的。衙门有钱,官员们除了装入自己口袋,当然也会把自己要呆几年的衙门好好修一修。   于是一任又一任下来,这衙门居然占了极广之地。此前隋末动乱,那位太守干脆花了大钱动用许多人力,把衙门建成了一座衙城,与原南海城并排一起。   于是南海有了两座城,而现在,码头海市街的兴起,让当地百姓把南海称为三座城。   这三座城,有三位主人。   衙城的主人,自然就是那位经略安抚使李靖了,而外城的主人,当地人称为郭公公的郭承恩。   郭承恩是南海市舶司的市舶使。   朝廷现有七大市舶司,市舶司比较特殊,虽是隶属于民部管辖,但却又受内侍省管理,并且各市舶司的市舶使都是由内侍省派出宦官管理,在地方上并不隶属于地方衙门。   市舶司要受内侍省管理,并由宦官担任市舶使的原因在于,市舶司不仅要向前来贸易的船舶征收关税,甚至还要向出口的船舶货物征收出口关税。   同时,市舶司还要代表宫廷,采购一定数量的外来商品,并管理商人向皇帝进贡的物品。   同时,市舶使还负有替朝廷转运地方钱粮税赋之职,并有监督地方官吏的职责。   正因此,市舶使皆由宦官担任,且不受地方官府节制。   因为南海市舶司衙门在外城,故人们把市舶使郭承恩称为外城之主,皆因他在南海不受李靖节制,甚至反能监督李靖。   而那条海市待,虽无城墙城门,可百姓也习惯称之为港城。   港城之主,则是皇家南海商队的贸易使牛朝恩,这位同样是一位宦官。牛朝恩是皇家南海商队的首领,为皇帝管理经营南海商队,负责对外贸易。不仅仅如此,他还兼管皇家造船局南海分局的船坞和诸工坊。   甚至整个码头十里港城,其实差不多都是皇家商队的产业。   他手下有一百多条大小船只,仅船队的护卫就有五千人,除了跟船的护卫常在海中船上,南海港城里,时常保持着一千余护卫。   说是护卫,可皇家商队的护卫都是从北衙禁军中退下来的,他们有的甚至是原来整编制调过来的,其训练、装备,一点都不比原来在禁军中差。   有这样的一支力量在,故此这位牛朝恩公公便成了南海城实际上的三把手。   他负责贸易,同样有监视李靖和郭承恩之职。   尤其是他手下的那支力量,算是皇帝直接插在岭南的一把尖刀。   今天,李靖的帅府中,三位南海城主难得的聚在一起。   “最近各溪峒酋帅们陆续到来,这些蛮子大多没见过什么世面,若是对二位有所冒犯,还请见谅。”李靖举茶。   “卫公说的这是何话,我们三个都是为陛下办差效力,卫公你是方面大帅,我们呢一个管市舶海关,一个负责出海贸易,各司其职嘛。”郭承恩呵呵笑着。   两个宦官都只是五品,可李靖这个国公却也不敢小瞧他们。   相比起来,这两人还是皇帝私人,与皇帝的关系甚至比自己近多了。   “牛公,能否劳驾你组织一些商货,与这些溪峒蛮们搞一次贸易互市呢,最好是能够让他们有些甜头尝。”   “这没问题,我手里别的没有,但你说各式商货,要什么有什么,不论是海外的还是中原的,卫公你尽管开口,列个单子,我这就给你调来。”   而郭承恩也道,“这些蛮子们手里的东西其实也还是有些好东西的,我到时可以为宫廷采买一些下来。”   “郭公,以往俚僚蛮年年要向皇帝进贡,某打算今年不再让他们朝贡了。”   郭承恩皱了皱眉,岭南之地,不论是酋帅还是商贾,对皇帝的朝贡,都是要经过他手管理的。现在李靖却绕过他,直接说不要蛮子们朝贡了。   “卫公,此事怎么没事先与咱家商量呢?”   “郭公,这也是陛下先前的旨意,不再强求岭南土著进贡,将来慢慢的是要正常征收税赋的。”   “卫公说的是没错,可若是有土著蛮人自愿进贡,你我也不能拦着他们的一片赤诚忠心嘛。”   李靖只能苦笑,对这事不再强求了。   “总之,这次召集诸蛮首前来会盟,希望两位公公能够帮帮忙。”   “放心吧,我们拎的清楚,不会给你拖后腿的,都是为圣人办事。”牛朝恩笑着说道。   李靖对二人拱手谢过,确实,只要这二人不拖后腿就足够了。 第1111章 和稀泥   转眼已经到了端午时节,洛阳城的三衙宿卫各军府,奉皇帝之旨,各出队伍,于城外运河上龙舟竞渡。   无数京城百姓争相围观,好不热闹。   皇帝与太上皇、皇太子一起观看龙舟比赛,有皇帝在,众将士更是无比的卖力,你争我夺,好不精彩。   等比赛完后,头名夺得八百八十八贯的奖励,二三名也各有六百六和三百三的奖励。   甚至为了与民同乐,皇帝还在龙舟比赛结束后,特意让人往河里放了三千只肥鸭大鹅,任由百姓下河争抢,无数会水的百姓都跳入河中争抢,鸭鹅乱舞,百姓欢腾。   魏征身为宰相,坐在皇帝旁边。   “李靖将军在岭南会盟诸蛮酋帅,倒是很成功,以区区散官和些许盐,就让那些俚僚蛮子们愿意入籍了,真是了得,这可是千百年来各朝都不曾做到的啊。云南黔中那边可以好好学一学了。”   罗成点头,“李靖确实用了一招很不错的办法,不过也别高兴的太早,这些南蛮虽为利诱,现在入籍,可一旦朝廷要真正的清地征税,他们只怕依然还是不会肯的。”   “起码现在已经入了籍,又给诸溪峒划定界线,登记在册,各立界桩碑石,接下来就是要修建道路,设立驿站,甚至派出乡亭吏员,一步步来,朝廷对地方的控制正不断增强的。”   至于说征税,反正皇帝先前不是给李靖下了道诏书,把五年免税五年半税直接改成了十年免两税十年半税了。真等到十年后开始征收半税的时候,相信朝廷对于岭南的控制力已经不比今日可比了。   十年免税,其实朝廷没有丝毫的损失,因为过去也不曾征到过税。而现在以免税为名,再以散官和私等诱这些人入籍,朝廷摸清他们的底细,修路进去,设立乡里,建立亭部。   在县城和乡亭,建立市场和墟集,与这些当地人交易。通过交易,也一样能够征到税收,这个税甚至可能比正税还高,更别说,通过贸易,也能赚不少。   “最关键在于,与这些蛮人达成了眼下的盟约后,我们官府可以名正言顺的进入,不受阻拦,而有七十二营府兵打前锋,今后也可以往岭南移民更多的汉人百姓过去。”   对于治理这种蛮荒之地,罗成其实早有经验,十分好用,就是人口。只要汉族人口能达到一定比例,那蛮子们再桀骜不驯也是斗不过汉人的。而且汉人的扩充速度是非常快的。   皆因为中原有几千万汉民的庞大基数做依撑,只要取得立足地,有相对安稳的环境,那接着就会涌入大量的汉人百姓,不管是经商的也好,家眷也罢,还是其它,现在岭南汉蛮比例一比数十,甚至许多汉人还是已经与百越混居了许多代的汉民。   可如果汉民能有个二三十万,哪怕是一郡有个两三万汉人,一个县有个几千汉民,那蛮人就永远也压不过汉民了。   “只要保持现在这样的势头,维持住安稳,那么十年后,确实就再无翻盘的可能了。不过也不能大意,毕竟几百万的俚僚蛮人,现在他们是一团散沙,所以我们有机会,绝不能把这些人弄的成了团,最后反而过对付我们。”   “陛下可以召诸酋帅子弟入京,安排他们或入国子监或入内衙亲军,这也算是对那些授了散官的酋帅们的一个优待,同时也可以以他们的子弟为质。”   罗成觉得这主意不错,可以加强与他们的联系,甚至这些蛮人子弟在中原开阔了眼界,见识了大秦的强大后,也许就不会再轻易做乱了。   “各地郡学县学,也可以招这些溪峒都老、渠帅子弟入学。同时也不要忘记加强与他们的贸易,岭南的土产很多,过去交通不但,渠道有限,他们的东西不好卖出来,我们现在要加强贸易,把东西收上来,把我们中原的各种手工商品等卖进去,让这些蛮人过上好日子,尤其是让那些酋帅们因为改变过上好日子,这样,也就没有人愿意再回到从前了。”   不管怎么说,对于那些奚峒蛮们来说,岭南的那些土地,是他们世世代代居住的地方,大秦说要改土归流,实质还是等于要抢他们的地盘,哪怕他们以前一直名义上隶属中原朝廷。   不给些利益交换,不让他们感觉到好处,只是强制命令,是不会有作用的,只会引起叛乱和战争,而一个混乱的岭南,并不是皇帝所需要的。   “在岭南沿海多兴建几座港口,港口增多,既有利于海上丝绸的航海补给和中转贸易,也将是我们控制岭南的关键堡垒。”   李宪过来。   “陛下,刚刚接到的消息,铁勒薛延陀汗乙失钵快不行了。”   皇帝惊讶,“怎么回事,乙失钵正旦时还亲来洛阳朝拜,这才几个月?那时他的身体壮的跟头牛一样,还曾献给朕他亲手猎杀的虎皮啊?”   “铁勒回纥部叛乱,乙失钵前往征讨,结果被突袭,身中数箭,大败而归,人虽撤回了汗庭,可伤势很重,射中他的箭上甚至涂了狼粪,有毒。乙失钵已经派人来洛阳,请求陛下让他的孙子夷男回去继位,并请陛下派兵帮薛延陀征讨不臣回纥。”   回纥也称韦纥,是铁勒的一支,而铁勒也称敕勒,最早是居住于北海(贝加尔湖)以南的部落联盟。又因常用车轮高大的车子,因此也称为高车。   他们算是匈奴之别种。   薛延陀和回纥都是铁勒诸部中的一支,在隋末时,铁勒诸部在东西突厥中摇摆不断,叛服不常,大业时铁勒诸部本是隶属于西突厥,后来叛乱不敌,于是再投奔东突厥。   后来在随始毕可汗南征时,为隋将罗成大败,于是铁勒诸部又改归附于隋,听命于罗成。   罗成立国后,大败南下的颉利可汗,于是依附于罗成的乙失钵便率部趁东突厥元气大伤,开始围攻突厥,抢夺漠北草原的控制权。   乙失钵以薛延陀部首领,得罗成支持,而建立了薛延陀汗国,铁勒诸部皆臣属于他。   回纥就是铁勒诸部中仅次于薛延陀的部落,在早前,本来铁勒诸部最强的是契苾部,不过被始毕暗算,于是让薛延陀成了铁勒老大。   “回纥为何要叛乱呢,请陛下发兵讨伐。”魏征道。   薛延陀是大秦的漠北藩属国,如今他内部有乱,大秦确实有助其平乱之责。   可罗成却平静的反问他,“当初始毕和颉利两汗兵败后,乙失钵确实为我围攻漠北突厥,出了不少力,去年又发兵入西域攻射匮,有功。可是如今东西突厥或亡或降,几乎名存实亡,不复为我大秦之危也。可薛延陀如今占据漠北,号令诸部,却拥有二十万帐,这还没算上其它诸部的,仅仅是薛延陀部就有二十万账。这意味着,薛延陀随时能拉出二十万骑来,还不算其它铁勒部众。魏征啊,薛延陀占据漠北,拥数十万众,已经成了一个潜在威胁了。”   对于国家来说,没什么绝对忠诚的藩属。   就如东突厥的启民和始毕可汗父子,那是隋朝一手扶持起来的,结果两代都没过,始毕一强大不就要噬主攻隋吗?   一旦实力强大,必然就会如此。   如今的薛延陀,确实已经太强了。   统一漠北诸部,而西域的西突厥现在随着射匮的兵败逃亡,莫贺咄汗虽为西突厥汗,但也仅仅只是一个傀儡而已,西突厥已经被打的没了脊梁骨。   又有安西三郡,加上伊丽七十二诸侯在,西突厥虽还没灭亡,可也已经不再构成威胁了。   这个时候,薛延陀其实也就没有了半点其它的牵制和威胁。   乙失钵这两年其实表面对大秦忠心,可暗里却已经有些跋扈了。他对于铁勒诸部的管控很严,其实就是想效仿大秦,加强汗庭的权威,削弱诸部的实力,他不满足于传统的部落联盟的形式。   乙失钵的这种行为,其实罗成早看在眼里,甚至已经提起了警惕。   回纥的反叛,对罗成来说,这是好事啊。   “韦纥部联合仆固、同罗、拔野古等部落成立联盟,总称回纥,这就是不满乙失钵的专权行为,他们要维护传统的部落联盟制。魏征啊,漠北之地,远隔瀚海戈壁,朝廷是无力直接控制的,若任由漠北出现一个强力的专权可汗,早晚又是一个突厥始毕。韦纥与其它几部联盟起兵反抗,对朝廷来说是好事,漠北若有回纥与薛延陀两个部落联盟,相互牵制,这总好过一家独大啊。”   魏征怔怔出神,皇帝这番话真是很出骨,但却又道出了国与国之间的本质利害关系。   与其相信薛延陀会一直忠心耿耿,倒不如让回纥帮忙看着平衡。   “可我们是薛延陀的宗主,藩属内乱,难道就干看着?”   罗成轻轻一笑,“你怎么就没转过弯来呢,我们当然不能直接承认回纥,但我们可以打着调解的名义,和和稀泥嘛,手段不重要,结果才重要啊。” 第1112章 老铁枪   开元五年,五月。   长安城,西市。   端午节后,天气渐热。   西市的市面并没有因为长安城放开了街市,拆除了坊墙而变的萧条。相反,由于西面局势已经稳定,丝绸之路重新畅通,无数的商旅都汇聚长安。   这是丝路上重要的一座城池,也是如今大秦西部的商贸中心,甚至形成了转口贸易城。   午时临近。   长安诸坊的百姓,那些贵族官员府的管事采买,还有许多来长安进货以转贩到他地的商贾们,都涌入西市。   长安的坊墙已经拆掉了,原来禁侵街开门的坊街上,如今却成了热闹的街市,甚至已经初步形成了几大有名的坊市商街。   但再怎么样,西市这里依然热闹不减,这里现在是长安甚至是整个大秦关陇地区最大的胡货交易集散中心。   万国商货,这里应有尽有。   那一排排的香料店,门口都站着风情万种的胡姬。   张超走在街上,眼睛都快看花了,脚步都跟不上前面的老爹。爷俩在西市开了一家食铺,但专卖糜子做成的黄馍馍,因为味道独特,馍馍松软甜口,因此深得西市商贩百姓们的喜欢,甚至能跟粟特胡人们的胡麻煎饼有的一拼,并称双绝。   老爹是个退伍的老兵,一只眼睛打仗时受伤瞎了,蒙了一只眼罩,但身子骨却依然硬朗的很,他以前是个长矛兵,但却用的是一柄家传的缠铁枪,故人送外号老铁枪。   早年也算是转战东西,当过隋府兵,也造过反,投过杨玄感,跟过李密,又降过王世充,还投过李渊,最后长安城破后,归附了大将军王罗嗣业。   不过大非川一战,伤了眼睛,于是战后退伍。   在长安城郊的灞上均了百亩地,因膝下无子,孤独一人,于是便收了一个还俗的年轻和尚张超为继子。   老铁枪虽退伍了,可那百亩田还在,因此日子还算可以。而这收的继子也是头脑聪明,他有个秘方,可以从湖碱里炼出一种能添加到面食里的食碱,使得面食松软而无酸。   爷俩在农闲之时,便也做些馍卖,后来名气渐响,于是干脆也来西市租了个铺面,卖起了老铁枪牌黄馍馍,生意倒是很兴隆。   “三郎,要我说,咱们没必要搭理那人,咱们买卖做的挺好的,没必要卖方子。”   年轻的张超将目光从一个美妙的波斯胡姬身上收回,赶紧走几步,跟上老爹,“阿耶,那人可是崔家人,他以前也常在咱们这里订馍,最近越订越多,现在提出要买方子,这是东西受欢迎,所以想直接自己做来卖呢。”   毕竟,到他们这里订,一来他们爷俩每天只能做那么多,不可能有很多供给崔管事,二来嘛,天天来买,肯定比自己做要成本高的。   老爹却是个保守的性子,觉得现在这样手握着这秘方,每天也能赚他几贯钱,就很好了,知足常乐吗。   不过年轻人有年轻人的想法。   “阿耶,咱们的铺子还是太小了点,我打算等卖了这方子,拿这笔钱干脆把我们那铺子买下来,然后开个饭馆儿,到时肯定能赚更多。有钱了,咱们就在灞上起个三间九屋的大窑洞,再带个大院儿,买上一头牛再买匹马,再买匹骡子。到时,老爹你把七婶也娶进门,日子可就红火多了。”   老爹听了呵呵一笑,“你娃就是想的多呢。”   爷俩到了西市自家铺面,今日因为要谈生意,所以便干脆歇业一天。   崔掌柜的早已经在那里侯着了,这位崔掌柜是清河崔氏族人,不过因是旁支庶出,因此便给长安县的功曹参军事崔善福做了外府管事,负责经营崔家的一座酒楼。   这崔掌柜的胖胖圆圆的,本事还是很不错的,借着崔家这块招牌,把座福满楼经营的红红火火,整个长安都有一号。   虽说如今五姓七家不比早年,但总归还是千百年的名门高族。   崔胖子一见到爷俩过来,笑呵呵的上前。   “老铁枪、三郎,你们爷俩可是已经想好了?”   张铁枪便道,“崔管事若要买也行,但具体的要跟我儿谈。”   “放心,总不会让你们爷俩吃亏的,我可是愿意出五百贯来买呢。”   年轻人面皮白净,脸带微笑,不过倒是不急不缓的。   “崔管事,到里面谈吧。”   开了铺门,进到里面。   老铁枪给崔胖泡了杯茶,然后自己便去一边收拾铺子了。   “张三郎,钱我已经带来了。”   “崔管事,不急,买卖要谈,但得谈清楚了。你也知道,我们家这黄面馍馍在整个长安城都有一号的,每天多少人想买都得排队,来晚了就没了,吃过的都说好呢,不瞒你说,这买卖我们现在见天就能赚个好几贯呢,一月下来,都有百贯利了,你说五百贯,其实也就我们一季多点的利而已。”   崔胖笑呵呵道,“话虽如此,可生意也会有好有坏,总不会一直如此的,这五百贯你只要应下,可就直接入你口袋了。有了这本钱,再做其它的,岂不是赚的更多?”   张超却没顺着胖子的话,而是直接掏出了一张纸,上面写着不少内容。   “崔掌柜的,和气生财,有钱大家一起赚,当今皇上也鼓励大家工商赚钱嘛。你看上我的这方子,这是我的荣幸,你看,这是我拟的一点交易的办法。”   崔胖接过一看,越看越皱眉。   本来他想的是五百贯钱,直接把这秘方买下,以后就是他独家的了。   可现在按这张三郎拟的,却有好几种交易法。   第一种,只转让黄馍馍的制作配方,但不包括其中一种独家材料食碱制法,张家转让这种黄馍馍制作方法后,愿意继续向他们提供食碱出售,这种转让也分两种,一是独家拥有,一是不限独家。   价格也各不同。   而另一种就是既买黄馍馍制作方法,也买食碱提炼方法,同样分独家和非独家。   可就算是第一种只买黄馍馍制作方法,张三郎都开口要五百贯,如果是独家还要八百贯。   第二种就更贵了,就算非独家拥有都要一千五百贯,如果独家则要三千贯。   “张三郎,你这就不够意思了,之前可没这样说的。”崔胖不高兴了,黄馍馍卖的再好,那又岂有那食碱值钱?   “崔掌柜的,之前你说要买我方子,提出五百贯,我可没答应啊?我只说今天与你细谈而已,你看我这铺子这么小,爷俩一天都能净赚几贯呢,五百贯你就说要把我两个方子都买去,这哪可能啊。” 第1113章 长安张超   崔胖左瞧右看。   “要独家买断你的这两个方子,得三千贯?”   “没错,一文不能少。”   “呵呵,我总得验验方子吧?”   “崔管事,方子这东西,要是看过了,那就一钱不值了。”   “必须三千贯?”   “其实若不是我急着想用钱,三千贯我也不愿意卖的,这也是给崔家的面子。”   崔胖心里计算着,原本以为五百贯应当能拿下,现在想不到这年轻人居然狮子大开口。   这个开价倒也没问题,值这么多,可三千贯也不是小数字,他并不想出。   崔胖一招手。   “把箱子抬过来。”   两名随从抬了一个钱箱过来,打开,里面是银灿灿的银虎币。   “现在市面上,银虎一个直开元钱一千六,这里是三百一十三枚,折钱五百贯零八百文。”   张超看着那箱子银币,却只是道,“这是?”   “三千贯,方子我买了,独家,现付五百贯,剩下的两千五百贯,验过方子后便一起付了。”   “崔管事,没这样做买卖的,方子得先交钱再验,我收了你的钱,难道还敢给你假方子吗?”   “毕竟三千贯钱,我也得稳妥点吗,再说,你不信我崔胖,难道还不相信清河崔氏吗?我们千年名门望族,难道还会赖你这点钱?我也是刚好没带那么多,我们先验过方子,你随我去取钱,也是一样。”   清河崔氏这四个字,确实值几千贯的,张超想想,先方子还是先钱,其实也没多大问题。   “这样吧,我们现在就写个契约,声明我把这黄馍馍和食碱的配方,以三千贯独家卖于你,以后我除了自家食用外,绝不再出售或经营之用。”   崔胖叹声气,“你这年轻人,小心思也太多了,好吧。”   契约写成,两人各自签名按印,然后一人一半收好。   立了契约,又拿了五百贯的银钱,这张超也就把两个方子交给了崔胖,并做了详细说明。   “好了,张三郎跟我去取剩下的两千五百贯吧。”   崔胖笑呵呵的道。   张超见这么顺利,也松口气,当下便跟老爹打声招呼,把那五百贯的银币和契约交给老爹,他随崔胖去取余下的钱。   “我随你一起去吧!”   “爹你把这银钱拿去钱庄先存起,要不放在店里也不放心,我自己随崔管事去就行了。”   老爹应下。   等他把银钱送到附近的钱庄存起,回到铺子里等到天黑,结果也没见儿子回来,他前往福满楼找崔胖,结果他却说张超早就领了那两千五百贯钱走了。   “走了,不可能,一直没见他回啊。”   “老铁枪,你这继子莫不是卷了钱财跑了?”   “不可能,这方子本就是他的啊。”老铁枪根本不信。   “崔管事,你说我儿领了钱走了,可有他领钱的凭据或留下的签字画押?”   “这还要什么画押?他拿钱直接走了。”   老铁枪如何肯信,自己这个继儿虽年轻,可做事却向来一板一眼,之前交易还特意订了契约,现在他领走那么多钱,不可能没有个手续的。   这不是他的行事风格。   “崔管事,你把我儿藏哪去了?”   “哎你个老铁枪,你自己的儿子不见了,你找我干什么?”   张铁枪也是眼里容不得沙子的人,见崔胖越是如此,便越发的认定这里面有问题,他很怀疑是崔胖为了赖掉那两千五百贯钱,把张超给绑了或害了。   “你要是不交人,我就去长安府衙门击鼓告状!”   “张铁枪,话莫乱说,没有半点证据,当心我告你污蔑。”   “我提醒下你,我家郎君,可是长安府的功曹参军事,而且我清河崔氏关东士族名门,多少姻亲在朝为官啊。”   他越这样说,张铁枪越认为这崔胖有问题,他万分后悔当时没跟儿子一起来。   “我张铁枪就不相信这长安城没有王法了。”   说着,他转身便往长安府衙门去。   崔胖一见老铁枪居然软硬不吃,也有些意外。   他黑着脸,一挥手,“把这独眼给抓回来,不能任由他去污毁我们崔家的名声。”数名崔家的家丁奴仆就拥上前去。   可岂料,老铁枪那曾经是百战余生的老兵,死人堆里爬出来的。   一见他们这行事,越发肯定他们害了张超,现在肯定也想把自己害了。   当下愤怒挥起拳头,几下就把那几个家丁打倒,然后也不与他们纠缠,直接就奔往长安府衙。   老铁枪敲响衙门前的大鼓时,长安府尹长孙无忌正在翻看长安今年的工商税收表。   听到鼓声有意外。   外面这鼓可不是随便能乱敲的,那是鸣冤鼓,一般百姓若要告状,得逐级上告。比如长安的百姓,若有诉讼,一般的民事诉讼,是由里坊吏员先负责处理,一些重大的案件,则是报由长安或万年两县衙。   未经县衙审理,是不能直接告到长安府衙来的。   越级上诉,先要打上二十大板。   甚至可能,打完了还要把案子发回县中。   当然,如果是有重大案子,或重大冤屈,也是可以敲这鼓的。   “去看下是什么情况!”长孙无忌对门口随从道。   府尹是不直接审理诉讼官司的,一般就算呈到长安府来,也是先由长安府的录事参军事负责接案,由他先评估是否当由长安府审理。   如果符合规矩,则他受理案件,然后再转呈给负责诉讼司法的法曹参军事。法曹参军事负责先初审,然后呈报给长安府司马,司马审核后要交给长史,长史最后又要把案子审判结果呈给府尹。   府尹只是最后审核判案结果的,若是觉得不对,可以驳回重审,一般情况下,并不会亲自审理案件。   一个长安府的府尹,管着二十多个县,上百万的人口,负责的是方方面面,是抓总的,具体的各项事务,都有下面的专人处理的。   “大尹,是一个退伍的老兵,鸣鼓诉冤,要状告长安县功曹参军事的管事崔琮,说他谋害自己的继子张超,请求官府为他做主。” 第1114章 右骁卫队正   长孙无忌放下手里的表册。   “退伍的老府兵?”   “嗯,是个瞎了只眼的伤残老府兵,自称老铁枪,说崔家管事买他家一个方子,结果不想付剩下的两千五百贯钱,便把他儿子骗去害了。刚才还想把他也害了,派人要抓他,他打倒了崔家的人,跑来告官。”   长孙无忌若有所思。   “陛下今年下诏再三重申,要提高军人的待遇,这张铁枪是一位退伍的伤残疾老府兵,他现在说有冤情,还涉及到了我们长安府下的县中官员,对方又是名门望族子弟,这事就更得慎重小心了。”   “你去前面传我话,让录事接案,不要打板子,先把案情录下来,然后拿来给我看。”   “大尹,这么小的案子交给张录事办就好了。”   “这不是一个小案子,一个普通的退伍府兵,断无胆量敢诬告崔功曹家。”   那边。   长安府录事参军事张志正要让人把这越级上告之人先打上二十大板,结果府尹的随从过来传话了。   “张录事,大尹说,这位老铁枪既然自报是退伍的伤残老兵,就不能一般对待。”   张志也是个聪明人,一见长孙无忌都直接插手了,也不敢大意。   当下亲自出去,把老铁枪请到了自己的公房里。   “你自称是退伍老府兵,可有身份证明,原是哪个军伍的兵,在哪里服过役?”   张铁枪胸脯起伏,见没有打板子,还被这官员请进来问话,当下直接报出身份。   “退伍前隶属于右骁卫,军籍长安郊外灞上,是白鹿府的府兵,退伍前为队副。”   听说退伍前还是队副,张录事又客气了不少,毕竟队副那是有官阶的,一问,果然之前是从九品下的官阶,虽是最低一阶还致仕了,可有了官身就不一样了。   何况,他还有正七的勋在身。   等听张铁枪说他那只眼睛是在大非川下,跟吐蕃和西羌做战瞎的后,更加动容。   “老哥哥退伍后可有任职?”   一般情况下,有九品官阶在,有七品勋官位,就算是退伍,可不比普通府兵,军官伤残退伍,除非是彻底残疾,否则总还会安排些职事的,比如在乡里任个亭长或者是里正之类的。   张铁枪说自己也没读过书,不识字,因此退下来后,便也拒绝了任乡亭长之职,而是直接回了家,在家种地。   张志很耐心的询问着,然后仔细的把张铁枪的身份记下来,同时也询问了这次他上诉的起因。   “老哥稍坐。”   张志出来,叫来一名吏员,让他马上去查张铁枪的身份,核实一下。   没多久,那吏员就从衙门里的档案那边查到了张铁枪的话籍和身份登记情况。   “张铁枪确实是在大非川一战中瞎的那只眼,也是在那战后退伍的,退伍前确实是队副,也有七品勋品。”   “非如此,他以前还曾是李渊的禁军,曾任步兵校尉。更早前,还先后投过李密、王世充、杨玄感等,最早他是隋大将来护儿的亲兵队正。”   张志捻着须,“我记得大将军秦叔宝也曾是来护儿的亲兵?”   “录事真是记忆惊人,确实如此,当年秦大将军在来护儿手下为亲兵时,这老铁枪正是他的队正,听说两人关系还很好,秦大将军还曾喊他兄长呢。”   张志不明白,既然老铁枪跟秦琼关系这么好,怎么现在却一个人呆在灞上呢。   “这个就不清楚了,不过听说秦大将军每次回京朝集路过长安,都会去灞上老铁枪家坐坐的,应当是关系依然很好。”   隋朝时在来护儿麾下就是亲兵队正,在李密手下当过将军,在李渊禁军中任过校尉,到了本朝却还只是个队副伤残退伍,这老铁枪经验还真不一般。   张志赶紧去见长孙无忌,把了解到的情况如实上报。   “想不到这老铁枪还有如此经历,这么说来,他告崔家之事十有八九是真的了。”   长孙无忌想了想,直接提笔写了一张条子。   “马上派人去崔琮的福满楼,搜寻张铁枪义子张超下落,另外,把崔琮和之前打张铁枪的人都带回来审问。”   “大尹,情况未明,直接带崔家人回来可好?”   “有什么不好?我知道你顾忌清河崔的名头,哼,都什么年月了,还五姓七宗呢?如果这次的事情查明属实,就算只是那崔管事所为,可崔善福这次也逃难干系。”   这种情况下,长孙无忌岂会为了一个过气的崔氏旁枝的崔善福,而把自己也搅进这浑水中?   他可不会被人加一个包庇下属之名。   “如果崔琮等不肯老实交待,那就直接用刑,往死里打,别打死就行。”   一般案件长孙无忌不会直接插手,但现在这个案子明显已经不简单了,他不仅仅涉及到退伍的伤残老军官,同时也牵涉到了五姓崔氏和秦琼大将军。   秦琼可是皇帝的表兄,他的老哥哥牵涉其中,他长孙无忌必须得把这案子办的漂亮。   福楼满。   崔琮正指挥手下准备把柴房里的张超给转移走。   可谁料到,他这边还没出门,那边就有大队的长安府衙役前来。   最前面的,赫然就是长安不良帅。   “长安府办差,所有人等不得妄动。”   虽说不良帅只是不入流的吏人,可在长安城中,不良帅却又是手眼通天之辈,尤其是对于市井底层来说,这些人简直就是净街虎。   “崔琮?”   崔胖咽了咽口水,“什么风把张帅吹来了?”   “别套近乎,没用,这次你可是惹大麻烦了,你不但要害死你自己,你主子也要被你害死了,你知道吗,崔善福已经被停职了。看在过去交情份上,你老实点配合,我也不为难你,说吧,张超在哪?”   崔胖还想掏钱行贿,结果不良帅张小敬却只是冷哼一声,然后一拳把他打倒在地。   “公然行贿官差,罪加一等,来人,给我封锁福满楼,搜!”   如虎似虎的不良人,很快就从后院搜出了张超。被发现时,他被套着麻袋,手脚被绑着,口也被塞住,整个人还昏迷着。   张小敬看到被抬过来的张超,拿出画像对照了一下,确认就是他后,对着崔琮冷冷笑了起来。   “立即查封福满楼,所有人都带回去审讯!”   这案子太简单了,当然,这是有大尹亲自干涉关照此案,否则若是一般案子,只怕这个张超今天就会被沉入渭河,或是活埋在哪个乱荒岗中了。   一口冷水喷在张超脸上。   “这是哪?”   张小敬笑呵呵的看着他,“三郎兄弟,这里是福满楼,我是长安不良帅张小敬,别担心,我们已经救出你来了。” 第1115章 天子侍官   长安府衙。   长安府尹长孙无忌背着手,在书案之间来回的踱步。   公房一角,水漏铜壶里的水一滴一滴的落下,铜壶里的刻箭上指明着当下的时间。   巳初三刻。   长孙无忌公房里的这水漏钟很精准,比起要看太阳的日晷和看月亮的月晷,水漏钟要精准的多。尤其是先前朝廷太史局的李淳风博士把过去的十二时辰,又各分初、正后,便有了二十四小时辰。之前一天有百刻,但除十二不便,于是调整到了九十六刻,每时辰八刻,分为上下四刻,一小时便只有四刻。   巳初三刻(早九点四十五),往常这个时候是他喝早茶的时间了,不过今天,他明显没有什么喝早茶的兴趣。   重新回到案前,他对站在下首的录事参军张进问道,“张录事,你觉得张铁枪这人如何?”   张进在那里站了半天,上官没让他走,他又不好走,于是只能在心里默默的盘算着手里的几个案子,听到长孙无忌发问,不由的道,“据卷宗来看,张铁枪是个百战老兵,或许是年纪大了,因此也没什么功名之心,只求安稳余生。”   张进是个寒门庶子出身,家里往上数八代也找不出一个显赫之人来,年轻时给大户人家当随从,有幸当了个书童伴读,因此也算读了书。后来乱世之中,也投身军伍,做了军中书笔吏,再后来也因功得授官职,一步一步的也坐到了长安府的录事参军事,虽说只是八品小官,但对于这样出身的人来说,已经非常不易了。   他也十分珍惜这来之不易的官职,平时行事十分小心谨慎,生怕有所差错。   已经四十多岁的张进也没有什么大的野心,很满足现下的状态,他对张铁枪这个案子也是细心研究过的,毕竟是上官插手的。   长孙无忌手指头在桌案上敲击着,“这个张铁枪为来护儿队正之时,大将军秦琼还只是他麾下的一员小兵。后来他又在杨玄感麾下当过旅帅,在李密麾下当过校尉,在王世充麾下当过将军,最后又在李渊手下干过禁军校尉,然后归附我大秦,又当了队头,真是传奇的经历。”   别人都是越当官越大,这位军伍转战数十年,结果临老了反而还不如二十年前了。   张进叉手回话,“据查卷宗,大非川一役中,张铁枪曾为斥候,数次出任务,砍下的贼首有七个,战后论功本当提拔为百人之都头,授正七品之武阶,可最后他却拒绝了,只是请求退役归家。”   张铁枪大非川瞎了一只眼,但如果他愿意,也是可以继续留在军中的,可他却依然主动要求退役了。   张进想不明白张铁枪为何会坚持退伍,甚至拒绝了封赏。   长孙无忌道,“其实我倒多少明白一些他的想法的,其实军中有许多张铁枪这样的人,军伍半生,九死一生,打了半辈子仗,兜兜转转,升升降降,官职这些对他们来说已经没什么吸引力了,他们厌倦了战争,厌倦了打仗,只想过几天安稳日子,张铁枪在前朝时不仅是来护儿的部下队正,甚至后来随来护儿一起征辽,也曾在吾皇麾下效力过,据说当时就已经是旅帅了。”   他也不明白,张铁枪怎么后来又到了杨玄感的叛军中去了,若是没有这转折,张铁枪现在或许也起码是个开国侯伯了。   没有人知道张铁枪的一生是怎么起伏变化的,但看卷宗会发现,张铁枪征战半生,最后却成了孤家寡人,他曾有妻子也纳过妾侍,甚至家中殷富,有数个儿女。   可到后来,却只孑然一身。   长孙无忌对张铁枪的出身经历很感兴趣,是因为这个案子很关键,甚至是一个典型案子。   一个是退伍军官,一个是名门旧士族,其中又还牵扯到秦琼这样的新贵,那这案子肯定得办铁。   “张录事,你可知道,陛下在今年年初,下诏把三衙兵士由过去的卫士改称为侍官?”   张进点头,毕竟他也是军中吏出身。   在前朝时,把府兵皆称为卫士,后来,又把诸卫府番上宿卫的府兵称为侍卫,言侍从天子。   而今年年初,皇帝下了一道诏令,把三衙之兵,皆称为侍官,意为侍从天子,卫保国家。   皇帝表明三衙之兵皆为国家之士,皇帝之侍。   甚至诏令中,皇帝还明确的规定了这些侍官们的地位,那就是等同于读书的士子。   侍官与士子并列。   此诏下达不久后,皇帝又颁一诏,便是关于三衙士兵点选招募的条件,规定了罪犯、不良人、胡人蕃子、贱籍等不得参军应募入伍。   最重要的一条,则是三衙军士立功后不但得勋受赏,累功还可取得官身,从此进入仕途官场。这一条,就改变了隋朝大业年间皇帝关于军府士兵立功得勋后,却也不能授予官职的规定。   当年杨广取消得勋士兵授官,是认为士兵只会打仗,不懂为官不会理政,但罗成却认为,有功的将士们必须得保留他们上升的通道。   不识字认懂为官?朝廷可以给他们职前培训。尤其对于多数军人来说,他们就算升职为官也多还是留在军队体系中,只有少数优秀者,才可能转任文职。   罗成没有禁止武官转文职,也不禁文职转武官,只要有足够的能力,都可以转换,甚至武将也一样能够出任宰相辅臣,关键就是能力。   “陛下三令五申,要加强侍官军人的地位,尤其严禁贵族、官员等驱使军人为仆役,而如今崔氏居然为了一个方子,就要谋害退役的侍官,这岂能容许?”   张进马上明白过来。   “下官明白,这是顶风做案,是无视朝廷诏令。下官一定严审此案,办成一个铁案。”   长孙无忌指示,不仅要办成铁案,还要办成典型。   并且对于崔氏,要从严打击。此案不光光要查崔家管事崔琮和他的打手,还要严查崔善福。   “崔家如此做恶,只怕向来作恶多端,张录事,你派不良人好好查一查崔家,看看到底还有多少恶没有被查出来,一定要严查,丝毫不放过。”   “顺便,借此案,整个长安府也一一次大查处,对于那些在役或退役的侍官,都要主动的去调查询问,看是否有遇到欺凌等情况,若有,要及时主动的帮忙解决。”   张进暗暗心惊。   知道自己这位年轻的府尹上司,怕是要借机在长安府二十余县掀起一轮大风暴了。   说是调查侍官们遇到的麻烦,实际上不就是冲着贵族官员们去的吗?毕竟大秦士兵们的地位向来还是很高的,一般百姓也欺负不到他们头上去。   “喏!”张进叉手领命。 第1116章 长安崔氏   丫环端来一壶泉水,放好后退下。   崔君绰打开壶,嗅了嗅壶中的泉水,这水是府中派人每天一大早便去数十里外的终南山中取来的清泉水。   专用来煎茶。   虽然如今因皇帝爱泡茶,世人也渐改饮茶之风,由煎茶改为泡茶,但崔君绰却依然喜欢用旧法煎茶。   红泥小炭炉已经烧起,姜葱蒜桔子皮青盐等各种煎茶调料也已经备好。   取出一块上好的团茶,拿茶夹夹起先放在火上微烤,待烤出茶香后,形如虾蟆背,再趁热包好,以免香气散失。   茶自然冷却后,再放入擂钵,轻轻的捣碎成细末。   崔君绰动作不急不缓,很享受这个过程。   他也不需要煎茶的茶仆茶婢,全由自己动手。   小泥炉里添上银霜炭,架上银壶,把新鲜的山泉水注入。   小火慢煮,当烧到水有鱼目般的气泡,微微有声之时,这便是一沸时,崔君绰便往盐水里加入了适当的盐,并除去浮在表面状似黑云母的水膜。这是很关键的一步,否则饮之则其味不正。   接着继续加热烧煮,待烧到水边缘气泡如涌泉连珠时,这便是二沸了。   先从银锅里舀出一勺水,再用竹夹在沸水中边搅边投入捣好的茶末。   等烧到锅中茶汤汽泡如腾波鼓浪之时,这便是三沸,加进二沸点时舀出的水,使沸腾暂停,以育其华,然后可以投入其它的作料。   等水再开,茶汤便算是煎好了。   茶要热饮,尤其是第一碗茶汤最好,是不隽永,越后面的越差了。   崔君绰饮茶不喜人打扰,这是府中的规矩,人人都知道这个时候若去打扰,定要受罚的。   崔君绰的茶杯很漂亮,是精巧的紫砂茶杯,他不喜欢如那些暴发户新贵一样,拿着河北邢窑洞的白瓷杯或是江南的青瓷杯饮茶,那是喝酒的,怎么能饮茶呢。   饮茶就得紫砂,那才是上品。   舀出第一杯茶,手捧着热茶,刚要趁热饮下。   结果门却被敲响了。   “阿郎。”   崔君绰放下茶杯,脸色难看。   “何事?”   “阿郎,胜业坊五郎出事了,宅第被查抄,五郎也被带走了。”   崔君绰眉头一皱。   “他又做了何事?哪个衙门的人带走他的?”   “好像是五郎家的管事跟一个西市做买卖的退伍府兵买卖方子的事,是长安府的人带走五郎的。”   崔君绰抿了一口热茶。   “些许小事,慌慌张张,成何体统,拿我的贴子去趟长安府衙递给长孙府尹,去询问下情况,弄清楚了再来报。”   放下茶杯,崔君绰不由的想到了过去。   当年,那是后三国时代了,北齐北周和南陈三国纷争。那时的清河崔氏名声正隆,北方士族领袖。当时北周重臣杨坚妻子独孤氏的外祖父是崔彦珍,而他父亲正是崔彦珍的亲弟弟崔彦穆。   当年西魏八柱国之一的独孤信是他的堂妹夫,后来的北周大丞相杨坚是他的侄女婿。   凭着这关系,崔彦穆在北周为东郡公,周世宗时,进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俄拜安州总管、十一州诸军事、安州刺史,入为御正中大夫。   大象二年,宣帝崩,杨坚辅政为大丞相,三方起兵,崔彦穆为行军总管,率兵与襄州总管王谊讨司马消难,军入荆州,杀有异志之荆州总管独孤永业,镇守荆州,讨灭司马消难。   事平,奉诏入朝,授为襄州总管、六州诸军事、襄州刺史,加授上大将军,邑二千户。   那个时候,他父亲朝野闻名,而崔君绰也成为丞相府的兵曹参军。   杨坚灭周立隋,年号开皇,这一年他父亲病死,崔君绰袭爵为东郡公,并成为太子杨勇的东宫官。   崔君绰在东宫深受太子杨勇倚重,只可惜最后杨勇被废,杨广夺嫡成功,本来为独孤皇后堂舅的崔君绰因此受到牵连,被杖责后除籍为民,家族男丁流放岭南,女眷没入掖庭。   那次是对清河崔氏极大的打击,甚至堪称是北魏崔浩因修国史而被灭诛九族以来,崔氏受的又一次沉重打击。   好在当时崔君绰有个女儿在宫里被杨广看中临幸,崔家子弟也因此得回到中原,女眷也回到家中。   不过这次的打击还是很大,崔君绰不但没有了东郡公的爵位和朝中官职,甚至连家族子弟也一度不得入宫侍卫,家中产业最后更是只发还了十不足一。   也是从那次起,崔君绰变得低调起来。   他终于明白,北方士族领袖之名,五姓七家之首的吹捧,其实在皇帝面前不堪一击。   皇帝真要动手,直接就可以连根拔起整个崔氏家族。   当年北魏皇帝灭过崔氏九族,隋朝杨广也差点让崔氏万劫不复。   经此一事,崔氏低调了许多。   也正是这低调,让崔氏在隋末的动荡之中,屡屡躲过大劫,特别是在大秦开国之后,旧士族旧贵族们不满新朝,暗暗谋反,崔君绰就从不跟他们一起,就算开始承认了旧爵后来又收走,他也没什么不满怨言。   结果便是如太原王氏差点整族被灭,只留了王通和王珪两支,荥阳郑氏、博陵崔氏、范阳卢氏、陇西李氏、赵郡李氏等等许多百年千年大士族,都是遭受惩治打击,许多大族整个支房都被流放,可崔君绰这一支却始终没受到什么牵连。   没有爵位了又如何,没有官职又怎么样?   崔君绰看的很明白,新朝旧朝交替,总是一朝君子一朝臣,这是很正常的。只要崔氏不要螳臂挡车,凭着崔氏千百年积攒下的这份家声家财,还有家学,总还是有极大的机会再出头的。   朝廷现在不是搞大科举吗?   崔君绰认为这就是机会,因此他早早让族中子弟,安心的读书备考。   当然,如崔善福这样的族中旁支子弟,能出去做点官吏,他也是支持的,毕竟朝中有人好做事。而如崔琮这样更旁支的庶子,出去经营打理族中产业,自是更好的。   毕竟读书备考也是要花钱的,光靠点田地产出总不够,何况现在朝廷总搞限田又官吏皆一体纳粮,族中庞大的开销,还是需要有工商经营支持的。旁支子弟经营产业,按例都是要每年进贡宗族的,族里按比例抽成,对于崔君绰这样的族长来说,这是千百年来的规矩,天经地义的事。既然是崔氏族人,那就得贡献一份力。   读书的将来做了官,要照顾族人。   不读书经商的,则要以钱财支持家族。   清河崔氏如今有八大房分支,开枝散叶千年,不正是这样一步步走过来的。   崔善福是崔君绰的侄子,崔善福的父亲是崔君绰父亲与妾侍所生之子,地位卑下。因此崔善福在崔氏族中地位不高,哪怕他现在做了长安县功曹参军,也改变不了多少。   至于崔琮,他其实是崔善福的兄弟,不过崔琮的母亲是府中的奴婢,地位更加低下,作为婢生子,崔琮的地位其实与奴仆差不多,故此崔善福能读书最后做官,他却只能成为外府管事,在外面经营酒楼。   崔琮经营的酒楼还不错,每年能给族里进贡不少。   敲门声再次响起。   崔君绰低头瞧了眼茶杯,茶已经凉了,浪费了一壶好茶。 第1117章 罪恶   “说吧,查的怎么样了?”   门外响起一道笑声。   “崔公倒是好大架子,我锦衣卫登门拜访,结果连门也不打开下?”   崔君绰听到锦衣卫的名字,吓的一激灵。   本以为是府中下人回报消息,想不到却是锦衣卫上门。   他赶紧稳了稳心神,说了声误会,然后下榻穿起鞋子,走过去开门。   门外,一名身着飞鱼袍的锦衣卫军官笑呵呵的站在那里,“崔公!”   崔君绰倒是知道能穿飞鱼服的,那都是高级武将,整个锦衣卫里,能穿上飞鱼服的不超过十人。   除了锦衣卫都督指挥使外,便是下面的副使和五位都督了。   锦衣卫都督指挥使坐镇洛阳,其余五位都督则分镇其余五京,镇守长安的,自然就是右都督房彦藻。这位是齐郡房氏,乃当朝宰相房玄龄的族叔,早年本是宋城县尉,但很早就投奔皇帝罗成,甚至比房玄龄还早,因此如今也是爵封侯,官为锦衣卫之右都督,坐镇长安,赐飞鱼袍绣春刀。   看到这位,崔君绰心中大恐不安。   “房都督若有事,派一人相召即可,何须亲至。”   房彦藻虽说是文人出身,可多年军伍生涯,却也如军人般率性。他进屋后,径直坐到案前,不客气的给自己舀了碗茶。   “茶已凉,都督若要喝茶,小老再给都督煎一壶。”   “无妨,我也不是来喝茶的。”   房彦藻喝了口茶,手指摩挲着紫砂茶杯,缓缓淡,“我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我此来,想必崔公心里当有些数的。长安东市福满楼掌柜崔琮,约好与退役侍官张铁枪父子交易秘方,谈好三千贯钱,结果只付五百贯,说让张铁枪之子张超随他去取,结果到了福满楼,却把人打晕,捆绑起来准备天黑后投到渭河沉河,张铁枪发觉不对,上门询问,结果崔琮还让人动手,想把张铁枪也绑了,幸亏张铁枪老兵,身手了得,逃出来后到长安府衙击鼓鸣冤报案……”   “崔琮只是一个酒楼的掌柜,而福满楼却是长安功曹崔善福所有,这个崔善福乃是崔公亲兄弟之子,没错吧?”   崔君绰汗水已经下来了。   本以为只是点小麻烦,可现在锦衣卫的右都督都亲至,这说明事情不简单了。   难道说,终究还是逃不过朝廷的打击?可是看风向,近来不是已经没那么严了吗?   朝廷经过上轮对旧士族旧贵族们的打击后,不是已经没再穷追猛打了,现在是怎么回事?   “如果真有此事,那肯定是崔琮那个小婢养的贱种胆大妄为,是他个人所为。”崔君绰忙辩解道。   房彦藻呵呵轻笑。   “崔公啊,你是士族名门出身,我出身于齐郡房氏,不能与你们清河崔相比,但也算是地方名望,早年我也是用心读书,还曾参与前朝科举,得中进士,可结果也不过是授一县尉而已,怀才不遇啊。幸后来遇到当今,这才有了施展抱负之地,虽说多在军伍中任职,但也不是谁都能蒙骗的了的。”   “你说崔琮私下妄为,可崔琮不过是个小小的酒楼管事,若没有你们崔氏在后面撑腰,他岂敢如此妄为?”   “况且,我锦衣卫办事,从来都是讲究证据的。你以为我此来,是毫无准备吗?告诉你,我早已经派人详细调查,不仅仅是这次的案子,而是历年来你们崔氏的底子我都让人查了。”   “这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啊,你们崔氏是真不干净,不说本朝立国之前的事了,那些旧事不提,就只说本朝的事,这才几年,可你们干的破事还真多。什么偷税漏税,什么强买强卖,甚至还有走私等等,真的很多。那个崔琮和福满楼,就是个藏污纳垢之地,崔善福能当上长安县功曹,可没少出钱行贿。”   房彦藻直接掏出一本册子,然后扔到了崔君绰面前。   “好好看看,这还仅仅是一小部分,你们崔氏号为士族领袖,可做的恶真不少!”   崔君绰捡起,翻开。   越看越心惊。   等翻到后面,已经翻不下去了。   “后面还有呢,继续看啊。”   崔君绰顾不得一把年纪,也顾不得名士身份,直接就跪到了房彦藻面前。   “这是做什么?”   “还请都督高抬贵手,崔某愿意以家财一半孝敬都督,请都督帮忙。”   如今的崔氏虽不如早年,但瘦死的骆驼也比马大,作为清河崔氏八大分支中的长安房,就算是一半的家财,也是相当惊人的。   可房彦藻却只是呵呵一笑,对身后人道,“记下来,崔君绰公然行贿,且数额巨大。”   崔君绰瘫坐在地。   他脸色复杂,神情惶然,“房公,你我皆为士族,请放我们崔氏一马。”   房彦藻冷笑。   “崔君绰,多行不义必自毙。本来这几年,你倒是挺识时务的,可是这次,对不住了,有人要弄你,而你自己也确实不干净。”   崔君绰不明白得罪了谁。   “都督,真要深究,哪个家族是真正清清白白干干净净的,为何就是要盯着我们崔氏不放呢,难道就因为我们是五姓七家关东士族领袖?”   “士族领袖?呵呵,那都是过去的事了,如今的你们就应当夹起尾巴低调做人,可偏偏还总控制不住贪婪,那又岂能怪他人盯着你们?记住一点就好,就算是苍蝇也不盯无缝的蛋。”   崔君绰浑身颤抖起来,多少大风大浪都经历过来,想不到老了老了,还是要翻船。   “都督,若是我与崔善福、崔琮都自杀以谢罪,以否保全长安崔氏?”   房彦藻摇头,“一码归一码,正义也许会迟到,但绝不会缺席,崔郡绰,你和长安崔氏,准备接受审判吧!”   他站起身来,冷声道,“查封崔宅,所有人带走!”   一阵臭味传来,房彦藻扭头一看,发现崔君绰瘫坐在地上,衣服下居然流出一摊水来。   不由的掩鼻。   “都督,崔君绰好像风疾了!”   房彦藻嫌恶的扭头,“叫个医生来。” 第1118章 韦氏姐妹   锦衣卫有监督参与重大案件的权力,因此长安府对崔氏一案,锦衣卫很快就插手了。   他们的效率可比长安府要高的多,不仅很快掌握了案子的进展,而且还迅速的奏报洛阳皇帝御前。   本只是长安崔氏的一个外管事图财害命的案子,可经长安府和锦衣卫插手后,案子已经迅速扩大,长安崔氏被查了个底朝天,历年来的不法之事都被翻出,什么行贿啊什么放高利贷啊什么超额占田、强买强卖、打杀奴婢等等,一桩桩一件件,单独一件还没什么,可如果全加起来,就很惊人了,实在太多了。   皇帝听完奏报后勃然大怒。   立即亲自批复,严查此案。   站在殿里的内侍噤若寒蝉,常在宫中的他们知道,长安崔氏完了。   又一个旧士族倒了。   晚上。   崔妃赶来皇帝的宫中,向皇帝哭求放过长安崔氏。   长安崔是清河崔氏八支中的一支,而崔妃是郑州崔氏,也是清河八崔一支,同族同源。   罗成揉了揉太阳穴,看着哭的梨花带雨似的崔妃。   “起来吧,谁告诉你这些的,又是谁让你来求情的?”   皇帝的话语并不温柔,甚至有些冰冷。   崔妃这些年为皇帝生了三儿二女,也算是圣眷有加,尤其是父亲又为当朝宰相,平章事兼民部尚书,执掌国库财政,因此郑州崔氏近年来,反而成了清河八崔之首了。   “其实你不用说我也知道,肯定是你父亲传信给你的,而你父亲,估计也是接了长安崔氏那边的求救信。不过朕可以直接告诉你,这个事情不许你插手,这次朕只追究长安崔氏,不会牵连到其它崔氏,更不会牵连到你们父女,所以这事你们不要管,若是你们硬要插手,到时被牵扯到头上,可就休要后悔莫及。”   这冰冷的话语,令崔妃不安的扭动了下身子。   当初父亲让她给罗成做妾,她是极不愿意的,嫁到罗家后,也一直与大妇单氏还有妾侍李氏阎氏等不和,不过随着罗成地位的不断提升,尤其是他登基后,崔氏便很惧怕罗成。   看到崔氏安静了许多,罗成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回头告诉你父亲,虽然他是朕的宰相,可有的事情不该他插手就别乱伸手。跟你说实话,长安崔氏之事,谁也插手不得,他们自寻死路,怨不得谁。朕向来就看这些人不太顺眼,如今既然犯下这些事情,那少不得要拿他们做儆猴的鸡,砍了脑袋当个典型。”   “别跟朕说什么士族名门,在朕的眼里,他们若是能安份守已,朕都要派人十二时辰盯着。千年士族又如何,在普通百姓眼里,他们高高在上,但在朕的眼里,他们却只是威胁,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名门士族的身份或许让他们在卖婚的时候,能够多要点陪门财,但只要触及到朕的底线,朕可不会跟他们讲什么士族名门,讲什么影响力。”   “朕或许不能对整个天下的士族名门一起下手,但要对付一个家族,还是没什么可顾忌的!”   士阀的名望在皇权的威严下,一钱不值。   “回去告诉你父亲和你的兄弟们,让他们守好规矩,只要他们守着我大秦的律法制度,那么朕不会为难他们,能赚钱是他们的本事。可如果他们以为你是朕的妃子,他是朝廷的宰相,就能无视规矩,那么你们郑州崔氏,就是下一个长安崔氏,切记!”   崔妃唯唯诺诺。   “回去吧,有空多用心照顾下几位皇儿公主,有些事情不该你管的就别乱插手,切记。”   “喏!”   崔妃不敢反驳,只得退下。   “等下,既然来了,今晚就在这里侍寝吧。”   崔妃听了不由的欣喜,虽说生了五个儿女了,可哪个宫里的女人会嫌圣眷多呢,皇子公主生的越多那自然就越好,毕竟在宫里,靠的还是母凭子贵。再漂亮的女人,也会有年老色衰的时候。   宫里规矩,除了皇后,妃嫔们到了五十岁就不得进御。而一般的才人采女等,甚至过了四十岁就不得进御。   膝下有皇子公主,就算再怎么样宠幸不再,可也还能有一份亲情在的。那些没有所出的宫中女子才最可怜,一旦年轻不再,连皇帝的面都再见不到了。   “陛下,臣妾最近新学了支舞,跳给陛下观赏如何?”崔氏讨好的道。   罗成呵呵一笑。   都说帝王无情,其实到了这种身份,有时确实难以再讲什么感情,因为总会掺杂其它的东西在内。   崔氏虽说是他刚起家的时候就跟随他,可当初崔君肃把女儿许给他,本就是利益使然,两人也是毫无感情基础,早年也是聚少离多。   罗成有时也很瞧不上崔氏的五姓女傲慢性子,可毕竟也这些年过来,如今她还给自己生了五个儿女,说来反而是在后宫妃嫔中生育最多的。另一方面,罗成也需要崔氏的支持。   一面打压,一面拉拢,皇帝要做的就是不让整个士族与自己为敌,始终只是对付其中的一小部份而已。   崔妃跳的是一支胡舞,从西域石国传来的柘枝舞。   随着丝路重开,朝廷重视工商贸易,大量的胡商前来,也带来了许多胡人的风俗,还有他们的饮食服饰歌舞等。   现在长安洛阳,就很流行胡风,尤其是女子喜穿胡裙。   崔妃的功底是不错的,跳的胡舞很优美,如果单纯欣赏的话,确实很上佳。   一曲舞罢,皇帝轻轻拍着巴掌。   崔妃居然很妩媚的轻笑。   “哈哈哈!舞跳的很好,当赏,朕就赏你合浦南珠项链一条,再赐你波斯地毯一件,靺鞨进贡白山雪貂大氅一件。”   “臣妾谢陛下赏赐。”   崔妃欣喜不已,得意洋洋。   她没想到,本来是听父亲的话,来为长安崔氏求情,不成想自己到是得了皇帝的欣赏。   “陛下,臣妾为陛下推拿按摩一下吧,陛下日夜为国事操劳,辛苦了。”   “嗯,好,按的好,朕还有赏!”   那边殿外,一名内侍悄悄的招来一名小宦官,“你去下尚宫局,转告赵尚官,就说今日崔氏得陛下临幸侍寝,跳胡舞得陛下喜欢,重赏!”   尚宫局属于后宫六局二十四司之一,皆隶属皇后,尚宫局的女官赵尚宫,自然也是皇后的人。   殿中。   崔妃帮皇帝揉捏着肩膀,力道适中,很让皇帝满意。   “陛下,臣妾以为陛下春秋鼎盛,然则如今宫中嫔妃不过十余人,实在太少了。陛下,京兆韦氏有一对姐妹俩,姐姐韦圭、妹妹韦尼子姿容端丽,仪态万方,进退有度,德容俱佳;尤其写的一手好文章,在长安小有名气。”   “哦?”皇帝趴在那里只是哦了一声。   “韦氏姐妹的曾祖便是隋朝名将韦孝宽,祖父韦总任过京兆韦。韦圭之父韦圆成曾是隋朝陈州刺史、袭爵郧国公。韦尼子父亲韦伯匡是韦圆成之弟,隋时为舒国公。”   韦氏家族,按魏晋以来的大族著姓当归为关中郡姓,天下士族可分五类,五姓七宗自然是山东士族,而韦氏是关中郡姓,与宰相杜如晦家族,并称为京兆韦杜,去天五尺。   韦氏家族下分九房,韦圭姐妹是韦孝宽这一支的郧公房。   作为魏晋以来最为显著的门阀之一,韦氏家族在隋朝时就有多人嫁为皇子妃或尚公主为驸马都尉,向来与皇室有联姻传统。   韦氏姐妹的叔父韦圆照,便是尚隋丰宁公主。   “何意?”罗成问。   崔氏便道,“臣妾是听闻韦氏姐妹名门出身,又姿容端丽、德容俱佳,因此想像陛下荐举入宫呢。”   身为后宫嫔妃,虽说也挺得宠,但后宫的争斗也是厉害,虽不公开,但暗里激烈。崔氏的想法其实很简单,就是想引以援手。   她举荐韦氏姐妹,自然是因为韦氏姐妹确实长的漂亮,又有才华,如果二人入宫后肯定能得皇帝喜欢,这样一来,她在宫中就也有盟友。   魏晋以来的名关陇名门韦氏家族,其实在新朝并没有多显赫,盖因他们还不如崔君肃早早投靠罗成,无功自然也就无勋,新朝也就没什么位置。   韦氏想通过崔氏送女入宫,也是为了联姻后提高地位,想在新朝占一席之地。   罗成笑笑。   “不要停,继续按。”   崔氏继续,“陛下,要不臣妾明日让韦家把韦氏姐妹的画像送入宫给陛下过目?”   “你就不怕引韦氏入宫之后,朕有了新人就忘了你这旧人?”   “陛下要宠幸新人,臣妾也不敢有不满的。”崔氏撒娇,压在皇帝背上。   罗成呵呵一笑。   其实朝廷每年都搞选秀女,因为现在宫女都是四年一期,到期就放还。但这些选秀女子,一般都只是入宫执役,做些洒扫浆洗等工作。   而皇帝的后宫,则是授选良家,这个良家的范围,其实就是贵族官员之女,起码也得有五品以上的爵、官、阶、勋,这样人家的女子才算是有条件的良家女子,选拔条件极为严苛,一年也就选那么几个人入宫,甚至几年才选一次。   韦氏姐妹自然是够的上良家女子身份的,关键还是皇帝愿不愿意了。   “京兆韦氏,呵呵,也好。”皇帝回了一句,让崔氏欣喜不已,转过念头又有些妒忌了。 第1119章 人情世故   皇帝站在阁楼上,背负双手眺望着前方。   登临阁楼,站于此处,便能将整个洛阳一览无遗。   “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   “圣人又云,治大国若烹小鲜,嘉文,你说这两句话是何意思?”   身旁的皇太子还没回答,结果倒是十三公主罗淑抢先道,“父皇,儿臣知道,治大国若烹小鲜,就是指治理国家其实跟做菜一样简单。”   “哈哈哈!”罗成不由的哈哈大笑,伸手在十三公主的头上轻敲了一下,“你跟先生们怎么读的书,这句话的意思可不是简单之意,恰相反,圣人说治大国若烹小鲜,指的是治国得如煎小鱼仔一样得小心翼翼,否则一不小心不是煎焦了就是煎破了。”   “可是煎鱼明明就很简单的嘛。”公主不服气的道。   十三公主是太子胞妹,皇后所出,今年不过五岁不到,但却古灵精怪,十分讨皇帝喜欢,皇帝给她取小名为阿狸,说她跟皇后养的那只狸猫一样可爱。   太子就要稳重的多,或许是这个孩子承受了不该他这个年纪承受的重担。从他懂事起,就开始被区别对待。   特别是当罗成登基之后,嘉文也从国公府嫡长变成了大秦的皇太子,年纪虽小,可皇帝给他的东宫就配置了数百官吏,甚至还有直属于东宫的军队。   足足有一万多人是围着皇太子转的。   上次嘉文与楚王斗殴之后,楚王被重罚,嘉文表面上没受什么惩治,但那也不过是皇帝在维护太子的名声,可暗里却也对他单独一番狠狠训斥,自那以后,太子更显老成了。   太子后来亲自出宫去长卿的府中道歉陪礼。   嘉文已经十岁了,这个年纪说大不算大,但说小也不算小,是已经懂事的年纪。作为自己的钦定继承人,罗成希望自己的太子能够优秀,不说超过自己,起码也得是个守成之君。   只不过现在看来,他对太子的期望过高,从种种迹像来看,太子嘉文其实只是个很普通的孩子,谈不上什么天资聪颍。   学文一般,学武也一般,甚至身体的素质都算一般。   唯一让罗成比较满意的是这个孩子现在还算比较听话,虽然可能做的不好,但很努力的去做,没表现出什么叛逆之心,但罗成又想,也许是孩子还太小,等长大点或许又不一样了。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接受自己的太子是一个普通孩子的事实,然后便是多给东宫安排一些忠厚能干之人,希望给太子一个良好的成长环境和引导。   “嘉文,朕听说你在崇文馆读书,与馆里同学们关系并不亲近?”   太子并不是只在东宫读书,罗成为了让太子能够更好成长,特意让太子在皇城崇文馆读书,馆里不仅有皇族宗室子弟,也有皇亲国戚子弟,还有宰辅重臣们的子弟。   里面学生不多,也就那么百把人,可哪个不是宗室王公子弟或宰辅子弟。   但太子虽然每旬去上学九天,可却没有跟哪个同学关系较好,这方面他远不如其它皇子们。   “他们都怕我。”嘉文道。   “你是太子,国之储君,是君,他们是臣,身份有差别,这是自然的。但你得主动的去化解。”   罗成道,“我最近让人在洛阳府,挑选了二百名与你们同龄,但出身于普通军人、农夫之家的良家子弟,让他们也入崇文馆读书,他们虽出身普通,但可能天资聪慧,作为你们的陪读,也让你们多了解下外面的世界。”   崇文馆里全是宗室王公宰相子弟也不好,但让太子去国子监读书也不当,毕竟国子监现在生员极多,洛阳国子监总共有八千多员监生,无数官员将军子弟还有胡人藩国的子弟也都在里面读书,鱼龙混杂。   “嘉文,学问不仅仅是在书上,更在生活之中。你十岁了,得多接触接触外面的世界和人,哪天你把人情世故弄明白了,你也就真正的成熟了。”   那些生于深宫之中,长于妇人之手的皇太子就算将来当了皇帝,也往往不能成为一个优秀的皇帝,都是因为他们与实际的社会生活脱节,他们并不真正了解他们掌握的这帝国是个什么样的,更不懂的要如何处理天下大事。   “算了,现在说这些你也未必懂,记得等那些伴读进来后,主动跟他们接触,交几个朋友。”   “嘉文,父皇给你买了匹小马,还有只小狗,送给你,你不要假手他人,亲自负责照顾,养大他们。你要跟着学习如何喂马,如何刷马毛,剪马鬃束马尾,将来甚至要自己给马修蹄子钉马掌,你的狗要教会他定点撒尿拉屎,还要教他捕猎看门。”   十三娘在边上不解的问,“父皇,哥哥是太子,将来的皇帝,为何却要学马夫一样呢?”   “呵呵,就算父皇是皇帝,可父皇也要自己吃饭啊。就算是皇太子,也不能事事假于他人,现在让他学习喂马养狗,也是锻炼他的能力之一。将来,你太子哥哥还要学习骑马打球、走马射箭,甚至要学习如何赶牛耕田驱马驾车呢。这些看似小事,但都很重要。”   小十三不解,“父皇,儿臣也可以养小马和狗狗吗?”   “你不是有狸猫雪花吗?”   “儿臣也想以后学骑马打球,牵狗打猎。”   “哈哈哈,好,父皇也给你准备一匹小马一只小猎狗崽子。”   “谢谢父皇。”   一名内侍匆匆赶到。   “圣人,银台司急奏,关外安东急奏,百济联倭叛乱,已攻入我带方郡内,无数高句丽奴跟着暴乱。带方郡内数座屯庄被攻破,数百屯民被杀被掠。”   罗成皱眉。   “过年时,百济和倭国使团来朝,不还十分恭敬吗,为何突然就反了?”皇帝甩袖,“召锦衣卫都督贾润蒲入宫。”   “嘉文,父皇有要事,你带妹妹淑娘在这玩会便回去。”   “是,父皇。”嘉文应声。   罗成匆匆下了阁楼,去召见锦衣卫都督贾润蒲,询问为何会有这安东之乱。 第1120章 倭寇   亿岁殿。   罗成询问为何安东会出现叛乱,老贾有些无奈。   “我们也是刚收到的情报,自安东裁军,行营战兵转为驻地卫营后,安东便有些不太安稳,先是高句丽余孽活动更加频繁,然后是百济和倭人也不安份。”   “别说那些废话,就说为何会突然叛乱,总有原因的。”罗成对安东局势又不是一无所知,之前对高句丽的围剿已经算是阶段性的胜利,后高句丽和后朝鲜两个叛乱朝廷,上到国王下到将军,几乎都被围剿诛杀。   旧高句丽国境,再没有一个据点堡垒属于叛军。   而新罗和百济两国也受到朝廷警告,停止了各种小动作,大秦在半岛南面划定疆界,立下界碑。   新罗和百济皆对大秦称臣进贡,接受册封。   皇帝在这个时候裁军休兵,正是时候,按理,没有特殊意外,不至于这个时候百济叛乱,还拉上了倭国。   “其实这事情说来话长。”老贾苦笑道。   说到底,问题其实还是不是出在大秦这边,先前百济和新罗、倭国海东三国称臣进贡,朝廷对于三国也没有攻击之意,一切都挺好。   三国向朝廷进贡了大量方物土产,朝廷则也回赐许多东西,这本是皆大欢喜之事。   问题出在百济使者身上,那位大使回国后,因贪图朝贡之利,回国之后马上就向国王谎奏说大秦要求更多进贡。本来大秦是说百济可以多朝贡,但这朝贡本就是宗藩贸易,他们以朝贡之名来贸易,还能免关税,算是一种贸易优惠了。   这种朝贡根本不会影响到百济什么,可偏偏那大使贪利,大秦回赐本来是给了百济很多好处的,不但没收关税,甚至还是高于一点市场价收他们的贡物,然后回赐许多中原商货。   但那位大使却伙同其它使团成员,不但夹带大量私货贸易不说,还把大秦回赐的商货侵吞大半,结果便是百济的朝贡亏本了。   这还不算,那些百济使团甚至还假传大秦的旨意,本来是要求百济进贡五百童男童女,结果他们要求进贡一千。要求进贡耕牛万头马万匹,说好不限时间,可那使者却要求一年内贡齐。   如此种种,引的百济朝野惊慌,可百济国王又不敢不从,于是只得下令从民间强征童女童男,强征耕牛马匹,以及诸多贡物。   国王旨意一下,许多官员趁机又贪污,层层加征。   结果到后面,居然引发了一出兵变。   百济朝中有大将不满,暗中联络,发动兵变,结果废了国王,另立了百济王扶余障的一个孙子扶余隆为王。   兵变夺权之后,百济新朝廷立即下令废除原国王的征贡令。   而兵变后,不少百济王族和官员们纷纷逃入带方郡,他们向徐世绩哭诉国内叛乱等等,还说那些叛贼不肯尊奉大秦宗主,拒不纳贡云云,还说他们大量收容高句丽余孽,不顾之前大秦的诏令。   徐世绩听后,当然也是不肯了。   作为宗主国,大秦有义务协助藩属平乱。   尤其是情报显示,这百济新朝廷确实公开支持高句丽余孽,另外又拒绝再向大秦称臣进贡。   为了维护地区稳定,也为了维持宗藩关系,徐世绩于是下达征召令,准备进驻百济边界,防范万一。   可他的这举动,却让对面的百济叛乱朝廷惊惧不已,认为秦军要出兵南下。这些惊惧的百济人干脆先下手为强,他们一面给高句丽余孽们武装起来,给钱粮给武器,让他们进入带方郡内袭扰,一面又派人去向倭国联络。   为了能够对抗大秦,新百济王甚至向倭国称臣纳贡。   倭国以往连诸岛都未完全平定呢,北方的虾夷人都时常做乱,现在百济人居然愿意做藩属臣邦,倭人一下子就兴奋了。   其实倭人一直以来,都很期盼北方半岛,希望能够进入岛上,可是百济和新罗那也不是吃醋的,防范很严。   现在有了名正言顺插手半岛的机会,倭人马上就同意了百济新王的请求,立即动员发兵。   得了倭国的支持肯定后,百济叛乱朝廷于是更是坚决信心了。   徐世绩那边还没集结完,这边百济已经杀过边界,攻入大秦安东道带方郡境内了。   “百济王派薛武与高句丽余孽高延儒率一万兵马为先锋攻入带方!”   “高句丽余孽剑牟岑还在百济立高句丽宝藏王的外孙、渊净土之子安舜为王,复国高句丽,百济王扶余隆和倭国推古女皇额田部皆承认安舜复国为王。”   三王还订立攻守同盟,要一起对抗大秦。   “陛下,倭国虽是女皇在位,但实际上一直是由其侄子厩户皇子和其舅父苏我马子联合执政,厩户皇子之父是推古天皇的同母兄用明天皇,而他的母亲是推古天皇的异母妹。”   “什么乱七八糟的关系?”罗成皱眉。   “其实直接点说,就是倭国虽然现在是女皇在位,可实际上是厩户皇子和大贵族苏我马子联合执政,厩户皇子和苏我马子却是相互不合。厩户皇子早年就曾派使者赴中原隋朝,学习中原的先进制度,然后他便在倭国进行大改革,目的是想摆脱氏姓制,改变倭国固有的豪族联合政权制为中原的中央集权君主专政制。”   他设立冠位十二阶,作宪法十七条,大力推行佛法,引用中原的儒学、法家、道家的典故和成语,连冠位十二等,也同样是引用儒学的五德来区分官阶,十二等分别为大德、小德、大仁、小仁、大礼、小礼、大信、小信、大义、小义、大智、小智。冠服则以紫、淡紫、青、淡青、红、淡红、黄、淡黄、白、淡白、黑、灰等不同颜色及其浓淡来区分。   “这厩户皇子倒是挺有眼光啊?”罗成道。   “陛下,推古女皇即位后,他是女皇血脉最亲近之人,因此被立为皇太子,随后又被立为摄政,但大豪强贵族苏我马子却把持朝政多年,因此他是想要摆脱苏我氏的控制,这才学习我中原改革。”   罗成不屑的道,“既然学习我中原,可为何却还要出兵联合百济反秦?”   “出兵反秦,是苏我马子的意思,此前他就数次派兵渡海进攻新罗,意图逼迫新罗称臣进贡。”   不管怎么说,如今的局势就是百济兵变叛军扶立王子扶余隆为新王,而倭国在执政苏我马子的强势干涉下,不顾推古女皇和摄政圣德太子的反对,集结了两万五千兵马准备北上攻秦。   “新罗呢?”皇帝关心的问。   “回陛下,新罗暂时还没有动静。”   罗成看着面前的海东三国地图。   “既然倭人曾经数次出兵新罗,那么新罗和倭国就是大敌,如今倭国和百济联盟叛秦,我们可以把新罗拉过来。”   “陛下,虽然百济联倭反秦,可朝廷只要出兵,必能灭掉二贼,何必拉拢新罗?”   “朝廷要灭二藩当然容易,但问题是朝廷现在不可能集中全力跑到半岛上去打这样一场大战,朕现在没这个精力,也没这个余力。拉上新罗,以夷制夷,这样朝廷不需要再额外增兵半岛,也足以应对那边局势了,说不定还能借机把三国实力都削弱一番。若是能拉着新罗把百济一举灭了,就更好了。”   “这样,派人去跟姓金的新罗王说,让新罗出兵协助平叛,待灭掉百济和倭国后,倭国归新罗,百济归大秦。”   “陛下,只怕新罗人不会同意吧,灭倭国并不易。”   “那就许诺攻灭百济后,大秦和新罗两家各取一半。” 第1121章 劫掠许可证   百济和倭国作为大秦册封的藩属国,如今的形为妥妥就是叛乱。对于这种叛乱行为,自然不能容忍。   早朝上,无数大臣提出要出兵讨伐。   可皇帝却仅仅是在朝会上颁诏,授封徐世绩为海东道行军大总管,负责联合新罗军以及靺鞨藩属军征讨百济和倭人叛乱和高句丽余孽。   许多人不解,认为朝廷完全可以多派兵,甚至派上十万大军也并不是不行。毕竟如今不比去年西北大战的时候,十万人马还是可以抽调的。   但皇帝却拒绝了这些奏请。   下朝后,来请安的皇太子也向皇帝提出疑惑。   “国家大事,在祀与戎。但凡只要是战场,就没有小事。军队是一把利剑,每次出鞘都很危险,而且成本也很高。不到危急时候,不要轻易拔出这把剑。剑一出鞘,必见血方能回。”   对于朝廷来说,打仗还得先考虑计算。   得计算用兵成本。   “嘉文,你知道百济和倭国在哪吗?”   “知道,在海东。”   “那你知道,距离大秦有多远?若是从中原调兵过去打仗,行军路线怎么走,后勤军械粮草得从哪里发运?路上要多少时间,得耗费多少?那边的气候如何,将士们是否能适应?还有出动一军万余人,得多少民夫供应,得多少钱粮耗费,得多少赏赐抚恤?”   这下嘉文答不上来了,他只知道百济在高句丽故地之南,是在安东道带方郡的南边,与大秦的东莱半岛隔海相望。   “孙子兵法,开篇就是关于计算的,而不是计谋的。你要知道,百济距离中原太远了,从中原发十个兵过去,还不如当地征召一个兵。因此若是我们能够利用新罗一万兵马,实际上远超过我们从中原派过去十万军队的效果。”   “新罗兵这么能打吗?一万抵秦军十万?”   “论能打,十万新罗兵也未必能抵的上我们一万精锐秦军,但是战争还得考虑后勤等等因素,这里面的学问太大了。而且朕要用新罗军,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在海东这个地区,主要就是我大秦和百济、新罗、倭三国,还有就是北方的靺鞨诸部。   靺鞨诸部可暂时忽略不计,在朝鲜半岛,尤其是南部地区,其实我们大秦的实力是最弱的,虽有中原为依靠,但鞭长莫及。   若是我们独自出兵平叛,让新罗人在旁边坐山观虎斗,那最后我们可能就要被他捡桃子,所以我们必须把他们也拉下水,这样四国大战,谁也别想坐视,谁也别想捡便宜。”   大秦虽强大,但自立国打到现在,一直没停过。   四面八方,皆有敌人,更兼还有江南三藩未靖,因此罗成不可能这个时候发全力去打百济和倭国,只能是局部战役。   弓箭引而不发之时,才是最具威胁之时,当箭射出去的时候,威胁也就不存在了。   对于罗成来说,他得始终保持有强大的战力在手,以应对各种情况,而不是轻易的就把刀剑砍出去,砍出去容易,要收回来就难了。   “只派徐世绩将军能行吗?为何不派三皇伯和四皇伯还有六皇叔、二皇叔祖他们呢?”   罗成呵呵一笑。   存孝嗣业士信还有罗艺,个顶个的能打,但对于如今的朝廷来说,这几位宗室王,是最后的核威慑力量,是皇家的压箱底功夫,不到关键时候不会轻易使出。   “嘉文啊,你记住今天父皇跟你说的话,皇家宗室,是朝廷最可信的力量,但也是最需要防范小心的力量,非到不得已之时,不要轻易让皇族宗室担任要职,更不能让他们轻易统领大军。”   “为何?”   “容易危及江山社稷。”罗成拍了拍嘉文的脑袋道,虽然当初尽夺诸王官职兵权,是在罗成病重之时宰相们做的决定。   可是直到如今,皇帝的病早好了,但罗成也不曾提出过要恢复诸王的官职兵权等。   为何?   倒不是说罗成怕了存孝他们会危及他的皇位,他只是想开个好头。他是开国之君,存孝他们再怎么也危及不到他的皇位,但是以后呢?   西晋可是前车之鉴。   一开始,西晋的宗室分封虽封地大,可实际上也是既不治民也不统军的,可是到了后来,改来改去,结果成了宗室们出镇各地,势力坐大,于是皇帝只能让自己的皇子分封更大的封地,出镇更重要的州郡,担任更重要的职务,统领更多的兵马,到最后,便是上马管军下马管民,一人统领数州甚至是十余州之地,最终酿成了八王之乱。   当初开国定下制度的晋武帝司马炎肯定也想不到西晋亡的这么快,还是亡在自己的子孙内斗手里。   正因有这样的教训,所以罗成现在并不再用皇族宗室担任地方官员或军中将领。   这些宗室分封地方,只有到了一种情况下,他们才能统兵,那就是当朝廷出现了叛乱危及皇权时,皇帝下勤王令,让诸王勤王卫国之时,他们才能起兵共讨之。   除这种情况外,诸王这把大秦利剑,都只能深藏鞘中。   “其实我朝名将辈出,猛将如云,就算不出动你皇叔伯他们,依然足够了。朝廷南衙十二位大将军,北衙十二位上将军,内衙还有十六位中郎将,哪一个不是能征善战,名震三军?更别说枢密院一正二副枢密使和五院总督,以及兵部尚书和侍郎们,更都是军中打出来的威名赫赫之将。”   大秦开国的这些名帅猛将们,并没有几个出事,这比起历朝来都是难得的,因此皇帝随时可以拎出一个又一个的大将来,随便一个挂帅,都能出镇一方。   “皇叔伯们那么能打,朝廷却不重用,太可惜了。”   “哈哈哈,嘉文,记住,以后你当了皇帝,全天下的人都将为你所用,用人也是有学问的,并不是有才有能力就用。”   “父皇,有什么讲究学问啊。”   “现在跟你说也太早,以后你慢慢悟吧。一个用人之道,可是学问极深,若是你哪天能悟明白用人之道,那你就能当一个圣君。”   百济和倭国敢叛乱,那就打吧,但不需要增派大军,不用搞的跟杨广一样发兵百万,十万都不需要。   他罗成只需给徐世绩一道诏令,不给他增派一兵一座,但他相信徐世绩定能为他平定海东这场叛乱。   “允许安东百姓抗敌平乱,若杀贼俘虏,皆有赏赐!”   “允许商船入百济、倭国沿海劫掠,特颁义民劫掠许可证,劫掠合法,杀敌有赏!”   皇帝给徐世绩的诏令后面,加了两条特旨。 第1122章 席君买   开元五年,六月。   安东道,带方郡。   连绵五百里的车岭山脉自东面太白山脉五台山分出,由东北向西南延伸,直入海滨。   这道五百里的山脉,也便成了大秦带方郡的南界,也是大秦安东道与百济的国界线。   席君买站在天安城军营的大厅中,手里握着半枚虎符。   他神态平和,柴绍、王伯当、王君廓站在他的下首,都静默不言。   厅中,许多将校都静坐不言。   席君买没出声,谁也不敢发出声音,此刻,厅中他的地位彰显无疑。   这时,厅外一名传令兵跑来,他先扫了眼众军校,又望向席君买手里的虎符。   喘了喘气,这才向席君买行军礼,大声道,“太守已经发下虎符调令,令我天安城驻守卫营府兵迎敌!”   “虎符呢?”   席君买嗓门不高,可声音却不容拒绝。   传令兵从背上解下一个锦盒,呈到席君买面前。   席君买打开,里面放着半枚虎符。他取出,与自己的那半枚合在一起,完美楔合。   席君买是大秦安东道带方郡天安城南衙左御卫驻扎卫营府兵指挥使,率领一营五百人。   但按制,调动府兵,需有虎符调令。   枢密院下发调令,兵部颁给虎符。不过这虎符却不是直接给将领,而是一半给将领,一半给地方太守。   太守与将领的虎符合二为一,这时方有调令之权。这样的做法,也是让地方太守有监督卫府将领之权。   天安城南倚车岭山脉,北临平原,虽只五百人,但却位居前线,十分重要。   百济人已经越过了车岭山脉的国界攻了过来,虽然说车岭山脉东南的新罗人没有异动,可不得不提防。   “都将,出兵吧。”   说话的是王伯当,这位隋末的风云反将,当年也是横行一时。不过后来随李密归降后,也授了官职。   不过调任朝鲜半岛任职后,因为纵容部下抢掠以及杀俘,被徐世绩一贬再贬,如今只是个营司马。   不过相比起旁边那两位来,他还算好的,毕竟另两位柴绍和王君廓过去可比他还曾风光过。   柴绍将门出身,关陇贵族,隋朝时就已经是太子千牛了,可惜后来跟李渊一条路走到黑,虽说后来兵败被俘投降了,可也最终落得个发配朝鲜的下场,如今仅为席君买的都将。   而王君廓就更了不得了,当年那可是大秦天子的心腹,统领特务情报部门,最后还当了开国八大节度使之一,成了凌烟阁二十四功臣之一,是最早封国公的那批人。   可惜他因谋反,而差点被斩,皇帝念旧情,最后将他贬官扔到了安东来,如今是席君买的营长史,区区七品。   相比起他们三个,席君买只能算是一个后进小辈,年纪不到三十,而且相比起资历来,更是差的远,虽说也是皇帝的齐郡老乡,但因为投入军伍晚,所以到现在也仅是一个营指挥使。   不过席君买治军严厉,打仗也猛,因此倒也在这位置上很安稳,柴绍三个带罪之身的下属,更不敢炸刺。   毕竟,席君买不仅是皇帝老乡,还曾当过皇帝的亲卫,因此可以说是皇帝的亲信了。   “百济将军薛武,还有高句丽余孽高延儒的一万前锋,如今越过车岭山脉,正四处攻击我们的屯庄,现在有数个屯庄被破,死伤及被掳的百姓上千。”席君买拳头砸在地图上,“这些该死的百济叛军,该死的高句丽余孽,真是不知死活!”   倒是柴绍劝谏席君买。   “都将,贼锋甚锐,风头正劲,我营只五百人,虽得了虎符调令,可也还是不要轻易出击。不如先坚守天安城,收拢百姓,坚壁清野,等待其它各营集结,等探明形势之后,再出击不迟啊。”   席君买哼了一声,“柴司马,等到那个时候,黄花菜都凉了。我们必须立即出击,贼势虽众,可对方首先是百济叛军与高句丽余孽组成,内部定然也不默契,再者百济刚经历叛乱,我相信百济军中也有许多人并不愿意背叛甚至攻击大秦?再者,叛军越过山脉之后,十分嚣张狂妄,他们分兵四出袭击攻打我们的屯庄,根本没把我们放在眼里。”   敌人轻敌好啊,轻敌,那他们就有可乘之机。   就算他席君买只五百名士兵,也一样要干他们。   “都将,你勇于任事,敢挑重任,这是好事,可你也要量力而行啊。咱们天安府虽说有五百侍官,可现在营里才一百二十人,其它的侍官都还在分散在各个屯庄呢。”   年前皇帝下诏,把安东的兵马从战时行营改为驻地府兵,并裁撤了大部,只留一万二千人。   一万二千人不过二十四个营,要统领大半个高句丽旧地,这是任务很紧的。但府兵的特征又是战时为兵,闲时为农。   因此当半岛无战事时,多数府兵是不在军营而在自己的屯庄耕地的,军营里只留了一百二十人守营。   “虎符在此,可即刻征召所有府兵回营!”   “按制,如今叛军作乱,敌国入侵,我身为本县驻扎卫营指挥使,便有全权接管本县防务之权,除统驻扎府营外,另外本县土团乡兵,还有乡村民兵,以及所有退役士兵、预备役士兵,都需听本指挥使调动指挥。”   柴绍提醒他,“都将,你还忘记了一条,县令战时则为观军容使,负责监督。”   这监督的不仅是军纪,也自然还有临时握有指挥权调兵权的将领。   王君廓倒是一直沉默不言,自从发配到了朝鲜半岛后,这位曾经的凌烟阁功臣跟变了一个人似的,整日沉默寡言,甚至也从与结交他人。   席君买听不进柴绍的持重之言,依然下令召回府兵,同时下令全县所有的土团乡兵、各村屯民兵,以及退伍士兵等皆武装备战,各村屯紧守屯庄,又令各庄以烽烟联络。   几名传令兵刚走,结果又有一名传令兵跑进来。   “报,南面丰岁屯出现大股叛军,丰岁屯已燃起求救烽烟。”   “烽烟几股?”   “五股!”   “五股?那就是已经到了万分紧急之时,随时都有可能破屯,之前燃起五股烽烟求救的屯庄,莫不被破。不能等了,召集营中的一百二十位兄弟,上马,随我前去救援!”   “都将,敌情未明,营中仅一百二十人,贸然出动,实在太莽撞了。”柴绍再劝。   席君买却只冷哼一声,“有劳柴司马留守城中,等召集的其它弟兄们到了,替我率军守好天安城。”   柴绍叹口气,无言。   那边王伯当和王君廓这两人,却都不吭声的跟着席君买出去。   “你们?”   “随都将去救丰岁屯,杀贼!”王君廓冷冷吐出一句话。   “好,杀贼!”席君买大笑走出。 第1123章 丰岁屯   “集合!”   “喂马饮水,领取装备,准备出营作战!”   席君买走出大厅,站在厅门口大声吼道,这几声如龙吟虎啸,全营震动。守营的,训练的,营中一百二十名侍官闻声,纷纷停下手中事情,全都赶到厅前校场集合。   “丰岁屯已升起五股烽烟,十万紧急,等不及其它兄弟们回来集合了,我们现在就走!”   席君买一挥手,一百二十人全都涌去甲仗库。   一切都有制度,一切也皆有预案。   天安营的府兵们有条不紊,眼下已经是战时,奉令出战,那便按战时出战的条例方案,领取相应的装备。   丰岁屯离天安城约有八十里,在车岭山下,是一座约五百人的屯庄,隶属于带方郡天安县下,丰岁屯也是丰岁乡的乡亭所在。   这样大的一个屯子,本身就有治安队和联防队,更别说屯里也有民兵,可都马上就升起了五股烽烟,可知多么紧急。   领取武器,备好鞍马,带好干粮凉水。   一百二十人再次集结于厅前校场,席君买也已经换上了一套锃亮的明光铠,两块大圆护闪闪发亮,他目光扫过一众士兵们,“报数!”   “一二三四……”   身披铠甲的都头王伯当大步上前,“天安营第一都百人,皆到齐。”   王君廓身披甲,手捧盔上前,“天安营直属卫队二十人,到齐!”   “好,上马!”   席君买把凤翅盔扣在脑袋上,提着自己的马槊大步走到坐骑前,翻身上马,带头出营。   营中,柴绍看着一百二十骑奔腾而出,留下股股烟尘,只能无奈苦笑,他扭头四顾,发现营里只剩下了几个做杂役的老苍头,还有十来个侍从少年们。   “但愿他们能都活着回来!”   八十里路,骑马奔驰并不算远。   一个多时辰,一行就已经赶到了丰岁堡附近。   “下马,休息一刻钟,喂好马匹。”   王君廓冷声下令。   一百二十名府兵并不都是骑兵,事实上多数都是步兵,只有王君廓率领的那二十骑才是轻骑兵。   士兵下马,给马喂点豆饼饮点水,自己也补充点干粮。   吃完,重新整理装备。   弓上弦,刀出鞘,盔甲也全都披戴好。   “我去前面打探下。”王君廓走到席君买身边道。   “用不着长史亲去。”   “没事。”王君廓冷冷的回了两个字,便转身去了。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席君买有些出神。   “都将,咱们能相信他吗,万一他投敌怎么办?”一名军官小声的问席君买。   “这倒不至于,我相信他不会在战场上出卖自己的同袍。”   “可是他曾经谋反过。”   “那不一样,我看的出来。”   大家席地而坐,抓紧时间休息。   约么两刻钟后,王君廓带着几人骑马回来了。   “丰岁屯还没失守,但围攻的贼人很多,有上千。”   说着,他从马上拎下一人,“抓了个舌头。”   席君买审问,那人开始不肯说。   他二话不说拿刀就削掉了个一根指头,“现在肯说吗?”   那人还是摇头。   于是这次他不削他指头了,他削了个签子,然后刺进了他的指甲中,那人痛的叽里哇啦的大叫。   “说!”   “不说,那再试试爷的手艺。”   “说不说?”   “你说不说?”   那人死去活来,最后红着眼睛用生硬的汉话吼道,“你……说……什么?”   “什么意思?”席君买很生气。   王君廓在一边看不下去了,“都将,我觉得这人一来不太会说汉话,二来,他刚才的意思可能是说你究竟要问什么,你什么也不问,他哪知道说什么?”   席君买懵了下,觉得脑瓜子翁翁的响,怎么犯了这么个低级错误了,只是一个劲的让他说说说,自己好像确实都什么也没问啊。   “呵呵,长史你听懂他刚才的鬼叫了?”   “百济话。”   “还是你来问吧。”   王君廓既没削手指,也没插签子,他很好言好语的问话,还给那人包扎,结果那家伙真的一五一十,问什么就答什么。   最后,王君廓点了点头。   “好了,我已经知道了,谢了。”说完,拔刀出鞘,一刀砍下了那人首级。   “他不是都说了,怎么还杀了?”   “刚才我答应他,他若是老实交待,我给他一个痛快。现在,他回答了我的问题,所以我也信守承诺给他个痛快。”   席君买无言。   “怎么样?”   “围攻丰岁屯的是两伙人,一伙是高句丽余孽,当初从这边逃过去的高句丽逃民,如今反攻倒算来了,另一伙是百济叛军。高句丽余孽约千人,百济叛军只有二百人。”   审出来的消息很有用,高句丽余孽虽多,但他们以前并不是军人,这次过来,勿勿征集,装备训练都不足,而那二百百济叛军,之前也一样并不是百济军,也是刚拉的壮丁。   百济将军薛武其实也是个二代,本身是没什么本事的,而高句丽人高延儒虽是高句丽王室子弟,但一样也没什么本事,两人带着一万人马过来打前锋,其实就是来抢劫的。   两人还意见不一,最后决定分兵四掠。   这与百济王扶余隆交给他们的任务背道而也,扶余隆是让他们打前锋,出其不意,趁其不备,要打秦军一个措手不及,越过车岭山脉,一直杀到汉城去,在秦军各地驻扎府兵集结前,就先把汉城突袭夺取。这样占据汉城这座带方郡城后,秦军想守住带方郡就能了,后续的百济和高句丽军一到,自然就能趁势夺取汉江以南地区,甚至直取整个汉江平原。   再次上马。   席君马和一百二十名天安营府兵更加士气高涨,原来面前只是一群乌合而已。   一百二十骑如旋风般冲出,直奔丰岁屯而去。   丰岁屯中,丰岁亭长正带着屯中青壮民兵们死守屯子,屯墙并不高,只是木栅围成,栅外一条小溪绕屯,这并不好防御。   好在大家众志成城,团结一心。   不但青壮们举着木盾木枪在前面抵抗,就是老人妇女们也在后面投木棍削成的投枪助阵,连一些少年,也都在那里扔石头帮忙。   不过面对着千多的贼军,还是很惊惶的,因此早早就燃起了五堆烽烟求救。 第1124章 亭长宇文士及   席君买率部杀到的时候,发现哪里是打仗,简直就是两个村寨在群殴互斗,打的有来有往好不热闹。   不管是屯中百姓还是攻屯的叛军,几乎都没甲,也没多少弓弩,就是人手一杆长枪,再带着许多盾牌,然后就是柴刀斧头叉子等,毫无阵法,四面围攻。   看着声势大,可在席君买的眼里,这真跟过家家一样。   端平长槊,带头高吼。   一百二十余骑,一起战吼。   这吼声惊天动地,正打的不可开交的叛军闻听,都纷纷回头。   结果只看到阳光之下,一百二十骑明光晃眼。   马如龙,人如虎。   战马奔驰如电,马上骑士威武。   恍如天兵下凡,那明晃晃的铠甲,那极长的马槊、长矛,那些横刀强弓,无不让他们既羡慕,又惊惶。   转眼之间,席君买他们就杀了进去。   擒贼先擒王,射人先射马。   席君马打起仗来不要命,根本不顾自己是营指挥使,直接纵马冲着敌人的旗帜就去了。   风驰电掣。   贼人还没反应过来呢,席君买已经策马冲至,一槊就洞穿了旗下那个唯一批着铠甲的那人。   那家伙居然还穿着一套明光甲,明显就是大秦军器监的外贸铠甲,质量还是不错的。   可再好的明光甲,也一样防不住马槊的高速冲击破甲。   一槊洞穿。   席君买奋力一挑,直接把人挑上了高空。   王君廓眼睛眯成一条缝,紧随其后,他并不嘶吼。   他主动把那穿铠甲的留给了席君买,自己则挥起陌刀,一刀将那面将旗砍断。   主将死,战旗倒。   铁蹄踏过。   叛军纷纷惊呼,四散而逃。   居然没有一个敢迎战对敌。   本来天安营的那都步兵,还准备下马做战呢,结果一看敌人跟受惊的羊一样逃跑,干脆也懒得下马了。   在马上提着刀就砍,举着矛就刺,催着马就撞。   虎入羊群。   旗手高高举着红色的军旗,紧随着指挥使席君马和长史王君廓,都头王伯当骑在马上,一把犀角弓更是所向无敌,箭如连珠,一箭一个,例不虚发。   屯中。   爬到屯中操场旗杆上了望敌情的少年激动的大喊。   “援兵,援兵来了。”   “哇,是天安营。”   “我看到席指挥使了,哇,席指挥使一槊挑飞了贼军大将。”   “哇,王司马一陌刀砍倒了敌人大旗!”   “哇,贼人在逃!”   少年充分发挥了在屯中学堂里学到的本事,抱着旗杆,就在上面大声直播起战场情况来。   他在几丈高的旗杆上,能把整个屯外的战场尽收眼底,他人少眼睛好,对天安营的军官、营旗那是认的极熟。   底下的一众少年听了,纷纷惊呼,恨不得也能在上面亲看目睹。   一千余乌合之众,攻打丰岁屯已经打了大半天,结果却硬是攻不进去,早就没了开始的那股子嚣张气势,这个时候本就已经疲伤,甚至在秦人悍不畏死的反击下,还死伤不少。   本来就攻不动了,突然一支生力秦军精锐杀到,而且还一来就把他们的主将给杀了,把他们的大旗给砍了,这些人确实懵了。   有人一跑,结果其它人也跟着跑。   根本就没有人生出要结阵,要反击之心,他们也不懂,就跟羊一样,四处乱窜,被后面的秦骑刀砍枪刺。   居然连反抗都不知道,就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他们此时什么都不求,就求能够比其它人跑的快一点。   王君廓率领的二十骑卫队,表现最为抢眼,他们本身就是天安营中负责护卫、督战、侦察等任务的,堪称是特种兵,个个骑射了得,武艺出众。   这会在贼群之中,更是如入无人之境,纵横捭阖,睥睨天下。   天安营的士兵们身上都披甲,虽非重甲,可就算如此,也不是那些慌乱溃败的叛军能够破的了防的。   几个杀进杀出,一千二百余叛军,就彻底的崩溃了。   丰岁屯外,到处都是惊惶奔逃的叛军,一千多叛军,被不到他们十分之一的秦军追杀着。   已经没有叛军再围屯攻打了,他们都转身而逃,连身边的伤兵都顾不上了。   屯子里的亭长宇文士及抹了把汗水,差点以为今天老命就要休在这里了。   “乡亲们,天安营的府兵来援,已经杀败了贼人,咱们也痛打落水狗,杀他娘的!”   曾经作为隋帝杨广的大女婿,大业五贵中宇文述的儿子,宇文士及那是相当得意逍遥的,就算后来他兄弟化及智及造反失败,可李渊都还是保了他一命,甚至后来随李渊去了关中后,还当了李唐宰相。   可是谁能想到,含着金钥匙出生的宇文士及,一位文才了得的贵族,最后沦落到了安东带方,成了一个小小的亭长呢。   本来他亭长都不是的,因为之前贼军来攻,退伍老兵出身的亭长带领大家迎敌,结果战死,大家临时推举他做了这亭长。   宇文士及并不在意一个小小的亭长,可是他也知道,若是不能守住屯子,那么他连一个长流人都别想当,运气好也只会成为敌国的一个俘虏奴隶,运气不好,今天命就没了,而他的妻子儿女,说不定还要沦为叛军的奴隶,受尽侮辱。   因此宇文士及临危受命,也是十分卖力的指挥,虽说他以前是个文官,可毕竟是贵族将门,也是学过骑射,懂些兵法的。   在他的卖力指挥下,屯子总算是顶住了围攻,等来了援军。不过他也看出来,援军很少,因此便也号召大家出屯追击。   一众杀红了眼的屯民们,纷纷响应。   屯门打开,一众人吼叫着冲出。   火借风势,风助火力。   一百二十府兵真要想围歼一千余敌军,并不容易,但是后面跟着数百屯民相帮,就要容易多了。   席君买他们策马追杀拦截分割,然后屯民们端着木枪铁叉把他们围住俘虏,一个又一个打翻在地,拿绳索捆起。   贼人少马,根本跑不过席君买他们。   只能一个接一个的被打翻,捆起。   刚刚还惊惶万分的屯民们,此时个个翻身农奴把歌唱,高兴的端着长枪押着俘虏们返回。 第1125章 长安,宇文承都   “屯中亭长何在?”   席君买在屯门前翻身落马,他长长黑漆马槊的二尺破甲锋刃上还滴着血。   提着剑的宇文士及上前。   “你就是此间亭长?”   他打量着面前这人,觉得他一身儒袍很晃眼。   王君廓也策马而至,跳下马手持陌刀上前,目光扫过宇文士及,微微有些意外。   “长安,宇文士及!”   “宇文士及?”   宇文士及的白袍上染满血迹,身着白色儒袍,可却手提三尺青锋,站在那里,不似文士而似侠客。   “宇文士及,祖籍代郡武川,生于长安,初以父勋,封新城县公。后迎娶南阳公主,拜驸马都尉,迁尚辇奉御,转鸿胪少卿,后归长安,拜中书侍郎,封郢国公,检校侍中,加右卫大将军!”   宇文士及提着剑,朗声报出自家姓名。   席君买十分意外,想不到这下面一小小亭长,居然还有这么牛的过去,他转头望向王君廓。   王君廓上前打量了宇文士及两眼。   “没听说丰岁乡亭长叫宇文士及!”   宇文士及道,“本乡亭长,陇右崔器,贼人来犯之时,及时组织屯民乡兵抗敌,连杀三贼,不幸中箭身亡。我本只是安东长流人,为屯中学堂先生。亭长临死前,让我代任亭长,组织抗贼!”   王君廓将陌刀顿在地上,叉手行礼。   “并州王君廓,前朝末年时为马贼,啸聚边地,后南下投奔圣人从军。随从圣人征辽东,战高句丽,破突厥,平天下枭雄,功授节度使,拜彭国公,图形凌烟阁,为开国二十四元勋功臣之一!”   宇文士及叉手回礼,“失敬,失敬,原来曾是范阳节度使彭国公。”   王君廓哈哈一笑,“曾经而已,如今也是安东长流人,现为安东道带方郡天安营长史!”   两人便一起哈哈大笑。   席君买站在边上听的倒是有些不禁感慨,曾经高高在上的大人物啊,如今却还不如他一个皇帝亲兵呢。   “入屯吧。”席君买打断这两长流人。   有什么好得瑟的,都是乱臣贼子。   入屯,屯子虽刚经历一场大战,有不少人伤亡,可击败来犯之敌,转危为安,大家依然还是很高兴。   “为何如此卖力?”席君买问连身上染血儒袍都来不及换的宇文士及。   士及笑笑。   “这里是边疆之地,我本长流人,在这忝为一教书先生,远离中原政治纷争,安心教书育人,耕读传家,倒也自得。可外敌来犯,便没有了什么流配罪人或其它,只有汉人或百济人、高句丽人之分。”   席君买亲自为宇文士及倒了杯酒,“这句话说的好,不管过去的,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了,来,这杯酒敬你。”   “当是我敬将军,若非将军救援及时,只怕丰岁屯也难以守住。”   这时,一个身着粗布袍头插着荆钗的一个妇人带着几个孩子过来,“夫君,你身上都是血。”   “无碍,都是贼子们的。”   席君买看着这妇人虽布裙荆钗,但落落大方,气度不凡,不由的叉手,“莫非亭长夫人?”   士及便笑道,“便是拙荆了。”   王君廓惊讶,“莫非是前朝之南阳公主?”   妇人屈身行了一礼,“如今只是边地一教书先生之妇也。”   席君买和王君廓听说她就是南阳公主,连忙起身行礼,不管怎么说,他们也都曾是前朝之人,而南阳公主的名声在前朝时就是极好的。   他们很敬佩这位金枝玉叶,沦落到了这边地,居然也还能这么乐观。   “都将!”   王伯当大步过来,“溃败之贼,尽皆被击杀或俘虏,粗略统计,杀贼三百余,俘虏近千,大功!”   席君买笑着跟王伯当介绍,“三郎,给你介绍下,这位是长安宇文士及,这位是前朝南阳公主。”   然后他又向公主二人介绍,“这位是长白山王伯当!”   王伯当隋末也是有名人物,是李密学生,也是后来李密魏军大将。   宇文士及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不由的再次哈哈大笑。   “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好诗,宇文亭长做的好诗。”   “我哪是什么亭长。”   “既然今日宇文先生接过了前任亭长临终的托付,那么现在又是战时,我便特授你为丰岁亭代亭长。”席君买道。   宇文士及无奈的苦笑,少年之时就封公了,如今倒还成也代亭长。   “都将,我派两个兄弟回军营报捷,另外亲自带几个兄弟到附近打探一下敌踪。”王君廓起身道。   “也好,注意安全。”   ……   距离丰岁屯西面数十里地,临安。   上千的百济和高句丽敌军正猛攻,临安不是一般的屯庄,这是一处靠近边境的屯庄,既屯田也经商互市,这里的屯民,也不是身家清白的汉地良籍移民,而多是流配官吏、罪犯,以及他处迁来的胡族藩人。   这些人就算是在汉城或平壤的官衙里,都是被视之为刺头,本就不是什么良民善人,多有不良纪录,因此最终这些人往往被安置在最边疆之地,也是条件最差的地方。   如临安堡,这里处于山区,山多田少,没有好的水源可引灌,就算垦荒耕种,也比其它地方收成要差的多。   地处偏远,又多是不良人和胡人,因此这边安东道官府也多是放任不管的状态。   不过这些刺头们倒也并不自弃,依然努力的生活着,垦荒耕种,田地差水源少,那就再做点别的买卖,比如做些手工活,或者去给别人做些货物押运、保镖护卫之类的活。   其实如临安这种的边屯,还有不少,这些人因有不良记录,既不能点选府兵,也不能为吏做役,连参加科举的资格都没。   甚至多半的人都是属于长流人,终身不得离开安东。   小小的临安屯,也就不到三百人。   可就是这小小的屯子,那些被人嫌弃的不良,面对敌军的猛攻,却丝毫不退让半步。   “贼人疲了,要退了。这是好机会,准备打开屯门,我带马队的兄弟出去冲他们。”   一名高大的年轻人盯着屯外的贼人道。   旁边一群人居然没有人反对他的这冒险提议。   稍后,贼人果然开始后撤。   “开门!”   屯门打开,高大年轻人纵马而出,身后跟着三十余骑。   无盔无甲,连把横刀都没有,为首汉子手持一把长柄链枷,只不过这链枷不像是普通农户打谷用的,皮条改成了铁链,前端那柄短棒上,居然还加装了许多狼牙类铁钉,这妥妥的就是一件凶猛的钝器。   “吾乃长安宇文承都,贼子休走,吃爷爷一棒!” 第1126章 链枷骑士   宇文承都大吼一声,然后纵马前冲。   身后是三十多个跟他一样挥着改装狰狞链枷的汉子。   十年前,宇文承都曾被好事者评为大隋勋戚子弟年轻一辈的第一人,虽说这与他为权势滔天的宇文述之义孙有关,但宇文承都的本事确实了得。   虽说此时没有了当年扬名的那把凤翅金镗在手,可一支改装过的打谷链枷,依然凶悍无比。   无盔无甲,但他依然快马冲出。   链枷舞动,一名百济士兵连忙举起手里的木盾。   宇文承都冷哼一声,手一甩,那链枷前端短柄立马就灵活的转变方向角度,借助战马冲力,包铁带钉的短柄端,就甩到了盾兵的肩背上。   这一记砸击,相当于是一支狼牙棒砸过来,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那盾兵只闷哼一声,便吐出了一口血来,半边肩背都塌,直接委顿在地。   战马驰过,宇文承都连看都没回头看一眼,继续前冲,手臂一甩,于是链枷又猛砸向另一人。   许多百济人根本没见过拿这种玩意当武器的,相比于直来直去的刀枪剑棒,这种由两截棍组成,一棍长一棍短,中间以铁链相连,能够灵活运动的链枷防不胜防。   兼之这链枷又长,而宇文承都等人又是骑马,居高临下,速度又快,一时之间,真是神挡杀神,佛挡杀神,所过之处,贼军人仰马翻。   三十余骑马的汉子,许多人虽不如宇文承都这般武艺了得,但他们要么曾是罪犯,要么曾是贼匪,要么就是流放的原贵族勋戚子弟,哪个不是武艺了得。   一人一杆链枷,比起长矛还要猛的多,尤其是对付缺弓少弩的百济和高句丽军来说,更是好用。   链枷这种钝器,堪比狼牙棒、鞭锏锤,而且还是长武器,就算是贼人有甲都不怕,更别说缺甲少盾的贼军了。   三十余骑,一路冲杀,人仰马翻。   杀到头,又调头往回冲。   如此七进七出,杀的最终贼军纷纷败撤,迫的他们结成密集阵形以长矛盾墙抵挡。   宇文承都看着如乌龟般聚起来的这些贼人,不由的哈哈大笑几声。   “百济和高句丽的狗奴,尔等听着,今日杀的你们落花流水的,不是他人,乃是你长安宇文承都爷爷!”   “狗奴,杀你们的还有陇右赵柱!”   “狗奴,记下我淮南张超!”   ……   一个个骑马的汉子,扛着链枷高声报名,明明仅三十来人,可那一千多人却结盾墙树枪阵,硬是不敢上前一阵。   “哈哈哈,痛快,回!”   宇文承都一声喊叫,众人大笑而回。   “想不到这链枷还挺好用的。”   “那都是我毛文龙手艺了得,我家可是祖祖辈辈的好手艺,不是我给你们改装的好,一般的链枷你只能打谷,哪能打人!”   “看把你能的,你手艺好,怎么不进皇家局呢,怎么也跟我们一样到这边地为长流人,被官府称做不良?”   “什么不良,我明明就是边地恶少年!”   “呸,你也不瞧瞧你一把年纪了,都满脸的褶子了,你还少年。”   “老子还没娶妻呢,不是少年是什么?”   一群得胜的家伙,耀武扬威的返回,一边回还一边打趣。   回到屯子里,屯长带着一众人过来迎接。   “多亏了你们将贼人击退。”   宇文承都跳下马,“这些不算真正的贼人,顶多算是前驱炮灰。你看他们,缺甲少弓,连点旗鼓号令都没,这根本不是真正的百济叛军,明显就是高句丽乱民余孽,加点百济流民。”   “这么说,临安不用担忧了。”   “不,百济既然来攻,不可能只派这点乌合来,后面肯定就有真正的军队过来。刚才这一冲,若是贼人怕了退去倒好,我们可以抓住机会撤离。”   “撤?”   “嗯,临安只是座小屯,又在最边疆处,若是敌人大军来犯,我们首当其冲,怎么也是守不住的。只有撤,撤去县城天安,那里有天安营府兵驻扎。若是天安再不行,咱们就撤到更远的汉城去。”   屯子却摇头。   “不行啊,咱们拖家背口的,这到天安也一百多里,只怕我们刚离开,贼人就围上来了,再说,破家也值万贯,咱们好不容易迁移到这里,在这安家置业,屯田垦荒,如今地里的庄稼看着也要收了,怎么能说走就走呢。”   屯里好多人也并不想走,他们虽说是不良人,是恶少年,还是长流人,可如今在这里也有家,有妻儿老小。   不管过去他们是罪犯也好,是贼匪也罢,还是无业的流民,或是被俘被奴的藩人,可在这里,都重新有了一个家,有了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   “承都,你我等皆为长流人,按律令不得擅出县境,否则,便是违律犯罪,视同谋乱啊。”   “屯长,事急从权,如今是敌国来犯,我们就算要正常的申请过所,也来不及啊。”   “哎,我老了,承都,如果你带大家离开,你能护住大家的安全吗,尤其是这些妇孺老人?”   “承都必拼死相护。”   宇文承都提议,可先向数十里外的丰岁屯去,那里有他叔父在,他以前也去那边屯里做过几次买卖,较熟。   “我们到了那边,有熟人相照应要好点,不管是留在那坚守,还是一起退往天安城,都能更安全。”   “好吧,就按你说的,如果屯外这些贼人退了,那我们就走,可如果他们不退,我们也没办法。”   宇文承都看着贼外缓缓后撤的敌军,冷笑,“他们肯定会退的。”   谢幕降临,敌军虽没再来攻打屯庄,可却也没有马上退去,依然不死心的呆在远处,他们点起了篝火,搭起了帐篷,明显打算在这里过夜了。   宇文承都静静的看着屯外的火光。   一夜安静,直至即将天明之时。   宇文承都带着链枷队又悄然出城,人衔枚,马裹蹄。   他们悄无声息的摸到贼营边上。   突袭!   贼人绝料不到,才几百人的小寨子居然还敢袭营。白天让屯中马队冲了一阵,都觉得是大意轻敌了,本来已经派人去请求援兵,要调弓箭手过来,谁料到这屯子里半夜居然还敢杀出来。   大意了。   宇文承都等人可不管这些,他们骑马四处纵火,火烧敌营帐篷,然后挥着链枷四处挥打,砸碎了一个又一个懵逼的敌军天灵盖。   而屯子里,屯长则带着屯中百姓敲盆砸木,弄的声音巨大,不断发出各种也声,让人以为倾屯而来。   有试图想要阻击宇文承都的,可都没能在他链枷下敌过三个回合,就被砸碎了脑袋。   混乱持续了大约半个多时辰,贼军溃败而走,奔散于茫茫的夜色之中。   承都也不追击,回到屯中。   “贼人已经溃走,我们也赶紧走!”   东西都早已经收拾好,大家回头看着这新家园,恋恋不舍三步一回头,最终还是携老扶幼离开了。   “屯长,我们还会回来的!” 第1127章 女王   汉城。   徐世绩从平壤抵达汉城。   “金白净说他要汉江以南之地?”汉城的带方郡太守府中,徐世绩眯起眼睛,冷声问道。   “节下,金白净指明要求北汉江以南之地。”   汉江和北汉江还是有极大的区别的,汉江是流经汉城的一座大河,也是半岛上次于鸭绿江、贝水、和洛东江的第四大河。   “你没听错,他确实要求的是北汉江,而不是南汉江?”徐世绩再问。   “职下岂敢在这种问题上弄不清楚,自然是问清楚了的,他确实要的是北汉江以南之地。”   徐世绩摇头,“真是好大的口气啊。”   汉江有两个上流源头,南汉江起源于太白山,而北汉江起源于金刚山,南北汉江相距极远,但在汉城附近汇入,最后西流入海。   在高句丽和百济、新罗的三国时代,几百年来,三国都努力想要争夺汉江平原,因为这里的河流是前往中原的重要贸易路线,同时汉江中下游,还有极肥沃的汉江平原和平泽平原。   半岛本就是个多山的地方,山地丘陵多,平原少。   故此为了争夺汉江平原,三国之间不知道爆发过多少次的战争,汉江平原也是反复易手。   直到高句丽被中原灭亡之前,他都还在向新罗用兵,并且成功的夺了新罗一百多城,把汉江平原又夺了回来。   汉江平原,主要还是在北汉江以南的,南汉江中下游一带。   本来秦灭高句丽后,是完全占据了高句丽故地的,疆界线自然也是以高句丽灭亡之前的实际边界线为依据。   也是实际占领的。   新罗一直希望大秦朝廷能够把高句丽灭亡前对新罗用兵夺取的汉江平原还给他们,可是都已经吞到大秦肚里的肉,怎么又可能吐出去呢。   因此,朝廷对新罗人的请求向来是不理会的。   到现在,也还维持着此前的边界。   与百济人的边境线,是车岭山脉的分水岭为界。   而与新罗的边境线,则同样是以这车岭山岭为界,最东面,则是以太白山脉的五台山为界。   这样的划分,实际上就是把过去百济曾经拥有的平泽平原,和新罗拥有过的汉江平原,完全划到了大秦手里。   不论是北汉江,还是南汉江,两条江的江北江南两岸,那都是在秦军手里,甚至其发源之地,都在秦军手里。   现在半岛局势巨变,百济联倭叛秦,朝廷诏新罗发兵相助平乱,结果新罗王金白净居然还狮子大开口了。   要求大秦以北汉江为界,把江南之地尽划给新罗。   这可不是一点点土地,若是按此划安,那大秦的半个带方郡就没了,甚至以后跟百济都不接壤了。   “这金白净好像在位已经好几十年了?”   “其在位已经四十四年了。”   “怪不得,在位时间长久的君王,总是容易发昏的,连汉武帝晚年都昏馈,更别提这新罗王了。我记得这金白净无嗣?”   “嗯,金白净是新罗第二十六代君主,真兴王之孙,太子铜轮之子,真智王之侄。因真智王无嗣,便立他为王。金白净在位四十四年,然一直无子,膝下只二女,长女德曼公主,次女善花公主。”   徐世绩摇头,他听说新罗王国有个奇特的骨品制度,把国人分为圣骨真骨,还有六头品五头品和四头品等。   朴、金、昔三姓是新罗统治集团中最大的贵族,不但可世袭王位,还独占整个官僚体系,拥有无上权力。朴、昔、金三家王族地位最高,称为“圣骨”( 第一骨),大小贵族依次分为“真骨”(或第二骨)、六头品、五头品、四头品等四个等级。“圣骨”贵族能继承王位。各骨品都自我封闭,互不通婚。   至于平民便是三头品到一头品。   然而六部贵族间势力难免有所消长,为了扩张或确保既有势力,同等阶级内的贵族会相互联姻攀亲,以通婚的手段达到政治联盟的目的。   圣骨男与圣骨女所生孩子的血统为第一骨级的,既为王族。各骨品都自我封闭,互不通婚,骨品和非骨品更不通婚。“各骨品之间互不婚娶”,许多大的家族都贯彻了这种等级制度。   新罗王室为了维持其王权,于是实行特殊的血婚,便是血亲通婚,如叔叔娶亲侄女,侄子娶亲姑姑等,甚至堂哥娶堂妹的也很多。   中原华夏早就知道近亲通婚,容易生出畸形有病的后代,所以最多也就是表亲通婚,绝不可能血亲通婚。   可新罗人为了骨品,就一直这样干,结果自然就是经常生出畸形儿,新罗国传到现在,二十多代国王,有多位国王都是无子嗣,最后再交给兄弟或侄子继位。   “你说这金白净,在位四十四年,连个儿子都生不出,他还有什么脸跟朝廷开口要汉江平原?”   “再者说了,这百济国王扶余璋号称虎王,先前王后病逝后,新罗为与百济调停休战,金白净还特意把二女儿善花公主和亲百济,给虎王做续弦皇后。现在百济叛乱,扶余璋被杀,善花公主也落入叛军手里,金白净不想着出兵救女儿,还在这里跟朝廷讨价还价,想索取好处?”   “这金白净确实老昏了,不过看他样子,好像再活个十来年都没问题的。”那名属官说道。   “这样的话,那就麻烦了。”徐世绩叹气,“但不管怎么说,我们都不可能会答应新罗王的要求,割让北汉江以南,他为何不干脆要我们把带方郡都划给他?”   “可是这金白净老昏了,说我们不把北汉江以南封赏给新罗,他就不出兵。”   徐世绩无语,真是疯了。   “这种蠢材,这个时候敢要挟朝廷,看来他是真昏头了,圣人向来是吃软不吃硬的性子,他这般要挟,只怕会引火烧身啊。”   “节下,有传闻说,若是朝廷不答应新罗的请求,不割让北汉江以南给新罗,那新罗不但不出兵助我军平叛,甚至还要联盟百济,他们要把善花公主改嫁给百济反王扶余隆。”   “扶余隆那是扶余璋的孙子啊,让孙子娶祖母?新罗和百济居然能干的出这样的事情来?”徐世绩有些懵。   “节下,叛军杀了扶余璋,他的孙子扶余隆不也还是出来当了这新百济王,也没见他宁死不屈啊,现在让他娶庶祖母,估计他也不会拒绝的,听说善花公主也就比扶余隆大一点而已。”   徐世绩听的直骂娘,这什么乱七八糟玩意,不过想想新罗人本就有血婚的传统,倒也真有可能。   “娘的,若是新罗王真跟我们玩这一手,还真被动了。”   “你说,若是现在新罗王突然暴毙,那他无嗣,谁可能继位?”   “德曼公主,她是金白净嫡长女,在新罗名声很好。”   “新罗难道有过女王?”   “新罗传至今二十六代国王,从朴姓王到昔姓王再到金姓王,二十六任国王,都不曾有过女王。”   “那就是了,既然以前没有女王,那如何能保证这德曼公主就能成为女王呢?公主有驸马吗?”   “公主未婚。”   徐世绩眉头一拧,计上心来。   “你来帮我参谋参谋,看看可行否!” 第1128章 女婿为王   “徐世弼?”   新罗都城鸡林的王宫大殿上,新罗王金白净眯起眼睛盯着面前这个大秦官员。   “大秦卫尉寺少卿、武安侯徐世弼。”   徐世弼身着紫袍玉带,傲然站立殿上,在这年迈的新罗王面前,并没有半点胆怯,甚至带着几分天然的傲气,这是上国使臣面对下国国王时的特有傲慢。   新罗王下首,一名年轻的将领道,“见我王为何不跪?”   徐世弼摇了摇头,哈哈一笑。   “我为大秦开国侯,你王亦不过我大秦之藩属,吾皇赐封鸡林郡公,与我同是大秦之臣!”   新罗虽说立国数百年,但也向中原称臣进贡,接受中原册封。隋朝时,新罗王就受封为上开府、乐浪郡公、新罗王。而到大秦开国后,新罗派使朝贡,皇帝便改授新罗王为骠骑大将军、鸡林郡公、新罗王。   本来皇帝甚至想改封他为鸡林侯的,念在其助秦平高句丽之功,才改为郡公。不过这个鸡林郡公让新罗上下暗暗不满。原本隋朝时,对辽东三国,高句丽王是封辽东郡公,百济王是封带方郡公,新罗王是封乐浪郡公。   这个封号很有讲究,辽东、乐浪、带方是汉朝在半岛设置的三个郡。历史上,到隋朝时,高句丽三国,差不多也各据有这三郡全部或其中部份,故此这封号比较贴近。   但大秦皇帝直接把乐浪郡公改成鸡林郡公,就不对劲了。鸡林又名徐罗伐,是新罗王都,新罗是个传了二十多代国王的国家,哪怕是中原属国,可依然是个国家,现在朝廷弄出个鸡林郡公,已经透露着要把鸡林改成郡的意图了。   想想北方的契丹和奚等藩部,其地或改为松漠郡或改为饶乐郡或改为粟末郡等,其首领酋长封郡公,已经各纳入大秦为一羁麼道。   而当初的高句丽,如今更只成了隋人的安东道和辽东道,新罗上下可不愿意哪天就忽然成了秦人。   金白净制止了年轻将领意欲辩之意。   “不知武安侯前来,是为何意呢?莫非皇帝有旨?还是说先前孤提出的请求,皇帝已经准许,愿意把北汉江以南之地都赐封给我新罗?”   徐世弼嘴角翘起,讽刺的微笑。   “汉江流域,原本就是乐浪与带方郡之地,吾皇率精兵猛将讨伐高句丽,诛其王灭其国,方收复此地,多少将士牺牲于此,如今怎可能轻易的拱手送给藩属?”   “我大秦国虽大,但从无一寸多余之土地。”   “吾皇开国之初就立下国训,不割地不称臣不纳贡不和亲!”   金白净脸抽抽了几下,很是失望。   “原来如此啊。”   “那武安侯所来何事?”   徐世弼道,“我前来求婚。”   “求婚?”   这下新罗君臣等都惊讶了。   “之前新罗国进贡了不少美人才女,吾皇很是满意,因听宫里新罗女子提起,说新罗王之女德曼公主聪明机敏,宽厚仁慈,至今未婚,吾皇特命本官前来求婚下娉!”   “吾皇欲娉公主为九嫔之昭媛,秩正二品!”   金白净还没说话,那个年轻将领却满面通红的怒斥,“休想!”   徐世弼转头打量着这个满脸络腮胡的年轻将领,“一直还没来的及请问,尊驾何人,为何屡屡插嘴本官与郡公说话?”   “我乃是国仙金瘐信!”   “国仙?这是什么?莫非是新罗之国师上仙?可看你也不像是法力高深的有道高僧或道士啊?”   新罗王咳嗽两声,笑着对徐世弼解释,说这国仙是新罗花郎们的领袖。   “花郎又是什么?”   花郎是金白净特创的一个组织,也称为花郎徒,郎徒或是国仙徒、风流徒、风月徒等等。   其实花郎道就相当于是中原朝廷的亲勋翊卫,选用贵族子弟,其目的是组织贵族子弟一起习武,灌输忠君爱国之思想,培养出忠诚的武士。   这些花郎出身贵族,打小习武,还接受礼仪培训,因此在举行盛大的仪式之时,花郎还要负责演奏乐器、绘画、作诗,担任仪仗卫队等。   花郎的教练称为花主,而花郎的首领,则称为国仙。   花郎道领袖为国仙,为国王最信任者,教练为花主,然后下面还细分有花朗和郎徒。   入选者不但要是贵族少年,也就是必须得是真品到四头品以上者,其次还得长相俊美,入选后不但衣着锦袍,还要敷粉装扮,故名花郎。   金瘐信还不到三十岁,担任国仙,正因为他极受国王信任,且他的出身很高。   他十二岁进入花朗道,成为郎徒,十三岁就成为花郎,十五岁便成为了花主,擅长剑术,功夫了得,年十八,就成了所有花郎的国仙。   除了长相好,剑术了得,他能十八岁就成为国仙,还源于他的出身。他为王族圣骨,是最高贵的血统,同时他还有伽洛血统。   他父亲是伽洛国王族,母亲是新罗国王族,伽洛又称金官伽倻,乃是以前与新罗并立的伽倻国诸部之一,后来伽倻并入新罗。   因此拥有两国王族血统的金瘐信,出身高贵,长相又好,武艺还高,于是就深得国王喜爱和信任。   有传闻,国王是准备让他娶德曼公主,将来传位于他。   得了国王的暗示,金瘐信早就把德曼公主当成了自己的未婚妻,甚至暗里把自己看做了未来的国王了。   现在跳出来一个秦使,说要为秦国皇帝求婚德曼公主,这怎么能行呢?   虽说他现在得国王信任,不到三十就已经是角干这样的高阶,还担任国仙,可如果他不能娶公主,那也仅仅只是一个官员而已,永远不可能成为国王。   要知道,按新罗传统,女婿也是可以为王的。   在新罗最初的时候,本是朴姓为王,后来经常出现国王的儿子和女婿互相推让王位的情况,于是原本王族只是朴姓,后来昔姓和金姓的女婿也被推举为王,于是渐渐演变成三姓轮流继承王位的制度,直到很久以后,金姓一家独大,专掌王位。 第1129章 国仙   可如果王无嗣,那他这个女婿依然有很大机会成为国王,毕竟他本身也是圣骨金姓王族,当初金氏为稳固王权,因此只在内部通婚,兄弟子、姑姨从姐妹、皆聘为妻。   这样的传统下,金瘐信就算为国王女婿,可他一样是金氏王族子弟,他来继承王位,并没有多少障碍。   在新罗,处处都要讲究出身,讲究血统,讲究骨品,整个国家就是由三姓六部控制掌握的,三姓自然是三王族,不过朴昔两姓名为有王位继承权,但实际上早就无法从金姓手里获得王位,不过依然为最高的圣骨,享受种种特权。   而六部,指的是梁部李氏、沙梁部崔氏、渐梁部孙氏;本彼部郑氏;汉只部裴氏;习比部薛氏,这六部便是圣骨之下的真骨。   新罗骨品规定,圣骨与圣骨联姻,其后代为圣骨,若圣骨与真骨联姻,其后代便要降为真骨。同样的,真骨与真骨联姻,后代还是真骨,但真骨与其下的骨品联姻,后代就要降为低的那品。   而同时,新罗又规定了,所有的官阶职位,都必须得有相应的骨品才能担任。   比如新罗有十七级京官和州郡两级地方官。   后来又设立了上大等,类似于宰相,上大等为终身制,但新罗真正的大权掌握在和白会议手里。   和白会议也称群臣会议,是以真骨贵族和上大等为核心组成的合议政治制度。   所有有资格参加群臣会议的官员,皆称为大等。   新罗对外征战、议和、王位继承和废黜、决策军事国政等,和白会议有一票否决权。   而所有的大等,都是终身制的,且不是由国王任命,而是以其家族骨品,自动拥有资格。   上大等,相当于从这群大等里挑出来的宰相。   金瘐信是王族,所以反而并没有资格成为大等进入和白会议,他的官阶为角干,仅次于大角干,是十七阶第二等。   这些年,金白净也一直在学习中原朝廷,试图在和白会议之外,建立一套国王直属的中央机构。   他仿尚书省设立了执事省,下辖兵部、礼部、仓部(相当于民部)、位和府(相当于吏部)、例作府(相当于工部),左右理方府(相当于刑部)。   又设殿中省和司正府(御史台)。   在地方上,又实行州郡制,设立了九州,下辖一百一十七郡二百九十三县。   但金白净的改革并不顺利,虽然设立了二省一府和六部,可执事省中侍、兵部令、礼部令却必须由已经获得大阿飡位阶以上的贵族担任。   可同时,大阿飡以上阶位,却又规定必须由真骨贵族担任。   因此金白净折腾来折腾去,国家朝政,实际上依然还是由大贵族们掌握,和白会议与二省一府,实际上没什么区别。   但在位四十多年的金白净,毕竟也还是有些权威的,他试图让金瘐信成为女婿,然后授他大角干,让他来出任执事省中侍,以此来加强国王权威,对抗三姓六部的大贵族专权。   将来金瘐信继位,他便能更进一步。   金瘐信他是很看好的,年轻,又有能力,同时血统也好。   可是现在,大秦皇帝居然要求娶公主,这就让他不免愕然。   金瘐信嚷道,“德曼公主国人爱之,更为大王所宠爱,岂忍让她万里迢迢跨海去中原?天子如此请求,实是强人之所难!”   徐世弼却微笑着问金白净,“郡公,多少藩王想将女儿嫁入秦宫,可却不可得,吾皇并不是谁的女儿都要的。此次请婚联姻,那也是念新罗忠于大秦,才赐下的荣耀。”   “这荣耀我们不要!”金瘐信大喊。   徐世弼哈哈一笑。   “吾在中原之时,曾听闻百济与新罗虽都在海外,可却也学习儒家经典数百年,新罗甚至比百济更知礼,可为何今日这殿上,郡公却让一臣子屡屡打断插话,这岂是礼?”   金白净笑笑,“国仙勿言,一边敬陪。”   “上使,本王无嗣,膝下仅两女,如今身边仅有德曼公主陪伴,实不忍她远离也。”   “哈哈,郡公,吾皇是要救郡公,救新罗也,怎奈郡公却还总看不清楚呢。听闻郡公欲把百济王后善花公主改嫁给叛臣扶余隆?以祖母嫁孙,这可是要为中原所耻笑的。”   “还有,郡公可曾想过,如今百济叛乱,联倭出兵大秦,虽然贼势汹汹,可我大秦幅员万里,雄兵百万。百济再强,岂能强过当年之高句丽?我大秦只需要十万之精兵,便可打的百济丢盔弃甲。就算我大秦暂时无空理会这叛军,可自守有余也。”   “郡公可曾想过,若是叛军攻不进我大秦,那他们会怎么样呢?”   “百济与新罗曾经交战数百年,倭国也曾数次发兵寇新罗,郡公难道就没想过,一旦百济与倭国攻不进我秦境,只怕就会转身来灭新罗?可笑郡公却还想着要把公主改嫁给扶余隆,这岂不是与虎谋皮?”   “百济与倭就算联手,也不是秦军对手,可若是他们联手攻新罗,只怕新罗撑不了多久?那时,若是我秦不出手相救,新罗必亡国也。”   这话一出,新罗王金白净也不由的面色微变。   他们之前想的都是百济联倭攻秦,他们好在旁边坐山观虎斗,甚至趁机要点好处。   可谁知,现在秦人说他们就算暂时没精力灭掉百济和倭,可自守有余,这话确实不假。   “郡公,何必总想着汉江平原呢,这地方是带方郡之地,将军思之无用。倒不如将公主下嫁吾皇,一起联兵攻灭百济,吾皇说了,若是两家联手灭了百济,到时吾皇愿意将半个百济,划给新罗国,就当是给公主的娉礼。”   “甚至将来若出兵灭倭,也可以一家一半!”   金瘐信越听越忍不住,不顾国王之前的话,当即道,“秦人此前灭了高句丽,如今又要灭百济,将来还要灭倭国,那是不是将来百济和倭国都灭了之后,秦人就要来灭我新罗国?”   “大王,万万不可听信秦使蛊惑,当知唇亡齿寒,一旦百济亡国,只怕下一个灭亡的就是我们新罗了。” 第1230章 腰剑斩楼兰   刚蒸好的新罗葛清香四溢。   温驯的新罗婢给徐世弼等人端上来,堂堂大秦开国侯,却还真没吃过这种东西。这种又名土瓜的新罗特有植物,是一种块状茎物,很粉糯。可蒸可烤,十分好吃,据说还有不错的药用价值,有温补之用。   “以前怎么就不知道新罗还有这种东西呢,只知道新罗有人参、天麻、牛黄、还有新罗婢子比较有名了。”   旁边一人笑道,“人参、天麻、牛黄这些值钱嘛,运到中原,那都能换大把银钱的,就算是新罗婢,新罗国也是屡禁不能止的,一个温驯年轻的新罗婢女,可是能值好几个青壮突厥奴或高句丽丽奴呢,与昆仑奴并为人马市奴隶贩手中最好的货了。”   这新罗葛再好吃,也不过是点吃食,就算能药用,也并不如人参天麻这样珍贵,运上一船这玩意,既占地方又不值钱,新罗人能亏到姥姥家去。   作为卫尉少卿,徐世弼什么山珍海味没吃过?他家在隋时就是河南有名的大地主,良田万亩,仆僮千人。他大哥可是徐世绩啊,如今镇守安东,爵为国公呢。   “要说会享受,我觉得还是这些新罗人会享受,你看那三姓六贵,号为什么圣骨真骨,那日子才叫美滋滋呢。个个绫罗绸缎,涂脂抹粉的,哪家不是大起园林,高台楼阁啊,一眼看去,还以为是长安或洛阳城里的豪门呢。”   “少卿,这可不能比,这些新罗贵族虽说醉生梦死的享受,可是你看这鸡林的外城,可是又脏又乱又破,贵族们确实醉生梦死,可是下面的百姓却是衣不蔽体呢,多少乞丐啊,这还是都城呢,其它地方,还不知道穷成什么样呢。”   徐世弼笑笑,“新罗骨品制度根深蒂固,那些王族贵族哪个肯放手啊?”   “我听说现在新罗也挺乱的呢,隔三岔五的也总有叛乱,既有贵族为争夺王位的叛乱,也有贵族之家的恩怨仇杀,甚至地方百姓活不下去了而造反,虽说都小打小闹,可也说明确实很不安稳,如今我大秦与新罗贸易繁荣,贵族们为了享受,越发的压榨底下小民,如今沿海诸岛啊,到处都是海贼,都是活不下去逃到海上的。”   徐世弼吃完一个新罗葛,还有些意尤未满。   “再拿一个来。”他对站立远处的新罗婢女道。   那新罗婢子果然马上又取来一个端过来。   “你听的懂汉话?”   婢女点头。   徐世弼转头望向几个同伴,大家会意。   “好了,你退下吧,无召不得进来。”   婢女立即退下。   “看来说话得小心些了。”   “少卿,那新罗王看来很不愿意嫁公主,怎么办?”   “主要还是那个国仙金瘐仙,从中做梗!”   “金瘐信为何这么反对?我听说是国王想让他娶德曼公主,将来把王位传给他。”   今天在殿上,虽然徐世弼一番话震慑了新罗王,可最后新罗王也没有同意说送公主入秦。   很明显,这个当了四十多年国王的老头,城府很深。   “愿将腰下剑,直为斩楼兰。”一名属官道,“要不咱们也学那汉使,找个机会把金白净杀了,然后另立一个听话的国王算了。”   这话倒是点醒了徐世弼,或许有办法可以打破僵局了。   金瘐信接到一封信,是秦使派新罗婢女送来,说准备前来拜访他。   “哼,一群狼子野心之辈,没安好心,不见。”   府中一名管事劝说,“虽说秦人狼子野心,可也不要得罪的好。”   “是啊,秦人虽恶,可若得罪了秦使,将来我们家也就不好再与秦人交易了。”三姓六部作为新罗的最顶层,也是如今秦罗贸易中最积极者,通过贸易,这些人可是赚的盆满钵满,然后采购各式各样的丝绸绫罗啊,香料霜糖啊,巧夺天工的金银器物啊,甚至是那精良的铠甲宝剑等。   “好吧,派人去回复,就说我今晚设宴相邀。”   一名管事马上道,“到时可与秦人谈一下交易,我听闻秦人带来了不少的好东西,若是我们能从他们手里,把这批货吃下,必能大赚一笔。”   金家管事们甚至已经在商讨要拿什么来交易秦使手里的好东西,天麻牛黄人参这些东西,现在在秦人那里已经没以前那么稀罕了,价格掉了不少。倒是金银铜锭,还有奴隶挺受欢迎的,尤其是温驯的女婢,更值钱。   不过奴隶也不好弄,尤其是温驯年轻的奴隶,这些年每年不知道要卖多少新罗婢过海,如今新罗婢在新罗也是很值钱的。   “让那些交不起租,还不上债的人,拿女儿来抵债!”金瘐信说道。虽说他是深得国王信任的国仙,但他其实与其它三姓六部的大贵族们也没什么不同,在他们的眼里,那些低骨品的平民百姓,根本算不得什么。   这些人跟牛马并没多大区别,都是为贵族们服务的。   天黑下来。   徐世弼带着数十护卫来到了金瘐信的府第,金瘐信亲自出迎。   一见面,徐世弼先让人送上一箱子礼物。   打开,金府的人都瞪大了眼睛,只见里面装着晶莹剔透的冰糖,这可是比霜糖还高级许多的好东西,这玩意贵的很,就算在中原的洛阳长安,都是价格极贵。运到新罗来的话,更是惊人。   小小一块冰糖,那等同白银了。   这玩意虽说也只是糖,并不比霜糖更甜,不比蜜糖饴糖更好喝,但他稀少啊,好看啊,珍贵啊,所以深受贵族们的追捧。   在中原都极珍贵的东西,那么新罗贵族自然更喜欢了。   贵不怕,越贵越好,越贵才越显得高档有品味,才能相衬他们圣骨真骨的高贵身份地位。   本来对徐世弼很不满的金瘐信,看了那箱子里的冰糖,虽然说外面箱子大,里面各种丝绸衬托,小木格分隔等,最终冰糖估计也就十斤左右,可是这玩意在新罗有钱也买不到啊。   十斤银子不过二百多贯钱,但物以稀为贵,在鸡林,二百多贯钱可不能跟这十斤冰糖比。   金瘐信的脸上一下子露出灿烂笑容。   “尊贵的武安开国侯,请!”   徐世弼心里骂了声土鳖,然后笑着进入金府。   冰糖这玩意确实稀罕,早几年时,连天竺贩来的发黄的霜糖都在洛阳长安卖成宝,但这几年,皇家制糖局开始产出供应更雪白的霜糖,同时也还有味道很好的红糖,当然,也有数量更少的冰糖。   谁也不知道皇家怎么制出这么白的霜糖,不知道他们怎么还能把糖弄成宝石一样晶莹美丽。   皇家的霜糖一出,再没有人买天竺产的发黄霜糖了。本来霜糖就只是贵族用的,普通人也买不起。   现在有更好的,贵族哪还会愿意用差的。   于是皇家霜糖虽然更贵,但却受贵族追捧,天竺霜糖则无人问津,那些胡商不得不吐血降价,可降价也比普通的饴糖贵的多,于是只能一降再降,最后还是卖不出,最终被皇家糖厂收去做了原料,经过提炼后,摇身一变又成了人人追捧的霜糖冰糖。   那些本来贩天竺霜糖来卖的胡商,亏的吐血,不过这些人也精,见秦糖如此之好,于是下了血本又赶紧抢购一批秦霜糖和冰糖,原路返回,准备再卖到天竺去。   这两年,皇家制糖厂开始在岭南、云南、黔中等道,大量推广甘蔗种植,直接与那些百姓签约收购合同,甚至还提供种苗、以及技术指导,给出订金。   因为甘蔗种植相对来说,对土地要求没那么高,产量又还可以,于是许多百姓乐于把不能种粮的山地坡地等拿来种甘蔗,就算产量低些,可依然还是大大增加收入。   他们种出的甘蔗,自有糖厂在当地的糖坊收购,榨汁粗加工后再运到交通方便的大糖厂,最后制成霜糖、冰糖等出售,差一点的糖则制成了红糖、黑糖。   糖厂的甘蔗来源不断增加,糖产量也自然很高,不过得利于皇家贸易局的调配,并没有造成产量上升导致价格大跌的情况,因为大量的糖,尤其是霜糖和冰糖这样的高级货,都优先外贸了。   许多新罗卖到中原的奴隶,除了那些温驯的新罗婢女外,一般的粗壮男女,则好多都是送去了甘蔗种植园里种甘蔗砍甘蔗去了。   他们辛苦种出的甘蔗,变成了冰糖霜糖又回到了新罗,身价百倍。   金瘐信捧着那十斤冰糖,眼睛都发光。   态度大改,殷勤万分,还不停的在说着想要买到更多的冰糖等等,徐世弼笑着满口应下。   到得大厅,摆上酒席。   金瘐信连连举杯敬酒,很快喝的酩酊大醉。   “国仙,我这里还有一样宝贝,不知道国仙有没有兴趣一观?”   金瘐信醉熏熏的道,“不知是何等宝贝?”   他凑过来,结果坐在那里的徐世弼直接拔出腰刀,给金瘐信捅了个透心凉。   金瘐信虽说剑道高手,可此时醉熏熏的根本没料到秦使会痛下杀手。 第1231章 毋动,动,灭国矣!   徐世弼连捅数刀,金瘐信死不瞑目。   将死透的金瘐信推到一边,浑身是血的徐世弼站了起来。   此时,厅中已经一片惊呼惨叫。   徐世弼放下刀,镇定自若。   他向闻讯赶到的金府侍卫们宣告。   “金瘐信有罪于大秦,背叛不敬,大罪。我为秦使,手刃诛之。新罗藩属,大秦之臣,谁再敢妄言背秦通敌,皆如此贼下场。”   一群金府侍卫提着剑缓步上前。   “哈哈哈!”   “我乃大秦卫尉少卿、武安开国侯爵,紫袍玉带,家兄为安东道左都督、海东行军大总管,谁敢乱动?”   “秦军将至,毋动!”   “动,灭国矣!”   本来还想为家主报仇的那些护卫,听到这话,都惊惧不已,一个个左张右望,皆不敢上前。   “尔等弃械,罪不及身!”   听到这话,金家侍卫你瞧我我瞧你,最终还是没人敢上前来把这秦人砍了。   僵持了片刻。   徐世弼的一名属官道,“还不快去禀报鸡林郡公!”   “无须,本官亲自前去拜见郡公!”   说完,徐世弼又捡起刀,弯腰把金瘐信的头颅割了下来,然后提在手上直出。   一群金家护卫,纷纷避让,没有一个敢上前阻拦。   徐世弼便直接走出了金府大门,一名秦兵走时还不忘记把厅里那箱冰糖又给抱走了。   徐世弼一行,就这样直接来到王宫前。   此时国王金白净已经得到消息,听说金瘐信居然在自家被秦使直接杀了,不由惊惧万分。   “猖狂,居然如此猖狂,给本王召集卫兵,围杀此贼!”   金白净气的浑身发抖。   “父王,且慢!”   一名二十出头的女子进来,长的端庄美丽,却正是德曼公主。说来这位公主也是了得,年轻的时候曾经苦练剑术,还假扮少年男子进入花郎道成为郎徒,此后隐藏身份,居然凭自己的努力一路成为花郎、郎主以及国仙。   她甚至悄悄当了三年国仙,国人这才知道原来这位俊美少年国仙,居然是德曼公主。   最后虽然公主迫于压力,辞去国仙之职,不再留在花郎中,可她选了金瘐信接任国仙,依然是实际掌握着这支贵族子弟组织。   在王室中,德曼公主也是非常有影响力的。   “德曼,瘐信被秦人杀了,太狂妄了!”   德曼公主却面色平静,金瘐信是他选的国仙,不过与传闻中公主与金瘐信有私情不同的是,她选金瘐信接班国仙,只是看中他能力不错,身份也压的住众人,但并没有什么私情。   这些年来,国王为她挑选了不少女婿,但她都没有同意。   “父王,事已如此,现在若是去围捕杀掉秦使,于事无补,反而只会让形势更加恶劣。”   “可难道就任由秦人如此欺我新罗?”   “父王,你难道还没有看出来,秦人这是在逼我们选择吗,他们不给我人摇摆的机会了,要么继续臣服秦国,要么对抗秦国,只能二选一。”   “是他们逼我的,那就跟他们对抗!”   德曼上前抚着父亲的背,“父亲,岂能如此意气用事,真要跟秦人对抗,我们绝不是对手,当初高句丽一国便能力压百济、新罗,可高句丽三十万精锐大军,数百座山城堡垒,也挡不住秦皇的雷霆一击,七百年高句丽说灭就灭了。我们新罗连百济都压不住,更不是高句丽的敌手,如果要跟秦人为敌,那只能是自取灭亡!”   “我们联合百济与倭国!”   “联合也没用的,三家本是仇敌,就算联盟也不可能真正团结一起,况且,就算团结一起,女儿认为我们也没丝毫胜算。”   “那怎么办?就这么算了?”金白净当了四十多年的国王,还从没有被这么欺过。   “父王,这就是小国的悲哀,既然瘐信被杀,还请父王安慰秦使,把所有的事情都推到瘐信身上。”   “可秦人要你入秦宫!”   “如果秦人非要女儿入秦宫才肯,那女儿就入秦宫。”   “德曼!”   “父王,新罗国传承二十六位国王,历经近七百年,不能在父王手里断送亡国啊。”金德曼劝谏。   她是一位很理智的公主,在这件事情上,抛去了个人情感,只以国计利益得失为重,很明显,秦人行事确实太嚣张狂妄,欺人太甚,可是这也是他们之前摇摆不定所引起的,面对强大的秦人的逼迫,他们并没有其它的选择。   金白净气的直咳嗽,可女儿的话却又让他无可奈何。   “可惜了瘐信,他本来是你最好的夫婿选择,将来还可以继承我的王位。”   “父王,死者已矣!还是面对眼前吧,女儿早就反对此时趁火打劫,对秦人狮子大开口索要汉江平原的,如今遭此大辱,也怨不得别人。眼下,唯有安抚秦使,答应和亲,方能挽回局势,否则新罗将永无宁日,必为秦军铁蹄淹没催毁。”   “德曼,委屈你了。”   “女儿生于王家,婚姻并不能自主,早明白这个,谈不上委屈。”   徐世弼提着金瘐信的人头来到王宫前,大声报上姓名,宣称金瘐信背秦,他代天子诛杀,请见鸡林郡公。   一众值守王宫的花郎们愤怒的冲出,执剑包围。   数十名使团侍卫,也都拔剑相对。   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众花郎听令,收剑退下!”   金德曼陪同新罗王现身宫门前。   众花郎们扭头见了公主,虽咬牙切齿,可还是只得收剑退下,对于前任国仙的德曼公主,花郎们十分尊崇。   徐世弼将手里的金瘐信人头扔上前,人头滚动,停在老国王面前。   金白净看着瘐信的首级,眼睛都不由的流出。   “金瘐信背叛大秦,还敢侮辱吾皇,今已诛杀!”   老国王嘴唇抖去,可却说不出话来。   德曼公主上前。   “金瘐信背秦谋叛,死有余辜,谢秦使为新罗除乱杀贼。”   徐世弼倒还愣住,想不到新罗王态度转变这么快,他望向金白净。   新罗王长呼吸几口,终于稳住心神。   “这是本王之女,德曼公主,她说的正是本王之意。”   徐世弼欣喜。   “如此大好,敢问郡公,白天本官的请婚提议,不知郡公考虑的如何了?”   “本王已经问过公主,她愿意入秦宫。”   “那新罗出兵协助征讨叛乱百济和倭国之事?”   “新罗将全力协助大秦出兵平乱。”   徐世弼拱手,“多谢郡公深明大义,吾必回奏天子,陈明郡公之忠义!”   花郎们在一边听的愤怒万分,可却又无可奈何,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国王答应把他们尊崇的公主嫁到大秦去。 第1232章 君子   一夜大雨。   清晨,天地都似乎被昨夜大雨洗过了一遍,天空澄净,大地干净,空气清新。   早朝时,礼部侍郎上奏,说汉川郡太守奏称发现野蚕结茧,漫山遍野都是,汉川太守令百姓收采,得茧万余石,制成丝绵,认为此乃天降祥瑞,上天赐福。因此特奏报朝廷,同时派人进贡野蚕所结茧制成丝绵百匹。   其实这种野蚕并不是传统的家蚕,家蚕又称为桑蚕,食桑叶结茧抽丝,可纺制丝绢。但野蚕其实是又名柞蚕,因喜食柞树叶而得名。与普通蚕长的也很不同,普通家蚕长的更白,而柞蚕更绿,像个大青虫。   不过野蚕一样结茧,而且其茧一样能织丝,但一般大面积出现结大量茧并不多见,古人每当遇到这种情况,便会视为祥瑞。   而在皇帝罗成看来,这其实就跟蝗虫成灾一样,只是一种自然现象。只不过柞蚕大面积结茧更罕见而已。而到了明清时代,就有百姓找到了人工放养柞蚕的方法了。   这一次,罗成倒没有驳斥这祥瑞之说,甚至还让朝廷下诏嘉奖汉川太守。   下朝之后,罗成立即召来了内侍省的人。内侍省相当于皇帝的宫廷大管家,其中也有负责养蚕织丝的部门。   罗成指示,要立即派出一支队伍前往汉川郡,详细考察当地的柞蚕情况,要仔细研究柞蚕情况,以便能够找到人工放养柞蚕的方法。   毕竟人工养蚕既要种桑又要采桑还有喂叶等等,而这种柞蚕如果掌握了好的放养技术,能够增进一项蚕丝来源,要知道在后世,最出名的柞蚕产地丹东,一年就能产柞茧三千万斤以上。   汉川太守还认为这是天降祥瑞,可罗成却认为这是一个好的产业,只要加以研究,找到放养方法,就能有很大收益,值得研究。   甚至除了柞蚕,历史上也有吃枫叶的枫蚕,吃蓖麻叶的蓖麻蚕,吃臭椿叶的樗蚕等,都一样能产出特色的丝,不过相较来说,还是柞蚕放养更有前景。   柞蚕从出卵到结茧,一般只要五十天左右,从春到秋,一年可以放养多季,要是管理得当,产量高效率大。   除了结茧丝织,柞蚕也还有其它不少作用,比如柞蚕蛹和家蚕蛹一样都可食用,残渣也可做鱼、畜、禽的饲料。   “阿耶,这野蚕真的能驯服放养吗,它们不会跑掉吗?”   太子来请安,看到罗成对内侍省做出关于去汉川郡考察研究人工放养柞蚕的指示后,午餐时忍不住询问。   “蚕虽然属于蛾,但他破茧而出之前,却一直是不会飞的,而等他长成熟后开始结茧,也需要在茧中一段时间才能进化成蛾,最后破茧而飞。只要蚕农把握好时间,在他们破茧前收取蚕茧,然后水煮,这样蚕还是蛹的时候,就死在茧里了,不会再破茧化蛾飞走。这样,茧就能抽丝纺织,蚕蛹也能制成粮食。”   “那这样岂不是很残忍?”   罗成手抚着太子的背,“太子啊,天下万物,各有其用,养蚕收茧织丝,能制衣暖人蔽体,这并不能算残忍。这就好比你养鸡吃肉,这不算残忍,可你不是为了吃,却虐待残杀鸡,那才叫残忍,明白吗?”   “可那也是杀生啊。”   “狼吃羊,羊吃草,这是自然法则,而人是万物灵长,凌驾一切之上,既吃肉也吃素,吃进肚子里不叫杀生,虐杀那才叫杀生。我们并不是出家之人,所以与他们遵循的规则不一样。”   罗成赶紧纠正太子幼稚的想法,本来太子已经够普通了,如果将来还成了个和尚,那岂不要完蛋。   “羊肉好吃吗?”   “好吃,用安西茴香烤起来更好吃。”   “鸡好吃吗?”   “白斩鸡好吃。”   “鱼好吃吗?”   “水盆鱼片好吃。”   ……   罗成呵呵笑着拍了拍太子的肩膀,“这不就对了嘛,你说若是以后不能吃这些,是不是很没意思?”   “嗯。”太子舔了舔嘴唇,刚刚说这几个菜,他都已经嘴里流口水了。   “交给你一个任务,给你二十粒蚕卵,把它们孵化出来,然后采桑喂养,一直到他们结成茧。”   太子点头,对于父亲交待的任务,他虽不太明白,可他倒也还算努力去做。   就如父亲叫他养马养狗一样,他也亲力亲为,虽有马夫狗奴指导帮助,但他还是会亲手去做的。   “对了,你养的那马儿和狗如何了?”   “挺好的,马儿很乖巧温驯,就是那狗子太顽皮了,经常在我殿里撒尿,还拉狗屎,一点都没那马儿乖。”   “那是你没有教好他,你的狗仆没有告诉你要如何给狗立规矩吗?”   “教了,可是不听。”   “那是你没教好,你得对狗有赏有罚,先教它怎么做,做对了,就赏它吃的,做错了,就要打,这样它才能长记性,以后就懂规矩了。”   “狗子好可爱,还那么小,打它饿它都不好。”   罗成摇头,“太子啊,规矩得早立,无规矩不成方圆。你现在不好好给这狗立规矩,那这狗长大后就是条没规矩的狗,这条狗他就没资格留在你身边了,到时他就会被拉出去,被宰掉。你看,你现在这样做,不是对这狗真的好,只是在害它而已,明白吗?”   “父皇,宫里能养柞蚕吗?”   “养当然也能养,但得先栽柞树,这样就划不来了。父皇让人去汉川研究柞蚕,是因为不仅汉川,从关中到汉川,再到中原河南山东,再到河北河东,乃至关外辽东,柞树很多,有些地方漫山都是,因此放养柞蚕有很好的条件,能减少蚕茧的成本,放养柞蚕便有利可图。”   “父皇,老师说君子不言利。”   “哪个老师说的?”   “大学士李詹事说的。”   罗成呵呵笑了两声,李纲那人,太子詹事再进翰林院大学士,都是拜相之人了,但说到底还是有点书呆子气。   “君子不言利不是这样解释的,你可知道这句话出自哪里?”   “是先贤孟子说的,出自《孟子》的《梁惠王章句上》,孟子见梁惠王。王曰:叟!不远千里而来,亦将有以利吾国乎?”   孟子对曰:“王!何必曰利?亦有仁义而已矣。所以李詹事教儿臣,以义治国,何必言利。”   罗成于是教诲儿子,“君子不言利并不是完全不想利,只不过是不唯利是图而已,孟子之所以说的那么坚决,是因为当时的人惟利是图不知世上有仁义二字,所以拔本塞源而救其弊,此圣贤之心也。我等后人,当明白圣人之言当时的情况,不能望文断意。”   “可是李詹事还说,孔子也说过,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还说旬子也说过,盛世重义,乱世重利。”   罗成无语,“你这小兔崽子,掉书袋都是可以,出口就是圣人言,但朕要教你,身为太子,既为储君,那么就当义利齐飞,君子不要羞于言利。只不过你要把握好义和利,不能重利轻义,也不能仅重义轻利,得义利双全,掌握平衡,明白吗?”   太子挠头,父亲说的这些,跟老师李纲说的完全就是两个意思了。   “李纲的教导,有些要听,有些也不能全听,你也得听听你爹的,明白吗?你要记住,尽信书不如无书,还有句话叫做,偏听则暗,兼听则明。”   “太子啊,光谈仁义是不够的,身为君,你还得为子民谋求温饱,得安居乐业,仓廪足而方知礼仪,连子民的温饱若都解决不了,那整天满口仁义道德,也不过是伪君子而已,切记!” 第1233章 胆大妄为   七月初七。   皇帝下诏,于江都郡迁隋明帝杨广之坟,归于长安安葬,以帝王之礼下葬,并以杨义臣、来护儿、樊子盖、独孤篡四臣陪葬,名为定陵。   皇帝率百官亲至定陵祭拜明帝之陵。   八月初三,卫尉少卿徐世弼自新罗出使而还,护卫新罗大公主金德曼入朝。同行有新罗使团三千人,规模庞大。   “这个徐世弼,还真是胆大妄为啊。”   皇帝摇头道。   皇城司提督李宪在一边笑道,“徐少卿本是奉旨去安东传诏给徐总管,同时押运一批装备去补给的,可却居然跑到新罗办了这么大一件事。不过这明显并不是个一人大胆,当是其兄徐世绩之意也。”   “朕又岂会不知,其实锦衣卫早就密奏了,那边徐世绩也早有奏折送到,只是天高路远,朕也鞭长莫及了。”   李宪深知徐世绩现在深得皇帝倚重,可谓是专镇朝鲜半岛,他既是皇帝曾经的结义兄弟,又是六王爷罗士信王妃的兄长,圣眷正隆,他当然也不会说他什么坏话栽什么刺。   “圣人,徐总管兄弟虽说胆子大了点,可也是一心为圣人办差嘛,如今效果也很好啊。徐少卿一人,就使得新罗不再摇摆,如今不但送上新罗公主和亲,还已经发兵五万,准备出兵百济协助平乱呢。”   “结果虽不错,终究还是胆子太大了点,徐世弼未经朝廷同意,就私下跑到新罗去,结果还强杀了人家国王的准女婿,还是王族国仙,真是胆子太大了。”   “非徐少卿胆大,实是有我大秦做后盾也,汉朝时傅介之斩楼兰王,班超杀匈奴使者,不也都是有强大的汉朝朝廷和汉军为后盾嘛。”   “徐少卿是有功的。”   “有功?若以后人人都跟他这样胆大妄为,那还有没有国法纲纪了?”罗成倒也没有真的生气,毕竟结果还是很好的,若是现在他处置徐世弼,那未免让将士功臣心寒,但不处置,就是开个极不好的头。   以后是不是使臣出使,都可以这样乱来?   “这样吧,徐世弼晋爵为开国县公,加在这一批的实封名单里,实封授地,然后授徐世弼正三品冠军大将军散阶,免去他卫尉少卿之职,令其就藩之国。”   加官晋爵,但免去职事,去封地就封,这也算是给予一个高级点的闭门思过处罚,关下禁闭,也让其它人都知道皇帝的态度,过了这阵,再重新起用。   “圣人,新罗公主已经在高密郡青岛港登陆,请问该以什么礼节迎接?”   “徐世弼都把人给弄来了,朕若是此时说此非朕意,那岂不是要伤了新罗之心,更加显得我大秦污辱藩属?罢了,既然新罗把公主送来了,那就按那徐大胆跟新罗王说的那样,派官员前去册封新罗公主为正二品九嫔之昭媛,将她一路迎来洛阳。至于新罗那三千使团,你也知道其实多是跟着来我大秦贸易的新罗贵族家的商队而已,让市舶使代为招待,若要来洛阳的,也可以让他们前来。”   青岛如今是北方大商港之一,原本隶属于东莱郡,但朝廷为了照顾高密郡的发展,于是把个青岛湾和整个青岛港都划入了高密郡。   毕竟,东莱郡还有个更加繁华的蓬莱港,以及近年才发展起来的烟台港。   不过青岛港因为是不冻港,倒也有自己的巨大优势,因此近年十分繁华,发展迅速。   尤其是大量的新罗商人,都频繁进出青岛港,来此贸易。   “圣人,新罗德曼公主入宫为嫔,那么按新罗国传统,陛下可是也拥有了新罗王位的继承权啊。若是他日新罗王崩,那么陛下是否可兼任这新罗王呢?或者,圣人与金昭媛生下皇子,将来可去继承新罗王位?”   罗成呵呵一笑。   “你啊,就是瞎算计。朕是大秦天子,却去继承一个藩属国的国王之位,这像什么话?就算是朕与新罗公主的儿子,也不合适,毕竟公主是嫁入大秦,又不是我入赘他新罗,没理由的,也不符合他们的传统。”   再说了,现在百济和倭国做乱叛秦,朝廷还得联合新罗收拾这两做乱藩属,而以朝廷现在的情况,并没有多余精力大举出兵,因此真要击败百济和倭国,还不知道得多久。   所以说,现在也根本不是考虑那么遥远事情的时候。   稍后。   枢密院中,皇帝驾临。   与老师张须陀在沙盘前聊了许久。   “百济联倭叛乱,虽来势汹汹,但安东倒也反应迅速,尤其是安东虽孤悬海外,但制度仿的是陛下当年在辽东亲手制订的那一套。军堡有府兵,屯庄有民兵,大家一心守卫家园,都很奋勇。先期越过车岭山脉入寇的一万叛军,并没有造成什么大的破坏,只是攻破了几个稍小的屯子,带方郡损失了千余屯民,但一万叛军四下攻掠之时,却也屡屡碰上硬钉子。”   “比如亭长宇文士及、营长史王君廓、都将王伯当、司马柴绍、屯民宇文承都等等,都屡屡重挫叛军,前后击败数支叛军,斩杀数百,俘虏过千。”   张须陀在说到亭长宇文士及、营长史王君廓等名字时特意加重了点音调。   其实如宇文士及等差不多身份的安东百姓有很多很多,他们都曾是中原人,甚至许多人曾是前朝贵族或是官员,又或曾是隋末造反的豪强、贼匪,又或是流民等等,但现在安东,都只是一个共同的身份,安东长流人,也称为屯民。   “他们也只是在守卫自己的新家园而已。”罗成淡淡的道,“给他们正常记功,给予该有的正常奖赏!”   “圣人,这些人可都是……”   “不管他们以前是什么人,现在也都只是大秦的安东屯民,他们既然为了守卫家园奋战,那么就应当得到应有的尊重的奖赏!”   张须陀点了点头,“徐世绩已经在汉城集结起了八千兵马,即将南下。不过百济的五万叛军也已经集结起来,正要越过边境。另外,还有消息,倭国摄政皇太子已经派同母弟来目皇子为大将军,在筑紫集结各地豪强军队两万五千人,准备渡海北上。”   皇帝看着沙盘,轻笑一声。   “来吧来吧,该来的还是会来的,不狠狠的打一仗,百济、新罗、倭国,都不会真正的承认我大秦对高句丽的攻灭占有的,让他们也真正见识一下,什么才叫做煌煌大秦!”   “不增派兵马吗?”   “徐世绩有一万二千府兵,另外安东的民兵可是不一般的强悍,再加上新罗不是已经征集五万兵马了吗,朕看,足够了。” 第1234章 另立太子   从枢密院回来之后,罗成思虑了许久,最终还是派人往东莱传口谕,调皇家渤海商船队执行秘密任务。   以运输商货前往新罗贸易为名,集结三十余艘宝船以及其它船只数十条,共计百余条海船前往新罗。   不过实际上,这支商船队中,将会有以护卫为名的四千名皇家商船护卫随行。这是整整两个团的兵力,全是此前禁军整团整团裁撤下来的。   没有调朝廷的北海水师,却调皇家渤海商船队,皇帝也有自己的考量。一来其实朝廷的北海水师,虽说也有一定的实力,但主要承担的是保护北方渤海、黄海等沿海城池村庄、贸易航线等,他们有巡逻任务,并不能轻易远调。   但商船队不一样,他们名为皇家渤海商船队,便是主要跑北方渤海入朝鲜航线,长江口以北,直到安东汉城的大秦这一圈海岸线,都是他们的航线范围,甚至还向更远的百济、新罗、倭国,以及更东面的诸靺鞨部落交易。   渤海商船队,船多,护卫也多,对于百济新罗倭国这边的沿海也更熟悉。   甚至派他们出去,都不算是朝廷正式的调兵,手续更简单方便,在新罗补给停靠也更方便,不比派正式军队在新罗登陆那般引起忌惮。   皇后单氏端着一碗人参鸡汤过来。   鸡炖的很香,这年头也没有什么激素鸡、速成鸡等,一只只鸡那都是自然散养,主要是吃虫子和草子等,吃粮食的都少,这样的鸡炖出来更香。   “这大夏天的你炖这么大鸡给我吃,还加人参,太补了,容易上火。”   “这是新罗人参,配的是新罗进贡的珍珠鸡呢,肯定好喝。”单氏把汤送到罗成面前。   罗成笑笑,“新罗的人参可不算最好的,最好的人参是上党人参,然后是辽东人参,鸭绿江的人参也不错,白山靺鞨进贡的白山靺鞨也比新罗人参好。”   “新罗人参不好吗?臣妾还以为圣人以为新罗什么都是好的呢!”   这话里透着一股醋味。   罗成歪头打量着皇后,果然,今天脸上不太高兴。   “是不是因为新罗公主要入宫的事情?”   “哪有,陛下宫里反正新人常添,正月里刚进来一个吐蕃公主,然后五月里便又来了一个石国粟特公主,现在八月,又来一个新罗公主,差不多三个月就要添一位新人呢,早习惯了。”   罗成伸手把彬彬揽入怀里。   “其实再怎么的,她们也比不过你。”   “臣妾可不是公主,只是普通的民女出身,哪比的上公主们的高贵呢。”   “彬彬,老话说的好,衣不如新,但人不如故。朕作为天子,宫里确实新人不少,但你当明白,其实很多人不过是政治上的需求,她们入宫前,朕连她们是什么样都不知道,甚至有些人来了,朕跟她连话都沟通不了。”   “无论她们多么年轻、漂亮或者说是高贵,可在我眼里,都不及你。我们是糟糠夫妻,患难与共,当年你没有嫌弃我罗成,毅然嫁给了我这个穷军汉。我在外征战,你在家侍奉公婆,抚育孩子,我又岂会忘记这些呢。甚至隋乱纷纷,贼匪如麻,你还亲自披挂上阵,杀贼护家,这些,我都不会忘记的。”   本来还很生气的单彬彬,听到皇帝这带着低沉嗓音说出来的话,顿时就气消了,甚至觉得心里暖暖的。   “圣人还记得这些就好,还以为如今嫌弃我出身卑微,又不如新人美貌尊贵呢。”   “她们出身再尊贵又如何?哪及你呢,你可是大秦的皇后,母仪天下。她们的尊贵只是她们的父母给的,可你的尊贵,却是你慧眼相中我,助我一起打下这江山挣来的,朕的这江山,也有你的一份功劳啊。”   单彬彬听了,不由的落下眼泪来。   “别说了,我听了都快要感动死了。哪怕你说的这些话并不是真的,可我听了都觉得高兴万分。”   “傻瓜,我怎么会骗你呢。”   “陛下,你会永远对我好吗?”   “当然。”   “那十年后,二十年后,我年老色衰之时呢?”   “那你也一样是我的皇后啊,你老了的时候,我不也老了吗?”   说着,罗成还牵起皇后的手,将她拉到身边,把她拉进自己的怀里,还低头吻了她一下。   皇后脸上溢起红晕,真感觉要晕过去。   “阿郎,我知道嘉文并不是太聪明,他比不过大郎长卿,更比不过李氏生的辽王哲威!”   “阿郎,我好担心,就怕哪一天你嫌弃我,到时连嘉文也一起厌恶,怕你到时要改立长卿或哲威为太子。”   “你胡思乱想什么呢,太子为一国之储君,岂容轻易废立?再说了,嘉文就算并不是很聪明,可他也并不蠢,相反,他还很忠厚,其实这也很好的品质。人太过于聪明,有时并不全是好事。嘉文很努力的做好太子,也没犯过什么大错,朕怎么可能另立太子。”   “真的吗,阿郎你那么喜欢李氏,就怕你哪天爱乌及乌,另立那李氏之子为太子,若真有那一天,只盼着阿郎能念着旧日情分,给我们娘俩也留一条活路,在边疆划一块封地,让我们娘俩能够相依为命活下去。”   罗成摇头。   “你啊,胡思乱想,朕爱李氏,但也一样爱你,而且你还是皇后,是既爱且敬。至于说嘉文、长卿还有哲威等孩子们,哪个都是朕的骨肉,哪个都爱,但他们生于天家,因此朕也很清楚他们的位置,就算宠爱他们,可也不会废嫡另立,乱了秩序纲常的。”   单彬彬听了这话,心下大安。   她挣扎着坐起,擦干眼角流的泪。   “陛下,这鸡汤趁热喝吧,你最近经常日夜勤政,身体不能垮了。”   “我身子好着呢。”   “可不能大意,你之前不也说好好的,可去年西征时突然发病,当时可是吓死我们了,得多补补。”   罗成看着香喷喷的鸡,“一起吃吧。”   单彬彬呵呵的笑着。 第1235章 牛腿税   雪域高原。   逻些城,吐蕃赞普新迁的都城。   无数奴隶正在工匠的指挥下,卖力的营建一座新的宫城。   “请赞普为神殿赐名!”负责修建这座宫殿的贵族是年轻的噶尔东赞,虽然他很年轻,却忠心耿耿,上次护卫赛玛噶公主入秦,表现出色。尤其是在洛阳城中,率领吐蕃勇士挫败了象雄王李迷夏的恶毒阴谋,守卫了公主。   回国之后,囊日论赞便特破格提升了东赞的官职,让他成为万户。作为万户,不仅是为赞普管理子民,负责军事民政,同样自己也能有很大的收益,这是莫大的赏赐。   而从洛阳归来的噶尔东赞也提请迁都到逻些,这里河谷更大,能够容纳更多的臣民百姓,可以种植更多的庄稼。   囊日论赞同意了,力排众议,从旧都迁来此处。   同时他在与东赞日夜同榻而眠的交谈中,也了解了许多东方那个帝国的强大和先进,于是下定决心,要改革吐蕃制度。   之前囊日论赞虽设立了五茹,并置六十一东岱,将许多效忠于他的将士和许多臣服的藩国官员将领,授为万户、千户等职,让他们一跃成为新贵族,对自己更加效忠。同时在保留旧贵族领地的同时,他还特别划分了十八个大贵族采邑,并不隶属于五茹,这十八个大贵族采邑,也都是给旧大贵族们留的。   囊日论赞要出兵象雄,报他攻击谋杀公主之仇,他还要扩军,可这些也都需要钱。   过去的吐蕃,是部落联盟,没有什么真正的税赋制度。   现在东赞受他之托,效仿中原大秦,为吐蕃也拟了许多新的税赋改革。   首先第一条,就是所有可耕种之土地,全都名义上收归赞普所有,作为王田。然后再授给吐蕃国民,但耕种王田每年都要缴纳田赋,十税一。而且一旦田地因耕种者绝户或无力耕种,则要收回,再授他其它人耕种,以免荒芜浪费。   这是仿中原的均田制,但税率要高的多。   同时东赞还提出,农产品交易,还要再征收十税一。   此外,牧民也同样要供养王室,至于牧人的税,则定为牛腿税,实则税率是四之一。养一头牛,就得纳这头牛价值四之一的税,养羊、马等也是同样。另外,牧民以卖出牲畜,同样要缴交易税。   除了农牧们要交税外,东赞还提出要积极开拓商路,修建从中原经吐蕃到天竺去的商路,跟象雄争抢商路,鼓励沿途的山民搬迁到河谷地带修建城镇集市,加强商业贸易。吐蕃也设关立卡,征收关税、工商税和贸易税,对这些外来商和本地商,都税以黄金,名为黄金税。   甚至吐蕃王室还要效仿中原大秦,也建立官方的贸易商队,加强与大秦的贸易,利用靠近大秦的地理优势,争取做一个转口贸易商,从中赚钱。   除了这些税赋外,还要向臣服吐蕃的藩属,征收贡赋,给他们明确定下贡赋数额。   当然,要完成这些,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做,那就是清量田地,清点人口户数,进行普查登记,归册入籍,统一管理。   东赞建议囊日论赞,学习大秦,在中央和地方设立一个完整的军政官职体系,囊日论赞从谏如流,让东赞草拟制度。   东赞提出仿秦国的政事堂和翰林院的宰辅执政,设大相和内相系统,大相又称大论,再设一副论,负责中枢事务。而内相系统,负责内政事务,设内大相和副相统领。   此外,又仿秦国的御史台,设立整事大臣,下设整事大相和副整事,他们主要负责监察和司法。   而这三大系统的六位大相副相,合称为六大尚论,统领吐蕃国政,协助赞普治理吐蕃。   在这六大尚论之下,则按类型设立七种官职,域本,也为地方官,以法规治理本地区政务。   玛本,军官,受命领兵克敌制胜。   齐马,司马官,为尊者引路,具有良好的驯马技术。   岸本,度支官,掌管粮食和金银财物支纳。   楚本,专门管理牦牛、犏牛及安营赊账之事。   昌本,主要管理刑事审判职责。   司本,地方基层或部落首领,管理部落事务。   六论七职,再加上五茹六十一东岱体系,则吐蕃国就能从原来的部落联盟,转型成为如秦国一样的君主制王国。   并对所有官员颁给告身,告身以金银铜铁等六种材料区分,六级告身再分为大小等,共十二等级。   相应等级告身对应相应的官职,严格区分。   不过按传统,吐蕃朝廷的这些官员,都将是由贵族担任。而六大尚论,无疑更只能由高级贵族担任,为了能够维护赞普的权威,东赞还提出了狠辣的一条。   就是让六大尚论与赞普共命,一旦赞普死亡,不论是正常死亡还是被谋杀等,共命的六大尚论,都得自杀殉葬。   平时,吐蕃与贵族官员们一年一小盟,三年一大盟,让贵族官员们向赞普宣誓效忠。   “东赞,我们还需要一部法典,你效仿秦人,从中挑选一些适合我们的律法,然后结合我们的传统,制定一部吐蕃法典。还有,从今以后,象雄就是我们的死敌,吐蕃必灭象雄。我宣布,从今日起,吐蕃将弃用象雄文,改用汉字。”   噶尔东赞赞普信任,自然是干劲十足。   于是日夜研究从大秦偷偷带回来的书籍,最后拟定一百二十条律法,呈给囊日论赞过目后,认为还是太复杂了,于是让他改为二十条。   并让他以佛法十善的一部份名拿出做律法名字,比如止恶、进善等,但具体条文则还是很严苛,比如盗一罚九,如月还债。再比如,不与贵族争斗,斗争看罚金。   这二十条律法虽少,但却也涉及方方面面,比如谋杀、比如债务、比如盗窃、比如欺谎,比如触犯贵族、奸淫等等。   迁都逻些,正表明囊日论赞要全面改革吐蕃,使之真正成为高原之王国。   迁都后第一件事,囊日论赞便下令修建新神殿,公开的说法,是赞普思念嫁去中原的公主,于是修此神殿。   “殿名,就叫布达拉宫。” 第1236章 大使馆   雪域高原之上,改革如火如荼。   吐蕃武士四出,飞奔各地,清量田地,宣布为王国,然后让百姓再承租。同时又清点户籍人口,清点牛羊马匹牲畜。   一开始吐蕃农牧民还不大清楚是怎么回事,可等清点完后,没多久就有人下来征税了。   农田产出十税一,牧民更是得较四税一的牛腿税,当他们交完这笔税后,如果要把地里产的粮食卖出或把自家的牛羊卖出换取其它商品,又得交一笔交易税,又是十税一。   许多原本居于山上的吐蕃人,更是被强令驱赶到山下,让他们在河谷里修建城池堡垒,建立市集。   牧民们眼睁睁看着那些强横的贵族武士,四头牛就要牵走一头,四只羊也要抓只一只。而就算是在北部牧区之外,山区河谷的吐蕃人也被下令,要每户领养牲畜,奉养国王。   每户属民规定要饲养马一匹,犏牛一头、乳牛一头、黄牛一头,夏季割青草,晒成干草上交。   而按规定养的这些一马三牛,又得按规定交四分之一的牛腿税,一样不能少。   过去也要供养贵族王室,可也没这么重。   更别说赞普还下令扩军,原本六十一个东岱,总共六万余人,现在要扩充到十二万,意思是一个东岱实际上为两千人,分为左右千户。   吐蕃百姓敢怒又不敢言,向来被压迫惯了,也不敢反抗。   尤其是那些苯教的法师,总要他们忍耐。   最可怕之处在于,这些劝他们忍耐的苯教,也不都是好人。因为赞普的新法令里,还有一条,就是每七户就得供养一僧。   这个僧主要是苯教僧,也有新从中原来的汉传佛教僧以及汉传道教道士,七户就得供养一僧,这一样是笔不小的开支。   逻些北面的白玉羌、弥药、白狼羌等也都接到了吐蕃赞普派去的使者送来的信,信上面开了长长的单子,要求这些臣服吐蕃的藩属国,须向吐蕃进贡的钱财物资,数量很大一笔。   诸藩不满。   而在吐蕃内部,这个时候也是暗流涌动。   六尚七阵,十二阶告身,每个贵族都在等着赞普如何安排他们,但越来越多的风声表明,赞普不论是在逻些朝中,还是五茹地方,都打算重用那些如苏毗等原来属国的人,反倒是他们那些世代的旧贵族们,真正得到重用的少。   不满的情绪在蔓延,老贵族们开始在暗中串连。   而六论与赞普共命,这让得到消息将授为六论高职的这些大贵族们更认为,这是赞普不怀好意。   毕竟吐蕃虽有以人殉葬的习俗,但主要是以奴隶殉葬,这些大贵族哪个愿意为赞普自杀殉葬呢。   “弥药说暂时还无法筹集到那么多贡赋,暂时只送来这么多。”   “才一成,弥药是打发叫花子吗?”囊日论赞看着呈上的单子,大为不满。   “白兰羌呢?”   “白兰羌直接拒绝贡赋,说我们要的太多,他们不可能拿的出这么多。”   “反了他们!”   囊日论赞气的就要发兵打白兰羌,结果东赞马上劝阻,“赞普,我们还没准备好,而且现在白兰羌与秦国眉来眼去,若是我们强攻,他们只怕立马就投向秦国了。况且,之前已经议定,要先增兵扩军,收集存储物资,打造军械,然后出兵西向灭了象雄,以决后顾之忧,然后才可以出兵北上,讨伐诸羌啊。”   ……   逻些城一角,一座很大院落,大门前树立着一杆高高的红色秦旗。   门前,六名身披明光甲的秦军肃立站岗,这是大秦驻吐蕃的大使馆,因与吐蕃结束战事,吐蕃又和亲公主,称臣藩属,故此现在朝廷在吐蕃常驻使臣,以联络吐蕃,同时,也是监视吐蕃朝廷动向,暗中收集吐蕃情报之意。   使馆里除了有常驻的大使外,还有二十余人的使团官吏,另有二百名秦军护卫。   “吐蕃人这是在作死啊!”   驻吐蕃大使、礼部员外郎杨温笑着道。   属员王安国在旁边泡着茶,“那噶尔东赞年纪轻轻,到中原走了两趟,还真就以为学到了我大秦治国的真髓了,岂不知,不过是邯郸学步而已。”   “是啊,画虎不成反类猫,你看现在吐蕃这样搞,迟早就得出大事。”   “出事才好啊,吐蕃不乱一乱,以为些人的野心,迟早是我大秦之患啊。”   于是大家一起哄笑。   “报,大使,刚才我去采买,回来后发现车上居然有一封不知谁悄悄投进的书信,属下不敢私启,呈交大使。”   杨温接过信,发现信封上写着呈杨公亲启五个字。   “暗中投书,有意思。”   杨温打开,看完之后,脸上露出了越发古怪的笑意。   “大使?”   杨温笑笑,“刚刚还说吐蕃必生变乱,你们看看这是什么?”   “什么?”   “有位吐蕃贵人,想寻求庇护。”   “寻到我们这来了?”   “嗯。”   “犯事了,想逃去中原?”   “非也,他是想犯事,但是希望能得到我大秦的相助。”   使馆里的人全是大秦人,外面的护卫,馆里的仆役,全是中原带来的,一个外人也没,所以大家倒也比较放心的可以在这屋中商议。   “嘿,这些家伙胆子可真够大的。”   “那也是被逼到没办法了,你看那噶尔东赞小子,居然弄出来一个六论与赞普共命的缺德主意来,你说谁还愿意当这六论啊。”   “可囊日论赞还挺年轻的啊,就算共命也并不就亏啊,毕竟六论可是相当于我朝之府院宰辅啊。”   “那能一样,囊日论赞年轻,可终会死,这些大贵族是不愿意给他自杀殉葬的,在他们眼里,殉葬,那是奴隶。这些跟悉勃野家族一样悠久的旧贵族,能够上资格当六大论,那都是一等一的大贵族的族长啊。”   杨温摇摇头,改革是好事,可噶尔东赞还是太年轻,而囊日论赞也是太急了,就如他的那个叔父杨广一样,硬生生的把大隋帝国给改没了。要不然,他也不会如今只是派驻这雪域的一个员外郎了。   想他观王杨雄之子,初仕朝廷,便授为吏部侍郎,封成安郡公,还曾出为河南道大使,镇压隋末叛乱,江都兵变后随李渊归返关中,拜黄门侍郎,封观国公,再出为凉州总管,抚慰有功,入朝为相,担任侍中,领左卫大将军。   可惜不久后罗嗣业攻破长安,李唐灭亡,他也就再次成了亡国官员。   看着面前的这封信,杨温杨恭仁微微一笑,把脑子里的那点旧事抛去。   “我们得给这些贵人添加火,加些油,让他们胆子大些,放心去干。”   “大使,咱们插手其中,太危险。”   “危险是有的,但这不正是我等出使驻节于此的职责所在吗?”杨温反问,这下没有人再吭声了。 第1237章 乡宾   洛阳。   又是一年秋分,也又是一个丰年。   皇帝诏礼部奏定乡饮酒仪,命有司与学官率士大夫之老者行于学校,民者里社亦行之。   每年秋分,为丰收节。   每年秋天,各地都将举行乡饮酒礼,这是先秦时就沿袭下来的一个传统习俗,如今再次被朝廷以诏令形式加以确立传承,并定秋分这一天为丰收节,在这天,普天同庆,共同庆贺丰收,尊老饮酒。   按照传统,乡饮都要选德高望重长者数人为乡饮宾,与当地官吏一起主持活动。   乡饮宾又分为大宾、僎宾、介宾、三宾、众宾等名号,但以大宾又名正宾为档次最高,须由皇帝钦命授予。   乡饮酒礼,当然不只是吃喝庆祝节日,否则也不必有乡宾。这其实就是推崇教化,弘扬社会传统道德,宣扬的是为臣尽忠、为子尽孝、兄弟相亲,邻里和睦、朋友有信,长幼有序的道德伦理规范。   有的朝代乡饮酒礼是每年正月十五,与十月初一各举行一次,由各级官府举行。   而今年皇帝罗成下诏,定每年秋分为丰收节,并在这一天举行乡饮酒礼。同时,在各郡、县、乡的学校举行,由地方官员和地方推选出来的德高望重的老者一起主持。   乡饮宾由各级地方的学官考察,并出具宾约,呈报上级主官复核,复核后要逐级上报,最后转呈吏部。   乡一级的乡饮宾最后由所在道的布政使颁发司照,而县一级的由吏部批准颁给司照,郡一级的乡饮宾,则由皇帝亲自批准,并颁给司照。   所有被颁给司照的乡饮宾,朝廷都还要授予勋品,地方官府还要敲锣打鼓赠送匾额、树立牌坊以示祝贺。   可以说,能成为乡饮宾,那绝对是无比的荣耀,绝对是一方乡贤。   乡饮酒礼的开销,也由郡县衙门负责,太守县令亭长做东。   大宾一般以致仕官员充任,僎宾以地方上年高有德望的人充任。   如此这些乡饮酒宾在德行上犯有过错,而地方官不察举荐,发现后就会被除名,举荐官员也一并查处问罪。   同时,皇帝还规定,乡饮酒礼要由生员士子、侍官军人代表敬酒。   凡被推举为乡饮宾者,必须身家清白,品行端正,德高望重,引誉乡里的乡贤。   能够成为乡县郡三级乡饮宾的,实际上就相当于成为了政协委员一样,不仅仅是荣耀,甚至能有一些隐性的权力,比如能在官府有些话语权,甚至皇帝还给了所有乡饮宾一项特权,就是可以参政议政,上言奏事。   比如乡级的乡饮宾可以直接向郡里奏事,县级乡饮宾可直接向道衙奏事,郡级的可以直接向朝廷奏事,能够直达天听。   乡饮宾可以对地方建议提出自己的意见,自然也是可以上奏一些地方不法之事的,实际上就等于是有了一种监督权,算是在野御史。   农耕社会,民众祈盼国家太平、社会和谐、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六畜兴旺、物阜民丰、人寿安康、孝贤良才辅国安邦等等美好愿望。   罗成巧妙地将民众的情感、社会道德与国家法律融合在一起,以乡饮酒礼这一传统倡导良好社会道德风尚,以起到凝聚人心、和谐社会、稳定社会秩序的作用。   皇帝还特别下诏,让吏部从天下乡饮宾中,选出一百位年满七十岁,身体健康的德高望重乡老,接到洛阳前来与皇帝一起,到国子监中举行洛阳乡饮礼,对这一百位老人,每人赐六品勋,并特赏赐万钱,绢百匹。   弘扬传统美德,宣传正能量,在罗成看来是很有必要的。   丰收节和乡饮酒礼结合起来,既庆祝丰收,又弘扬传统美德,同时皇帝还巧妙的把这些推选出来的乡贤,授给他们奏事建言之特权,让他们充当布衣御史,其实也是要进一步加强对地方的监督控制。   尤其是在乡下。   过去的乡饮酒礼,主要就是在州县两级,而在乡里,就没有那么隆重,只是比较热闹,可现在罗成连每个乡都让选出七八名乡饮宾,目的当然是把过去皇权不下乡这一点给打破,让皇权往下渗透更深,配合乡亭制度,掌握更深更底层动向。   “陛下,乡饮宾已经送到国子监了。”   “府院的十几位宰辅也都到了国子监,准备主持今天的乡饮酒礼,另外陛下选出的一百位优秀年轻士子,和一百位百战功勋老兵也都准备好了。”   罗成一面由宫人为他穿衣,一面听取内侍禀报。   “皇后和太子准备好了没,还有诸位嫔妃与皇子公主们?今天是我大秦第一个丰收节,也是第一次隆重举行乡饮酒礼,朝廷高规格准备,我皇家也必须得全员出席。”   “那边报说诸位后妃和皇子公主们都已经妆扮好了,就是。”   “就是什么,直说。”   “就是宋王他,他府上人回报说宋王病了,腹痛腹泄,去不了了。”   “可有派御医过去看过?”   “御医说宋王没病。”   罗成眉头皱起,宫人们吓的都不敢动作。   “宋王还没有半点改变吗?”   “圣人,自从阎淑妃被禁足之后,宋王一直闹脾气,谁也劝说不了,连他的王师王傅也经常被他打骂,气的两位都称病不肯去宋王府上了。”   “逆子,孽畜。”   罗成气的大骂。   “都已经十岁了,难道还不懂半点事吗?之前朕给他留了余地,想不到居然还不知道半点悔改,居然还变本加厉。阎妃呢!”   “阎妃还在禁足,今日乡饮酒礼没有通知她。”   罗成气的头发晕。   “派个人去告诉阎妃,让她妆扮一下,然后叫她去宋王府,带上宋王一起去国子监参加乡饮酒礼。”   “陛下,阎妃只怕不肯听旨。”   “那就告诉她,若是今天她们娘两个非要跟朕作对,那朕也不会再客气。明天,朕就废长卿为庶民,流放云南!阎妃,也废为庶人。”   “圣人息怒啊。”   殿中省太监也算是皇帝心腹了,见皇帝真动了怒,连忙劝说。   “这就样原话宣达!”   这时,一名宦官匆匆而至。   “陛下,皇城司李提督有急事求见。”   李宪带来了一个让罗成意外的消息,吐蕃赞普囊日论赞,那位还年富力壮野心勃勃的赞普死了。   “死了?”   “是被毒杀的。”   囊日论赞的全面改革,终于激怒了旧贵族们,于是父氏臣民叛,母氏臣民也叛,甚至连孙波、苏毗、聂尼、达布、工布、娘布等部皆叛乱!   “陛下,吐蕃赞普被杀,各部纷纷叛乱,大喜。”   罗成呵呵一笑,“王太监,去通知下赛玛噶公主这个消息,让她节哀。若是她今日不想参加乡饮酒礼了,可以留在宫里不必去了。” 第1238章 榜下捉婿   国子监。   乡饮酒礼上,一百名来自边疆各道的百战老兵,身着绢甲,脸上涂抹着红,与刚刚通过了道中科举考试获得举人身份的一百位优选士子一起,为来自全国各地的一百位七十多岁,德高望重的乡老们敬酒。   国子监八千学生。   三衙万余将士。   无数洛阳百姓,一起见证了这个时刻。   结束后,陇右老兵激动的久久不能平复心情,浑身都一直颤抖。   “我在陇右打仗的时候,都从不曾这么激动过,有一次我们一队轻骑被上千羌贼围堵追击,我们突围了三天三夜,边冲边杀,最后只跑出来九个,但也杀了三百多羌贼,那一次我都没有这么紧张。”   “毕竟今天是在圣人和太子面前,又是诸位宰辅主持,当然不一般。哎,这可是我刘老二这辈子最风光的时刻,足够我吹上一辈子,甚至我儿子我孙子将来再吹上几代人的了。”   能选作士兵代表,并不是凭品级,而多是功勋士兵,他们最高的不过是个队副。来自三衙不同的军卫,但确实都是百战老兵。   今天这场乡饮酒礼的宾是那些七十多岁的乡老,可他们也一样在这洛阳城扬了名。他们入场之时,有内侍高声唱诵他们的名字,每一个侍官入场,都配有百余字的简短介绍。   谁不是战功赫赫啊。   一群侍官激动的说笑着,刚走出国子监,正准备去朝廷为他们安排的地方呢,结果就一群人围等在那。   他们刚走出,结果马上就有人围了上来,一把按住了其中一个。   “广南来的苏八,祖籍荥阳,前朝大业十二年的募兵,刀盾手,军功簿上攒有贼头三十六颗,视正六品四转骁骑尉勋,正八品上飞骑尉武阶,现在广南日落郡文阳营队副。”   “就是他。”   苏八吓了一跳,“你们是不是认错人了,我在洛阳没熟人,也没欠债。”   结果一个戴软脚幞头的葛袍汉子却哈哈大笑道,“没认错,就是你,我们阿郎是右骁卫虎贲将军,瞧上你了,知你还未娶亲,特来捉婿!”   “什么捉婿?我也不认识什么右骁卫的虎贲将军,我是广南日落郡文阳营的队副没错,可我们营是左御卫的。”   “哈哈哈,你小子撞大运了还不知道,我们家阿郎打听过你了,知你家世一般,但人很上进,我家阿郎就喜欢这样的年轻人,所以特要捉你回去与我们大娘成亲呢,这可是天下掉下来的大好事,你就别乱想了,跟我们走一趟就知道了。”   说着,管事与随从把一朵大红绸花套在苏八的身上,又弄来一朵很漂亮的鲜花插在他耳边,然后拥着他往外走,一边走还一边高喊着,“右骁卫虎贲将军刘世让家捉婿喽!”   这突然的一出,弄的其它一起刚从国子监出来的侍官们面面相觑。   可是下一刻,马上又有很多人拥上前,甚至手里还各拿着一些画像呢,若仔细看,这画像还真就是那些参加乡饮酒礼的士兵们。   接二连三有老兵被拥住,甚至发生好几家同抢一个的。   几乎都是在京的那些武将们抢婿。   这让那些刚获得举子身份,又选中来京参加乡饮酒礼的士子们,不免有些酸溜溜的。   “这些侍官还真成抢手的香饽饽了,居然这么多人抢。”   “可不,我看刚才有个御史家人居然也去抢那些侍官,还真是稀奇。”   “侍官尊贵啊,我朝皇帝虽不轻文,可却依然十分重武的,毕竟我朝圣人也是马上打的天下,当初号称战神,对武人十分看重,以军功最易升迁得勋赐爵呢。”   一百个各地来的侍官,还没一会功夫,结果就被哄拥一空。   书生们在那里酸溜溜的感叹着。   结果等到他们也走出来,结果又是一群人拥上来,也是照画像捉人。   这回,甚至有许多朝中三品都派人来捉婿了。   尤其是文官更多了。   最后连御史中丞封德彝都派人来捉婿。   一时间,国子监门生和洛阳百姓们大为惊叹,议论纷纷啊。   谁也想不到,皇帝从天下选出来的这二百侍官和举人,结果一下子全成了那些洛阳京官贵人捉去做婿了。   罗成这个时候也还在国子监里,乡饮酒礼的仪式和宴会虽结束了,可他也干脆在国子监里转转,听听国子监祭酒、教授等人谈一谈国子监的办学和发展等。   顺便把诸位宰辅现场办公,能解决的都给帮忙解决了。   李宪凑到皇帝耳边,把国子监门口贵人捉婿的事情说了。   “呵呵,这些人倒是精明啊,知道朕选的这二百,都是人中尖子,就来掐人尖了。也罢,谁要抢任他们抢,但有一点,得由人家自愿。若是谁搞强逼为婚,甚至要让有妻者休妻再娶他们的女儿,这是朕不允许的。”   “陛下说的什么呢?”魏征道。   罗成于是把话一说,结果房玄龄杜如晦等就一阵大笑,听他们一解释,原来才知道,这捉婿其实并不是新鲜事。   房杜二人都是早年前朝的进士,当年隋朝文帝时就开始有了科举考试,不过那个时候科目虽多,但是录取极少,而且基本上都是不糊名评卷。考生考前还要干谒行卷,以诗文投卷当朝权贵高官,以求闻名。   等阅卷的时候,其实录取主要还是以考生门第和名声为主,门第高的名声大的,于是必然很大机率能取中。   每年放榜之时,考生到榜下等出榜,而一些官员贵族也派人到榜下来等,一旦考生榜上有名,他们便直接抢人捉婿,谓之榜下捉婿。   “想不到,时隔多年,榜下捉婿,居然再次重现啊。”房玄龄感慨着道,当年他就是考中进士后,得五姓七家的范阳卢氏看中,然后主动提亲联姻的。   “圣人,这倒是好事啊,贵族高官们掐人尖儿,这也是对人尖儿的一种重用嘛。”杜如晦一边道。   如今科举和武道放开,最重才干和战功,就如这次所选的这一百举子和一百老兵,都并不是以出身为首选条件,许多人就是出身普通,而当他们做了官员、贵族之婿,确实能够有更好的资源,将来仕途会更顺利。   让普通出身的有才干之人,走入仕途,甚至成为主干,这不也正是皇帝的初衷吗。   “只是便宜那些家伙了,掐了朕的尖尖儿。”   “可惜陛下的公主们都还太年幼,不然,陛下也可以榜下捉婿嘛,那样就更传为天下美谈了。”   “无妨,科举一年一考,乡饮酒礼的侍官和士子也是一年一选代表,朕的优秀尖尖儿多的是呢,他们掐不完!” 第1239章 公主请兵   “诸位,还有一个消息没通知你们,吐蕃赞普囊日论赞死了,被吐蕃旧贵族毒杀的。”   皇帝放下茶杯,很轻松的放出一个惊人的消息。   “难怪今日乡饮酒礼不见吐蕃公主,囊日论赞被毒杀,看来吐蕃必将内乱。”侯莫陈乂说道。他转头望向张须陀,“太尉,你怎么看这事?”   张须陀身为枢密使,所负责的枢密院分割的是宰相的军权,为皇帝掌握军令权,而原来掌握军权的兵部,只剩下了军政权。再加上皇帝拥有的选将权,以及三衙诸军府营掌统兵权。   故此皇帝对于军权的控制是最牢固的,宰相手里仅有有限的军政之权。   这实际上就是已经恢复到了秦朝时的格局,朝中以太尉统兵、宰相执政,而御史大夫监察。可相对的,此时宰相是府院十几位宰辅内外执政,因此相权是群相制,更加分权。   太尉也只是握有军令之权,没有军政权和派将、统兵之权,事实上,通过层层架构,武将出身的皇帝,堪称比以前任何一个朝代对于军队的掌握都更强。   张须陀被称为太尉,一来他确实是统兵,二来他也是实实在在的三公之首太尉。   “总的来说,吐蕃赞普死了,还是被毒杀,这对于我大秦来说都是好事。囊日论赞此人虽年轻,可野心勃勃,之前与我们交手,虽然最后败退,但却极为果决。这样的人,是很棘手的对手,他又年轻,若给他二三十年时间,只怕整个高原都将为他一统,到时整合高原诸部,他将成为很麻烦的对手。幸好,他死了。”   皇帝罗成倒没太高评价囊日论赞,“其实他就是跟杨广一样,但能力却连杨广都不如,太急功近利,做事急躁,他继位并没有几年。可是他重用的全是娘·藏古、农咐波、哲蚌·纳生、巴·鱼泽布、穹波·邦色等在他们父子当政时才刚归附的一些其它部的人,全是些新贵族,但囊日论赞对他们十分信任,一封就是把一两万户人口赐封给他们,让他们管理大片的地区,这早就引起旧贵族的仇视了。”   “而如今他又支持噶尔东赞开始推动吐蕃全面改革,迁都逻些,还要仿我们中原搞中央君主制王国,又是扩军又是设重税赋,他也不想想,吐蕃在他父亲手里时,都还一直是个部落联盟而已,吐蕃赞普也不可能如我中原君主一样掌握国家,现在突然要这么大的改变,怎么可能呢?当年杨广为帝时,改革都还引起反弹,何况是他。”   “朕对他被毒杀可以说是一点也不意外稀奇!”   “圣人,那我们现在如何应付,是否插手吐蕃?”   罗成摇头。   “不急,先前吐蕃向白兰、弥药等诸附属称臣的羌国,索要巨额贡赋,又准备扩军征讨象雄。现在吐蕃王死了,我们不急着直接出兵吐蕃,说句实在的,吐蕃,雪域高原,我们好多士兵根本难以适应那里的气候,而且补给也不便。”   “现在吐蕃内乱,若是我们直接出兵吐蕃,只怕会让刚内乱的吐蕃人又团结起来。所以这个时候我们不能做这样的事,得给他们再添把火,让他们更乱一些。还可以借此机会去联系弥药和白兰,争取他们就此甩脱吐蕃,让他们改而向我大秦称臣,成为大臣藩属国。还有苏毗,先前攻西突厥时,苏毗王子不是也被捉了吗,现在还在安西吧?将他先送来洛阳,我们可以支持这位苏毗王子回去复国。”   张须陀点头。   “圣人说的是,还有西山诸羌,眼下吐蕃内乱,再也无法暗里支持他们,正好趁势将他们击败,迫他们投降归附。”   “暗示一下象雄王李迷夏,看他愿不愿意趁吐蕃内乱出兵。只要吐蕃和象雄打起来,两虎相争,必有一伤,等他们打出真火来了,也就没有谁可以再有精力能够觊觎我大秦的青海、安西、西山、云南四道了。”   不过罗成还是再次强调,尽量控制力度,不要搞直接干涉,更不要扩大化。   “朝廷现在没有余力再来一场高原大战,我们需要休养生息,我们让他们自己跟自己打,我们在旁边看热闹就好。”   从国子监回到宫里,赛玛噶公主便来求见,向皇帝询问吐蕃如今具体的情况。   “听说很乱,你父亲被毒杀后,现在旧贵族纷纷叛乱,新旧贵族互相攻伐。如今吐蕃群龙无首,一片混乱啊。”   “达波、工布、娘布等地现都已被叛乱旧贵族占领,旧都琼巴,也被占领了。”   “那我母亲和我弟弟呢?”   “你母亲和你弟弟他们由穹波·波色等新贵族护着撤入后藏,不过处境堪忧啊。”   公主哭泣着道,“请圣人册封我弟弟为吐蕃新赞普,并出兵助吐蕃平乱。”   “你弟弟今年也才五岁,能在这乱局中挑的起这副重担吗?”罗成问。   “请圣人放心,我父亲就我弟弟这一个儿子,器宗弄从小聪明,而且我叔父论科耳和大臣尚囊都是他的老师,十分忠心且能干,现在我父亲被阴谋毒杀,国中大乱,但那些阴险小人得意不了多久的,只要稳住局势,很快就能击败叛军,平定叛乱的。”   “可现在吐蕃连是谁毒杀了你父亲都还不清楚呢,更别说,繁华的旧都琼巴已经落入叛军之手。”   “请圣人发兵。”   罗成捻着胡须,“朕可以下诏册封你兄弟器宗弄为吐蕃新的赞普,只是吐蕃国人未必肯信服。至于说让大秦出兵,暂时恐怕很难,大秦与吐蕃之间,还隔着诸羌。诸羌原本向吐蕃称臣,可现在形势不明啊。”   罗成对于公主请求册封他兄弟器宗弄为新赞普倒没什么意见,毕竟这位器宗弄历史上虽就是松赞干布,可他父亲比历史上早死了好些年,他现在才五岁。这么小的年纪,册封他为赞普,只会更加剧吐蕃现在的内乱。   “或许,朕可以给象雄王李迷夏下诏,让他率象雄兵东入吐蕃帮助平乱!”   公主大惊,“圣人,不可。若是让象雄发兵入吐蕃平乱,他们肯定会趁机侵略吐蕃的。”   “公主不要对象雄王有偏见嘛,毕竟吐蕃与象雄也是世代好睦,如今吐蕃内乱,大秦也鞭长莫及,若是能让象雄出兵平乱,也能解燃眉之急啊。”   “请圣人借我几万大军,臣妾愿为主帅,率军回去平乱。待平定叛乱之后,再回秦宫。”   对于公主的这一腔热血,罗成很佩服,但是不可能答应的。   他拍了拍公主肩膀,“打仗的事情,还是交给男人们吧!” 第1240章 佳人青睐   苏八有些犹豫。   他也不明白自己一个普通百姓出身的府兵侍官,如今怎么一下子就成了个香饽饽了。在广南日落,他与兄弟伙跟真腊蛮们打了很多场仗,军账上确实积攒了三十六颗贼首,但这与其它兄弟们比,也并没多少突出的。   本来队正崔升比他更有资格来洛阳参加乡饮酒礼,他出身比自己也好,是长安崔氏,以前又当过宫中侍卫,曾做过校尉。   可惜,这位总喊着要立功回到长安的崔队,在日落升格为郡,并新设两县,增加一卫府军营,新提拔了都头之后,率部出巡的时候,结果就中了埋伏战死了。   曹升是死在他怀里的,死时还念念不忘回到长安。   日落成为了郡,新增了北凉和南唐两县,又新增了文阳一个卫营。   大河东岸南北五百里地,都被他们打下来了,原本以为以后日子会很轻松,谁想到他最后却死了。   倒是他苏八,却一路活了下来,甚至最后还到洛阳来参加乡饮酒礼,有了六品勋七品阶,升了队副职。   似乎一下子撞了大动,什么好事都赶上了。   本以为来洛阳参加完乡饮酒礼便再回去广南,可谁想到,右骁卫虎贲将军刘世让居然捉他回来,要让他娶刘家大娘子,要他做刘家女婿。   他现在对刘家有些了解了,刘世让也是关陇将门,他年轻的时候就入仕隋朝为亲卫,后来李渊入唐后便也归附了李渊,任过安州总管、封过弘农郡公。后因得罪李渊的宗室襄邑王李神符,于是被除职。   他便去投了罗嗣业,后为先锋引秦军攻破长安,因功授封右骁卫虎牙郎将,后镇守北疆,与突厥交战,立功再升虎贲将军,并得封开国伯爵位。   在贵族高官遍地的洛阳城里,四品的虎贲将军不算高,开国伯爵也不稀奇,但毕竟还是将门勋臣,在一个小小的队副眼里,还是极为高高在上的。   好在刘虎贲人还很不错,喝了一通酒后,居然不但不嫌弃他的出身,甚至还挺欣赏他,一心要把刘大娘子嫁给他。   苏八也见到了刘大娘子,双十年纪,人挺不错的,刚见面时,他甚至不敢看她,只觉得她那般华贵,高高在上。   不过刘家大娘子倒是对他印象还好,主动跟他说了会话,落落大方,倒是他只是唯唯诺诺,事后想想就后悔。   他也知道了,原来这刘家大娘子其实以前是嫁过人的,甚至还生过两个女儿,夫家原本也是长安城的关陇贵族名门子弟,可惜后来事涉谋乱,最终被长流岭南。   刘大娘子因父亲有勋臣,又没有卷入其中,因此最终皇帝特赦,许她与丈夫和离。   虽说大娘子是离过婚还带了两个女儿的,但对苏八这样出身的人来说,依然觉得高高在上,只觉得配不上。   但刘虎贲说了,女儿以前嫁人,挑的是家世,可再好的家世也终靠不住。所以如今只挑人,苏八出身低,但也是良家子弟。他从军数年,表现出色,如今还入了圣人法眼,这将来的前途自然是无量的,只要肯拼,再加上刘家的帮衬,用不了十年,肯定也能成为一营之主,将来甚至能够进入洛阳,在三衙中担任将军之职。   只要他苏八答应一声,那这事就成了。   一人躺在刘家客房床上,苏八心里想着,这样的好事本来应当是崔升的。若是他没死,来洛阳的应当是他,那么以他的家世配刘家大娘子肯定就是门当户对了。   刘家是有儿子的,所以苏八倒不用担心做上门女婿。虽说家里条件一般,可如今他也是卫府的队副,有了六品勋八品阶九品职,这已经是有了官身的。当他把授了官身的消息告诉家里时,家里很快托了他们里长回来一封长信。   信里不但父母高兴万分,说他有出身,还有兄弟姐妹一众人的话,甚至连邻里乡亲,乡正里长都在信里恭贺他呢。   不管怎么说,九品队副也是职官,何况还有六品勋,能享受六品官员待遇呢,若回到乡里,那也是能够挺胸抬头,春风得意的。   一夜胡思乱想。   清晨,他还是早早就醒来了,这是军中养成的习惯。   蹲在客房小院门口刷牙,突闻的一正香风。   抬头,却见刘大娘子带着两个小丫头站在那,大丫头看着五六岁,小的才三四岁。两个丫头都梳着丫髻,身上的衣服鲜艳而又好看,脸干干净净的,小牙白白的。   一双大眼睛乌黑乌黑,正好奇的打量着他。   苏八慌忙去抹嘴边的水,然后起身做揖。   “八郎不必这么客气见外,昨夜定是没睡好吧,看你眼睛都红红的,怎么,是不是我阿耶捉你回来,让你为难了。其实八郎不必为难,若是不愿意直说就是,我阿耶不可能为难你。”   “不为难,不为难。”苏八眼睛一瞧到刘大娘子,就不由的一阵慌乱,赶紧把目光转移,虽然在营里,平时大家嘴上没把门的,什么荤话都敢说,他也不再是雏儿,但不知道怎么的,就是不敢面对刘大娘子。   “既然不为难,那你还在犹豫什么呢?”刘大娘子笑笑,取了一条香帕递过来,“擦擦脸。”   苏八有些傻傻的接过,胡乱擦了下,结果只觉得无比的好闻,当下舍不得再擦,握在手里也不舍得还。   刘娘子一阵轻笑,“你个呆子,不都说你在军中十分威猛,怎么现在呆呆的。”   “乡下田舍汉出身,没见过啥世面。”   “可不许你这么轻贱自己,你现在可是个官呢,也是自己一手打拼起来看,其实我家祖上几代也跟你一样,是我祖上如你一般拿性命相博,军伍中杀出的出身。”刘大娘子盯着苏八,“我问你,你说实话,我觉得我如何,还有,这是我的两个丫头,你喜欢她们吗?”   “大娘子很好,两位小娘子更是可爱的紧。”   “那你愿意娶我,愿意做她们的父亲,愿意以后对我们娘三个好吗?”   苏八点头。   “我要你看着我的眼睛跟我说。”   苏八扭过头来,嘴唇微微的颤抖着,大娘子的那双眼睛让他心神迷醉。   “愿意,只要大娘子你不嫌弃我,从今往后,我愿意拼上性命照顾好你们娘三。”   大娘子扑哧一笑。   “真是个呆子,好了,既然如此,那我就亲去跟我阿耶说,就说你同意了这门亲事了。我让我阿耶开始筹备去,趁你还在京,先把事情定下来,也不用如何铺张排场,简单点也好,我们先完婚。”   “可是,可是,我还没问过家中二老,也不及准备娉礼。”   “放心,我阿耶可以派人去你家中传信告之,至于娉礼婚书等,也来的及!”一边笑着,大娘子一边牵着两个丫头又走远了。   最后只余阵阵香风犹在,苏八扭头东张西望,哪还见佳人身影,觉得自己好像刚只是做了个梦。   他伸手掐了自己大腿一下,好疼,看来不是梦。 第1241章 朕又胖了   洛阳。   皇帝近来又有些身体不适,军医院长孙思邈诊断皇帝操劳过度,嘱咐皇帝多休息。   罗成估计自己是血压高,于是也只能减轻工作量。   一般政务都交给府院宰辅们代为票拟朱批,军务大事交给枢密院和兵部、三衙。   当然,罗成也不完全放心就这样脱手。虽说有锦衣卫和皇城司为耳目,但皇帝现在依然还是不完全放心下面。   故此他借鉴后世制度,推出了奏折制度。   观音婢现在是皇帝的得力助手,每日为皇帝来念这些奏章。   “义安郡太守罗大恩奏进琉求番子土产芒果等物资。”   罗成闭目养神,听了后点头,“代朕回复,就说知道了,此等东西不过水果,并无大用,不必太费心送来,且路途遥远,运来也多坏了。”   观音婢笑道,“这位罗太守为一芒果,都已经前后上三道折子了。”   罗成也无奈道,“粗野匹夫,本就如此。”这位罗大恩本名胡大恩,原本是窦建德的麾下,后来在马邑大战时率部归降,因归附及时,所以当时得罗成特赐国姓,也算是走了个运。   不过出身草莽,也没多少文化,打仗倒还行,如今被罗成调到岭南广东道,为义安太守,北面就是江南三藩之一的沈法兴地盘,东面则是琉求(台湾)。   这家伙到了义安,倒是很认真的整军练兵,弄的很是卖力,可平时很喜欢上折子,还尽是些没营养的。   在之前,官员有事报告皇帝,使用的章奏表议,章以谢恩,奏以按劾,表以陈情,议以执异。   到了罗成称帝后不久,改成宰相票拟贴黄,所有的表章都先由宰相们代为审阅,再后来又添加了通政司。   所有官员表章先送到通政司,还要备份抄录副本。然后政事堂贴黄票拟后,又有了翰林院大学士们代批朱笔。   因此,官员们有事报告皇帝,不论是公事还是私事,不管是谢恩章还是弹劾奏都是公开的,而且还有专门的格式。   不过这样一来程序多,运转迟缓,二来经手的人多,容易造成泄密。   同时,罗成又想要听到更多的下面真实情况,所以特意又推出了奏折制度,不但官员可以上奏,甚至许多地方乡贤等名望人物,也都能够直接上奏皇帝。而且这些奏折,不再如先前的表章等一样要经过通政司、要经过宰相、和大学士们,而是直接廷寄,呈达御前,也不用有专门的格式限制。   并且,罗成还规定了,这种奏折,必须得由奏事之人本人书写,且不得泄露他人,因此这其实就是一种密折制度。   上奏之人亲自书写,不代笔不外传,呈入宫中后由内侍专门保管储藏和传递,尤其是三品以上大员的折子,更是直接送到皇帝的御案前,优先呈送。   这些奏折,一般都不会交到通政司、政事堂、翰林院去。但如果奏折太多,皇帝一个人处理不过来,则也会通过身边信任的内侍宦官或妃子们,帮助筛选处理。   因为奏章没有格式要求,所以在表章上说不清的,或有顾忌不便公开说的,可以在奏折上细细说陈,而皇帝甚至也可以在奏章中详细回复。   奏折减少了中间环节,效率大增,尤其是这些是密奏,使的皇帝对天下的局势掌握更加清楚,甚至地方与中央,内廷与外廷,道与郡县之间,又形成了一种相互制约的关系。   皇帝还能通过这种密折,对于政事堂宰相、翰林院大学士们又多了一重制约。   谁也别想欺瞒皇帝。   不过,也有如罗大恩这样的地方太守,奏折上的勤,结果十道却有九道不是什么正事,什么义安近日大雨啊,什么义安最近出了个什么有名的盗贼啊,什么义安最近有个妇人与公公偷情暴露了,又什么臣派人到琉求去贸易,买回来了芒果,什么得到了琉求极好的鹿皮啊。   诸如此等种种,让罗成很是无语。   不过也不能说完全没用,各地官员的奏折中,有的时候还是有不少很有用的信息的。比如地方水旱灾情,又或者哪里出现了大的贼匪,又或哪里有人造反了等,往往会有当地十几甚至是数十官员进奏,这就避免有的地方大员隐瞒不报的情况。   “观音婢,代朕回复罗大恩,问下他最近身体可还好,是否适应了岭南那边的气候,还有,告诉他,朕身体最近不错,就是又胖了点。”   “陛下,为何要回复这些?”   罗成笑笑,“你照这样回就是。”   几句大白话,看似没营养,但却也是一种拉近臣子的手段。罗大恩这种降将,其实一直有些不太自信,所以才会隔三岔五的就是上请安折子,今日送鹿皮明日送芒果的,就是想要秀下存在感,既然如此,那就满足他一下好了,说几句这种朕胖了的话又没什么,但却会拉近彼此不少距离。   南海市舶使刘朝恩和南海商船使牛承恩也各有奏折上来,“陛下上次询问他们琉求之事,二人都回复说派了人渡海上岛探访明情。”   “南海商船使牛承恩说他派人与当地的一土著首领接触,用一船货物买下了一处港口,还与当地土人约定要在那里设立交易集市,与土人继续交易,土人很满意,如今他正派人在那里赶筑一座码头,并修建一座堡塞。”   罗成听了非常满意。   “这牛承恩还是很聪明,朕点醒了他一下,他立即就知道先建立据点了。很好,跟他说,先别跟土人冲突,让土人占点便宜也没关系,先以交易为名,在那里多买几块地方建立港口码头,修建屯堡据点,若是他们不肯卖,也可以先租。”   长孙提着毛笔蘸着朱砂开始回复,她的一笔小楷写的非常漂亮。   “陛下,这流求岛有那么重要吗?”   “这流求岛可不小呢,春秋称为岛夷,秦称为瀛州,三国称夷州,隋朝称流求,此岛南北七百余里,东西三百里。距离义安郡不过六百里,而距离建安郡南安,不过三百余里,此岛极大,气候也好,距离中原又近,开发了,养活千万人口都不是问题。”   长孙惊讶,本以为只是个普通的海岛,想不到居然如此之大。 第1242章 罗克用   虽然皇帝给罗大恩的奏折回复中说流求芒果只是一水果,没啥大用,不必费力送到洛阳来。   但是当观音婢切开一个,划好了送到皇帝面前时,罗成吃的还是很高兴的。   “真香!”   “确实挺好吃的,不比岭南的荔枝、交趾的龙眼差。”   “云南的香蕉、广西的甘蔗、百香果也都不错。”   皇帝和观音婢也不继续看奏折了,小两口坐在那里很悠闲的品尝着这水果。   “陛下,这芒果能在洛阳种植吗?”   “应当不行,这属于热带水果,这边天气不行。就如桔子在秦岭之南为桔,在秦岭以北就为枳了是一个道理的。许多东西都是这样,比如人参,就只有在北方一带才有产,而茶叶,则主要在秦岭及以南之地产。”   “那可惜了,臣妾还想着陛下喜欢吃这芒果,就在宫里种几棵树呢。”   “哈哈,想吃也容易,新鲜的茫果不易吃,可以制成芒果干嘛,还可以让糖厂制成茫果糖呢。”   “等过几年,平定了江南三藩之后,到时就让军队把流求也拿下,到时在上面修一座行宫,偶尔可以带你去岛上住住。”   长孙听了这话,真是欣喜不已。   “谢谢陛下。”   九月,皇帝下诏。   庶民男子二十岁未娶妻,女子十五岁以上没有夫婿的,郡县官府安排官媒说亲配对,并由官府按礼节仪式订婚、迎娶。若家穷不能自行聘娶的,由同乡的富家与亲戚资助送亲。   鳏夫六十岁,寡妇五十岁和已有子而能守节的孤孀,不强求。   九月初十,广南左都督、交趾太守李袭志奏报,称长流人李幼良在地方谋乱,被捕。皇帝交大理寺定罪,定腰斩之刑。刑部复核通过,于是下旨就地正法,腰斩,不必押赴京师。   而对于其家眷,皇帝下诏成丁绞,其女眷则许配给边地未婚屯民配为妻。   稍后,罗成又下诏,允许十八岁以下的子弟,随父兄去就任官职所在。   九月中旬。   薛延陀的使者抵达洛阳,他们再次带来了大汗乙失钵病危的消息,乙失钵向皇帝请求让他的孙子夷男回漠北继承汗位,同时请求皇帝能够发兵助薛延陀讨伐回纥叛乱。   “真珠可汗为何不立自己的儿子为汗,而要立孙子夷男为汗?”   皇帝在殿上问使者。   “我薛延陀是铁勒一支,传统便是幼子守业,与突厥人传统的兄终弟及不同。在我们铁勒,年长的儿子成年之后,便要分家,父亲分给他牛羊奴隶,然后自己另过。父亲的家业,到他临终时,就交给他最小的儿子继承,包括他的妾侍等。”   每个地方都有自己的传统,比如汉人讲究的是嫡长子继承的宗法制度,而突厥人则是以长者继承,如果有成年的儿子就将家业传给儿子,若是儿子还小,就把家业传给兄弟。   但薛延陀人又不同,他们讲的却是幼子守业,长子分家出去开拓。   “夷男是大汗幼子的幼子,夷男父亲在前两年与突厥征战中死了,大汗依然决定把位置传给幼子这一支,交给夷男。尤其,夷男还是陛下义子,他在中原数年,对陛下也是忠心耿耿,大汗相信,若夷男继位,则薛延陀与大秦的关系会更稳固。”   “乙失体的伤势真救不好了吗,朕这有良医妙药。”   使者摇头。   “只盼陛下能够让乙男早日回去,希望还能再见到大汗最后一面。”   看他样子,乙失钵确实不行了。   夷男早年在马邑大战后,被罗成收为义子,其实当初一起收为义子的还有突厥始毕可汗之子以及契丹和奚王之子,他们更多的是一种质子的关系。   不过这些年,这些藩王之子确实表现很好,罗成也很信任他们,一个个都是屡立功勋,如今都是大秦的猛将。   皇帝派人去召已经升为虎牙郎将的夷男前来。   夷男入宫拜见皇帝。   “儿臣拜见父皇。”   高大的夷男站在那里,甚至看不出这是一个漠北铁勒人。他的装束他的话语,已经完完全全就是一个地地道道的中原人。   身着漂亮的绢甲面圣,高大威猛,气度不凡。   哪里还能找出半点当年在马邑拜罗成为义父时的那个漠北胡崽子的模样。   “克用啊,漠北来人了,你祖父征讨回纥叛军时受伤,伤势极重,怕是挺不过去了。你祖父真珠可汗希望你能赶回漠北,他希望你来继承汗位。”   夷男在中原多年,如今用的更多的是皇帝义父所赐的汉名罗克用。   初听这个消息,他怔住。   几年前,他父亲在草原战死,那时他祖父也派人来接他回漠北,当时皇帝也同意他回去,可最终他没回去。   离开漠北多年,已经有些模糊了家乡的记忆了,他已经习惯了这里的一切。   “父皇,克用不想回去。”   “为何?”   “父亲死了,祖父也要死了,再回去也没有了亲人。”夷男的母亲早就死了,生下他时就难产而死,因此当时夷男还被部落里人称是不祥之人。如今祖父若也没了,那回去也没什么意思了。   “你祖父希望让你做大汗,我会册封你为薛延陀大汗的。”   夷男却摇头。   “我不想做薛延陀的大汗,也不想再做薛延陀的夷男,我只想做大秦的罗克用。我出生就被视为不祥,又在中原数年,就算现在回去,部落也不会有人服我。中原挺好,我已经习惯这里了,不想走。”   “是不是舍不得兰陵长公主家的长沙郡主?”   兰陵长公主是罗成大姐,大将军周德威之妻,他们的女儿如今也二八年华,也不知道怎么的,罗克用与长沙郡主居然暗暗喜欢。   罗克用轻轻一笑,“不仅仅只是因长沙郡主。”   “小子,别急着拒绝,先去见一见草原家里来的人,然后再好好考虑一下吧。”   罗成倒有些意外这小子的选择了,居然这么干净利落的拒绝回去当大汗,确实让人意外。   不过,这小子的脾气倒是越来越得他喜欢。   “再给你一个机会,好好考虑下,三天后朕再听你的答复,去吧!” 第1243章 行刺   走出宫殿,在宫门处领取了自己的佩刀。   宫门外远处道边,一名高大青年牵马等候。   那是一匹上等的河曲马,比起老家漠北的铁勒马好的多。   踩蹬翻身上马。   “将军,圣人说什么了?”   “圣人让我回漠北,说册封我为汗。”   那高大年轻人也翻身上了另一匹马,“太好了。”   “我并没有答应,我不想回去。”   罗克用双腿一夹马腹,策马缓步前行。“我是皇帝义子,凭本事冲锋陷阵立功得的虎贲将军和开国侯爵位,为何要回漠北当什么可汗。”   年轻随从不解,“将军,你虽是圣人义子,可也仅是义子,圣人的义子可是有十几个。圣人还有十几个亲儿子呢,他们才是真正的龙子,将军不过是义子,更是质子。”   罗克用却只是笑了笑,“那又如何,我当然知道我只是义子,从不曾想过其它,义子足矣。”   “将军,漠北才是我们的家啊。”   天空下起细雨,飞飞扬扬,带着一丝丝的凉意。   罗克用抬头,让雨丝洒在脸上,他喃喃轻语,“家,最牵挂的人在哪里,哪里才是家。漠北已经没有我牵挂的人了,这才是我的家。”   “走,出城,去女儿山(熊耳山)。”   “又去郡主的庄园吗,这个时候难道不应当去见草原家里来的人吗?”   “回来再见。”   一路出了南城门,两人便催快马速,沿洛河急奔。   两人跨下马皆是河曲良马,训练良好的战马,剪了马鬃束了马毛,浑身的毛刷的油亮,跑起来极有节奏。   罗克用迫切的想见到长沙郡主,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正是最憧憬着爱情的时候。   一日不见,便如隔三秋。   山里,雨下的更密了。   山谷之间,雨雾茫茫。   突然,罗克用勒住了马缰。   战马人立而起。   前面山道上,不知道何时倒下了一棵大树,拦住了去路。   罗克用眉头紧皱,这棵树倒的有些古怪,不似被风吹倒的。   “小心些,有古怪。”   随从道,“莫不这天子脚下还会有剪径贼?”   这里可是洛阳京畿,女儿山里可不是什么蛮荒偏僻之地,这里尽是贵族官员们的别墅庄园,谁有胆子跑到这来打劫?   罗克用没下马,而是警觉的左右观察。   “朋友,何不现身?”   山道两边,传出响动,有人走了出来。   他们身披蓑衣,头戴斗笠。   但罗克用却没放松半点警惕,相反还把手伸到了腰间的刀柄上。   这些人斗笠蓑衣之下,明显带着武器,尤其,这些人还是牵着马出来的。   “什么人?”   对方却始终都没言语,甚至那摭头盖脸的斗笠也没有稍稍抬起一点。   一人直接拔刀。   刀是环首刀,看不出什么。   “冲过去,不要回头,去公主庄园。”   罗克用没想着回头,对方明显是冲着他来的。   横刀出鞘,罗克用猛催战马前行。   随从也拔刀策马紧随,两人几乎是并驾齐驱向前直冲。   两匹高头大马,猛撞过来,但前面的人却没退。   他们也拔刀催马向前。   刀铁交鸣。   转眼就数人落马倒地。   罗克用的随从也挂了彩。   “往前冲,不要回头。”罗克敌刚才连砍落两人,但他没敢回头,对方来历不明,而且数量不少,没必要在这纠缠。   两人低头伏鞍猛催战马前冲,后面的人紧追不舍,从头到尾没发出一句声音。   这个时候,罗克敌后悔没有带弓弩,今日去面圣,不便带上这些,既无马槊也无弓弩,现在仅一把横刀,连件甲也无,且临时决定来这边,护卫也没带上。   好在后面的人虽然穷追不舍,可好像也一样没有弓。   无弓弩,无铠甲,也只是轻刀快马,那么这些人不太可能是朝廷的人。   要是朝廷的士兵,肯定不是这种打法,绝对是先来一通弓弩伏击,再紧接着就是马槊长矛围堵。   一边策马猛奔,一边心里急思,到底是谁要袭击他?   跑了一阵,两骑已经赶上,甚至还意图左右包夹。   罗克用跳上马鞍,猛的跃起,挥刀跳斩,将一人斩落马下。他落在对方马上,然后又是一跃,回到了自己坐骑上。   另一边,他的随从也用同样的办法,很默契的干掉了另一骑。   “将军,这些人不似普通贼匪。”随从喊道。   罗克用冷哼一声,在这洛阳城郊,天子脚下,怎么可能会有马贼如此胆大?现如今,哪还找的到这般胆大包天的贼匪啊。   各地的驻军、郡兵、民兵们可不是吃素的,哪个的地面不靖,那都是有可能要丢官免职的,谁剿起匪来不卖力?   若说在边境之地还有贼匪,这倒有可能,可这是洛阳啊,天子脚下,京畿重地,怎么可能。   “别管那些,先跑再说。”   罗克用并没有呈匹夫之勇,跟一群身份不明的人在这里缠斗没意义,划不来。   等到了郡主的别墅,那里有不少护卫。   两人的马快,跑了一阵,已经甩开了贼人。   眼看两人越跑越远,追击的队伍里有一人竖起了右手。   剩下的二十余骑停了下来。   为首之人看着前面隐约出现的庄园别墅,无奈的挥手示意撤嫁。   众骑没有犹豫,迅速调头便走。   大约两刻钟后,罗克用带着数十骑赶回来,却已经什么都没寻到了,甚至刚才他们交手的地方,也没有人马尸体。   “好你个罗克用,不会是骗我吧?”   “郡主,我怎么会骗你呢,刚才真有人伏击我,大约三十骑的样子,轻刀快马,被我们杀了四五个人,你看我的卫队长也受了伤。”   长沙郡主一袭马球装束,手里提着一把弩,半信半疑。   罗克用跳下马,仔细搜寻地面,好一会,终于找到一块颜色不一样的新土,拿刀挖了起来,果然下面露出了掩盖住的渗血土壤。   “你看,血迹,新鲜的。”   郡主周月仙过来一瞧,确实。   “哎呦,想不到,这朗朗乾坤,光天化日之下,居然有人敢伏击刺杀当朝贵族,真是太胆大妄为了,我要立即告诉我阿舅。”   “你最近是不是又招惹哪位贵人家的小娘子了,惹的别人要杀你?”   “郡主可冤枉我了,除了你,我谁也看不上。”   罗克用心里也早暗思了一路了,到底谁要杀他。   “哼,谁要你看上了,走,先回去,我马上派人去洛阳府报案。”   回到郡主别墅没多久,洛阳府果然就派人前来,是一位法曹亲自带人前来,另外同来的还有一群漠北薛延陀人。   为首者,赫然是罗克用的伯父泥孰。   看到自己的伯父出现,罗克用心里突然明白了。 第1244章 皇帝的杀招   紫微宫中。   皇城司提督李宪匆匆禀报了罗克用在女儿山中遇袭之事。   “知道谁干的吗?”   “还没掌握足够的证据,但我们已经有怀疑的对象,皇城司怀疑是薛延陀使者泥孰所为。”   泥孰在草原上是个常见的名字,甚至突厥里还有个泥孰的姓氏。但李宪说的这个泥孰,自然是指薛延陀真珠可汗乙失钵的儿子泥孰,也是此次薛延陀的使者。   “泥孰是乙失钵长子,在乙失钵幼子也就是夷男父亲意外战死后,在薛延陀汗国势力增强,尤其是如今乙失钵即将死去,他更有想继承汗位的野心。可乙失钵却要把汗位传给在中原为质的孙子夷男,这令他很不满。”   “所以我们有理由相信,刺杀夷男的便是泥孰,只是他们来到洛阳后,武器等受到管制,所以这次袭击事起匆忙,连弓弩都没有,也不敢调动太多人手,以免引起朝廷的发觉,可是出动了三十骑,却依然还是失手了。”   罗成轻轻敲击着桌案。   当初始毕可汗败亡,突厥便丢失了漠南之地。后来颉利可汗再败亡,于是漠北之地群龙无首,朝廷又特意扶持铁勒人在漠北造反,册立了薛延陀首领乙失钵为真珠可汗。   此后突厥人便再没对罗成有过威胁,罗成安心的用兵中原,短短数年,统一北方,继而几乎统一整个天下。   而薛延陀乙失钵得了罗成的支持,自然也是在漠北屡战屡胜,对着突厥人穷追猛打,到现在,除部份突厥人南下归秦,或西进归附西突厥诸部外,其余的基本上已经被铁勒诸部给吞并了。   突厥的草场、牲畜、部众,多归了铁勒诸部。   薛延陀的实力也是大涨,仅其本部就有二十万骑,这还没算上铁勒九姓其它诸部,在整个漠北之地,薛延陀彻底取代了当初东突厥。   只不过他们的发展也还是受到了限制,没能进一步发展,东面原本曾服于突厥的契丹等诸部,如今都是隋朝的铁杆藩属,特别是奚和契丹,那更是早就设立了郡县,诸部首领皆为大秦封侯。   而西边金山以西,西突厥也在上次被秦击败归附,薛延陀奉诏出兵,本想趁机扩大势力,结果谁料到打败了射匮可汗后,皇帝却不许他们留下占领地盘,而是让他们又原路撤回。   南、东、西三面,都被限制死了。   加之大量的突厥部份的逃离,使的薛延陀虽占据了漠北,还是比当年的突厥差了许多。   兼之近年秦人有意暗里拉拢韦纥等部,于是便有了韦纥等部组成了回纥联盟叛乱。   铁勒九姓内讧分裂。   对于罗成来说,一个统一的漠北当然不是他希望看到的。   当初扶持薛延陀,册封乙失钵为汗,那是为了夹击突厥的需要,当突厥已经烟消云散之后,那么漠北再任由薛延陀这般发展下去,他们早晚会不甘心被这样限制,依然可能会南下或东进或西征,向任何方向扩张,这都是朝廷不允许的。   可以说,回纥联盟的出现和叛乱,本就是大秦在幕后操作的结果。   不过表面上,如今的大秦和薛延陀汗国的关系还是很好的,但也仅是表面关系好。   不管是皇帝罗成,还是宰辅们,都已经视薛延陀为潜在威胁了。   当然,没有理由,直接出兵,那是不行的。而且直接出兵漠北,这也并不合适。   最佳的方案,当然还是让回纥跟薛延陀继续斗下去,内斗的越厉害,那么朝廷就能坐收更多渔翁之利。   只是现在罗成想不到,居然这泥孰又来这么一手。   “想办法拿到证据,要铁证。”   李宪马上领命。   “原本夷男说不想当这大汗,朕还不想强求。现在看来,若夷男当上这大汗,才会让漠北局势对我大秦更加有利啊。”   薛延陀拥兵二十万,雄居漠北,而回纥联盟推举的韦纥首领药葛罗·菩萨也联合数部,拥有不下二十万之兵力。   “召泥孰!”   泥孰闻诏,惴惴不安。   虽说那批人已经全都处置妥当了,而且之前本就没有用使团的人,而是用的在洛阳在薛延陀人。   可这事终究是没做成,谁也不知道会不会暴露。   现在皇帝突然召见,他惊惧不已。   “若不去,则天子更加怀疑。”   泥孰无奈入宫。   一见面,结果皇帝却笑着告诉他,“朕之前把真珠可汗的意思已经转告给夷男了,可惜这小子这些年在中原已经习惯了,如今还爱上了朕的外甥女长沙郡主,不可归返漠北也,甚至连可汗都不想当。”   泥孰听了暗喜,表面上却道,“这可如何能行,我父亲真珠大汗已经临危,急等他回去见面。”   “朕也是这样说的,可他说怕是已经赶不到了,洛阳到漠北汗庭,一路得几个月,根本来不及了,他也不想当可汗,所以不想回去。”   泥孰意外惊喜。   罗成打量着他,越发确定他就是刺杀夷男之人。   “朕也不能强迫夷男回去,不过真珠可汗的临终请求我也不好拒绝,思来想去,朕倒是有一个两全之法。”   “不知圣人何法?”   “朕先册封夷男为薛延陀大汗。”   泥孰脸上露出失望之色。   “当然,夷男既然一心不肯回去,所以呢,朕打算另授一位小可汗,代夷男主持薛延陀汗国的军政大事。朕觉得,泥孰你也不错。”   泥孰意外惊喜。   “夷男一心留在中原,想娶长沙郡主,朕倒也乐见,待他们成婚之后,到时再让夷男把汗位传给你,这样也算是圆了真珠可汗的一番遗愿了,你看如何?”   泥孰恨不得皇帝立即下诏,不过也还是假装扭捏了一番。   “如果你觉得可以,那就请立即返回漠北,宣布朕的决定,当然,按我们中原的传统呢,娶妻总得要下娉送礼的,你作为夷男的伯父,回去后就代夷男置办娉礼送来,待夷男大婚过后,便正式把这汗位传给你。”   “不知娉礼要多少?”泥孰恨不得马上就能筹备齐娉礼,让夷男把婚完成了。   “夷男如今即位大汗,那么朕也会将长沙郡主赐封为长沙公主,既然是公主,这娉礼自然得多点才合适,对吧?”罗成笑呵呵道。“薛延陀为漠北草原汗国,朕也就不要你们以金银器物为娉,便以一万匹马,五万头牛,十万只羊这些草原牲畜为娉礼吧,可否?”   一万匹马、五万头牛、十万只羊,这个彩礼可是要求够高的,就算是对薛延陀汗来说,也不是个小数字。   尤其这些作为彩礼,肯定还得送到大秦来才行啊。   泥孰犹豫。   罗成呵呵,“办不到吗?”   泥孰想了想,只要等夷男娶了公主完了婚,那到时汗位就要传给他,怎么算也不亏,于是一咬牙,拍着胸脯道,“办的到,一定办到!”   “哈哈哈,朕等你们消息,娉礼准备好后就送到河套灵武郡吧!”   罗成没让他们送到漠南,而是要求送到灵武,那可是距离阴山都还有上千里远呢。   可既然都已经拍了胸脯说可以了,没理由这个时候又生枝节,泥孰只能咬咬牙,全都应承下来了。 第1245章 人约黄昏后   夜凉如水。   殿中依然灯火明亮。   皇帝披衣坐于案前,手执朱笔,批复奏折。   如今每日呈到宫内奏事处的奏折,得有上千本,有奏事折,请安折、谢恩折、贺折等诸类。这些直接呈到宫中,不通过通政司,不经宰辅们折子,皇帝如果全都亲启,肯定一天得占用大半时间。   因此皇帝也让内三省主官秘书监、殿中监、内侍监协助筛选,比如三品及以上封疆大吏的奏折,都由他亲启亲回。   李靖上奏折请安,罗成提笔在奏折后面朱笔回复,“朕躬甚安,入秋以来更觉好,卿好么?朕实时常想念,可保养身体,若岭南局势安稳,来京朝集,君臣相会矣。”   又拿起一封,却是分封于关外的东宁王罗士信的奏折。   士信奏请圣上允两个满六岁的孩子入京读书。   罗成回复,“朕派人前来迎接,小六你也可以一起入京朝集,早点来,多呆些时间,陪陪太上皇和皇太后他们,正月后再回去。”   日南郡太守裴成栋上改名折,请皇帝赐准。   因为其名字中有个成字,需避皇帝名讳。   罗成回复,“朕此前已经下诏宣布,除与朕同名同姓,否则无须避讳改名,你的名字成栋挺好,朕很喜欢,不用改。”   避讳这在古代是很寻常的事情,古人要避祖先父亲的讳,也得避皇帝的讳,因此名字不能犯讳,甚至地名也得避讳。   就比如前朝之时,因为要避皇帝杨广的讳,于是广陵改成了江都,广安改成了延安,广饶县改东海,广都县改双流,广化县改河池,广州改为番州等。   而为避杨坚父亲杨忠的忠字讳,甚至中书省改成了内史省,侍中改成了纳言,中书令改成了内史令等等。   还有,历史上李绩原名徐世绩,后来赐姓李为李世绩。李世民当了皇帝后,于是避讳改为李绩,就连朝廷六部之一的民部,也因此改成了户部。   罗成对于这种避讳改名,并不太支持,今天避这个讳改人名改地名,下次避那个讳又改一遍,改来改去,实无必要,还容易引起混乱。   于是罗成在即位之初就下达了关于避讳的诏令,除非与皇帝同名同姓方需改,其它的带有成字的并不须改,写到这个字的时候,也无须用通假字代替。   至于地名,更无更改的必要,甚至他还要求把隋朝时改名的那些再改回来,比如内史省改回中书省,纳言改回侍中。   江都改回广陵等等。   当然,如果在日常书写之时,要避父讳这些,还是听其自愿,但正式公文等中,不允许避讳改字,以免造成歧义。   为君者读,为尊者讳,为贤者讳,虽表示尊敬,不直呼其名,不直书其字,但地名等也如此避就过了,尤其是不但姓名避,如果连名字中的一个字也要避,那哪里避的尽呢。   将一众三品以上的奏折都看完并批复,也用了一个多时辰。   不少奏折因没有要事奏报,因此罗成统一在后面回复知道了三个字而已,至于三品以下的折子,有亲信的内侍太监和殿中太监以及秘书监等负责为皇帝先筛选,有重要内容的皇帝才会亲自处理,一般的请安啊谢恩啊进贺等就交给他们代为回复。   “陛下,天色不早了,通政司那边府院宰辅们处理的章疏奏表还要看吗?”殿中太监小声问。   “几时了?”   “刚过了一更,现在约是戌初二刻左右。”   一昼夜十二时辰,分为初和正,因此秦制又划二十四个小时辰,九十六刻。一个时辰八刻,一小时四刻,一晚上四十刻,每十刻一段,连同首尾共五个节点,称为五更。   晚上戌初一刻作为一更,亥初二刻作为二更,子时整作为三更,丑正二刻为四更,寅正四刻为五更。   戌时是晚上七到九点,戌初便是七点,戌初二刻就是七点半左右。   这个时候,其实还不算晚,古人把戌时称为黄昏,此时太阳已经落山,天将黑未黑,天地昏暗,万物朦胧,故称黄昏。   不过过了秋分之后,白天渐短,晚上渐长,此时已经黑的早。   虽是戌初二刻,可外面早就已经是漆黑一片了。   罗成因为估计自己有三高,于是晚上也不敢多吃,他晚上不吃主食,以清淡为主,早就吃过了。   “那时间还算早。”   太监便道,“圣人是否要召嫔妃进御侍奉?”   罗成想了想,“也罢,今日就不再看奏章了,摆驾,去新罗公主那边。”   这位新罗公主不久前到洛阳来,皇帝授她二品昭媛,但却还一直未曾临幸过。今晚倒不是说突然有了兴致,只是这位公主自登青岛港,罗成就一直派人在暗暗观察她。   这段时间,公主表现的非常好,不急不燥,不骄不傲,十分难得。   眼下的朝鲜半岛,烽烟再起,百济的叛军已经调到边境上,而徐世绩也集结了安东精锐陈兵边境,此时倭人已经开始在百济登陆,而新罗军也正向边境集结。   大战一触即发。   新罗的军队,对于大秦,尤其是对于安东军来说,是不可或缺的。   新罗出兵五万,如果肯交指挥权交给徐世绩,那么这相当于朝廷从中原调派二十万军队过去的效果。   大秦需要新罗人的全力支持,但上次徐世弼杀金瘐信,做的太强势,就怕新罗人未必甘心,如今看这位德曼公主,行事大度,做事稳重,罗成相信如果能跟她好好谈谈,那么比直接强压新罗王金白净效果会好的多。   前往德曼公主的宫中,罗成特意让太监准备了一些精美的金银首饰,琉璃瓶、大铜镜等,还让准备了一些吃食。   来到公主宫里,公主出来迎驾,太监向她宣读皇帝的赏赐,公主听了却也没有什么欣喜之色,只是不失礼貌的谢恩。   “陛下今晚怎么有空驾临?”   “这段时间一直很忙,也没顾的上过来看你,今晚便偷点空,过来坐坐。怎么样,这里的布置,都是按新罗样式,还习惯吗?”   “谢谢陛下想的周到,臣妾很喜欢。”   罗成笑着上前,伸手牵起她手往殿中走,公主脸上不太自然,身体有些僵硬,但却没有推辞,甚至走了几步后,主动的把手也扶到了皇帝腰上。   罗成笑容更加灿烂了。 第1246章 东屠   “喝酒吗?”   殿中,罗成笑着问,他带来了一瓶上好的高昌葡萄酒。   琉璃瓶装的红葡萄酒,看着就十分漂亮,诱人欲望。德曼公主微微一笑,“臣妾不会饮酒,不过可以陪陛下喝点。”   “这性子洒脱,朕喜欢,那就喝点。”   “我为陛下弄点下酒菜吧。”   “你还会做菜?”   德曼公主不仅会做菜,而且做的还不错。   要说来,其实新罗与中原的饮食其实也很接近,毕竟他们也是农耕文明,此时也普遍种植粟谷、高粱、大豆、大麦和稻子等。   粮食结构决定了人们的主食结构,而新罗人也普遍饲养牛马猪狗鸡鸭等。不过总的来说,不同的地区,还是会慢慢的形成自己一些独特的饮食生活习惯的。   比如新罗人喜欢用大豆榨油,做大酱,甚至喜欢把鱼和肉做成干或酱长期保存。   公主给罗成弄来一份密麻花。   “密麻花?”   可罗成印象里面,最有名的麻花应当是天津大麻花嘛,那是油炸的面食。可是公主弄来的这份密麻花,据她介绍,却是将牛肉、鸡肉、猪肉等经煮、晒加工而成,这应当算是一种肉干了。   吃了一点,发现居然很意外,味道不错。   “听说你们新罗人很喜欢弄泡菜。”   “圣人也知道新罗泡菜?在我们新罗,确实家家户户的百姓都会制作泡菜。”   公主似乎很意外皇帝知道新罗泡菜,也很欣喜,当下便真的却取来一坛泡菜,这都是她去新罗带来的家乡之物,平时吃一点这些,总会感觉好些。   白玉盘中装上一盘盘的泡菜,有泡白菜,也有泡萝卜等,不过与后世寻常见的韩式泡菜的色泽鲜红艳丽不同,这些泡菜大多只是本色,也没有那股子扑鼻的辣味。   想想也对,这个时候并没有辣椒,只有一些茱萸或是一些野山椒,跟辣椒还是完全不同的。   尝一口,还不错,倒有四川泡菜的感觉。   “臣妾还从新罗带了些年糕、油密果、花茶、柿饼汁、酱鱼等,陛下要尝尝吗?”   “好啊,都弄点来尝尝。”   “其实我们新罗有许多好吃的食物,只是不能一一带来给陛下品尝。”   罗成嚼着密麻花,“中原地大特博,各式美食更多,有机会你也多尝尝。”   跟中原比美食,新罗那真是差的远,不过对于公主来说,新罗食物那代表的是家乡的味道,又不一样。   两个琉璃杯,注满红葡萄酒。   “来,干一杯。”   公主饮了一小口,脸上就飞起了红晕。   泡菜配上一小碗砂锅粥,确实很不错。   “公主喜欢家乡的味道,以后朕让新罗四时进贡些来,让新罗连同送些好厨子来,以后公主天天都能吃到。”   德曼公主见罗成几下喝完一碗粥,便又起身帮他再盛了一碗。   “陛下,臣妾听闻倭军先锋万人,已经在百济沿海登岸,陛下为何迟迟不发兵增援安东?”   罗成笑笑。   “公主有所不知,朕虽未发大军增援安东,但是也令安东诸郡尽起兵马。安东道表面上只一万二千府兵,可实际上还有先前裁撤的三万余精锐战士,他们退役后转为预备役,战时接受征召,可立即转为战士。何况,辽东也随时可增援,另外靺鞨以及奚、契丹等藩属,也都随时待命南下。”   只要形势还没失控,朝廷就没必要增派兵马,派的兵越多,后勤压力越大。罗成也没想着三五月时间就结束这场战争。   更别说,其实皇帝还有另一个杀手锏。   “实不相瞒,朕已经派出渤海商船队出发。刚接到的消息,渤海商船使韦忠贤回奏,他率船队登上了百济东南的耽罗岛,击败了岛上归附百济的州胡。”   公主对于这个耽罗岛倒也不陌生,这是百济东南最大的一座岛。   岛上之民,与半岛上的人语言风俗皆不一,十分落后。   距离百济沿海不过八十里而已。   秦军舰队若占领此岛,对百济来说,威胁十分大,尤其是对倭人的威胁极大。   只是她不太明白的是,皇帝为何派一支商船队过去。   “朕这支渤海商船队可不简单,皇家所有,拥有三十多条宝船,其余大小船只上百艘,并有整整两个整编团的护卫,四千精锐战士。”   耽罗岛上的州胡,据考证他们本是中原东夷的一支,后来飘洋过海来到这座大岛上生活,传承一代又一代,中原称此岛为东瀛州、东屠、海上东夷、岛夷等名。   这些人十分原始落后,没有城池,居住茅草屋,种地也不知道用牛,过着极原始落后的生活。   其面积,也就是差不多中原一般县的大小,虽然其岛民世代以高乙那部为国王,但这种岛夷面对着韦忠贤率领的皇家渤海舰队,不堪一击。   韦忠贤带人登陆,直接就破了对方没城墙都没有的王都,生擒了他们的国王和大臣们,十分轻松的就灭掉了这个小小岛国。   韦忠贤在岛上插起了大秦旗帜,并奏称说此岛气候不错,适合养马,因此向皇帝建议将此岛隶属于渤海舰队之下,在此养马,并作为舰队的一个补给点港口,在此建港筑堡屯兵。   罗成也知道这就是后来的济州岛,元朝时,这里还是蒙古人的养马基地,养了数万匹马在岛上,而且岛上的桔子很有名。   当然,这里的风光也是很美的。   韦忠贤很有野心,想把耽罗岛作为舰队的私岛,不过罗成却并未答应,而是直接把耽罗岛命名为东瀛县,隶属于淮南道广陵郡下,这个距离广陵城足有千里距离的县,无疑是块飞地,可罗成不在意这些。   隶属广陵郡,但又划给渤海舰队托管,作为渤海舰队的一个补给港。   德曼公主笑笑。   “陛下攻夺此岛,看来不仅仅是冲着百济去的,似乎还是剑指倭国啊。”   “倭人胆大包天,敢联百济反秦,就得承担后果。朕听闻倭人第一批大军就有两万八,后续还将有好几万,他们似乎准备集全国之力增援百济了,那朕就要让他们都在海上喂了鱼。” 第1247章 韦忠贤   百济,西南。   荣山江畔,勿阿兮郡城。   倭国摄政皇太子厩户的同母弟来目皇子统兵一万为前锋,在三百多条倭船的运送下,一路抵达百此处。   “不曾想,我竟然能登上百济之土地。”   来目皇子身披一套自中原大秦进口的明光铠甲,这一套铠甲深得他的喜爱,花费三百两黄金,但他觉得很值。比起倭人自产的那种皮甲防御不知道提高多少倍,虽说沉重了点,可穿在身上既结实又威风。   再配上从中原购买的环首横刀、斩马剑、马槊、强弓这些装备,那真是威风凛凛。   唯一不足之处就是太贵,这些秦人的装备是真好,可也是真贵。   他身上全套下来,花了五百两黄金,还没算那几匹心爱的战马,那几匹马都又花了五百两黄金。   但他觉得贵虽贵,但挺值。   毕竟倭国的装备还是相差太远,甲只有皮甲,铁甲极少且防御性能差。就算是皮甲,也不是所有倭军都能装备的了的。   至于说刀,倭国普遍使用的还是类似于中原汉代的那种直刀,铁制刀,相比起秦人这种钢质横刀,性能相差太远。   倭人直铁刀一般只五尺不到,轻薄,破甲能力不强,同时硬度也不够。   至于说弓,那就更差的远了,此时倭人主要是用竹弓,威力极弱。且倭军一般都是采用平射,两军交战,往往得走近到五六步时,才开始对射。   而且倭人几乎没有真正的骑兵。   因为他们的马太矮小了,只有三四尺高的马,只适合于耕地或驮运,倭人的马头也比较奇怪,不是高昂着的,颈部比较平直,看起来矮胖而不威武,腿部粗短,适合山地生活。   速度也慢。   跟中原的战马一比,那是相差太远,连高句丽人的马都比不过,更别说其它更优秀的河曲马等马种了。   没有好马,自然就没有骑兵。   倭人中也一直没有像样的真正骑兵,每年从百济或秦国进口一些马匹,可基本能买到的都是阉割的公马。   公马更高大威猛适合做骑兵战马,可公马如果不阉割也会有麻烦。倭人当然也想买些没阉割的马来改良马种,奈何秦人却是坚决不卖的。   站在勿阿兮的城头上,看着城外的连营,还有城外江中的那白帆一片,来目皇子很兴奋。   百济人说秦人无力增兵半岛,如今半岛上仅有一万二的军队,这让他觉得这次他们出兵必胜了。   秦人虽然甲坚刀利战马劲,可是他们却鞭长莫及。   “等这次击败秦人,到时一定要百济把缴获的秦军武器铠甲装备,尤其是战马多分些给我大和国。”   一想想秦人的那些装备,他就不由的感叹连连,羡慕妒忌万分。   秦人的铠甲,秦人的弓弩,秦人的战马,秦人的马槊长矛等多好,若是他们大和的军队,也有如此装备,以大和勇士们的勇猛,绝对能够碾压那些秦人。   他们大和到现在却连一把合格的长矛都制不出,虽说曾经也从中原汉人那学到了青铜长矛的制作技术,可到如今,青铜矛早就落后不实用了。   但他们能偏制出铁直刀,却制不出好的长矛,因此大和军队直到现在,也没有正式的长矛兵出现。   相距三百里外。   东屠岛上。   韦忠贤正听取着手下的禀报。   “倭人大将来目王子率一万倭军,已入荣山江口,驻于勿阿兮郡城之中,当地百济官员正供给其粮草补给。”   “勿阿兮,这算什么名字?这百济不是号称小中华吗?学习我中原儒家文化三百年了,就学出这么个结果,连个地名都取不好。”   副使程名振笑着道,“还请公公给取一个,反正马上这城池就将是我们大秦的了。”   “勿阿兮,不如改名务安,务必安宁。”   “好,这名字好,公公大才。”   一群人一起拍起马屁来。   渤海舰队作为皇家商贸舰队,虽说有强悍的护卫队,但又比较特殊,并不是真正的朝廷官军。   因此在这舰队里,为首的商贸使却是宫里来的宦官,当然,四千精锐护卫,也自然还是要由原来禁军中的将领指挥的。   程名振也是当年皇帝打辽东时的老部下了,当初皇帝转战鸭绿江南时,他那时随宋老生守大行城,还曾奉命蹲守江口海岛上许久呢。   资格也还算老,不过程名振在禁军时犯了点错,也不算什么太大的错误,但有点经济和生活作风问题,于是最终从禁军现役退出,被安排到了渤海舰队担任了副使,协助宦官韦忠贤。   他在舰队里,主要就负责打仗的事情,其它的不管。   麾下四千精锐,皆听他指挥。   “程副使,你说我们直接进攻荣山江口,会不会有些过于轻敌了些。毕竟,倭人有一万,百济人也还不少,而且他们是据城占江,我们不论是数量还是地利都不如对方啊。”韦忠贤有些谨慎。   毕竟皇帝把这支舰队交他手上,过去也都是做做贸易,也没差错,可现在要打仗,这就非他所长了。   “公公,倭人别说是一万,就是再来一两万都不用担忧,他们还是老式的硬帆船,而且都是比较小的硬帆船,船虽多又有何用?至于说务安城,也不用担忧,击败倭人和百济人,这城自然就是我们的了。”   “请公公放心,有我老程和四千虎贲在,此战必胜。”   程名振生活作风不检点,但要说这打仗却是好手,否则皇帝也不可能让他来做舰队副使,给他四千退役禁军。   “要不再考虑一下?请示一下圣人?”韦忠贤又问。   “公公,战场之上,当机立断啊。陛下既然给了我们旨意,那如何做好就是我们的事情,如果事事请问陛下,岂不是显得我等无能?公公只需坐镇东屠岛上,老程我亲率舰队前往讨虏。”   韦忠贤见程名振如此自信,想想他的话也有道理,事事请示皇帝,那岂不是显得他韦忠贤太无能嘛,到时万一皇帝再另派一人来接手舰队,岂不糟糕。   “好,干他。不过,本使与程副使一起率舰队前往,共同讨倭!” 第1248章 黑火绽放   耽罗岛至勿阿兮不过三百里。   程名振发下命令,全舰队起航直向百济。   一天时间,便抵达荣山江江口附近,程名振没急着入江,而是先在附近海岸的一座荒岛后下锚休息一晚。   待第二天还微微亮之时,他才下令舰队收锚入江。   舰队溯江而上。   待靠近倭人舰队时,倭人还毫无准备呢。   老程身披铠甲,手执长矛站在船头。   “这些倭人决想不到,老子会从背后突袭,进攻!”   此时,江面已经并不算宽。   一面是靠近城边的三百多条倭船,挤的密密麻麻依靠,都收了帆下了锚,船上的倭兵、水手,也多上岸休息。   而另一面,秦军趁着晨雾突袭而至,三十多条大宝船打头阵,四面是一百多条武装商船护卫。   浩浩荡荡杀至。   韦忠贤也料不到倭人居然如此大意,当下兴奋的道,“今日就要来个火烧赤壁,准备放火箭!”   程名振赶紧叫且慢。   “怎么?”   “韦公公倒是想了个好计谋,不过火攻是好计,但咱们现在下游,江面又窄,若是倭船一烧起来,只怕会危及我们舰队。现在倭人还没发现咱们,正好从北岸边绕到他们上游,然后再以火箭攻之,则大功可成也。”   韦忠贤听了不由的擦了把汗,确实,这里江面已经很狭窄,双方几百条船靠这么近,江面都没了空当。若是倭人船只火起,到时顺江而下,岂不是危及他们。   “我正是这个意思,绕到上游,然后放火箭。”   “公公高明,我这就下令。”   江上,倭人也终于发现了秦军舰船。   倭人四下鼓躁起来。   “不要管他们,争抢上游!”   程名振有过剿海贼的经验,对水战还是懂不少的。   但眼下不比平常海上剿贼,在海上,海面宽广,更好操作,上不上风其实都无所谓,毕竟一般海贼可没有他们船多船大。   但现在嘛,江面狭窄,船只又多,还是争抢上游关键。   岸上倭人哇哇叫着奔向船只,准备上船拦截。   而一些倭船已经扬起帆,正划着浆过来。   “还靠划浆的船,也敢来拦我们,真是找死!”   一条宝船上,舱中护卫已经全数登上甲板。   船上水手们继续在驾船上游,护卫们却已经拉开了弓弦,更有弩兵已经把船舱侧舷的弩窗打开,一架架绞床弩已经就位。   一条倭船简陋无比,只着兜裆布的倭人水手奋力的划动着浆,不要命似的向宝船冲来。   船上,立着二十余个倭兵,他们多数手持着直铁刀,有少数提着薙刀,这是一种长柄武器,犹如一根长棍上加了一支眉尖刀。因倭人不懂长矛制作方法,于是便打造这种薙刀代替长矛。   这些倭人面对着巨大的宝船,却似乎毫无畏惧。   “这些倭贼怎么如此狂?”   远处,众船护卫争渡上游的旗舰甲板上,韦忠贤惊讶。   “不过是无知而无畏也,等他们尝到我战舰厉害,就知道怕了。”程名振倒是不觉得什么,以前他们航行海上,也经常有那些胆大的海贼来劫,有的驾条小船就敢来打劫,不过是没吃过亏,不晓得厉害而已。   旅顺号宝船,这是一条长达三十丈的巨大宝船,属于最顶级的宝船,四桅大船。   拥有三层的甲板。   不仅仅是甲板上架有神机炮,就是舱里,每侧船舷都装备着不少床弩,打开弩窗,一侧船舷上一层就有十二架弩床。   “别让倭人靠近了!”   舰上,护卫都头高声喝令。   舱中,弩队长正在指挥各弩床就位。   “先别用黑火弩,咱们还没到上游去,就用普通的弩。”   江上不比大海,虽有波涛但起伏不大,这对于三十丈宝船上的弩手们来说,这跟平地没什么区别,而且是对小倭船居高临下之势。   倭人还在猛划船。   “这船上怎么开了这么多窗?”一个倭人问另一人。   “或许船太大,通风用的吧。”   话未落,突然那些舷窗中射出一支支大弩枪来。   强大的绞床弩以棘轮上弦,其威力极其强劲,能射七百步远。   旅顺号一侧几十架弩床对着那条小船齐射,距离不过数十步,几乎全都命中。   刚才还在问为何有那么多窗的倭人,只听的尖啸巨响传来,下一步就被巨弩击胸。   如鸡蛋粗的大弩枪命中那人胸口,直接就把他穿透,胸口一个巨大的血洞,人当场就死了。   那条并不算大的简陋倭船,一下子中了这么多弩,直接船身上都被穿了好多个沿,立时就开始漏水了。   至于船上的那十几个水手和二十多个倭兵,更是死伤大半。   倒霉的倭船上一片鬼哭狼嚎,刚才他们还想着要跳上那条大船,然后砍翻船上的人,抢光船上的东西。   可谁料,仅一轮攻击,他们就船洞穿,人死伤大半。   “别射了,寻找下一个目标。”   弩队长喝声,制止了准备继续装填弩枪的弩兵。   这么一小条船,刚才那轮齐射都是浪费。   顶层甲板上。   弩手们站在船舷,手持着弩机,冷酷无情的盯着那条正沉没的船上倭人,看着他们无奈的跳船。   可是他们却不会放过他们。   落水的倭人扑腾着水花,试图游到其它船上。   但早已经锁定他们的弩手们,却扣动了弩机,一枚枚弩钉把这些刚还狂妄不已的倭兵射杀。   江面上,一团团的血花绽开。   倭贼渐停止挣扎,脸上带着惊惧与不甘,缓缓的沉入江底。   战鼓擂动。   秦军舰队正疾驶而上。   倭人还狂叫着登船,一条又一条的冲过来试图拦截和包围秦人大船,想要登船夺船。   可是小小的倭船,根本无法靠近大宝船。   不过片刻,已经有十几条倭船被击沉。   渤海舰队也终于驶到倭人上游。   看到更多的倭船奋勇争先的追上来,程名振站在甲板上呵呵大笑。   “这些愚蠢的倭人啊,难道连半点水战兵法都不懂?我大秦舰队都已经在这狭窄的江面上抢占了上游,他们还这样挤做一团追来,就不怕火?”   “或许他们读书少,不知道三国火烧赤壁之事。”韦忠贤嘿嘿笑道。   “那就怪不了别人了,等下次投胎转世后,记得一定要多读些书才行啊。”   程名振挥手。   三十多条大宝船上层甲板上的神机炮终于得到了命令。   炮手从箱子里取出一枚枚黑火弹,这里面灌装的是来自延安等地产的石脂,一点火,便成难以扑灭的黑火。   水战之时,用来攻击船只,那是威猛无比。   黑火弹放入投掷筐,点燃引线,然后被神机炮抛射出去。   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后,落入了下游争先恐后追过来的倭人船队中。   黑火球砸落倭船上,皮袋破裂,袋中黑油溅开,如绽放的黑色花朵。只是这花朵并不美丽,甚至有些脏。   下一刻,黑色的花朵被引燃,倭船上猛的窜起火焰。   火苗与黑花相结合,立时就燃起猛烈大火。   倭人赶紧提水去浇,可一桶水扑上去,不但没有扑灭,反而让那火焰升腾的更高,火势更猛。   倭人大喊,叫提更多水来浇。   可浇水越多,火越大,一条倭船很快就被火焰包裹,熊熊燃烧,那些倭人也逃之不及,被火焰吞噬! 第1249章 倭军覆灭   黑火蔓延。   很快整个倭人舰队,三百多条船便都被这黑火吞噬。   这延安所产之石脂,遇火则燃,水扑不灭,甚至能够在江面水上照样燃烧。倭人从没有见过这样的东西,他们徒劳的试图打水浇火,可只是越浇越凶。   不论是船还是人,一旦沾染上这黑火,根本就扑不灭,只能眼看着为火焰吞噬。   有如人间地狱,到处是惨叫哀嚎。   来目皇子的船较大,他试图冲出火海,可是前后都是被黑火吞噬的船,甚至有的船为了逃离而四下乱撞,撞碎了许多船,却越发导致船只混杂一起,堵住进退之路。   一些撞散的碎片上沾着黑火,也顺水漂到其它船边,引燃了其它的船只。   左冲右突,可始终却逃不脱。   几名倭将喊来目皇子跳船,可皇子却根本不会水。这次他奉摄政太子皇兄之命为大将军,统领倭军,但那也不过是因为他身份高,而且摄政皇太子并不想让苏我氏的人来担任大将军之职。   可谁能想到,出师不利呢。   “这究竟是什么东西?”   “那是地狱里放出来的恶魔,秦人都是魔鬼!”   几名倭将顾不得其它,抱起皇子就跳下了海。   南岸。   百济人惊呆的看着眼前这一切。   三百多条倭船啊,瞬间就没了。   一万倭军,起码有一半跑上了船,之前他们还嚣张无比,想要围歼秦军舰队,谁想这么会功夫,倭军舰队倒已经先葬身火海全军覆没了。   “擂鼓!登陆!”   韦忠贤看着那葬身火海的倭人舰队,兴奋的脸都通红了,这可是巨大的功勋啊,这一把火就烧掉了倭人几百条船,起码四五千倭贼呢。   战鼓擂响。   旗舰渤海号的桅杆顶上,已经升起了进攻的三面红色令旗。   黑火无情,然而已经处于上游的渤海舰队却毫发无伤。   舰队一分为二。   大宝船开始靠近南岸,放下一队队的护卫队战士登陆,而小一些的武装商船,则继续游弋在江面上,以弓弩射杀那些落水的倭贼。   “谁也别想挡住我们!”韦忠贤哈哈大笑。   披戴好铠甲的程名振对他一叉手,“属下先上岸去为韦公夺了那务安城。”   “好好好!”韦忠贤这回倒没争了。   岸上还有好几千刚才来不及上船的倭人呢,还有一两千的百济人。   倭人已经丧胆。   虽然岸上还有几千,可他们却没有人来试图拦截在上游靠岸登陆的秦人。他们还处于巨大的震惊之中。   几千人马,还有三百多条船,就这样没了?   那该死的黑火,到底是什么?   没有人知道。   许多倭人纷纷喊着恶鬼魔鬼,甚至跪地哭泣。   没见面世面的小倭贼,懵了。   程名振骑着自己的战马跳上岸,直接拿起了自己的武器晨星。这是一把流星锤,仿链枷制成,但把前端的那根枷棒改成了一只拳头大的铁锤,上面还布满尖钉。   尤其是他这把锤长柄这端很长,这是一把双手的长柄流星锤,配上中间的铁链,几乎可无视盾牌防御,也无视盔甲,在马上借助战马冲击的力量和速度,基本上没有人挡的住一击。   全副武装的秦人在岸边迅速整队,趁着倭人还懵逼的空档,他们毫不客气的杀了过去。   直到秦军已经杀到倭人不过百余步外,倭人才终于慌张起来。   有人在大声的怒喝叫骂,倭贼开始整队。   他们提着竹弓,披着皮甲,有的甚至只有竹甲布衣,许多倭人还打着赤脚。   提着木盾铁刀的站到了前面,拿着竹弓的站到后面,手持着长柄薙刀的站到两侧,骑着矮马的军官们站在后面押阵。   相近百步。   倭人的阵形还十分混乱。   可秦军的弩手们却已经开始放弩。   这么远的距离,倭人想都没想到秦人就能射过来,许多人还疑惑的看着秦人射上天的弩呢。   结果下一刻,弩如雨下。   一支支的短弩钉带着尖厉的破空声覆盖了倭人前阵。   没什么甲的倭人,瞬间就尝到了秦弩的厉害,前阵瞬间就空掉了大半,中到要害者直接死亡,就算是运气好点的只是伤到肩背脚背之类的,也都躺在地上痛快的叫唤。   但秦人却没放过他们。   第一阵弩过后,几乎是没停顿的第二阵又过来了。   秦军缓缓的向前推进。   三阵弩箭过后,已经很近了。   这时所有步兵们都开始拿弓射。   又是三连射。   几千倭军已经东倒西歪,阵列也都稀稀疏疏。   倭人终于崩溃了,有人开始转身而逃。   毕竟无知无畏,可见识到了秦人的厉害,他们就只剩下了恐惧。   程名振哈哈大笑着,提着他的晨星流星锤策马从步兵两翼冲了出来,轻骑数量并不多,也就几百骑。   可是在这个时候,已经士气丧尽的倭贼,哪还能承受的了轻骑的追击冲撞。   流星锤左敲右砸,如同砸地里的瓜果一样,一砸一碎。   程名振杀的痛快,已经顾不上后面的步后没跟上了,就这样带着几百轻骑直接就把几千倭贼败军,杀了个七零八散,然后干脆直接冲到了务安城下。   百济人正哭爹喊娘的往城里逃呢,城中守官,连门都已经关不上了。   几百秦骑呼啸而至,硬生生的踏出一条血路。   骑士们左手举着盾,右手拿着刀,疾驰入城。   城门守军弃门而逃。   等步兵们赶到的时候,务安城中百济官兵已经逃的逃,降的降了。   务安郡城,攻下。   击败倭军和百济军只用了一个时辰左右,但接下来扫荡这些残敌,却反而用了三天时间。   三天后,总算是荡尽残敌。   一万倭军,葬身火海或是荣山江底的约有两千多,被俘的则有七千多,而两千多百济军,战死的也有三百多,其余皆被俘。   倭人三百多条船,全都被烧毁了。   务安郡虽是临海的城池,但只是一座小城,这里人口没多久,不过好在百济人为倭军准备了不少的钱粮,倒是便宜了韦忠贤和程名振他们。   渤海舰队夺下务安城,大破倭百联军,俘虏敌军万人,百姓两万余,斩敌三千,可舰队一船未损,士兵不过伤亡数十而已。   韦忠贤兴奋的亲自向皇帝上奏报捷,“大捷,奴已率渤海舰队率先攻入百济,并大破倭贼!” 第1250章 积极进取的渤海舰队   韦忠贤有些舍不得刚打下来的务安城,这可是他亲率舰队打下来的。但程名振提醒他,孤城难守。   他们渤海舰队的优势是在海上,但如果舍不得这座百济城池,那会陷入被动之中。   “韦公公,务本城已经攻破了,奏捷的奏章也送上去了。现在城里的人口、钱粮、牲畜我等也已经收缴一空,没必要再留下来了,咱们把战俘、人口、牲畜、钱粮带走就行了。”   “真不能守?”韦忠贤坐在务安城的城主府中,他还刚刚亲自给务安城题写了城门名字呢。   “咱们先撤回耽罗岛休整一下,把这些战利品先送回去,休整一下,然后再来就是,这百济沿海这么广阔,咱们哪都可以打。甚至,还可以去倭国转转嘛。”   韦忠贤想想,似乎也对。   “好吧,撤吧。”   咬咬牙,“不过咱也不能把这郡城白白交给百济人,就仿当年圣人在高句丽平壤的法子,咱们也让这些俘虏把城池拆了,把壕沟填了。把地里的庄稼全收了,甚至咱们把这河堤也给他掘了,城外所有的村庄烧了,井给埋了!”   阉人狠起来,有时可是比正常人更狠。   程名振就没想到这些,他想的只是干一票就走,见好就收。而韦忠贤却想的是,我得不到,也不给你们百济人留。   能带走的全带走,带不走的给你全毁了。   “属下怎么就没有想到呢,还是公公考虑的周全。”   韦忠贤得意的道,“其实我也不过是学习圣人而已。”   命令一下。   舰队分做两部,一部份则负责用船把抢来的钱粮牲畜等战利品先从江上运到沿海岛上,另一部份负责抽着那些战俘和百姓等,折城破堤抢收庄稼烧毁村庄破坏道路桥梁。   渤海舰队忙了半个多月的时间,期间四出的斥候发出有附近的百济斥候靠近,但百济军队一直没出现。   附近几个郡城的百济军官和地方官员,不但没有马上率兵过来反击,相反,他们闻听秦军在此登陆,并大败倭百联军一万余人后,居然还远循而逃。   三百里之内,都找不到一支百济军队。   这让渤海舰队有了充足的时间做他们想做的一切,程名振甚至干脆大胆的派出轻骑四出,附近的一些小城不是弃城而逃,就是城门紧闭不敢出城。   舰队又痛快的抢掠了一回。   半个月后,百济朝廷终于派了几员将领过来统兵,调集了许多地方兵马还有不少的青壮民丁,号称是数万大军包围过来。   不过他们也是雷声大,雨点小,一直喊的很响亮,但行军速度却极慢,一天也就走个二三十里路。   明显就是想吓跑秦人,并不想真的交手。   眼看着能抢的能搬的也都抢了搬人,能毁的也都毁光了,韦忠贤也就拍拍屁股,登上舰队顺江而下,撤离了。   舰队先撤到了沿海的岛上,那里是暂时存放战利品的地方。   只要在海上,秦军完全不惧百济人,不管多少人也不怕。   而事实上,百济人等秦军都走了十天,他们才终于慢慢挪到了务安城,看着废墟般的务安郡,百济将军却还让人上奏国王,就已经击败秦贼,收复失地。   明知秦军就在几十里外的海岛上,可百济人却硬装做是不知道。   沿海几座岛上。   渤海舰队上下十分高兴,从务安郡拉过来的牛羊猪狗鸡鸭,除了牛马好好养着,其它的都是每天都要宰杀不少,水手、战士,天天大鱼大肉的吃着。   痛快啊。   这一趟打务安郡,真没去什么本钱,收获还这么大。   圣人的旨意已经下来了。   对韦忠贤和程元振等人,都是加官阶一级。   而那些水手、战士,也各按功劳,授勋。   本来说舰队里的人都不是朝廷之人,只是皇家私人,可天下都是朝廷的,皇帝要为这些人授点勋,朝廷也没话说,毕竟勋又不是官又不是阶。   当然,除了勋,还有赏。   皇帝的赏赐很大方。   这次作战的缴获,一半入皇帝内库。然后剩下的一半都归舰队。   韦忠贤虽然喜欢别人奉承他,但办事还是可以的。   他当即表示,归舰队的这一半,两成用做赏功和抚恤,三成留做舰队备用,剩下五成,全都用来分赏给舰队的人,包括此次没出来的也都能分到一份。   哪怕是先上缴给了皇帝一半,可最后能分到手的还是很多。   战俘一万多,掳来的百济人两万多,牛马羊群等畜牧又有数万,更别说还有那些多钱粮物资呢。   舰队每人打底都能分到一个奴隶,其它钱帛牲畜都不会少。   当然,若是直接分奴隶牲畜物资也不太方便,好在韦忠贤作为渤海舰队商贸使,以前专门做贸易的,这方面关系够强。   几封书信送到海对面的诸港,没几天,就来了许多商船。   韦世忠直接在务安城沿海岛上搞起了拍卖会,几十里外的陆上务安郡废墟上就是百济军队。   但来来往往的商人们可没把他们放在眼里,他们只知道这些战场上刚弄下来的战利品,谁来的快,那谁就能捡一把。   渤海舰队要迅速变现,好继续下一次行动,好上缴皇帝内库,分赏将士,他们自己是不愿意也没精力运这些东西回中原再慢慢发卖的。   所有战利品中,最受欢迎的依然是奴隶。   不论是战俘还是百姓,此时都只是舰队的奴隶身份,按男女老少,以及技艺分出不同的等级,明码标价。   渤海舰队的东西,商人们也没想着要借机狠踩价,大家平时可还得多靠韦公公照顾呢。   因此虽说是拍卖,但大家都很有默契的喊价,最后成交价格都很不错。   商人们大多是直接拿着各大商港钱庄、银行的庄票、银票来的,携带方便,兑现也方便。   韦忠贤笑呵呵的对这些商人表示了感谢,还说下次一定会优先照顾捧场的诸位。   这边,程名振也开始把拍卖所得的账目公开给舰队的人,然后出了帐,最后按所得的比例,再一一分帐。   具体到每个水手每个护卫,如何计算的一共有多少,全都清清楚楚,最后都折成了铜钱。   不过因为还在海外,所以赏赐只是记在帐上,等回到了中原海港,那么就可以兑取自己的赏赐了。   看着张贴出来的大账,看到各自的数字,然后又去领取了白条子,大家都很小心揣好,一个个喜笑颜开。   商人们开始把各自拍得的奴隶啊、牲畜啊、器物等装上船,那边许多船长们已经在围着韦忠贤问。   “韦公,咱们接下来打哪,兄弟们都闲了好久了,坐不住。”   韦忠贤哈哈大笑,“这些小兔崽子们!” 第1251章 少壮派   泗沘。   扶余都城,国王扶余隆坐在王位上,可却心神难安。他本是王孙,可是大将叛乱,弑杀国王,然后却把他推出来做国王。   外人还道是他扶余隆贪恋王位,阴谋叛乱,弑祖夺位。   可实际上扶余隆冤啊,他其实不过是被叛军推出来的傀儡而已。   他连个王宫都控制不了,旨意出不了王宫,更别说都城。   “我扶余立国数百年,拥有五都,分统三十七郡、二百城,有七十六万户。可现在,却要遭受灭顶之灾了。”   “大王,秦人不过趁乱偷袭,攻破我百济一郡而已,如今也已经由大军收复,大王何必如此悲观。”   扶余隆叹气摇头。   事情真要有这么简单就好了,扶余隆早年是曾经入中原隋国读书的,当时以藩王子弟身份入国子监读书,对于中原扶余隆很仰慕很喜欢,甚至都不愿意回来。   后来隋乱,国王派人接他回国,他回国后请求做了一郡太守,把从中原学来的经验治理地方,取得很好的效果,拥有极好的民望。   “我听说这次攻破我百济郡城,糜烂三百里的只是秦天子的一只皇室商船队而已,根本就不是秦国水师。他们只有百来条商船,几千护卫,结果却灭了倭国三百多条船,还把一万倭军给全军尽没,连倭国摄政皇太子的同母弟来目皇子也被杀了,这事岂是小事?”   这话说的一众百济将领们都默默无言。   这些人算是百济贵族中的二代,都是少壮派。他们都是热血的一群年轻人,对于百济国内的腐败很看不下去,尤其那些贵族甚至借向中原皇帝进贡之名,欺骗国内,大肆搜刮贡品,搞的民不聊生。一怒之下,这些少壮派们才兵变。   本以为联合倭国,那么当可以把欺压在他们头上的秦人赶走,甚至夺回过去被高句丽夺走的那些旧地,恢复曾经的荣耀。   可是谁能想到呢,他们在北面主动发起进攻,第一支北上的万人先锋,毫无功劳。   甚至最后还屡吃败仗,就打下了几个屯子,可那一万人最后却被秦人反分割,最后大败而回,折损了数千。   正当他们准备集全力北上,可谁料到,一支秦皇的商船队,却都能给他们重创。   “他们只是趁虚而入。”   扶余隆扶着自己的额头,“诸位别再自欺欺人了,勿阿兮城作为接应倭军的城池,本就屯兵三千,还存储了大量粮草器械,而倭军一万先锋抵达,这个兵力已经丝毫不弱了。但结果呢,秦皇的商船队,才几千护卫,就把我们两家一万三千人马给屠光了,还夺了我们的城,糜烂了周边三百里。”   “一万三千人都防不住秦人,那下次这支商船队若是要再故计重施,南边哪座城池又拦的住?”   百济想要联倭北伐,夺取汉江南下游南岸旧地。   可现在情况是,秦军的徐世绩在带方郡搞堡垒战,深沟壁垒,坚壁清野。   各地屯民聚守屯庄,如刺猬一样。   而徐世绩坐镇汉城,另分出两个厢八千人分驻两翼前出,这个阵势,摆明了是能攻能守。   百济想求战,徐世绩守城不出。   秦人又搞坚壁清野,使的他们进入带方郡后补给困难,若想攻打屯堡,但这些屯堡虽小,但数量多,又十分坚固。   甚至一不小心,就容易被这些堡民袭击后路、粮道等,苦不堪言。   但不拔掉这些屯子,直接深入更危险。   只怕他们一路被袭,等到了汉城一带,也是疲惫不堪,甚至可能粮草根本补给不上来,到时徐世绩以逸待劳,他们怎么跟秦军打?   原本还指望着倭军助阵,可现在一万倭人前锋,直接就全军覆没了。   如今这秦国皇家商船队,简直就是要命。   百济重兵集于北方,现在后方出现这样一支鬼神莫测的舰队,还有这么强的战力,这怎么办?   调兵南下去防,可海岸线这么长,防不胜防啊。   不防,那更不行,那就成了任秦人舰队劫掠鱼肉了,到时整个沿海之地都将崩溃。   “孤打算,向大秦请罪求和!”   扶余隆说道。   “不可!”   一众年轻的造反将军喊道,他们还不服气,没有真正的交过手,就认输投降怎么能行。   况且,现在投降,还不知道秦人会提出多少苛刻的条件。   他们这些造反弑君的叛将,估计更不会有好下场。大家都是提着脑袋造反的,手里还有兵还有刀,谁肯认输。   “诸位,再打下去,百济将如高句丽一样亡国灭种。”   “不会的,不会的,我们还有机会,这次秦人舰队只是偷袭,我们没有防备。但是下次,他们就不会有这么好的运气了。倭人这次前锋尽没,但他们后续还有四五万人马,他们有船,我们可以让他们替我们把守沿海,防范秦人舰队,然后我们专注在北面跟徐世绩打,只要我们拿下汉城,到时我们就有本钱可以跟秦人再议和,到时我们就以汉江为界,可以把汉城还给秦人,但江南旧地要归我们。同时,以后我们不再向秦人称臣纳贡!”   扶余隆叹气。   “这些不可能的,永远不可能的,我们打不过秦人,更耗不过秦人。你们想过没有,秦人现在都没有从中原本土调来一兵一卒,我们都已经计穷力尽了。若是惹急了秦皇,到时他征派大军过来,那么结果就会跟当年讨伐高句丽一样,也许我们能坚持个三五年,但又有何意义,最终依然逃不过国破家亡的结局。不如趁现在还有机会,趁早主动向秦求和,或许还能保全一二。”   可这些话,那些年轻的将军们哪里听的进去。   耽罗岛。   渤海舰队又回来休整了,耽罗港已经初步有了形样子。   港口也有了些房屋商铺,不过最大的变化还是这里现在不仅有渤海舰队的船在,还有许许多多商船也来了。   这些人都是听说渤海舰队的大收获后,匆匆赶过来的。   人家渤海舰队一次买卖,就破了百济一个郡,夺了三万多奴隶,几万头牲畜,还有钱粮器物无数,这买卖做的,一本万利啊。   于是无数的商船也过来冒险了,不说打下一个郡,就是攻破一个村子,也能抢上一二百奴隶啊,现如今,奴隶买卖可是最赚钱的,只要有货,就不怕销,价格还高。   与其贩卖,哪里如抢掠方便呢。   更何况,朝廷还鼓励他们来劫掠,前来的商船,都得了朝廷颁给的劫掠许可证,允许他们在百济、倭国劫掠。他们劫掠合法,甚至劫了后还能从朝廷那再领份赏钱呢。   现在,聚集到耽罗港的船只越来越多,已经有了三百多条船。大家都追着韦忠贤,就盼着早点再出海,狠狠再干他几票。 第1252章 银堡   高原。   象雄国,都城。   穹隆银堡,城池犹如展翅的金色大鹏鸟一般壮丽。   因为大秦丝路的打通,这座高原古城,注入了新的活力,不再仅是苯教信仰者心中的圣地,这里还成了四方商旅们的中转站。   都城的山脚下,一个又一个的苯教修行洞,与路边上开张的货栈、客栈、食铺等相辉映。   象雄王李迷夏正在打量着手里的一只精致的杯子,这是一套来自大秦邢窑白瓷杯中的一个,而且还是皇家窑所烧制的,精美绝伦,简直就是艺术品。晶莹剔透,薄如白纸,甚至还透着光。   “好东西啊,比其它的白瓷高了许多个档次,这样的白瓷杯,一个换一匹马确实不多。”   一开始,李迷夏并不太愿意开通丝路,但迫于大秦连平吐谷浑和西域,感受压力的他们只好同意开放丝路,可谁能料到,这条丝路能带来这么大的利益呢。   穹隆银堡越发热闹起来不说,李迷夏派人在丝路上设卡立关,收起关税,甚至自己也开始做起转手贸易后,说日进斗金都还太少了。   象雄丝路,相比起西域的那几条路,这里明显更加快捷和安全,往东南通天竺各国,往西南则通波斯萨珊。   现在不但是秦国商货聚集于此,就是天竺商货,波斯商货,罗马商货等,也都有四方商旅转运过来。   坐地收税,再低买高卖,李迷夏的财富与日俱增。   他的宫廷之中,也开始新增了无数的好东西。   有了钱,自然就能训练更多的士卒,装备更好的器械。   “大王,秦国天子派使者来传诏,让我们出兵吐蕃帮助平乱,这是何意?”   一群象雄臣子们坐在殿中,不太明白的问道。   李迷夏微笑。   “好事啊,瞌睡了就有人送枕头,本王正想出兵吐蕃呢,结果秦皇就让我们出兵助吐蕃平乱,这岂不是天大的好事?”   “大王,这里面是否有诈?”   上次他们派人在洛阳城里突袭吐蕃使馆,谋刺吐蕃公主,可最后事情却败露,损失了一众死士不说,最后还招至秦皇的训斥。   本想挑起吐蕃与秦人之间的仇恨,谁想到最后却搬了石头砸自己的脚。   吐蕃赞普事后派使者前来,宣扬要报复。   此后吐蕃人也一直在招兵买马,积极备战,明显是要准备进攻象雄。不管怎么说,象雄的实力早不如吐蕃,这让象雄上下一片惊惶,甚至数次派使者入京,求大秦天子从中调停。   谁也想不到,吐蕃王居然被旧贵族给毒杀了,接着而来的是吐蕃大叛乱。   “秦皇已经派人册封了囊日论赞那五岁的儿子器宗弄为新的赞普,但是吐蕃的那些旧贵族可并不会因此就平息叛乱,效忠器宗农。”   “大王,吐蕃内乱,这对大秦更有好处吧?”   “所以啊,秦皇才会下诏让我们象雄出兵相助平乱啊。”   李迷夏这么一说,众人立时都明白过来,原来秦皇所谓象雄出兵平乱,也没安好心啊。   “诸位,吐蕃曾冒犯过秦皇,最后不得不和亲公主赔款这才平息秦国怒火。但这只是表面,秦皇绝对没有这么好说话的,只不过暂时还在用兵西山诸羌,因此不过是暂时安抚下吐蕃。本来秦人平定西山诸羌,最终还是会征讨吐蕃,现在吐蕃自己却内乱了,秦人岂会放过这个机会?”   “诸位,大秦天子这是暗示我们报复吐蕃,有了大秦天子的允许,能从吐蕃身上剜下几块肉来,那就要看我们自己的本事了。”   一众象雄大臣都激动起来。   有人叫嚣着道,“穹隆银堡下的象雄河畔,那里的窑洞还是太少了,里面的奴隶不够多,这次正好把吐蕃人都抓来做奴隶。”   “对,修更大的祭台,建更多的苯教寺庙!”   “让吐蕃人都做我们的奴隶!”   李迷夏放下手里的瓷杯。   “就让吐蕃更混乱一点吧,咱们象雄国与吐蕃友睦邻里,当然要助他们平定内乱。哈哈哈!”   “哈哈哈!”   “吐蕃还是乱起来好,这样吐蕃的那条商路,就不通了,到时都得转到我们这边来,那时咱们穹隆银堡就更加繁盛热闹了。”   “是啊,又能收更多的关税了。”   ……   没有大秦天子的这道出兵平乱诏令,象雄王还得犹豫一下。   可现在既然秦皇有诏,那还等什么。   李迷夏站起来,他将金翅大鹏鸟的国王宝杖高高举起。   “本王命令,立即征召国内兵马,准备东入吐蕃!”   穹隆银堡传令骑兵四出,奔驰在高原之上。   高高在上的石头垒就的银堡,在朝阳下是那么的耀眼。城堡脚下,苯教信众们坐在仅可藏身的修行洞里两耳不闻窗外事的闭目念经打坐。   而在更远一些的地方,到处都是窑洞,那里是无数的象雄奴隶,他们麻木的生活着,对于远处高高在上的穹隆银堡毫无感情。   礼部员外郎、驻象雄大使刘文静带着一队随从,一身惹眼的绿色中原汉式圆礼官袍,行走在那片奴隶区。   大唐驻象雄的大使馆自然也是在那高高的穹隆银堡中,但刘文静每隔三五日,都会来到这片奴隶区逛逛。   他会挑选那些象雄工匠奴隶,这些人多是世代相传的手艺,代代为奴,也代代为工匠,有的精通于雕刻佛像,有的精通于修建城堡,还有精通于雕刻佛经,有的精通于制造器物,但这些人都只是世代的奴隶。   他们在奴隶主们的工匠或家中做事,到了晚上就回到这片奴隶区来,居住于窑洞之中。象雄人也不怕他们逃跑,因为整片奴隶区只有一个出入口,有象雄兵把守。   “大使,象雄王已经开始征召士兵了。”随从武官道。   刘文静在一个年轻的象雄女奴隶前驻足,仔细的打量着这个女子。   “多少钱?”他问跟随的一个象雄王室管事。   那管事看到手势相召便走上前来,先是查看了下那个女奴脖子上的吊牌,又看了下她身上的烙印,确定身份后笑着道,“这只是个普通的女奴,不懂什么技艺。”   刘文静却笑道,“本官看着她挺顺眼的,想买回去端茶递水,多少钱。”   那管事伸出一根指头,“一个银虎。”   “倒也不贵,买了!” 第1253章 铁枪不老   洛阳。   皇帝在禁苑围猎,羽林相随。   一头鹿被羽林驱赶出来,皇帝拉弓。   三石的弓被缓缓拉开,皇帝屏息静气,一箭射出,正中那只鹿。   鹿倒地,皇帝哈哈大笑。   “老铁枪,朕的这箭法还行吧?”   “陛下本就是万人敌,当年杨玄感号称小霸王,称做长安第一,结果还是被陛下槊挑斩杀。陛下的这份武功,可是赫赫有名。”   一身白袍的张铁枪陪在皇帝身边,叉手回道。   “自上次那场病后,如今大不如前了,以前朕可连开数十弓,可如今这三石弓也只是勉强能挽起。”罗成说的是实话,早先征战之时,那是勇悍无双,但那次中风后,他虽然恢复的不错,可却已经能够感受到自己再回不到过去巅峰之时了。   “张三郎,你去把鹿捡来。”罗成笑着对老铁枪身后的那年轻人道。   白面张三便笑着上前。   刚提起鹿,结果只听的一声虎吼,居然冒出来一头吊睛白额大虎。   “三郎!”   张铁枪见猛虎窜出,惊的什么都不顾,猛的就冲上前去。对于张超这个义儿,他完全视为已出。   上次与义儿卖配方,结果崔家管事算计骗了义儿差点害了他,为了救出儿子,老铁枪豁出去敲长安府的大鼓。   最后在长安府尹长孙无忌的亲自出面下,儿子终于救出来了,甚至还把长安崔氏给弄垮了。   也因那事,上达天听,皇帝还亲自过问。最后还派人接他们父子来洛阳,老铁枪也知道,这主要还是叔宝的面子。以前他是叔宝的老队正,也曾是来护儿的亲兵,因此现在来整和秦琼都十分照顾他。   虽说大非川之战后,他受了伤,瞎了只眼,便干脆退出了军伍,但老兄弟们还是时常挂念他。   许多人并不知道的是,曾经东征之时,他本是来护儿帐下,后得叔宝推荐,转到皇帝罗成麾下任过一段时间亲兵。只是后来东征结束,他回到河北老家,结果却遇到杨玄感叛乱,被裹胁进去,再后来就是一段很复杂的经历,杨玄感兵败后,他被收编到王世充麾下,后来又随军被李密击败俘虏成了李密的兵。再后来又被西归的李渊击败俘虏,入了关中做了李渊的兵。   河北老家的妻儿老小也尽丧于乱中,最终在长安郊外灞上安了家,直到罗嗣业又攻下长安。   他这一生经历太过复杂,瞎了只眼后退伍,得遇张超收为义子,爷俩难得的很有感情。   现在看到儿子被老虎靠近,急的什么都不顾的就扑了上去。   “老铁枪!”   罗成大惊,他也没料到,怎么这猎场围猎,居然还会没发现这样一只猛兽在。   眼看着老铁枪徒手冲上去,罗成一把从旁边羽林手里抢过一支虎枪,就要上前相救。   “陛下。”羽林吓的脸都白了,没发觉猎场里有老虎,本就失职,岂能再让皇帝涉险。“危险,陛下且先退。”   被拦住的罗成无法上前,他只好奋臂掷出虎枪,试图击中老虎。   可老虎却扭身避过。   “你们快去救人!”   几名羽林迅速护着皇帝后退,另外数名羽林则提着虎枪上前。   这种虎枪本是围猎之时对付猛兽用的,比战场上的长矛要短些,而且枪头下还有两个小横枝,可以保证不会刺入太深,使猛兽危及已身。   张超那边已经吓的快尿了,本来好不容易有机会来见皇帝,今天还得旨来陪皇帝打猎,高兴着。皇帝让他来取鹿,他一心兴奋,哪料到会跳出来一只猛虎。   相比起父亲张铁枪,张超的武艺稀松平常,他平时精于算计,脑子活泛,可哪是打虎之人。吓的连连后退,结果一慌乱,还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老铁枪此时大吼一声扑上前来,本来想拉儿子跑,可儿子却摔倒在地。   来不及了,老铁枪一把捡起刚才被皇帝掷过来掉地上的虎枪,手持虎枪,整个人气势一变。   “嗷!”   猛虎啸叫,猛扑过来。   可是老铁枪却站在儿子面前,不退不避。   手持虎枪全神贯注,盯着那老虎,不退反进,端着虎枪欺身而进。   “杀!”   一声暴吼,老铁枪的虎枪已经刺出。   猛虎扑下。   正被拉着后撤的皇帝也不由惊呆。   “老铁枪!”   老铁枪虽然当他的亲兵没多久,但也在征战辽东时为他挡过箭挨过刀。若不是后来二次东征结束,老铁枪告假回家,相信这位老兵会一直留在他身边的。   数名羽林骑慢了一步。   可等他们冲到老虎近前时,却发现那只猛虎扑下之后,趴在地上并没有动静了。   “帮我推开这只大虫!”   老虎下突然传出老铁枪的声音。   张超此时还刚回魂过来,惊慌的爬过去,“阿耶?”   “三儿,我没事,就是在下面压的有点难受。”   一群羽林这才发现,那只凶猛的老虎,居然死了。   大家七手八脚的拖开老虎,这才发现,刚才老铁枪一枪刺入了老虎的心脏,老虎在半空就被刺死了,只是重量太沉,把老铁枪给压倒了。   大群羽林冲上来,罗成甩开他们。   “好了,已经无事了。”   罗成走上前,老铁枪却第一个拉着儿子问,“三儿你没事吧。”   “阿耶,我没事,刚才你怎么冲上来了,太危险了。”   “三儿你没事就好,我都一把老骨头了,黄土埋到脖子那了,就算我喂了大虫,可如果能让你脱身,也值了。”   罗成拍着老铁枪身上的尘土,“老铁枪啊,想不到你老当益壮啊,一枪就刺死了一头猛虎,简直不敢相信。”   “运气好而已,万幸。”   罗成感叹着,老铁枪与张超虽不是亲生父子,可危急之时,老铁枪那舍命相救的英勇真是让他感动。   “老铁枪,你救驾有功,朕要重赏。”   老铁枪呵呵一笑,“我都老了,也都退役了,没其它想法了。若陛下真要赏,不如赏我儿一个出身。”   罗成打量着这爷俩,想了想道,“这样吧,朕就赐封老铁枪为蓝田县开国子爵,授你为从三品宋王傅,再授张超为宋王府亲事府正八品执乘亲事。” 第1254章 变形计   张铁枪爷俩惊呆了。   “张叔,还不快谢恩!”一边的羽林郎赶紧提醒。   老铁枪回过神来,却不是欣喜的谢恩,而是连连拒绝。   “臣只是一退役老府兵,原职不过队副,岂敢为宋王傅,陛下折杀老臣。”那边张超倒也没有贪恋这些富贵,紧跟着表明态度说无功不受禄。   “老铁枪,朕当初征战辽东之时,你便为我亲兵旅帅了,为朕挡过箭挨过刀,朕都记得。更别说,你刚刚又救了朕一条性命!”   “臣不敢当,刚刚是陛下救了小儿,有这么多羽林在,那大虫伤不到陛下。”   罗成拍了拍老铁枪的肩膀,“铁枪啊,朕观你父子情深,很是感动啊。朕让你做宋王傅,并不是奖赏,而是一副重担。实不瞒你,宋王是朕之庶长子,但因朕与其生母阎淑妃关系不睦,使的这孩子从小没受到好的教育,现在性格顽劣,奢侈逆反,朕也是屡教他不改,十分头痛,马上就十一岁了,再不管教就彻底废了。”   “朕想把宋王交给你来代朕好好管管。”   “臣只是一退役老兵,只怕难担此责,朝中那么多大能贤才,陛下何不挑选一二?”   罗成摇头。   他并不是没给宋王找好老师,但一般的老师都管不了这家伙,最新的一位老师,张玄素。隋末时曾是河北县令,后为窦建德的宰相,也是一位很有才能的大儒,结果到宋王府教了三天,就被宋王拿手弩袭击,差点没被射死。   虽说宋王也仅是吓唬张玄素,可直接对老师这样行凶,那太过份了,张玄素直接辞职,绝不肯再当宋王老师。   现在的宋王,完全就是进入了逆反期,因为被父亲训斥,而母亲又被打入冷宫,于是这小子现在走向极端,破罐子披摔,谁的话也听不进去,越劝他越逆,越责罚越乱来。   对这样的小孩子,罗成是已经无可奈何了。   前些天,又传出宋王居然把王府里的一个婢女给强上了,气的罗成派人把宋王打了十板子,可又有什么用呢。   今天看到老铁枪父子,罗成倒是有了一个新想法。   “铁枪啊,虽然王傅是从三品,但王傅只是府官,虽品尊但并不握什么实权,所以你也不用担心会误了朝廷之事等等。”   朝廷对于宗室及分封诸侯们,都有两套官职,一套是府官,上到亲王下到开国男,只要是实封授爵,正式开府后便都会有一套自己的府官。   如亲王,府官有很多,从王师、王傅、王友,再到咨议参军等足有几十号官员,王府的师和傅都是从三品,王友也是五品。   但这些官职其实不比朝廷的那套职官,这些官职品级虽高,但都没什么职责,也就是协助教导封侯们。   甚至到了子爵男爵这些低级贵族,府官更只有两三个而已,品级也很低。   而贵族诸侯们除了府官,一旦就封,还会有一套国官。   但这套国官,跟府官现在差不多,也都没什么实权。   “臣九品队副,实无资格任宋王傅。”   “朕说你有资格就是有资格,朕也不要你们父子进宋王府做事,也不必留在洛阳。朕想好了,对付宋王这样的逆反心理的孩子,得把他扔远点。老铁枪啊,就麻烦你们俩,把宋王带回长安去,就带到你们长安郊外灞上的张家村,不要把他当什么宋王,不要将他视为皇子,就把他当做是你老铁枪收养的一个孤儿,你们平时怎么生活,就怎么要求他,让他一起干活做事,让他们过你们的生活,待他呆到十八岁之时,朕再把他接回来。”   张铁枪惊呆,没想到皇帝还有这样的操作。   “宋王府的府官,朕会全部撤除,就留你们爷俩。等把宋王带到灞上去后,你们也不要把他当什么宋王,当什么主子,就拿他当家人,当成是个普通的孤儿一样照顾就好了。若是娇惯,就揍他,就饿他。若是逆反,就让他干活,抽他。”   张超在一边咽了咽口水,怎么也没有想到皇帝居然会这样对自己的长子。   “张超。”   “臣在。”   “我听说了你不少事情,你以前是个和尚,但这尘缘未断,六根未净,脑子里很多古怪东西,但你人还不错,孝敬铁枪,友睦乡邻,这是好事,虽说你喜欢做点买卖,但也没有什么仗势欺人之举,很好。宋王跟着你们,以后你就当他是自己的弟弟,喊他长卿就好,不听说,你替我揍他。”   “七年时间,若是能够把长歪的宋王再给掰直了,那朕就记你大功一件。将来你不但能继承你父亲的开国子爵,朕甚至还要给你晋爵为开国伯,给你一块实封地让你开国建府。”   张超听的有些激昂起来。   他舔舔嘴唇,“陛下,若是宋王不听话,真的能揍他?”   “当然可以揍,朕把这根马鞭赐予你,到时你就拿这根鞭子揍不听话的宋王。”罗成将手里的马鞭递给张超。   “只是,只是臣父子都是粗俗之人,不懂什么经典子集,只怕教不好宋王。”   “怕什么,宋王又不是太子,朕也不是要你们教一个国之储君出来,所以只管按你们自己的方式去教。先教做人,教他性格,学会了做人,把性子磨好了,其它的都是小事。”   张超接过鞭子,呵呵一笑,“这样的话,那臣就没什么担心的,请陛下放心,一定能教好宋王。”他就不相信,一个十一岁的孩子,再逆反能反到哪去,离开了王府,离开了都城,没有了那些旁人的干涉,宋王还能反了天不成。   不听话,揍他。   奢侈娇惯,那就是饿他。   饿他几天,什么东西都会觉得香。   让他自食其力,他慢慢的就不会再那般胡乱来了。   张铁枪还想说什么,可见儿子那般自信的样子,又把话咽了回去。   “羽林,把这老虎抬回去,把虎皮扒了,找最好的皮匠,将这虎皮处理好了,给宋王傅做一件虎皮大氅,冬天就不畏寒冷了。” 第1255章 狗奴   淑妃宫殿,已成冷宫。   皇帝下了封殿之令后,这里已经无人走动,宫中侍女宦官等也被遣走大半,只留了小部份人。   逢年过节,也不再有赏赐。   甚至连平日里的用度,虽无迟滞,但也都是最差的拔给他们。   阎妃现在每天在宫里绘制佛像,吃起了斋,可连绘画的颜料宫里都常不给。   今天一早,殿中省的太监却亲自到来,还给送来了许多吃食用度之物,而且都是上好的。   连平日里阎妃总索要不得的画笔颜料画纸等,也都送来了许多,还皆是上等。   “老奴见过娘娘。”   “冯力士,你这又唱的是哪出?”阎妃冷脸问。   前任殿中省太监刚刚因年老,被皇帝特恩赏出宫养老,如今由少监冯力士担任了太监一职。   当然,他当太监也有段时间了,但这还是头一次来阎妃宫中。   他一挥手,马上有内侍又捧来许多盒子。   打开,却是首饰、衣裙等全套,极为华丽,还都刚熨烫熏香过。   看着这些,阎妃不由的笑了。   “请娘娘沐浴更衣,稍后陛下驾临。”   一听这话,阎妃脸色变了,直接就把盒子扫到地上,“不见。”   “娘娘息怒,陛下今日前来,是有要事,关于宋王。”   听到宋王,阎妃只得压抑怒火,上次乡饮酒礼,宋王装病不肯去,皇帝可是直接派人来威胁她,最后她派人去劝说宋王,也是在那次,娘俩久别重逢。   “宋王又怎么了?”   “娘娘,老奴斗胆透露些实情吧,宋王如今是越发没规矩了,数日前以袖弩射老师张玄素,前日又强坚了府上的一名年轻女婢,陛下十分愤怒。原本陛下都已经让人拟旨,要贬宋王为庶民,并发配到云南去的,奴等众人苦劝,才让陛下稍稍息怒,今日,陛下要来,还是与娘娘商议下如何管教下宋王的事情,宋王十一岁了,都已经通了人事,若再不管教,就麻烦了。”   听了这话,阎妃也是面色大变。   才十一岁的孩子,居然就敢拿弩射老师,还强坚侍女?这哪一条,都够宋王永不翻身的。   “娘娘,老奴有句话斗胆说下,如今宋王这般,若是阎妃再处处忤逆陛下,那么就算娘娘不顾及自己处境,可难道也不顾及下宋王吗?若是娘娘能重得陛下欢心,那么或许陛下也还能对宋王多些耐心,否则!”   阎妃手发抖。   “多谢冯太监的提醒。”   “不敢,这只是老奴的一点本份,还请娘娘沐浴更衣,梳妆打扮,准备接驾!”   阎妃咬牙,“好,稍等。”   沐浴更衣,梳妆打扮,还特意点了珍贵的香。   可是左等右等,直到天黑也没有见到皇帝到来。   最后,冯力士派了个小宦官过来禀报,说皇帝临时有事,今天来不了了。   “来不了了?”阎妃气的面色发紫。   “冯太监说,陛下去宋王府了。”   听了这话,阎妃又疑惑起来。   “宋王又犯什么事了?”   “宋王没犯事,是陛下给宋王找了个新老师和伴当,明天,宋王就将随新老师去长安了。”   “新老师,去长安,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冯太监让我转告阎淑妃,陛下安排宋王去长安那边居住学习,体验下民间生活,让阎淑妃不要担忧,这是好事。”   ……   宋王府中。   罗成坐在那里,让宋王罗长卿向张铁枪下跪磕头。   “从今天起,蓝田县开国子张铁枪便是你的王傅,张枪将是你的执乘亲事也是你的伴当。一日为师,便是终生为师,给张铁枪磕头,从此他是你的老师,也算是你的半个父亲,今后要多听他教诲。”   长的只比罗成矮小半个头的罗长卿,高高瘦瘦的,嘴唇上还冒起了胡须,这孩子有点早熟。   站在那里,却是一脸的叛逆,瞧都不肯正眼瞧张铁枪一眼。   “蓝田县开国子张铁枪,洛阳城没听说过这么号人物?”   罗成怒斥一声,“你也配直呼老师名讳?逆子,还不跪下!”   可越是骂他,他却越不肯听话。   罗成气的浑身颤抖,可面对着这个都快跟自己一样高的长子,却不知道该怎么管教好他。   “陛下,莫怒,宋王不愿拜就算了。”   罗成却摇头。   “罗长卿,朕给你一个选择,要么现在给你老师跪拜敬茶行礼,要么朕废你为庶民同,流放云南。”   “你不要总用贬废我去云南吓我!”   “逆子,如此不敬,谁教你的?”   “出宫早,母亲不在身边,没人教。”宋王梗着脖子道。   “好,既然如此,那朕就成全你,明日一早,就让你母亲阎氏跟你一起贬配云南,还有你的外祖父和两个舅舅,你们全去云南为庶民。”   宋王站在那里怒视罗成。   张超笑着上前。   “长卿,快给陛下陪个不是。”   长卿扭头,“你又算什么东西,敢直呼本王名讳?”   话刚落,张超直接一巴掌扇在他的脸上。   “你?”   “这一巴掌是替陛下打的!”   还从没有人打过他,连皇帝也不曾出手教训他。   “来人,你们都死了吗,把这个犯上的贼子拿下,杀了。”   可没有一人上来。   皇帝就坐在那里。   罗成拍着巴掌,“张超,打的好,这一巴掌打的太解气了,想不到你倒是比朕预料中的还要厉害,这下朕算是放心了。”   张超对皇帝一叉手,然后转头又盯着长卿。   “现在,向陛下道歉,向王傅道歉。”   “你算个什么东西,狗奴!”   张超挥手又是一巴掌。   脸上火辣辣的疼。   罗成坐在那里看着,“长卿,从现在起,到你十八岁生日,朕就把你交给铁枪父子管教,带去长安郊。以后你与他们同居同食,一切听他们教导安排。不听话,就跟现在这样,他们可以揍你,如果你一直不听话,揍死为止,朕当没生过。”   “若是你能够改过自新,待你十八岁回来,还能见你娘,甚至还可以接你娘一起到封国去。”   宋王终于哭了,终究还只是一个孩子,再嚣张叛逆那也是自持身份,可现在当他那自以为是的宋王身份在张超父子面前一无是处,再不管用后,他便只是一个小孩子罢了。   “长卿,哭是不管用的,放下那点执拗,也不要再一意叛逆,好好去体验一下民间生活,认认真真的改一改性子。”   “你根本没把我当你的儿子。”长卿冲罗成咆哮。   罗成只是摇头叹了叹气,现在这个时候跟这孩子什么都说不通的。   他站起身来,“老铁枪,张三郎,朕就把这个逆子交给你们了,明天你们就回长安吧,替朕管教好他,还是那句话,不听话就揍他,让他下地干活、上山砍柴、放牛喂猪、烧火做饭,就当是你们家的普通一份子,绝不可再惯着他。”   说完,罗成甩袖走了。   他该做的已经都做了,能不能挽救回来,也只能看天意了。 第1256章 刘文静   穹隆很堡。   象雄王李迷夏带着一众大臣亲自来到大秦大使馆。   数十奴隶抬着十几箱的礼物前来。   “请告之刘员外郎,小王求见。”   大使馆外站立的六名秦军护卫,身披明光铠甲,手持着丈八步槊,威风凛凛,虽是在象雄人的地盘,可大秦皇帝早照会过各藩使。大秦的使馆在藩国之地,却也属于大秦。秦旗之下的使馆拥有治外法权,视为大秦疆土。   虽然这一条很不符合常理,但诸藩也不敢违背。   甚至到如今,许多大秦使馆驻藩之地的旁边,还有许多中原商人开设会馆、商铺,于是形成了一条秦人街,在有的藩国,因为大使强硬一些,干脆把使馆外的这条秦街直接向当地藩王租借来,形成了秦租界。   整个租界都有了治外之权。   故此,哪怕是象雄王前来,也不敢硬闯使馆,还得小心守礼。   “请大王稍候,这就去通传。”守门护卫却只是叉手回礼,并不让他们进去。   使馆内,刘文静听说象雄王来拜访,还带了许多礼物来,呵呵一笑。   “大使因何发笑?”   “李迷夏欲出兵吐蕃,但又还顾忌着我大秦,这是想来拉我卖力了,故此先送点好处。”   属官不解,刘文静却让众人随他去迎接。   刘文静出来,见到李迷夏,十分客气的样子。   “大王有事,直接派人来召,何必亲自登门呢,还送这么多礼物,无功不受禄,可不敢收。”   李迷夏也是一副笑脸。   “还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今日确实有要事拜访刘员外郎,并想请刘员外郎相助。”   把象雄王迎入使馆内,奉上热茶。   李迷夏倒也不拐弯抹角,开门见山的道,“先前天子传诏于小王,说吐蕃内乱,让小王率象雄军出兵吐蕃,帮助新赞普器宗弄平乱。接闻诏令后,小王不敢怠慢,立即便颁下征兵令,已令传令骑兵四出。只不过小王虽说也欲邻居吐蕃早日安定,可也担心吐蕃到时误会我们乘乱侵犯,再一个,小王年轻,没什么统兵打仗的经验,听闻刘员外郎曾经也是一员骁将,曾经统领过数万大军,故此,小王此来,想请刘员外郎担任我象雄军的元帅之职,率领我象雄军入吐蕃平乱。”   刘文静端起茶杯,轻轻的吹动着杯中的浮沫。   “大王,喝茶。”   李迷夏见他不肯接话,端起茶抿了一口,放下茶杯继续劝道,“刘员外郎,我象雄对大秦天子忠心耿耿,但出兵吐蕃一事,若无大秦为首,我象雄不敢轻动啊。”   “大王,这茶如何?”   “好茶。”   “是好茶啊,这雪域高原之上,穹隆银堡里,每天喝喝茶还是很悠闲的。大王却要我放弃这悠闲的日子,跑去统兵打仗,这是强人所难啊。况且,本使职责为驻象雄大使,负责联络宗藩,这统兵打仗不是我之职责啊,我也不能轻易擅离。”   “刘员外,都是为圣天子办事啊。”   “你这样让我很为难啊。”   “还请刘员外郎帮忙,至于天子那里,小王会上奏陈明的。若是我象雄到时能击败吐蕃叛军,这也是刘员外一大功劳啊。”   刘文静假装很为难的样子,顾左右而言他,东扯西扯了大半天,最后才答应愿任观军容使,而不是主帅。   李迷夏松了口气,不管怎么说,拉了这位秦使到军中,到时才好扯起虎皮充大旗嘛。   待李迷夏告辞离去,刘文静看着面前的一纸租约,面带微笑。   “这李迷夏,还真是,之前我们提出数次要把使馆前这条街租来做秦商经营之用,欲为秦租界,可他就是不肯答应。如今有求于员外郎了,倒是答应的痛快,不但把这条街租了,还把旁边好大的那片空地也一并租给我们了。”   刘文静呵呵道,“这条街本就处于城边一角,比较偏僻,现在我们租下来,他又不亏什么。就算再给我们块空地,我们组织秦商盖了商铺宅子,他还能多收点租税呢。”   至于说租界里的治外法权,反正以如今大秦之强大,在穹隆银堡犯事的秦商,象雄也不敢直接处置,一般都是通知大使馆,一起审理。多数情况下,这些犯事的秦商,都能花钱消罪,多数还是交回给大使馆这边来处置的。   故此,现在划租界,确定治外法权,在租界内实行秦律,也没什么。   李迷夏得到了他想要的东西,当然就大方起来。   刘文静清楚的知道,李迷夏非让他参加象雄军,其实就是为了打大秦的旗帜。   “象雄欲出兵多少?”   李迷夏说是要出兵十万,但事实上,现在的象雄早就衰弱,连五万之兵都未必拿的出手。虽说他们占据阿象雄高原,但高原上却还没有卫藏那样的农业条件,以畜牧为主的象雄,如今才借了丝路的便利,富裕了些。   “象雄全国之兵也不过五万左右,这次实际是打算出兵两万,也算是下了血本了。李迷夏会亲自统兵,邀我为观军容使。”   “大使,此事是否要先奏报朝廷呢?”   “无妨,象雄出兵吐蕃,本就是朝廷诏令,我这个驻象雄大使,做个观军容使不逾越。”   刘文静不是一个普通的文官,作为曾经李渊唐国的重要大臣,他以谋略见长。哪怕曾经浅水原兵败,但也不影响他的洞察本事。   他也并不甘于在大秦只做一个六品的礼部员外郎,员外郎员外郎,就是额员之外,现如今驻藩大使,或出使藩国的使臣,一般都会授这个礼部员外郎之职,可谓是极不值钱的职务了。   若想往上走,甚至完成心中的宰相梦,按部就班是不行的。   刘文静是个有野心的人,当初他投李渊,最终李渊失败,可以说这是他输的最惨的一次,如今机会就在面前,他哪肯错过。   就算象雄王不来找他,他也一样会主动去找象雄王。   只是他料到象雄王肯定会先来找他,故此才稳坐钓鱼台,坐等鱼儿上钩。 第1257章 女王   洛阳。   芒波结·孙波有些不安的站在殿外等候。   作为苏毗国的逃亡王子,这些年他的日子并不好过,吐蕃人一直在追捕他,他先后逃亡吐谷浑、高昌,最后逃到龟兹,逃到了西突厥射匮可汗的王庭。靠着逃出来时带的那些苏毗宝物,射匮答应护庇他,从此他留在了西域。   虽然有了射匮可汗的护庇,吐蕃人再无法追杀他,可他的心里,却无时无刻的不想着复仇。   复家仇,复国仇。   他要复苏毗国。   可惜,射匮可汗得了他的宝物后却只答应保护他的安全,却并不愿意借兵给他去征讨遥远的吐蕃国。   蹉跎多年,王子也已经老去,就当他以为此生再无法回到故国时,不料秦军攻破了三弥山,甚至一路追杀到了石国千泉新汗庭。   射匮可汗一败再败,最后带着少数部落一路西迁,再无消息,他在千泉被俘。   “孙波王子,陛下召你入见。”一名秦人内侍打断了他的记忆,他连忙叉手行礼。   当他进入大殿,看到上首那位气度非凡的年轻皇帝时,终于再度激动起来。他心底那颗压抑多年的复仇火种重新点燃,射匮可汗帮不了他的事情,这位皇帝能帮到他。   从西域来到中原,一路之上,他见识到了秦军的强悍。   经过伊丽诸侯封地,再到安西三郡,再穿过狭长的河西走廊,来到陇右关中,再出潼关进入中原。   所经之地,无比强大繁盛。   这里的城池高大坚固,这里的百姓众多,这里的军队彪悍骁勇。   沿途,他听过太多关于这位皇帝的传说了。   “芒波结·孙波拜见大秦皇帝!”   王子跪拜天子。   罗成微微笑着挥手,“王子请起。”   苏毗又名孙波,是古羌族之一,信巫鬼神,崇拜羱羝。   羱是似羊的野牲(野盘羊),羝是公羊,苏毗人把羱羝叫做念,又称为念神,称念青唐古拉山为“大念神”。   他们又信奉阿修罗神,阿修罗神则为田地神。   “朕听说苏毗本名孙波,曾是古象雄联盟的古邦之一,后来脱离象雄自建部落联盟,代代相传,国中以大小女王当政。”   孙波王子的母亲,便是末代女王。本是苏毗小女王,因大女王昏馈,于是国内贵族们向吐蕃借兵,推翻了大女王拥小女王为大女王。   结果这位继位的大女王却用人不当,导致更大的内乱,最终引的吐蕃再次乘机插手,直接吞并了苏毗。   “回陛下,我苏毗有人口三万余户,以农牧业、狩猎为主,兼有矿业,产盐、铁、瑜石,向天竺贩盐,得利甚丰,又向与中原交往。吐蕃便是贪图我苏毗之富裕,强灭我国,请求圣天子我为苏毗作主,助我苏毗复国。”   吐蕃内乱,这正是苏毗复国的大好时机。   当然,得有秦人的支持,若无秦军支持,想复国并不容易。   罗成笑呵呵的看着这位孙波王子,找他来,当然是要借他的王子身份,至于说苏毗复国,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立场和利益。   大秦当然是乐于看到苏毗从吐蕃中再次脱离出来,但如果有可能,大秦更希望脱离吐蕃的苏毗转投到大秦的怀中。   最差,也是苏毗独立,其次是向大秦称臣为藩属,至于最理想的,则是苏毗如吐谷浑一样,直接就成为大秦的直辖道郡。   不过罗成也知道,现在大秦与苏毗之间,还有多弥、白兰两羌国在,吐谷浑羌也还未扫尽,所以说眼下把苏毗直接纳为直辖,并不现实。   苏毗王子逃亡在外多年,就算秦军送他回去,也仅仅只能是让秦军有个插手的口子而已。   “朕早听闻王子复国心切,逃亡在外多年,也心心念念,很是感动。苏毗如此悠久的一个古羌国,怎么能让吐蕃这样侵略吞并呢。朕愿为王子主持正义,就是不知道王子愿不愿意接受大秦的帮助和册封?”   苏毗王子兴奋的溢于言表。   “愿意,愿意,小臣愿意!”   皇帝说了册封,孙波王子一样愿意。   “苏毗若能复国,以后世世代代都永奉中原大秦为宗主国,愿世代为藩属。”   罗成对这位聪明的王子很满意。   当下口宣谕旨。   “册封孙波王子为大秦骠骑大将军,青唐郡公、苏毗国王!”   王子激动万分。   苏毗灭亡前,已经从原始部落发展到了奴隶制阶段,有户三万余,将近二十万国民,另外还有相当数量的奴隶。   可以说,其地盘和人口,之前都是远超吐蕃的,但因内乱而亡。   苏毗还有一个特点,那就是女国。   在苏毗国,有大小女王,王位由女王终身把持,女王死后,再求死者族中贤女二人,一人为女王,一人为小女王,共主国政,女王每五天听朝政一次,小女王则协助管理。   而女王的丈夫,号曰金聚,不知政事。在苏毗语中,金聚意为家人之意,女王丈夫无权处理政事,只负责从事战争或是耕种。   国中也是贵妇人,轻丈夫,而性不妒忌,甚至苏毗还有一女多夫的习俗,往往是兄弟共妻,家中女人当家。   国中崇尚山神、树神、田地神等。   苏毗的贵族死后,要先剥取皮,以金屑和骨肉置于瓶内而埋之,经一年,又与其皮纳于铁器埋之。   他们也跟吐蕃人一样,有赭面的习俗,无论男女均以彩色绘面,甚至一天之中,涂改数个颜色。   罗成知道,在金川一带,还有一个东女国,也是以女王主政,风俗类似。   “陛下,小臣是男子,以苏毗风俗怕是不能担任国王。”   罗成却道,“旧的苏毗已经亡国,如今要由你来开创一个新的苏毗国,旧的苏毗已经成为过去,女王当政的时代也过去了,朕相信,你更适合担任新的苏毗国王。”   王子还有些犹豫。   “放心吧,朕会派兵护送你回苏毗,助你击败吐蕃军,恢复苏毗故国,只要你以后能够牢记今日对朕所发之誓言,那么大臣自会庇护自己的藩邦属国!”   王子再次下跪。   “小臣与苏毗,永不敢背叛大秦!不敢背叛圣人!” 第1258章 大司马   “晋王玄策为从五品下游击将军阶,加苏毗道行军总管,统一厢步骑四千,护送苏毗国王回国!”   朝堂上。   对于吐蕃内乱,宰辅大臣们都认为当趁此良机削弱吐蕃。   皇帝提出诏令象雄出手吐蕃助平叛乱这一手,得到大家的一致好评,都知道象雄与吐蕃关系紧张,本来吐蕃赞普死前就准备西征象雄,现在让象雄帮忙入吐蕃平乱,这不摆明了让他们趁机痛打吐蕃落水狗吗?   但这个结果正是朝廷想要的,朝廷说是让象雄出兵平乱,至于结果象雄趁火打劫,这也怪不到朝廷头上来啊。   而这边又派兵送苏毗王子回去复国,就更没人反对了。   理由是当初吐蕃出兵吞并苏毗,是侵略之举,因为苏毗曾向隋朝称臣进贡,所以继承了隋朝的大秦,自然便是苏毗的宗室国,有保护属国的义务。   现在让苏毗复国,名正言顺。   至于是否趁火打劫,就仁者见仁了。   几乎是同时,皇帝又下诏册封了多弥国王为玉树侯、镇军大将军。册封白兰国王为达日侯,镇军大将军。   如此一来,东面诸羌,已经被朝廷杀的杀降的降,如今已被设立了西山道,党项羌、东女国、嘉良夷、白狼羌、迷桑、春桑等诸部羌夷,虽也还有不少在负隅顽抗,可西山道已经设立,朝廷修建了数座大城,开始沿山谷建立堡垒驿站,迁移汉人移民,跟羌人在逐山逐谷的争夺,不少羌人已经归附。   现在,西面的多弥、白兰、苏毗这三大羌国,如今也各都脱离吐蕃,转向大秦称臣进贡。皇帝也没有如西山那边,直接设道,而是鉴于这边的高原地势,加上地广人稀等情况,于是只是把三国纳为藩属。   可不管怎么说,原本这些都是已经向吐蕃称臣进贡的,现在转而向大秦称臣进贡,这就是个巨大的转变。   从念青唐古拉山以北,直到澜沧江的上游源头,这都是苏毗的地盘,吐蕃夺了苏毗,就有了牧场战马,也有了产盐地,他们就不再仅限于卫藏诸河谷里做一个农耕邦国。   可以说,苏毗正是吐蕃日后成为高原霸主的关键一步。   拿下苏毗,然后是征服多弥和白兰,进而攻夺青海,这才有了后来的称霸西面几百年。   但现在,朝廷控制了吐谷浑,又把苏毗这三羌拉过来,又让象雄趁击打落水狗,还把东面的诸羌抢先动手,设立西山道,以堡垒城池推进,化做堡垒链封锁死这些羌落,让他们再无法倒向吐蕃,也使得吐蕃绝无机会再如历史般向云南、四川这边拓展。   高原之地,朝廷暂时还没有这个余力打过去,但几个方向,都开始封堵,不给吐蕃人机会了。   对于朝廷的这些中枢决策,下面也有一些官员不太懂战略,上言说如今江南三藩未平,却四处伸手到万里之外去,又是安东与百济倭国用兵,又是出兵西山,派兵苏毗,还有西域那边也从没停止过用兵,再加上朝廷又要管漠北的薛延陀和回纥,这是管的太多了。   甚至有些书生直接在报纸上发表时文,抨击议论朝政。   “无知书生。”   刚刚从西北回朝,被皇帝新授为兵部尚书的秦琼摇头道。   秦琼还朝,授兵部尚书,紧接又拜为平章事,入政事堂成为宰相。   这在朝野,也是引起了巨大反响的,无他,秦琼是纯粹的武将,虽说是皇帝表兄,骁勇善战,但是这位并没多久独镇一方的经验。   但皇帝却以秦琼去年大战时,坐镇青海,指挥河陇战局有功有由,这次突然就调秦琼入朝,拜他为宰相。   这还是枢密使不再拜相后,第一位拜相的武将。   之前的兵部尚书,可是一位文臣。   出将入相,结合此前几次下诏,要求提升军人地位的诏令,朝野都是一片惊叹。甚至有不少官员直接上书,认为皇帝太优待武人。   有些官员直接称,皇帝设枢密院,设三衙,大大削夺了宰相们的兵权,那么武将已经掌管枢密院负责军令,则掌军政权的兵部尚书,当由文臣来当,武将也不应当再入政事堂。   可皇帝却偏偏就让秦琼当了兵部尚书加平章事,直接拜相。   秦琼刚接到诏令时,也是推辞数次。   但皇帝最后直接驾临秦琼府第,跟他说了关于武将应当为相的一番大道理。   让武将为相,最终目的就是要维持文武平衡,不能崇文抑武。   枢密院虽都是武将,但政事堂里的兵部尚书这一统管军政权的要职,必须当由知兵善战的武将来担任。   “不仅仅是出将入相,甚至武将也不仅仅只是担任武职,只要真有才能,也一样可以担任地方太守、布政使、按察使等,朝廷用人,当不拘一格,不能说只有文人出身,才能担任文职。”   “朕不能开这个坏头,否则两代之后,只怕大秦的武人地位就将被文人集团踩到脚底,到时,大秦又如何维持这赫赫武功呢?”   “叔宝,你当这宰相,不仅仅是对你功劳的奖赏,也是要树立武人入相的典型,做个好榜样。”   朝廷兵制,一般都是以五六品的中级武将统兵,真正的高级将领非战之时都是在三衙里喝茶的,也仅有少数几员大将才能入枢密院。   长久如此,必然会导致武将地位旁落,以后会更少人愿意为将。   因此,罗成才特意要提升武将,尤其是让高级武将可以入相开启先例。   这样一来,文武就不再是那么的泾渭分明,武将也不会地位越来越低。   唯有如此,帝国的武运才能长久不衰,帝国的武功才能一直威名赫赫。   秦琼为大司马,张须陀为太傅,两人一握军政,一握军令,皇帝掌握选将调将之权,可以说,现在的军队这一块,罗成的掌控力无人能比。   “臣完全支持陛下对于边疆,及早插手干预的策略,我们不能等到形势恶劣,破坏地区稳定,危害大秦边疆的时候再来出手,那个时候就晚了,得数倍甚至是十倍之代价。”秦琼拜相,对于朝廷的军事策略,跟皇帝还是能够高度一致的,“至于说三藩,那是已经掌控在手,就待他瓜熟蒂落就好,并不用急于一时。”   罗成很欣喜秦琼能与自己观点一致。   “朝廷要避免在万里之外打大仗,但也不能不管不顾,该出手时就出手,趁早干预是最好的策略,也是成本最低的。”   至于说三藩,那是不动手则已,一动手必然就是要一战功成的,所以罗成还在积聚实力,休养生息,并不急着动手。   “可惜好多人只知纸上谈兵,并不懂的这些。” 第1259章 彩礼灭国   “令月,你是否愿意嫁给克用?”   兰陵长公主府内,皇帝罗成坐在暖榻上询问长沙郡主。   罗克用站在一边,十分恭敬老实,毫无半点战场上的骠悍气势,倒像是个腼腆的少年郎。   “舅舅!”郡主却抱着罗成的手臂在那里撒娇。   一边,枢密院枢密副使周德威和兰陵公主大娘子却只是笑呵呵的看着宝贝长女。对于皇帝提出的这门亲事,其实两人心里各有点自己的想法。兰陵公主倒是希望长女能挑一个名门俊杰嫁了,倒也不说得是五姓七家这样的,五姓七家这几年被皇帝打压的狠,公主倒也不愿意沾惹,但是选个当朝的宰相之子总是较好的。   而周德威则是希望女儿能从自己的那些老兄弟中挑一家,他对这些勋臣武将家更对胃口。况且,勋臣之家,皆是封侯,这可是世代的爵位。   罗克用是皇帝的义子,但他毕竟是铁勒人,如今皇帝还册封他为薛延陀可汗,他们都担心女儿将来要跟着去草原上,如果去了,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再见一面呢。   “舅舅,你怎么这样问人家,干嘛不让这个家伙来直接向我求亲。他以前跟我说,他们漠北铁勒人,部落里的习惯便是有了心爱的姑娘,就向姑娘单膝跪地求婚呢。”   周德威在一边道,“月儿,不得胡闹,男儿膝下有黄金,怎能随便下跪?”   “那就是并不喜欢我!”   长沙郡主向来得宠,因此也不是那种完全守规矩的性子,要不然也就不会跟罗克用有私下的关系了。   “郡主。”   “你愿意嫁给我吗?”   罗克用还真就走到郡主面前,直接来了个单膝跪地求婚。   “哎呦,这孩子,怎么也跟着胡闹呢。”兰陵公主虽然嘴上这样说着,心里还挺高兴,毕竟堂堂一可汗了,却向女儿下跪,这以后就不用担心女儿嫁过去后会受委屈了。   “花呢,还有首饰呢,一点诚意都没有。”长沙郡主撅起嘴唇,哼了一声,扭到一边。   罗成笑呵呵的看着这一幕。   “令月,薛延陀的泥孰可是答应,要送一万匹马,五万头牛,十万只羊过来做娉礼呢。”   “就算真送来,那这也是给舅舅给朝廷的,又不是给我家给我的。”   罗克用想了想,从脖子上取下一样东西,那是一个吊坠。   上面吊着一颗硕大的珍珠,尤其难得的是,这居然是一颗黑珍珠。   “这曾经是我父亲送给我母亲的求婚之物,后来我母亲生我时难产而死,临死前她把这颗珍珠放在我身上,传给了我。这是我最珍惜的东西,也是母亲唯一留给我的东西,如今,我它送给你,作为我求亲的信用。”   “令月,你愿意嫁给我吗?”   长沙郡主看着那颗黑珍珠,忍不住落下泪来。   “你怎么从没有跟我说过这些呢,这东西太贵重了,是你母亲留给你的唯一念想,我不能要。”   “请公主收下,母亲临走去,跟父亲说,将来我要是找到了自己心爱的女孩子,可以拿这个求婚,希望你喜欢。”   罗成在一边也忍不住道,“令月,如果你喜欢克用这个人,觉得他值得你托付终身,那么你就收下这件珍贵的求婚礼物。”   郡主看着跪地的罗克用,终于点头了。   “好了,答应你了,让你阴谋得逞了。”   罗克用激动的站起来,也不顾皇帝他们都在,直接抱着郡主转起圈来。   引的阵阵惊呼。   “快放我下来,登徒子,要死啊。”   罗克用放下郡主,却忍不住激动还直接在她脸上吻了一口,这弄的郡主满面飞红,直接逃也似的拿着珍珠跑掉了。   而罗克用的准丈母娘更是直接扭头,直呼失礼。   “哈哈哈,不愧是陛下之义子,想当年陛下东征,临出发时,皇后娘娘赶来相送,陛下可也是在大庭广众之下,亲吻皇后娘娘的,想不到,你如今居然也这样。”周德威笑道。   罗成听了也是大笑连连。   “好了,这个事情就算成了。”罗成拍了拍罗克用,“回府去做好准备吧,这段时间就不要再往这边跑了,也不要私下再和令月偷偷会面了,按我们中原的礼仪,这样是不允许也不吉利的,小伙子得按的住兴奋,等到亲迎之日,再来迎接。”   罗克用兴奋的点头,拜别周德威他们走了。   屋里只剩下罗成和大姐、大姐夫了。   “明日,朕会派人来册封令月为长沙公主。”   大姐叹声气,“一手养大的女儿,转眼间居然就要出嫁了,还是要嫁给薛延陀的可汗,总是有点担心。”   “大姐你就放心,克用这小子并不愿意回漠北去当可汗,而且漠北的他的那些伯父兄弟们也并不愿意他回去,所以朕已经跟泥孰说好了,等他们把娉礼送来,这边办过婚礼,那么到时克用就把汗位传人泥孰,泥孰把小汗之位传给克用的兄长,这事就算这样定了,克用和令月以后都不必回漠北,你们也不用担心,辛苦种出来的嫩白菜,被漠北的狼崽子给叼走了。”   “要真是这样就好了,既然如此,又何必让薛延陀去备那么多牲畜送来,千里迢迢也太不容易了,我们嫁女儿,也只求她嫁个真心待她好的,并不求什么娉礼彩礼这些。”   罗成呵呵一笑,“朕也不是贪财之人,不过既然克用不肯回去当这大汗,那以后的薛延陀汗国可就不是自己人了,所以该要的还是得要,还得趁机大要一笔。”   周德威点头。   他知道皇帝要这么罕见的一笔重彩礼的真实原因,皇帝要的多,一万匹马五万头牛十万只羊,而且皇帝还要的急,得赶在大婚前送来,另外又指定要送到灵武郡。   这些条件可不简单,哪怕是漠北汗庭举一国之力,要把这么多牲畜送到灵武,也绝不是件简单的事。   这是要趁机狠放薛延陀的血,甚至搞不好,泥孰为了早点凑够这批牲畜送来,说不定还会因此对漠北各部牧民强征加派,少不得又会弄的国人不满,更会加剧眼下漠北局势的混乱。   古人二桃能杀三士,而今皇帝的巨额彩礼,能逼的薛延陀国混乱,这可是极高明之计,不过这些就没必要跟妻子这样的妇人说了。 第1260章 狼妻   漠北。   郁都军山下,薛延陀汗庭。   真珠毗伽可汗乙失钵躺在帐中,老可汗的呼吸已经微弱,脸色腊白,目光无神,却还始终苟延一口气。   “夷男,夷男到哪了?”   听到可汗发问,陪伴在前的一众乙失家族成员都上前来。   “泥孰已经进入漠北,再有几日就能到汗庭了。”   “夷男呢?”老汗问。   一位年轻的侍妾回复,“泥孰说,秦天子已准备册封夷男为薛延陀可汗,并要将其姐兰陵长公主之嫡长女长沙郡主册封为长沙公主,将其下嫁于夷男。”   老汗听说此事,居然眼中泛起光来,猛然坐起。   “天可汗要将公主下嫁夷男?”   “是皇帝姐姐之女。”   老汗却自语道,“长沙公主,那就是大秦公主。诸藩向欲求婚大秦,可天子从未许婚,想不到我薛延陀居然能有此幸。”   “大汗,泥孰派人来报,说大秦天子提出要让夷男在洛阳完婚后再回来,另外,大秦天子还提出,让我薛延陀送去一万匹良马,五万头牛,十万只羊为娉礼,还指明送到灵武。”   这个娉礼的数目,让一众乙失家族成员都觉得贵。   可老汗听了,却只是道,“马上派人去准备,要快。”   “大汗,数目也太多了,而且还要我们送到灵武去,距离几千里,太遥远了,马上就要入冬了,不好送。”   “不好送也得送,能与大秦联姻,娶得公主,这是何等的荣耀,别说是一万匹马,就是十万匹马,我们也要想办法送去。”   老汗的话惊住众人。   见他们还在那犹豫。   乙失钵长叹口气,指着帐外的那三面大旗。   “看到没,你们知道为何我在汗帐外设三面大旗,而且还一直把皇帝所赐的那面红色秦旗树在中间,高于其它两面黑狼旗?”   众人确实不解。   薛延陀也是以狼为图腾,但他们与突厥不同,突厥崇尚白狼,他们却崇尚黑狼。   “突厥,匈奴之别种,柔然人之锻铁奴也,如何能与我们相比?”   “我常让你们读书,是因为我们草原部族没有文字记载,往往许多祖先的事情,渐渐遗忘,反而在汉人的史书中有关我们祖先的记载,那是我们的来历我们的根。《尔雅·释地》载:东方之夷种有九。一玄菟,二乐浪,三高骊,四满饰,五凫臾,六索家,七东屠,八倭人,九天鄙。”   东方九夷之中,我们铁勒正是来自东屠,东屠指的便是屠何部,也是自中原夏朝以来,北方胡族的正统。   屠何在夏朝时就开始管理古匈奴部族,匈奴最早的名字是荤粥,进入秦汉之后,匈奴最贵的问话是屠何。   匈奴最高首领撑犁孤涂单于,“撑犁”匈奴语之“天”,“孤涂”意为“子”,“单于”意为“广大”。但实际上这个单于之意并不仅是广大,他的真正意思是夷正。   夷正,和火正木正金正等一样,都是先秦时代华夏任命的官名。   匈奴首领名字中,又是天子又是夷正,其实正表明了他们的来历。   早在远古时期,华夷没有具体的分界,在东部有一个和黄帝争夺天下的族群,他的首领在争夺失败后远走北荒,但却坚持使用天子的称呼以示正统。   而在《史记、五帝本纪》中,就有黄帝北逐荤粥的记载,到了夏朝的少康时代,夏朝将荤粥拆解部落,统一治理,将古匈奴部一分为五,不再只是驱逐北荒,而是派官员夷正管理这五种姓部落。   经过战争,匈奴被击溃,于是向夏称臣,接受朝廷派出的夷正,其首领荤粥天子将两个女儿贡献给夏后少康。   可是在受降进贡的地点,少康没来,来的却是领军北伐的金天祖迪,祖迪接纳了两姐妹中的妹妹,这个祖迪正是夏帝派出的夷正。   此后,夷正出现,也就是单于凌驾于古匈奴五部之上,得到了东夷族郡祭祀特权,于是有了屠何名号。   历史上,直到汉武帝夺取了拥有匈奴休屠的祭天金人,汉人才知道,匈奴的祭祀神器内部传承的部族是西屠,东屠是匈奴(屠何)的附属部族。   当初休屠太子金日磾归汉后,对汉武帝自陈本状,“祖迪为夷正懂夷语训制荒服守东海焉。”   古匈奴本部为荤粥,后来又分裂出了旦略、林胡、楼烦等。   而屠何本不是匈奴,他们一开始是夏帝少康派去管理拆分后的匈奴五部的,可后来他们成为匈奴的主导国,成为了屠何部,最后甚至与匈奴二合一。   在春秋时代,原本屠何部还只是管理匈奴,但此时屠何被齐燕联军击破后北走,击破荤粥,使的其分为两部,一部份与屠何合并,号为匈奴。其一称浑瘐,北走更远。   因为屠何部最早的单于祖迪是娶了荤粥和亲的女儿,所以屠何也被称为是荤粥甥部。   一众乙失家族的男女,还真没几个懂这些。   现在听老汗说起,个个都不由的听的发呆。   “大汗,这屠何与我们薛延陀又有何关联?”   “自然是有关联的,在我们部族有一个传说,匈奴单于生二女,十分美丽,国人皆以为神。单于说,我有此女,安可配人,将以与天。乃于国北无人之地筑高台,置二女其上。曰,请天自迎之,复一年,有一黑色巨狼昼夜守台嗥呼,因采穿台下为空穴,经时不去。其小女说,吾父处我于此,欲以为天,而今狼来,或是神物,天使之然,将下就之。其姐大惊,此是畜生,无乃辱父母也。妹不从,下为狼妻,而产子,后滋繁成国,故其人好引声长歌,又似狼嚎。”   听到这里,一众人不由的面面相觑。   好引声长歌,似狼嚎的,岂不正是他们的薛延陀部?   而且,他们薛延陀部,确实就是以黑狼为黑图腾旗帜的。   “你们想想,这个匈奴二女供天的故事,是不是与汉人史书中记载的当年古匈奴荤粥首领,被夏帝少康军队击败后,献二女以求和亲?结果夏帝少康未至,却有夷正(单于)祖迪率兵前来,最后纳其少女,对否?”   这下众人更惊,怎么的这么想象。   只不过在他们流传的故事里,是单于将女儿供天,来的是狼,最后少女做狼妻,而中原史书记载的却是夏帝少康击败荤粥部后,荤粥首领被迫把两个女儿拿来和亲,可最后少女却被派来的夷正娶为妻。   “这两个故事好像啊。”   “什么好像,这本来就是一件事,只不过华夏有文字记录,代代相传。而我们没有文字记录,于是只能以故事相传,传来传去,便传走了样。”   “大汗,你之前说屠何本是匈奴管理者,后来合二为一,那这样说,我们薛延陀岂不正是屠何部?”   “没错,我们薛延陀正是出自屠何,是北胡中最正统最尊贵的血脉,比起突厥尊贵的多。”   屠何这个族群自夏朝起统治古匈奴,得到了诸部认可,奠定了他们在胡族体系中的正统性,自夏代一直延续下来。   在汉人所记载东方之夷种有九中,第六指荤粥,第七的东屠就是他们屠何。   许多华夏古籍都记有,屠何,东胡之先。   在春秋后期起,荤粥与屠何不再并列,而是出现了匈奴名号,两部已经合二为一。荤粥首领的天子和屠何首领的单于也联在了一起。   屠何最贵的氏族虚连鞮氏,也正是由金天祖迪的金天氏。金日磾归汉后,其部族被汉武帝赐名为休屠,这正是继承屠何之名。   薛延陀是铁勒诸部之一,而铁勒则是出自额鲁特部,额鲁特则是西汉末的休屠部中衍生出来,分为大、小额鲁物。   大额鲁特西迁金山,小额鲁特留居平凉,此后大额鲁特成为北匈奴主力。   老汗望着外面的黑狼旗,“你们都要记住,每个人都应当知道自己的根在哪,知道自己的祖先是谁,为何草原上的部落,起起落落,始终无法真正与中原的华夏抗衡,就是因为我们没有历史,不知祖先的荣耀。而中原的华夏,不论怎么改朝换代,他们都牢记着自己的祖先,代代延续他们的文明,继承着祖先的荣耀。”   “想我们祖上是那么的荣耀,可知道的又有几个?我们就跟草原上的野草一样,长了一茬又一茬,夏季时再茂密,可遇风霜,还是会凋零。如果我们知道了自己的历史,知道了自己的根,继承了祖先的荣耀,那么我们就能成为树,不再是一岁一生的草。我们能够不断的成长,直至长成参天大树。”   “突厥本与我们是同源本种,可是当初突厥人却奴隶压迫我们,因为税赋太重,我们铁勒人不满,结果他就猜忌我们,召集我们铁勒诸部的首领前去议事,却一次杀了我们一百多个首领,我亲眼目睹着,许许多多兄弟部族的首领,是如何被突厥的阿曼可汗无情杀死的。   我永远不会忘记那一天,我们在他眼里,就跟牲畜一样。”   那次侥幸逃生,回来后,他就与契苾部的首领歌愣一起举旗反叛突厥了,歌愣为大可汗,他为小可汗,联合所有的铁勒人反抗突厥。   只是他们联合一起,也没能打败突厥可汗,最终不得不迁向东方,向东突厥寻求庇护。   但东突厥人一样没有把他们当成自己人。   在马邑,长城脚下,始毕可汗兵败罗成之手,为了避免以后压不住铁勒,始毕勒令歌愣等向坚固的杀胡口长城发起自杀式的进攻,歌愣不肯,他就杀了歌愣和契苾族的勇士们。而他乙失钵,为了自保,只能充当那刽子手。 第1261章 我本华夏   “我们铁勒诸部就是不知道根,不知道祖先的荣耀,所以才会一直在草原上受尽压迫。而如今我们得大秦天子的支持,拥有了漠北,可回纥诸部却叛乱了。若是我们能够知晓自己的根,就不会有这么多的战乱。”   乙失钵可汗费这么大的劲寻根问祖,就是为了找到一个办法,能让薛延陀不再只是如漠北的牧草一样那般短暂脆弱,他希望薛延陀能和中原的华夏一样经久不衰。   他终于找到了根,寻到了祖。   “我们的祖上是管理古匈奴的夷正,他们并不是匈奴人,我们祖上也是华夏,我们与中原的大秦同根同祖。”   “回纥也应当知道这些!我们应当停止战争!”老汗喃喃念道。   回纥也是铁勒的一支,西汉末王莽篡位,刘氏恢复汉王朝后,因为金当和王莽是表兄弟的关系,导致了金日磾家族的避难。   金日磾后代中第六代的休屠部领军人物是金额鲁和金镇,金额鲁是长支正统,所以当金氏开始避难时,金额鲁特将休屠的名称改为额鲁特,并分大小部。   大额鲁特为金额鲁特所领七部,小额鲁特为金镇所领三部。   此后,额鲁特持续强大,也使过数个名号。   西汉末时,从休屠改名额鲁特,东汉起又改名为铁勒。   屠各也是共同的族名,突厥便是来源于此,而休屠,是唯一的,至高无上的。   汉王朝击败北匈奴,鲜卑攻其左,丁零攻其后,鲜卑部落进入草原,草原上的匈奴部落皆自号为鲜卑,丁零也是其中之一。   鲜卑占据东北部后向西,受额鲁特诸部阻击,然后才南下幽燕,也是从此时起,鲜卑开始了后面南北朝时代的崛起之路。   北匈奴被击败逃走时,随北匈奴西走的主要部落是大楼部一部,名为咄陆。   丁零开始与留下的北匈奴遗部额鲁特部交战,结果反而是曾经为汉军充当带路党的丁零一败涂地,最后只得臣服于后起的大楼、赤勒两部,夹生在额鲁特诸部之间。   此时的额鲁特也衍生为多个部族,其中最强大的便是大楼和赤勒二部。   其后在大楼中又分解出了拔野固、仆骨、韦纥等诸铁勒部落。   到北魏道武帝击高车,从韦纥中分出骨利干,北魏中期,韦纥中第二次分出十姓回纥。   到突厥土门可汗之后,回纥第三次分出九姓回纥和九姓乌古思、葛萨等部。   而当年随金额鲁特北迁的休屠部落贺兰则演化为黑狼部,继而简化为隆部,再立为舍利氏(薛种),后与南匈奴演化为贺兰遗部乙利吐氏(延陀部)合并称为薛延陀。   而随金额鲁特北迁的休屠部须卜,则演化为解批部,为后契苾部。   后来乙失钵东迁时,一部份与契苾部合并后,称突骑施,也叫突厥薛,一部称契苾薛,也叫契苾施。   而随金额鲁特北迁的休屠秃童部演化为纥突领部,再改成檀檀部,后来成了柔然主体,此后被突厥击破,为九姓乌古思击破,远走泰西。一部被分配给阿史德,后分裂为敌烈八部。   随金额鲁特北迁的休屠浑邪部,则演化为浑部,南下与汉人融合。   “高车六部,狄部、袁纥部、斛律部、解批部、护骨部、异奇斤,唯有狄部是丁零,其它五种都是额鲁特种衍生出来,这些都是当年随额鲁特西迁的原休屠部落。”   老汗叹气。   “我费尽心力,派人入中原查访史书记录,又上书皇帝请求帮忙查证,终于理清了来龙去脉,我们的祖上无比荣光。我们的先祖是金天祖迪,西汉时的金日磾也是我们的祖先,屠何、休屠皆我祖名,我家本华夏金天氏,夏帝少康派出的夷正。”   “溯本归源,我薛延陀乙失家族,当恢复祖上金姓,我这里有一本奏章,请代我转呈皇帝陛下,请允许皇帝陛下将漠北改设为大秦漠北道,允许我薛延陀部改称为金天部,允许我乙失家族改为金姓,我死后,当以华夏之葬礼,入土为安,墓碑上铭刻为大秦漠北道金天部夷正金钵。”   “大汗?”   乙失钵的儿孙们惊讶,薛延陀称雄漠北,如今有数十万军队,如此强横,为何却要自请改为大秦的一道?   “回纥也是与我同源,皆金天氏后人,我请求陛下将回纥联盟诸部划出另置一道,请朝廷主持调停,休兵罢战。”   “以后你们都要记住,我们本是华夏之人,莫要再自称为胡种也。今后,我族皆改回金姓,并且开始推行汉话汉文,重归华夏,勿再谓胡种。”   老汗认真交待。   只是这老人临死之前说的这些,却并没有多少人听的进去。   薛延陀改金天氏,乙失家族改金姓,汗国改为大秦漠北道,这怎么能行呢?   “我也许等不到夷男大婚后回来的时候了,等他回来了,你们替我转告他,就说我们金氏家族能得皇帝看重,嫁与公主,我很高兴,这是我们无比的荣耀。我们金氏,娶得公主,血脉传承将更加尊贵,告诉夷男,尊奉中国,为华夏守边,我们本是夏朝派出的夷正,不是蛮夷!”   老可汗说了许多话,半天后,精神却已经很萎靡,眼看着就要不行了。   “老汗糊涂了。”   帐中,一群乙失家族的子孙坐在那里,老汗已经陷入昏迷。   “是啊,我们薛延陀汗国也是百战得国,怎么能这样拱手让出?”   “乙失这个姓挺好,为何要改成金姓?”   “谁知道老汗从哪里听的那些乱七八糟的故事,什么寻根问祖,我看倒可能是被秦天子给骗了。”   “就是,我们本就是胡种蛮夷,为何非要自称是华夏后裔?”   泥孰回到汗庭的时候,老可汗已经咽下了最后一口气,没能见上最后一面。   “什么,夷男不愿意回来当可汗?”   “他真说了要把可汗之位传给你?”   “泥孰,你不会骗我们吧?”   泥孰的一众兄弟,一个个围着泥孰,老汗的尸体还刚凉,还没有下葬,可是一众兄弟却开始为汗位争夺起来。   之前,薛延陀有传统是幼子守业,所以早早就定了夷男的父亲为继承人。   可夷男父亲却偏偏两年前战死了,于是大家都意动了一段时间,可谁料老汗却还是宣布让夷男这个幼孙来做继承人,让他们着实不满了一阵。   可老汗威望高,他的话没有谁敢反驳,何况这也确实还算符合传统的。   但是现在老汗死了,夷男不肯回来,泥孰跑回来跟大家说,夷男要把汗位传给他,这大家如何肯信。   “就是,泥孰,就算夷男不愿意当大汗,也轮不到你来继承,你是长子,最没资格。”   “你们也别跟我争吵,这也不是我的意思,大汗让人去秦国出使,你们没一个愿意去,嫌远嫌累,结果我亲自跑了一趟,谁知夷男留恋中原繁华,尤其是爱上了长沙郡主,根本不肯回来,甚至甘愿放弃汗位。连秦天子都没法劝说,于是皇帝见我倒是不错,所以才决定让我来做大汗,这也只能说是我的运气,怪谁?”   众人还欲争。   泥孰直接搬出了秦皇这尊大神,“这是秦天子的旨意,你们难道想违抗不遵?”   这下大家虽气,可一时也没办法了。   “夷男是老汗指定的新汗,他必须得回来。”有人开始另想办法了,自己当不了,也不愿意让泥孰当。   “夷男若愿意回来,我自然让位,可关键是他不肯回来。”   “你怎么不早说,若是老汗还在,该如何处置,也有他做主。”   泥孰心里想,我就是故意拖着不见老汗最后一面,要不然老汗若是听说夷男不肯回来当汗,哪里肯干,若是到时他另指一人继承汗位,那岂不是更亏。   “诸位,现在不是争吵这些的时候,回纥人还在叛乱,如今老汗新逝,我们不能群龙无首。我看,还是马上筹备给秦皇的娉礼,先让夷男在中原大婚,至于他婚后是不是真不愿意回来,那到时再说。起码,咱们得先把夷男和公主的事情办好了,否则若是引起秦皇不满,这后果我们可承担不起。”   “相反,若是事情办好了,秦皇一高兴,到时出兵前来助我们平定回纥叛乱,那就最好。想必你们,也不愿意继续看到回纥人这么嚣张了吧?”   这时有人问泥孰。   “老汗走前说的那些,怎么办?”   “薛延陀改名金天部,乙失家族改名金姓,这都不是问题,寻根问祖,回归华夏,这是好事,秦天子那里以后更亲近些。至于说,把薛延陀汗国改成大秦漠北道,就没必要了,大秦疆域万里,天子日理万机,也忙着呢,还要把漠北也麻烦皇帝管辖,就太劳累皇帝了,还是我们自己统治的好。”   一众人马上附和道,“就是,没必要劳累皇帝。”   泥孰很快替众人拿了主意,可以以老汗的名义向皇帝发一份遗表,提一提这祖上本为华夏的渊源,也可以请求改薛延陀为金天部,改乙失为金姓,至于其它的嘛,就算了。   “大家都动起来,一万匹良马,五万头牛,十万只羊,半个月之内,必须全部准备好,然后趁着大雪之前,送到灵武去!这是要事正事,绝不能耽误,关系到我们得到秦人帮助,平定回纥叛乱的大事,耽误不得。”   “这么多牛马羊,怎么凑?”   “各部分摊,均摊。”   泥孰虽还不是大汗,可已经得了秦天子册封的薛延陀小汗之位,因此便直接以首领之姿宣旨传令。   筹措这些娉礼,他比谁都积极,这关系到他能不能成功上位大汗之位。 第1262章 长生药   洛阳城里。   天气一日凉过一日,城中百姓也已经开始增添衣物。   皇帝早上起来的时候,感觉鼻子有些堵塞,不由的自嘲,久不上战阵,终究还是疏于锻炼了。   想以前,每日天微微亮便起床,晨起要锻炼一个时辰。   而如今,皇帝已经难以再坚持每日早起,倒不是后宫美人倾城,只是国家政务太多,各种事务经常要处置到很晚。   虽有府院宰辅分担,可罗成又不是那种能真正放的了手的人。   “备马,去羽林宫!”   站在廊下,皇帝暗自下决心,以后要恢复锻炼,不管怎么说,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没了身体,就算再了得的皇帝,又能如何。   他可不想等到五六十岁时,身体跨掉,然后跟其它皇帝一样,急匆匆的到处寻丹问药。   历史上越是有名能干的皇帝,就越喜欢寻求长生不老之药,比如秦皇比如汉武再比如历史上的唐太宗。   唐太宗五十多岁就死了,甚至死前还吃了许多丹药,可以说对身体有不小的影响。   罗成不信这些。   信这些丹士们奇奇怪怪的瓶瓶罐罐的神秘丹药,还不如相信下孙思藐,好歹人家是真的养生之术,不是什么长生之术。   之前也有不少官员,瞎向皇帝进贡什么丹药,或是举荐炼丹术士,虽说皇帝之前已经下诏禁止那些什么卜卦占星的术士,可总有人认为皇帝想要长生。   可不管那些人如何吹嘘,罗成一概不信。   其实他只是简单的问了一下这些丹药的成份,他就知道是多么的不靠谱了。各种什么硫磺啊水银啊铅啊硝的,总之他们的丹那就是各种大杂烩,甚至有恶心的还加入各种血之类的,其中甚至有人加入少女天葵的。   听到都恶心,甚至让人恐惧。   这硫磺铅销等东西,这明明就是火药配方材料啊,怪不得总有术士炼丹不小心炸了丹炉。   这些东西炼成的不老丹、长生丹吃了轻则重毒,重则毙命啊。   因此罗成对这些人的回应,是通通把他们抓起来,然后扔进了皇家在北邙山里设立的皇家研究院。   外人还真以为皇帝有心于这长生炼丹之术,实不知道皇帝只是让他们去研究火药。   本来历史上的火药,确实也是这些炼丹术士们研究出来,不仅仅是研究火药,皇帝还让他们研究下化学。毕竟很多东西还是很有实用性的,什么硫酸啊什么石油黑火,毒气弹、黑火药、甚至是哪怕研究出点烟花爆竹也是不错的。   不想进研究院?   不行,来了就别想走,直接请进去,外面有重兵把守,闲入莫入,里面的人也别想出来。   罗成对他们倒也还是可以的,只要安心研究,拿着皇帝给的课题,按皇帝指出的方向研究,那么好吃好喝好住着,要什么材料就有什么,还有专人给打下手做记录,每个人甚至还给了一个研究院的院士头衔,还是视七品待遇,虽不是七品官,但享受七品的待遇。   若是能研究出点实际有用的东西来,还另有重赏,田地钱财,甚至直接授阶给勋。   采矿、冶炼、合金、火药、陶瓷、琉璃……真要说,其实中国古代化学的成就还是很高的,虽说许多人本来只是一心研究长生不老药,结果不小心意外收获了些别的,但这些意外收获有的时候确实是很有用的东西。   现在罗成特意搞一个研究院,不但把那些来献丹药的给送进去,甚至还让各地官员从民间搜罗这些懂炼丹制器之人,送来洛阳研究院。   “陛下,秦相求见。”   “叔宝这么早就来朕,何事,不会又是来劝说朕远离术士和丹药的吧?”   殿中省太监冯力士笑着道,“陛下料事如神,什么都算的到,最近外面关于陛下炼长生丹的谣言是越传越厉害,秦相很担忧。”   “无风不起浪,朕不相信这里面没有人故意煽风点火,推波助澜。冯力士,你去锦衣卫和皇城司都传道口谕,让他们好好查一查,究竟是谁在暗里煽阴风,图谋不轨。”   “定是那些旧士族们!”   “无凭无据的猜测可不行,得有实据,咱们大秦是讲究法制的,辟谣也得有实据。让他们去查,一定要查清楚,究竟是谁故意制造谣言,又是谁在暗中散播谣言,通通查个水落石出,对那些居心叵测之人,绝不可放过姑息。西山道刚设立,还缺少人口呢,正好送去那边屯田。”   “奴婢遵旨,陛下,秦相?”   “朕刚好要去羽林宫跑跑马,也顺便检查下那些小兔崽子们,看看最近朕没去督促,是不是就疏于训练了,就让叔宝随我同去吧。”   宫门前,叔宝已经在候着。   一见面,罗成笑着道,“我知道叔宝你想说什么,不过你不用急,其实朕不是秦皇汉武,并不想要长生不老,平日里臣子们万岁万岁的叫着,朕也不会真以为就能活万岁,千年乌龟万年的王八,没有谁能活一万岁。人的寿命都是有定数的,人生七十古来稀,能活八十的就是万中无一了,若是活到九十一百岁,那真是天寿。而古来帝王,能活过六十岁的,都是少数。”   秦琼马上道,“陛下,可千万不要这么说,南越武帝赵佗活了一百多岁,南梁武帝萧衍也活了八十六岁,汉武帝刘彻也活了七十岁,后燕成武帝慕容垂、南燕献武帝慕容德都活过七十岁。”   罗成笑笑,“叔宝你发现没,你说的这几位,都谥号武帝,看来当皇帝的要想活的久,还得武一点才行啊。”   秦叔宝也没想到,他刚举的这几位活过七十岁的皇帝,确实都是武帝,于是不由的笑了起来。   “陛下尊号圣文神武天皇帝,也有武,必然能远超他们。”   “哈哈哈,人的寿命皆由天定,从秦始皇一统天下到如今,八百多年的时间,过七十岁的皇帝也就这几个,过六十岁的也没多多少,更多的还是四五十岁的,甚至许多三四十岁的短命皇帝,皇帝的寿命可是远低于百姓平均寿命,朕早就知晓这些了,所以从不祈求什么长生不老。”   “那陛下为何还遍天下的找这些炼丹术士呢?”   “你也听了那些谣言了?朕确实让人找这些术士,但并不是炼长生不老丹,而是让他们发挥专长,研究一些其它于国家于百姓民生有用的东西。”   秦琼半信半疑。   “哈哈哈,你不信也是正常,人都不想早死,朕也想多活些年岁,但朕不会信什么长生丹药,朕还是更相信多锻炼锻炼才更实在,这不,今日一早准备去羽林宫跑跑马,练练马槊弓箭,好久不曾习练,感觉都有些生疏了。”   秦琼听了不由大喜,他还真怕皇帝会一门心思迷在长生之中,秦皇汉武,那都是多了得的皇帝,可最终不也都迷信其中不可自拔吗?   “陛下,那些丹药术士多是些骗子,陛下为何要用他们?”   “他们炼长生丹,这确实是骗人的玩意,甚至是毒药,但是只要改下方向,研究点其它东西,还是能有用的。”   君臣骑马来到羽林宫,羽林郎和羽林骑训练的更卖力了。   罗成换上戎装,拿起一把练力的硬弓,拉弓开合,这玩意十分耗力,比起拉力器好用的多。   “叔宝,你信鬼神吗?”   秦琼想了想,“子不语怪力乱神,臣不信。”   “可若是有一天,你真遇到了鬼神呢,你会怎么办?”   “敬而远之。”   “哈哈,若是朕遇到了鬼神呢?”   秦琼毫不犹豫的道,“若是陛下遇到鬼神,受鬼神扰乱,臣将以掌中槊手中锏斩神杀鬼!”   “哈哈哈,这话说的霸气,不愧是大将军。其实啊,朕是绝不相信世上会有什么鬼神的,说到底,这鬼神其实不过是人对未知的迷茫和恐惧,才给自己内心寻找的一种逃避和慰藉而已。”   “许多什么神迹异像,不过是未知不解的大自然现像,至于鬼魅,那更是心中的恐惧。不是有句老话说的好嘛,白天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   秦琼点头,“陛下说的透彻。”   “只要肯研究,许多不解现像,也便会成为可以掌握的知识。比如说神秘的星象天文,对普通人来说,玄之又玄,可是其实仔细研究,会发现日月星辰,皆有其轨迹。甚至是只要掌握足够的知识,不但可以预知天气变化,准确推测出风雨雷电,甚至连地震也能算出来。”   地震,百姓称为地龙翻身。   秦琼不敢想象,要有什么样的大能,才能把地震都给推算预知。   “真的可以吗?”   “当然,掌握足够的知识,便是洞愁自然万物运转的法则。比如,通过燃烧产生热汽,可以使汽球带人上天,飞行于空中。再比如,掌握好浮力,可以让铁船航行水上……”   秦琼听的目瞪口呆。   “再比如,炼丹术士们所用的炼丹材料,铅、硝、炭,通过特定的比例混合,能够制出可爆炸燃烧的火药,而这种火药经过特制后,又能制出威力巨大的火炮、火枪、火雷等,破城灭国,火药也可以制成绚烂美丽的烟花,于夜空中绽放,犹如火树银花,美丽无比。”   秦琼怔怔出神。   “陛下,炼丹道士的铅硝炭几样东西,真就能制出那么厉害的火药?”   “当然可以,不过也并不容易。”   秦琼认定,肯定是皇帝的研究院已经研究出这种东西了,他不敢想象这种东西会有多么的恐惧,这有可能改变战争的形态。   “陛下,这种东西可千万要看好了,绝不可泄露啊。”   罗成笑笑,他说的那些,现在还是没影的事,研究院那些术士,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研究出最简单的黑火药配方,至于说威力更强的火炮火枪等,估计没有几十年,也不一定能够真正研究出来,至于真正纳入使用列装军队,估计得更遥远的未来了。   与其期待火器,还不如期待下研究院的水力锻机,这玩意研究成功后,对于铠甲武器等的制造,那是能够立竿见影的降下成本的。   拉了四五十下,皇帝就拉不动那练力强弓了,不得不停下来呼呼喘气,而一边的秦琼,拉的跟皇帝一样的弓,却还没事人一样在继续拉着。   罗成摇头感叹,看来当皇帝真是最容易毁掉一个战神级武将的方式。 第1263章 绿帽王   “阿爷,咱们这趟走完,以后就不出来了吧。”   “嗯,不出来了,安心在家养老。”   漫漫黄沙中,一支驼队正在向西行进。   这是一支挺大的驼队,约摸百来个商人和他们的伙计,带着二三百驮的商货。他们从长安出发,一路向西,要去那遥远的昭武九国。   说话的是两个戴头幞头的汉族商人,一个花白胡须,满脸的沧桑,看着都五六十岁了,一个却是高大健壮的年轻人,也就约摸二十左右。   “等到了康居,咱们把这批货脱手了,然后再采买一批上好的大宛宝马,贩运洛阳去,那里的贵族子弟可是最喜欢宝马名驹,绝对能大赚一笔。”   爷俩跟着商队,一边走一边憧憬着美好的未来,阿爷年纪大了,跑完这一趟不打算再外出来,他们打算在老家置上地,再盖几间新房,然后年轻人与未婚妻完婚,到时生儿育女,经营田庄,再在家乡做点小买卖,而阿爷则可以在家含饴弄孙,颐养天年了。   “阿爷,康居热闹吗?”   “热闹,处在丝绸之路上,哪有不热闹的,尤其是自我大秦朝廷击败了西突厥射匮可汗之后啊,西域诸国尽皆向我大秦称臣进贡,原西突厥十部也多归附受封,因此啊,这丝路重新畅通,昭武九国啊,也就重新繁华热闹起来了。”   “听说石国的女子都会跳柘枝舞,跳的可美了。”年轻人道。   “你小子,在长安城的时候,你不是已经见过石国舞姬跳柘枝舞了,胡旋舞你也见过了。”老爷子呵呵笑道。   “阿爷你以前都不肯带我来,要不我早就见识到了。”   “以前,以前这条丝路可没这么好走,哪次来不是赌命呢,路上关卡又多,沿途都要孝敬,跑一趟运气好,也赚不了多少,舍不得带你来。”   年轻人笑道,“早带我来,也能多替阿爷分担点啊,就如这次,带上我,不是轻松多了嘛。”   老爷子也是抚须而笑,说来这个儿子确实还是很机灵的,他年纪大了,走的已经有些力不从心,而有了儿子跟来,一路上露宿也好,在城中住店也罢,饮喂骆驼,或是看管货物,都做的很好,让他省了很多心。   他们这次从长安出发,一路经关陇河西,到达敦煌,然后再入高昌,再走的是西域丝路中线,高昌到焉耆然后龟兹再到姑墨然后进入疏勒,然后往北越过山口,进入药杀水(锡尔河)流域的拔汗、石国直到乌浒河(阿姆河)支流那密水流域的米、康、曹、何、安、穆诸国。   这是一条漫长的道路,仅从敦煌到康居,便有六千里。   敦煌到长安,还有三千多里。   就算是朝廷的快马,都需要八天时间,而他们这一路从长安到敦煌,用了足足一个月时间在路上。   所幸是从长安到敦煌,这一路都是十分安全,补给也方便。出了敦煌,过了大漠后,又有朝廷的安西三郡,伊吾、高昌、焉耆,不但大城有驻军、官府,而且沿途也有烽堡、兵屯。   只是出了焉耆再往龟兹走,就没那么方便了。   红色的秦旗已经很少见到了,来的时候路上见惯了红旗,总觉得踏实,现在见不到红旗,总觉得有些不安。   老爷子想起他以前走这条丝路的时候,那时这里还是突厥人的天下,经常有突厥骑兵来去如风,时不时的要抽走他们些东西,每过一城,都还要交点税,甚至经常还可能会遇到马贼。   “听说现在丝路还算顺畅,也不知道真假,但愿不要碰到马贼。”   “阿爷,如今整个西域,都是咱们大秦的属地,哪还可能有马贼!”年轻人是不相信有马贼的,想早些年,中原贼匪遍地,可如今还能看到一个贼匪吗?不要说马贼山贼,就是盗贼现在都难见一个,连乞丐都见不到了。   各地官府可是巴不得抓到点作奸犯科的,这样就可以直接送去边疆屯田了,省的从自己治下迁走些安份守已的老实良民。   “这龟兹啊,不是伊吾、高昌和焉耆,那三国如今都已成大秦的安西三郡,有朝廷的官员,也有朝廷的驻军屯堡,自然能保证安全,可龟兹以前可是西突厥人的汗庭所在呢,龟兹王早就算是突厥人了。”   当年西突厥席卷中亚,联手波斯萨珊王朝消灭了厌哒(白匈奴),后来又脚踏波斯之后,整个中亚全境都为西突厥所统治,甚至一度南下到达了印度河流域。   以前厌哒人从草原西迁到中亚,后来灭掉同样从东方迁到中亚的月氏贵霜帝国后,专心向印度河流域进攻,把印度曾经的统一王朝笈多帝国给打的崩溃,占据印度河流域,对于中亚之地,却没有直接统治,而只是接受各国的归附进贡。   可西突厥人却没这么简单,他们直接派贵族掌握各国。   比如在里海黑海一带(俄罗斯南部),就分封了可萨叶护,在乌浒水南面(阿富汗)分封了吐火罗叶护,都由阿史那氏的王子掌管。   而中亚的昭武九姓,包括天山南北的诸国,除了一些实在太弱小没啥油水的小国外,很多城邦国家都被阿史那氏及其它突厥部落强夺了王统。   因此哪怕昭武九国依然还是那个名字,但王室早就不再是原来的粟特人了。   本来昭武九国,都是与贵霜帝国一样的大月氏人,都是从前从河西一带西迁的,早先受匈奴压迫西迁,后来在中亚立国,当年汉武帝派张骞去西域,正是寻找西迁的大月氏人,准备联手夹攻匈奴。   贵霜被厌哒人灭亡后,昭武九姓自称是贵霜后人。   可等西突厥灭了厌哒,就把这些贵霜后人国王一个个都灭了。   昭武九国,因是从河西昭武城迁去的,后来在康居一带定居,最后又分支出去,建立九国,皆以昭武为氏,故称昭武九姓。   可现在,昭武九国,已经皆是突厥人为王了。   比如石国(后世塔什干),西突厥处罗可汗在位时,西突厥人杀了石国国王,由贵族匐职特勤夺了石国王位。   而拔汗那国为何分为东西拔汗那国,也是因为阿史那氏和契苾部分赃不均,于最后契苾部统治西拔汗那,阿史那氏贵族瞰莫贺咄率领鼠尼斯部统治了东拔汗那。   而昭武九国中的另一强国安国,也是被一个叫阿伯兹的小军官自立为安国王,后来安国人不堪忍受他的残暴统治,去向处罗可汗告状,最后处罗废了阿伯兹,让他的儿子当了安国王。   在乌浒河南的吐火罗各国,有一半的国家,国人是胡,王及兵马皆突厥。   唯有康国和原来的高昌等少数几国,因为实力较强,所以没被突厥直接吞并,但突厥人也通过把公主嫁给国王,变相的控制着两国。   康国两代有名的国王代失毕和屈术枝,都是娶的突厥公主。   康国也是西域诸国中,唯一保有自己小弟属国的,西曹国、东曹国、中曹国和米国四个粟特小国,因为都是由康国王族担任,才算勉强保住了王统。   在高昌国也被大秦设为郡县后,如今整个西域,也就剩下了康居国还是原来的王统了。   “龟兹王苏伐叠,虽非突厥王室阿史那氏,但王室也是数代与突厥混血,他的妻子,却正是阿史那氏。要说啊,这位龟兹王也有意思,传闻啊,他的妻子阿史那氏,一直跟他的宰相那利私通,这国王明明知道,却无可奈何,也是命苦。”   老爷子笑呵呵的说起一个秘辛。   年轻人倒不以为意道,“谁叫这个苏伐家以前称臣突厥,现在被阿史那氏戴绿帽子也是活该。”   “龟兹还是有些实力的,别看国王被王后与宰相戴绿帽子,但龟兹能集起十万之军,要不然,上次朝廷何不直接并了龟兹,还留他们做什么。”   天山以南,主要就五个大国,高昌、焉耆、龟兹、于阗、疏勒等五个。   再加上其余一些小国,然后就是昭武九姓,以及吐火罗诸国,不过如今许多西突厥部落,也被大秦天子授封为公侯,以其领地为封国,因此一时西域倒是众国林立。   可高昌与焉耆两国如今为秦郡后,龟兹、于阗、疏勒三国,都是硬骨头,连大秦都不会轻易动他们,否则容易牵一发而动全身。   “龟兹七十余城,势力颇强,又有突厥处月、处密二部相助。”   “阿爷,你也太高看这龟兹了,再强还能强的过我大秦?别看他们现在挺逍遥,早晚还是得成为大秦安西一郡。”   远处突然出现一线人影。   “骑兵,有骑兵!”   商队里有人高喊,声音中带着惊恐,在这西域商路上,最怕的就是骑兵,有时候,很难说的清兵和贼的区分。   “快把驼队圈起来,大家小心。”   老头子也赶紧让儿子牵骆驼,“一会别强出头,如果是那龟兹兵要雁过拔毛,就给他们些。”   骑兵由远奔近,有人发现骑队前面高举的旗帜。   “红旗,是红旗,是咱们大秦骑兵!”   听到红旗秦兵,商队众人全都松了口气,一起欢呼起来。 第1264章 十年西域兵   红旗飘飘,一支秦骑驰至。   年轻人站在阿爷身后,一脸崇拜的看着这队威武的秦骑,他们骑着高大的战马,铁甲在身,头顶铁盔,手持着长矛,腰佩横刀,携弓带箭,背上还插着鞭锏等近战钝器。   一个个皆彪悍骁勇,看的他热血沸腾。   可惜他条件不够,点不上府兵,没有这些侍官一样强健的身体。   “吁!”   队伍在商队前停下。   “诸位乡亲,这是来自哪里,往哪去啊?”为首的骑士很客气的道。   商队的首领笑着上前,拱手。   “侍官辛苦,我等是自长安来的商人,相约一起去康国,这里都有通关和清税公文,手续俱全,非走私商队,烦请过目。”   马上骑士检查了一遍,点头送还。   “原来如此,诸位远来辛苦了,我等是驻丝路的巡逻骑兵,我是队正萧劲。朝廷在西域的南中北三条丝路上都沿途设立了驿站兵堡,每二十里一座驿站,五十里一座烽堡墩,百里一座军堡。我们负责守卫丝路,保护过往商贾,正好巡逻回来,我们送你们到前面拔换堡,你们可以在那里休整补给,然后继续前行。”   “原来是萧队,失敬失敬。”商队的首领一边说着,一边就掏出了一小袋钱,里面却是装着银钱。   “这是何意?”   “大家孝敬侍官们的。”商队首领笑道,他是临时选出的商队首领,也是商队中最大的商家,这钱其实也是最后商队里的人一起平摊的,这也算是路上的打点,老规矩是少不了的。   可这次那位彪悍的萧队正却把脸一黑,“你把我们这些朝廷侍官当成什么了?难不成是敲诈勒索的兵痞?收起这些,大秦军人不兴这一套,这一次就当是你不懂规矩,再有下次,可就要治你一个贿赂军人的罪名了。”   商队首领细细打量这位队正表情,又偷瞧了眼其它士兵,发现他们确实不是嫌少之意,当下干笑几声收了起来。   “想不到侍官们如此清廉,是小老不懂规矩了。”   “如果没什么事,就随我们一起走吧,我们护送你们一程。出了我们安西三郡的地界后,越往西可就越不太安宁了,这里也还有不少马贼劫匪,你们这么多商货,得要小心。”   虽然商队里也雇佣了一小队的护卫,但在萧队正的眼里,这些仅配着横刀短弓的商队护卫,实在不堪一击。   首领笑着点头,忙说多谢。   又转身让人去取些吃食之类的要送上。   “不必,我等都带有干粮水袋,自有,不能吃拿你们商队的东西,这是规矩。”   “这吃点东西总不能说是贿赂吧?”   萧队正还是摇头。   众人见此,一面暗暗心里佩服,一面只好重新赶着驼队上路。   驼铃声声,伴随着秦军侍官们的铁甲锵锵声。   少年跟着阿爷的身边,崇拜的道,“他们真了得。”   “那是因为皇帝了得,他们是皇帝的兵,当然也就了得了。”老爷子一把年纪了,走南闯北跑商贩货,见过的当兵的多的是,不管是以前隋朝的兵还是西突厥的兵,又或是隋乱时名方的兵,确实没有一家能比的过这大秦的兵。   “说来,以前隋朝强盛时,府兵也都是精挑细选的,都是良家子弟,还多是官员豪强地主家的儿子,他们的军纪也不错,但跟如今的侍官们比起来还是差的远了,说到底,还是咱们天子更看重这些侍官,给的荣誉更高,也肯给实际的东西,府兵们点选要求严格,入选之后荣誉又高,一旦有功都能兑现赏赐,能够升迁入仕,确实足够让他们如此。”   有了巡逻骑兵相随,接下来的这几十里路就走的非常轻松。   远远的,黄昏的落日余晖下,便看到一座土堡在路边。   “那就是拔换堡,过了此堡,再往前不到百里,便是龟兹大城拔换城了。今日天色已晚,你们可以在我们堡外安营一夜。因为军府规定,军堡里不能收留你们过夜,望见谅,但是可以打水。”   众人忙道,能在军堡外休息一夜就足够了,毕竟傍着军营休息睡的踏实啊。   拔换堡并不算大,这只是一座烽堡,里面驻有烽兵,同时可容纳巡逻骑兵。朝廷为了保证西域诸国的归附效忠,也为了控制西域,保护商路,于是与诸国约定,由诸国拓宽沿途道路,然后朝廷沿路设立驿站和烽堡。   驿站以传递信息,联络朝廷与各国,而烽堡则是为了保护丝路,不受贼匪失劫,同时,也一样可以保护诸国,一旦诸国被他国入侵,可燃起烽烟报警,诸国都有义务听从大秦朝廷的调派救援。   总之,在西域,诸国都臣属于大秦,各国不得互相攻伐,若有纠纷,需要奏请朝廷主持调解。谁若是越过朝廷为各国划下的边界,攻打他国,那么大秦就有资格和义务,召集诸国共讨之。   一开始各国也是不太愿意让大秦在他们的地盘上,尤其是丝路这要重要的道路上修驿站建烽堡的,但皇帝说了,丝路的畅通,能保证贸易的繁荣,对大家都有好处。   当然,驻守高昌的秦国大将程咬金也适时的放出风声,谁敢反对修驿站建烽堡,就是有意要破坏西域的安定繁荣的未来,当讨之。   于是,诸国最后还是勉强的同意了这一计划。   朝廷的动作很快,三条丝路,南线中线北线,每隔二十里,便修了一座驿站,相隔五十里一座烽堡。   驿站和烽堡里的驿夫和烽卒人都不多,但朝廷又特派了三千轻骑,每路一千轻骑,分段巡逻。   巡逻骑兵并不专驻一堡,而是定期巡逻。   不得不说,自有了驿站、烽堡和巡逻秦骑之后,丝路确实要安全的多。   夜幕降临。   商队首领从拔换堡井里打了水,又派人去附近的龟兹人那里买了些羊来,于是宰羊做饭,好不热闹。   他们还特意给堡里送了羊肉,萧队不肯收,最后商队首领硬塞留了两只羊。   “你就算把我抓起来,要治我个贿赂罪我也不管了,你们今天护了我们一路,晚上又让我们在堡外安营,这是我们自出敦煌后,能睡的最踏实的一个觉了,这两只羊,你们一定得收下,要不然,就是太瞧不起我们这些商人了。”   新鲜的羊肉,再撒上点安西茴香,用红柳枝串起来在火上烤,热的油滴下来,外表金黄,那香味别提多诱人。   这是一个难忘的夜晚。   年轻人和阿爷甚至还难得的喝了点酒,这一晚上睡的很踏实,因为他们知道,身后就是拔换堡,堡子上的红旗,还有那红旗下站岗的秦军士兵们,会保护他们。   堡上。   萧队正吃着喷香的烤羊肉串,望着离堡子不过二里地的那些秦商。   “怎么,羡慕他们吗?”队里的火长老三问。   “有时是挺羡慕的,可以逍遥的行走各地,看尽各地的美景,享受各地的美食,享受各地的风情。”咬一口烤肉,满嘴的油,但却不腻,那种外焦里嫩的感觉,鲜美多汁。   “我倒不羡慕,在这西域呆上几年,总能立上几笔军功,到时加勋晋阶,终归咱还是会调回长安、洛阳那繁华之地去的,那里才是真正的好地方,哪里也比不得啊。”   “是啊,中原繁华之地,不过没点本事,可是很难调回去的,尤其是洛阳城。”   “说难也难,说不难也不难的,你没见上面递来的报纸吗?咱们秦大将军不就调入朝中,高拜大司马,晋为宰相了吗?你看,陛下对我们武人可是很优待的,只要你有本事,就是宰相也是有可能的。老萧,你就没想过,哪一天自己也功成名就,入朝为相吗?”   萧队正呵呵笑了一声,把撸完的烤串红柳枝往空中一扔,“出将入相,你以为谁都有这本事呢?要说咱们朝的大将军,张枢密使和宋副枢密使、周副枢密使他们,那都是陛下的亦师亦友的,周枢密副使还是陛下的姐夫,他们哪个不是开国元老?”   “秦大将军既是陛下表兄,亦是开国元老。”   “其它的,侯莫陈相国,早年一直是陛下的行军长史,那是左膀右臂。其它的,能拜相的,本来宗室那几位大将军王是最有资格的,但朝廷制度在那,所以最不可能拜相了,余下的,我觉得镇守岭南的李上将、镇守安东的徐大将还有镇守咱们安西的程大将,另外镇守西山的苏大将,将来都有可能拜相。”萧队正点评的头头是道。   “你说李上将我相信,他以前就当过兵部尚书,可徐世绩、苏定方他们不够格吧,尤其是苏定方,资历可不高。”   “你不能光看着那些,你得看他们如今啊,他们与咱们程帅一样,都是镇守一方,而且都是极易建功立勋的地方,三五年后,只要不出差错,那都妥妥的不世功勋啊。其它的如单国舅等等,可都难以相比。”   火长捏着下巴,“咱们安西这般平稳,能有什么建大功勋的机会,你莫乱说!”   “我怎么会乱说呢,你信我今日的话,别看现在安西如一潭死水般平静,可这平静持续不了多久的,早晚,安西会成为大战场,到时这里就是建功立业的好地方,别急着调走,安稳在这西域呆上十年,我保证你能从一个火长升到校阶。甚至,说不定你还有机会成为将军呢。”   八尉八校八将军四大将军两上将军。   这哪一级,不得真真正正的功绩才可能升上去的,靠熬资历的话,熬上十年,也顶多从火长升到队正,能勉强得个八尉之末都算不错了,还校阶将军阶?   将军最低也是五品,哪一个将军,那不得是战功赫赫?那起码也是团级军官了,能指挥两千人呢。   “你信我的,安安稳稳踏踏实实的跟着我,就在这西域好好干,不会吃亏的。以后,到时咱们也成为校官,再返回洛阳,岂不风光?反正,我若不晋升为校,我是不离开西域的!”   “十年二十年不得升校官,就一直不回中原了?”   “不回!”萧队正很认真的道。   “好吧,我就暂且先信你一半,再当他十年西域兵,若是到时老子还升不到校官,老子揍死你个狗奴!”   “狗奴的老三,竟敢犯上!”   “现在不是当值时间,犯上个卵!”   两人嬉嬉哈哈,倒是很轻松,同一批从中原进入西域,打下安西三郡他们有功,如今来到这龟兹做巡逻骑兵,虽然孤独辛苦,可两人都对未来充满信心,相信他日定能有光明的未来。 第1265章 张士贵   天微微亮。   商队里的年轻人许大郎便早早醒来,取了饲料装入布袋套到骆驼头上喂食,又检查货物,等骆驼吃好喝好,重新把货物装上骆驼。   等忙完这一切,天刚大亮,阿爷也刚好醒来。   这时商队的人都已经差不多做好了出发的准备,就着昨天剩下的羊肉汤吃了点饼,大家向拔换堡里的萧队正他们告辞。   “多谢萧队正一路相送,昨夜又让我等在此宿营,一夜好眠。”   萧队正叉手,“巡逻丝路,保护商队,这也是我等职责所在,诸位一路顺风,此去康居还有数千里,不过只要不偏离大路,都会有我大秦巡逻骑兵。”   继续上路。   少了那面红旗,少了那队明光闪亮的秦军轻骑,大家的欢声笑语也少了许多,商队的护卫们也都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走了大半天,经过了一个驿站,虽然仅是一座小土围子,可看到那面红旗,大家又安定了不少,不过大家没有停歇,打了个招呼后继续前行。驿站门口,驿丞带着驿夫向他们叉手行礼,并上顺风祝语。   继续前行了二十里左右,却都一直没有再看到巡逻的秦骑。   “怎么不再见秦骑了?”   “昨天萧队正不也说了,三条丝路,每路各千骑,皆自敦煌起。你想想,从敦煌中路到波斯边境木鹿,北路到咸海,南路到吐火罗南罗烂城,哪条路不得几千里,一路才一千轻骑,以五十人一队巡罗,一队得巡百里甚至更远。”   “也是啊,不过咱们大秦骑兵能在万里之外巡逻护商,还真是了得。”年轻人赞叹道。   正说着。   那边商队护卫的队长突然跳下骆驼,把自己的箭囊胡禄放在地上,然后把耳朵贴上去听。老爷子见状,面色不由的凝重起来。   “阿爷,怎么了?”   “当是有大股马队到来。”   “肯定是我大秦巡逻骑兵来了。”   老爷子盯着那护卫队长,摇头,“看张头的神色,不似我大秦巡逻骑兵。”   “这也能听的出来?”   “出来闯荡的,都有些压箱底的本事,张队也是老经验了,他能准确的听音辨认出来的马队有多少骑,是兵是匪。”   商队首领也紧张的过来。   护卫队头张头站起身来,“遇上麻烦了,不是骑兵,更不会是秦骑,是突厥人的马队。”   年轻人不信,“连突厥人都听的出来?”   “许大郎,我若没这把握,也不会乱说。大家做好准备,估计来者不善,我听着,约摸得有好几百骑。”   商队首领似乎很信任他,完全没有半点怀疑,而是马上下令,让大家把驼队圈起来,都准备好。   “靠我们这点人不行,得派人去我们后面的那个驿站报信,那里的驿夫有快马,骑术好,请他们去拔换城找萧队他们来救。”   商队首领犹豫了一下,“好。”   老爷子这时出来,对商队首领道,“李公,能不能让我儿去报信,他骑术不错,人年轻,跑的快。”   商队首领看了眼老爷子,老爷子眼中有哀求之意。   被称做李公的商队首领想了想,“张头,你派个人带许家大郎一起去驿站报信。”   年轻人却还不想走,“阿爷,我跟你留下,未必就真是突厥人,而且就算是突厥人,他们也未必就是来抢劫的。”   “大郎,听话,赶紧走。”   年轻人不太情愿的被老爷子赶走了。   看着两骑驰远,老爷子对商队首领道,“多谢李公。”   “没什么,一会谁也不知道会是什么情况,大郎还年轻。”   大股马队转眼便至,扬起漫漫黄沙。   远远的,这些马队四散开来,而且是扬着刀呼啸着。   护卫张头眯着眼睛打量着,见状大喝一声,“抄家伙,对方要杀人劫货!”   直接把刀亮了出来,而且还是这样分散包抄上来的阵势,明显就是没安好心的。   敢跑这样长途商路的,也都是胆大之人,身边也多有横刀护身,闻言,纷纷拔刀。   “张头,大家伙的性命都交给你了。”商队首领道。   “放心吧,咱们先守好,若是能谈,破点财最好,若是不能谈,咱们就拼了,放心,我张士贵绝对拼到底。”   张士贵说完,取出了弓,不紧不慢的上弦。   这是一把不一般的弓,与寻常商人们带的弓不同,这弓更粗更长,也更狰狞,一看就知道是军伍战阵用的强弓。   从胡禄里把箭抽出,直接插到了面前地上。   其它的一队护卫,也都取出了弓上弦,做好准备。   这些护卫们都有弓,也个个都是把好手,比起商人们的横刀,无疑更让人安心。但面对远远奔来的大股突厥马队,大家还是没底。   一眼望去,怕不得有二三百骑,这些人呼啸奔驰,已经包围了他们,开始围着他们绕圈,明显已经将他们视为嘴边肉了。   “李公,这张头什么来头,看他那弓不简单啊。”   商队首领姓李,乃是陇西李氏的管事,虽说如今五姓七宗不如从前了,大受打压,但瘦死的骆驼也比马大,李家在关陇实力还是很强的。   “实不相瞒,这位张头也是我们家主联系的,确实大有来头,祖籍河东,自幼学武,善骑射,膂力过人,弯弓百五十斤,左右射无空发。”   “这么厉害?”   “那是,隋末之时,也是揭竿而起,聚众起义的一位反王呢,后来归附李渊,被授为右光禄大夫,之后也是屡立战功,被授为刺史,后为李世民的马军总管,封爵虢国公。”   老爷子惊呆。   他怎么也没想到,眼前这个身着胡袍,面色冰冷,眼神凌厉的汉子,居然曾有这么了得的经历。   “不过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毕竟是我大秦最后得了天下,李渊都在太极宫自火而死,李世民也被贬去安南,听说现在是南唐县丞?这位伪唐的国公,自然也还是被打回原形。”   “再不济,也不至于沦落到一个商队护卫吧?”   “正常来说,确实不会,可谁叫他又曾卷入李幼良等的谋反案中,于是被发配敦煌屯田,这不秋收后也出来接点护卫商队的活计。哎,都只是为了生活。”李管事道。 第1266章 三箭定天山   张士贵眯眼盯着那些炫耀马技的突厥骑,曾经作为李世民的马军总管,张士贵的骑术自然是没的说的。   他祖籍河东,将门之后。   曾祖张俊,官至北魏银青光禄大夫、横野将军。祖父张和,官至北齐开府车骑将军。父亲张国,仕隋朝历任陕县主簿,陕州录事和参军,以军功授大都督。   正是这出身,因此张士贵打小便有条件学习骑射马槊,练的一身好武艺。   商队的骆驼围成了一个大圈,骆驼都被商人弄趴在地上,倒是形成了有限的一点防御。   张士贵仰着头,闻着空气中的味道。   “张头,闻啥呢?”   “铁与血、剑与火的味道。”张士贵道。   同来自敦煌的护卫却什么也没闻到,倒是吸了不少灰尘。   “张头,你不怕吗?这么多突厥人。”   “怕什么?”张士贵笑了几声,想当年他在老家带着自己的家丁,举旗造反的时候,他没怕过。他后来归附李渊,跟随李世民大破薛仁杲的时候,他也没怕过。   曾经,他统领过精锐的玄甲骑兵,那才是精锐啊,眼前这二三百骑突厥人,连精锐轻骑都算不上,也就是部落战士。若是他现在带的是玄甲骑,不说一百,就五十骑,也能杀的他们落花流水。   他不由的又想到了昨天遇到的那队秦骑,他们那样的才叫骑兵,铁甲长矛,军纪严明,骁勇彪悍。   当年,他率领的唐骑,正是随李世民在河东,败于这样的秦军之手。   摇头笑了几声,也不知道自己笑的是什么,张士贵上前几步。   大声喝问。   “我等乃是大秦商队,经过宝地,不知道尔等何人,为何拦路,可否行个方便,我等愿意奉送一些丝绸瓷器?”   张士贵先以汉话问了遍,又用突厥语问了遍。   结果对面却传来狂妄的笑声。   “秦人?我们劫的就是你们这些秦人,丝绸瓷器我们要了,人也别走了!”   说完,一支箭就射了过来。   张士贵扭身避过。   看着落到身后的那支依然颤动不已的羽箭,他知道今天没法善了了。   “李公,看来我们运气不佳。”   “问问这些人到底什么来路,居然敢如此大胆劫掠我们,就怕我大秦的怒火吗?”   “朋友,你们是突厥哪个部落的,说不定我与你们首领还有些交情。”   可是回答张士贵的只有羽箭。   “这伙人看来是早有预谋,不会让我们套话的,做好准备,拼死守住吧,能守多久是多久,但愿那两人能早点带援兵回来。”   李管事无奈的拔出横刀,“想不到还有如此不怕死的突厥人,真是倒霉。”   许老爷子也抽出了自己的横刀,但心里想的却是庆幸及时把儿子送走了。   突厥人开始驰近。   张士贵一边持弓瞄准,一边对大家道,“大家都躲好,有弓的瞄准了再射。”   数骑率先冲来,他们在马上拉弓,张士贵却是迅速放弦,一箭便把一个刚拉开半弓的突厥人射落马下。   他几乎是毫无停顿,立即又从地上夹起一箭,再次上弦拉弓,几乎不用过多瞄准,马上就是一箭射出。   这一箭,依然又准确的命中了一名突厥人,将他射落马下。   商队里有人叫好。   张士贵再次张弓,又射落一骑。   连发三箭,三箭射杀冲在最前面的三骑突厥人。   这三箭真是兔起鹊落,干净而又漂亮。   三匹失去主人的突厥马往前跑了一阵,便又调头跑走了。   突厥人的狂叫,一下子停止。   “朋友,我们愿意奉送些丝绸和瓷器,请离开吧!”张士贵再次大喊,可换来的只是突厥人的愤怒咆哮和喝骂。   更多的突厥人开始冲驰过来。   “干!”   张士贵咬着牙床大吼。   羽箭纷飞,马蹄震地。   人吼,马嘶。   不断有惨叫声响起。   百余人的商队,加上二十多名护卫,完全不是二百多突厥骑的对手,张士贵箭法再厉害,可在这西域的荒原,仅凭一些骆驼防御,哪挡的住突厥骑。   “狗奴!”   张士贵一壶箭已经射完,他估计得射落了起码十名贼人,但还是无济于事,身边倒下的商人更多。   他们吃亏在多数没有弓弩,只有横刀,连盾牌都没有。   说到底,这些也仅仅只是商人而已。   “护卫队,还有几个活着?”   “张头,我老闻还活着。”   “谭三也还活着。”   ……   张士贵低头趴在几箱货物后面,里面装的是丝绸、瓷器、茶叶等抢手的中原商货,可是此时箱包上却沾染着团团血迹。   心里暗数了一下,他惊喜的发现,二十几个手下,居然只死了三个,伤了七个。不错,自己平时的调教没白费。   这些都是与他一样来自敦煌,但他们也一样都不是敦煌本地人,多是来自全国各地的屯田民,而且多是如他一样获罪被发配过来的,这些人个个都是武艺不错,有的曾经当过贼,有的曾经是兵,也有曾经当过将校、反军首领的,反正隋末乱世的时候,也说不清谁是兵谁是贼,总之他找的这些人,以前都是些上过阵见过血杀过人的,没点这经历,也不敢说跑西域护卫赚钱。   流放到敦煌屯田的日子并不容易,分给他们的都是些荒地,得开垦,开垦的地还缺少肥力,一开始种什么都没多少收成,虽说朝廷免他们五年的田赋,可初来乍到,一切都得从头开始,全部要置办,没钱日子哪好过。   如张士贵以前也是将门子弟,又曾是当过国公的,也是不甘愿下半辈子就住在那窑洞里面,连妻儿生病都没钱抓药的。于是他组织了一些志同道和之人,在农闲之时,护卫商队跑西域,跑一趟下来能赚不少钱。虽比不得商人们,可经商贩货要本钱,这却是他们最缺的,可他们有武艺有经验,却也正是商队需要的。   家里的婆娘还在等着他回去,家里的孩子还在等着他回去,家里的老子娘还在等着他回去。   想到这些,张士贵大吼一声,“守住,屋里还有人在等我们回去呢,都别死了,守住!”   那边商队首领李管事也趴在一堆货物后面高喊,“杀退贼人,商队赏护卫每人五千钱!”   “听到没,守住,拿赏钱!”张士贵高呼,张弓搭箭,一个起身,把一个挥刀冲近的突厥人射落马下,然后赶紧又趴下。   数枚羽箭掠过,晚一点就没命了。   “守住!”   张士贵喘着粗气,“杀一个突厥狼崽子,回头还能到拔换城去领赏呢,这些狼崽子,随便一个可也值不少钱呢,夺匹马,又值不少,弟兄们可别错过这发财的机会,领了赏,回去的时候能给屋里婆娘买两匹布做新衣裳,能给女儿买支镯子,给儿子买两本书!” 第1267章 两炬蓝烟   大石驿。   驿丞听完两个满身尘土的人说完后,愤怒的拍打桌子。   “狗奴,居然敢劫掠我大秦商队,破坏丝路,真是找死。赵三!”   一名衣袍上有个驿字的年轻汉子进来,“驿丞!”   “赵三,你赶紧跑一趟拔换堡,告诉那里的烽子,就说这边出现了突厥贼子劫掠商队,让他们速发烽烟讯号,急召巡逻队救援。”   “是。”赵三叉手领命,迅速离去,从厩中牵出一匹快马出驿而去。   “我们两人一路赶来也辛苦了,先喝点水,在这里休息一下,等候消息。放心,各个烽堡都有一套专门的烽烟讯令,遇事,可迅速以烽烟讯息召唤附近的巡逻骑兵。”   驿丞对于大秦的巡逻骑兵很自信,别说二三百突厥贼子,就是更多,也不怕。在这条路上,还从没有哪伙贼人敢如此大胆正面挑衅秦军巡逻骑兵。   拔换堡。   巡逻骑兵不在堡里休整的时候,堡里仅烽率一人,副一人,烽子七人。   他们均归于兵部下职方司管辖,同时也受安西道都督指挥使司管辖。   白天燃烟叫燧,夜晚举火叫烽,烽堡也叫烽燧堡。   烽燧有一到五炬的规定,同时朝廷军器监又对烽炬加以改良,添加一种材料后,燃的烟和火都会带有颜色,因此不同数量的烽炬和不同的颜色,能够组合成十几种讯息。   这样,就能准确的传递出军情,附近驻扎军队的城堡,就能准确的判断军情,做出相应的安排。   若无事,烽堡还要在每日的初夜,放无色烽一炬,报告平安,故称之为平安火。   寒驿远如点,边烽互相望,可以说正是大秦真正进入西域,对此地开始掌握的最好佐证,在丝路上,也成为一大壮观景象。   拔换烽堡和丝路上的众多烽堡大致相同,基座成正方形,堡体为向上收缩的棱柱形,均为夯土建筑,夯土中夹有红柳枝并多用圆木构架。   拔换烽堡也称为拔换烽墩,远看如一座土墩,长宽各四丈,高三丈余,墩体上下穿架着四层直径海碗口粗的木桩。   二十里一座驿站,五十里一座烽堡。   有些重要的关隘要地,甚至每隔五里就有一烽墩。在伊吾郡,有一处要地,不过五十里地,却足有十三座烽堡相连。   换拔烽堡其实并不是新建的,他是早在汉宣帝年间,设立西域都护府兵,建立的烽燧堡线的一座烽堡,虽说历经数百年岁月,原堡早就近乎荒废,但大秦的拔换堡也确实是在此基础上建立的,只是更加的高大而已。   拔拔堡的烽墩主体有四丈多宽三丈多高,上建望楼、烽台,下面还有一圈两丈的土墙围挡了一片地方,里面有马厩、水井、宿舍、仓房等,土墙外还有一条壕沟,土墙还有一座吊桥。   如此高规格的烽堡,正因为这里平时是一队巡逻骑兵的驻点。   徐烽率接到附近驿夫送来的求援信后,没敢怠慢。赵三是他们都相识的,那处驿站更是常有往来。   守在这荒凉丝路上,有时他们也会在不当值的时候,相互走动串串门,一起喝喝酒,聊聊中原,他会定期去驿站寄家书,取报纸。   “今日那支商队才刚走,想不到居然遇袭,我这就去传信。”   徐烽率负责此堡的烽燧,手下连他共九人,因此他这个烽率其实也就是个火长,还未入流内,但因驻守边地辛苦,因此能享受从九品下的军官待遇。   老徐是个急性子,登上望楼,立即向当值的烽子下令。   “立即燃烟,召唤萧队正带队回来!”   两名当值烽子问道,“出什么事了?萧队正一早才刚出去巡逻,这次出去,正常得三天才回来。”   “昨晚在我们堡下过夜的那支商队,在西南三十里遇袭,突厥马队,急需他们去救援。”   “草,哪来这么大胆的突厥崽子,这么嚣张,敢来丝路上闹事?”   “不知是龟兹国的突厥人,还是其它地方流窜过来的突厥人,总之事情紧急,赶紧发令吧。”   当值烽子立即按约定的讯号,开始点燃烽烟,添加了特定材料的烽烟里,带着蓝色。   两炬、蓝烟,意为烽堡急召巡逻骑兵,附近烽堡无须堡堡传递。   接下来就是等待了。   几十里内,巡逻队都必能看到这两炬蓝色烽烟。   下了望楼,徐烽率又叫来了其它休息的烽子。   “不知哪来的几百突厥崽子,在西南三十余里处抢劫商队,大家都进入一级战备状态,小心提防突厥崽子袭击!”   “那些狼崽子敢袭击商队,但借他一百个胆也不敢袭击我们烽堡啊?”   “就是,拔换堡虽是在龟兹国境,可我大秦天子与诸国有约定,丝路上的驿站、烽堡,皆与驻诸国的大使馆一样,皆为秦国领地,敢袭击使馆、驿站、烽堡者,皆视为向大秦宣战!”   西域哪国跟公然向大秦宣战?   徐烽率哼了一声,“你们这些小兔崽子,别轻敌大意了,当年关二爷可就是大意失了荆州。西域诸国自然是不敢向我大秦宣战,可若是马贼呢?若是冒充马贼的人呢?都给我打起精神来,去甲仗库领取装备,给我全副武装起来,望楼上增派两人,给我盯仔细了,但有风吹草动,立即来报。”   “不需要通知其它烽堡吗?”   “就二三百马贼,通知个屁啊,这么点事情,我们召巡逻队就能解决,丁点小事就上报,你当上面忙的过来吗?”   烽子们骂骂咧咧,骂突厥崽子搅了大家的休息时间。   “都打起精神来,今天晚上,咱们吃水盆羊肉,好好犒赏一下。”   “这个好,再来个羊尾油煮馎饦,天天吃胡饼,都腻味了。”   “好,今晚就吃水盆羊肉加大碗的馎饦,现在都干活去。”   拔换堡东北方向,荒原丝路边,萧队正带着一众手下正在啃胡饼。   “萧队,你看,两炬蓝烟,拔换堡发出的。”一人叫道。   萧队正扭头一瞧,果然,远远的都能看到那两炬蓝烟直入天际。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二三十里的距离,其实一眼看过去似乎就在不远前,不过真要跑起来还是能望山跑死马的。   萧队头把手里最后一小块胡饼塞入嘴中,嚼了几下咽入腹中。   他拍拍屁股站起身来,“拔换堡,两炬蓝烟,弟兄们,来活了,都打起精神来,上马,回拔换堡!”   “娘的,都大半个月没开过张了,这真是要开张了啊。”张伙长哈哈笑着,也把头盔捡起扣到了脑袋上。   五十秦骑,都迅速的收拾起来,每个人看到两炬蓝烟相召,都是兴奋不已。   “终于来活了!” 第1268章 萧阎王   五十秦骑迅速上马,如风一般的驰返拔换堡。   仅用了不到半个时辰,他们就奔驰三十里,返回了拔换堡。   “老徐,两炬蓝烟,怎么回事?”   远远的,尚还在堡门外许远,萧队正就大嗓门地喊道。   看到巡逻骑兵这么快返回,徐烽率立马让人放下吊桥。   他小跑着来到堡外,“萧队,遇到活了,昨晚跟你们一起回来的那支商团,今早出发,刚过大石驿,在拔焕河南岸附近就遇马贼了。商队派了两个人跑到大石驿报信求救。那边老张就派了赵三过来传信,我一接信就立马发烟萧队你了。”   “马贼?哪来的马贼,多少人?”   “约三百贼左右,突厥人。不过也不一定准,因为那两人跑回来报信的时候,都还没见到马贼人影呢。”   “那报的什么信?”   “那回来的两人,有一个是商队的护卫,他说是他们队头听地下震动,就判断出来的是不下三百骑的马队,而且是突厥人,还说对方定是马贼,不是商队或是其它过路的。”   萧队头皱起眉来,他当然相信有这种听音辨认本事的人,一些优秀的斥候都有这本事,甚至有些大将军,能够仅凭扬起的烟尘,就判断出有多少军队多少步骑等。   可这些出自于一个商队护卫之口,就让人有些怀疑了。   “算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昨天碰到那商队,也是一场缘份,他们人也不错,还送了我们两只羊呢,咱们吃了他们的羊,总得报答一下。我就带兄弟们跑一趟,反正也不算远,来自也就一两个时辰的事。”   “萧队带兄弟们先入堡喝点水,最好是换下马。”   萧队正看了下自己的兄弟,确实风尘仆仆,马也疲惫了。于是点头,带着人进入烽堡,那边烽子们都赶紧上来帮他们换马。在烽堡里,烽子们是步卒,巡逻队却是骑兵,而且这些巡逻队的骑兵都是精挑细选的,个个兵衔军阶都是高配,平时骑兵们也会指导下烽子们的武艺,大家关系不错。   “萧队,若是一会真碰上突厥马贼,灭了这些狼崽子后,记得给我带点突厥人的玩意儿,我将来也好带回去吹嘘吹嘘。”   萧队正拿着把葫芦瓢大口的饮着甘甜的井水,喝了个肚饱,把空瓢递给那烽子,“你小子,好好练武是正经事,待你本事够了,到时一样有机会加入我们巡逻队,那时就可以亲自取战利品了。”   “萧队,你就帮我弄个突厥人的骨朵或是骨箭啥的。”烽子笑道。   “好吧,记得就给你带两件。”   稍稍休息了一下,老徐已经带着烽子们帮忙换好了马,也重装补充检查了装备。   “老徐,我去跑一趟,你带人看好家,可别让突厥狼崽子给抄了家。”   “放心吧,我老徐虽没萧队你这样的骑射本事,可当初也是在河东战场上立过功的,我这烽率,那也是我用三颗贼头换来的,不是买来的,真有不开眼的突厥崽子敢来打主意,我手里这弓可不是吃素的,少不得要留下他几个,到时说不定还能升尉官。”   萧队头翻身上马,又交待了几句,便带着五十兄弟出堡而去。   “老徐,若是我至晚未归,记得派人过来查看一下,假若我老萧折了,记得立即上报许指挥!”   “呸,乌鸦嘴,在这西域,谁能收了你萧阎王,我们晚上做水盆羊肉,还有羊尾油煮的馎托,记得早点回来吃热乎的,晚了,那些小兔崽子,可就不会给你留了。”   “好的。”   萧队头摆摆手,策马加速。   “徐率,三百突厥呢,萧队五十骑够吗?”   老徐回身,拍了拍这个烽子的肩膀,“小刘啊,你是新来咱们堡的,不知道咱们这的情况,咱们这位萧队啊,别看着跟个大老粗似的,可人家本是兰陵萧氏,兰陵萧氏知道不?隋明帝皇后萧氏,正是兰陵萧氏,南朝梁南朝齐,那都是兰陵萧氏,出了两朝天子呢。”   “想不到萧队居然是兰陵萧氏,可他为何跑来这西域当巡逻骑兵?”   “这里面说来可就话长了,咱们这位萧队正的父亲是兰陵萧氏的庶出,而他自己呢,又是婢生子,明白了吧?”   越是大族高门,越注重嫡庶之分,庶子本就不受重视,若是贵妾所生还好些,可若是这妾还是贱妾,比如侍妾伎妓之类的就地位更低了,而如果母亲是奴婢,那就是婢生子,他们的身份是最低的,在家里甚至还不如一些高级点的奴仆。   “咱们萧队啊,是想自己闯番事业,挣得功名,将来好给生母挣一个朝廷的命妇诰命。”   老徐感叹,萧队头虽在府中不受待见,可终究还是名门出来的,但是投身军伍五年,经历中原多次战事,硬是靠自己硬生生的升到了队正。   他还主动要求调来西域当巡逻骑兵。   “你可知道,咱们萧队头可还有个名号,萧阎罗,别看萧队头平时很好说话,可一打起仗来,那比阎王还可怕。就他手下那五十骑,原本多是安西道各营的刺头,不好管教,可咱们萧队头却主动要来这些,不到一年时间,把这些刺头全驯服了,如今全成了小阎王,打起仗来都是嗷嗷叫,上个月,他们剿了一处绿洲里的不知死活的马贼,打的那叫一个漂亮,没伤亡一个,全歼三十多马贼呢。”   “三百突厥算什么,遇上咱们萧队,算他们倒霉。小子,赶紧去收拾羊,今天你负责做饭,水盆羊肉会做吧?”   新来不久的烽子小刘连忙点头,“吃过,没做过。”   “哎,你这小子,不会做那就学,去问下大刘,你本家兄弟,他做的好,请教他去。”   老徐背着手走了,边走边摇头。   “哎,要不是我这人天生晕马,我现在定也是跟老萧一样的巡逻骑兵,此刻说不得正在痛快追歼突厥狼崽子呢,可惜喽。”   小刘嘟嚷着,“听说过晕船的,没听说过还有人晕马啊。”   一边走过的大刘笑着对他轻声道,“咱们徐率啊,骑一回马就让马摞下来一回,有回不但被摞下来,还被马坐了一屁股,从此以后啊,看到马就犯晕,所以叫晕马。” 第1269章 孤胆英雄   拔换堡在拔换城附近,而拔换城古为姑墨国,这里是龟兹重镇,也是塞上明珠。这里还有一个别名,白水城,清澈河水流经的城池。   葫芦河(乌什河)与拔换河(纳伦河)在这里附近交汇为思浑河,再东流与其它几条河流汇合后,形成了天山南第一大河流赤河(塔里木河)。   拔换城便是位于天山南,背后是东西长约两千余里,南北宽约千里的大荒漠(塔克拉玛干大沙漠)。   拔换城和周边处于此地,是一块难得的巨大绿洲,气候宜人、地势平坦、土地肥沃、水源丰富,而且光照期长、无霜期也长,适宜各类农作物生长,拥有耕地数十万亩,还有几百万亩的草场,数十万亩的山林。   可以说,这里与其塞上江南的美称十分相符。   丝路重新畅通之后,这里也成为天山中路,最为重要的一个站点,拔换城商业贸易繁华,每日都有无数的商旅经过,也有无数的商品在这里汇集中转。   “萧队,你觉得这些突厥人究竟是来这里贸易顺便做桩无本买卖,还是就是龟兹国的兵?”   “现在还不好说,抓紧时间赶路吧。”   三百突厥马队,而那支商队他是见过的,才二十来个护卫,一百多个商人,真遇上这些马贼,根本难以敌挡。   快马奔入了大石驿。   “商队的人呢?”   姓许的年轻人和那个护卫已经在此等候多时,连忙跑出来。   萧队看了眼年轻人,“是你?跟我说下,情况如何?”   年轻人把情况一说,“也许只是护卫张头听错了也可能,不过还是劳烦萧队与我们去看一看。”   萧队正点头,“前面带路吧,马骑快点。”   两人吃饱喝足又休息了许久,这会马也休息好了,当下骑上马带路。   杀气腾腾的巡逻骑队赶到了葫芦河边不远的那处遇袭地点时,已经是日头开始偏西。   远远的,还没靠近就已经能闻到一股浓烈的血腥味。   萧队头皱眉。   其它队员们却都面露兴奋之色,“娘的,好浓的血腥味,真遇到活了。”   “大活!”   萧队头看了眼那个失神落魄的年轻人,刚才他还说可能只是张头听错了,一路上也比较放松,可此时,年轻人脸色腊白。   萧队正催马加速,等奔到近前,却看到一群秃鹫正在那里大餐。   “阿爷!”   年轻人一下子从马上滚落下来,他无法相信眼前的情况。   被射杀的骆驼,抛弃的尸体。   地上没收走的羽箭,还有那散乱的脚印,以及一摊又一摊的黑色血迹。   萧队正与队员们下马,仔细的检查。   “萧队,没有活口,全死了。”   “清点下数字,找找有没有突厥人的尸体!”   最后寻了一遍,找到二十七具秦人尸体,十几头死掉的骆驼,但只是空骆驼没有货物。   没有突厥人的尸体。   一具也没有,但有些遗落的箭支,还有损坏的兵器等,能看出确实是突厥人惯用之物。   “许家大郎,别急着哭,帮着辨认一下那二十七具尸体,看看都有谁。”   年轻人坐在地上,不敢上前辨认,他害怕看到阿爷的尸体。   “阿爷说这是走最后一趟买卖了,走完这一趟,从康居回来,我们就不再出来跑了,我们就在家安心当个小地主,再到县里买个铺面,卖点杂货……”   萧队在年轻人肩膀上拍了拍,叹了声气。   那个敦煌来的护卫上前仔细查看辨认,最后发现死的二十七人里,有六个护卫同伴,另有二十一个商队的商人,许家阿爷并不在内。   “六个护卫,那就是还有十几个护卫。”   萧队正想了想,“看来那位张头也没有你们说的那么厉害。”   “老三!”   “萧队。”提着弩的老三上前。   “老三,你最擅长辨认脚印足迹,你看一下,突厥人往哪边撤了,咱们追。”说这话时,萧队头满脸杀气,敢劫大秦的商队,杀大秦的人,这真是找死,还是在他们负责巡逻的这一段丝路上。   “得令!”火长老三拎着弩走了。   “大家把这些同胞们的尸体收敛一下,不能让这些畜生吃了去,先简单的挖个坑埋起来,做个记号。”   许家大郎终于看过了那些尸体,看到其中有相熟的王家阿叔,还有些不熟的,总算没有看到阿爷,这让他松了口气,“萧队正,请你勿必要救出我阿爷他们。”   “放心吧,这是我等巡逻侍官的职责。”   约莫一刻钟后,老三回来,还带回来一人。   “张头?”   护卫见到自己的队头,十分惊喜。   张士贵受了伤,一条手臂包扎着。看到萧队正他们,立即道,“萧队正,我知道那些该死的突厥人往哪边走了,他们带着货物和商人,走的不快,还能追的上。”   萧队正打量着张士贵,“就你一人逃出来了?”   张士贵摇头。   “商队首领李管事本来想给那些突厥人一些商货钱财买个方便,可那些人却一来就强攻,我虽然带着护卫同伴拼死抵抗,可也仅杀了二十来个突厥人。后来突厥人攻进了驼队里,杀了二十多人,我们寡不敌众。”   “我杀了个突厥人,抢了他的马逃出来,突厥人派了五个人追我,我把他们引到一片柳树林里,最后将他们全都射杀了,然后暗里踊跃那些突厥人撤走的方向,我看他们到了一处营地后,便又回到这里,我知道你们肯定会来查看的。”   老三在旁边道,“萧队,我和这位张头去了那片柳树林,那里确实有五匹突厥马,还有五具突厥人的尸体,都是被箭所射杀。”   萧队正这下相信了,不由肃然起劲。   “张头了得,在下失敬。”   张士贵摇头叹气,“没什么好说的,在下不过是发配敦煌的一流人,出来做护卫,结果还没护得东主周全,失职。”   “三百突厥马贼,你们只二十余人,非战之罪。”萧队正拍了拍张士贵,对这人好感大增,真是有勇有谋了,能从三百突厥贼中逃出,还杀了五个追击的突厥贼,确实了得。   “老三,帮张队重新包扎下伤口,弟兄们抓紧时间吃点干粮,准备干活。” 第1270章 许秀才   坐在一边由老三帮忙包扎的张士贵向萧队正请求,“能否再给我两壶箭,突厥人的箭不太好用。”   萧队长看了看他,“你的手臂受了伤,还有力拉弓吗?”   “无碍,不杀掉那些狼崽子,救出我的那些兄弟和商队,我绝不会甘心的。”   这时张士贵已经从那个护卫兄弟那里得知,这里遗留了二十七具尸体,护卫队有六个兄弟死在这里。   “王小泉、张麻子、李十八、燕三鹰、刘永光、裴双立。”张士贵念叨着这些手下兄弟的名字,他们都是自己带出来的,想着挣点钱回去,让父母妻儿日子好过一点,可谁知道却死在了这异国他乡之地。   “放心吧,他们不会白死的,谁也别想杀了我大秦子民而逍遥法外,犯我大秦,虽远必诛!”   “萧队,他们都是好样的,没有一个怂货。王小泉以前是个被逼上山的山贼,手持两把大菜刀,曾经把围捕他们的官兵砍翻十几个。张麻子是个猎户,后来当了兵,当的薛举父子的兵,他是个神箭手,天上的大雁飞过,让他射左翅膀就不会射到右翅膀,先前突厥人来袭,我亲眼看到他射杀了不下五个突厥贼子。”   “还有燕三鹰,这小子以前是个和尚,还俗了,还由官媒说了个媳妇,小日子过的正如漆似胶呢,但他懂的不少草药方子,我硬拉他入队的,长在外走,总是需要个医生,他还能兼个念经的老本行,想不到却死了。”   “还有刘永光……”   一个个兄弟,那都同是天涯沦落人,来自五湖四海最后流放敦煌,被他拉着来干买卖赚钱,谁想死在这了。   “萧队,弟兄们都准备好了。”   萧队头把盔扣上,伸手拍拍张士贵,“来点槟榔吧,岭南那边传来的玩意,嚼着还挺提神醒脑的,现在我们不需要悲痛,我们需要愤怒,需要为死去的他们复仇,不能替他们复仇,我们就没资格悲痛!”   张士贵接过槟榔,扔进嘴里,狠狠的嚼起来,仿佛嚼的是突厥人的脑子。   他翻身上马,在前带路。   突厥人打劫了商队之后,并没有进入人多繁杂的拔换城,反而是沿着葫芦河进入了其中一条戈壁中的上游小河。   那条河当地人称为沙枣河,因河边有许多沙枣树而得名,这样名字的河流在西域到处可见。   深入戈壁沙漠的小河,附近总会有一些小绿洲,有的绿洲会有村落,有的则十分小,只有些动物。   那伙突厥马贼,正是藏身沙枣河附近的一处沙漠小绿洲里,那是一个有泉水的绿洲,虽然不大,但有泉水就能供牧民旅人休息宿营。   一座沙丘上,萧队正和张士贵趴在后面,沙丘下不远处,正是那处绿洲,距离沙枣河约有十里,处于许多沙丘环绕之中,有沙枣树有红柳树等,但也许不久之后,这里终会被移动的沙丘掩埋,不复存在。   现在,这里成了突厥人的临时营地。   那群突厥人在袭击商队时,被张士贵他们杀了二十余人,还有十几个受伤的,他们撤离时把尸体和伤者都带回来了,这次袭击,他们遭到了意料之外的损失。   不过营地里拴着的许多骆驼,还有那一驮驮的商货,却是一笔横财。   突厥人已经检查过了,里面都是些好东西,全是中原的紧俏热销之物,只要能找到人出手,立马就能换得许多钱财。   不过这伙突厥人明显还是警惕心很强,营地四周,都派有人在守卫。   “该死的突厥贼,居然在烤骆驼吃。”   骆驼被称为沙漠之舟,耐力好负重又大,尤其是在西域这种多沙漠戈壁缺水的地方,骆驼能够长时间不饮用,是商人们最喜欢的伙伴。   可现在这些该死的突厥贼,居然在宰杀骆驼烤肉吃。   “萧队,突厥人警惕很强,要不干脆等天黑之后再攻?”   从沙丘上退下来,回到队伍前,萧队正立即开始布置战斗。   “无须,待天黑后,虽然容易靠近营地,可贼人多,到时天黑看不清,他们也容易逃跑。我们这一次,不仅仅是要解救商队,还要把这些该死的突厥贼一个不剩的全都抓了。我要把他们带回去,砍掉他们的四肢,把他们插在丝路边的尖木桩上,让他们流尽最后一滴血而死。”   “可是他们还有近三百骑,这伙突厥人我跟他们交手过,很凶悍,不是一般的游牧人。”   萧队一边上弦,一边道,“我看出来了,这伙突厥人不是一般的人,他们绝不是什么过路顺便干一票的商队,也不是附近贪婪的牧民,这些人更像是积年的马贼,行动有素,狠辣果决,不过再凶悍残忍,我们也不怕,我们巡逻队,专治这种。”   重新检查一遍装备,萧队头下了格杀令。   “一会冲入营地,突厥贼但有反抗,就地格杀勿论。老三,你带一火人,先去解救商队,刘斌,你带你的一火兄弟,守在外面,有人逃出来,你负责收网,但走漏了一个,我唯你是问!”   两位火长都应命而去。   许家大郎上来。   “请给我一副甲,我也要去杀敌。”   萧队正那里有五副突厥人的甲,是张贵杀掉的那五名突厥人的,张贵穿了一副,还剩下四副。   这些突厥人的索子甲虽然远不如秦军的,可交战之时,有甲在身就能多条命。   “许家阿郎,你就在这候着,我会帮你把你阿爷救出来的。”   “不,我要一起去救我阿爷,放心,我在家的时候,也是我们村的民兵,还是忠义弓箭社的,我的箭术还可以,给我副甲再给我把弓一壶箭,我能杀贼!”   萧队正有些意外,“看你很斯文的样子,倒像是个读书人,想不到原来还是忠义弓箭社的。”   “我阿爷以前送我在亲族的私塾里读过书,之前在我们村的小学堂里教书,如今学堂也是放假,我便随我阿爷出来看看西域,原本这是阿爷最后一趟的。”   听说许家阿郎居然还是学堂的先生,萧队正更敬佩了,他自己以前也是读书人,所以还是比较敬重读书人的。   “既是读书人,何不在这候着,等我救出你阿爷,你们回家后,来年还可以参加科举考试,不要轻易犯险,万一你阿爷救出来了,你却没了,我没法跟你阿爷交待。”   “没事,萧队正请给我一副甲一张弓一壶箭,我能杀贼!”许家阿郎再次强调,他没有告诉这位萧队头,其实他今年就参加了科举考试了,而且还过了县试和郡试,成为了一名秀才,只是没有过道试,未能中得举人,一时心中失意,这才有了跟阿爷出来走这趟西域,其实也是想散散心。   “好吧,一会跟紧我。老三,给许家大郎拿副甲,再拿弓和箭。”   “谢过萧队正,谢张火长!” 第1271章 血火   老三不仅给了许秀才一副索子甲,还又给了他一副皮甲,嘱咐他穿到索子甲里面,然后还亲自帮他扣好了铁盔,又递给他一面突厥圆皮盾。   “一会你跟着我去救商队的人,不要只想着杀敌,多想着保命。记住,你阿爷还在下面等着你团聚呢,人啊,命最重要,只要还有命在,就一切都还有希望。”   许秀才拉动着弓,觉得这把突厥人的弓很轻便,还不如他在忠义弓箭社里练习用的弓强,拉放几下,简单的适合了下。   “放心,突厥贼子没那本事要我命。”许秀才感激阿爷让他去报信,这是给他活命的机会,但他不可能站在这里等着,他要亲自去救阿爷。   他虽科举通过了郡试,成了秀才,有了可能在县中担任吏员的资格,但那又如何,阿爷是他父亲,是阿爷走南闯北做商贩赚钱,还陪着笑脸让他在亲族的私塾里读书的。每年要给私塾很多学费,而纸墨笔砚的花费也高,更别说买经书了。   买不起经书,许秀才都是借亲戚同学的经书然后抄书,可纸墨都很贵,就算是自己抄一本经书,都得几千钱。   若不是供他读书,阿爷其实没必要这么辛苦的。   甚至这次若是他能考中举人,阿爷更不需要再出来跑这一趟。   许秀才心里念着,就算是死,也要把阿爷救出来。   没有什么值不值,而是该不该。要是阿爷听了,肯定会说他不会算账,一个老头换个后生,怎么都是亏,可许秀才知道不能这样算。   “走!”   萧队正将自己的两把短柄铁锤插在腰间,把马槊用背绳背在了背上,然后提起了角弓。   萧队正这队人马,都是各营里不愿要的刺头,但确实也都是彪悍能战之辈,他要过来之后,用了不到一年的时间,把这些刺头都驯服了,都带成了小阎王。   他们训练有素,配合默契,一个手势一个眼神,就知道什么意思,如何配合。   太阳已经西斜,即将落山。   金色的余晖洒落在沙丘上,更映照的无限美好。   许秀才紧跟着火长老三,成为火里第十人,他此时骑在奔马之上,脑子里甚至突然有股想要吟诗的冲动。   此情此景,是多么的美丽啊。   “敌袭!”   “秦军!”   “是巡逻队!”   距离营地还有数百步,突厥人终于发现了他们,高声的警报。   听闻巡逻队的名字,有些突厥贼惊惧。   “只来了一队人马,不用怕,干掉他们,老子早就羡慕这些巡逻队的铠甲装备了,杀了他们,装备就是我们的了,这些该死而又狂妄的巡逻队,这是给咱们送装备来了!”   一个脸上有道刀疤的突厥男子高声喝令。   “看好那些秦人,我还准备把他们卖给吐火罗的贵族做奴隶呢,每个都很值钱!在拂林,这些秦人,一个甚至能卖上好多个金币呢。”   五十骑巡逻队同,其实只是出动了四十一骑,还有一火人埋伏在后,等待突厥人败溃后拦截。   另外张士贵他的兄弟再加上许秀才三个加入,实际杀来的是四十四骑,突厥人并没有仔细去数,所以他们还以为是五十骑巡逻队都杀来了。   萧阎王全副明光铠甲,策马冲在最前面,身边便是张士贵。   在他身后,是队中旗手赵安国,还有两位护旗手。   队副则居于冲锋的队尾。   队头居首,队副居尾,队头带头冲锋,队副居后押阵,这向来是军中规矩,一旦队头战死,队副接任,队副再战死,旗手接任。   突厥人面对着突袭的巡逻队,没有龟缩在营中,他们仗着人多,直接骑着马和骆驼杀了出来。   远远的,互相放箭。   突厥人的箭射来,萧阎王却视若不见,这么稀落的箭支,除非万分倒霉者,才会被射死。正常情况下,中箭机会少,而且以他们的铠甲,根本不惧突厥人这么远的箭。   除非是极密集的箭阵,否则秦军铠甲可以无视。   张士贵身披着突厥人的铠甲,手持着硬弓,眼睛喷火,这些该死的突厥贼。   他没急着放箭,策马奔行。   秦骑如锋矢疾驰。   接近了。   终于到了百步之内。   突厥人的箭乱飞。   张士贵在马上拉开了步战用的长弓,却并没有影响什么,迅速奔驰的战马上,他瞄准一个突厥贼,一箭射去,突厥马猛失前蹄直接倒地,那以上突厥贼连摘蹬都来不及,便被马压在了身下,不死也残了。   射人先射马,这有时比直接射人还管用,人有铠甲也会躲,可马却不会。   萧阎王在旁边看的惊叹。   马上不甘示弱的也射出一箭,萧阎王没射马,他直接射人,虽有近百步之远,可他的角弓强劲,一样百步中贼。   贼人中箭,落马,一只脚还挂在蹬中,被马一路拖着跑,扬起无数烟尘。   萧阎王和张士贵相互对视一眼,哈哈大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另一边,张老三大喊一声,“跟我来!”   身后八骑与许秀才便策马随他分离大队,向大营一侧突去,那是早瞄准好的位置,是关押着商队的方向。   张老三远远的连发数箭,几乎每箭都射落一贼,其箭术令许秀才惊叹连连,他几次刚瞄准了贼人,结果那贼就被张老三射落了。   战马飞快,百步距离转眼就过。   张老三收起弓,将肩上的长矛取了下来,端在手里。   他只是一个火长,用不起珍贵的马槊,但这种长矛也一样犀利威猛。   突厥人也舍弃弓箭,抽出了直刀。   许秀才依然持着弓,他没练过长矛,在马上根本难以操控这种长长的硬矛,干脆就继续拿弓射,有张老三火长他们在,倒也不惧贼人近身。   老三大吼一声,丈八长矛迅疾如龙,一下子就刺中了一名突厥贼人,那贼人还刚举起直刀,结果就被洞穿,下一刻被挑上了天。   一名突厥贼趁机逼近老三,挥刀欲砍。   许秀才对着就是一箭,羽箭正中贼人面门,直接惨叫一声摔落马下。   平日里乡里忠义弓箭社中练习弓箭无数次,可都是射的靶子,这还是许秀才第一次射人,刚才他几次都没找到机会,这一次,相隔不到十步远,几乎是本能的一箭,一箭杀敌。   还没有等他心里接受杀人的事实,又是骑奔至。   老三这时已经将那具尸体挑飞,持矛猛的一刺,又中一贼。   那突厥贼死抱着长矛不撒手,老三直接松手舍了长矛,拔出了骑兵弯刀,他还不忘扭头冲身后的许秀才夸赞刚才那一箭,“许大郎那箭不错,确实练过。”   许秀才露齿一笑。   一火十骑一个交手,就杀穿了拦截的数十骑突厥贼,直接闯入了营地。   远远的,许秀才看到了商队的人,还一眼就认出了阿爷,此时的阿爷有些狼狈,连幞头都丢了,满脸尘土,头发散乱,可他还是认出来了,阿爷有些狼狈,但是还活着。   “阿爷,我来救你!”   许秀才大喝一声,然后张弓就是一箭,把一个挡在前面的突厥贼射杀。   一火骑士猛冲向前,张老三的马刀都被砍的滑落,幸好巡逻队员们的马刀刀柄后都穿了绳子,套系在腕上,马上又抓了回来。   但张老三的甲上,已经插了十几支羽箭,弄的跟只刺猬似的。   “杀!”   许秀才也中了几箭,可此时已经顾不得痛了,也顾不流血,他不断的拉弓,放箭,就好像是在弓箭社里射那些稻草人一样。   张老三冲到了商队前,跳下马,拿起弯刀割断了几名商队手上的绳索,然后把刀扔给他们,“把其它人放出来,我去拦着突厥贼。”   许秀才也冲到阿爷身边。   “阿爷,我来救你了。”   许老爷子看到儿子身上插着数支箭,鲜血染红铠甲,既是欣慰又是心疼,“你怎么还回来了,不怕死啊。”   “阿爷,就算死也要救你出来。”   许秀才割断阿爷的绳子,老爷子心下激动,却也顾不得这个时候多说什么,赶紧去帮其它人解开绳子。   那边商队首领李管事大喊,“先把护卫的绳子松开,多个力多份战力!”   许秀才一边帮忙解绑,一边对那十几个护卫道,“张队头还活着,正是他带我们找到这处营地的,现在随萧队正在那边杀敌呢。”   听说张头还没死,一众护卫都是十分高兴,一松开绑,马上开始从地上捡起突厥贼人的兵器,加入战团。   “杀贼!”   “杀狼崽子!”   连许老爷子,都一手盾牌,一手横刀,老当益壮的跟着护卫队向突厥贼砍杀过去。   商人虽爱算计,可一样不缺血性。   被突厥人袭击,被掳走,差点就要成奴隶了,谁不憋着团火。   而萧阎王那边,他带着三火人,更是勇猛无比,三十余骑所向无敌,面对着近十倍的突厥贼,毫无畏惧,一路冲杀。   突厥贼的首领,更是被萧贵一锤敲碎了脑袋。   终于,突厥贼们被秦军巡逻队的勇悍给吓到了,见到首领死了,突厥贼开始四散而逃,再凶悍的贼,遇到不畏死的骁勇秦骑,最终也只有逃的份。   “追,一个也别放过!”   弓弩射,长矛刺,弯刀砍,铁锤敲,钢鞭砸……   突厥贼惊恐的发现,他们遇上了从没有想象过的恶人。   好不容易逃远了点,结果却一阵箭射来,从沙丘后面又杀出来一支骑兵,却是早埋伏的那火人。   上天无路,下地无门。   此刻,突厥贼们万分后悔,为什么要来打劫贼人商队。   还有,为什么这些巡逻队这么快就能找到这里? 第1272章 沙陀   “哪个部落的?”   绿洲营地,一棵沙枣树下,萧阎王手提着两把金瓜锤询问一个突厥俘虏。   那人冷哼一声不肯说。   “呵呵,还挺硬,就是不知道你的膝盖骨硬还是你的天灵盖硬,不过我相信都没有我的铁锤硬!”   说完,萧阎王咧嘴一笑,左手锤直接就敲在了那贼的左膝盖上。   虽只是数斤的短柄近战锤,可交战时打在马头上,马头骨都要破个洞,何况是人的膝盖?那突厥贼惨叫一声,那条膝盖已经碎了,人半跪在地。   “再给你一个机会,哪个部落的?”   “呸!”那人十分硬气。   “佩服,对于你这样硬气的突厥汉子,我必须尊重。”说完,萧阎王右手铁锤也是一锤挥出,这下却是砸在了那人另条膝盖上,那人再次惨叫一声,直接双腿跪地了。   “把这个硬气的贼人拖到一边去。”   “给我个痛快,给个痛快!”那人惨叫连连,被拖走时还不忘用生硬的汉话喊着。   “可惜,你没机会了。”萧阎王头也不回,而是转到了另一个突厥俘虏面前。“说吧,你是想先碎左膝盖还是右膝盖呢?”   那人咽了咽口水。   “不说?”   “我说,我说,我们是处月部的。”   远处,一个突厥人大骂,“呸,懦夫!”   萧阎王笑了,然后伸手指着那个骂人的突厥人,“把他拖过来。”   那突厥人被拖过来,还挣扎反抗者,可被巡逻队的牛筋索捆着,越挣扎越紧,这可是秦军专门捆俘虏的,岂是那么好挣脱的。萧阎王一点不跟他客套,直接上来就是当当两锤,把这人的两条膝盖骨废了。   膝盖骨碎了,这人几乎也就完了,废人一个,连奴隶都当不成,等待他的几乎只有等死了。   “没轮到你说话,闭嘴。”   两名巡逻队员把这痛的满头大汗的突厥人给拖了下去,与刚才那个扔在了一起。   萧阎王转头对刚才那个招供的家伙道,“现在你可以继续说了,想好了再说,别骗我,你知道这里还有这么多人呢,我一个个问,谁要是跟你说的不一样,你的下场会比他们还惨,我到时把你的双眼珠子挖出来,然后扔在这里喂狼。”   “我没骗人,我们是处月部的。”   “处月部?那可是在高昌之北,吾皇授处月部首领为处月侯、沙陀郡太守,你当我不知西域地理方向?”说着他提起铁锤直接一锤下去,那人惨叫一声。   这锤却是没锤膝盖,而是直接锤碎了他三根脚趾。   “好好说,说清楚点。”   “我们真是处月部的,对长生天发誓!”那人忍痛叫道。   萧队正转头与手下张老三等火长商量了几句,“高昌那边的沙陀人怎么跑到龟兹来了?”   处月部,又称沙陀人,是西突厥十姓部落以外的一部,游牧于高昌西北,那曾是汉代所设的轮台辖下,以其地有大沙丘,故而得名沙陀人。   沙陀部以朱邪为氏,在大秦派军攻灭射匮可汗,扶立了咄陆可汗后,西突厥十姓以及其它些附属诸部,也基本上都归附大秦。他们往洛阳朝拜大秦天子,送子弟入洛阳国子监读书,或在内衙亲军中当值宿卫。   皇帝则给各部划定疆界,各以其地盘设立郡县,划分封国,授他们公侯爵位,算是将他们纳入了大秦的羁麼体系。   过去十设的俟斤、啜,也多分封为郡公,其余诸部首领,多封为侯。   他们的地盘,则多为郡。   这样一来,再加上原来的龟兹、疏勒等天山诸国,以及河中的粟特昭武九姓等国,还有吐火罗诸国等,便形成了错综复杂的西域羁麼体系。   在大秦皇帝灭掉了原来西域的土皇帝射匮可汗后,整个西域的势力也重新分配,新的西突厥可汗,其实只是个傀儡,实际上已经无法再真正的号令诸部。过去被西突厥控制的诸国,更是基本上倒向了大秦。   大秦皇帝给诸部全都划封了地盘界线,诸部轻易是不得越界的,这一条对于大秦统治西域非常重要。   可现在,这只近三百骑的人马,却说自己是高昌西北沙陀郡的处月部,这不是很奇怪吗?   “也许这家伙是在说谎,换个人问算了。”   “我没说谎,我说的都是真的,我对长生天发誓。”那个家伙吓的大叫,甚至挣扎着要扯开自己的衣领。   “在我的胸口,有一头沙狼,那是我们处月部战士才有的标志。”   张老三拿刀划开他的衣服,果然看到其胸口有头狼,这狼的特征看的出是一只出没于沙漠里的狼。   “那你告诉我,为何沙陀碛的处月部人,会出现在这龟兹拔换城附近,还要劫杀我大秦的商队?”   又问了十来人,得到的答复都差不多,他们确实来自沙陀碛,都是处月部的沙陀人。不过这些人倒不是奉了他们首领朱邪金满的命令来打劫秦商,恰相反,朱邪金满率七千帐归附大秦,被授为处月侯、沙陀郡太守后,很是识趣,因为他南面就是大秦的高昌郡,西面又是大秦的伊丽七十二功臣诸侯,他夹在中间,也不敢乱来啊。   部落本就人马少,才七千帐,而且又处在沙陀碛这种较差的地盘,根本没实力炸刺。   不过正因沙陀部地处环境差,所以在很早以前,沙陀部的人就以勇猛善战闻名,他们经常靠打仗劫掠维生。   如今西突厥没落了,沙陀人也被圈定了地盘不得轻易出界,西域在大秦的统治下趋于安稳,也没什么仗可打,更没什么机会可劫掠,光靠在沙陀碛放牧其实日子过的比较艰辛。   于是,许多沙陀男子便离开家乡,去其它地方接受雇佣,成为雇佣兵。或为商队护卫,或为其它部族、封国首领们的护卫。   这三百人就是一支从沙陀碛出来的沙陀雇佣兵,他们一路来到了龟兹,接受了一位龟兹贵人的雇佣,成为了这位贵人的私兵护卫。   然后在不久前,他们接到了一个任务,再然后,就落得如今下场了。 第1273章 龟兹王子   萧阎王看着还有约一百多个俘虏,咂巴咂巴嘴,“十抽一,杀,让他们自己抽签定生死!”   巡逻队员们嘿嘿的笑着。   许秀才站在那里,觉得有些虚脱。   许阿爷和一众商队的人,也没有一个站出来说话。   “萧队正,为何不把他们全都带回去,按律法处置?”许秀才问。   张士贵在边上道,“这些沙陀佣兵劫掠丝路商路,残杀我大秦子民,按律皆可杀。”   “可是现在仗打完了,他们是俘虏了。”   “俘虏又如何,我大秦虽有优待俘虏的条例军法,但那也是看人的,这些人还够不上优待的资格。十抽一杀,已经算是萧队正仁慈了。”   一位商人感叹道,“也不能说是仁慈,毕竟这些突厥佣兵个个健壮,带回去发卖为奴,还是挺值钱的。”   “可为何又要十抽一杀?”许秀才问。   “不杀,不杀如何止恶?这是惩罚,必须的,十抽一杀都算少杀了。”   重伤的刚才已经直接杀掉了,这些人留着还嫌麻烦,杀了砍头换功勋。生俘也是可以换功勋的,但伤兵终究是太麻烦,而且怎么也得杀一些人才行的。   战场上杀掉的,战后先杀掉了伤兵,现在还余一百多个沙陀俘虏。   张老三他们砍了些红柳枝过来,十根一把,里面有一根一端沾了血干掉后变成了黑紫色。   “来吧,生死由命,富贵在天,不管你们是受佣于人,还是主动做贼,都无所谓,反正你们都已经打劫了丝路商队,这是死罪。现在给你们一个宽大的机会,抽到血签者,死,其余九人可活。”   俘虏被十人一组十人一组的分开。   然后老三他们握着十根红柳枝让他们抽。   “抽吧!”   一名沙陀人手颤抖着,迟迟不敢去抽。   “一二三,我数到十个数,不抽,就当是你了。”   那人闭上眼睛赶紧抽了一支,结果睁开眼睛一看,没有血,笑了。   “下一个。”   第二个也没抽中。   第三个家伙抽出来一看,脸色大变。“不!”   他抽到了血签。   老三对着那人呵呵笑了笑,嘴里嚼着槟榔,“爷们,你运气不太好啊,你们九个,解脱了,现在,拿上这把刀,一人一刀,砍下这个家伙的四肢和脑袋来,把脑袋交给我,其它的扔那边去,等着喂狼。”   “不要,我家里还有妻子,还有儿女在等我回去。”   老三冷笑,“谁家里没有妻子儿女,你劫杀商队的时候,就没想过他们也一样有妻子儿女在等他们回去吗?”   “还愣着做什么,动手!”   那个倒霉的家伙哀求的看着其余九人,可是那些人最终还是把他推到了一边,一顿刀砍之后,那人的惨叫消失了,一个带血的首级被送到了张老三面前。   老三笑笑,“许家阿郎,麻烦你过来帮我们登记一下这个倒霉鬼的名字,你们跟这位许大郎仔细说下他的身份。”   十抽一杀。   十几个倒霉鬼抽中血签,被同伙们杀掉,十几颗首级摆在那里,许秀才强忍着胃里的翻涌,给这些家伙都写上了姓名等简单的身份信息,写在一块木牌上,然后放在首级边上。   “取石灰来,把这些首级处理一下,回去还得报功呢,若是烂得不成样子了,到时可就说不清楚。”   许秀才站在一边,看着那些突厥人,觉得他们其实也很可怜。   “这些人接下来会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先送到军堡,再押送到安西高昌城,在那里会有一场审判,然后这些人最终会被发卖为奴,所得之钱,有一半最后是要赏给萧队正他们的,其余的一半上缴国库,一半入安西府衙。”   这些沙陀突厥人,也许会送到中原的哪个矿场去挖矿,或许会送到哪个工坊做去工,也有可能是去岭南做甘蔗,去安东开荒,但他们永远都不可能回到沙陀碛家中了。   “现在怎么办呢,想不到主谋居然是龟兹王子。”   张士贵正把身上解下来的甲擦干净,准备交给萧队正他们,虽然这甲是他杀突厥人所得,可按规矩,私藏甲是重罪,一般人不得私拥铠甲,哪怕就一领都是重罪,当绞。   商队的人已经重新整理了货物,这个时候过来感谢萧队正他们。   “张头,多谢你了,战死的八位兄弟,我们商队愿意每人给两万钱,另外原说好的报酬还会加一倍一起给他们的家人。”   原本死了六个护卫,后来在营地里护卫们脱困后也加入战斗,大家舍生忘死一起与巡逻队击杀贼人,结果有两个护卫被杀。   商队里原本死了二十一个,在营地里又死了七个。   这一趟下来,从长安到龟兹拔换城,其实才走了一半路,可就已经死了二十八个商人,八个护卫。   “我们打算继续前往康居,不知张头与其它兄弟,是否愿意继续护送,若是愿意,我们把原定好的报酬加一倍,若是不愿意,说好的报酬也如此奉给,只求把我们送到拔换城,我们好重新雇佣护卫。”   经此一战,商队也是损失惨重,可大家也没有退缩,死掉的商人,他们会交给巡逻队帮忙暂时安置在兵堡,将来他们回程时看能不能再带回去。而他们的商货,他们会帮着带去康居帮着销卖,所得都将带回去给商人的家里。   张士贵叹口气,来时二十五个兄弟,死了八个,现在还十七个,伤亡惨重。   “我们既然接下这趟活,那就会完成这趟任务,到了拔换城,我再招几个人一起护卫。”   “那就多谢张头仗义了。”   索子甲送还到萧队处,萧阎王让人收下,“张兄,这次灭贼,也多亏了你带路,另外你杀了这么多贼匪,我也一并会向上级为你们请功,到时也会有你们的一份勋赏的。你一人就杀了十三个沙陀贼,这可是大功一件。”   张士贵笑笑,“我也是仗着骑射本事好,弓强箭利,还有萧队你们的保护。不过真要说起来,还是萧队和巡逻队厉害,五十骑,硬生生的灭掉了三百人的沙陀佣兵,了得。”   “接下来萧队有什么打算?”   “你是说那龟兹王子?”萧队问。   “嗯,总不能就这样算了吧?”   “怎么可能,敢在我的地盘劫杀丝路商队,杀我国人,这就是不给我萧阎王面子,我这个人,好面子。不管我在哪里拉屎,总会有人给我送纸,现在这龟兹王子却想骑在我头上拉屎拉尿,那我只好去会会他了。”萧阎王道,哪怕对方是龟兹王子,他也只当是在说一个寻常马贼而已。   张士贵听的极为振奋,“算上我一个,我死了八个兄弟,他们都是我从敦煌带来的,如今却不能带回去了,我必须为他们讨回这个公道!” 第1274章 许和尚   大石驿。   驿丞一直站在驿门望楼上眺望,这一天心神不宁的。   “驿丞,萧阎王出马,该担忧的是那些贼匪。”守门的驿夫扭头对着后面望楼上的驿丞道。   在他们这一段丝路上,萧阎王的大名可是口耳相传,大家早习惯了萧阎王的了得,甚至有萧阎王和他的那队刺头兵在,大家每晚都睡的踏实多了。   “你小子,兵凶战危啊,听说可是三百突厥马贼呢。”   五十战三百,就算能战赢,只怕也是杀敌三千,自伤八百啊。萧阎王和他那队巡逻骑兵,大家都是处习惯了的,少了哪一个,也让人难过啊。   “来了,来了。”   “哪呢哪呢。”驿夫左看右望,都啥也没看到。   “明光甲的反光。”   此时日落西山,还有最后一线余晖,萧阎王他们终于还是回来了,刚经历了一场血战,又得知后面有更深的水,没有人还敢在野外安营,都是加紧赶路回来。   驿丞站的高望的远,最先看到了归来的队伍。   “快,打开驿门,准备迎接萧队他们凯旋,还有,让后厨赶紧准备饭菜还有热水。”   踩着最后一抹日落余晖,萧队正他们终于回来了。   去时五十骑,回来时还是五十骑,不过有近半的人负伤,好在多伤的不重,最重的是一个兄弟被突厥人刀削掉了两根手指。   归来的众人十分疲惫。   早上离开的商队一百多人,此时少了三十六人,死了二十八个商人和伙计,以及八个护卫。   三十六具尸体一字排开,摆在驿站的院中,旁边还堆着近二百个突厥贼的首级,以及绑成一串的一百二十多个突厥俘虏。   “该死的突厥贼子。”   驿丞惊叹着。   萧队正对驿丞叉手,“老马,请帮我给俱毗罗城的许指挥使送封信。”   “没问题。”老马立即道。   俱毗罗城在大石驿之东北,还在拔换堡的东边。从龟兹都城出来,过白马河,再往西一百二十里,便是俱毗罗城,这座城应在俱毗罗碛的北面,故名。   此外是一座大秦军城,萧队正他们正是隶属于俱毗罗城许指挥使下,俱毗罗城许指挥使手下有十支巡逻队,五百轻骑。   老马等萧队正写好了军情后,亲自挑了驿中骑术最好的骑手赵三,然后让他挑了驿中马厩里最好的一匹马。   “虽然天黑了,可这军情十分重要,你勿必以最快的速度送到俱毗罗城许指挥那去,沿途不要在驿站交接,直递俱毗罗城。”   赵三嘟嚷了句这可是很辛苦的,然后还是接下了信。   “快去吧,我这会给你记上一功的,萧阎王也会念你这个情。”   赵三不愧是大石驿最好的驿夫,连夜赶路疾驰,甚至一路驿站烽堡都没休息,直递俱毗罗城。   子夜之时,已经送到。   俱毗罗城建在沙漠边上,在龟兹都城和重镇拔换城之间,扼守中线丝路,北为天山南麓发源的白马河,南为大漠沙碛。   一座孤城矗立,红旗飘扬。   赵三半夜叩门。   指挥使姓许,名号许和尚,因为他以前确实是个和尚,曾是少林僧兵,后来助大秦夺下洛阳等中原要城,此后留在皇帝身边,担任带御器的侍卫。   也算是深得皇帝信任的人,在皇帝身边呆了几年,如今下来任个指挥使,其实就是下来锻炼锻炼的。   其实他以前就是五品的御前带刀侍卫,现在下来当指挥使。一般步兵指挥使才正七下,骑兵指挥使正七品上,安西边疆的巡逻轻骑指挥使高一级,也不过从六品下。但从侍卫到指挥使,这也确实是实打实的历练,历练的好,将来前途更广阔。   许和尚到安西一年,统领五百轻骑,驻守俱毗罗城,巡守的正是俱毗罗城和龟兹王城与拔换城之间的这一段丝路,这位许和尚武艺出众,爱惜士卒,表现还是不错的,深得下面的巡骑们的尊崇。   已经睡下的许和尚闻报,披衣而起。   等他看完这封萧阎王的报告后,不由的面色凝重起来。   “立即召集城中队头以上军官前来议事。”   半夜三更相召议事,留守城中的军官们没敢怠慢。   俱毗罗城十个巡逻队,平时常保留两到三个巡逻队在家守城,另外,这城外还有军屯和一些民屯,是本指挥使士兵们的家眷们。   “指挥使,发生何事了?”   “萧劲刚派人连夜来报,说今日一支三百人的沙陀骑兵袭击了我们一支百余人的商队,杀了三十六人。萧劲率第三巡逻队追击,在葫芦河上游的一处小绿洲找到贼人营地,一场血战,杀贼一百八十人,俘贼一百二,成功救回商队一百余人。”   一众军官都十分惊讶。   “萧劲不会是在搞事吧?哪来的沙陀突厥人敢在这惹事?”   “就是,沙陀还在高昌那边呢。”   许和尚咳嗽一声,大家立即都噤声。   “萧劲这人我了解,他从不乱惹事,更不会骗人,我相信他。现在问题不仅仅是那三百突厥骑,而是这些突厥俘虏交待,他们是受龟兹王子雇佣的。”   一听此话,一群兵头们全都面色凝重起来了。   原本以为不知哪流窜来一股不知所活的大胆突厥人呢,想不到居然还是龟兹王子幕后指挥。   “指挥使,真要是这样,这事情可就严重了。”   龟兹国有大小城七十余座,拥有五六万的兵力,这在西域都是数一数二的实力了。   许和尚冷哼一声,“没有什么严重不严重的,敢惹我们,那就是找死。萧劲信里已经说从俘虏口中得知,那龟兹王子在拔换河源头,勃达岭山口过去再五十里的顿多城中。”   “顿多城?这个王子是龟兹王的儿子吗?倒是挺会选地方,这里南距大石城一百二十里,距拔换城二百余里,向北可往大清池(热海),往达碎叶城,进入丝路北线。”   “指挥使,顿多城可是已经出了我们的辖区范围了。”   顿多城在勃达岭山口的北面,是在天山以北,所以说,顿多城不仅不在他们俱毗罗城指挥使的辖区,甚至不在整个丝路中线的巡逻骑兵的辖区内。 第1275章 如狼似虎   勃达岭山口,是天山南脉的东段山口,一个很重要的山口。山口南北走向,宽约十丈,两侧山峰耸立,南坡陡,北坡缓,地势险峻,一到冬天,山口积雪极深,风且大。   不过四季皆可通行,故此山口十分重要。   当初龟兹为了争夺此城,也是在此数度用兵,后来才占据此山口,并在平缓的北坡建立了顿多城,屯兵驻扎,同时常年派王室成员统兵驻守。   “立即烽燧讯号召集各巡逻队,我要拿下这个胆大狂妄的龟兹王子。”许和尚拍着桌子道。   “许指挥使,是否向铁门关的刘都指挥使汇报请示?”营司马问。   “等来回汇报请示完,屯多城的那罪魁早就已经察觉,甚至跑了。没这么多时间,先动手,把人抓回来再说。”   铁门关在焉耆之西,是天山南麓和昆仑山北坡交汇的交通要冲,丝绸之路中段的必经之地。   扼孔雀河上游陡峭峡谷的出口,是天山南北交通的天险要冲咽喉,号为二十六名关之一。此处驻守的正是许和尚他们这一营的上级团部。   夜半三更。   俱毗罗城的烽火台上,却燃起了烽火,急召各巡逻队回城。   沿线诸烽堡、驿站还有一些绿州小城、屯田村庄,都为这烽火惊动。   “这是出什么大事了?”   “莫不是龟兹国造反了?”   一位白发老者坐在屋顶,看着那烽火叹气,“烽烟四起,战火燃起,这西域也不太平啊。”   “西域又何时太平过呢,就说这龟兹国,王治伊逻卢城,去长安七千四百八十里。汉代时,户不过六千九百七十,口八万一千余,胜兵两万余。”   “其南与精绝、东南与且末、西南与杅弥、北与乌孙、西与姑墨接。能铸冶,有铅。可是如今,当年与他交接的国家又还有几个在?”   “汉朝时,龟兹国最为繁华,两汉对丝路的开辟和保护,让身为沙漠绿洲的龟兹小国得到了莫大的发展,到了三国时期,龟兹陆续兼并了姑墨、温宿、尉头等小国。”   从汉到魏,再到西晋,龟兹一直向中原称臣。   到柔然称雄草原时,龟兹被柔然吞并,后柔然衰弱,龟兹得以复国,再向北魏进贡称臣。可此后,厌达崛起西域,龟兹又隶属厌达。   再后来,突厥崛起,龟兹又臣属于西突厥汗国,甚至后来王统还被西突厥贵族给篡夺。   “严格说起来,如今的龟兹早不是当年的龟兹了,现在的龟兹,是突厥人为王和大臣,军队也多是突厥人了。”   “哎,看来这终究还是有突厥人不肯服气大秦的对西域的统治啊。”   “老师,咱们这一次出来,西域诸国也都转了一圈了,还到了天竺、波斯、拂林,也该回去了,转了这一大圈啊,还是咱们中原好,其它地方都差远了。”   “也是,不论是号称波斯第二帝国的萨珊王朝,还是号称罗马帝国的拂林,确实还太野蛮落后了,更别说野蛮的法兰克,算了,明日一早,咱们就上路回中原吧。”   “老师,这次回去,你还不肯入朝为官吗?”   “呵呵,你淳风师叔几次替皇帝邀请我入朝为官,可我为何屡屡拒绝,你可知道?”   年轻人摇摇头,他不明白师父袁天罡的名字那么响亮,为何却不肯受召入朝,甚至还以云游泰西为名,一走就是这么久。   “你还年轻,皇帝的官可并不是那么好当的,真接受了这官职啊,就等于是套上了枷锁,以后可就再当不了闲云野鹤了。”   ……   天明。   俱毗罗城,除了萧劲的那支巡逻队,其余六支在外的巡逻队全都回来了,加上城里的那三支,九支巡逻队,共四五百五十人,俱来听令。   许和尚没有多说废话,直接下达命令,要前往顿多城,擒拿龟兹王子回来问罪。   巡逻队员更是没有丝毫犹豫。   队伍迅速开拔,俱毗罗城中的许多军人的父兄子弟,还有屯田的青壮百姓,还有一些城傍的胡人,都纷纷请求随军效力。   每一座大秦的城池附近,都有不少来投附的胡人部落,多是一些小部落,或因争斗失败,或以在原地方立不下足,于是跑来归附,被安置于附近,然后落籍归秦,授予田地,交纳税赋,被称为城傍藩子。   许和尚对这些请求出战的人都来而不拒,大家于是全都自备上武器刀兵,背上干粮,有马的骑马,没有的步行,跟着巡逻营出发。   一路上,又经过了一些屯庄、藩部,于是沿途都有子弟、屯民、城傍蕃子加入,等他们到达大石驿的时候,原本只是四百五十骑的巡逻营队伍,这时居然有了三千之数。   “属下第三队队正萧劲迎接许指挥使!”   萧劲看到许和尚昨天半夜接到信,今天中午就带着三千人马到来,十分惊讶。   “萧劲,你说那龟兹王子就在顿多城,情报准确吗?”   “属下确定。”   许和尚要的就是这句话。   “好,既然如此,那就没什么废话可说了,带上你的人为前锋开路,我们就杀到顿多堡去,生擒那龟兹王子,回来问罪。”   “指挥使,咱们这般大张旗鼓,只怕沿途龟兹城池会阻拦!”萧劲提醒。   “无妨,本指挥使就跟他们说,本指挥使要带大家去天山狩猎,没看到这么多百姓相随吗,正是去打猎游玩。”   萧劲愣了下,然后点头。   他回到队伍里,张士贵听他说明,也不由的惊叹,这位许指挥使还真是厉害,“我也来过几趟西域,这顿多城我知道,在勃达岭的北面,那里扼守山口,顿多城虽不大,可十分险要,并不好攻啊。”   “尤其,你们就这样直接在龟兹国里用兵,去攻打龟兹国的城池,抓龟兹国的王子,就不怕龟兹国的那五六万大军?难道不需要向上请示汇报,等候上面的处置吗?也许可以由程都督发文龟兹王呢?”   “费那个劲做什么,下面的事情,就下面解决,什么事都捅到上面去,那我们这些人是吃干饭的吗?”萧劲不仅没有半点担忧,相反,他跟他的队员们都是一副兴奋的样子。   这是又来一个大活,真正的大活啊。   相比去打顿多城抓龟兹王子,他们昨天灭那三百沙陀突厥算什么,不值一提啊。   张士贵愣了愣,“带上我吧。”   那边商队里,大家听闻说许指挥使要带兵去打顿多城,抓那沙陀突厥背后的主使者龟兹王子,也不由的兴奋。   许秀才甚至忍不住跟父亲道,“阿爷,我也想去。”   结果老爷子不但没阻挡,反而拔出自己的横刀擦拭起来,“一起去。”   商队首领李管事也道,“大家同去,干他娘的!”   众商人纷纷道,“同去,干他娘的!”   一个个嗷嗷叫,如狼似虎。 第1276章 流鬼夜叉   洛阳。   锦衣卫指挥使贾润甫陪皇帝在观文殿地图阁中观看地图,这里存储有大秦已知的世界各处的地图,有些是以前各朝留下的,也有本朝绘制的。有锦衣卫的人绘制的,也有皇城司的人绘制的,还有兵部职方司的人绘制的,更有许多商人汇制的。   无数的地图和相关的山川地理风俗人情等信息汇集一起,由顶尖的工匠把这些信息筛选,然后汇总,精制成一张张的地图,一副副的沙盘。   这座楼阁,堪称大秦最顶级的核心机密之一。   在一张桌子上,那里甚至摆着一座精美的铜制球形仪,上面也标着许多地名,绘制着许多山川河流。   “洛阳、长安、金城、武威、张掖、敦煌、伊吾、高昌、焉耆、龟兹……天啊,这难道是真的,我们生活在一个球上面?”   “嗯,推已知的推测,我们所生活的这个世界,确实就是个巨大的球,这和我们平常看到的太阳和月亮没什么区别,都是球形,甚至那些夜晚闪闪亮的星星,其实也都是球,越亮的星距离我们越近,月亮是距我们最近的。”   “那太阳呢?”   “各种星球也是分为不同类型的,比如太阳就是一颗日夜喷火的巨大火球,那是难以适合人类生存的地方,而月球,也是颗荒芜的星球,在我们称为银河的这一片星球之中,已知的唯有我们脚下这个大地之球才是适合我们人生存的,有空气有水……”   老贾觉得这很疯狂。   可是看那大地球上的标识,又觉得有可能。   因为他不仅看到了洛阳长安,看到了长江黄河,还看到了天山,看到了黄海东海南海,还看到了标注的昆仑海、天竺海以及波斯海。   而天竺之北,越过一座大雪山又是吐蕃,波斯往北,便是吐火罗,再然后是昭武九姓,又到了天山。   转一圈又回来了。   不过这个大铜球上面,还有许多只是简单的勾勒了些线条,没有半点文字,有些地方,更还只是茫茫一片空白。   “这里是北极冰原,这边是南极冰原,那边是蛮荒大陆,这边也海中大荒陆,那里是泰西诸国以南的一片黑人之国,比昆仑奴还黑。”   “陛下是如何知道这些的?”老贾问。   “朕有无数的耳目,为朕去寻找未知之地。朕相信有朝一日,我大秦的冒险者,能够探明地球上每一个角落。就比如不久前,士信就亲自带一支冒险商队沿海北上,他们发现了除靺鞨诸部以外的其它人,在关外的东北极深处,除了黑水靺鞨诸部外,还有许多更原始落后野蛮的部落,士信探知有驱度寐国、流鬼国、夜叉国。”   “士信说,流鬼国去长安一万五千里!”   老贾惊叹,“靺鞨在京师东北六千里,那岂不是说这个流国鬼离靺鞨还有九千里远?会不会夸张了些?”   “有什么可夸张的,长安至日落国,也有万里之遥了,而洛阳至康居,不也一万多里?”   “也是,真的没法想象,本以为白山靺鞨后面的黑水靺鞨,就是东北最远的部落了,想不到在那万里之外,居然还有部落啊。”   士信带着船队亲自去北边冒险,沿途与许多部落的人交好,建立了贸易关系,设立了交易点,以中原商品,交换他们的皮毛药草等物。   越往北,皮毛越好。   “士信北至夜叉国,其三面皆抵大海,往东,有群岛。过群岛,又发现又一片蛮荒冰原大陆,‘流鬼’北面有‘夜叉’,‘人皆豕牙翘出,噉人’而经过海峡群岛,到达东方的蛮荒冰原,那里的人驱长毛犬,擅猎大鲸。”   罗成也很惊叹于士信的冒险,居然到达了后世的堪察加半岛、楚科奇半岛一带,甚至还向东越过白令海峡,到达了阿拉斯加,他见到下唇两角穿孔,塞着兽牙、兽骨、贝壳、石块、木头等做装饰品,乘坐狗拉雪橇的爱斯基摩人,亲眼见到他们捕鲸。   士信说那些人,无官僚之法,不识四时节令,有盐鱼之利,无有城郭。   “黑水(黑龙江)西北有思慕靺鞨,正北微东十里程,有郡利靺鞨。东北十里程,有窟说靺鞨,东南十里程,有莫曳皆靺鞨。”   过去,中原对于遥远的东北,只知道这里是靺鞨诸部的地盘,有粟末靺鞨,白山靺鞨、黑水靺鞨,遥远之地,也就都归为黑水诸部了。可现在士信弄明白了,在黑水河流域,除了黑水靺鞨外,还有四大靺鞨部落族群,而在更远的地方,还有流鬼、夜叉等三国,更遥远的东方,还有一个冰雪蛮荒世界,生活着一群驱狗捕鲸,嘴角塞着兽牙做装修的人。   “世界之大,真是无奇不有啊!”老贾感叹着道。   “是啊,士信这次带回来许多神奇之物,正满载宝船渡海而来,要来洛阳进贡呢。”罗成笑笑,“士信还把黑水河附近的五大靺鞨部落,以及夜叉、流鬼等几国都邀请了一些使者来,朕准备授他们国王或部落首领为公侯,将他们也纳入我大秦的宗藩朝贡体系。”   老贾笑笑,“陛下,那些地方也太遥远了吧?”   “远点怕什么,先纳入进来,以后就可以设立使馆,派驻使臣,然后建立起贸易点嘛。这些地方虽然偏远落后蛮荒,可好东西还是不少的。有海、河交通运输,其实也不怕远,只要慢慢掌握了航线商路,再远都不是事。”   拿中原所产的商品,如丝绸布匹瓷器茶叶酒等,去换那些海獭皮啊、海狸皮啊、鲸鱼皮啊海狮海豹海牛海狗虎皮貂皮等等珍贵皮毛,这些皮毛可以加工成皮衣皮帽,在中原可是深得贵族富人的喜爱的,这东西的市场大利润高,而且皮衣皮帽还可以出口外贸,一样极有市场。   有好处当然就值得不远万里的去开拓,甚至在罗成看来,以皮毛贸易经济开路,渐渐的就能引导中原了解那些蛮荒之地,将来必然会有贸易点,会有一些沿海的港口,再往后,肯定就会有中原人过去建立交易点,随之会有人常驻那边,然后就会有屯堡集镇,渐渐的就会有更多勤劳勇敢的中原人过去。   以后便会有开拓有殖民,从长远角度来看,这便是抢先一步,及早立足。   而皮毛贸易做好了,这里面的利润也确实是极其诱人的。   相比起来,给那些蛮夷首领们授个公侯爵位,那真是太划算了。   罗成甚至都已经让内侍省开始筹备组建一支全新的商船队,专门跑这条皮毛航线。 第1277章 猛士   拔换城。   龟兹大将羯猎颠正在烤条支巨卵,这些巨卵是他亲自饲养的条支巨鸟所产,每个都有三四斤重。   “报,发现数千秦军正往拔换城来!”   “数千秦军?”   羯猎颠手一抖,那数斤重的条支巨卵掉到地上,好在蛋壳坚硬,并没碎。不过他却没心思再支顾及了,“哪来的几千秦军?”   “赶紧擂鼓,还有,立即关闭城门。”   羯猎颠是龟兹大将,深得王后和宰相信任,本身曾经就是西突厥可汗派驻在龟兹的吐屯,后来射匮可汗败亡,他也就跟着龟兹王归附大秦。   待他披上铠甲,来到城头上,看到果然几千秦军到来。   旗帜飘扬,明光灿灿。   拔换城门紧闭,萧阎王亲自持了许和尚的书信来到城下。   “尔等为何突然大军到此?”   “我家指挥使今日带巡骑,邀请子弟和城傍欲往天山围猎,路过此地,多有打扰。”   羯猎颠看秦人这阵势,哪像是打猎啊。   “我家指挥使听闻最近这山里出现了一头白狼,欲亲往猎之,献与洛阳天子也。若是将军有意,不如开城随同前往?”   羯猎颠根本不信这话。   “将军莫信这鬼话,我看他们倒像是要去找谁的晦气,这么大阵阵,不下三千人马啊。”   “最近有哪个不开眼的惹了这些巡路秦骑?还是说有人劫了秦人商队?”羯猎颠问。   “没听说啊,谁那么大胆子敢劫丝路?敢劫秦商?”再说,就算劫一两个商人,也犯不着这么大动静吧。   羯猎颠搞不清状况,根本不敢打开城门,他也不想跟着去凑热闹,思来想去,就说既然如此,那就祝他们早日猎到白狼。   萧劲笑着调转马头回到阵前,向许和尚汇报。   “指挥使,那羯猎颠号称龟兹第一大阵,这换拔城里也是驻兵上万,我看也不过如此啊。”   许和尚笑笑,“莫要得意,他畏惧的并不是我们,只是畏惧我们身后这面大秦红旗而已,搞不清楚状况,不敢轻易拦我们。走吧,趁他现在还没弄明白情况,咱们去顿多城。”   三千人马浩浩荡荡的从拔换城经过,城门始终紧闭。   等大军远去,羯猎颠才道,“派几个机灵点的人,远远跟着,看看他们究竟要干什么。”他始终认为,这些秦人估计是要找谁麻烦,但看样子也不像是要与龟兹开战,否则就不当如此,至于谁要倒霉,他现在不知道,也不怎么在意。   许和尚带着三千人马,行进很快,经过拔换城后,不久又来到了大石城下。   依然还是萧阎王上去一通老话,那大石城更小,守军不过千把人,看到城外几千秦军,哪敢多说什么。   顿多城。   位于勃达岭山口的北坡,这里地势平缓,不比南坡险陡,适合筑城,扼守山口险要,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此时,城中,龟兹王子苏伐布正在喂条支巨鸟,这些巨鸟身高八尺有余,体长六七尺,最长的有近丈。   长相奇特,像蛇一样细长的脖颈上支撑着一个很小的头部,上面有一张短而扁平的三角形嘴,还有两只如青蛙一样褐色大眼睛,炯炯有神。躯干粗短,胸骨肩平,有一对显得与身体很不对称的短翅膀,没有飞羽,也不能飞。   腿极长,且十分粗壮,脚趾如驼,奔跑极快。   羽毛为黑白色。   这些巨鸟一只能有三百斤,产卵期一天一枚,一次能持续十几天。   这些巨鸟都是商人从波斯湾的条支城带来的,有十几只,龟兹王子很喜欢这些巨鸟,亲自饲养,还把产下的巨卵送给龟兹贵族们当礼物。   “朱邪赤砂还没有回来吗?”   “还没。”   “这些人真是没用,办点事情这么慢。”   一名突厥武士站在旁边,不解的问,“王子,为何要派沙陀人去劫秦人商队?”   “抢劫啊。”龟兹王子笑着把一把青草扔进围栏,看着那些巨鸟争食。   可这话突厥武士却不信,龟兹国很富裕,如今丝路重开,龟兹就更富裕了。   汉名苏伐布突厥名为诃黎布失毕的王子,那是前国王苏伐勃駃的小儿子,也是当今国王苏伐叠的弟弟,他绝不会缺钱少财。   “我就是看不惯那些秦人的嚣张。”   “但秦人确实强大。”突厥武士道。   “正因为他们太强大了,所以我们必须保持警惕,高昌和焉耆是怎么没的,难道还不值得我们警惕?”   苏伐布的妻子是射匮可汗的女儿,所以在龟兹国内,其实苏伐布当初是坚决的反秦者。可是秦人太强大,当初秦攻焉耆时,虽然苏伐布也带兵去增援,但最终焉耆被灭,他兄长向秦人称臣进贡,将他调回。   如今虽然表面上暂时安稳,可苏伐布依然认为,这个安稳不会长久。   当初焉耆被灭,龟兹坐视,后来阿史那社尔等进攻射匮可汗,苏伐布认为当出兵救援,可他王兄不肯。   结果便是射匮可汗败亡,远循西边,不知所踪,许多原本反秦的部落,也被一一击败,最终不得不臣服大秦。   如今整个西域都是秦人说了算了,龟兹国表面的繁荣之下,王子认为已经十分危险了。他希望能够唤醒国人,唤醒王兄,不要再被秦人期瞒了。   可没有人相信他,那就只能行些非常手段了。   “阿史那思力,我们要唤醒西域的突厥人,这次袭击仅仅只是一个开始,以后,会越来越多!”   阿史那思力觉得苏伐布疯了,居然想以一已之力,重挑起西域反秦。   勃达岭山口。   秦军鱼贯而过。   远处,北坡,便是顿多城了。   “指挥使,顿多城张强硬打只怕不行。”萧劲道。   许和尚笑笑,“谁说我们要强攻硬打,可以智取啊。”   ……   许老爷子拉着儿子的手,“大郎啊,你还是留下来吧。”   “阿爷,你留下,我去。”   爷俩争执不下,谁也不愿意留下,最后只好一同前往。   萧劲换上了一身商人装束,走过来对大家道,“都准备好了吧?”   张士贵点头,“都准备好了,大家都很积极,愿意担当这个任务。”   萧劲瞧了瞧众人,“多谢大家,一会大家都小心一些,不要漏馅了。”   “放心吧,咱们走南闯北,不会的。”   许秀才与阿爷一起赶着骆驼随大家下山。   驼铃叮铛响着。   一支近二百人的商队,确实很壮观。   商队靠近顿多城,城上守兵早就发现,立即上报。   “一支二百多人的商队过来了?还是秦人商队?哈哈哈,想不到居然还有人送上门来,正好,打开城门,引他们进来!”龟兹王子苏伐布哈哈大笑道。 第1278章 不宣而战   驼铃声声。   许秀才爷俩随着商队同伴们,赶着驼队来到顿多城下。他忍不住扭头看了眼队伍里的萧阎王和张士贵他们。萧阎王和他的那五十骑,皆换上了商队的衣服,假充商人。   “哪来的,往哪去?”   顿多城中冲出来一队突厥骑兵,拦住了去路。   李管事上前,叉手行礼,笑着道,“我们是从拔换城来的,准备往碎叶城去。”   为首突厥人有些怀疑的道,“去碎叶城?从哪边过来的,可有通关文书过所?”   “有的有的,我们是从大秦长安来的中原商队,本来是想去康居的,在拔换城的时候听说好像往西去的道路最近有些不畅,有马贼出入,听说有商队都遭了劫,全商队都没了,我们便打算改道往北,去碎叶城把这批货出了,然后就回去。”   说着李管事一般把通关文书递过去,一面还不忘记在下面夹了一枚银钱。   “西面有马贼吗,不会吧?”那突厥人假装惊讶,却笑着把银钱收下,将文书还回。“按规定,你们只有去康居的文书,去碎叶的没有。得随我先入城,补办一下手续,顺便把过关的税钱交了,要抽查下货物,征关税。”   “小老知道,规矩都懂,我们照规矩交钱。”   那突厥人见这人如此识趣,当下很高兴的道,“都随我来吧。”   许秀才悄声对父亲道,“想不到居然这么轻易啊。”   “我看啊,这突厥人也有鬼,他们这是想诱我们入城呢。”   许秀才激动的道,“咱们这也算是各怀鬼胎了,就看谁更厉害了。”   大家赶着驼队,跟着突厥人后面入城。   萧劲与张士贵使了个眼色,低声道,“一会在城门处直接动手,先抢下城门,这些突厥人有问题。”   “嗯,没问题。”   城头上。   龟兹王子苏伐布与手下阿史那思力看着这支大商队入城,“好大一支商队啊,这么多骆驼,这么多货物。”   “真是送上门的肥羊呢。”   只是他话音未落,城门口,萧劲却已经是一声呼啸,然后率先动手。   他直接从衣袍下掏出一把弩来,一弩就射翻一个城门守兵,那边张士贵也是迅速从骆驼上取下弓箭来,连珠放箭,箭无虚发。   萧阎王巡逻骑队的悍卒,还有张士贵手下的护卫,一起发难。   连许秀才爷俩也是一个刀一个弓,猛的往里冲。   这突起发难,打了突厥人一个措手不及,他们本来想着把这些人引入城中,然后就来个关门打狗,到时杀人劫货,谁成想,刚在城门口,这些肥羊反而露出了锋利的獠牙。   城门处的突厥兵死伤惨重,溃不成军。   “张兄,你守着城门,我带兄弟杀到城头上去,我刚才看到城头上站两人,估计是重人人物。”   许秀才爷俩随商队的人,驱赶着骆驼往城里冲。   顿多城其实不过是个周长三四里的小城,简单的几条街,一百多匹骆驼冲进,瞬间就让城里乱了套。   “奸细,那是秦人的奸细,赶紧关城。”城头上,苏伐布也懵了,整天玩鹰倒让鹰啄了眼,他面红耳赤,大声咆哮。   远处。   许和尚已经率领四百余巡逻轻骑,率先杀奔而来。   铁骑纵横。   城门处更是砍成一团。   萧阎王的五十人虽无甲无马,可此时在狭窄的城门处,也是无人能挡。   顿多小城,本有近千突厥兵,这是苏伐布王子的人马,也是他打算搅浑西域这池水的底子,可谁想,居然秦军直接杀上门来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是谁?”   苏伐布一刀挡住萧劲的劈砍,一边怒问。   “你又是谁?”萧阎王问。   “我是龟兹王子!”   “原来你就是龟兹王子,哈哈,找的正是你,束手受擒吧!”   “秦贼,你究竟是谁,为何袭我城池!”   “那就要问你为何要派人劫我丝路商队了!狗奴!”   两人战成一团。   许和尚率轻骑杀到,冲入城中。   那些雇佣突厥兵哪是秦骑铁甲的对手,如土鸡瓦狗一般崩溃。   仅有了不到半个时辰,秦军就控制了整个顿多城。   苏伐布王子也被萧阎王擒下。   当苏伐布被押到许和尚面前跪下的时候,他怒目仇视。   “苏伐布,突厥名诃黎布失毕,龟兹前任国王苏伐勃駃的幼子,当今龟兹王苏伐叠的弟弟。”   “没错,我就是金色家族的神花!”苏伐布吼道,苏伐家族意为金色的家族,他父亲苏伐駃,意为金色的花朵,而他兄长苏伐叠意为金色的神,他的名字意为金色的神花。   许和尚笑了几声。   他知道龟兹国崇信佛教,信小乘教派,他许和尚出身少林,以前信的也是大乘,而现在更已经还俗了。   “大胆苏伐布,竟敢雇佣沙陀人,抢劫丝路,残杀我大秦商人,你可知罪!”   “呸!你们秦人公然在我龟兹国土上修驿站筑烽堡驻骑兵,公然践踏我龟兹,我杀再多秦人,都是应当的。”   “哼,真是好大的胆子,记下,龟兹王子苏伐布亲口供认,雇佣沙陀突厥人,拦截丝路,劫杀我大秦商人和货物。”   小小顿多城中,千余突厥士兵,还有突厥人的家眷等,共俘虏两千余人,另在战斗中斩首三百余。   “除留下苏伐布带回去问罪,其余人等,尽皆处死。城中财物,全都赏赐给今日参与战斗者。”许和尚下令。   “指挥使,全杀了?”   “杀!”   许和尚也想的明白,想带着这么多人回去,要经过大石城、拔换城等,并不容易,但仅带一个人走,就容易多了。   “两千多人,就这么全杀了,是不是有些浪费可惜啊。”   有人不舍。   拔换城。   一名突厥斥候向羯猎颠禀报。   “秦军过了大石城,往天山去,出勃达岭山口,然后突袭了顿多城。他们派人假装商队进入顿多城,然后突袭抢夺城门,仅半个时辰不到就夺下了顿多城,秦人擒拿了苏伐布王子,并屠杀了顿多城中两千余人。”   羯猎颠一惊。   “你说什么?那秦人居然突袭了顿多城,生擒苏伐布王子并屠了顿多城?”   “千真万确!”   羯猎颠一拳重重砸在桌上,“欺人太甚,欺人太甚,来人,立即吹响号令,集结兵马,随我去灭了这些狂妄的秦贼!”   “将军,请息怒,如果我们发兵,那就是等同向秦宣战啊!三思啊!”   “还三思个屁啊,秦人已经对我们不宣而战了,他们突袭了我们的城池,擒拿了我们的王子,还屠了我们一座城,这不是宣战是什么,我们还等他们,召集兵马,随我去灭了他们!”   半天后,羯猎颠召集了一万余人马,气势汹汹的杀出城去。 第1279章 五百巡骑破万军   拔换河边。   羯猎颠率领的一万余人汇集了大石城的守军后,拦住了秦军去路。   “放了王子!”   突厥使者策马上来,带来羯猎颠的命令。   许和尚哈哈大笑,“苏伐布劫我丝路,杀我秦商,我必须带他回去审问。”   羯猎颠也料不到这个时候秦人还这么硬气。   “将军,咱们若是强攻,只怕王子性命堪忧。”   “我们不能任秦人将王子带走,否则王子更则性命不保。传令,进攻,救回王子,灭了秦人,为顿多城被屠的人报仇!”   另一边,许和尚也在做战术部署,“想不到这羯猎颠来的这么快,本还想速进速出,没法子,只能打了。不过我们不能跟他们在这里打,咱们过换拔河,佯装败退,引他们入沙漠。”   “我赞成指挥使的部署,这里附近有拔换城和大石城,羯猎颠来的匆忙只有一万余人,但随时会有更多的兵过来,咱们得避开敌人的优势,诱他们到沙漠里做战,这样一来,就不用担心其它来援的龟兹军,可以专心歼灭他们。”   龟兹人率先发起进攻,许和尚指挥着三千人马,刚一接敌,就让城傍蕃子假装望风而逃,接着其它子弟也马上跟着逃跑,都往拔换河边逃。   拔换河源自天山,是融化的天山雪水,虽是四季常流河,可河面宽水不深。   城傍蕃子和巡骑子弟、屯堡民兵先后渡过河流。   许和尚率领的五百巡骑,还假装坚持。   与龟兹先锋交战,击溃其前锋后,才假装撤退。   “追!”   龟兹人穷追不舍,仗着有一万余人马,他们明显没有把许和尚他们放眼里,毕竟他们很清楚这三千多秦人,其实真正的秦军才只有那营五百巡骑而已,若是真的三千秦军在此,他们就要好好考虑下了。   一引一追。   两军不知不觉已经深入沙漠中数十里。   遍地黄沙,荒无人烟,连根绿草都见不到了。   许和尚看着也差不多了,下令停止诱敌。   “列阵!”   许和尚把城傍蕃子们的几个首领叫了过来,“到你们立功的时候了,一会你们负责打头阵。”   几个城傍蕃子首领倒也痛快,“没问题,就是杀敌之后,还请许指挥使能给我们请些功劳,授些赏赐。”   这些城傍蕃子与一般的部落不同,他们都是极小的部落,或者是已经从部落里出来的零散人等组成,上了大秦的户籍,名义上那就是秦人了。   但想要真正融入大秦,却也不是那么简单的。   这些蕃人最想要的不仅仅是田地钱帛这些,他们还想要个大唐的官阶,哪怕是个勋官也好。有了官阶或勋品的蕃子,就不再是普通的蕃子了,他们可以见大秦的官员而不拜倒,甚至能平起平坐。   “去吧!”   蕃子们跑回自己的队伍,开始吆喝起来。   这边许和尚继续部署。   他让子弟兵和屯民兵部署在沙丘后面两翼,充做预备队。   然后他以五百巡逻轻骑依沙丘列阵。   许秀才和商队的人被安排跟子弟们一起,他本想跟着巡骑一起,但最终没被允许,连张头这样的神射手也没被允许。   “走吧,咱们不是巡骑营的,与他们没有配合默契,真打起来,咱们反而影响他们。”张士贵倒是比较看的清楚,很识趣的带头退后。   “可那千余蕃子打头阵根本起不了多大作用吧?”许秀才虽没当过兵,可也总看的出一点情况。   “这你就不懂了,许指挥使从头到尾,就没惧过那万把突厥人,引他们到这来,不过是想不受打扰没有意外的打这一仗。至于说那千余蕃子,不过是做个诱饵而已。”   “什么诱饵?”   “一会你仔细看就好了,咱这位许指挥使用兵很了得呢,不愧是皇帝身边的带御器出身,看来确实得到过皇帝的真传指点。”张士贵叹道。   原本听说这位指挥使曾经是个和尚,还有些担心,可现在一路到此,他已经深深信服了。   龟兹的突厥军也开始停止追击,正在重新整队。   还没等他们整队完成,城傍蕃子千余人就率先发起了进攻。   这些城傍蕃子也多是些突厥人、粟特人组成,战术倒和突厥人没什么两样,也是轻骑骑射。   龟兹军立即分出两军左右包抄,试图包夹这千余人,想要围住他们。城傍蕃子们倒也聪明,见势不对,立即撤退,边骑边射。   没一会功夫,他们就撤了回来。   许和尚让传令兵以令旗传令,让城傍蕃子从一侧绕到后面去休整。   “蕃子们也太没用了,这?”许秀才大为叹气。   张士贵却笑道,“蕃子们已经完成了许指挥使的目的了,你看,龟兹军整军未成,已经追击过来了,你仔细看他们军伍阵形,是不是过于散乱了一点?”   “难道城傍蕃子出击的作用,就是不让龟兹人整军?”   “没错。”   “可这有什么用,龟兹军还是万余人。”   “哈哈哈,你没当过兵打过仗,所以你不懂得军阵的作用,仔细看吧。”   龟兹军呼啸着追击过来,似乎认为巡骑营也会如那些蕃子一样不堪一击。   许和尚在大旗下,“把龟兹王子押上来!”   苏伐布在那大喊,“赶紧放了我,投降吧!”   许和尚从亲兵那取过剑,“知道这剑吧,皇帝所赐御器械,当初我在皇宫当差,便是佩带此剑,此乃皇帝钦赐尚方剑,今日,正好拿来斩尔狗头祭旗!”   “你敢!”   许和尚微微一笑,拔剑,一刀斩落。   龟兹王子苏伐布的脑袋就落了地。   许和尚也不收剑,直接提剑上马。   “巡骑营的儿郎们,随我杀敌!”   “杀敌!”   五百巡骑齐声大吼。   许和尚率头冲锋。   五百巡骑直接迎着龟兹万余骑反冲。   沙丘后,许秀才等人居高临下,目睹着这场交锋。   只见五百巡骑如锋矢,疾驰向前。   两支军队接触,碰撞。   可五百巡骑营几乎没有停顿,直接就冲破了龟兹人散乱的前锋,如利刃破竹,节节前进。   沙尘扬起,秦旗所向无敌,一直往前,直到穿透了龟兹军。   紧接着,许和尚带着巡骑,又一次调头杀回了,再一次杀穿龟兹军。   一次两次三次,一次次的击穿破阵,龟兹军终于溃败,他们还从不曾遇到过这么硬这么利的秦军,能够杀进杀出,根本挡不住。   “羯猎颠的帅旗往西撤了!”   “羯猎颠跑了!”   龟兹军兵败如山倒,纷纷溃逃。   许秀才看的热血沸腾,恨不得立即吟诗一首。   他还在想着诗句的时候,张士贵已经一跃而起,提高大吼,“杀敌,杀敌!”   沙丘后,近三千子弟、城傍、屯民们纷纷跃上马背,猛然杀出,痛打落水狗的时候到了。 第1280章 破城   羯猎颠狼狈的策马奔逃。   他是一位勇士,并不会临阵脱逃,可是在战斗过程中,他不幸被秦人的弓射杀了坐骑,摔的七晕八炫的。他的亲兵将他救起,然后直接护着他逃跑。   他一跑,他的旗兵也举着将旗逃跑。   这更加引发了其它龟兹兵的溃败,等羯猎颠清醒过来时,一切已经晚了。兵败如山倒,他再有本事,也无法将溃败的军队拉拢整合,只能是继续逃。   秦骑紧追不舍,五百巡骑并没多少损失。   他们有精良的铠甲,锋利的装备,每人都武装到了牙齿,甚至连他们的坐骑,那都是半装甲的。   尤其是这些人打起仗来跟疯子一样不要命的冲,哪人多他们就往哪冲,在这种疯劲之下,龟兹人哪是他们的对手。   “五百骑破万人,我羯猎颠一世英名就此毁了!”   “吐屯,秦人有三千多,他们装备好,咱们只是大意轻敌了,都怪大石城的那家伙,他没等我们整好队就出击,要不然,咱们一定赢了。”几名亲兵安慰羯猎颠。   沙漠里远离城堡村庄,龟兹兵溃败后,让他们连个重整旗鼓的机会都没有了。   无数龟兹人为了活命,于是四面奔腾。   可该死的秦人,却只盯着退往拔换河的这一路败兵,只要败兵们往其它方向跑,逃入沙漠深处,他们就不管,于是越来越多的败兵分散逃跑。   羯猎颠没往沙漠深处跑,他坚持向拔换河逃去,只要过了河,进了大石城或是退到拔换城,那一切就还有机会。   又一名亲兵中箭落马。   羯猎颠身边的人越来越少,无奈下令,丢弃旗帜。   终于看到了前面的换拔河,败兵猛冲过去,跪在河边就大口的喝水。   匆匆喝了几口少,赶紧继续跑,后面秦军又已经杀到了。   过了河,继续逃,虽然一路上已经有一些小村子城堡,但羯猎颠看了看身边的那点人马,根本不敢进去,只怕一进去,就要被秦人围住逃不掉了。   终于,大石城在望。   “将军,进大石城避一避!”   羯猎颠刚想应下,结果发现已经有一支秦骑加速从一侧冲向大石城,大石城吓的慌忙关起了城门。   “他娘的。”羯猎颠气的大骂,无奈,只得继续向南逃。   可秦人继续紧追不舍。   张士贵他们一路追来,沿途抓了不少俘虏,到了大石城时,许和尚他们早追的没人影了。一群城傍蕃子正在大石城下对着城上喊话,各种威胁,甚至有人提着苏伐布王子的头颅在那展示。   “这有啥用,难不成大石城的守军就会开城不成?”   “未必!”张士贵的马鞍上也拴着两条马绳,那两匹他俘虏的马上,还挂着有七八个龟兹人的首级,马后还绑着四五个龟兹军俘虏。   许秀才也抢了一匹马,砍了两个首级,后面跟着三个俘虏。   许多龟兹人溃败后,被秦人追上,直接跪地求降。甚至有时十几个秦人,就能俘虏上百个龟兹败兵。   张士贵跑西域丝路好几次了,对这边还是比较了解的。   果然,城傍蕃子们在下面骂了半天,又把王子的头展示,最后又对着城头上放箭,做出要强攻的姿态后,大石城居然打开了城门。   一群龟兹人出城投降。   先前城主已经点了城中所有兵马,去随羯猎颠拦截秦军,谁料到结果这么快羯猎颠大败而归,还看到了顿多城王子首级,这些人真是吓懵了。   一万多的兵马啊,羯猎颠就败了,那大石城这么一座不大的城池,难道要靠里面的百姓守城?   “我们投降,我们投降!我们什么都不知道,我们什么都不知道。”   那些城中贵族官员们,向蕃子们求饶,说他们根本不知道王子劫掠秦商之事,也没参与羯猎颠出兵拦截秦军计划。   只求秦军放过大石城。   蕃子们大啸着纵兵入城,张士贵忙跟着入城。一群城傍蕃子,虽说归附大秦,入了籍了,可终究还是蕃子,入城之后第一件事情就是抢掠,甚至有人想要纵火。   张士贵一矛将那个蠢货打翻在地,然后喝令他们停止。   几个蕃子首领开始不太服气,后来张士贵告诉他们,敢在大石城抢劫,那就是违犯军纪,到时谁也逃不过军法处置。   “诸位,你们破城有功,可不要最后却反而招来责罚。只要诸位赶紧约束好部下,控制好大石城,待此次战事结束,该你们的赏赐一文不会少的,说不定将来请功,你们还有机会得官授勋,莫自误。”   几个蕃子首领一商议,觉得也是有点道理,之前破顿多城,许指挥使也没让他们抢劫,而是直接抄没全城,然后分赏众人。   “诸位,若我是你们,就不会眼皮子这么浅,只盯着这点东西,许指挥还在追击敌军,羯猎颠可是龟兹大将,若我是你们,现在就赶紧追上去,若是帮忙擒得羯猎颠可是大功一件,万一顺势夺了拔换城,那就更不得了,那拔换城可是龟兹国第二大城,商贸繁华,富裕无比,回头评功论赏,那好处才多多啊。”   “可是这大石城怎么办?”   “若是你们信的过在下,就把大石城交给在下和商队的诸位,我们帮你们守城,回头主功还是你们的。”   蕃子首领们一番商议,把城中的贵族官员富商们叫来,指着张士贵对他们道,“这位是大秦的张士贵将军,从现在起,他就是大石城代城主,你们都要听从张城主的,谁要是敢作乱,统统杀头。”   蕃子们走了。   张士贵成了临时代城主,他又从一群子弟和屯民中抽选了五百人留下,加上商队的那一百多人,暂时接管了城防和衙门、仓库等。   坐在大石城中,张士贵任命商队李管事做了大石城的临时县丞。   “许家大郎,我任命你为县中代主簿。”   然后他又任命了一名巡骑子弟做代县尉。   于是县令县丞县尉主簿,这四主官算是暂时齐活了。   “我,我不行。”许秀才摇头。   张士贵拍着他的肩膀道,“这又不是真正的授官,不过是权宜行事,再说你之前不还跟我说你刚考过了秀才,秀才郎暂代个县主簿,有什么不行的,难道你对自己没信心?”   许秀才还在那犹豫,结果他阿爷对儿子道,“儿啊,你早晚要考中进士当官呢,现在就临时代理一下,先试一试身手嘛。”   大家哄笑,于是许秀才便赶鸭子上架,众人恭贺声中,接过了代县令张士贵的临时任命,成了大石城的代主簿。 第1281章 再破一城   大石城说来也是龟兹七十余座大城中的一座,并不算小,说他小只是跟南边的拔换城相比,这也是座城中有几千人口,周边还有许多村庄、小绿洲的城池。   城傍蕃子们已经去追巡骑营了,子弟兵和屯民也有千余走了,大石城最后留下了五百来人,其中还不少是伤兵。   此外,抓获的两千多龟兹俘虏,也暂时都还留在城里。   代县令张士贵上任做了三件事,控制城门、控制衙门、控制府库。   “许主簿,接下来你认为咱们要做什么?”张士贵以前毕竟将门子弟,而且隋末时造反归唐后,也是当过州刺史,甚至封国公任大将军的,要说接管这么一座小小的城池,还真没什么问题。   不过他很愿意看看许秀才的反应,先前大战时,许秀才告诉他说科举通过了秀才却没中举人,他才知道,原来许大爷家的这个年轻人,也不简单。   许秀才毕竟也是参加过科举考试,又经过了县试和郡试的。大秦的科举,是要求身言书判各方面都优秀,所以他考试前,就已经研究过一些官员判案断事等相关的衙门官员的流程等。   努力的平复了下心情。   “禀张代县令,学生以为,眼下首要还是安抚城中民心,应当派人说明情况,告诉他们此次大秦出兵是因为龟兹王子劫掠商道残杀商队,是师出有名。然后,当严明军纪,当防有人趁乱打劫,得派出人上街巡逻,不仅要禁止我们的人违纪,更要防止城中有人搞破坏。”   张士贵点头,“还有呢?”   “当邀请城中贵族官员以及一些富商大户前来衙门相商议事,名为议事,实则还可以暂扣为人质,使他们家里不敢乱来。”   那名担任代县尉的巡骑营子弟倒有些不太在乎的道,“哪用的着这么麻烦,咱们又不是真的要长久控制此城,不过是暂时而已。”   张士贵笑道,“许指挥还在追击敌人,咱们现在拿下此城很有必要,守好此城,不仅可以安置伤兵,及时救治,还可以关押俘虏。另外,我们守好此城,则万一前线许指挥失利,也可以退入此城,这样一来,可攻可守,方立于不败之地。”   “刘代县尉,你是巡骑营子弟,我想派人带二百巡骑营子弟,另加上城中贵族官员大户富商子弟三百人,出勃达岭,前往顿多城,暂时屯驻于那。”许秀才又道。   “顿多城只是座空城,去守着干嘛?”   “顿多城虽是空城,可十分险要,尤其是还能沟通丝路北线。眼下我们在这里跟龟兹人大闹,谁也不知道接下来会怎么样,万一龟兹王翻脸来攻,我们很危险,所以守好顿多城,就是多一条退路,关键时候可以从那里退到北线去,甚至也可以等援军从北线过来。”   “也是啊,好吧,我就带人走一趟。不过我带走二百人,这里可就没多少人了,你们能行吗?”   “放心吧,你们带着三百城中子弟离开,相当于扣留了他们的人质,而我在这里,按许主簿的办法,邀请那些贵族大户家主前来,諒他们也不敢乱来的。”张士贵很赞赏许秀才的计划,他也正有此意。   秦军入城后,不抢不劫。   还帮着维持军纪。   龟兹人总算松了口气,虽然接下来秦军先是让城中贵族大户们前去衙门议事,随后就让他们留下算是暂扣,接着又让各家出子弟随秦人前往驻扎顿多城,可毕竟秦人态度不错,也没杀人打人,城中最后还是配合了。   老许把一面秦旗挂在大石城上。   这是商队携带的旗帜,几乎每一名秦商都会携带一面秦旗在身上,关键时候,亮出秦旗,有时还是很管用的,他想不到,现在这面秦旗却挂到了大石城上,自己的儿子更是成了代县主簿。   许和尚率巡骑营还在继续追击,城傍蕃子们和大部子弟、屯民们也在继续追赶。   羯猎颠已经被追的上天无路,下地无门。   眼看着拔换城就在前面,可此时他身边已经剩下不到三百骑。   一万多人啊,最后就剩下这么三百多人回来。   想要加把劲,冲入城中。   可眼看着只有不到二里路,秦军却还是拦住了去路。   萧阎王带手下一队兄弟拦截了他。   后面秦骑赶上,将他们团团围住,一番弓箭射击后,羯猎颠只剩下了百多骑了,他自己也身中数箭,虽然有铠甲挡住要害,可也让他狼狈万分。   他瞧了眼拔换城,根本没有人出城来救。   绝望的羯猎颠只得下马。   跪地请降!   “请降!”   一百余龟兹兵齐声喊道,“请降!”   许和尚策马上前。   一路追击,跑的满身尘土,汗水淋漓。   但现在看到羯猎颠跪降,那真是无比舒畅,什么疲惫都一扫而光。   “羯猎颠,你本西突厥可汗授命驻于龟兹之吐屯,后随龟兹王归附我大秦,为何却还要背秦?”   羯猎颠心中窝着火,明明是你们秦人欺人太甚,可现在这话却不敢说出来,只是跪地连称有罪。   “好,现在给你个将功赎罪的机会,你让拔换城打开城门投降,我就算你将功赎罪。”   羯猎颠咬牙,却又无可奈何。   最终,他脱光铠甲,在秦骑的押送下来到拔换城下,向城里劝降。   拔换城很大,这是龟兹第二大城,曾经是天山南路三十六国姑墨国的都城,近年丝路重兴,身处于丝路中线要地的拔换城,因为是个大绿洲,因此使的这里商贸繁荣,大量的商货商人汇集于此,使的此城无比兴盛。   之前,城中和附近,甚至常驻上万人。   可现在,羯猎颠和那万人全军覆没,秦军兵临城下,羯猎颠亲自劝降。   城中一片惊惧。   许和尚让赶来的城傍蕃子还有子弟等,在城下整军列阵,假装要攻城。   “城中真要守,咱们也攻不下。”   “知道,吓一吓,试一试。若是拔换城不肯降,那也没什么损失,咱们路过回俱毗罗城就是,若是他们开城了,那就是白捡一座大城嘛。”   许和尚也知道,经此一战后,与龟兹肯定是不能善了了,未来究竟是战是和不得而知,也不是他能做主的,但现在嘛,若能多拿座城在手,尤其还是拔换城这样的大城,那接来的谈判也就有了更多筹码。   “城门开了,开了。”   果然,拔换城的城门缓缓打开了。   城中人请降。   “真是群软骨头。”萧阎王望着出降的龟兹人骂道。   火长张老三却道,“软骨头好啊,这拔换城又成咱们的军功了,这次可了不得,破多顿城,擒斩龟兹王子苏伐布。又大败龟兹大将羯猎颠,破其万余人,还生擒羯猎颠,如今又降拔换城,这功劳算下来,怎么也够连升三级了吧?”   萧阎王轻轻一笑,“当心被上面定我们一个轻启边衅之罪,到时给你来个连降三级。”   “不可能,这打了胜仗怎么还可能治罪,咱们大秦的武人可不是任人揉搓的,朝中宰相里也有武人,肯定会帮咱们说话的。”老三叫道。 第1182章 程咬金   深夜。   高昌城中安西道都督指挥使衙门前,来了一队人。   “锦衣卫有要事求见程都督,立即通报。”   守门的士兵看着锦衣卫大队人马,也不由的惊了一下。   “是十万紧急的军事急报。”   这下守门的士兵赶紧入内禀报。   程咬金被叫醒,很不满,大半夜的扰人清休,很缺德啊。   “都督,来了有几十个锦衣卫,好像高昌城中的锦衣卫安西司的人全来了,定是要大事发生。”亲兵小声劝道。   “娘的,能有什么大事。”   程咬金穿好衣服出来。   “锦衣卫安西司镇抚使梁城参见程都督。”   “何事啊,梁镇抚使,非得大半夜过来?”程咬金打着哈欠不满道。   梁城将一封信呈给程咬金,“实是十万火急的事情,否则不敢来打扰都督,这是我们刚接到的消息,已经确认过了。”   程咬金打着哈欠,接过一瞧,张大的嘴都闭不上了。   “娘的,许和尚,又是这个许和尚,怎么他就这么多屁事。”   一名都督府的军官问,“许和尚又怎么了。”   “又怎么了,这回长出本事,出息了,已经不满足于小打小闹,跟龟兹国发生些小矛盾了,他直接带巡骑营攻破了龟兹的顿多城,杀了龟兹王子,还屠了顿多城两千多人。”   一阵吸气声传来。   “这怎么可能?”   程咬金冷笑几声,“若这事安到其它人头上,我还真不信,可若是许和尚,那就没什么不可能了,这家伙,就是把天捅个窟窿,我都相信。”   又一名锦衣卫匆匆跑来,凑到梁城面前小声报告。   梁城听完,面色凝重。   “程都督,这回许指挥使是真把天捅破了一个大窟窿了。”   “又怎么了,难不成他还把龟兹王苏伐叠杀了不成?还是说他已经带兵把龟兹都城伊罗卢城给破了?”   梁城笑笑。   “程都督,许指挥使倒没杀了龟兹王苏伐叠,也还没攻破龟兹都城伊罗卢城,但估计也快了。刚刚又接到一封急报,说许指挥带兵突袭了顿多城,擒了龟兹王子苏伐布,屠了顿多城两千多人后,离开时被拔换城大将羯猎颠率万余大军拦截,两军交战。”   程咬金脸上笑意全无。   “然后呢,战果如何,许和尚还活着吧,人现在哪?”   “程都督这是?”   老程骂道,“不管怎么说,他许和尚都是我老程手下的兵,他出了事,我岂能不管。再说了,这许和尚还是皇帝的带御器,以五品御前侍卫之职下来我这镀下金,若是折在这里,我怎么向陛下交待?”   “程都督倒不用操心这个,咱们这位许指挥使还真是有本事,他先是引羯猎颠率万余龟兹军深入沙漠,然后以五百巡骑营大败龟兹万余人,并一路追击,最终生擒羯猎颠,并迫降大石和拔换两座龟兹大城,如今许指挥使正驻于拔换城中,全须全尾好着呢。”   “不过龟兹王子苏伐布已经被他在与羯猎颠交战前斩杀祭旗了。”   “草。”   老程不由的爆了粗口。   “这个许和尚,还真能惹祸,他难道就不知道这样做的后果吗?杀龟兹王子,屠城,连破三座城池,他这是想干嘛,为什么不把龟兹都城也破了,把龟兹王也杀了?”   “程都督,龟兹王已经知晓了这个消息,如今勃然大怒,下令动员兵马,要攻打许指挥使。”   老程摸着下巴。   “你们还没有跟我说,这许和尚为什么突然要带兵跑到顿多城去抓龟兹王子去屠城呢,顿多城已经出了他的防区了。”   “这个我们倒是已经弄清楚了,是因为那龟兹王子苏伐布派其雇佣的三百沙陀突厥袭击了丝路上的一支百余人的大秦商队,然后许和尚麾下一个叫萧阎王的队正带兵追击,灭了这三百沙陀突厥人,得知幕后指挥者是龟兹王子苏伐布,而他在顿多城中。”   “消息上报许和尚后,他直接召集巡骑营,并拉了三千城傍蕃子还有许多子弟、屯民出兵,开始是打着去天山狩猎的名义经过拔换城大石城的,本想着擒了龟兹王子回来问罪,谁料到后来被羯猎颠发现,带兵拦截,让他交出王子,于是就有了后面的大战,许和尚得胜后,干脆把大石和拔换城都给占了。现在顿多、大石、换拔三城都被许和尚的人控制着,他还任命了三城的临时县令等。”   “胡闹!”   老程不由的头痛。   这个事情,许和尚明显已经越权了,他处置的事情,超过了他的权限。   先是不经请示汇报,直接越防区抓人,还涉及的是龟兹王子。攻下顿多城后,还屠城,虽说城里基本上都是些突厥雇佣兵等,可这也是犯大忌的。   现在事情搞这么大,如何收场?   老程在原地踱步。   “程都督,许指挥使是你的部下,如今要如何处置?”   “处置,处置个屁啊,事已如此,说其它的都晚了。来人,赶紧给我传令铁门关,立调铁门关巡骑团都指挥使,马上加强戒备,防止龟兹人来攻。”   “还有,立即向焉耆太守裴行俨、伊吾太守薛万彻传信,让他们集结兵马前来增援。还有,向河西道敦煌太守牛进达,青海道鄯善郡太守阿史那大奈、且末郡太守翟让传信,说明这边情形,请求他们增援。”   锦衣卫镇抚使梁城惊讶,“程都督这是要做什么?”   “当然是调兵,既然已经动手,那就没有什么客气的,先灭了龟兹再说。”   “都督,此等大事,当由圣人决断,由政事堂翰林院和枢密院商议,岂是你能决定的?”   “他娘的,你没听过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现在情况,哪还来的及向万里外的洛阳奏报,等那边做出决定,这里已经什么都晚了。打蛇不死,后患无穷,现在已经这地步,也只有硬着头皮先把龟兹灭了再说,正好许和尚夺了龟兹三座城,这正是好机会。”   “都督,许和尚错了,你不能也跟着错啊。”   “我这是将错就将,你也赶紧别废话,要奏报弹劾你赶紧的,但情报这块,也不能摞挑子落后了,都给我全力调动起来,我要掌握所有龟兹人的调动。”   梁城震惊不已,想不到这程咬金比许和尚犯起浑来还要狠,说灭国就灭国,视朝廷为无物吗?   “还站着做什么?老子现在宣布,此刻起,进入战时状态,老子这个安西道左都督临时接管负责整个安西战局,所有人都得听令,你若是敢抗命,老子现在就宰了你。”   梁城叹口气,“程都督,你这样很危险的。”   “危险不危险,等打完了这仗再交由陛下决定,现在你听我命令。”   梁城点了点头,叉手道,“军情这块,我锦衣卫安西镇抚司会全力配合,但是我也会立即向朝廷向圣人奏报你的这些违规逾越之举。”   “随便你,滚吧!”老程气冲冲的摆手。 第1283章 黑夫团长   焉耆郡。   铁门关城,丝路中线巡骑团团部驻扎地。   团都指挥使黑夫正匆匆披甲。   几名参军劝说,“刘都使,许和尚犯浑,咱们没必要也犯浑啊。”   黑夫却是道,“许和尚带着一营人马,如今大闹龟兹,我这个团长岂能坐视不管?”   “可是现在上面还没有命令下来。”   “先去增援许和尚,其它的再说,立即集结兵马,执行吧。”   几名参军都不知道为何团座要这般,据传闻,他们这位黑夫团长,那是出了名的资历老,却又没什么本事的,盖因此黑夫团长论资历,那是最早一批投到皇帝麾下的,皇帝最初在长白乡拉乡团的时候,黑夫就是第一批报名投附的。   此后跟着皇帝几乎参与了所有重大战役,比如三征辽东。攻破平壤的时候,他才只是个队副,而同他一批的杜伏威那个时候都已经是团长了。   到了如今就更不用说了,当初的那批乡团的,出了多少封侯,就算后面加入的许多人,都早成公侯了,可黑夫却只是慢腾腾的挪动着。   到如今,跟着皇帝超过十年,也不过才是个两千人的团都指挥使,虽说兼任铁门关镇守使,但也仅仅是个正五品军官,这还是因为统领的是骑兵。   黑夫最早长矛兵出身,后来当了刀盾兵,也曾当过弓弩兵,但样样本事稀疏,可他比起许多一起入伍的兄弟比,他又是幸运的,十年征战,当年的那些老兄弟,大半都战死了,黑夫却还幸运的活着,虽说官职低些,可确实也是很幸运了。   许多军官私下里都瞧不起黑夫,觉得黑夫胆子小,本事差,能缩就缩,能退就退,打仗从不请令为前锋。   但今天,黑夫却不待命令,就要率兵去增援许和尚,不少人不解。   “我是许和尚他们的上司,许和尚和他那营人马,如今孤军在外,十分危险,我们是离他们最近的,唯一能够马上支援他们的。”黑夫只是说了这样一句话。   黑夫打仗虽不勇猛,但他却很护短,对自己的兵很照顾。   在黑夫看来,皇帝麾下永远不缺猛将勇士,所以他也不想去争,他确实爱惜小命,因为他有太多的东西舍不得,如今弟弟妹妹们虽然长大了,可是家中的妻妾们还在等他,家里的孩子们还年幼。   谁愿争功谁去吧,可眼下,自己的兵陷在外边,他却必须得帮。每个他麾下的兵,他都是当成自己的兄弟自己的亲人看待的,他们是自己的兵,自己就得负责。   队伍集结好,刚刚出发。   一传快马追上来。   “安西道都督指挥使司程左都督有令,命铁门关镇守使、第二巡骑团都指挥使刘黑夫立即率部向乌垒城进发。”   “若龟兹人拦截,可直接攻击!”   黑夫上前,“我这边刚送去报告,程都督就知道了?”   “是锦衣卫那边的消息,程都督昨夜就知道了,连夜下令让我送来。”   “要开打吗?”黑夫问。   “嗯,程都督说了,不惜一切,绝不放弃任何一个巡骑营的兄弟。请刘镇守使先行,焉耆太守裴将军也已接到命令,马上会随郡尉率兵前来接应。都督说了,如果龟兹人愿意息事宁人,那么还好说,若是他们敢拦截或攻击,那就直接宣战!”   黑夫点头,“请回复程都督,刘黑夫定不放弃巡骑营任何一个兄弟。”   几名参军都很惊讶,为什么许和尚如此,现在黑夫如此,而程都督也如此呢,难道就不用请示朝廷吗?   乌垒城。   这也本是一西域古国,汉书载,乌垒,口千二百,胜兵三百。后来成为汉西域都护的治所,人口很少,但地理位置重要,处于西域的中心。   由此去龟兹、姑墨、疏勒,逾葱岭可到大宛、康居等地,往南有道通鄯善、且末、于阗,越葱岭便是吐火罗诸国,往北经焉耆、高昌可去山后六国等。   在南北朝时,乌垒为龟兹所占。   隋朝时,又为西突厥所控制,大秦破射匮后,控制乌垒城的为处月部一支,当初射匮兵败,处月一分为三,一部随射匮西迁败走,不知所踪,一部被安置于沙陀磧,置沙陀郡,其酋长封处月侯。另一部则分封乌垒,建乌垒郡国,其酋长封弓月侯。   因此乌垒城,现在就是驻扎着处月部分出来的弓月部。   弓月侯是密点室汗五世孙阿史那弥射,其在西突厥本是统领处月处密二部,后因随射匮反秦被击败后投降,于是授其为弓月侯,统领乌垒弓月部。   同时朝廷还册封阿史那弥射为兴昔亡可汗,管理西突厥右厢五弩失毕部落。   又册封了弥射的堂兄,与他有仇,曾经射杀弥射兄弟侄子十几人的阿史那步真为继往绝可汗,管理西突厥左厢五咄陆各部。   两人名为可汗,各统一厢五部,其实跟西突厥大可汗莫贺咄没什么区别,都是被架空的。   兴昔亡可汗名为管理右厢五弩失毕部落,可实际上他就只能指挥的了乌垒弓月部而已。因为与步真的血仇,两小可汗互相仇怨,对于室点室之孙莫贺咄大可汗,虽然高了他们两辈,可两小可汗跟他的关系也一样是有血仇,三位可汗这复杂的恩怨,使的西突厥诸部完全就是一团散沙。   “乌垒虽小,但弓月部与龟兹国关系向来很好,尤其是这龟兹王本就是后来西突厥贵族夺的王统,故此,我们得小心弥射。”黑夫对一众军官们交待,“若是弥射不肯让路,就强攻乌垒。”   阿史那弥射其实现在日子很不好过,作为密点室的五世孙,弥射的身份自然是尊贵的,可是作为开创西突厥的室点室子孙很多,他偏偏之前又跟着射匮可汗抗秦,因此如今虽有着兴昔亡小可汗和弓月侯的封衔,可就仅有一个乌垒城的地盘,还紧挨着大秦的焉耆郡,也确实是落架的凤凰不如鸡了。   黑夫率领巡骑团抵达乌垒城下,城中的兴昔亡可汗、弓月侯阿史那弥射,便直接带人出城来迎。   “听闻龟兹对抗朝廷,发兵作乱,某深感痛心,现已集结乌垒弓月部兵马,愿听刘都使调遣,共讨龟兹叛逆!”   胡杨树下,黑夫也没料到这阿史那弥社会是这么一个态度,一时倒是有些意外了。   “刘都使,某愿为前锋,攻打龟兹王城。”   黑夫想了想,“多谢弓月侯,不过我等远来,一路疲惫,欲先入乌垒城中休整一番,不知可否?”   阿史那弥射见状,犹豫了片刻。   “怎么,不行?”   “当然不是,吾乃朝廷之封侯,如今朝廷用兵,路过要入城休整,当然可以,请随我来。”弥射看着黑夫身后的那些铁甲巡骑,最终还是笑着同意了。 第1284章 诸侯联军   黑夫率领五百巡骑团进入乌垒城,阿史那弥射倒是很光棍,既然已经让秦军入城了,于是干脆把自己的侯府也让给了黑夫,自己反带人移驻城外,自己住进了汗帐之中。   “这个弥射,一片赤诚忠心啊。”一名参军惊叹道。   黑夫却只是笑着摇了摇头。   “弥射现在所统弓月部不过三千帐,人口万余而已,兵不过两三千。他虽名为小可汗,但现在西域之地,可汗最不值钱了。莫贺咄被陛下册封为俟毗可汗,驻于吐火罗。弥射这个小可汗驻于天山南的乌垒,步真那个小可汗驻于天山北的碎叶。三汗的号令,其实都出不了自己所直统的部落,而许和尚刚刚以五百巡骑硬是连破龟兹三城,败其万余大军,你说弥射,还能不忠心吗?”   自从秦军一统天下,战无不胜后,四夷诸藩就个个热情好客起来了。   在大秦绝对强大的实力面前,弥射不忠心也不行啊。想当初大秦势力未进入西域前,弥射可不是这个样子的,当时的他那是坚定的铁杆反秦者,也是在秦军一次又一次的狠狠教训了他之后,他如今才变的忠心的。   “他就不怕我们假途灭虢,趁机占了他的乌垒城?”   “怕有什么用,难道我们真要占乌垒城,他能有什么办法抗拒?根本不需要打,只要朝廷一道调令,他就得乖乖挪地方,弥射还是很聪明的,知道胳膊拗不过大腿,所以干脆放低姿态,十分配合,这样也好,伸手不打笑脸人嘛。”   ……   青海道,鄯善郡。   且末河边,蒲桃城中,太守阿史那大奈收到从高昌传来的飞信之后,不由的苦笑。   “这个程咬金,他个安西道左都督,倒是指挥起我这青海道的太守来了。”   “使君,安西道这些人胆子也太大了吧,居然直接对龟兹开战了?连龟兹王子都敢杀,还连破三城,击败万人大军,这牛皮也吹的太大了吧?”   鄯善虽在青海道,但其实距离龟兹,比高昌到龟兹还近些,有道路可穿越沙漠,从焉耆到鄯善,再往西的且末、于阗,正是丝路南线。   鄯善相距焉耆铁门关八百里,沿途丝路二十里一驿,而最紧急的军情,还可以通过鸽站传递。   “这倒没什么可吹的,龟兹兵本就一般,西域能打的都被我秦军之前联合铁勒、奚契等歼灭的差不多了,如今没几个能打的,而我们丝路巡逻骑兵,可都是最精锐能战者,以一当十不敢说,当五还是可以的。”   阿史那大奈出身也是西突厥贵族,当年西突厥处罗可汗兵败被迫入朝,他跟随前往,从此就留在中原,一呆就是十来年,如今的他,可以说已经算是个中原人了。   对待西域、西突厥也完全是不同的角度看法了。   “传令,召集兵马,随我前往焉耆。”   “使君,咱们可是青海道的,他安西打仗,咱们凑什么热闹,再说这没军令,兵马也不好擅动啊。”   阿史那大奈笑笑,“一般情况下,当然可以看看热闹,可现在既然跟龟兹干起来了,咱们就一定得干赢,否则以后西域还有谁肯服我们大秦?现在不是看热闹的时候,我们都是大秦军人,都得以大秦的利益为重,情况紧急,来不及等军令虎符了,按紧急状态出兵吧,事后朝廷也能理解的。”   “为安西道担风险,不划算吧?”   还是有人劝说。   “没什么划算不划算的,真的事后要处置,那也是打完了这一仗,打赢了这一仗再说,记住,我们是边军,现在是战时,非常时刻。”   且末河上游。   且末郡,且末城,且末太守翟让也接到了飞鸽急信。   “这个老程,还真能折腾,这是把自己当成枢密使了,手都伸到咱们青海道来了,直接给我下命令了。”   “那咱们要不要理会?”   “不理会能行吗?咱们都是秦军,一荣皆荣,一损皆损,这回让他程咬金得意一回,听他指挥吧,传我军令,召集兵马,准备增援龟兹战场。”   天山北,伊丽河谷。   程咬金的书信也传到了伊丽河谷七十二诸侯的封地。   “哟,这是要灭掉龟兹国啊。”   “有意思,既然老程相邀,那咱们也就凑个热闹出份力,召集封国子弟,咱们也去帮忙。”   “侯爷,封国驻扎的封国卫队咱们动不了,他们不听咱的。”   “我没说动卫队,咱们召封民子弟,志愿效力啊。”   “可是也凑不出多少啊,顶多一二百人。”   “够了,再加上府里的卫队和家丁,也能凑是两都人马了。”   七十二诸侯,闻令各自动员,封国的卫队是朝廷兵马,他们动不了,但召集自己的亲卫、家丁,还有一些封国民兵倒是可以的。   这家一百,那家八十,数天时间,七十二诸侯倒是凑出来一万五千余兵马,虽说旗帜纷乱,武器繁杂,看似乌合之众,但统领这些的都是名动一时的大将名将,仅凭那一面面将旗,就够威震天山了。   与此同时,天山南北其它的羁麼封国,却都接到了程咬金下达的命令,禁止诸封国部落擅自出界,严禁异动。   程咬金并没有去征集突厥等诸部的兵马,这种时候,就怕有人混水摸鱼。   不让他们帮忙,反而更好。   伊丽七十二诸侯的一万五千余诸侯大军,自北南下,沿丝路北线前往顿多城,准备自天山勃达岭山口南下龟兹。   而且末、鄯善的青海兵,敦煌、张掖的河西兵,则从南线北上,穿越大荒落往焉耆。   程咬金与裴行俨、薛万彻等率安西三郡之兵,从东往西而来。   三大军团,日夜行军,红旗飘飘。   而与此同时,龟兹王苏伐叠也是既惊又怒,哪怕他再畏惧秦军,可是眼下秦军都已经连占他三座城池,而铁门关的巡骑团都直接进驻了乌垒城,已经推进到了都城附近。   苏伐叠认定这是秦军要借口灭掉龟兹,于是下令,全国七十二座大城,七百余个绿洲的小城,全都征召兵马,他要跟秦人拼死一战,保卫龟兹。 第1285章 撤退   整个西域都已经搅动起来。   龟兹王苏伐叠一面全国紧急动员征兵,一面向许多其它西域国家请援。   只是,面对着秦军这次的来势汹汹,并没有谁愿意搭理龟兹王。哪怕龟兹使者再三说唇亡齿寒,再怎么献上珍宝,也没有人肯帮忙。   不是他们不帮,实在是找不到理由帮。   秦人出兵的理由很光明正大,龟兹国违背了之前诸国会盟协议,龟兹王子派佣兵拦截丝路劫杀商队抢劫货物,这条越了线,也是开了极坏的头,有损所有西域诸国的利益。   秦军巡逻骑抓捕龟兹王子,虽有些越界行为,但大秦对丝路及沿线有司法权,这是当初约定好的。   秦人抓了龟兹王子,杀了他的那些劫匪,本来这事并不算大。可龟兹派上万大军围攻巡骑营,这事性质就变了,这是龟兹向大秦不宣而战。   如今大秦不过是应战。   这样的情况下,你让诸国拿什么理由来干涉?   哪怕有人想要帮忙调和,现在安西道那边也根本不理会。   如今秦国摆明了就是要灭掉龟兹,这是杀鸡儆猴啊。   龟兹王说秦人是早有预谋,还说这是一个阴谋,大家也没办法,就如同当初秦军入西域灭射匮可汗一样,终究还是强者为王的时代。   拔换城。   许和尚现在驻于此城中,他号召城中的秦国商人武装起来守卫城池,抵抗龟兹军反攻。拔换是丝路中线上的重要商城,此处有许多中原商人在此经商,许和尚一道召集令,中原商人们踊跃报名。   连许多粟特商人们,都愿意接受赏金加入守城队伍中来。   换拔城中的龟兹人,都被暂时迁出城,安置到换拔城外的一座小城中,这是为了防止他们做龟兹军内应搞破坏。   不过对于他们的房屋商铺财产等,许和尚倒还是派人保护了的,并没有发生什么抢劫杀人等事。   许和尚军纪很明显,对于城傍蕃子、巡骑子弟、屯庄民兵等,也都严格约束。   赏赐并不少,龟兹官府的许多钱财商货等,被他拿出直接赏赐了许多,每人都得了不少赏赐,因此大家倒也还算是比较高兴的。   这趟没白来,收获很大。   丝路几乎停止了。   不少商人也都不敢出城,只得暂时呆在拔换城中,也有胆大的想从北面的勃达岭山口前往丝路北线,许和尚也没拦着,给他们开了通关文书,让他们离开。   东西两面,因为都是龟兹的城池,所以商人们都不敢走,生怕卷入战事当中,性命财产不保。   而中原的商人们,不管是原来在换拔城里当坐商的,还是行商经过的,大家都很团结,愿意留下来帮忙守城。   许和尚把自己的五百巡骑,派了五十巡骑加一百巡骑子弟去增加顿多城守御,又派了萧劲那一队加上二百城傍蕃子去增加大石城守御。   换拔城中,许和尚得到了约三千秦商、粟特商人等组成的守备队,这使的他暂时有了五千守城兵马,倒也还算兵力不少。而且城中粮食众多,军械也不少,一时倒是不惧。   在最初的几天,许和尚其实倒不太担心龟兹人的反扑,他最担心的还是自己这次惹的事不少,不知道上面会如何处置。   等了几天后,终于见到了锦衣卫的来人,他们转达了程咬金的命令。   程咬金命令他坚守拔换城和大石城、顿多城三城,必要时,可放弃大石城,但顿多城这个勃达岭山口的控制城堡得守住,拔换城不到万不得已,一定得守住。   “你们现在占据的这龟兹三城,等于是把龟兹国拦腰斩成了两段,使其首尾不能相接,而且顿多城在手,到时北面的伊丽诸侯也可以越天山来援。”   当他得知,程咬金已经决定趁势灭掉龟兹后,许和尚也没料到自己这次的事情居然搞的这么大了。   但既然上面说要他守,那他就必须得坚守住。   命令传达下去,大家听说安西都督指挥使司已经直接给所有人记功后,大家都十分高兴。   龟兹王苏伐叠没求得半点援兵,但他还是不死心。   谁也不甘心把王位拱手让出的,就算是亲兄弟,都不会甘心,更何况就别人。龟兹王苏伐叠决定拼死一战。   他已经全国动员,征召十万大军。   顾不得所有兵马还没召齐,苏伐叠直接把先期东面国都以及周边诸城召集起来的五万余大军拉着就朝换拔城而来。   他想要趁秦军还未完成集结,还未到来之前,先把拔换城夺回,拔掉身后这根钉子后,再回头去迎战安西秦军。   大石驿驿丞接到了上面的命令,放弃驿站,带着驿站里重要的文件,撤离。   “撤?”   “嗯,上级命令,龟兹王率大军过来了,咱们这丝路沿线的驿站、烽堡不可能挡的住他们,为避免不必要的损失,让他们即刻撤离。”   “撤哪去?”   “撤到拔换城去。”   “不仅仅是我们要撤,整个龟兹境内的所有驿站、烽堡,都要撤退,甚至在龟兹境内的我大秦商人,也都提醒他们想办法撤离。”   “拔换城安全吗?”   “安不安全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拔换城有许和尚,有萧阎王他们,咱们过去了也有个伴,龟兹人打过来,咱们可以并肩子奋战。”   “收拾收拾,走吧,把公文、驿马、驿车都带走。其它的,就留着吧,没必要破坏,也许用不了多久,我们就能回来了。”   等他们收拾的差不多时,拔换烽堡的徐烽率也带着八个烽子过来了,他们也打包了不少东西。   “想着你们就还没走,果然,一起,路上有个伴。”徐烽率笑道。   “等你们呢,要不早走了。”   大石驿和拔换烽堡相距不远,两边的人十分熟悉,以前不当值的时候也是常来往的,现在结伴上路倒确实更有伴和更安全。   十几人牵马推车撤离,背后,拔换烽堡上还在燃着烽烟,那是徐烽率撤离前发的最后一道烽烟。   丝路关闭,撤退! 第1286章 兵临城下   丝路上,到处都是撤退的人流。   驿站的驿夫,烽堡的烽子,还有驿站烽堡边上的驿夫烽子的家眷,以及城傍的蕃子们,也都跟着一起撤离。   拖家带口,携老扶幼,牵牛赶马。   这许多城傍的蕃子们,本来也确实不是龟兹人,他们多是因大秦控制丝路后,跑来归附的,居住在丝路边上,紧挨着这些驿站烽堡兵城,城傍秦人,他们难得的过上了挺安稳的日子,特别是这些人都入了秦籍后,都自称秦人。   赋税并不高,但有了安稳的家。   如今龟兹王要来攻打丝路秦军,大家便跟着一起跑。   说来其实也是令人惊讶的一件事,在龟兹国的土地上,丝路及沿路两边二十里内,都被划为了大秦和龟兹共管,但另一方面,说是共管,可秦军有权驻兵,有法权治权,甚至在这二十里内的蕃人,都有权选择是加入大秦国籍还是龟兹籍,可自由选择。   加入秦籍,便是秦人,不用再向龟兹纳税服役等。   老实说来,其实大秦的这个做法有点臭不要脸的公然耍流氓,但西域诸国最后还是捏着鼻子认下签字盟誓了,关键还是在于秦军击败了西突厥强大的射匮可汗,取代西突厥成了西域诸国的宗主国。   另一方面,大秦宣称要继承大汉当年在西域的一切遗产,因此对丝路也宣称拥有所有权,诸国其实也是敢怒而不敢言。   要知道,当年密点室西征,击败白匈奴厌哒后,西域诸国改隶属西突厥,不少西域国家,可是连王统都被改了,国王直接就成了西突厥贵族。   相比起来,大秦册封诸国为大秦诸侯,给他们划分地盘,只是要经过各国的丝路路段的控制权而已,这相较起来已经是很不错的了。   程咬金这次要灭龟兹国的公开理由很简单,“龟兹王失臣礼!”就六个字,失臣礼就要灭国,龟兹王也很无奈。   丝路两边,沙漠戈壁,间杂着点点绿意的绿洲。   “龟兹人来了!”   “龟兹骑兵!”   有人惊呼。   果然,只见后面一股烟尘扬起,有一支龟兹骑兵到来。说是龟兹军,其实也就是突厥兵。龟兹王本白姓,但如今名字却尽是些诘屈缴绕的,都因他们已经是突厥化了,数代龟兹王白氏联姻突厥,最后干脆由突厥外甥继承了王位,虽也还打着龟兹王统之名,实际上已经不再是龟兹白氏子孙了,自西汉传承下来千年的龟兹王统,也就换成了突厥。   有了突厥王,自然下面的大臣、军队,也都突厥化了。   “是龟兹的突厥斥候轻骑,数量不多,也就是十骑。”   龟兹军以突厥人为主,其编制多是十百千万这样。   十人一小队,有十夫长,百人一大队,有百夫长。   现在这支十骑小队,明显就是前出深入的斥候轻骑。   “老徐,能不能干掉他们?”   徐烽率只是个烽堡的率,手下不过八人,他们还都是步兵。   “试试。”   好在他们这里人不少,除了拔换烽堡的九人,还有大石驿的十几个人,另外还有跟随来的不少城傍、家眷等,他们这一伙人,得有二三百人。   “把车推过来,围成圈,把箱子等架到上面。”   “女人孩子都呆在里面,青壮男子守在外面。”   徐烽率好歹也是正经大秦战兵,哪怕是步卒烽子,但指挥起来还是很不错的,在他的指挥下,大家镇定了不少。   “赶紧披甲!”   烽子们也有甲,虽无巡骑他们的甲好,但披上后能防箭。   “盾牌!”   “弓弩!”   徐烽率带着八个手下,把背着的甲披上,扣上盔,弓上弦,持盾站在车后。   城傍的蕃子还有子弟们则持刀的持刀、拿弓的拿弓。   龟兹轻骑呼啸而来,围着匆匆圈起的车阵绕圈奔跑。   不时的射来一箭。   队伍里的女人孩子们忍不住哭泣,男人们则都紧握着武器,死盯着龟兹人。   “别急,待他们靠近一点,瞄准了再射。”   徐烽率手持一把擘张弩,缩在车后,前面还顶着面盾牌,他眯着眼睛紧盯着那些突厥兵,这些人很狡猾,还在试探着,离的很远。   又是一箭射来。   一名手持着横刀的少年肩膀中箭,惨叫一声倒地。   阵中一片慌乱,徐烽率看了一眼,就继续回头盯着突厥轻骑了。   试探了几圈,那些斥候轻骑终于忍不住了,呼啸着汇集一起,奔近过来。   他们想要靠近一些,这样在马上就能射的更准。   眼看着一名突厥轻骑已经扯开弓,徐烽率终于扣下手里的弩机,短弩钉咻的一声射出,已经冲近三十步的那名轻骑胸口中箭,伏倒马上,被马背着跑另一边去了。   其它八名烽子,还有一众有弓的蕃子和子弟们,这个时候也纷纷放箭。   突厥轻骑没料到,这伙看似逃亡老弱的人,居然还有这么多弓。因靠的太近,一下子四五人中箭。   其余几个见状,慌忙调转马头。   徐烽率立即再次拉弦,待他重新上弩,剩下的几名斥候轻骑已经调头跑出了十几步。   他一弩射出,将落后的一名轻骑射落马下。   最后还是有三名突厥轻骑逃离。   徐烽率长呼口气,刚才这会功夫,他心跳的极为剧烈。   几名烽子跳出大车外,跑去把中箭的龟兹兵砍下脑袋,又把他们身上搜了个遍,盔甲武器全都剥了下来。   等他们回来,又有蕃子上去,把那些人的衣服靴子等也都剥光拿走,剩下几具无头光尸在那。   七匹马也被追了回来。   大家喜笑颜开。   “他娘的,收获不小。”   “王小郎不行了。”驿丞过来道。   刚才有好几个人中了箭,其中两个是少年,一个还好只是伤到肩膀,可有个运气不好,被射到了胸口,这么会功夫,已经不行了。   少年的母亲哭的撕心裂肺。   “受伤的包扎一下。”   “把王小郎先放车上,我们赶紧撤吧,怕一会更多龟兹轻骑追来。”   刚才只是十骑大意了的轻骑斥候,可万一来的多,他们这伙乌合之众肯定就不行了。现在不是悲伤的时候,大家简单的给伤者包扎,然后把死去的王小郎抬上一辆马车,继续向拔换城赶去。   天黑之前,队伍终于来到拔换城下,他们入城的时候,身后已经出现滚滚大队人马,龟兹前锋大军,已经赶到城下。   “好险,差一点就进不来了。”   “这么多,只怕不下万人吧,咱们拔换城能守住吗?”   刚过城逃过一劫的大家,站在门口接受详细的检查,每个人都要检查身份,以防是细作入城。   “拔换城这么大,城池又高,应当不惧。”徐烽率打量着换拔城,又看着城门口这严密的防守和检查,倒是比较放心。 第1287章 蓝突厥   统领龟兹前锋的是龟兹宰相那利。   这位也一样是突厥人,而且还是王后阿史那氏的姘头,被许和尚斩杀的苏伐布跟他关系极好。   万余龟兹军在拔换城外十里列阵。   许和尚站在城楼上,“龟兹远来新到,可出城袭之。”   “吾等愿往。”   一众巡骑营都头队头们都请令,许和尚却决定亲自率巡骑营出城,城中还有四百巡骑,足矣。   许和尚出城之前,先沐浴更衣,对东跪拜,然后请出尚方剑佩带。   四百巡骑个个顶盔贯甲,长矛、弯刀、圆盾、弓弩、鞭锏锤斧,全副武装。   刚入城没多久,接受了详细身份验证的徐烽率他们被临时编入了拔换城守备队,领取补充了装备后,加入值守。   看到四百轻骑出城,几名烽子惊叹,“徐率,城外可是万余龟兹军啊,四百人出城?”   “你又不是不知道咱们这位营指挥使,出了名的猛,四百精锐巡骑在手,还真敢冲万人,要不你以为萧阎王为何这么猛,那都是有样学样来的。看着吧,一会龟兹人肯定要吃亏。”   毕竟许和尚之前已经四百败万余人过了,徐率还是很相信他的。   四百轻骑,披上双甲,战马也披上了半甲,摇身一变变成了半重装骑士。   他们一出城,那利立即得报,马上就派出三千轻骑来拦截,那利带来的一万余前锋中,三千轻骑,一万步卒。   “把那些巡骑诱过来,围歼他们,别太早下狠手,否则他们逃入城中,就没这机会了。”那利又名阿史德那利,是突厥蓝突厥。   蓝突厥,突厥人以蓝为至尊之色,敬天拜日,草原最高天神长生天最尊贵的子民。那史那氏,突厥语意为蓝色的狼,最尊贵的狼之意。   阿史那氏是突厥最尊贵的狼,也是突厥黄金家族。   不过蓝突厥并不仅是阿史那氏,那史那氏是突厥本部贵族可汗姓氏,本部除阿史那,还有那史德氏,阿史德就是这突厥可敦部,除了和亲嫁来的可敦,历代突厥可敦都出自阿史德氏。   此外,突厥本部还有四贵胄,舍利吐利部、苏农部、执失部、延拔部。   这六大姓皆为蓝突厥。   蓝突厥以下,还有十二本部,贺鲁部、葛罗枝牙部,叱利部、绰部、奴刺部、卑失部、思壁部、跌部、郁设施部、多地艺失部、阿艳部、伏利羽部。此十二部,有时称灰突厥,也有时称蓝突厥,算是突厥本部核心。   再其下,那便是黑突厥了,包括铁勒等仆属部落,也都广泛纳入其中。   当年西突厥灭了许多西域国家的王统,就是由蓝突厥们篡位为王,如康居高昌等国,也都被迫迎娶了阿史那氏为王后,立阿史那氏的儿子为王,国中驻有蓝突厥的吐屯,以及国相都是直接任用蓝突厥。   龟兹王最早在西汉的时代,仰慕中华文化,于是改用白姓,这个白姓来源于天山。龟兹人把他们北面的天山称为白山,于是以白为姓,名字此后也仿中原汉式,两三个字名为主。   直到突厥人来到之后,龟兹也迅速被突厥化,苏伐虽也是龟兹音的白姓,但已经窜了突厥种,甚至这一代的突厥王苏伐叠都已经不知道是几代龟兹突厥混血了。   龟兹盛时,称霸西域,姑墨、温宿、尉头等,仰其鼻息,焉耆、疏勒甘心称臣,巍巍天山南之大国,故汉代时,中原要控制西域,都以先征服龟兹为急务。后来到三国时,龟兹缺少了中原的平衡,更是直接就把姑墨、温宿、尉头等国吞并,实力大增。虽此后在南北朝时,被吕光征讨,破国都擒国王,另立国王之弟为王。   此后龟兹开始走下坡路,白匈奴厌达、西突厥先后称霸西域,龟兹都被迫称臣臣属,可在突厥化后,龟兹又开始实力大振。   只是这一次在秦人手里吃了大亏,龟兹上下都不肯服软,也是没法服软,服软龟兹国就没了。   三千突厥轻骑派出。   两支骑兵很快在拔换城下交战。   两边都在观阵。   四百秦军巡骑如一把利剑,直接就劈开了龟兹的突厥轻骑。   那利坐在那里,身穿丝绸长袍,手持一柄玉如意,倒是好装逼的打扮,龟兹王继位时间也就几年,但那利却是在先王时期就执掌龟兹国政十几年了,国中的国王也好,吐屯也罢,太子也好,那都不如他的权柄。   “相国,我们的骑兵不敌秦人。”   “那不过是他们按我的吩咐故意诈败诱敌!”那利很肥胖,多年龟兹太上王的生活,让他体胖如猪,出行一般都是坐马车,很少骑马。   他也不喜欢穿铠甲,就喜欢中原的丝綢衣服,凉快舒适。   三千突厥轻骑与秦军一照面,就被冲溃。   “这诈败的也太假了些,才刚照面就败,还是不会演戏啊。”那利听着望车上的汇报,摇头道。   突厥轻骑正向大阵奔来,跑的极为狼狈,毫无阵形队列,一味的逃窜。   “秦人这也上当?羯猎颠是怎么败的?”那利很不满。   “让步兵准备迎敌!”   “相国,咱们的骑兵好像真的败了,有人已经向两侧溃逃了。”一名将领觉得不太对劲,诈败也不是这个样子的,而且诈败也应当往这边败,可现在四散溃散,到处乱逃,这些骑兵短时间内,根本不可能再收拢聚集了。   那利疑惑,强自镇定,“休得胡言乱语,他们只是演的有些过了而已。”   三千轻骑,已经四散溃败。   一万步兵,还在慢腾腾的列阵。   他们似还在看热闹,觉得这场战斗应当只是骑兵的,与他们无关。   直到秦骑如一只箭一般,冲至了近前之时,他们才有些慌张。   秦骑没有停止。   一直往前冲。   许和尚冲锋在前,身后就是他的指挥使大旗。   四百巡骑,一往无前。   面对着上万的步兵,他没有停。   龟兹步兵刚到,连军阵都没有摆开来,东一堆西一片的,既无拒马,也无箭阵。   “冲!”   许和尚吼叫连连,策马加速冲向敌阵。 第1288章 莫装逼   “相国,秦人冲的太快了,请相国暂移至后方,暂避。”   那利的亲卫将领眼看着这支秦骑实在是太锋芒了,连忙请令。   “不,怕什么,我就在这,不动,让弓箭手放箭,拦截他们!”那利心里也有点慌,可此时后撤,那就太丢面子。况且,万一让士兵们误以为中军败了,那就更会动摇军心。   “请相国穿上铠甲!”   亲卫将领把自己的铠甲解下,可是那利那肥猪一样的身材,哪里套的下他的铠甲,系都没法系,就连他的头盔都戴不上去。   那利有些恼,一把将盔甲扔在地上。   “本相岂需要这些,秦人不过几百骑,焉能近我身,退下。”   一队队的步弓手被匆匆调集过来。   可是许和尚他们这时却已经极速冲锋,战马飙到极致,没有轻骑的拦截,他们转眼就已经冲到了阵前。   许和尚看着那面高高扬起的龟兹大旗,直接就奔着去了。   龟兹人还在调集弓箭手。   少数弓箭手就位,开始拉弓放箭,可箭雨稀落,许和尚他们举着盾牌,无视箭雨。   盾牌和铠甲挡下了少数命中的箭支,只有少数巡骑受了点伤。   “长矛手,长矛手!”   阵前的龟兹将军们已经慌了,这个时候他们也清楚,弓箭手没法集结到位拦截了,他们想要喊长矛手结长矛阵拦截,但为时已晚。   四百巡骑带着隆隆蹄声,扬起漫天灰尘,已经直接撞了过来。   没有拒马,没有枪阵。   挡在他们铁蹄前的只有稀薄的弓箭手们,这些弓箭手大多只有皮甲,眼看着骑兵滚滚而来,吓的慌忙散开。   跑的迟的,直接被铁骑撞飞,被铁蹄踏碎。   许和尚盯着那面高高的大旗,横冲直撞。   犹如虎入羊群。   龟兹步兵虽有万人,可此时连绵几里,混乱无匹,根本来不及调动。   一路上,龟兹步兵人仰马翻。   此时还有许多弓箭手还按刚才的调令赶过来,结果反而把后面的其它长矛手等堵住了路,一时间,龟兹人鸡飞狗跳。   没有军阵的轻步兵,永远不是骑兵的对手。   许和尚他们抓住了龟兹人的轻敌,抓住了那片刻的战机,一路杀来,毫不迟疑。   那利现在后悔了,看着越来越近的秦骑,他双腿战战。当了龟兹十几年的太上王,作威作福惯了,甚至在先王时,他就与太子妃通奸,此事龟兹宫廷人人皆知,可国王父子敢怒不敢言。   但现在,秦人可不会跟他客气。   “拦住他们,拦住他们!”   “骑兵呢,我的骑兵呢。”   亲卫将领此时很想骂他,你不是说骑兵是诈败吗,可怎么诈败的没了影了。若是有骑兵过来纠缠一下,步兵完全还能够来的及列阵拦截的。   可是现在,秦人已经突进来了,一路上,龟兹兵根本不敢交战,到处逃窜躲避。   秦骑如入无人之境一般,嚣张无比。   “相国,请先后撤,到后方重整兵马再战。”   那利这下不坚持了,只得点头。   几名士兵连忙上前扶起那利,扶他上马车。可他太胖,走起来太慢,走了几步心太慌,结果还摔了一跤,三百多斤重的大胖子,两名亲兵一时还扶不起。   这一耽误。   秦骑已经又杀近了许多。   那利刚被扶起来,旗手却已经扛着帅旗跑远了。   帅旗后撤,四周的龟兹兵,更加是急忙后撤。   偏偏还有人这个时候乱上加乱,高喊什么国相中箭倒地了,败了败了什么的。   龟兹兵纷纷调头而逃,且如瘟疫一般迅速扩散到全军,一万步兵都在跑。   那利的帅旗挤在败逃的军中,一路向后撤。   那利和他的亲兵,却反而被堵在后面无法过去。   偏偏那利还要坐马车,这到处是人争相逃命,马车越发的走不动了。   “来了来了,秦骑来了。”   许和尚本来是盯着那帅旗冲杀的,结果冲了一阵,发现一大群身披铁甲,装备极好的龟兹兵,护着一辆华贵的马车蜗牛一般的跟在后面挪动。   他马上就觉得这里有问题了。   许和尚纵马冲过来,那利的亲兵们连忙以弓弩迎接,几名巡骑防备不齐中箭落马。   “娘的!”   许和尚这下越不肯放过这马车。   吼叫连连,一半的巡骑继续追击,一半随他来攻这支车队。   片刻之后,护卫着那利的铁甲亲兵被杀散,那利的马车厢也被几名巡骑拿铁钩扯散。   三百多斤的那利,如一头大肥猪一样坐在马车里,车厢里,甚至还有四名美貌的胡姬。   两支铁钩甩了过来,扯住那利,巡骑调转马头拖扯,那利惨叫着被拖下马车,在地上鬼哭狼嚎。   “我是尊贵的蓝突厥,我是龟兹国相,你们不能这样待我!”   那利喊的是汉话。   许和尚听懂了。   上前。   “有何证明?”   长槊指着那利鼻尖,那上面还沾染着新鲜的血迹,甚至混着些白色的东西,一想到那可能是人脑之类的,那利忍不住呕吐起来。   “证明!”   许和尚直接喝问。   那利扬起自己肥硕粗短的手,胡萝卜一样的手指上,有一只明晃晃的硕大宝石金戒,“这是我的私人印章,这可以证明。”   一名巡骑上前,直接挥刀砍断了他的那只手掌,然后撸下戒指递到许和尚面前。   那利看着没了半只手掌,惨叫连连,如杀猪一样。   许和尚看了看,发现戒指面有字,如一个印章,但上面的字好像是突厥文字,他自己看不懂。不过看那利那样,还有刚才这些护卫,以及那马车,他倒是信了。   他又询问了那几名吓的鹌鹑一样的胡姬,她们连连点头证明这死胖子就是那利。   “好了,既然是龟兹相国,那对他客气点,给他包扎一下,将他送回拔换城中,其余人,随我继续追击!”   那利在那边抱着抱掌痛哭。   许和尚继续追击。   龟兹军兵败如山倒,人争溃败,相互践踏。   许和尚一路追出二十里方才返回。   龟兹军死伤无数,被自相践踏死的就上千。   而许多人逃不及,便只好跪地投降,经常三五个秦骑,就追的几百个龟兹兵无路可逃,然后弃械跪地请降。 第1289章 连升   徐烽率本来被征入守备队,负责巡街。   “快,都随我来。”   一名年轻汉子骑马奔来,冲着正在巡逻的徐烽率一队人大喊。   “怎么了,难道许指挥使败了?”有人大声问。   “呸,许指挥使怎么可能败,是龟兹人大败,许指挥使已经冲破龟兹军,龟兹军大溃而逃,龟兹前锋主帅,国相那利被生擒送回。上面要求我们立即出城帮忙追击敌人,趁机扩大战果呢,都随我出城,去追龟兹人,捡战功啊!”   大家一听,都是热情高涨。   徐烽率也不由的惊叹许和尚的勇猛,四百人出城冲万人,本以为只是去挫下敌人士气,谁想,居然还让他直接击溃龟兹万人前锋了。   “猛,非一般的猛,猛过张飞赛马超啊。”   “走,兄弟们。”   徐烽率本来就是烽堡的率,手底下有八人,相当于火长,因此他这个正规军一编入守备队,马上就升为了队正,手底下编有五十人。   他一声喊,大家都兴奋的跑步向城门。   赶到城门附近,才发现这边更热闹。三百多斤重的一个大胖子身着丝绸捂站断了半个手掌的伤手,在城门口惨叫。   有人在介绍,说这就是龟兹相国那利。   拔换城中有许多人都是见过那利相国的,因此这不会有假。   许多人在排队出城,都是接到命令,要出城帮忙追击龟兹败兵的。   徐烽率带着四十九个兄弟跑步出城,看眷无数人正往东面跑,当下啥也不说了,跑吧。   跑了十来里,终于能看到龟兹兵了,到处都是龟兹败兵呢。   这些人东一堆西一团的,刚才被骑兵冲的到处都是,这份想逃也无路可逃了,毕竟大路好走,可早有骑兵控制了,他们想从其它地方走,又无路可逃,绕来绕去,还是在路边打转。   徐烽率看着到处是兴奋的人,目光扫了几遍,最后干脆下令停止跑步。   这样瞎跑,也不一定抢的到俘虏。   “砍首级,路边上还有没被砍的首级,咱们把他砍下来,另外把能用的东西都剥下来收集起来。”   “徐队,这些也不是咱们的功劳啊。”   “首级总得有人砍嘛,咱们来的晚,又没马,追也追不到什么了,不如老实的砍砍首级捡点装备,总也有些苦劳的嘛。”徐烽率倒也想的开。   大家想想也是,一口气跑了十多里地,这喘的跟个破风箱似的了,还真是跑不动了。   此时,大多数龟兹败兵不是逃了,就是降了,剩下的三三两两的还散落在四周的,也没他们什么机会了,那些先来的有马的,抢占了先机。   帮忙打扫下战场,总归也是有功的。   别说,路边还真有不少遗落的尸体没砍首级的,这些多是被骑兵们击杀的,巡骑只顾杀敌却是不砍首级的,这下倒是正好。   砍首级,收集死尸,捡装备。   他们一队人也是忙碌的很。   一直忙到差不多天快黑了,他们才跟着大家退回了城里。   拔换城今天早早就燃起了一堆堆的篝火,那是燃烧龟兹兵尸体的。   另一边,是被砍下来的首级,经过清点登记,足足三千多颗首级。其实好多人是兵败逃跑时自相践踏而死,不少追击时被杀,也有不少是本来投降了,可那些出城来追击的守备队为了战功,直接砍了脑袋。   俘虏也有三千多。   可以说,这一战,堪称奇迹。   连许和尚都是始料未及的,本来是想出城挫下龟兹兵士气,杀伤点龟兹兵。谁知道结果龟兹军如此不堪一击,三千轻骑,一接仗就溃败了。   接下来的步兵更搞笑,连点防备都没有,他们冲过来后,更是直接就溃败了。   “可惜逃了近半,否则就不得了了。”一名巡骑都头道。   “现在这样难道就不是大功一件?咱们可是以四百骑破了那利一万三千步骑,还斩首三千余,俘虏三千余,这是何等大捷啊!”   “是啊,他娘的,想想就痛快,短短几天内,咱们这是连败龟兹两次万余大军啊,这军功评下来,咱们岂不得连升他个三五级?”   “哈哈哈,能升个一两级就满足了,还三五级。”   巡骑营的骑兵回来,享受了英雄般的待遇。   脱下铠甲,个个虽累,可却也兴奋万分。   徐烽率他们队也被记了功,今天几乎人人记功,个个开怀。   为了庆祝大捷,许和尚也难得的下令,搬出了许多酒肉赏赐众人。   三千多个龟兹人的首级,在城外不远处垒成了一座人头京观。   而三千多具龟兹人的无头尸,也燃烧了大半夜。   天亮。   附近十几座城池,上百绿洲主动前来投降归附。   听闻了昨日的这场大战后,许多龟兹人对于这场战争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了,既然龟兹灭国难逃,那还不如早做打算。   趁早降了秦人,还能免受战火,若是因此能保全家族亲人,保全财产,那是最好的了。   “想不到还有意外之喜!”   “指挥使,这么多城池村庄,咱们这点人,只怕也接收不过来啊?”   许和尚想了想,“可也不能冷了他们的一片赤诚不是吗?”他笑笑,“这样,既然他们已经降了,那我以为,我们每处适当的象征性派点人过去接管就好,比如大的城池,派一个守备队过去,让我们的人暂代城主,然后维持下那边的安定秩序就好,最关键的是,不能让龟兹王再把这些城池夺回去。”   在自己的手里,总比在龟兹王的手里强的多。   虽然又赢了一仗,可只要没攻下龟兹都城,擒下龟兹王,这次战役都不算结束。   徐烽率和他的那队人,被挑中去一个名为巴夏的小城接防镇守,徐烽率还被任命为检校巴夏县令,他手下的几名烽子,在守备队里也是临时提拔的火长,结果这次又提拔为检校县丞、县尉、主簿、录事等职。而巴夏前来请降的地方豪强大户几个代表,则被任命为户曹佐、兵曹佐、工曹佐等。   昨天都还只是一名不入流的上士烽率,差点被龟兹前锋灭了,结果今天就成了巴夏代县令了,徐烽率感觉有点飘,骑马走出拔换西门,看着身后的五十名兄弟,还有数名一脸巴结的巴夏地方豪强们,顿时又挺了挺胸脯。 第1290章 秦怀玉、萧瑀   伊丽七十二诸侯,一万五千联军。   一路南来,所过之处,西突厥诸部,莫敢抗拒,还得提供粮草补给,不敢有怨言。生怕惹怒了这些诸侯,一言不合就把他们灭了。   实在是这些诸侯太他娘的威名赫赫了,看看那些将旗。   秦琼、尉迟恭、程咬金、单雄信、翟让、黄君汉、裴行俨、薛万彻等等,哪个不是名动一时的名将。   虽然如秦琼现在洛阳为兵部尚书、平章事,拜宰相,可是他才十岁的长子秦怀玉在家将的护卫下,打出了秦琼的旗号来,秦家封地的二百人马,也是人马彪悍的。   而程家、尉迟家等家主在朝或地方任职的诸侯家,也多是由兄弟或儿子带队,家将家丁跟随。   甚至还有十几个诸侯那都是亲自前来的,他们暂时没有担任朝职,于是亲自前来。   联军主帅,是前宰相萧瑀,这位国公自罢相后,便一直在伊丽封地经营着,这次出兵,最后大家请他来担任联军主帅,因为他毕竟是任过宰相,哪怕现在也还挂着太子太师的荣衔的。   萧瑀倒也不推脱,反正这也只是个荣耀头衔,真正打仗,还是得依靠那十几位真正的猛将的。   顿多城。   田猛率领几百人马出城列阵迎接。   “巡骑营队正田猛,恭迎列侯!”   田猛看着联军前面的那一大排紫袍大佬,不由的脸都抽抽了。娘的,三品以上皆可为相,地方诸道的六位三司使还有三省六部的大佬们,也都不过三品。   可是现在,这里一大堆的紫袍大佬。   没办法,谁叫这些人都是朝廷诸侯呢,或是诸侯世子。   大秦制度,诸侯之嫡长子由皇帝册封为诸侯国世子,享受诸侯国同品级待遇。   而伊丽七十二诸侯,却皆是王公侯爵。   开国侯为从三品,这意味着哪怕是开国侯的世子,那也是视从三品,一样能穿紫袍玉带,享受三品待遇。   田猛目光在一众紫袍中寻找一个身影,可找了半天也没看到。   萧瑀一眼就看穿这家伙在找什么,直接道,“伊丽国王因身体不适,此次并示前来,特派其王国咨议参军毛不顺代为前来。”   伊丽国王罗嗣业,是宗室中唯一封在伊丽河谷的,罗嗣业战功赫赫,在军中深得将士崇拜。   这次他没来,倒不是真的身体不适,只是七十二诸侯联军而来,但毕竟未得朝廷旨意,只有安西都督程咬金的一封请求信,另的诸侯不用顾忌太多。   嗣业却不能如此,他的身份特殊,因此最后推脱身体不适没来,大家也都心里清楚。   相比其它不在封地的诸侯还派出兄弟或儿子前来,但嗣业此前女儿皆被李渊所杀,后来虽又另娶博陵崔氏女为妻,又纳了几个贵妾,但孩子也还十分年幼,自是不可能代父而来。   田猛没见到大将军王,暗暗有些失望,他曾经在嗣业麾下当过兵,此刻很想再见下老上司。   诸侯进入城中,联军驻于城外。   “田队正,如今拔换城情况如何?”   入城后,萧瑀发问。   “回萧公,拔换城刚刚又有一场大捷,巡骑营许指挥使在拔换城外主动出击,大败来犯的龟兹前锋一万余人,生擒前锋主帅龟兹国相那利,并歼敌三千、俘三千余!经此大捷,远近城池震动,数十城池纷纷主动到拔换城请降,许指挥使已经分派兵马入驻接防。”   萧瑀捋着山羊胡,“想不到这许和尚如此之猛啊,看来我等倒是多此一举了,不用我们来,也是一样啊。”诸侯也是十分惊讶。这个许和尚,此战过后,估计前途无量了,又一颗将星跃然升起啊。   两次皆以数百骑破万敌,这简直就是超一流的名将水准了。   “还担心许和尚守不住拔换城,现在看来,过虑了。那边巡骑团刘黑夫,刚率兵进了乌垒,阿史那弥射亲统弓月部为前锋进攻龟兹国都,现在拔换城又这般稳,我看我们都可以般师回去了。”   十岁的秦琼世子秦怀玉还没见到龟兹人呢,哪愿意回去。少年人正是喜欢玩的时候,这次好不容易出来,就想见些大场面,甚至还想亲自试下自己的武艺骑射,哪愿意回去。   “萧爷爷,咱们一路上千里过来,现在敌人面还没见到呢,就回去,这也太草率了,龟兹王都还没擒下呢,咱们不能撤,我还想到龟兹都城看一看瞧一瞧呢。”   “哈哈哈,老夫说撤不过是句玩笑话,当不得真,兵马不出则已,既然已经出了,就得立功见效。”萧瑀其实也反对这次对龟兹的用兵。   可是反对归反对,但已经打成这样了,那就不能拖后腿,无论如何也得打完这一仗,还得打的漂亮。否则,他又何必出来任这联军主帅,亲自来跑这一趟呢。   “田猛,我们也不在这里多耽误了,休息一下,便要翻过山口去拔换城。”   “萧公不多休息一二日再走?”   “不了,早点打完这仗才好,耽误越久,越容易夜长梦多。”   “萧公过虑了,如今这龟兹国灭亡已定,咱们是三只手捏田螺,稳拿啊。”   萧瑀没理会田猛,有些事情跟一个小小的队正,也说不清楚的。   休整了一个时辰,联军便继续南下,直接翻越勃达岭山口。联军于天黑前抵达大石城下,这里本是原本天山南三十六国之一的温肃国。   当大军到达城下,萧劲与张士贵等前来迎接。   葫芦河畔,萧劲告诉了萧瑀他们一个好消息,现在不仅是大石城为大秦所有,而且葫芦河沿岸三十余座城两百多个村庄,也全都被萧劲这段时间威逼利诱连攻带打,全都给收服了。   “萧劲,你是哪个萧?”   萧瑀打量着眼前这个左眼上还有一道狰狞刀疤的年轻人问。   萧劲有些面色复杂的看着眼前这个人,“兰陵萧氏。”   “哪一房?”萧瑀又问。   “齐梁房。”   兰陵萧齐梁房,这正是萧瑀所在这一支,也是出了南齐南梁两个王朝的一支。这一支在南北朝出了二十一个皇帝,三十个宰相。   “萧劲,族中似乎没有劲字相关的字辈。”萧瑀道,名门大族子弟都是有排行论辈,同辈一般都取相同的一个辈字,或是一个偏旁,比如萧瑀,他这辈的就是王字旁的字,他兄弟萧琮萧珣等都是如此。   “我父讳璇。”   “璇,萧铣的父亲?”萧瑀马上想到,南梁皇帝萧铣的父亲萧璇,正是萧瑀同辈,萧瑀的祖父萧詧,也是萧璇的祖父。萧瑀和萧璇是同祖父的堂兄弟,萧铣是萧瑀的侄子。   现在萧劲说他父亲是萧璇,辈份上他就也是萧瑀的侄子了。   “我儿萧锐与萧铣同辈。”萧瑀意思萧铣这辈,都是金字旁的字辈,劲字明显不是。   “我母为妾侍,我母子在家向不得看重,故没能得到金字名。”萧劲直言道。   萧瑀这下倒有些相信了,萧璇这一支在隋朝时是比较落魄的。   萧铣的祖父萧岩为安平忠烈王,开皇初年,背叛隋朝,出西梁降于陈朝,开皇九年,隋灭陈,萧岩为隋文帝诛杀。   因此萧璇萧铣萧劲父子在隋朝生活贫苦,萧铣这个嫡子都只能以卖书为生,后来还是萧氏当了皇后,才以外戚之恩提拔他当了个县令。至于妾侍所生的萧劲,他父亲还在陈朝的时候,就不待见他了。   萧瑀意外萧劲为萧铣的亲兄弟,却居然在大秦任职。等听萧劲简单的述说了下自己的出身和经历后,不由的感叹。   “有志气,将来必有大成就。”萧瑀赞道。   而这时,如张士贵、许秀才等,包括原巡逻队张老三等许多人,这才知道原来萧阎王居然还有个在江南当皇帝的亲哥哥。   “萧公,请入城。”   萧瑀拍拍萧劲肩膀,“我与汝父同一个祖父,你当叫我从父。”   从父,祖父亲兄弟的儿子,萧瑀比萧劲父亲年轻,因此也称为从叔父,这是非常亲的同族亲人。   可是萧劲却依然只是叉手行礼,“请萧公入城!”   很明显,萧劲虽自报了兰陵萧氏的身份,可却并不打算要认萧瑀这个从叔父的亲。 第1291章 北斗七星高   换拔城下,两军对垒。   龟兹王苏伐叠重新打起了西突厥射匮可汗赐封给他的封号,时健莫贺俟利发。   俟利发,当年西突厥授给西域诸国王之封号,此举无疑表明了对抗大秦的决心,甚至想借此重新唤起西突厥诸部和当初归附西突厥诸国的反秦之心。   六万龟兹军,连兵下阵十里。   拔换城头,得到伊丽诸侯增援的许和尚,现在是自信满满,一万五千伊丽诸侯援军的到来,使的现在拔换城的秦军也达到了两万之众,虽然其中真正的三衙侍官没多少。   “最新情报,巡骑团都指挥使刘黑夫,已经自乌垒出兵,兵临龟兹都城伊逻卢城之下,乌垒城的阿史那弥射率弓月部三千突厥骑,泥师城的阿史那社尔率三千突厥骑,自请为左右前锋。”   城头上,萧瑀笑着对诸侯们道,“苏伐叠后院起火了,如今国都空虚,虽然焉耆的裴行俨、高昌的程咬金、伊吾、且末、敦煌等诸郡的兵将还在路上,可自铁门关出发的刘黑夫却已经联兵七千到了龟兹都城下。只要我们把苏攻叠拖在这里,不用跟他打,他就必败。”   因萧瑀毕竟曾是宰相,所以这次他为联军主帅来援,许和尚也把拔换指挥权交给了他。   面对苏伐叠的六万大军,萧瑀并没有如许和尚那般硬碰硬的打算,哪怕他现在手里有两万人,可也下令不得擅自出击。   得了援军,现在拔换城可以确保不失,形势对秦军越来越有利。   “萧公,只要给我五千人马,不,三千骑,我今晚夜袭龟兹大营,然后步兵出城接应,可大破龟兹军。”   萧瑀却依然摇头。   “无须冒险,咱们只要在此静待好消息就是。”   “可万一龟兹人要撤?”   “撤?他若撤,你就带兵在后面尾随,牵制他。”   不得不说,文官统兵和武将统兵还是有很大区别的,许和尚只四百骑在手,都敢硬打一万多大军,还两次出击,两次大胜。现在萧瑀手里有两万人,手里还有数座大城,数百座村庄,却不肯出击。   城下。   龟兹兵过来骂了半天,城池就是大门紧闭,一兵未应。   苏伐叠也有些无奈了。   “秦人软弱,不敢应战,这是畏惧我龟兹大军,准备强攻!”   有军官提醒国王,拔换城作为龟兹第二大城池,城高且坚,尤其是秦军占据此城后,也做了许多防御准备。   “秦人有强弓硬弩,还有神机炮,强攻并不易。”   苏伐叠岂有不知,可现在他又能有什么选择。总不能眼看着难打,就又撤回都城吧。本来这次出击就是冒险之举,他不可能等到秦军都调过来后,到时两线做战,所以只能赌一把,先倾国之力来解决西线的拔换城,可他还是来晚一步,伊丽诸侯一万五千援兵提前赶到,这让他收复拔换城的困难增加了无数倍。   但不攻又不行,现在撤,那就只能是坐以待毙了。   “进攻!”   龟兹士兵吹响了号角。   原本最擅长音乐的龟兹乐手,此时却充当着军号手。   萧瑀看到龟兹人开始强攻,甩了甩衣袖,直接下城去了,他可不立于危墙之上,走之前,他特间把萧劲叫来,拍着他的肩膀对许和尚道,“萧队正是我侄子,先前以一队之人马驻于大石城,却连下十余城百余村庄,十分了得,许指挥使当重用之。”   这种公然要提拔照顾侄子的话,许和尚却只是笑笑。   “萧公怕是不知,萧队正在我巡骑营浑名萧阎王,本事是一等一的,不用萧公说,我也会重用他的,我那军功簿上,他的功勋都已经单列了两页纸了。”   “很好,那城防指挥大权,我就直接交给许指挥使和萧队正了,这里乱哄哄的,我啊,还是回城中去喝茶下棋去。”   “恭送萧公。”   紫袍大佬萧瑀悠闲的下了城楼,许和尚回头看着萧劲,“以前还真不知道你是萧铣的亲兄弟。”   “同父异母,而且我有上报,上面知道。”   “没说你隐瞒,不过你小子有个宰相从叔父,为何不早点走动走动,有这关系,再加上你的本事,你早就能当指挥使甚至是都指挥使了。”   “指挥使你是五品带御器械,可不也下来做营指挥使了吗?我想凭我自己的本事,升上去,那样更踏实。”   许和尚哈哈大笑。   “好了,老子这些天也够累了,今天的城防就交给你了,给你三个团,可要给我守好了。”   “请指挥使放心。”   “好,那老子去睡觉,天黑后会派人来接替你。”   “指挥使,能不能让张士贵做我副手,这人虽是个敦煌流人,但确实有本事,这次表现也一直很好。”   “给你也行,这家伙我也知道些,以前效力过伪唐,后来还卷入过谋反案,曾经当过国公刺史大将军的人,你压的住吗?”   “就算他是虎,在我手底下也得趴着。”   “好,那就让他做你副手,若是他出了事,你得兜着。”   “明白。”   管五十巡骑的队正,现在一下子要管三个团六千人,负责整个城防。   萧阎王没怕。   许和尚敢四百攻一万,那他六千守城防六万,不会有任何问题。   “张士贵,现在你是二团的都指挥使了。”   赶到城头的张士贵手里还提着把弓,结果莫名其妙就从弓箭手成了两千人的团长了。   “愣着做什么?没信心,还是没胆子?”   张士贵笑了。   “大业末年,我敢揭竿造反,从来就不知道什么是怕字。”   “那二团你能不能给我带好?”   “我曾经是李唐的马军总管,统管整个骑兵部队,区区两千城防,有何带不好?”张士贵大笑道。   “好,二团交给你了。老三,张老三。”   “萧队,我在这呢。”张老三笑着应道。   “老三,从现在起,三团交给你了,你就是第三团团长。”   “我?我不行。”老三连忙摇头,他不过是萧阎王手下一弓兵火长,原本连他自己在内只管着九个弓骑。现在让他管两千,他确实没底。   “行也得上,不得也得上,老子也就是个队正,一样接下这城防要职,要管六千城防兵,我兼任一团团长,你们两个一人替我管个团,别以为这是什么升官发财的好事,就算打赢这一仗,你们也不可能真就当这团长,所以,现在不是给你们论功行赏,这是给你们任务,是军令,没的讨价还价,立即执行。”   老三胸膛一挺,“张三听令!”   拔换城中,萧瑀入城后,就与许和尚整合了所有的兵马,两万人编了十个团。分成三班轮流守城,一班三团,另外一个团作为预备队。   城外,龟兹军在号角声中如潮水般向城池冲来。   萧劲站立城头,手按横刀,横眉冷笑。 第1292章 锦衣卫破城   龟兹国都,伊逻卢城。   国王率军攻打拔换城,国都空虚。   城中一处坊内,关帝庙。   龟兹人信奉小乘佛教,国中圣山白山中有极有名的佛窟,都城中也是佛寺众多。不过作为丝路重镇,都城中有着大量的胡人以及汉人在,故此也带来了各种各样的信仰。   波斯拜火教、摩尼教、罗马景教以及中原道教,甚至是高原的苯教、草原的萨满,汉传的佛教等,都在这里盛行。   关帝庙便是一座中原传入的道家寺观,这里供奉的是道家四大护法元帅之一的关羽。   山门前,一名粟特商人上前。   “天蓬元帅宝印照我,天猷元帅仗剑卫我,翊圣真君持戟守我,玄天真武水火助我。”来人说道。   山门前一名道童甩了一下佛尘。   “宝印、玉剑。”   粟特商人从腰间摘下佩剑递过,那道童拔出一截剑,看到了剑身上有一个玉字铭文,对他点了点头,交还佩剑。   “请随我来。”   粟特人随道童进入观中,一路来到关帝殿前。   殿中立着一尊巨大的关羽神像,红脸绿袍手持关刀,威武无比。   粟特人上前,“三界伏魔大帝神威远镇天尊关圣帝君在上!”来人一口地道的汉话,他恭敬的行礼,然后上香。   “他们在哪?”   “在三清殿。”   这人点头,不再需道童引路,径直去了三清殿中。   殿里,早有一大群人在等候,个个都是身披铠甲,佩带武器,且都是强弓硬弩、横刀铁锤等。   “老三,你来晚了。”   “没晚,太阳还没下山呢。”   “拜过关帝圣君了?”   “嗯,我祈求关帝保佑我们这次行动顺利。”   “一定会的,关帝圣君可是吾皇钦封,他自然会保佑我们。”   关羽生前为侯,本朝天子特将关羽立为忠义之典范,将他列入武圣庙,后又特封他为三界伏魔大帝神威远镇天尊关圣帝君,道家也便将关圣列为四护法元帅之一。   不过很明显,这关帝庙里的这群人,绝不是什么善男信女。   “老三,查的怎么样了?”   “城中的布防图已经到手了,清清楚楚,现在城中统兵的是苏伐叠的王弟叶护,只有几千兵马。”   殿中一名络腮胡大汉点头道,“区区几千人马,也想螳臂挡车。不过为了避免强攻城池带来的伤亡,安西镇抚司要求我们务必要想办法打开城门,接应大军入城。”   “请都头放心,咱们已经进来了一百多个兄弟,另外之前的暗桩也都已经唤醒,此外还联络了不少城中的佣兵以及汉商,都能出力相帮。”   “好,大家都小心谨慎一点,事情办成了,都是大功一件。或是办砸了,到时自己到镇抚司向梁镇抚使请罪。”   夜幕降临。   阿史那弥射和阿史那社尔各率本部三千突厥骑抵达城下,火把点点。   苏伐叶护王子登上城头。   “想不到尔等本为尊贵的蓝突厥,如今却甘愿为秦人之狗!”   弥射冷着脸一言不发,大势所趋,除非他愿意如苏伐叠一样做那挡车的螳螂,否则他并没有其它的选择,以前他也反抗过,可一败再败,如今也就仅仅剩下三千帐部落了,还拿什么反。   另一边的社尔也不吭声。   他本是处罗可汗之子,但是东突厥处罗可汗之子,也就是始毕可汗之弟的儿子,当初始毕败亡,罗成立了处罗可汗为傀儡,收拢漠南诸突厥部落,后来颉利南下,处罗战死。   因为这个原因,社尔成了皇帝的义子,在皇帝的亲军中任侍卫官。   后来,分封诸侯,皇帝将社尔授封到了龟兹,特从龟兹东边取泥师城安置社尔,名为安置,其实就是当初皇帝安插在龟兹的一个钉子。   “聒噪!”社尔冷哼一声。   “不是说城中有锦衣卫内应吗,怎么一直没见动静?”   社尔笑笑,跟弥射相比起来,虽然他们都是蓝突厥阿史那,可他却更得朝廷信任的自己人。“等我们这边动作呢,可汗,不如你先佯攻做势?”   弥射本想说,凭什么我来佯攻,但最后还是只得点点头。   弓月部的突厥骑兵开始呼啸奔走,做势要夜攻都城。   叶护在城头冷笑,就凭这些人,还想强攻龟兹国都?   弥射的人在下面摆足的姿态。   叶护在城头上好似看戏,甚至还让人取了酒来,一边喝酒一边看弓月部人的表演,他认定突厥人不过虚张声势尔。   弓月部骑兵呼啸奔走,终于靠近城头,对着城头一阵乱射,然后扭头而走。   可这乱箭,并没有对城头上造成什么太大的威胁,也就是十来个倒霉的龟兹兵中箭受伤。   暮色下。   城中各坊,一些佛寺、道观、商铺、仓库、宅院中,走出一队又一队的人马,他们有的是锦衣卫潜入的密探,有些是早安插在城中的暗桩,有些是收买的佣兵,也有些是支持秦军的中原商人等。   这些武装起来的人马,早就有周密的安排部署,一出来就各奔自己的任务点。   或是袭击王宫,或是进攻官府,或是夺取官仓。   甚至在一些紧要地点,开始纵火,制造混乱。   都城中开始起火,混乱开始,甚至有被收买的龟兹守将,开始带兵倒戈叛乱。   各处鼓噪四起。   苏伐叶护这才惊觉城中出事,慌忙调兵去搜捕叛乱,捉拿奸细。   可是一时之间,城中四处火起,到处都是混乱。   “报,禀报叶护王子,贼人已经攻入王宫,请王子速援。”   “贼人怎么可能攻入王宫?”叶护大怒,可又不管不顾,只能带兵赶去王宫。   半路上,路过一处十处街口。   突然,一声哨声。   无数弩箭齐发。   苏伐叶护王子措手不及,被乱箭射中,直接就成了只刺猬,摔落马下。叶护麾下亲兵,拼死反击,可这处伏击是早就预谋好的,环环算计,弓弩手们都事先埋伏在街口四面的房屋楼上和屋顶。   一击必杀。   叶护直接被阻杀。   叶护一死,城中再无人指挥,于是更乱。   锦衣卫潜入城中的都头,率着一百多人杀向东城门,此时被收买的龟兹军与守城军正自相残杀,锦衣卫突然到来,凭着强弓硬弩一下子压制守军,成功歼灭了守军。   “打开城门!”   几名锦衣卫跑上前,推开身上插满箭支的龟兹兵尸体,抬下木栓,用力拉开了龟兹都城之门。   都头手执火上前,站在门口,向着城外,用力的挥舞火把。   城外,阿史那社尔看到那团舞动的火光,还有那打开的城门,不由的哈哈大笑。   “弥射可汗,你看,锦衣卫得手了,城门打开了,有劳弥射可汗刚才那般卖力的佯攻了,我先入城一步了。”   阿史那社尔说完,拍马率部疾驰向前,三千轻骑,滚滚入城。 第1293章 劫掠   伊逻卢城周长十六里,堪称是天山之南的一颗明珠。   但是此时,这颗天山明珠却正被突厥人大肆抢掠。阿史那弥社与阿史那社尔两人六千突厥兵入城,这些人可不是军纪严明的秦军。   锦衣卫在城中制造混乱,射杀守将龟兹王子后,打开城门,六千突厥轻骑入城。   “你东我西,如何?”弥社对着社尔提议,手鞭遥指城池,直接提出了划分的办法。   “好!”社尔点头,于是两人各统本部去了。   夜色之下,伊逻卢城到处都是喊杀之声。   城中锦衣卫和暗桩们见状,也是十分意外。   “这些该死的强盗,他们这是要毁掉龟兹都城。”   络腮胡锦衣卫的指挥使也不由的皱眉,辛苦打开了城门,结果入城的这些突厥人却如此乱来。   “走,找弥射去。”   刚走了没几步,就看到一群弓月部的突厥兵在大街上抢劫。   “住手!”   一行人上前,大喝制止。   突厥人看了看他们,认出他们是秦人。   一名突厥人指着那个粟特商人,比划了几下,用不太熟练的汉话道,“这个人,是我们的,你们,去别处。”   络腮胡手按着刀柄上前。   “我乃大秦锦衣卫安西镇抚司指挥使赵成,禁止抢掠奸淫!”   “我们可汗说了,东城归我们,西城归社尔特勤,王宫归秦人,说好了的。”   “呸,你们说好了,可有问过我们同意不同意。”   几名锦衣卫怒气上前,大家这般拼命的潜入城中,好不容易夺下城,结果现在突厥人却要抢劫。   “你们不讲道理。”   赵成冷眼看着那几个突厥人,“离开,或者死!”   突厥人愤怒,可又不敢向锦衣卫动手,最后愤怒的吐了口唾沫离开了。   那名粟特商人感激万分的向锦衣卫们拜谢。   “回家去,不要上街。”   “突厥兵到处抢劫,家里也不安全,我想去大使馆避难。”   赵成点头。   他派人送这粟特人去大使馆,然后自己去找弥社。   花了大半天的时间才找到弥射,结果这位兴往昔可汗,百般敷衍赵成,根本不愿意收回抢劫的命令。   他的意思就是他为大秦天子效力,征讨叛逆龟兹,手下儿郎们那也是很兄弟的,自带着干粮前来,这攻下了城池总也得有些好处吧。   “赵指挥使放心,我的人只抢龟兹人和一些胡人,不会抢秦人。而且王宫约好归大秦,另外龟兹官府的府库,我们也都留给大秦。”   不论赵成如何说,他就是不理会。   “弥社可汗,你会为今晚的贪婪而后悔的。”赵成只能如此离开。   伊逻卢城中,秦商纷纷在自己的商铺、住宅前挂起红布条,打起红色灯笼,以免突厥人抢劫。   无数的龟兹商人、粟特商人等就倒霉了,突厥人不敢抢秦人,可对其它人就不放过了。   他们只得四处逃窜,顾不得商铺家宅,逃往相识的秦商住处,或直接往大使馆所在的租界区逃去。   租界区有赵指挥使亲自坐镇,只要逃进去,就没有突厥人敢靠近。   天亮。   黑夫才率五百巡骑团的骑兵赶到,他也没料到,打前锋的六千突厥骑兵,居然一夜就破了城。   突厥人抢了一夜,还在继续抢劫。   城门前。   弥射和社尔还有赵成等前来迎接。   赵成直接就在黑夫面前告了两人一状,说他们纵兵抢劫,杀人放火,还奸淫妇人等等。   “弥射可汗,你破城有功,可却为何要让自己犯如此过错呢?还有社尔侯爷,你也是大秦诸侯,难道不知秦军律令?”   阿史那弥射不以为然,“兄弟们辛苦破城,总得有些许奖励嘛。”   “奖励自然会有的,但得由上出,而不是你私自决定把伊逻卢城拿来奖励你的人,伊逻卢城自城破起,便是大秦的城池了,你们纵兵抢掠大秦的城池,知道后果吗?”   弥射讪笑,“刘都使言重了,我们明明抢的是龟兹人和粟特胡人,一个秦人都没抢。”   刘黑夫冷声道,“二位可还是我刘黑夫麾下听令?”   两人一个是小可汗一个是太守,也都有开国侯爵位,而刘黑夫只是一个团长,虽有爵,但也仅一个开国伯。   但是现在,两人毕竟都是刘黑夫的左右先锋。   “敢不听令。”   “好,既然如此,那么现在本将军令,两位先锋立即下令停止抢劫,各率本部退出城外,弥射可汗率本部驻于东城外,社尔侯爷率本部驻于西城外。”   两人迟疑着。   黑夫冷哼一声。   身后五百巡骑齐声大吼三声。   阿史那弥射和阿史那社尔于是都不由的心惊,不管是弥射的三千弓月兵,还是社尔当初从东突厥带来的那点部落战士,无疑并没有多少跟大秦讨价还价的余地。   刘黑夫职位爵位不高,可他却代表的是大秦。   “吾奉令。”   “谨奉命。”   两人都叉手行礼,终于接下命令。   “执行军令吧。”   “给你们两刻时间,两刻后,若城中还有一名突厥兵未撤出,本将都将以违抗军令之名,将其逮捕处斩!”   刘黑夫没急着入城,就让人取来一个小马扎,然后坐在城门口,他麾下五百巡骑团轻骑,皆顶盔贯甲的坐在马旁。   弥射二人见这黑夫这般不给情面,面色不太好看,但也不敢硬跟这种人拗。   “立即传令,收兵出城,敢有违令者,斩!”弥射黑着脸下令。   很快,一队队的突厥兵带着大包小包抢劫来的东西出城来。   有的甚至还拿绳索圈着许多男女,这是要抢为奴隶。   黑夫对着弥射二人招手。   “二位,你们手下这是?”   “刘都使,我已经按你军令,把兄弟们撤出来了,这些是他们昨夜的一点战利品,总不能也要留下吧?”   黑夫很不客气的道,“我刚才就说了,你们协助征讨叛逆,破城有功,本使会如实上奏,到时朝廷少不了你们的一份赏赐,但是现在,伊逻卢城是大秦的,城中的所有人,也都是大秦的保护对象,他们的财产,也不可侵犯,哪怕是龟兹叛军的,也只有朝廷才有处置资格。”   “抢掠来的钱财、人口,都请留下。”   两人黑着脸望着黑夫,可黑夫脸如坚冰,毫不退让。 第1294章 你为难我们了   “刘都使,你这是为难我们了。”   阿史那弥射道。   “错,是你们在为难我,我身为主将,你们带兵劫掠,就是违犯我的军纪,我若不能制止,那么我也一样违犯了朝廷律法军令。”   “刘都使,兄弟们辛苦了一夜,可不会愿意空手离开的。”   “我说过,朝廷自有奖赏。”刘黑夫坐在那里,不肯退让丝毫,“我会上奏朝廷你们的功绩,也会请求赏赐。现在,我也可以提前先给你们一些赏赐,算是提前预发,但是,这些私自抢掠所得,必须留下。”   刘黑夫宣布,给昨夜攻城有功的两部六千战士,每人赏赐绢两匹,轻伤者加绢一匹,重伤者加赐三匹。战死者,每人给抚恤十匹。   这算是对他们的预支赏赐部份,等真正的赏赐下来了,再补。   不少已经出城来的突厥人,听到这些后,都鼓噪起来。   弥射二人也故意不喝止。   刘黑夫冷笑。   “二位,睁眼瞧瞧你们面前的这座伊逻卢城,这是龟兹的王城,周长十六里的大都城,城中人口数万之众,富庶繁华,但是如今呢?一朝城破国亡。二位,你们难道想学这龟兹?想要哗变?”   弥射心头一紧。   忙叉手弯腰,“不敢。”   “我谅你们也不敢,既然如此,那就赶紧弹压,别到时这些人真的头脑一热做出无法挽回的错事,你们可也脱逃不了干系。”   堂堂突厥小可汗被一个团长威胁,可弥射还无力反驳,谁让他这个小可汗如今仅有三千帐人马,全部加起来都不过万余人口,加上部落的奴隶都不到三万人。   这点点实力,连伊逻卢城中的人口都不如,还如何抗拒大秦呢?   现在一怒之下,杀了这个刘黑夫?   杀了之后呢?能逃到哪去?关键他们这点人,都还未必灭的了刘黑夫和他的五百巡骑团。   弥射无奈。   他拔出自己的狼头刀,递给了侍卫队长。   “附离听令,谁敢不服军令,尤自鼓噪不停,立斩!”   附离又称狼卫,是可汗的亲卫,突厥中最勇猛忠诚的侍卫,得到命令,立即奉可汗的狼头刀上前喝斥制止。   几名桀骜的突厥战士还在那吵,结果附离上前,直接将他们打翻。   强壮的附离队长把狼头刀直接放在一名桀骜战士的脑袋上。   “可汗是尊贵的长生天所选的首领,他的命令你们也敢不听从吗?如果你违抗可汗的命令,就是违背长生天的旨意,那我就要削去你的顶发,让你死后也不得见到长生天。”   天不怕地不怕的这些突厥勇士,听到要被削掉顶发之后,却吓的直接跪伏地上请罪。   附离收回弯刀。   “滚回去。”   没有突厥人敢再鼓噪,纷纷放下手里的大包小包,和牵着的奴隶、牲畜等,虽然心中不甘,可也无可奈何。   刘黑夫笑着对弥射拱手,“谢了。”   弥射无奈的一笑。   那边社尔也不敢继续强撑,也只得下令。   “赵指挥使!”刘黑夫喊道。   赵成上前。   “请赵指挥使往两位侯爷营中,各送一千只羊,以为犒赏。”   赵成很佩服这位黑夫,官爵不高,但气势不弱,生生的压住了突厥人,昨夜他百般劝说,可都是无用的。   城门处。   那些脖子上套着绳圈,手脚被绑着的城中胡人们,得到了释放。   刘黑夫拯救了他们,无数人跪下,向着黑夫感谢,向着秦军感谢。   弥射骑马离开,扭头看到这一幕,觉得自己确实做了一件蠢事,为秦人辛苦攻下伊逻卢城,结果抢了一夜,最后什么也没捞到,反而只是让城中人对秦人万般感激。   “这些蠢货,难道不知道攻城的正是秦人?”   附离队长对他道,“那些人只会记恨我们,感激秦人。”   “我们做了件蠢事。”   “是秦人太强势了。”   “终究还是我们太弱小了,没有选择的余地。”   两刻钟已到。   刘黑夫率兵入城。   城中依然还是一片狼籍,可城中的人,不论秦人还是胡人还是龟兹人,现在都是心下大定。   他们跟在黑夫和赵成他们身后,满是劫后余生的欣喜。   黑夫入城之后,下令派兵接防各城门,严格门禁,又让人恢复街道治安。   同时,他还特意请赵成来做暂时的城主,他自己只负责城防军事治安,而让赵成负责城内民政财务等事务。   龟兹王宫。   昨夜就被赵成的人控制,基本上没有什么交手,占领之后也没有什么动作,只是派人封锁王宫。   “继续封锁吧,等上头的处置命令。”   黑夫连宫城都没进,也不让其它士兵进去,只让封锁宫门,让里面的人继续自己生活,按时供给生活物资就好。毕竟王宫比较敏感,若是出了什么差错,这事情会很麻烦。   “刘都使今天强硬,只怕那两位蓝突厥都心里怨恨。”   “怨恨也不怕。”黑夫不以为意,就如那弥射一样,他本是西突厥王室子孙,向来也是不服大秦的,如今不是被打服了,还有那社尔,处罗可汗之子,早年也是敌非友。   不管怎么说,龟兹都城拿下,这都是意外之喜。   现在要做的,就是稳定好伊逻卢城便好。   正聊着,外面士兵来报,有许多城中的胡人求见。   “何事?”   “城中的许多商行代表,还有诸多龟兹豪强大户,都前来求见,说要捐献钱粮以慰问劳军,支持朝廷平乱讨逆!”   说着,他还递过来一叠单子,都是门外那些人要捐献劳军的。   刘黑夫随手一番,发现数量惊人。   “这些人倒挺大方的啊!”   “都使,我听说这些东西,好多本来就是被突厥人抢走的,都使令突厥人不得带出城,又说要还给那些原主,他们这边马上就说要捐献劳军,甚至还在被抢的数目上,又加了许多。”   “这是何意?”   赵成笑笑,“都使,这些人认为东西本来就被突厥人抢走了,现在都使让突厥人还回去,他们哪敢收,便干脆劳军了,毕竟这些东西现在本来也还在我们手里。”   “这似乎不妥吧。”   “没什么不妥的,这是他们自愿捐献,并不是我们抢掠所得,况且,先前都使已经答应要给六千突厥兵预发赏赐,咱们自己的兄弟,也得有赏,得一视同仁嘛。”   “发赏,有官仓府库啊。”   赵成笑着劝说,何必这么迂腐呢,对龟兹都城中的这些人,也不用那般客气。“该收就收,后续还有不少大军要过来,这开支也不少呢。”   刘黑夫摇了摇头,“罢了,既然这城中内务之事已经交给你,那这事你来决定吧,反正我只管好城防治安,负责打仗就行。” 第1295章 跳反   伊逻卢城。   很快又恢复了平静,似乎那一夜的厮杀抢掠都只是一场梦。   在代城主锦衣卫的指挥使赵成接过城市政务后,他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取消了戒严令,市场重新开放。   商人们只要按正常手续,便可自由进出城市。   城中,除了换了主人,似乎没有什么改变的,一切都循旧例。   不过进出城门时,城门口那身披明光甲的大秦战士,还有城东城西几里外的那两个突厥兵营地,还在默默的提醒着他们,这里已经改天换地了。   赵成没急着做什么改革变化,也没有马上把中原内地郡县的那一套搬过来,他依然还是用着龟兹人原来的管理方式,原来的税赋律令等,他似乎想尽量减少改变,想让这座城市最快的恢复到常态。   突厥人也没再搞什么事,很安静的呆在自己的营地里,反正伊逻卢城给了他们许多赏赐,每个突厥兵都得了些绢,另外营里又得了不少的牛羊骆驼等。   得了赏赐,不用打仗,就在营地里吃吃喝喝,这日子确实挺安逸。   黑夫还在等候后面的秦军大部,离他最近的是焉耆的裴行俨。   破城已经三天,很安静。   没有见到龟兹王发兵回援。   三天转眼过去。   午后,裴行俨率领着四千步骑终于到来。   红旗飘飘,铁甲锵锵。   除了焉耆来的四千步骑秦军,还有跟着秦军到来的一支大商团,这些商团是原本就要过来的,因为这边战事而停滞在焉耆,如今听闻伊逻卢城已经拿下,于是便跟着大军过来。   足有上千的商人。   裴行俨入城之后,发现城池比预料中的还要控制的好,十分满意。   “刘黑夫、赵成、裴忠嗣接令。”   裴行俨带来了高昌程咬金的命令。   程咬金下令,以龟兹国设龟兹郡,龟兹都城伊逻卢城改名龟兹城,为郡城。任命第二巡骑团都指挥使刘黑夫,检校龟兹郡太守,以锦衣卫安西镇抚司指挥使赵安检校龟兹郡都尉,以原驻龟兹大使礼部员外郎裴忠嗣检校龟兹郡丞。   眼下是战时,所以安西道左都督程咬金也得到许多临时特权,甚至有临时授任官员之权,他直接把龟兹国就改为了龟兹郡,还当即任命了龟兹国的三长官。   然后又让刘黑夫他们自己任命郡中的长史、司马、六曹参军事等官员。   刘黑夫对于自己这个检校太守没太在意,毕竟是程咬金任命的,又不是朝廷任命的。他其实觉得程咬金这个左都督有些过于利用战时特权了,不经朝廷同意,直接跟龟兹宣战,甚至都把调兵令送到河西道和青海道中去,又直接去信伊丽诸侯。   这其实都是逾界了的。   “程都督就在这一二日便能到了。”   在西域这块地方,不比中原。故此安西道的三位太守,都是由武将兼任,程咬金是左都督又兼高昌太守,裴行俨是右都督兼了焉耆太守,薛万彻倒没任三司使,可他一武将,也是直接任伊吾太守。   这充分的说明了,朝廷对于安西的局势很清楚,这边不比中原,打仗的几率更大,所以直接就让武将任太守职。   三天后,程咬金与薛万彻一起到了,两人统兵六千前来。   安西道的驻军,差不多已经是全军出动。   龟兹城下,也足足有了九千五百秦军,加上六千突厥军。   老程一到,并没有决定马上去拔换城。   “最新消息,鼠尼施处半啜正在召集部落战士,异动频频,他老小子要帮龟兹王。”   “鼠尼施处半好大的胆子!”裴行俨惊讶。   鼠尼施,也称为苏尼施,人口众多,实力强大,是西突厥左厢五咄陆部中的强部。   其首领处半,西突厥封号为啜,姓鼠尼施,故称鼠尼施处半啜。其部族约有两万帐。   之前被秦军西征击败后归附,被划界安置在高昌、焉耆、龟兹、伊丽之间的婆娑川一带,故被皇帝设为鹰娑郡,将处半封为鹰娑侯、鹰娑郡太守。   “鼠尼施已经召集了差不多两万人马。”   “他为何如此大胆?”   “处半的妻子阿史那氏,是龟兹王后那史那氏的姐姐,估计那鼠尼施处半是被妻子吹了枕边风,于是想要火中取栗。”   “那都督你带大兵过来,现在高昌和伊吾、焉耆岂不空虚,万一鼠尼施抄后攻打三郡,岂不要完?”裴行俨惊呼。   “呵呵,别慌,我故意把安西三郡的兵都带过来,就是要诱处半去攻呢。”   裴行俨不解。   薛万彻解释,“放心吧,安西三郡并不是空城,河西的牛进达、青海的阿史那大奈和翟让已经各率数千人马,赶到了安西,如今就隐藏埋伏着,等处半过去呢。”   老程阴笑几声,他明知鼠尼施异动,却故意假做不知,反而把兵都带出来,就是要诱他们去攻安西,那边却早安排了伏兵等着。   然后他假装是要去拔换城攻龟兹王,实际上却是要绕道去打鼠尼施的老巢。   “趁他倾巢而出,我们这次就一举抄灭他的老巢,将其部落人口尽皆俘虏。”   处半若是识趣,那么就当跟弓月部的弥射一样,为大秦效力,请为前锋,征讨叛逆,可他却不知死活,要尽起部落战士两万,去打安西。   不打他,打谁。   老程向来是那种胆子大的,他都没有去请示朝廷,直接就定了这个作战计划,反正打一个龟兹是打,现在把鼠尼施凑在一起打,也是打。   “犯我大秦者,虽远必诛,虽强必戮,绝不能姑息纵容!”当初大秦西征,击败了射匮后,便停止了战事,西突厥诸部也好,西域诸国也好,只要向大秦称臣,那就都放过一马。   但是这不意味着大秦就那么好说话。   刘黑夫很佩服程咬金的胆大,眼下与龟兹人的战争还没结束呢,那边他又要跟强大的鼠尼施部开战。   鼠尼施两万多帐,那就是有人口奴隶不下二十万之数,这在整个西域,都算的是一支强大的力量,尤其突厥的人骑兵可是很强的,这远比号称能拉起十万兵马的龟兹还强。   “黑夫。”   “都督!”   “黑夫啊,这龟兹城就继续由你和赵安三个管着,不过那两部突厥六千骑我要带走,不过我会给你留下一千步兵协助守城。”   “黑夫请求随征鼠尼施!”   “我有八千秦军步骑,再加上六千突厥轻骑,有一万四千人马,足够踏平鹰娑川了,龟兹城是你打下的,你现在就专心的做好这检校龟兹太守,守好龟兹城,拔换城那边,你不用管,那边形势好着呢,龟兹王已经穷途末落了,现在关键是鼠尼施人。”老程拍拍黑夫的肩膀,“你也是最早追随陛下的那批人了,这次有破龟兹都城之功,只要再守好了,那么回头必能晋封侯爵。” 第1296章 天亡   鼠尼施处半啜对于妻子阿史那氏很喜欢,几乎到了言听计从的地步。妻子说必须得救援龟兹国,说若坐视龟兹被灭国,那么下一步鼠尼施也不会好过。   又说若是能助龟兹击败秦军的侵犯,就能大挫秦军在西域的威势,到时处半甚至有可能借此立威,重整西突厥诸部。她还说,现在西突厥的可汗莫贺咄完全是秦人的傀儡,而两位统领东西厢的小可汗,也都唯秦人马首是瞻,这些人统领西突厥,西突厥是没有未来的。   阿史那言下之意,若是他能率鼠尼施救援龟兹,击败秦军,那么就能威望大增,甚至能够重整西突厥各部,由诸部尊拥为可汗。到时将秦人逐出西域,则西域尽为鼠尼施所有也。   阿史那一席话,点燃了处半的雄心壮志。   已经五十多岁,整天爱喝酒的处半啜,其实早已经喝的有些中毒,人都是不太清醒的状态了。   妻子的一通枕边风,让处半居然雄心勃发。   男人有时确实只需要妻子的几句鼓励之语。   处半征召了两万部落勇士,准备趁安西都督程咬金率兵去打龟兹时,袭击安西三郡,来一个围魏救赵,再来一个两面夹击,把秦人在西域的这支军队歼灭,然后再顺势吞下安西三郡,如此一来,鼠尼施便能实力大增。   处半啜雄心万丈,认为妻子的这个计划实在是好,到时他夺三郡,歼秦军,控西域,一统西突厥,将来甚至可以打过金山,杀向漠北,把叛逆的铁勒给灭了,然后再越过阴山,饮马黄河,从此走向人生峰巅。   他甚至早就计划好了,到时,一定要让秦国天子罗成,嫁一位大秦的公主给他。   以前他想把自己的女儿送入秦宫,结果还被秦皇拒绝,这让他被西域诸藩暗暗嘲讽,他深以为耻。   当然,若是罗成实在不愿意嫁个公主给他,处半认为,无论如何也得让秦皇罗成娶他的女儿。他女儿哪里差了,不就是二百多斤吗?   可二百多斤又怎么样了,那说明他宝贝女儿健壮。   想着这些,他不由的笑了。   女儿一直想要入秦宫。   等阿耶夺了安西三镇,到时就让秦天子来迎你入洛阳宫。   两万鼠尼施轻骑,集结于鹰娑川,沿着河谷一路向东南,直奔焉耆铁门关而去。   二百多斤重的鼠尼施处半公主,披着一头乌黑的长发,站在后面,向父亲挥手告别。   她期盼着父亲早日拿下安西三郡,这样那位战神转世的白虎罗成,就会派使者来迎接自己进入洛阳皇宫。   据说,洛阳皇宫里有三宫六院七十二妃,来自天下各地王国、部落的公主们都齐聚于此,全是天下最美丽的人儿,她相信,若是自己进入秦宫,一定能够艳压群芳,让六宫粉黛无颜色。   ……   龟兹城。   刘黑夫与赵成他们在这里向程咬金送行。   老程统领一万四千人马,出龟兹城向北,越过龟兹人的圣山白山,直杀向鼠尼施人的牧草。   处半前脚带着两万部落战士刚向东南而去,结果后脚程咬金就带着一万四千战士自西南越过白山而来。   这是完美的偷袭。   鼠尼施的战士几乎尽随处半啜离开,部落空虚,尽是些老弱妇孺少年和奴隶等。   暮色黄昏。   天边是火烧一般的霞云。   鹰娑川的河水,已经被血染红,好像天上红红的晚霞映到河中。   河边,草地。   放眼所过,尽是尸体。   到处都是被掀翻的帐篷,砍倒的鼠尼施人。   突袭之时,尽管鼠尼施人怒吼着挥舞铁刀、拿着长矛、弓箭反抗,可精锐青壮战士尽离的情况下,他们又如何是精锐的安西军对手。   铁蹄轰轰,箭矢横刀。   一个又一个的鼠尼施人就如同被割倒的草一样,一片片的倒下。   浓重的血腥味直冲天际。   秦军突袭的时候,以弥射和社尔的六千突厥轻骑为前锋,这些人杀起同是突厥的鼠尼施部毫不手软。   所过之处,一个不留。   鹰娑川南岸。   一处山坡上。   赤色秦旗之下,安西左都督程咬金立马眺望,裴行俨、薛万彻两位安西名将与他并肩而立。   而身为西突厥右厢小可汗的阿史那弥射,却率兵在无情的收割着左厢鼠尼施部。   “这根本就是屠杀啊。”裴行俨叹气道,他反对这般屠杀。   “他们的父兄丈夫儿子们叛乱的时候,她们就注定了这个下场。”   “他们早已经溃了,可以停止攻击了。”   程咬金却只是摇了摇头,冷漠的道,“我们只有一万四千人,这鹰娑川却有不下二十万鼠尼施人,我们没有办法带着那么多俘虏转战数百里,只能杀,一路杀过去,所见之处,尽屠之。此战,是犁庭扫穴之战,要灭其巢绝其种,就是要足够血腥足够狠,这样才能震慑那些蠢蠢欲动之人。”   为了鼓舞突厥骑兵的士气,程咬金甚至对弥射和社尔宣布,让突厥轻骑屠其部落,取其钱财,所得秦军与突厥各一半。   本来在龟兹都城中抢劫,结果被刘黑夫硬怼,不得不又吐了出来的突厥人是不太满意心里怨恨的,刚出来的时候也不怎么积极。   可程咬金这命令一出,突厥人积极的不得了,每战必为先锋,几乎都不用秦军动手,他们所过之处,如蝗虫过境,攻击屠杀起鼠尼施人来个个是奋勇争先。   老程甚至不要鼠尼施的俘虏,只要首级。   突厥轻骑可以凭首级在他这里记功,一个首级可换十匹绢,战后兑现。另外牛羊钱财等抢掠所得,突厥人只要交一半给秦军,剩下一半可以自己留着,抢多抢少,全凭自己本事。   这样一来,鼠尼施人想跟以前一样打不赢就跑就降都不行。   尤其是这次出兵突然,每次老程他们都是以多击少,一个个的部落聚集地杀过来,鼠尼施人毫无抵抗之力。   裴行俨认为杀的已经够多了,已经有数万鼠尼施人被杀,十几个部落被灭,可程咬金没有停手的意思。   “大郎啊,你就没想过,若是我们这次没有及时发现鼠尼施人的阴谋,没有安排青海和河西的兵守安西,我们兵马尽出,安西老家若被鼠尼施人攻破后,那里的屯田百姓、府兵家眷们会是什么下场?那里的商贾、那里的官吏,下场会如何?”   “战争总是这么残酷的,而我辈身为执剑之辈,便不能对敌人心怀仁慈。”老程冷冷道,“这一次,我就是要拿二十万鼠尼施人的命,告诉所有西域诸国诸侯,谁也别想背叛大秦,否则,亡族灭种的鼠尼施就会是他们的下场!”   裴行俨暗暗心惊,二十万人啊。   一直没怎么吭声的薛万彻这个时候说了一句,“其实这没什么,想想高句丽吧,几百万人呢。”   裴行俨一下沉默了,坚持要让高句丽亡国灭种的可正是当今天子啊。   ……   铁门关前。   鹰娑川下游淡河畔。   尸体堵塞了河流,鲜血染红了大地。   两万鼠尼施人进攻铁门关,结果却遭遇秦将翟让和阿史那大奈伏击,大败退走,退到淡水河边,又遇到秦将敦煌太守牛进达拦截伏击。   “我们中计了,上了秦人的当了。”   处半啜面色通红,他手里拿着一个酒壶,不时的往嘴里倒酒。   酒越喝越多,脸越喝越红,手越喝越抖。   一个又一个的鼠尼施骑士被秦人的拒马、长枪拦截去路,又被强弓硬弩射落马下。   想逃,可四面皆敌。   秦人的轻骑两翼掠阵,根本无路可逃。   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秦人的步兵不断的推进过来。   后有追兵,前有拦截。   淡河,今日就将是他们鼠尼施战士的魂归之地。   “我们还能杀出去吗?”   处半啜年幼的儿子问道,他才十二岁,这是他第一次上战场,可是第一次上战场,没有见到部落的勇士们是如何的大发神威攻城破地,看到的只是一个又一个倒下。   “逃不掉了,无处可逃了。”   处半啜又喝了口酒,人已经喝的昏昏沉沉了。   “一点机会都没了吗?”   “我们本来就是远奔来袭,一路疲惫,本以为铁门关空虚,可突袭取关,然后稍稍休整,就地补给后,再奔袭焉耆,然后是高昌,再然后是伊吾,可是,这里为何会有这么多秦军,皆是秦军精锐。”   疲惫的鼠尼施骑兵,遇伏,败退。再遇伏,又败。   一败再败,鼠尼施人是又疲又累,还十分惊惧,这里的大量精锐秦军,完全出乎他们的意料,这让他们恐惧万分,根本不知道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勇士们的马已经跑不动了,箭也射光了。”处半哀叹。   远处,一骑飞奔而来。   骑士滚鞍落马,吐了几口血。   “大啜,秦人绕后突袭鹰娑川,部落死伤惨重,数十部落惨遭屠杀……”   “绕后突袭?哪来的秦军,是谁?”   “高昌太守程咬金、焉耆太守裴行俨、伊吾太守薛万彻,还有乌垒太守阿史那弥射、泥师太守阿史那社尔,率领一万余精骑,一路屠杀……请大啜赶紧回去救援。”   说完,那拼命前来报信的年轻战士晕倒过去。   处半啜仰天大叹一声,“天亡我鼠尼施也!” 第1297章 国王自刎   拔换城。   萧劲舔着干裂的嘴唇,盯着从城下撤退的龟兹军。   “越来越不行了啊,今天这才攻了几个回合,这么快就撤,爷爷我还没打过瘾呢。”老三将水袋扔给萧劲,一边嚷着道。   “龟兹军攻了半个月了,久攻不下,早成疲师,士气全无。况且,龟兹国都被破的消息传来,龟兹人更是全无战心了。之所以还这么死撑着,我看也不过是没有其它的选择而已。”萧阎王接过水猛灌了几口,终于解了点饥渴。   谁都知道,这场仗大秦已经赢了,龟兹再无翻盘的机会。   萧阎王远眺城外,龟兹军缓缓后撤,毫无生气,就跟行尸走肉一般。   龟兹大营。   王旗之下,苏伐叠唉声叹气。   “鼠尼施那边还没有消息传来吗?”   “还没有,估计此刻应当已经夺取了安西三郡了,相信好消息马上就能传来,大王,再坚持一下,我军必胜。”一名将军说着,给国王递上一壶酒。   龟兹王摇了摇头,“哪里还有心情喝酒,我们现在是在火上烤,国都沦陷,将士担忧,军无士气。再没有好消息传来,只怕会有更多的人向秦人投降。”   自数天前国都沦陷的消息传来后,周边更多的城池向秦人投降了,不但如此,甚至连拔换城下的王军,都已经有人暗里里逃向拔换城下,向秦军投降。   “秦人今日怎么辱我们,他日我们就怎么报复他们,待安西三郡落入鼠尼施之手,那时我们不但可以光复失地,还可以来个关门打狗,将这些秦人全都杀了。”   “杀?光杀不足以解我恨。”苏伐叠咬着牙道。   马蹄声传来。   一骑自东而来。   苏伐叠眼中精光暴闪,露出兴奋期待之色。   将军也道,“大王,定是东边有鼠尼施的好消息到了。”   一骑白马飞驰而来,骑士不顾一切的奔来。   龟兹王顾不得形像,翻身策马冲出大营,亲自前去迎接,数名将军和一队亲卫也紧跟而上。   苏伐叠驰的近了,终于看清了马上骑士。   他惊讶。   那马上的骑士分明是鼠尼施处半啜的幼子黑貂。黑貂的母亲是他妻姐,因此黑貂是他的甥侄,这孩子十二岁的成人礼上,他还亲自前往鹰娑川庆贺。   这是一个很勇武的小伙子。   可是现在,这个鹰娑川最受处半啜宠爱的孩子,却身披着绘有大鼠白貂的貂尾大纛旗在身,脑袋发尾还绑着几条鼠尾。   “孩子,你这是怎么了?”苏伐叠震惊。   黑貂的马被苏伐叠牵住停下来,马上的黑貂手脚被捆在马上,他看到姨父,露出一个苦涩的笑。   “到底怎么回事?”   黑貂用嘶哑的声音道,“没了,全没了,两万尼施部的战士,二十万尼施部的妇孺老弱男男女女连奴隶都全没了。鼠尼施处半部,彻底的完了,就剩下了我一个。”   “这怎么可能?”苏伐叠惊的目瞪口呆。   鼠尼施,尼施,突厥语为草原明珠,鼠尼施,便是一个以大鼠(貂)为图腾的草原明珠部落。   可是现在黑貂却说,二十余万人的鼠尼施部就这样完了?   “秦人太奸诈,程咬金等率安西三郡兵离开安西,我父率部落两万勇士去袭安西三郡,结果那里却有河西、青海的兵埋伏着,我们惨中埋伏。而程咬金却绕过白山,袭击鹰娑川的部落,所过之处,一个不留,尽皆屠戮。”   苏伐叠看着手脚被困住,发尾系着鼠尾,身披大鼠纛旗的黑貂,脸上露出了绝望的神情。   “秦人是不是就在你后面?”   黑貂点头。   “多少人?”   “三万!”   黑貂说完,望着苏伐叠道,“我父亲战死了,我母亲被杀了,我所有的兄弟姐妹,还有我们的部落子民,甚至连我们的奴隶都被杀光了,求大王给我个痛快,让我也他们去团聚。”   “活着不好吗?报仇!”   黑貂摇头。   “鼠尼施处半部已经灭绝了,虽然鼠尼施在其它地方还有一些部族,可都不是我的部族,我永远也没有机会复仇了。”   苏伐叠拔刀割开黑貂身上的绳索,然后把刀递给了他。   黑貂一刀捅在自己胸口,吐血倒下。   “秦骑!”   一名龟兹将军惊恐地喊道。   他的手指颤抖的指着东面。   那里,一线黑影出现。   苏伐叠却看都没看一眼,他走到黑貂面前,蹲下,伸手为这个孩子合上了眼睛,然后拔出了自己的长剑。   剑横在颈上。   “大王!”   一群人惊呼。   可苏伐叠却已经拉动宝剑,锋利的长剑直接切开了脖颈,鲜血喷射,苏伐叠倒地。   “我……死……也不会……落在……落在秦人手里。”   说完,苏伐叠便死去了。   他知道他自己输了,彻底的输了,再无半点翻盘的机会。   秦骑已经出现,他甚至连逃走的机会都没有了。   与其落到秦人手中,还不如自刎。   秦人把鼠尼施处半部整个部族二十余万人口直接给抹杀了,那也绝不会给龟兹什么好的下场。   仅仅几天时间,秦军以敦煌、鄯善、且末三郡的兵马大败鼠尼施进攻铁门关之兵,又以安西三郡之兵绕后屠灭了鹰娑川鼠尼施各部落的人口。   现在,两支军团汇合,三万铁甲杀到。   龟兹完了。   再没有一座难够坚守的城池,也没有一个能支援的盟友,剩下的只会是秦骑的屠杀和践踏。   龟兹王自刎而死。   到了最后,他连拼死一战的勇气都没有了。   国王已死,援军已灭,拔换城下,龟兹将军们也绝望了。   阿史那社尔、阿史那弥射、阿史那大奈,这三位本是突厥最尊贵的王室子弟,可现在,却全成了秦军的先锋。   三人各率三千突厥轻骑,一路杀奔而来。   龟兹王旗下,国王的尸体摆在那里。   大营里,龟兹军毫无战意。   投降。   几名龟兹大将叹声道。   “投降吧。”   唯有一名比较年轻的将领高声喊道,“投降?投降就有用吗?秦军屠灭了整个鼠尼施,那可是二十余万人,他们不会放过我们的,就算我们投降,也绝不会放过龟兹,就算要死,我们也要站着死,不是懦夫的跟我来!战到最后一刻!”   “你疯了,上去只是送死!”几名将领道。   “我没疯,我只是不想跪着死。”   可是回应这位年轻将军的,却只是沉默。   最终,他只是集结了不过三百来人而已,龟兹大营里,还有五万余大军,现在却只有三百余人愿意最后一战,其余的人,却已经开始在商量如何投降乞活了。   年轻的将军拔出他的队,策动战马,毅然迎着铺天盖地而来的突厥轻骑冲去。   他的身后,是三百余个年轻的龟兹战士。   当国王自刎死在军前,他们也绝望了。   三百余骑,很快就被淹没在了九千突厥轻骑的大潮中,就如一块小石子扔入大潮中,连浪都没溅起一个。   龟兹大营,那些将领们看到那三百多人覆灭,却只是嘲笑了几声。 第1298章 灭国   “请降!”   数万龟兹人齐声高呼,面对着不满万的突厥轻骑,五万龟兹军,却再无一人敢反抗。   他们早就放下了手中武器,乞降求活。   阿史那弥射策立马上,看着跪了一地的龟兹人,冷冷笑道,“放下武器,脱下铠甲,走出营地,跪地投降!”   他的命令传下,龟兹将领们立即带头卸甲丢械,他们高举着双手,带头走出大营。   弥射让龟兹降兵都到拔换河边去。   到了河边,他又要求所有降兵都脱光衣物,不留丝缕。   龟兹降兵照做,没有人反抗。   等换拔河边,聚满了光光的五万余龟兹降兵后,弥射眼中露出了残忍的目光。   “杀光,一个不留!”   弓月部骑兵最先出动,紧接着另一边的泥师的东突厥骑兵也出动了。   从始至终,只有阿史那大奈带着他的三千轻骑,没有出动,只是静静的看着,既没加入,也没阻止。   六千突厥轻骑,反复的冲杀践踏,哀叫惨呼不绝于耳。   杀戮整整持续了大半天。   拔换城上。   萧劲号称阎王,可是站在城上,远眺着城下远处换拔河边的这场景,也不由的呆住。   “为何要杀?”   萧劲忍不住找登上城头观看的许和尚。   “请许指挥使拦住这些突厥人做恶。”   许和尚却只是站在那里,静静的看着。   他摇了摇头,叹声气,“我阻止不了,刚收到的消息,这些突厥人之前在鹰娑川,屠了二十余万鼠尼施人。”   萧劲呆了,“这怎么可能!”   “有什么不可能的,这就是战争,战争向来残酷。”   许和尚虽然以前是出家人,可在皇帝身边也呆了几年,当然清楚很多事情的残酷。   对鼠尼施对龟兹人的处置,确实过份了。   可问题是,若是没有上面的首肯,突厥人敢这样干吗?   这次西域战事的最高指挥是安西道左都督程咬金,这事情肯定是得了他的指令的,他许和尚不过区区一巡营指挥使,哪里管的了那么多。   “陛下肯定不会允许这种情况发生的。”   “允不允许,他都发生了,这里是战场,我们是军人,无法抗命。”   萧阎王沉默了。   拔换河边,再无一个站立的龟兹降兵。   河流堵塞,河水染红。   “五万多人啊。”萧阎王叹气,“程都督会付出代价的,会有无数御史弹劾他,他会成为臭名昭著的人屠。”   许和尚提醒萧阎王,其实当年皇帝东征高句丽的时候,也屠过数次城,杀的人可不止五万。   “程都督的手段于过激烈残酷了点,可也不能就说全是错的,这次的战事是龟兹人先挑起来的,鼠尼施人的出兵更是自寻死路,对于这两国的叛乱,朝廷不可能会容忍,就算程都督再怎么屠灭他们,也都有一定的正当理由。”   不过这事情,确实干的过于狠了点,回头朝中肯定会有人弹劾程咬金,说不定最终他也会因此受罚,但也绝不至于会有多严重。   萧阎王看事情看到的是表面,而许和尚已经能够透过表像看本质了。   屠了降兵,突厥兵要求入城。   许和尚拒绝了。   阿史那弥射不太高兴,“巡骑的人怎么都这臭毛病?第二巡骑团的刘黑夫是这样子,现在这巡骑营指挥使许和尚也这样。”   抱怨归抱怨,不过面对着闭城不纳的许和尚,弥射也不敢造次,他杀鼠尼施人杀龟兹人虽狠,可对秦人却不敢半分乱来。   一天后。   程咬金、裴行俨、薛万彻、牛进达、翟让五位太守率军到达。   老程到达拔换城第一件事,并不是追究弥射和社尔杀俘之事,而是下令对拔换城中的龟兹人进行清洗。   所有城中担任过龟兹官吏职务,或是龟兹贵族者,皆处死,甚至还要株连三族。   萧瑀站出来反对,可也阻止不了程咬金。   “萧公,你现在致仕呢。”老程呵呵的道,实际上却暗示萧瑀不再是宰相,而且还是致仕身份,无权干涉他的决定。   “程咬金,你个浑人,如今大局已定,多杀无益,如何处置,当由圣人和朝廷决定。”   程咬金却呵呵道,“脏活累活,我老程先干了,这恶人我来当,等我把这些脏活干完了,朝廷可以再示之以恩,那时这西域也就重归太平了。萧公啊,脏活累活总得有人干嘛,我总不能干一半,摞下,然后朝廷又得安排人来干,这多不合适。”   萧瑀无语。   程咬金令下。   拔换城中再次一片混乱。   可老程杀的越狠,龟兹人却越畏服。   秦军四出,剩下的一些龟兹城池村庄,虽也有人有心抵抗,可那些城池都比较小,尤其是国王征召走了城中兵马和许多能战的青壮,剩下一群老人少年女人,又如何守。   加上锦衣卫的暗中协助,各城纷纷被破。   半月内,龟兹国七十余大城,七百余小城,尽皆被攻破。   天山以南,第一大强国龟兹,因此覆灭。   作为在西汉时就已经进入中国史书,十分强大的西域强国,历经风雨,终究还是没有逃脱被灭亡的命运。   程咬金说要为朝廷干脏活累活,也是说话算话。   他攻灭整个龟兹国后,十分干脆的把所有原龟兹的王室、贵族、官吏、士兵全都杀了,然后把剩下的龟兹国人,全都抓起来为奴。   参与此次作战的安西三郡,以及河西的敦煌、张掖,青海的鄯善和且末,以及阿史那弥射的乌垒郡,阿史那社尔的泥师郡。   九郡加上伊丽郡的七十二诸侯,全都参与到了分奴隶中来,十郡各得一份。   鹰娑川被灭的鼠尼施部的牲畜财富等,则由安西三郡与弥射和社尔五家平分,每家得两成。   不过龟兹和鼠尼施的城池、土地,皆归朝廷所有。   程咬金还任命第二巡骑团长刘黑夫检校龟兹太守。   他又把龟兹西面的拔换、大石、蔚头等地,新设为姑墨郡,任命了许和尚为姑墨郡检校太守。   至于已经被清空的鹰娑郡,则任命了萧阎王检校太守。   “把龟兹国诸城内的什么乱七八糟的佛寺、景寺、祆教、摩尼教寺等,全都拆了,城中不得有寺庙道观,每城外可视情况保留一两座寺观,但需要官府审核批准,必须得按朝廷的僧道管理律令而行。”   “西域丝绸之路中路重开!”   萧瑀被老程的这些作为,气的吹胡子瞪眼,又没办法,最后只得恼怒之下甩袖返回伊丽封地,半路上,就开始向朝廷和皇帝上奏,弹劾程咬金滥杀、杀降、贪功、抢掠等等罪名。   老程倒是很洒脱,不管别人怎么说他,他反正依然坚持自己的那一套,等一切都安排的差不多了,他便带着众多分到的奴隶、牲畜、钱帛财物等率军返回高昌。 第1299章 御前会议   西域之战,震惊中原。   由于西域与京师洛阳实在是相距遥远,龟兹国西去洛阳八千二百八十里。尤其是沿途还多沙漠戈壁,道路难行。   因此等西域这边的战事传到洛阳时,已经滞后许久。朝廷刚接报说安西巡骑与龟兹军大战,许和尚以五百破一万时,其实西域那边,许和尚都又破了龟兹国相那利的一万余军了。   等朝廷接到许和尚再破龟兹万军的时候,刘黑夫已经率阿史那弥射和阿史那社尔夜夺龟兹王城伊逻卢城了。   等朝廷得知攻破了龟兹都城时,那边程咬金又已经率大军屠了鹰娑川二十余万鼠尼施人……   严重滞后的情报信息,以及安西局势的飞速变化,让朝廷这边也迟迟难以做出决断命令。   因此到了后来,皇帝罗成干脆让枢密院和兵部暂时不要干涉安西,就由着程咬金他们去。   哪怕当程咬金屠灭鼠尼施部二十余万的消息传来,朝中大量弹劾奏章要求罢免程咬金,甚至让他回来接受调查问罪时,罗成也都留中不发。   前线在打仗,还是灭国之仗,皇帝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临阵换帅。不管程咬金是对是错,既然现在战势不错,那就得让他打完这一仗再说。   等到西域之战彻底大局以定后,罗成又等了一段时间。   这个时候,西域的战事经过,中原这边也已经是非常清楚了,也有更多的御史言官要弹劾程咬金,甚至有宰相也开始提出要调程咬金回朝。   宣政殿议事,这是近来越来越重要的一个御前会议,能参与到宣政殿议事的,唯有政事堂、翰林院、枢密院、御史台的主官们,另外作为皇帝私人助理的秘书省秘书监、内侍省内侍监以及殿中省殿中监这三监也可出席。   此外,就算是诸卫大将军以及不拜相的诸部尚书各寺监的卿监等,也无资格参与,若有议题涉及要召他们来,也只是列席会议。   宣政殿外。   内侍监冯力士站在廊下,手笼在袖中,他不时的瞧瞧天色。   “明个可就是大年三十了,后天就是大正旦大朝会,马上就是开元六年了,可这天怎么到现在都还没下雪呢。”   旁边一名内给事宦官忙道,“也是啊,今冬一场雪都还没下呢,确实奇怪。”   “外面最近不少各种传言呢,说什么的都有,甚至听说那国子监里都有监生把这不下雪跟程都督在安西屠城杀降联起来的呢。”   冯力士冷笑一声,“瞎扯淡,程都督西域之战,才打了多久,这天开战前就早入冬了,可不也一场雪没下过。”   “是啊,那些书生,总是喜欢夸夸而谈呢。”   “议事的时辰也快到了吧,不说那些了,都给我打起精神来,一会可得侍候好了。我去向圣人请安,恭请圣人移驾过来。”冯力士道。   作为殿中省的长官,他一个阉人,可因为能够协助皇帝处置密折,因此使的他权力大增,虽然这处置密折之权并不是他的专属,秘书监和内侍监也一样有权,可毕竟也是能接触机密,比起以前只管做些宫廷里的杂碎活,自是不可同日而语,他们三监现在也有半相之称了。   天还只是蒙蒙亮。   但宰辅们已经陆续抵达。   能参加宣政殿议事的,都得到皇帝特赐的宫中骑马的资格,而如张须陀这样的老臣,甚至得到了宫中乘辇资格。   冯力士去见过了皇帝,然后又回到了宣政殿前,看到宰辅们到来,便对两位少监和几位内给事们道,“我们过去迎迎吧。”   最先到来的是秘书监王珪以及内侍监韦伯匡。   这两位与冯力士一样,都是皇帝近臣,但两人终究是文臣,因此不比冯力士宫内当差。   “冯公早就来了?”   “嗯,咱家就是管杂务的,自然得早点来,两位大监倒是也来的好早。”   王珪,太原王氏名门出身,南朝尚书令王僧辩之孙。韦伯匡,名将韦孝宽之孙,也是皇帝新纳的韦尼子之父,同时还是新纳的韦珪的叔父。   京兆韦氏、太原王氏,皆为名门,如今虽说不比从前,可两人名门出身,本身也确实很有才干,又因王氏女和韦氏女皆皇帝后宫,因此如今两人都担任了这大监要职。   “殿事皆已经为议事做好准备了。”冯力士笑着对二人道。   “有劳冯公了。”   “都是我份内之事,应当的。”冯力士笑道。   韦伯匡道,“今日议事,主要还是关于西域战事的,不知道这次会议是什么调子啊,冯公可有见过陛下,陛下有没有透露?”   “刚才咱家却给圣人请安,圣人在练箭呢,只说一会准时来议事,并没说其它。”   王珪道,“我看这次会议只怕不太好开,最麻烦的还是对程咬金如何处置问题。陛下不开口,很难有结果啊。”   冯力士轻声道,“最近程都督可是惹的满朝争议,不过陛下还从没有对此事表过态,咱家以为,这其实就已经是表明了态度了。”   王珪若有所思,“多谢冯公提醒。”   “咱们三监也都是陛下近臣,一会的会议上,咱们可不能跟陛下的意思拧反了。”冯力士道,他们作为内三省之首,自然不能跟府院相比,但既然是皇帝近臣,自然得跟皇帝是一致态度,甚至得为皇帝冲锋陷阵的。   “其实不管怎么说,西域这一战,也确实打出了我大秦的威风,震慑了那些蠢蠢欲动者,更别说,此战后,我大秦在西域还又添三郡呢。这都是好事,朝廷开疆拓土,扬威西域!”   “是啊,程咬金也没有让朝廷调动兵马,增派粮饷,仅凭他们自己,就把叛乱的龟兹和鼠尼施给灭了,这是大功一件呢。”   三人也都是人精,皇帝近来确实没对程咬金弹劾奏章表过态,可皇帝不表态,其实也一样表明了皇帝的一种态度。作为皇帝近臣,尤其是能替协助皇帝处理秘密奏折的内臣,他们其实算是对皇帝想法比较了解的人了。   “好,那一会会议上,咱们就先来定个调。”韦伯匡道。有些话,皇帝不好一开始就自己站出来说,但他们可以。 第1300章 有罪   御史大夫张仪臣、御史中丞封德彝相伴而来。   三位大监上前迎接。   “张院长、封院长来的早啊。”   封德彝笑道,“我们御史台干的都是得罪人的事,每天都睡不好啊,自然就起的早。”   他边说边解下身上的披风,自有小宦官上前为他接过。冯力士眼睛扫了一下,发现他这披风不简单,用的好像是自流鬼国那边过来的皮毛制作,全是极上好的料子。   “你们也是为陛下监察,辛苦了。”   说话间,枢密院的张须陀和副枢密使宋老生与周德威也到了,张须陀老当益壮,虽得皇帝特旨可皇城乘辇,依然是骑马来的。   他们到来后,翰林院和政事堂的宰辅们也浩浩荡荡的到来,二十多人一下子涌进来,尽是紫袍金銙玉带,好不晃眼。   众人寒喧,相互见礼。   冯力士笑着请众人入殿。   殿中,一张巨大的桌子摆在中间,这是一张巨大圆桌。   这与传统的议事方式完全不同,传统是皇帝居于首位,下面左右各一列,每人一席。   可是如今宣政殿议事,却是一张大圆桌。   皇帝依然是在首位,但已经不再是与众臣们隔的远远的,也不再是居高临下,而是更接近。   “请!”   虽然宣政殿议事改用圆桌,可席次却丝毫不会含糊。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位置,谁左谁右,谁前谁后,是马虎不得的。   皇帝位置的左手边,是政事堂平章事,九位平章事的顺序是左右中书侍郎、左右门下侍郎、左右仆射、吏部尚书、兵部尚书、户部侍郎。   三省虽本各有长官,称尚书令中书令侍中,但朝廷皆不实授,并不真拜。固此,以两侍郎加平章事衔为宰相,为区分主次,故又设左右,左为长,右为佐。   皇帝并提升左右中书侍郎、左右门下侍郎和左右仆射,皆为正二品。而三高官官的尚书令等皆为从一品。   加平章事衔,皆为宰相,俱为正二品。   三师三公为正一,而三孤为从一。   皇帝左手是九位政事堂宰相,各按本职排序。   右手则是九位翰林院三殿六阁大学士。   左边政事堂宰相后面,是御史台。右边翰林院大学士后面,是枢密院。   然后在皇帝的对面,是内三省的三监。   二十六位大臣,围坐一圈。   冯力士走到自己的位置坐下,然后马上换上了一副严肃认真的面孔,他目光扫过众人。   “诸位,明个是大年三十,后天就是正旦大朝会,最近朝野对西域战事议论纷纷,好多人都在评论西域战事,圣人每天都要看许多关于此的奏章,本来西域之战是大捷,我大秦威镇西域,开疆拓土,可一道道弹劾奏章,却让圣人心情不太好。西域之战,当先论功,再论过,总不能将士们在前线流血流汗,结果打了大胜仗,最后还要受处置吧,那岂不寒了将士们的心?”   “还是圣人常说的那句话,天大的事情一起抗!”   冯力士这个殿中监虽只是从三品,可在座的人中,却没有一个比他离皇帝更近,因此很多时候,他的话,尤其是在御前会议开始前说的这番话,无疑是大有深意的。   左中书侍郎侯莫陈乂点了点头,武将出身的他,对于西域之战是持赞成表扬态度的,哪怕出了屠城杀降这种事情,他也认为过不掩功。   大学士们互相瞧了瞧,明显是不太接受冯力士定下的这个调,有人甚至轻笑。   会议还没开始,可已经有一股子硝烟弥漫的感觉了,冯力士心里感叹,今天这会估计想太平也难。   皇帝还没到,但茶已经奉上。   茶香袅袅,大学士们都只在那喝茶,一句话也不肯多说,摆明了是要等皇帝来了再说。   “皇上驾到!”   殿门被推开,皇帝身着龙袍进入。   他一边解下披风,一边跟众人打招呼,最后走到上首主位坐下。   “开始吧。”   罗成目光扫过这二十六位御前大臣,笑着道。   殿中刚才还侍立的内侍宫女等,这刻便全都退出大殿,殿门被关起,千牛卫的御前侍卫执千牛卫站立守卫,任何人不得靠近。   王珪站了起来,他是秘书监,本来只是负责皇家图书这块的,但在如今,却是皇帝重要的私人秘书,御前会议,照例都是由他来主持。   “今天宣政殿议事,先议一下西域战事,如今战事已经结束,也该总结一下了。有功的述功,有过的论功,该赏的赏,该升的升,该罚的也罚。今天,都得定下个基调来,这样兵部吏部那边也好照章办事,总不能一直拖延下去。”   “侯莫陈相国,你来先说。”   左中书侍郎、平章事侯莫陈乂便站了起来。   “仰苍天庇护、仗圣人洪福,此次西域战事,事起突然,然而在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内就击败了叛乱的龟兹与鼠尼施,未从中原征召一兵一卒,也未征召一个民夫,仅仅以安西三郡,和周边几郡的兵马,就成功打赢这仗,确实了得。说实话,刚接到安西情报的时候,我们还担心这场战事会不会使得西域动荡,会不会阻塞丝路,会不会导致西域诸国、突厥诸部大叛乱,会不会影响到朝廷休养生息的大决策,担心会耗费大量钱粮,劳累无数兵将百姓,所幸,担忧的这一切没有发生,战事起的突然,可结束的也迅速,这一切,负责指挥战局的安西左都督程咬金是有功的。”   侯莫陈一上来就给程咬金摘责,引的翰林院的大学士们不满,不比政事堂中还会有武人宰相,翰林院里的三殿六阁大学士,可是清一色的文臣出身,而且多是名士。   他们对程咬金许和尚这种不禀朝廷,擅自开启边衅战争,甚至直接屠城灭国的行为非常不满,认为武夫跋扈,骄横不法,早就决定要好好弹劾治他们的罪,以振国法朝纲。   开元殿大学士温彦博缓缓开口,他说话很慢,可却有一股内敛的气势,虽不是侯莫陈乂的那种外放的气势,可依然不弱侯莫陈乂,“圣人,我们翰林院最近也十分关注西域战事,对于西域之战的前因后果也是仔细研究,政事堂那边对这场西域之战的战后处置做了票拟,我们看过票拟的处置,有些我们认同,有些我们无法认同,所以我们有些签字批红了,有些没批红,要退回政事堂重新票拟。”   皇帝坐在那里,对今日宣政殿议事可能出现的争议,早有预料,所以此时他丝毫不惊讶翰林院对政事堂票拟的驳回。不过皇帝倒是有些意外,政事堂九位宰相,居然能够这么快达成一致,却是很令人惊讶的。   侯莫陈乂问温彦博,“请问大学士,哪些又是签字批红了,哪些又没批红呢?”   温彦博缓缓道,“程咬金有罪、许和尚有罪、阿史那弥射有罪、阿史那社尔有罪……” 第1301章 府院之争   殿中气氛似乎凝固。   随着温彦博那一连串的有罪,圆桌上一下子剑拔弩张。   皇帝伸手端起了茶杯,新泡好的大红袍散发着沁人香味。   兵部尚书、平章事秦琼忍不住出声质问,“程咬金追随陛下以来,每战先登,功勋无数。此前,率领铁勒等诸军破射匮、平西域,此后坐镇安西,保西域诸国臣服,保丝路畅通。”   “此番龟兹王子劫丝路,许和尚出兵擒拿并无过错,龟兹起大军叛乱,程咬金事急从权,调兵平乱,也无过错。”   秦琼与程咬金关系不错,但他现在站出来为他说话,并不仅是私情。   军人统兵在外,紧急之时,必须得有用兵特权。   “程咬金屠部落灭国家,在安西杀人三十余万,岂不是罪?他纵兵抢劫,岂不是罪?”温彦博质问。   “程咬金虽屠灭叛乱之鼠尼施,可本身并无取一文钱一头羊。”   温彦博却不肯这样放过,“没取一文钱,可也改变不了他人屠嗜杀的事实,改变不了他屠城灭国的事实。三十余万人,未经请示朝廷,直接屠光,跋扈嚣张!有罪!”   本来安静的大殿,被温彦博陡然拔高的声音震的回声四起。   枢密院的张须陀也出声了。   “以事论事,许和尚擒龟兹王子,虽越防区,可龟兹王子所犯之事严重,巡骑营出界擒拿事急从权,无责。首错在龟兹王子,胆大狂妄劫我丝路秦商,二错在龟兹大将羯猎颠,龟兹有错在先,他却还敢起兵拦截攻击我大秦之军,这便是不宣而战!许和尚此后反击,合情合理,毫无问题。”   又一位大学士虞世南加入战团,“安西军上下,都是跋扈惯了,许和尚擅越防区,他一巡骑营指挥使,结果不请示上级,不但直接调动了整个巡营,甚至还把城傍蕃子、巡营子弟、屯田民兵也都召集了起来,直接召集三千人,大摇大摆的跑到顿多城,越界擒拿龟兹王子不说,还把顿多城给屠灭了,几千人呢。”   “许和尚越界、擅调、屠城。程咬金也是一样,他一安西左都督,直接就敢把军令传到河西、青海,还有伊丽封国了,还敢调突厥封侯,没有请示朝廷,调了数道几万兵马,谁给他的权力?虎符呢?调令呢?”   “他们完全有其它的解决方案,要抓龟兹王子,就非要这样越界强抓吗?就算越界强抓,不能先请示朝廷吗?抓了人之后,非要屠城吗?”   “他们就是故意挑起战端,然后好博军功!”   枢密副使宋老生道,“这如何是故意挑起边衅战端,以取军功呢?安西前线,不比中原内地,形势要复杂的多,故朝廷以都督兼太守,以武将任太守职,便是使得他们遇突发紧急事务,能够有最大的便宜从事之权,可以迅速反应。程咬金、许和尚他们的反应迅速,正是有朝廷的制度许可,这次安西之反击十分漂亮,迅速的歼灭了叛乱,若是事事如大学士所言,请示朝廷,这相距八千余里,一来一回,路上就得半月,什么战机都延误了,难道要让事情迁延变大才好吗?”   御史台御史大夫封德彝终于也下场。   他弹劾程咬金、许和尚等一干安西将领数十条罪名,比之前温彦博提的还要多,而且他提的每一条罪名,还都是有根据有出处,比如擅调兵马、出防越界等等。   几大衙门吵做一团。   皇帝却还能悠然喝茶,对于天子来说,若是下面的大臣都是一团和气,也是相当危险的,那皇帝就极有可能被架空。   吵一吵,有不同的意见,这才是议事的样子。   他允许有不同意见,只要最后能够达成一致便好,达不成,能够接受服从也一样。   他只是余光瞧了瞧张仪臣又瞧了瞧封德彝。   封德彝是御史台的副手,张仪臣才是主官,可现在张仪臣没表态,封德彝倒是反应迅速。   再加上之前封德彝上的密折,说御史大夫张仪臣和兵部尚书平章事秦琼乃是丈婿关系,理应避嫌,丈人不当做监察女婿的官。   这明显就是说张仪臣应当避嫌他调,由他来当这御史台的长官了。   左中书侍郎侯莫陈乂盯着封德彝。   “封中丞,若是事事只按律令,那今天就没必要非要开这宣政殿御前会议,安西军平乱是有功的,你们现在却要盯着那点条条框框问罪,岂不寒功臣将士之心?前线将士还等着封赏呢,这马上就过年了,到现在没出个结果,你们却还想要治人罪名?”   “本官是御史台的御史中丞,御史台负责监察百官,纠违非纪,安西军有罪,我自当指出弹劾,否则就是我之失职。”封德彝丝毫不肯退让。   “你难道不知道前线带兵打仗,有时是要事急从权吗?有经有权。经者,常也;权者,变也。经与权不可偏废!”   围绕着安西军在此次战事中的功过争论,其实最后争的还是对武人集团的一个态度。   以翰林院为首的文臣,以及御史台的御史们为主,他们这次集体弹劾安西军将,就是对朝廷越来越高地位的武人集团的不满。   而枢密院自然是支持武人的,政事堂中有半数是武将出身的宰相,自然也一样支持武人正当权益。   皇帝这个时候终于放下茶杯。   茶杯在桌子上发出很轻微的声响,但大臣们的争执立即都停了下来,都望向皇帝。   罗成笑笑。   “这快过年了,大家有异议归有异议,但火气都别这么大。首先,朕先问两句,西域一战,是大捷,是扬我国威,镇压宵小的一战,当肯定。”   皇帝这话一出,无疑就是要定基调了。   “先不说有争议的程咬金和许和尚,朕先说一说此次的那些安西将士们,第二巡骑团的士兵们,乌垒、泥师两郡的突厥兵,还有伊丽封地的诸侯们,他们都是忠于王事,出兵平乱,有功!”   有功两字,很直接。   “有功则当赏,兵部负责军政,这五品以下武人的晋升黜陟都归兵部,因此这次兵部当尽快核对士兵功勋战绩,给出功勋评定,该授勋的授勋该晋阶的晋阶该升职的升职,民部呢,则等这评功一出,立即给予勋赏兑现。五品以上军官们的升赏,由吏部负责,你们也尽快评定落实。”   皇帝几句话,就把这件事情拆分开来了,要争议的也只是程咬金和许和尚等几人,不关下面兵将们的事情,兵将们有功勋。   该升则升,该赏则赏,且不能再拖延。   “对朕的提议,诸卿有异议的吗?”皇帝目光扫过众人脸上,缓缓问道。 第1302章 圣心独裁   “安西道新设龟兹、姑墨、鹰娑三郡为正郡,朕以为可。”   宣政殿中,皇帝朗声道。   秘书监王珪便把那份政事堂的票拟挑出,送到温彦博面前,“本旬轮到温大学士当执翰林院笔,请代执朱笔批红。”   温彦博明显有些心气不平,本来早决定今天的议事上,一定要与政事堂、枢密院好好的争一番,甚至已经得到了御史台的表态支持,可谁料到,皇帝却还是偏向了那边。   “请批红!”   温彦博最终伸手接过了这张票拟,提起笔蘸上朱砂,在票拟上写下照准二字,只是平日里代天子写过无数遍的这两字,今天未免有些大失水准,字有些难看。   王珪把批过红的票拟直接呈到天子面前,“圣人。”   罗成扫了一眼,点了点头,秘书监王珪便为皇帝取来玉玺,皇帝盖印,这三郡便算是正式通过朝堂,成为大秦正郡了。   “接下来是不是议下这三郡之任官?”中书左侍郎侯莫陈乂问。   政事堂今天的进攻凌厉无比,丝毫不肯给翰林院半点喘息之机,明显是要乘胜追击,一股作气夺得胜利了。   罗成问,“吏部有何人选?”   吏部尚书、平章事屈突通奏道,“安西左都督程咬金战时权授巡骑第二团都指挥使刘黑夫任龟兹郡太守、锦衣卫指挥使赵成为郡尉、驻龟兹裴大使为郡丞。”   “另权授许昆为姑墨太守,权授萧劲为鹰娑太守。”   “吏部意见呢?”   太守为四品官,按制度,五品以下官员由吏部铨选,但四五品官由宰相任命。三品及以上,就是由宰相荐举皇帝选拔任命。   太守人选,吏部可以先推荐人选,最终由宰相们决定。   “安西情况特殊,以武将任太守,故此臣以为,程都督所权授几位检校太守可用,可先检校观察,若才堪任用,则可正式除授太守之职。”   皇帝便又问政事堂其余诸相,“你们的意见呢?”   “圣人,我们也已经票拟同意屈突相国之意。”   “翰林院呢?批红通过了吗?”   这次回答的依然是温彦博,“圣人,翰林院未批红通过,盖因刘黑夫先前只是一团长,如今却要任其为太守,这不符合官员升迁任用制度,而许昆更原只是一营长,至于那萧劲,仅仅只是一队正,让他们担任正郡太守,岂不儿戏?”   温彦博难拟心中的愤愤不平,认为那些武夫们太过跋扈儿戏。   队正不过正九品官,却一下子要提为四品郡太守,这不是儿戏是什么?   “那萧劲本是萧铣之异母弟,是萧瑀之从子,龟兹之战,立有战功,可也不至于如此升迁。”   封德彝立马道,“朕要弹劾萧瑀,弹劾程咬金、弹劾屈突通,他们将国家公器,私相相授,臣怀疑里面有利益勾连输送,当派人立案严查。”   皇帝笑笑。   “萧瑀致仕宰相,岂有那么大的本事让当朝宰相屈突相国如此?又如何能驱使的动安西都督程咬金?这话严重了,其实对于萧劲,朕虽未见过,但也知道他不少情况,确是萧铣异母弟没错,可早就与萧铣割裂,加入我秦军数年,也从未隐瞒过出身,他也从未攀附过萧瑀这门亲戚,一步一个脚印,全是凭战功上来的,这次龟兹之战,更是表现极为出色。尤其是他以一队巡骑驻防大石城,最后却硬生生的将周边百余城攻占劝降,此功不可谓不大。”   “鹰娑郡原是朝廷羁麼鼠尼施部所设,如今鼠尼施亡族灭种,那里成为一个空地。”   “陛下,就算是空地,可鹰娑郡既然置为正郡,那萧劲一个队正也无此资格担任。”   “萧劲龟兹之战前确实是巡骑营队正,但龟兹之战中,火线升迁,接连因功晋升,先后任大石检校县令、拔换城暂编第一厢都指挥使、姑墨郡都尉等职,都尉升太守,倒也没那么突出。”   可明显温彦博等人是不能接受这种飞升式升迁的。   皇帝手指着敲打着桌子。   “朕倒是有一个想法,给阿史那弥射和阿史那社尔换封,弥射的乌垒羁麼郡改为乌垒县,并入龟兹郡。社尔的泥师郡改为泥师县,也并入龟兹郡。将二人改封鹰娑郡,以鹰娑川为界,川东为弥射的弓月部,川西授给社尔,以川东为弓月县,川西为鹰娑县,鹰娑川下游设淡河县,郡城驻于川西,由阿史那社尔为鹰娑太守,以阿史那弥射为鹰娑郡丞,授萧劲为鹰娑郡都尉兼淡河县令。”   “你们以为如何?”   乌垒和泥师皆处于龟兹东面边境,一南一北,之前安置的是东西突厥两部人马,可如今既然龟兹已灭,朝廷把龟兹国一分为二,设立龟兹郡与姑墨郡两正郡,则大秦疆土西扩,自然不能再由两个突厥羁麽州再分隔秦土,使之为飞地。   鹰娑川这一块地方,处于天山东部山脉地带,夹在丝路北线和中线之间,这片地区不算很重要,但比之前乌垒和泥师城要大,故此迁他们过来,既可算是此次立功的奖赏,二来也可以使得中线丝路的龟兹和焉耆之间,再无阻碍。   “圣上,阿史那弥射本是太守,又是西突厥兴往昔小可汗,如今却让他为郡丞,还只占据半郡之地,只怕未必肯。”大学士禇亮道。   “这有什么不肯的,半个鹰娑郡也比乌垒郡大的多,鹰娑川的牧场可是好的多,至于太守变郡丞,朕相信他能理解的,为表彰二汗之功,朕将晋升二人为县公之爵。”   社尔是皇帝义子,本是东突厥处罗可汗之子,如今给他改封到鹰娑川为太守,他肯定不会有反对意见,而且让弥射与社尔同处一郡,还能互相监视。   温彦博也料不到皇帝还有这一手,那个萧劲原本他认为是最有把握驳回的,可现在萧劲从鹰娑太守变成鹰娑都尉兼淡河县令,他怎么都觉得,皇帝似乎原本就是这个安排的。   可现在皇帝已经退了一步了,他也不好再咄咄逼人。   “请政事堂票拟。”   本旬轮值政事笔的是中书右侍郎房玄龄,他当即票拟。票拟好,递给温彦博,温彦博再次无奈的在上面批红二字,照准。   “政事堂票拟,翰林院批红,圣人同意!”殿中监冯力士高声喊道,这件事就算又解决了。   “许和尚初战顿多城,奇计夺城,兵不血刃,再战换拔河,以五百破羯猎颠万余大军,三战拔换城下,以五百巡骑大破那利一万三千步骑,又以巡骑营守拔换、大石等不失,力拒六万龟兹大军,功勋着著,镇守西域,就须如此勇将智将,边疆之地,朝廷当不拘一格任用人才,朕认为许和尚可为姑墨郡太守。”   “刘黑夫智计夺龟兹都城,夺城之后安稳城池,有勇有谋,且老成持重,可为龟兹太守。”   皇帝发话,便算是拍了板。   当下,冯力士请政事堂票拟、翰林院批红。   不管翰林学士们如何不满,可也无可反驳了。   他们现在唯一还死抓着不放的,就是程咬金了。   在许和尚和萧劲等的问题上,他们退让了,可对于程咬金,他们不想再退。再退,今天就真的一败涂地了。 第1303章 负重前行   “朕有些饿了,一大早起来先是遛了圈马,又练了一通箭。冯力士,让准备些茶点上来,诸公议事半天,估计也是口干舌燥,肠饥肚饿了。事要议,但也不能饿着了。先休息半个时辰吧。”   殿中气氛凝重,皇帝却突然在这个时候要吃早点。   冯力士便笑着应下,然后到殿门口打开门,让外面传进茶点。   不过片刻的功夫,已经有宫人将一笼笼的早点端了上来。   冯力士笑着站一边向皇帝介绍着。   “圣人,这是香满园的香芋卷,主料是云吞皮和荔浦的芋头,又加了高昌的葡萄干还有岭南的蜜糖。”   罗成瞧着,发现这道小点心,制作的很精致,这其实就是一道油炸小吃,芋头蒸熟去皮后加入了葡萄干为馅,用云吞皮包成小卷,然后用油炸至金黄,再浇上蜜糖。   刚炸出来的香卷,确实极香,外表金黄微焦,咬一口很脆,里面的芋头馅却很粉糯,又有葡萄干的甜味。   皇帝几口吃了一个,点头赞许。   而秦琼这样的武将,更是一口一个,一碟四个香芋卷结果一下子就吃光了,还抹嘴呢。   连温颜博这样的大学士,此时虽然吃的斯文,却也是赞口不绝。   “圣人,这是金牌葱油饼,有两咸两甜,咸的是加入了金华火腿蓉,甜的加是加入了三亚椰蓉。”   罗成夹了一个也尝了几口,外表如年轮般烘的金黄的葱油饼,外层松脆香口,内里则柔软烟韧,吃完一个,也不觉得肥腻,确实精致又好吃。   第三样上来的则是琥珀核桃花枝饼,却是以核桃肉、墨鱼和鸡蛋做成,最后也是油炸,味道不错。   接着又上来了皮薄肉厚的水晶虾饺,还有香滑软嫩的豆豉烧凤爪,凤凰流沙包、叉烧蛋挞。   “最后这两个是汤和粥,汤是虫草花炖鸡汤,粥是双腰保健粥。”   各式各样精致的小点心摆了半桌子,最后还来了粥和汤。好在看似多,其实每样都很精致,但量较少。   如秦琼这样的当打之年的武将,一碟子四样,还不够凑一口的。   来一样吃一样,要是最后没这两盅汤和粥,还真不够看的。   皇帝倒是吃的不多,每样只吃了一点。   “这些赏赐给殿外当值的侍卫们吧,他们也辛苦了,让他们趁热吃,这些小吃茶点冷了就不好吃了。”   冯力士道,“陛下也太过恩赏他们了。”   吃完茶点心,再来一杯热茶,确实舒坦。   “诸公啊,朕今日能与诸公在这里品尝着这美食,其实也多亏了守疆卫边的那些将士们啊。这宫里的墙壁地下都有烟道,使的这里温暖无比,可是在边塞之地,就算是天寒地冻,他们也得照常巡逻守边,将士们不仅辛苦,甚至是拿命在搏。这次龟兹之战,虽然打的漂亮,可安西报上来的伤亡数字,却也过了千。”   “三十余万龟兹、鼠尼施人的命是命,但难道这一千多位将士们的命不是命吗?”   “若是这仗没打好,那可能死的就是上万条命,想想当年杨广征高句丽,前后三征,死了多少将士、壮丁?数十万将士命丧他乡,魂漂异地啊。”   “诸位也都是隋乱里过来的,当知哪有什么岁月静好,不过是有人在代我们负重前行。”   “所以朕向来以为,对于边疆的这些将士们,当优待当宽厚。这次的安西之战,程咬金所为,有人说他越权,但朕认为这是在打仗,打一场大仗,所以事急从权,因此不能算是越权,也不能说他擅调兵马。”   “唯一一点,他杀了几十万人,该不该杀,要不要杀那么多?确实,其实现在看来,不用杀这么多人,尤其是对鼠尼施的妇孺老弱,对龟兹的事后清洗,本来都是不必要的,但是,若从长远看,程咬金的选择也没有错。”   “朕当年在高句丽,杀的比程咬金多多了,高句丽人称朕为人屠、杀神,朕后悔过吗?不后悔,朕背负了这人屠之名,但却换来的是朝廷对辽东的控制,是关外再无战乱不止,流血不停。值得吗?值得!再来一次,朕还是会当这个人屠!”   “因此朕以为,程咬金屠灭鼠尼施部,没有错,他清算龟兹,也没错。大秦当初入西域,败射匮,鼠尼施和龟兹都曾经出兵与我秦交战,最后败了,败了。可这才过了多久?就又起兵叛乱,若是我大秦不严惩,那么以后西域永无宁日。”   “三十余万人杀了,数十万龟兹人被发卖为奴,狠吗?狠。可是要记住,他们不是秦人!他们都是大秦之敌,对于敌人,不要讲什么仁慈,对敌人的仁慈那就是对我们的残忍。程咬金屠城杀人没错,可他杀的皆为我大秦之敌,你们要记清楚这一点。”   “朕知道,士大夫们不喜欢武人,尤其不喜欢杀人的武人,可是若没有武人守边卫国,这天下虽大,也未必能摆的下你们的一张书桌,不论武将还是文臣,都是帝国之臣。什么是朝廷?”   “朝廷是皇帝治理天下的班子机构,治理天下不能光有文臣,少不了武将,但同样,治理天下也不能光有武人,没有文臣。文武相济,便有如阴阳交融,不可偏废。不同的只是职责的不同,各有本职而已。”   “程咬金为了大秦,自己背负人屠之骂名,这是忠臣。”   罗成目光转向温彦博,“不用再争争吵吵了,事情可以争,但忌讳因反对而反对,讲清楚说明白了就好。程咬金是有大功的,召程咬金入京,授其为枢密院副使!”   “陛下,枢密院副使并无空缺之位!”温彦博道。   “大临啊,没空缺就加一个,朕以为枢密院现在一正二副有些少,可设一正四副。程咬金召入京师,升任从二品枢密院副使之职。”   皇帝没说第四位副使要授人,也便没有人再问。   皇帝这个时候又瞧向了封德彝。   “大战后要稳,程咬金回京后,可由薛万彻任左都督、裴行俨任右都督。再由萧瑀出任安西左布政使,以封德彝任左按察使,再由长孙无忌接任御史中丞之职。”   封德彝怔住。   他怎么也没料到,自己突然就被逐出朝堂中枢了,御史中丞虽只是御史台的副长官,可是却职位重要。隋时,御史大夫不过从三品,中丞只有正五品。可是如今皇帝把隋朝三台皆归为御史台,下设三院。御史大夫是正二品,与中书侍郎等是一个品级,御史中丞也是从二品职,比六部尚书还高一级。   虽不加平章事,可也得入宣政殿议事,为御前会议大臣。   可现在,直接被贬去安西任按察使,这只是正三品职,与御史中丞的权职比起来,还是差远了。   这明显就是贬啊。 第1304章 黄金酒器   高昌。   自敦煌到焉耆的大碛路正式修通,此前这条绕过高昌的道路一直不能通行,并不是因为要经过沙漠难修,而主要还是因为高昌国的反对。秦占高昌灭焉耆后,这条路也一直争争吵吵,还是因为高昌商人阻挠。   一旦大磧路修通,以后中线丝路,就将不再经过高昌,只北线丝路经过,高昌城必然大受影响。   可是自程咬金率兵灭鼠尼施二十余万,将整个龟兹国人发卖为奴后,高昌城的那些人就再无一个敢反对了,甚至纷纷主动的出钱出力,帮忙修大磧路。   原本多年都难以修成的这条大碛路,几乎是神速完成。   而焉耆、伊吾两郡之人,更是无比热情,自带干粮工具帮忙修路不说,甚至还向高昌城的都督府送来无数骆驼啊牛羊啊等物资。   连遥远的河中昭武九国,吐火罗十八国,西突厥十六国等,也纷纷不远千里的送来了牛马骆驼羊群谷麦等。   每天,高昌城都有无数人赶来,全都是来送东西的,热情的不得了,不要都不行。   “都督,徤驮罗、勃律也遣使者前来。”   老程端着杯高昌葡萄酒,冷笑着道,“老子现在也算是在西域扬名了啊,据说都能小儿止啼?”   几名亲卫笑笑。   “不过能令西域诸国畏服我大秦之名,也值了。”   “既然各国都派人前来,不招待一下也过意不去,今晚,我将在都督府摆下夜宴,招待这些远来的使者来。”   “我要的那些东西,准备的怎么样了?”   “已经备妥。”   老程嘿嘿一笑。   夜幕降临。   高昌城的都督府内,灯火通明。   “都督,客人都来了,就等你了。”   老程长叹一声,“我已经不是安西左都督了。”他扬了扬手里的一纸调令。   “都督为朝廷立下这么大功,难道朝中还有人弹劾都督?这些人居心何在,良心何在?”   老程不以为意的道,“弹劾是很正常的,立的功越大,弹劾的人就会越多,这我早就有所预料了,何况我这次还杀了这么多人。当初我本来以为,最好的结果是免官夺爵呢。可想不到,陛下还是体恤我们这些边将,你瞧,陛下不仅没理会那些人的弹劾,甚至还给我升职了,升调枢密院副使、从二品职,以后也能入宣政殿议事了。”   这真是最大的意外惊喜了。   “真的?”亲兵也惊喜道。   “嗯,朝廷已让薛大将军来接任左都督,让裴大将军任右都督,萧瑀任左布政使、封德彝任左按察使。”   “萧瑀和封德彝不是都弹劾都督吗,怎么还把自己弹来安西了?”   “嘿嘿,陛下瞧他们不顺眼嘛。”   “可惜都督走了,要不然到时就有机会整死他们。”   老程拍了拍亲兵的肩膀,“别这么说,都是为了圣人为了朝廷办事,各司其职而已。走吧,不能让那些使者们等急了,今晚,我要好好招待下他们。就算我走了,以后也要让他们不敢有半点异动二心。”   都督府前厅内。   西域诸封国使者,齐聚一厅。   每人面前一张几案,只是几案空空,什么都没有上。   程咬金到来。   他今天特意换上了一身华丽无比的绢甲。   “诸公!老程这里有礼了!”   各国使者自程咬金进入大厅起,便全都起立迎接。   一次就把整二十余万人口的鼠尼施部屠光的狠人,把整个龟兹国都发卖为奴的狠人,谁敢不尊敬。   现在整个西域,都在流传着程咬金的狠辣,许多传言中,程咬金已经成了一个魔王。这个时候,他过去混世魔王的浑号再次被人传说,于是更坐实了这个魔王的凶名。   “诸位,坐!”   各国使者这才叉手行礼落坐。   “怎么还不给诸位使者上酒菜呢,来人,上酒上菜。”   一队全副武装顶盔贯甲腰配横刀身背弓箭的大秦甲士进来,引的一些人惊呼出声,还以为程咬金要拿他们怎么样呢。   不过很快他们发现,进来的秦人虽然全副武装,可是每人却都端着一个托盘进来。   很快,每人面前放上了一个托盘。   “请诸公打开!”   来自遥远徤驮罗国(印度河畔王国)的摩偷罗忍不住好奇心,揭开了托盘上的盖子,结果发现是一件形式奇特的酒器。   这件酒器似一个碗,镶了金银,可是本身好像是某种骨头,难道是象牙制成再镶以金银为饰的酒器?   其它人也纷纷揭开托盘盖子,发现自己托盘里的东西跟徤驮罗使者的一样。   “这是?”   老程笑眯眯的也端起了自己面前的那个酒器,“诸公好像有些疑惑,其实吧,这些可是好东西啊。比如我手上这个酒器,乃是以龟兹王子苏伐布的头颅骨制成的,诸位面前的酒品,则多是以龟兹国和鼠尼施部的贵族们的头骨制成的酒器。每人生前,都是十分地位尊贵哦,说不定在座的诸位中,还曾与他们相识呢。”   “你们可以看看面前酒器的碗底,那上面铭刻有字,铭的就是这酒器头骨生前的身份,酒器外面还有许多细小文字,是对他们每个人的一篇传记。我特意让人搜罗他们的经历,又让军中文采极好的随军文官为他们做传,让他们永远留传下来。”   “怎么样,我这个创意不错吧?”   许多使者闻言,面色惨白。   有人真的却看酒器碗底,还真看到了下面铭刻的名字。然后再细看碗外壁上,真有许多细细文字,甚至还有一副人物画像刻在上面。   看看这精美的镶金酒器,再看看那画像还有那文字传记,不少使者不由的面色惨白。   “给诸位倒酒,唯有如此酒器,才配的上诸位,才配的上我高昌葡萄美酒啊。”   程咬金给自己倒满酒,举杯。   “来,同饮此杯,贺大秦繁盛,威镇西域!”   各国使者一个脸色比一个难看,谁也想不到程咬金宴客,结果却拿鼠尼施和龟兹贵族的头骨做成了酒器来待客。   “诸公举杯,来!”   老程呵呵笑着,还让人取来两个装饰的精美的酒器,却分别是龟兹王苏伐叠以及鼠尼施大啜处半头骨制成的酒器,他说这两个要献给皇帝。   使者们神色复杂的端起面前漆器,看着里面腥红的葡萄酒液,想起的却是鲜血。   “来,喝酒。让我们端着那些背叛大秦的逆贼头骨酒器,一起庆贺我大秦平定叛乱,一起庆祝西域再次恢复安稳,庆祝丝路畅通,庆祝商贸繁荣。”   “一起为大秦、为天子贺!”   没有人敢不端起酒器,他们怕自己成为下一个被制成酒器的人。   此刻,他们深深感受到了这位混世魔王的狠辣,也深深为大秦的强大实力而震憾。 第1305章 都老实点   一场夜宴,众人吃的是各自滋味。   酒宴尾声。   程咬金请出圣旨诏令,当场宣读。   程咬金加从一品太子太保衔,授天策上将军阶,右迁从二品枢密院副枢密使,加封三百户。   此旨一下,诸使更是面色精彩。   程咬金在西域杀了这么多人,屠部灭国,结果却没有半点影响反而加官晋阶,无疑,这表明的是朝廷的态度。   鼠尼施也好,龟兹也罢,灭了就灭了,发卖了就发卖了,没有半点转圜余地了。   “阿那史弥射改封鹰娑郡丞,部落迁于鹰娑川东,阿史那社尔改封鹰娑太守,其部千于鹰娑川西,萧劲授封为检校鹰娑郡尉兼淡河县令。”   阿史那弥射手捧着一名龟兹王子头骨做成的酒器,听着这道诏令。胸膛起伏,却又不敢发作。   二十余万人口的西突厥十箭之一的鼠尼施说屠灭就屠灭了,他甚至还是刽子手,如今朝廷要把他的封地从乌垒换到鹰娑,他也无法反对。鹰娑的地盘其实不错,那里先前可是二十余万鼠尼施人的地盘,他唯一不满的是,这块地盘要与社尔平分。   平分本来也没事,一人设一郡就好了,可偏偏朝廷却只设一郡。   于是他这个西突厥五部的首领,兴往昔可汗,却只是个鹰娑郡丞,而东突厥来的阿史那社尔,却反而是太守。   “晋弓月侯阿史那弥社为弓月县公爵,晋泥师侯阿史那社尔为鹰娑县公爵,授封萧劲为淡水县开国子爵,实封百户。”   皇帝的诏书很长。   阿史那弥射关注的是关于自己的,他依然还是西突厥小可汗,但改为统领东厢五咄陆部,五咄陆原本是处木昆律部、胡禄屋阙部、摄舍提暾部、突骑施贺逻施部、鼠尼施处半部。   现在鼠尼施处半部已经被灭绝,于是新添了处月沙陀部。   皇帝授阿史那弥射统领东厢五咄陆,并让他兼任处月部的啜。   可实际上弓月部是从处月部分出来的小部,处月本部现在又名沙陀部,实力是远超弓月部的。处月部现在有七千帐,弓月部才三千。以小统大,处月未必服他。而他本部才三千帐,又如何统领突骑施、处木昆等大部呢。   很明显,皇帝就是故意的。   正如皇帝让阿史那社尔兼任突骑施啜一样。   突骑施部在碎叶河以东,伊丽河以西,因伊丽河谷被朝廷授封给七十二汉家诸侯,于是现在突骑施主要游牧在碎叶川和天山北的大清池一带。   这是比鼠尼施更强大的东厢部落,而阿史那社尔是皇帝义子,手下的部众却是他从东突厥带来的突厥部众,如今却要在鹰娑遥统强大的突骑施部,这很明显会有矛盾。   弥射摇了摇头。   原本统领突骑施等五部的阿史那步真,依然还是继往绝可汗,但改调他统管西厢五驽失毕部,移驻恒罗斯城建牙。   诏令宣布完毕,程咬金道,“圣人调我回京师到枢密院任职,我是真舍不得离开啊,跟大家好不容易刚处熟,本来想着以后能多打交道呢,这一旨诏令,我不想回也得回了。不过我老程走前,拜托诸公,咱们好好过安稳太平日子,都别搞事,搞事对大家都不好,龟兹、鼠尼施都是血淋淋的教训,活生生的例子啊。”   众人连称不敢。   “诸公啊,为保证丝路畅通,不会受到山贼马匪以及一些叛逆的袭扰,我之前已经计划要向丝路增派巡骑,三条丝路,每条丝路增派三千巡骑,以后南北中三条丝路,自敦煌起,一直到与波斯、戒日等交境处,每条丝路总驻巡骑一厢两团四千骑。沿路之上,会增建兵站、军城,每座驻兵之城,周边五十里划为驻军屯田之地,修筑城堡兵站,以及驻军所费钱粮军费,还需要当地诸封国承担一半。”   众人一听,都暗暗叫苦。   本来一路驻一千,已经让他们暗里不满了,现在一路要增驻三千,还要增加驿站、烽堡、兵站、军城,修路修城都要他们派人,这驻军养兵又得他们摊派军费开销,更别说他们修筑军城后,这些城堡附近还得划出一大块地方来给他们屯田。   可没有一人敢反驳。   “诸位,我老程虽然马上就走了,可我定下的这些计划,却是已经奏报朝廷,并获得了准许通过的。你们可不要以为我人一走,这些就是废纸一张了。”   各国的使者离开的时候,是心情复杂的。   他们走时,程咬金还让每人把喝过酒的人头酒器带走,以做留念,甚至还让他们给各封国的公侯们,也都带去了一件酒器。   这都是公然的威慑。   捧着酒器,众人都只能心里叹气。   都怪这龟兹和鼠尼施,挑衅大秦,把自己弄灭亡了不说,现在还牵累他们了。秦人趁势对西域更进一步,这真是要人命啊。   唯一让他们稍稍轻松一点的是程魔王终究要走了,虽然薛万彻和裴行俨为新的左右都督,可终究他们也没程咬金这么狠啊。   一连数天,高昌城越发热闹了。   前来拜别的大秦各郡各军的官员将领们,也有许多赶着来补送更厚重礼物的诸封国。   老程已经收拾好了东西,随时就准备启程。   院里,许和尚、刘黑夫、萧劲、张士贵等一干人正来拜别。   “许和尚你和刘黑夫两个这次立功不小,可能当上这检校太守也是皇帝力排众议坚持的结果,你们可得好好干,不要给我老程丢人,更不要辜负皇帝的一片信任。干好了,一两年后摘了这检校的帽子,就是实打实的四品官了,将来入朝拜相也大有机会。”   “萧阎王,你小子这次运气更好,居然捡了郡都尉,虽说只是五品,可你小子三月前还只是个队头,现在都官升五品爵封开国子了,到了鹰娑郡,得拿出你萧阎王的那股子劲来,给朝廷盯好了阿史那弥射和阿史那社尔,明白吗?鹰娑郡如今是朝廷正郡,不再是羁縻郡,得牢记这一点。”   三人都是巡骑团出来的,当然也是他安西都督程咬金的人。   “我到了枢密院,会继续关照你们的,可你们也要努力,要争气。”   安西新增了三个郡,朝廷便给安西新增了一万二的兵额,而安西都督府直接给三条丝路各增兵至四千,等于是三个巡骑厢占有一万二千兵,而六个郡占一万二千兵额,每郡有府兵两千,四个卫营。   “老子明天就启程回京了,以后安西可就要交给薛裴两位都督和你们之手了,替陛下守好安西。”   萧劲问,“龟兹以下,我们下一步是先打疏勒还是于阗呢?如今天山之南、葱岭之东也就剩下这两国了,我们早晚还是得打下来设为正郡吧。”   老程直接踢了他一脚,“都老实安份点,三五年之内,别想这些,不到时候。你们要是敢乱来,到时皇帝也保不住你们。”   “可如果是于阗或疏勒先挑事呢,就跟这次龟兹与鼠尼施一样,咱们总可以反击吧?”许和尚笑着道。   “都稳着点,别乱来,有些事情可一而不可再,你真当朝廷的诸公都是吃干饭的吗?”老程摇着头道,虽然说从长远看,朝廷确实早晚会把天山南的于阗和疏勒给拿下,但那得按照朝廷的部署规划来。   刚灭了龟兹和鼠尼施,要是马上又要对于阗或疏勒用兵,这未免有些太过了点。   “慢慢来,不急,你们先坐稳各自的新职位,起码先等着把这检校二字给去了,到时再说。” 第1306章 金狼不死   西域极西。   丝路北道经碎叶川,沿热海道继续向西北,沿药杀水一路往西,数千里外有一大海,名为里海。   在里海的西北岸,在北高加索草原和伏尔加河的下游,有效忠于阿史那家族的一支突厥部落,名为可萨部。   可萨部的首领为可萨叶护,都是西突厥强盛之时分封的贵族首领。   当年,突厥土门可汗让兄弟密点室率十万部落西征,追击柔然人和厌哒人。密点室派其中一支部落一路追击到了里海,将柔然和厌哒人的一支阿瓦尔人追逐到更西面的黑海北岸。   阿瓦尔人当年一路西迁而来,征收了不少匈奴和斯拉夫人,又与波斯结盟,一度把罗马帝国按在地上摩擦,全盛时其境西及阿尔卑斯,东及夷播海,占据着广阔的地盘,虽只有五万骑兵,却一样迫使的罗马向阿瓦尔可汗交纳岁贡金币求和,从一开始的九万金币一年,到后来一年二十万金币,罗马人一度非常无奈。   直到突厥派可萨人西征后,一路打的阿瓦尔人不断西撤,从夷播海再到伏尔加河畔,阿瓦尔人一败再败。   最后只得龟缩在黑海北岸的匈牙利平原之上,而伏尔加河平原到北高加索草原,尽由可萨人占去。   阿瓦尔人与波斯萨珊王朝结盟,而罗马帝国则主动与可萨人结盟。   罗马皇帝希拉克略转把原来交给阿瓦尔人的贡金,送给可萨人,一年二十万索里得金币的诱惑,使的可萨人不仅帮罗马打阿瓦尔人,甚至还帮罗马打波斯人。   只是强大的突厥崩溃的比匈奴和柔然人更快。   伏尔加河畔平原上,射匮可汗躺在金狼大帐里,已经奄奄一息。   这位可汗先前在石国千泉的新汗庭与铁勒骑兵交战时,被箭射伤,此后一路败撤到了可萨叶护的地盘,可伤势却越发严重了。到现在,射匮可汗终究是要死了。   “想我为达头可汗之孙,原本只是管理碎叶川的几个部落,是个小可汗。后来处罗可汗暴虐残杀铁勒诸部首领,引得诸部暴乱,那时乙失钵、契苾歌愣等铁勒人纷纷称汗,处罗连战连败,我那时站出来带领大家平乱。叛乱平定,处罗却想要杀我,无奈之下我自立为大汗,与处罗相争,后将其击败,处罗被隋帝召入中原,不再回来。”   病怏怏的射匮可汗想起曾经往事,还不由的十分激动,若不是处罗残暴乱来,他也不会有机会出头。   坐在可汗病榻前的是可萨叶护札比尔和可汗的兄弟统叶护。   “现在想想,其实当年我能击败处罗,也是有中原隋朝在里面插手相助的缘故,只是那个时候我没有看明白。”射匮长叹一声。当年,隋朝不愿见到西突厥坐大坐强,于是乘着铁勒叛乱之际,暗中扶持他,甚至最后把处罗强征入朝不令他再返回西域,使的他很顺利的就一统诸部,成为大汗。   “当年,玉门关以西诸国,西到里海,南到波斯,尽皆听我号令,诸国王皆受我所封俟利发之名,各国也都接受我派驻诸国的吐屯官。”   而那个时候呢,中原隋朝却开始混乱衰弱,甚至曾经的宗主东突厥也在与中原的战争中实力大损。   射匮可汗错误的估计了西突厥与中原之间的实力,错误的决定插手干涉秦攻吐谷浑。   “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不会出兵吐谷浑。”   统叶护想起自己当初在青海湖边,是多么狼狈的下令全军突围的,到了最后,他连一战的勇气都没有了,只能下令全军分散突围,当时数万大军啊,可最终逃出包围回到西域的,却十不足一。   “当初我们确实不该主动出兵,可就算我们不出兵,秦人也不会真的放过我们西突厥的,只不过是早与晚的差别而已。看看如今,伊吾、高昌、焉耆、龟兹都被灭了,还有鼠尼施整个被屠灭了。”   统叶护叹气道,“当初我们如果不主动出击,而是更加郑重一些,积极于西域防守,那么我们也许还有一线机会。”   射匮可汗摆了摆手。   “往事不能重提,重提也回不去了。如今还是看好当下吧,我不行了,时日无多了。”   “大汗,我们已经派人去罗马,罗马宫廷有名医。”   射匮可汗摇头,自己的事情自己知,药石无医,回天无力了。   “过了咸海,一路西来,我们如今在这里还有十万帐,虽然这个实力无法让我们重返西域,重回漠北,但是在这边立足还是可以的。我死以后,我儿尚年幼,无人可继承可汗重任,我将金狼大纛传给统叶护你,你是我兄弟,年轻而又勇猛,且十分稳重,把汗位传给你我放心。”   兄终弟及在突厥很常见,射匮把汗位交给他,也在情理之中。   “札比尔,你和可萨部,会支持效忠新汗吧?”射匮问札比尔。   札比尔作为可萨叶护,是这里的地头蛇,实力很强。   但可萨毕竟向来是西突厥的一部,从来是效忠阿史那家族的,更何况射匮兄弟并不是孤而败逃而来,他们一路西来,带来了不少部落人口,其实力并不比可萨弱,甚至战力当在其部之上。   如今两支人马合起来有十万帐,但射匮一来,就反客为主的控制了这位牙庭。   “札比尔誓死效忠统叶护可汗!”   射匮把自己的金狼头刀郑重的交给统叶护,“金狼不死!我们突厥是高贵而又凶猛的狼,永远记住,狼是靠着狼群才能战胜狮虎,而不是靠孤狼战胜。统叶护,你当了可汗之后,一定要团结大家,团结诸部,还有,记得继续与罗马人维持盟约,若是可以,当与他们和亲,增强联盟关系。”   统叶护接过金狼头刀,咬牙点头。“金狼不死!”   “还有,若是秦人不西来,那就不要回去。”   “西域是我们的家,岂能就这样舍弃?”   “我不是让你舍弃西域的家,只是让你暂避锋芒,如今的秦人太强了,强到大我们根本惹不起的地步,也许我们只能先暂避,或许一二十年,或许再久一点,也许秦人自己会内乱,到时对遥远的西域就鞭长莫及,那个时候,我们或许就可以重返故地了。”   “太久了。”统叶护摇头,“我们可以向罗马人借兵,甚至可以与阿瓦尔人议和联盟,我不相信,秦人在遥远的西域,还能跟我们打。”   “千万别,罗马人跟波斯人大战不休,哪有精力和余力顾及我们。”射匮可汗咳嗽起来,“不但不要回西域,不要跟秦人开战,还要维护好联通罗马的丝路,只要你能守护好这丝路,那么凭借着与罗马和法兰克的中转贸易,我们就会一天比一天强大的,多等等,多等等。”   射匮生命的最后几天,反复的念叨着多等等。   射匮可汗病逝归天,统叶护继承大汗之位,这一天,是中原大秦帝国开元六年的正月初一。 第1307章 彩礼逼人   洛阳。   上元节。   今年的洛阳上元节格外的热闹,安西、西山、岭南、安东几疆的战事,规模不大,可却捷报频传。   于是圣天子下诏,今年洛阳城上元节,金吾不禁,放假三天,悬灯张彩庆贺。   同时洛阳府衙也正式颁布了一道诏令,上元节过后,洛阳城也要如长安城一般,要拆去坊墙,只保留各处坊门。原来的坊街墙拆除之后,将改成临街商铺,洛阳府将统一规划,在各个坊待规划成不同的街市。   过去一年,长安街市试点运行,快速的带动了长安城恢复繁荣,效果极佳,促进了工商市易,也增进了城市繁华,便利了百姓生活,还增加了城市税收租金。   之前还百般反对拆除坊墙改设街市的那些官员们,在事实面前全都闭上了嘴,再无人反对。毕竟,再怎么反对雄辨,在事实面前也是苍白无力的。   而今年灯节过后,马上就将是大秦第一次全国科举的礼部考试,多少地方的士子前来啊。不仅仅是各道录取的举人们前来,许多稍有些条件的读书人,哪怕没资格参加礼部试考进士,也一样要来洛阳城瞧一瞧看一看,毕竟今年是头一年。   今年第一次科举考试,录取率极低,十分难考。皆因各级报考的太多,朝廷放宽了考试的报名条件范围后,县级的童生试,那真是稍识点字读过书的都想去考一下,反正报名费不要钱,只要符合条件,然后找人作保就行,考生时吃住都在贡院,考试用的纸笔铺盖等也尽由贡院提供。   万一考中了童生呢,那也是个功名啊。   结果便是许多县试中,一县有数百人报名考试,而在洛阳长安广陵等这样的大城,甚至一县有数千人报名考试的,如洛阳府的县试,就破纪录的有五千多人参加,可谓冠绝天下。   朝廷对于县童生试是没有名额限制的,只要成绩优秀,皆可录取,但对于郡秀才试,却是严格有名额限定,首先规定了一郡最多取二百秀才,而秀才的录取比率最高限定为三十比一。全国二百余郡,最高一次能录四万余秀才。   这意味着,一郡能够参考的童生最多为六千人,六千人最后录取最多二百,若是考生成绩不行,可能二百都录不满。   如果一郡童生报名超过六千,那就还得加一场资格考试,先考试淘汰掉部份,只给六千人发给秀才考试资格。   秀才考中,前往道城考举人,录取率又是多少?   大秦二十余道,每道解额百人左右,录取率为二十比一,因此一道最多只许两千名秀才参与道举人试,最后一道最多录取百人。   全国二十余道,最终录取两千多名举人前往洛阳参加礼部进士考试,进士的录取率为十比一,录取二百来人。   所以在秀才、举人、进士的考试之中,秀才的录取率是最低的,所以时人有称之为金秀才银举人铜进士,但想要考进士,却一样得先过三关斩六将。   全国两千多名举人入京考试,更有许多跟随来陪考送考的,还有许多没考上举人,也跟着来瞧瞧考进士热闹的。   因为一个科举考试,洛阳城里就新涌来近万人。   更别说,今年洛阳还多了无数的蕃人胡商。尤其是西域来的胡人更多,他们今年带来了更多的礼物。   正旦大朝会才刚过去没多久,各蕃的使臣还没走,结果又来了更大的使团,还是年前刚动身一路赶来的,他们带来了更多的进贡礼品,许多蕃使还直接把自家的公主送来了。   去年年尾的龟兹一战,对整个西域的触动太大了。   二十余万人的鼠尼施整个灭绝,数十万人的龟兹大国,举国发卖为奴,这是让多少国王酋长睡不着觉啊。   尤其是程咬金走前,还给各国送了头骨酒器之后,他们更是吃不香睡不着了。怎么办,只能紧抱大秦的腿了。   修驿站建烽堡筑军城,那是要人给人要钱给钱,朝廷增派巡骑,他们二话不说就掏钱分担军费。   可是还是怕啊。   尤其是看着迅速布防增加的大秦铁骑就在自家门前来来回回的,他们更是睡不安了。   无奈,只好给安西三司使衙多送礼,给洛阳的大秦天子再补送一份厚礼,甚至把公主都送来了,也顾不得公主们尊贵,一路急驰赶路,弄的公主们都是憔悴不堪。   可终究还是赶来了洛阳,哪怕错过了新年正旦大朝会,也顾不得了。   一封封贺表送上。   一份份长长的贡品礼单送上。   在这些使臣中,有一位使臣愁眉苦脸的,他是来自漠北薛延陀汗国的使者,奉泥孰可汗之令,年前赶着把一万匹马、五万头牛和十万只羊送到灵武去。   可是天气太冷,沿途没有吃的,时间又急,结果强赶着牛羊南下。半路上还偏偏遇到暴风雪,这倒霉催的。   结果牲畜死了一路,冻饿死无数。   等到了灵武交接的时候,马只剩下了五千多匹,牛还有三千多头,至于羊,还不到五万只。   本来泥孰让他出发前,还特意多给准备了一千匹马两千头牛和一万只羊的,是泥孰咬着牙给的。   就是担心路上有点损失,到时对不上数。   可谁知道,添了那么多,结果也抵不过路上死的更多。   到了灵武,果然,那边不肯接收了。   虽然他百般解释,过了大漠之后,牛马羊群才开始冻饿死,而他也沿途把那些刚冻饿死的牛羊马匹都交给了当地的秦朝官府,比如武川郡、五原郡等等。   可惜灵武的皇帝使臣却不肯接受他的这些说辞,拒绝接收这些娉礼。   泥孰的使者只得又一路快马加鞭的赶来洛阳。   可现在朝廷这边,直接以薛延陀失礼为由,不肯接受。   使者都快愁哭了,现在这差事砸手里了,从漠北出发时带着一万一千匹马、五万两千头牛,十一万只羊,结果现在只剩下了一半,秦人又不肯要。   差事完不成,娉礼无法交给秦人,现在大秦天子据说很不高兴,说泥孰对大秦不尊重,还说夷男大汗现在也非常愤怒。   据说夷男都准备重新挑选一位新的叔伯来传给大汗之位,要选一位对大秦十分尊重的人来继承这大汗之位。   鸿胪寺的官员让他回漠北去,转达大秦天子和夷男大汗的话,可是使者哪敢就这样回去啊。这样回去,那泥孰可汗还不得把他生吞活吃了。   为了凑足那些牛马羊只,泥孰都已经逼的诸部埋怨,若是现在事情没办成,当不了大汗了,泥孰岂会甘心? 第1308章 洛漂   “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薛延陀使者康利并不是一名铁勒人,相反,他是一名粟特人。当初始毕可汗在时,就重用昭武粟特胡人,到颉利可汗时,一样重用胡人。   这些昭武粟特人最擅长的就是经商,巧舌如簧,能言善辨。他们还极有语言天赋,往往一人能精通七八种语言。   可是康利发现自己再怎么能言会辨,可是在洛阳城,根本就找不到一个肯听他说话的人。不管是鸿胪寺还是礼部,又或是夷男大汗的府第,他的帖子递了一张又一张,可就是得不到回复。   每次都是一个无关紧要的门人,板着一张脸三言两语打发他离开,仿佛他只是一个要饭的叫花子一样。   失落的走在洛阳的大街上,最后兜兜转转又来到了西市附近的大同坊。   西市靠近洛阳西南角,这里还有通济渠经过,可谓是交通便利,与长安的西市差不多,洛阳的西市周边几坊,也大量聚居着胡商们。   大同坊里,就聚居着大量的粟特商人们,康利家族其实是昭武康国人,只是在他祖父那辈就到草原去了,但是他心里对于粟特胡商们,还是有种天然的亲近感。   在洛阳做一名洛漂的日子里,他喜欢呆在大同坊。   他租住了一间石国商人的房间,交了点钱便可每天与石国房东一起吃饭,吃着家乡味道的饭菜。   不过今天,他不想回大同坊,他也不想吃家乡的味道,他只想喝酒。   来洛阳的日子里虽不长,可处处碰壁,让他喜欢上了洛阳的酒。这里的小酒馆大酒肆各有不同,卖的酒不同,可却也各有各的味道。   “赁驴吗?送你去宁人坊,那里的倚红楼可是来了好几位江南的姑娘,可水灵了,吴侬软语,去不?”   一名赶着头驴的老头路过,向他主动打着招呼。   康利扭头,见那老头露牙冲他笑着,那手里牵的那头驴子,额头绑了块竹牌,上书赁驴二字。   “多少钱?”   “一个银虎。”老头道。   “老头你莫欺我,我可是在洛阳城呆了许久了,这里到宁人坊不过对角,我走过去都要不了两刻钟,你居然要收我一银虎?”   老头呵呵一笑,也没半点被识破奸商面目的不好意思。   “你还个价嘛。”   “五文钱!”   “那怎么行,洛阳大,居不易,物价腾贵哩。再说了,我对宁人坊熟,我知道哪家的酒最好喝,哪家的乐班好,哪家的姑娘又水灵,哪家的茶点好吃我都知道,有我指点,保你满意。”   “十钱。”   老头笑呵呵的道,“我知道有一个姑娘,又年轻又漂亮,还没有梳妆过呢,呆在一个小楼里,眼下还没啥名声,你要是有我帮你介绍着,保你拿下。”   “你还拉皮条?”康利问。   “什么叫拉皮条,这么难听,我这叫服务。”   “好了,给你二十钱。”   “一百开元通宝,保你物有所值,童叟无欺!”   康利点了点头,掏出一张钱庄的庄票,挑出一张面额一百开元通宝的,“瞧好了,正好一百钱。”   老头接过,仔细的左右细瞧,最后笑着收入怀中,“大东钱庄的,见票即兑,信用挺好。客官你上驴,我这就带你去。”   康利骑在驴上,晃悠悠的瞧着左右,今日里这坊间也是行人如织,好不热闹。   “今天可真热闹啊。”   老头前面牵着驴,笑着道,“那可不,毕竟上元灯节嘛,一会等天黑下来,这街上街灯亮起,那才漂亮呢,不少大商家、大贵族大官之家,门前还会扎起灯楼,更好看。”   “洛阳真好。”康利道。   “可不,天下之都,无处可及。”   “洛阳很好,就是彩礼却特别的贵。”康利叹气。   “彩礼?客官这是瞧上了哪家的千金啊?”   “为娉礼头痛呢,所以想去喝会酒。”   “这洛阳啊,其实看人。年轻才俊啊,女方不讲究什么彩礼不彩礼的,你没见到先前乡饮酒礼时,国子监大门前的捉婿,那叫一个热闹啊。据说啊,这次两千多举人入京考进士,到时要录取二百多个进士呢,而等金殿上圣人亲自再考试进士之才后,会钦点进士名次,那个时候,还要选出状元郎和榜眼郎以及探花郎呢。我可听说,如今满洛阳的勋戚贵族们,可都在盯着呢,估计到时侯争状元郎都得争的打架,据说今科最大热门是马周,去年时就白袍面过圣了,陛下本欲授他七品官,他却非要参加科举,据说他参加河北道的道试时,可是成绩了得,取得解元头名呢。”   “马周之前参加院试、县试、郡试时,就是一人连得三案首,号称小三元,这次又得道试解元,若是他能再得中会试会元,和殿试状元,那可就是大三元。如今洛阳的赌坊,甚至都开出了档口,有猜马周能不能得状元的,有猜他能不能得大三元的,还有猜他最后会被谁家抢走为婿的,可热闹了。”   康利也不由的羡慕那个叫马周的读书人,还未参加会试,可却已经名动天下了,一个书生,居然也能得此荣耀,这真是唯有大秦才有的盛事啊。   “说实在的,小老我也羡慕马周啊,后悔当年没去读书。如今啊,这洛阳城中,谁最尊贵?不是锦衣勋戚子弟,而是儒袍士子啊,童生、秀才、举人皆各有专门的袍服,穿着走在街上,那叫一个潇洒气派。”   “你可知道如今有多少公侯宰相大学士之家,想要争抢马周为婿?据说现在马周下榻的客栈,每天门槛都让那些官宦贵族之家的管事们快踏烂了,各家为了争夺马周为婿,别说什么彩礼了,他们都是开出各种条件倒贴啊,昨天,据说封按察使家提出愿意给三千亩地做陪嫁呢,而刚入朝再次起复为安西左布政使的萧瑀,更是愿意拿出一万贯加三千亩地以及洛阳和长安各十家商铺做女儿的陪嫁,就想要马周为婿。”   “哎,可马周却一个也没答应。”说到这,老驴头忍不住一掌拍在大腿上,感觉太让人羡慕了。   康利听了心里也越发不是滋味,人家马周娶媳妇,一钱彩礼不要,各家不争着开出这么厚重的嫁妆,可是皇帝嫁外甥女,却要那么重的彩礼,皇帝这是嫁公主还是卖公主啊?   还是他们薛延陀好欺负是什么?   他就不明白了,为什么夷男大汗也要帮着大秦天子坑薛延陀呢?   不过想想洛阳如此繁华,若他是夷男,估计也会舍不得离开这里,回到漠北草原去的。只是,不想回漠北,也不能如此坑人啊。 第1309章 则天   开元六年,正月十五。   上元夜。   洛阳紫微宫,正门则天门。   则天门作为紫微宫的正南门,辉煌大气。   由一座门楼、朵楼和东西阙楼及其间的廊庑为一体组成的凹字形巨大建筑群。   则天门双向三出阙,东西两边共计十二阙,这是城门建制的最高等级,也是天子才能享用的最高礼制。   城门东西长达四十余丈,两侧阙高四十尺(35.3米,比天安门高)。门上还有两重观,上写紫微,左右连阙,中间以廊庑相连,宛若空中楼阁。   又名五凤楼。   这是朝廷举行登基、改元、大赦、宴会以及接见万国来使等外朝大典的重要场所。   今天,上元夜,皇帝将与百官以及各国使臣,在此观看洛阳花灯。   则天门广场上,还会有各道诸郡来的表演,每郡一辆巡游花车,上面装饰的非常漂亮,还有各种造型的灯,歌伎、舞姬和乐班在车上表演,有牛车拉动。他们在则天门前排队表演,然后再出天津桥在全城花车巡游表演。   楼上则是文武百官、贵族勋戚以及诸邦使节,而在城下广场,除了等候表演者,以及值守禁军外,还有不少选中为百姓代表的幸运者,他们多是在役或退役的士兵、国子监学士、参与科举会试的举人,以及一些各地学校的老师,还有就是京师的一些吏员,以及三市二百七十行的行首等等,总之多少都是在某一方面比较突出,且身家清白有一定声望之人。   他们在广场两侧就坐观看。   则天门广场很宽阔,禁军却也早早用石粉划出了一块块的区域,各有标示。表演者从哪个入口进,哪个出口出,在哪等候,在哪表演,都有规定。而百姓代表观看,也都各有位置号码,在天津前就要接受检查,一连数道检查后才来到达广场,最后还要领一块号牌,然后按号牌寻找自己的位置,对号入座。   一旦逾线越界,或是乱坐,轻则受呵斥,重则被驱除出去,甚至要被杖打。   为了保证安全,各衙可是全力以赴,洛阳府衙和下面的两县,还有巡城御史院,金吾卫、监门卫、千牛卫等,今天都是取消所有休假,所有人上街。   排队表演的车队,从则天门排到了天津桥,总共二百多辆花车,可是经过了一轮又一轮的表演角逐,最后才决出了则天门前表演的资格。   从大年初一开始,每天黄昏开始,这些车队就开始在洛阳城中巡游表演,直到最后选出了二百来辆灯车,作为各郡之代表。   今晚,他们将在则天门前表演,最后由圣人选出一甲前三名。   这对于天下从事歌舞音乐的人来说,这就是他们的科举殿试。   则天门的紫微楼上,这里隋朝新建时原本是道观,但本朝皇帝不允许僧寺道观建于城中,更不允许建在这五凤楼上了。   今天,五凤楼里,此时还摆着宴席,皇帝与百官和诸国使臣在此饮宴,一会宴毕,就可以直接在五凤楼上观看花车表演,还能远眺整个洛阳城的灯火辉煌。   此时,能够进入五凤楼,在宴席上有一席之地的,起码也是三品以上的官阶。不是王室、公侯,就是宰辅卿尚,要么就是地方的封疆大吏们。   皇帝今天没有穿上衮龙袍,却出人意料的穿上了一袭布衣。太上皇、皇太子、太后、皇后、四妃九嫔等也皆着布衣,这在满楼的紫袍玉带之中,显得有些特别。   皇帝似乎想以此告诉大家,今天要与民同乐,可是皇家本就是出于百姓。   罗成的一众皇子们除了宋王外,其余都到了,宋王未得皇帝允许,依然还在长安灞上张铁枪父子家里,去了长安后,罗成一直有盯着他,知道他也受了些苦,但罗成觉得是应当的,宋王改了一点,但改的不多,因此罗成认为他应当继续留在灞上接受改造,等他改造好了才会让他回洛阳参加这些宴会仪式等。   “盛世景象啊!”大学士虞世南看着远处的火树银花不夜天的美景,惊叹道。   罗成却问太子。   “太子你可知道今年洛阳上元灯节,花费多少资金?”   “应当花费很多。”太子坐在皇帝的左侧首。   罗成笑笑,“这么热闹,所费确实不少,但实际上朝廷国库没花费一文钱,而宫廷内库也一样没动用分毫,甚至,朝廷因为上元灯节,还入帐了不少。”   太子惊讶,“这怎么可能呢?”   “你问下崔相便知道可不可能了。”   民部尚书、平章事崔君肃便叉手向太子介绍道,“这都是圣人的功劳!”   其实看似神奇,细说一下也不复杂,皇帝罗成不过是把原本由朝廷全力一手操办的这个灯节,变成商业化运作。就如现在已经很发达的报业一样,通过卖广告能赚到比卖报纸更多的钱。   皇帝也让内侍省如此操作,就比如之前上千的花车入京,皇帝在这些花灯上可是留了广告位,向全国商人征集赞助商,通过竞争,谁出的钱多,谁就能成为赞助商,他们家的广告就能印在花车上,甚至是洛阳城各条街坊的那些灯上。   内侍省甚至还按皇帝给的指导,把这赞助商分为三级,一级为上元灯节合作商,二级为赞助商,三级为供应商。   一级的合作商只选了十八家,全是天下最有名实力最雄厚的大商团大商会,他们出的钱也最多。二级的赞助商和三级的供应商数量要多,赞助商也是出钱,供应商则直接供应灯节所需要之物,每一项灯节所需商品或材料,竞出一家独家供应。   这三级赞助商能获得不一样的广告位置,不一样的力度宣传,但毫无疑问,在这个万众瞩目的上元灯节,这些赞助商家的广告能够铺天盖地的出现在每一盏灯上,出现在每一辆花车之上,这广告力度不可谓不强。   为此要付出赞助费,其实也是值的,毕竟有报纸的广告效果在前,如今已经有越来越多的商家意识到,商业广告的价值了。 第1310章 量入为出   太子詹事、东阁大学士李纲却对皇帝的得意不满,认为皇帝这是变相的剥夺敲诈商人,认为此风不可开,更不可长。   “这怎么会是敲诈呢,商人们争夺赞助商的名额资格,虽然确实是拿钱来换这赞助商之名,可他们的付出并不是白付出,他们的收获是很显著的,商人言利,无利不起早。这些能成为赞助商的,哪家不是天下有名的大商团或是大商行,他们会做亏生意,还争着做?朝廷并不强求他们成为赞助商,他们掏钱做赞助商,得到的收益是很高的。”   李纲则说皇帝不当言利,不能跟商人一样。   罗成笑笑,望向崔君肃。   “崔相,替我告诉李大学士,朝廷能够不言利不谈钱吗?”   “圣人,普通人家,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哪也离不开钱,至于朝廷用钱之处就更多了。去岁,朝廷两税收入,计粟则两千五百余万石,布繃绵则两千五百余万端匹,钱则四百余万贯。”   “另有工商税、专卖税、市舶关税,以及朝廷通过和买粜卖、与藩国朝贡贸易所得,共计约五千万贯左右。”   崔君肃是朝廷的大管家,他说的这些数字,自然是不会错的,当然,这些数字,其实也是公开的,民部上奏朝廷的奏表中,都并不是保密的。   “这些钱够支出吗?”皇帝问。   从这些数字上看,朝廷收入很高,作为正税的两税收入,收的粟米绢布这些实物租,并不算高,若是按照隋时的租庸调制,一丁年缴两石租,两千五百万石粟,不过是一千二百来万丁的租而已。隋强盛时可是有近九百万户人丁,哪怕以每户两丁算,也是近两千万丁,一人两石那就是四千万石粟的年租收入。   实际上虽然要扣除不课户、不课丁,但相差也是巨大的,这也是为何隋朝时的存粮能有那么多的原因所在,均田地分的少,可租却是按每丁百亩的标准统一收的年租两石。   当然,隋时没有工商税专卖之税市舶之税等等,也不会和买、贸易这些。   而大秦朝廷重视工商,对这块的税收立了很好的税制,税收很高,之前一年盐税就近三千万贯了,如今虽然盐税朝廷主动降了一半多,可一年也还有一千多万贯的盐税,加上提高了的茶、酒、矿的税课,使的朝廷一年专卖税就能达到近三千万贯。   加上工商税和市舶关税一千多万,然后是朝廷主导的和买、贸易等,一年的这些钱的收入有五千万贯左右。   很惊人。   “圣人,朝廷收入不少,但开支也大。两税正税里的粟两千五百余万石,三百万折充绢布,添入六京库。三百万回充米豆,供尚食及诸司官厨等料,并入京仓。四百万回充米转入京,充官禄及诸司粮料。五百万留当州官禄及递粮。一千万诸道驻军粮及贮备当州仓。”   “而布绢绵两千七百余万端匹,一千万入洛阳,五百万入其余五京,剩下一千二百万诸道兵赐及和籴,并边郡充官料邮驿等费。”   “钱五千五百余万贯,其中一千二百万贯用于偿还国债券,二百万贯用于诸道郡官课料以及驿马,六百万用于添充诸道郡的和籴军粮。”   “另三千万贯用于三衙兵马军费开支。”   李纲道,“那朝廷一年还有五百万贯节余?”   “五百万贯,看似不少,可用钱之地也很多,这是朝廷预留的备用钱,一旦遇战事、水旱灾情等,需要用钱的地方也多。另外,修路、筑堤、建城等更是排着队等朝廷批复拔钱。”   按崔君肃所说,别说五千万贯,就是有更多的钱都不够用的,现在朝廷都是卡着在用,量入为出。   根据上一年的财政收入,然后制订下一年的财政预算,再预留一点钱备用。因此,如何制这预算,钱往哪拔,也是每年府院争执的焦点。   不管怎么争,最后都是无法满足各方的,因此只能是大致平衡,各方面都削减一些预算,驳回一些项目请求。   李纲倒是有些疑惑了,为何隋时仅收租庸调的实物,没有巨额的工商市舶贸易这些收入,却也一样能安稳,甚至有开皇之盛世,如今朝廷这么多的收入,反而还处处捉襟见肘呢。   “隋时,百姓人人要服二十天免费役,未服完,还要按天折绢三尺代役叫庸。隋时,以丁征租调,不论有田无田有田多少,只要是课丁,那都是一样的租调,一年一丁两石粟租或绢两丈绵三尺。”   “而我朝呢,自改两税法后,户分九等,贫富按差交户税,地税则按亩征收,并将原来隋时的各种杂捐摊派甚至连役也摊入亩中,按亩征地税,这样一来,田多就多征田少就少征,无田就不征,我们还把原来义仓粮社仓粮也并入了地税田亩中,实际算起来,每亩折的租粮就比过去要少的多。”   当然,两税与租庸调制最大的区别,还是这个税率是比较弹性合理的,穷人交的税少,富人交的税多,而隋朝的税最大特色,其实就是一种变相的人丁税,按丁来收税,有钱人跟没钱人交的税一样。   故此,隋朝时对于人口的普查和户籍的控制,是最为严格的,隋朝统一天下后,全国人口在短时间内几乎增加了三倍,其实就是把天下所有的隐户等全都搜出来了。   这种按丁征税的办法,固然征起来简单,有多少丁就有多少税赋,可实际上很不合理,穷苦百姓,跟那些亿万富豪们缴一样的税,甚至大量的官员等成为不课户,反而不缴半点税。   隋为什么为亡?   其中一个很大的原因,就在于按隋朝的税制,若是太平年岁,大家交完租调后,还能勉强过过日子。可一旦遇灾,或是遇到大的劳役,那么本就艰难的普通百姓,就可能破产,而隋朝的税制,一旦出现这样的情况,往往就是大面积的普遍性百姓破产,大量百姓走投无路,自然就只能造反了。 第1311章 总督   崔君肃对李纲道,“隋朝百姓不论田地多少都要纳一样的租,服役是免费的,服不满二十天,还得每天交绢代役为庸。可我朝呢,所有的杂费摊派连同劳役,都一条鞭的摊入田亩中,不以丁为征税基本,而是以田亩为基本,故此,百姓其实要轻松的多。”   不过这样一来,相对的,朝廷的开支其实增加了。正税减少,各种工役没有免费的民夫可征,还得出钱雇工,如此一来,仅仅是各地的土木工程这块,就增加了大笔开支。修路铺桥、水路城池,甚至是修河护堤,这些就都成了额外开支。   如在淮河边的郡县,因淮河多水患,年年得修堤护坡,这个开支地方自己就无法负担,必须得朝廷每年拔款。   为此,朝廷如今不得不另设了几个衙门,其中一个是运河总督衙门,负责运河的疏通维护管理,另一个便是河道总督衙门,负责的是黄河长江淮河汉江等诸江河管理。   河道总管专管河湖疏浚、堤防诸事。   各地的大江大河大湖,统一由朝廷的河道衙门直接管理,不再由各地方承担,算是减轻了地方负担,同时又由朝廷统一调度,增加管理效率。   这两个总督衙门,一年的开销是相当惊人的,其中许多开支就是雇佣民夫做役的工钱开支。   “李东阁,过去百姓常说,苛税猛于虎,百姓苦于役,前朝之时,挖运河建东都修长城征辽东,大役不断,百姓困苦,最后终至天下沸反。朕有感于此,方有了这两税之法取代租庸调税制,又特将地方杂费摊派以及劳役,皆摊入田亩之中,以减轻百姓之苦。你说,这些难道不对吗?”   李纲无话可说,当然不说皇帝是错的。   “过去,杨坚建长安,杨广建洛阳,隋两朝天子,营建了东西两京,征召了多少民夫,都是免费役使,百姓自带干粮前来做役,路上花费的时间有时甚至是做役的数倍,可这损失隋朝会管吗?”   “而如今呢,朝廷近几年也陆陆续续的修复了洛阳和长安的一些宫殿,其中所用民夫并不少,但朝廷却没有免费役使半人,皆是出钱雇佣,百姓来做工,自愿应募,吃住皆在工地上,每日还有工钱,从没拖欠过一人工钱,百姓以劳动换得工钱,补贴家用,每人都很高兴,无一人不满怨恨。”   “朝廷修复宫殿,改造城市,所费钱财,并不是直接使用国库之钱,而是通过商业的手段运作,最后双赢得利。就如长安城去年拆坊墙改街市,拆除旧坊墙,修排水沟、增添公厕浴室,增打水井等等,花费是不少,但最后把新建好的街市商铺,出售或出租出去,转手就回笼了开支,甚至还盈余了许多。”   后世的地方官员,谁都懂得城市经营,一座城市,其实就是一个巨大的商业体,经营的好,那只赚不亏。现在罗成也开始引用一些这种理念,把过去简单的行政手段,改成商业运营方式,如长安和洛阳这些代表城市,表现就还不错。   长安的街市改造试点,朝廷拆坊墙,改街铺,出租出售,自己成了土地出让者,土地开发商,最后又成了街市商铺管理商,赚的可不是一点半点。   也正因长安的这成功,罗成年前把长安府尹升调御史中丞,几乎没有受到半点阻拦。他虽年轻,可政绩摆在那里。   罗成对于李纲这种有些食古不化的老儒其实很瞧不起,不过他的品德教育还不错,这也是他一直留着李纲为太子老师的原因所在,对自己的继承人,罗成知道他能力普通,但还是希望太子能够正派,品行端正。能力弱点没关系,皇帝会有宰辅们辅佐执政,但若是皇帝品德不行,那国家才会有大祸。   “李学士只看到了朝廷弄来了钱,却没看到这钱出自哪里,又流向了哪里。”   “学士可知何为税收?”   李纲望向皇帝,“税收是朝廷的财政来源。”   “没错,可你却只说了表层,税收不仅仅是朝廷的财政来源,他更是治国之工具,他是财富分配,是天下安稳的根源,税收的本质就是公平公正,但这个公平绝不是公摊。”   一个朝廷得不得民心,能不能强盛,其实根源就在于其税制。   如隋朝一样,搞人丁税,这就是最落后的税制,看似公平,其实是最大的不公平,这必然导致国家根基的不稳。   税收本质是什么?是对社会财富的再分配,这意味着穷人少纳税富人要多纳税,谁占据的社会资源越多,谁得到的财富越多,谁就得交更多的税。   隋朝反其道而行,两世而亡也就不稀奇了。   就根王莽篡位改制一样,他的亡也是亡于税制,王莽的税制更加是空中楼阁,所以他亡的更快。   “税即国家!”罗成直接说出了四个字。   无税,就没有国家,一个国家要维持,必然要国民缴税。国家的体现,就是税收。就如明末时一样,朝廷只能对普通老百姓征税,官员、读书人都不需要纳税,甚至投附到他们名下的人,也一样免税免役,于是,大明实际上早就不是一个正常的国家了。   他只能一再的对普通穷百姓加饷,最终结果就是农民起义,国家灭亡。   为何大秦立国后更改税制,其中重要一条就是官绅一体纳粮。贵族官员可折钱代役,但绝不能免税。   皇帝可以给他们俸禄高些,甚至是门荫等特权,却绝不给他们免税之特权。   大秦税法的核心,便是财产税,而不是人丁税。哪怕你是一个奴隶,一个伎女,甚至是一个胡人,只要你在大秦的土地上,拥有财产,那么你就必然得要纳税,不过是纳多纳少而已。   “李学士,你其实可以多上上街,去询问一下这些民间百姓,问问他们,大秦与隋朝相比,哪个时候他们更幸福。”   论幸福感,罗成自信,立国仅六年的秦国,绝对比隋时更让百姓有幸福感。 第1312章 虚位以待   罗成比其它皇帝都爱钱,那是他知道钱是国家运行的根本,没有钱,国将不国。而朝廷的钱,自然主要来自于税收,贸易仅是补充。   李纲被皇帝问的哑口无言,他不能红口白牙的说假话,说前朝的百姓过的比如今还好,哪怕是号称盛世的开皇年间,其实普通百姓的负担也是十分重的。   罗成不再理会李纲。   特意招李靖到身边跟他聊了起来。   今年正旦大朝会,岭南的李靖、安东的徐世绩、西山的苏定方、安西的程咬金都回来了,这几位也是如今大秦依然还在用兵的边疆主帅。   “年前枢密院新增了两个副使的位置,一个给了在安西胆大包天的程咬金,另一个本来打算给你,只是你说如今岭南还未安定,便把这位置先给你留着。”   李靖叉手谢恩。   “岭南的情况还是比较复杂的,如今表面上算是暂时维持了安稳,可只是表象。”李靖对于岭南的局势,也有很大的担忧。平灭了宁长真等的叛乱后,表面上,朝廷在岭南是大扬国威,顺势把原来那些豪帅们的位置给夺了。   但实际上,也仅仅是由朝廷取代了过去宁长真等这些地方豪帅的位置而已,对更底层,依然还是没多大进展。   俚僚溪垌表面上倒是有不少归附还入了籍,可不过也是图朝廷的一些优惠政策,比如入籍后老人孩子每月能免费领到一些盐,再比如俚僚人入籍后孩子可到官学里读书,每月还给予钱粮补贴。   再比如入籍后的俚僚人可以均田授地,划给山林,发给地契等。   但就算是做了这些之后,李靖也面临着一个难以突破的困境,那就是这些人哪怕是入籍之后,也一样不肯纳税。   不纳税赋,那么一切都是白扯,岭南官府也就无法真正的实际统治这些人。   就如刚才皇帝说的那句,税即国家。岭南官府连税都收不到,那还谈什么官府衙门。可现在问题是,若是李靖强行开始征税,必然要导致这些土人的叛乱。   之前他就是把入籍跟纳税分开,才好不容易诱土人入籍。过去宁长真等人在岭南,虽几代经营,可一旦要土人入籍,一样引发峒民叛乱。   现在这成了一个死循环。   “请陛下赐给良策,以化解僵局。”年近六十的李靖,也算是大器晚成,为朝廷坐镇岭南,那是功高勋著,可是现在对岭南土著,又不能直接用强。   罗成笑笑,亲自给李靖倒了杯酒。   “岭南情况确实比较特殊,汉人太少,俚僚蛮人太多,尤其是那些汉人还多是些蛮化了的,许多在中原适合的政策,在岭南就不行了。尤其是现在朝廷与岭南之间,还隔着江南三藩,朝廷行事还得有所顾忌。否则,实在不行,直接用兵一路征讨过去,以刀和火犁扫,强制他们入籍,让他们缴税服役。”   李靖点头,正是有三藩的存在,加上现在岭南的汉人太少,而朝廷如今国策也不愿意再搞大规模战事,故此这用强一策就难以实行。   “其实岭南的那点两税,征不征倒没多少钱粮,可是税赋是国家的象征,若是征不了税,岭南就永远不算真正的国家疆域,不算正郡。”   喝了口酒。   “现在的局面,唯有两手抓,一手抓军权。岭南的七十二营府兵,一定要加强训练,不能懈怠,营堡军城、驿站烽墩,得齐备。各军城兵营,得屯备粮食,充足器械。只要兵强马壮,械利粮足,方能立于不败之地。”   “另外就是加强移民屯田,搞活经济,把卫府营兵的家眷们都鼓励他们迁去随军,在卫营边,建立军属屯庄,并迁去更多的汉民屯田。”   只要汉人移民数量上来了,那就能迅速改变整个岭南的局势,这是釜底抽薪之策。   当然,搞活经济很重要,市场搞活了,能吸引来更多的移民和商人,有钱了也可以修更多路、建更多屯庄、修坚固的军寨堡垒。甚至也能通过经济,把更多的俚僚人吸引下山,慢慢的让他们融入进来。   “现在不要主动的挑起与峒民的争端,要跳出来,站到裁判的角度来,要利用好溪峒之间的矛盾,充当裁判,给予调停,利于这机会,或拉拢或打压,彼消此长,官府的威信力便能不断增加!”   “谢陛下指点。”李靖赞同的点头。   “说起来简单,实际操作并不容易,这些就看你们在地方的表现了。我相信你的能力,南海、宁越、交趾三港,得多投入一些,这些地方是汉人的地盘,借助如今海贸之利,让三城先发展起来,然后带动周边。”   “岭南还需要陛下多选拔一些人才来。”   “马上就是科举考试了,这洛阳城有两千多名举子,到时会有二百多名新科进士,这些人都是天下读书人中的尖子,个个都年轻锐气,可堪大用。”   皇帝一手制订的科举考试制度,与其它各朝科举都不大同,更注重的是干才。虽然被有些人评论朝廷的科举更注重术而不是道,但罗成以为,光说道不说术,那便只会出一群书呆子,就算其中优秀者,也就是如太子詹事李纲那样的。   当官,当然得理政有术,若是啥都懂,只是道德标兵,那更加误国。许多文官认为,国家选士,得先品行好,然后才有干才。但罗成偏相反,他认为二者就算不可能兼优,但也得先选有才干者,然后再从这些有才干中者,再挑品德好的。   “新科进士,只怕没经验,无法适应岭南那边复杂的形势。”李靖道。   “放心,科举过后,朕会让部份新科进士进入中央朝廷各省部寺监,也会让一些到地方道郡县任职,先从一些副职任起,慢慢锻炼。这些人下去后,朕再从中央和地方抽调一批精练能干的老吏,将他们分调四方。其中,自然也会给我岭南一批。这些优先出来的老吏干才,到边地之后升迁使用,若是表现好,将来还会再有重用。”   “当然,若有愿意去边地的进士,朕也会挑几个好的苗子过去历练历练,到时人到了岭南,你可得给朕好好爱护。”   “臣一定。”李靖听了皇帝的保证,欣喜不已。“给臣五年时间,定让岭南大变样。”   罗成哈哈一笑,“你在岭南也呆了好几年了,朕最多再给你三年时间,到时你就在岭南任满八年两任,按朝廷制度,你就得调任他职了。三年后,朕调你入枢密院来任枢密副使。等我老师致仕,便由你来接任枢密使之职。”   五凤楼里,不少人见皇帝跟李靖聊的正兴,甚至哈哈大笑起来,都不由的向李靖投去羡慕的眼神。 第1313章 朕很高兴,当赏   上元夜。   紫微宫,五凤楼。   这一夜,火树银花不夜天,花灯如海人如潮。   整个洛阳城里,涌入了百万军民一起观灯庆贺,各条街道上,遍是花灯,遍要夜市,一边看灯一边购物,一边吃着夜市小吃,一边猜着灯谜。   对着一辆辆巡游的花车品评称赞。   五凤楼上。   君臣蕃使夜宴完毕,在楼上观看灯景。不少官员注意到,这一晚上,皇上一边观灯,一边不时召臣子到身边说话。李靖、徐世绩、苏定方、程咬金,后来又换成了张须陀、秦琼、单雄信,然后又是罗嗣业、罗艺、艺存孝、罗士信。   还有唐俭、刘文静、裴寂等。   不是镇边大将军,便是朝中枢密院大帅,要么就是宗室名王,又或是驻藩使臣。   敏感者便猜测到,皇帝估计接下来又会有什么大的动作了,且必然是四边之地。   而有人以安西帅程咬金去年连灭两国屠数十万人得以升入枢密为帅,推测出估计今年边地还会有大动作,可能是百济也可能是党项又或是吐蕃,总之有程咬金的例子摆在那,估计各地边帅会被刺激的更加积极。   而朝廷去年的财收还不错,对军队的预算做了极大倾斜。   “不管是人屠还是魔王,对于皇帝来说,能打胜仗灭敌国扩疆土的将军,终究就是好将军,杀人再多,也照样是有大功。”   “是啊,如今天子醉心于武功,朝中大帅、边疆大将们也因此极为激进,各地战事不断,此非好事,国虽大,好战必亡。”   “陛下口口声声说要休养生息,可我朝却无一日没有战事,东南西北四边之地,到处都是战事,哎!”   几名大学士今天无疑是被冷落的,先是李纲被皇帝一通驳斥,然后是皇帝召了一个又一个大臣到身边陪同观灯谈话,可却没有叫一个大学士过去。   虞世南觉得如今皇帝的所作所为,其实与前朝杨广都差不多,一样好大喜功,一样刚愎自用,可是偏偏结果又完全不同。   杨广在位几年,便天下大乱,将杨坚几下年积攒下的底子折腾光。但如今天子,却是马上打下了的天下,才数年时间,便结束天下动荡,让中原恢复安宁,甚至许多地方比过去更加繁华了。   可偏偏这天下似乎越来越安稳,皇帝对各地用兵不断,征收工商税,又将盐茶酒马糖矿等征收专卖之税,又是和买又是贸易的,论说应当会使的天下怨愤,可偏偏现在却稳的很。虞世南也是经常到下面去走访,没有人能蒙骗的了他,但结果偏是如此。   这让他有时很迷茫不解,为何当今天子行事与杨广那般相同,可却又有完全不同的结果呢?   “早晚,会有大隐患的。”另一位大学士褚亮说道。   渤海舰队副使程名振跟着上司韦忠贤也登上了五凤楼参加今夜的酒宴,可是他们的品阶低,只能呆在距离皇帝位置很远很远的地方。   一身绯袍的两人,在平时也是很耀眼的,可是在这满楼紫玉中,就显得黯然失色了。   “真羡慕徐世绩,去年与百济、倭国作战,他的安东军还没有我们的战果丰盛,可现在他却能亲近圣人,得圣人赐酒一同观灯,我们却只能呆在这么远处。”   韦忠贤倒不羡慕徐世绩,他羡慕的是殿中监冯力士,还有那几位少监。冯力士也是一袭紫袍,紫袍啊。从三品的殿中监,能够参与宣政殿御前会议,甚至能协助皇帝处理密折,这权力可是够煊赫的。   “有朝一日,我也若能成为殿中监,哪怕只干一两年,也足矣。”   程名振笑道,“总有机会的,今年咱们渤海舰队再干他几票大买卖,到时圣人岂有不嘉奖之理。”   韦忠贤倒没有那么大的期盼,渤海舰队毕竟是皇家的舰队不是朝廷的,说白了他们就是天子家奴,做的好了那是本份,做不好那是失职。去年,渤海舰队的战绩不能说不丰盛,可南海舰队也不比他们差。   南海商队据说去年跑昆仑海、天竺海、波斯海,新增了许多贸易关系,一年为皇帝赚了数百万贯。   一名身着黑衣的宦官一路弯腰低头过来。   “内侍省内给事韦忠贤,渤海舰队副使程名振?”   二人连忙起来应声。   “正是下官。”   那官宦打量了二人一眼,二人连忙把自己的银符递上验看。   “二位恭喜了,圣人召你们过去喝酒观灯。”   韦忠贤也没料到,皇帝居然会召他们二人过去,惊喜万分。   “想不到圣人还记得奴婢。”   “刚才圣人与徐世绩大都督聊到安东战事,徐大都督为两位说了许多好话,称赞二位打击百济与倭国,功绩极大,陛下因此命人记下二位名字,这不刚与驻象雄大使刘文静谈完,便让来召二位过去。”   “多谢公公。”韦忠贤投去感激的目光,甚至就要往身上摸东西。   “这是什么地方,快收起你那小心思。”那名宦官虽然品级低,但却直接训斥韦忠贤试图贿赂他的动作。   韦忠贤被训斥,也只得讪笑几声停下动作。   “快随我来。”   皇帝所处位置,是五凤楼上最佳的观灯所在。   楼下广场上,有人唱报,“庐陵郡进献表演!”   韦忠贤和程名振过来,拜见皇帝。   “过来坐,赐酒。”   韦忠贤只敢放了半张屁股在坐椅上,而程名振也没好哪去,两个五品绯袍坐到了皇帝身边,更是引得五凤楼上一片小声议论。   “渤海舰队去年的表现很好,你们去年奉命出击百济、倭国,连破百济两座郡城,还攻破倭国数个大岛,总计俘虏倭人、百济人共计十万余人,仅此一项,就是大功一件。更别说在荣山江,你们还大败倭军前锋舰队,了得。”   “此战,也算是狠狠教训了倭国小儿们,让他们知道我大秦之天威,惩治了这些坐井观天的蛤蟆。”   “朕很高兴,当赏,说吧,要什么赏赐?”皇帝笑问。 第1314章 流求太守   “韦忠贤办事用心,忠于王事,朕便赏你为内侍省内常侍,洛阳赐甲第一座,再赏你郊外别墅一套,赐绢百匹,奴二十。”   韦忠贤赶紧跪谢天恩。从五品下内给事升为正五品下的内常侍,这是连升了两级。而皇帝赐宅第别墅就更显恩宠了,作为渤海舰队的舰队使,韦忠贤当然有钱,百匹绢二十奴不值一提,可这是皇帝所赐,就意义不同了。   “渤海舰队依然交给你,希望你以后更加用心办事。朕也不会亏待你的,去年渤海舰队在百济和倭国作战,同时还与新罗、靺鞨、契丹等贸易,收益不少,朕也如往常一样,照惯例拿出一部份收益,作为整个舰队里人的奖赏分红,你是舰队使,你也有一份大的。”   “奴婢是天子家奴,有俸禄还有赏赐,用不了这分红。”韦忠贤忙道。   “分红这是老例,不唯给你一人的,朕的所有船队、商队、工坊、庄园,都设有分红,只要收益好,就能有分红赏赐,作为管事的更有一定顶身股,可参与分红。你虽忠心,可如果你不要这分红,那就是开不好的例,以后大家也不好再拿身股分红,今后大家办事可就没那么积极了,这身股分红你拿着。”   韦忠贤忙又请罪。   他很清楚去年的分红有多少,他作为舰队使,拥有最高的身股。这身股也是最先在皇家商号里开始的,据说是皇帝亲自制订,给予优秀的管事、员工们一定的股份,不用出本钱,只凭自己的劳动职位,年底分红。   不过这身股只参与分红,是没有商队的真正股份的,并与岗位挂钩,一旦离职,也就没有了身股。   且不同级别不同岗位的员工,也有不同的身股,同样岗位,资历老,表现优的则身股更高。正是在这种身股分红的激励制度下,皇家商号的干劲十足,拥有极强的战斗力。   韦忠贤作为舰队使,所有的身股也是最高的,去年按老例分下来,他一人就能分到一万多贯。   这是相当惊人的,也正因此,韦忠贤都不敢要。   但皇帝说了,你不要就是要破坏朕的制度,将来要坏朕的好事。   这就让他很为难了,不收,皇帝不许,收吧,钱太多烫手。好在韦忠贤倒也是个聪明人,马上决定等分红到手,立即再以进献的名义,把钱进献给皇帝,他还打算分开来送,比如皇帝过生日啊,什么中秋端午正旦元宵啊,太后生日太上皇生日太子生日皇后生日啊,都可以进献,还可以把钱换成一些其它的礼物,这样一来,这一万多贯,总能花完。   程名振的分红也有近万贯,这是舰队最顶级的身股,其它的船长们则是千贯到数千贯不止,下面的水手、护卫们则要低的多,身股多是几十贯百贯左右。当然,就算如此,这笔身股分红也是惊人的,哪怕说去年渤海舰队业绩优秀,分红多,但一个护卫一年上百贯的分红,比他们过去在禁军时一年的军饷还多。   这还没算上他们在舰队,本身就是还有一份正常的薪水的。   “老程啊,你也是追随朕的老人了,当年征高句丽时,你便在我军中,后来虽然犯了点错,可这错也不算大,如今在渤海舰队表现十分突出,尤其是去年败倭军舰队那战,可圈可点。朕呢,打算让你年后回来任太守。”   程名振惊讶。   “太守?”   “嗯,朕准备将义安郡东面海中的琉求岛,设为琉求郡,定级为下郡,便以你为太守。”   程名振心中激动,下郡太守,从四品。太守啊,一郡之长官,大秦如今也不过二百余郡而已,这可是比过去刺史还要权重的。   不过等他高兴过后,马上惊醒,琉求郡太守,流求,这不就是海东大岛吗。之前渤海舰队主要是负责长江口以北,这流求岛是在南海舰队范围之内,据说南海舰队跟岛上番人贸易,关系还搞的不错,甚至已经在岛上或买或租,弄下了数个港口,建立起了码头、城堡,并建立了不少个屯庄,利用奴隶在岛上屯田种粮。   与番人贸易,主要是收购他们的鹿皮、樟脑、槟榔、大米等。   南海舰队还有不少商队都开始在岛上拥有不少的据点,如今在岛上的秦人有上万人,奴隶更是有数万,有这么大的实力,这么多的人口,那么也就迫切的需要有朝廷派驻的官府,以管理。   之前,都一直是由南海舰队代为管理。   可现在,明显设郡的时机已经成熟了。   “流求郡虽然将是新设之郡,可这岛上已经有我们数个大港,另外还有数个城堡,上百座屯庄,那边种植的稻米现在已经足够供应岛上秦人商民自用,甚至还有余。而岛上建立的甘蔗种植园,蔗糖坊,每年也能产生大量收益。不过随着如今我秦人势力在岛上大增,岛上许多番人与我们的冲突也不断增加,甚至开始有番人部落屡屡来袭。”   把流求岛设为朝廷正郡,派出官员,就是要统一加强管理,以及增强规划。更主要的,还是要面对与番人的冲突,先前是以贸易为主,想办法先弄点据点,出钱买或者拿商货租,对番人也是十分退让客气的。   可如今,番人感到引狼入室,秦人已经尾大不掉,想要驱赶他们离开,大秦怎么可能答应呢。   归根到底,终究还是到了要开战的地步,最后就是各凭本事了。谁赢,谁就将获得统治权。   光靠南海舰队肯定不行。   “朕看中你之前在倭国百济的战斗表现,你用兵很灵活,让你到流球去,你要把那里整合起来,要让我大秦的旗帜正式在那里立起来,对于来袭进犯的番人,要狠狠回击。”   “你去后,还要负责把卫营建立起来,先给你八个营的编制,一厢两团。”   让程名振去当从四品的流求太守,说白了就是让他去打仗的。   “流求是个新郡,但流求岛很大,南北八百里,东西数百里,这里能容纳千万人口,是个气候宜人,物产丰富的肥沃大岛。你若是干好了,朕将来便还要把流求升为中郡甚至是上郡。”   上郡太守从三品,这暗示着程名振如果能在流求干好,那就能够直接原地升官啊,而三品可是做官的一道大门槛。   能上三品,那可就是紫袍大臣。   “现在流求岛上,主要都是皇家的产业,还有不少勋戚贵族家的产业,你到了那边,有皇家舰队副使的经历,也好开展工作。”   “我调王镇为你郡都尉,与你一起搭挡,他曾经随陈棱和张镇周率军征流求蕃人,为先锋校尉,击败过土王。”   “臣定不辱使命!”   程名振当下不再犹豫。 第1315章 警报   皇帝罗成从没有忘记经营自己的小金库,朝廷自大降盐税后,如今一年财政收入是粟两千五百多万石,布绢绵两千五百多万端匹两,钱五千五百余万贯。而皇帝内库去年一年,就收入了折银一千五百多万枚银虎。   一枚银虎直钱两千,这相当于是差不多三千万贯钱。   这个收入是相当惊人的。   不过皇家自有其优势,罗成通过大量买入战争等带来的奴隶,然后全国各地开矿建作坊,金银铜铁等几样重要的矿产,现在皇家矿务局里掌握了不低的份额,皇家挖矿,堪探技术强,有皇家研究院做技术支持,资金又雄厚,人力又充足。   皇家既不缺钱,也不缺奴隶,一旦堪探到了优质的矿产,便会投入巨额资金开采,另一面,又会马上建立冶炼厂等配套产业,从堪探到开采,再到冶炼加工,然后再到铸造金银币、造金银首饰器物,铸铜钱、铸铁器等,他们这种完整的产业链生产,且又规模化,便能极大降低成本,拥有巨大的竞争优势。   而皇家还拥有造船、瓷器、琉璃、造纸、酿酒、制盐、制茶、雕版印刷、制糖等许多紧俏商品的技术,另外皇家还搞海贸、边市贸易,可以说最赚钱的那些行业,皇家都插了一手,而且几乎都是规模极大,占有很大的行业份额。   更别说皇家还从事铸币、钱庄、银行这些金融业务,放贷、抵押、汇兑等等,凭着皇家这个金牌口碑,皇家赚钱跟抢钱似的。   罗成把中原的许多皇庄田地,大多都置换到了边地去,然后通过使用奴隶,种植粮食、甘蔗等等,搞庄园化种植,并不比在中原的那些地收益低,毕竟洛阳一亩地,边疆都能换十亩。只要有充足的奴隶、牛马,十亩地的收益,那绝对比一亩地的要高。   在洛阳、长安、范阳、太原、广陵、登莱等一些重要的城池,皇家建立了许多大作坊,在边疆之地,比如关外辽东、朝鲜安东,又比如岭南广南等地,建立了大量的庄园,在陇右、塞上等地,还建立了许多牧场,以及皮毛等加工作坊。   其实罗成搞这些,基本就相当于后世的国有企业,深入各个行业方面,靠的是资本、技术和规模,还有皇帝的信用。   这也是一直以来,被朝中许多文臣们攻击的地方,他们认为皇帝与民争利,事事要插一脚,哪个赚钱,皇帝就杀入哪个行业。   皇家产业甚至成了价格屠夫,哪个产业有皇家进入,那必然会出现商品价格大跌,偏偏皇家的产品质量还很强,尤其是他们有强大的商品调动能力,全国市场一盘棋,休量规模又大,谁搞的过他们。   许多人嚷着钱不好赚,尤其是过去地方上,一些地方豪强士族大户们,利用的是自己在地方上的影响力,甚至是官商相护,有着定价权,甚至是市场保护,那钱赚的叫一个舒坦。   可现在皇家字号到处扫荡,他们规模大,成本低,商货多,调配能力又强,于是大家要么只能跟着降价,但自家成本高,于是利润降低。要么硬撑,市场被抢占,收益更少。   可他们再不满,罗成也从不理会。   皇家商号从不偷税漏税,虽说降低了些价格,可也并不是倾销价格战,只是把不合理的价格降低了一点,比如纸墨这些朝廷衙门和读书士人都要用的必需品,过去的价格就实在是太高了。   高到让皇帝都看不下去的地步。   书都是卖页数来卖,一页书动不动就是几十文钱,一卷经书往往是十几贯甚至更贵。哪怕是纸,都是一张要数文钱。   皇帝的皇家纸坊造出了各种各样的纸,从昂贵的宣纸到朝廷专用的黄麻纸,再到印刷用的竹纸,各种纸都有,但不论是哪个档次的纸,都比过去同档的纸下跌了几倍。在这方面,皇帝没留余手,直接打压,无数的纸坊倒闭,可皇帝也没管,要么被皇家纸坊收购,要么就直接关门。   纸这东西,是重要的民生用品,必须得降。   皇帝狠起来,连朝廷的重要税收盐税,都能一年降下两千万贯来,还有什么他下不了狠手的。   如今整个皇家产业,遍及大江南北,四边塞外,皇家产业里的奴隶数量高达一百万多万,非常惊人,可以说,罗成是真正的大奴隶主。   正是靠着这巨大的产业规模,皇家产业一年才有三千万贯的收入,而且一年还要向朝廷贡献数百万贯的税收。   大量战争俘虏最后沦为皇家矿场的矿奴、田庄里的农奴,还有作坊里的工奴,因为巨大的需求,甚至刺激着奴隶市场兴盛不衰,各沿海港口,边塞关市,每日都有奴隶送到。   许多周边的藩国、部落,都开始从事这项收益惊人的买卖,比如皇家商队在岭南,就向岭南的那些峒主蛮王们出售各式各样的精美商品,峒主们没钱支付?没关系,可以赊欠。若是到期还不能还清,那可以允许峒主们把自己的奴隶给商队抵债。   许多奚峒俚僚那多是还处于部落制,本身确实会有一些奴隶,但肯定没多少。于是为了交换想要的商品,他们便开始主动的跟其它部落交战,掠夺其它部落人为奴,甚至有的峒主,把自己的峒民卖给皇家商号为奴。   这些峒民本是峒中穷人,多是借了峒主的钱,欠债未清,于是便被他们拿来卖给秦商了。   如这样的情况,在漠北草原,在东北白山黑水的山林中,在云南黔中的深山里,甚至是在天南的林邑、真腊,在西域的诸国,到处都在上演。   秦商们的商货深得他们喜爱,这些人开始在秦商的鼓动下提前消费,最后还不上了,于是只能卖牛卖马卖妻卖女,甚至有的最后只能把自己卖为奴偿债。   那些酋长、峒主们,也开始相互攻伐,互相劫掠人口发卖给秦人为奴。   而秦商人,甚至现在都不需要自己干捕奴的危险买卖,只要带着商货去交易就行了,轻松又赚钱。   皇帝赚钱的速度甚至不比朝廷征税少,堪称真正的富可敌国。不过虽然一年赚了三千万贯,可皇帝却也没沉浸于享受,他并不爱奢侈,也不喜欢修宫殿行宫。   相比于朝廷每年有做来年的预算,皇帝每年也一样让内侍省和殿中省、秘书省三省做来年的预算。   就如今年做出的预算,皇家明年主要开支,便是再新建上百条大小商船,以增加渤海和南海舰队的实力。   同时,朝廷还计划组建一支运河船队和一支长江船队,还有一支跑灵武到榆林的河套船队,还有淮河船队、汉江船队等,这些船队建成后,不但能大大提升皇家产业商品的调运能力,同时,各个船队配备的护卫队,也能成为一支皇家的精锐奇兵,在关键的时候,可以起到重要作用。   另一笔大额预算,则是今年皇家计划今年要把惠民药店、安乐医院开遍每一座郡城,甚至要在一些大的县城,也开起来,预计未来十年内,要在全国一千五百余县,每座县城都开上惠民药店和安乐医院。   今年也要招募更多的军医院委培医生、护士,由皇家出钱,在军医院培训完成后,再分配派驻于各地的惠民药店和安乐医院去。   造船、组新舰队、招募雇佣更多的船队护卫,新增惠民药店、安乐医院,招募更多的医护委培生,这些都需要大量的钱财。   皇帝的钱来的快,可皇帝的钱去的也快,只不过这些钱没用在修建宫殿,没用在各种奢侈用度上,皇帝认为很值。   除了这些大项目,皇帝还批准向皇家建立的孤儿院、养老院等增大预算,以收留更多的弃婴或孤儿,以及供养那些孤寡可怜之人。虽然没有能力把全天下的孤寡老人、弃婴孤儿都收容,可皇帝每年都在增加预算,每年都会建立新的孤儿院和养老院,这本是朝廷的责任,但现在皇帝也让皇家默默的承担了一部份。   今年朝廷要在安西增加一万两千兵马,这是一笔大开支,但好在去年灭鼠尼施和龟兹国,朝廷得了几十万的奴隶,和上百万的牛羊牲畜,以及无数的财富。   这笔钱,罗成吩咐,不列入财政收入之中,而是单列起来,作为朝廷的备用资金。去年冬天多地无雪,早有官员提醒今年可能会有大灾。   冬无雪,来年最大的灾便可能是蝗灾。   为此,皇帝特意把这笔灭龟兹和鼠尼施的钱留出来,除了一部份用于安西新增一万二千兵马的开支用度外,其余的全都留着,不许挪用半点,都是用做预备救灾应急之用。   为了应对今年可能出现的大灾,皇帝甚至在五凤楼上,还不忘记再次把几位边疆大将召来细谈。   与大臣们猜测相反,皇帝与这些边将交谈,不是要搞什么大动作,准备又要灭几个国家,恰相反。   罗成对李靖、徐世绩、苏定方等人交谈时,都是再三交待,今年要稳,能不打仗就不打仗,能守就不攻。   哪怕是安西那边的战事还没结束,可皇帝也要求徐世绩控制战事规模,暂时不要打什么会战决战,因为今年朝廷得提前预防,如果边地扩大战事规模,到时朝廷可能无法增援。   一切求稳。   安稳第一。   甚至早前,皇帝还特别又召见了江南三藩的使者,对三藩的忠心给予赞赏,还给三藩赏赐了不少御物,目的就是希望今年三藩能老实点,不要添乱。 第1316章 黄河滩   洛阳北面,黄河岸边。   头顶红色雉羽的羽林骑封锁了这片黄河南岸河滩。   皇帝和太子走在河滩上,罗成手里拿了把小铲子,太子则拿着一个竹筛和一个小桶。   罗成弯腰低头,很认真的观察着河滩。   “父皇,你在找什么?”   罗成直起腰来,目光望向前方的黄河,过去奔腾的黄河眼下已经水流大减,裸露着大片的河滩地。   “去年秋多地频发水涝,到冬天却无雪,今天又无雨,天有异象啊。”   太子疑惑,“父皇不是说天象皆自然,所谓异像之言皆为邪说吗?”   “朕说的这个天有异象指的正是自然异常现象,而不是那些鬼神之说。太子啊,有句话你当记住,旱极而蝗。久旱之后必有蝗,朕今天带你来,就是要来亲自查看一下情况。你来看,这些小窍孔看到没有?”   太子顺着皇帝的手指,低头仔细察看,果然发现黄河的滩地上,确实有许多细密的小孔。   “父皇,这是什么?”   “这便是蝗虫产卵留下的孔窍,你顺着这孔往下挖,一寸左右,必能挖到蝗卵。”   太子惊讶,接过铲子挖了起来,他带着好奇小心翼翼的挖着,动作极为小心,生怕挖坏了,罗成很耐心的在边上看着。   片刻后,太子惊喜的道,“真有虫卵!”   挖开的土下,一大排的虫卵密密的排列着,足有近百枚之多,略带米黄色的卵埋在土里,乍一看,还以为是一粒粒的小米粒,差不多的形状差不多的颜色,只是更小一些。   “数下有多少!”罗成蹲在一边道。   于是太子认真的数了起来,后面还有位东宫的属官,站在后面跟着记录这一切。而皇帝的身后,同样有两位当值的史官在奋笔疾书,甚至面带忧色。   左史记言,右史记行,皇帝的身边,几乎时刻不离史官,他们记录着皇帝的一言一行,以留作后世人看。   史官们忧心忡忡,蝗灾,两个可怕字出现在脑中。   太子却似乎还并不知道蝗灾的可怕,年仅十一岁的太子,还仅仅只是当成了一门自然课,有父亲陪伴着,一起出来看黄河挖蝗卵,很高兴。   “八十七颗!”太子数完,高兴的道。   “蝗虫产卵,一般一次能产五六十颗到一百多颗,一般的蝗虫产卵后会死掉,但有些强壮的还能继续活,甚至要不了多久还能产第二次卵,且能产更多。”   太子很崇拜的看着父亲,父亲似乎无所不知,无所不能。   “这些蝗虫产卵也是跟蚕一样吗?”   “不一样,蚕会结蛹,但蝗虫不会。这些蝗虫一年能生两季,秋天产的卵过冬后,在夏天孵化,孵化出来的蝗虫还只是幼虫,称为跳蝻,他们会经过五次脱皮,然后变成成虫飞蝗。飞蝗喜结群,无所不吃,所过之处,寸草不留,庄稼无苗,颗粒能收。”   “尤其是在旱灾过后,更容易爆发蝗灾,一旦不能及时控制,甚至能蔓延十几郡,造成大饥荒。历史上,蝗灾记录不绝史书,汉代记录,几乎每八九年便会有一次大蝗灾,小蝗灾更是数不胜数,常有史书记载,蝗灾重,人相食。”   ‘这蝗虫这么厉害吗?’太子惊讶。   “三大灾,便是水灾旱灾和蝗灾,甚至比瘟疫还更可怕。”   左史忍不住道,“圣人,上一次大蝗灾距今已有九年,难道说这一切真是天道定数?”   罗成摇摇头。   “蝗灾的发生,是自然现象,不是什么天道定数。蝗灾往往是在水旱灾害之后产生,为何?因为水旱灾后给了蝗虫极好的生长环境。就比如这黄河滩吧,去秋,黄河大水,虽没造成决堤等大灾情,可水位大涨,后来水退下去,这些河滩地便成了蝗虫产卵的好地方。”   蝗虫产卵也是挑地方的,他们喜欢挑那种土壤含水份较高,但又土地密实甚至带点碱性的土壤产卵,这种土壤有利于蝗虫卵的存活和孵化。   而河滩边上又往往会有许多芦苇等杂草,这些也正是蝗虫最喜欢的食物,同时在这些地方边上产卵,还利于虫卵孵化出来的跳蝻进食成长。   “若是正常年景,冬天下雪会冻死许多,春天之时,黄河水位会上涨,这些河滩大多数又会被水淹,因此多数蝗虫卵会被淹死,剩下一些,数量不多,也就难以成灾成患。可水涝干旱之后,蝗虫卵往往就能大量孵化成活。”   秋雨涝冬无雪春无雨,这种极端的气候条件,使的今年将面临极危险的蝗灾可能。   太子站起来,看着脚下河滩上遍地的那些孔窍,头一次感到了头皮发麻。   “一个孔窍有百粒蝗卵,这片河滩得有多少卵?”   罗成也很忧虑的对太子道,“之前朕让皇城司和锦衣卫各挑了一块地方查看,皇城司挑了一块黄河滩地,锦衣卫挑了一块湖滩地,经过他们的仔细调查统计,得出了让朕忧虑的数字。”   锦衣卫和皇城司挑的都是明显有大量蝗虫卵的地方,他们量出一亩地来,仔细挖掘蝗卵,然后统计,为了数据准确,他们甚至一共量了十块一亩的地方挖掘统计。   结果是惊人的。   每亩地中,能高达蝗虫卵块两百万到三百万的卵块,而每个卵块就是一只蝗虫产的卵块,里面往往有五六十到一百粒卵。   这么算起来,每平方米就能高达三十四万粒卵。   一亩地六百六十六平方,就算唐代的亩小点,一亩也有五百八十多平方。   仅皇帝眼前这块河滩地,就有三千亩之多。   一亩地就可能有两亿粒卵,三千亩地,那是六千亿卵啊。   只要想像一下,如果这些卵都成功的孵化出来,到时侯将是一种多么可怕的景象,铺天盖地都是蝗虫,所过之处,一扫而光啊。   而且这么多的蝗虫,还能再产一季卵在秋天孵化。   哪怕就算不是所有卵都能孵化,就算现在查看的都是最密集的产卵地,但因为干旱,多少河滩多少湖泊水塘有这种适合产卵的地方啊。   谁知道那下面,究竟还埋了多少虫卵。   太子的数字是由李淳风亲自教导的,九九乘法表还是很精通的,可是他把皇帝给他的数字,左算右算后,还是不敢相信,三千亩河滩上的蝗虫卵太多太多了,多到过亿,他总认为是自己算错了。   “你没有算错,这河滩上确实有这么多的蝗虫卵。”   太子嘉文头皮发麻,似乎正有无数的蝗虫从河滩地里钻出来,然后跳到他的身上,将他淹没。   “父皇,有没有办法灭掉这些蝗虫卵,不让他们孵化出来?” 第1317章 东林党   宣政殿。   御前圆桌会议上,每位参会的大臣面前都摆着一份报告。   罗成面色有些憔悴。   “诸卿,今天召你们来宣政殿议事,主要是关于蝗灾之事,你们面前的这份报告,是由锦衣卫和皇城司还有军医院一起通力协作,花费了很大精力赶出来的,你们可以先仔细看一看,看完后我们再议事。”   房玄龄看着面前这本报告,知道事情肯定不简单,能让皇帝都如此忧虑,绝对很棘手。打开细读,越读越惊讶,这份报告太祥实了。   一开始就讲的是蝗虫的生活习性,然后又讲他们成灾的一些原因和可怕的后果,甚至还直接把蝗虫卵、五龄跳蝻、飞蝗等各阶段的样子都绘出。最后是关于锦衣卫对各地蝗虫卵的调查取样结果,还有对蝗灾的预警。   最后报告结论,今年将有大蝗灾,从河西陇右到关中朔方,从河南到山东,从河北到山西,从巴汉到湖北,再到淮南,整个黄河流域,长江北部,淮河流域,都可能要爆发大蝗灾,涉及半壁江山,数十郡几百县。   这次的蝗灾,其灾情之严重,可能会是五十年一遇甚至是百年一遇的,比起八九年一次的蝗灾,将严重的多。   如果处置不当,后果也将不堪设想。   看完后,殿中一片沉寂。   “这报告是否夸大?”新上任的御史中丞长孙无忌问。   “这里还有一份报告,是太子嘉文自己做的。”皇帝招手,冯力士便又给众大臣送上一份报告,这份报告要简单的多,由太子亲自书写,里面的内容就是他随皇帝到洛阳北的黄河滩上的亲自挖蝗卵的经历,里面还附上了不少数据,比如太子挖了一厘地,就从中挖出了两万多个蝗卵块,而每个蝗卵块里,都有五十到百粒的蝗卵。   这下长孙无忌无法吭声了,太子亲自挖掘,还是皇帝陪同,这是作不了假的。   一众大臣们都暗暗心惊,对于蝗灾,他们在史书上看过许多,甚至也亲身经历了不少,但对于蝗灾的成因啊,蝗虫的习性啊等等,其实并不了解。   现在看到这一个个的数据,越发感到震惊。   李纲有些意外,他是太子詹事,不仅是太子的老师,也算是东宫的主官,詹事府本就是仿朝廷的尚书省所设,可太子做这事情既没叫上他,甚至也没告诉他,这让他觉得太子与他生份了。   “陛下,蝗卵并不代表就会有蝗灾,蝗灾其实是与皇帝德行有关,只要修德善政便能消除蝗灾。”   他这一套,完全就跟汉代大儒们推崇的天人感应有关,什么地震啊大灾啊甚至天上有流星啊,这些都能归之为上天示警,说是德政不修等等。   其实作为当时精英的那些汉代大儒们,又有几个是不知道这些东西与皇帝或宰相们的施政无关呢?   可是他们就是要揣着明白装糊涂,故意弄出了这么一套天人感应之说,就是为了以此来约束一下皇帝,毕竟皇帝是天子,臣子们谁也管不了天之子,于是他们便只能假借上天示警,天现异象,以此来约束皇帝。   这其实就好比后来太平天国,天王洪秀全称自己是上帝次子,称耶酥为天兄。结果后杨秀清却自称天父上帝附身,于是反而还要让洪秀全来拜他听旨。而萧朝贵则称自己能得天兄耶稣附身传言。   这都是一回事。   罗成笑看着李纲。   果然不出他所料,李纲接着就开始大谈皇帝的一些朝政的不当,说皇帝不肯偃武修文,不肯与民休息,对外征讨用兵不断,又大搞皇家产业,与民争利不休,还说皇帝大肆分封诸侯实是为将来埋下祸患。   又还提起说禁军和内军的职业兵制不好,每年要耗费几千万贯军费,是为冗兵。还说到吏员打破了升官界限,这是使的清浊不分云云。   罗成干脆架起二郎腿,听着这位老头在那里一通乱喷。   看他从这条政策喷到那条政策,口水横飞的样子,罗也干脆就让他一喷到底。   “若按东阁大学士所言,朕是不是当下罪已诏?”罗成等他喷完了,缓缓问道。   李纲愣了下。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只要陛下能够迷途知返,便是大善。”   “朕就问李东阁,若是朕罪已,若是朕如你所说,更改这些国策,按你说的改变,那么今年的这场蝗灾能够避免吗?那些蝗虫卵就不会孵化吗?”   李纲被堵在那里了,他当然清楚,蝗灾这个东西,最主要还是与自然相关,虽与人也有关,但相关的也不是这些。   若是他敢跟皇帝这样说,只怕也说不过去。   可是眼下话到这份上,也是无法后退了。   他总不能自食其言。   “陛下,老臣请陛下施行仁政,修德善政,自然能平息蝗灾。”   “荒唐!”   皇帝一巴掌拍在桌子上,罗成明白李纲的想法,想借这蝗灾来劝谏皇帝,可现在还这般说,那就真是胡言乱语了,这已经是不顾原则不守底线的行为,这样的开端可是坏榜样,若是人人都跟李纲这样,那他岂不就成了明末东林党?   “罔顾事实,颠倒黑白!朕真是看错你了,朕本以为你品良德佳,所以特让你为太子詹事,又拜你为东阁大学士入翰林院为辅臣,可是结果你太让朕失望了。蝗灾当前,朝廷需要的不是空谈什么修德善政,现在要谈的是如何预防,要谈的是即将出现灾情的地方,要积极的调度储备粮食,要如何捕蝗挖卵,把灾情降到最低,就算是灾情发生,哪怕庄稼被吃光,也不能让百姓发生饥荒,无饭可吃,更不能让人相食,可你却跟朕大谈什么偃武修文,谈什么其它,你这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你这是做恶!”   李纲怔怔的站在那里,想不到皇帝对他如此无情痛批。   “臣……臣受陛下如此指责,无脸继续留在翰林院,无脸继续留在东宫,请辞官致仕归乡养老!” 第1318章 蝗神   “李纲,你让朕太失望了!”   皇帝冷冷说道。   李纲站在那里请辞,不肯认错低头。   这时其它宰辅大臣们见气氛紧张,也都来劝说。   “一言不和,就要挑摞子走人?”罗成冷笑,过去罗成还是挺尊重李纲的,觉得这位品德很好,可堪为太子师。毕竟太子是未来皇帝,太子需要良好的品德,才能方面差点都没关系,可只要品德还好,那便能接好班。   可现在看来,李纲也不行,也一样有很多私心,他最大的私心就是有皇帝改造欲,跟汉代以来的那些儒士一样,可偏偏他自己的才能又不行,却还总以为自己的才是对的。   皇帝不接受他的改造,他就要摞挑子走人。   他真是觉得自己有些看透李纲这人了。   “你要辞职,朕不许。”   李纲却还道,“臣不能为陛下劝谏,请辞。”   “好,好,好。”皇帝连说了三个好字,但依然还没接受他的辞职,“朕不准你辞职,朕认为你确实不够资格担任大学士和太子詹事,朕现在罢你的职。”   辞职和罢职,这不是有很大区别的。   李纲辞职若是皇帝准许,那他就算致仕,依然还能享受辞职前的宰辅待遇,可罢职就不同了。   “朕贬你为偃师县丞,八品。”   李纲面色苍白,这真是不给留一点点的情面了,本来作为东阁大学士,这是二品衔,还是尊贵的太子詹事储君之师。可现在一贬就贬到八品青袍,连绿袍都穿不上了。   至于爵位,当然也被夺去。   “你到偃师去,协助县令负责挖掘蝗卵,备灾备荒,不要跟朕唱什么高调扯什么空谈,大灾当前,都干点实事。”   “老臣李纲,领旨谢恩。”   李纲倒也是脾气执拗,本来宰辅的拜撤,那也要经府院宰辅们签字的,若是他认个错,宰辅们再帮忙说点好话,说不定事情就转过去了。   可现在他直接就领旨谢恩,还当殿就把自己头上的三梁进贤冠取下,又把腰间的十三銙金玉带解下,然后把紫袍也脱了下来,最后将自己的玉笏放在桌上,连金鹤符和金鹤袋也都取下来放在桌上。   他就身着一件白色中衣,光着脑袋向皇帝拜首辞别。   罗成看他这拗样子,也懒得再劝。   “冯力士,代朕送李县丞出殿。”   冯力士搀着李纲出殿,殿门前,冯力士好言道,“李老又何必意气用事呢,知你好意进谏,可也不是这么个谏法,再说今天本来要议的是如何防灾备荒,你倒好,一上来就给陛下来这么一出,陛下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你这样做,太不值当了。”   李纲其实走出大殿的那刻,心里也有些后悔,倒不是说他多恋栈权位,只是觉得自己这一走,太不负责了。   只怕以后自己走了,宣政殿里就更少了一个能劝谏皇帝的人了,还有谁能像自己这样直言肯谏呢,刚愎自用的皇帝,只怕将更加的为所欲为。   “哎,多谢冯公,请回吧。”   冯力士也只能摇了摇头,招手叫来两名千牛卫,让他们把李纲送出宫去。   “李老,到了偃师,务实一点,抓紧防灾备荒,只要等这蝗灾过去,若是偃师防灾效果好,陛下肯定也会让李老官复原职的。”   李纲默默的走下台阶,心里不知道想什么。   冯力士看着他萧瑟的背影,只是叹了声气,便转头回殿内了。   殿中。   大学士虞士南正向皇帝建议,“从后汉光武帝开始,每遇蝗灾,都会拜蝗神,依求神来解决蝗灾。”   罗成对这位当代有名的大书法家的提议很不屑。   “子不语怪力乱神,这世上哪有什么蝗神虫王?朕几年前整治天下淫祠之时,就令人把那些什么蝗神庙虫王庙都拆除了,世人遇蝗灾便拜蝗神,有用吗?蝗灾结束,并不是因为蝗神起了作用,而是因为时间到了,蝗虫便也就死了,蝗虫孵化后也就能活几个月时间,不管拜不拜最后都会死,关键是能不能在这几个月后,最大限度的减少损失,蝗神不能!”   求蝗神一求求几个月,蝗灾结束,并不是他们求蝗的功劳,而是本身就只有那么长的生长周期。   “与其求蝗神虫王这些,倒不如组织起民众挖蝗卵,这样也能提前灭杀大批,减少蝗虫数量,等有漏网之卵孵化后,趁其还不会飞,也要想办法再捕杀。把所有百姓动员起来,干点实实在在的事情吧。”   “陛下,万万不可啊,臣以为如今遇百年难遇大蝗灾,可能就是因我朝毁掉蝗神庙有关,还请陛下下诏,令各郡道县,立即恢复建筑蝗神庙,重树蝗神像,供给香火!”   罗成忍不住又拍了桌子。   这个虞世南,他觉得就是跟李纲一样,故意揣着明白装糊涂,他就不相信,当代最有名的书法大家,同时也是文章诗赋大家的虞世南,这样一位世家名门子弟,居然还真会去相信什么蝗神。   “虞世南,你也让朕很失望。”   虞世南不敢反驳。   “现在还没到蝗虫孵化季节,但也不远了,我们要一边往旱灾、蝗灾可能发生的地方,再增调储备粮食,一面要开始挖蝗卵。朝廷明令各地道郡县,让各级官府衙门都行动起来,组织百姓挖蝗卵,并对那些易产卵的地方,组织翻耕。”   挖卵能灭蝗,翻耕也能杀死不少蝗卵。   “百姓挖得蝗卵,可喂鸡鸭,也可以拿到官府来交换,一斤蝗卵换三斤粮,有多少官府就换多少。”   褚亮出来反对,认为朝廷哪来这么多粮食可换这种无用之物,毕竟有蝗灾的地方还会有旱灾,粮食宝贵,得留着救灾。   “既然如此,那朕让皇家拿内库的钱从其它地方采购粮食,然后到灾地收购蝗虫卵,一斤蝗卵换三斤粮,有多少就换多少!朕,绝不食言。”   皇帝愿意拿内库的钱到其它地方买粮来换这蝗卵,不动用国库的钱,也不动用灾区的粮食,褚亮这下也无话可说,不过还是觉得皇帝有些乱来,这蝗虫卵有什么用,让百姓挖,也是自救,何必还要换给粮食呢。 第1319章 油炸天鸡   “陛下,你真要用三斤粮食去换一斤蝗卵?”   皇宫,皇后单彬彬听到传闻,也忍不住过来询问。   罗成点头,“三斤粮换一斤蝗卵可不亏,还有的赚呢,有多少朕就愿意换多少,绝对童叟无欺。”   单皇后伸手去摸罗成的额头,“陛下也没发热啊,怎么却说起胡话来了。”   “朕念你无知,原谅你的大胆。”他笑着拍了记皇后的屁股。   “臣妾怎么就无知了,实不知道这蝗虫卵有什么用呢!”   “有用,很有用。”   罗成笑着跟皇后仔细的说了下里面的门道,其实皇家在京畿之地虽没多少田庄,但却有不少的养殖场。田地是死的,京畿人口多,皇帝带头不多占田地,故此早早主动的京畿的皇庄换到边地去了。   边地人稀地广,京畿一亩地能换边地十亩,皇帝利用奴隶垦荒屯田,所产粮食则就地卖给驻边的边军、官府,然后所得之钱再去边地购买如牛马羊、皮毛、药草等许多商品,再运回中原销售,然后又从中原之地,运送盐酒茶瓷器布匹等商品到边市去,效益很好。   当然,中原的皇家庄园都置换了,但中原依然还是大有可为的,尤其京畿之地,那是人口众多,哪怕是周边郡县,也是人口众多的。   仅仅是一个京师,对于各种物资的消耗也是巨大的,不仅仅是粮食,副食品消耗也巨大,尤其是猪啊羊啊鸡啊鸭啊蛋啊,蔬菜等等。   因此皇家在京畿之地,其实就建立了许多养殖场,有养鸡养鸭养鹅的,也有养猪养兔子等等的。   罗成的皇家养殖场数量多,技术强,比如孵化鸡鸭,都采用了暖炕,使的效率大增,甚至因此有专门的孵化厂,为京畿的百姓们提供小鸡小鸭小鹅崽。   鸡鸭等养的多,自然就不可能完全是散养,普通农家散养几只,随便自己去找点草子小虫吃,可养的多就不行。   皇家养殖场并不是那种密集的封闭养殖,也多是圈上一大块地,或在山上养鸡种果树,或在水库大塘里养鸭养鹅种草,有一点点生态养殖的模式。   这种半散养能够减少疾病发生,但再生态养殖,数量多了,不可能完全靠自己觅食的,而就算用糠皮等做些补充,也是不够的。   因此养殖场,早就开始通过养虫喂养补充了,比如弄蛆窖养蛆,再比如养蚯蚓等,都是通过人工手段,养这些虫子喂鸡。   这些蛆虫、蚯蚓等都是高蛋白,鸡吃了长的快。   那些下蛋的鸡鸭吃了,更是能够加大产蛋量。   “朕已经下令在今年可能出现蝗灾的地方,新增鸡鸭养殖场,大量收购蝗卵蝗虫来喂养鸡鸭。等母鸡母鸭下蛋后,可以出售卖钱,公鸡公鸭直接卖掉,得钱再去采购粮食运来,从百姓手里换得更多的蝗卵蝗虫。”   “鸡鸭蛋还能制成皮蛋、咸蛋运到京畿或其它远地方销售,鸡鸭鹅既可以就地销售,也可以运到他地销售,还可以宰杀后制成腊鸡腊鸭或是熏鸡熏鸭等等,运到外地销售。”   这年头,副食品较少,副食产品其实市场需要很大,尤其是如洛阳长安这样的大城,需求更大,但都是供不应求。   “三斤粮换一斤蝗卵,拿来喂鸡鸭,那成本太高了吧?”   “高什么,鸡鸭很贵的,蛋也很贵的。”   简单的算个账,是粮食贵还是蛋和肉贵?当然是蛋与肉贵了,其实这几年中原比较安稳,道路通畅,因此粮食储备还是很充足的,粮价也一直比较低。   日子安稳,消费自然也就提高了,尤其是在长安洛阳这样的大城市里,对肉类蛋类等的需求更高。   “朕不但要收购蝗卵,等以后蝗虫出来了,朕还要收购跳蝻和飞蝗。”   “也用来喂鸡鸭?”   “不仅仅可以用来喂鸡鸭,其实啊,这蝗虫是可以吃的,甚至味道还很好呢,有的地方,甚至把这蝗虫称为是天鸡。”   “天鸡?”   “嗯,说这蝗虫跟天上飞的鸡一样,与鸡肉一样好吃呢。”   单皇后有些恶心。   “怎么可能,蝗虫可是虫子啊。”   “虫子怎么了,南方好多蛮夷部落,最喜欢吃各种虫子了。这蝗虫啊,拿水浸死,泡一泡,然后可以蒸,蒸熟后可以晒干碾成粉,也可以直接裹上面粉油炸,甚至还可以直接串起来烤,加点盐,涮点油也是美味呢。”   皇后不信。   “去掉翅膀和刺脚,能做出各种各样的美味呢,等到时蝗虫出来了,朕一定要用这些蝗虫做他个一百零八道菜式,还要来个全蝗宴,在五凤楼上,宴请文武百官贵族公卿们一起享用,还要请军民商贾代表,到五凤楼广场一起品尝。”   “陛下也要吃这蝗虫?”   “自然,他们敢食朕之子民的庄稼,朕就要食蝗虫。”   “陛下,万万不可啊,都说蝗虫是蝗神使者,吃了蝗虫会惹怒蝗神的。”   “朕为天子,什么蝗神虫王,什么魑魅魍魉、牛鬼蛇神,都通通要扫掉。”   单皇后听不下去了。   一百零八道全蝗宴,想想那场面,估计到时会有无数大臣下不去嘴吧。   “其实啊,蝗虫是好东西呢,把蝗虫蒸熟晒干,再碾磨成粉,甚至能入药。这东西吃了,还能治夜间看不清东西,能治小儿夜啼,甚至有预防风疾等作用,如朕之前中风疾,其实就当多吃些这个。”   这玩意其实说白了就是含有大量蛋白质,对于这个时代的许多人来说,其实都缺蛋白质,吃了当然有好处。   不过对皇帝来说嘛,其实就是可有可无的东西了,因为皇帝的饮食里根本不缺优质蛋白。当然,普通人肯定缺啊,尤其是许多普通百姓,连一日三餐饱饭都难以保证,更别说常常吃荤吃油了,副食品严重缺乏,使的这时代许多人都有夜盲症。   普通百姓的鱼肉禽蛋的摄入太少,但是这蝗虫粉其实听着不好听,可吃了后却也能起到鱼肉禽蛋一样的营养补充价格呢。   当然,要让人接受这种吃虫的行为,估计也不容易,毕竟在中原人眼里,只有那些蛮夷们才会吃虫子。   罗成打算好好宣传一下,不但要搞全蝗宴,还要带头服食蝗粉,他甚至准备让军医院的孙药王写几篇软文,刊到大秦销量最大的几份报纸上,好好的宣传一下,到时他再来个带头服蝗粉,估计就有人愿意吃了。   嗯,还可以想办法,把这蝗虫粉包装包装一下,比如里面渗点面粉啊或是加点糖撒点盐啊,再加点包装,做成有种种神奇功效的保健蝗粉,喝起来味道又还很不错,再宣传下说连皇帝都天天饮用,罗成就不信,还不能引领一股子服用蝗虫粉的风潮来! 第1320章 天上掉粮食   一大早,偃师县邙岭乡丁家台就在敲锣打鼓。   村民丁老三昨夜到打鱼,睡的晚,这会睡的正香,听到这锣鼓声也被吵醒,他红着眼睛坐起来,却一眼看到本该在学堂上学的儿子在家。   “你个小兔崽子,居然敢逃课?你阿爷我送你去上学,容易吗?虽说小学堂上免收学费,可这个书本费纸笔钱哪个少了,供你小子辛苦上学,我起早摸黑,忙完地里的庄稼,有闲就还要去打鱼摸鸟,还去县里做役,你娘了养鸡喂猪,你小子居然还逃课。”说着他就往床边摸,想要揍这小兔崽子一顿,普通人家要供养个孩子读书多不容易啊。   哪怕现在纸墨笔没以前那么贵了,可也不便宜啊。   “阿爷,我没逃课,是我们学堂今天放假呢。”   “你骗个鬼来,今天不年不节,也不是旬休,放的什么假?”   “真放假,我们全校都放假了,老师说上面通知,要搞全民大除蝗,所以放假,这让我们回来拿工具,然后还要回学堂由老师带着去挖蝗卵呢。”   丁老三揉了揉有些红的眼睛,不解的问,“放假挖什么?”   “挖蝗卵,就是蝗虫产在地里的卵呢,说是去年冬天涝冬无雪今春旱,怕是要有蝗灾,所以圣人下诏,让各地官府挖蝗卵做防备呢。”   丁老三起身走到自家小院里,见妻子也正把家里的筛子铲子等拿出来,“你这是做啥?”   妻子李氏道,“一早民兵队长就在敲锣打鼓,说县衙通知,让各村到河滩去挖蝗卵,还说一斤换卵能换三斤粟米呢。还说若是哪村的地界上蝗卵挖不干净,回头发生了大量飞蝗,到时就要治罪呢。”   “还有这事?”   “可不,听说上面下了死命令,哪个县里治蝗不利,县令县丞县尉主簿都要撤职免官,哪乡治理不利,乡亭长巡检等都要撤职,里中治理不利,里正村长都要撤职。”   丁老三摇着脑袋,“从来没听说过什么挖蝗卵啊?”   这时老三的母亲从房里出来,“天旱那是有旱魃,得打旱魃,这有蝗灾,得拜蝗神。咱们乡里的蝗神庙前几年拆了,这不蝗神收不到香火敬供,就恼怒了,这是要降下蝗灾来惩罚咱们,得让乡里再建一座蝗神庙,大家敬供。”   丁黑娃便道,“婆,我们老师说了,蝗灾是自然现象,跟蝗神无关,拜蝗神也没用。”   “你个娃儿读了几天书,就什么都知道了?”   丁老三瞪了儿子一眼,不让儿子反驳母亲。他让儿子去给他打来盆水洗脸,“一米蝗卵换三斤粟,这蝗卵好挖吗?”   黑娃打来水,把毛巾递给父亲,“好挖,我们老师都带我们到挖过,有蝗卵的地方,孔窍密集,主要就在河滩边、湖塘边,都是水淹过又退水的地方,这种地方外面土硬实,里面却还有水份,最是这些蝗虫喜欢下卵的地方,就咱们台子前面的河滩上,到处都是孔窍,密密麻麻,就在地下一寸左右都是蝗卵呢。”   “我们老师算过,挖一斤卵,大约有四到五百个卵块,一个洞里就有一个卵块的。”   丁老三一听,来了兴趣。   “河滩上地下一寸左右,那么说一斤得挖四五百个洞啊?”不过一寸深很浅,而且河滩地再硬实也不比山地啊,如果蝗虫下卵的孔窍很密集,那么还真有挖头。   他们这一家子,他跟妻子负责挖,儿子女儿负责筛,一天怎么得也能弄个十来斤啊。   十多斤粟说多不多,可如今春耕还没开始,而且看年景气候,今年一直旱,估计也没水春耕,以前这里也发生过蝗灾,他是记的清楚的,蝗灾遮天蔽日,所过之处那是寸草不留,蝗灾一过就是饥荒。   如今家里虽说存有不少口粮,可大家都怕饥荒,能多存点粮就是点。   胡乱洗了几把脸,老三当即决定带全家去挖蝗卵。   “先到村头去听下村长怎么说。”   “好。”   丁老三牵着才三岁的小儿子石头往村头走去,发现这里已经聚集了许多村民。   村头的一面墙上,还贴了一张布告。   “要想渡荒年,快快挖蝗卵。”   “要想吃白面,就要挖蝗卵!”   “蝗卵一斤,换粟谷三斤,有多少换多少。”   “治蝗不利,全村受罚!”   村长站在前面,正在高声向村民们宣读上面的指示。   有村民比较关心这蝗卵究竟能不能换粮食,还有人说这蝗卵有啥用,谁会用粮食来换,肯定是骗人的。   “骗你个熊球,朝廷能骗人?这可是圣人明发的诏令上写的,不论天下诸道郡何地,都能向衙门以蝗卵换粮,有多少换多少。”   “还真有这种好事?”   “先前县里也派张佐史下来通知了,说咱们丁家台紧靠黄河,前面就是大片黄河滩,说那里蝗虫卵密布,让我们务必要挖干净了。至于蝗卵换粮,到时县里会来人下村直接收换,不用我们麻烦去乡里县里。”   “天气渐热,这蝗虫卵到三月间就要孵化成虫到,大家都赶紧动起来,不管你手里有什么重要的活计,都给我到河滩上去挖蝗卵。”   村长还要求村里的民兵队长、妇女队长们带头。   会后,村民们倒是热情高涨,纷纷从家里取了工具,然后全家老少一起上阵,都往河滩上赶去。   等到了河滩,发现附近河滩上已经有邻居村开始在挖了。   丁老三让儿子选了块地,与村民们相隔开来。   “阿爷,你看这密密麻麻的全是孔窍,这里面肯定有许多蝗卵。”   “这里面都是粮食呢,赶紧挖。”丁老三呵呵笑着道,在他看来,这简直就跟地里直接刨粮食一样,比起种庄稼可要轻松的多了。   丁母却在那里念念有声,细听却是在念叨着蝗神勿怪之类的。   老三拿起锄头,一锄头下去就挖了一大块土起来,黑娃眼尖,一下子看到了土里的卵。   “阿爷你看,一大排的卵。”   几乎都不用筛子,直接就从干土里捡起了一条长的蝗卵块,这就是一只蝗虫下的卵了,里面有几十粒蝗虫卵。   老三低头瞧了瞧,“还挺容易的。”   “阿爷,这土里还有。”黑娃大声道,刚才老三挖出来的那一锄头土里,居然不止一个卵块,而是有数个卵块。   “娘的,还真多,要都这么密集,那这还真是天上掉粮食呢,一天挖个二十斤都没问题。”   李氏道,“咱这么多人,勤快点,挖十几斤都行呢,一斤卵换三斤粟,那一天不得四五十斤粟谷收入。”   这下连丁母都顾不得念蝗神勿怪了,一天刨地能换几十斤粮,这不比天上掉粮还轻松啊。   “别站在那里光说了,赶紧挖,快挖。”丁母催促儿子。 第1321章 李县丞   偃师县丞李纲,身着一袭青色官袍,带着几名胥吏来到河滩巡视,发现在官府的动员之下,河滩上遍布官姓,大家热情高丈,全家老少一起上阵,挖的兴奋。   李纲黑着脸走了一圈,不时停下来看看,问问。   他越看越心惊,那黄河滩上,还真挖出了许许多多的蝗卵,几乎一锄头下去,就能挖到好几个甚至是七八个蝗卵块。   触目惊心。   这才不到中午,许多人家就已经挖了小半桶的蝗卵了,粗略一估计,起码得有五六斤。   就这块河滩上,仅邙岭乡十几个村子,就有不下四五千老少在挖,得挖了有几千斤了。   看着那一桶桶的蝗卵,李纲的心越来越沉,他开始意识到,这一次也许真的将面临着天大的蝗灾,仅这么一片几千亩的河滩地,半天就挖出几千斤蝗卵来啊。   一斤蝗卵得有一两万个,若是都孵化出来了,想想一两万只飞蝗,那就能直接毁掉一大片地方的庄稼,几千斤蝗卵,岂不是就能孵化出几千万只飞蝗?   想到遮天蔽日的飞蝗,所过之处寸草不留的样子,李纲头皮发麻。   看来皇帝之前会议上所说的确实没夸大。   一名老吏在旁边道,“以前咱们这里隔几年也总会有蝗灾,可我这活了大半辈子了,还从没见过这么多的蝗卵,这一次,能算的上是百年不遇啊。”   李纲没吭声。   继续转,一天下来,他把那几千亩的河滩都转遍了,发现哪都一样,到处是密密麻麻的孔窍,百姓一锄头下去,就能挖出好多个卵块,挖卵相当轻松。   顾不得疲惫,李纲对身边的老吏道,“一定要通知大家,勿必要挖干净,不要图快,就粗心大意有遗漏,这漏掉一个卵块,回头就能生出数十只飞蝗,除恶务尽!”   坐在黄河滩上,李纲心情很沉重。   一天下来,只吃了两个蒸饼,可他也顾不得疲惫饥饿了。   胥吏劝他回县城,他却坚持说,打算暂时不回去,这些天就先在这块河滩上盯着。   午间。   各家都忙着挖卵也没空回去,于是匆匆吃了点家里带来的干粮喝了点凉开水,便继续挖。   大家挖卵休息空当,还会跑到旁边邻居们那看看收获,对比一下战果。   丁老三挖的非常卖力,对他来说,其实挖蝗卵倒不算多累,以前他兄弟好几个,可有的死于饥荒,有的死于战乱,战乱中也还是死于饥荒。   为了一口吃的,他上山打过猎下河摸过鱼,甚至饥荒时吃过草根树皮也吃过土,那种饿的前胸贴后背,眼睛发黑,肚里冒酸水的感觉,实在是记忆深刻。   如今日子好过些了,可也一大家子人拉养,上有老下有小,家里三儿二女,以前还夭折了三个,老大柱子在县城里当伙计,老二黑娃在学堂里念书,小儿子刚三岁。媳妇总说还想再生两个,越是穷苦的人家,便总越想多生几个,没有别人可依靠,便会想着将来依靠儿女,儿女多,兄弟姐妹也多份依靠。   家里有几十亩地,都是这几年分下来的,有水田有山地也有桑林地,不过他们邙岭乡生活在邙山北面,靠近黄河,收成不稳定,有些田地经常会被水淹,虽然水淹地朝廷会减免地税,可收入也少了。   老三有闲的时候,都会去捉鱼打猎,有时也会跟村里人一起到县城或是洛阳去找活干,打段时间的短工,以贴补家用。   他还想着,等日子再好点,家里攒点钱,然后再借点,把家里的老房子再翻新一下,加盖几间房,再加个后院,儿子一天天大了,总得给他们准备好结婚后一家子居住的地方。   天一点点黑下来。   太阳已经消失不见。   大家却还舍不得离开。   “挖了有多少了?”老丁放下锄头,问妻子李氏。   李氏抹了把汗水,把桶子递给老三。老本提着桶子估摸了下,“估计得有十五六斤呢。”   “真有这么多?”   “我手一提就知道多少,错不了。”   “十五斤,那岂不是能换四十五斤粟?”丁老三一家八口人,大儿子在县城商铺里当伙计,两个女儿也都在洛阳的工坊里做工挣薪水,家里还有两儿加三个大人,不过平时二儿子上学,中午是在学校吃的。   家里三大一小,一天也就三升粮。   “省着点吃,够咱家吃半个月的呢。”   洛阳米价,斗米二十文钱,粟谷要便宜些,可一斗也得十几钱,这么算下来,今天一家子挖蝗卵,那也能换上百钱呢。   老三说不是这么算的,蝗虫起,饥荒来,饥荒年月,黄金也买不到粮食的。   “就是不知道会不会真的收。”   看着天色也很晚了,一会还要走路回去,村长和民兵队长已经在吆喝着大家回家了,怕太晚了有野兽犲狼。   大家收拾了下工具,结伴回家。   路上,都在讨论着这蝗卵换粮的事情。   “这么晚了,估计今天肯定是不会有人来收了,就盼明天会有人来收呢。”   “后天有人来收也行啊。”   摸着黑到了村子,发现村口有人在等着。   “张佐史,你怎么来了,这么晚了。”   “新来的李县丞下了命令,要求我们今天无论多晚,也要下到各乡各村,把这挖好的蝗虫卵登记换粮,你看,我们这已经把粮食拉来了。”   大家看见那边,果然有两大车的粮食,不由的兴奋起来了。   “赶紧村里请。”   村子里只有几个手脚不便的人留村里,其余能动的白天都去河滩挖卵了。   村长把张佐吏他们几个迎进村里。   “我这就叫我婆娘去张罗饭菜!”   “我们路上吃了干粮,还是先办正事,估计大家也都在等着换粮呢,麻烦弄点火把和油灯,咱们就到这村头先把蝗卵换了。”   大家都很兴奋,好多人跑去拿了灯来,还有人直接在村头开始烧起火堆来。   张佐吏还是很认真办事的,新来的县丞来头太大,刚贬下来的大学士还是太子老师,虽说现在只是八品县丞,可人家毕竟当过太子老师,哪知道哪天又上去了呢。故此,大家对张县丞明显不太合理的命令,也没敢反对,就辛苦跑一跑算了。   “大家排好队,一个个来。” 第1322章 圣人仁慈   “劳烦丁村长,你到村里拿两把秤来。”   张佐史在县衙里,正式职务其实是户曹书吏,既不是佐也不是史,佐是户曹的长吏,史是次吏,相当于是局长和副局长了,张佐史仅仅只是个普通的户曹书吏,但平常下来,大家都还是习惯尊称一声佐史的。   这位张佐史办事倒也是比较认真的,虽然自己带了秤来,可还是让村里也取两把秤来,先一起比过。   “这秤大家放心了吧?”   “张佐史办事,我们放心。”村民们看到三把秤秤出来都一样,于是便笑着道。   “好,那现在就开始称量换粮。”   丁家台村民们挖了一天,收获倒也相差不大,多是十来斤,也有那人丁多的一天下来挖了有二十一斤,有人丁少的,一家子一天下来也挖了七八斤。   村长家抬来了吃饭的桌子,几名县衙的胥吏在那里称量登记。   “十六斤二两。”张佐史报道。   秤砣在秤杆上已经快挂不住了,这是张佐史特意让了点给村民,绝不吃斤两。   “丁老三,十六斤二两。”那边一名胥吏在灯下提笔记在帐上,然后开始有另一名胥役从车上搬下一袋粟谷。“换粮四十八斤六两。”   粮袋打开,里面是粟谷。   已经换到手的村民们早就仔细的看过,都是去年的粟,并不是什么压仓之类的陈年霉坏的粟谷,储藏的很好,咬一口,能感觉到粟米的纯正甘甜。   丁老三从婆娘李氏手里接过布袋递给秤粮的胥吏。   胥吏先秤了下布袋,然后扣了二两秤。   四十八斤八两,除二两布袋,刚好是四十八斤六两,秤尾高高翘起,胥役还让了起码半两给老三。   老三欣喜的把这袋子粟谷提过来,伸手到里面仔细的抄了几下,感受着那粟谷在手中流过,他露出了缺了一个的满嘴牙。   “谢了。”   老三媳妇拿了根绳子递给他,“赶紧扎起来,别一会洒了。”   “不会,不会。”老三高兴的跟个孩子似的。   黑娃则带着弟弟围着跳来跳去,更加高兴。   其实正常年景,只要不涝不旱的,丁老三家现在已经不会饥荒挨饿了,家里几十亩地,除去种桑种枣种麻的,其余的都是种粮,水浇地种麦,山上种粟,粟谷收成低些,但一年下来,除去买肥的钱、然后再刨去交皇粮的,剩下还是能有不少的,每年家里除了留口粮,还能卖不少。   而且两个女儿在洛阳的丝坊里做工,一年下来也能给家里添不少进项,大儿子在县衙做伙计,虽说还没有薪水,可衣食住全包了,逢年过节也还有点赏钱。   家里最大的开销就是黑娃读书,纸墨笔砚的,还有逢年过节得给老师们点节礼,但总之日子还是可以的。   可饥荒里饿过来的人,对粮食的感觉不比寻常。   每年家里卖粮食,老三总要多留一些。   媳妇干脆自己拿绳子把口袋扎了,丁母更是不理老三,对儿媳道,“新妇啊,咱们把这粮拿回家,放到仓里,莫让老鼠偷吃了去。”   俩妇人便先回去了,家里有个小地窑,里面用石头垒起,又加了木盖,能比较好的防鼠,家里甚至养了只猫看着粮食。   老三还留在村头,看着别人把蝗卵称重,称粮食,自己也是十分喜悦。   不少已经换了粮的人,粮食到手,更加欣喜,开始在那里谈起你家多少斤我家多少家。   “第一天挖,还是有些手脚慢了,明天就能挖更多。”   “这是圣人给咱们发粮食啊,没用的蝗卵换成粮食给咱们,既为咱们去除蝗害,又给咱们粮食,圣人好啊。”   丁老三也不知道该用什么词语来感激皇帝,只好反复说的那几句话。   大家都对圣人十分感激,觉得这蝗卵哪有什么用,现在却换给他们实实在在的粮食,确实是圣人体恤他们。   还有人说,咱们正好占了这河滩的便宜呢,以往靠近黄河,总遭些水患,想不到如今这河滩还是个宝。   “可不!”   以往秋天时,村民也会在黄河滩上种点豆子什么的,利用秋天黄河水少,也能借着河滩增收点,可河滩种粮,有时一遇秋汛,也可能连种都收不回。   如今想不到,这河滩上挖蝗卵,还能换这么多粮呢。   “是啊,咱们乡山南那边的,就肯定没有这么好挖蝗卵的地。”   有人就想到,那会不会有人跑咱们这来挖蝗卵啊,咱们这河滩蝗卵多,一天能换四五十斤粮食呢。   “村长啊,咱们是不是得组织下,不能让别人跑来咱们村的河滩挖卵啊。”   也有人在好奇的询问着张佐史,问他这蝗卵收了送哪去呢,总不能倒掉吧。   “喂鸡喂鸭喂鹅。”   “这能行?”   “行不行我也不知道,但我听上面人说,皇上是要拿这些去喂鸡鸭呢,还说用这蝗卵喂出来的鸡鸭长的快。”   丁老三听了便道,“这一斤卵可值三斤粟谷呢,拿去喂鸡鸭也太奢侈了吧?”   “所以说啊,这是咱们圣人体恤百姓啊,粮食喂鸡鸭当然划不来,可圣人让大家挖卵,也不让大家白出力,虽说这挖掉了蝗卵避免蝗灾其实是对我们自己好的事。”   “是啊,圣人仁慈啊。”   大家都认定,拿三斤粮来换一斤蝗卵,最后却把这蝗卵拿去喂鸡鸭,肯定是亏本的买卖。不说粮食金贵,这运粮来运卵走,花费开支也不小啊。   张佐史拿起帐本仔细核对了遍,“丁村长,我这里还剩下点粮食,今天就不拉回去了,就先存到你家,明天我早点再拉粮食过来。天晚了,我就把蝗卵先拉回去了。”   村长道,“张佐史要不今晚就在这时歇下。”   “还得把这些蝗卵送回县衙呢,如今这些可是上面极重视的,李县丞说了,今天必须把蝗卵都运回去,路上还不能出半点闪失呢,我这账啊,还得交给李县丞核对呢。”   “晚上来也太麻烦张佐史了,要不你后天早上来也行,大家挖蝗卵很积极,只怕回来也晚了。”   “我回去再询问下县丞吧,若是县丞肯,那是最好,若是不行,我们也只得辛苦点了,没办法,端了这公家碗吃这饭,就得听命令。”   村长看了那一袋袋的蝗虫卵,“天这么黑,要不我带些民兵,送佐史回去,路上也安全点。”   “也好,今天就麻烦村长你们了。”   “是我们麻烦张佐史了。”   村长吆喝一声,顿时民兵队长过来,又点了丁老三等几个村民,“大家辛苦一下,送张佐史回县衙,务必要把这些蝗卵安全送到县里,路上可不能有差错。”   老三笑道,“放心吧,走一趟也花不了多少时间。” 第1323章 巡抚   宣政殿。   中书左侍郎侯莫陈乂代表政事堂做汇报,“挖掘蝗卵已经在江河流域数道展开,政事堂下了死命令,把挖蝗卵防蝗灾排在了当前首位,谁挖蝗卵不利,就地撤职。”   罗成对于这个问责制很满意,有的时候你不下的死命令,下面未必会重视。   “挖蝗卵治蝗的同时,还得加强对各郡县粮仓的清查盘点,绝不允许出现帐上仓中满粮,结果等到要用的时候,发现粮仓空空的情况,现在就要全都清查一遍,不仅要地方自查,还得派出督查小组下去检查,在可能受灾的地区,于水陆要冲之地,增加储备粮食。”   侯莫陈乂对皇帝的意思完全赞同,甚至主动提出,要从府院抽调宰辅亲自下道坐镇,每道驻派一到两员宰辅,负责督查巡视。   “朕以为可以,便以宰辅出巡道郡,每道派出一员,加巡抚使之衔,另外御史台也要加派巡察御史下去。巡抚使负责巡视安抚,主持地方防蝗救灾事宜。对于道三司使以及太守等地方官员,若有治蝗防灾不利者,可直接就地罢免,先斩后奏。对于治蝗防灾表现积极,处置有方者,也可直接提拔升迁。”   罗成手指在桌案上轻轻敲打着,对于这次的灾情他是极为重视的,虽然眼下还没到蝗卵孵化而出的时候,可防灾就得趁早,只要处置得当,就能把灾情降到最小。   “圣人,挖蝗卵十天,各地捷报频传,仅河南偃师一县,十天就挖得蝗卵三千石,河南府共挖蝗卵两万石,整个河南道挖得蝗卵十四万石,而山东、淮南、关中也奏报得卵甚多,都在十万石左右,河西陇右朔方河北河东巴汉几道,也各有三五万石的收获。”   各道相加,才旬日之间,就得蝗卵五六十万石。   这个数字让人既惊且喜,惊的是居然能挖出来这么多蝗卵,喜的也是挖掉了这么多蝗卵。   “这次诸道动员全民挖蝗卵,效果不错,不过还不能高兴过早,刚开始挖的都是蝗虫产卵最密集之地,得卵甚多,可还有许多地方虽没这么多卵,可也一样不少,得发动百姓,继续挖蝗卵,对于一些荒草地,尤其是河边塘边湖边的荒草地,必须得烧草、翻耕,尽可能在这第一轮灭蝗行动中,除掉更多的蝗卵。”   有人提出,“数十万石的蝗卵,一换三的粟谷,这可是要一百多万石粟啊,皇家兑现的出来吗?若是到时不能兑换,只怕这项仁政反而会让百姓不满啊。”   “这个放心,朕早就让内侍省全面调动资源,从海上、从黄河长江运河上,从陆路上,水陆一起调运粮食,各道内都设立了大转运仓,兑换蝗卵的粮食不成问题。”   一百多万石粮食虽多,可现在水陆交通比较发达,都在良性运转,还没受到半点灾情影响,再一个比较重要的就是如今还没出现灾情,这一百多万石粮是分在十余道中,每道分下来并不多。   如今调集粮食还是比较方便快速的。   从另一个角度来说,一石粟加上了调运的费用,也不过一百多文钱而已,要知道这都是洛阳的米价了,而在青徐淮南等产粮地,在青岛、旅顺、广陵这样的大港,一石大米才五十文钱,若是在南海和交趾郡,一石大米更是才三十钱。   其实很多时候遇大灾出现饥荒,关键还是当地绝收后,其它地方来不及调运粮食进入,导致出现饥荒,而并不是全国无粮。   就如隋末大乱,许多地方因受战乱、灾害等影响,出现饥荒人相食,可是朝廷的各大转运仓里,却还有几百万上千万石的粮食存着,隋不是无粮,而是当时许多地方受动乱影响,道路不畅,运力不足,有粮也难以及时的运送到灾区去。   一万石粮食,才一千多贯钱,十万石粟,也不过万贯,百万石粟不过十来万贯钱而已。   这对于如今一年能够收入三千万贯的皇帝内库来说,这点钱还真不算什么,各地的粮仓里也有许多粮食,粮食并不紧缺。   需要的,只是及时的调运而已。   粮食最大的成本其实不是人力耕种这些,而是要远距离调运,运输的成本更高。这也是为何罗成建国之后,对于粮食征收和仓储十分重视的缘故。   百姓交的田赋粮食,再加上朝廷每年都要拿出大量的钱来收购百姓手里多余的粮食,给百姓留足了口粮的同时,朝廷对这些收购上来的大量粮食,也是逐级存储。   乡一级设有社仓,县一级有义仓和县官仓。   郡有郡仓和转运仓,道一级更是在水陆交通要点上,设立多个大转运和储藏仓,并设立了常平仓,以平稳市场粮价和救济灾年。   边关之地,还设有许多重要的军仓。   此外,在运河、黄河、长江、淮河、汉江等重要的大河,以及沿海大港,还有六京,皆设立了国家级的大战略储备粮仓。   这些仓里每年都运入粮食储备,常年保持在一个高位储存量,每年新粮进来,除粮再出仓卖到市场上。   一般地方小灾小患的,地方自己的粮食就能决。   若是遇重大灾情或是大战事,则会动用各道郡设立的转运仓中之粮,而一旦到了最紧急的时候,朝廷才会动员到国家级战略储备仓的粮食。   天下太平,地方安稳,水利设施修的好,江河堤坝修的牢,那么以现在朝廷十亿亩耕地的粮食产量,其实是能够保证年年还有节余的,节余的粮食,通过司农寺和民部的全盘统筹调设,最后进入一个个的粮仓之中。   除了这些官仓之外,皇家内侍省下也还在全国设了上百个粮仓,都是在朝廷每年粮食收购计划完成后,内侍省再从各地收购来的粮食,这些粮食转运储存在各个水陆交通要地,存有上千万石的粮食,也是一大补充。   历史上,唐朝天宝年间,中原安定,朝廷官仓存粮就达到九千六百多万石,而当时的耕地也仅八亿五千万亩。   手中有粮,心中不慌。   朝廷这几年年年在各地努力的积储粮食,每年存储增加千万石粮,而罗成的内侍省皇家粮仓,也在悄悄的积攒粮食,每年新增数百万石,如今朝廷储粮无数,罗成手里也还有了千万石粮的小粮库。   正是有这底气在,他才敢说一斤蝗卵换三斤粟,要不然,这才十天就挖了五六十万石蝗卵,罗成还不得很快就拿不出粮来。   当然,罗成比较有底气扛过这波蝗灾的根本还在于百姓手里有粮。 第1324章 代言人   “过去隋室按租庸调制征税赋,百姓均田少,税赋却不能少,中原人多地狭,尤其是经历了开皇十几年的安稳后,人丁繁衍更多,到了大业时,均田制难以推行,无田可再均。百姓们一户数丁,也就二三十亩地甚至更少,所耕之地,最后大部份产出却都要上缴,所留及少。”   隋朝六大粮仓,都是千万级的国家储备大仓。   地方上还有社仓义仓等许多官仓,粮食大多都征到了官府手里,百姓们手里,尤其是一般的普通百姓手里,根本没多久粮食富余,往往有时还青黄不接。   大量的粮食,除了在朝廷手里,便都是在那些大地主们手里。而一旦遇到灾荒之时,朝廷严格的仓储制度又规定,得经过朝廷批准才能开仓赈济,但层层上报极费时间,等上面批准了,往往下面的灾情已经扩大到不可控制,饥民们已经开始流动起来了。   而那些地主们呢,手里有的是粮食,可越是遇到灾年饥荒之时,他们就越加不会把粮食放出来,甚至借机抬高粮价等等。   所以说,隋朝其实从不缺粮食,哪怕是到了大业末年之时,只是隋朝的税赋制度和粮食政策,使的百姓手里难以存粮,而一遇灾荒,官府和地主们手里的粮食又到不了他们手里。   “藏富于民藏粮于民藏兵于民,这是我朝立国之初就定下的国策。”罗成的这些国策,其实也是后世学来的,比如这粮食统购计划,比如最早时的粮食统一配给计划等等,所有的这些,都是从后世学来的,都是为了加强粮食的安全。   官仓有粮,但百姓手里也得有粮。   比较官仓的粮食,得调度,得要时间,而百姓手里若有粮,就算今年遇灾,可能第一时间自救。   “近几年,各地连年丰收,粮价也越来越低,在岭南,稻谷丰收之时,斗米才卖三钱,而在青岛等海港,也只卖五钱,洛阳作为京畿之地,物价比其它地方都贵,可大米也常年才十二三钱一斗,最贵之时也不超过二十文钱。”   其实百姓也苦,丰收则谷贱,谷贱伤农。若是遇灾荒歉收,则更苦。   朝廷虽也设立常平仓,设立和籴制度,还设立了粮食统购计划,每年都会收购大量粮食,并设立了一个保护价格,就算丰年,也不至于让粮食价格太低,伤害粮农。   朝廷和皇家成了最大的粮食收购商和出售商,没了过去那些粮商们控制粮价,操控价格,囤积居奇等,这些年粮价倒还是比较稳的,种粮的百姓,和买粮的百姓,都不用面临起起伏伏的各种粮价波动,免受很多损失。   粮食买卖是大宗买卖,主要的成本还是在于运输,如果是本地买卖,那么成本低。都说百里不贩薪,千里不贩籴,路上运输的成本,实在是太高。   不过如果规模上来了,便可摊薄这增加的成本,罗成做生意,就喜欢搞规模化,一般的小粮商,多是本道本郡甚至是本县做生意,量就那么大,可罗成做粮食生意,是把整个天下都化为一盘棋,统一调度,格局大,自然有他的优势。   不过其实粮食买卖搞太大,成本虽然能摊薄,但真不是什么暴利的买卖,毕竟罗成又不会搞什么操纵粮价,借灾发财这一套,比起皇家其它的买卖来,这贩卖粮食还不如养鸡养鸭来的赚钱,在各大城市边上设养殖场,就近供给当地城市消费,那买卖可比粮食好做的多。   但粮食买卖毕竟是涉及到民生的重要东西,这是涉及到国家安全的战略物资,因此罗成就算是一开始是赔钱在做,他也还是指示内侍省全力去搞。   好在内侍省的人还是挺精明的,做了几年,现在有一千多万石的存粮,还能自负盈亏,甚至年年能有不少的节余盈利。   侯莫陈乂为河南巡抚,房玄龄为关中巡抚、杜如晦为山东巡抚、禇亮为河东巡抚,温彦博为陇右巡抚……   府院一半的宰辅授给巡抚衔,出巡地方诸道,主持灭蝗救灾事宜,皇帝也另从内侍省派出十几位内给事宦官,让他们到地方去负责皇家在各道的捕蝗等事项。   军医院。   罗成和孙思邈凑在一起。   两人面前,是一桶蝗虫卵。   “圣人,真要把这蝗卵做药?”   “不是入药,是做成养生保健品。”   孙思邈本来在长安终南山里隐居研究医药,编写医书,后来为皇帝医治好脑卒中风,被皇帝留下来,委他为军医院长,还请他主持编纂本草纲目,整理从民间收集来的历代医家们的著作,甚至许多民间偏方等。   老头在军医院干的很高兴,有皇帝的全力支持,手底下大把的医生和医学生打帮手,要钱有钱要人有人,编纂工作也很顺利。   军医院在他挂名主持下,如今也是规模日益扩大,现在甚至是超过了国子监的生员规模。国子监有学生一万二千多人,而军医院现在各科学生已经有一万五千多人。   “圣人,医书中蝗虫为药,是以全虫入药,其功能主治为补养强生。可治小儿哮喘、百日咳,还能治失眠、咳嗽气急。”   罗成笑着道,“你说的这些我知道,不过这么多蝗虫卵也不能光喂鸡鸭,太浪费了。其实据我研究啊,这蝗卵功效并不比全虫差,甚至还更有营养呢。将之蒸熟晒干碾成粉,然后再配上一些其它的东西添加进入,再加点糖之类的,这必然能做成一道既美味又有营养的养生保健粉啊。”   罗成甚至都已经想好了,用糙米、大豆、燕麦、山芋等磨成粉配在一起,再添入少量的糖、盐再加入蝗卵粉,混合成养生粉,其实就类似于五谷养生粉。   甚至可以搞出数个配方,比如高配的还可以加入山楂、莲子、枸杞、黑芝麻、红枣、核桃、银杏等等。   当然,最主要的肯定还是以蝗卵粉为主,低配的甚至可以加入点高粱或是谷糠等进去磨粉。   这些东西吃起来,当然确实是会有一些好处的,比如既有膳食纤维啊,又富含蛋白质,还会有许多维生素啊、矿物质等。   不过要想让百姓接受这种东西,肯定也不容易。   所以罗成就想让孙思邈来背书,就说是他研究出来的具有许多种养生保健疗效的好东西,药王的名头现在还是很响亮的。   “朕其实也不是想用这东西赚钱,只是想把这蝗卵粉也变成一样食物。”   罗成相信,若是大家接受了这种蝗卵粉,以后吃蝗虫粉肯定也不会再有障碍,将来说不定吃习惯了,自己就会去捉蝗虫来各种吃了,将来吃习惯了,蝗虫还能成灾? 第1325章 今年过节不收礼   “孙老,这是造福百姓,功在千秋的好事啊。”   罗成劝说人的本事不错,总能找到让人难以拒绝的理由,就如当初他劝孙神医留下时,便是要让他留下来主持军医院,让他编纂本草纲目,让他整理修订历代医家留下的医书还有民间的那些药方偏方。   “孙老你想想看,仅十天时间,各地就挖得蝗卵六十余万石啊,若是把这蝗卵蒸熟晒干制粉,再搭配上些谷糠、糙米、燕麦、大豆、山芋这样的粗粮,那就能得百万石粮啊。一个士兵一天标准口粮二升,一月六斗,一年不过七石二。普通人家,七石二甚至够两人吃。”   一百万石能够十几万士一年军粮,够二三十万百姓一年口粮。   “虽说如今我朝现在不缺粮食,可人口不断增长,可土地不会增长,民以食为天,能多一样食物总是好的,尤其是把蝗卵蝗虫这样的灾害之虫,变灾为粮,岂不更好?”   孙思邈无法拒绝。   “臣只是怕没有这么大的能力,无法改变大家的认知习惯。”   “不怕,只要宣传到位,百姓一样能接受的。”   说白了,其实这养生粉,又不是什么高级东西,简单的配制,尚食局里的那些皇帝养生保健专家们,哪个都会,他来找孙神医,只是想他让当个产品代言人而已。   事实上,尚食局现在确实已经配制出了几十种蝗虫粉配方,罗成也试过,味道其实还行。毕竟都打成了粉,看不到这些小虫子后,谁还能想到这东西是蝗虫卵制成的呢。   而只要口味不错,再加上有孙神医出来背书代言,吹嘘一下这养生粉的诸多养生保健功效,甚至是有预防一些疾病的功能后,罗成相信,百姓更不会介意里面的蝗虫卵了。   毕竟中药的药材大名单里面,各种稀奇古怪的药材可是多的很,什么人中黄人中白、寡妇床头的灰啊,甚至各种虫子那是数不胜数,可只要能治病,谁会拒绝吃?   换个角度,就算不能治病,可只要味道好,一样是逃不过吃货们的嘴。   “今年过节不收礼,收礼就收养生粉!”   罗成甚至连给孙神医的广告词都想好了。   “从明天开始,各大报纸,甚至是洛阳的街上,都会开始大量宣传这种养生粉,到时还要请孙神医你在军医院开一场盛大的发布会,好好宣传一下这养生粉。”   罗成甚至直接给了孙神医五千贯的代言费。   孙思邈哭笑不得。   “五千贯,这得卖多少养生粉啊,陛下也太大方了。”   罗成呵呵一笑。   “就算亏本赚个吆喝,朕都愿意。”   第二天早朝。   罗成在金殿上自己也插了一次广告,在殿上亲自宣传这养生粉的神奇之处,还说自己自从吃了这养生粉后,如今身体几乎完全恢复了,过去经常头晕什么的,现在头不晕眼不花,就算一口气射上几十箭,都不带大喘气的。   他当众开始给方武百官们赐下这珍贵的养生粉。   按品阶赐给,一品的赐下三十六罐包装精美的各式养生粉,三品的三十二罐。   五品官都有二十罐,哪怕是从九品下的官员,也都由朝廷发下一罐。   这些赐给紫袍官员们的养生粉,包装精美,用的是瓷瓶,外面甚至还有丝绸,再放在一个精美的木盒中,就跟那些极高档的茶叶和酒一样。   而这些养生粉有各种口味不说,配料也各不相同,甚至还打出了不同的保健功效,什么滋养延年智慧粉,什么养血养颜保健粉,什么天胃健脾孩童粉什么祛湿清热美白粉,还有什么排毒纤体粉、补肾助元乌发粉、安神助眠粉、养颜美容粉……   各式各样的配方粉,当然也确实是有一些养生保健作用的,至于说其中的作用能有多少,这个其实就是看你智商了。   反正吃了会有点点好处,你长期吃肯定效果还行,但就算天天吃,也不至于会有什么坏处,毕竟这种就是纯正的食品,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添加剂,不像那些道士们的丹药一样,号称长寿续命,结果里面尽是铅啊硝这些玩意儿。   当天,各大报纸也开始都刊登药王孙思邈的重大医学研究发现,而长安城的各个惠民药店,全城同步发售。   各种各样配方的养生粉都有,宰相高官们得赐的那些养自然是价格珍贵的,甚至药店还直接打出了什么一品二品的标签。   一到九品,包装不同,价格也不同,一品的最贵包装也最好,里面添加的各种好东西也更多,甚至一品的养颜美容粉里,还添加了珍珠粉。   而除了这些包装精美高大上的九品养生粉,还有更普通些的养生粉,价格也更加便宜。   其中一款号称是推广版的养生粉,其实就是用蝗卵和谷糠和大豆加工而成,售价仅为每斗二十文钱,仅仅比洛阳城里的大米贵了那么一点点而已。   “药王孙神医惊世研究成本,圣人喝了都说好的养生保健粉!”   直接有药王和皇帝背书代言,这养生粉再经过铺天盖地似的轰炸式广告,尤其是那今年过节不收礼,收礼就收养生粉的脑残广告,简单却又好记。   搞的洛阳城里的各个惠民药店前,全都开始排起了长队。   其实一开始,排队的人都是药店安排的托,有这些托排队带头,爱凑热闹的百姓,都来了兴趣。   生怕自己吃了亏一样的,也都跟养买。   没钱的就买上一斗推广款的,反正也就跟买斗米一样,皇帝都说好的东西,总不可能骗大家啊。   而稍有点条件的,当然得买更好的。   尤其是那九品套装,从九品下到正一品上,三十六瓶一整套,包装又精美,买了多有面。   特别是看每个包装上还印的那些字,虽然有些字他们看不太明白,比如上面印了什么富含蛋白质、维生素、膳食纤维等等。   他们也不知道这些是个啥,可越是看不懂,越觉得这玩意很高深玄妙,估计这就是孙神药老神仙重大研究成果了。   吃了肯定好,你看这后面的一大串好处,什么温润补中益气啊,什么醇厚补脾益胃,什么安神明目,活血通经……这简直就是万能的灵丹妙药啊。   买,不买就吃亏了。   越来越多的人买,排的队伍也越来越长。   而偏偏这个时候惠民药局还适时的挂出了牌子,说是数量有限,得让更多的人能够买到,因此要限购,每人限买多少。   这时搞起了饥饿营销,于是排队的人更多了。   有价无市,限量购买,这是好东西啊,一定得要买一份试试! 第1326章 赔本赚吆喝   李贵妃给皇帝冲了一杯养生粉。   “陛下真要喝?”   “有何不可,这东西确实是有不错的温补作用的。”罗成笑着接过。   “可是这里面有蝗卵啊。”   “是蝗卵粉,经过蒸熟晒干再碾成了粉了,哪还有半分蝗卵的样子,再说这蝗卵可是优质蛋白呢,人体很需要的一个营养。再加上这里面的糙米粉等五谷杂粮,很有益处。”   李秀宁摇了摇头,虽然杯里看不到蝗虫卵,可总觉得有些咯应。   “糙米是个好东西啊,道家又称其为玄米,除了含有丰富的蛋白质和膳食纤维,糙米中的米糠和胚芽部份,还含有丰富的维生素,能够提高人体免疫功能,促进血液循环,可安抚焦躁不安的神经,防止动脉硬化。”   “五郎,你说的那些,我怎么好像一句都没听懂呢,那些什么蛋白质啊膳食纤维啊维生素啊免疫功能什么的,都是什么?”   “哦,这是药学词语,是咱们的孙药王苦心钻研后的重大发现成果,他把这些新发现,用了一些新名词,你头次听到,有不解很正常。”罗成直接把这锅甩到了药王头上。   “朕先前不是脑卒中风了嘛,用这新医名词啊,就叫高血压导致的脑溢血,幸亏神医救治及时。这高血压啊,跟饮食有很大关系,尤其是平时鱼肉吃的多,而且又多吃的是精米,粗粮吃的少,就导致这个膳食纤维和维生素不够。”罗成忽悠着李秀宁。   “当然,吃糙米不但能降血压还能降血糖和血脂呢。高血糖会导致糖尿病,就是中医常说的消渴症,比如朕很欣赏的一个士子马周,他年纪轻轻,就因为喜欢暴饮暴食,爱吃肉不喜欢吃素,作息没规律,导致如今已经得了消渴症。得了糖尿病的人,不能吃甜食,就连饭也最好不要吃精细大米,最好是多吃粗粮,才能缓解病情。”   “真有这么神奇?”   “不止呢,每天早晨若是来上一杯五谷杂粮养生粉,时间久了,还能养容美颜,甚至可以减肥美白呢。”罗成笑着对李秀宁道,“爱妃要不要也来一杯呢?”   “可是有虫子!”   “都打成了粉,这一冲,味道还挺甘呢,不信,你试试看。”   皇帝把杯子递到她嘴边,她犹豫了下,还是张嘴喝了一小口,开始还不敢咽下去。   皱着眉头过了会,觉得确实没有想象中的什么异味之类的。   “这是糙米、黑糯米、燕麦、赤豆、小米加蝗卵磨粉制成,虽未添加糖盐等,但味道还不错吧?”   “确实还可以。”   “多喝,还能改善肠胃,不再便秘呢。”   李秀宁喝了几口,疑惑的道,“普通百姓平时很少吃精米细面,吃的粮多是剥壳的糙米,麦饭豆饭等也寻常,这么说,普通百姓并不太缺这什么膳食纤维、维生素之类的吧?”   “嗯,他们确实不缺这些,他们主要缺的还是蛋白质,含蛋白质较多的食物主要是奶肉蛋鱼豆等,谷物中虽也有蛋白质,但人体所需的蛋白质营养其实有好几种,如果仅从谷物中吸收就太单一了,还得补充鱼肉蛋奶等中的蛋白质,可是一般百姓哪能经常吃这些啊,可这蝗虫卵中也一样含有与鸡鸭鱼肉蛋相似的蛋白质,是很好的营养。”   李秀宁似懂非懂。   “这么说,其实蝗卵居然跟鸡鸭鱼肉奶蛋一样有营养?”   “可以这样说,所以古人也把蝗虫称为天鸡啊。”   百姓买的那二十文一斗的保健养,其中主要成份便是蝗卵粉,百姓吃了,确实能够获得大量蛋白质补充,对于缺少副食品,尤其是缺食肉食的百姓来说,确实有很大的保健作用,比如能改变夜盲症等等。   “朕费这么大心思,推广这养生粉,可不是为了骗钱,这是真正的利国利民的好东西。”   大秦没有条件推广牛奶这些,但这蝗卵粉推一推还是可以的。   “可是蝗灾并不年年有,若是大家都吃这养生粉,只怕再多蝗卵也不够吃吧?”李秀宁问。   “蝗卵吃完了,还有蝗虫嘛,等蝗虫也吃完了,也还有鱼虾贝壳啊,江河湖泊会有许多鱼虾贝壳,多数的鱼虾贝壳因不易于保存运输,所以沿海靠江的人吃腻了,而其它地方人的又吃不到吃不起。朕将来可以在那些江河湖海边上设立加工场,那把些鱼虾贝壳,尤其是一些较小的不值钱的,将之晒干碾粉,也一样能代替蝗虫的。”   门下左侍郎魏征回到家,仆人把皇帝赏赐的养生粉搬下车。   “放到前厅。”   作为二品大员,魏征得了三十四瓶养生粉。   瓶瓶罐罐的摆了一地。   妻子裴氏带着儿子叔玉、叔瑜几个过来。   “这是何物?”   “陛下金殿上赐下的养生保健粉,吹的跟仙丹一样。”   厅里一名管事道,“今日我在外采购的时候,见好几处惠民药店都在排长队抢购呢!供不应求,都限量购买了。”   裴氏笑道,“我早上看报纸,上面也都在说这养生粉,说有诸多养生保健功效,莫不真有这么神奇?”   “神奇是很神奇,其实也就是五谷杂粮加上一些七七八八的红枣莲子之类的,又添了点盐、糖在里面。”   魏叔玉兄弟几个便吵着要喝。   魏征让人给每人冲泡了一碗,他也没说这里面有蝗卵,结果魏书玉兄弟几个还真是几口就喝光了,还直说好喝,还要喝。   裴氏也试了下,发觉还可以,有点甜,味道不错。   “东西是还不错,怪不得皇帝都说好呢。”   魏征呵呵一笑,也不说破蝗卵之事。“既然说好喝,以后早上就冲服着喝,这几个小子平时挑食,爱喝这个也好。”   他其实倒是清楚皇帝搞这养生粉的心思的,这次各道挖了六十多万石蝗虫卵,这其实还算少的,毕竟蝗卵才那么丁点大。等以后蝗虫出来了,那时就不得了了。这百万石上千万石的蝗虫都可能捉的到,若是能把这几百万上千万石的蝗虫,在灾区直接变成粮食,那就能节省许多粮食,尤其是不用从其它各方费力的运过去。   而皇帝还告诉他,以后鱼虾贝壳等也能与糠皮豆麦山芋等做成养生粉,这意味着以后朝廷可能年年都能新增大量的这种新粮食。不用垦荒,不用耕种,能年年新增大量的粮食,这对于朝廷来说,甚至对于整个天下来说,都将是极了不得的事情。   民以食为天,现在不缺粮,可谁知道以后缺不缺呢?   裴氏道,“这养生粉如此受欢迎,都是由皇家掌握吗?那一年岂不又增了许多进项?”   魏征也给自己冲了一杯粉,他端起杯子轻轻吹拂着,“陛下在这个上面真要是能赚到钱,也不会有谁有意见的,况且就现在来看,纯粹是赔本赚吆喝的。至于以后,谁晓得!” 第1327章 靖蝗司   洛阳城里。   自养生粉出现的那刻起,就开始受到全民追捧。   上至皇家,再至公卿,下到贩夫走卒,似乎谁不谈这个不喝这个就落伍了一样,这股子由圣人和药王发起的热潮,迅速风靡整个洛阳,甚至以极快的速度向周边传散开来。   你要是走亲访友的,不提一两包养生粉,还真不好意思上门。   其实如魏征等宰相大臣,也有比较清楚知道这养生粉没有吹嘘的那么厉害的,可大家都没有一个跳出来指称这东西虚假,盖因为谁都知道养生粉,尤其是普通百姓们买的那些养生粉,其余就是蝗虫卵加上杂粮制成,这东西不仅无害,而且确实还有养生功效,更别说背后跟除蝗扯上关系了。   养生药的销量是日益升高,完全是有些供不应求。   内侍省与殿中省的尚食局合作,专门成立了养生坊,所制成的产品放到各地的惠民药店内销售,在没有成立惠民药店的地方,则另建一个养生坊售卖。   各道第一次挖出来的六十多万石蝗卵,原本还打算喂鸡鸭,可现在绝大多数都送到各处养生坊工厂生产加工,都还供不应求呢。   后续又挖来上百万石,都被养生坊全都收走了。   “陛下,有此地方已经出现跳蝻了。”   皇城司严密监视着各地的蝗灾,朝廷以皇城司牵头,专门成立了一个治蝗救灾的临时衙门,靖蝗司。   从各个衙门抽调精锐能干的官吏,民部、司农寺、锦衣卫、皇城司等等,所有关于蝗的情报,会第一时间汇集到这里,然后在这里第一时间进行核对与处理。   时间已经到了二月底,马上就是三月了。   虽然在第一阶段的挖掘蝗卵行动,和第二阶段的翻耕蝗卵中,取得了很不错的效果,但不可能把所有的蝗卵都挖光。   仅仅是在那蝗卵最密集的地方,如河滩湖滩等地挖了不少,对一些荒草地烧草翻耕,也弄死不少。   可久旱之下,到处都是蝗卵,尤其是去冬多处无雪天暖,更导致本来每年会大量冻死的蝗卵都还好好的。   天气渐热,蝗卵终于孵化了。   皇帝现在连洛阳城中的科举会试都没什么心思关注,一门心思都盯着蝗虫,听闻多地已经开始有蝗虫孵化了,也不由的表情凝重。   “真正考验我们的时候到了,灭蝗之战也进入新的阶段了,让各地官府严密关注地方蝗情,郡县乡里村要层层到位,郡兵民兵全都下乡察看,一旦发现跳蝻密集之地,要赶紧动员百姓灭杀。”   刚孵化出来的跳蝻还没成虫,此时不会飞,他们需要经过五次脱皮,然后最终会成飞蝗。   之前罗成组织靖蝗司,已经着手收集了许多古代关于蝗灾和治蝗的记录,并从中寻找治蝗的办法。   已经总结出了一些比较有效的方法,并装订成灭蝗指导手册,下发到各个郡县,让地方的官吏们集体学习。   “跳蝻的形状和生活习惯与成虫相似,只是身体较小,有腿没翅膀,会跳不会飞,还不会繁殖产卵,这也是我们灭蝗最好的阶段。”   这些跳蝻还喜欢集群,他们的后腿上有一个部位,若是被同类触碰到后,便会开始喜欢集群活动,正是这种特性,跳蝻出生后,便会开始迅速聚集,然后形成一个又一个的蝗群。   “一斤跳蝻两斤粟!有多少兑换多少!”   “圣人,跳蝻比蝗卵可大的多,一斤换两斤是不是有点多,要不两斤跳蝻换一斤粟如何?”冯力士为皇帝谏议。   罗成却摇着头道,“正因蝗虫比卵大的多,朕才调整了下兑换比例,可如是降的太多,百姓就会不高兴了,再说,一斤蝗换两斤粟,朕也不会吃多少亏的。如今养生粉可是销量大火,有多少跳蝻飞蝗朕都能吃的下,到时与谷糠麦麸芋粉等一配,可是能卖出大米价,怎么也不可能会亏的。”   养生粉本质上算是一种粗粮,其成份都是些极便宜的粗粮,如稻糠麦麸芋粉啊这些,本来都是粮食加工后剩下的,是给牲口吃的,可现在一包装,加入了养生保健的这个理念后,大家已经把他当成了灵丹妙药在吃了,有病治冶,没病养生,价格还不贵,也就跟米价差不多,买回去冲服,既能当早午餐,还能加上茶变成茶饮,若是冲干点也能当粥喝。   靖蝗司立即明发诏令,传诏各道。   一斤跳蝻换两斤粟。   这个命令一出,百姓不再挖蝗卵了,都在各地找跳蝻,蝗卵密集的地方都挖光了,剩下的都是些不那么密集也不那么好挖的地了,一天已经挖不了多少。   现在这跳蝻出来了,大家的热情又高涨了。   偃师县,县丞李纲再次出现在乡间地头,这段时间,偃师县在他的带领下,挖蝗卵表现最为出色,为河南道诸县数量第一。   现在要抓跳蝻,他也很是积极。   毕竟上次仅他们县里,就挖出了几万石蝗卵,隔几天皇家就运着一车车的粮食过来,换走这一车车的蝗卵,一想到这些蝗卵本来能产出亿万的飞蝗,李纲就觉得成就感十足。   他现在也没心思再去想什么天人感兴,修德善政这些了,他现在已经赞同了皇帝所说的,治好是蝗虫预防蝗灾饥荒,就是最大的善政仁德。   “要多向百姓宣传,这跳蝻不能拿土埋,埋了它们还能再钻出来祸害,得多挖沟,白天敲锣打鼓的把蝗虫赶到沟里去,然后把蝗虫捉入水桶,溺死。”   “县丞,谁舍得埋掉啊,一斤跳蝻能换两斤粟呢,这跳蝻虽不如飞蝗大,可比蝗卵大的多,多抓一点就能多换点粮呢。”   丁家台村。   丁老三全家又开始动员了,上次全家挖了一个多月的蝗卵,挖了一百多斤,换了五百多斤的粟,家里高兴的不得了。   这相当于白白的增加了五六亩地的收成呢。   现在跳蝻出来了,全家又出动了。   “把床单都带上,多带些桶和网。”丁老三交待。 第1328章 天虾鸡排   田间地头,已经挖了不少的纵横交叉的沟渠。   村民们以户为单位,各展手段,有人在喊叫,有人在敲盆,然后有人在沟里铺上了床单。   丁老三跟儿子在地里跟赶鸡赶鸭一样的,一遍遍赶,终于跳蝻聚集了许多。老三牢记着上面宣传的灭蝗办法,说这跳蝻有逆人而行的特性,所以可以驱赶引导到沟里去。   此时跳蝻还都只是一龄的,第一次皮都没脱,个头较小,不会飞跳的也不远,一入沟里,一时间并不能跳出去。   “快赶!”   老三看着沟里越聚越多的跳蝻,面上全是欣喜。若是以前,看到这么多跳蝻,估计得愁的肠胃疼,可是现在,只有欣喜。   赶了半天,那段沟里,已经密密麻麻的全是跳蝻了。   “孩他娘,赶紧收床单。”   李氏和丁母两个便帮忙着把床单一收,里面就卷起了无数的跳蝻。扯起床单到旁边准备好的水桶边,用力抖落,把跳蝻抖起水桶,然后盖起盖子。   水桶很大,里面装了大半桶的水,跳蝻被装进去后,丁老三还左右的摇晃着桶。   “这才半个时辰,起码捉了好几斤。”老三欣喜的道,“比挖蝗卵还快呢。”   “蝗卵一斤换三斤粮,这个只能换两斤呢。”李氏道。   “那也是抓这个更划算,这么会功夫就抓了好几斤。”   一家人笑着继续开始驱赶捕捉,很快到了晚上,但大家回家把跳蝻交了后,换了粮食,又马上返回地头,继续捕捉。   皆因为跳蝻有向光性,晚上在地里沟边树起火把,就会有跳蝻围过来,这个时候驱赶跳蝻入沟还更方便了。   白天丁老三一家捕了三十多斤跳蝻,这玩意溺了水后,更打秤了,不过驻村收粮的张佐史也没扣大家的秤,反正秤多少就是多少,这边秤完,那边就换粮。   这一个月来,大家都习惯了,笑呵呵的拿口袋过来装了粮食就送回家,然后赶紧吃几口早上做好的干粮,又往地里跑了。   各地收上来的跳蝻都迅速的从乡里运回县中,然后设立在各个县里的加工坊,便开始赶紧蒸熟晾晒。   洛阳。   靖蝗司,皇帝与太子驾临。   靖皇司里,已经有各地送上来的许多跳蝻,大多都是活的。   “这是河南府送来的跳蝻,这是关中送来的跳蝻,这是山东送来的,这是淮南送来的……”   这些跳蝻还不会飞,可却已经享受到了八百里加急的待遇,由各地驿站八百里加急送到了洛阳,送到时,大多还是活的。   “各地的这些蚂蚱还是各有些不同的,但大致相当。”   “父皇,这些跳蝻不是在各地就直接蒸晒制粉吗,还八百里加急送来京城做什么啊?”   “吃!”   罗成抓了一只跳蝻左瞧右看的,这小跳蝻个头小小,但没有翅膀,那腿也还不是很硬,甚至腿上都没什么尖刺。   “太子啊,今天朕带你来,就是要带你来吃跳蝗的。”   嘉文惊讶,甚至有点慌。   虽然之前他也喝过养生粉,还知道了其中有蝗虫卵粉,可那毕竟都成了粉啊。但是现在,面前的这些跳蝻,一个个在那里跳来爬去的,看着就有点让人不太舒服。   皇帝捉了一只在手,笑道,“这东西可是一道美味呢,今天特意带了御膳房的御厨过来,就是要制成美味。”   太子不信,罗成呵呵一笑。   靖蝗司已经早为皇帝准备好了一间厨房,所有锅灶调料等一应俱全。   三十多名御厨进来,他们是一个完整的团队,专门为皇帝制作御膳。   为首的总厨已经花白胡子,六十多岁了,他收拾的干净整洁。   向皇帝行了一礼后,带着人各就各位。   老总厨从怀里掏出一本菜谱,这是皇帝交给他的,里面记录的都是以蝗虫入菜的菜谱。   “第一道菜,天鸡虾排。”   总厨喊了一声,下面的人立即开始准备食材。这份蝗虫菜谱,由皇帝口述了吃法,然后由这位总厨完善细节配料等。   那边便有人挑选了十八只河东蝗虫,又取了十八只新鲜河鲜。   另一边,则有人开始备料。   鸡蛋、淀粉、生姜、盐、料酒、油……   蝗虫浸水捞起,放入钵中加姜片、盐、料酒腌渍,手指头大的新鲜河虾去头和身壳,冼净用刀划开虾背,去虾线,用盐料酒淀粉鸡蛋拌匀,然后洒上蒸饼屑。这是把蒸饼晒干去皮揉成的屑,是代替面包糠的,在油炸之时能起到外焦里嫩的作用。   御厨们配合无间,动作行云流水。   太子还是头一次在厨房看做菜,发现看他们做菜,似乎是一种很赏心悦目的事情。尤其是那位总厨,刀铲在手,就神情专注,指挥发令,犹如一位大将军一般。   等蝗虫腌了约一刻半钟后,这边的虾也都处理好了,总厨锅中的油也刚热好。十八只腌好的蝗虫下油锅炸。   不过片刻便炸的浑身通红,一股子特有的油炸香味传出,太子忍不住吸了吸鼻子。   蝗虫很快炸成枣红色出锅滤油,总厨又把虾放入油锅炸,裹上了一层蒸饼糠的虾很快就炸成了金黄色。   枣红的蚂蚱配上金黄的虾排,然后再点缀了一点绿叶,摆盘。   那股着香味极为诱人,太子忍不住咽了口水,就算其它在后面观看的人,都是口中生津。   “圣人,天鸡虾排,请品尝。”   “臣靖蝗司正李连英请为陛下试膳!”   面白无须的李连英上前,这位靖蝗司司正是一位宦官,内侍省的正五品内常侍。皇帝的御膳是有人专门试膳的,哪怕现在是当着皇帝面做的。   当然,也用不到李连英试菜。   不过皇帝对他点了点头,把这试菜的荣耀给了他。   李连英兴奋上前,能为皇帝试菜,这是皇帝看重啊。   一名御厨把一双银筷递给他,李连英看着那盘香色味俱全的天虾鸡排,手居然有点颤抖了。   夹起一只炸成枣红的蝗虫,送入口中,咀嚼几下,发现这玩意外表看着色泽美观,而吃到口里,却又香酥适口,十分不错。   嚼巴嚼巴,结果这一只蝗虫就没了。李连英一时没注意,伸着银筷又夹了一只虾,嫩滑香酥,香、嫩,甜!   他忍不住又伸出了筷子。   殿中监冯力士忍不住咳嗽一声提醒,李连英这才惊醒,赶紧向皇帝请罪。   “奴失态,请圣人治罪。”   罗成哈哈一笑,“李连英啊,这天虾鸡排味道如何?”   “妙不可言,香酥美味,色香味俱全,难得佳品!”   那边老总厨听了,很是淡定。   太子已经有些忍不住了,“父皇,儿臣也愿为父皇试菜!” 第1329章 欲戴皇冠,必承其重   “好吃吗?”   “好吃。”   太子一边回话,一边还不忘记又夹起一只蝗虫塞入嘴中,刚开始他第一下夹的是虾排,可第二下夹了只蝗虫吃过后,就连夹了三只蝗虫了。   冯力士连咳嗽了两声提醒太子,可太子却还又夹了一只。   罗成哈哈笑道,“朕早就说过,你吃了一只就会想两只,朕现在提醒你,一会刘总厨还会有更多蝗虫制成的美味,你可得留点肚子,要不等下可就吃不下了。”   太子嚼完那只,伸手抹嘴。   “父皇,儿臣失礼了,只是这天虾鸡排真是太好吃了。”   太子说着,把那盘天虾鸡排端到皇帝面前。   罗成接过内侍殿来的一双新银筷,夹起一只蝗虫,入嘴真是嘎嘣脆,却又塞过鸡肉味,称之为天鸡真不为过。   皇帝只吃了一只,对着总厨竖起大拇指,然后又吃了一只虾,便指着剩下的那些蝗虫和虾道,“冯力士,你尝尝,剩下的分赏给大家。”   总共才十八只蝗虫和十八只虾。   太子一人吃了四只蝗虫一只虾,皇帝吃了一样一只,李连英也一样吃了一只,还剩下十五只虾和十二只蝗虫,人多蚂蚱少,于是便按品级来,一人一只,后面没吃到的,就只能咽口水了。   太子忍不住问刘总厨,“第二道菜是什么?”   “第二道菜是醉蚂蚱,清水加盐、糖、花椒烧开,待冷却后加入酒调匀制成醉卤,然后把一斤活蚂蚱洗净、沥干水份,取瓷碗一只,放入葱结、生姜和陈皮,再放入活蚂蚱,上面再放上葱姜陈皮,压上重物加入醉卤封口,放入冰室冷藏四天即可食用,食用时再浇入水许醉卤,此菜芳香无腥、味道鲜美。”   太子听着听着又要流口水。   “听着像是跟醉虾的做法差不多啊,还要冷藏四天啊,那今天吃不了了。”   总厨道,“臣已经提前做好了这道菜,今天带了十斤过来,现在浇上一些醉卤,便可直接食用了。”   他一挥手,马上就有御厨把一碗碗的醉虾端上来。   一大碗刚好是一斤做好的醉虾,整整十碗。   打开,浇上醉卤,一股特殊的酒香味扑面而来。   这次冯力士请求为皇帝试菜。   太子等不及,也直接取了银筷夹起一只就吃。   “跟醉虾很相似,一样好吃。”   这道菜足准备了十斤,因此靖蝗司里的一众官吏,甚至就连守卫的金吾卫都分到一只。   刚接过时还觉得这蝗虫狰狞,觉得无处下嘴,可受不了那酒香引诱,一口下去后,发现味道鲜香,吃完后还想再吃,可是已经没了,只能舔嘴唇舔手指头。   “刘总厨,还有哪些蝗虫菜式?”   “飞蝗腾达、香辣蚂蚱、酥炸蝗虫、红烧蝗虫、金沙飞雁、油炸天鸡、蚂蚱过雪山……”刘总厨一口气报了长长一串菜名,足有上百道,居然不带停歇的。   太子惊住。   惊叹于刘总厨这一口气能报出上百道菜名的本事,更惊叹于上百道的蝗虫菜式,光听那些名字,就很诱人了。   有天虾鸡排和醉蚂蚱这两道菜打底,太子现在对蝗虫已经没有半点抗拒,在他看来,蝗虫简直就是美味的代名词了。   “请刘总厨赶紧做给孤,不,是做给圣人品尝。”太子口水已经控制不住。   刘总厨面上平静,不过心里却还是很得意和激动的,太子与大家这么喜欢他的菜,自豪啊,虽说这些蝗虫菜,都是皇帝说了吃法,然后他加以完善,可终究还是圣人的菜谱,这是唯一的遗憾了。   “李连英啊。”   “臣在。”李连英也是吃的十分满足,吃了十几道蝗虫菜了,可丝毫没腻。   “朕今天带太子和御厨们过来呢,最主要的还是要让你们靖蝗司帮忙推广这蝗虫菜谱,要想办法让更多的人知道这些菜谱,也要让更多的人在最短的时间内接受这些蝗虫菜。”   李连英有些不解,为何天子要关注这种小事情。   “若是大家都喜欢上蝗虫菜,那灭蝗之事就又增加了一成胜算了,所以说别小看这个,只要大家觉得这蝗虫能吃,好吃,那么朕相信,以后蝗虫成灾就会更少些。”   “那臣先派人去通知洛阳城各个酒楼饭店,让他们过来参观学习蝗虫菜,试吃蝗虫菜,然后让他们回去添加蝗虫菜?”   “这还不够,现在不是科举会试期间吗,长安的举子士人也多,另外各地商贾也多,如今洛阳也在搞拆坊墙设街市,朕以为,你们可以让人在洛阳各个街道上,摆起一些美食摊子嘛,什么油炸蝗虫、烤蚂蚱等等,弄起来!”   “朕呢,也会在宫里举办一道全蝗宴,到时让文武百官还有功勋士兵、士子监生、商贾工匠等的代表来吃。”   靖蝗司是朝廷治理蝗虫的总指挥衙门,所以推广蝗虫菜,罗成也先以这里为第一站。皇帝不可能事事亲力亲为,最主要的还是要借助下面去执行。   他这个皇帝能够亲自研究出蝗虫菜谱,并带头试吃,已经是有极大的表率作用了。   “若是能掀起全民吃蝗虫菜的热潮,朕记你李连英大功一件,可若是推广不力,朕到时可就有重罚。”   从靖蝗司离开的时候,太子嘉文手里还不忘抓着几串烤蚂蚱,说是要带回去给母后和弟弟妹妹们吃。   “算你小子还有点孝心,不是一味的贪吃。”罗成拿出手绢帮太子擦了擦嘴,“油炸的东西不能多吃,容易发胖,太子啊,最近武艺练的如何了,能开多少斗的弓,可以射多少箭啊,马术射的如何了?”   一听父亲问起这些,嘉文的喜悦心情顿时散去。   他有些不太好意思的回答,罗成听了也直皱眉。   “你这骑射练的可是太稀松平常了,你哲威弟弟的骑射可是远超于你,虽然你是太子,将来要当天子,不必要你上阵冲锋杀敌,可我们罗家以武起家,我与你叔伯们个个都是骁勇善战,你总不能太差了。”   嘉文有些失落的道,“儿臣会加倍努力的。”   “锻炼要加强,饮食也要相对改善,朕回头会让尚食局给你制定一份专门的饮食餐谱,另外以后每天你都要早起锻炼,来跟朕一起锻炼,骑射武艺,没有什么窍门,唯有勤学苦练坚持不懈,你以后早上来跟我练武,然后与朕一起上朝学习政务,下朝后在崇文馆上课,下午则在东宫做功课,以及朕交给你的一些喂马养狗养蚕养花等一些任务。”   太子无奈点头。   “是不是觉得压力大,课业繁重?嘉文,父皇送句话给你,欲戴皇冠,必承其重。你现在已经十一岁了,要开始学习政务,再大点,还要学习兵法战略指挥等,慢慢的,朕会让你自己主掌东宫,开始分担处理一些事务,你得学会适应,还要努力的适应,明白吗?” 第1330章 六元及第   洛阳。   城北,上东门内积德坊。   河北道进奏院便设立于此坊内,此坊居于城北,就在上门东内,南邻漕渠,位置紧要,交通方便。   一大早。   河北道进奏院主事刘琮就让人于坊内的河北会馆、范阳会馆以及诸客栈等,遍邀今年河北道参加科举会试的举人们到进奏院。   作为河北道的驻京办事处,河北进奏院也属于官府衙门,他们由地方提供经费,在京的任务便是掌承转诏敕及朝廷各部门公文于诸路,并转呈章奏,分送文书至朝廷各有关部门。   此外,各道地方官员入京朝集时,也在进奏院住宿。平时他们还承担着联络对接朝廷中央各部门,并打探一些朝廷动向等的任务。   今年是第一次科举会试,大比之年,各道对于此次科举都很重视。而河北道进奏院作为河北道在京的代表,当然早就接到河北地方官员们的招呼,要他们好好代为招待家乡的举子们。   “刘主事,马解元到了。”   刘琮一听说马周到了,连忙亲自出迎,他虽是个八品主事,马周还只是个举人,可马周如今可是状元大热门,多少宰相公卿想招他为婿,毕竟这位早就得皇帝欣赏看重,本要授他为御史之官的,可这位非要亲自参加科举,坊间传言,马周是内定的状元郎。   这样的家乡士子,刘琮自然得认真对待。   进奏院门外。   马周为首,河北道此次参加会试的九十名举人已经来到了门外。   “哎呦,家乡的麒麟才子们,快快有请,让本官代表我们河北道的父老乡亲们,为你们祝福。”   此次会试,是有解额的,总解额是两千三百人,比原定的还要多些。但并不是每道解额相同,洛阳和长安、范阳等六京,便是单独于诸道之外,洛阳解额一百二,其余五京每京解额一百。而如河北河南河东关中这四道,每道解额九十,而山东、淮南、巴汉、剑南每道解额八十,另外如辽西、辽东、安东、陇右等诸道,也是解额递减,陇右道解额七十名,而如云南道,解额只有二十名。   这种解额限制,其实也是与此时的人口数量等有关,中原人口众多,读书人也多,仅一个洛阳府下二十余县就有数百万人口,其中读书人比例也是最多的。而如遥远的边疆之地,人口少读书人也少。   进奏院里,刘主事为举子们先送上一盘菜。   “这是飞蝗腾达,这是状元红。”   刘琮笑指着那盘烤蚂蚱,然后端起一杯酒,“预祝大家会试高中,从此一路飞煌腾达!”   他还特意向马周敬酒,“人人皆言今科宾王兄必高中状元郎,请!”   炸的金黄的蚂蚱一串串摆在盘里,举子们看着都是笑意,这确实是好彩头,事实上现在洛阳街上到处都是卖各种蚂蚱蝗虫的,什么煎煮油炸,士子们最喜欢吃的就是这飞蝗腾达。   兆头好啊。   尤其是这么串在一起,怎么看都是节节高升啊。   对于河北道的考生们来说,他们在本次科举中是很有优势的,总共两千八百名考生,河北道就有九十个解额,而范阳府因为是北京,故又单有一百个解额,如此一来,原来河北道这块,实际上是有一百九十个解额的。   相比起如云南一道总共才二十个会试资格名额,河北道的考生显明中进士的机率更高。不过相比起来,每一个能够获得解额的举子,那都是在本道尸山血海里才杀出来的,确实都是佼佼者。   吃了飞蝗腾达,喝过状元红,刘主事又亲自带着早就准备好的锣鼓队,一路敲锣打鼓的把本道的九十名举子送往贡院考场。   他给每个举子都准备了一匹大马,每人胸前还戴上了大红花,前面还有进奏院的人帮忙开路。   这一支队伍走在长街上,引人注目,让河北举子们提前过了一把高中进士后的游街待遇。   今年的会试,在二月初九、十二、十五三天举行,故又称为春闱。   考试由礼部主持,本来一开始是吏部要争取主持的,后来皇帝还是把这项任务交给了礼部。   得到主持会试的资格后,据说礼部上上下下都高兴不已,甚至还动员了礼部小金库给所有人都发了笔奖金,以示庆贺。   皇帝钦点了会试的正副主考官,其中主考官为四人,副主考官为九人,四名主考为中书右侍郎房玄龄、尚书左仆射杜如晦、门下左侍郎魏征以及含元殿大学士温彦博。   九名副主考,也皆是三品以上紫袍大臣。   四位主考官,皆为宰辅,可知皇帝对此次考试的重视。   两千三百名取得解额的举子在京参加礼部会试,六京二十余道加上国子监的学生,要在此角逐出二百三十名进士。   十取一。   虽然比起秀才的三十取一,举人的二十取一,这无疑还要录取率高些,可能走到洛阳贡院的这两千三百人,哪一个不是了得的考生。就算是从国子监中取得解额的那八十名举人,那也是从一万多名同学中厮杀出来的。   国子监一万二千余名学生,因为多是贵族官员子弟,所以八十个解额竞争一样十分激烈。   考试分为三场,三日一场,所有考生皆在同一个贡院考场。   进去前要搜身,不得携带任何东西进入,连身上的衣服都不准带入,统一由礼部发给衣服被子、纸笔墨砚,甚至是蜡烛等。   每个考生在贡院里有一个单间号房,考试时吃住都在这个半封闭的小号间里,不得离开,吃喝拉撒睡全在里面。   贡院外更是早早就由禁军封锁,任何人都不得靠近。   连给考生们送的饭菜,都是由封闭在贡院里的禁军负责。   考完卷子上交后,交给专门的抄卷人负责对卷子进行抄誊,然后糊名。最后送到阅卷官员那里的卷子,根本不会再有丝毫考生信息透露。   考官们根本不知道阅的卷子是谁的,名字全被封住,甚至所有字体都是一样的。   而且所有的考卷都是要交叉审阅,最后还要再交给四位主考官总裁那里,对每份卷子一起审核。   这最大可能的避免做弊的可能,绝不会再出现如隋朝时科举那样,考官以考生的身世、名声等为主要依据来录取士子,故此今年科举的士子们,也根本没有必要如以前那样,到处去拜访那些贵族高官或名士们,投自己的诗赋干谒以求名。   会试考试后进士不定排名,只是录取二百三十名进士。   至于排名,得由最后的殿试上皇帝钦点。   一连数天的紧张考试过后,考生们出来了,但贡院依然封闭着。   阅卷的三十名同考官、九名副主官、四名主考官,还有许多负责誊写、糊名等的吏员们,都还封锁在贡院里。   十三名主副考官,经过连续三天的商议之后,终于评出了最终的二百三十份进士卷。   “就按这个顺序揭去糊名,上呈天子吧。”   虽说会试后进士不定排名,但说的是正式的排名,在殿试考试出来前,其实会试阅卷后也会定一个第一名,称为会元,其余皆称贡士。   “请秘书监、内侍监、殿中监、礼部尚书、御史大夫前来,一起开启封印!”   五位紫袍大臣进入贡院,他们负责监督见证,亲眼见证试卷糊名打开,同时调取原卷核对。   “快看看会元是谁!”   “肯定是马周!”   五名大臣没有参与阅卷,但也都估摸着这次的会元极可能是马周。   当那份被判定为会元的试卷糊名揭开之后,上面的名字显出。   “哇!”   “果然!”   “真是马周马宾王!”   “这家伙,了得,这已经是连中五元了,金殿之上,只怕还要再中个状元,这是连中六元啊!”   “六元高中,此子将来必为宰相,前途无量啊。”   连房玄龄也忍不住对杜如晦叹道,作为隋朝时的进士,房杜二人也是科举出来的,可当初的科举跟这次的科举那是完全不同啊。   若是按现在这样的流程规矩,他们都不知道,若是除去自己家族的名声后,自己还能不能高中进士。   如马周这样,能够一路五元的家伙,真是太逆天了。   “怪不得此子陛下授他八品他不肯,确实有本事。”   秘书监王珪等又把马周的原卷对照了一下,发现马周的字其实更好,全卷没有半处错别之字,也十分干净整洁。   “把这二百三十张原卷,呈送圣人吧!”御史大夫张仪臣说道。   一封封试卷再次被封上,盖上了十三名考官的印章,还有五位监督大臣的印章,然后由禁军大将亲自护送入宫,呈递圣人面前。   罗成见到这一箱试卷后,没等的急去看奏疏,而是直接询问,“定的谁是会元?”   “河北士子马周马宾王,十三位考官一致判定他的试卷为会试第一名,无人异议!”   听说马周真得了会元,罗成哈哈大笑。   “这个马周,还真是没让朕失望,很好,打开箱子,朕要看看他的卷子究竟写了些什么!” 第1331章 来自银河的你   “果然是金子总会发光!”   罗成看过马周的试卷后,也是称赞不已。不论是贴经墨义部分对经书的掌握理解,还是对诸史的通熟掌握,又或是时务策论,还是判案,都非常合格。就连他的字,也非常出色,看的出,比先前代何进写奏章时还有不小的进步。   “父皇,马周这么厉害吗?”   “是个人才。”   “那父皇能把马周安排到东宫吗?”太子问。   “哈哈哈,你倒是鬼聪明,不过估计马周未必愿意到东宫。”   “为何?”   罗成笑着给太子检查着他的作业,一边道,“马周这样的年轻人啊,有才,又年轻,故此是恃才又傲物的,尤其是有着迫切想干大事的热情,而你的东宫,现在又并不真正管什么事情,因此在他们这样人的眼里,只能算是个清闲衙门,做不了什么事,陪太子读书,无疑不是他想要的。”   “可我是储君,将来的天子,早晚要管事的。”太子有些不太服气的道。   “嗯,早晚要管事,可毕竟不是现在。不过朕也正是欣赏马周的这种冲劲,若是一般士子,你若相邀,他肯定会很高兴到东宫,在东宫呆个一二十年,将来就能一飞冲天了。可马周不,他不想等那么久,他就想现在就干点实事。朕希望朝廷科举录取的,都是这种年轻而又有激情的士子。”   罗成继续翻看着太子的作业,看着不由的皱眉。   “太子啊,你这书读的不怎么用心啊。”   太子马上老实了。   “父皇,儿臣很用心读书了。”   “读书,得用心理解,而不是死记硬背。朕就跟你提个简单点的问题吧,你说为何我们叫做汉人?”   “父皇,汉人是因为汉朝。”   “那你说,两汉早就亡了数百年,之后出现有魏、晋等诸国,可周边胡人却更多称我们为汉人,而不是其它呢?”   这下太子答不出来了。   “在刘邦建立汉朝以前,周王朝统治天下八百余年,周王为天下共主,不过春秋开始,诸侯们开始互相征战,周王这个共主实际上已经无力约束管辖诸侯。因此那个时候,其实当时的天下人,已经开始称为楚人、秦人、晋人、宋人、齐人等等,都是以诸侯国为称。   直到秦并六国统一天下,于是天下人都称为秦人了。   可惜秦二世而亡,后来汉代之,前后汉共数百年天下,汉人的称呼深入人心,此后汉虽亡,可汉族却依然沿续,汉成了为我们华夏人的另一个代称,甚至比华夏更成为普遍的主流称呼。”   “故此,虽然父皇我建立了大秦帝国,可我们既是秦人,却也是汉人。”   “哦,原来这样啊。”   “那父皇再问你,你知道刘邦建立的朝代为何称为汉吗?”。   “这个我知道,因为刘邦与项羽他们灭秦之后,被楚霸王项羽分封为汉王。”   “那你说为何封为汉王呢?”   “因为他的封地在汉中。”   “汉中又因何而名?”   “那里有汉水。”   罗成呵呵一笑,“看来你地理学的还不错,那朕又问你,这汉水之名又来自哪里呢?”   这下太子便答不出来了。   “朕告诉你,汉水的汉,本意为星汉之汉,星汉便是指天上的银河。而古人把发源于汉中一带,流经襄阳,最后汇入长江的这条大河称为汉水,是因为古人认为这条河跟天上的银河很像,所以以银河的名字为这条河命名。”   “当然,也还有另外一个遥远的传说,据说啊,古汉水一代生活的人们,其实他们在很久很久以前,是从天上的银河降临的,从此世代生活在这里,为了不让后世子孙忘记出身祖地故乡,于是把这条新家乡的河命名为汉水。”   “父皇,他们是神仙吗?从天上银河来?”   罗成呵呵一笑,“也许吧,你读过山海经没?”   “读过一点,可老师说山海经只是一本荒诞的志怪之书。”   “错,山海经不是一本志怪之书,这是一本历史书,一本地理书,这上面的许多记载,只是带有密码,需要解读。里面记载着我们远古时代的历史,我们从哪来,经历了什么,走过了哪些地方,上面都有记载。”   “父皇,山海经不是神话故事吗?”   “太子,你要记住,神话,其实就是我们过去的历史,山海经里记载的许多地方都是存在的,许多神奇的怪兽,其实只是一些中原之外的禽兽而已,事实上,世界很大,无奇不有。”   收起太子的作业,罗成还给太子。   “你看,读书就得如这样,要发散思维,学习举一反三,不能只是死记硬背。有疑惑,不管对错,都要主动的提出来,甚至,尽信书不如无书。”   “父皇最近有意要在洛阳城建立一个很大的动物园和一个植物园,要把天下各地的各种禽兽、植物,都弄一些来。然后,定期开放给整个洛阳的百姓们观看,让他们了解下这世界之大,世界之奇。”   “比如说蜀地的貔貅、条支的驼鸟、北极的白熊、交州的巨蟒、云南的大象等等。”   太子听的充满向往。   殿试很快举行。   皇帝在宣政殿亲自面试贡士们,殿试没有贴经墨义这些,也不再有历史地理算术这些,只有时务策问一道,以及判疑案一件,考试时间一天。   由皇帝点选九名阅卷官协助阅卷,轮流传阅,阅完后在卷后加上圈叉等五等符号,最后卷子按得圈的数量排名。   最终选得圈最多的十份卷子交给皇帝,由皇帝钦选前三名,点状元郎、榜眼、探花。   殿试只定排名,不淘汰贡士,殿试后所有贡士皆为进士。   所有进士分为三等,一甲只选三名,为进士及第,二甲三十人,为进士出身,三甲一百九十七人,为同进士出身。   马周一袭儒袍,奋笔疾飞。   时务策的题目只有二百来字,要他们作出三千字的策论来,题目问的不是时下的灭蝗防灾之事,而是关于税赋和边疆。要把朝廷的税赋制度,和边疆联系到一起,还得言之有物,三千字左右,这并不容易。   可马周却是几乎不假思索的就开始答题策论。   第二道题目,则是一道判案题,这案子是一桩杀人案,而杀人案却又牵涉到分家的财产案,可谓是一道案中案。好在马周是潜心研究律法判辞和许多典型案例,面对此案给出的材料证据等,倒是很快抽丝剥茧的判案起来。   礼部试后,马周夺得会元后,他并没有与其它多数考中的贡士一样整天在酒宴应酬之中,他考完之后,还没放榜便直接去了北邙山中一处清净之地读书了。   直到殿试前一天才回来。   这些天的清修读书,使的他的头脑依然清醒,思路依然敏捷。   考试时间才过半,结果马周就已经答完并检查好誊写好了试卷。   罗成坐在殿上,目光在二百三十名贡士中来回的扫过,这些从天下十万读书人中精选出来的贡士,确实个个仪表堂堂,年长者有四十来岁的,年少者也是二十出头,并未有十来岁的神童或是白发的老儒。   每个人都长的也不错,很符合身言书判的条件。   罗成也早看到马周早早就答完了题。   他笑着对今天同在殿上的房玄龄、魏征几人道,“朕看马周是觉得这考试题目太容易了些啊。”   魏征道,“此子有些锋芒过露了些,就怕刚过易折啊。”   “多爱惜些就是了,年轻人嘛,没有锐气岂不就死气沉沉?”罗成笑道。“朕觉得,既然马周这么早就答完了,不如再增加一场答辩面试好了,这也符名身言书判里的言。”   房玄龄等人有些意外,科举考试的内容那都是几经商议后才定下的。   “科举本来没有殿试,也没有县试、郡试、道试等,可现在不也有了,如今朕要再加一道面试答辩,也可以的。”   皇帝如此说,众臣自然也就没有异议。   到日暮时分,贡士们一起交卷。   冯力士上前,对士子们宣布要加考一场口头答辩,要接受皇帝和八位考官们的提问。   答辩不仅限于他们的时务策论和疑案判决。   有些贡士们听了,不由的头大,这种面试肯定容易紧张,尤其是根本不知道皇帝和考官们会提什么方面的问题。   当然,马周却依然十分平静。   “圣人有谕,召会元马周第一个上前答辩,所有贡士皆在殿中听辩。”   这就是公开答辩了,有些人更紧张了。   马周起身站起,叉手回礼,应喏上前。   “马周,朕问你,何为华夏何为蛮夷?”皇帝一上来就直接问了一个华夷之辩的大问题,这个可是争论了千年的大课题,各朝各代,都有不同的思想主流。   马周略加思索,答道,“回复圣人,学生以为,华夷之辩不能仅以血缘或地域而论!”   “四夷之民长有重译而至,慕中华之仁义忠信,虽身出异域,能驰心于华,吾不谓之夷矣。”   “而中国之民长有倔强王化,忘弃仁义忠信,虽身出于华,反窜心于夷,吾不谓之华矣。”   “岂止华其名谓之华,夷其名谓之夷邪?华其名有夷其心者,夷其名有华其心者,是知弃仁义忠信于中国者,即为中国之夷矣,不待四夷之侵我也,有悖命中国,专倨不王,弃彼仁义忠信,则不可与人伦齿,岂不为中国之夷乎?四夷内向,乐我仁义忠信,愿为人伦齿者,岂不为四夷之华乎?记吾言者,夷其名尚不为夷矣,华其名反不如夷其名者也。”   马周朗朗扬声,自信答辩,皇帝听的连连点头。 第1332章 不想当宰相的状元郎不是好秘书   先秦之时,古人以文明礼仪来区分华夷。   合于华夏礼俗者为华,或称夏、华夏、中国。不合者为夷,或称蛮夷,化外之民。   春秋时,孔子着春秋大义,提出尊王攘夷,而楚国自称蛮夷,后文明日进,与中原诸夏会盟,则不复以蛮夷视之。郑国本为诸夏,后行为不合义礼,因被视之为夷狄。   “春秋左传记,中国有礼仪之大,故称夏,有服章之美,谓之华。”   而到了汉晋以后,华夷的区分又有了变化,特别是经历了五胡乱华之后,对于华夷之别,开始加入了血缘关系,甚至将血缘列为华夷之辩的首要条件。这是因为五胡十六国时代,华夏遭受胡人入侵,饱受蹂躏,当时的北方汉人甚至差点族灭,故此对于华夷之辩更注重血缘。   地域和文化礼仪反而放到了后面。   房玄龄提问。   “左传有言,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何解?”   “回房相,春秋管仲曾言,‘戎狄豺狼,不可厌也;诸夏亲昵,不可弃也。’当年狄人进攻邢国,管仲便力谏出兵救援。戎狄、禽兽也,畏威而不怀德!”   “夷不谋夏,夷不乱夏,这是以武力打出来的,不是妥协优待出来的,没有强大的武力,强硬的态度,他们是不会放弃对神器的窥探的。”   罗成对马周开始的那段论点很感兴趣,马周对夷很鄙视,充满歧视,也有很强的防范之心。不过他又说,华夷并不是以血统和地域来论的。哪怕是再根正苗红的汉人,可如果反窜心于夷,那么就算身出于华,也不能称他为华了。   他的观点,还是认为,华夷的区分,关键在于文化和心理认同。   这一点罗成很赞成。   这就好比后世的那些香蕉人,本身出于华,可是到了国外后,早就心理认同了外国,不把自己再当成华,窜心于夷,这些人自然就不能再算是华夏了。   而有一些蛮夷,归化华夏,尤其是一些蛮夷迁移内地入籍落户,几代之后,他们的子女说着汉话,习着华夏礼仪,甚至心里认同也完全是华夏,这些人便已经不再是蛮夷而是华夏了。   “马周,大秦又当如何对待四周之蛮夷呢?”   “回圣人,学生以为,对于夷狄,不能过于宽厚,夷狄终究是畏威而不怀德之禽兽也,不懂仁德只畏刑威。故要时刻提防蛮夷,对于蛮夷要先示威后宣德,四方之蛮夷,有欲内附者,可迁入落籍,但不可有特殊优待,更不能给予保留其传统习俗等,也不许聚落居住,归化入籍者,须得从此着我华夏衣裳、说我汉人言语,缴纳税赋,遵守国法,改汉姓名说汉话!”   “魏晋之时,对于北方的诸胡就是过于优厚,那些被击败的诸胡内附,全都内迁,划田授地,让他们聚落而居,甚至依然是沿习他们的那一套传统,这样便成了国中之国,终究导致了五胡入侵乱华夏江山,这是前车之鉴,不可不防。”   按马周说的,只要这些蛮夷戎狄,依然保留着他们过去的名字、传统习俗,依然是如过去般的单独分开居住生活,那么这些人不管他入没入籍,有没有内附,他们就始终都是蛮夷戎狄,绝没有成为华夏一部份,这些人就早晚会成为祸害。   罗成觉得这种观点,正是如今大一统的大秦帝国需要的华夷之辩的统一思想。   蛮夷们要么归化,要么就依然是蛮夷,不可能让他们有两重身份,两个国籍。对于想要归化的蛮夷,当然欢迎,但没有什么特殊优待,不可能让你们成为大秦帝国下的什么突厥人、靺鞨人、粟特人、俚僚人、羌人等等,只要一入籍,你就是华夏,是汉人,是秦国子民。   你就得用汉名汉姓,你就得蓄发戴冠,你就得穿汉人衣服,就得学习汉话,就得缴赋纳税。   更不会允许什么突厥部落、粟特部落、羌人区等出现,不可能让他们自治,让他们成为国中之国。   这就好比科举考试,你蛮夷要是入了籍也一样可以按正规渠道参加科举,考不考的上,全凭你真本事,不会给你加分不会给你特招。   ……   三天后。   殿试的成绩出来了,笔试和面试的成绩都出来了。   十人名单摆在皇帝面前,这是最优的十人。   笔试前十和面试前十,都有马周。   马周的那通华夷之辩说的大气,深得皇帝赞赏,诸位考官们也很支持。他的那番话,很符合如今朝堂上的华夷之策,更深得皇帝喜欢。   毫无疑问,罗成最终钦点了马周为状元郎,一甲第一名,状元郎,赐进士及第!   第二名皇帝钦点了孙伏伽,这也是位河北士子,不过比较有意思的是孙伏伽曾经在隋朝时就考中了进士,大业末还任过大理寺史,是一位怀才不遇的小官。隋亡后,还曾在李渊的伪唐任过长安县法曹,因上书李渊言事有功,被李渊升为治书侍御史,不过后来因上书言事被李渊免官。   此后回到河北老家读书静修,这次前来参加科举,也是一路过关斩将,尤其是他的判案判的极好,殿试上的答辩虽没有马周那么出色,可也是得到皇帝好评。这次殿试,皇帝钦点其为一甲榜眼。   探花郎皇帝则点了出身京兆韦氏的韦待价,他是尚书右丞韦挺之子,韦待价名门子弟,确实也很有才气,皇帝对其很满意,从殿试前十中点为探花。   天津桥北,皇城端门前。   二百三十名进士皆在此等候放榜。   秘书监王珪亲自捧着金榜出来。   金榜悬于端门前,秘书监亲自唱名。   唱名从后往前,第一个被唱名的是三甲同进士出身的第一百九十七名。   “侯君素,三甲第一百九十七名,赐同进士出身!”   来自关中的士子侯君素激动万分,他是朝中大将侯君集的族弟,但打小学文,没想到这次还真的能够中得进士,哪怕是最后一名,也是高兴万分。   “我中了,中进士了!”   贡士变成了真正的进士,鲤鱼跃进了龙门。   四周传来一片恭喜之声。   ……   “一甲,探花,韦待价!赐进士及第!”   “一甲,榜眼,孙伏伽,赐进士及第!”   “一甲,状元郎,马周,赐进士及第!”   当最后三个名字念出后,端门金榜上,最顶上的一个名字也填写完,许多翘首期盼的进士们,终于忍不住叹惜。   虽说殿试不淘汰,可名次也很重要。   一甲前三,可以不通过朝考,而直接授秘书省官职,状元直授秘书省秘书郎,榜眼和探花授校书郎。   秘书郎是从六品,校书郎从七品。品阶既高,又清要。   要知道秘书省可是内三省之一,秘书监更是皇帝宣政殿御前会议大臣,能够一经科举便进入秘书省,哪怕仅是秘书郎和校书郎这样管理图书的官职,也是不同寻常的。   而其它二甲三甲的进士们,殿试之后还要进行一次朝考,考试合格者,授予秘书省校书、正字,而不合格者,分发各部任主事等职,或外放地方任县丞等职。   秘书省的官职不是要职,可却是个正途,能入秘书省,将来有极大机会入翰林院,而二百三十名进士,最终只选十三人入秘书省,除一甲三人,便只再选十人。   二百二十七人,争十个名额,比会试还要严格的多。   “恭喜宾王兄,高中状元郎!”   无数新科进士们过来向马周道贺,两千三百解额举子,最终考出二百三十名进士,现在马周独点鳌头,众人的恭贺声里,羡慕的有,甚至妒忌者也有。   马周很淡定,似乎自己中状元是件早预料的事情。   “年兄就没担心过,万一这没中到状元郎呢?”韦待价笑问。   韦待价是国子监的解额,国子监一万二千监生,他是解元。相比起状元马周和榜眼孙伏伽,韦待价名门出身,其实是有些不太服气马周夺了状元的,可不服气也不行,这是皇帝殿试钦点。   “中不中状元都无所谓,进士总是能中的。”马周道。   这话让韦待价有些无力回应,他卯足了劲要在殿试上一争先后,谁料这马周却如此不在意进士排名。   “倒要恭喜年兄,成为从六品秘书郎了,今朝秘书郎,他日大学士!”   “我不会去秘书省做秘书郎的,秘书省里管理图书非我所愿,我会向圣人请求下放地方,就算授一县丞也好,干点实事远比管理图书更好。”   韦待价无语,他是京兆韦氏子弟,父亲还是尚书左丞,很清楚的知道不少科举后的安排内幕,比如一甲的三人直接授秘书省官,不经朝考。而其余的二百多进士,通过朝考选十人入秘书省授八品的校书、正字之职。   剩下的二百多人,则一半人是分发到诸省部寺监台中担任八品的主事一类的职务。剩下的一半,则是分发到诸郡里任参军事或是到县里任县丞之职。   可以说,县丞其实是新科进士分配里最差的。   可马周这新科状元郎却说要去当县丞也不愿当从六品秘书郎,可上县丞才从八品上,中县丞更是从八品下,若是下县丞,更才正九品上而已。   “我当官,是为做事,不经郡县,他日如何省部,将来又如何入府院为宰辅呢?”马周毫不掩饰他将来就是要当宰相的远大理想。   韦待价笑笑,“年兄还真是志向远大,不过县丞可不好当啊,尤其是偏远之地的县丞就更难当了。”   马周却道,“吾皇曾为章丘县尉,房相曾为章丘县丞,杜县也曾为章丘县尉,地方历练还是很有必要的。”   韦待价无话可说。 第1333章 再战江湖   “哥!”   “怎么了?”   罗成正在下厨,锅里红烧竹鼠,听到小妹叫她,回头望去。   厨房很大,这个厨房是专为皇帝所造,就在皇帝的御书房后面,有时皇帝也会自己下下厨。作为皇帝,罗成想吃什么都有人做来,可他还是喜欢有时自己下下厨,尤其是遇到一些烦心事的时候,自己忙碌着做几个小菜,似乎烦心事也消散了许多。   不过今天倒不是又遇到烦心事了,而是小妹进宫来了。   厨房里,小妹永嘉长公主正在剥蒜,剥着剥着突然流泪了。   “哥,突然想到那年,阿爷和兄长们都去做役了,家里就我和阿娘、嫂子还有小六哥,家里的粮都交了租赋,地里又没收成,青黄不接,饥荒了。最后没办法,娘把三姐和四姐都嫁出去了,收了几斗谷子做娉礼,却连点嫁妆都陪不起,靠着那点谷子,我们娘几个总算没饿死。五哥你挖河回来,带我去三姐家,三姐夫打猎捉了竹鼠回来,五哥你煮了竹鼠还有兔子,那天,我吃的可高兴了,到现在都还一直记得。”   罗成铲动了几下锅里的竹鼠,笑着到小妹身边,“傻丫头,你还记得那些呢,不过怎么还哭了?”   “没哭,就是眼里进了点沙子。”   “傻丫头,你如今都是几个孩子的娘了,怎么,是不是杜伏威让你受委屈了?你告诉哥,哥给你做主,扒了他杜伏威的皮。”   “没有。”小妹笑笑,“就是想到以前的事情,总感觉跟做梦一样。”   那时候的家里穷的很,人又多,当时还小的她记忆里总是吃不饱,于是各种野果子啊小虫子啊总成了充饥的小零售。   那时的她总是面黄饥瘦的,似乎一阵风吹来,随时都会吹跑。   而如今,她却是皇家的长公主,丈夫也是国公,有百里的实封地,甚至她自己也有百里的公主汤沐邑。   居住的是豪华的府邸,有别墅庄园,出入前呼后拥,家里奴仆婢女无数,再不用担心吃的。   “杜郎对我挺好的,恨不得把天上的星星摘给我,我知道杜郎有时也犯浑,可对我是真心的。现在一切都好,只是常常会想起阿爷阿娘,会想起阿兄们。今天来宫里见阿兄,想不到阿兄居然还记得竹鼠,还亲自为我下厨。”   罗成扭头铲动了几下锅里的竹鼠肉,感觉鼻子没那么堵没那么酸了这才回过头来。   “其实,若是你愿意,可以一直留在洛阳,什么时候想入宫都可以。”   小妹笑笑。   “可是如今不比从前了啊,嫁了丈夫,生了儿女,总得围绕着他们转了。再说,就算我留在洛阳,可是大哥二哥三哥四哥和六哥他们也不在京,大姐二姐三姐四姐他们也都随姐夫们在外,一家人终究不能像从前那般,齐齐整整了。”   罗成也是叹了口气。   是啊,嫁出去的女儿就是泼出去的水。   如今再回来,已经是走亲戚了。   一众兄弟姐妹,如今虽然都说富贵了,可却都分散四边,一年也难得相聚一两次。   “以后过年时常回京,咱们兄弟姐妹都能聚一聚。”   小妹点头。   起身,走到灶边,看着锅里已经炒的金黄的竹鼠肉伸手拈了一块吹几下就往嘴里放。   “当心烫!”罗成笑道。   “阿兄做的竹鼠肉还是那么好吃,就跟头一次吃时一模一样。”   “那是,阿兄做菜是有秘诀的。”   竹鼠做好,兄妹俩就坐在那里吃着,似乎又回到了最初的时候。   “阿兄,杜郎想出来做事了。”   杜伏威早前一直镇守淮南,后来因牵连辅公祏之事也受了些冲击,再后来,杜伏威又被御史弹劾有贪污等事,虽说最后皇帝没深究,但也还是免去了他的实职,给他实封,让他就藩之国去了,实际上就是免职了。   算来,杜伏威也闲了有一年多时间了。   “哦,那他有没有说想去哪?”罗成拿筷子给小妹挑了几块带皮的竹鼠肉,这种带皮的最好吃,皮Q弹,肉鲜嫩。   “杜郎说随便去哪都行,就是想做点事,不想任那闲职,职高职低都无所谓的,哪怕就是当个郡尉也行,实在不行,县尉也行。”   罗成呵呵一笑。   郡尉专管统兵,而县尉过去是分管诸漕事务,现在则专管治安捕贼率领乡团民兵,也是武职了。   可说来,杜伏威作为凌烟阁功臣,曾经的八大节度使之一,若是让他去当个郡尉,那就说不过去了,更别说县尉。   若说起来,安排杜伏威重回淮南比较合适,可现在淮南到襄阳汉中一带,是由皇帝的三位义子阚棱、王雄诞和西门君仪任职镇守,他们三虽曾是杜伏威的部下,但皇帝认为若是杜伏威回去了,会对淮南的局势并无帮助。   “要不去云南如何,朕授他为云南道左都督指挥使兼昆明郡太守,再调辅公祏去任云南道丽江郡太守。正好老四在那边近来动作不少,他上奏说要对洱海一带的蛮人开战,需要朝廷增援,估计云南接下来一段时间会有不少战事。”   云南一带,在北周和隋朝时,最大的势力是爨氏部族,到隋时已经分为东爨和西爨,东爨又称为乌蛮,西爨则称为白蛮。   而到如今,围绕在洱海周边,形成了六个势力较大的邦国。   洱海北岸为三浪,邆赕、施浪、浪穹,这三浪是河蛮人建立的邦国。   而洱海西岸一带,则为蒙嶲、蒙舍,他们是哀牢人建立的邦国。   洱海东面的越析,则是磨些人建立的邦国。   河蛮人与磨些人,又是隶属于白蛮,哀牢人建立的两国则隶属乌蛮。   这六国,夷语称国王为诏,因此也称六诏。   其中蒙舍国在诸部南面,故又称为南诏国。   从早前的爨氏联盟,到如今渐分为乌蛮白蛮的六诏,云南的局势在迅速的变化,这其中也有很大一部份原因是有中原势力的重新进入撑乱局势。   曾经的爨氏,已经无法再真正掌控云南,现在变成了洱海一带的六诏,以及昆明一带的朝廷郡县,和丽江一带的存孝等诸侯封国势力。   昆明一带的郡县不断的在修路筑城,而丽江一带的诸侯更是主动出击,与那些蛮人们摩擦不断。   局势已经十分紧张,一场战争不可避免。   罗成清楚知道老四在丽江不甘寂寞,其实在不断的搞事情,蛮人也是有些忍无可忍了。   但对于此,罗成虽然通过锦衣卫和皇城司洞察分明,可却没有半点阻止的意思。   朝廷对于云南,其实是跟对岭南一样的态度,绝不会甘愿让这些蛮人自治,不可能接受羁縻郡县的,既然蛮人不甘愿改土归流,最终便还是得通过战争征服。   杜伏威和辅公祏两个虽都有些污点,可毕竟只是小节有亏,而且两人都是比较能打的人,且两人搭档许久,十分默契。辅公祏娶的妻子便是杜伏威的妹妹。   有句话就使功不如许过。   杜伏威和辅公祏两个被皇帝冷落了许久,也都有些憋的慌,这个时候让他们去云南,二人肯定会很卖力。   至于说谋反之类的,罗成是相信不会的。   辅公祏曾经反过,但那次失败的经历相信他会永远牢记。   “又要打仗了吗?听说今年中原将会有大蝗灾啊,大灾之年打仗,不合适吧?”小妹劝说道。   “今年中原旱灾是肯定的了,但蝗灾未必。如今你也看到了,洛阳城里到处都是卖蝗虫吃食的,烧的烤的炸的都有,还有磨成粉的,你若是没吃过,我建议你可以尝尝,味道还不错的。”   仅仅是单纯的旱灾和蝗灾,就算再严重,一般情况下,只要官府救援得力,也不至于会出什么大问题,关键还是在于朝廷和地方官府有没有作为。   “朝廷做过调查统计,可能发生灾情的地方,百姓手里多数都还有存粮,虽说不是人人能够撑半年,但是加上朝廷的开仓放粮,其实是足够撑过灾情,甚至,不少地方仅仅县里的社仓和义仓粮,就足够渡过这场危机了,只要没有灾民受饥流动起来,不出现流民滚动,就不会出现更大的麻烦。”   最怕的就是饥民变成流民,最后流民跟蝗虫一样滚过,走哪吃哪,本来有些地方的粮食是可以救济本地灾民的,可大量流民过境,往往就会把当地脆弱的救灾粮食吃过抢过,最终把官府的救灾计划安排打破,使的更多的百姓加入了流民队伍之中,滚雪球似的不断壮大,最终如蝗虫过境一般冲毁一个又一个地方,使的官府救援不及,束手无策。   因此,只要不让灾民流动起来,那么救援起来就要容易的多。   朝廷现在已经基本上能够确信,这次的大旱虽无法改变,但大蝗灾却将难以出现,或许会有些郡县出现蝗灾,可灾情将小的多,更不会席卷中原。   各地粮仓都已经全都清查过,虽也发现了一些贪污挪用的仓鼠,但都不算严重,各地也及时的补充了粮食,大的转运仓、储备仓已经全都严阵以待,甚至皇帝早有严令,一旦出现灾情,各地可不经请示,直接开仓放粮。   “杜大想做点事,就让他去云南吧,你就留在洛阳,至于辅三,让他也跟着杜大去云南。”   “好想小六哥,听说他去了极北之地,那里常年冰封呢?”   “嗯,北方万里之外,尽是冰天雪地,小六倒是越来越喜欢北国了。”   “小六哥过年会回来吗?”   “你今年过年没赶上,小六年前回京可是带回来许多北国的稀罕物,各种珍贵皮毛呢,可惜他前脚离京你后脚才来。等过年吧,过年他肯定会进京的,到时让他多送你些皮毛。”   老四存孝在云南丽江要对洱海六诏动手,而小六士信却忙着率领冒险船队在北方的冰天雪地里寻找蛮子部落,向他们宣示大秦天威,通商贸易。   罗成则在洛阳,与小妹一起在御书房后面的这间天子私厨里爆炒竹鼠,吃肉正欢。   “上次士信送来几条哈士奇长毛犬,我给阿爷送了一条,结果整天拆家,阿爷烦的要死,你要是不嫌弃,我回头让人给你送府上去,若是你也不喜欢,告诉我一声,哪天我来把它宰了,咱们兄妹俩炖锅狗肉吃。”   小妹一脸无奈样。   “阿兄,你现在可是皇帝,亿万子民的天子呢。”   “天子也是人嘛,又不是不用食人间烟火,我跟你说啊,这北国来的哈士奇啊有狼的血统,这要是一锅炖了,绝对美味。”   “阿兄,你是不是已经吃过了?”   罗成点头承认,“士信送来的哈士奇本来我也养了一条,可这死狗居然吃掉了朕好几本奏折,朕岂能饶它,当然是一锅炖了,味道确实不错,连你嫂子吃了都连说好呢。”   小妹听了不由的噗呲一笑。   “回头我就告诉六哥,说你把他送的礼物给吃了。”   “告诉也无妨,我前几天还给士信去了封信,说下回过年进京时,多带几条这哈士奇来,挺好吃的。还有啊,北国有那全身白毛的北极熊,皮毛最是上乘,另外那肉听说也是极品,我让他到时也带几头回来,老实的,就养到正筹建的洛阳皇家动物园里去,不老实的,就宰了尝鲜。”   士信去年又新开拓了不少交易点,新增了许多个部落缔结了交易关系,大批的北方皮毛沿着大海,搭着商船抵达青岛、蓬莱、广陵港,雪貂皮、海狸皮、海豹皮甚至是鲸鱼皮等等许多珍贵的皮毛抵达,一时间让整个大秦的贵族豪门他抢疯了。   丝绸虽然也能制成各种名贵的衣冠,可哪有那些皮毛更吸引人,倒不是说皮毛做成的衣冠更好更保暖,可物以稀为贵。   对于那些贵族豪门来说,尤其是那些贵妇人来说,丝绸绵缎制成的太普通寻常了,北地来的皮毛才是流行的,谁都不甘于人后。   而对于罗成和士信兄弟俩来说,士信运来这些皮毛,大赚了一笔,而罗成也同样大赚了一笔。   市舶税收以及他也通过内侍省和买了大部份,然后再加工成各式奢侈的皮草出售,风靡长安洛阳,赚的盆满钵满。   上次士信离开时,罗成可是给他送去了大把的皇家制度的紧俏商货,甚至还派了一支商船队跟着士信启程北上。   罗成跟士信合伙做起了北方皮草贸易,其它的商人们还没有嗅到这里面的巨大商机,皇帝却是马上就开始带头抢占先机了。   从北地每带回来一件雪貂皮,那么他罗成就能多武装一个士兵,每带回来一船的皮毛,那么他就能新武装一个团,钱不是万能的,但就算是一个强大的帝国,一样离不开钱。   钱能变成武器装备,能训练士兵,能开疆拓土!   洛阳的贵妇人们购买的每一件雪貂大衣,每一顶海狸帽,都为大秦做出了卓越的贡献! 第1334章 贺蝗表   “好一个飞蝗死不食稼,皆抱荆棘而死!”   邙山上清宫中,皇帝看完一本奏折,忍不住大发雷霆。骂完还不解气,直接把奏折都扔了,气的罗成再坐不住,干脆起身出殿,站在外面看远处风景平息心中怒火。   站在邙山,南望山下便是洛阳城,洛水从城中穿城而过。再往前,洛阳皇宫大门正对的是伊阙龙门。   两山对峙,伊水中流,如天然门阙,又因皇宫大门正对伊阙,故又得名龙门。   前直伊阙,后据邙山,洛河穿城而过,洛阳城的选址确实得天独厚。   尤其是站在这邙山顶上的上清行宫,便更能看的清楚。   据说当年杨广二十岁时为天下兵马大元帅,统领三路共五十一万大军伐陈南征,得胜归来后,杨广登邙山观伊阙,说那不就是龙门吗,自古何因不建都于此?   仆射苏威便拍马屁说,“天俟我隋!”   后来杨广登基后便决定在洛阳营建东都,下诏曰:王畿之内,天地之所合,阴阳之所和。控以三河,固以四塞,水陆通,贡赋等。汉祖曰‘吾行天下多矣,唯见雒阳,自古皇王。’何尝不留意……今可于伊、雒,营建东京。   后来营建洛阳城,中轴线便正是对准了邙山上清宫和伊阙龙门。   洛阳是数朝古都,隋朝以前也是做过周、汉、北魏等的都城,苏威说等隋朝来建都,当然是拍马屁的话。   杨广是个喜欢奉承的人,但罗成并不喜欢。   如今各道诸郡,都在全力以赴的灭蝗防灾,偏偏跳出来这么一个官员上奏,还说什么飞蝗死不食稼,皆抱荆棘而死,这不是扯淡是什么?   这把罗成当成什么人了?   “查,给朕一查到底,朕到要知道这个这个……”   一旁的殿中监冯力士小声提醒,“朔方道盐川郡太守段德操。”   “就这姓段的,如此庸人,也能担任太守?吏部是如何考评的?政事堂又是如何管理的,还有御史台,为何就没有早点发现?”   冯力士身为殿中监,也是很有几分本事的,起码高级一些的官员他都了解过。当下道,“这个段德操说起来,打仗还是有几手的,姑藏武威人,北齐名将段韶之子,原为隋骁果军将领,伪唐时为延州总管,曾多次击败朔方梁师都之进犯,并屡率军征讨击败梁军。后归秦,为破梁之先锋,因功拜柱国,授平原郡开国公爵。   先后任延安郡都尉、朔方郡郡丞、盐川郡太守等职。”   “锦衣卫奏报,关中朔方一带,飞蝗控制不力,导致飞蝗蔽日,所过赤地。可偏偏这盐川太守段德操此时却还上这贺蝗之奏,这是恶心朕还是欺瞒朕?”   朔方道为朝廷在关中道北面所设立的一道,包含灵武郡、盐川郡、朔方郡、榆林郡、五原郡等,皆位于白于山之北,也是传统的关中长城之北地带。   这些地方,除了河套的灵武和五原两郡,其余地方都是黄土坡或戈壁带,土地贫瘠,人口稀少。   各地治理蝗灾热火朝天之时,这里却因人力不足,灭蝗效果不大,最终导致飞蝗铺天盖地的集群成灾。   百姓地里刚长出的青苗都被吃光了,这段德操还敢说死不食稼。   怒过之后,罗成也开始深思。   段德操本是隋将,后为唐延州总管,再到后来降秦,一直都是对抗梁师都的先锋,屡屡以少败多,对于稳定朔方也确实是立过功劳的,可这样的一个武将,如今却做出贺蝗这样的荒唐之事,不得不让人反思。   “段德操将门子弟,又曾为宿卫骁果,再到州郡总管太守,并不是那种草莽出身不识字的莽夫,可他还是干出这等荒唐事来,这说明什么?”   冯力士在一边忙转动脑袋,可一时也不知道如何回答。   “这说明啊,人不是全才,应当扬长避短,用在了合适的位置上,就有大用,用到了不合适的位置上,就反而会坏事,这说到底,其实还是用人之人的问题。段德操打仗是把好手,可朝廷却让他做太守,这就是用人不当。”   “召王珪前来。”   秘书监王珪赶到,作为内三省之一的秘书高官官,他的职责早就不仅仅是管理图书这清闲差事了,秘书监如今下辖著作局、太史局、国史局以及地理局。著作局管理的不仅仅是图书整理收藏了,还包括图书的出版售卖的审核,包括对民间一些违禁之书的处理。太史局负责的是天文和历法。国史局,则负责修史。地理局,负责的是关于山川地理的测绘等。   当然,秘书监还有一个重要职责,就是皇帝顾问,以及替皇帝草诏。草拟诏书是一项很得要的职责,一般重大国事,正式诏令皆由中书舍的中书舍人草诏,而内诏则由翰林学士们草诏。   但有的时候,皇帝也会直接让秘书监为自己草拟诏令。   “王秘书,你替朕拟旨,训斥段德操贺蝗这种无知且又愚蠢的荒唐行为,这是欺君之罪,但朕念在他以往之功绩,现贬他为云南道大理郡都尉,其爵由平原郡公降为大理侯,令其将功赎罪。”   王珪手执一卷,右手疾书,很快就把皇帝的旨意拟好。   可罗成看过后,却道,“不要这骈四俪六的词藻,就用刚才朕骂段德操的白话,直接记录下来给他。”   好在段德操这样的浑人还是少的。   在有宰相下去各道担任巡抚使,又有御史台派出巡道御史后,各地捕蝗防灾的力度很大,灭蝗效果还是不错的,尤其是罗成这边粮食换蝗虫的活动就没停过,不管百姓捕来多少蝗虫,都是如数兑现,也没有打过白条。   仅洛阳府一地,二十余县,先后挖得蝗卵几万石,捕得跳蝻二十多万石,如今又上报捕得飞蝗一百四十余万石,这个数量相当惊人。   如今整个河南府二十余县,那几百万军民,天天就在田间地头捕蝗。   据说如今洛阳有一个笑话,说蝗虫如今都不敢三只凑一起出门,连外地的蝗虫都不敢飞到洛阳府来。   蝗虫越凑群,群越大,越容易成为捕蝗者的优先目标,越死的快! 第1335章 马知县   天气持续干旱,已经两个月都没下过一滴雨了。   中原地区,蝗虫前仆后继,可依然被无数捕蝗大军,用各种各样的方式捕捉,蝗灾还没有出现,可地里的庄稼还是没保住。   庄稼青苗没被蝗虫吃掉,但没有水,一天天的旱死了。   小溪小河断流,大河也裸露出大片的河床,只剩下河心浅流。   官府已经开始告之百姓,今年的旱情还会继续,所以有些田地是保不住了,因此没有必要徒劳的抗旱了。没水可挑,挑也挑不赢。与其徒劳,不如大家一起捕蝗换粮食吧。   各地捕捉的蝗虫如今堆积如山。   好在上面的粮食兑换蝗虫一直在继续,没有变动过,蝗虫拉过来,粮食换过去,不打半点折扣。   新科的状元郎新授了秘书省从六品下秘书郎之职,本来马周坚持不肯接受,他说要去地方上,最好是到偏远一点的地方去担任职务,哪怕是九品的县丞也行。   不过皇帝以让他先在京城呆段时间,在吏部与其它进士们集体学习为由,还是先让他到秘书省任了职。   然后,罗成让马周到偃师县去挂职,让他担任了县令一职。   之前的偃师县令因治蝗有功,已经升任调走。   马周到偃师任职,属于挂职,用朝廷的官方说法是以秘书省的秘书郎本官借调他职,因此他的正事官称是秘书省秘书郎知偃师县事,知县与县令还是有很大差别的。   马周到任,发现自己的佐贰官县丞居然是李纲时,有些意外,这位前翰林院大学士、太子詹事,如今整天在县里忙着组织捕蝗抗旱。   多数的田地已经被划定为放弃区,只保留了少数临河靠水的田地为保作区,组织民众打井,用水车等抗旱。   李纲对于年轻的知县马周,倒没有什么不欢迎的,在下面的这些时间,让老夫子李纲似乎变了一个人。   他现在也不去谈那些什么儒经啊圣人言论了,也不说天人感应了,他现在只是踏踏实实的在做些事情。   “我知道内侍省一直还在收蝗虫,其实是陛下一心仁慈,他是用内库之粮来补贴救济百姓尔。”李纲很佩服的道。   仅偃师县一地,如今每天捕到的蝗虫都是海量,可是内侍省的人却是来者不拒,有多少就换多少。   三斤蝗虫一斤粟,从开始到现在没变过,已经换了两个月了。虽然不如一斤跳蝻两斤粟,可飞蝗个头更大。   偃师城外,内侍省还专门派人建了几个巨大的蝗仓,里面存满了晒干的蝗虫。另一边,加工坊里,也是日夜不停的在碾磨蝗虫干制粉。   李纲也知道内侍省用蝗虫晒干磨粉,然后掺上其它杂粮,或做成养生粉,或干脆制成饲料,用来喂鸡鸭等。   可他依然认为,在这种时候,蝗虫已经收的太多了,如果以市场行为那完全可以大降价的。   “那些作坊雇佣了不少县中百姓,每日以粮食结算工钱,这也是在变相的救济百姓啊。”   马周对这些自然也是清楚的,但是他还是坚信,内侍省的行为并不完全是慈善,应当是还是有利可图的。   他不会如李纲一样认为那完全就是救济慈善行为。   作为新到的知县,马周用了几天时间把整个偃师县跑了一遍后,召集了县丞李纲以及其它官吏们。   “按秘书省太史局的观测推算,河南的旱情还会加剧,所以今年上半年粮食基本上是保不了了,现在有李县丞带领大家捕蝗,效果很显著,县内基本上没有成群成片的飞蝗,这是好事。”   “不过我认为,我们也不能仅仅只是盯着蝗虫,眼下是困难时期,我们要灭蝗,也还得防灾,今夏无收,那么到秋收前,还有大半年的时间,百姓的口粮一定得保证供给。”   马周面前放着个小册子,这是他这段时间跑下面时记录的一些情况。   “如今县中许多百姓手里还有粮,加之这蝗虫换粮,每家也换了不少,这是好情况,仓中粮食也不少。正常来说,就算今夏无收,我们依然不会发现饥荒,但未雨绸缪,某提议,对县中粮仓加紧监管,暂停粮食买卖交易,实行定量配售制,按户籍和人口定下配售额,同时锁死粮价!”   马周的意思很清楚,现在不少百姓都还不缺粮,但终究还是会有些百姓会缺粮的,而且就怕大家见到旱蝗灾情,出现抢粮囤粮现像,到时有的人家里粮食囤积太多吃不完,而有的人家里却又没粮。   搞定量配售制,凭户籍人口定量,这样人人都能买的到粮,又可避免他们恐慌囤粮,再来一个锁定价格,避免到时粮价飞涨,百姓买不起粮。   “我们不缺粮,但我们得预防出现恐慌气氛,防止抢粮囤粮行为。”   县录事道,“马知县,虽说县里有朝廷的官仓,可私人粮商还是有不少的,若是锁定粮价,只怕他们未必会肯啊。”   马周很不客气的道,“粮商?粮商也是大秦的粮商,如今特殊时期,难道他们还想囤积居奇操纵粮价发国难财?谁敢不配合,那就视为有罪!”   “什么罪呢?”   “谋反!”   马周冷声道,“大秦律令,谋反,谓谋危社稷,图谋推翻朝廷、危害国家之罪行。”   县录事额头冒起冷汗,马周要把不肯锁价的粮商定谋反罪,确实也是能扯上关系的,可终究还是给人太过苛刻冷酷的感觉。   但马周说特殊时期,一切从严,他又没无话可说。   县中官吏们都望向李纲,毕竟马知县虽说是新科状元郎,可毕竟李县丞可是太子老师,曾经是宰辅。   “某觉得马知县说的是正理,越是这个时候,越要稳,粮商要赚钱,但不能在这个时候赚钱。”   马周对李纲投去了感谢的眼神,接着又道,“当然,除了保证粮仓安全,实行定额配售外,我以为当趁眼下时间,由县里组织,拿粮食出来雇佣青壮民众,修路铺桥、筑堤通渠,兴修水利,改造城市,这既能办些实事,又能赈济灾民,以工代赈,事情也办了,灾也赈了,一举两得。”   李纲立即点头,“我赞成马知县的计划!”   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   作为新科状元郎,马周没留在长安城里享受众星捧月的感觉,没流连于那些勋戚豪门的宴请,没忙着去拜访高官们,而是跑到下面来挂职任事,还一来就要干实事大事,这份态度,还有他的计划,都得到了下面官吏们的赞赏和支持。   “天灾无情,人有情。咱们偃师县,不仅仅是要渡过灾情难关,还要化灾难为动力,组织民力,把一些需要办的事情,都一起趁空办了!” 第1336章 改旗易帜   七月。   中原大旱,赤地千里。   旱情遍及关中关东十余道,连荆湘巴汉、江淮等地,也都是千里绝收。   本该已是夏收过后的喜悦丰收之时,可现在地里干旱裂开的隙缝,都能塞进拳头。   中原大秦治下诸郡县还好,毕竟朝廷从去年就有预测今年会有大旱,还可能有蝗灾,于是早早应对布置。   各地都早早调备粮食,加上对粮食的控制,普遍推行定量配售,防抢购囤积,防粮商趁机居奇囤积涨价,兼之朝廷在各地推广以工代赈,利用如今灾情后出现的民力空余,于是组织百姓修建一些水利设施,以及修路铺桥,修补城池啊,城中的地下暗渠改造等等。   百姓虽受灾,可去做工都还能赚工钱,直接以粮食抵工钱,家中老小妻儿们就全家上阵去捕蝗,捉多捉少都能换得粮食回来。   对于朝廷来说,数年积蓄,要应付一场大灾还是可以的,毕竟旱灾其实比洪灾又要好的多,也比瘟疫等更好对付。只要有粮食,就不怕他旱。就算旱情严重,百姓饮水困难,可人是会走的,甚至可以暂时离开缺水的地方。   一场大旱灾,却没有引发大饥荒,也没有出现什么大流民。   各郡县的百姓,都留在家中,大家没有田可耕种了,可还有官府组织的工程要干,修路铺桥建城筑堤修坝堆水库,挖水渠疏河道清池塘通暗沟,甚至是城池改造,新建街市等等。   朝廷各地仓库中的那些粮食,在这个时期,成了最坚挺的货币,也成了最稳定民心的保障。   若不是那一片片干裂的田地,甚至会让人误以为这里根本没有灾情。   不过汉江以南的荆湘,淮南长江以南的江东江西,却不一样了。   席卷全国的大旱,让三藩之地也没能躲过,林士弘江西道内最大的湖泊,鄱阳湖原本浩淼千里,如今已经旱的成了大草原。   荆湘的洞庭湖,一样缩减了三分之二。   江东之地,近半的河流断流。   最要命还是萧铣的南梁,居然爆发了蝗灾。   荆湘之地,湖泊众多,干旱导致洞庭湖一带成为蝗虫爆发的温床,在中原各地早早就忙着挖蝗卵、捕跳蝻、捉飞蝗时,南梁却并没有什么动静。   甚至在稍显安稳的大环境下,南梁君臣们内部的斗争越发的激烈了。   萧铣和他的诸郡统兵大将们之间,争斗越来越激烈。诸郡大将,都是手握重兵,对萧铣这个皇帝并不怎么理会,萧铣自然是不满的。可当初他除董景珍和张绣这些王爷大将,那也都是靠驱虎吞狼,本身自己手里并没有真正可以压制这些诸将的实力。   于是用这个除了那个,马上那个就又尾大不掉了,始终还是改变不了什么。   南梁小朝廷,只剩下了十余郡之地,可是大大小小的军镇数十个,大的统一二郡之地,小的统一二县,总之都是各自招兵买马。   在这种形势下,又没有秦朝来犯,于是南梁君臣间就忙着削藩和反削藩,大战小战不断。   军头们都忙着招兵买马抢地盘,哪有时间救灾灭蝗啊。   哪怕大秦朝廷也早早就给萧铣等降过诏旨,提醒他们要抗旱灭蝗,预防出现大灾大饥。   可谁也没有正眼理会过。   到了如今,恶果终于显眼了。   正常年景,南梁就因为大小军头们忙着巩固地盘,招兵买马的,导致许多青壮都在军中,风调雨顺之时,地里产出都不行。百姓种的粮食,大部份得上缴,自余很少。   而今年南梁各郡,夏收十不足二,绝大多数百姓是颗粒无收。   偏偏这时又爆发蝗灾,连秋种也没法了。   百姓手里又没余粮积蓄,郡县里的军头们,遇到这大灾,却越发的守着粮仓不肯放粮。   百姓饿的没办法,于是只能开始流动起来。   甚至已经有不少地方出现了饥饿的流民攻击地主富户们的庄园宅子,抢劫粮食的行为。   下一步,乡村的地主们被抢光后,就可能要攻打县城抢劫官仓之粮了。   许多流民开始北上。   他们的目的就是渡过汉水,到大秦的地界上去,避灾求粮。   无数的饥民都喊着北上投秦的口号,拖家带小,扶老携幼。   可是此时,不论是萧铣还是各郡县的军头们,救灾时不用心,但却纷纷开始拦截流民,禁止他们出界越线。   对于他们来说,百姓也是资源,还是宝贵的资源,是兵源补充,是粮食耕种者,是军械制造者,若是百姓都跑了,那他们还怎么维持?   至于说百姓受饥,他们不管。   汉口。   汉江上,一条楼船停泊江心。   船上,南梁的沔阳太守张镇周、江夏太守周法明一起拜见安陆太守翟摩侯。   “翟公,我等皆欲改旗易帜,归附大秦!”   翟摩侯却道,“时机未到啊。”   “可我们撑不下去了。”   张镇周和周法明一起叹息道,灾情越来越严重,如今不说救灾了,他们连军粮都得不到补充了。   郡内的灾民,现在已经向流贼发展,开始攻城围县,局势确实控制不住了。   两人早就跟大秦眉来眼去了,甚至若不是大秦一直不同意他们归附,他们早就率部献土归秦了。   现在他们再一次提出要改旗易帜归秦。   可翟摩侯虽然一直负责与两郡联系,但也不敢答应下来。   “自当初圣人与三藩约好,三藩各封郡王后,几年来都是井水不犯河水,若是你们归附,这来之不易的安稳就将打破,战事再起也。”   “翟公,萧铣如今已经是众叛亲离,就算我们归秦,他也不敢吭声的,甚至只要我们先带头归秦,到时必然还会有许多郡县响应归秦,那个时候,只要圣人一道诏令,便可召萧铣入洛阳,南梁不攻自灭。”   “这不是一城一地之得失,这关系着大秦的整盘棋,三藩虽常相互攻伐,可在面对大秦时却是攻守一体的,一旦南梁有事,其它两藩也必然牵动,到时就是全局的变动。”   张镇周无奈道,“如果翟公还是不肯接受我等归附,那我等就只得率兵携民弃土渡江归附了。” 第1337章 江夏   “你们这样不是为难我嘛。”   翟摩侯有些无奈的道,他端起面前的茶壶,给两位南梁太守各倒了一杯茶,然后又指着盘中的鱼道,“这是江里现捕的鱼,鲜着呢,油一煎,那个香啊,还热着,一点腥也没,尝点。”   张镇周叹气。   哪还有心情吃鱼喝茶啊,上火的满嘴是泡。   其实他们早就欲归秦了,只要大秦一句话,他们随时归秦,可关键就是,他们想归秦,秦人都不肯。   总是说什么江南三藩一盘棋,牵一发而动全身,还不到时候。   这左等右等的,现在眼看着治下郡内大乱,他们就想趁早归秦,然后就可以甩手了。   “翟公,要不你帮我们再跟上面奏请一下,我们太难了!”   周法明也道,“实在不行,翟公你先借我们点粮也好。”   “要不,你开放边境,让我们放些灾民先过去?”   看着这两位如今南梁朝中的大军头,翟摩侯有些哭笑不得。自来担任这安陆太守后,虽说是在前线边境,可是他的日子确实挺轻松的,两个邻居太守,整天就想着怎么投秦归附。   “借粮,这也没有这个先例啊。”翟摩侯手捧着茶杯,天气炎热,呆在江心船中,倒是江风习习很是惬意。   “翟公,我们也是没办法啊,那么多的灾民,又是大旱又是蝗灾,如今百姓皆成饥民,不说百姓,就是我等兵马,也是军仓无粮啊。这样下去,别说饥民成流贼,就是我等的兵马,也要成乱兵啊。到时侯,我们可就真无奈压制他们,一旦这些灾民乱兵越界,到时也会给翟公你添麻烦啊。”   沔阳郡在汉江之南长江之北,而江夏郡在汉口之南。   这两郡可谓是如今南梁小朝廷的战略要地,可两郡太守却整天想着投秦,这事情其实萧铣也清楚,可他也没办法,他现在是政令不出南郡江陵城,各地大小军头们,明面尊他为主,可实际上都是各自为政,各个割据一方。   周法明也直言道,“如今的形势已经很危急了,这人饿急了,什么事情都干的出来,说不定哪天我睡梦中就让人割了脑袋去。所以,若是翟公不帮忙,那我可实在无法继续呆在江夏了,我今天回去收拾收拾,明天就去洛阳。”   “二位可别忘了雷长颍啊!”   翟摩侯提醒他们。   当初雷长颍本是沔阳太守,暗里向秦投降,结果当时皇帝为了安稳三藩,先打赢西北跟西突厥、吐蕃、吐谷浑和诸羌的联合进犯,而对三藩采取安抚策略,对于归附的雷长颍反而擒拿送回给梁军,使提雷长颍被杀。   张镇周一脸无奈。   “实在不行,我干脆带兵杀到江陵去!”   “对,我们联合发兵江陵,为圣人把萧铣拿了!到时举国归附!”   “二位,有话好好说。”翟摩侯连忙道。   “翟公,此一时彼一时也,当初雷长颍归附时,那时大秦正在西北大战,可眼下四边安宁啊。翟公,大功一件啊,不可错过。”   翟摩侯想来想去,也有些心动了。   “你们若是改旗易帜,会有多少部下拥护?”   “大家早就盼着这一天了。”   “我得奏报朝廷。”   “只怕来不及了,如今人饿的两眼发光,再没粮,只怕就要人相食了。”   一旦人开始吃人,那么就再无什么律法和道德可约束的了了。   安陆郡虽说离洛阳近,可快马也得两三天,消息一来一回,最快也得五六天。   五六天的时间,对于饿急了的饥民来说,确实太久了。   “罢,我就担回风险吧。”   翟摩侯当即决定,开放边境,先让江夏和沔阳两郡的灾民到边境来,他会在那里设立赈灾点,施粥放粮。   要运粮到两郡中去,不如直接让灾民过来。   至于两郡,依然还是由二人率兵驻守,他们所需的粮食,则由他们派人过来运取。   “还请翟公能派一支兵马入境!”   “对,最好是大张旗鼓,兵马多少不重要,重要的是一定要大张旗鼓!”   周法明和张镇周一致要求。   “好!”   翟摩侯返回汉口后,立即召来属下官吏。   然后亲自去拜访了城中的刘公公。   刘公公是名宦官,是内侍省派驻湖北道安陆郡的一名宦官,负责安陆郡粮食换购蝗虫,以及加工储存蝗虫制粮的。   “请刘公公借调救灾粮。”   刘公公在汉口有几座大仓,里面存储的,全都是用蝗卵蝗虫粉以及小鱼小虾螺贝肉与杂粮加工制成的救灾粮。   这种救灾粮比起各地售卖的养身粉自然要差些,生产过程更粗糙,材料也更次,可毕竟也是实打实能吃的食物。   米糠麦麸豆粉芋粉掺杂着蝗粉鱼虾贝壳粉,闻着确实一般,吃着也不太好吃,可毕竟是能吃能消化的,比起直接吃草根树皮,可是不同。更别说那种吃下去勉强能暂时有饱腹感,可最后会不消化撑死的观音土了。   何况,这些救灾粮里,甚至还加入了盐这种宝贵的东西。   “翟使君的仓里不是还有许多粮食吗?”刘公公笑问。   “实不相瞒,我打算做一件大事,只是时间紧迫。”翟摩侯把事情简单一说。   那位才九品的刘公公一听,倒是吃了一惊,沉吟许久。   “既然是干大事,那咱家自然得全力支持翟使君,只要翟使君写个公文过来,要多少咱家就给多少。”   “多谢公公仗义!”   “都是为圣人为朝廷办事嘛。”   江夏。   与汉口不过隔江相望。   周法明回到城中,立即向属下文武宣布了这个好消息。   “诸位,大秦终于同意咱们归附了!”   众人无不大喜。   “马上向各级传达此喜讯,改旗易帜,把大家准备好许久的秦旗打出来吧!”   江夏城,太守府门前。   第一个换上了秦旗。   原来的梁旗被扯落扔到了一边,一面赤红的秦字大旗高高升起。   看到这面旗帜,附近的人先是惊讶,然后是欣喜。   终于,他们也成为秦人了。   “咱也是秦人了,有救了,终于有救了!”   “对,成了秦人就不怕旱灾不怕蝗灾,再不用担心饥荒了!”   江夏城中,各个衙门,一面接一面的秦旗树起。   而许多城中百姓,都急匆匆的跑回家。   “娘子,赶紧,赶紧逢一面红旗,咱们归秦了!”   家家户户争赶红旗。   周法明也第一时间派人上街宣传告示,说江夏归秦。郡中百姓若是家中无粮者,可往渡口,那里会有船运送大家过江到汉口,那里会有汉口的官吏放粮施粥救济百姓。   当天。   无数的江夏郡百姓,开始往渡口赶去,到了地方,果然已经有江夏军准备的上百条船准备渡百姓过江。   最先抢上渡船的江夏百姓,怀着激动的心情渡过长江登上汉口码头,那里果然有许多秦军在等候,他们指引着他们到码头附近去,远远的就闻到了一口口大锅里炖煮的粥香了。 第1338章 坏天子   “来来来,都排好队了,排好队才有粥喝,不排队的没的喝!”   一名健壮的民兵站在粥铺前,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他腰间左边佩带横刀,右边挂着弓插。   手里还有一杆丈八长矛。   有一个满脸胡子长满横肉的江夏汉子饿急了,闻着那粥香忍不住上前,“爷们都快饿死了,赶紧先来碗粥填填肚子。”   持矛的民兵冷眼瞥了他一下。   “退后,排队!”   络腮胡不满的上前,打算自己盛粥。   “退后!”民兵再次喝声。   可是这家伙却充耳不闻,或许是太饿了,又或许他并没有重视这民兵的喝令,依然上前。   “找死!”   民兵大喝一声,“拿下!”   顿时,冲出来七八个民兵,一人一杆丈八矛,倒也没有直接拿矛头刺,而是拿矛杆就砸。   络腮胡虽彪悍,可双拳也难敌四手啊,何况这还是一火九个健壮民兵呢,没几下就被打趴在地。   “停!”   那民兵火长上前,“别装死狗,起来,到后面排队去!”   络腮胡恼怒万分,又羞又气,可看着那些民兵,只能咽咽口水,从地上爬起,拍拍灰尘,退到后面去了。   有了这个家伙的前车之鉴,接下来江夏百姓倒是很听话的开始排队。   每个粥桶前都排一队人,禁止插队。   甚至还有几个桶前,只排老人、孩子和有孕的妇人。   排到粥桶前,饥民们双手捧着碗。   饿民们在外,这碗是必带的。   粥桶后,一个民兵舀起一大勺粥倒入他的碗里。饥民感激的躬身点头,然后从一侧离开。   碗里的粥散发着诱人的香味,粥熬粥的时间挺长,很是浓稠。不过这粥看着并不米粥,也不是小米粥,倒像是米糊。颜色有些偏黄偏暗,但饿久了,哪还管这些。   顾不得粥烫,碗捧到嘴边,开始一点点的吸。   粥入嘴,很粘稠的感觉。   嗯。   还有点咸味。   似乎,好像还吃到了点鸡肉味。   不对,似乎还有鱼的味道。   嗯,也有米的味道,似乎还有豆子味,还有什么味道?   细想,似乎有点过年喝腊八粥的味道似的。   好吃。   又吸一口。   越品似乎越有味,这个时候腥味成了河鲜味了,蝗粉成了肉味。   后面打到粥的人也都过来了,大家蹲在地上,开始吸溜着。   喝粥的人吸溜声越来越响,最后汇聚成一片。   最先打到粥的那个,已经喝完了那大碗粥,看着已经空了的碗,他有些意犹未尽,虽然这个碗一碗能装起码三斤,可他觉得还不够。   想了想,还是又捧着碗到了后面排队。   一个民兵上来。   “你已经喝过粥了。”   “我还没饱,饿。”   “饿久了的人,不能吃太多,不然会撑坏的,跟我来,到这边来。”   “去哪?”   “到这边来做事,搭棚,你们住的棚子,放心,不会让你白做。干一天活,给你一升救灾粮。”   “什么是救灾粮?”   “就是你刚才吃的那种。”   “带鸡肉味和鱼虾味的这种?”   “嗯。”   “干一天就有一升?”他有些不敢相信有这样的好事。   “当然,干一天就有一升,而且,还另管你两顿饭,这一升粮算是工钱,不用扣伙食粮。”   捧着大饭碗的江夏人不由的半信半疑,但最后还是跟着去了。   第一批乘船过江的江夏百姓有一千多个,很快就都喝到了粥。喝完粥后,青壮者被安排去搭建棚屋,挖排水沟挖茅厕,而妇女孩子也分到了一些轻松的活干。   每个人都被告之,听安排干活,可以领到救灾粮充当工钱,还可以一天吃两顿免费饭。   若是不听从安排,就要被送回江南岸去。   长江上。   船还在一趟趟的往返,一趟过来,带着千余饥民。一趟过去,则带着一船船粮食。   不过这些过江的粮食,并不给江夏百姓,周法尚带着江夏的士兵守着这些粮食,这些是供给江夏士兵的军粮。   灾民,只能乘船过江去。   “这粮怎么闻着有股腥味?”   卸粮的江夏兵疑问?   周法明笑道,“这是救灾粮,有五谷杂粮掺入了鱼虾贝壳等磨成了粉,自然会有股子腥味。”   “能吃吗?”   “当然能吃。”   江北岸,汉江西岸,沔阳郡的百姓,也在太守张镇周的安排下,开始乘船渡往汉口。   江夏和沔阳本是鱼米之乡,奈何也是三灾五难之地,荆汉常有洪灾内涝,又时不时的还会有干旱蝗灾,更别说这些年中原其它地方都已经安稳太平了,偏偏他们这里却还战乱不止,更别说各种苛捐杂税苦不堪言。   绝大多数的百姓,家里都没什么余粮,一遇灾,便无法自救自保。   一连数天。   汉口附近,船只越聚越多。   江夏、沔阳的百姓正不断的赶到渡江口渡江投秦。   过江的灾民越来越多。   江岸边,已经搭起了越来越多的棚屋,不过不是胡乱搭建,都是由安陆郡的官员指挥规划,有民兵们监督搭建的。   一排排十分规整,甚至每隔一段距离就建有公共茅厕,还有垃圾投放点,甚至有水房可以洗浴。   虽然都比较简陋,但如军营一般规整。   住进来的灾民,也全都要登记,每人都领了一块身份牌,身份牌都是一式两份,一份灾民佩带在身上,一份留档。   并且对灾民还实行了保甲连坐制,哪怕这只是临时的安置点,可也管理严格,灾民们携带的所有武器都被收走,禁止携带拥用。   汉口城内城外,更是驻扎着一营营精锐的大秦卫营兵,他们距离江棚屋区不远,一有乱,便可立即赶到。   灾民们每天都有事做,开始是建棚屋,建完棚屋又是运粮,好在大秦人说话算话,干一天活给一升粮包两顿饭,妇人七合,老人孩子也有五合粮。   口味独特的救灾粮,现在灾民们已经习惯,并且很喜欢这种带有肉味鱼味的救灾粮,虽然这种粉只能煮成糊,或是疙瘩汤,但每天能填饱肚子的感觉真好。   尤其是白天干活吃饱了,发的粮就能攒下来,看着攒的救灾粮慢慢增加,晚上睡觉的时候枕在头颈下,别提多安神助眠,甚至睡着都能笑醒。   “一江之隔,却天壤之别啊。”   一名读过书的江夏民在竹子搭起的棚屋里跟自己的儿子们感叹道,“这老天是公平的,下一样的雨,出一样的日头,可是呢,这安陆百姓就不怕,他们田里没收成,一样能吃饱饭,可咱们呢,却成了流民,得背井离乡,这还是运气好,有江北搭救咱们,否则就又成了大业末年那时一样,不知道得饿死多少人啊。”   “爹,你说为啥老天下一样公平的雨,可却有人遭灾受饿有人不遭灾受饿呢?”   “天是公平的,但我们江南江北人的天子却不一样,江北之人有个好天子,我们却有个坏天子。”中年人直言不讳的道。 第1339章 南梁水师   “这是叛乱,是欺君!”   南郡,江陵城中,萧铣破口大骂。   江夏郡与沔阳郡的易帜,简直就是一把锋利的尖刀,狠狠的插在他的心口上。一直以来最担忧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召徐舍人前来拟旨,朕要调兵讨逆!”   杜之松连忙劝谏。   “张镇周、周法明本为隋将,大业末率官军来攻因败而降。然则并不忠心王事,早年就与雷长颍、许绍、董景珍等欲归秦,当时秦因外敌环伺而故不意腹心生乱,故保留三藩。然则如今,放眼四顾,四边还有谁为秦之敌手?”   杜之松此前任萧铣的中书侍郎,执掌机密。后三藩向秦称臣,换地封王,萧铣这个南梁天子实际上已经去除帝号,秦改封其为南郡王,授湖南道节度使、南郡太守。   杜之松因此与改为湖南道节度司马。   “大王,张镇周等人易帜,这绝对是秦人授意,否则有雷长颍之鉴他们不敢如此。可既然秦人授意,那我们还如何讨伐?”   “朕朕朕……”萧铣连喊了三句朕,可却说不下去了。   杜之松提醒萧铣,“大王当称孤,自称朕,若传出去,便是叛秦谋逆也。”   自向秦称臣之后,萧铣确实已经好久不曾自称过朕了,都是自称为孤。可现在,江夏和沔阳二郡的叛乱,让萧铣已经沉不住气了。   哪怕这几年过的再艰难,可名义上他还是这荆湘之主,不到最后一步,谁会甘愿放弃这地盘地位呢。   “报,大王,按察使许智仁求见。”   “他来做什么?”萧铣皱眉。   湖南道按察使许智仁,并不是萧铣的人,他父亲许绍,先是夷陵郡通守,与李渊是同学。当初萧铣攻略江汉之时,许绍就硬是不肯归附,连结四郡顽抗,最后又上表归附于秦。   三藩向秦称臣后,皇帝授许绍为安陆郡公,授湖北道右都督指挥使,并授其子许智仁为湖南道的右提刑按察使。许智仁,实际上在江陵,就是皇帝安插的一个钉子,监视江陵的。   “不见。”   司马杜之松劝说,“许智仁是皇帝的人,不如听听他的来意。”   许智仁进殿之后,倒是开门见山的说明来意。   皇帝在洛阳听闻湖南道灭蝗防灾不利,导致如今湖南道饥民四起,而江夏、沔阳两郡饥民甚至渡江越界进入了安陆郡内。安陆郡不得不紧急拔调粮食救济灾民,给予临时安置。   皇帝对萧铣非常不满,认为他没有尽到节度使应有的责任。   “陛下圣谕!”   萧铣站在那里不动。   许智仁嘿嘿笑了两声,提高声音。   “圣人口谕,南郡王萧铣接圣人口谕!”   萧铣最终还是只得在许智仁面前跪接谕旨。   “圣人口谕,朕早就给你萧铣提醒了几次,今年会有大旱甚至会有大蝗灾,让你们早做预防,及时防备,还给了你许多灭蝗的法子,让你们加紧备粮防灾,可是你都干什么了?如今湖南饥民四起,百姓都跑到四边的郡县,你这是让朕来给你擦屁股吗?接朕口谕之后,立即赴洛阳见朕,朕让朝廷有司与你一起商议该如何救治湖南诸郡灾民之事项,即刻入京,不得迟缓,若有延误,后果自负!”   萧铣叉手。   “臣接圣谕。”   起身,萧铣面色难看。   “郡王,下官已经让人备下车马,请郡王与江陵城中的诸司官员们立即动身前往洛阳。”   萧铣冷哼一声,“这个时候孤怎能离开?”   “难道郡王自己有能力赈济灾民?若这个时候,朝廷不拔粮赈济湖南,只要一道封锁边境旨意,湖南道就将大乱,郡王那个时候又当如何?拿什么面对百万饥民?”   “许观察使可知江夏周法尚和沔阳张镇周已经叛乱?”   “叛乱?从何说起?”许智仁呵呵一笑。“为何本官接到的消息,却是两位太守一心为救治灾民,兢兢业业啊,两位得不到江陵的支援,于是只能请求相邻的安陆郡帮助,如今安陆又是借粮,又是接收灾民,郡王怎么能如此说那些办实事之人呢?”   话不投机半句多,面对着许智仁明显的谎言,萧铣也不欲再争论。   “请许观察使先回衙门,孤还有些事情要先处理下。”   “还请南郡王早点动身!”许智仁说完,便甩袖离开了。   待那背影消失在殿门口,萧铣直接砸了手里的玉如意。   “召文士弘、盖彦前来!”   杜之松还欲劝,可萧铣根本不想听。   文士弘和盖彦皆为萧铣心腹,也是这些年麾下比较可靠的将领了,正是凭着这少数几个将领,才能勉强在诸镇军头们的跋扈中生存下来。   “秦人欺人太甚,吾不能坐以待毙,二位,孤要你们尽起江陵水师,发兵江夏、沔阳,讨平张镇周、周法明二逆!”   文士弘和盖彦被萧铣授予总管之职,并许诺待讨平二逆后,到时由文士弘接任沔阳太守之职,由盖彦接任江夏太守一职。   数日后,二将集结了五牙战舰等大楼船百余艘,又各计中小船只三千余艘。其中大的楼船如黄龙、五牙、飞云、盖海、长安等,都是五层的楼船,最大的可载三千士兵,小的也能载八百人。   这支由大小战舰和商船等组成的三千多条船的巨大舰队,足足有十万人马之多。   二将率领的舰队离开江陵不过八十里,便在油江口的公安停泊靠岸不走。   萧铣派来监军的司马杜之松问二将。   “为何停下?”   文士弘和盖彦站在甲板上,指着江口那浩荡的舰队,“杜司马以为这支舰队如何?”   杜之松没吭声,这支舰队确实很大,可却是乌合,强征了许多商船,船上的士兵也有近七成并非战士。   就连那些五牙、飞云等大楼船,其实都是隋朝时打造的楼船了,这些船看着很大很威风,可他深知,在荆江之上,这些笨重的楼船,却根本不是大秦长江舰队那些软帆宝船的对手,那些船速度快,移动灵活,船上装备更好,更别提船上那精锐的战士了。   “看来杜司马心里也清楚了。”   杜之松问,“你们现在停在这里打算做何呢?”   盖彦毫不掩饰的道,“张镇周和周法明是聪明的,我们打算学他们,易帜!” 第1340章 逼宫   “大王!”   萧铣在江陵码头送走舰队后,回王宫喝了两杯便睡下了。睡的正迷糊呢,便被吵醒。   “何事?”   红着眼睛的萧铣怒问。   “大王,不好了,舰队又回来了!”   “回来了,什么又回来了?”   “就是早上刚走的舰队,又回来了。”   萧铣披散着头发,“这是怎么回事,难道还忘了什么事?”   那名禀报的内侍颤抖着道,“回来的舰队的旗帜不对。”   “……他们换上了秦旗!”   这下萧铣的困意一扫而光。   江陵码头。   早上才出发离开的舰队,中午又回来了。   去的时候,打的是梁字旗,可现在却全换成了秦字红旗。   若不是这舰队早上才刚离开,大家还有些印象,还真会让人误以为是秦军舰队到了。   可那些船还是那些船,尤其是那些五层的大楼船,什么黄龙号什么飞云号什么盖海号,都是很有特色的,根本不可能认错。   码头。   湖南道按察使许智仁一脸笑意的出现。   舰队的旗舰黄龙号上,杜之松与盖彦、文士弘三人走下。   “拜见许按察使!”   许智仁似乎一点也不奇怪这支舰队的去而复返。   “识时务者方为俊杰,看来两位将军还是想清楚了,就是不知道杜司马考虑明白没有?”   杜之松能有什么想法?   他早就已经知道了,许智仁暗中早与江陵的许多军将官员来往,盖彦和文士弘这两位萧铣的禁卫大将,也早就被他拉拢过去了。   谁都知道大秦真要开战的话,萧铣一点胜算都没有的,这种情况下,谁愿意螳臂挡车呢。   这就如同当年隋朝与西梁朝廷一样。   “百姓无罪,还请莫要骚扰杀掠!”杜之松叉手请求。   许智仁道,“某为湖南道按察右使,是秦官,也是本地官长,又不是贼匪,如何会害百姓?放心,湖南归秦,百姓可脱离灾难饥荒也。”   “走,去见下南郡王!”许智仁笑道。   大队士兵从船上下来,这些本来是萧铣倚为依仗的禁卫,是过去对抗诸镇军头们的卫士,可现在他们在江上转了一圈,便易帜归秦,如今反倒要去逼宫了。   江陵城,南门。   城门守将看到大批的士兵来到门下,旁边还跟着许许多多来看热闹的百姓,甚至有许多灾民们。   守门士兵面面相觑。   先前萧铣派大军登船去讨江夏沔阳叛乱,城中只余禁军不过几千人。   现在大军来到城下,看着那秦旗。   文士弘和盖彦来到门前,“打开城门!”   城门守将看看二人,又看看二人身后的秦旗,再看着那乌泱泱的人头。   最终还是开门了。   当萧铣赶到的时候,城门已经打开,许智仁已经率军入城。   他们相逢于长街之上。   许智仁上前。   “南郡王,码头上船已经在等候了,请郡王登船赴洛朝见天子!”   萧铣望着文士弘和盖彦。   “你们为何要背叛?”   二将不答,只是叉手行礼。   萧铣浑身颤抖,可看着四周那沉默的士兵,也知道大势已去。本以为,还能放手一搏,可如今方知,其实他早就没有了半点反抗的余地了。   许智仁对杜之松道,“杜司马,请劝说下南郡王,勿执迷不悟也。”   杜之松上前,“郡王,眼下入洛,依然不失富贵也。”   萧铣仰天长叹。   良久,他终于还是垂下了高傲的头颅。   想当初大业末年,天下大乱,他当时也不过一县令尔,时董景珍等巴陵军官们拥他为主,其实也不过是因他是南梁西梁皇族子弟而已。   从始到终,他这个梁天子,也一直没能得到董景珍等人的真正拥护,这些年,他尽跟这些军头们斗了,杀了这个又起来那个。   终究,还只是便家了罗成。   “就请许按察使在孤离开后,暂摄湖南道一应事务!”   说着,萧铣让人取来了自己的湖南道节度使帅印,转交给了许智仁,然后带着杜之松等一干江陵官员们登上了本应去讨伐叛乱的战船,前往汉口,然后再换汉船溯汉江而上至襄阳,再沿朝廷这几年修建的南襄运河直入河南往洛阳。   踏上五牙楼船,站在甲板上,萧铣忍不住回头。当初他将梁都迁到江陵时,还曾意气风发的以为,自己能够光耀祖宗,恢复萧梁。可谁知道,十年努力,终究还不过是一场梦而已。   数条船护着五牙楼船顺荆江而下,直往汉口。   江陵城头,已经红旗飘飘。   暂代湖南道节度使的许智仁,立即开始发号施令,先是立即向朝廷奏捷报喜,然后又马上给自己的父亲,驻于襄阳的湖北道右都督许绍去信,请他派兵南下江陵,同时他还向驻于汉中的巴汉道左都督黄君汉去信,请他派兵自长江上游出兵南下,协助接防。   此时湖南道诸郡地方上,还有许多大小军头,这些人未必肯配合交权,必须得施加压力,最好的压力,当然还是秦军出动。   当然,除了借兵外,许智仁还向二道请求借粮。   如今湖南道诸郡,灾情严重,流民众多。江夏和沔阳已有安陆和永安二郡救济,但其余诸郡也还有上百万灾民需要粮食救济。   若是没有粮草救济灾民,只怕到时就会形成更大的动乱了。   坐在萧铣的宫里,许智仁写完几封信,伸了个懒腰。   “这个翟摩侯,擅自作主,倒是折腾的我够呛。”   许智仁抱怨了几句,本来朝廷计划里,这两三年里都不会想动三藩,尤其是今年这个时候,中原到处受灾,朝廷全力忙着救灾呢。   这个时候突然跟南梁闹起来,虽说现在结果比预料的还好,可是这也一下子新增了上百万的灾民要负担了,这本来是南梁的事情,现在都成朝廷的事情了。   这还是好的结果,若是这次出了点意外,打起来,那负担就更大了。   不过看着桌案上摆着的那枚湖南道节度使帅印,许智仁又不由呵呵的笑了几声,不管如何,自己起码也暂摄了节度使之职,也算过了把帅瘾了。   “但愿接下来各郡能够识时务一些,不要再生什么节枝就好。” 第1341章 上将出巡   洛阳。   自安陆太守翟摩侯上报江夏和沔阳二郡易帜后,罗成便没有怎么睡好过了。   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此时此刻,朝廷虽无外患,可也都全力忙于灭蝗救灾,这个时候,三藩变乱,这可是朝廷最不愿意看到的事情。   可偏偏这翟摩侯不懂大局,非要在这个时候为了贪一时之功,接受了江夏和沔阳二郡的易帜,甚至都等不及请示朝廷就同意了,那边还已经开始接收灾民,拔调粮食过江,还派出了安陆的卫营兵南下。   不管翟摩侯如何大胆,可他是大秦的安陆太守,他的行为,一样代表了朝廷。   这种时候,朝廷也已经被翟摩侯牵着鼻子走,只能进不能退了。   锦衣卫和皇城司都迅速组织了专门的小组,负责关注三藩,尤其是江汉一带。   一条条消息,正汇总而来,全是最优先等级。   “圣人,大喜。梁将盖彦和文士弘率舰队易帜,回师江陵逼萧铣入朝,如今江陵城已经易帜,萧铣也乘船来洛。”   “还有,夷陵和清江二郡,也皆已经易帜。”   如此一来,整个南梁的长江以北之地,尽入大秦,甚至江南还有清江和江夏两郡,以及夷陵和南郡部份也都入秦。   这确实是好消息。   第二天一早。   罗成在宣政殿召开御前会议。   这次的御前会议比以往少了不少人,有不少宰辅们现在还地地方任巡抚使,负责救灾。   当枢密使张须陀通报了荆湘最新形势动态后,大家都非常高兴。   “看来江陵小朝廷,比我们预料的还要脆弱,不堪一击。早知如何,应当早削平三藩。”   “其实朕现在并不想削藩,哪怕这次南梁直接削平归秦,可江西林士弘、江东沈法兴呢?此二藩可没有湖南萧铣这么内讧的厉害,我们对江东江西二藩的渗透也还远不如湖南,现在提前把萧铣平了,这并没有什么好处,这早晚都是我们的,可是现在却必然要引的江西江东二藩反弹了。”   三藩若是不动他们,他们是不敢来惹朝廷的。朝廷再安心发展几年,到时要平三藩,那就是瓜熟蒂落水到渠成的事情,根本不会太麻烦,就如现在平湖南一样。   可现在江南二道还没到时候,这个时候平了湖南,只会引的江南二藩鱼死网破了。   “圣人,臣以为,可先不管江南二藩,既然对萧梁动了手,就要把事办妥当,趁此机会,彻底把萧梁的影响清除干净。”   魏征提议,“可将夷陵、南郡、江夏、沔阳、还有清江这几郡,都划入湖北道。然后江南其它诸郡,仍归湖南道。”   之前的湖北道,是汉江北诸郡,而湖南道是汉江南诸郡,湖南比湖北道郡多的多。   “之前设立湖北道,本也是为削萧梁而做的准备,现在正好将萧梁诸郡一分为二。”   有人则问,“既然如此,为何不以长江为界,把江北归湖北,江南归湖南,为何还要把江南的清江和江夏两郡划入湖北道,另外,为何南郡地跨江南江北?”   “再有,为何把先前隶于巴汉的房陵郡划到湖北来?”   这个问题,兵部尚书秦琼代为回答。   “朝廷划分诸道,有两个标准,一是山川形便。在划界的时候,以山脉、河流等自然条件而进行划分,这样是最直接最明显的区分。比如秦岭、黄河、淮河、长江这些都是最好的划分依据,一些大山大川两边的百姓,甚至生活习俗等也都完全不同,如此划界,也是利于管理。”   “当然,山川形便虽易于分划,易于管理,但是~”秦琼顿了一下,“但是这样的划分也是有隐患的,如果完全以山川形便的原则来划分道郡,那么就容易形成一个完整的、独立的形胜之区。”   “尤其是在道这一大的区划上,由于区域足够大,那么就极容易形成凭险割据的局面。历史上也是有过许多这等例子的,比如秦末之时,赵佗兴兵绝新道,割据岭南自立,建立南越国,使的岭南地区直到汉武帝之时才重新收回中原统治。”   “再又如刘备割据益州,三国之中实力最弱,但他凭着巫峡之险、秦岭之固,加之天府之国的丰腴,却依然能鼎足三分,与曹操抗衡数十年。”   也正是因为出于这方面的考虑,因此在道这一级的划界上,不仅仅考虑山川形便,还得考虑犬牙交错。   故意把一个地区的一些战略要地,划到另一道去,互相掺沙子。   比如说河南道,本就是在河南以南,可大秦划道界的时候,却把在黄河北岸本就应属于河东道的芮城,也就是中条山以南,黄河以北这一块划到了河南道。   又把本该属于河北道的洛阳北面的河内郡,划到了河南道。   而同时,本来应当属于河南道的弘农郡,朝廷又划给了关中道。应当隶属河南的南阳郡,朝廷划给了湖北道。   应当属于关中道的商洛郡(关中四塞之一的武关在其中),又偏偏划给了巴汉郡。   至于天府之国蜀地,朝廷偏偏在蜀和关中之间,硬生生的设立了一个巴汉道。   汉中对于蜀地是非常重要的,可朝廷并没把汉中给蜀地,甚至连巴东巫峡这样的重要门户,也划给了巴汉,硬生生的让蜀汉成了两个道。   山川形便是大致的区划标准,然后特意犬牙交错,分割这些战略要地。   在军事上,这是有必要的。   湖北和湖南,理论上来说,应当是以长江为界,可实际上朝廷必须得掺沙子。   在江南,把清江郡和江夏郡一头一尾的划给湖北。   这么一划,湖北便有了四通八达的交通中枢的感觉,有汉水和长江这两条重要的河流水道,同时还把南阳盆地这个中原门户给划进来了。   原本的湖北道,总体的地理上来说是有点缺失不全的,但这么一划,未来必然一跃为重镇要道。   “重划后的湖北道,当派一上将军亲往镇守,朕以为可请天策上将军兵部尚书平章事秦琼前往湖北,授以湖北湖南巡抚使职,负责巡抚地方、安抚百姓,救济灾民。”   “朝廷调派一万二千人马,随秦大将军南下驻防,如何?”   秦琼叉手领旨,“臣愿往!”   秦琼为宰相,他军中也有威望,他为巡抚统兵南下,巡抚湖北湖南,确实是没问题的。   “圣上,对于原萧藩各地官吏军将们,该如何处置呢?”   “量才录用,如张镇周、周法明可暂留太守之职,继续协助朝廷管治地方。如盖彦、文士弘,可分别授给湖北道右都督指挥使和湖南道右都督指挥使,其余太守等,视情况而定。对于原萧梁之兵,全都遣散回乡授给田地,军官全都待兵部铨选考核后录用授职。”   “当务之急,还是先接管地方,同时救济灾民,得尽快让荆湘之地安稳下来。” 第1342章 两手硬   洞庭湖。   犹如一颗巨大的明珠镶嵌在这片土地上。   八百里洞庭,面向长江,接入湘江等四条大江,水波浩淼。   这本是鱼米之乡,可是今年的大旱一样涉及到了这里,八百里洞庭湖,已经缩减了三分之二的湖面,许多原本水波浩淼之地,现在仿佛成了沙漠。   到处都是裂开的大口子,不时还能发现那火白的土地上,有晒干的鱼虾螺壳等,一些渔船趴在干裂的地上,像是搁浅的鱼。   “真是几十年未遇的大旱了。”   “还是几十年不遇的大蝗灾呢,你看看,一眼望去,都看不到半点绿,全被蝗虫啃光了。”   几名湖南道官员们陪着相国秦琼巡视。   秦琼在三月底抵达洞庭湖,随他一同来的,还有一万二千名精锐战士,这个时候,洞庭湖南北,已经早有原湖北道和巴汉道和淮南道三道的兵马过来了。   阚棱、王雄诞、西门君仪、许绍、黄君汉等大将,都亲自率兵入境。   在一支支秦军的威胁下,原萧梁境内诸郡的大小军头们,无不望风归附,纷纷树起秦旗。   他们过去跟萧铣斗的挺欢,可面对大秦时,却成了一盘散沙,根本没有抵抗的勇气。   再加上如今大旱和大蝗灾,使的他们也是焦头烂额,连军粮都不够,还如何打仗,处处得指望大秦支援呢。   诸郡纷纷被秦军接管,按朝廷枢密院的规划,入境的秦军,很快开始在诸郡设立新的卫营。   锦衣卫和皇城司也很辛苦,他们几乎深入了每一个县乡,但凡手里有点兵,或是地方上有点威望的族长等,他们都去接触谈过。   或是拉拢许诺,又或是威胁,洞庭湖两岸诸郡对秦军入境,都没有什么抵抗,他们甚至是期盼和欢迎的。   因为秦人承诺了,接下来就会有粮食过来,大家都不用挨饿了,不用背井离乡去要饭了,更不用人相食。   接下来还要均田分地,大家以后的税赋跟其它地方的大秦百姓一样,负担就要比现在轻上数倍。   自大业末隋乱以来,其实大家日子越过越苦,萧铣和他的那些军头们控制着这里,税赋比过去高,兵役劳役也更高,百姓苦不堪言。   甚至连那大别山里、衡山等山里的土蛮们,都能切身的体会到这几年日子艰难。   洞庭湖以南,有许多土蛮。   其实在三峡之中,也一样有许多土蛮,就连大别山里,也有许多土蛮部落,只不过相比之下,巴汉湖北的土蛮,相对要开化一点。   而此时洞庭湖以南的那些土蛮,可就落后的多,尤其是越往南,土蛮越多越野蛮落后。   桂阳、沅陵、零陵、衡山这几郡,其实跟岭南的情况差不了多少,都是汉少蛮多,汉人多数集中于平地,而蛮子们大多聚集于山区,数量众多。   “湖北湖南如今皆归附于秦,以后就与我们都是一家人了,不管是汉还是蛮,按我们大秦制度,都要落籍,皆可分田授地,确产登记发给契证。大家也不用担心入籍后赋税高劳役重,我大秦的税赋是比历朝都轻的,役更少。入籍后,山里条件艰苦的部落,还能迁到平原地带,分给良田沃土,甚至子弟可免费入学读书,年过六十者,能每年免费领取食盐……”   最重要的是眼下大灾粮荒,入籍登记,就能领取救灾粮。   秦琼一手掌握着几万秦军,一手里是源源不断调来的粮食,可以说,他两手都硬。   沿着汉水、长江,再通过湘江、清江、汩水、沅江、资江等河流,秦琼的军队和粮食,可以通往诸郡大城,以点成线,张起网来。   那些军头们手中无粮,只能接受秦琼的条件,接受新的官职,然后或入朝或去他地上任新职。   诸军头手下的军队,饭都吃不饱,自然也没有人愿意继续当兵,军官们还能保留军阶去兵部铨选侯官,而普通的士兵干脆就脱了军衣,在秦琼那里领了遣散散回家。   绝大多数的士兵们解甲除去兵籍,领了遣散费后,又接受了秦琼的雇佣,暂时充当着运粮民夫,在江里拉纤或背粮。   干一天活,就发一天粮,这活干的来劲。   一船船的救灾粮通过江河运到诸郡各县,许多没来的及逃离家乡的饥民们,终于吃到了东西。   而许多逃荒在外的百姓,也都被秦琼要求就地接受救济,不得再流动游荡。   这种带着腥味的救灾粮,在湖北湖南却深受喜爱,饥民们发现,这东西虽然只能煮成糊糊和疙瘩团,但挺管饱耐饥的。   甚至吃了半个月后,还能感觉到面色都变的红润些了。   “土蛮下山入籍情况如何?”   秦琼在各郡间巡视,如今湖北和湖南两道,各已经部署了一万二千府兵移驻,每道二十四个营。   道郡县各级官府衙门,也都基本上恢复了运转。   如今大河沿岸,也都设立了许多转运粮仓。   情况正在好转,虽然还经常能看到遮天蔽日的蝗虫群飞过,可起码百姓们已经能吃上饭,已经安稳下来,不再四处游荡了。   至于庄稼没了,现在没人关心了。   秦琼如今比较关心的还是湖南道大量的土蛮们,过去这些土蛮实际上都是不入籍的。   秦琼打算借着这次救灾,诱土蛮下山入籍。   山里的蛮子们受灾的情况要好点,毕竟他们靠的不仅是种地,还能打猎。不过今年旱的太厉害,蝗灾又严重,到了此时,山里的蛮子们日子也不好过。   住在山上,许多蛮子们连饮水都断了,十分困难。存的粮食也吃的差不多了,山中干旱,打猎也更困难,至于说捕鱼,河溪都干涸了,哪里还有什么鱼捕。   山下的县城、乡亭,堆着许多救灾粮,每天都有人入山去劝说蛮子们下山。   “下山的蛮子已经越来越多,岭南那边,也开始响应朝廷的号召,调拔粮食入湖南救援,从桂林郡过灵渠入湘江,粮食源源运入零陵和衡山,黔中道那边对口支援沅陵、长沙,巴汉道则支援清江、夷陵郡。”   “有实打实的粮食摆在那,不少土蛮都下山来归附了,尤其是有周边诸道那些同源的土蛮部落出面劝说,现身说法,他们都已经有些相信入籍的好处了,如今每天下山来入籍领救灾粮的越来越多了。”   秦琼点头。   抓住这次救灾的机会,把土蛮诱下山入籍,这很关键。   “江西那边,有什么动静没?”   江西与湖南交界,大山相隔,但也一样还是有不少道路相通的。   “有,不少靠近湖南这边的江西百姓,以及一些土蛮,都跑到这边来,也想领救灾粮。”   “只要他们来,那就也一样发给他们救灾粮,记得登记起来。”   “可有些人来了就不肯走了,这些人可是林士弘的人,若是引的林士弘恼怒不好吧?”   秦琼冷笑几声,“林士弘自己没本事救济百姓,他的百姓跑到我们这里来求食,我们岂能不管?若是他因此而有什么想法,我随时奉陪。”   “就怕林士弘的兵饿怕了,到时什么事都干的出来。”   “我们不过界就行,若他们过界,那就是他们的事情了。”秦琼道。 第1343章 平步青云   洛阳。   萧铣入京。   罗成对于萧铣还是挺客气的,特意在宫中举办盛大宴席招待萧铣,并让李密、王世充、窦建德、夷男等一干人做陪。   萧铣看到李密、王世充等人时,还愣了许久。   “魏公在洛阳安好乎?”   曾经雄霸中原,为中原盟主的李密此时跟过去的死对头王世充却是相邻而坐,两人居然还能有说有笑,听到萧铣相问,笑了笑,“安好,当然安好,天下安定,吾为洛阳一富贵闲人尔。经常得圣人相邀入宫宴饮,着实不错。”   萧铣听出李密话中的无奈,想到以后自己或许也就如李密一样,性命或许无忧,可再无自由可言,以后就将成为秦天子罗成的装饰,有藩使胡宾在的时候,便喊来饮酒做陪,说不得可能还得吟诗做赋跳舞唱歌相陪,不由觉得悲哀。   酒宴之上。   果然,皇帝让萧铣吟诗。   萧铣心里愤恨,可最终还是只能起身做了首诗。   “好,好诗一首啊。”罗成拍着巴掌赞叹着道,“卿既入朝,便就此留下,无须再还江陵。”   罗成当即宣布,罢撤湖南道节度使衙门,同时改封萧铣为顺命侯,与归命侯李密、违命侯窦建德、应命侯王世充一起,皆为侯爵。   又特赐他洛阳宅邸一座,奴仆等数十,虽非实封世袭爵,可好歹也是不错的安排了。   萧梁小朝廷被废了,命保住了。   随萧铣入京的那些南梁小朝廷的官员们,吏部兵部给予考核,有些确实有才干且品行不错的,也都量才录用,授给官阶职位,安排到各地任职。而有一些才能一般,或是品行很差之人,则要么除籍为民,要么降阶录用。   对此,虽然不少人不满,可在朝廷面前,他们连讨价还价的资格都没有。   至于过去萧铣封赏的那些什么王公侯伯爵位等,通通作废,能给量才授官就不错了,还想保留爵位?   要爵也简单,凭本事去挣。   天气渐凉。   中原虽说夏收多数地方绝收,秋播又没水可耕种,可有朝廷的粮食救济,倒没有出现什么流民。   受灾的百姓全都依然留在家中,不种田不耕地了,却由官府组织着以工代赈,忙着修水利设施,挖沟修渠堆水库,趁着干旱,清理河道挖淤泥,修道路建桥梁筑城池。   大家干的热火朝天,每干一天活,累虽累,可能领到粮食啊。   哪怕这些粮食多是带着腥味的救灾粮,可这灾年,有这样的粮食就不错了。回到家,看着家里粮缸里的粮食又多了点,心里那个安定啊。   各地的蝗虫也已经被捕的差不多了。   再多的蝗虫也比不起全民捕捉啊,各种灭蝗捕蝗方法层出不穷,官府大力总结推广,导致的结果就是蝗虫长的都跟不上捕捉的速度,更别说形成那种铺天盖地的飞蝗群了。   当然也有没有蝗灾的地方,比如河北的北部地区,以及关外的辽东辽西、安东,还有岭南等地,这些地方就没有出现蝗灾,甚至旱情也并不严重,夏收不少地方还取得了丰收。   如岭南之地,三季的林邑稻种推广,使的粮食产量大增,虽说这些粮食口感差,但胜在产量高啊,朝廷调动船只,源源不断的海运到广陵港、青岛、蓬莱等港,再运入内陆。   掺上蝗虫干,这些口感差的林邑稻,连壳一起舂碾,最后制成的救灾粮运往各地。   “下雨了。”   河南,偃师。   知县马周和县丞李纲,都仰着头,迎接着天下落下的一颗颗雨粒。   如豆的大雨粒子砸下,还带着空气中的干燥。   砸到脸上,甚至有些生疼,雨粒是那么的急。   可马周和李纲却没有谁躲避,他们如傻子一样的仰着头一直迎接着这雨。   “终于下雨了。”   到处是在高喊下雨了的百姓。   奋战抗灾几个月,李纲黑了许多,也憔悴了许多,一点也看不出大儒的样子,倒像是个黝黑的老农。   此时李纲笑的跟个孩子似的。   “老天终于下雨了。”   马周在旁边揶揄,“看来上天终于认可了陛下。”   李纲笑笑。   雨势陡急。   很快就成了狂风暴雨。   “县丞赶紧入屋避避,这秋雨淋了可容易生病。”马周拉着李纲躲入廊下。   “雨下了,灾也过去了。”李纲抹了把脸上的雨水道。   “县里几个粮仓中还有不少粮食,那边内侍省的救灾粮仓里,更有许多救济蝗虫粮,终于是撑过去了。”   李纲道,“现在还不算晚,等这雨下足了,得赶紧组织百姓播种,看还来的及种什么,能种什么就种什么,多少秋后总还能再收点,就算种点萝卜,也是好的。”   “这是自然。”马周点头,虽说这次朝廷预备及时,可也确实消耗了不少存粮。   得亏是捕了那么多的蝗虫,掺合着杂粮做救济粮,要不然,亏空消耗的粮食更多。   李纲看着马周。   “老夫与你这段时间共事,觉得你确实是个难得之人,并没有说状元郎的那种孤傲,最难得的是你这愿意干实事的心,朝廷最需要的就是你这样的年轻人,有才干,还肯吃苦,愿承担责任勇于视事。”   马周一叉手,“先生更难得。”   “我以前就是没早点下来,哎。”李纲一声叹息。“老夫相信,你的这番表现,肯定也被圣人看在眼里,要不了多久,圣人肯定就要授你以重职,二十年内,你必入政事堂为宰相!”   “借先生吉言,愿有入政事堂那一日,马周想当宰相,但不是图宰相之权势威风,只是站的越高,便看的越远,也能做更多实事。”   李纲拍了拍马周的肩膀,“年轻人,继续努力,只要你一直能够保持现在这样的心态,那么你他日必然一飞冲天,最怕的就是遇到了重挫之后,忘记了初心,更怕哪一天,走上了歧路。”   话刚落。   一队人马进入县衙。   被淋成落汤鸡一样的宦官上前宣旨。   皇帝降旨授马周为湖南道衡山郡郡丞之职,衡山郡为下郡,郡守为从四品,郡丞为正五品。 第1344章 木秀于林   “恭喜啊!”李纲笑道。   刚说他会升,没想到这么快就升了。   衡山郡属于偏远之地,下郡,郡丞的品级虽说只正五品,这个品级其实就跟河南县令、洛阳县令、长安县、万年县令这四个县令品级一样。但不管怎么说,这毕竟是一郡之副。   大秦如今郡一级,有郡守、郡丞、郡尉,然后是郡主簿,接下来便是六曹参军事。   以前的别驾、长史、司马这三上佐职,现在便是郡丞、郡尉,郡丞和郡尉各有分工,比如隋大业时郡丞是负责统领郡兵,掌治安,郡尉负责统郡府兵,但如今,则是郡丞郡尉分判曹务,跟县里的分工差不多,郡丞主要分管功仓户,郡尉负责兵法士三司,一文一武。   来传旨的宦官也是连声恭贺,马周二月才考中进士得点状元郎,授的是从六品的秘书郎,然后这几月一直在偃师县知县事,结果现在以灭蝗救灾有功,一下子就授衡山郡丞,正五品了,这个升迁速度,简直是惊死人。   正常一任起码得经过四考,也便是三年,一年一小考,三年一大考,最少也得经历四考优秀才能升迁,多数得经历两任才可能升迁,甚至也有可能只是平调。   如他这般,科举直接中状元郎,授从六品,然后不过三个月,就又升任正五,这太逆天了。   尤其秘书郎的从六品还只是个闲职,但正五品的衡山郡丞,这可是实打实的实职啊,一郡之副。   要是干个四考干出成绩来,再往上可就是太守了。   哪怕是任个下郡太守,也是从四品,尤其难得的是,太守可是主政官,可比其它的四品值钱多了。   大秦也不过二百来个郡啊。   马周很意外。   “升迁太快,提拔过高了。”马周很直接的道。   “你有才能,又有干劲,还是我大秦首个状元郎,天子门生嘛,陛下也欲树立你做个典型,因此破格提拔你,也很正常。”李纲倒是看的明白,如今说到底毕竟还是国朝之初,没有那么多的条条框框,天子用人,毕竟不比是吏部或政事堂用人,得循规蹈矩。   皇帝有这样的权力可以不按常规用人。   “宾王啊,衡山郡为朝廷新收附之郡,又处于偏远之地,那里土蛮众多,落后偏僻,当这郡丞只怕也并不是易事。你不能只将之视为是升迁,得正视这个挑战,要是准备不足,到时折戟沉沙,丢的可就不只是你的面子和前途,还有圣人的脸面啊。天下多少人都在盯着你看呢!”李纲提醒道。   马周点头。   结果那边又来一队人。   “有圣旨到,李纲接旨!”   圣旨宣读,皇帝授李纲为衡山郡太守。   刚刚还在那里说马周得做好艰难奋斗心理准备的李纲,倒是愣住了,没想到自己居然也要去衡山,继续跟马周搭档,只不过这次他是主官,马周倒是副手了。   马周哈哈一笑。   “先生,看来陛下对我们两个搭档很看好啊!”   李纲无奈,“我都这把老骨头了,陛下还要我去那湖南衡山,还真是瞧的起我这老骨头。”   “刚才我还担心到了衡山没人指导提点呢,现在好了,有先生同去,以后我在先生手下做事,就不操心这些了。”   李纲自嘲了几句,倒也接受了这调令,从东宫太子詹事,到翰林院大学士,又贬为偃师县丞,如今又升调衡山太守,李纲这大半年来倒是起起伏伏,倒也习惯了。   经历了这段日子后,他现在倒没抗拒去衡山,反而认为这是一个干实事的机会。   “圣人也算体谅我老迈,还特意挑了你这样一个年轻才俊来给我做副手,以后就要多倚仗你了。”   “我还需要先生多指点呢!”   两人笑呵呵的说着,对于即将赴任的新职,倒没有半分畏惧担忧。   皇宫。   罗成听完皇城司的回报,听说李纲和马周接旨后的反应,笑了笑。   “希望这一老一少传帮带,能够在衡山郡,也如在这偃师县一样,干的红红火火。”   “圣人提拔马周,是否太快了些?”秘书监王珪道,马周毕竟先前是他秘书省的秘书郎,哪怕马周并没有在秘书省呆过一天。   不过王珪这话倒不是给马周栽刺,纯是爱护他。   毕竟木秀于林风必催之,马周本一介布衣,结果得皇帝召见,欲授他为御史,他拒绝后参加科举,连中六元,高中状元郎,已经够秀了。   现在这么短时间里,又要从闲职的从六品下,直升正五品的郡丞要职。   “老臣怕对马周不利,马周在偃师这几个月,老臣也一直关注着,这确实是个肯干实事又有真才实干的年轻人,能干又肯拼,加以磨砺,将来必为宰辅之才,就怕这样提拔过快,而折毁。那样,就是大秦之损失。”   罗成倒是另一个想法。   “马周有能力,又肯拼,那么他需要的就是机会,朕给他机会,朕也不怕他出错。衡山郡现在新收复,那里百废待新,尤其是还正经历着大灾,还没有恢复过来,马周在偃师救灾有经验,到了那边正好是可以发挥。”   “尤其衡山现在的情况,偏远落后,正好给他发挥,就算没干好,也没关系,可以试错,年轻人最怕的不是犯错,而是没有机会,慢慢的消磨掉了他们的激情,最终便泯然众人也。朕也是看好马周这根宰相苗子,将来希望他能够成为名相的。”   听到皇帝这么说,王珪倒是放下担心来。   “圣人,江东沈法和和江西林士弘,都数次请求借粮救灾,如今又连上数道奏折,是真急了。”   “他要粮,借他就是,但是得有抵押。这粮是借他的,不是送他的。”   王珪不解,“他们能拿什么来担保?”   “怎么就没有,拿钱绢来换粮总可以,也可以用工匠来换,金银也行,总之,但凡值钱的都可以拿来换。朕可以给他们粮,但不白给,他能拿出多少东西来,朕就换给他多少粮食。”   “实在没东西换,就是铠甲兵器也行,奴隶牛马也可以,木料薪炭统统都行!”   “想要粮食,总得付出点代价的。”罗成暂时不打算削平江南二藩,但不表示他就非得救援他们粮食。 第1345章 两湖熟天下足   秦琼是以武入相的上将军,武人宰相行事自然也有武风。   办起事来讲究的就是令行禁止,不容含糊,而且是风风火火。派驻卫营府兵,放粮赈灾,重新恢复各地官府衙门,巡抚两湖动作不断。   江陵城。   城中的皇宫,此时已经被改为皇帝的行宫江陵宫。秦琼的巡抚衙门,设立在外城之中,与三司衙门一起。   后衙廊庑下,一张桌案,几把椅子围在一起,桌上泡着壶茶。秦琼、黄君汉、许绍、许智仁、杜之松、翟摩侯等一群人就这样围坐在那。   “某出京之前,陛下曾说过这样一句话,就两湖熟,天下足。”秦琼捧着杯说道。   许绍花白的须发,眼下改任湖北道左布政使,他在江汉任职多年,甚至本也是这边的人,对这句话大为不解。   “秦相,八百里洞庭湖,水患无穷啊。咱们这里,过去向来穷困,除了南郡的条件好些,其它地方都很穷,洞庭湖南面更穷。这两湖熟,天下足,何来?”   许智仁也道,“我只听说过苏湖熟,天下足,未听说过两湖熟,天下足啊。”   苏熟,便是指的苏松太湖一带,那里现在是江东节度使沈法兴的地盘。   许绍籍贯安陆郡,祖父和父亲都曾任过楚州刺史,他此前为夷陵通守,可以说对于江汉一带比谁都了解。   别看着两湖有洞庭湖有荆江,北面还有汉江,说来也是既有江湖平原,又有水运优势,可实际上,荆江南的洞庭湖也好,江北的不稳定河湖也罢,一直以来并不是友好的,甚至是灾害频繁的。   荆江两岸等千湖遍布,这些大大小小的湖泊沼泽,其实都是由洪水导致。甚至许多湖泊,都是不稳定的,实际上就是洪泛区。   为何会出现这种情况,关键还是在于治水不利。   虽说江陵一带古为荆州,也曾是天下要害之地,历朝都是花费很大力气治理,但也只是对江北一带有些成效,其治理的方法也简单,就是修堤,尽量的把水拦到江南去,不到江北来。   这也正是过去江北的大湖云梦泽不断缩减最后消亡,只有在大洪水时期,江北才会出现一些洪水过后的湖泊原因。   而对于荆江以南地区,基本上就治理力度小,因此一有大水便泛滥,洪水泛滥过后,便会形成许多淤积地带,因此湖泊沼泽密布,形成一片难以居住和耕种的地带。   “荆江一带水灾频繁,河水泛滥,又导致河湖淤塞,因此说两湖熟天下足根本不可能。”   秦琼笑笑。   “如今荆江两岸的现状我也是知道的,前些日子我一直在各地跑,虽然现在是旱季,许多湖泊沼泽都干涸了,可看的更清楚了。许多地方说是湖泊,其实就是水很浅的淤积地带。”   据秦琼得到的资料,还有他亲自去巡视的结果来看,现在荆湖之地,确实情况不容乐观,年年水害,甚至隔几年就有一次大的洪水,无数百姓受灾,被洪水淹没后,淤积为湖泊沼泽的田地也越来越多,不仅仅是八百里洞庭湖在不断增大,甚至在荆江和汉江下游之间,也形成了三个很大的湖带群。   一遇大洪水,整个荆湖之地近十郡数十县,便成一片泽国。   “自大业末以来,荆江汉水更是疏于堤防,导致河湖泛滥更加严重,如今每年都新增大片的河湖泛区,若是再这么继续下去,整个荆湖地区,就将变成一个巨大的湖区了。”   秦琼抿了口茶继续道,“陛下的意思是得治湖,不能任由湖泊泛滥,得修堤,约束湖泊。把一些过去淤塞的河道重新疏通,把主干流河道挖深,将河堤筑高,保留一些主湖区的同时,把过去一些因洪水泛滥而淤塞的一些沼泽浅泊等,全都重新围垦造田。”   不加以治理,那么河湖泛滥便会一发而不可收拾,到时湖泊不断扩增,会吞噬无数的田地村庄,而这些泛滥又会导致更多的淤塞,一遇大水更难以及时排洪,就会形成更大的水灾,如此一直恶性循环下去,最终这里就会变成无人区。   围湖造田,当然不是要消灭湖泊,事实上湖泊有分洪蓄洪的作用,如果湖泊都没了,那么一遇大水就更加抵挡不住。   但同时,也必须得正视湖泊的危害性,不能任由扩张和淤塞。   所以朝廷其实早在几年前就开始调研荆湖,并提出了一些初步的改造计划,这个计划很庞大,总体来说,就是加强筑堤,荆江汉水等大江都得全面清理河道淤积,加筑稳固堤坝,使的有更强的泄洪束水能力。   同时还要对湖区也修堤,要保证湖区外的田地村庄安全,不能让湖水在洪灾时泛滥,把周边的地方也淤塞为湖区。   清理江南江北的主干流河道,还要清理出湖泊泄洪的洪口出来,然后再围堤筑坝。主湖区地带不去动他,比如说八百里洞庭的核心区域,那些水深的湖区只清淤修堤,但对于外围,就是后来泛滥淤塞的那些地带,将之通过挖沟排水法,再围圩造田,重新将之恢复为良田。   甚至这些改造好的田地,还能利用那些排水泄洪沟渠,引水灌溉。   “若是能够做到这些,那么原来的洪区,十年九灾的苦地方,就能变成沃野千里,湖区的田地平坦而又肥沃,又能有灌溉之利,再引进优良的稻种,完全可以一年两熟,一亩地年产个三四石稻不成问题,诸位,想想看,难道那时不正是两湖熟,天下足吗?”   许绍这个江汉本地人,也不由的为这伟大的计划而震惊。   细一想,如果朝廷真能投入极大的人力和物力,尤其是有全面的规划的话,把整个荆湖十余郡一起治理,则真有极大的成功可能。   荆湖不再泛滥,就不会再十年九灾,而过去的湖泛淤塞区,也将变成千里沃土良田,得新增多少田地,到时一年能新增多少粮食啊。 第1346章 洗牌   许绍激动的都浑身颤抖起来。   就算他老家是安陆郡的,可他家以往也是处于汉水和长江交汇之地,三年一小涝,十年一大洪,从小到大,见过无数次洪灾,也见过无数次百姓流离失所,深知洪涝之害。   可过去就算是在开皇的那段安稳日子里,朝廷对于荆湖也没有个什么总体规划治理,都是各地自己修修补补,结果自然也就是效果一般。   而现在,秦琼说朝廷居然有了一个全盘计划,是要对整个荆湖动手。   “秦相,咱们什么时候开始,如今干旱,湖泊河道水少,正是清理的好时机。而且因这场大灾,现在不缺人手,只要朝廷提供点口粮,大家都愿意听从调遣,以工代赈,正是开工的好时候。”   “朝廷调研荆湖已经有好些年了,初步的规划方案也做了许多,治理荆湖是肯定的,先前几年朝廷已经大力治理了淮河,如今淮河洪水泛滥的情况已经好了许多。有治淮的经验在,如今来治荆湖,会容易的多。”秦琼笑了笑,现在确实有许多治理荆湖的有利条件。   “不过荆湖治理,非一日之功,可能得需要一二十年长期的大力治理改造,因此朝廷也不想急于一时,所以现在让工部出了一个方案,将整个治理工程分为了十期,一期大约是三年。逐步的改造荆湖,我们现在可以上马第一期,一期主要就是清理河道。”   工部在调研荆湖后,先是对整个荆湖的蓄洪排防能力做了一个估算后,然后制订出了对应的围湖方案,这第一期,便要是先把荆湖的主干河网给清出来。   清出了主干河网,以后才能提高排洪能力,将来再清湖围堤,增加蓄洪能力。   双管齐下,这样才能先约束住荆湖不再为害百姓,然后才能向湖要田,进行围圩造田,把湖泛区变成千里沃野。   “第一期里,不但要清理荆江汉江湘江沅江资江清江等大江,同时也要对汉江的一些险滩急流给予治理,以使的河道运输更安全。”   整个工程规划很大,就算是第一期,也是十分艰巨的,因此最后是总体规模,然后再地方分包,由朝廷工部和民部牵头,都水监和将作监总管,再由下面的荆湖两道分管,下面诸郡包干负责。   “治荆湖不是消灭荆湖,造田也不是乱造,甚至在这个规划里,许多现有的田地,因为规划需要,还要重新毁田为湖为河,到时还会涉及到要淹没一些村庄城镇等,因此大家要早做好心理准备,要服从整体安排,一期的河道水网规划到哪,哪里就得给他对接好,谁要是干不好,到时就唯谁是问,重则砍脑袋,轻则也要夺职。江北的夷陵、南郡、沔阳、安陆、永安五郡,江南的澧阳、武陵、巴陵、长沙、江夏五郡,一共十郡,这是此次一期规划里的重点。”   密布的湖泊群带,也正是处于这十郡之中,到处都是,这本来应当是粮仓,但实际上现在却一直是洪涝区,百姓日子过的极苦。   秦琼对着几人道,“我呢也跟大家交个底,暂时我不会回京,会一直留在荆湖,救灾同时,还要开始主持这个一期工程,朝廷会继续拔粮过来,以工代赈。我要求就是号召灾民百姓过来挖河筑堤,但得善待百姓,一天起码得保证三顿饭,而且得吃饱,另外百姓在工地上居住的工棚等,得规划好建好,不能有漏水啊污水横流等情况,各个工地上还得安排医师,要防疫情发生。”   秦琼甚至交待,考虑如今是灾期,因此以工代赈可也得关照好其它老弱妇孺灾民们,得让那些灾民一家生活在一起,给老人妇人们安排些轻的活,让他们可以挣点粮食,同时还可以考虑在工地建一些简易的学校,教授这些灾民子弟读书。   “最重要的一点,所有灾民免除今年一切税赋。以工代赈,除了发给口粮,还得另发粮代工钱,不能克扣不能贪污,这是底线。”   秦琼再三交待这些,就是要预防万一。   灾民多,大量人聚在一起,尤其是修河筑堤这样繁重的活,若是管理不当,最容易出事情。   秦琼可不希望本来是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的一项国家工程,最后引发一起百姓大起义。   “秦相,如果除了要供给灾民口粮,做工还要另给粮食抵工钱,这可是需要很多粮食,我们有这么多粮吗?”   如今的粮食全靠外调,虽说荆湖这边有水运优势,巴蜀、中原、淮南、甚至是岭南和关中等地的粮食都能运过来,可毕竟需要不是一点半点。   这已经不仅仅是灾民口粮,还要做工钱啊。   “工钱先发粮食,这样能安稳民心,等差不多了,再发钱或绢布。粮食其实不用太担忧,四面八方的粮食通过水运过来,不成问题。”   许绍提醒秦琼。   “这样的工程,朝廷压力还是很大的,我们这些地方官员,得想办法为朝廷分忧啊。我认为,先前萧铣的私产以及官产,统统都要没收入官,能发卖的就发卖了,这样也能减轻朝廷些负担。”   许智仁更是干脆道,“萧铣崇佛,江陵城中佛寺数百,其它地方的佛寺也多,各大小佛寺里不说金身铜像,甚至还有大量庙产寺田,又经营质库等抵押放贷,和尚们有钱的很。朝廷不是早有对僧道的管理制度吗?咱们可以按朝廷的制度,对所有不符合规矩的佛道寺观予以取缔,对其财产充公,这样一来,能得到大笔钱财,还能让不下十余万的僧道还俗,也能让大量依附他们的奴隶、佃农们脱离出来,成为朝廷之民。”   萧梁伪朝的皇产、官产以及那些僧道们的寺观产业,这些确实是一笔不小的产业钱财,这个时候清理清理也说的过去。   毕竟先前大秦也同样清理过了,没理由还对他们特殊。   秦琼点了点头。   “先让这些僧道们进行考试吧,对于其中虔诚修行者,可按朝廷的规定发给度牒,至于其它的,就令其还俗。在山野之间,保留合乎朝廷规定数量的寺观,其余的皆拆除或是改做学堂、医馆等他用。”   另外,秦琼也准备开始对各地朝廷人口普查和田宅确权,让原主人出示契约等,重新登记换契。   而对于无主之地,要收回官有。   另外,对于超出限额所有的田地等,也要按照朝廷的制度律法予以处理。   这是大秦对荆湖之地将开始真正的统治,也意味着要进行一轮全新的洗牌。 第1347章 八百标兵   八百骑巡抚标营骑士,身披锃亮明光铠,跨坐高大青海马,手持丈八矛,左马刀右弓箭,鱼贯入城。   这气势,震的江陵城中百姓莫不心惊。   虽说如今是大灾之时,可江陵毕竟是荆湖重镇,要不是因为这几年江陵一直被萧铣占据着,使的江陵受了些影响,江陵肯定也与广陵、成都一样,成为天下重镇。可这几年在萧铣治下,江陵发展停滞不前,再没有了长江上商业中心的地位,甚至还不如其北面的襄阳、南阳的发展。   好在如今江陵城终于又回到了朝廷的怀抱。   之前大局未定人心惶惶,江陵城中虽说有聚集了南梁小朝廷下的许多官员士人豪强地主们,他们倒不惧灾荒饥饿,可是就怕局势不稳。   现在荆湖局势终于稳定了下来,他们总算心安了点。   但今天看到八百巡抚标营骑兵入城,还是很惊惧。   “莫不是又出啥事了?”   “能出啥事,没见之前巡抚的告示嘛,如今一切以安稳救灾为首要,朝廷还要以工代赈,组织灾民去挖河修堤,还说等这河疏通了堤修好了,就不会再有十年九涝了。”   “哪有这么简单!”   随着秦琼的这八百标骑入城,江陵城确实开始鸡飞狗跳,不过对多数人来说没什么影响,主要是冲着城中的原江陵朝廷的官吏、僧道们去的。   一座又一座的佛寺被贴上了封条,按朝廷制度,当和尚得有度牒,而度牒又有数量限制,甚至还得通过朝廷的考试,成绩不行就是不够虔诚,那就没资格继续当和尚,得强行还俗,若是年轻点的,甚至得强行婚配。   至于说佛寺的庙产田地等,自然是要充公的。   有些和尚们不满,甚至有的寺庙公然武装对抗,可再厉害的僧兵能经的过秦琼的巡抚标骑?   这可是他出京时,皇帝特意从北衙禁军中拔给他的百战精锐。   几乎是三下五除二,胆敢对抗朝廷的那些没毛的秃驴们就全倒下了,好在禁军们没下死手,只是打的鼻青脸肿,然后全都捆起来,扔到河道上去挖河做役劳动改造。   和尚们被打倒捉走,然后那位五大三粗的都指挥使瞧着这座占地极广的城中寺庙,笑道,“我看这里作为都水监临时衙门就不错,就给都水监了。”   一天之内,八百巡骑兵分数路,直接扫荡干净了城中的一百三十八座佛寺,四十七座道观,管你是大是小,反正大秦律法规定,不论佛道,皆不得在城市村集之中设立寺观道场,你们要修行,只能在远离城市乡村的山野之中申请批地筑寺修行,而且寺观规模等都还要受到严格规定。   总之,你要修行,管你修佛修道,只要不搞邪说,朝廷是会允许的,前提条件你先得通过考试取得度牒,然后再通过地方官府的审核批准,总之,想在大秦当和尚道士挺不容易的,想当和尚道士还要轻松惬意,更不可能,你只能当苦修。   尤其不得批准,你连寺观都不得离开,更不许出入城池坊市乡里村庄。   正是因为有这些严苛的规定,所以现在大秦其它地方,僧道数量大减,毕竟真正虔诚者还是少的,愿意一心苦修的更少。   日升粮号。   掌柜的今天站在门口看热闹,他们斜对面就是一座大寺,平时里面好几百僧人,寺中净人(奴隶)都好几百,以往萧铣都常来此寺礼佛,虽说萧铣没梁武帝那般好佛出格,但他的态度也确实使的江陵城一度佛事隆盛,尤其是在大秦各地佛道改革后,许多和尚都跑到江陵来了。   平时,那寺里和尚们是很高傲的,掌柜的见了他们都得客客气气。   可是今天,他们却一个个鼻青脸肿的被抓走了,寺庙也被封了。   “你是日升粮号的掌柜?”   突然,一名身着铠甲的巡抚标骑过来问他,在他边上,还有一个身着皂衣的胥吏,掌柜的认识这个胥役,都是这街面上的人。   “小老就是日升号掌柜!”掌柜的连忙应道。   标骑将一张公文递给他。   “奉秦相令,江陵城中所有粮行,三日内,需向巡抚衙门如实申报存粮数目,并且得注明各种粮食种类、数目。并且,即日起,城中所有粮行,需要执行巡抚衙门颁布的粮食出售价格,不得私调价格,更不允关门不售!”   “若有违者,后果自负!”   掌柜的握着那纸公文,不由的一张脸皱眉成了苦菊花。   “这粮价由巡抚衙门定?”   “没错,统一价格出售,售完为止!”   “这个价格?斗米五十文钱,斗粟三十文?那我得亏到娘肚里去啊。”掌柜的叫苦不迭,如今这个时候,荆湖大饥荒,这粮食就是命啊。甚至比金子还值钱,你说一斗只让卖五十钱?   “别给我装模作样,你以为秦相会不知道你们这粮食收进来价格多少?你这是去年的陈粮,甚至是前年大前年的陈粮,那个时候可没有什么大饥,你的收购价斗米不超过二十五钱,现在让你翻一倍卖,你还叫什么苦?”   掌柜的哪甘心啊,现在他店里最差的米都是卖两百文一斗呢,这他还是每天限量出售,就等着后面继续涨,现在让卖五十,那亏大了。他的米是陈米没错,进价低也没错,可现在少赚就是亏本啊。   巡骑却懒得理会他,“公文已经送到,遵不遵照就是你的事了。”   巡骑走了,那个胥吏小声提醒掌柜的,“老刘,如今这个时节,你还是悠着点,别说只是少赚,就真是亏,甚至是送,你也没什么可说的。切莫因小失大啊!”   胥吏走了。   掌柜的回到铺子里,脸黑的跟炭一样。   “娘的,这是拿刀割我肉啊,我做买卖,又不强买强卖,你管我卖多少?”   “掌柜的?”几个伙计围过来。   “上门板,关门,不做生意了。”   伙计担忧的道,“可是刚才那巡骑?”   “管他娘的,我就不信了,城中那么多的粮铺,他们还真有这本事硬来?”   伙计们无奈,只得把门楼取来一块块的合上,粮铺关门了。   那边,巡抚标骑一队人马刚在寺门上贴完封条过来,结果就看到这家粮铺居然大白天的就关门了。   “嗬,这是顶风做案啊?”   “钱老四,刚才让你给发公文,这家发了没?”   “发了,当面交给掌柜的,跟我抱怨说什么这价格会亏到娘肚里去。”   “既然已经通知到了,还敢如此,那就是故意对抗朝廷了,来人,查封这家粮铺,把这家的掌柜的抓起来,顺便查一下后面的东家,一起抓了!”巡骑都头十分不客气的就下令封铺抓人。   非常时刻,便用非常手段! 第1348章 人亡政息   秦琼打了个喷嚏。   “嗯,看来最近得罪的人真不少,整天有人骂啊。”   巡抚标骑都指挥使郑仁泰笑道,“估计还有人暗里扎草人拿针戳的呢。”   秦琼不以为意,“君子坦荡荡,小人常戚戚,不必理会。”   作为出巡的宰相,秦琼做事,向来干净利落,他喜欢把复杂的事情简单化。什么弯弯绕的勾心斗角的东西他不喜欢,江陵城许多粮商想发灾难财,居然故意哄抬粮价,那就是在找死。   他给粮商们限定了粮食出售价格,其实已经给他们留足了面子,斗米五十文,这是粮商才有的价格,而朝廷的官仓,实际上已经准备以斗米二十文的价格出售,这是洛阳的米价。   当然,官仓的粮食是要按户籍人口定量配售的,二十文一斗价格不贵,但每月能买的粮食有限量,可饱腹,但不可能还能让你再出售,甚至就算你自己节衣缩食,也是禁止再把官仓买来的配售低价粮再私下出售的,一经发现,不但要取消配售资格,还要被送去河道劳改。   先前主要是放粮赈灾,并没有出售粮食,但现在正式要开始官仓定量配售了,每个百姓会先发给粮票,然后凭票取粮。   官仓这边一旦开始售粮,其实私人粮商也不可能再维持这么高的价格,当然他们生意还是会有的,毕竟官仓配售的量比较死,官员豪强也是一样的定量,细粗粮一起搭配,还有救灾粮。   大户人家想吃更多的细粮,就只能去私人粮商那里买了,这价格肯定高。   可现在秦琼连这都要管,不准卖高了。   都水监、将作监和工部的人已经开始在荆湖各地测量放线,白灰洒下,这便是要打通荆湖,杜绝泛滥的纵贯河道线。   太守、郡丞、都尉领着主簿、六曹等齐齐上阵,后面跟着各县县令县丞等,趁着如今河道干涸水浅,正是挖河的好时候。   按都水监他们的规划,不仅仅是疏通现有河道,还要把一些之前淤积断头的河道重新打通,甚至有些河道要取直,有的要拓宽,有的要挖深。   有的河道要兼做运河,有的要修坝以便拦截,有要还要修闸可放水泄洪。   干道、支流、分流。   分段包干。   所有的主官都得签下军令状,完不成任务就要问责。   分到的河段上,都已经立起了一面面红旗,一座座工地营房也在迅速的建立,就以取材,砍竹伐木割草,搭建竹屋茅棚,不过规模的很好,排列整齐,还挖了蓄水池、水井、厕所、浴池、洗衣池等等。   又专门设立了垃圾投放点,杂物堆放处等。   每个工地还设立了医护所,学校。   秦琼对各级官员下了死命令,挖河修堤为当前第一要务,以工代赈,把灾民聚到河道来挖河,朝廷放粮赈济,他甚至还派出军官,对各个工地实行军事化管理指导。   为了鼓舞士气,官吏们不但告诉灾民们,挖河不但能有免费的赈灾粮吃,甚至不论老少男女,只要干活,都有工分可得,按出力多少,得工分不同,最后每个工分都能换上五合粮。   一个壮丁一天下来,干的好,可得十个满工分,一天就能得五升粮食,这可是半斗粮食。而一个青壮妇人,一天干的好,也能得七个工分,意味着能得三升半粮。老人最多可得六个工分,少年可得五个工分。   半大孩子一天都能得个二工分,也能赚一升粮。   “大家努力干,等这河挖好了,堤修牢了,到时河堤后面的这些地方,就可以再挖沟排水,围圩造田,造出来的田地,到时大家都有份,均田授地,人人可得。”   “秦相说了,将来引进广南那边的稻种,一年可两熟,一亩地一年能得三四石的稻子呢,以后啊,再不怕洪水内涝,也不怕饥荒了!”   早上起来,吃了一顿救灾糊糊后,灾民们在县令亭长等的带领下,开始干活。   上面层层分包。   各道各郡各县分划包干,而县里又给把分到的河道分成数段,然后给各乡各里的百姓分任务。   为了提高积极性,甚至搞起了比赛。   每天结束后,哪个里挖的河道量最多,那么还能得奖,奖就是粮食。而各个里的包干段里,也同样搞竞赛,前十名一样有奖励,一样是奖励工分。   老六昨天被评为本里第一名,奖励就是额外二十个工分,足足相当于一斗粮食,老六昨晚激动的可是半宿没睡着,今天早上喝了两大碗救灾的蝗粮糊糊后,又是精神饱满,准备拼命再夺个第一,又得个半斗粮。   不过很明显,今天里中那些青壮们,个个都憋着股劲,谁都想得奖。得不了第一,就算能得个第十也不错,也有额外的一升粮食呢。   马周和李纲从洛阳南下,到江陵城先去拜见过了巡抚秦琼,离开江陵前往衡山郡上任,路过这荆江河道工地,看到那热火朝天的场面,不由的感叹。   “当年杨广挖运河,征召百万民夫,可没有这般气氛。”李纲叹道。   “不一样的,当年杨广征召民夫挖运河,百姓服的是免费的劳役,多数还是超期服役,自带干粮前去,到了工地上吃不好睡不好,劳役又重,大家心里都是不满,一不小心,还要挨鞭子,冻死饿死累死病死的多少啊?”马周家就在运河边上,对挖运河的情况是比较了解的。   当年隋挖运河主要是为运输,对于普通百姓来说,他们对此没有什么切身的好处感受。但眼下挖河,主要是当地百姓挖,都在自家挖,挖好了能防洪防涝,将来还能造田分地,更别说眼下如今大家受灾,本已成饥民流民,现在朝廷以工代赈,让他们回到家乡挖河,不但有救灾粮吃,挖河还另有粮食可抵工钱,这样的好事,谁干的没激情呢?   “是啊,同样是挖河,可自负的杨广与我朝圣人却是完全不同的手段,高下立判啊!”李纲叹道。   马周看着那热火朝天的工地,“只是这荆湖工程太大了,三年一期,整整十期,得三十年,最怕坚持不下去,还怕人亡政息。”   “三十年时间虽长,可不会太劳累百姓,总得有张有驰的。至于你担心人亡政息,圣人春秋鼎盛,三四十年还是没问题的。”两人有些胆大的说着有些禁忌的话题。   皇帝如今都还不到三十岁,说来再活个三十年应当没问题,可毕竟皇帝有过脑卒风的经历,谁也不知道皇帝会不会哪天突然又发作,一旦再发作,就会一次比一次险。   “不操心那么远,就算只完成第一期,也还是会有很大的作用的。”李纲说道。三十年,皇帝也许还能坚持到那天,但他这个老头子是看不到那天了,如果能看到第一期完成,他都很满意了。 第1349章 衡山湘水   过了洞庭湖,李纲和马周二人便乘船沿湘江而下,直奔衡山。   坐在船上溯江而上,倒少了车马颠簸,比较舒适也十分快捷,水路乘船,这是长途旅行最佳的选择。   站在甲板上,可以看到湘江两岸还是不错的。   虽说过了洞庭湖后,湖南不比湖北更加富庶,但因为当年秦始皇征岭南时,便是沿湘江而下,然后挖了一条灵渠,穿越五岭高山,连通湘江和桂林的漓江,因此使的自那以后,直到此前,中原入岭南都主要是从此道走。   也正因为这条入岭南的通道,使的湖南虽偏远,可沿湘江一线却还发展不错,中原王朝在这条通道线上,建立了许多城池,移驻了许多百姓,也屯驻了不少兵马。   这种线式发展,正是中原王朝对于偏远之地,尤其是南方地区的惯用手法,以点成线,建立一条交通运输线,然后就能辐射周边。最早的湖南是如此,后来的云南也是如此,再后来的贵州也是一样。   先点后线,然后连成片。   不得不说,华夏祖宗们是充满智慧的,靠着这种方式,不断的开拓南疆。   衡山郡在湘水中游,因境内有衡山而得名。衡山左与江西的庐陵郡相接,右与零陵郡相接,北面是长沙郡,南面是桂阳。   境内除了湘江穿过,还有耒水、舂水、涞水几条大河汇入湘江之中。   “前面就是衡山县了。”   一连数日在湘江上行船,因还处于中下游,倒还是行船顺利,并不需要拉纤等。这一天,马周还在舱中读书,便听到船夫的提醒。   在甲板上看多了两岸风景,也便觉得都是一样了,失去了新鲜感,马周也就干脆在舱里读书,想不到这么快就入了衡山郡。   衡山县城是衡山郡最北的一座城,就在与长沙的边界上,而衡山郡城则是在耒水与湘江交汇处的衡阳城,西面还有一条武水也在此汇入湘江。   “这么快就到了?”马周放下书走出船舱。   此时李纲已经先一步在甲板上了。   两人望着前面位于江畔的一座城池,“这就是衡山了啊。”   “衡山县城看着不算大啊。”   “是有点小。”   “比起巴陵长沙等地湘江边的县城,可是小的多。”   仅从一座县城,两人就叛乱出衡山郡确实是比较落后的。   “宾王想好到任后,要如何烧这三把火吗?”李纲捋着胡须问。   “先生有何打算呢?”   “你先说说你的打算!”李纲呵呵道。   马周眺望着远处的衡山县城,“学生以为,衡山郡偏远落后,可也有湘江通岭南,虽说如今朝廷打通海路,从广陵往南海、交趾便利,可终究较远,尤其是对于荆湘巴蜀关中等地来说,要先到长江口的广陵,然后再出海绕上千里,才能到岭南。而眼下江东江西又还处于藩镇之手,故此,刚收复的湖南,便使的湘漓道重新畅通联通岭南之地,这便是我们难得的机遇。”   马周对于发展衡山,计划就是要倚仗湘江,对境内的湘江河道要疏通,把一些险滩清除。然后利用此道,把湖南和岭南沟通起来。如今岭南发展的不错,尤其是南海和交趾二港,已经是重要的商贸大港,如果能够把这条商道做起来,依托湘江航道,衡山、湘潭、衡阳等衡山郡的城池,便可以迎来发展机遇,商贸、运输,还可以发展手工制作,甚至是带动本地的一些矿产、土产的销售。   “圣人早就说过,无农不稳、无工不富、无商不活,衡山郡若只是埋头过日子,以这的条件是过不上什么好日子的,所以只能借助湘江水道,发展工商。”   李纲听的连连点头,年轻人果然不一样。   “不过有个问题你想过没有,此地本为楚地,最是崇信巫鬼。就算到了如今,也是有着大量的土蛮居住,这些人可不是什么良善之辈。他们不服王化,不纳税赋,崇信巫鬼,甚至有时根本就是强盗。”   土蛮劫掠商道这是常有的事情,他们居住在山中,若是不能把这些威胁去除,想大力发展湘水贸易线,难。   “那就改土归流,捣毁淫祠,围剿盗匪。”马周直言不讳道。   朝廷也会承认和册封一些神仙,如关羽啊四海龙王啊,一些山神水神啊,但不多。其余的民间各式各样的神仙,其实朝廷是不承认的,这些被朝廷视为淫祠,尤其是那些山精鬼魅,更是明令禁止。   很明显,现在马周准备先拿衡山比较突出的这些淫祠开刀,这算是要先统一思想。   “到衡山县停一下。”   马周对船夫道。   船队在衡山县码头停下,马周和李纲下船,后面船队上的两营府兵也都跟着下船,在船上呆了许多天,也闷了。   “两位指挥使,李太守和马郡丞让二位与两营将士们,俱换上铠甲着武器,全副战斗准备上岸。”   “有战斗?难不成衡山县有人造反?”一名营指挥使问。   李纲和马周此次来衡山郡上任,秦琼特拔给二人两营卫兵,带着一千精锐府兵前来上任,这就是最大的支持和底气。   “威慑,是威慑。”来人笑着道。   “哦,还以为有人胆子那么肥,敢做乱呢。威慑我懂,放心,这个我们擅长。”指挥使哈哈一笑,便唤来手下的都头们。   “听到太守和郡丞的话没,咱们这是到了衡山郡的地盘了,以后这里就是咱们这两营人马的驻地,初来乍到,总得亮亮相,不能让当地人小瞧了去。都回舱里去,把铠甲武器擦拭锃亮了,记得把身上擦洗干净,都收拾整齐了,谁也不行给咱们李太守和马郡丞丢了脸面,一定得拿出龙骧虎贲的气势来,得让衡山城上上下下都大吃一惊,给震住了!”   都将们都笑着道,“没问题,咱们可是南征北战的英雄部队!”   一支这么大的船队突然抵达衡山县码头,让不大的县城都惊动了,许多人跑来码头观看。   当他们看到两个身着绯袍的官员出现,然后紧接着后面船上下来一队又一队明光锃亮的红袍战士们,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惊呼一声,倒是哗啦啦的一哄而散,跑的没剩下几个了。   马周和李纲见状哈哈一笑,“看来咱们吓到他们了。”   两位营指挥使倒是很得意的相互吹捧起来。   队伍在码头上集合完毕,然后护着马周李纲来到城门前。   可是城门紧闭。   营指挥使独孤彦云和公孙武达上前。   独孤彦云拍着自己的铠甲锵锵作响。   “左骁卫营指挥使独孤彦云护卫衡山郡李太守、马郡丞到,城里人还不快快开门迎接!”   这时,城头上才终于探出个脑袋来,却是狐疑的观望着。   “呔,尔等闭城不开,欲作反耶?我数十声,再不开门便要直接攻城,待攻入城中,可休怪某不客气!” 第1350章 钓鱼执法最为致命   “天杀的,还不快开城门!”   匆匆闻讯赶到的暂代县令之职的前主簿温山,这是个坐地蛇。世代都是衡山县中大户,萧铣据荆湖时,他投奔依附,被授为县主簿。不久前,江陵剧变,萧铣入京,随之便是湖南藩镇被取消。   原衡山太守也算是割据地方的军头,洛阳一道旨意传到,太守便只好解散兵马,然后带着衡山的一众郡丞、县令、将军等前往洛阳述职。   衡山县令也走了,县丞县尉都随着上京,衡山县衙便由温山这个主簿代管。   城门打开。   温山小跑着出城,看到两位绯袍官员一老一少,老的须发皆白,倒是神仙一样风度,而少的那位估摸也就二十多岁,这般年纪却身着绯袍,让他大为惊叹。   再一看后面那两营秦军,个个铠甲锃亮,刀枪在手,那龙虎气势,岂是先前那位太守兵马的乌合?   “下官衡山县主簿温山,拜见上官,不知上官前来,迎接来迟,恕罪恕罪。”   “这位是衡山郡新任李太守,本官为新任郡丞,路过衡山,过来瞧瞧。”   马周说的轻松,过来瞧瞧,可温山却压力山大,马周啊。就算他在偏远的衡山郡,都知道这位那是洛阳今年新点的状元郎,据说是皇帝金殿面试选出来的国之栋梁,全国十几万读书人里选出来的尖尖子儿,一出仕就授了六品,没想到居然到衡山来任郡丞了。   “跟我说说衡山县的情况,有多少户籍人口,商铺作坊几何,山里的土蛮又有多少?”马周招手,温山只好上前。   他陪在边上一起进城,然后边走边介绍衡山县的情况。   衡山县虽在湘江边上,但确实不大,甚至在大业时,还一度划入了长沙郡。衡山县远不如南面的湘潭县,更别说郡城衡阳比了。   马周边走边听,衡山县城的城墙不算高,而且看的出有些年久失修,有些地方甚至长了一人多高的杂树在上面。   入城之后,城中也很萧瑟,街道狭窄而又肮脏。其城市布局与许多中原城市一样,都是坊市布局,入城后便是街道,两边是坊墙,市场集中在城南一角。   在中原许多地方,已经开始在拆坊墙改街市的大潮下,这里一成不变,显得十分落后。   街上人也不多。   按温山介绍,衡山虽说灾情没有洞庭湖那边严重,可也大受影响,因此早前很多人都出去逃难避荒了,因为衡山离广西近,知道那边安宁,于是好多人都沿湘江前往桂林郡避荒要饭去了。   县衙算是县城里比较高大上的建筑了,居于城北的衙前大街上。   马周与李纲入了县衙,李纲便让随从把他的那套茶具取来,然后开始悠闲的泡茶。   马周倒是没这心情,他让温山取来了县中的一些档案,仔细的查看了会,又让他把府库的钱粮账簿给他。   每样都翻过一遍后,他让李纲在衙中休息,然后亲自带人去查看仓库,最后又到街道上转了一圈。   重新回到县衙。   马周直接让公孙武达把温山拿下。   “虽然你会做假账,可是你糊弄不了本官,你假账做的再好,本官也找到了许多破绽。老实交待,府库中的那些钱粮都去哪了?”   温山面如死灰。   “那些,都被太守和县令他们带走了。”   “可有账目签押?”   签押是有的,但太守和县令也只是拿走了大半,剩下的其实就是被温山和衙里的人给贪墨了。   马周本身也是精通于帐簿计算,偏偏此次上任,又带了数名更精通于此的幕僚来,温主事的帐错漏百出,随便对一下,他就交待不上了。   “前太守走时,取走了一半县中府库钱粮,前县令县丞县尉走时,又把剩下的钱粮中的一半带走了,可是现在,府库空空。”   温山只得老实交待,是他和县中其它人分了。   “温山,本丞现在革去你的县主簿之职,但给你一个补过机会,你只要三日之后,把亏空补齐,那么只革你职务,不追究你罪行。若是三日后补不齐,后果自负。”   “是,是,是。”温山汗如雨下,连连点头。   “退下吧。”   待其退下,马周来见李纲。   “为何不直接拿下温山,杀鸡儆猴?”李纲给马周泡了杯茶。   “说来,这衡山县此前本是萧铣的藩镇属地,我们未到任前,这里还算不得朝廷地方,因此此前的事情,也没必要非要深究。再者,一来就杀人,也没必要。”   虽说杀人是最好的立威方式,但马周不想杀人,起码这个温山并不是违犯了朝廷律令,他就算贪污,也是贪污萧铣的。   “你觉得这个温山会老实补齐亏空吗?”   “未必。”   “哦,为何会有此结论?”   马周捧着茶杯,轻笑着,“其实我查了许多档案记录,又在街上转了几圈,另外还派人去悄悄打探了下坊间传言,意外得到了几个有些意外的消息。这个温山是地头蛇,县中大户,算是世代在此居住的地头蛇。偏偏有些意外的是,在南面的衡山里,就有一伙势力不小的衡山贼,其首领也姓温,关于这位温首领还有不少传闻呢,有些正与温主簿有关。我怀疑,那衡山温贼,定与这温主簿是同族,起码也是有勾联的。”   “那你还故意放他一马,让温主簿补亏空,难不成是想?”   “没错,温山虽然贪污库中钱粮,可那毕竟是在我到任之前的事了,但若是他敢勾结衡山贼,那可是在我到任之后。”   “嗯,如此温山勾结衡山贼,正好杀之名正言顺,顺便还能钓出衡山贼来个一网打尽,一石二鸟,宾王你这招了得。”   “不过你有没有考虑过,有两营府兵在,衡山贼只怕未必敢来。”   “所以学生假意调派两位指挥使带兵乘船先行离开,说是先去军营驻地,实则,白天登船离开,但就在附近处登岸隐藏,离开的只是空船而已,真正的卫营府兵依然在县城边上,随时能够回来。”   明面上留在衡山县城里的府兵,仅仅百人。   故此,马周相信,衡山贼是极有可能前来的,这是他根据收集的一些温山的传闻消息得来的,温山是个狠人,别看原来仅是个县主簿,可这人心狠手辣,勾结贼人暗杀长官的事情,他是真干的出来的。   毕竟,那笔亏空不是小数字,温山这种人,吃进去的东西又岂会吐出来。   勾结贼人杀了马周李纲,到时趁乱烧了账簿仓库,天高皇帝远的,报一个贼人来犯,他温山便什么事都没了,说不定还能因此接任衡山县令呢。 第1351章 宫廷御液鹿血酒   仙居殿。   皇帝安慰赛玛嘎公主,“吐蕃暂时混乱,但你弟弟器宗弄已得朕之册封,局势正在好转。”   公主如今为昭容封号,为正二品九嫔之第二位,在紫微宫中有自己的宫殿仙居殿,在宫里的地位还是较高的。大秦后宫制度,一后四妃九嫔,这些都是有自己的宫殿的。而在其下的九婕妤、九美人、九才人虽并称为二十七世妇,但是她们却都没有自己单独的宫殿,而是居住于四妃九嫔的宫殿侧殿,至于地位更低下的二十七宝林、二十七御女、二十七采女,并称为八十一御妻,更是连单独的侧殿都享受不到,能够在那些嫔妃们的宫殿里,有一个单间都算不错了。   吐蕃公主自入京,想不到很快家乡就发生那么大的动乱,父亲被毒杀,年幼的兄弟继位,由叔父、舅父们辅佐,但贵族们叛乱厉害,象雄又趁机入侵,偏偏苏毗又趁机恢复自立,而附庸诸羌也跟着脱离吐蕃。   原本的五如六十一东岱,如今也就保住了悉勃野家族的起家之地雅垄河谷一带。   公主虽在深宫之中,可也知道如今吐蕃的混乱局势其实有皇帝之意。象雄王出兵吐蕃,名为协助平乱,实则趁机入侵,连夺多地。   苏毗也是在大秦的支持下才脱离吐蕃自立,更别说弥药、白兰诸羌,皆转投秦国,而党项、东女、白狼诸羌,现在更是直接被秦人攻灭吞并为西山道。   “求陛下下诏,令象雄王李迷夏撤出吐蕃。象雄王跋扈,若是再不加以约束,待他吞并更多的吐蕃之地,到时实力更强,便再难控制,那时也会有损大秦之利。”   公主苦苦哀求。   弟弟才五岁,虽得大秦册封为吐蕃王,可是现在众叛亲离,如何能拔乱反正掌握大局呢。   罗成坐在那里喝着茶,茶是公主亲自泡的,放了藏地特产的冬虫夏草和雪莲花,加上酥油和茶,味道还是比较独特的,尤其是里面还加了点盐。   不过对于吐蕃局势,罗成有自己的打算。   诚如公主知道的一样,吐蕃如今的局势正是大秦所乐于看到的。囊日论赞还是一个很积极进取的赞普,他与噶尔东赞的改革,如果成功必然带来吐蕃翻天覆地的变化,幸好过于激进,被旧贵族们毒杀了。   他一死,留下孤儿寡母面对着群起反叛的旧贵族,甚至一些新归附的新地贵族也跟着脱离。   历史上,囊日赞普要晚好几年才死,那时吐蕃内部更稳固,尤其是外部环境较好,有吐谷浑与诸羌作为与中原的缓冲,使的他们能够从容的继续统一高原诸部。   但是如今,囊日论赞早死了几年,尤其是他之前出兵吐谷浑大败后,让其威望大大受损,兼之原本依附的诸羌如今在大秦的威逼下,纷纷倒戈,使的吐蕃内外形势都要差的多。   这个时候他还搞起了更激进的改革,他这一死,吐蕃形势可就要乱的多,复杂的多。   这种时候,大秦岂能坐视?   当然不能,若坐视说不定哪天吐蕃又还是能够平定叛乱,正因此,朝廷虽未直接出兵吐蕃,可也是动作不断。   这边表面上故意册立了囊日论赞的五岁幼子为吐蕃王,表面上当然是扶持正统嫡出,可实际上这却是要加剧吐蕃如今的矛盾内乱。若罗成真想让吐蕃早点结束内乱,那他最好的选择其实是册封囊日论赞的兄弟为吐蕃王,年长而又有军功威望的赞普之弟继位,肯定能更好的整合吐蕃王室势力。   另一面,罗成对于那些叛乱的贵族表面谴责,实际却是纵容,甚至暗里与他们展开贸易,向他们出售军械马匹等。   更别说大秦更是趁机让苏毗这个本已被吞并入吐蕃为第五如的国家重新脱离独立,又让原本已经为吐蕃附庸的弥药和白兰这两个靠近吐谷浑的羌国,也重新脱离吐蕃独立。   这一连串的动作,加上让象雄出兵吐蕃帮助平乱,实际上就是把原本吐蕃数代努力打下来的外围地盘,全都夺走了。   现在的吐蕃,只剩下了传统的卫藏之地,结果还形成了悉勃野王室、吐蕃旧贵族、后附新贵族们三大势力。   “朕明日会下诏给象雄王李迷夏,让他将攻下的叛军之地,交接给器宗弄。”罗成捧着茶杯道。   象雄王李迷夏自得了罗成的诏令后,扯着虎皮做大旗,统领两万余象雄兵攻入吐蕃,打着帮吐蕃平乱的旗号,却大肆攻城掠地,抢劫牲畜人口,这家伙最近确实有些过于得意了。   再让他打下去,这高原的微妙平衡就要让他打破了,到时象雄就要反客为主,有可能真的灭掉吐蕃。   必须得让他停下来,甚至得让他退出吐蕃,把打下的地盘交给器宗弄。眼下器宗弄的王室势力最弱,把象雄打下的地盘交给他,正好稍平衡下吐蕃三大势力,让他们可以继续斗下去。   “谢圣人。”   公主大喜,“圣人,今晚就留在这歇息吧,我这里还有两瓶好酒。”   公主取来高昌葡萄美酒,罗成越喝越觉得身上燥热。   最后甚至都有点热血沸腾的感觉。   “这酒里加了什么?”   “鹿血,新鲜的鹿血。今日知陛下临幸仙居殿,特意向殿中省要了头鹿。”   罗成听说是新鲜鹿血酒,不由的头痛,怪不得效果这么强,这玩意就算老头喝了都能生龙活虎,年轻人喝了那是一点就着啊。   他招手叫来冯力士,眼神表示不满。   “圣人,尚食局说圣人偶尔喝点鹿血可以强健身体。”   罗成感觉身上燥热的不行,也懒得跟冯力士再废话,“出去吧。”   公主看着罗成的样子,也知道效力发作,便起身过来扶皇帝。   “臣妾为圣人宽衣。”   罗成点头,连沐浴都等不急了,当下挥退左右。   殿外,起居郎和左右史都一人拿着支笔,一手执笔一手执卷,开始记录殿中此时正发生的事情。   而一边,殿中监冯力士也对一名宦官道,“记下日子时辰,圣人仙居殿临幸吐蕃公主赛玛嘎昭容。”   一名内侍小声问,“是否要备好避子汤?”   “先备好,待回头问圣人意思。”冯力士道。   殿外。   一众人就在那候着,结果这一候足足候了一个时辰之久。   “太监,听着这都有好几回了,这鹿血也太强了点,圣人吃的消吗?”负责记录皇帝起居的起居郎许敬宗提醒冯力士。   冯力士本来眯着眼睛站那,睁开眼扭头看了看外面的天色。   “咱家去提醒圣人。”   冯力士过去敲门,“圣人,一个时辰了,当心身子。”   屋里传出有些不耐烦的声音,然后又继续了,冯力士有些无奈。   “再候一会吧!” 第1352章 昆仑   罗成大汗淋漓,有些虚脱的感觉。   长吐一口气,罗成拍了拍公主,“以后不得如此,朕的老腰。”   公主温柔的为罗成清理,“还望圣人垂怜,能够发兵助吐蕃平乱。”   “朕说了,明日就下诏,让象雄王李迷夏撤兵,并将攻下的叛军之地交给你弟。”   虽然刚才确实很痛快,可罗成不太喜欢被算计的感觉。   又是鹿血又是虫草又是雪莲的,其实也是透支身体。   “下次再不敢了,但愿这次能够怀上龙种。”公主抚着肚子满怀期望的道,在秦宫里呆了这么长时间,她也已经对中原对大秦有了更清楚的认知,若想要在秦宫有地位,甚至能够帮助吐蕃,那她就必须得生下皇子。   但皇子不是那么好生的,她很清楚,皇帝虽也时常会翻牌子临幸后宫,可后宫一后四妃九嫔都是满的,虽说二十七世妇和七十一御妻还只有数人,但就算得到临幸,若皇帝不肯让其怀孕,也会赐下一碗汤。   名为温补身体,实则就是避子汤。   之前,公主也得承御进奉几次,但事后都喝了这汤,一开始她还不知道,可后来知道了也没用。   宦官会把汤送来,然后看着她们一口口喝干净。   罗成起身,公主服侍穿好衣服。   “如果你真这么想要一个孩子,那你现在应当多躺会,还可以垫个枕头。”说完,罗成扭身走了。   公主站在那里愣了会,皇帝这话是什么意思?   殿外。   罗成对冯力士道,“以后鹿血要把关严控,不能随意交给嫔妃们。”   “奴婢失职,有罪,以后定当严格管控。”   罗成点了点头,“一会就不必给昭容送汤了。”   冯力士心领神会,虽有些意外,但点头应下。   起居郎许敬宗上前直言。   “圣人白日临幸后宫,贪欢纵欲,一次就一个多时辰,实是太不珍惜身体,纵欲过度,臣冒死进谏!”   罗成瞧了瞧许敬宗,又看了另外那两个跟随着记录言行的史官,有些头疼,刚才的事情,看来都已经记在史家笔下了。   “刚记了什么,朕可否察看一二?”罗成问。   “圣人,古人之君,左史记事,右史记言,所以防过失,而示后王。历代之君,都不可观看本人之起居注,以免有失公允。”许敬宗直言道。   每代皇帝都会有专门的史官跟随记录他们的一言一行,皇帝的行踪皇帝的言行,皇帝的圣旨,甚至是朝会、廷议等,甚至一些私生活也会记录上去。   这些东西最后汇编为起居注,比如之前皇帝让魏征编写的那本大秦创业录,其实就是一本起居注,只不过是记录皇帝创业开国的那段时期而已。   这些起居注记录的史料,最后会成为修国史的重要依据,同时也会让后面的君王们查看,以正得失。   皇帝可以看前面君王的起居注,但不可看自己的,以免看到不好之处,给删除修改,影响史实公正。   “朕当然知道起居注要公正客观,朕也没说看了后就让修改,只是比如有些涉及朕的私生活,就没必要一一记录吧?比如说刚才,难道你们还要记录朕在里面一个多时辰?”   “臣手中之笔,是史家之笔,当如实记录。”   罗成无奈,伸手拍了拍许敬宗的肩膀,“既然如此,朕也不强求,不过你们记录的这些,朕会让秘书省国史局审阅,若记录皆为公正客观属实,自然无事,若是有不实之处,可是还会找你的。”   许敬宗额头微微冒汗,想不到皇帝自己不看,却还要让别人来审,这还是要干涉啊,甚至是暗带威胁啊。   幸好刚才自己记的比较公正,没有什么夸张之辞,也没有对皇帝的什么不满之言。   出了仙居殿,皇帝去泡了个热水澡,出来后冯力士特意准备了一碗老母鸡参汤,说是让皇帝补补元气。   “朕还没老呢,想当初朕征战沙场,曾转战数日夜,身不卸甲人不下马,几日夜不眠不休。”   “陛下龙精虎猛,不过肯定饿了,喝点鸡汤填填肚子。”冯力士马上换了个词。   罗成很满意他的懂事,哈哈一笑。   吃过鸡汤,罗成到宣政殿,冯力士已经通知在京的御前会议大臣们都来了。   “象雄王李迷夏最近在吐蕃有些为所欲为啊,必须得控制一下了,拟道诏令吧,让象雄退兵。”   “象雄如今节节胜利,攻城掠地,气势正盛,只怕未必肯撤啊!”   罗成不以为然。   “象雄王当然不会那么心甘情愿,但我们必须得让他撤兵,而且必须是不留一兵一马在吐蕃,不占吐蕃一寸土地,他抢了不少牛羊牲畜人口,也得不少便宜了。”   “之前勃律国不是已经归附我大秦了吗?”   勃律国在葱岭一带,其地十分险恶,西有葱岭,北有昆仑,南有喜玛拉雅,主要是山地。不过这里是青藏高原通往西域、天竺、波斯的一个重要通道,同时也联结西域的丝路南线的疏勒等地。   可以说,这个巨大的峡谷,是个不适合人居住的鸟不拉屎的高原山地,但偏偏却是一联通天竺、吐火罗、西域、青藏高原的一个重要门户。   勃律国此前内乱,国王出逃,请求安西丝路巡骑帮助。姑墨郡太守兼安西巡骑第二团都指挥使许和尚率两千兵马,行军月余,越葱岭,登坦驹岭,至特勒满川,分兵三路,连破叛军数城,斩首六千余,俘获叛乱首领,然后还政于勃律王。   勃律王重回国中后,请求安西军在勃律驻军。   于是秦军在勃律的坦驹岭上进驻连云堡,于信度河畔驻阿弩越城,于东面昆仑山下进驻胡弩城。   三城,每城驻军一营五百,其驻军之规模十分突出,甚至在勃律都城还驻军五百,使的大秦在遥远的昆仑山下驻扎了一个团的兵力。   这也是枢密院和皇帝考虑到勃律的地理重要性后决定的。   “驻勃律的那个团,多派些巡骑到象雄西境去,再让驻于且末和鄯善的巡骑,也派些到象雄西北边境,就以加强丝路安全为名。朕相信,李迷夏会明白朕的意思的。”   陈兵边境,哪怕只是一些巡骑,可这些秦骑调动,罗成相信李迷夏还是能够明白大秦的意思,并乖乖撤出吐蕃的。   若是他还不撤,朝廷依然还有后手,到时直接切断经过象雄的丝路,打击他的经济。若是他还不识相,朝廷还可以调弥药、白兰、苏毗和勃律几国发兵威吓教训下他。   总是有办法能够让他听话的,当然,真正让大秦出兵象雄,也还不是时机。 第1353章 南水北调   宣政殿里。   罗成发现门下侍郎魏征已经有了白发,“如今府院多位宰辅出巡地方,在京的你们肩上担子就重多了。朕听说诸位都勤干的紧,每日办事都要到二更天,朕也提醒下你们,诸位都是我大秦之柱国,还是要懂得爱惜自己的身子,毕竟身体才是办事的本钱,要多多节劳才是。抓大放小,具体的事务,可交给下面的部寺监司去做。”   罗成又给诸位大臣们赐下不少的补品等。   “说来你们一个个也都不缺这点东西,都是家大业大,你们也不要说朕小气。”   魏征笑道,“我们这些人傍陛下的福,家里虽也经营点产业,可再多也不及陛下的这份赏赐珍贵体面啊。今年大灾,陛下收蝗赈灾,可是花费不知道亿万呢。”   “取之于民,而用之于民。朕的内库钱财,虽非取自百姓赋税,可也得得自民间,钱财皆是身外之物,只要用对了地方,花再多都值得。”今年的大灾,朝廷国库拔了许多钱粮赈灾济民,皇帝的内库一样没少花钱,光是收购了上千万石的蝗虫,就已经基本上把原来数年积攒下来的皇家内库粮仓的粮耗光了。   而今年内库还从关外、岭南等地全力收购调度粮食,又花了不少钱。   但罗成并不小气,钱该花就花,花完了再赚,他又不是那种守财奴,敛财得来后不肯花,或只顾自己享受的皇帝。   “不管怎么说,如今这场大灾总算差不多要过去了,各地都有奏报雨情,普遍降水,旱情总算过去,除了少数几郡治蝗不力,出现了大股蝗群成灾,其它地方的蝗虫基本上都被灭的差不多了,剩下的也不成灾。不容易啊,这一仗打的艰辛,但打赢了。”   殿中君臣们都感觉到无比的自豪,是啊,原本一场数十年难遇的大蝗灾将席卷整个中原,可是在皇帝的带头下,在朝野上下的一致努力下,终于把这场大蝗灾消灭了,损失降到最小。   “陛下,最可贺的还是今年出现如此严重的旱情,兼之又有蝗讯,可是上半年那么多郡县绝收后,到现在依然没有出现大饥荒,也没有出现流民四起的现象。”魏征道。   其它几位宰相也都点头,就在几年前,大灾之年便跟着是大饥荒,流民、盗匪然后是叛乱,千里无鸡鸣,白骨露于野,人易子而食。   可是这一次,朝廷上下的努力,终于取得了好结果,没有流民,没有大股贼匪,更没有人相食的惨剧。   更别说,萧铣藩镇的意外内乱,朝廷在这个艰难的时候,还是顶住了压力,最后成功的控制了荆湘,成功的废掉了一藩。   “秦琼现在荆湖,救灾赈民,兼治理荆湖,搞的热火朝天,成绩喜人啊。”罗成对于秦琼在荆湖的表现很满意,虽然这位表哥是位武将,可是他出巡荆湖,一举一动可圈可点。   临时接过萧铣烂盘的秦琼,不仅没有让荆湖的局势动荡下去,还迅速的转为安稳,更在此时发动了荆湖百姓开始治水造田,这灾赈的,确实连罗成都出乎意料。   “陛下,秦琼在荆湖费钱粮厉害,除了赈灾所需之粮,如今兴修荆湖水利工程一期,耗费甚多,如今荆湖每日雪片一样的单子入京,都是要钱要粮的。”   用灾民修水利,虽能减少点人工成本,但还是要成本的,毕竟朝廷也不会免费用灾民挖河,更不会让他们吃不饱睡不好,那样搞不好就会出大事。   要吃好要住好还要有工钱,这便是巨大的人力开支,更别说修这么大的水利工程,哪怕只是第一期,也还需要动用到许多其它的工具、材料等。   “朕也知道这些,但荆湖水利工程,是跟大运河一样重要的工程,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甚至可以说比运河影响还要大,那是涉及十郡数百万民众的大事。要是真的治理好了,这里就将从过去十年九患的灾区,变成天下粮仓。这一仗朝廷规划了三十年时间,也许还要更长,但朕依然还是坚持要打,不但要打,还要投入全力,打的漂亮。”罗成再次重申自己的立场态度,“当然,我们不能跟杨广一样急功近利,不能说这么大个工程一两年就得建完,不能拿人命拿尸骨来填,这不行,我们得合理规划,还得考虑到百姓的承受能力。”   “百姓挖河,必须得给工钱,不能免费征召他们挖河。朝廷压力大,钱粮紧,那就想办法,朕认为可以通过发行新的国债来筹措部份短缺钱款,以后等河道修好了,可以在上面收取专门的河道通航关费,这个钱用来还国债,也可以等将来围圩造田后,拿出一部份来出售发卖,所得钱用来填补国库开支。”   当然,罗成肯定也会自己投入部份进去。   魏征道,“秦琼如今在荆湖,不仅是赈灾、挖河,还在清理寺观,围剿贼匪,打击地方恶霸奸商,清理无主之地,也能够筹集到不少钱。”   “有钱就好办事,如果荆湖本地的百姓人力不够,朕看可以从荆湖其它郡县,甚至是巴汉、剑南、黔中、河南、关中、淮南、山东诸道招募雇佣百姓前去挖河修堤。”   “秦琼奏报,说一期工程中的重点工程江汉运河,如今已经全线开始,进展不错,预计在年前,就能够全线贯通。”   江汉运河,是朝廷的荆湖水利工程第一期中的重点工程,由江陵向东联通汉江,使的荆江与汉江之间有一条更便捷的运河水道,运河开通后,从江陵到潜江、竞陵(天门),便能由原来的一千二百里的水道距离,缩减到二百里,足足缩减上千里。   同时,这条运河还能承担泄洪排水等作用。   实际上这条运河早在西晋时就已经开挖,当时称为杨夏运河,不过到了此时,早已经大部份淤塞。   因此这次的江汉运河,虽然部份利用了扬复运河的故道,但依然还是一条全新的运河,该运河自江陵城南出长江,在潜入江口东入汉江,缩减一千里距离。   由潜江上溯到襄阳,然后那里有朝廷早两年修建的另一条运河为白蔡运河,这条河起自襄阳,通过修坝蓄水,采用泄水天平、水涵、陡门、堰坝、大天平、水天平、水库等组成,拦截白河、丹江等水一直引到了伏牛山的方城口。   这里是河南颍川郡与湖北南阳郡的交界处,也是秦岭、淮河的南北分水岭,这里的伏牛山是秦岭的余脉,本是隔绝南北,偏偏在方城有一个哑口。   朝廷便如沟通五岭的桂林灵渠一样,在方城哑口挖了一条渠道,通过各种运河水渠技术,把水在哑口升高,使的船只可以通过哑口,然后连结哑口北面也挖深过来的蔡河。   虽说从襄阳到蔡河,一路上有许多水坝、陡门等,并不能直航,但通过分段运输等方式,依然实现了运河水运,大大方便了河南与襄汉之间的沟通。   历史上,宋朝在这挖的是襄汉漕渠,但他们失败了,因为按他们的设计,得把哑口挖低七丈,虽说哑口并不算长,但就算挖深七丈,也会面临每年很长时间水不足的困境。   因此最后这条漕渠,实际上在过哑口的时候,是需要下船车马转运过山的。   但是在后来的中国南水北调工程里,通过修建丹江水库,使的过哑口仅挖了两丈深,就使南水北调了。   正是在这种思路下,朝廷前几年按皇帝罗成的思路,集中了许多水利和工程专家们,最终通过复杂的水利和运河技术,只把哑口挖了两丈,便成功的让水渠沟通了蔡水,也不用再担心漕河缺水。   洛阳到颍川蔡水已经实现了沟通,而蔡水又联通了汉水,因此若江汉运河再打通,那么从江陵到洛阳,就有了一条黄金水道,剑南、巴汉,荆湖,甚至是黔中、云南以及江西等地,以后的钱粮赋税、商货等进入洛阳都极为便利,连关中都可以通过灞丹漕河进入白蔡运河入洛。   这年头,运输还是主要依靠水路,能通水运,那么运输成本和效率都将大大提升,这根本就是这个时代的高速公路,一条运河的打通,带来的效益是显而易见的。   “很好,告诉秦琼,朕可是记下他的话了,年前要看到江汉运河的畅通。为了迎接这条运河,朕决定在运河的东面潜江入汉江口,设立一个新县,就名潜江县,建立一座新的县城,打造一个运河码头。”   历史上,宋人用十万民夫,硬生生的把一百二十里方城哑口挖低了七丈,结果最后却无水可通,于是还是无法通航漕运。   可朝廷几年前挖通了白蔡运河,只在哑口挖了两丈,利用的是丹江水,这两年都还没有出现缺水不能通航的情况。   现在挖江汉运河,挖的还是以前旧运河故道,主要还是疏通,可以说要轻松的多,根本没有技术上的问题。   “待江汉漕河开通,到时从洛阳通航颍川,再经白蔡运河过南阳抵襄阳,襄阳再自汉江抵达潜江,然后由江江漕河直抵江陵,再下巴陵湘江,一直抵达五岭,经灵渠到岭南广西桂林,然后沿漓江入郁江,再直入南海郡,到达南海港。”罗成越说越兴奋,可以预见,这条水道打通,那就将是一条真正的西部黄金水道,东部有南北大运河,东西有黄河、长江、淮河水道,更东还有海上航线,但在西边,南北却还缺少快捷的沟通水道,尤其是缺少一条能把京畿、荆湖、巴蜀、岭南沟通起来的重要水道。   白蔡运河开通后,其实这条水道已经打通了,但现在江汉运河要是再打通,就能缩减一千里水道,这一千里可是非常重要的。   西部大运河打通,荆湖若是再治理好,那么荆湖这片地区,将立即腾飞,成为真正的天下粮川,能产粮,又易运输入京。 第1354章 战争财   九洲池上,罗成和魏征泛舟池中。   一壶清茶,茶香诱人。   皇帝捧着茶杯,看着茶中舒展的茶叶,“这小小的一片茶叶,如今每年能为我大秦朝廷带来八百万贯的税收,着实了不得。而这瓷器,也是贸易中的抢手货。朕的内侍省在天下各地建立了许多茶庄和瓷窑,通过种茶制瓷贩卖,得利千万。”   魏征也低头看着手里的茶和茶杯,“南方种茶,多在山上,不占用民田耕地,能为百姓增收,为朝廷增税,为陛下增加内库收入,确实是好东西。尤其是那些游牧民们,如今对茶之依赖尤甚于我中原之百姓,一日不饮就食之无味,若是一月不饮则生病。”   茶叶的销量越来越高,对外贸易中成为了极抢手的商品,供不应求。如今茶树种植也越来越多,各种各样的茶种开发出来,其加工的方式也越来越多,红茶绿茶白茶黄茶黑茶等等。贵的茶,如被皇帝带火的武夷山大红袍、西湖龙井、安溪铁观音、洞庭湖碧螺春、庐山云雾、君山银针等茶,那叫一个贵。   尤其是其中最上品的,比黄金都贵,茶叶有茶片、茶砖、散茶等包装,最贵的几种茶都不是按两计价,都是按钱称量,西湖龙井,一两直钱四十千,君山银针一两直黄金二两,但是这价格虽贵,可却还有价无市,一般人根本买不到。   而价格最低的当属卖到草原上的黑茶砖,这些茶是用最次的茶叶制成,有的甚至直接就是叫刀子茶,就是好的茶叶采完后,最后拿刀直接把茶叶梢连茎带叶甚至带枝割下,然后加工制成茶砖,这种茶砖,最便宜的要十六钱一斤。   而这个十六钱还只是茶园的价格,这是还没有上税的,而茶税此时是十税二,茶园出场得收税三文二,加税就成了十九钱二。商人们再层层转手贩运,最后运到草原上去,价格已经翻了数翻。   这样的低档黑茶,便宜的十六,贵的都要六十出园价。   而好些的茶,更是每斤三四十文到上千文不止,至于更高档的茶,那就是一茶难求,价格再高都有人要。   现如今朝廷对于茶的控制力是越来越强,直接实行的是专卖制度,茶政如盐政一样。   实行的是民种官收商卖,百姓种茶,只能出售朝廷的茶务衙门收购,各种不同的茶叶,有不同的收购价格。   茶叶收到了官府手里之后,茶商们再来购买,茶商买茶得先交税,就是先取得茶引,茶引就是完税证明,每引茶多少,凭引才能买到茶,然后再任由他们贩卖销售。   茶商们虽然取得茶引,但交的只是茶专税,因此他们在贩运过程中,该交的市税关税等还是不能少的。   当然也有如皇家内侍省这样实力雄厚的皇家茶商,不但有大量自己的茶园,还有大量技术高超的茶叶工加作坊,茶叶在他们的手里经过加工后,凭着皇家招牌,能增值许多。   盐税降了,但茶税酒税都大增,现在甚至还有糖税、车马舟船税等。   “去年制订的财政预算,原本还预留了几百万做备用,可是现在离过年还有几个月,可朝廷国库已经亏空严重了。这荆湖水利是个无底洞,以后每年得投入数百万贯甚至是上千万贯进去。”   魏征也有些担忧朝廷的财政,虽说现在朝廷开源的能力挺强,可花钱的本事更厉害。   “好在今年在西域和西山还有荆湖的用兵,都没有亏,还有些赚,要不然,压力更大。”   程咬金当初在安西用兵,一下子灭了鼠尼施和龟兹,鼠尼施部被屠光,但他们的百万牲畜还是多数落入了朝廷的口袋,其中还有大量的战马、武器等,另也有不少帐篷等部落的财产,这些是笔不小的数字。   “太仆寺已经陆续出售了大部份的牛马羊群骆驼等,尤其是其中的数十万匹马,是笔大进项。”   马向来珍贵,就算是在牧人家,马也是珍贵的,一个牧民家庭也许会养上几百只羊,几十头牛,但他们的马绝对不会多,马消耗多还难养。   “不过相比起来,还是灭龟兹国收益更大,虽然杀了数万龟兹人,但剩下的几十万龟兹人皆沦为奴,这就是价值千万贯以上。此外,城池、田地、房屋、商铺,金银、牲畜等也很多。”   一个西域强国,直接被灭掉,还没有受到战火损失多少。   之前,朝廷一直没有把这些纳入国库收入,一是还没理清,二是这笔钱还是预备他用的。   毕竟战争收入,不是常规收入,不是年年有的。   “那些龟兹奴隶,全都发卖掉,一部份用做赏赐军中将士,这样朝廷也不用再拔钱赏赐。另外,龟兹国的一切都可以发卖,田地、宅院、商铺、牲畜等等,都可以卖掉,把这些发卖所得,转入国库之中。”   “魏征啊,朕觉得安西这一战,倒是个不错的思路啊,你看这一战,都只是安西本地驻军出动,朝廷也没有多少额外的军费支出,甚至事后的赏赐抚恤都是自战争缴获所出,这是干赚不赔的买卖啊,如今朝廷开支大,朕倒是想再干这样几票了。”   魏征忙提醒皇帝,“安西之战也只是个例外,打仗往往只亏不赚,就如去年的西北之战,朝廷调动数十万大军,动员百万民兵民夫,最后耗费数千万啊,把国库都打光了。”   “当初是不一样,但如今这样的对手毕竟没了,朕准备给苏定方多增派些兵马,给他更大的行动自由,让他多发起一些攻势,对西山境内的羌人,尤其是那些蛮横不服王化者,狠一点,来个秋季攻势!”   罗成尝到了战争的甜头,程咬金安西一战,灭了一国一部落,而其收益甚至相当于朝廷两三年的正常赋税了,而开支却能几乎忽略不计。   “陛下,谨慎啊。”   “朕倒觉得,该出手时就出手,如今安西是稳定了,趁着吐蕃还内乱,这个时候不把西山诸羌收拾了,回头只怕就没这么好的机会了,此时用兵扫荡西山,还能配合下云南的存孝和杜伏威他们。”   西山诸羌很穷,穷山恶水,这些羌人还不是游牧的,他们喜欢修碉堡,但罗成依然认为该打还是要打,而且诸羌就算穷,可是捕羌为奴还是很值钱的,而羌人们虽没啥家当,但他们的牛啊羊啊马啊,也一样挺值钱。   只要苏安方按之前的打法,朝廷绝没有亏本的道理。   对于那些不服王化的西羌,罗成也从没什么好感,他也根本不把他们当成什么子民,得有大秦户籍的归化蛮夷,才能算是秦人,其余的,只是蛮夷也,算不得人。 第1355章 双头蛇   手里握了点闲钱,罗成便忍不住要花。   荆湖水利每年得投入上千万,这个钱罗成没省。但他也没有马上把多余的钱全投进去,有钱也还得考虑到其它,比如百姓有没有这么多时间等等,故此最后罗成没有改变荆湖三十年计划。   他先是与枢密院和兵部商议后,决定给西山道的苏定方增加一千万贯的军费开支,给他增派一军,新派一万二千府兵移驻西山,加筑城堡、烽墩、驿站、巡骑。他还要求苏定方抓几个典型,狠狠的打几个硬仗。   不要求打大仗,但得打胜仗,而且不要计较一城一池的得失,但不能亏本。总体思路便是要对那些不服王化的羌人实行秋季大扫荡,说白了就是去抢劫。能抢就抢,不好抢就不硬上。   主动权掌握在苏定方的手里,就得跟以前四方蛮夷入侵扰边一样,趁你不注意跑过来打打秋风,过去中原是以防御为主,修长城啊,屯军堡啊。   现在罗成要苏定方改变策略,主动出击,也学学那些人,这次轮到他们出击了。什么羌人啊、牛羊啊,能抢就抢,抢到了就是赚到了。   一旦羌人敢脱离他们的碉堡山寨来战,那就更好,寻找机会,包围他们,聚歼他们,一旦他们的主力被灭,那么就可顺势把他们的碉堡寨子也一起拔了,到时一锅端。   枢密使张须陀和副使周德威、宋老生几个看着皇帝的计划,很有些担忧,倒是程咬金比较赞成。   “只有千日做贼的,哪有千日防贼的,这边境之上,本就地广人少,又偏远落后,要防守总不如进攻,陛下不是长说,最好的防守就是进攻吗,咱们就进攻。我朝不修长城,数十万将士们就是大秦的长城!”   一千万贯,这可是好大一笔钱,能够修许多堡垒,新增许多装备。老程都有些羡慕了,这些钱可都是他在安西赚回来的,现在却要交给苏定方去花,自己只能在后方干看着。   他主动请求,想前往西山指导。   “你就老实呆在洛阳城吧,你这枢密副使跑到西山去了,那西山道的兵马将士们,是听苏定方的还是听你的?苏定方在西山有时间了,对那边摸熟了,你突然过去,不合适。”罗成很不客气的驳回了程咬金的请求。   苏定方在西山,表现还是可圈可点的,过去兵马那么少,条件那么差,也一样打开了局面,现在没理由却让程咬金跑去摘桃子。   “给苏定方一千万军费,再给他增加一万二兵马,我看西山这边足够了,就看他能不能给朝廷多赚点回来,现在还有些钱,我看可以给朝鲜的徐世绩,之前他跟百济、东瀛也打了段时间了,可他手上兵力有限,因此一直遵照朝廷的旨意,防御为主,没有出击。我看现在,可以给徐世绩也增加一千万贯军费,并给他新增一万二兵马,再新增一军,他就有实力反击了。”   “要我说,早就该增兵朝鲜了,让百济和倭人上蹿下跳那么久,早就想收拾他们了。”之前朝廷也有人想提议增兵朝鲜,可皇帝一直按压住了。   之前西北局势未稳,而且朝廷也没钱四面开战。   可现在有笔横财在手,虽说救灾花了许多,这还刚上马一个大工程,可罗成并没有单纯的把用兵当成是花钱的事,有安西的先例在,他认为,只要朝廷增加朝鲜和西山的兵力,增加军费,多投些本钱进去,那么完全是可以赚更多回来的。   理由就一个,朝廷的实力远比两处的对手强。   “对倭国和百济的反击,也可依照对西羌的办法,不求如对龟兹一样,直接一战灭国,可以先反击入境,扫荡做战,先把本钱赚回来,等把对方的实力消耗的差不多了,到时再打大战决战,灭国。”   上来就打大战攻城战,罗成认为没必要,这种战事有时围绕着一座坚城,可能得打上几个月甚至几年,消耗太大,不划算。   要打就机动灵活些,袭扰抢掠为主,这一样能削弱敌人实力。若是敌人离开坚固的城池来战,那时还可以找机会围歼他们,然后再去打那些没有大军把守的大城。   “圣人这用兵之思路,还真是别出心裁呢,把打仗跟做买卖一样,厉害。”   罗成呵呵笑道,“打仗不赚钱那还打什么?咱们现在占据主动,所以这仗就更得打赚钱的仗,不能跟杨广征辽那样打仗,光图面子好看讲排场,排兵布阵就几个月,一次派出一百多万大军,这仗还没打呢,就亏到姥姥家了,仗没这么打的。”   杨广那种打法,前期投入太大,资金链容易断裂极易崩盘,而且就算真打赢了,杨广那种打法,也是投入与产出不成正比。   罗成就算给徐世绩增兵一万二,可朝鲜也总共才两万四千的兵马,这个数量的兵马,对后勤的要求小的多。   秋末。   安东朝鲜。   徐世绩接到来自洛阳的圣旨诏书,也见到了乘船自中原渡海而来的增援府兵。   一万二千兵马,皆为南衙精锐,此番全都要移驻朝鲜,将来还要把家眷带来,永驻安东。   随旨意送到的,还有皇帝的一封长信。   在信里,皇帝就比圣旨诏书上说的清楚明白的多了,皇帝很直言的说明了此次增兵安东的原因,甚至还再三告诉徐三绩,要打灵活仗,要打赚钱仗。   “洛阳城里一个百济青壮奴可是值钱四十贯呢!”   罗成提醒徐世绩,不要总想着一战灭人国,再战擒贼王这些,与其想着攻城掠地打大仗,不如想着先多掳点百济人倭人回来卖,现在各地对于奴隶的需求居高不下,有多少中原都消化的了,毕竟大量的百姓都被朝廷授了田地,成了自耕农,哪还有余力去给地主们种地。   田少的地方,也迁了许多百姓到边疆去授田,这就导致地主们极缺种地的人,而商人作坊里极缺工人,汉人百姓多成了自耕农,当然就只能买奴隶来做事了。 第1356章 利益   秋雨绵绵,天渐转凉。   亿岁殿里,罗成看着皇城司送上的奏报,“马周这新官上任三把火,烧的还是挺旺的。一到衡山,烧的第一把火,就是剿灭了三千多衡山贼,又挖出了衡山县的大柱虫。紧接着第二把火,全郡剿匪,剿匪大小盗贼三十七股,擒获降服贼人万余。第三把火,拆毁衡山郡中淫祠一千余,又清理整顿了全郡的佛寺道观,僧道还俗五千余众。”   御史中丞长孙无忌笑着对妹夫道,“年轻人嘛,血气旺。”   “马周可是比你还年长些。”罗成笑道。   长孙无忌哈哈一笑,如今官位越来越高,虽还未拜相,但已经正式进入了宣政殿御前会议,人居于高处,有时气势都变了,似乎连着年龄也成熟多了。   “大秦就需要一些马周和你这样的有年有为,敢打敢拼的官员。”罗成合上奏折,对于马周和李纲在衡山郡的这几把火,表示很满意。   大秦不缺少聪明的官,但最需要的还是马周他们这样干实事的官,如封德彝一样,聪明是聪明,可聪明过头,整天只知道揣摩圣意,喜欢曲意逢迎,甚至总想着得失利弊,想着如何往上爬,这种官不是好官,没人用的时候罗成会用一用,可一有了更忠心能干的官员,肯定就要把他踢一边去。   “无忌啊,最近朕读书,常想一句话,三思。”   长孙无忌愣了一下,三思,思危思退思变,皇帝这是什么意思呢。   “我曾听皇城司奏报,说封德彝跟自己的几个儿子曾经说过这三思,说做官当三思,知道了危险就躲开叫思危,躲到人家不注意你的地方叫思退,退了下来再慢慢看慢慢想,想想自己以前哪错了,往后怎么做,这就叫思变。朕觉得封德彝这几句话说的还是很对的,虽然透露着他狡诈本性。”   “朕为天子,也当三思。”   长孙无忌便问,“圣人为天子,如今大秦强盛无匹,为何也要思危思退思变?此时不正当时迎头大干之时吗?”   罗成笑笑,“大海航行靠舵手,如大秦这样的大帝国,其实也就是一艘船,朕是船长,负责的是制订航线,至于具体操作这些,靠的就是其它人。如今朝中府院里有诸位宰辅,都堪称大才,朕不担心执行,也不担心眼下,朕担心的还是长远。”   说到底,罗成认为开国皇帝对于一个帝国的影响是巨大的,甚至决定着这个帝国能走多少,关键就在于他制订的制度。   “周天子封建,固有八百年天下,但分封制也使的分封诸侯最终坐大,诸侯国相互攻击兼并,最终把周也灭了。秦一统六国,废分封实行郡县制中央集权,可改革太快,终究还是二世而亡。汉刘邦败楚而得天下,实行封国和郡县并行制,异姓不得封王,重立分封制,还是导致了诸侯国强大,因而有了七王之乱。”   “汉武帝行推恩分封制,解决了西汉诸侯国的威胁,此后西汉分封诸侯国再无法对中央朝廷起到威胁,可是西汉朝廷不断中央集权,这集起来的大权,最终却造成了权臣和权宦们,尤其是朝廷的察举制度,造就了一个强大的士族集团,士族集团最终又形成了权臣。皇帝不得以宦官来对抗士族集团,最终汉以强亡。”   都说以史为镜可为鉴。   罗成现在开始所思所想的,已经不再是眼前的事了,他开始想的是更长远的,他的帝国能走多远,最终又会如何灭亡?   他知道自己顶多也就是活六七十岁,他的大秦也许能有二三百年,可罗成不期望长生,但也还是希望他的帝国能够走远一点点。   “汉末三国,百年动荡,最后魏晋一统,九品中正制的出现,对汉代察举制度产生的利益集团不但没有遏制,甚至还使的其更进一步的形成了更强大的士族门阀。而晋重推分封,终究依然导致了八王之乱。”   “九品中正制形成的士族门阀集团,影响了整个魏晋南北朝时代。”   “直到西魏关陇军事贵族集团出现,才稍稍压制了士族门阀。”   罗成跟大舅子长孙无忌说着这些朝代,每一个朝代的制度,其实都是对前一个朝代的制度的修补,可结果就是往往新的制度就会造就一个新的利益既得集团。   周朝分封制造成的诸侯国,汉朝分封制和察举制造就的诸侯和士族豪强,魏晋九品中正制造就的门阀,西魏府兵制造就的是关陇军事贵族集团。   “朕常思,如今我大秦的制度,将又造成一批什么样的既得利益集团!无忌,你说,我朝如今的制度,会造成什么样的利益集团呢?”   说到这里,罗成确实充满忧虑。   长孙无忌以前还真的从没有往这个角度考虑过这个问题,现在听皇帝这么一说,细细深思。   大秦的制度,关键的有哪些呢?比如说诸侯分封制?会不会出现西汉西晋那样的诸侯做乱的情况,他觉得不太可能,毕竟本朝的分封,早早就做了许多限制,比如只能分封到最边疆的地区,同时还有个推恩分封,诸侯的封地代代要推恩分封给他们的子孙,使的封地不断的变小。再加上朝廷虽让诸侯就藩之国,可封地的军事民事财税等大权都在朝廷手里,诸侯在封地,只是拥有部分的经济财权而已。   诸侯不可能如西汉或西晋一样威胁到朝廷,更不可能说如周朝时一样坐大反噬。   皇帝设计的这个分封制度,可以说虽然数代以后,朝廷会有一个比较庞大的诸侯贵族集团,但这个贵族集团的权力是受到限制的,对于朝廷的中央集权不会有多少威胁。   还有什么制度会造成什么强大的利益集团?   他思来想去,是府兵制还是募兵制,又或是科举制度?   “无忌,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这里也没有其它人,你想到什么就跟朕说什么,直言就好。” 第1357章 恩荫   皇帝望着殿外的雨幕,有些担忧的道,“各地纷奏雨情,这场秋雨下的有些急有些大,憋了几个月,现在想一下子降下来,看来不少地方要起秋汛,不知道能不能防的住。”   长孙昭仪端着碗水饺过来,“臣妾新包的韭菜饺子。”   “有心了。”   吃着饺子,皇帝有些心不在焉,他还在想着之前与长孙无忌的交谈,君臣二人促膝长谈许久,聊了许多。   长孙无忌也确实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最终说到的是朝廷的募兵制度、科举制度以及分封制度,最可能造成的结果,就是冗兵冗官冗费。   现如今就有大小上千贵族,推恩分封令下,将来二代的诸侯就可能是数倍甚至是十倍的增长,哪怕封地大小没变,可激增的诸侯数量,也还是会带来不少其它问题。   比如诸侯们就算不任实职,可爵位品级也高,一样能够门荫子弟,凭门荫入仕,大量的贵族子弟门荫入仕,到时不仅会对朝廷的取士制度造成冲击,还会带来冗官的危害。更别说,贵族们还享受有其它不少特权,比如占田数量高等等。   另外一方面,外戚、官员子弟也可以获得门荫,南北朝以来,这门荫的路子越来越宽,几乎使的官职世袭化,这也正是朝廷要开科举取士的真正原因所在。不然,一旦官职真正的世袭化后,那么对皇权的威胁是巨大的,这也是过去关陇贵族能够那么显赫的原因所在。   现在还只是开国之初,所以有些问题还没显现出来,但很明显,两三代皇帝之后,到时封侯、官员、外戚的门荫特权,必然要导致大问题出现。   “观音婢,朕打算对恩荫制度做一个详细的规范,你觉得如何?”罗成夹着饺子放到醋碟里边蘸边说。   “臣妾只知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早立规矩当然是最好的,这样后来便有例可循,有制可依。”   吃过饺子,罗成便马上召了魏征前来。   “朕打算重新拟定门荫制度。”   “陛下打算怎么改?”魏征问,门荫制度事关重大,毕竟涉及到的都是贵族、官员、外戚们的利益,随便一点改动,那都是牵一发而动全身。   “朕也知道此事重大,但朕为开国之君,若是朕都不改革好,那后世子孙就更受掣肘无法可改了。现在必须改,也只有现在能改。”罗成是下定了决心,“首先是门荫的范围,九品以上职官、五品以上勋官,所有分封之贵族,以及三后四妃九嫔之外戚,皆在门荫之列。”   “之前数量多,一人可门荫数个子弟入仕,甚至兄弟叔伯侄子等皆可,朕以为太过,且许多贵族官员外戚之子弟,尚在襁褓之中就承荫授官,太过。”   魏征点了点头,这确实是有的。   门荫入仕在南北朝以来发展到了巅峰,宰相甚至可以恩荫自己十几个兄弟子侄入仕。   “朕以为,不论是公侯还是宰相,又或是太守县令,皆可保留门荫特权,但是,五品以下官只可恩荫一人,且只可由嫡长子承荫,且必须年满二十一岁成丁之后方可。”   对于这些官员子弟承荫入仕,罗成又做了调整,原本是直接授官,他现在改成授阶。   六到九品官员,待其嫡长子成丁之后,可承荫授阶,授阶为流外九等。   流外九等,也就是九品十八阶三十级之外的官职,九品十八阶称为流内,再往下则还有流外职。   流外又称不入流,南北朝时就已有之,北魏称为流外九等,北周以流内为九命,流外为九秩。   大秦建立后,流外官设九等,一至九等。   流外其实就是吏,吏职九等不入流,但表现好也可以升入流内。   现在罗成的意思就是,那些贵族官员子弟,并不是都是优秀者,如果真是优秀者,完全可以通过科举等途径入仕,所以他主张门荫的特权要降低。   六到九品官员子弟承荫,只能初授流外九等阶,然后吏部铨选,通过考试,合格者授给具体对应职务,如佐、史、亭长、掌固等这些。   而三到五品官员子弟承荫,可初授流外八等阶,一二品官员子弟承荫,可初授流外七等阶。   外戚则包括三后,皇后、太后、皇太后家族,以及四妃和九嫔家族,每家都一样只许门荫嫡长子一人,若无嫡,则荫庶长子,皆需要到二十一岁成丁之后才可承荫。同样都是初授流外阶。   授阶后得通过吏部铨选考试,通过后候职,若是通不过,虽保留流外阶,但不得授职,只得继续参加铨选,三次都不能通过,取消其流外阶,承荫资格自然也就取消。   “这起点会不会太低了点?”   魏征问。   过去宰相能荫七八个十几个兄弟子侄,甚至起始都是八九品,甚至是七品。比如皇帝原来的亲勋翊三卫,其中的亲卫,便都是宰相公侯子弟,一进去最低就是从七品。   “官职是国家公器,是管理者,不能世袭。”罗成坚持。   到时大堆的纨绔子弟,无才无德,却通过门荫获得官职,这岂不要乱套?   “真有才能者,可直接参与科举考试,也可投身军伍入朝廷讲武堂,也是正途。若无才能,一个流外九等阶,朕都不太想给。”   除此外,罗成干脆取消了什么致仕荫补、遗表荫补、郊祀荫补、圣节荫补、登极荫补、册后荫补等等常荫,其余如什么后妃生子等特荫也全取消,门荫就只剩下了一个制度。   品官、封侯、外戚虽都保留了门荫特权,但每人不论职位高低都只许荫一子,且得等到其子成丁之后才可正式承荫授阶,且授阶有严格限制标准,都是流外的吏阶。   只许荫儿子,不许荫兄弟、侄子、孙子,更不许说荫门客、医士这些。   至于诸侯推恩分封,罗成也重新调整,原来是所有儿子皆可推恩分封,现在罗成改了一下。   诸侯不论爵位大小,每一代只许三子推恩承袭,先嫡后庶,先长后幼。其中长子为不降等世袭爵位,其余两子降二等袭爵,五世而斩。代代推恩分封,且分封出来的诸侯国,不再有从属关系,初代世袭爵保留一个世袭外,其余推恩出来的爵位每代降两等承袭,且最多传五代,五代后就为庶人,除非能够另外立功授爵。   甚至朝廷对诸侯封地,另设有郡县,并派驻官员管理,驻扎府兵等等。   诸侯们最大的特权和好处,就是能够拥有封地三分之一的两税税收,专指户税和地税,其余的工商税等与诸侯无关。   诸侯未承封之子弟,可优先入国子监或讲武堂读书习武,但不另外给出身,入仕需要凭自己的本事去考取。   魏征听完皇帝的计划,也不由的感叹,“改革力度很大,若真能推行,长远看对朝廷是有大好处的。”   罗成听出魏征言外之意,只怕这个改革会遇到很大阻力的。 第1358章 秋狩   安东。   秋高气爽,艳阳高照,安东各地的屯民们都趁着这好天气,抓紧抢收地里的庄稼,今年又是个丰年。   刚打下的稻子,马上就有官府的人过来收购,今年的粮食统购价格比往年高了不少。一石稻子收购价五十文钱,这已经比往年高了许多,听说中原今年大旱使的朝廷也把粮食收购价提了不少。   新收下的稻子,这边刚晒好,那边就有官员帮着装袋然后过秤运走,银币铜钱和绢布直接付清。   顺带着,还帮他们把今年要交的地租粮也给运去官仓,不需要他们自己出力。   “今年的收成好啊!”一个老汉手拿着一个算盘,他负责帮屯民们计算核对。许多屯民们都是不识字更不会算数的,因此交那么多粮食,最后是多少钱,这些都得靠这位老汉。   屯子外的原本金黄一片的田地,短短的十来天里,已经全都收割完了,如今只剩下一片片裸露的土地,还有那留下的稻茬,以及那一把把扎好晾晒中的稻草。   “朝廷还算是体恤百姓,交完地税田租,剩下的粮食除了交统购粮,还剩下了不少,除了留足一家口粮,还能剩下一些自由粮。”   一个高大的汉子站在老汉旁边,手里提着一柄链枷,看着晒场上那一堆堆的粮袋道。   “嗯,这一点朝廷做的还是很不错的,今年提高了统购粮价,又还依然给百姓留了许多自由粮。”   统购粮虽然跟皇粮地租不一样,皇粮是两税中的地税,包含了田租、义仓粮以及摊入田亩中的一些代役钱等各种杂费,这是按亩征收的,田亩多这个皇粮就多,只要没灾没害的,皇粮是不能折扣的,也不会给你钱。   但统购粮不同,这个粮其实是百姓卖给朝廷的,不过是朝廷强制性的统一价格收购,百姓不卖也不行,好在朝廷收的这个统购粮其实也是按百姓实际有的田地来收的,定的数量不多,这样一来,百姓交完皇粮和卖了统购粮后,还能留足口粮,甚至还能剩下约两成左右产出的自由粮。   “今年的自由粮价格应当更高吧?”   “嗯,统购粮还没收完,私人粮商还没敢下来呢,不过听说今年的自由粮价已经到了六十钱一石了,我估计还能更高。”   统购粮是国家统一规划的战略储备,每年都有规定的数量的,以保证各地产出的粮食,主要都掌握在国家手里,今年中原大灾,朝廷也正是依靠着这些统购粮才稳住了局面。   当然,留给市场上自由交易的粮食也还是有的,只是份额少些,一般也就是两三成。   这些自由粮只能等统购粮收完才能下乡买粮,他们的粮价自然要出的高些。其中实力最雄厚的粮商,自然还是内侍省下的皇家粮号。   “真想不到,咱们这些流放在边疆的长流人,日子还能比中原过的踏实舒适!”手柱着链枷的年轻人笑道。   “自给自足也挺好的,再来几个丰年,就能把屋子重修一下了。”老汉呵呵的道。   “叔,你想过再回中原吗?”   老汉陷入沉思,“其实想想在这里也不错,挺踏实的。”   “我想回中原,这里虽然也不错,可咱们家在中原,祖坟在中原。叔,上面下通知了,各屯民兵们马上要秋集,我估计是要打仗了,听说中原新增派了一个军过来,还拔了许多军费,估计是到反击的时候了。”   “我希望能够立功,到时说不定就能重回中原。”年轻人对老汉道,“我听说张士贵在西域龟兹之战中就立了大功,如今不但免去长流身份,还被授封为姑墨郡温肃县尉了。”   老汉当然知道张士贵,他与张士贵还曾同殿为臣。   “你还年轻,不愿意以后这一生就荒废在这里,我能理解,不过自己要多加小心。而且你也要有个心理准备,不管怎么说,我们宇文家不比张士贵等人,朝廷对我们的不信任更深,也许你付出十倍的努力,都不及别人,明白吗?”   “叔,我知道了,就是待我离家后,我屋里的那婆娘和娃儿你和婶子帮忙照顾下。”提到屋里的那高句丽婆娘和年幼的孩子,宇文承都有几分无奈,当初他辗展投到窦建德麾下,可最终还是在与秦军大战时,被李玄霸击败生擒,最终他被长流安东。   来到这里后,也无奈的接受了官府分配给的高句丽女子为妻。   曾经以为,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在这个边荒,与一个自己看不上的异族女子生儿育女,就这样一辈子,可谁能想到,如今还能有机会重返中原呢。   叔父宇文士及似乎愿意与南阳公主就这样呆在这安东,满足于当一个教书先生,做一个小小乡亭长,但他还年轻,他不想一直留在这里。   可是作为弑君者的儿子,未来很迷茫。   安东衙门已经下了民兵秋集令,宇文承都还是想要试一试。   几天后。   秋收完毕,屯民们也把晒好的皇粮、统购粮上交了,余下的粮留足了口粮存在地窖粮仓里,其余的都卖给了粮商。   在这秋收的喜悦气氛里,宇文承都骑上马,带着临安屯的三十个链枷民兵,骑着马扛着链枷踏上了前往郡城秋集的路。   身后,那个高句丽族的妻子带着一对年幼的儿女,与其它的屯里人一样,站在门口为自己的丈夫、兄弟们送行。   带方郡,汉城。   徐世绩再次移驻汉城,还有一万二千新移驻来的府兵。   太守府中,徐世绩正对着地图做部署。   “这次咱们兵强马壮,又粮草充足,如今秋高马肥,正是出击的好时候,某计划拟兵分九路,并以各地屯庄民兵协从辅助,狠狠的捅百济几刀,咱们这次进攻,不以攻城夺地为目标,咱们就是抢,抢掠乡村。今年我们秋收要早点,而百济大多才刚开始秋收,所以如今百济的秋粮大多还在田里,还在乡村,所以咱们首先抢粮、抢人。”   精锐的大秦府兵带着骠悍的民兵,不去打百济城池,却要去抢乡村,一群军官们站在那里,都觉得是杀鸡用牛刀,这不摆明了要欺负百济人嘛。   “这是圣人的旨意,咱们打仗,得打赚钱的仗,别看圣人给我们拔下千万,但这只是本钱,不是让我们花掉的,我们得赚更多回去。圣人说了,灭百济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大家也别想着跟程咬金一样一战灭国,咱们慢慢来,今天捅他几刀,明天再割他几块肉,此消彼长,到时咱们吃肉吃肥了,百济却失血衰弱了,到最后,轻轻一推他就倒了亡了。”   “拟一个作战计划给我,要快!”徐世绩对那群将领道,“还要仔细周密。” 第1359章 凤翅镗   “宇文承都?”   汉城外,原本金黄的稻田,刚收获过后,如今成了各地前来集结的兵马的临时校场。徐世绩与一众军将们检阅追集来的民兵们。   宇文承都高大的身形还有他那柄狰狞的链枷很显眼。   “安东道带方郡天安县临安屯民兵队长宇文承都,拜见上将军。”   徐世绩笑笑,“之前就听闻你如今改用链枷,手底下一队链枷民兵可是相当了得,上次抵御百济入侵立下大功。不过这链枷有些简陋啊!”   “就地取材,用的是原本做农活的链枷,稍加改造了些。”承都答道。   “你可是天下有名的猛士,当年一杆凤翅金镗名满天下,用这链枷可是屈才了。来人,去武库看看,有没有镗,最好是找把凤翅镗来。”徐世绩又打量了宇文承都上下两遍,发现他提着一支链鉫,身上甲都没有。   “把本帅的备甲取来,还有备马取一匹来。”   “承都啊,你上次表现很好,连圣人听后都大为夸赞,不管之前因为什么原因来到这安东,但既然在这里,那面对百济和倭人,我们都是一起的。马上要打响反击战了,换身好甲换匹好马,再换把乘手的兵器,你也不用再呆在民兵里了,你到本帅身边来,来做我的亲兵都副。”   面对徐世绩的拉拢,宇文承都有些意外,但还是拒绝了。   “我愿意留在民兵队。”   “怎么,不愿意给我当亲卫都副?”   “我想上战场,希望立功,我希望能够回到中原。”宇文承都毫不掩饰自己的想法。   “好,既然如此,那我就授你个斥候队正之职。”   “上将军,我想带我原来民兵队的兄弟们一起,我们相处的熟,更有默契。”   徐世绩哈哈一笑,“可以,这样,你也别当什么队正了,本帅授你为斥候都头,你可以带上你原来的那队民兵,我再另补你一队人马,此外,本帅还给你和你原来那队民兵都换装,皆备轻甲快马、轻马强弩,如何?”   “谢上将军!”   “不用谢我,你有本事,也想回中原,那就拿出本事来,好好表现,我只是给你一个机会而已,能不能抓住就看你自己了。听说过张士贵吧,本来长流敦煌,结果在龟兹一战中表现出色立下大功,便马上从一长流人授为温肃县尉了,虽说县尉品级低,可这说明什么?说明他过去的事,都一笔销了,今后再无阻滞了。你也一样,你上次的表现,也是直达天听,这次你只要再立下功劳,也一样能够如张士贵一样。”   校阅结束。   宇文承都便带着一队手下的临安屯民兵来到军需官处,那里果然已经为他备好了装备。五十民兵,立马麻雀变凤凰。   “嗬,都是府兵的制式装备啊,你看看,骑兵弯刀,牛角骑弓,骑兵盾、半身明光铠、丝绸披风、带面甲铁头盔,还有护颈护臂护腕护胫呢。”   而另一名民兵则拿着杆长矛叹道,“看到这长矛没,真正的丈八硬矛,这矛杆可都是最上好的材料,再看这矛头,多锋利。”   每人还有一把弩。   甲胄军械战马齐备,甚至连水壶干粮袋都是制式的,连薄薄的油衣雨披、毛毯都有。   宇文承都在细细的检查着手中的凤翅镗,这把镗是徐世绩给他的,虽不是镏金的,可漆黑的凤翅镗握在手里,依然让他感觉全身沸腾。   练了多年的凤翅镗,一镗在手,感觉自己似乎又活过来了,那股子精气神又回来了。   “都试一下装备,看合不合身,趁不趁手,要有不合适的,赶紧调换一下,等出了这里,可就没的换了。若是装备不趁手,到了战场上,那可是要命的。”宇文承都深吸了几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   一众临安民兵们都马上开始相互帮着穿戴铠甲,检查武器,这群临安屯民兵,本都是些待罪之身的长流人,还是其中的刺头,但是经上次一战后,他们现在可是找到用武之地了。   黄昏时,一名队头带着一队轻骑过来,这群是自中原刚过海来的府兵,徐世绩将他们拔到宇文承都麾下。   一开始他们还不太乐意,毕竟他们是正规府兵,却要听一个民兵指挥。可等见了这队新同伴后,他们眼里的轻视倒小了许多。   “长安,宇文承都!”   宇文承都面对着那队沉默的轻骑,直接报出了名字。   宇文承都?   府兵中有一些惊讶之声,宇文承都这个名字还是较响亮的,虽说他后来几次败在罗士信、李玄霸、罗成的手里,可那些人都是如今响当当的猛将,败在他们手底下,其实也不冤。   新来的府兵并不知道这位新上司,原来就是宇文承都。   当下那股子不屑劲都收了起来。   “我知道你们是卫府营兵侍官们,也知道你们可能瞧不起我们这些长流民兵,确实,我们这些人,曾经有的是叛军有的是贼匪,但是实不相瞒,我们这队人,每个人手里都有着几条甚至是几十条人命。如今大家既然有幸在一起共事,我也不多说其它的,一起努力,共建功业吧。”   那边的民兵们这时也都换上了新铠甲装备,一个个故意展露肌肉,倒也彪悍之气外放,反倒是看起来比新来的这队正规府兵更彪悍。   “职下左武卫队正陆安,奉徐帅之令前来听从宇文都头指挥。”陆安的态度倒还不错。   “大家都相互介绍一下吧,以后咱们就是要并肩作战的弟兄了!”   宇文承都手下的队头杨丰笑着上前,“陆队头,以后我们兄弟能放心把后背交给你们吗?”   “当然可以。”   “那就好,你们以后也可以放心把后背交给我们,以后就是兄弟了。”杨丰笑着上前抱了陆三一下。   一名传令兵赶来。   “宇文都头,徐帅军令。”   徐世绩命领取了装备的宇文承都这一百人马,立即向南开拔,开出探路。   “谨奉军令!” 第1360章 争功   秋风凉爽。   一支骑队在奔驰,铁蹄踏过,地面微微颤动。   百骑冲驰,踏碎了这金秋的宁静。   对面,一群人在狼狈的奔逃。   宇文承都夹紧马腹,紧催战马,训练有素的战马再次加速,如箭般疾驰向前。掌中的凤翅镗挟着雷霆之势从空中破风而下。   凤翅镗比起链枷更加沉重威猛,可刺可挑可砸可拍。   这一记挥斩直接就砍中了那人的肩膀,顺势就把他拍落马下。   落马前,那人其实就已经被拍死了。   宇文承都长呼一口气,感觉全身血液在沸腾燃烧,那种感觉又回来了。他大吼一声,继续前冲,在马上稍调整了下凤翅镗,这次他改挥斩为刺击,自后面一镗就刺入前面那人的后心。   借着战马的冲势,顺势一挑,就把人自马上挑飞。   队头杨丰在旁边一箭射落一人,大笑着喊道,“都头好样的!”   另一名队头陆安手持一把陌刀,纵马奔驰,“杨队,我的刀下已经砍下三个无名之鬼了!”   杨丰一听,“别急啊,这里高句丽贼多的是呢!”   这一百斥候轻骑,在前两天就已经越过了带方边境,深入了百济境内。在边境的山区里,这里有着许多高句丽人的营寨,本是之前进攻带方不利后退下来的,他们聚集山区,不时的下山袭扰,只是想不到,这次秦军会反守为攻。   一支三百人左右的营地,本就没有什么防御,被宇文承都他们摸近后轻松的就攻入进去,高句丽贼死伤惨重,只得四散而逃,可宇文承都他们根本就没打算放过。   “别光顾着杀人,活的比死的更值钱!”宇文承都这个时候又追上一贼,直接一镗头把人砸落马下。   杨丰笑道,“就是就是,杀一个高句丽贼,凭首级也不过是能换五贯钱,但是擒一壮贼,可是能换二十贯呢,这账好算,可不能亏本了。陆队头,少杀点俘虏换钱!”   杨丰这一队都是长流人,且过去不是叛军就是乱匪,个个凶悍,骑在马上,换上了府兵的铠甲装备后更是如虎添翼,高句丽人哪是他们的对手。而陆安那一队府兵,本就是自中原调来的正规军,也个个是训练有素,毕竟立国未久,哪个府兵不是身经百战啊。   陆三看着前面奔逃的高句丽人已经不多了,想想也确实,既然敌人无力反击,那就多抓几个俘虏吧。   抓个俘虏二十贯呢,虽说按军中惯例,并不是谁抓的这钱就是谁的,可抓俘虏的那个,肯定是拿的头一份,府兵们不比北衙的禁军,他们有銄钱可拿,而他们府兵那都是要自备装备打仗的,府兵们就靠缴获战利品的这点收入补贴下了,当然,能当府兵的都是地主富户,大家当府兵,最主要的还是看中府兵能够有机会立功入仕的机会。   但能多赚几个,谁还嫌多啊。   陆三策马又追上一个,这次他没直接拿陌刀砍了,而是追近了些,然后拿刀身拍,硬生重的把那人拍落了马。   “杨队,赶紧帮我把这个绑了,一会算你一份。”   杨丰此时也收起了弓,“呸,你还想指挥起老子来了。”笑骂着,他埋头猛催战马,继续追击。   你追我赶。   然则高句丽人如同丧家之犬一般慌不择路的逃窜,可他们又如何逃的过更精锐的秦军斥候轻骑呢,最终全都或死或俘。   马鞍着上绑着敌军的坐骑缰绳,后面还跟着绑着的高句丽俘虏,大家笑着往回走。   不时,还有人跳下马,把仆倒在路边边的高句丽尸体搜检一遍,武器铠甲全带走,身上值钱的也拿走,最后再一刀砍下首级带走,留下一个无头尸继续扑倒在路边。   原高句丽人的营地里,大家开始生火。   烧水、煮肉、做饭。   有人在审问俘虏,有人在统计战果,还有人在登记缴获的战利品。   宇文承都倒是落的清闲,他坐在那里擦拭着身上的铠甲,血迹一点点去除,整个人重又显得整齐和俊朗。   “都头,这些高句丽人真是越来越不济事了,想十年前,那时还是咱们中原心腹大敌,一次次跟咱们硬战,何等的硬骨头啊,咱们也没少在他们手底下吃亏,可如今呢,你瞧瞧,三百多人啊,在咱们手底下没走过两回合,就只知道逃了。”   “这还不好,咱们破这处高句丽贼,俘虏贼军一百多个,缴获战马二百多匹,斩首二百余,又还缴获了不少武器盔甲旗帜,和金银钱帛,甚至还有一枚将军印呢。”   这些报上去,可就是大功一件了。   不说其它,光是那二百多个首级,就值一千多贯钱了,而那一百多个俘虏,更值两千多贯,再有那二百多匹马,也值几千贯钱呢,还有那些武器啊铠甲细软啊等等,这趟收获起码有六七千贯钱。   虽说按军中规矩,这些并不全归他们斥候队,但是他们可以先直接分两成,剩下上缴后,也还会有些作为赏赐再发下来给他们,算来,他们起码能得到两成五。   算来,斥候队起码能分到一千五百贯了,队里一百人分,功多的能分到几十贯,少的也能分个十贯八贯了。   而大家只是受了点轻松,没有一个战死重伤,那就是大赚了。   府兵们既要战功好得封赏,也想要赏赐,至于临安屯的民兵们,他们倒不敢奢望说立功就能得到授职升赏,可实打实的钱帛,总是实在的。拿回去给妻儿们买些首饰啊布匹啊穿着不好看啊,买些鱼啊肉啊吃着他不香啊?   收拾干净了的宇文承都却没有却关注这些,他从身上取出一副地图,然后在面对照了自己现在的位置,在那里划上一个叉。   “这里的贼人还没有发现我们,可以趁此机会,再拔掉几个寨子。”宇文承都道。   陆安笑道,“我看完全可以兵分两路,这些高句丽人都是些乌合之众,咱们一队人完全就能灭掉他们一个大寨。这样就能在他们发现我们之前,多灭几个营寨,多斩些首级、多捉些俘虏,多缴获些马匹钱帛。”   “都头,我也赞成分兵。”杨丰也道。   宇文承都盯着地图,“好!” 第1361章 封禅   开元六年,秋八月。   金殿早朝之时,数名官员走出队列,齐声奏请。   “臣等请求圣人封禅泰山!”   罗成有些意外,“怎么这个时候提出封禅的事来了?”   大学士虞世南奏道,“圣人之功德,天下人有目共睹。封为祭天,禅为祭地。易姓而王,致太平,必封泰山,禅梁父,天命以为王,使理群生,告太平于天,报群神之功。”   登封报天,降禅除地。   封禅泰山,对于古人来说,并不仅仅是一种炫耀捧场,而是有着极强的政治意义的。尤其是改朝换代之后的帝王,更需要去泰山封禅,这意味着与天的沟通,取得上天的天命,代天治理人世。   天子天子,上天之子,天命所授,这个封禅便是这个授天命的仪式,所以说是马虎不得的。   而且并不是每个皇帝都有资格去封禅天地的,只有改朝换代、江山易主,或是在久乱之后,致使天下重归太平,或是开创盛世的皇帝,才有资格封禅天地,向天地报告重整乾坤的伟大功业,同时接受天命代为治理人间。   封禅仪式在中岳嵩山和东岳泰山都曾举行过,但以泰山的次数最多和影响最大。   封禅泰山自秦始皇开始。   “圣人,臣等以为眼下封禅都已经算是晚的了,圣人结束前隋之动乱,重归天下太平,安民拓边,功盖秦皇汉武,当早封禅泰山,向天地报告,接受天命。请圣人前往泰山,在泰山之顶筑圆坛以报天之功,在泰山之脚筑方坛以报地之功!”   古人讲究正统,重法理。   秦继承隋,靠的是武力夺取的天下,虽说当时朝纲混乱,但罗成终究曾是隋家旧臣,因此更需要强调君权神授,以此来证明大秦的法理性和正统性。   这东西其实很重要,毕竟这代表的是正统性,若是不强调君权神授,那岂不是说以后谁想当天子都可以?   这和当初让杨暕禅位一样,但禅位还不够,必须还得封禅泰山。   大秦的天下,不仅仅是杨家禅让的,也是得到上天批准,君权神授的。   几位大学士都请求皇帝早日封禅,以金泥银绳将封禅文书封印,然后埋于泰山地下。   罗成微笑着道。   “诸卿不止一次提出泰山封禅,只是朕以为如今天下还未完全一统,江南还有二藩割据,朕若就去泰山封禅,似乎有些没脸。”   几个大学士马上道,江南二藩早已归附,皆只是大秦的藩王而已,并不影响大秦一统天下的事实,今年虽有大灾,可朝廷从容面对,上下齐心协力一起渡过了难关,百姓没有流离失所,也没有因灾而饿死百姓,这便是天大的功德,这也是上天的护佑,因此更应当去泰山封禅,祭祀天地,拜谢天神。   罗成心里还是蛮高兴的。   大学士们也不是那种爱拍马屁的人,大家都说他可以封禅,这也是对帝王功绩的肯定。   这时御史大夫张仪臣出列。   “臣等请圣人封禅泰山,不仅仅是因为异姓而王改朝换代,还因为圣人治理天下的功绩,结束隋末动乱,重安天下太平,尤其是将突厥、高句丽等亡我之心不死的外贼征服,使我汉家无外患之忧,这是天大的功绩。而这功绩,其实也不全是圣人一人之功绩,这也是圣人率领的文武百官们的功绩,圣人封禅,也正是对天下臣民的肯定。”   御史中丞长孙无忌也道,“圣人功高德厚,如今华夏安定、四夷宾服,五谷丰收,符瑞不断,眼下正是封神告天地之时。”长孙无忌认为,家中的孩子在学堂读书,若是有了好成绩,也肯定是要第一时间告诉父母的,这也是让父母一起高兴。如今大秦有了这样的好成绩,为何还要迟迟不告诉天父地母呢?   “朕担心封禅泰山,到时车驾东巡,千乘万骑,耗费太多。到时沿途得修路,又要供应,这花销不少,且封禅泰山,必然也得召诸侯藩邦前来,各地诸侯,远夷君长,都要赶来,这劳师动众啊。”   门下侍郎魏征便道,“圣人无须担忧这些,虽说刚经历了一场大灾,但中原各地府库依然充实,圣驾东巡,朝廷完全可以自己供应,不会让百姓加重负担承担,至于说诸侯藩邦们前来,这不正是宣示我大秦盛世的机会吗?让这些藩邦看到我们的强大,这样他们才更不敢乱来,也能使的边疆更加安稳。”   “至于说诸藩到来,到时要赏赐,其实现在朝廷每年的正旦大朝,以及圣诞节、千秋节等,诸侯藩使也都会前来拜贺,朝廷也诸藩早有了一套成熟的朝贡贸易体系,朝廷适当给他们点贸易优惠,免除他们一些关税,他们高兴不已,而朝廷也从没有亏过,每次诸藩朝贡,朝廷跟他们交易,其实都是赚的。因此我们根本不必担心诸藩来了的赏赐问题,来的越多,还能赚的越多。”   张须陀也说皇帝封禅泰山,还可以东巡,看看东方各郡的情况,了解下民情。   百官皆赞成封禅泰山。   “封禅也可,然朕要提出几点,首先就是不可过于排场耗费,比如没有必要为了朕封禅东巡,特意再修一条路,不需要什么黄土垫道、路边栽柳等。另外,这次出巡,没必要带太多的人,后宫里一后四妃九嫔同往即可,宫女内侍数量也要控制在五百以内。”   “还有车驾等要从简,不要搞的过于奢华隆重,随驾的侍卫军队,可从北衙禁军和内衙亲军中各选四千,然后再调两千羽林随驾便好。多了也没必要,朕在大秦的疆土腹心巡视,不可能还要数万大军护卫,不要搞的跟杨广一样,出巡一次,队伍二三十万人。”   皇帝的话倒是让大臣们十分意外和高兴,能有一个节俭的皇帝总是好的,虽说皇帝其实是天下最有钱的人,皇帝的内库一年都能收入两三千万贯,相当于朝廷小半年的所有收入。   张仪臣感叹着道,“臣当年曾亲自参与过隋朝建造东都洛阳,当时为修建洛阳紫微宫殿,其中的梁柱取材于江西豫章,一根梁柱需要两千人抬,还要用铁轮子,走了几里路,铁轮就坏了,得要有数百人带着铁轮跟着,每天走不了三十里。一材之费,便要数十万工,其它可想而知了。从前秦修阿房宫,失了人心。楚国修章华宫,也失了人心,隋朝修好东都洛阳,也开始失了人心,如今圣人坐拥万里疆土,国库收入数倍于隋,泰山封禅,却如此一切从简,此真是江山社稷之福也!”   殿中群起恭贺之声。   罗成呵呵笑道,“朕当初十六岁时,便被隋朝征召去挖运河,一家七个男丁,成丁才五个,但六人被征召服役,不是涿郡打造军械,就是东莱造战舰,要么就是洛阳修宫殿,或是河北挖运河,想想杨广如此不体恤民力,他不亡谁亡?朕也是自隋朝一路过来的,亲眼看到杨广是如何折腾败亡了天下,因此朕深以为戒。”   虞世南说,封禅泰山是大事,该有的仪式得有,该有的依仗也还是得有的,后宫只带五百人太少,护卫只带一万人也还是太少。   “圣人,朝廷虽刚经历了一场大灾,但是封禅仪式也不能办的寒酸了,这是我朝最重要的一件盛事,又是要祭祀天地,绝不能简单了,国库有充足的钱粮可以供给,请圣人放心,我等会认真办好这场事情,虽不会太简陋但也不会过于耗费的。”   那边魏征也赞成,“就算是普通农人小户家里,平时勤俭持家,可若遇到儿女婚事之时,该有的礼仪也是得有的,该花的钱也会花的,并不会少半分。”   “这是礼!”   一群大臣坚持,说不能太寒酸了。   “此事就交由府院负责,朕相信你们能把此次封禅办的既不失礼又不过于奢靡。”   魏征带头,右手持笏在左掌心拍击。   百官跟随,群起拍笏赞成。   改朝、统一、盛世、祥瑞。   大秦皆有,故百官请封禅泰山,皇帝罗成最终也同意了,一开始他是打算不要搞太大排场的。但是这个事情最后交到政事堂和翰林院负责后,两边一致认为,封禅泰山,就算是一个王朝二三百年历史,都未必有几次封禅,故此一定得办的不失礼。   “圣人封禅,欲带太子前往,并让太子为亚献,诸位以为如何?”政事堂中,魏征询问。一般情况下,皇帝封禅,都会留太子在京留守监国,并且留老成持重的宰相辅佐。   但这次皇帝不但要带一后四妃九嫔同往泰山,还点明了要带太子去,并让太子负责亚献。   亚献就是指皇帝在泰山封禅祭祀的时候,在皇帝敬完第一次酒后,太子跟着进第二轮酒,这是一个极重要的仪式。仪式上,皇帝自然是主祭,向天地进贡祭品进酒,太子就在旁边递祭品,并且随后亚献祭祀。   “我看陛下让太子随行并充当亚献,用心良苦,这是要巩固太子储位,应当支持。”几位宰相都道。 第1362章 楚皇请入朝   江西,豫章。   有使者自洛阳来,带来了皇帝的诏旨。   林士弘接过圣旨后,忧心忡忡。   “罗成要泰山封禅那就封他的,何必非要来召王兄前往?”鄱阳王林药师不忍的道。   曾当过几年楚国皇帝然后又被迫自去帝号,向洛阳天子称臣的林士弘一脸老态,他皮肤粗糙黝黑,身材高大,但是一对小眼睛使的他如同一个精明的老农一般。只是现在那双眼睛里,更多的是忧惧。   “听说萧铣入洛阳后,被封为顺命侯,日子过的倒是挺不错的。”   林药师忍不住道,“王兄这说的是什么话?”   “药师啊,想我们兄弟本不也过是布衣农户,隋末乱世,风起云涌,我们兄弟俩奋抗拼搏一番,有了点基业,可终究也成不了大势。”   “王兄你何必说这种话,想那罗成过去不也跟咱们差不多出身?”   豫章郡王、江西道节度使兼豫章郡太守林士弘,本是江西鄱阳郡人,他的前半生,其实毫无亮点,只是一个干苦活的农民,若不是隋末的乱世,他到死也许都只是个农民。   可隋末大乱,为人豪迈爽直,且好武功通谋略的这位老农民,在活不下去的时候,拿起了武器,这时他身上的那些天赋才总算爆发出来。   当罗成还在章丘带着乡团围剿王薄等人的时候,林士弘也带着兄弟同乡,揭竿起义了,他最开始是响应了鄱阳同乡操师乞。   操师乞带着林士弘等一干老乡起兵,很快占据了鄱阳郡城,并称元兴王,年号天成。林士弘因为作战勇猛,且有谋略,很快就脱颍而出,成为操师乞麾下的中坚力量。   很快,操师乞又攻下浮梁、彭泽以及重镇豫章,林士弘也被任命为大将军。   曾经林士弘也劝说过老乡操师乞,要做大事,得沉的住气,不能急吼吼的称王,这样容易招致朝廷的重点打击。   可操师乞不听,大业十二年,杨广命刘子翊率兵前去讨伐操师乞,豫章城外一战,操师乞兵败被杀。   元兴王挂了,群龙无首,眼看着天成朝廷就要灭亡,关键时候林士弘站了出来,他挺身而出,接过了操师乞的大旗,带领弟兄们奋勇做战,稳定了军心,并击败了来剿的官军。   接任了首领之后,林士弘分析了敌我之间的优劣,调整了做战部署,他利用自己的士兵多生长于江南水乡、地头熟水性好的优势,兵分水陆两路,以陆面为正兵主力,从陆地上与官军抗衡,以水军为奇兵,从水路出奇制胜。   在击败了刘子翊稳定了军心后,林士弘开始四面出击,大肆扩军抢地盘,没多久,他的兵马就达到十余万人,尤其是训练了一支精锐的水师部队。   不过林士弘虽然曾经劝过老师操师乞要沉的住气,可当他占据大半个江南西后,便也忍不住称王了。   先是自称南越王,紧接着又自称皇帝,国号楚,建年号太平。   在当时,天下反王遍地的情况下,林士弘在江南的这个楚国一点也不突出,甚至楚这个年号还曾被人劝说过不祥,比较楚霸王杨玄感、楚皇刘元进等以楚为国号,可都是已经败亡了。   但林士弘当时也许想着过把皇帝瘾吧,他没想过自己能北上逐鹿中原,但求能在乱世里割据一方就够了。   他趁中原大乱之际,接连攻取九江、临川、庐陵、南康、宜春等郡,各地豪杰纷纷杀死郡守县令,以整个郡县来归附,使的他的楚国朝廷一时也声势极强。   他甚至还曾经趁着中原的罗成在北方大战之际,联合沈法兴等几家,渡江争夺淮西。只是后来出了个张善安,本就是个乱世枭雄,投奔他后领楚军打淮西,占了不少地盘,结果最后又被杜伏威灭了。   张善安兵败后,淮西部份楚军败回,结果因为粮饷赏赐问题哗变,叛乱猛攻豫章,把半个豫章都烧没了,虽然最后他平定了叛乱,可看着狼籍的豫章,他也不得不暂迁南康落脚。谁知道他这边让人在修豫章,那边萧铣却派人突袭夺取。   林士弘不得不退保余干,然后梁楚大战一场,最终才夺回了豫章,可此时的豫章,几乎打成了废墟。   虽然此后不久,南梁内乱,发生了元老董景珍欲降秦而被萧铣所杀之事,此后南梁一片混乱,再无力来犯。林士弘也重新修筑了豫章城,可是此时形势已经不比当初,不但北方为罗成一统,而且就连岭南、巴蜀也为罗成夺取。   林士弘最终无奈的与罗成历成了和议,去除帝号,并交换了一些地盘,然后当了大秦的豫章郡王、江西节度使、豫章太守。   这两年,倒是难得的安稳,虽与萧铣、沈法兴之间也偶尔有些冲突,好在都是小打小闹。   可今年大旱,江西的潘阳湖都干了,饥民四起,紧接着这个时候朝廷突然在西面搞事,直接就把南梁整没了,萧铣入京,曾经比江西还强的萧梁就这么覆灭了。   现在,皇帝又来召林士弘入洛,一起前往泰山封禅,林士弘哪里不忧愁啊。   “你说洛阳是不是准备对我们下手了?”   林药师道,“当初我说劝说过王兄不要相信罗成,若是当时我们继续占据淮西之地,也不至于到现在这地步,尤其是去年本来罗成在西北大战,正是好时机,可趁机出兵,或北上夺淮西,或南下攻岭南,可兄弟却不按兵不动,如今罗成把一个个对手都收拾干净了,现在我们江西三面皆秦,南面岭南、北面淮西、西面荆湘皆在秦手,而今年偏偏又遇大旱大蝗,这个时候他要动手,咱们连点反抗的余地都没有了。”   “是啊,一点反抗的余地都没有了。”   林士弘长长叹惜。   如今的林士弘虽说据有江西十余郡之地,可是几年不打仗,手底下的兵也不如当初了,尤其是如今缺械少粮,拿什么打仗,好多曾经的麾下将领,都早就解甲归田,回地方当富家翁地主了,哪个还愿意再为他们兄弟拼命呢。   看看萧铣,若大的荆湖,不是说没就没了,浪花都没掀起一个来。   “药师,你说若是我直接请求入朝,你说皇帝会如何安置我们,能否如萧铣一样?”   林药师有些不太甘心,可想来想去,今时不比往日啊,早两年他们还有点拼的勇气,可现在是一点信心也没有了。   “我观罗成这人还算仁慈,如李密王世充窦建德萧铣等先后归附于他,都还得了不错的安置。”   林士弘想想,“罢,干脆我们也降了,主动点总比罗成动手了要强点,我这就写表章。”   林药师站在那里,怔怔出神,最终却是什么也没说。 第1363章 猎骑兵   洛阳。   罗成听到江南传来的消息时,还不太相信。   不过见到了李宪呈上的林士弘亲笔信后,倒是半信半疑了。   “圣人,人心归附啊。”李宪恭喜。   “哈哈,只能说这个林士弘还是比较聪明的,虽说当了几年伪皇帝,也没有因此就昏了头。总的来说,比萧铣还是要强些的,萧铣还得去请,这林士弘倒是主动请求入朝。嗯,如此识时务,朕也不能亏待了他。”   罗成心情很好,手指敲打着桌案。   虽说就算林士弘不主动入朝,现在朝廷要收复江西,其实也就是一次军事行动的事情,可毕竟他的主动入朝能够免除一场战争。   “改封林士弘为豫章郡公,朕给他在云南实封百里封地,千户真封。另,他若是愿意留在洛阳也可以,封地可由子弟代为打理。”   王世充李密萧铣那些投降诸侯,可都是封的侯,而且不是实封的诸侯,封号都是什么顺命归命违命这些,林士弘还能有个郡公爵位,还有个好听的封号,这就不一般了。   当天,罗成立即召见枢密院几位大帅,商议如何派兵接管江西。   “调阚棱为江西道左都督指挥使兼豫章太守,调西门君仪任江西右都督指挥使兼鄱阳太守。再调屈突盖任江西左布政使,调戴胄任江西左按察使。”   张须陀提议从淮南、河南、湖北和巴汉几道,抽调卫府营兵移驻江西道。   “暂抽调二十四营共一万二府兵前往进驻。”   “圣人,萧铣和林士弘皆已归附,只剩下一个江东沈法兴了,要不要催一催他?”   罗成笑笑。   “暂时不要理他,我们先把精力放在接管江西上,等朝廷把荆湖和江西都接管妥当了,到时再来说江东,也给沈法兴留一点时间,看他能不能聪明些。”   统一的趋势已经不可避免。   原本朝廷计划是三五年之后再对三藩动手,留多些时间,是为了把统一的阻力降到最小,也把统一的损失降到最少,尽量减少统一成本。   可谁能想到,三藩在与朝廷和议之后,衰弱的这么快,尤其是萧梁,与朝廷和议后,更加剧了他们的内部矛盾。   而一场百年一遇的大灾,最终使的其内部崩裂,提前归附。   萧铣荆湖的归附,又让江西的林士弘更加感不安,自知不敌,也便不再硬撑,干脆就主动请入朝了。   现在还剩下一个沈法兴,占据了江东一带。沈法兴出身于江南大族沈氏,这可是江南最大的士族之一,本钱还是不少的,他占据着江东后,比起林士弘和萧铣对地方的控制力更强一些。   兼之这几年也沾了大秦海贸的光,也跟着做起贸易来,有着江宁港、杭州港、宁波港等,倒也算是闷声发大财。   沈法兴没有半点想要归附投降的打算,他力图要打造一个江东小朝廷,故此自议和后,他并没有说马放南山刀兵入库,相反,还加强训练兵马,打造器械。他采用的是联合江东地方士族豪强,组成了一个较强的地方割据势力。   固此,罗成也懒得费那个力气去劝降什么的,形势对朝廷有利,拖的越久,沈法兴越难以对抗朝廷。   他再怎么拉拢江东地方也没用,毕竟就那么大点地方。   朝廷没有急着武统,不是打不过,只是想用最小的代价来解决罢了,朝廷等的是一个最佳的时机,等到腾出手后,一战灭掉江东割据藩镇,然后还有能力及时的接管江东地方,不让江东因战争而受到伤害。   毕竟,江东再割据,可那些百姓依然也还是中原华夏,并不是胡夷。若是胡夷,罗成就没有那么多顾忌了。   安东。   山林之间,草木枯零。   宇文承都率领着自己的斥候都穿行于草木林间,夜露湿重,很快身上就被打湿了。   不过他们都早已经习惯了,这一个月来,徐世绩把安东秦军分做九路,九路出击,越过边境线进行秋季大扫荡。   而宇文承都他们这些斥候的任务,就是要充当这些深入大军的耳目,他们走在军队的更前面。   提前探路侦察。   安东秦军已经深入到了百济境内数百里,大军分散出击,绕过那些大城要寨,扫荡乡野,抢夺粮食、掳掠人口。   作为斥候,他们的任务就是盯死那些坚城要塞里的百济军或高句丽人,只要他们出动,就要第一时间把情报传递给各路扫荡的兵马,让他们及时掌握,或是让开,或是引诱围歼。   当然,百济人也并不只是呆在城堡山寨里面,他们也会派出游骑斥候,虽然他们的斥候游骑不敢离开山寨城堡太远,可这也依然对潜到敌城附近的秦军斥候们有不少的威胁。   双方的大军相距还很遥远,可斥候们却已经在山林间在田野里,展开交战。   伏击与反伏击,突袭与反突袭。   小股斥候游骑的交战,更拼的是勇气与骑射本事。   宇文承都盯着前方,那是一处不大的营地,是敌人游骑的临时夜营地,这个营地距离附近的百济城池也就不到十里。   “要干吗?”   队正陆三问。   “落单的敌人已经越来越少了,好不容易遇到一伙,怎么能错过。”宇文承都说道。他们的任务虽是斥候,可击杀敌人的游骑,不让对方的斥候游骑出去,一样是他们的任务。   拦截对方的斥候游骑,便能让城池中的敌军失去眼睛和耳朵,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听不到,坐在城中两眼一摸黑,搞不清外面的形势。   “动手。”   一道尖锐的哨声突然响起。   早已经埋伏到位的两队斥候轻骑左右合击,猛的杀向那个百济人的游骑夜营地。   营地里的百济人被惊醒,可是秦骑已经杀到。   短兵相接,刀兵相见。   狭路相逢勇者胜,全凭真本事。   战争之时,谁都想要掌握主动,而要掌握主动,首先就得有足够的情报来提供判断,故此双方都会派出大量的斥候游骑,这个时候,游骑斥候们不仅要收集打探情报,还要互相拦截对方。   谁能占据主动权,就看谁的游骑更胜一筹。   很明显,今晚的这场游骑间的较量,最后以宇文承都等人的胜利而告终。   他们出手利落,行动迅猛。   几乎只用了一刻多钟就结束了战斗,三十余名百济游骑斥候全部被杀死,他们携带的一些地图等也被搜走。   陆三他们利落的把百济游的首级砍下,挂在马上,然后带走了他们身上值钱的武器装备等,最后把没受伤的马也牵走了。   留下一地无头尸,他们迅速撤离,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待附近的百济游骑赶到,只看到了一地的尸体而已。 第1364章 呆仗   秋十月。   徐世绩九路大军攻入百济,势如破竹,百济军只敢龟缩于坚城之中,不敢出战。新罗国也奉诏出兵,自百济东面分兵五路攻入。   一时间,百济烽烟遍地,应接不暇。   百济只得向倭国求援,可是倭国自来目皇子所率之一万兵全军覆没在荣山江口后,后续的几万大军却迟迟不得进发,摄政的皇太子与执政苏我马子之间的争斗日益激烈,偏偏这个时候朝廷的渤海舰队,还有新建的北海舰队,也都开始频频的在倭国沿海登陆劫掠。   大批的商船变成了武装海贼船,拿着朝廷颁给的劫掠许可证,跟着两大舰队的后面,如群鲨一般的涌向倭国诸岛。   倭人自顾不暇。   徐世绩九路大军,正兵两万,辅兵四万余,共六万余大军越过车岭山脉,一路杀向百济都城泗沘城。   韦忠贤与李辅国两位宦官,率领着北海和渤海两舰队,后面跟着上千条大小武装商船,也汇集起来,直抵熊津江口。   熊津江上游便是百济都城泗沘,大秦水陆并进,雄兵十万。   而新罗还出兵五万在背刀捅百济刀子。   到了此时,百济朝廷,早已经没了先前刚兵变时的那股子锐气了,跟秦军交手这么久,他们是攻又攻不进,防又防不住,外无援兵,内还渐失民心。   本来百济国内的那些百姓豪强们,还以为这些人上来后,真有点本事呢,还盼着以后日子能够更好过些,可谁知道这些人就是嘴上厉害,结果动起真格的一点本事没有。   弄到最后,倒是只知道不断的加税派捐,一次次的搜刮,让国内都是十分不满。   十月初五。   大秦十万水陆联军在泗沘郊外会师。   旌旗漫天。   徐世绩向两位率领水师的宦官致以感谢。   “圣人让某不要急,可是眼看着这块肥肉都吊在眼前,张口就能吃下,哪能不急啊。又得两位大使全力相助,还有新罗、靺鞨等出兵协助,此正是一举灭百济的好时机。”   韦忠贤笑道,“能不能一举灭百济这倒还不敢说,但是此次破百济都城泗沘是肯定的。”   “破其都城,擒其国王,灭其国内叛秦者,百济自然也就传檄可定也。”李辅国笑道。   大家都笑的很开心。   皇帝说不急着打硬战,打决战,是想着逐步蚕食,甚至是先以抢掠袭扰衰弱百济,使其一步步丧失抵抗力。   可前线的徐世绩却发现,如今的百济早就成了虚有其表,外面喊着有十万大军,可真打起来,他们的指挥调度都十分的糟糕。   有机会不取,那才会后悔。   “要说也是这些百济人蠢,他们不是有五都吗?这泗沘城距离带方这么近,越过车岭山脉就能直扑泗沘城了,他们却还一直不撤到其它都城去,这不是找死嘛。”李辅国道。   韦忠贤则道,“其实这些百济人根本无处可撤,地方就好么屁股大,北面是咱们的带方郡,东面又是新罗,你说西面和南面,皆是大海,可这大海也不安全啊,有我们舰队在,越靠海死的越快。”   面对秦军的兵临城下。   百济君臣似乎还想要负隅顽抗,最后组织了五万人出城,在郊外依江背山列阵。   徐世绩对百济的抵抗,不屑一顾。   “这个时候还敢出城来战,倒也是有点勇气,也知晓点兵法的,可就百济那军心士气,还如何以少击众?”   徐世绩对着沙盘,也不用多部署,直接就全军推进。   舰队在江中运输着粮草、辎重,还有投石车、重弩等武器,步骑在江岸上行军。   十月初七。   两军在泗沘城郊,熊津江边的黄山下会战。   骑兵掩护,步兵整齐推进。   漫山遍野,皆是兵马。   秦军中,早早立起了十几座高大的望楼车,以观察传令。   虽是十万水陆步骑,可徐世绩对整个大军的指挥,依然如臂指使,十万大军分散在十几里的江里、岸上,调动有序,丝毫不乱。   相比之下,百济军却只是打呆仗,死守在山下江边的临时营寨里面,希望能依靠营寨、壕沟、拒马等来阻敌。   初七这一整天,秦军调动频频,各路兵马依令部署,可百济军却毫无动静。   宇文承都等率领的斥候轻骑,这个时候不断游走在百济军的一个个营寨外,百济人除了偶尔放几支箭,连派出游骑来驱赶秦军远离,以防营防部署被窥探都不敢。   一个个情报不断的上传,最终汇集到徐世绩的面前。   百济人的部防,各寨兵力多少,兵种数量等,全都被秦军掌握。   “把神机炮和重弩推上前!”   一整天,秦军有如泰山缓缓压来。   到天黑时,秦军已经机在了百济军前。   夜幕降临,百济军依然不敢出营来袭。   百济军不敢出来,徐世绩却依然还是派出了游骑前去骚扰,这是中规中矩的用兵,一队队的游骑,在夜里每隔一段时间就要逼近百济营寨,做出攻击之势。   如此反复再三,百济人每次都受惊不已,虽至天亮,秦军也并未真的强攻营寨,可却也使的百济人疲惫不堪。   相反,秦军那边,除了游骑和部份值守的士兵,其余的士兵昨晚上都是放心的睡了一觉,早上醒来,吃了早饭后,个个龙精虎猛。   徐世绩早上起来,还有空让亲兵给他仔细的修剪了番胡须,甚至还刮了个面。   “节下似乎胜券在握啊?”韦忠贤道。   徐世绩对柴绍道,“柴司马可以给韦大使解释一下。”   柴绍便道,“昨夜我军新到,可百济军却不敢出营,反是我军袭扰,每一次贼营都是动静极大,久不平息,这说明敌将能力有限,其士兵也不够精锐,否则就算受到夜间袭扰,可也不会有如此大的反应,故此,我军必胜。”   吃过早饭,徐世绩等披甲上马,来到阵前。   “百济人从昨天到现在,连个游骑都没派出来,这打的是什么仗,瞎子仗吗?”   两军做战,就算是正面决战,那也都得互派游骑,想尽办法的打探敌人的数量、部署等等,这样才好应对部署,可是百济人呢,或许是每次游骑间的交战,都是吃亏的,所以他们现在就死守不出。   摆明了要把呆仗进行到底。   徐世绩不屑笑道,“这些人啊,既然要出城来战,可却这样龟缩着,那出城的意义何在?他为何不干脆就缩在泗沘城里呢?搞不懂这些人,不过这样也好,打这些临时的营寨,总比泗沘城好打的多,等攻破此处敌军,泗沘便可乘胜而下了。” 第1365章 失守   旭日东升。   金色的朝阳映在晶莹的晨露上,徐世绩在阵前对着将校们做着简单的动员。   “今年,程咬金在安西,就靠他那一万两千人马,硬生生的灭掉了数十万人口的龟兹国和两万余帐的鼠尼施部,为朝廷新添了三个正郡,几十万奴隶,百万牲畜牛羊,还有数千万贯的钱财。说实话,以前我觉得程咬金比较莽,可是程咬金安西这一战,我是深深佩服的,当机立断,十分果决,战果更是辉煌。”   “诸位,程咬金他们的安西军,和我们的安东军,一在帝国西陲,一在帝国东疆,他们的条件比我们可要差的多,西域大小藩国数十,而我们呢,我们面对的就百济、新罗和倭国,其中新罗还是我们的忠心藩属,倭国又在海那边,咱们的条件十倍百倍于安西军,可为何安西军立那么大功,我们打一个百济,磨磨蹭蹭到现在都还没干趴下?”   “丢人啊,耻辱!”   “当年圣人东征,左五军不过两万余人,可却能在数十万精锐强军的高句丽来去自如,从东杀到西向北再杀到南,攻无不克战无不胜,你们中许多人也曾是与我一样追随圣人东征过的,这才几年,咱们不能坠了大秦的红旗荣耀!”   “你们看看我们面前的那几万百济人,究竟弱鸡到什么程度了,说句不客气的话,他们还不如早些年隋末时的那些流民乱军,打这样的敌人,难道还赢不了?”   “灭掉百济军,今晚在泗沘城庆功!”徐世绩道。   诸将无不齐声附和,高喊今晚泗沘庆功。   战斗开始。   传令兵们策马奔驰穿梭于军阵之间,一支支兵马奉令调动。   从船上运下来的神机炮,由炮兵们推动着到阵前。   大炮小炮加上重弩上千门。   一声令下。   无数的大小石弹和弩枪呼啸而出,铺天盖地的射往百济人的营地。   一个又一个方阵的步兵,也在各自军官的指挥下,开始移动向前,头顶上是呼啸而过的石弹、火球、弩枪,两侧是缓缓跟随前进的轻骑兵。   步兵们身披着铠甲,手持着武器,在军乐的鼓点号声中整齐前进。   “保持阵形!”   都头、队正等低级军官们,努力的喝令自己的队伍。   百济的一个个营寨,在这雷霆进攻面前,瑟瑟发抖。   有人忍不住浑身颤抖。   “我们要怎么办,我们顶不住的。”有人高喊。   “你他娘的给老子守在那里,守好。”   “不得后退。”   百济军官们充满着绝望地喊道,除了如此,他们也不知道要怎么办。   当巨石火球弩枪等终于漫天而降的时候,百济人终于崩溃了,许多人不顾军官的命令开始四处而逃。   神机大将军投出的数百斤重的巨石,神机将军也能投射几十斤重的石弹,但数量更多的神军校尉等虽然投射的只是几斤重的石弹,可再间夹着那些装有石脂火油的火油弹,和鸡蛋粗的巨弩枪,几乎是挨着就死,碰着就亡。   一块三百斤的巨石弹砸落,甚至能够一下子砸死一群,把地上都砸出一个大坑。若是运气好,砸到个硬点的地方,这巨石弹甚至还能滚动起来,带来更大的杀伤。   惨叫,哀嚎。   营寨的木栅栏,营外的壕沟,还有那些鹿角柜马,根本防不住这些从天而来的杀机。   秦军步兵们在这些远射打击掩护下,不受干扰的就接近了百济营寨。   “搬开拒马,拔掉鹿角,架壕桥!”   军官们高喊。   步兵们前面是盾手顶着,后面的人上前搬拒马的搬拒马,拔鹿角的拔鹿角,还有人把事先准备好的壕桥架到壕沟上。   “盾牌手防护,弓弩手放箭!”   距离营寨已经不到百步。   秦军步兵弓弩手开始弯弓放箭,虽然他们面前的营寨后,百济人正慌做一团,根本没多少人听从军官的命令放箭拦截。   但军官们还是按照标准的战术指挥命令,弓弩齐发。   百济人又添惨叫。   “快,架梯!”   军官们带着队伍终于来到了栅栏之下,看着后面稀疏的敌人,无不兴奋。   稀落的箭支射出,但多被盾牌挡下,少数箭支射到秦军身上,也被铠甲挡住了要害。   “上上上!”   一架架的梯子架到了营寨栅墙上,跳荡步兵一斤盾牌一手横刀,顶盔贯甲,无畏的踩着梯子冲入营中。   后方。   徐世绩满意的站在了望楼车上看着前线的攻势,攻势十分顺势,他站在几里的后方,都能清楚的看到,秦军如潮水一般的淹没了一个又一个的百济军营垒。   秦军骑兵穿插在步兵中间,负责拦截各个敌营之间,阻止他们相互增援。   战到午后。   百济五万多大军建立的那条数里长的巨大营寨群,已经大半失守。   “节下,后方的百济军已经在败逃撤退!”   “加紧进攻,让骑兵绕过去追击,别让他们逃进泗沘城。”   后方百济将领的弃阵而逃,导致了前方百济军的迅速崩溃,本来只是前军崩溃了,中后军还完好,可他们一逃,全军崩溃。   许多百济军直接弃营而走,秦军一路追击。   暮色黄昏。   席君买和王君廓、柴绍等已经乘胜追击,杀入了泗沘外郭城中。追击之时,席君买听从王君廓的计谋,带几百骑换上了百济军袍,混入败逃军中。当百济败军只知向泗沘而逃时,根本没发现,自己身边出现了几百骑伪装的秦人。   席君买等伪装败军,顺利的跟着败入了泗沘城,他们先潜伏在城门口附近假装休整,等到秦军后续追兵赶到城外时,这时守门的百济将领才赶紧下令关闭城门。   这时还有许多百济败兵往城中逃来,可将领下令关城。   席君买王君廓等趁机发难,一声不吭开始砍杀城门守军,柴绍更是一箭就把那守将射杀。城门守兵还以为是败军哗变呢。   城门一时关闭不及,秦军紧接着趁势力杀入城中,于是泗沘外郭城失守。 第1366章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日暮时分,秦军铺天盖地的杀到泗沘城。   这个时候内城中的国王扶余隆和大将阶伯等才知道了外城失守,气极败坏又无可奈何。谁也想不到五万大军出城立营垒防守,结果仅一天就败亡了,不但把城外的防御工事全丢了,连带着把秦军也给带入了城中,把外城又丢了。   百济泗沘城下。   秦军虽只夺取了一门,但却已经四面包围泗沘各门,摆明了是要一网打尽,不准让城里人逃走了。   此次出兵,真正的府兵精锐才两万,还有四千在安东留守。另外有四万多的乡团民兵,以及几万人的武装商民。   但百济人可不知道这些,他们只知道这些秦军数量众多,装备精锐,士气高昂。   一天时间,就斩杀了一万多百济将士,俘虏了两万余。   现在又包围了国都泗沘。   “席君买,你小子可以啊,居然能想出这样的好计谋,一举拿下泗沘外城门。”   刚从后方赶到的徐世绩立即召见了天安营指挥使席君买,对他智取城门赞赏不已。   “此计是由王长史所献,非职事之功。”席君买没抢功,如实的说明。   徐世绩目光望向王君廓,神色有些复杂,当年这王君廓的风头可是还盖过他的,他做罗士信副帅的时候,王君廓已经是范阳节度使了,后来又任兵部尚书,可惜犯了几次错,最后更是事涉谋反。   “王长史之功,本帅定当奏明圣上,当然,席指挥使和天安营的将士们,也是立下大功,都将记大功一件。”   席君买笑道,“如今已四面围住泗沘城,又拿下了贼人外城西门,是否今晚趁胜进攻,直接夺下全城?”   “不急,夜晚用兵,难免混乱不清,将士们也辛苦了,只守好这西城门就好,先休息一晚,明日再说。”   徐世绩说完,便让人带来一个俘虏,让他入内城去给扶余隆等送封劝降信,让他们早点投降。   内城。   扶余泰见到俘虏带回来的劝降书,不由的沉默。   扶余隆的太子扶余文思此时不过一少年郎,可却还是率先打破了沉默,“如今一败再败,外郭城门也失守,秦军虽暂停进攻,可天一亮,秦军再起攻势,到时整个外城必破,内城更无能守住之理。若到时秦军破城,我父子必不全矣!”   扶余文思提出归降。   大将阶伯不许。   但等议事结束后,扶余文思却再次劝说父亲,终于说动了扶余隆率左右出内城,往西门门请降。   阶伯还在做城防部署,听闻之后,匆匆想要赶去拦截劝阻,可已经晚了一步了。   扶余隆父子一降,结果城中许多百姓也都跟着投降。   徐世绩接受了扶余王父子的投降,又令扶余隆写信给诸门守将劝降。   信到,诸将皆降。   阶伯还欲固守内城,可眼见身边的人都无心再守,最终也只得无奈的开门降秦。   此时,月上柳梢头,泗沘城内外诸门,已经尽落在秦军之手。   控制诸门后,徐世绩又分兵接管王宫、衙门、府库等,各条街道都派出骑兵巡逻把守,所有百姓被要求返回家中,闭门不出。   “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   扶余王宫里,徐世绩问扶余隆。   扶余隆无奈道,“当初国内兵变,阶伯等人叛乱,事后立某为王,某也只是他们的傀儡而已。”   “今率三十七郡、二百余城、八十万户百济军民归附请降,但愿元帅能够保全百姓,勿伤人命。”扶余隆请求。   “还请给诸郡文官武将去信传令,让他们归降!”徐世绩道。   “遵命!”扶余隆很听话。   徐世绩派兵看守扶余王宫,把扶余隆留在王宫里,然后自己回到外城休息。   夜上中天。   泗沘城中却很安静,没有抢劫,没有杀戮,也没有纵火。   骑兵们在巡街,步兵们在守城,各处都有士兵把守,所有的扶余百姓都被要求呆在家中不得外出,不得相互串连。   徐世绩也没有摆庆功宴。   庆功宴早晚可以摆,不急于一时。   宇文承都和陆三等人在煮着汤饼,大家很安静的坐在那里,脸上带着笑容。   泗沘城拿下了,国王也拿下了,也许这场仗就打完了。   “这百济一降,咱们也都能分到不少赏赐吧?”   杨丰道,“我军功账上还攒了不少首级、俘虏、缴获呢,再加上这破敌国擒国王灭国之功,这回肯定赚大了,少不得回头我也能再置上二三百亩良田,然后雇人再起一座大宅院,得前后三进那种,再买上几头牛养几匹马,嗯,再买他一二十个奴隶干活,屋里再买几个小丫头斥候着,后院买几个粗使婆妇厨娘,马夫车夫也得配上,最好是再娶两个小妾,以后这日子可就舒坦了。”   “头,你呢?”   宇文承都拿勺子搅了搅锅里的汤饼,看着差不多了,便从身上取下盐包,往里洒入一些盐粒,又继续搅拌几下。   陆三突然掏出一把绿葱来,得意的揪断扔进去,“刚才路过一块菜地,里面顺手扯了把葱,汤饼里加点葱,那才美。”   “要是有蒜头就更美了。”   “头,你有啥打算,这次你的功劳可不小,是不是等回头就调入府兵,成正式的都头了。”   宇文承都笑笑,“如果可以,我想回长安,就算拿所有军功换一个自由,也愿意。”   “那可不值,中原有啥好?对我来说,中原就是个伤心地,我阿爷阿娘都是在中原家乡饿死的,那时我出去做役,回到家,结果一个人也没看到,只闻到臭味,最后推开门,结果就看到我阿爷阿娘全烂在床上了,三伏天,人烂透了,到处是蛆是苍蝇……”说着说着杨丰眼睛又红了。   当年就是因为目睹了这惨状,服役归来后的杨丰一怒之下埋葬了父母后,便去投了贼匪,也当起了贼。   再后来,他被秦军剿了,再然后,他被长流安东。   在这里,他又有了家,有了高句丽妻子,有了一双可爱的儿女,他已经不想回中原了,一点也不想。   “我想回去。”宇文承都道。   “哎。”   陆三道,“不说了,汤饼好了,吃饭了,再不吃就干了起坨坨不好吃了。” 第1367章 逼反   洛阳。   今日早朝,殿中一片欢声笑语,个个喜气洋溢。   文武朝官们得知徐世绩在百济大胜,破国都擒国王,百济各地纷纷归降的消息,无不眉飞色舞。   真是喜在心头,笑在脸上。   罗成坐在龙椅上,也是十分高兴。   “朕此前给徐世绩增兵一万二,又拔给他军费一千万,本是说如今朝廷腾出了手,要收拾一下扶余,本也不曾想过能一战取胜,甚至还要求徐世绩不要想着一战灭国,可谁知,徐世绩还真是给了朕一个惊喜。八月动员,到十一月就已经攻占降服整个百济。”   魏征笑着道,“事实证明,百济叫嚣的凶狠,可就是只土狗,连犲狼都算不上,我大秦天兵一出,立马就成死狗了。”   “哈哈,魏相这个比方打的好。百济叛乱,也曾给朕造成了些困扰,好在如今百济灭亡,倒是成了好事了。”   百济被攻灭,现在朝廷要商议的是如何处置。   虽也有个把迂腐的官员上奏,称应当另择一位扶余王子册封其为百济王,然后将百济设为藩属诸侯国。对这种迂腐的提议,罗成是懒得理会的。朝廷对新罗这种国家,当然是以拉拢为主。   可既然百济叛乱,又被击灭,自然要趁机改设郡县了。   “臣以为,可以将百济设为百济道,以其原国五部,改为五郡,分为熊津、马韩、东明、金涟、德安五郡。”   刚从外巡抚归朝的房玄龄则提议,“臣以为百济虽号为三十七郡、二百城、八十万户,但百济地小,设一道有些过了。倒不如就隶属于安东道,就设百济郡,下辖熊津等五县好了。”   这时魏征反对。   理由是百济虽小,可其地人口却不少,先前统计有户口八十万户,若再加上豪强贵族们的奴隶,那么当有三四百万人口。就算是大业初时中原人口最多的郡县,一郡也不过百万人口而已。   这两年百济因战事,其实也损失了不少人口,故此现在约还有三百万,若是再加上一些先前逃到百济的高句丽人,应当还是有三百多万的。   罗成想了想。   “设立五郡有些多,但只设一郡确实也不好,朕看可以设立熊津、德安、东明三郡,每郡下辖五县,百济三郡十五县不隶属于安东道,而是单独设立一个朝鲜道。”   “陛下,百济设道不妥吧?”   侯莫陈也表示反对。   但罗成却还有比较长远的打算,若是百济划入安东,那么安东道可就几乎占据了除新罗外的整个朝鲜半岛了,北以鸭绿江为界,南抵大海,这个区域太过独立了,不符合朝廷犬牙交错的道级区划的设立标准,尤其是安东这么远,几代以后,极容易出现叛乱或割据等情况,不得不提前预防。   当然,现在百济道不算大,但罗成还留了余地,将来说不定还会把新罗也吞并进来,到时,百济与新罗合为一道,则朝鲜半岛一分为二,百济道就不小了。   “陛下,臣以为,百济虽降,可对于叛乱份子,必须严惩不贷。”侯莫陈乂主张。   他认为,对于百济境内之前的那些高句丽余孽,必须追捕,一经捕捉,便全都贬为奴隶发卖到中原来。而对那些主导到参与百济叛乱的百济贵族豪强、士兵等,也要严惩,首要者处死,其余的全都贬为奴隶,而且还要追究九族,尽运到中原发卖为奴。   这样做既清除了百济境内的那些反秦者,同时又削弱百济势力,减少其人口,朝廷还可以顺势把这些人的财产土地充公,然后再迁往中原汉人移民过去,授给他们田地。   以往的经验表明,要想在一个刚占领的地区站稳脚跟,甚至要长期统治,那么关键的关键还是得有足够数量的汉人才行。   否则,早晚还是会不安定,甚至再起叛乱的。   之前朝廷为了能够把高句丽转为大秦疆土,正是靠着这种狠辣铁血手腕,才使的如今的安东成为移民乐土的。   侯莫陈认为,最好是能够把三百多万的百济高句丽人,能够清理掉一半,将这些人运往中原为奴,既解决掉百济不安定因素,还能使的朝廷通过卖奴大赚一笔。这些卖奴的收益,也正好可以用做移民百济的开销费用。   不过也有温彦博等大学士提醒皇帝。   若是如侯莫陈所说的去做,必然会导致百济再起叛乱。   毕竟谁也不想当奴隶。   “叛乱也不怕,谁叛乱就连根拔起,扶余隆和阶伯等不是叛乱了吗?如今还不是降了?所以朝廷根本不用担心说他们叛乱。臣以为要治理安东,最关键的就是我们汉人的数量一定得压过那些百济人的数量,否则,早晚会出乱子。故此,他们现在要叛乱,其实还是好事,我们正好有理由,可以把他们连根拔起了,这样一劳永逸。”   扶余隆等已经降了,阶伯等大将也都降了,甚至百济如今那二百多城也都尽降,徐世绩已经派兵全面接管了各城。   这个时候若是百济掀起一波大叛乱,朝廷确实没有什么可太过担忧的。毕竟,叛乱也是得有实力的。   现在百济遭授重挫,谁来带领叛军?   有,肯定是会有人冒出来的,比如历史上百济被唐和新罗联合攻灭后,黑齿常之等人就掀起复国起义,但他们一直也没有真正成功过。后来唐迫于西北与吐蕃还有北方与铁勒人的军事压力,从半岛撤军,最终也只是让新罗人得了便宜,抢占了半岛的百济和高句丽之地而已。   现在朝廷在其它方面根本没有什么军事压力,甚至完全可以再增兵半岛,所以这个时候逼反他们,还真不用什么担心。   从眼前看,过于强硬的政策确实不利于安稳,但从长远来看,这脓包早挑破还是更好些的。   “圣人,还有一事,徐世绩奏报说,新罗此前出兵五万协助攻打百济叛军,结果他们现在占据了百济十余城池,却不肯交出。” 第1368章 秘密任务   “新罗王金白净又犯糊涂了?”罗成问。   新罗一直很纠结,早前被高句丽压迫,还时常被百济攻打,甚至还得面临倭人的勒索敲诈,好不容易换中原大腿,认了老大撑腰。   可是高句丽一灭,新罗便又觉得这老大的牙齿太锋利,瘆人。   想着是不是唇亡齿寒,结果大秦的使臣直接在新罗都城杀人,吓的新罗又畏惧万分。这次新罗出兵百济,秦军是势如破竹,短短几个月就攻破百济国都。   可新罗的五万大军呢,结果却是打一座五千人守的小城,还五战五败,损失了万余人,最终还是秦军攻灭了百济国都,百济王传令各地投降,这才让新罗捡便宜的入城抢先受降。   新罗一连抢先受降了十三座百济城池。   然后当秦军到来后,他们就不肯交出了。   徐世绩发现这个情况后,也没马上跟新罗人冲突,而是先让秦军把其它的城池给接收控制了。   现在徐世绩上奏,说新罗人不老实,他准备教训下新罗人,请求皇帝同意。   明白了前因后果之后,罗成道,“朕马上就将前往泰山封禅,希望到时新罗王能够和扶余隆一起赶来观礼。”   百济。   泗沘城,接到朝廷诏令后,泗沘城隶属百济道五郡之一的熊津郡,也是百济道的首府。朝廷虽在百济故地设立一道三郡十五县,但是各级官员却还没有任命,暂时让安东道代管。   徐世绩便以朝鲜道行军大总管、安东道左都督,代管百济道。   “圣人看来也很不满意新罗人啊,这些人就是欠揍,而且是吃打不吃记,每次挨了揍过后,很快就忘记了。”   “咱们要怎么办呢?”   徐世绩想了想,“去叫席君买过来。”   席君马闻讯赶到。   徐世绩笑呵呵的拍着他的肩膀道,“小席啊,你和你天安营这次战事中表现十分抢眼啊,我已经把你们的功绩都报上去了,不过还要等朝廷论功。”   “多谢徐帅。”   “朝廷已经决定在百济故地设立百济道,下辖三郡十五县,暂时由安东道代管,等朝廷选派官员来上任,我打算任命你为东明郡检校太守。”   席君买有些懵。   “徐帅,我……不合适吧?”   “有什么不合适的?”   “我只是天安营指挥而已。”   “指挥使又怎么了,你难道没听说上次安西大捷后,程咬金让指挥使许和尚任姑墨太守,让都指挥使黑夫任龟兹太守,还让队正萧劲任鹰娑太守呢。虽说最后陛下改授萧劲任鹰娑都尉,可是不也是破格使用嘛,你一指挥使,又新立大功,只是暂时检校代理一下东明太守一郡,绰绰有余,不要妄自菲薄嘛。”   这天上掉下来的大馅饼让席君买有些不知所措。   “小席啊,你是圣人的亲卫出身,圣人对你也是知根知底的,你就不要有什么顾虑,大胆放手去干,干好了,回头圣人就直接正授你太守了,哪怕到时改授你为郡都尉,也是了不得嘛。这个机会给了你,你可是抓紧哦。”   席君买激动的满脸通红。   “当然,我也知道你年轻,尤其是久在军中,对于政务这块怕没什么经验,故此呢,我也给你选几个帮手。就你天安营那几个,让王君廓做东明郡丞、柴绍做东明郡尉,王伯当做你的郡主簿,还有宇文承都为你兵曹参军。你看,有这些人协助你,应当足够了。”   席君买听说要调这些老部下给他搭档,却没那么高兴。   跟这些人相处了许久,他对这些人也是清楚的,个个都是有本事的人,但也都是有问题的人,与他们处久了,他担心出问题。   “不要有顾虑,他们虽有些问题,可都是过去,如今也是都立有战功,你去东明郡,总还得有几个帮手嘛,用生不如用熟。”   席君买看着徐世绩,“徐帅是不是有什么任务要交给我,请直说。”   徐世绩这下倒有点意外了,他还是小看了席君买。   “是这样的,新罗此前出兵助我讨伐百济,他们趁我攻灭百济后,抢占了十三座靠近新罗的边境之城,一直不肯交给我们。而我呢,又顾忌说他之前协助出兵帮过我们,虽说他们也没帮上忙,五万人被五千人挡住,打了几个月,最后自己折损一万多都没攻下,可终究曾是盟友嘛。但是呢,也不能因此就把这十三座城给他们,但我们又不能直接去强要,否则会弄的不好看。”   席君买若有所思,“那徐帅要我怎么做?”   “你靠过来,就这样这样做,明白吗?”   “哦,确实是个好办法。”   “能办到吗?”   “请徐帅放心,一定完成。”   席君买从帅府出来,便所王君廓、柴绍、王伯当以及宇文承都几个招来,然后向他们宣读了徐世绩的任命。   几人都很意外,不过等席君买说完后面的话后,几个倒是都点了头。   “倒是一点小事情,就是这不会是个坑吧?”柴绍望向席君买,又看了看自己几人,除了席君买根正苗红的皇帝侍卫出身,他们几个,可全是长流人。   “真要挖坑,也不可能把我自己挖进去。”席君买道。   王君廓这个时候发话了,平时常沉默寡言的他道,“就算这是徐帅给我们挖的坑,可如果能为朝廷办点事情,就算背个锅踩个坑也没什么,就当是赎罪了,这事我接了。”   王伯当也点头,“我也接了。”   柴绍呵呵笑了两声,“也是,坑不坑的也没什么分别,反正来了这安东也没打算回去了,行吧,该怎么行动,席太守你安排吧。”   “徐帅给我们拔了些人马,除了我们营,还另给了三营人马,此外,又拔了四千民兵,咱们就有了一团战兵,两团辅兵,有六千人马,实力完全足够了,现在先前往东明郡城吧,等到那了,再开始第二步。”   当天,席君买带着六千人马往东明郡而去,东明郡,便是原百济靠近新罗的那部份地区,如今划为东明郡,下设五县。而新罗占据的那十三城,正是隶属在东明郡下。   数日后,席君买一行率六千兵马到达东明郡城。   一到东明郡城,席君买便开始搜捕高句丽余孽,对于逃入百济的高句丽人到处搜捕,一经发现立即捕为奴。一时间,东明郡境内的高句丽人纷纷而逃,此时有一个传言在高句丽人中流传,说新罗愿意接纳高句丽亡国之人,还特指出了新罗会在边境十三城接收安置他们。   闻得此讯,走投无路的高句丽人于是纷纷向边境十三城涌去。 第1369章 黑齿义隆   百济,泗沘。   泗沘又称所夫里城,城中有万家,按百济制度,百济在隋朝时开始学习中原改革,把担鲁制改为方郡制,同时在畿内实行部巷制。泗沘城设有上中下前后五部,每部两千五百家,四家出一兵,每部平时维持五百士兵,由一位将军统领。   每部下辖五巷,每巷五百家,类似于中原的坊。   约百年前,即南梁武帝大同四年,扶余自熊津迁都至泗沘,还曾改国号为南扶余。   作为立国时间不比高句丽、新罗短的百济国,其在半岛上的历史很久,依山阻海,境内有平泽平原、内浦平源、湖南平原、全南平原等,山海形势险固,气候条件也不错,固此地方不大,其人口却曾一度多达数百万。   百济曾把国内划分为五方,方下再辖诸郡,形成方郡制,五方有五个中心,也便是百济的五都,中方古沙城,东方得安城,南方久知下城,西方刀先城,北方熊津城。   后都城由熊津迁往泗沘。   五方各有方领,以达率为之,方佐为副。方下各郡,有郡将三人,以德率担任。   从熊津迁都到泗沘之后,熊津一直都还很受重视,甚至形成了近乎东西二都的格局。   熊津方这样的大方,下辖十个郡,熊津方由百济官阶第二位的达率担任方领,其下的十郡,每郡有三名郡将,由百济官阶第四位的德率担任。   而方佐,是由百济官阶第三阶的恩率担任。   方领、方佐、郡将,皆统兵马管事政事,所以说百济的制度,其实还是停留在比较传统落后的制度阶段,各方都有一支几千人的方领军,然后有战事时,再临时征召百姓从军。   固此百济以前跟高句丽、新罗等打来打去倒还勉强相当,但一对上大秦的军队,就不行了。皆因大秦的军队更加专业。不论是训练还是武器装备,都是远超百济人的。   “五方诸郡的方领、方佐、郡将等都奉命到泗沘了吗?”   泗沘城中,徐世绩询问。   “回徐帅,百济原先之官员,上至一品六佐平、二品达率,下到恩率、德率、扞率、奈率,再到七品的将德、八品施德、九品固德、十品季德、十一品的对德,还有十二品文督、十三品武督、十四品佐军、十五品振武、克十六品虞皆下令来泗沘。”   “其朝中掌宣纳事的内臣佐平、掌库藏事的内头佐平、掌礼仪事的内法佐平和掌宿卫兵事的卫士佐平以及掌刑狱事的朝廷佐平还有掌外兵马事的兵官佐平等,也都已经在泗沘了。”   徐世绩冷哼着道,“这百济,边荒蛮夷,处处学我中原,却还搞出了个十六品,连个九品十八阶都没学到。”   一名参军事也笑道,“可不是怎么的,这百济官员,六品以上服紫,以银花饰冠,十一品以上服绯,十六品以上服青。娘的,一开始我发现这泗沘城里这紫袍官员无数,还吓老子一跳呢,谁成想,一至六品皆服紫呢。”   徐世绩道,“百济官阶十六品,却没有正从和上下之分,故这六品以上服紫,其实也跟咱们三品以上服紫是一样的。”   当然,百济的六品以上官,当然还是不能跟中原的三品紫袍大佬比的。   想他徐世绩,现在担任朝鲜道行军大总管、经略宣抚使、安东道左都督指挥使、兼管百济道左都督指挥使,那也不过是个正三品实职,和正二品的上将军阶。   “也不能大意轻敌,毕竟这里还是有几百万人口!”徐世绩提醒众人,现在统计出来的结果是,百济共有四十二个郡,下辖总共约二百六十八座城池,这些城池都是之前百济的县。但大秦这次却只设了三郡,三郡基本上是三大平原。   北面的熊津郡,以车岭山脉南面的内浦平原组成,而德安郡,则以芦岭山脉北的湖南平原为主。至于东明郡,则便是以芦岭山脉以南到海的地方,东则以与新罗交界的小白山脉为界,以全南平原为主。   三郡总共才设了十五县,等于一县要管十八城,而百济人一座县城下,基本有十几个村落。   十万秦军,暂时还不会撤出百济,但要驻防这二百六十八座城,也不容易,而且也不可能一直驻这么多军队的。   何况,现在还有新罗又想搞事情。   “希望席君买他们能够起到预期的作用吧。”徐世绩道。   古龙郡。   位于百济与新罗交界的小白山脉西麓,其北面伯海郡,如今便有十三城在新罗人手里。   大量的高句丽人逃往伯海等城。   “这些人要收纳吗?”   看着越聚越多的高句丽人,城中的新罗军也有些犯嘀咕了。   “再等等,鸡林那边应当快有旨意到了,听大王的。”   新罗都城,鸡林连续争论了许多天,和白会议的上等们争论不已,国王金白净亲自督会。最终讨论的结果,还是接纳这些高句丽人。   据伯海城上报,起码有数万高句丽人逃来,还有更多人赶到,若是接纳下这些人,无疑对于新罗来说是个很诱人的事情。   已经吞下的伯海十三城,新罗可不打算再还给秦人。   “若是因此惹怒秦人,奈何?”有人提出担忧,可此时新罗上下都不愿意放弃到手的利益。他们认为,奉秦天子旨意出兵讨伐百济,新罗也损失不小,又是出兵又是出粮,还损兵折将,如今这十三座城理应归他们。   当然,他们还有一个更重要的理由,就是这十三城,其实以前也是新罗的,只是后来被百济夺去,故此现在只是收复而已。   快马带着和白会议的结果和国王旨意送到伯海城。   守将薛乌素接到命令后,下令打开城门,接纳高句丽人入城。   古龙城,百济旧将,原南方领兼古龙郡将黑齿义慈,此时带着一千二百人百济军接受了席君买的收降改编,成是东明郡下的一名副都指挥使。   “禀报席郡守,伯海城的新罗将军薛乌素下令开城,接纳高句丽余孽。”   听得此报,席君买转头对王君廓道,“郡丞,该我们了。” 第1370章 聪明人   “兵曹,跟咱们再讲讲长安,讲讲洛阳吧。”   “是啊,跟咱们再说说东西两京。”   黄昏。   山野,一支兵马露营,士兵们三人一组九人一火的聚坐一起,喂过马饮过水,此时点起篝火再在烧着水做着饭。   检校东明郡兵曹参军宇文承都带着手下巡营,他现在既是东明郡的检校兵曹参军,同时还担任了团都指挥使,手下统着一团人马。   东明郡现有两厢五团人马,有一个府兵主力团,外加两团民兵,再加上接受当地百济人投降后的两团百济军。   宇文承都的这一团人马,有一个主力府兵营,外加一个民兵营,然后是两个百济协从营。   “东西两京啊,那是天子的东西两宅。长安和洛阳自古为王业之地,不过现在的长安城,是隋文帝所修建,而如今的洛阳城,则是隋明帝杨广修建,两京都是一代建筑大师宇文恺设计的,两京规模庞大,皆能容纳百万之民众居住……”提起两京,宇文承都的心里还是带着一份激动的。   可惜,好多年没有回过两京了。   一名队头笑着道,“我家乡河北,见过最大的城便是范阳了,有机会,真想去长安、洛阳瞧瞧。”   “要去洛阳,最好是过年的时候去,正月十五看花灯,那才叫一个热闹呢。”   另一个则说,“俺就希望能多立点功,然后被选中为羽林骑,这样就能够去洛阳入羽林宫,成为天子卫士了。”   “就你?牙都掉了好几个,你这鸟样哪够资格入羽林?”一名军官嘲讽道,“羽林宫里的羽林郎不过八百,羽林骑更仅三千,这还是几经扩充后。这哪一个不都是千挑百选的,不说那八百羽林郎,个个都是尉阶军官。就说三千羽林骑吧,你以为谁都有机会进啊?羽林骑首先出身死于王事的军中烈士子弟遗孤,这些子弟经过筛选后,有天赋者送入各地长白孤儿营中,打少年时就开始学习骑射战阵等,然后从中择取优秀的羽林孤儿,再送入军中任见习侍官。最后其中优秀者,才能被选中送入羽林宫,成为羽林骑。”   每一个羽林骑,都是根正苗红,皆是军中是烈士遗孤,起码也是功勋子弟。然后还要经过长白孤儿营的少年军校的训练,以及在军中的实习,这样经过起码六七年的训练,最后才能从中择优送入羽林宫,这些能进来的,多少都是已经经历过战火,上过战场,甚至立有军功的年轻战士。   个个都是二十来岁的优秀精英。   “这么说我是怎么也选不上了?”   “选不上,不过若是你在这里战死了,且又死的比较惨烈,估计你儿子能进长白孤儿营受训,若是天赋好,表现出色,或许将来能够代你入羽林宫也不一定。”   缺了几颗牙的老兵听了不由的叹气。   “羽林宫就别想了,我就想着,说不定哪天我也能以功勋选入北衙,成为拱卫京师的天子禁卫呢,到时身披金甲,月月领饷,还能天天看着京师繁华,多好。”   一名军官提醒他们,“京师大居不易,物价腾贵。虽然禁军有饷,可若是仅以一饷养全军可也是很辛苦的。”   “家中不是还有田地嘛。”   “你还不如让你儿子好好读书,将来考上秀才举人,也一样能入京参加科举,到时一旦中了,就成了进士郎,你也一样能沾光。”   “别提了,家里几个小兔崽子就没有一个是读书的料,让着去读书,整天却只想着逃课去捉鱼摸虾,哎,让他们再混两年,能够识写的自己名字就算了。”   宇文承都跟着相熟的这些手下坐了会,便又到其它处巡了一圈,然后回到了中军主帐。   席君买王君廓等人在帐中议事。   一副沙盘上,插着许多小旗。   “起码有不下十万高句丽人涌入了伯海十三城,新罗人来者不拒,已经通通收纳,甚至还从中招募了万名青壮为兵。”   黑齿义隆禀报道。   “我要知道安舜和剑牟岑是否也已经进入了伯海郡。”席君买问。   “回太守,小的一直派人跟着,他们确实已经进了伯海。”   “哈哈,这新罗人胆子还真大,这安舜是百济扶持的高句丽余孽傀儡王,现在新罗居然敢接纳,真是如徐帅所说的,新罗人胆子太大了。”   “黑齿义隆指挥使!”   “职下在!”   “我命你率所部一营人马前往伯海城诈降!”   “职下遵令。”   王君廓盯着黑齿隆之,“黑齿指挥使,你要牢记你现在的身份,你已得朝廷授封为东明郡参军事,还授你统领一营百济民兵,正式入了大秦的籍,你现在不再是百济人,而是大秦子民。你若是敢三心二意背叛大秦,后果可是非常严重的。”   黑齿义隆点头,他哪会不知道这些,他的妻子儿女们现在也全在熊津呢,连刚出生的儿子黑齿常之都也成了人质。   “好好珍惜眼前立功表现的机会,若是你此次能够立功,那么你这东明郡检校参军事就能变成参军事,甚至还能更进一步也有可能。”   黑齿义隆请求。   “卑职只有一个请求,若是此次功成,请太守郡丞帮忙向徐帅请求,让卑职调入中原任职,哪怕是个九品队正,只要能够带着一家人离开这里,黑齿义隆也感激不尽。”   “怎么,不愿意留在百济?”王君廓问。   “听闻中原繁盛,想前往。”   “好,我答应你,去吧。”   黑齿义隆出帐,王君廓对席君买等道,“这个黑齿氏十分聪明,居然知道百济是个危险的地方,宁愿做个九品也想去中原,这是激流勇退,思危思变啊。”   黑齿义隆的家族本就是原古龙郡地方豪强,他们家族也是世代任方领郡将的,黑齿义隆一个方领兼郡将,官阶为第二品的达率,阶高权重,可现在投降秦军,却甘愿做一个营指挥使,现在还愿意去中原当九品官,这人确实不简单。   “你们说黑齿义隆值得相信吗?”   “他是个聪明人,聪明人有的时候办事让人放心,因为他们知道什么样的选择是最有利的,不会乱来。”王君廓道。“等好消息吧!” 第1371章 草包   薛乌素亲自出城迎接。   “想不到黑齿公前来归附,真是让人意外啊。”   黑齿义隆带着手下五百百济兵,这些本多是他原先手下之兵,此时重打起百济旗帜,只是看起来有些狼狈。   “多谢薛公能够接纳,实不相瞒,先前吾王传令各地不战而降,某原本也奉诏了。可谁想到那秦人自到来后,便残暴不仁。我因不肯协助秦军掳掠抢夺作恶,结果就被他们捕下定罪,还要杀我,幸得麾下还有忠心之士,将我救出。如今无路可去,只得来投新罗。”   “黑齿公身为一方之主,黑齿家族更是在南方赫赫有名,我以前在新罗国中就素闻将军大名久矣。”   薛乌素十分高兴,甚至还伸手挽起了黑齿义隆的手臂。   一名新罗军官在旁边小声的与同伴道,“这黑齿义隆可是百济大将,以前伯海十三城可是我们新罗的,后来就是被这黑齿家数次带兵抢夺,最近一次也是黑齿义隆率兵攻占的十三城。”   “是啊,上次薛帅带我们出兵百济,结果在这里可就是遇到黑齿义隆的拼死抵抗,黑齿义隆的五千兵,硬生生的挡住我们五万军几个月,还杀伤了我们万余人呢。”   “想不到这黑齿狗贼如今也有丧家之时,现在却来投我们了。”   “咱们薛帅为何要接纳黑齿狗贼,当直接斩杀他以祭祀那些战死同袍们的英灵才对啊。”   “此一时彼一时嘛,之前黑齿义隆是百济将军,现在百济亡国,黑齿义隆却是来投我们的。”   “高句丽人我们都接纳了,再接纳一个能打的百济大将也很正常嘛。”   薛乌素挽着黑齿义隆的手臂,十分亲热的样子,不知道的人,还真看不出不久前两人还在这里打生打死。只是那时,伯海城中的主将却是黑齿义隆,攻打的是薛乌素,但薛五素以五万人打义隆五千人守的伯海,却损兵折将严重,伤亡万余也没拿下伯海。   最后还是泗沘城破,扶余隆下令给义隆投降,义隆这才率兵撤退了古龙郡,薛乌素因此是抢了十三座空城,但是对义隆退守的古龙郡,薛乌素却根本不敢再进犯。   如今,谁能想到,义隆居然还跑来归附新罗呢。   进入城中。   薛乌素又引来两人见黑齿义隆,却是高句丽王发舜和剑牟岑。   “黑齿公,又见面了。”剑牟岑拱手。   安舜是之前百济立的傀儡王,他是渊太祚的孙子,其外祖则是高藏,高藏是高句丽灭亡后,高句丽保王派后来拥立的高句丽王,而渊太祚曾兵变杀了高句丽王篡位,建立朝鲜王朝。   只不过渊太祚也好高藏也罢,都还是很快被大秦灭掉了,安舜身有高渊两家血统,故在高句丽接连几波复国起义失败后,在百济和高句丽大将剑牟岑的联手支持下,扶立了安舜为王。   只是安舜这个小朝廷更加短命,本就在高句丽故土没有一寸之地,只是在百济建立了流亡小朝廷,谁知百济还这么快又跟着记好,匆匆出逃,跑来亲押金。   幸亏新罗愿意接纳。   新罗王秘密封安舜为报德王,给他划了块大饼,说是要支持他将来恢复故国,实际上不过是想借他的名头,以招纳高句丽遗民以壮自己。   一个是百济遗臣,一边是高句丽的遗民,然后这边是新罗大将,三家过去都是敌人,现在凑到一起,却有了一个新的共同敌人,那就是大秦。   新罗现在的态度很纠结,他们不敢得罪大秦,却又不甘心放弃到手的伯海郡,现在就想着拉高句丽和百济遗民做炮灰,让他们作些乱子,以为缓冲。   “我自古龙郡来,秦人把百济划分三郡,在芦岭山脉以南、小白山脉以东,西与南皆及大海的这片地方,秦人皆划入了东明郡,但他们的郡守之前仅是皇帝的一个御前侍卫,这次来任太守,也只带了区区一团兵马两千人而已。”黑齿义隆向薛乌素道,“只要给我五千人马,我就能攻灭这些秦人,夺回古龙郡。”   薛万素看着地盘,“两千人虽不多,可秦军精锐不可小觑。”   “古龙郡是我黑齿氏家乡,家族数代在此经营,对此地我熟,且有许多百济之民正盼着我引新罗援军回去赶走入侵者。”   薛乌素还是有些犹豫。   “若将军有所顾忌,我倒是有个提议,将军可借我些兵马,到时就打着我百济和黑齿氏的旗号回去。”   剑牟岑道,“我也愿意率高句丽将士与黑齿将军一同杀回去。”   薛乌素笑了。   若是由百济和高句丽兵去打古龙郡,这就完全不同了,新罗只是暗中幕后支持而已,做的隐秘些,秦人也找不到他们头上来。   “好,我给两位将军提供粮草、装备。”   夜凉如水。   伯海郡城中,薛乌素很豪爽很大方,直接给即将出击的剑牟岑和黑齿义隆拔下了许多军械补充,又特拔给他们许多酒肉粮食以犒赏。   剑牟岑和黑齿义隆集结了各自的部队,一万高句丽军五百百济军。营中杀猪宰羊,正准备饱餐一顿休息一夜,明日出征。   城外。   席君买王君廓柴绍王伯当宇文承都等东明郡官将,带着兵马已经悄悄潜伏到了城外不远。   秦军轻骑早提前把城外的敌人哨探全给杀了。   “你说黑齿常之能得手吗?”   王君廓笑着对席君买道,“太守就别担心了,你看黑齿常之一来就进了伯海城,说明这薛乌素还真是个大草包,之前五万人打黑齿义隆五千人,损伤万余也打不下。而现在黑齿义隆来降,他马上就迎入城去,这种就是大草包。”   大草包薛乌素还真没怀疑过黑齿义隆,剑牟岑的那一万兵马,薛乌素还是安置在城外扎营,可是为表对黑齿义隆的欢迎,那五百人的百济军却是直接迎入了城中的。   月上中天。   伯海城突然就猛的喧嚣起来。   火光冲天,杀声震天,紧接着城门处亮起了约定的火把信号。   “上!”   伯海城门大开,王君廓一马当先,率骑兵直冲而去。 第1372章 鹰犬   黎明时分。   王君廓带着骑兵回来了。   他将一个头颅扔到席君买面前,“高句丽余孽安舜。”   席君买也不顾那头颅的血腥,直接捡起来,拔开头发,然后对照自己手里的一张画像。   “还真是安舜,恭喜王郡丞,擒斩高句丽余孽安舜,朝廷悬赏,擒斩安舜可封爵,赏千金呢。”   王君廓倒没多少高兴的,“情况如何?”   席君买让人把安舜首级装好,抓了把土擦了擦手。   “情况出人意料的好,薛乌素是真的大草包,那个什么剑牟岑,也并没有如传闻中的那么了得。”   昨夜一战,黑齿义降诈降,向薛乌素献攻古龙郡计划。然后趁薛乌素劳军之际,半夜突起发难。他兵分两路,一路夺城门,一路则直接随他在薛乌素的酒宴上发难。   他早做好准备,因此宴会上内藏软甲,还暗藏了短刀。   趁敬酒之机,直接先一刀结果了薛乌素,然后又刺杀剑牟岑,他的几个手下军官也一起发难。   当时酒至半酣,谁也料不到黑齿义隆来这一招。   薛乌素直接被杀,剑牟岑也很倒霉,这家伙本来也是一员悍将,可在酒宴上,身无甲手无刀,被几名百济军官猛攻,扎的透心凉。   安舜倒是狼狈而逃,他不是首要目标,因此倒让他趁混乱逃出去了。   黑齿义隆的另一支兵马,突袭城门,城门的新罗人根本想不到,毕竟外面有上万新招募的高句丽军,而城里又有许多新罗军。   今晚他们又得了些酒肉赏赐,哪有什么心巡守。   城门被打开,早潜伏靠近的秦军直冲而来。   大股秦军杀入城中,而另一部份则直冲城外高句丽新军营地。   这些高句丽兵基本上都是新招募的,许多都是没半点经验的,加上今晚营中主要的军官们,都入城参加酒宴了,这大军来袭,他们毫无应对之法。   乱糟糟的迟迟没有指挥,经过一冲就溃散了。   秦军基本上没遇到像样的抵抗,一直忙着在追人抓人。   “城中一万多新罗军,城外一万高句丽军。”王伯当摇头嘲笑,“真是两万头猪,我们昨晚上这几千人都不可能抓的干净。”   是啊,两万头猪放出来,想一夜抓净是很难的。   但昨晚上他们几千人马突袭伯海城,城里城外两万多兵,结果到早上一清点,居然抓了三万多俘虏,另外还斩首一千多。   仔细一查才知道,原来不是情报有误,城里多出了敌军,而是昨夜混战,许多伯海城中的百济人、高句丽人等也跟着跑,结果被追击围住俘虏投降。   “难怪说新罗五万多打义隆五千多死伤一万多都打不下,就这种水平,连我们中原民兵都不如,红枪会、小刀会、斧头帮、弓箭社哪一个不比他们强?”   一众军官坐在伯海城主府里,厅里甚至还有来不及收拾的昨夜酒宴留下的一地狼籍。   “伯海城已经戒严!”兵曹宇文承都禀报。   “接下来?”义隆问。   王君廓冷冷道,“我们可以立即上报泗沘的徐帅,同时通知金城的新罗王,就说高句丽余孽安舜与剑牟岑带一万余高句丽叛军袭击伯海,杀死了新罗主将薛乌素,并歼灭城中新罗军,我等东明郡将士得知消息赶来救援,但却来迟一步。来时薛乌素将军已经战死,城池失守,经过我东明将士奋勇杀敌,最终击败了高句丽叛军,斩杀安舜和剑牟岑,夺回了伯海城。”   义隆愣了愣。   王伯当更直接的道,“为何要绕这么一个圈,何不干脆就说新罗勾结高句丽余孽,然后被我们发现后出兵讨灭?”   “徐帅交给我们的任务是夺回乌海十三城,最好是不要直接跟新罗撕破脸皮,所以我们绕个圈子也没关系。”   “可这谎言也太拙劣了吧,这伯海城可是有几万大活人呢,昨夜情况如何,他们都是知情者。”   王君廓冷冷一笑,“伯海城的所有人,马上就都要运回中原为奴了,他们看到的听到的,谁也不会知道。”   当然,就算知道了,那又如何呢?   一番商议之后,席君买让带上一群新罗俘虏,下令将他们的舌头割掉,然后让每人带着一封信去伯海郡其余十二城送信。   信里的内容就是刚才王君廓说的那些谎言。   除此外,没有其它的。   “相信新罗人看到这信后,就知道要怎么做了。”   果然,几天后,伯海郡其余十二城的三万守军见到信后,无不惊惧万分,纷纷匆忙后撤。   仅三天,就全撤出了伯海郡内,都撤到了新罗境内。   席君买派出轻骑,轻松的就把十二城占了。   新罗军撤走的时候,之前接纳的那些高句丽人一个也没敢带走。   新罗军一走,这些人便四散而逃,逃进了深山之中。   可此时已经入冬,没有粮食没有房屋,山里如何过冬?   宇文承都和黑齿义隆等分兵入山围剿,很快就把一群群饥饿万分的高句丽人抓捕回来。   在伯海城,东明太守席君买以伯海十三城人通敌叛乱为名,将十三城人皆抓捕贬为奴隶。   但有反抗者,立地捕杀。   黑齿义隆带头杀,现在他和他手下的一千百济协从兵已经手上沾满了鲜血。伯海十三城,每城外都垒起一座封土京观。   十三城,已经成了十三座奴隶营。   海商闻讯赶来,对这些奴隶十分感兴趣,纷纷报出了高价。   “太守,卑职已经完成任务,希望能够随商队一起先去泗沘与家人团聚,然后再去中原!”义隆有些憔悴。这些天里,他抓的人杀的人里,除了高句丽人,也有不少新罗人,还有许多这里居住的百济人。   席君买将一纸调令给他。   “你带手下两营人马,护送商队押送俘虏和物资去海边港口码头,完事后,你便去泗沘见徐帅吧。”   “谢太守!”   义隆离开。   王君廓道,“这个义隆是个心狠手辣之人,其实为防后患,最好是直接找个理由杀了。”   席君买摇了摇头。   “这样忠心的鹰犬,杀了就太可惜了,既然他愿意去中原,那就让他去吧,离开了百济,就再不用担心他会掀起什么浪花来了。其实我倒是挺想留下他的,这人好用,可是如你说的,这样心狠手辣的地头蛇,时间一久,只怕也是个大患。走了也好,就是以后许多脏活累活,得我们自己动手了。”   王君廓擦试着手里的刀,“经此一战后,相信新罗人不敢再轻举妄动了,我们接下来只用对付百济人就好了。”   “徐帅派人传令,说是要把所有东明郡内的原百济贵族官吏富商地主大户,统统都迁往中原六京安置,若有不从者,以叛乱罪处置,株连九族杀无赫!” 第1373章 上国天使   新罗。   国都,鸡林城。   国王金白净看着面前站着的那个秦人使者,又低头看了一遍手里的书信,嘴唇颤抖,胡须颤抖,甚至手脚乃至全身都跟着颤抖起来。   可最终,金白净却只能是一声叹息。   偷鸡不着蚀把米。   更有种哑巴吃黄莲有苦说不出的憋屈感。   可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迟了。   伯海十三城已经落入了秦人之手,秦人又杀又俘了一万多新罗军,新罗大将薛乌素死的真惨。   金白净清楚的知道薛乌素和伯海城的一万余新罗军,还有那些新招募的百济军、高句丽军其实都是被秦人所攻杀,可偏偏秦人还装模作样的派来使者,说什么高句丽余孽联合百济叛军攻破伯海城,杀了薛乌素和新罗军。   贼喊捉贼,真正无耻到了极点。   大秦使者宇文承都站在殿上。   “我大秦安东道徐帅如今兼管百济道,徐帅听闻高句丽和百济贼有越过小白山脉进入新罗,对新罗很是挂念,特派我转告鸡林郡公,若是新罗收拾这些叛逆有困难,我安东百济十万天兵,随时可以降临新罗,助新罗平贼讨逆。”   金白净气的眼直翻。   这时新被确立为继承人的新罗真德公主站出来说话。   “新罗上下对于大秦上国讨平伯海逆贼,为我新罗将士们报复,我新罗上下感激不尽。如今高句丽和百济先后平定,总算是了结一件大事。接下来,期盼能够早日恢复太平。至于说有些余孽越境入新罗,这个新罗自己可以围剿平定,就不劳上国操心了。”   宇文承都打量着这位公主,见她身高七尺,站在那里手臂能垂到膝盖,且容貌也十分美丽,很是意外。据他打听到的消息,这位真德公主金胜曼是国王金白净同母弟葛文王金国饭与月明夫人朴氏之女,也是入中原的善德公主堂妹。   原本最有可能继承王位的是德曼公主或她的夫婿,但德曼公主入秦宫,而原本国王看好的金瘐信也被秦使杀死,所以现在金白净无奈之下,干脆又选出这位侄女出来。   “公主何须如此客气,我大秦为新罗宗主,大秦讨百济叛乱,新罗也出兵相助,如今新罗遇贼寇侵犯,我大秦上国自有也维护属国之义务。”   “谢了,我们自己可以处置好。”金胜曼再次拒绝。   金白净这个时候终于理顺了口气,“还请使者回去后,能够转告徐帅,将薛乌素以及那些阵亡的将士尸骨交还我国。”   宇文承都呵呵一笑。   薛乌素是死了,但那一万多新罗军,其实只死了千把人,其余的都是俘虏,如今正有大量的商队赶到东明郡,要把这些新罗人运去中原发卖为奴呢,哪来的尸骨交还。   “抱歉,高句丽和百济叛逆残暴,破城之后屠尽新罗将士,然后以其尸体皆抛入江中喂鱼了,如今尸骨无存了。”   宇文承都说完后,告辞回了使馆。   新罗的贵族们马上招开了和白会议,金白净和真德公主监会。   会议上,一群新罗贵族们如同是踩到了尾巴的猫一样暴怒,可怒归怒,却又无可奈何。   现在伯海十三郡被秦人拿下了,但秦人却弄出来这么一个说法,他们是自高句丽和百济叛逆手里收复的伯海十三城,新罗军是被高句丽余孽等击败杀死的,秦军还为新罗复了仇呢。   哪怕明知就是秦军出手抢了城杀了人,但谁敢直接捅破这张纸呢。   所有人叫嚣的凶,但都清楚一个事实,高句丽灭了现在百济又灭了,这个时候若跟秦人直接翻脸,那搞不好新罗就是下一个被灭的了。   愤怒。   却无可奈何。   这次真是偷鸡不着蚀把米,帮大秦出兵百济,折损了一万余人,结果趁机抢占了伯海十三城,还没高兴两天,结果城丢了,兵又损失了一万多人。   这两次下来,新罗损兵尽三万,上次征召起来的五万大军,去了一半多。   宇文承都回到使馆后,对驻新罗的大使李德贤道,“今日我见真德公主十分惊艳啊。”   李德贤点头,“这位真德公主是圣骨出身,知书达理,以往跟德曼公主那是姐妹情深。”   “李大使啊,这就是你的失职了啊,新罗有如此良媛,你为何却不向朝廷报告呢?”   李德贤有些愣住,不明所以。   宇文承都呵呵笑道,“今日虽然只是短暂接触,可我也看的出来,金白净是真的老了,随时可能会一睡不醒。而现在这位真德公主能在朝堂上说话,很明显她有可能要继承王位的,若是让她继承王位,新罗国可将迎来一位很精干贤明的女王,这对于我大秦来说,可并不就是好消息。”   新罗是大秦的藩属,尤其此前新罗几次表露出的那种小心思,是让大秦非常不满的。而如今半岛上高句丽和百济都先后被大秦征服,只余下一个小小的新罗,早晚还是要吞并的。   “将军的意思?”   “你是朝廷驻新罗的使者,这边的情况更了解,你要更加为朝廷考虑啊。比如说,这位真德公主如此年轻漂亮又贤淑,还和德曼公主姐妹情深,那你完全可以代表朝廷,让新罗国把真德公主也送入洛阳皇宫之中嘛,这样一来德曼公主也能姐妹团聚,有个伴啊,吾皇后宫也能得一贤淑佳丽,还能更进一步稳固大秦与新罗的宗藩友谊嘛。”   “这?”李德贤是完全没想到这事。   “还有,我听说新罗王室里有个叫金春秋的,他是真骨,虽说不是圣骨,可却幼小聪慧,十分了得。我以为,这样的年轻人,应当奏报朝廷,由朝廷下旨册封其为新罗王世子,然后再召到洛阳去入崇文馆陪太子读书。”   李德贤看着宇文承都,觉得这家伙胆子是真的大,这种事情居然也敢想的出来。   “这事怕是逾越了吧?”   “我等在外,难道不就是要为朝廷办事的吗?”   李德贤觉得宇文承都是想害他,毕竟他是弑君者宇文化及的儿子。   “李大使,难道你不想升职加官,不想回朝任职?”   想,李德贤当然想,在藩国当大使虽然也不错,可这里离中原数千里之遥,哪有在洛阳当京官那么舒服那么有前途呢。本来还犹豫的李德贤,一下子就被说动了。   “好,我回头就去向新罗王提亲。”   宇文承都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既然你我都出使在外,总要办成一两件大事的,否则哪来的功绩,如何回洛阳呢?”   “宇文将军也想回洛阳?”   “嗯,百济已灭,这朝鲜半岛暂时也没有什么建功立业的机会了,我也想早点回洛阳去。”说这话的时候,宇文承都眼中的神色很复杂。 第1374章 狮子之城   天还没有亮,可雨却淅淅沥沥的下起来。   海风鼓动着波浪,哗啦啦的响着。夜晚不敢航行,因此船队早早就下了锚在海上过夜。   这是一支拥有十三条船的船队,为首是三条大号宝船,后面跟着三条商船,以及三条艨艟斗舰,然后还有四条快艇。   旗舰日不落号的艉楼舱里,舰队指挥李世民正在看着海图。   舰队此行的目的地是僧加补罗,该城也名为狮子之城,往来的汉商则喜欢称为大占海口,或干脆叫林邑浦(会安)。   “范梵志有五千禁卫,林邑浦不好打。”白胡子船长再次提醒李世民。   可李世民只是以左手铁钩在地图上轻轻敲打着,他抬头,一只眼睛蒙了块黑眼罩的他更添几分彪悍之气。   “五千又如何?我们已经不止一次的进出林邑浦了,对城中的虚实了如指掌。”李世民冷笑了几声,“这个范梵志,一面派人向洛阳称臣进贡,一面却又故意在北面边境上搞摩擦,偷偷的屯兵筑城,终引的日南郡的火光,如今日南太守与咱们的日落王联兵出击,日南军打过了古罗江,而日落王和日落郡的兵则自西打过了穆嘉关,越过了长山,现在林邑丢城失地,可是狼狈的紧,范梵志一面派人向洛阳请和,一面又从林邑各地抽调了许多兵力北上,包括了林邑浦城中的不少禁卫。”   李世民盯着林邑浦不是一天两天了。   他虽被朝廷任命为日落郡南唐县丞,可却不怎么务正业,倒是向罗艺借了笔本钱,然后用他在岭南叛乱时劫掠到的钱财,向船厂订购了几条船,又买来其它几条海船改装。   于是日不落海贼团继续纵横海上。   他也并不是专门做海贼,而是亦商亦贼,一面与广南之南的林邑、扶南等国做交易,一面也经常袭击沿海,甚至抢掠商船。   亦商亦贼,百无禁忌,李世民的舰队发展迅速。   他在林邑、扶南的沿海岛上建立了好几个据点,这些据点里有码头有水寨甚至有的还有城堡,他还收服了不少林邑、扶南国的海贼盗匪等,把他们发展为自己的手下。   另一方面,他也在林邑和扶南沿海的港城,建立起自己的商铺仓库等。   李世民有大秦皇家造船厂加价订购的宝船,然后私自再加装武器,其船上不仅有亡命盗贼,也有日落王罗艺直接拔给他的精锐侍卫,兼之装备精良,铠甲坚固,武器犀利,甚至还有一些小号的神机校尉、弩车这样的凶悍装备。   加之航海技术的优势,在林邑和扶南,甚至直到更南的昆仑海上,他们几乎就是所向无敌,虽然说在南海之上,最强大的势力当属于皇家的南海舰队。但李世民聪明的地方就在于,他做这一切并不是偷偷摸摸的,他通过日落王罗艺,把这些都是与南海舰队、南海市舶司等通过气的。   甚至李世民的这支日不落舰队,本身就已经是隶属在南海皇家舰队下的编外舰队。   正是靠着这种黑白两面的身份,使的他在林邑和扶南的行动顺风顺水,他既是南海商队的分销商,同时也还充当着情报员的身份,提供情报等。   与扶南、林邑国做生意虽然也挺赚钱,可对李世民来说,速度还是有些慢。正规的渠道,难以满足他的野心。   他觉得最赚钱的还是抢。   但仅仅只是抢海上,其实也还是小打小闹。毕竟他虽有十三条船,可中原商人的船他不敢抢,一些扶南林邑等国的船,有的也会有很强悍的武装护卫,也不是次次都能抢的。   李世民最想抢的还是上岸抢。   但李世民胃口大,不满足于上岸偷偷摸摸的小打小闹,那种小规模的行动,他一般都是让收服的林邑或扶南或真腊国的手下去干。   李世民要干就干大的,他瞄准的就是林邑的国都。   “南朝刘宋之时,林邑屡屡入寇,文帝大怒,于是调派大军征讨,当时林邑大惧,欲输金一万斤、银十万斤、铜三十万斤,并还所略之日南郡百姓民户,但刘宋交州刺史派猛将萧景宪率军猛攻,先克其北界区栗城,再乘胜克林邑,当时获其珍异无数,又销其金人,得黄金数十万斤!隋时大将刘方也率军攻入林邑,破其都城,夺其庙主金人而还。”   一群海贼头目们虽然跟着李世民到处抢掠,可平时抢再多也就是抢些商货,这一听黄金数十万斤,简直不敢相信。   “黄金数十万斤?一斤十六两,十万斤就是一百六十万两,一两黄金直钱八贯有余,那岂不是上千万贯钱?”   “多么?”李世民呵呵一笑。   “岭南本就产金银,林邑之地更是多产金银,兼之林邑有海贸之利,又以金银交易,故此国中多金银,兼之林邑人崇佛,喜欢修庙立金佛,甚至连祖宗牌位都喜欢以黄金铸造。刘宋还没打过去,他们就愿意送黄金一万斤银十万斤,铜三十万斤了,可知其国中金银之巨。战败后国都被破,被刘宋军掠得数十万斤黄金一点不稀奇。”   一群人在那里咽口水。   “数十万斤啊,只要有一万斤,哪怕是一万两这买卖也值了。”   李世民呵呵笑道,“所以说啊,抢那些小渔村有什么意思,抢咸鱼么?要抢就抢林邑浦,抢狮子城,只要成功了,不说数十万斤黄金,这万斤黄金总有吧?”   一群海贼们开始在那里幻想了。   “有了这么多黄金,干点啥呢?”   “干点啥不好啊,买酒吃肉,买田置地,再娶几房美娇娘,最好是到是南海、交趾甚至是广陵、洛阳、长安去买他个大宅子,再买昆仑奴新罗婢波斯姬,青海的宝马西域的骆驼库莫奚人的车、契丹人的鞍子……”   “得了吧,有钱啊,我就到交趾买上他十顷百顷地,当他娘的一个大地主,然后世世代代就不愁了。” 第1375章 张记杂货   天光破晓。   张保仔就已经起来了,这里是林邑浦,也是林邑国都城,正式名称为僧伽补罗。至于这个名字来源,与婆罗门神教有关。   林邑国中,以占人为主。在秦汉时,林邑属于交州日南郡,后象林县功曹之子占城人区连于东汉永和二年率数千占城人在象林县(顺化)发起叛乱,杀死县令,攻占县城,当时汉交州刺史派兵远征,结果士兵畏惧远征而半路哗变,致使征讨失败,区连因而得以夺取日南郡而建立了林邑国。   区氏传国一百余年后,无子嗣,传位于外甥范熊,范熊及子孙传承六十年后,被大臣范文杀害。   于是林邑进入第二王朝时代。   正是在范文称王之时,林邑国再度对外扩张,先后攻灭了大岐界、小岐界、式仆、徐乂、屈都、干鲁、扶单等邻近小国,并奉表向东晋朝贡,后来他还多次进攻晋朝的日南和九真郡,并数次击败东晋的征讨军。此后,范文父子在位时,时而向东晋朝贡,时而叛乱袭扰。   到范文的孙子范胡达继位后,他又称为拔陀罗拔摩一世,他在位三十三年,在位期间崇信佛罗门教,并为神祇湿婆建立神庙,又迁建新都,命名为僧伽补罗(会安)   不过迁都之后,林邑第二王朝却很快内乱并灭亡。   范阳迈建立了林邑第三王朝。   后来第二王朝后裔高戊律陀罗跋摩取代第三王朝,建立第四王朝。   其子商菩跋摩,汉名范梵志在位后,当时中原已经由隋朝一统,因为范梵志叛服不常,大业元年,隋将刘方率军征讨林邑,一路南下袭破其国都,并在林邑故地置比景、海阴、林邑三郡。   当时范梵志逃亡海外,数月后隋军班师而还,把范梵志家祖庙十八块黄金祖宗牌位,还有神庙里的许多金人一起都带走。   范梵志随后又恢复旧地,但不敢再嚣张,忙遣使谢罪,其后朝贡不绝。   大秦统一中原后,范梵志也是上表称臣进贡,还送了大象、白鹦鹉等。可是另一方面,在边界上,林邑也是骚动作不断。   不过近年海贸繁荣,林邑因其沿海之利,故也借了不少光,赚了不少。手里有了钱,林邑王范梵志又有点膨胀了。   张保仔来狮子城已经多年了,或者说他其实也算是半个林邑人。   他的父亲正是当年隋大业元年时随刘方征讨林邑的一名隋军,后来破林邑都城后,因为水土不服,当时隋军大量生病,不少人死亡。   刘方撤离的时候,还留下了许多染病无法跟随撤退的隋军。   张保仔父亲与一些染病同袍留下,后来范梵志回来,对这些隋军倒也没敢杀害。张保仔父亲和一众同袍们便都加入了范梵志的禁卫军,毕竟距离中原太遥远,已经回不去了。   留下来后,他们在林邑也取占人为妻,并生儿育女,置办产业。   张保仔的父亲在范梵志的禁军里,还是个军官教头,待遇还可以,在林邑娶妻纳妾生了七八个儿女,在这边也是乐不思蜀。   张保仔从小在狮子城里长大,但他很小还是随父亲学习汉字汉语,再后来张保仔也在船上行过船在商铺当过伙计,最后自己开了一家店铺。   今年十八岁的张保仔开店的本钱是父亲给了部份,又找狮子城里的汉商借贷了笔。   他开的这间铺子,算是个杂货铺,里面的货物主要就是来自秦国海商们的货物,丝绸、瓷器、锦缎、霜糖冰糖、纸墨笔砚、茶酒盐,甚至有铁锅等一些铁器。   不大的店铺的货架上,摆满了货物,后面就是仓库。   他的货物其实都是跟秦商赊买的,定期结账。   在狮子城,他的店铺虽然不大,但也算是货物较齐全的了,他的店铺里售货给林邑人,既可以用金银交易,也可以用铜交易,甚至能够以当地所产的一些土产以物易物。   洗漱好后,张保仔惯例的先又盘点了遍货物,然后重新摆放整齐了下,看着那些货他满意的点点头,然后打开铺门。   把一块块的门板取下,然后在门外铺在板凳上,于是门口马上又多了两排摊位,于是便能把一些货物摆到门口来。   忙完这一切,天才大亮。   街道上已经有不少行人。   狮子城作为林邑的国都,人口不少,尤其这里还是一个重要的大港,是秦国海商出了交趾港后,南行的又一座大港,固此这里十分热闹。   不仅仅是南下的大秦海商,还有许多天竺的商人,甚至有波斯的商人和许多阿拉伯人,甚至还有来自泰西的罗马人、法兰克人等国商人。   自然也有许多扶南人、真腊人,以及昆仑海的那些黑肤卷发的昆仑人。   加上本地人的占人,使的林邑城十分的兴盛热闹。   站在店铺门口,张保仔打量着自己的店铺上的那个招牌,‘张记百货’。那四个字是父亲亲自所写,张保仔虽也练过字,但确实写的不怎么样。父亲就不一样了,父亲是隋朝府兵,老家原是中原的,出身不错,是地主子弟,能文允武,可惜最后流落林邑不得归。   “张兄,你要的货给你补过来了。”   一名身着丝绸的秦国商人笑着走过来,张保仔看到他很高兴,这是老朋友,曾经他就是在他的店铺里做伙计,后来也是从他那里借贷了笔钱开起这杂货铺,甚至铺里的货都是从他家赊欠的。   “六郎哥哥来的这么早?”   崔六郎笑笑,“听说你这边有几样已经卖断货了,这不就赶紧给你补上。”   “派个人来就好了,怎么还亲自来了?”   “顺路来瞧瞧你这店经营的如何了,我可是在你这下了不少本,得多关心关心。”   两人说着笑着进入了铺子里。   崔六郎一边放下带来的货,瞧了下左右无人,低声道,“让你查的事情如何了?”   “我昨晚回家里吃饭,跟我家老爷子谈了许久,六郎哥哥要的消息,我都打探到了。现在城里的禁卫军,还有两千人,另外三千都已经分批调去北上增援了。” 第1376章 义商齐心   狮子城既是林邑都城,也是林邑最重要的贸易港城。   同时,这也是自广南交趾港后,往南的第一大贸易港。同时,这里还是林邑最大的华埠。早在南北朝时代,这里就已经有不少从商的中原华人到此落地生根,几百年来华人在此繁衍生息,越聚越多。   尤其是这些年大秦建立后,重视海上贸易,全力发展海上丝路,兼之造船技术和航海技术的提升,使的越来越多的商人开始走海上丝路。   狮子城也就有更多的商人来此。   现在已经渐渐形成了繁盛的华人社区,有许多会馆,比如华夏会馆、南海会馆、交趾会馆、广陵会馆、宁越会馆、桂林会馆、东莱会馆等等。   同时,关帝庙、观世音庙以及各种宗祠在这里也是遍布,各个会馆建的雄伟壮丽,充满着华夏汉家风貌,又极为大气辉煌。   甚至在狮子城中,还按照商人们的籍贯,形成了南海帮、广南帮、江南帮、江淮帮和山东帮以及中原帮等。   关公庙和伏波将军庙在这里是最受尊崇的。   秦商们在这里抱团,十分团结。   “咱们真要干?”张保仔十分兴奋,压抑着声音道。毕竟是年轻人,十八岁的年轻人虽说从小到大都生活在林邑,可自小被父亲灌输着中原华夏是根的观念,使的他从不把自己当成林邑人,始终认为自己是中原华夏。   因为父亲以前是中原人,后来他又到中原帮的商人崔六郎那里做事,慢慢的因为做事可靠,他成了张六郎信的过的人。   “咱们商帮谋划此事已经许久了,林邑人对咱们剥削太狠了,各种苛捐杂税,动不动就摊派,甚至是公然的敲诈,稍有不从,就巧立名目,甚至是强加罪名,咱们在林邑有上千的同胞,岂能任由他们欺凌?如今日落王的义子愿意联合大家做这件大事,咱们当然得干。”   崔六郎说到这些的时候也很激动,其实海商们都很辛苦。   愿意跑商的本就是无奈,而跑海商那就更不得了了,崔六郎家以前很穷,他们家在关中,关中地狭人多,均田也均不了几亩地,家里人丁又多,没办法,只能出来做商人这样的贱业。开始是做商铺伙计,然后想多赚点,便出去当行商,跟着商队跑货。跑到后来,干脆跑到了海上。   海上挣的钱更多。   到后来,他被商行派到狮子城长驻,离家数万里,数年也难得回一次,甚至一封家书,都得半年才能传递一次。   钱是比过去多赚一些了,但在异乡的孤独更重。   “我昨天收到家里来的信,我阿弟在陇右从军立功了,被选中入洛阳羽林宫为羽林骑了。”说起这个的时候,崔六郎眼里全是欣慰和喜悦。   这个兄弟打小调皮,但因为是幼弟,所以兄弟们都很疼爱这个弟弟,有什么吃的先给弟弟吃。   崔六郎这些年在外经商跑海赚的钱,帮衬着家里,为兄弟们娶妻,为妹妹们置办嫁妆,后来还给家里置地买田,送弟弟读书进学,再后来弟弟投军点选府兵。可以说,若没有他和兄弟们的支持,小弟也不可能有机会点选入府兵。   “恭喜啊!”   “洛阳羽林骑啊,天子亲侍呢,虽不是羽林郎,可也不容易了。等三年羽林骑训练满,再下到军中怎么也得任一个队正甚至是都副了,将来前途无量。不过洛阳是京师,要在洛阳生活三年,也不容易,物价高,居不易。到了洛阳,总得穿用体面些,平时还得与同伴们出去玩什么的,总也要花销的,咱们虽说是小门户里出来的,可既然入了羽林宫,总不能让人说小气了去。”崔六郎希望能够多赚点钱,给小弟寄去。   只是在这林邑城经商也不是那么容易的,税多税重不说,尤其是各种敲诈勒索数不尽数,哪里没打点到,都不行。   这让他很不满。   而现在有一个机会摆在面前,若是成功了,以后大家就能摆脱那些了。   “等成功了,以后狮子城就是我们的了,到时税我们自己定,我们自己收。”崔六郎笑道。   张保仔是个热血的年轻人,值得信任,而他的父亲又是林邑王范梵志的禁军教头,张鹏在禁军中还有许多相熟的兄弟,那些都是当年隋军征林邑时留下的,后来都投归林邑王,或是教头或是军官。   他们对于崔六郎他们的计划,很有帮助。   崔六郎也早就通过张保仔来试图联系上张鹏,最后结果还是不错的,虽说在林邑生活了十九年,但张鹏未忘故国,尤其是如今林邑与中原重开战火的时候,张鹏愿意为他们的计划贡献一份力。   “这是给你父亲的密信,帮我转达。”   张保仔接过信,小心的藏好。   “六郎,那位李县丞能带多少兵来?”   “肯定不少。”   “为何不是皇家南海舰队直接出兵呢?”   张保仔有些疑惑,这皇家南海舰队的实力是强悍的。   “南海舰队目标大,容易被盯上,不好行动。再说,李县丞是日南王义子,他的船队也是在南海舰队属下的。”   崔六郎又交待了一番,然后让张保仔准备好武器家伙。   “等到时,城中举事,我们人人都要出一份力。待到林邑城拿下,到时这里就是我们自己的地盘,再也不用看占人的眼色行事了。”   南海舰队忙着做生意,跑林邑跑扶南跑昆仑海跑天竺跑波斯,甚至前往与罗马人、法兰克人,乃至于是蛮族们交易。   对于袭击林邑浦的事情,他们愿意幕后支持,但不愿意亲力亲为。直接攻打林邑城,这会破坏南海舰队商人的名誉,以后在其它地方行商容易增加麻烦。   故此他们愿意支持李世民与林邑的秦商们,成了他们也有好处,败了也不会有多大损失。   就算是李世民,他也不是公开自己的身份来的,他不会以日落郡南唐县丞的身份来,而是会以日不落海贼团首领的身份带着海贼们前来。   “齐心协力,兄弟断金!”崔六郎紧握拳头。   年轻的张保仔也握紧右拳,猛的敲打在自己的左胸口,“齐心协力,兄弟断金!” 第1377章 世民夺城   林邑禁卫军箭术总教头张鹏进入军营,门口的守卫见到他远远的敬礼。张鹏笑着点了点头,回了一礼踏入军营。   禁军大营里,如今兵士明显已经不如先前。   林邑都城中常驻五千国王禁军,但是如今北方情况危急,一支又一支的兵马调集北上,却还是维持不住局面,范梵志只能把自己的禁卫精锐也一次次抽调北上,到如今,都城仅剩下两千禁卫。   张鹏入营之后,这里转转那里看看,不时的与相熟的人打着招呼似开着玩笑。   但是他们谈笑之间,那眼神却都另有深意。   隐秘的消息在悄悄的传递着,禁军里的汉人军官们几乎都得到了消息。   “今晚就行动?”   “嗯,趁夜色发起突袭,到时城里的秦商帮会先动手,在城里制造混乱,然后国王肯定会召禁卫军戒严,到时我们就召集各自已经联络好的义士,我们直接杀向王宫,务必杀他一个措手不及,控制国王。”   “城门呢?”   张鹏道,“城门交给商帮,他们关系多路子广,比我们其实更容易接近和控制城门。到时城门一开,城外的李世民就会带着海贼们杀进来。”   林邑国地方不算小,但国土狭窄。   自区连叛乱到如今,林邑历经了四个王朝,期间也灭了许多小国,不断向南,形成了一个很狭长的国土疆域。   狮子城作为外贸港又是都城,很繁华,人口也多,但因为有大量往来商人,使的林邑城的城市管理上就要差许多,这里不仅有秦商聚集的华人社区,也有阿拉伯人居住区,有扶南人真腊人居住区,有波斯人居住区等。   为了这一天,秦人早谋划多时。   许多武器已经通过各种渠道分发到了许多秦人之手,就是禁卫军中,也已经发展了不少可靠的义士,不仅是那些当年留下的隋军,还有许多占城人禁军。   午夜时分。   乌云摭挡住了天空,没有半丝月光星光。   寂静的狮子城林邑浦,突然就有火光燃起,开始时只是一处火起,很快就数处火起。   火光惊动了附近的人,眼看火越烧越大,起火处越来越多,许多人被从睡梦中惊醒。   禁军营里。   张鹏赶到,向营中当值的主将禀报,“城外多处起火,据报,波斯商人和阿拉伯商人打起来了,他们开始火拼,还有天竺商人在纵火,罗马商人也加入其中了。”   那将领一脸懵逼。   “阿拉伯商人跟波斯商人不和,这是我早知道的,可是天竺商人怎么也趁火打劫了,还有罗马商人也凑什么热闹?”   由于埃及的混乱,和拜占庭与波斯之间的连年战争,使的原先波斯湾红海尼罗河这条传统商路无法通行,许多商人们改走更安全的商路,这条新的商路就是通过阿拉伯半岛的陆路。   东到波斯湾西到红海,北往叙利亚,南通也门的交通枢纽,使的阿拉伯半岛上那些原来游牧的阿拉伯部落开始强大起来,商业城市麦加也繁荣起来。   此时波斯萨珊却已经在与罗马的百年战争中开始衰弱,波斯与阿拉伯之间不断爆发冲突,甚至商人们之间也经常敌对。   那将领本还以为只是很普通的小事。   可等听说连天竺和罗马人也搅入进来后,觉得不太对劲了。   “华商呢,那些秦国商人,他们有没有参与进来?”林邑城中诸国外商,以华商势力最大,平时华商分成几大商帮互相斗,可就算华商中随便一个商帮,也远比阿拉伯、波斯、天竺等地商人势大。   若是他们也卷入进来了,那就彻底乱了。   “赶紧平息混乱!”   将军传令,亲自带兵去平乱。   张鹏退下,回到自己的营中,却并没有带着兵随将军去平息商人叛乱,相反,他不知何时已经在额头上和手臂上扎起了白布条。   一个个扎着白布条的禁军随着他离开,一些禁军莫名的看着他们扎着白布条离开。   ‘我们有其它任务!’这是张鹏告诉他们的话,他带着可靠的手下很快离营,在营外与其它兄弟带来的白布条们汇合,然后直奔王宫而去。   城中。   阿拉伯商人、波斯商人们的仓库、店铺接连着火,紧接着天竺商人、拜占庭商人们的仓库、店铺也着火了。   愤怒的胡商们跑上街,一边喊着救火,一边在咒骂着。   当他们遇到相邻的其它胡商时,本就早有过节的双方立即就忍不住打在了一起。   城中四处火起。   这一处处火光,就如同约好的信号一样。   一个个的秦商们,都是额头系着红抹额,手臂扎着白毛巾,提着各式武器冲出家门店铺,向着城门直接冲去。   城外。   内河上,李世民的船队已经悄悄的沿着而上,直抵城外。   当看着那火光时,他笑了。   他亲自率领着日不落海贼团十三条船,船上足有八百名海贼,而在他的船队四周,还有四处征召集结起来的那些大大小小的贼匪人马,足有一千五百多人。   两千多海贼,看起来就是乌合之众。   但李世民却相信,就算带着这些乌合之众,他今晚也一样要拿下林邑都城。   拔剑出鞘,李世民满脸都是笑意。   “狮子城就在前面,那里有数十万斤的黄金,数不尽的白银,大家冲啊!”   林邑城的几处外城门,此时都陷入了混战之中。   守门的士兵怎么也没料到,今晚他们会突然遭遇大群秦商的突袭。   在混战中,东门率先打开。   此处城门的守兵,多数早就被秦商暗中收买了。   火把摇曳。   张保仔跟着崔六郎身后,身上披着副波斯锁子甲,一手藤牌,一手阿拉伯弯刀,两人身边还有数十个中原商帮的秦商,他们头系红色抹额,臂绑白布条,刀劈盾击,一路杀上城头。   他回头,只看到王宫方向,也火光四起。   “那是我阿爷他们,他们已经杀入王宫了!”   崔六郎一刀将一个林邑守城兵砍倒,抹了把脸上溅到的血水,“看吧,这四处的火光,那是欢腾的焰火,我们成了!”   城下,李世民终于率领着大队的海贼们杀到。   在大队海贼的拥护下,李世民提着刀终于踏入林邑城中。   “林邑,我来!我见!我征服!”李世民大喊! 第1378章 敌营十九年   林邑国王范梵志在睡梦中被惊醒,这段时间老国王睡眠不好,因为北方的边境战争,使的他日夜难眠,虽然他已经连续派出数波使臣前往广南和洛阳求和进贡,可是广南边境的秦军却根本没有罢手之意。   他也知道自己理亏,可就连他这个国王到现在也没搞明白,为何边境上会打起来。   昨晚他喝下宫廷医生的安眠药剂,好不容易才睡着,谁知道又被叫醒。   “何事?”范梵志瞪着通红的眼睛喝问。   一名占城宦者惊慌的禀报,说是城中大乱。   “大乱?何人做乱?”   “不清楚,现在宫外到处都是火光和喊杀声,就连宫门处也乱起来了。”   这下范梵志不由的大惊。   十九年前,范梵志曾经经历过一次逃亡,那次是隋朝以林邑不朝贡为名派兵征讨。初时,范梵志还试图以林邑的气候还有林邑国的象军击败隋军,结果小胜之后,隋军立即找到对策,他们事先在一块地方挖了许多小坑,然后再去攻击林邑军,再诈败逃回,等林邑的象兵追击到了预设战场,顿时为那些小坑所陷,隋军伏兵四起,林邑象兵大败。   随后隋军乘胜进攻,一直打进了林邑都城,当时范梵志也是在半夜的时候被叫醒,然后仓惶的逃出都城,逃到了海岛上。   “难道是秦军从海上攻过来了?”范梵志马上想到这个可能。他现在越想越觉得北方边境的战事,根本就是秦人故意设计的。   范梵志刚穿好衣服,结果已经有大批脚步声过来。   为首之人便是禁军箭术总教头张鹏,后面跟着大批的禁军。看到他们,范梵志稍松了口气,“快来护驾,护送本王离开都城。”不管外面到底因何而乱,范梵志都打算暂离都城。   张鹏手里还提着一把带血的横刀,身披铠甲大步上前。   他来到范梵志面前。   “十九年了!”张鹏盯着范梵志,张鹏面对国王时说的是汉话。   林邑国最早曾是中原属地,汉时叛乱脱离自立,后来南征北战,地盘不断扩大。他们后来改用天竺文字,从天竺引入婆罗门教和佛教,崇拜湿婆和毗湿奴等神,开始采用种姓制度。他们后来甚至发明了自己的文字,占婆字母。   林邑又从中原学习筑城、制造武器和生产技术。   依靠着沿海之利,处于海路要冲的优势,占人是十分剽悍的航海者,以及精明的海商。   范梵志的占婆名是商菩跋摩,但林邑王室从第一王朝到现在的第四王朝,王室一直有学习汉文化的传统,他们不仅学习汉文化,也学习天竺文化,张鹏的话他听的懂。   “什么十九年?”范梵志马上感觉不对劲了。   “十九年了,当年我等随刘方将军南征林邑,我因不习林邑水土气候染病,无法及时随军班师,最后只得留在林邑,不得已归附于你。身在林邑国十九年,这十九年来,我做了林邑王的禁卫,娶了占人女子,还学会了占语占婆字,可我心里,始终没有忘记我是一个中原的汉人。”   “张鹏,你现在说这话是何意?”范梵志喝问。   十九年的时间很长,长到范梵志都快忘记张鹏等人曾经是中原汉人了,他习惯了叫张鹏的占人名字。   “十九年了,有的账也该算一算了。”张鹏一挥手,顿时身后大群的禁卫就冲上来,国王身边的人意图拦截,结果马上被三五下砍翻。   范梵志面前躺倒一地。   老国王瑟瑟发抖。   “张鹏,你虽是中原汉人,可我待你不薄!”   “是啊,那又如何?在你眼里,我等始终不过是外人而已。”   刀架到了范梵志的脖子上,张鹏让他下令城中的禁卫军投降。   范梵志认命的点头同意,他交出了国王印玺,又让几个吓的趴在地上的近侍去传令。   “为何要反,就算你们今晚夺了都城,你也守不住。”   张鹏收起刀,一面派人去控制各个宫门,一面让人去搜捕王宫里的重要人物,“如果仅仅是我要反,也干不了这么大的事,告诉你也无妨,今夜我只不过是内应而已,而且是内应之一而已。”   都城中。   李世民率兵已经进城,他带着两千多人马,有自己核心的日不落海贼团八百人,又有占人、扶南人、真腊人、昆奴人等一千五百余海贼,城门打开,这些海贼们嗷嗷叫着冲进城。   城中的占人虽然也试图反抗,可是哪是他们的对手。   刀砍斧劈,血流成河。   张保仔和崔六郎等商帮的人在前引路,更是让他们最短的时间里,用最快的速度控制接管了城中各处要害,占人想要反抗都没了指挥联系。   一千余禁军试图血战到底,可当张鹏押着国王范梵志出现在宫门楼上时,禁军终于绝望了。   四面皆敌,国王又被俘虏了。   “弃械投降不杀!”   李世民抬起左臂,手腕上套着的那支铁钩幽冷狰狞。   天亮后。   狮子城中已经趋于安静。   一夜的喧嚣终于渐停。   此时,狮子城已经完全处于秦人的控制之下。   李世民的海贼,城中的秦人商帮,还有反正的禁卫军等,三大势力共同控制了全城。   城门封锁紧闭,城外的河里就是打着黑色骷髅旗的海盗船。   各处城门宫门,都有头系红抹额手臂绑着白布条的人马控制着,街道上也有一支支人马在巡逻。   李世民治军很严格,哪怕手下统领的是海贼团,可他的海贼团也不许乱来。   昨夜入城开始,就没有人敢随意乱抢劫,李世民向来是与手下约定好,做海贼虽然是抢劫的,可也有规矩。有东西一起抢,不得私藏,全部归公,最后论功分赏。   战斗没结束前不许抢劫,抢劫不得私藏,不得随意奸淫烧杀等。   现在,林邑城很安静。   但那些海贼们个个红着眼睛,都在等待着李世民的命令。   只要一声令下,就可以痛快的洗劫整座都城了。   而此时,李世民却站在林邑国都城的王宫之中。 第1379章 自立为王   林邑王宫还是很奢华的。   十九年前,隋军征讨,攻破都城,曾经洗劫了都城和王宫,连神庙都没放过。但隋军洗劫过后就撤离了,范梵志从海上回来,便马上着手重建修复都城王宫。   十九年后,狮子城更加繁盛,而王宫更加金碧辉煌,神庙也更加宏伟高大。   王宫深处,有王室家庙。里面供着范氏的先祖们,范梵志不但重新为先祖们打造了纯金的黄金牌位,而且比当初被抢的那十八块黄金牌位更加高大,每块都有一丈多高,足有门宽。   此外,他还为十八位列祖列宗们打造了十八座纯金神像,作为对于他们牌位曾经被抢的赔罪。   十八座金像都是高达丈余。   一群海盗头子们站在李世民身后,看着这庙里的这黄金牌位和黄金神像都傻了眼。   “这都是金子的?”   “嗯,纯金的,比大秦的金龙币都还要纯的多。”大秦金龙币看着金光闪耀的,但含金量只有八成二,还掺入了铜等合铸,使的金币更亮更坚硬。   “娘咧,那这么大一个金像,得有多少斤黄金?”   李世民瞧着这一丈多高的金像,“一般等身高的铜像都有一千多斤,这金像都有丈多高,我估计怎么也得有个几千斤了。”   “我估摸着也得有五六千斤重了。”   一个扶南海贼头目立即在那掰指头算。   “一两黄金若是拿到广南能够兑付八贯大秦开元通宝,一斤十六两就是兑一百二十八贯了,一千斤就是十二万八千贯,这五千斤就是……”   “五千斤就是六十四万,这里十八座金人,就是一千一百五十二万贯钱。当然,你还忘记算上那十八块房门大的黄金牌位了,那个每块也得有上千斤重呢。”   一群海贼头子们全傻眼了。   “这么说,这里岂不是有不下十万斤的黄金?能值一千多万贯钱?”   “没错,确实值这么多钱。”   众人的呼吸都粗了起来。   李世民心里也很不淡定。   如此多的黄金,是完全没有预料到的,虽说史书中也载过,当年刘宋攻林邑,就曾掠过十余万斤黄金走,隋军十九年前攻入林邑,也掠走了许多黄金。   可是这么多数量,还是惊人的。   要知道,隋朝时一年的黄金产量,也不过两三万两而已啊,合起来不过两千斤左右黄金产量。十万斤,以隋朝的开产量,也得五十年。   就算中原金银产量低,林邑金银产量高,可这也高的过头了点啊。   李世民也知道林邑有海上贸易之利,林邑与海商们交易,多是以金银交易,故此林邑金多银多,但也确实是太让人心惊了。   光是这神庙里的金牌和金人,就能值一千二三百万贯钱。   这么大一笔钱,如果招兵买马,打造战舰,那也很不得了。一条大宝船万把贯,他造一百条也不过一百万贯,招一个海贼,一年顶多几十贯开销,招一万个也不过几十万贯而已。   有个海贼似乎看出了点李世民的心思,凑到他身边,低声道,“二郎,这可是好大笔本钱,如今我们又夺了狮子城,若是我们拿这些金子打造战船、武器、招兵买马,完全可以据地自立,甚至称王立国。”   这话让李世民呼吸急促起来。   是啊,这里天高皇帝远,距离大秦最南的日落国都还有近千里,尤其是这里的气候,使的秦军要深入到这里并不容易。   当年隋军也曾攻破过林邑都城,可最终还不是得全军撤离,甚至因为水土不服,最后一路上病死无数,南征的兵马,最终倒是大半折在了班师路上。   狮子城完全有自立的本钱,是海上丝路大港,这里经商贸易便利,而且周边都是平原,耕种也可自给自足。   心动。   李世民确实心动了。   “报,林邑禁卫张鹏与城中商帮会长们求见。”一名海贼的报告打断了李世民的浮想联翩。   这声报告也让他醒悟了过来。   在此自立为王确实很诱人,但现在控制狮子城的并不是他李世民一人,更何况,在这南海上还有一支更强的势力大秦皇家南海舰队。   摇了摇头,李世民暗暗叹息一声。   “走吧,见见昨夜的功臣们。”   林邑王的金殿上,李世民在此会见张鹏和崔六郎等人。   三家在此相会,共庆成功。   美酒相贺,喜笑颜开。   “李县丞,有个不好的消息,昨夜我等虽然成功的拿下了狮子城,也擒得了范梵志,可是范梵志的儿子范头黎却跑了。”   范头黎是林邑王子,占婆名叫建达婆达摩,此人勇武好战,十分骠悍。昨夜混乱中,此人见势不妙,马上就率亲卫杀出城逃走了。眼下,肯定是已经去搬救兵去了。   李世民手捧着酒杯,却是不以为意。   “无妨,跑就跑了。”   “我们还是先来商议一下,如何处置狮子城吧。”   听到此话,所有人目光都望向李世民,昨夜一番拼命,终于拿下了狮子城,现在大家当然关心如何分好处了。   不过三支势力,却也各有想法。   如李世民手下许多海贼们,他们只想抢一票就走,没想打算长占狮子城,尤其是见过城中的金人后,更是想着分了金子,然后各自回老家当富家翁去好了。   而商帮这边,却想着是要长久控制这座城池港口,这样一来,商帮就能占据此处海上丝路要港。   至于张鹏等那些人马,他们多数也希望秦军能够前来接防,然后他们归附朝廷,授官任职。有部份人,干脆想要回中原回到家乡去。   但不管走也好,留也罢,战利品总要拿的。   “我先提个建议,对于城中的胡商,那些扶南商人、真腊商人、昆仑商人、天竺商人、波斯商人、阿拉伯商人等,都最好不要动他们,若是我们杀人劫货抢钱,那以后就没有胡商敢再来狮子城停靠贸易,也不会有人来此经商,那么狮子城以后就会成为一座死城。”一位商帮的会长说道。   “咱们中原自家的汉商,更不能骚扰抢掠。”崔六郎也说道。 第1380章 自称太守   李世民笑着看着满殿之人。   “张兄,你熟悉狮子城,又曾为林邑禁军箭术总教头,此次攻下狮子城,张兄也是立有大功。我看,不如请张兄你来暂任狮子城城主如何?”   张鹏意外。   论实力,现在城中三方人马,实力最强的当然是李世民了。他昨天带着大小上百条船,两千多海贼入城。   而张鹏虽然与一干兄弟伙各自拉拢了不少部下亲友,但他们也仅几百人马而已,就算昨天城中的禁军最后投降,但张鹏也依然超不过李世民。更何况,李世民不仅是海贼们的首领,他还是日落国南唐县丞,是日落王罗艺的义子,他的日不落海贼团,还是在南海舰队名下的。   “李县丞可切莫取笑我老张,我何德何能敢当此大任。攻下狮子城,谋划都是李县丞出力,打下狮子城的主力也是李县丞,我可不敢居功,这城主之职,当然得由李县丞来当。”   这满殿之中,真正有官身的,也确实就李世民一人而已。   其它人也都说当由李世民来当城主。   李世民假意推让几番,这才接受推举,接下这临时城主之位。   “好,那我就暂代这城主之职,待我马上派人去上报南海舰队,请那边派人来主事。”   大家呵呵的笑着。   “还请城主发号施令!”   李世民等的就是这话呢,名不正言不顺,拿下了狮子城,城中三方势力,他得先有个名正言顺大家公认的身份,这才好号令众人。   李世民当上临时城主后,头一件事就是先论功行赏。   “昨夜大家辛苦了!”   昨夜一番战斗结束的很快,城中也并没有大乱,控制的很好,王宫、府库等都第一时间控制封锁。   现在李世民面前就摆着狮子城中的户籍人口册,府库钱粮账册等等。   这些还没有算上那些宫廷里的金人珠宝,那些城中林邑贵族官员们的财产等。   对于昨夜参与做战的人,不论是李世民带来的海贼还是城中的商帮或是倒戈的禁军,每人先赏十贯钱。   当然,林邑国中主要使用金银为主,因此这十贯的赏钱,自然也是指价值相当十贯大秦开元通宝的金银。   先赏赐金银,然后赏赐酒肉。   对于昨夜表现好的,另有重赏。   若有死亡或伤残的,也各有厚重的抚恤赏赐。   有赏当然也得有罚。   李世民点出了昨夜攻城中,有些人趁乱杀人奸淫,私藏宝货。李世民的亲兵巡逻时捉了十几个,李世民此时下令,对这些人全都公开处斩,以示惩戒。   连自己人都杀,殿中的其余人等果然脸上的笑容就少了许多。   “没有纪律是不行的,如今狮子城已经是我们的了,我们必须严明纪律。”   众人连连点头。   殿中有短暂的沉默。   谁都想知道李世民接下来还有何安排。   “将狮子城中占人王族贵族官员大户豪强富商军将士兵,统统逮捕查抄,还要追查三族。这些人都是隐患,要彻底清除。”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这是当下众人一致的想法,毕竟这里离中原疆土还有一千多里,四周皆敌,他们必须得小心谨慎。   最有实力反抗他们的,便是原来的利益集团。   占人中的上层,必然要清洗掉。   把整个城中的占人都清除掉,这不现实,因此只能先清除掉上层。   这些人最有可能反抗,也有实力反抗。   当然,若是有人比较积极的愿意投降归附的,也是可以适当的吸收留下部份做事的。   李世民提出要清除城中占人上中层后,转而开始了人事任命。   他让城中的三支势力整合起来,整编出一厢四千人马,编为两团八营。李世民自任厢兵马使,然后让张鹏任了副兵马使,下面的两个团都指挥使都是他的人,八个营指挥使,也有六个是他的人。   张鹏的人,有两个营的编制。   至于商帮的人,从中选了部分年轻人到各营中。   两团八营,也各分了防御守卫的任务。   李世民最后还提议,打出大秦林邑郡的旗号来,故此最后,李世民又得大家推举,暂任林邑太守。   李世民推辞几下后接下,接着便任命了张鹏为林邑郡的郡尉,又任命了中原商会的崔六郎为郡丞,另任了位岭南商会的会长为主簿。   六曹参军等,也各有任命。   一时间,倒也似模似样。   “对于占人上中层的清洗,得按规矩行事,逐街清理,搜捕捉人,查抄财产,但是不得奸淫杀戮,不得纵火,不得私藏,一切缴获得归公入库。”   “对于胡商,不得骚扰。”   “从此刻起,狮子城便是我大秦林邑郡治,即刻实行大秦律令制度。”   “所有查抄没收之钱财器物,一律登记造册,入库归公。”   “所有商人,即日起也按大秦税法纳税。”   会议结束。   一群海贼头子们围着李世民。   “咱们真要留在这里?万一林邑人打回来怎么办?”   “那些金子怎么办,难道要上交朝廷?”   “我看咱们还是把金子融了,然后大家分一分,回家。”   “对,分金子。”   李世民坐在那里,看着一群手下在那里争吵。   只是冷冷的回应道,“分金子,回家?然后呢?”   有人道,“有了钱还怕没处花还是咋的?买田置地盖房子,娶妻纳妾买婢女,再买些牛马,以后天天吃香的喝辣的,日子逍遥赛神仙。”   “就是,不知道多快活。”   李世民冷冷道,“只怕你们有命拿没命花,这是多少金子你们想过吗?光是那金牌金像就值一千多万贯,这还没算上全城的那些府库中的财产,若是再把城中占人抄了,那还要抄出多少钱来?仅仅只是把这城里几万占人发卖为奴,都要卖上百万贯了。”   “你们每人分个几万贯钱回老家?呵呵。”   一群海贼头子们想想,也是头痛。   钱确实太多,烫手。   可你说不分,不甘心。   大家做海贼,拼死拼活为了什么?   “你们若是信我,就听我的,钱不会亏你们,你们都跟我许久了,每人怎么也得给你们一两千贯的,至于下面兄弟,每人一二百贯总会给他们。至于说更多的,我敢给,你们也未必敢拿。再说了,现在其实倒是个机会,若是运作的好,你们以后就都能直接洗白。”   “当海贼有什么好的?若是能洗白,甚至能得个官阶或是军籍,难道不值?”   大秦的官值钱,大秦的军籍也值钱。   一群海贼们倒是有些动心了。   “好了,别太贪心了,我回头给你们每人赏十个占人女,下面的弟兄们,每人也赏一二个,这下大家总能知足了。”李世民道。   李世民虽然不敢自立为王,可也不甘心就这样带着金子离开,留下来,有这么多人马,就是实力,就有机会成势。 第1381章 天补平均   打出了林邑郡兵旗号的海贼们,正在开始清理街道。   昨夜混乱中死去的占人,被砍下首级拿盐腌了后存入了仓库之中,这个将来可以去报功。至于无头尸体,则被抬到城外,驱赶着占人青壮封土垒成京观。   控制着全城的林邑郡兵,开始逐街的搜捕狮子城中的王公贵族官吏富商地主豪强们,甚至连婆罗门教和佛教的和尚们也没放过。   在李世民再三要求要有礼貌有纪律下,这些由海贼、工匠、伙计、林邑禁军等组成的林邑郡兵们,行动迅速。   也确实很有礼貌,查抄之前,还知道先敲门,自报身份,然后拿出一道逮捕令来。若是占人肯老实配合,也不会吃苦头,当然,绝大多数的占人,遇到敲门的时候,都是死死抵着门不让人进来的。   “老乡,快开开门啊!”   几个原是林邑禁卫的占人,现在却在卖力的敲着一位林邑高官的门,这几个都是随张鹏他们反正的禁军,而且多是身上有着混血的占人。要么父亲是在狮子城居住的汉商,要么母亲是狮子城华商的女儿。   因为身上有着汉人血统,因此张鹏与他们的关系很好,最终将他们发展起来一起倒戈。眼下,这些混血的郡兵,十分积极的充当向导。   门内无人理会。   一名海贼不耐烦的道,“娘的敬酒不吃吃罚酒,撞门。”   于是立即有人抬来了木头,还有人干脆就开始翻墙。   院内的占人官员虽然带着家丁奴仆誓死抵抗,可又如何能是他们的对手。三两下,门被撞开。   一群盾兵开路,后面跟着长矛手和弓箭手们。   门一开,就是一通箭乱箭。   顿时门口的占人就倒了好几个。   盾兵们举盾猛撞过去,后面的长矛手跟着就刺。   瞬息之间,占人门口的防御就破了。   血流一地。   剩下的人慌忙逃窜,屋内传来惊恐的喊叫声。   “弃械投降免死!”   几个混血郡兵用占语高喊着。   当他们撞开内宅门时,正看到那个白胡子的占人官员拿刀把自己的妻妾们砍死,然后横刀自尽。   一个占人男子试图纵火,被一箭射死。   战斗很快结束。   “没有抵抗了。”   “先把人全都搜出来,防止有人逃跑,更不能让人纵火,记得检查有无密室地道等。”   负责带队的那个海贼队头,开始让人审问已经抓到的人。   进来时,已经确认了宅院主人的身份,现在要审的只是家中的人口数量、身份,重点是钱财等藏在哪里。   一个接一个的审问,一间屋子一间屋子的搜查。   金银细软等很快搜了出来。   一名商人开始拿笔登记,他是一名商人,现在也跟着参加搜捕,负责登记查抄之物。   等全审完一遍后,又核对了下搜寻到的战利品,军官在账册上按上手印,然后留下几个人看押俘虏和钱财,便又带队去下一处查抄了。   清洗搜捕进行了好几天。   这几天里,占人虽有顽抗,但无一例外都是螳臂当车。   李世民对城防街道控制的很严格,在查抄占人上中层的时候,他还不忘记把那些底层的占人召起来,给他们又是发放了一些粮食又是赏赐了些布匹等。   他甚至还特意从这些占人之中,招募了两千人,组成了一个新的团。   所有选中的占人青壮,每人还给了安家费衣装费等,李世民甚至大方的把一些抄没来的占人宅子,分给那些贫穷无屋的底层占人。   紧接着他还把狮子城外没收的田地,拿来分赏给城中的郡兵和秦商们,又拿出来一些分给了贫穷占人。   这样既打又拉,效果还不错。   上中层的贵族官员豪强富商们被抄没搜捕,而那些底层的贫穷占人,却还能分到些粮食田地,生活条件大大改进,秦人对他们秋豪无犯,甚至免除了他们以前欠占人富户大族的借贷等。   一些人本是占人贵族官员富人们的奴仆,李世民也让他们全都脱籍为自由民,然后将他们入籍大秦林邑郡,成为入籍秦人。   “真是便宜这些占人了,还给他们粮食布匹,给他们分房子分田地。”有人道。   “要我说,把这些占人全都捕为奴多好,一个能值好几十贯呢。”   对于这些议论,李世民并没有怎么理睬。他很清楚的知道,这里毕竟是距离广南一千五百里的敌国腹心,虽说要清除隐患,可若把所有占人都清除了,那只剩下几千秦人,还有那少量的胡商,这座城也就成了死城。   全将他们贬为奴隶,也不合适,几千人控制着几万的奴隶,终究会出问题。如现在这样,清洗掉上层,得到他们的钱财田地等,然后施恩那些贫穷的占人,给他们分田免债等,这样占人会念他们的好,而且他认为这些占人以后耕田种地、做工服役,也会比奴隶更好用。   甚至从他的长远打算看,若他想在这里有所作为,那么仅仅依靠秦人是不行的,必须得把当地的占人拉拢一部份到自己这边来。   就如现在,李世民成功的从占族底层中招募了两千青壮新兵。   自己又增加了一个团,这个团的占人,当然是听从他的。   城门现在白天开放,已经陆续有些商船进出。   不过有传闻,说范头黎王子已经往北面搬救兵,正要南下夺回王都。   不过李世民倒不怎么在意,如今他手里有三个团六千兵马,不但有精于海战的两千多海贼,也有张鹏统领的原林邑禁卫的象军和骑兵。   粮草充足,兵马众多,有狮子城可守,又近海临江,有战舰可依,李世民根本不惧林邑军的反击。   何况,北方的压力下,林邑人又能抽出多少人马来呢。   李世民现在最担忧的还是南海舰队的反应,担忧的是朝廷的反应,他不知道朝廷会如何处置狮子城,又会如何安排他李世民。   他现在最担忧的还是朝廷一纸命令,把他调走。   辛苦打下了狮子城,李世民可是不太甘心为他人做嫁衣裳的。 第1382章 摘桃子   焦躁的等待之中。   狮子城外的大占海口,终于驶来了一支舰队。   黄忠身披着明光铠甲,头戴凤翅兜鍪,手按着腰间横刀,另一侧腰里挂着双插,一副强弓加一壶羽箭。   五条大宝船打头,后面跟着几十条稍小点的商船。   前面的宝船明显就是南海舰队的武装商船,他们的船上配有神机炮以及车床弩。更别说,每船上还载着二百名精锐护卫战士。   这是南海舰队的宝贝,直接就派了五条过来,可见这次确实不一般。   黄忠是奉南海舰队押船使牛朝恩之令前来增援狮子城。   李世民要率海贼袭击狮子城,这个事情跟南海舰队押船使牛朝恩报备过,是得到牛朝恩默许的。但牛朝恩也没打算直接插手,只是谁都想不到,本以为李世民只是趁机抢一把,甚至可能还不一定能成功。   但谁会料到,李世民不但成功了,还把国王给生擒了。   更别说,李世民还居然就在狮子城似模似样的留下不走了。   如今李世民公然在狮子城打起了大秦林邑郡的名号来,还招兵买马,置起了三团六千人马。   牛朝恩就不能再当做看不见了。   事实上,连岭南安抚使李靖都已经直接出面询问牛朝恩了,毕竟不管怎么说这个李世民的那支人马,一直是挂靠在他们南海舰队名下的。   之前李世民正是在牛朝恩这里取得的私掠许可证,允许他在林邑扶南昆仑海一带劫掠林邑真腊。   不过牛朝恩直接派来一千精锐卫队五条大宝船的根本原因,还在于锦衣卫向他们通报了一条重要情报。   李世民攻下狮子城后,得到了十几万斤的黄金,以及数不尽的钱粮,整个狮子城的钱财能值两三千万贯之多。   这么大笔钱,就算是身为南海舰队押船使的牛朝恩,也不由的震惊。   确认消息后,他立即就抽调了五条大宝船,并派出了一千舰队卫队南下。   从南海港到狮子城,海上用了十二天,便到了。   黄忠站在船头甲板上,很骄傲。   作为曾经北衙禁军的校尉,如今虽然说退出禁军,转到了皇家南海舰队,可待遇比过去还好。   过去他是一指挥使,管一营五百人,如今他是副都指挥使管着一千人。   牛朝恩给他的任务很清楚,到了狮子城后,先把城中的那十几万斤黄金给运回去。   他们南海舰队如今虽然说有上百条大海船,航线也越来越多越跑越远,但一年的利润也不过几百万贯而已,这狮子城居然有这么多金银,岂能放过。   手按刀柄,他一时踌躇满志。   岭南安抚使对于李世民拿下狮子城很关注,不过他关注的不是城里的黄金,而是眼下日南郡和日落郡都在与林邑国交战,战事规模也不断上升。   这个时候,李世民却趁虚破了林邑国都,生擒了林邑国王,李靖认为这是天大好事。若是这边形势好,李靖觉得可趁势把林邑郡立起来,哪怕只守一座城,也能调动牵制许多林邑军。   那么北面的形势将大为改变。   北边迟迟不肯结束战事,是因为现在虽然战事不断升级,可秦军只以两郡之兵力投入下,并没有取得什么太多实际性的胜利,这种情况下,不把敌人打服打痛,当然不可能轻易休兵罢战。   否则,林邑人只会以为秦人好欺,下次肯定还会卷土重来。   在李靖的计划里,现在自然是没有灭林邑国的规划的。   但是这一次跟林邑开战,肯定得占得上风,甚至得把林邑打痛。因此对狮子城,他计划是以此来牵制、要挟林邑,最终使的林邑首尾不能顾,等北线再打出一个像样的胜仗之后,那时就可以迫林邑请和休兵。   或许最终狮子城要交还给林邑,但现在这是个有利筹码。   李靖授黄忠为林邑郡的检校太守之职,至于李世民,李靖考虑到他原先是南唐县丞,故此这次是授他为林邑郡象林县县令。象林县,自然也就是林邑郡治,也便是附郭之城,实际象林县城也是林邑郡城,同在狮子城。   跟着宝船后面的那些商船,都是自南海港和交趾港赶来的商人,他们听闻李世民破了林邑国都狮子城,哪里还不知道这里大有商机。   于是都急急赶来,想要捡个漏。   破城之后军队手里有东西太多了,各种金银珠宝,甚至是丝绸锦锻啊,还有各种香料等等肯定极多,军队拿着这些东西当然没什么用,不能吃不能喝,最后总要换成钱的。   商人们最愿意做这样的买卖,哪怕前线会有些危险性,但利润也大啊。   更别说,破城之后,这奴隶也会很多,这又是笔大买卖。   谁能第一时间赶到,谁就能赚到第一手的利润。   他们一路赶来,就担心李世民他们撑不住退出狮子城了,到时可就要损失天大的机会了,一座都城,里面多少商机啊,哪怕是随便一座官员的宅子,里面也有无数的好东西可买卖。   远远的,大占海口便有船来迎接。   得知南海舰队终于派人来了,李世民便亲自来迎接。   黑色骷髅旗宝船在鲛人旗的南海舰队前停下。   李世民换小艇到黄忠船边,登上鲛人号宝船。   两人见面,黄忠也不客气,直接掏出了李靖和牛朝恩的两道命令。   “岭南安抚使李天策命令,即刻起由我检校林邑郡太守,调南唐县丞李世民为象林县令。”   李世民低头接下命令,心中五味杂陈,最终这林邑太守还是没让自己当,哪怕是个检校太守也没给自己。好在也没调自己离开,依然还是授了个象林县令。   牛朝恩给李世民的命令倒是十分干脆。   “牛公命你把林邑王宫里的十八金人和十八金牌交给某,马上送回南海,牛公要转送洛阳进呈圣人,当然,此事你有大功,也会一并奏明天子的。”   对于这些黄金,李世民倒是很清楚的早料到不会属于自己,当下倒也没什么不满的。   “黄公,狮子城中已经备下接风酒宴,城中父老军将商民们都已经恭候多时了,请黄公入城!”   黄忠伸手拍了拍李世民的臂膀,“以后同守一城,你我也不需如此见外,我喊你一声贤弟,你呼我一声兄便可。” 第1383章 飞地   南海舰队的到来,让狮子城里那些还有其它幻想的人都死了心。   不过也有人很高兴,比如在这场动乱中幸存下来的那些胡商们。城头大旗变换之后,狮子城一夜变天。   可忐忑不安的过了这么些天后,胡商们发觉,在秦旗的统治下,大家的日子似乎比以前要好过了些。   狮子城推行了新的律法新的税制。   “都是小人物,活着就行了。”   一个扶南商人感叹着道,他是经营香料贸易的,香料经营是赚钱的,可各种税收之下,还有什么巧立名目的苛捐,更别说还经常得各种孝敬打点。   但现在秦人控制着狮子城后,对他们宣布了新的律法税制后,该交的一文不能少,但此后也并没有什么额外的勒索敲诈。原本听说李世民带来的都是海贼,会以为以海贼的品性,大家的日子肯定难过。   都盼着等哪天取消戒严,就立即出城躲避去。   但想不到,这些海贼们似乎是洗心革面了,并没有人来骚扰抢劫他们。也有人说,那是因为那位李二郎治下严明,破城当天有抢劫杀人奸淫妇人并私藏战利品的十几人,全被他公开处斩了。   黄忠入城。   当众宣布了岭南安抚使李靖的命令,正式设立林邑郡。   城中的华商人高兴万分,说实在的,他们是确实不愿意离开这里。在经营一个商埠并不容易,要干出路子来更难。好不容易生意做起来了,谁愿意轻易放弃呢。   就在黄忠入城后的当天,十八块巨大金牌和十八座金人就运出了城,装上了南海舰队的宝船。   仅此就超过十万斤黄金。   更别说李世民破城后,抄掠王宫、贵族官员富商豪强之家,以及婆罗门神庙和佛教寺庙后,也抄出了许多金像铜雕等。   李世民把许多抄掠的金银直接拿出来赏赐给了城中的秦人,也给手下的三团六千人发了许多安家费等,但依然还是给黄忠封存了许多在仓库之中。   这些金银,足有十多万斤黄金和更多的白银,铜也有许多。   除了金银铜器外,其余的多数直接融铸成了金铤银锭铜砖。   一箱箱的金银被运出城,送上船。   海贼头子们有些肉疼,虽然李世民早已经兑现了承诺,给了头目们每个三千贯的金银,就连下面普通的海贼,每人都得了二三百贯的金银了,更别说,头目们每人还得了十个占城女奴,二十个占城男子奴隶。底下的海贼,也一人得了一女一男两个奴隶。   大家确实没少分,可看着价值起码有三千万贯的金银铜珠宝等运走上船,他们还是觉得肉疼,总觉得这些东西本来应当是自己的,可是现在,却全被南海舰队的人给摘了桃子。   “娘的,这狮子城是咱们打下来的,金银也是咱们的战利品,现在都给了南海舰队,却只给二郎一个县令,这太操蛋了。”   “确实让人难以服气。”   “那个黄忠算个鸟啊,凭什么他来当这太守?”   李世民却只是笑笑,“我这县令不也还兼了土团校尉之职嘛。”   原来狮子城三团人马,现在黄忠又带来一千人马,于是黄忠把这七千人马重新调整了下,他将原来张鹏的人马,还有后来投降归附的林邑军与他的人马编到一起,编列一厢两团四千人,他亲自担任厢兵马使。   剩下的三千人,有李世民的那两千余人,还有后来招募的那一团占城人中剩下的一半左右,李世民也另补充了千余人,将之编成了象林县土团。也是一厢两团四千人。   李世民一样亲自担任象林县土团校尉。   检校太守黄忠手下的一厢四千人,是打着林邑郡府兵一团和郡兵一团的旗号,而象林县令李世民手下的一厢四千人,则干脆就是打着乡团旗帜。   本来黄忠也提出想要把李世民的人编到他那去,压缩下依然保持三团编制,可李世民拒绝了。   黄忠倒也没过分逼迫。   于是现在林邑郡便有八千兵马,一团府兵两千人,分为四个营,屯驻城中四门。而一团郡兵两千,也是四个营,分驻四门外。   至于李世民的那两团八营乡兵,则是皆驻于狮子城东的大占海口附近,甚至李世民的那只船队,还在海口的占婆岛上建立了营地,以此为基地。   林邑王范梵志在被关押了一段时间后,这次也被送上了船,将随着他祖宗的牌位、金像一起,还有他的妃子子女等,以及一些林邑高官贵族们,一起被送去南海港,然后去洛阳。   至于到了洛阳会如何处置,这就是朝廷的事情了。   黄忠忙着把金银等送走,对于李世民控制狮子城时定下的那些规矩等,倒没有怎么改过,萧规曹随,改的也只有军队兵马。   在黄忠看来,李世民与他一人分掌四千兵马,他也不怎么在意。他很清楚李世民的来历,这位可是有一个在宫里得宠的贵妃姐姐,没必要逼迫的太过。这狮子城毕竟是李世民打下来的,他来摘桃子当太守已经让李世民心里不满了。   反正这林邑检校太守也未必能当很久,他估摸着范梵志的儿子范头黎应当已经快率兵来了。   他只要和李世民守住这波攻势,那么北线那边,日南和日落两郡必能将兵力大减的林邑军击败,如此,就能逼迫林邑求和。   到时或许朝廷会要求林邑把北方割让一块土地给大秦,朝廷或许会在那边设立一个新的郡,至于这块狮子城飞地,等把这城里的俘虏、金银钱财等运走后,或许就可以放弃了。   终究是一块一千五百里外的飞地,就算是一座大港,可也比不过靠近日南的土地。   等和议完,林邑郡或许就会移到日南郡南去,这狮子城就会抛弃,那个时候,他这个检校林邑郡太守,肯定不可能还能到新设林邑郡去任官的。   他很清楚自己只不过是来过渡一下的,是来为南海舰队为皇帝,看护好他的财产的。至于其它的,争了也没多大意思。   李世民想过把校尉瘾,那就给让一厢两团的土团编制,让他过过瘾好了,只要他满意了,不来给自己捣乱就好。   “狮子城中原来禁军们的大象倒是训练的不错,我看可以多运一些去日南。要不然,等到时我们舍弃这里的时候,这些大象带不走可就可惜了。”黄忠对一面手下军官道。   “这个没问题,咱们现在一厢两团共八个营,编了两个象营两个马营,还有四个步营,另外咱们还有五条大宝船,实力很强。城里的大象除了供给两象营,还有富余不少,可先运走。”   “将军,我打听到李世民这次破城后,搜刮到了许多金银,除了交给咱们的,他还私分了许多,另外还扣了许多做他那兵马的军费之用。那些船长级的海贼头目每人都分了三四千贯钱的金银,而那些队长级的头目也分了一二千,就是普通的海贼,也个个分到了几百贯的金银,他还私留了价值数十万贯的金银做军费,咱们要不要让他交出来?”   黄忠想了想,摆手。   “既要马儿跑又要马儿不吃草,哪有这等好事,李世民既然交出了价值不下三千万贯的金银铜和珠宝等,那就够了,他私分一点私留一点,也就不要过于追究了。”   “咱们弟兄们都很眼红呢。”那军官提醒黄忠道。   “也是,同是在狮子城,李世民的人个个赚的盆满钵满的,咱们兄弟也不能就干瞧着。这样,给咱们一千卫队兄弟,每人赏十贯,火长十五,队级军官二十五贯,营级军官五十贯。船上的水手们,也每人赏五贯。”   “这也太少了吧?”   “不少了,什么事都没干,就得笔赏,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告诉兄弟们,等到林邑王子率军到来,开战前,我还会给弟兄们再分一笔赏赐。”   军官这下满意的点头,“弟兄们知道了肯定会很高兴。”虽说不如那些海贼们,个个分了几百几千贯的,还分了奴隶,可黄忠说的也对,城是他们打下来的,有功。而他们过来,还什么事都没干了,未立寸功就分赏,这都属于特例了,若是在禁军中,黄忠也绝对不敢这样干的。   皇家舰队里毕竟要好些,尤其是眼下手里确实有很多钱。   随军到来的商人们很忙碌,他们什么都想买,一大群商人恨不得能够一人承包了狮子城。奴隶、金银器物铜器神像佛像,还有各种器物,甚至连林邑王宫有人都想买,当然不是买王宫住,他们是看中了王宫里所有的木料和里面的家具器物等。   林邑王宫里的梁柱等,那都是采用的极上好的木料,这种木料运回中原,那是极值钱的,更别说里面的许多器物家具也是值钱物件。   黄忠对此的回复是,只要价格合适,都可以卖。   反正他打心眼里认定,这林邑郡狮子城或许三五月或许一年半载的就会抛弃,因此管他是王宫梁柱还是书桌凉椅呢,能卖多少就算赚多少,否则到时人一撤,这些还不是白又送给林邑占人了。 第1384章 建安   东海。   流球郡,澎湖县。   澎湖港外海涛澎湃,港内水静如湖,此处东距流球大岛不过八十里,西距大陆也才不到三百里。   三岛屿环抱而成的内海形成澎湖湾,南北长约二十四里,东西宽约十六里,海湾水深三丈以上,湾内水静如湖,是极佳的避风锚地。   尤其是澎湖列岛居于海峡中枢,扼守东海的海运交通要冲,是为东海锁匙。   在朝廷正式在流球岛上设立正郡后,澎湖列岛也被编为郡下之县。   紧接着,朝廷新设东海舰队,澎湖便也成为舰队的军港。   流求太守程名振暂代东海舰队提督,作为新设的一支水师舰队,程名振拥有二十条大宝船,以及四十艘武装商船。   澎湖港内。   程名振召集手下的舰队军官们议事。   在众人面前,摆着一副沙盘,沙盘相对简陋。   “诸位,这是江东道建安郡的沙盘。”   建安郡,秦为闽中郡,到三国孙吴时设建安郡,直到如今。建安郡地方很大,武夷山以东,皆为建安郡,其地宽广如中原一道。但是这么大的地方,却仅设一郡,甚至这个郡,其实直到三国孙吴时才是真正的一级区划。   秦朝时的闽中郡,下面连县都没有,根本称不上有效统治。   “说来这个建安郡还是比较奇特的,地处东部沿海,这里是早期闽越土著的聚居地。在战国末时,越王无诸败于楚入闽,为闽越王,并在建瓯溪南建无诸行宫。”   说起这个海峡对面的邻居,程名振也是不由的想笑,这确实是一块很奇怪的地方。   “后来秦一统天下,废无诸闽越王号,置闽中郡,降无诸为郡长,这是中原王朝第一次在武夷山东面设立的行政单位,可实际上秦朝却从没有过朝廷任何有效的管理,只是虚设,连郡治都没有具体记载,甚至不如秦对岭南的统治。”   后来刘邦代秦建治,复立无诸为闽越王,之后又以闽越民风强悍为由,强行迁徙闽越王族平民于江淮,闽越族逐渐没落并同化于汉,可是直到不汉末年,两汉也不曾对闽地有过真正有效的控制,甚至连一个县都不曾设立过。   直到三国东吴孙策废侯官都尉,以其地设立建安、南平、汉兴三县,寓意建安年间、南方平定、汉室复兴之意,连同侯官县成为此地最早的真正正式设立的四县。   这也是这片地区头一次有了县一级区划。   而此时经历秦汉,都已经数百年了。   中原王朝才算是真正第一次开始设县统治,这比更南的岭南交趾等地晚了几百年设县,可知这块地方的特殊性。   几百年的时间,汉人沿着闽江南下,直抵闽江海口,花了数百年时间,才勉强建立了四个县,有了几个据点城池。   东汉末年,三国纷争。   东吴割据江东,面临着魏蜀两国的威胁,于是只得不断向南方开拓,不仅把建安等几县组建了建安郡,还新设了邵武、绥安、将乐,使的建安郡下辖十县,基本囊括了后世福建全境。   建安郡也从此一直到隋,地界没怎么变动过。   西面武夷山,东面大海。   东吴不断加大对建安郡的开发,不断迁移人口进来,实行屯田驻军等政策,甚至还一度派人从建安渡海往流求岛上屯田种粮。   沿海的建安县(福州),也成为吴国最大的造船基地。   到西晋、南北朝时,建安郡一度析分为建安、晋安、梁安三郡,于是形成了闽南、闽北、闽东三大区域,不过后来隋一统北方,南征攻陈,在攻郡安郡的时候受到顽强抵抗,遭受重创,日久破城,隋军屠建安。   后来江南大造反,建安地方豪强也是纷纷而起,隋军全力镇压之后,对当地的豪强势力大清洗。到杨广继位后,闽地只设建安一县,并为闽县、建安、龙溪、南安四县,可知在隋平闽地时当地遭受的重创。   在三国东吴之前,中原对于闽地几乎没有建立有效的统治性,虽然也曾经把割据闽地的土著势力击败,但也仅是军事征服,却未真正建立起有效的统治,连个县都不曾设立过。   到了东吴时,东吴向南开发,对于闽地的开发力度增强,通过闽江南下,开始设立城池、屯庄等,尤其是此时海上水路的发展,使的东吴还开始从海上抵达闽地沿海,有了海水的交通路线,使的东吴对闽地的开发极大增强,短短几十年里,闽地建立起了十个县。   此后直到隋末,闽地的发展虽然持续向前,但远远不及中原。关键原因就是在于陆路不通,武夷山横亘连绵,把闽地封闭起来,使的闽地成为一个很封闭的区域。   八山一水一分田的闽地,就算是过了武夷山,可是境内也都是大大小小的山脉,把闽地割裂成一小块一小块的封闭之地。   在隋平地闽地后,罢郡设州时,闽地设为泉州,下只辖四县,总共户口不过一万二千户。   一个这么大的地方,人口却长期只有一万户左右,这可以说当地确实是非常落后的。   “诸位,如今建安郡在沈法兴的江东道控制之下,这几年建安倒也安稳,不过依然还是十分落后。”程名振手指敲打着桌子,今天与部下们谈建安,原因在于有皇帝的旨意。   如今朝廷全力扶持对外贸易,西域丝绸之路和海上丝绸之路都十分重视,但是海上丝路,现在有很长一段要经过沈法兴的地盘,从长江口直到员江口(汕头),这中间沿海岸太长了。   现在皇帝在渤海舰队和南海舰队之间,新设了一个东海舰队,目的就很明显了,就是要加强对于东海这一段的控制力。   流球郡和东海郡队都是在这个策略下设立的。   如今流球郡的建设还不错,稳步推进,与土人的交战断断续续,但都是一直向内陆推进,节节胜利的。如今土人远遁深山密林,程名振已经夺取了流球岛东部沿海的大量平原地带,暂时他也不急着继续推进。   因此现在调转头来,开始盯上了海对岸的建安郡。 第1385章 鹭岛   都说穷山恶水出刁民,这话还是有一定的道理的。毕竟人都要活,逼急了什么事情都干的出来。   而建安自古就是穷山僻壤,从先秦到隋,人口一直就在万把户徘徊,始终难得什么大发展。历史上要到唐末五代时,才算开始人口迅速提升,达到数十万户。而到了宋朝后,福建路借助于海上航线的帮助,才算有了真正的飞跃。   但在此时,闽地依然落后,隋初经历了两次大规模的反抗和镇压后,闽地更是人口稀少,经济落后。曾经比较强的造船业等,也完全被摧毁。   当地的一些豪强大族,或死的死或逃的逃,要么就被强行迁往了中原,于是闽地便更加蛮荒了。   大业末年,闽地又经历了一轮动荡,哪怕这几年稍安定了点,可这里已经是完全被封闭起来了。   都说靠山吃山,靠海吃海。   闽北的百姓们,于是开始啸聚山林,许多人成了贼匪。而闽东沿海一带的百姓,许多人本来是渔民的,但沈法兴控制江东,面对着中原大秦的强大威胁,只能维持着一支很庞大的军队,为此对下面的税赋征的很高。   渔民们打渔是难以维持生活的,沿海又多台风,经常受灾。日子过不下去,就只能为盗。靠山就当山贼,靠海就为海盗。   过去的渔民们于是摇身一变,驾着小船出没沿海,打动过路的商船,成了海贼。   相比起辛辛苦苦种地打渔,结果还养活不了妻子儿女,打劫虽然很危险,但明显还更有点养家活命的机会,于是越来越多的人成了海贼。   这些海贼们悍不畏死,反正烂命一条,只能靠打劫维持生活这样子了。   沈法兴对于建安郡的控制其实很弱,只在四县驻了少数兵马。   中原人歧视闽人,称他们为蛇人,说他们好鬼信巫。   程名振提醒众人。   “我们东海舰队设立的目的,就是要维护东海的海上丝路安全,可现在建安郡的这些蛇人海贼,猖狂的紧,严重威胁着航线。皇家商船舰队还好,有武装护卫不怕,可是一般的商船却极易被他们打劫。”   如今朝廷虽说收复了湖南、江西,可经陆路越过五岭通往岭南,但两地刚收复,原来的通道关闭封锁多年,要重新开通还需要时间维修,更别说,现在岭南三道与中原的往来极大,更多的还需要海上交通,甚至云南也一样有时要借道广南。   “太守,咱们这是要跟沈法兴开战吗?”一名军官兴奋地说道。   江南三藩,湖南和江西都已经先后被朝廷收复,如今仅剩下一个江东沈法兴还试图负隅顽抗,但大秦上下都不把江东放在眼里。   所有人都认为,只要皇帝愿意,一声令下,三月就可平定江东。   “不,朝廷暂时还没有对江东开战的计划,但是呢,我们也不能容忍建安海贼们继续肆虐东海。朝廷几次下旨斥责沈法兴治理地方不利,可沈法兴皆以闽地偏僻,交通不便,又以闽地百姓民风彪悍,不服王化为由敷衍朝廷。故此朝廷决定,我们自己动手。”   “怎么个动手法?出兵占领建安吗?”   程名振摇头。   “不管怎么说,建安郡现在是在江东道沈法兴的控制下,他现在还是朝廷的藩镇,朝廷也暂时还维持着与他的太平关系,故此,直接出兵攻占建安是不合适的。要维持航线,还是有其它办法的。”   有军官便喊道,“建安郡总共才四个县,下面万把户人,直接灭掉多方便。”   “建安确实只有四县,可是除了沿海的县,其它地方,全是山区,根本就没有什么道路可言,要进攻建安内陆地方,不但行军不便,而且后勤粮饷也是个大麻烦。”   闽地的地形确实是极奇特的地方,可以说岭南虽偏,但也只是偏远而已,但起码岭南还是有许多平原的,而且也没有那么多山。可是闽地的山那叫重重叠叠,不仅多,而且缺少交通孔道。   “我们现在的目的是控制东海航线,尤其是建安这一段。”   程名振当然也想打建安,可朝廷没让打,他就很老实的不去乱想。   他手指着建安郡龙溪县附近。   “看到此处没?”   “九龙溪海口,难道要打龙溪县?”   程名振无奈,“早说了不攻城不掠地,不是龙溪县,而是九龙江口海上的这两个大岛,此二岛一名鹭岛(厦门)一名仙洲(金门)。”   九龙江,又名柳营江,这是建安郡仅次于闽江的第二大河流。九龙江由干流北溪和支流西溪、南溪汇合,过龙溪县在鹭岛对岸注入流球海峡。九江龙的下游龙溪平原,也是闽地少有的四个平原之一。   上游水流湍急,下游江宽水稳,可通航,全长五百多里。   “此二岛很大,自晋朝开始,便开始有人在上面耕种打渔,不过如今,上面全是海贼聚集。”   一名军官道,“这个鹭岛我知道,大岛外小屿星罗棋布,而鹭岛还有深水港湾,港深水阔,就算是再大的海船都可不受潮汐影响自由进出,这是一个条件优越的天然良港。故那些海贼们喜欢聚集岛上。”   “不止如此。”另一名军官道,“因为这岛上聚的海贼多,这里现在还成了一个重要的黑市,许多海贼把抢来的东西直接放在岛上售卖,不少商人会跑到岛上收赃。”   程名振笑着道,“鹭岛和仙洲岛现在都是在海贼手里,这里既无江东沈家的官吏也无驻军,所以咱们这次就先打下此二岛。”   他的计划很简单,拿下鹭岛,然后在岛上建立海港、码头,以后东海舰队在此驻军,同时还要在这里建立一个港市,既作为东海舰队水师的驻点军港,同时也是海上丝路商船们在东海的一处补给港,甚至还可以与建安龙溪的陆上百姓交易,收购土产,出售商货。   当然,等这二岛控制在手,那也意味着朝廷真要对付江东的时候,那么就能随时沿江而上,直接把小小的龙溪县城给拿下。 第1386章 秦皇东巡   澎湖湾东海舰队数十条战舰扬帆启航,直航西面的鹭岛,向着还毫不知情,正在岛上逍遥快活的第贼们杀去。   而同时,在遥远的中原。   皇帝带着皇后、太子离开洛阳,在宰辅大臣们和陪同下,在无数禁卫亲军的护卫下,开始离开洛阳前往泰山。   洛阳城门前,无数的京师官宦子弟富商士子们随行,皇帝倒没有要求他们同行。不过是众人看如今天清气爽,正是天凉好个秋,于是便也想着跟随圣驾,一同前往泰山。   就当是秋游了。   毕竟皇帝封禅泰山这样的大事件,也是难得一见的。   若是有机会参与见证,那也是无上的荣光。   为了此次东巡,宰辅们也是十分尽心,最终是由一万二千北衙禁军一万二千内衙亲军,还有三千羽林,另外八百宫女以及三千名宦官随同,宦官中,还有着一千二百名是皇帝最贴身的宦官力士。   这些宦官多是高大孔勇者,他们是皇帝最贴身的近卫。   出巡路上,沿途地方的卫府还要负责接送护卫。   浩荡的队伍,十分壮观。   好在多数人都是自费旅行,所以倒不用操心朝廷花费太大。而且罗成也要求过了,尽量不要骚扰地方,队伍所需要,全由内侍省包办,由皇家这边全权负责,提前沿途就各好了住宿营地、饮食消耗等等。   全由皇家出钱采买,禁止地方进贡什么特产方物。   出了洛阳门,带个队伍足有十几万人,好像整个洛阳的军民百姓都要跟着皇帝去泰山游玩,像极了一个巨大的旅行团。   皇帝罗成骑在一匹白马上,身穿一件白袍。   虽然有官员劝说过皇帝,认为皇帝出行在外,当以安全为重,应当乘坐在轮宫或龙舟之中,两边还要派侍卫隔绝百姓。   但罗成倒认为没有必要,安保措施当然是有的,因此罗成就算骑着马,百姓也仅能远远观看着,并不会有什么威胁,想威胁到皇帝也不太可能。   太子也是骑马,皇后则是坐着马车。   “盛世景象啊。”   魏征笑着对皇帝道,他也骑了匹马,穿了身道袍。   “这话不当是你说的啊。”皇帝道。   “臣也只是实话实说而已。”   这么庞大的队伍出行,虽说有许多将军们负责指挥,但也确实还是显得很嘈杂。   “后面还跟了许多商队,甚至有许多歌妓舞姬,许多杂耍优人。”   “只要不骚扰地方百姓,不耗费国库,百姓们愿意跟着,这是他们的自由。说不定,这趟东巡,还能促进下沿路的消费,给百姓们带去不少好处呢。”罗成笑着道。   “有陛下的那些严令在前,臣以为倒没有人敢犯事乱来。想一想,这十余万人东巡,一路穿郡过县的,大家吃喝玩乐,确实耗费巨大,只要不把这些耗费摊派在沿途郡县百姓头上,而是拿钱买,那么所过之处的百姓,确实能得不少好处。”   “洛阳城里确实有许多不用操劳之人啊。”皇帝回头看了看后面,虽然目光所极,也只是看到一队队骠悍的军队,但他也知道能跟着队伍东巡的,多数还是那些贵族官员士子豪强富商们,当然也还有许多是藩国使团。   这些人又不用干活做事,多数都是自费随驾东巡。他们不但自己自费跟着去,甚至还带上了妻妾儿女,又带了许多侍婢奴仆。   这么远的出巡游玩,要维持自己的舒适可不容易,得备上车马,还要带上车夫草料,又得把自己的衣服器物等带上许多。   当然,也有很多聪明的洛阳商家,也早早发现了巨大的商机,于是带着自己的商队跟着后面,随时提供各种商货给那些随驾的贵族官员们。   据说队伍后面,甚至跟着三千多个青楼女子。   罗成知道这些后,并没有制止,只是再次重申所有随行之人,不得骚扰地方。   因为皇帝把太子也带上了,故此现在洛阳留守的是宰相侯莫陈乂以及大学士温彦博,再加上枢密使张须陀,以及御史中丞长孙无忌,由他们四人组成了留守班子,负责留守洛阳。   太上皇和皇太后因为年纪大了,不想车马劳神,因此也都留在洛阳。   太子外的其它皇子也俱留在洛阳。   骑在马上,能够看到路新垫过土,还洒了水,以避免坑洼不平尘土飞扬。   “这路新修过,没有驱使百姓吧?”   魏征笑道,“这刚出洛阳,陛下把地方官召来一问便知。”   地方上当然不敢驱使百姓,事实上他们想驱使也够不上资格,因为皇帝出巡的这条路线一经确认之后,内侍省那边立即就安排下去了。   由皇家内库拔钱,沿途雇佣当地百姓修补道路,黄土垫道净水洒街,甚至沿路还修理了排水渠、加固加宽了桥梁,又新增了许多沿路公厕,增打了许多水井等。   这些都是出钱雇佣当地百姓做事,而且工钱给的很优厚,所需要的一应物资,都是掏钱采买,没有强征当地一文钱,也没有免费征用一个百姓。   等皇帝过后,这条路和路两边修的这些,也一样还是留给当地百姓们使用,算是给百姓们造福了。   罗成很满意,只要不扰民,就足够了。   虽然这些需要由内库承担,要花费不少钱,但罗成自己出巡泰山,没理由让地方百姓来负担。皇帝内库有钱,出巡一趟花个几百万贯也负担的起,可若是要让沿途百姓承担这些,那就可能让百姓们破产。   “盯紧点地方,朕不希望好经让歪嘴和尚给念歪了。别朕内库拔了钱,专款用做雇人买料,结果到最后,钱没到百姓商人手中,却全进了某些贪官污吏的口袋,最后还是让百姓承担,甚至还层层加摊。”   罗成是很清楚有这种可能的,尤其是到了地方基层,这种事情更多。虽说眼下是王朝初年,但也架不住会有这种胆大贪婪之辈。   “请圣人放心,谁敢连这个钱都贪,那么绝不轻饶。”   “朕不要事后追究,朕要的是防范于未然,所以要监督好。” 第1387章 皇帝万岁   偃师。   县令早早带着县中官吏在城外二十里迎接等候圣驾。   在他们后面,县中的豪强地主士子商贾们也都全都装扮一新站着等候,而在他们的后面,则是几乎整个偃师县的百姓都来了。   丁家台的丁老三今天也特意换上了一件新袍子,这件袍子还是秋收后媳妇刚给他做的。丁老三甚至还特意把头发也请村里的老黑头给修过,刮了脸掏了耳朵修剪了胡须,来前还把牙又给刷了一遍。   他旁边站着自己的婆娘和母亲,身后是几个孩子。   一家人全都穿上了新衣服。   没有人要求他们来迎接圣驾,但是居住于邙山北,黄河南岸丁家台的老三,却和全村的乡亲们一样,早早就都梳洗打扮沐浴更衣,然后一家老小前出县城二十里,站在官道边迎接等候。   老三看着那修的高大的风雨亭,还有这宽阔笔直的道路,心里很自豪,这路也有他的一份力呢。   为了迎接皇帝车驾路过,偃师县令要求全县动员。家家户户大扫清,清理垃圾,修理道路,路边的沟渠也都清过了,田间地头甚至都还又忙碌了一遍,刚种下的地,把杂草都清光了。今冬休耕的地,甚至都要求翻耕一遍。   家家户户不仅要求大扫除,甚至房屋也都修整了一遍。县里甚至还特意拔下了一笔钱,让村里百姓出工,县里出钱买材料,然后修理村路,整修房屋。破烂的危房拆掉,赶紧新抢修了新房。   脏乱的厕所也都整改过。   老三家的那矮土墙就给扒了,重新垒了新院墙,甚至家里的屋顶也重新掀了,换了新的茅草树皮。   还有家里的茅房也改建了,另新建了三间关牛养羊养猪和放柴草的屋子。   老三家里改造这些,花了不少钱,但县里发了一笔补贴,虽然没自己花的多,但本来自家也打算要干这些,现在村里人相互帮忙,人工钱就省了,县里又拔下一笔补贴钱,还给了不少盖屋材料,算来也是为家里节省了不少。   对于县里的这些行为,老三倒是觉得挺好的,不管怎么说,他活这么大年纪,以往可没见过,都是官府征税收租,什么时候还免费帮百姓办事,给百姓发钱啊?   老三忙完村里家里的事,还到县里报名参加修路之事,每天管三顿饭外,还能赚绢布粮食,折算起来,一天能有几十个钱呢。   其实老三他们都以为,就算不要钱他们也愿意干,毕竟这路是给圣人修的。今年夏天大旱接着蝗灾,可是有圣人的救灾防灾之策,丁家台今年虽然夏天颗粒无收,可没有一家外出逃荒的,更没有一家饿死人了的。   过去,隋朝三十来年,三年一小灾五年一大灾,就算是号称开皇盛世之时,黄河边的丁家台村,也经常要外出逃荒要饭,运气好点也就是吃点苦,运气差,那肯定得有人饿死。   但今年,一个都没外出逃荒,一个也没饿死,朝廷不仅免了今年的两税,大家挖蝗卵捕蝗虫都还换了不少粮食,更别说入秋后,县里还给每户发了不少救灾粮。老三他们从夏天到秋后,也参加了不少县里以工代赈的工程,赚了不少粮食。   如今家里地窖粮仓里还有不少粮食呢,一家人脸上甚至都没有菜色。   他那六十多岁的老母亲,在家得一天念叨圣人的好百多遍,家里甚至早就立起了圣人的长生牌。   村里的老村长说每五百年必有圣人出,以前曾有人说隋文帝是三百年一出的圣人,说自汉末后三百年,他是新圣之圣人。   但现在看文帝算不得圣人,当今才是真正的大圣人。   听闻皇帝要东巡,封禅泰山,大家都很高兴,觉得圣人确实当封禅泰山,若圣人都不封禅泰山,谁还有这个资格呢。   站在路边已经等了足有一个多时辰。   可老三却并没有半点不耐烦,路边上站着的数万百姓,排出十余里地去,但大家都在静静的等待着。   终于,一支骑队驰来。   骑士身披着金甲,披着血红披风,跨下马清一色的白马。   人如龙马如虎。   骑队里旗手高大魁梧,掣着红色大旗。   县令连忙迎接上前。   “圣人将至,请县令准备迎接圣驾。”   没一会,更多的骑兵出现,他们身着锃亮的铠甲,手持着马槊,腰佩弯刀。   丁老三有些敬畏的看着这些兵。   他的二儿子黑娃看着这些禁军,羡慕的道,“阿爷,我将来也要报名投军,就要当皇帝的金吾卫!”   老三拍了拍儿子的肩膀,“你这黑黑瘦瘦的哪当的上金吾卫,好好读书,将来考中贡士,也能金殿面圣呢。”   一队接一队的兵马到来。   然后是内侍省殿中省的官员们到来。   小小的偃师县令,早就满头大汗了。   皇帝车驾终于到来,路两边早就布满了随驾的士兵,丁老三和家人们都只能退后数十步,远远的看着被禁军护住的官道。   “阿爷,你看到了吗?”   丁黑娃个头太矮,不停的跳来跳去,可高大的禁卫们还是挡住了他的视线。   老三一把将黑娃提起,让他坐在自己的肩膀上。那边三岁的老三不肯了,也要看。老丁三笑着把小儿子也提起,于是一个坐左肩膀一个坐右肩膀。   “看吧,都好好看看圣人的模样。”   突然,路边传来山崩海啸般的呼声。   “圣人万岁!”   一浪高过一浪的山呼声响起,老三激动的也立即高声呼喊。   “皇帝万岁!”   老三跟着大家高呼着,他旁边的妻子、老母也都一起在高喊,后面的同村们,更是个个声嘶力竭的高呼着。   “圣人来了,圣人来了,我看到圣人骑着白马来了!”   丁小三也叫道,“圣人骑的白马好高啊,比一个人还高呢。”   前面有百姓开始跪拜。   老三也连忙跟着跪下。   丁小三不满,“阿爷,我还要看皇帝骑白马!”   老三气的一巴掌拍在儿子屁股上,“别说话,赶紧跪拜圣人!”   老三没有见到圣人的模样,但却还是很真诚的跪下,他随着大家一起山呼万岁,心里想着若是圣人真能够万岁就好了,这样的话,那么他丁老三还有他的子子孙孙们一定都能永远过着好日子! 第1388章 象林县男爵   “皇帝万岁!”   “万岁!”   罗成身着玄色龙袍,骑着高大的西域汗血宝马,头顶束发金冠,腰间佩着一把玉具剑。道路两侧,站立的禁军后面,跪着无数的百姓。   听着那此起彼伏的山呼之声,罗成也不由的觉得有些面色潮红。   此刻,他感觉自己就仿佛是那巨星一般。   不,再厉害的流行天王,此刻也绝比不过皇帝的受欢迎程度。   “平身!”   罗成连连出声。   魏征跟在皇帝身后,激动的道,“圣人,这就是民心啊,万金难求的民心。”魏老道似乎比皇帝还更加激动,他看着这场面,深知这些偃师的百姓的山呼声有多真诚。这不是什么仪式,不是什么过场,这是真真正正发自内心的拥护敬仰。   这是皇帝让偃师百姓结束动荡恢复安宁,让偃师百姓重新分田授地,减税降税,让百姓在灾荒之年也得以渡过后的真心感激。   圣驾经过了二十里的偃师百姓迎接长廓,最后在偃师城郊进入了内侍省早就准备好的营地。   圣驾没有入偃师县城。   营地是内侍省提前备好的临时营地,规划的很齐整。   车马入营,便开始安营搭帐篷,各司其职。   罗成换了身衣服,洗了把脸,却没有马上休息,而是叫上了魏征和房玄龄杜如晦等一些宰辅,又叫上了太子,只带了羽林骑护卫,开始走上偃师的乡间田野,亲自巡视查看偃视乡里的情况。   “这偃师县之前马周为知县李纲为县丞,救灾防灾处措不错,如今这县里新搭的班子,看来办事能力还是不错的。”   罗成看着乡间道路修整的不错,田间阡陌纵横,沟渠也都清理过。皇帝甚至走下田坎,查看地里种的庄稼。   一块地里种的萝卜苗子已经长出了嫩绿的萝卜缨,另一边的田里则种的是油菜。   “这田耕的挺深,土打的很碎,还都浇过水,这垄也都不错,种地的是把好手,而且很勤快啊,你看,一点草都没有,地里还浇过肥。”   魏征对于皇帝懂耕种一点也不稀奇,毕竟在皇家北苑,本来种花种草的地方,皇帝可是还亲自弄了几块田地的,耕田播种收获,皇帝都会亲自参与,甚至经常带上太子。   “这里可都是好地,有水灌便利,地也平坦肥沃。”   跟随的羽林骑很小心的走在田埂上,没有人敢随便乱踩在地里垄上,坐骑更是只敢留在大路上让其它同伴牵着。   “这路和沟渠都看的出来,新修过,甚至这田里,也似乎刚全面除了一遍草啊。”罗成呵呵道。   魏征笑笑。   “圣驾经过,偃师县肯定不敢怠慢的。”   重新回到路上,罗成继续往乡里走,来到一处村庄。   先前去迎接过圣驾的村民们没料到皇帝居然会到来,激动的又全都出村跪拜。   “快快请起,平身。”   罗成伸手招来村里的村长和民兵队长以及村里的小学堂校长,让他们陪同。这是一个不小的村子,约有二百来户,村子建在一处土岗之上。   皇帝一边听着村长有些激动的语无伦次的讲解着这个村庄的历史,一边细细的打量着这个村庄。   村路新修过,很平坦。   村里的沟渠也都掏过,很干净。   甚至村民们的屋子也都修过,看不到那种乱糟糟的乡村模样,也看不到污水横流的污水沟,更别说什么牛屎猪粪满地,苍蝇乱飞的情况了。   “远亲不如近邻!”   “溺女婴猪狗不如!”   “勤劳致富、勤俭持家!”   罗成甚至还发现了村里的屋墙上,甚至还用白灰刷了不少标语。   “这是县里要求的吗?”   村里的小学校长,一名身着儒袍长的很瘦的老头便上前应声,“这些是小民按县里要求所写的一些劝民语。”   劝民语,便是劝民勤劳、善良、节俭、守法,对一些村民恶习的劝谏,比如溺杀女婴弃婴,甚至有赌博等。   “村里以前有溺婴的陋习吗?”罗成问。   校长点头,说过去大家日子苦,若是女孩生的多,养不起便会抛弃或是溺死。村里甚至还有一座女婴塔。   罗成听闻,便让这个校长带路。   女婴塔在村后山里,说是塔,其实就是相当简陋的一个约丈高的乱石堆,里面留了几个洞,塔式形状,做七层样。   校长也说不清这个女婴塔是什么时候建的,只知道代代相传下来。村里有溺死的女婴便会送到这里,抛入那石塔内,谁也不知道这塔里究竟有多少溺死女婴的尸骨。   罗成听了心情很沉重,他知道溺婴这种陋习确实很常见,百姓们又没有什么避孕知识手段,结婚娶亲又早,于是便一直生。可穷人家生容易养却不易,更别说许多人把女孩视做是陪钱货,毕竟最终要嫁给别家,甚至还得给女儿准备嫁妆。   于是好多人在家里已经有了几个孩子后,再生下女婴往往就会直接把女婴溺死或者是抛弃。   若是送人的,这还算是很仁慈的了。   这种陋习,其实就是到了罗成后世小时候,都还是有的,更别如今了。   “但愿以后再无溺婴。”罗成对着那塔躬身一拜,“魏老道,把这塔砸了,然后将里面的尸骨收敛,然后在此建立一座女婴墓。”   魏征点头,“陛下也不必悲痛,自陛下即位以来,先后数次下诏禁溺婴、弃婴,也在天下各地建立了孤儿院、抚育堂等来收养民间弃养之婴儿,陛下做的已经够好了。”   “终究还是不够,若是百姓生活好了,能够温饱衣食无忧,谁又会遗弃自己亲生的骨肉呢。”   从那村子离开,罗成的心情有些沉重。   其实他也明白,不管朝廷再怎么制订律令,可百姓如果养不活依然还是会溺婴弃婴,尤其是女婴被遗弃溺死的更多。从某一方面来说,一对正常夫妻,能生七八个甚至是十个孩子,如果全要抚养成人,也确实极为艰难,可百姓又没多少避孕的知识,生了一个又一个,就算不弃婴,哪家又不要夭折掉几个呢,能够生下来就全养大成人的,真正少之又少。   “偃师县令办事还算勤恳,只是有些喜欢做表面工程,为了朕路过,有些钱就是花的冤枉钱,朕认为他拔钱为百姓修路、维修危房这些是好事,但是不能是因为朕路过而做,应当当成是一件本职去做。”   “毕竟只是一个县令,做到这一步已经不错了。”魏征为这位县令说话。   “朕清楚,所以也没说要罚他,但是得跟他说明。”   回到营地。   罗成先去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出来,冯力士奏报了一个好消息。   “南唐县丞李世民在林邑都城大秦义商的帮助下,突袭拿下了狮子城并生擒了林邑王范梵志。据报,狮子城中仅林邑王宫神庙里的金人金像就有十余万斤,整个林邑城的金银钱财所得高达三四千万贯之多!”   罗成听后,有些意外。   “李世民跑到林邑国去,破了林邑国都还生擒了林邑王,又得了十数万斤黄金?”   “确实如此,皇城司和锦衣卫皆以确认,岭南李靖已经下令在狮子城设立林邑郡,以李世民为林邑郡象林县令。”   “还真是有本事啊。”皇帝轻轻叹了一声,“既然李靖已经下令林邑设郡,那么朝廷照准吧,至于李世民,他既然有这样的本事一人破敌国都擒贼国王,又为朝廷夺金十余万斤,仅给一个县令也太薄了些,这样,授李世民林邑郡丞之职,赐封他象林县开国男爵位!”   冯力士小声提醒皇帝。   “圣人,李世民是岭南长流人,此前虽得圣人恩赏授为南唐县丞,可他却跑到林邑国去攻城作战,且并未请示上报朝廷,这里面大有问题。真要追究起来,就算不论功封赏都是对他的关爱了,真要追究的话,完全可以判一个谋反之罪。”   “其实也没这么严重,朕对李世民的举动了如指掌,很清楚的知道他这个南唐县丞其实一直就没有真正上任过,他一直在为日落王跑船队,拿着劫谅许可证一直在林邑扶南沿海当海贼呢。”   “陛下为何如此纵容李世民,此人桀骜不驯,又十分年轻,只怕将来……”   “你的提醒朕明白,不过李世民对朕始终不肯服输认软也没什么,他的那口气其实也挺不错的,让他在南海上去闯吧,他再厉害,可离开了大秦便什么也不是,别看他能够打下林邑都城,可他那也是顶着大秦的身份。若是朕要动他,只要一句话,他不说在狮子城,就是在波斯湾,朕也随时能够把他捉回来。”   “让他去闯荡吧,反正闯荡出名堂来了,那也是为大秦闯荡,最终还是朝廷受益,比如这次,李世民打下了狮子城,最终那黄金和土地,不也依然还是归了朝廷所有吗?”   冯力士轻笑着道,“圣人胸襟宽广,能容人,随便换一个帝王,李世民只怕死了几十次了。” 第1389章 江西   江南西道都督指挥使司衙门后堂。   左都督阚棱坐在椅上擦拭着自己的丈八陌刀,这把镔铁打造的陌刀锋利无比,乃是皇帝钦赐。   麂皮擦拭过陌刀锋刃,锃亮幽冷。   新移任江西左都督兼豫章太守,阚棱知道自己身上的担子不轻。   一排军校们坐在下面,他们都是阚棱带到江西的麾下,是一万两千名府兵二十四个营的军官们。   他们多数是原随阚棱驻于江北的军官,看着上司在那里默默的擦拭着陌刀,便知道上司此刻心情绝对不好。   阚棱身为皇帝义子,是皇帝诸义子之首,他擅使一把陌刀,师从于罗嗣业,深得其陌刀精髓,打起仗来向来是冲锋陷阵在前悍不畏死,军中称罗嗣业为大将军王,而称阚棱为小将军王。   皇帝曾给阚棱封郡王爵,后阚棱坚辞不受,于是改封国公。   现在,阚棱在等一个人。   林药师终于在大门口出现了,他沉默着不说话,他径直走到大案右边下首那个空位坐下了。   他刚坐下。   啪的一声。   大案左首下一名指挥使便一掌拍在椅手上站了起来,这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军官,但高大魁梧,络腮胡须,阔面高鼻。他瞪着林药师,“林右布政使倒是好大的架子,让我们这么多人等你大半天?”   另一个军官也道,“我们在这里勤于王事,卖力干活,可却有人在后面使绊子、拆台子。干脆说,江西道是真心归附,还是假归附?要是真心归附,那就不要这样处处不配合,若是不想归附,那就直说,咱们摆出人马,亮出刀枪,真刀实枪的干几仗,决出胜负再说。”   林药师呵呵一笑,目光望向阚棱。   可阚棱似乎对自己部下们的这些言论并没有听到一样。   阚棱依然拿着那块麂皮在继续擦拭着自己的陌刀,擦的专心致志,似乎连林药师进来了也没有看到一般。   都督指挥使司的长史冯惠亮道,“我等奉旨移调江西,但到现在,也没有看到江西上下应有的配合,只看到处处掣肘,说实话,我也不是很明白,为何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呢?”   “还有,今天的议事,不应当只有林右布政使前来,还应当有原各郡太守等留任官员等,为何只林右布政使一人前来?”   司马卢祖尚也道,“我也不明白江西上下是怎么想的,想湖南归附,萧铣入朝,湖南上下可是顺顺利利的。而到了江西,陛下对林士弘也不薄,萧铣入朝只封侯,林士弘入朝却封郡公,甚至还特旨答应了林士弘的请求,让不少原江西官员留任。但是现在这么久了,江西各郡县却对朝廷的许多命令阳奉阴违,到如今,江西道上下也还没有理清理顺,灾后恢复等更是一踏糊涂。政事堂几天一个廷寄下来问责,为何现在江西还有许多灾民没有得到及时救助,为何还有那么多百姓在外做流民,为何山里还有那么多贼匪?为何二十四营府兵还没有进驻到位,为何原江西藩镇的兵,还没有遣散掉?今天林右布政使来了,我就要问下林右布政使,令兄已经入朝,为何江西上下却还如此,莫非有人想要对抗朝廷?”   林药师笑了笑,似乎对一群武将们的指责不以为然。   “诸位,我与兄长是诚心归附朝廷,我兄长主动入朝,虽然令我留下,也是为了好与朝廷所派的诸位做好交接而已。至于说到现在江西还没有理顺,其实只是有一些人对朝廷的一些旨意不太满意,他们想要讨个说法。”   阚棱放下手里的麂皮,站起身来,将擦拭锃亮的陌刀持在手中,细细打量。   提刀,挥舞。   陌刀舞动,呼呼生风。   收刀。   “林右布政使,你觉得此刀如何?”他转头问林药师。   “好刀。”林药师只说了两个字。   “此刀乃是陛下所赐,镔铁打造,此刀追随我已经十年了,死在这把刀下的敌人,我牢记着足足是一千零八十三个。有大业末的流贼乱匪,也有高句丽贼,有靺鞨骑兵,有突厥铁骑……”   林药师面色微变,他也是隋末乱世白手起家的,跟着大哥林士弘东征西讨杀的人不少,但他自己刀下绝对没有千颗首级。   “我来江西已经有段时间了,一直呆在豫章没有怎么动作,这不是我动不了,只是我在等,我愿意按圣人和朝廷的旨意,给江西一个机会,看你们的表现。但是现在,你们的表现实在是让人失望!”   “大将军,这话何意?自大将军到来,我可是处处配合,大将军可莫一棒子打死一船人。是有人不太配合,那也是因为他们觉得现在朝廷的有些旨意不合情了不合理,想要讨个说法而已,但是我和大多数原来江西道的官将们,还是对朝廷很支持的。”   “哈哈,也好,既然林右布政使你也把话说到这份上了,那我们今天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你把那些人的要求都说一下吧。”   林药师笑笑。   “其实那些人的要求也早就呈给大将军了,不过大将军既然要我说一说,那我就再说一下。总的来说,江西上下官民对于朝廷还是很支持的,也欢迎大将军等前来。如今林公入朝,不少原藩镇府中的官将也随之入朝了,留下的人呢,对于大将军到来后颁布的一些条文命令觉得不太合理。”   “直说吧。”阚棱道。   “好,那我说直说,其一,大家要求保全各自的财产不受侵犯,原藩镇和地方郡县官府府库里的钱粮,这个自然是要归公的,但官吏将士们的个人财产,田地房屋奴隶债务等,希望朝廷能够保护。”   “其二,郡县官员们希望朝廷给他们个机会录用他们,他们更熟悉地方,愿意继续为朝廷效力。”   “其三,原藩镇的将士们,除了部分愿意退伍的,多数将士们还是希望继续保留军籍,他们的军田也希望能够保留。”   “其三……” 第1390章 全城戒严   “江西是江西人的江西,也是大秦的江西。”   阚棱冷冷的打断了林药王的一二三四,“原藩镇的官员去留任免,这是朝廷吏部的事情,江西藩镇兵马的去留,朝廷也早就有了决定,全部遣散还乡,解甲归田。至于你说的私人财产之事,只要是正当合法的,自然朝廷会承认,可如果是贪污侵占抢夺所得,那么就要视情况而定。”   林药师道,“江西十万将士,数千官吏只怕难以安服啊。”   “十万将士?呵呵。”阚棱冷笑几声。   林药师被这一声呵呵弄的有些僵硬。   “萧铣先前还欲与朝廷一战,可他的十万水师刚出江陵城,转头便易帜调返兵临江陵城下了。江西的十万之兵,姑且不说是不是真有这么多之数,就算有十万。可林士弘连一战的勇气都没,如今某率二十四营府兵精锐过江,就想问,这十万江西兵,有几个真想跟某一战?”   “大将军,难道你想看到江西战起,烽火重燃,若是如此,只怕到时江西糜烂,大将军也要被圣人问责治罪吧?”   “糜烂?哈哈哈,你也太高看你们了,真要开战,就凭我手下这二十四营府兵,都不需要朝廷另调兵马,我有把握三个月内将叛军尽皆荡尽。到那个时候,你们可就没有现在这么好的处境了,那时,就尽为叛逆。朝廷对这些叛逆就算只诛首恶,可其余人等也逃不过一个长流安东、广南、安西或是云南的下场。”   “大将军,你就不能认真再考虑一下大家的请求吗?其实大家的要求也不过份。”   阚棱摇头。   “若是每个人都这样跟朝廷讨价还价,那朝廷的威严何在?有些事情可以讨价还价,比如你买菜,但有些事情没的讨价还价,就如眼下。”   阚棱用着低沉的声音道,“我是圣人钦命之江西道巡抚使兼江西道左都督指挥使兼豫章郡太守,我当然希望江西能够顺顺畅畅的,江西若出了乱子,朝廷要打板子,圣人要斥责,自然我是首当其冲。可我也不能因此就要被江西这些人绑架,束手束脚。该答应的我会答应,但不能答应我的,我也坚决不会松口。”   “原来江西藩镇的所有官员,朝廷已经下诏有些留用,未得留用的官员,需得立即赶赴京城考核待选,考核过成绩好,自然会有任用,如果考核成绩不行,便可能要降职或不用,这些都是要由吏部决定。”   林药师不太死心,“大将军,你不仅是都督和太守,还挂着巡抚使之衔,你有承制拜封之权,完全可以留用所有原官吏。”   “我是有这个特权,但我不会轻易使用。”   林药师怔住。   “林右布政使,我希望你能为我转达一句话,适可而止,不知满足过份的索求,可不会有好结果的。”   话说到这里,后堂一片寂静。   谁都知道,这句话其实就是对着林药师说的。   皇帝为了能够安稳江西,所以在林士弘入朝后,答应了他的请求,任用林药师为江西道右布政使,在左布政使暂时空缺的时候,其实就是让林药师为江西的民政长官,与阚棱搭班,并对不少太守县令等暂时留用,也是希望能够更平稳的渡过这段交接时期。   可谁又能想到,林士弘到是主动入朝了,可林药师却跟阚棱玩起了阳奉阴违,提出各种各样的要求,他希望所有江西藩镇的原官吏都继续留用,甚至希望原江西藩镇的兵也都保留,只保留大部份。   还有他们的财产等也要得到保护。   这些要求,不少是明显与朝廷的意图违背的。   阚棱当然是不可能答应,结果就是林药师故意在幕后操纵着江西道的官吏将士,甚至是地方的豪强以及一些无知的灾民们处处阻挠交接,甚至闹事。   “卢司马!”   “职下在。”   “我命你立即带兵包围原江西藩镇豫章的兵营,直接缴械,强制遣散。谁敢阻挠,谁敢反抗,即视为叛乱,直接攻打,顽抗者就地格杀勿论。”   林药师慌了,“大将军,请三思!”   “冯长史。”   “职下在!”   “你带兵去豫章各衙门,对拒不肯交印交接的官吏,直接逮捕,敢有反抗者,杀!”   “刘参军。”   “末将在!”   “你马上带人上街查封所有拒不开门售粮的粮铺,把粮食拿出来按先前公布的定量配给规定,向百姓平价出售。”   “王参军!”   “末将在。”   “即刻起,豫章郡城全城戒严,封锁诸门。敢聚众做乱,串联密谋者皆逮捕关押,敢有反抗者,格杀勿论。”   “张参军,立即带人上待宣示,禁私人收藏铠甲、战马、弓弩、长矛、马槊、盾牌,如有私藏者,限三日内上交,衙门可给予些钱帛补偿,若私藏不交者,一经发现,私藏长矛一支者,长流关外。私藏弩一把,发卖为奴,私藏甲一领,绞立决!”   阚棱手持着陌刀,一道又一道的命令发出。   一员员将领领命而出。   林药师脸上的笑意已经全然不见,后背甚至已经出汗。他本以为,江西道不比湖南道,虽然大哥入朝,可江西还有十万兵马,应当有条件跟朝廷讨价还价一番。   可谁能想到,这个阚棱,居然如此强硬。   “大将军,请三思而后行啊,一旦豫章郡如此行事,只怕会引的其它各郡县动荡,甚至官逼民反啊。”   “官逼民反?哈哈哈,真是天大的笑话,哪来的什么官逼?”   林药师气的发抖,起身欲走。   结果阚棱却道,“还请林右布政使,当此关键之时,请留在此处相助。”   “大将军欲囚禁我?”   “你是圣人钦命之江西右布政使,如今暂摄一道之民政事务,我岂敢囚禁你?我只是让你留下来协助而已,你多想了。”   林药师愤怒的甩袖就欲往外走,结果阚棱冷哼一声。   立时数名阚棱的亲兵便上前拦住,人人手按在了腰刀之上,那眼神不怒自威,似乎告诉他若敢再踏前一步,就要拔刀将他斩杀当场。   “大将军,我要向圣人上表弹劾你。”   “这是你的自由和权利。”阚棱不屑的道。 第1391章 格杀勿论   豫章城南,牙营。   此处牙营本是原林士弘的禁军大营,后他归附朝廷自去帝号,被改封为藩王爵位授封节度使职,于是禁军也就改称为节度使牙兵。   城中八千牙兵,这也是林士弘最精锐的一支兵马,也是到此时林药师还想要跟朝廷讨价还价的本钱。   只是他没有料到,阚棱先前一声不吭,结果却直接就把他控制在都督指挥使衙门,然后派出手下兵马围住了牙营。   “缴械,遣散。”   司马卢祖尚一身铁甲,手持两把铁锤,站在牙营前对着如临大敌的牙将道。   牙将王戎面色难看。   隔着营门,他问,“卢司马这是何意?”   王戎是知道这个卢司马的,新任的江西都督指挥使阚棱的心腹大将,名祖尚字季良,光州乐安人。父亲卢禧,隋时曾任虎贲郎将,因此这个卢祖尚是个将门虎子。他家世代将门,家中富裕有财,他从小习文练武,练的一身好骑射本领,少年就以侠义闻名乡里。大业末年,盗匪流贼横行,于是他在家中招募将士捕盗捉贼,当时才十九岁的他,便练出一支精锐,又善于统御兵众,所到之处战无不胜,盗贼畏惧,不敢入境。后宇文士化及弑君叛乱,卢祖尚占据本州自称刺史,罗成在范阳称帝,卢祖尚派者献地归顺,因此被授任官职。   后划归阚棱麾下,镇守江北,因功封宜春侯爵位。   此前阚棱镇守江北,江西之兵对于阚棱和他麾下的那些大将也是各有闻名,王戎深知这个宜春侯卢祖尚勇猛善战,打起仗来跟阚棱一样都是不怕死之辈。   看着卢祖尚后面的府兵精锐,王戎不由的头痛。   “奉江西巡抚使、左都督指挥使、豫章太守阚公之令,即刻起,原江西节度使牙兵就地解散,所有人归还铠甲军械,发给遣散费,解甲归田!”   说着,卢祖尚递上一纸命令。   王戎隔着营门接过,却并没有看。他知道,看不看都没什么区别。   “这就样解甲归田?那我等军官们呢?”   “原藩镇士兵解甲归田,原军官们则要到洛阳去兵部接受考核,然后待选。”   王戎皱眉。   他知道一般情况下,官员是三年一任,一年一小考三年一大考,四考过后根据考核成绩,要入京待选。   就是另授他职。   考核成绩好,可能是平调或升迁,考核成绩不好则可能会是贬降。   但不管是平调还是升降,一般都要等吏部或兵部安排,有的时候可能一时没有合适的职位,便得候选等官。若是遇到倒霉的时候,也有可能因为考核不好,或犯其它大错,被直接罢官的也有可能。   去京城侯选,说来倒也没什么问题,可现在王戎等江西道官员并不太相信朝廷,因为据悉原湖南道的许多官将们入京侯选,结果许多人的考核成绩都不好,最后大把的湖南官将直接被夺官罢职,还有大部份被贬官他调,只有少部份人算是平调,升调的没几个。   王戎现在为都押牙指挥使,手底下八千兵马,在江西藩镇算是高级武将,但他相信若是入京侯选,估计到时自己可能连个团长都当不上。   正因如此,他才会支持林药师闹一闹。   会哭的孩子有奶吃嘛,闹一闹,若是能够留任江西,哪怕是降为一个管两千人的团都指挥使,只要手下依然有兵,就不用太担心。   但现在卢祖尚却明显来者不善。   “林右布政使呢?”   “怎么,你一武将,却要听一民政官的命令?”卢祖尚冷冷喝问。   “还请卢司马告之。”   卢祖尚拎着两把铁锤,“看到我身后的兵了吗?皆是南征北战的大秦精锐,他们曾经以一败十打败叛军,也曾在关外、北疆杀的胡夷溃败。我身后三千铁甲,只需一声号令,便能够踏平整座牙营,知道我来时阚大将军给我的命令是什么吗?敢有抗令不尊者,格杀勿论!”   王戎咬了咬牙。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可却十分管用。   他营中虽有八千士兵,可连这些天的粮食,都是靠阚棱供应的。只要阚棱断粮,他营中便只能再坚持三天。   王戎还在犹豫。   卢祖尚已经大喝一声。   “是兵还是贼?”   王戎沉默。   “是兵,就跪下!”   “跪下!”身后三千铁甲齐声大吼。   王戎额头冒汗,后背更是汗湿了衣襟,作为追随林士弘起兵的大将,他也是一员悍将,打过不少硬仗,可是此时,他却生起了一股无力感。   “跪下。”卢祖尚又喝了一声。   王戎双腿战战,终究还是膝盖一软,跪在了营门前。   “我是兵。”他喃喃道。   卢祖尚冷哼一声,“不错,还知道自己是个兵,知道何为识时务为俊杰。王戎,立即下令打开营门,全营缴纳盔甲兵器,交出将士花名册。”   “王戎听令!”   牙营大门打开。   一个接一个的牙兵跪下。   对于他们来说,这一跪是屈辱一跪,可跪下了,也解脱了。   豫章城街上。   一队队的大秦府兵出现街头。   看着这些凶悍的士兵们全副武装出现,城中一片惊惶。虽然这些府兵已经入城有一段时间了,可这段时间他们都安静的呆在营地里,使的豫章城中还真有些快忘记他们的存在了。   东市。   粮食行一条街,府兵直接就上来查封店铺,这些店铺这段时间虽接到阚棱的命令,却根本不予理会,依然是囤积居奇,甚至还天天限售。   “封!”   一名掌柜的带着十几个伙计操着刀棍等守在门口,“贼军汉,臭丘八,也不瞧瞧我们这店是谁家的,也敢来撒野,谁敢再上前一步,管杀不管埋。”   带队的参军呵呵一笑。   “好大的口气,就算你家店是天王老子的,今天爷也封定了,上,谁敢阻拦,杀无赦!”   大队士兵直接就冲了上去,那掌柜的一边喊着我家主人乃是某某将军一边还举起刀,结果下一刻。   一名弩手直接就一弩射去,弩钉近距离射出,准确的自掌柜的口中射入,自后脑透出一大截。   掌柜的倒地,血流一地。   后面的人惊住,四面围观的也惊人。   “杀人了。”   有人尖叫。   可府兵继续前冲,一名盾兵直接一盾把一名持棒的伙计砸倒砍死,一名长矛手一矛就把一个满脸横肉的伙计给捅穿。   兔起鹊落,瞬间连杀三人。   后面的伙计已经把刀棒扔了一地,直接跪在了地上,甚至有胆小的小学徒直接吓的尿出来了。   带队参军冷眼瞧着地上的尸首,还有那些跪地求饶不已的伙计们,“查封店铺,把这些胆敢顽抗者统统带走!” 第1392章 三尺白绫   阚棱的强硬超出了林药师等人的预料,而豫章的那些牙兵、豪强们的软弱也一样超出他们的预料。   朝廷府兵的戒严下,豫章城的那些牛鬼蛇神几乎是被一扫而光,连点浪花都没有掀起来。之前趁着灾荒大发灾难财的那些粮店的豪强地主们,在面对着秦军的强弓硬弩时,一个比一个的骨头软。   先前一天涨几次价的粮食,此时全都被直接查封没收了,他们连个屁也不敢再吭一下,毕竟吭过的人,如今都隔屁了。   许多原本跟林药师叫的响的家伙,此时却全是软骨头,纷纷带着一车车的钱财礼物,在都督指挥使司衙门外排起了长队,赶着来送礼求饶。他们现在已经不敢再叫嚣着什么江西是江西人的江西了,他们现在只求那位阚爷爷不要再杀人了。   要粮食他们给,要钱他们也愿意拿出些来,甚至官职不官职的现在也无所谓了,他们现在只剩下了一个请求,希望能够保住性命,若是能够再保住家里的财产那就更好了。   其实林士弘一开始就想错了,他以为那些人会跟他一条心。   却不曾想过,这些人眼里根本没有什么国家的概念。   对于许多江西的官员士族们来说,他们倒是在王朝的概念外,还有个天下的概念。说白点,就是江山社稷,儒家也有先贤曾说过,社稷高于君王。社稷为重君为轻,说天下江山社稷并不是某家某姓的。   但是在绝大多数人的眼里,什么社稷啊江山啊,这些跟他们其实是没多大关系的。   在他们眼里,江山那就是皇帝家的,朝廷那也是皇帝家的,而他们更在意的只是家族而已。家族利益自然是高于社稷利益的。   如果是外族入侵,要亡国灭种,或许国之不存家也不附,这是皮毛相附的关系,但如果只是换个皇帝,天下江山换个姓而已,那么对于许多豪强士族们来说,他们其实并不是太在意的。   反正换了皇帝,这朝廷也需要士人为官治理,也一样需要农夫耕田种地,地方上也一样需要他们这些人。   只是他们没有想到的是,这次朝廷的态度并不是那么好。   很强势,强势到引起他们的不满,本来他们认为,我们随着林士弘归附朝廷了,那么林士弘入朝当他的郡公去了,那我们就换个皇帝,继续当我们的官做我们的豪强好了,你谁当皇帝不是当嘛。   可谁知道,皇帝没那么好说话,并不愿意让他们继续换个身份依然当官做吏,甚至有传言说他们巧取豪夺的一些田地财产等,可能还要清算。   这就更让人不满了。   他们很不高兴,觉得朝廷不讲道理,他们想要自己的利益不受损失,结果阚棱根本不理会他们,直接就是调兵,上来就砍人。   砍了几个,流了点血后,那些叫的起劲的人又怕了。   据说有一位林士弘原来的宰相,因之前年迈已经退休致仕在家并未入京,此次听闻秦军如此霸道后,气的大骂秦天子无道昏君等等,然后说要自尽,誓不当秦臣。   可等他拿了根绳子来,又说会勒的疼死相还难看,于是说要去投赣江。   结果走入江里才打湿了腿,就喊着水太冷不肯死了。   阚棱其实在豫章没杀多少人。   总共也就杀了几百个,结果全城都服软了。   豫章城内城外的几个军营,两万余兵马,干净利落的都上缴了武器、名册,然后接受了遣散,领了笔遣散费开始离营回家。   衙章各个衙门没得留任的官吏,也都不再继续占着茅坑,都老实的交出了官印,并如实的做了交接。   那些被留任的官吏,这个时候也老实的很,没谁敢再阳奉阴违。   一条条运粮船从长江北过江而来,经鄱阳湖入赣江至豫章。   城中开始实行定量配售粮食,那些粮商赔掉了自己囤积的粮食后,心痛了也老实了。   城中的百姓终于能够买到粮食也买的起粮食了,受鼓动上街的人少了。   阚棱的粮船开始沿豫章郡向周边进发,九江、鄱阳等郡也开始迅速安稳下来。   一面是精锐的府兵,强弓劲弩,一面是一船船的粮食,平价放粮。   也有一些顽抗者,他们不甘心交权,或不甘心交出自己的钱财,于是铤而走险,开始聚众叛乱,或是据城而守,或是啸聚山林。   可秦军对这些人是毫不留情的,逃往山林中的暂时还不理会,但是敢据城叛乱的,那是绝对优先攻打的目标。   阚棱对这些人毫不留情,破城之后,逆首直接斩首示众,举族长流边疆屯田,剥夺一切财产,甚至女眷还要强行配给边地屯民为妻。失去中原的一切,祖宅祖坟祖地,失去所有钱财,甚至最后连妻妾女儿也都失去,自己的妻妾给别人为妻,自己只能在边疆打光棍屯田耕地,这个惩罚绝不能说轻。   至于那些从逆者,阚棱也很不客气,全都下令送去边疆屯田。虽然户口是地方官员重要的政绩,可他却毫无舍不得。   林药师现在每天被迫呆在都指使司衙门,阚棱会把各处进展报告送给他一份。林药师天天盯着这些报告,希望能看到一两条让他振作的消息,可是每一条消息都让他更加失落,最后甚至是惊惧。   大势已去。   他终于明白过来,自己犯了一个大错,既然都已经归附了朝廷,就绝不应当还想着当个江西王,自己的兄弟都入朝了,自己就不该再有那种想法。   在与阚棱的对抗中,他一败涂地,连一点反抗的余地都没有。   十万江西藩镇兵,几乎没有几个敢亮剑,尽被遣散归家。   地方上那些叫的响的豪强士族们,也一个比一个的蔫的快。   接着,他又收到了不少家里的信。   林药师作为楚皇的兄弟,曾被封为鄱阳王,在楚国割据江西的这些年里,他也没少通过战争劫掠,更没少搜刮民脂民膏,他拥有几千顷地,无数的庄园宅院,姬妾无数,奴仆上万,还有许多私兵。   可是现在,阚棱却在无情的剥夺他的这些财产。   他的那十几万亩田地,被阚棱直接充公了,他的宅子庄园别墅,他的商铺商队作坊等,他的那些奴仆婢女姬妾,全都被阚棱收走了。   十几年前,林家兄弟还只是一对鄱阳湖边的贫穷打渔兄弟,现在林药师差不多又回到了从前。   他的名下,连一亩田地都没了,一座宅子都没了,甚至他藏的那些金银钱帛也没留下一文钱。   阚棱再出现在林药师面前的时候,林药师知道自己的路已经到尽头了。   “林药师,我这里有许多你煽动叛乱的证据,你需要看看吗?”   林药师摇头,“我怎么做,才能不连累我兄长?”   阚棱打量着他,“人死罪消,你死了,这里的一切也就跟洛阳城的你兄长割裂开了。”   “请赐我一杯毒酒!”   “给你三尺白绫吧,也算给你一个全尸,本来你是要被当众绞杀,甚至是株连九族的。但我念你兄长识大义主动归附朝廷,便给你保留最后一点脸面,你的财产虽然被剥夺,但你死后,你的妻子和儿女,我会送他们回洛阳去投你兄长。”   林药师苦笑。   十几年时间如走马灯一样闪过,从鄱阳湖上的一渔民,到最后封鄱阳王,再到如今即将被缢死,这一切太神奇了。   “如果当年我和大哥没有想着拼一把,我们就不可能后来割据江西,如果我先前不心存那点贪念,也不会使我今日有杀身之祸,罢!”   成也是那点贪念,败也是那点贪念。 第1393章 清算   荥阳。   东巡路上,荥阳营地。   皇帝看到阚棱的奏报,又拿起锦衣卫和皇城司的两封奏报,看了一会后又放下。   “阚棱做事还是有些急躁,过于耿直了些。这个事情,其实还可以再耐心点,能够办的更好些。”   魏征倒是笑道,“我倒觉得阚大将军行事果决,江西既然归附,如今又想着这些小心思,自然是不能姑息纵容的,再是姑息他们就越是得寸进尺,只怕局势才会更加难看。眼下这样挺好,快刀斩乱麻,挟雷霆之威震慑这些宵小,然后才能腾出手来赈灾安民。江西这几年在林氏兄弟的手底下,可是折腾的够呛,如今遍地流民,满山贼匪,贫民无立锥之地,那些豪强军头们却趁机大肆兼并,甚至还有许多佛道也趁机跑到江西在那边扩张。”   朝廷若是再不赶紧刹住这股歪风,重整江西,只怕这片渔米之乡的好地方,就将满目疮痍,到时要再收拾,可就不知道要花费多少力气时间了。   皇帝坐在椅子上也是叹息几声。   江西这些年在林士弘的手里,确实折腾的不行,早些年是隋末时江西的大小军阀混战,然后又是饱受流贼乱匪的洗劫,好不安歇林士弘一统江西,结果又要遭受林氏的搜刮。小小的一个江西道,最多的时候却养了十几万的军队。   “应当尽快摆脱林氏时的那些乱政,要及时拔乱反政。阚棱把林士弘和林药师在江西的田地宅院作坊等统统充公没收,我看没有什么不对的。那林药师一人就占据了十几万亩田地,难道还要全都留给他?”说话的是秘书监王珪,他也一样认为对于林氏兄弟没有必要过于优待。   “圣人先前对林士弘授封郡公爵位,还给他实封地,可结果呢,林药师却在江西如此作乱,我看,也必须处置一下林士弘。请圣人降林士弘之爵,收回他的实封地,将他在江西的财产全都没收。”   魏征跟着一唱一和,“可给林士弘改封一个终身的侯爵,比如封奉命侯,给他保留洛阳的宅第就好,江西的田宅等财产全都没收充公,以示惩戒。”   林药师死了,三尺白绫缢死,报称暴毙,这都算是给林士弘留了几分面子了,否则若是按谋反罪公开处置林药师,那林士弘就也逃脱不了干系。   罗成没有反对。   “既然阚棱已经开了这个头了,那就干脆做到底,借此机会,彻底清洗一遍江西地方,从官到吏,好好的审一审查一查,有问题的都换下来,朝廷吏部和兵部,抓紧时间,从各处抽调一批精兵强将调过去填补空缺,要把衙门运转起来,不能停摆。”   “还有,对于地方的这些豪强士族,朕的意思,可以先把一些名声不太好的给迁到六京安置,对他们的产业查一查,巧取豪夺强占兼并的,就要清退。当然,若是祖业,也当给予保护。”   皇帝对于江西的官吏和地方的豪强大户是两个态度,对官吏是坚决的清退为主,只留少量真正名声好有才干之人,但其中也要将大部份调到其它地方去。   而对于豪强大户,势力最强的那些,直接迁到六京去,一来充实六京,二来拔除掉这些地方大势力对地方的影响干涉,有利于朝廷对江西的接管。   借此机会,还能把这些人的产业查一查,各种违法所得,什么强占抢夺的也得清理。   “等把这些黑产清出来充公后,再把官田清一清,然后给江西百姓们均田。对于地狭人多的山区地方,要将一些贫困无产的百姓,组织迁移到边疆地广人少的道郡去,我们得保证均田后,一户人家得有百亩田地左右,这样一些田种桑麻种树,一些田种粮,也能够一家人缴纳租税后还有温饱。”   现在朝廷新打下来许多地方,都是缺少人口。而中原许多地方现在却又是有人没地,因此对于江西这样新归附之地,皇帝还是再次强调,要做到一户百姓六七口人,当有百亩田地均田授地。   对于地少人多的地方,就要由官府组织,把部份贫困无产者迁到人少地多的郡县去,甚至是迁到江西以外的边郡去。   “还有一点很重要,就是对于过去江西道的高利贷等,实行一刀切,百姓只需要偿还本金和最多一倍的息,不管借了多久了,也不管当初约定的利息是多少,不管利息已经滚了多少,最多只付本金和一倍之息就算偿清,而且对于什么九出十三归这样的借款,还款只按借出实数算。”   皇帝特意交待的这条清理债务,也是为了去除许多不合理的压迫,过去许多百姓失地破产,都是因为高利贷,利滚利无穷尽,最终使的百姓家破人亡沦为奴隶。因此现在皇帝要对过去的这些做一个清理。   “若是百姓暂时还不清过去的这个债务,那么原主也不得再强迫逼债,其债务还可以由地方官府负责接手,由地方衙门先代为偿还,然后百姓以后每年向官府偿还一些,官府代偿的债务,不得再另算利息,统算为无息借贷。”   魏征感叹着道,“圣人此举,不知道会让多少人脱离苦海债山。”   “朕也希望他们的人生能够有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朕给他们均田授地,给他们减债降息,就是要让他们可以重新开始,有个光明的奔头。”   对于罗成来说,每多一户自耕农,那么朝廷的根基就要加强一分。   国家的政策在自耕农和豪强之间,适当的向自耕农倾斜一些,这是必要的。   “今年江西两税免除,明年征半税!”罗成又加了一条。   “让阚棱向江西各地的贼匪们发文,只要在今年内下山接受招安,那么朝廷可免去他们过去的罪责,一样新给他们籍贯,给他们均田授地。但若是敢继续顽抗者,朝廷就将格杀不论,且追究三代,统统长流百济、安西、云南为屯田民,剥夺一切财产,妻妾也得由官府配给屯田民为妻!”   “圣人,相信这个命令一出,江西之贼匪能够立即解决。” 第1394章 奴隶起义   深秋。   皇帝浩大的东巡队伍出洛阳东大门虎牢后,在荥泽过大运河通济渠,然后入四渎之一的济水,继续向东行。   荥阳太守赵郡公李玄霸带着地方官吏百姓等在河边送行。   “回吧。”   “臣想陪陛下一同前往泰山。”李玄霸有些不舍。   “你现在可是地方牧民官,哪能轻易离开。”罗成拍了拍李玄霸的肩膀,“荥阳郡这两年在你治下,可是发展飞速,朕这次一路东巡过来,你荥阳郡发展不比洛阳府差,尤其是荥泽和开封两城,如今商贾云集,作坊遍布,十分兴盛啊,朕非常高兴。”   李玄霸笑笑,“我都是听下面官吏们的建议,我也不懂如何治理地方。”   “能虚心听纳好的建议,就非常不错了。”   荥阳作为东都洛阳的东大门,地理优势很强,尤其是境内北面是黄河,东面又是大运河通济渠,往东还有直通山东的济水。这三条河道便是黄金水路,西进京师洛阳的商贾物资都自此经过,荥泽城处于通济渠和济水分流之处,北边不运就是黄河,因此荥泽城便成为了一个重要的水运码头。   此处遍地仓库,朝廷在此新设立了一个可储粮千万石的荥泽仓,皇家内库也在这里设立了一个能纳粮三百万石的大仓,各路商贾们也在此设立了无数的仓库。   更别说,此处还有造船厂,专门制造生产跑运河、济河、黄河的商船,另外荥泽的许多手工制造业也很发达,朝廷有意在这里建立了手工制造业区,朝廷少府寺的官有手工作坊,内侍省的皇家手工作坊等,荥泽虽不是荥阳郡城,可这里却有超过二十万人口,拥有超十万的奴隶。   而其东南不到二百里的开封城,如今也是一座重要的水运码头兼手工制造业基地,同样有二十余万的人口。   朝廷这几年也有意把洛阳城的一些制造产业转移到旁边的荥阳来,一来这边交通运输更方便,二来洛阳的人口若是太多,也会加重城市的管理难度。真要是一城上百万几百万人口居住生活,整个城市的交通生活甚至是卫生等都会很困难,连带着物资供应困难增加,物价也会大涨。   历史上,罗马的君士坦丁堡就因百万人口居住在城中,导致成为粪城,最后不得不强力手段疏散许多百姓到周边去,才好转了城内情况。   “我有发现荥阳郡现在使用着大量的奴隶,尤其是荥泽和开封两城作为手工制造业较集中的地方,使用奴隶尤多,甚至有近半人口皆为奴隶,这是一个比较突出的问题,我希望玄霸你和荥阳郡官员们能够多关注一下这个问题。”   大秦现在基本上一统天下,还四处对外扩张,开疆拓土。朝廷主动的移民边疆,这就使的中原内地原本地狭人多的情况大为改变,特别是随着朝廷强力的均田制下,多数汉民百姓都分到了不少地,成为了自耕农。   贵族官员地主豪强们也受于朝廷严格的限田令,而不得不把中原超限的地置换到边地去,这使的现在中原大地主较少,自耕农的数量极多,占据了七成的土地。自耕农自耕自种,甚至因为一户能分到百亩到七八十亩地,使的有的劳力少的家庭,或是府兵等条件较好的家庭,对劳力需求的增加,可是如今大家多是自耕农,想雇佣别人也难。   于是最后便只能是购买奴隶。   特别是许多地主豪强们,中原限地,于是在边地置地,在中原则转向制造业等,开商铺建工坊,用人多招工难,于是便也纷纷开始购买奴隶。   奴隶虽然不便宜,但也是在如今环境下不得已的办法了,况且,买奴隶其实也还是很划算的。因此,如今大秦上下,不论是贵族豪强地主,还是下面的百姓,都喜欢买奴隶。   贵族豪强官员士族买奴隶多,不仅仅是买来种地、做工,平时生活也需要这些奴隶们服侍,赶车的车奴看门的门奴养马的马奴甚至是养狗的狗奴,还有端茶倒水的茶奴、帮厨做饭的奴隶等等,处处都离不开奴仆。   而普通百姓家里,则多是买一两个下地干活的奴仆,有的也会买些小丫头做婢女。   朝廷对于奴隶也有专门的律法,沿续隋朝的律法,奴隶律比蓄产,地位低下,买卖奴隶跟买卖牲口一样,虽然有严格管理,但却并不禁止。   “玄霸啊,大量使用奴隶这是如今的国情所需,但也得防范奴隶可能带来的危害问题,良贱不得通婚,这条得严格控制。若是主与奴仆生子,其子女依然不能更改其奴隶之身份。”   罗成提到的这一条很残酷,但若不划起这条红线,则早晚都必然生乱,还会是大乱。   “奴隶努力工作,那么奴隶相互通婚,下一代依然是奴隶,可如果他们表现好,也可以赎得自由。”   朝廷对于奴隶的态度其实现在也是充满争议的。   罗成固然也坚持了那条红线,但也对奴隶有了些保护律令,比如不得虐待不得危害等,甚至规定了得给奴隶一个最低的薪水,虽然这个额度低的可怜,但是允许奴隶拥有私有财产,也是一个极大的改变,若不是许多官员们反对,皇帝甚至准备允许奴隶们的子女半自由的身份,到第三代时就完全是自由身份。不过这条被许多官员反对,所以良贱不得婚,奴隶与奴隶生下的孩子依然是奴隶,属于奴隶主的财产。   但保留一个最低的工钱,使他们能有一点私产,还允许他们攒够钱可给自己或自己的子女赎得自由。   罗成一直有些担忧,随着如今大秦奴隶数量越来越多,只怕奴隶早晚会成为一个大问题。他可不希望大秦有朝一日,也会出现奴隶大起义。   “得给这些奴隶一些希望。”   “还有,一定要严查,绝对禁止贩卖秦人为奴,秦人连自卖为奴也不允许,谁敢打破这条红线,要严惩不贷,记住。”   下一步罗成还计划着,要争取在朝中通过奴隶奴三代可以成为自由雇工这一条,这些自由雇工不能均田授地,但可成为雇佣工能够入籍,虽不能当府兵考科举为胥吏,但其它方面已经与良民差不多了。自由雇工第三代,则能成为真正的良民。   通过这样的方式,以减轻奴隶可能带来的社会矛盾、压力和风险。   “玄霸啊,你们荥阳郡内是奴隶大郡,郡内就有几十万奴隶,一定得管理好,不能虐待奴隶,得保障他们最基本的生活条件,得长期监控下面,若是有奴隶主虐待、杀害奴隶,得严惩。” 第1395章 官逼民反   “为什么要对奴隶那么好?”   济水河边官道上,太子骑着马跟着父亲同行,忍不住问道。   “因为他们不是畜生而是人,人是会有思想的。”罗成这样回答儿子。   “可奴隶律比畜产,这不是我大秦开元律规定的吗?”   “确实是律比畜产,但奴隶并不是牲畜,他们虽然跟牲畜一样干活,做着伺候人的事情,可他们会思考,若是受到压迫难以忍受之时就会奋起反抗。”罗成指着道路两边的田野,“太子,你看着眼前的这一片田野,还有远处的村庄,你想到的是什么?”   笔直平坦的官道,足有三丈多宽,路边柳树成排,路下沟渠相连。路下是阡陌相连,远处炊烟袅袅。   “父皇,儿臣看到的是父皇治下的国泰民安,看到的是百姓安居乐业。”   罗成只是摇了摇头。   “这条路我走过多次,记得最早走这条路已经是十几年前了,那个时候我方十六岁,刚入中男,便被官府征召到黄河北岸的汲郡去挖运河,我与同村的三叔等一队人,背着干粮被褥,随着县里的胥役沿路而来。那个时候,心惶惶不安,路上皆是往来做役的民夫,大家面有菜色,而路也是坑洼不平的,路边没有这么多树,水渠也是失修的,甚至好多田地都因无人耕种而荒掉了,许多村庄都因逃役而空了。”   “路边上,甚至随时可见倒毙的尸骨发着恶臭生着蛆。”   “再过了一年多,我再次经过这路,那个时候却已经不再是挖河的民夫,而是章丘乡团的校尉,带着乡勇们过来剿匪,那时山东河南遍地贼匪,许多都是逃役的百姓,家乡活不下去了,于是携家带口背井离乡去逃荒要饭,可饭也不是这么好要的,饿急了,便干脆上山落草。可贼匪也不是那么好当的,有人落草为匪,朝廷自然便要剿匪捉贼。”   说起那段往事,罗成也是很感叹。   “那个时候啊,中原一片混乱,民不聊生,官府日日征召百姓做役,各种加征摊派,百姓破家、逃役,要么成为流民去要饭,要么落草为山贼。于是这片土地上,苛税猛如虎,胥役狠如狼,良民变成了凶恶的贼匪,调过头来又为害百姓,官军剿匪更是凶过匪,一旦兵马过境,往往是连土匪带百姓一起剿,民不聊生啊。”   说起那个时候,路边到处都是无人收葬的尸骨。   处处是抛荒的田地,废弃的村庄。   若是不结队而行,根本不敢出门。   “隋帝残暴昏庸。”太子道。   罗成笑笑。   “父皇现在跟你说这些,不是来评价隋帝,而是想告诉你,民为水,君为舟,水可载舟亦可覆舟。同样的百姓,隋文帝杨坚待民还算宽厚,故有了开皇盛世。而杨坚呢,好大喜功刚愎自用,结果却官逼民反,天下沸腾,限民于水火,他自己最终也丢掉了江山。”   “所以说啊,治理天下最关键的就是得使民安居乐业,使民能够温饱。只要百姓能够温饱,那么大家都会安稳的过小日子。如果百姓连温饱都解决不了,你谈什么大业都没用,皇帝让百姓吃不饱饭,朝廷让百姓活不了命,那么就算是再弱小的百姓,也会豁出命来造反。有那么一句话说的好,只要舍得一身剐,就敢把皇帝拉下马。”   “嘉文,先贤讲中庸,你知道这个中庸是什么意思吗?”   “父皇,中庸出自论语,中庸之为德也,其至矣乎。东汉大儒何晏集解,庸,常也,中和可常行之道。”   罗成点头,“没错,简单点说,中庸不是平庸,而是中正平和不走极端,要因时制宜、因物制宜、因事制宜、因地制宜。切记一句,不走极端。”   “杨广当年就是走了极端,行事又过急,最终才亡了天下。”罗成看着太子,“朕知道你的天资一般,所以朕从没有想过你将来要成为何等厉害的君王,朕也希望你能够正视自己的这一点,将来你能够做一个守成之君,朕就很满足了。”   太子听到这话,有些失落的低头。   “嘉文,当一个普通人没什么不好的,自古以来,那么多帝王,真正了得的君王又有几个呢,多数君王都只是普通人。你现在还小,朕也还年轻,朕会尽量为你将权杖上的荆棘削干净,将来把一个顺滑的权杖交到你手上,朕也会为你多选一些贤良之才留给你。有好的制度,有好的宰辅,那么你将来继承大秦后,只要不胡作非为,那么大秦就能顺顺利利的继续繁盛下去。”   罗成希望在自己的手里,完成大秦的这轮开国之初的扩张,等完成这轮扩张后,罗成就打算开始收拢拳头,专心于内治,让天下更趋于安稳,让嘉文能够继承一个更安宁的天下。   所以现在他对于奴隶也这么上心,就是不想把这么复杂的问题,留到以后。   “我们驱使驴马拉磨,也知道要在驴头上挂束草,这就是要给人希望,奴隶是人,更复杂,所以我们拟定制度的时候便越发的要谨慎,我们不仅得看到现在,还得看到五十年一百年以后。若是朝廷没有一个合理的制度,那么如今帝国上千万的奴隶,早晚将成为一个巨大的问题,甚至可能葬送大秦天下。”   “父皇,不可能吧?”   “只要是人,就没有什么不可能的,一切皆有可能。想想看,如今大秦天下,总共人口多少了?”   太子如今也开始学习政务,对此倒是知道,“据民部年初的奏章,如今天下户籍共一千二百余万户,口八千一百余万。”   “嗯,记的不错,那么这八千余万口中,有多少奴隶?”   “一千二百余万奴隶。”   “除了这一千二百余万奴隶,还有许多新归籍的蛮夷胡狄,也有不下千万。”罗成跟太子分析,“八千万人口,奴隶就占了一千二百万,新归附入籍的蛮夷又有千万,这就是说,其实大秦八千万人口中,奴隶就占了一成半,新入籍蛮夷也占了一成多,加起来就是占了近三成。”   “十个人里,有三个人不是奴隶就是蛮夷,这是很危险的事情。”   “可是朝廷需要奴隶,做工、伺候、耕地、挖矿等都要奴隶。”   罗成点头,“正因如此,所以朝廷没有禁止奴隶,可也不能无视这隐藏的风险。所以朝廷需要从制度上来保证消化这些隐患,父皇现在想到的办法,就是给这些奴隶一些希望,能够慢慢的消化掉这些问题,而不是任由问题不断的发酵变大。”   立法保护奴隶不受虐待杀害,立法保护他们的基本工钱,保护其基本的生存条件,甚至立法承诺奴隶第三代可为自由雇工身份,自由雇佣第三代能直接获得良民身份入籍,这些,都是要疏通消化奴隶制度带来的隐患,避免奴隶矛盾最后引爆。   三代又三代,罗成相信这些在中原生活数代的奴隶后人们,终究还是能够融入华夏的,未来有希望,生活有基本保障,那么也能最大程度的降低奴隶们反抗的可能性。   这样一来,不断有奴隶脱离这个身份,融入汉民族中,再有新奴隶不断的进入大秦,也不怕了。 第1396章 不亏   离开荥阳前往泰山,其实不论是走黄河还是走济水,水道都更快捷与舒适。但皇帝还是坚持沿着济水的官道陆路前进,甚至坚持一路骑马。每到一处,也并不入城休息,甚至路上经过好几处杨广修的行宫,也都没有去住。   济水作为四渎之一,发源于太行,主流都在山东,不过其流量与他四渎之名不符。好在朝廷这几年对济水很重视,特意疏通拓宽了河道,还引流增量使的济水成为了山东境内一条重要的运河道。   大一统的时候,运河便是最聚财的地方,运河两岸,遍布商埠码头,许多城池因为经济快速发展,城镇市集经济繁荣,使的原来的城池已经无法容纳那么多百姓,原来城中坊中的市也容纳不了现在的商业发展。   于是乎,运河边上的许多城池,都在城墙外,又规划建起了许多新的房屋,容纳了更多的居民,甚至有许多作坊、仓库也跟着建起,为了保护这些城墙之外的百姓和房屋作坊等,因为发展过快,官府甚至都无力马上在这些居民区外再圈建起城墙来,只能简单的修了一圈土墙,然后建起几座城门。   沿河的城池,不论大小,几乎无一例外,如今都打破了过去坊市的格局,城里的坊墙拆了,改成了街市。连着现在外郭城的新区,也都是沿路两边设市。   甚至不少大点的城市,已经开始有了夜市,从白天到黑夜,夜不闭市,晚不关城,官府只是加强了巡守力度,却已经不再实行宵禁。   官道之上,商民络绎不绝,罗成仿佛感受到一股扑面而来的清明上河图的感觉。   天下安定了,百姓日子也安稳了。   朝廷通过迁移百姓,和严格的限田政策,使的中原的自耕农大量增加,平均一户人家,五六口子人,差不多都有百亩田地,这就意味着只要不是遇到灾荒,那么一年辛苦下来,日子绝对还是能够温饱甚至有些富余的。   百姓手里有了富余,便总忍不住还想生活过的更有滋味一些。   手里攒点钱,便想修修房子,或是买点大牲畜,又或逢年过节,总会想着买点布料做身新衣服,又或是打点酒买点肉改善下生活。   人们已经不仅仅是再满足于一天能有两顿饭吃,也不会有两顿饭吃就不管干稀都满足的时候了,有饭吃了,甚至能一天三顿了,那么就还想着饭桌上能有两个菜碗,甚至一旬也想着能吃两顿荤。   菜里也想添加酱醋多放点油盐。   身上的衣服也想着能够体面一些。   各地推行免费小学堂教育,虽然只是免费读三年初小,但是大家也愿意把孩子送去开开眼,虽说不收学费,可也还得给老师送点束脩,也得给孩子买些纸笔墨砚,但大家都愿意咬咬牙送儿子去开开眼。   手里有点钱,就会发现需求也增加了无数。   而另一方面,百姓自耕自种之余,因为如今役摊于田折入地税中,使的百姓不再需要承担免费劳役,固此大家也在农闲时有了不少自由的时间。大家可以接受官府的雇佣去做点土木工程,也可以到城镇去打点零工,这些都能增加不少现钱。甚至有头脑聪明的,或是有点手艺的,也会趁着这个时间做点副业。   妇人们也会在家里发展点家庭养殖,喂猪养鸡鸭又或是养点兔子什么的,平时把鸡蛋或是兔崽拿到集市上卖,也能增加点收入。   对于这些情况,其实这也一直是罗成推动和希望看到的。   不仅仅再是简单的纯农业,而是有了工商业,这会使的市场繁荣,促进消费,进而也能让朝廷增加税收。更别说工商的发展,商货的流通,还能让百姓生活更加的好。   如果天下百姓都只种地耕田,那么粮食丰收之时,这粮食其实是不值钱的。但如果部份人种地,部份人做工经商,那么粮食和商货交换,农夫的粮食价格能够稳定,保证收入,同时他们能用卖粮的钱买到自己需要的许多商货,而且价格还不会贵。   在山东济阴,这是单皇后的家乡。   皇后家乡的父老们送来了许多家乡的特产,罗成与皇后一起接待了乡亲们的代表,其中有年过七十的耄耋老人,也有地方士子举人代表,还有府兵或军属代表,同时还有不少地方商贾、工匠代表们。   有几位老人罗成还认识,过去他来这边剿匪时,这些人作为地方豪强代表,还跟他一起喝过酒,罗成还向他们筹过钱粮。   “这些年大家生活如何?”罗成问。   “好,日子从没有过的好。”说话的是一位七十多岁的单老爷子,这位是单皇后的族叔祖,辈份是单家最高的,老爷子虽说没爵没官,但在济阴郡的威望是摆在那的。“先前朝廷搞税改,改成两税,要摊丁入亩,说实话,那时小老我还很糊涂的带头到官府闹过几次,但后来雄信给我来信说这是好事,我当时还说就给雄信一个面子,可如今看来,这确实是好政策。”   两税法官绅一体纳粮,且要摊丁入亩,以田亩数量为征税基础,初一看,单老爷子每年确实多征了许多税,但这都是摆在明处的,该纳多少两税,自己也算的清楚,除此外,历年来官府并没有再有什么摊派,就连这次皇帝东巡经过,上面也没有要郡内百姓承担半分,他们这些豪强大户,更没需要摊派半分。   虽然后面朝廷对中原道郡限田,超额的得置换到边地去,开始老爷子也不太高兴,可是几年过去,单家光老爷子家里,如今在各地边疆已经置下了几万亩田地,远比过去家里的那千八百亩地多的多,边疆地是差点,但现在边疆安稳,在购买了奴隶后,采用农庄生产,其收益并不少。   边疆农庄产的粮食,直接售给军府,还能换取盐引茶引酒引等珍贵物资货引,回头就能到中原凭引认购官盐官茶等去售卖,又能赚上不少。   “大河有水小河满,如今小老也是方才明白这个道理啊。想小老我如今也是七十多岁,马上八十了,我历经魏齐周隋秦数朝,我单家过去一甲子多,家业也没什么增长,但是入秦不到十年,小老家业倒是增长了好几番。”   说到这,近八十的单老爷子满面红光,十分自豪。   罗成笑呵呵的点头,朝廷的许多政策表面损害了这些豪强地主们的利益,比如说两税法改按丁征税,为按田亩数量和家族贫富分等征税,再比如摊丁入亩啊,官绅一体纳税不能免税啊,再比如中原限田啊,甚至是对他们过去放高利贷等的限制等,表面确实是有所损失,但实际上这些年下来,他们发现,他们的日子越过越有滋味,家家产业都是增长许多。   环境好了,赚钱的机会更多了。 第1397章 殖民者   皇帝只是给他们立了些规矩,但并没有强抢。说实在的,单老爷子这等地方豪强其实最不怕的就是规矩,毕竟规矩立下来,是一视同仁的,他们怕就怕碰到不立规矩而硬抢的。老爷子近八十岁了,他出生时,北魏刚分裂为东西两魏。   济阴单家经历过东魏北齐北周隋历朝统治,可以说经常遇到明抢的。尤其是每次改朝换代,就要被抢一次。   相比起每年少交的那点田租商税,被抢一次就能让单家元气大伤一次了。几次三番下来,单家当初也是相当的不容易,尤其是上层变动太频繁,还使的经常要被受压迫。就如当年单皇后就曾被荥阳郑氏和郑州崔氏都看中过,都是想借机吞掉济阴单氏的产业。   大秦立下规矩,一切在规矩之下。   这对于单氏这样的地方豪强来说,还真是很不错的机会,他们有不错的根基底蕴,在规则保护下发展,是远强于许许多多人的。   这就好比朝廷如今的科举制度一样,表面上看是对士族子弟取消了各种优待,可实际上,科举考试里,士族子弟依然占据着极大的优势,真凭本事考,他们更能保证其优越。   单家也是看到了这些,如今可不仅仅是买地经商开工坊走商队,他们现在也一样开始让子弟学文习武,意图通过科举制度和卫府兵以及北衙禁军等多个渠道,走入仕途,让家族影响力更大。   对于单家这样的豪强来说,他们已经不是很看重钱财了,因为他们的钱财足够的多。他们家族甚至成为了外戚后族,但他们不满足于此,还想通过科举,通过让子弟从军等,让更多子弟走入仕途,取得更高一步的政治地位。   在过去,济阴单氏这样的地方豪强,基本上是没有什么希望可以跨越自身的阶级上限的,但现在,他们有希望了。   罗成知道这些人的想法。   也能理解。   就如当年他们一家子在章丘时一样,他们兄弟几个那时候也希望能够成为胥吏,往上一层走。   “六叔祖,你说的这些朕很高兴,大家只要守法遵纪,那么在这规则之下,大家各凭本事赚钱,谁赚的多是谁的本事。有钱了,你在中原田额满了,你还可以去边地买田置业,你还可以购买骡马购买奴隶,扩大庄园生产,你也可以经商,建立作坊开设商铺等等,总之,只要是在规则之下,朝廷都是乐于看到大家家业兴隆的,当然,不能忘记纳税。”   罗成鼓励这些豪强们到边地去开发,甚至会给他们一些优惠,比如现在边地人口还少,因此到那边去置地,限制少,能买更多的田地,甚至能先挑好地,买的地能够成片,更利于耕种。   同时,朝廷鼓励这些豪强在边地去探矿等,发现了矿产后,可优先开采,甚至给予矿课上的优惠。   “六叔祖当也听说过李贵妃之弟李世民吧,他原本因犯事长流岭南,后来因协助平岭南宁氏等乱,授封南唐县丞,而不久前,他带着许多义民泛海南下,突袭背秦作乱的林邑国都城狮子城,不但攻破敌都,还擒获敌国王,缴获的金银价值数千万贯,俘虏数万林邑人为奴隶。朕钦封李世民为林邑郡丞,加封他为象林县开国男爵,并将百万贯分封给他和他麾下的义民们为赏。”   单老爷子听了这话,一双有些浑浊的眼睛都又泛起了光。   “其实不仅仅是李世民,只要是我大秦子民,能够为我大秦征战开拓,那么打下来的敌国疆土和财富人口,朕都会重重有赏。李世民为朕打下一座狮子城,朕就封赏了他一个开国男爵,还赏他们百万贯钱财。”   单老爷子连忙问,“圣人之意,如果我也让子弟招募人马,采购船只,也扬帆带人出海,若是打下敌国之土地,到时也能授功封爵?”   “当然可以,就算不是攻占敌国城池,可只要能够开拓新土,都会有赏。比如说如今倭国是我大秦之敌,林邑是我大秦之敌,真腊是我大秦之敌,如果诸位能够在敌境上,建立要塞,只要能守住,朝廷便可划地授爵。”   封爵,这可是非常吸引人的。   大秦之前分封了不少诸侯,但每个诸侯都是凭大军功才得爵的。现在天下太平,边疆虽有些战事,但想大规模分封,就不太可能了。   而现在皇帝居然说还有这样的获爵方式,谁不心动。   罗成看着在场的许多人都心动了,心里笑笑。   他其实是拿李世民的事,来鼓励那些豪强们去做殖民开拓者,不管你是跑到哪个遥远的地方去打一块飞地下来,只要你守的住,那么朝廷都可以在你打下的飞地上划下一小块给你做封地,授你一个爵位。   对于朝廷而言,只不过是授出去一个贵族爵位封号而已,但那块土地却可能成为一块殖民桥头堡。这些桥头堡守不住,这授出去的爵位自然就没了,守住了,朝廷就能多一个奴隶来源地,甚至将来能够成为一个新的外贸销售点。   如果这块殖民地稳住了,发展了,说不定将来还可以设为正郡呢。   总之,对朝廷来说,这样的殖民开拓计划对朝廷没有什么坏处,至于说这些殖民者将来可能成为顶级豪门之类的,这有可能,但只要中央朝廷保持足够的强大,这些不用怕。   “圣人,东瀛倭国、天南林邑、真腊都可以殖民开拓吗?”   “嗯,都可以。”   “除此外,还有哪些地方可以呢?”单老爷子一脸认真的问,“比如现在还在交战的西山、云南可不可以?比如西域诸国,可不可以?还有海东靺鞨诸地呢?漠北呢?”   罗成一笑。   “大秦和其忠心之藩国,不允许殖民开拓,其余的都可以。”   一群人兴奋起来。   “对于殖民开拓地,殖民者拥有对境内矿产等的优先开采权。比如你在林邑殖民了一块地方,发现境内有一座金矿,那么你就拥有优先开采权。朝廷对于这些本土外殖民地上的矿产开采,甚至给予不低的矿课优惠。” 第1398章 不谋万世   “圣人,如果允许甚至是鼓励这些豪强去殖民,只怕到时会有麻烦的。”魏征有些担忧的出现在皇帝面前。   “你说会有什么麻烦呢?”罗成端着杯酒在看报纸。   “主要的麻烦当然是这些豪强借此机会,跑到境外去殖民开拓,到时天高地远鞭长莫及,朝廷难以真正管理,那些殖民地不免就成为他们的私人王国。朝廷无法有效管理,那么他们在这些殖民地上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甚至可能会把财产、人口等转移过去。这无疑会流失我们的人口和财富,会削弱国力。”   罗成放下报纸,点头道,“你说的这些确实有道理,但我们不能因噎废食。你知道,在史书上经常会有逃人的记载,而且一般逃户多是出现在一个王朝最强盛之时,老道,你能告诉我为何吗?”   逃户,一般指的就是弃籍脱逃。   在古代,对于户籍的管理是相当严格的,一般都是严格限制人口流动,禁止百姓随意离开户籍所在地,就算有事要离开也得到官府开具过所等证明。至于说想搬家到他县甚至是更远处去,那更不可能。   户籍是古代管理百姓的重要依据,也是征税的基础。   有户籍,才有人口,有人口才有课丁,才有课税。   魏征对这样的问题,当然很清楚。   “古代逃户问题向来不绝,但为何逃户问题最重要的时候多是在王朝繁盛之时,其实也很简单,归根到底还是土地兼并严重带来的。王朝强盛时,多是一个王朝开国百年左右时,这个时候,王朝进入了鼎盛时期,其兼并也往往到了极盛的时候,尤其是在中原之地,随着王朝安稳日久,人丁也便繁衍增多,可是土地却是不变的,再加之豪强贵族们的兼并,便导致失地者越来越多,但多数王朝征税,都是以丁为基础,有地无地无关,有丁就有税,无地却要承担繁重的课役,于是百姓便开始弃籍逃亡,他们会逃到边地或山区,成为脱籍之人。脱籍,自然也就无须承担课役。而到了边地,往往边地可以垦荒种地,维持一家人温饱。”   罗成点头。   古代许多王朝对于这些逃籍逃亡的逃人,一般都是加强辑查,一经发现,就要遣送回原籍,甚至可能要处罚判刑。   当然,偶尔也会有一些其它的处置。   比如武则天时,天下百姓脱籍逃亡严重,于是武则天便也下旨,对于脱籍逃亡之人,不论主客,俱就地安置,承认他们在当地重新入籍,允许他们留在当地,这样一来呢,逃籍的百姓呢也重新有了身份,不用当黑户,他们垦荒的田地也得到承认,另一方面,朝廷呢重新把这些人入籍,也就意味着重新得到了课丁,有了征税的对象。   “老道啊,脱籍逃亡,说到底其实就是百姓失了地,却还得承担课丁的税役,于是无奈脱籍逃亡。而我朝,早就有所预防,因此更改为两税制,丁不再是征税基础,而是以户等和田亩征税,户税低为辅,地税为主。因此我朝其实就算百姓真失了地,其税赋也就不用承担多少了。但就算百姓不用纳地税了,可失地后也是难以保障生活的,故此,我朝是允许百姓迁移的,尤其是鼓励迁移到边地去落户。”   “对朝廷来说,地不少,地税就不变,故此百姓迁不迁移,其实影响并不大。至于你说那些殖民地天高地远难以管理,我倒以为也未必,朝廷可能让市舶司代管,或者专门建一个衙门负责管理这些殖民地,对其征税以及管理。朝廷连诸侯封地都可以管理,这些殖民地为何就不能管理呢?殖民者虽开拓殖民,对殖民地有更大影响力,但不可能会让他们成为独立王国的。”   殖民地小的时候,影响力也小,朝廷就算无法直接管理这些小殖民地,那他们对朝廷的影响危害也小,等他们发展大些的时候,朝廷必然就会派人去管理,甚至可能驻军,到时其大权当然是在朝廷手里。   从长远来看,罗成觉得鼓励对外开拓殖民有好处。   大秦现在人口已经超过八千万,虽然其中归化蛮夷和奴隶就有两千多万了,但汉人依然有五千多万,这得益于朝廷的户籍清查能力,这几年,把天下所有汉人都清出来了,没有了隐户也没有了逃丁,就连过去的那些汉人奴仆,这几年朝廷都把他们全都放良,给他们迁到边疆授田分地。   许多光棍,由朝廷配婚成亲,组成家庭,有些在过去是根本不可能成亲的,但现在都成亲了。哪怕是穷的要死的乞丐残疾,到了边地,朝廷也会想办法给他们弄来胡女给他们成亲。   胡女嫁了汉人丈夫,便入籍归化,生下的儿女自然也就成了汉族。   这方面,没有什么可自由选择的,不可能一个高句丽女人嫁了汉人后还保留高句丽族的身份,也不可能说他们生下的儿女,可以自由选择父亲族还是母族,更不可能会有什么其它胡夷蛮族能有什么优待。   连边地的那些蛮夷都要改土归流,想办法让他们归化入籍,让他们变为诸夏,怎么还可能让汉人血脉最后变成蛮夷呢。   在这种情况下,不要说多,二三十年后人口过亿几乎不是问题。而对于这个时代的生产力来说,其实也就只能养个把亿人口了,再多,就很危险。   若是把边疆新征服的这些地方开发出来了,那么或许还能再养活个几千万个把亿人口的,但短时间内不可能完全开发。   所以说,得让人口走出去。   除了朝廷主导的开拓,也得让民间参与进来。   罗成的这些安排,其实就是隐含着对朝廷主导的未来开拓不太放心,他不是不相信自己,而是担心自己哪天走后,太子嘉文接手后接不住。   历史上唐朝安史之乱,真正要说来最大的根源其实就是大唐对外开拓的速度太快,而朝廷后续的管理根不上,脱节了。   李隆基时代,对外开拓,胜多败少,边军十分强大,但是朝廷对外开拓虽然武功赫赫,可后续跟不上,或者说战争的回报与付出不成正比,这加剧了内部的矛盾,最终才有了安史之乱。   太子嘉文的能力一般,罗成担心若是自己死了,太子掌握大秦,难以维持眼下这种不断开拓下依然极难的平衡。所以他才希望,将来这种对外开拓的任务,由朝廷之手转到民间去。   以民间力量为主,朝廷在后押阵兜底就好。   “说实话,朕不担心那些豪强对外殖民,将来尾大不掉,就算他们将来真的在域外尾大不掉,自成一国了,其实也没什么,再怎么说,他们也与我们同根同源不是吗?大秦也许两百年,或许三五百年,但终究会被其它王朝取代的,朕只是希望将来推翻大秦取而代之的,依然是我们汉家人,而不是什么戎狄或蛮夷!”   “这样,起码大秦就算亡了,但汉天下没亡,华夏文明依然可以薪火相传,你说不是吗?”   魏征愣住,他还从没有想过,哪个开国皇帝会想着王朝二三百年后灭亡的事情,这想的也未免太远了一些。   “陛下就没想过,让大秦千秋万代?”   “千秋万代?真要是能千秋万代当然好,秦始皇称帝后,也想着千秋万代,因此他称始皇帝,儿子是二世,孙子将来就是三世,可实际上呢,秦二世而亡。周朝倒是有八百年天下,但实际上周天子真正控制天下又有多少年?”   “汉朝说是四百年,但中间不也还有一个新朝吗?朕是不相信什么千秋万代的,能够二三百年就不错了,朕只希望大秦在这二三百年里,能够让华夏走的更远,不要再仅局限于中原这个小圈子。”   不仅仅是殖民开拓,罗成也更鼓励中原的豪强们到新开拓的安东啊安西、云南等地去,那些地方新征服下来,严重缺少汉民。   仅仅是徐世绩刚攻灭的百济,那里现在有三百多万百济、高句丽人,朝廷计划要清除三分之一的原住民,然后迁去一百万以上的汉人。这样才有可能真正让汉人在那边站稳脚,可是现在想从中原凑一百万人可不容易。   而且不仅是安东需要移民,云南、广南、流球、西山等许多地方,都极需移民填充。   朝廷组织移民过去了,但许多地方都还是一穷二白,光靠朝廷的力量是远远不够的,这方面还是得借助民间的力量,尤其是这些豪强地主富商们的力量。   “为了鼓励吸引这些人去边地置业投资,朕以为,可以对这些豪强们许诺一些有吸引力的好处,比如说对于那些在边地置业投资甚至是安家的豪强们,可以破例择其子弟授以流外吏职,让他们在边地官府效力任事。若办事得力,考核结果优秀,可以升迁入流。”   “圣人,这样一来,只怕贵族士族豪强们的势力就会进一步坐大啊。”   “只要保证中原核心基本盘,倒是不怕。” 第1399章 倭国银山   天气晴朗。   这一路过来,没有经历一场雨。没雨的冬季行路,倒也是不错的,虽然寒风呼呼,可没有雨雪,又不急着赶路,这便让队伍行进的很轻松。   皇帝车驾沿济水行进着,河两岸的地里能看到青青的麦苗,庞大的队伍,每到一地,都能消耗掉大量的物资,好在各地早有准备。不过这支庞大的东巡队伍,还是硬生生的让沿途地方的物价飞涨了好几倍。   尤其是一些稀少的地方特产,更是被买卖一空。   每次车驾驻营,都会引来大群的商贾百姓,旁边会兴起一个临时的市集,洛阳商人们带来的各种京城货物,当地商人们准备好的各种土产,以及附近闻讯赶来的商人们的各种商货,还有不少本地百姓也赶着鸡鸭猪羊前来售卖。   队伍那庞大的消费能力,每次都把货物横扫一空,让赶来的商人和百姓们都满脸兴奋嘴都合不拢。   “当年隋明帝路过我们这一次,那时啊咱们县令让我们都去弄那野鸡毛,还得是那公野鸡上最长最漂亮的那根毛,一只公野鸡也仅一根毛呢,而我们每个都要交好几根,你说一时间哪弄那么多野鸡毛去,可为了交差,没办法啊。记得那时啊,一根野鸡翎都炒到一百多钱呢,有的人啊,没办法,自己弄不到,买又买不起,可衙门催的紧,最后无奈只好把女儿卖了。”   一个老汉坐在一颗杨柳树下,说起往事。   同样是皇帝出巡路过,如今秦皇路过,他不但没有被要求交半点什么土产方物,也没要求额外承担什么劳役,更不用交什么钱,而且之前受雇修路,还得了笔工钱。如今一家子人过来售卖家里的鸡鸭大鹅猪羊,每样的价格都比原先高了许多。   切切实实是大赚了一笔。   “早知今年圣驾东巡,我说什么也要多养点鸡鸭大鹅,多养点鸡鸭啊。”   另一个也道,“可不是,一只大鹅卖出了一只猪的钱了快。”   “我一篮子鸡蛋,都卖了半只猪钱了。”   大家都是附近村民,这一天里已经不知道往返这营地集市多少趟了,开始是来卖点鸡蛋鸭蛋啥的,谁知道这么好卖,一来东西就被抢手脱销了,赶紧回家又去弄了些来,还是立马买光。   这下一狠心,把家里下蛋的老母鸡,打鸣的公鸡也捉来卖了,都是翻了好几倍,那些洛阳来的人真是有钱,买东西不问价,只管抢。   徐老汉最后把家里那头准备过年杀的猪都给拖来了,现宰现卖,刚宰完,这肉就抢完了。   “我还以为洛阳的贵族们都不吃猪肉只吃羊肉呢。”   “贵人们是不吃猪肉,可是贵人们带了那么多随从呢,哪有那么多羊肉吃啊,总不能天天后面赶着羊群吧。”   从洛阳到鲁郡,随驾的人马已经从开始的十来万增到了现在的近三十万,太多的人赶来跟随了,都想去泰山见见大场面。   沿途内侍省虽然早调集了许多鸡鸭猪羊等,可依然是预料不及。这些随驾的人都是条件还不错的,拖家带口的随着队伍东来,手里不差钱儿。   内侍省准备的肉蔬等优先供应皇帝和百官们,自费来的当然只能自己跟当地百姓买,他们不可能自己还带着猪羊鸡鸭上路,人太多,于是地方供不应求,毕竟活物鲜菜更难运输。   于是价格一涨再涨,到后面大家根本不问价格,看到东西先抢,反正再贵,他们也吃的起。   “这趟赚了得有好几贯呢。”徐老汉呵呵笑道。   “可惜车驾也不在这多停留,明天就走了。”   旁边一人道,“这圣驾不是还得回洛阳嘛,到时说不定还从这过呢,咱们可以再准备点啊。”   大集上。   一群装束比较奇特的人在漫步着,他们对每个摊前的商货都很感兴趣的样子,都要打量询问一番,可最后却又都不买。   就算买,他们也喜欢讨价还价半天,绝没有半点贵人们的豪爽大方样。   徐老汉问,“那伙人是什么人呢?”   “听说是倭国使团的,你看他们个头极矮,而且这些倭人的腿还是罗圈腿呢。这些小矮子啊,最是小气了。买点东西喜欢左问右问的,还喜欢杀价。”   “倭人还敢来见驾?他们不是联合百济叛乱吗?”   “之前确实是这样,这些倭人不知天高地厚呢,他们居然也敢自称天皇呢?被皇帝派使者训斥后,倭人不满,于是就跟百济叛逆一拍两应,起兵叛乱了。结果啊,他们一个什么皇子带了一万人过来,结果刚到百济就被渤海舰队全部歼灭了,然后倭人的船就出不了海了,一离港就要被击沉在海上,前前后后倒是在海上又损失了上万,其中大多后来被捞起来送到咱们大秦发卖为奴了,不过听说这些倭奴不太受欢迎,个头太矮小,没啥用。”   倭国军队出不了海,那边秦军的舰队带着商船又四处袭击倭国沿海,到处捕人为奴,倭国地方的豪强们自顾不暇,根本无法抵抗,于是只得请求女天皇把先前召集的地方军队送回去,各自防守。   等到百济被灭后,倭国上下皆惊。   摄政的皇太子与执政的苏我马子也不再内斗了,最后达成一致,派使者到大秦来请罪,希望大秦能够不要再派兵袭扰攻击倭国。   “这些倭人这是真傻还是装愣啊?他们先来惹事,结果如今却又想要拍拍手就算了?”徐老汉都听不下去了。   “可不,你说这怎么可能呢,倭国挑了事,现在想结束,圣人怎么可能同意?据说啊,圣人不肯接受倭使的陪罪,并且啊已经跟诸位宰辅们议定,要派舰队带商船继续攻打倭国沿海呢,甚至都已经下诏,说凡我大秦义商义民,皆可渡海攻打倭国,若能攻占百里,则赏十里为封地,授其男爵呢。”   “啥意思?”徐老汉没听明白。   “意思就是圣人鼓励大家去打倭人,谁能打下地盘来,朝廷就划一块地出来封赏给他做封地赏他爵位呢!”   徐老汉一拍大腿,“这诏令一下,倭国不得完了吗?”   “可不,还有一个消息如今正飞速传播呢,据说啊这倭国盛产白银和铜,有一座大山啊下面全是银子,足有几千万斤呢?另一座大铜山,就更不得了,下面的铜更多。”   “不可能,几千万斤银子?”徐老汉根本不敢想像这座银山有多大。“倭人要真有这么大的银山铜山,还会这般弱?”   “守着金饭碗要饭的也有啊,倭人自己开采本事差,要是换咱们去,一年怎么也得采他上百万两银子啊。”   一群村民在那里感叹着,真要是有这样的大银山大铜山,那倭人这下真要完了。 第1400章 衍圣公   鲁郡,曲阜。   曲阜原名鲁县,有八百多年的历史,直到开皇十六年隋文帝杨坚改鲁县为曲阜,到如今。鲁城中有阜,委曲长七、八里,故名曲阜。   曲阜,是儒家圣人孔子的故里。   皇帝率百官祭祀孔子。   皇帝颁诏,封谥孔子为大成至圣文宣王先师,这是一个很长的封谥。孔子在东周封谥尼父,孔子本字仲尼,尼父因此是一个敬称。   到西汉时,由天灾频发,社会动乱,儒者梅福认为,这是由于未能妥善安排对于孔子的祭祀,因而上天发怒。当时朝廷接受了梅福的提议,封孔子为商汤的后代,接续先王的祭祀。   汉元帝曾封孔氏二支长孙孔霸为褒成君,日后便以褒成君食邑八百户祭祀孔子,封谥褒成宣尼公。   到东汉时,朝廷正式把孔子作为国家公神,其地位与社稷同等,并封为褒尊侯。   北魏时,追封谥号文圣,称为文圣尼父。   北周时,晋封为邹国公。   到隋朝时,封谥为先师尼父。   大秦立国后,以周公为先圣,孔子为先师。   “孔圣当封王!”   东汉封孔子为褒尊侯,北周封邹国公,而大秦天子决定给孔子封王。   “文宣王!”   同时给孔子的封谥也为大成至圣文宣王先师。   “从今起,全国每个县都要建立文宣王庙祭祀孔子,每年春秋两次大祭,每月初一和十五两次小祭。各地的各级学校,都要树立孔子像祭祀。”   皇帝这个时候提高孔子的地位,将他列为与昊天上帝、社稷之神同等级的大祀,这种殊荣万古唯有孔子一人而已。   这旨意一出,连王珪等儒家门人都大为震惊。   封王就不说了,这大成至圣文宣王先师,每一个词都是万古殊荣啊。   而且还将之列为如此大祀,王珪等儒家门人都受宠若惊。   文拜孔子,武拜关公。   皇帝有皇帝的想法。   罗成这般捧孔圣,目的当然还是要将新建的科举制度稳固起来,儒家虽然在后世有不好的评价,但在古代,儒家其实也分很多学派,其中也有王霸派,后来备受诟病的理学派其实是要到宋朝开始,明清大兴的。   “为孔圣设从祀。”   从祀,即配祀,孔庙里不仅祭祀孔子,还选儒家先贤们陪同祭祀。   皇帝钦定从祀者为四配,四配为颜回、曾参、子思和孟轲。   四配在孔庙受奉祀的人物中,仅次于孔子,皇帝对四配皆追封为公,因此又称四公、四圣。他们的塑像分坐于孔子像的两侧。依次为:孔子像东为兖国公颜回(复圣)、沂国公孔伋(述圣),西为成国公曾参(宗圣)、邹国公孟轲(亚圣)。   四圣之下,为十二哲。   十二哲为孔子优秀的弟子和同代贤人,供奉于孔庙大成殿中,闵损(子骞)、冉雍(仲弓)、端木赐(子贡)、仲由(子路)、卜商(子夏)、有若(有子若),西侧北起为冉耕(伯牛)、宰予(子我)、冉求(子有)、言偃(子游)、颛孙师(子张)等。   十二哲之后,则为先贤,再为先儒,祭祀孔子弟子以后历代优秀的儒者,先贤七十二人,先儒八十一。   “圣人,追封孔子为王,那其子孙?”   “孔子之后爵号褒显,世世不绝,其来远矣。自汉元帝封其褒成君以奉其祀,至平帝时封其为褒成侯,始追封孔子为褒成宣尼公,褒成,其国也,宣尼,其謚也,公侯,其爵也。此后,又封为邹国公,子孙也皆有封爵。”   “朕崇尚儒学,尊崇先贤,故加至圣大成文宣王先师之号,务极尊显之意。朕望后来者能继奉吾志,尊儒重道,不敢失坠,故朕决定加封孔圣之嫡系子孙为衍圣公爵,以后代代相袭!”   王珪听后大赞。   “衍,寓意圣裔持续衍展、世代繁衍无止境,代表吾皇与吾朝尊孔崇圣的孔高境界!”   相比起之前的褒成、褒尊、宗圣、奉圣、崇圣、恭圣、褒圣等封号相比,明显更显皇帝的水平。   “授孔子三十一世,国子监祭酒、集贤殿大学士孔颍达为第一代衍圣公爵。”   “圣人,孔颍达非当代直系嫡长!”王珪提醒皇帝。   罗成只是笑笑。   “孔先生八岁就学,师从大儒刘焯,能日诵千言,熟读经传,善于词章。大业初,选为明经,授河内郡博士,补太学助教。后朕召为学士,再加官散骑常侍,最后主持国子监任祭酒,先前朕拜其为集贤殿大学士,入翰林院。”皇帝问,“孔颍达不正是当代孔氏贤者吗?由他来承封衍圣公之爵,岂不正好?”   皇帝如此坚持,其它人当然也不好多说。本来嘛,这爵位继承,当然是以立嫡不立长,立长不立贤的。可皇帝现在授封的是初代衍圣公,并不是承袭原来的邹国公爵位,故此也可以选个贤的。   当朝翰林院大学士,孔家其它人也确实没有比孔颍达更优秀的了。   原来隋朝时曾封孔子后裔绍圣侯爵位,所封的是第三十一世孙,也就是孔颍达的族兄孔嗣悊,他在文帝时应制登科,授泾州司兵参军,后迁太子通事。杨广大业四年,封他为绍圣侯,赐食邑一百户。   能在大业朝考中进士,也算是个不错的人才了。   不过比起孔颍达来,他如今已经老迈了,隋末后他便归隐家乡不出,所以这次皇帝干脆便另选了孔颍达为衍圣公。   “孔嗣悊就改封为曲阜县男爵吧,他年纪大不愿意再出仕,朕也不强求,就赏他绢五百匹,钱三百贯,让其安心在家休养吧。”   那位绍圣侯其实早在大秦立国不久后,在曲阜归秦后他的爵位就没了,当时皇帝并没有承认杨广封他的绍圣侯爵。因此当他知道皇帝要给族弟孔颍达封衍圣公爵后,也没有什么不满的。   更何况,现在皇帝还给了他一个曲阜男爵做补偿,因此也就满足了。   对于祖先孔子被尊封为文宣王,还追谥那么长的谥号,新的曲阜男很激动,全国所有县都要建立文宣王庙,所有学校都要立孔子像,这对孔家来说意味着什么他很清楚,这意味着孔家以后真的可以与国休戚了。   为此,哪怕他这个嫡长把爵位让给孔颍达,也绝对是愿意的。   皇帝笑呵呵的给孔嗣悊又加了点钱帛赏赐,皇帝尊孔目的是科举,是要打造一个全新的士子阶层,以改变如今的旧士族垄断状态。因此,尊崇孔圣同时,施惠一些给他的后人,也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一个空头爵号而已。   罗成不仅封孔子为文宣王,他还早就封了关羽为三界伏魔大帝神威远镇天尊关圣帝君,并以关庙为武庙,并入祀典,文武百官、各省县百姓按祭孔之太牢祭仪进行春秋两祀。   现在,文圣孔子才刚与武圣关公并驾齐驱,还晚了一步成为国家祭祀主神。   孔王封文宣王,而关羽是直接侯而王王而帝帝而圣,一步到位成为了关圣帝君。   全国各县,一样早就设立了关圣武庙,武庙里也一样有历代著名将帅配祀。   对于皇帝而言,文圣孔子武圣关羽,其实不过是皇帝和朝廷故意树立的两个榜样而已,重点不在孔子和关羽,而是其背后代表的皇帝尊文崇武,文武并重的思想。   “在曲阜为孔圣修一座规模最高的大圣至成殿吧,要建成天下文人儒士的圣地,以后历代名儒大贤,皆入殿陪祀,受天下读书人之祭祀敬仰。”皇帝道,“所用花费,从朕的内库中拔。” 第1401章 镇北王   泰山下,汶水河边,博城。   数天阴雨终于结束,碧空如洗,金光洒落。   丰神男子头戴黑色软脚幞头,腰扣革带,腰里还系着把横刀,脚下乌皮靴子,高大俊朗。刚刚而立之年的他望着面前的高山,微微笑了笑。   身旁锦衣年轻人蟒袍玉带,不知兄弟笑什么。   “民间都说五哥你远迈秦皇汉武,如今登临泰山封禅,实至名归。”   自洛阳一路东巡到泰山下的皇帝只是微微摇头,他收敛起笑意,刚刚过了三十岁生日的大秦皇帝罗成,却并没有膨胀。   他知道自己在位不满十年,所以远不能说是远超秦皇汉武。   “小六,我只是觉得这次出来走走,看到了以往不少在京师看不到的民间景象,看到大家日子过的不错,我很高兴。”   小六渤海国王罗士信笑道,“五哥当的起的,你是大秦开元神武圣文天皇帝,你虽刚过而立之年,可你白手创业,不仅仅结束了中原混战纷乱,还东征西讨,北破突厥东灭高句丽百济,西灭吐谷浑党项和高昌、焉耆、西突厥,自两汉以来,中原王朝从未有过之强盛也,就算是魏武晋武宋武周武等一干谥为武的皇帝,又有哪个比的上五兄的武功赫赫呢?”   开元神武圣文天皇帝,这个皇帝尊号比几年前又加了两个字,越来越长了。百官请奏,认为皇帝平定四海,威加宇内,当再加尊号。皇帝并没有同意,可下面却依然又把皇帝尊号加长了。   刚三十岁的年纪,不是太子皇储,起于微末,却能堪定暴乱,平定天下,更能在这么短时间内,将周边诸国都征服,并能让中原百姓过于好日子,这是当今天下人都对皇帝的真诚赞美。   秦皇一统天下,可天下苦秦。汉武击败匈奴,可人口减半,民不聊生。   隋统一中原,可对突厥、高句丽等征战,也是屡屡用兵却无法征服,百姓苦于役。   “小六,现如今海东情况如何?”   皇帝手按着刀柄,目光望着远山,初冬的天,放晴之后便没有那么寒冷。   渤海王罗士信今年不过二十六岁,他长的高大威武,再看不出当年那个矮小瘦弱的样子了。这几年罗士信受封海东之后,便开始亲自率领冒险商船队,开始航行于海东,在海东沿岸建立了许多贸易点,也与许多当地土著建立了友好关系。   甚至沿着黑水河(黑龙江),乌子江(乌苏里江),松花江(难河),粟末水(西流松花江),北琴海(兴凯湖)等江河深入内地,建立了许多贸易点。   可以说虽然罗士信的封地在乌苏里江的源头兴凯湖到海参崴那一片,但现在罗士信在海东的影响力却是最大的。   他有最彪悍勇武的海参崴舰队,麾下也有着靺鞨诸部落的勇猛战士。皇帝诸兄弟中,罗成对于这个最年幼的小兄弟格外的宠信。存孝、嗣业他们或在安西伊丽或在云南丽江,都是无诏不得离开封地,而罗士信却得特旨,可以率领着他的舰队、武士,自由的航行在北海之上,甚至几度航行到东荒大陆(阿拉斯加)和北莽大陆(西伯利亚)。   士信是朝廷在北荒的先行开拓者,如今朝廷虽也新设了一个新的北海舰队,专门负责在朝鲜半岛以北沿海的航线,但在北部,依然还是以士信的力量为主导。   甚至现在有些传言,说罗士信这位渤海国王,实际上是白山以北的北方之王,是冰霜之王。白山黑水的靺鞨诸部落,以及更北的诸蛮国,都只知渤海王罗士信而不知中原大秦皇帝也。   不过对于这些传言,皇帝虽然知道,可依然没有改过对兄弟的信任。   “五哥,这几年,东北关外,已经先后设立了辽西、辽东和辽北、粟末、白山、宁安、绥化、东宁、抚远九郡,辽西、辽东、辽北三郡为朝廷正郡,辖于辽宁道。而其余六郡,也是这几年陆续设立,我汉移民数量不多,主要是以羁麼为主,兼以分封朝廷诸侯建国。”   对于辽宁安东以北的那片广袤的靺鞨诸部地区,朝廷虽然是积极开拓,但毕竟太遥远,现在朝廷主要还是以稳固辽宁和安东为主,移民也是尽量向这两地送。更北的地方,到如今也是以封建诸侯为主,然后是授封的当地靺鞨首领贵族,再就是商人贸易点以及一些罪犯流放点了。   沿着大江大河或沿海之地,陆续建立了不少诸侯封地城堡和商贸集市点,这些城堡、贸易点数量还不算多,但已经在慢慢的成形。   也有越来越多的汉人过去,收购货物的商人,前去卖商的商人,也有去捕猎的皮毛猎人、采人参药材的采药人等等,当然,里面也少不了有贩奴的商人。   罗士信这几年搞皮毛药材贸易赚了不少钱,因此虽然分封在蛮荒的北地,但凭借着领地靠海沿江依湖的优势,他还是很快建立起了三座城堡,有海边的海参崴城,有绥芬河边的双城子城,还有北琴海边的北琴城。   其中海参崴因是一座不冻港,使的如今往北贸易的船许多都在那补给和过冬,因此发展极快,现在城中都常年有几千人口了,士信还从靺鞨诸部招揽吸附了几千靺鞨人到附近城傍。   双城子和北琴城也各有千余人口,可以说是大秦在北地最大的几个据点。   因为海参崴快速的发展,朝廷在此设立了东宁郡,还将此作为了东宁郡的郡治所在,北海舰队成立后,也以海参崴港作为了母港。   朝廷已经开始向海参崴加大投入,罗成已经拟计划向海参崴增派一个团两千人的府兵进驻,以保卫这座军港,守护开拓的大本营。   皇家内侍省也拟在此新修造船厂,船材加工厂等,等这些一到位,到时仅新增的两千府兵,再加上他们的家眷,就能增加一万多人,而造船厂和船材厂建立后,到时必然还会有伐木厂以及其它配套的船帆船缆船钉船锚厂等,工人们再加上其家眷,无疑海参崴会立即再跃升一大步。   罗成对东北的开拓策略很明显,就是先海上,再沿海,然后是沿诸大河深入,以一个个的据点连成锁链,最后完成对整个东北地区的控制。对于这里的土著,先是羁麼册封,然后贸易,最后等汉移民数量增多,堡垒增多后,军队也能渐渐增派进驻,最终便能吞并整个地区,实现改土归流。   如今海参崴的能力,供养两千府兵确实勉强,但有海上的支援,却也还是可以维持的。只要现在坚持住了,那么局面就能打开来了。 第1402章 野猪皮   “那些靺鞨人还算老实吧?”   罗士信笑笑。   “越往北走,靺鞨部落就越野蛮落后,穿野猪皮、穿鱼皮,他们以渔猎为主,耕种十分简单,也有些山里部落以养鹿养猪为生,他们十分分散,因此往往皆号为同一部落,但并不互为统属。我们都是带着货物过去交易,铁器、食盐、茶酒以及各种布匹等过去,十分受这些人的欢迎,他们非常愿意把他们的鹿皮鹿葺鹿筋以及各种皮毛、草药等拿来与我们交易。不但我们在大河边建立的贸易点得到认可,就是那些深入各地的商人,也被他们奉为贵客呢。朝廷又给诸部首领们授封爵位官职,给他们赏赐,于是这些首领们也早就放下了话,禁止侵袭我们!”   许多靺鞨人现在根本意识不到秦人的到来意味着什么,有一些野蛮一些的部落,秦人很聪明的避开他们,或者行贿送礼,又或者干脆出钱或拿货物来租他们的地或买下他们的一块地来作为贸易点。   而秦人往来这些据点,主要是利用船,秦船大而快,部落人的那些独木舟根本威胁不到秦人。   据点守卫森严,固若金汤,靺鞨人更攻不进去。   到现在这个阶段,秦人与靺鞨人的关系都还维持的不错,双方各得所需,互赢共利。   “早晚还是会起冲突的。”罗成告诉士信,“不要轻敌大意,要时刻提防,也许哪一天,一些靺鞨人发现跟我们交易不如直接抢来的快捷方便后,他们就会起歪主意了。又或者,他们终究会认识到,我们秦商在他们地盘上扩张太快,影响到他们的地位时,他们也会抢劫杀人的。”   士信背着双手,很自信的道,“我们现在乐于跟靺鞨人做买卖,是因为这是双赢的事情,可若是真有靺鞨人不识相,其实我们也不怕,早防着一手。要不然,我们为何要把贸易点修成城堡要塞呢?”   罗成对于士信的话很高兴,当初他让士信去跟靺鞨人做生意,还告诉他们要留一手,最好是沿江河而进,在险要处修建要塞城堡,如今士信做的很好。这个当初有些呆傻的兄弟,如今终于开窍成才了。   “东北多丛林,靺鞨诸部或渔或猎,都是彪悍的战士,他们箭术很好。你们也莫小瞧了这些人,野蛮落后没错,可蛮子们莽起来也很可怕,这些人也并不是不会联合起来,所以你们在那边还要多用一些策略,扶持一些亲朝廷的部落,对一些抗拒朝廷的部落,则可以驱虎吞狼。”   东北的丛林里后来可是出过许多勇猛的家伙,比如唐朝时的渤海国,可是强盛一时。再比如后来的女真人,也是建立起了金朝。更别提在明朝时,建州女真人也是十分彪悍,最后更是打入关中,在中原建立了清朝。   “小六,我教你一个法子,可以把这些靺鞨人控制的服服贴贴。”   “请五哥赐教。”   罗成的好法子其实也不是什么新鲜事,他毕竟是个穿越者,历朝历代对于东北的控制那是经过了各种各样的策略实验的,其中当然也有好的策略得到了验证。   “办法嘛,首先就是朝廷如今已经把海东设立了六个郡,六个郡每郡朝廷又设立了六个县,因此总共是三十六个县。海东人口稀少,朝廷为何设立这么多郡这么多县呢?其实也是大有深意的。”   一郡六县,每县五乡,故此一郡其实是有三十个乡,六个郡,便是一百八十个乡。   朝廷这样设置不是有强迫症,要整齐平均。   而是冲着靺鞨诸部去的。   罗成在海东设立六郡三十六县一百八十个乡,对海东六个大部落,将他们的首领授封为郡公爵,同时授封他们太守之职。但实际上呢,太守们并没有实权,郡实权由朝廷派去的郡丞、郡尉、主簿们掌握。   同时,六大部落,朝廷还将他们分为六部,每部划一县,将其中的首领授为县侯兼县令。这样做的目的,就是要把一个大的部落,拆分开来。大部落的酋长,并不能直接干涉下面的六部,六部各划定好边界,不许相互越界侵犯。   表面上这是为了避免各部纠纷,省的抢夺山林猎场等,实际上就是要把他们分而治之。大酋长明为诸部之首,但他实际上作为郡公,也只是直接管理着自己的那一部,与其它五部并没什么区别。   而朝廷设立的乡,还可以进一步把各部分割,一县五乡,一个县的部落,再折分成五个乡部,各据一乡之地。   “朝廷对诸酋长们可以说这是推恩分封,就如朝廷对大秦诸侯们的分封推恩,是推恩其子孙,但实际上,一郡六县三十乡,等于是把一个大部落,拆分成了三十个小部落,各有界线,互不统属。其中还间杂着朝廷的流官以及分封的诸侯势力。”   如果两个部落之间是父子关系,可能还比较亲密,但如果到了兄弟辈,可能就会有各自的利益得失,如果再疏离一点,那么在利益之下,可能就会反目成仇。   历史上,明朝开始对于女真人的管理就比较成功,将他们折分为建州三卫,甚至后来还挑拔他们互相攻击。   “仅此就行吗?”   “仅仅如此当然还不足以控制诸部。”   把海东六大靺鞨部落,拆分成一百八十个乡部,各划定边界,授封爵位官职,然后自然是要授给这一百八十个乡部与朝廷的互市之权。   “我们掌握着贸易的主动权,现在与诸部的贸易,靺鞨人更需要,所以这方面可以做文章。比如说,你可以设立一个关税等级,关系好的就给他低的关税,关系差的,就给高关税。甚至这个关税等级,是可调整的。”   今年跟大秦关系好,那你的关税等级就高,关税就低,你要是表现的不友好,那你的关税等级就低,到贸易点交易,关税就高。   甚至若是这些人反叛等,还可以将他们加入贸易黑名单,对他们暂时实行禁售等经济制裁。   “现在这些靺鞨人已经习惯了跟我们的贸易,习惯了我们的商货物品,特别是一些酋长头人们,他们更是喜欢享受我们中原的好东西,丝绸茶酒刀剑铠甲等等,刚享受到滋味,如果一下子切断他们的供给,他们会很难受,若是禁售,他们就要回到过去的苦日子,就更难受了。”   “我们评定这些靺鞨部落的贸易等级,只以乡部为单位评定,切记。”   罗士信会心的哈哈大笑,五哥一如继往的总是能想到这些直击人心的点子,本就散乱的靺鞨诸部,这么一来,只怕以后真的就是以乡部为自我,互不相通了。 第1403章 蛮子凶狠   有部落想要对大秦不满,估计其它部落也得好好惦量下其中的利弊得失了。   “五哥你这么一说,我才想起来,这不是当初咱们对契丹和奚部的策略吗?只不过契丹和奚向来与我们交好,十分忠诚,这些年倒也没发生过什么不愉快的事情。”   罗成点头,“奚契两部,现在所设之两郡虽还不是朝廷正郡,但两郡下各设八县,这些年奚王契丹王虽看似比过去更呼风唤雨了,但实际上下面诸部更听从朝廷的命令。如今奚契两境,已经出现了大量的城堡、要塞、村寨,许多部落首领如今当着领主贵族,手底下有着许多田庄牧场,而不少原部落民则也成了自耕农民或自由牧民了,当然,也有不少人直接沦为了首领们的奴仆。”   奚契两部所设的饶乐郡和松漠郡,现在城堡遍地,到处都是商贸点,而且沿河沿路开辟了大片大片的农田。许多汉移民随着汉流官进入,商人们更是络绎不绝。   现在的奚契贵族们已经慢慢的都开始汉化了,当着大秦的官,拿着大秦的俸禄,穿着大秦的官袍,甚至开始蓄起大秦的发式,起了汉名,学说汉话。他们开始定居生活,不再是逐水草而居,不再游牧生活了。   虽然草原上依然还有不少牧场,但对于那些贵族们来说,这只是自己的产业而已了。   短短不到十年,罗成对奚契的同化策略实行的很好。   如今士信一听,对付靺鞨人的策略,不就是当初对奚契策略的改进版嘛。   皇帝感叹了一声。   “其实啊,不论是北蛮子还是那南蛮子,不过都只是想要过份安稳的日子,若是这安稳的日子能再多有些油盐,便更加滋味了。”   以往为何边疆容易成为战场,为何四边蛮夷喜欢入寇?   说到底,就是太穷,日子过的太苦,而中原汉家日子过的太好,在他们眼里,那是能羡慕的人流口水的。   一个边疆蛮夷首领的日子,可能过的还不如一个中原自耕农。   可偏偏中原又经常不跟这些蛮子们互市,有好东西也不分享给他们,卖都不卖。若是平时,蛮子们也就忍了,毕竟打不过中原汉家。   但有时蛮子们也会遇上灾荒之类的,蛮子们比汉人承受灾荒的能力更低,尤其是北方草原上的部族,一旦遇上瘟疫或是大雪灾,年羊一冻死,就要撑不下去了。于是乎,要么抢其它部落的,要么就只能去南边抢。   大灾之年,其它的部落也都是一样的,于是只能往南抢了。   虽说往南抢,多数情况下,都是开始时能过他瘾抢不少好东西,可随之总会遭遇中原严厉的报复,除非是在中原内乱的情况下。   “说到底,只要蛮子们日子过的有保障,他们其实也一样不是那种亡命之人。”   “有句话说的好,有恒产者方有恒心。光脚的,便不怕穿鞋的,真要是玉,谁愿意与瓦片相撞呢?”   “五哥说话总是道理一串一串的。”士信道。   “这不是五哥的道理,而是咱们中原自古先贤们总结出来的。咱们汉家也历经劫难,为何还始终屹立不倒呢?皆因我们与蛮夷相比,我们有文字,有思想,我们汉家文明方能薪炎相传,历经劫难而不灭!”   罗成想到一件事情,在后世,柬埔寨发现了吴哥窟,一个消失了五百年的强大吴哥王朝才重见天日。   这个强大的吴哥王朝,版图巅峰时,包括了后世整个柬埔寨、部份泰国、老挝、缅甸和越南,可谓一时无两,是整个东南亚历史上最强大的王朝。   但是吴哥王朝的后人,柬埔寨的高棉人发现吴哥王朝后,却始终不知道也不相信这个强盛的王朝居然是他们祖上建立的,他们一直以为,这个吴哥王朝是由历史上的吴哥人建立的,他们根本不相信他们高棉人祖上曾经这么阔过。   这就是最大的悲哀啊。   他们的历史,最终还要从中国的历史记载里寻找,连根都遗忘了。   “草原之上,多少强盛的部落崛起,甚至一度凌驾于中原汉家头上,可结果呢,我汉家虽然王朝兴替,可也只是换了坐皇座龙椅的人,但依然还是我们汉家人坐天下。可草原呢,匈奴、柔然、突厥,换了一个又一个,都是兴也匆匆,亡也匆匆。”   罗士信微微失神。   “五哥说的确实是这个道理,那些靺鞨蛮子以前凶的很,可是自从跟我们交易过后,一个个看到我们就摇尾点头的温驯热情的很。”   “那是因为你给他们带去了他们想要的商货,他们用手里原来不值钱的皮毛草药等玩意儿,换了在他们看来极珍贵的好东西,他们觉得赚了,生活也更便利了,甚至换去的面粉大米盐茶等,让他们生活温饱且有滋味,而你们带去的医生、药物等,更是治疗了医术落后的部落人许多疾病,挽救了他们许多亲人的生命,他们当然就欢迎你了。”   “记住一点,靺鞨人来交易时,收他们税就好,就算你征税,他们也是能接受的。但是不要去收什么人头税之类的,也不要强征他们做役等。”   交易抽税,终归只是抽一点钱而已,但人丁税这种,却是直接收钱。   “还有一点,禁止秦商向那些部落民放高利贷,严厉禁止!”   罗成可是记得,明清之时,当时许多中原商人跑到草原上经商,就喜欢套路牧民,什么先给货后收钱,甚至让牧民用小牛小羊来抵货钱,然后还要牧民们养大,到秋天牛羊养大了才能收走等等。   各种套路层出不穷,牧民们哪搞的过这些奸商,结果就是无数牧民被套路的破产,最后对汉商无尽仇恨。   “商人唯利,赚也知道,但得建立在你情我愿的买卖上,不能搞欺瞒诱骗,公平的买卖才能长久,搞那种套路欺骗的生意是不长久的,你在海东,这方面要抓一抓。对这样的奸商,千万别客气!” 第1404章 龙兄虎弟   回到城中,老三嗣业,老四存孝以及大哥继祖二哥承宗,还有叔父罗艺、罗寿也一起到了。   站在城门前,罗成道,“朕看这个博城,可以改名为泰安。”   “泰山安则四海安,国泰民安,圣人赐的好名字。”   罗成拍了拍老三肩膀,“你跟老四先去了章丘老家,如何?”   罗成自称帝之后,对于章丘老家自然也是十分重视,破格将家乡设为承天府,为大秦六京之一,原齐郡之地改为承天府,并把原长白山下的章丘南山村建立了一座全新的承天城。   “变的我都认不出来了,完全是大变了样,变好了,也变富了,青山绿水,市镇兴旺。”嗣业笑着回道,他从伊丽赶来泰山,来了后先去了趟章丘老家。到了那边,真有种不认识了的感觉,完全就大变了样。   “变样了也很正常,想我大秦勋戚之中,多少是出自齐郡,出自章丘啊。这可是龙兴之地,也是将军城。”   当年章丘只算是齐郡十县之一,很普通,甚至算是齐郡较落后的一个县。可是短短十来年,因为这里出了一个皇帝,所以现在这里完全大变样了。长白山下不仅出了个皇帝,还出了一大票的开国功臣们。   皇帝把老家设为承天府,六京之一,兴建了承天城。而那些出自齐郡出自章丘的功臣勋戚们,也一样在家乡大修府邸别墅,建立庄园。至于说城池道路这些就更不用说了,如今别长白山里过去那藏贼纳匪之地,现在都已经遍地是庄园别墅。   老四存孝也感叹着道,“当初咱们章丘是山区,比较穷,但如今百姓日子好过多了,看不到一个乞丐,找不到一座破屋烂棚了。人人都有田地耕种,家家有屋住。”   罗成笑了笑。   齐郡改为承天府后,章丘县作为承天府治,也提高为京县,县令直接就是五品。立国以来,章丘的几任县令,朝廷都是选的能臣干吏,还都是章丘功臣,因此对于章丘的发展是很上心的。   朝廷和皇帝内库每年都要拔下大笔钱财到承天府和章丘县,有钱发展自然也快。   嗣业走在罗成身边,很直接的道,“我也发现了章丘那边的一些问题,功臣勋戚在那边置业的太多,大建别墅庄园,买田置地,虽说朝廷也有严格的限田令,以保证百姓们能够有分到足够的田地,但是功臣勋戚们官高爵显,拥有的田额也高。”   罗成点了点头。   “朕也理解那些同乡们,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嘛。朕当了皇帝,也想着要把家乡升为承天府,其它兄弟们,当然也想在家乡建豪宅别墅,修建宗祠,重新祖坟,能理解。不过对于圈地占田之事,这个朝廷会重视的,章丘我朕与这些老兄弟们的家乡,但不能到头来,还要让家乡百姓背后唾骂。咱们章丘本就山区,山多地少,因此田地更显珍贵,咱们这些闯出名堂来的人,更不能占用乡人们那不多的田地。”   存孝便道,“圣人这么一说,我倒是不好再回家建庄园了,原本我还打算在长白山下建一座大庄园,建个园子,置点田庄,这样有空时也能回家住住,尤其是清明祭祖时可以小住下。”   “你想在家里建个园子这没什么问题啊,只要你不要占用耕田林地,你找个荒山整平一下,也一样可以修个庄园嘛,至于说置田,你就象征的弄个一二百亩地建个田庄就好了,反正你在丽江可是有数百里的封地,还可以在其它边疆上置办更多的田产。手里有闲钱,你可以办些作坊,弄些商铺在章丘和历城嘛。若是拿些钱财出来,修路铺桥,建设学堂,救济孤寡,这才是更有意义的。”   老四如今虽说也是一地藩王,不过性格倒没多少变化。   嘿嘿笑了笑,“做好事我当然也是愿意的,反正手里确实也不差钱,不过以前不也是怕被言官弹劾说收买人心之类的嘛。”   罗成道,“你只要行的正站的直,就不用担心别人说,身正不怕影子斜,有人监督是好事,我们也要接受监督嘛,但只要我们没有做坏事,就不怕监督。”   “圣人你说的是,回头我就按圣人说的办。”老四呵呵笑道。   “老四啊,我听说你在云南对六诏用兵,有些急和狠啊。”   存孝不以为意的道,“圣人你是没有去过云南,那地方啊,完全就是蛮荒嘛,说是咱们大秦之地,可事实上那些什么乌蛮白蛮有几个真的奉朝廷诏令呢,我开始啊,也跟他们客客气气有商有量,可一转身,他们就把我的话当放屁。时不时的,还要拦截商路,阻断驿道。我罗老四可不是那好欺负的,既然讲理不行,那就凭拳头说话吧。别说,多砍点人头,比什么好话都管用。”   “圣人你也别老听那些什么文臣御史的狗屁仁义之言,只要圣人相信我,再有个十年八年的,我保证把云南的那些蛮夷,收拾的服服贴贴,全部都转为朝廷的正郡,让他们通通改土归流,全部入籍。”   “你的能力朕是相信的,但是还是当稳妥点,慢慢来,不要操之过急。”罗成还是提醒存孝。   “你应当多学学三哥,三哥在伊丽就很稳。”   嗣业道,“我在封地可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   “可有你这位大将军王在,天山以北可是诸部慑服的。嗣业啊,朕打算把伊丽郡从安西道分出来。”   “分出来?”   “天山以南为安西道,天山以北为北庭道,而葱岭西南为吐火罗道。北庭道辖伊丽、碎叶、千泉、怛罗斯、大宛等。”   嗣业心里一动,他在西域也有些时间了,对于西域的情况倒是比较了解的,皇帝一说他心里就有了一张图。皇帝要在西域新设北庭和吐火罗两道,这绝不简单,看来皇帝对于西域现状还是不满足,依然想要向西继续开拓,增强控制的。   罗艺这个时候也上前一步,“圣人,关于林邑,是战是和?林邑王被俘,可其子已经自立为王,一面向朝廷请降求和,一面却也向真腊和扶南借兵,在做两手准备。现在林邑新王,迫切希望能够停战,尤其是希望朝廷将狮子城交还林邑。”   罗成呵呵一笑。   “狮子城不是已经设了林邑郡嘛,这可是一个正郡,不可能新设不久又裁撤,更不可能再拱手送还给占人。林邑人要求和可以,但必须把狮子城还有林邑旧都(原象林邑)割让给朝廷,并签订自由贸易和约。”   罗艺心里明白,看来皇帝是不打算跟占人休兵和好,这样的条件林邑人不可能答应,那就意味着要打到底了。   “范梵志到了吗?”   “已经到泰安了。”罗艺答道。   “嗯,安排个时间,朕抽空见一下他。”   罗成瞧了瞧山城一体的泰安城,“算了不说这些了,我们罗氏一家子也难得一聚,走,一起喝茶去。”   身穿五爪龙袍的皇帝,身后跟着一群四爪蟒袍的亲王,一帝七王,骑马入城,远远的随驾之人看着宗室七位亲王难得聚在一起,都是十分感叹。   天下名将猛将,宗室里就还藏着起码四位,日落王罗艺、伊丽王罗嗣业、丽江王罗存孝、渤海王罗士信,虽然这几年已经不怎么统兵征战了,但谁都知道,当打之年的这四位大将军王,只要天下有事,皇帝随便派出一位,都能独镇一方了。   再加上有战神之名的天子,这罗氏江山还真是铁打一般了。 第1405章 吴王党   时隔数年,李世民终究还是回到了中原。   泰安城里,他也终于见到了许久不见的姐姐三娘,姐弟见面自是一番欢喜。李世民看姐姐变了许多,性格更温和了,与他谈话总是三句不离儿女。三娘随罗成也有快十年了,如今膝下三男三女,算的上是圆满幸福,后宫里又高居贵妃之位,这可是仅次于皇后。   “可惜玄霸没能来泰安,要不我们姐三个又能再见面了。”   李世民道,“我听说玄霸现在改换文职,在荥阳太守任上做的挺不错。”   “是不错。”   李世民记得当初他年少时,他父亲可是就任过荥阳太守的,那个时候他身患眼疾,父亲到处为他寻医问药,他常时间只能呆在府里听书,后来好不容易在荥阳代海寺找到一位高僧治好了他的眼睛。   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那只眼睛,却只摸到了眼罩,不由的摇头。   李秀宁其实自兄弟进门,就看到他如今的沧桑模样,一只眼睛罩着黑色的眼罩,一只手换成了铁钩,她心痛的想哭,却又强忍着,怕让兄弟更难受。   “玄霸以前身子骨弱,病秧秧的,后来你嫁了圣人,玄霸也跟着圣人身边,想不到一两年时间就让圣人的妙方调理好了身子,后来甚至成了一员双锤猛将。如今,更是能成为牧守一方安民有术的地方州牧,真是让人感叹。”   “你也不错啊,我在宫里也时常关注着你。从岭南长流人,到南唐县丞,再到如今的林邑郡丞,二郎,你这一路也不容易。其实,姐姐想劝说你一句,还是不要太执拗了,有些事情该放下就放下。只要你肯放下,陛下早就没记着过去的事了。”   李世民苦笑。   “有些事情哪里那么容易忘记呢。”   秀宁告诉他,其它姐妹也还过的不错,跟着嗣业的两位妹妹也都生了孩子,“伊丽王已经不再酗酒也不再打她们了,现在两人都生了孩子,嗣业待她们也很疼爱,日子已经过的不错了。”   其它几位姐妹嫁的夫婿,之前也或贬或流,但如今也渐都得到赦免,重新回到中原,有些授了地方官职,有些还直接回了朝中任职。   “可父亲和大哥三弟他们却再也不能活过来了,还有那些年幼的弟弟,他们还没成年。”   “二郎,冤冤相报何时了呢?当初父亲也杀了嗣业的妻儿。”   李世民从怀里掏出一叠飞钱。   “三姐,这是我积攒的一些钱,我把钱存在各大钱庄、银行里,这些飞钱再加上我这枚印章,你可以随时去取现。”   李秀宁接过翻看了一下,立即惊到。   “这么多?”   “也就一百万贯而已。”李世民说的轻描淡写,“你放心,我手里还有钱。”   “你哪来这么多钱?”   “我这几年也没闲着,就算当了南唐县丞,可也只是挂名而已,其实我一直在南海带着一只船队,做香料贸易,挺赚钱的。”李世民并没有告诉姐姐,自己在南海其实是亦盗亦商。数年纵横海上,确实积攒了不少钱,但他赚的最大一笔,还是打下狮子城。   他给皇帝上缴了范氏祖庙里的十八金人十八金牌,价值十几万斤黄金,另外王宫、官府里的金银钱帛也都交公了,但是抄没狮子城中贵族百官和豪强大贾的钱可是一笔巨款,他与张鹏还有商会以及手下的海盗们分完后,自己可是留了不少。   现在李世民的身家,早已经超过千万了。   这次拿出一百万贯来给姐姐,也是希望姐姐和外甥们过的更好。   “这么多钱,你不怕招事吗?”   李世民不以为意,“我相信这些钱皇帝肯定是知道的,他那么多耳目,但他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因为他很清楚,这些年我上缴的更多,仅是打下狮子城,我就给皇帝上缴了十几万斤黄金,另外给朝廷上缴了价值超过三千万贯的钱帛,更不用说还有一座狮子城和一个林邑王。我跟我的那些手下们,私留了一下,他知道也不会过问的。”   “姐,这一百万,你就留着,虽然你贵为贵妃,可这宫里妃嫔也多,平常日用发下来肯定不多,你现在有三儿三女,得待自己和他们好点,手里有点钱呢,也可以多打赏下宫人,对那些掌事的女官、宦官们也可以交好。”   “吴王快要选封了。”李秀宁告诉弟弟。   皇帝诸子中,自然是皇后嫡出的太子嘉文最贵,但若要说最聪慧的还当属李氏所出的吴王哲威。   诸皇子年纪渐大,皇太子越发不及吴王聪慧了,如今朝中也开始有些人在议论说吴王更像圣人,这种话其实已经有些大胆了。   “姐,我听说太子不太聪明的样子?”李世民道。   “二郎,莫要胡说,太子挺好的,孝顺、忠厚也仁慈。”   李世民笑笑,“孝顺忠厚仁慈,这些词从姐你嘴里说出,越发让我相信外面的传闻了,看来我们的这个太子确实不太聪明。”   “圣人很喜欢太子,圣人常说,当皇帝不一定要聪慧过人,当皇帝最重要的是品德,要孝顺要仁厚要谦卑。如今太子在圣人那,可是十分得宠,圣人走到哪都带太子到哪,经常亲自教导太子学习政务,选用的太子师也都是朝中宰辅名将们。”   太子储位很牢固。   李世民却是摇头。   “当今圣人虽然我与他不对付,可不得不说,确实是雄才大略之主,这样的帝王才三十岁,就已经做到许多帝王穷极一生都达不到的高度。他现在才三十岁啊,现在太子才十来岁,他自然还是能够容忍太子的不聪明,可如果再过些年呢,到时圣人还能不能接受太子一般的现实?”   “这偌大的江山,难道最后真的要交给一个如此普通之人?”   “姐,吴王这么慧聪优秀,若假以时日,必能成大器,到时映衬之下,越显得太子无能了。谁能保证,皇帝不会有其它心思呢?”   “二郎,你这样的想法很危险。”李秀宁岂听不出兄弟话中之音。这种事情她想都不会去想,太危险了,一旦开始夺储之争,就没有退路了。   “姐,你是哲威的母亲,我是他的亲舅舅,我们不帮他谁来帮他?现在,我们可以先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情。”李世民悄声说道。   也不是说要造反,但拿钱多赏赐下身边人,再结交点宫里有权的宦官女官们,这也并无大碍。   “这钱你就收下。”   “圣人会知道的。”   “知道又如何,我给点钱我姐姐花用,天经地义!” 第1406章 长孙贤妃   泰安,行宫。   皇帝抱着皇九子嘉诚,轻抚着他的脑袋,“你也太不小心了,看摔的这狼狈样子。”   八岁的晋王嘉诚坐在父亲的腿上,倒是一点也不难过的样子,“父皇,儿臣没事,不过是马上摔了一跤而已。马术课上,儿臣也经常摔跤,无大碍的。想当初父皇东征西讨南征北战之时,冲锋陷阵负伤流血,那不也是哼都没哼一声的嘛。儿臣要学父皇,将来也当一个大将军。”   观音婢连忙在一边道,“九郎赶紧下来,这么大孩子了还坐父亲腿上,成何体统。”   “无妨,朕就喜欢小九这猴儿样。”罗成笑呵呵的搂着儿子道。   “陛下就是太庞溺他了,让他越发没有个样子了。”   因为阎德妃经常忤逆皇帝,最终被皇帝一怒之下废去德妃之号,贬为才人,而阎妃所生皇长子更是被皇帝送到长安灞上交给老铁枪父子带到民间去管教。   在废掉阎氏德妃封号后,崔贤妃便顺位进一步,改封德妃。空出来的贤妃之位,皇帝便将原九嫔第一位的长孙昭仪抬了上来。   长孙本来就得皇帝宠,跟着皇帝也有十来年了,更何况长孙还经常帮着皇帝读奏章等,深得信任,这次她顺位进一步,却也是没人能够反对。   长孙这几年也生了三子二女,这长子嘉诚排行第九,很是聪明灵动,十分得罗成喜欢,这孩子尤爱舞刀弄棒,小小年纪就已经能骑得骏马开的软弓了。   长孙氏被册封为贤妃之后,罗成也正式册封皇九子嘉诚为晋王。这个封号可是很贵的,大国封号。虽说等皇子十八岁后,就要授封藩国封建,到时王号以封地命名,但起码现在,晋王这个封号还是表明了皇帝对皇九子的喜爱。   有个贤妃母亲,朝中还有个御史中丞的舅父,皇九子嘉诚虽然才八岁,但也是让朝野都侧目的一个皇子了。   坊间猜测,说皇帝宠爱吴王哲威和晋王嘉诚,这是表露着对太子的不满,说皇帝有意想要换储。   但实际上,罗成从没有生过换储之心。   对皇帝来说,太子并不需要是最聪明最贤良的那一个,只要太子大德不亏,那么才干这块可以差一些,这并不影响。尤其是在皇帝看来,他还年轻,大秦在他的治理下,能够走入正轨,进入盛世。   等将来太子接位,他需要的就是做一个守成之君,新皇帝得是一个不那么有野心的皇帝,更加需要的是一个名正言顺的皇帝,这样帝国才不会有内乱。   如果废掉嫡长,另立他子,不论立谁,这都要开个坏头,甚至有得位不正之嫌。   当年杨坚废掉没大错的太子杨勇,另立次子杨广,虽然杨广不论文才还是武功确实更胜杨勇,但是聪明的杨广反而带着大隋走向了灭亡,如果是杨勇继位,说不定大隋能平顺的继续前行。   皇帝对太子储君之位从未有过动摇之心,他喜欢吴王和晋王,也只是这两个孩子确实更讨人喜欢而已。   虽然都是自己的骨肉,可儿女渐多的皇帝肯定也会有一些偏爱的,哪个孩子更可爱,哪个更会说话,那皇帝肯定也更喜欢他多些,再加上李贵妃和长孙贤妃得宠,他们的孩子自然也就更得宠。   “观音婢,御史大夫张仪臣要入翰林院了,朕想让无忌出任御史大夫之职,你觉得如何?”   长孙无忌现任御史中丞,这是御史台二号,御史大夫则是长官。   “圣人,无忌还很年轻,自长安府尹调任御史中丞之职也不久,如今提拔过快,终究还是不妥。甚至,臣妾觉得无忌就是任御史中丞也终究还是不太妥当,他人年轻,资历浅。原先张台长在时,他帮着协助,如今张台长入翰林院,圣人不如让无忌到地方去再外任几年历练一番。”   罗成笑笑。   “但凡王朝强盛之时,猛将必起于军伍,宰相必经历郡县。如今我大秦也慢慢的走上了正轨,人事吏治也更讲究资历,无忌是有才干的,朕也很欣赏他,若他不是外戚,此时就算入翰林院也是理所应当的,可就因他是外戚,就算现在做个御史中丞也总有非议。”   想了想,罗成道,“你说的也有道理,让无忌再去郡县历练一番,干点实绩出来,就能堵住悠悠众口了。”   “观音婢,你在朕身侧,却能够不为兄弟谋官,这让朕很意外也很欣喜啊,确实为朕之贤妃。”   “其实臣妾已经逾越许多了,后宫不得干政的,国家军政大事,臣妾是一句话也不当说的。”   “你不仅是朕的贤妃,也还是朕的助手顾问嘛。”   “既然是要让无忌历练一番,就得挑一个能出政绩,又得显本事的地方才行,若是让他在中原任职,只怕做出成绩别人也不服。不若让他去百济,任左布政使。”   “再加宣抚使衔。”   布政使只负责一道之民政,而宣抚使不同,这是一个临时性的派遣使职,相当于临时巡视督查一地之军政。   不仅是管民政,还能管军事,这就意味着百济道三使司都受他管辖监督。毕竟如今百济刚征服新设道,与中原诸道形势完全不一样。   三使司各分职权,但在如今的百济就容易出现扯皮等情况。   “百济新征服之地,陛下肯让无忌去,这是对无忌的信任,臣妾先替无忌谢过陛下。”   罗成笑笑,并不会告诉观音婢,这百济宣抚使并不会好当,毕竟现在百济有几百万人口,可汉人却只有征服百济的几万军队而已。   要想真正稳固百济,要做的工作可是会很多,要从中原移民过去,可现在中原百姓生活都还不错,想要移民去海外,哪那么容易。   再者,百济新征服,反叛肯定会有。尤其是朝廷早有决策,要清洗掉百济上中层,这必然会导致全面反叛,能不能镇压住百济叛乱,以及能不能顺利的从中原招募到移民过去,这都是相当困难的。   更别说,移民过去后,还要面临着均田授地,编驻府兵等等事情,可以说,去百济任职,就是开荒。   徐世绩军事上已经征服了百济,但是接下来要稳定百济并统治百济,这远比军事上的征服更加困难。   长孙无忌自跟随他以来,一直都十分顺利,仕途一帆风顺,年纪轻轻已经进入了宣政殿会议。   他在洛阳和长安任事成绩都不错,可百济能不能镇的住并做出成绩来,罗成其实也没多少把握,这一切就要看他自己的本事了。 第1407章 李世民   李世民特意换上了绯袍金銙带,骑着一匹大宛汗血宝马,连那只眼罩他都摘下来了,眼窝里换上了一颗由波斯珠宝商人特意为他打造的宝石假眼,这颗宝石价值万贯。   他的那只断手,也摘去了那黑黝黝的铁钩,而是换成了一只镏金铁爪。   他就是想要告诉泰安城的那些随驾的文武们,他李世民虽然当初狼狈的被长流岭南,如今也终于又回来了,而且混的还不错。   他没有向命运低头,也没有自暴自弃。   就算去了岭南,可几年后他依然还是一条好汉。   林邑郡丞、象林县男,虽然官不够高爵不更显,但这些不是皇帝赏赐给他的,而是他自己凭本事赚来的打来的。   他拿一位林邑国王和十几万斤黄金加上三千万贯钱帛,并一座狮子城,向皇帝换来了这个林邑郡丞、象林县男。   他没占皇帝的便宜,是皇帝占他的便宜了。   他知道许多当年长流的贵族官员豪强们,比他更早就回来了,但许多人是向皇帝摇尾乞怜才回来的,他李世民不是。   那些看着清高万分的大儒,其实暗里不知道向皇帝写了多少封拍马吹捧求怜的信。就连那些武功赫赫的名钭,也一样向皇帝乞求。   唯有他李世民,虽然也曾打落牙齿和血往肚里吞,也曾憋屈的吐血,但他却从没接受过皇帝的怜悯和赏赐,他保持着自己的傲气和骨气,就算是蛮荒的岭南又如何,他一样能凭自己的本事,打出一番功业来。   他扬起自己的黄金左手,那金手是那么的耀眼。   那个抢了自己姐姐当了自己姐夫的男人,其实也曾经吃过憋,只是那个家伙运气太好太顺了,从一个挖河役夫,然后成了捕役再成了乡勇,再一步一步的直登庙堂,最后让他坐了天下。   以前李世民对罗成总是不服气,他认为自己本事绝不比铁匠出身的罗成差,始终认为罗成不过是运气比自己好罢了。   不过现在,李世民的想法有些改变了。   看罗成这一路走来,如今这天下之强盛,确实从古未有。他不仅是乱世之枭雄,也是治世之明君,在外漂泊的久了,对罗成也越发的佩服了。   也许自己终究还是低头了吧。   李世民想道,若非如此,他就应当做一个日不落海贼团的团长,带着一干凶悍的海贼纵横海上,哪又会接受什么南唐县丞、林邑郡丞的封赏呢?他当年不就拒绝罗成的封赏,那时罗成还要他当太守要给他封县侯呢。   一路这般想着,李世民骑马来到了行宫前。   年轻锐气的羽林骑拦住了他,李世民下马,掏出了自己的银符,交出了自己的长剑。   “这只手!”   一名羽林郎打量着李世民那只显眼的金手,黄金做成的手,栩栩如生,但在羽林郎眼里,这只镏金手也是一件武器。   起码当成一把钝器用,还是很有杀伤力的,更别说,那几根指头似乎还有小机关可以开合,也是能成爪的。   “怎么,要卸下吗?”李世民冷笑着问道。   羽林军统领王铁汉过来,对着李世民点了下头。   “这位是李贵妃之弟吴王之舅,现任林邑郡丞象林县男爵李公,不得为难。”   对于王铁汉这位熟人的相帮,李世民也只是点了下头而已。   行宫中。   罗成再见到李世民,倒没有摆什么架子,更没有什么奚落之语。   行宫不算特别的大,也不算如何的金碧辉煌,处处体现着皇帝的旨意,要简单而不失大方。   罗成从御案后走出,来到案前。   “几年不见,沧桑了也成熟了。”   “常在海上跑,风吹日晒的结果。”李世民道。   见君不拜,这是重罪,但皇帝明显没有在乎,反正这殿里也没有其它人。   “坐吧。”   “站着就好。”   “这么久了,还是这个臭脾气啊?”罗成笑笑,“你这几年在南海上挺逍遥啊,这次在狮子城更是了得,朕都为之惊艳啊。”   “其实也没什么,林邑看似强大,可国土狭窄,其军事、城防等更不能与中原相比,再说我也是趁虚而入,又有内应,因此打下狮子城真不算什么。”   “也许打下狮子城不算什么,可知道这个时候去打,还知道有内应可联合,这就是本事。”罗成对李世民倒是不吝惜赞赏。   “世民啊,我知道你以前就不太喜欢我,最初或许是因为我跟三娘的婚事,再后来可能又有国仇家恨什么的。但是这些都过去了,人呢,都得朝前看,如果始终放不下过去,那么这个人也注定难以有太大的成就。”   “有些事情想忘也忘不掉。”   “忘不掉也得忘!”   “世民,你现在既然接受了朝廷的封赏,这就意味着重回到朝廷了。就算是民间的佃户雇工都懂一个道理,就是端别人的碗受别人的管。你现在是林邑郡丞了,还是象林县男,爵位不高,官职不显,但只要你肯努力,朕也不会亏待你的。”   “上次你打下林邑城,上缴朝廷十余万斤黄金,还有价值三千多万贯的钱帛,朕很高兴,有司奏报说你私留了一千多万的钱财与手下私分,你自己一人就留了几百万。朕知道了也没在意,既要马儿跑又要马儿不吃草,这也不可能。但是下一次,如何分如何赏,这事情还是应当由朕和朝廷来做,最好不要私留私分。”   李世民不吭声。   “你给你三姐的那一百万贯,三娘交给我了。”   李世民瞪向罗成,很是不满。   罗成呵呵一笑,“放心,这钱是你给三娘和你外甥们的,朕也不会贪,所以还是让她留着了。”   “先前李靖和罗艺等都向朕上过折,说到对林邑国的决策,还有林邑城的处置问题。朕告诉他们,这林邑城是你李世民打下来的,如今你李世民也是林邑郡丞,因此朕得问问你李世民的态度,你说,与林邑国是战是和,这林邑城是还是留?”   “江山都是打下来的,疆土也都是打下来的,以前林邑是中原所有,后被占人夺去自立,如今我中原有能力再打下来,当然不可能还要送回去。若是朝廷不要林邑,那我李世民自己留。”   “哈哈哈,这话倒说的挺霸气,不过你都能留,朝廷自然更敢留。这样吧,等封禅完,你就随朕回趟洛阳,刚好过年。等年后你再回林邑,你回去做林邑太守,再兼林邑道经略使,负责林邑用兵之事。”   李世民愣住,没想到他自进来起就那般失礼,可皇帝却还要如此重用他。   “林邑设道?我任经略使兼林邑太守?”   “没错,朕向来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林邑道现在暂时只有一郡,这一郡也只暂时只有一城,但朕相信你的能力,朕相信你能把这一城变成十城百城,相信你能够为中原时隔五百年后,重新收回天南。”   李世民愣愣的站在那里,那一刻,他心中有股向罗成拜倒的冲动。他想不到罗成的胸襟如此之广,换成自己,也许根本不可能做到这般洒脱大度。   他紧咬着牙床,才终于克制住了自己向那人拜倒的冲动。   “怎么,不愿意?还是觉得没有能力担此重任?”   “我可以!”李世民倔强道。   “很好,朕也觉得你可以,但究竟可不可以,最终还是凭事实说话。此刻起,林邑太守黄忠会调走,但他手下的那一千南海舰队的卫队,会留下交于你指挥,另外朝廷还会从海上再给你增援一个团两千精锐南衙府兵,这样一来,你手底下就能有一万人了。再加上南海舰队随时能够从海上增援你,以及你自己的那支船队,朕相信你是可以守住林邑城,并对外扩张的。”   罗成走到一张桌案前,扯掉上面盖的布,顿时露出了一副沙盘。   “朕建议你先向北用兵,距狮子城北七十里,有一座大港,此港北连林邑旧都,南接狮子城,此港为深水港,在汗江口东岸,北临岘港湾,背靠五行山,东北有山茶半岛做屏障,占据此港,既可护翼狮子城,也可作为南海舰队的军港,停泊补给。然后再向北攻打象林,拿下象林,则二城一港连成一线,凭借海上优势,就能将林邑从中一刀两断,截断南北。”   李世民看着皇帝的沙盘计划,不得不佩服皇帝虽没有去过林邑,可这战略布置确实了得。林邑国本就如一字长蛇,这拦腰一斩,林邑国便首尾不能相顾。   岘港的位置确实重要,往南七十里是狮子城,往北二百里是象林城,一个旧都一个新都,都是沿海港城,也是林邑国最重要的两座城池,一旦让大秦拿下了,占人只能退到山里去反抗了。   “朕就给狮子城赐名会安,给旧都赐名顺化,岘港赐名海阴,以三城为中心,各置一郡!”   岘港此时不过是一个小渔村,相比起狮子城和旧都来,都是不值一提。但皇帝却能一眼相中此地的战略要冲位置,还要在这小渔村设立南海舰队的军港,并计划将来在此设立商港,就非同一般了。   李世民点头,大秦现在林邑最强的优势就是海上,若把岘港打造成南海舰队的军港,则一左一右护翼会安和顺化都是十分快捷。   离开行宫,在羽林骑处拿回了佩剑,李世民还有些发愣,自己刚才与皇帝会面,全程都被他牵着走。   王铁汉亲自为李世民挂好佩带,恭喜道,“恭喜二郎,高升林邑道经略使兼林邑郡太守,封疆一道,镇守一方!” 第1408章 承包到户   “百济朕已经交给长孙无忌,林邑则交给了李世民。”   泰安行宫中,皇帝对随驾的宰辅们道。这两位都是皇帝的小舅子,能力是毋庸置疑的,不过李世民的忠诚度却让宰辅们有些怀疑。   “百济和林邑虽距京师遥远,可因为沿海,有海路相通,故此其实比起安西、云南等地,其实交通更加便捷。兼之这两地的气候好,土壤肥沃,平原众多,适合耕种,是优良的产粮区,故此对于大秦来说,这两地不可放弃。”   传统的中原地区,耕地面积其实也就八亿亩左右,故此能养活的人口数量其实是有限度的,大秦现在的人口数量已经有些爆炸了。必须得向外开拓产粮地,近年来朝廷也确实开拓了不少优秀的产粮地,比如河套地区,比如关外辽宁,再比如琉球,还有岭南三广,再加上新上马的荆湖改造。   可大秦依然有许多地方是耕地不足之地,比如说朔方道,比如巴汉比如黔中,比如广西比如安西北庭,再比如青海、西山等,这些地方自给都未必足够,所以只能发展其它的经济,粮食这块就得更多的依靠朝廷的其它产粮区。   一块优秀的平原粮产区,对于大秦来说是极关重要的。   “安西河西适合种棉,陇右朔方适合种豆种油菜,河套定襄适合畜牧。而江南呢?既要种粮也还要种茶种桑织丝,故此新的产粮地很重用。”   皇帝的话,大家都很赞同。   魏征道,“我大秦当年创业,就主要是依靠是关外平原,若无关外的屯田粮草,就无法供军也无法养兵,而又有奚契之地的牛羊战马之助,我大秦铁军方能挥师入关,屡点屡胜。朝鲜半岛和林邑半岛,气候适宜耕种,平原粮田也多,确实很重要。”在这方面,是长城以北的塞北和西边的西域以及青海西山等地所完全无法比拟的。   漠南还有些地方勉强能够耕种,但是漠北是完全无法屯田耕种产粮的,只能发展畜牧养殖业,河套地区算是个不错的塞上江南,但南面的朔方道诸郡,却又是土地贫瘠之地。还有陇右、青海、西山,都是地方偏僻又土地贫瘠之处。   塞北的战马、牛羊、皮毛,陇右安西的棉花等产业,虽然对于朝廷来说也是十分重要的一部份,但粮食涉及到国家安全,无疑这是最需要保障的。   “李世民值得相信吗?我觉得他有些桀骜不驯啊。”魏征直言不讳。   “这小子确实有些拗,不过本事不错,如今林邑需要开拓,正需要这等能冲能打之人。”   秘书监王珪提出一个问题。   “朝廷年年开拓边疆,武功赫赫,历年来也不断往外迁民实边。如今林邑和安东新设两道,再加上北庭和吐火罗这西域两道也肯定要移民,这只怕没那么多人可移了。”   “想办法,各地都要想办法。原则上,还是对于地狭人多之地,迁移人口出去。朕近来常思这均田之法,觉得一丁授田百亩这一条,其实从魏到如今,基本上都没有真正的实现过。故此呢,朕打算改革均田法,改人丁均田百亩为按户授田。”   “授户授田?”   “可每户口有多有少?”   几名宰辅一起提出疑惑。   “按朝廷先前制定的户籍政策,大功以下皆令析户分家,故此一般来说一户最多三代同堂,甚至儿子成年后也会分家,一家往往也就是五六口人,少者三四口人多者八九口。”   罗成跟大家分析道,按这种户籍法,其实以往那种大家族一起生活的情况已经较少了,朝廷要求分家分户,为的是更好管理控制户籍人口。   故此如今的家庭户口口,差不多跟后世一样,都是小家庭模式。   一个这样的小家庭,往往都是一夫一妻,带几个儿女,有的若是幼子则会带着年迈父母一起生活。   “一户均田最多百亩,最低则是每口不少于十亩地。”   以家庭为单位授田,八九口的最多能分一百亩,如果三四口人也能分一百亩。   “当然,具体情况下,又要按各村的田亩数来定。如果村中人多地少,最终便按实际数量按户均分,如果村中田多,足授情况下,有多余之田,则留为官田,给人佃种收租。”   在这个新的均田制下,每户保留二十亩的永业田,就是这二十亩地是可以传给子孙的,也可以买卖给本村之人,而其余的田地为口分田,这个田不是私有。   “三十年重新均一次田地,四年可以微调一次。”   比如有人去世,有人出生,四年后可以根据最新的户籍情况适当调整一下。   “朕打算让各地再普查一下,比如一村达不到人均十亩地的村子,那么就要将一部份穷困者迁出,迁往百济林邑等地去,到了边地,可以足授他们一户百亩,甚至可以给新移民每人十亩的永业田。”   一个村子如果有三千亩地,却有一百户人家,七百口人,那么这个村子实际上是无法做到每户分田一百亩的,更做不到一丁百亩。   故此按皇帝的新均田令,按户均田,可实际上一百户人家也总共才有三千亩地可分,一户最多就能分三十亩地。   这个田亩数便是严重不足,故此,对这样地少人多的村子,就得动员百姓移民。   如果迁走七十户,只剩下三十户,那么剩下的三十户每户都可以分到一百亩地,就能达到授田的上限,不管一户有八九口人还是三四口人,无疑以后日子会更好过。   迁移出去的百姓肯定不容易,故此朝廷要对他们给予一定补偿,比如迁走的首选穷困之家,这样迁走损失小些,再者优先迁兄弟多的家族,这样迁走一两个,村里也还有个兄弟留着守祖坟。   朝廷还要负责迁移的路上费用,甚至给他们准备好到新居住地的田宅地等,要为他们提供种子农具耕牛等出租,让他们渡过最开始的难关。 第1409章 土地革命   皇帝开了个头,接下来大家讨论都很热烈。   从一丁授田百亩,到现在提出一户分地百亩,这无疑是一个巨大的改变。授田数确实大大降低了,但实际上过去也没有能够真的做到每丁授田百亩。   以大业五年的天下疆界算,全国也不过八亿亩地,而当时户就八百九十一万户,人口四千六百零二万口。北方人口占百分之七十一,南方人口占百分之二十九。   这里面还没算上奴隶、僧道、贱籍,以及一些隐户逃丁等,故此一户百亩就要近九亿亩地了,而实际上,天下的田地,有许多是属于皇家以及朝廷的公田,另外贵族官员豪强地主们也占据了大量私田。   所以除掉这些,真正能均田的地,估计也就一半多点。   许多地方,一丁连二十亩的永业田都分不足。   隋朝时是以均田制和租庸调为基本国策,征税基础是丁,故此对户籍和丁口抓的极严,这也是隋初三百万户,很快就飞增到近九百万户的根本原因所在。   但隋朝户籍虽然统计的好,可隋朝有许多不课户不课丁,隋朝真正纳税服役的丁口其实不多,朝廷官方统计,四百零一万丁纳绢,四百九十万丁交布,总课丁也才八百多万,基本上平均一户才一个课丁而已。   故此隋朝时的正税,一年粮食收入三千三百万石不到,绢帛四百万匹,麻布六百余万端。   而现在皇帝说大秦要改人丁授田百亩为每户最多限田百亩最低每丁十亩,这就是巨大的变化了。   除了奴隶,只要是入籍的大秦子民,皆可分田授地,最低一人十亩,不论男女老少,最高一户百亩地。   大秦现在户籍统计有一千二百余万户,人口八千多万。其中奴隶有一千余万,以及归化的蛮夷一千多万。   除去奴隶不算,还有七千多万人口,每口最低十亩地,意味着最少要七亿多亩地了,再加上皇庄、公田、还有贵族官员豪强地主们的私田,以及各地的军田、职田等等,那就要十几亿亩地。   所以确实必须把中原的人口迁移一些到边疆去,毕竟边疆地多人少。   中原真要分起来,有的村子按口分,一人可能一亩地都分不到,所以必须动员移民。   在这个农耕为主的时代,没有自己的田地,就始终解决不了温饱,脱离不了贫困。老百姓若是连自己的温饱都解决不了,又如何为朝廷财政做贡献呢?   “对于贵族官员地主们的私田,要进一步限额,中原地区的田额必须限死,还要再加上一条,百姓分授的永业田,只允许本村村民之间买卖。”   “圣人,这一条是不是太过了?”   “朕以为很合适,若是放开这个口子,中原之地的耕地用不了多久,终究还是免不了被豪强大户们兼并,故此朝廷不能松这个口子。想买田置地,也可以,但是只能放开南方以及边疆地区。”   “人均不足十亩地的地方,都要动员一些百姓迁移。优先把土地最少的地方人口迁移出来,最终的目的,就是让人口众多的北方地区,要改变人多地少的困境,要让每个百姓都起码有十亩地的基本保障。”   人多地少,终究免不得发生各种各样的问题,所以如何调剂这个矛盾,就成了治理民生的根本。   “故土难离啊,给百姓在边疆一户就是授二百亩地,每人给十亩永业田,他们也未必愿意放弃现在这个一家只有一二十亩地的家乡啊。”   “舍不得离也得离,这不仅仅是要让百姓脱贫步入温饱,也是朝廷的百年安稳大计。要不然,新打下来的百济、林邑等地就不可能维持的住,边疆更不可能开发。朝廷驻扎在边疆的军队,可能都无法供养,最终这些流血打下来的地方,朝廷只可能放弃,最终又会让其它蛮夷们占据,早晚又成心腹之患。所以根本的办法,就是移民,我们移民过去占据他,开发他,在那里驻军,在那里变成自己的新家园,让其它蛮夷再无法染指。”   中原一户给二十亩永业田,一人最少十亩地,一户最多百亩地。   而移民边地,朝廷可以给予每人十亩永业田,一户至少二百亩地的诱人分田政策。   “圣人,臣觉得应当让侍官们带头做榜样,驻于边疆的卫营侍官,皆要把家眷迁移过去,这样一来,将士们也能安心戍边守疆。”   罗成点头,“对于卫营的府兵们,朝廷既要让他们带头,也得给他们实实在在的好处,朕以为,可以给每个府兵一百亩军田,无须缴纳地税。其家眷迁移到驻地,依然每口授永业田十亩,一户授满二百亩地,永业田外,其余为口分田。这二百亩地,不计府兵的军田额。”   “边地还可以适当放开一些土地买卖限制,允许贵族豪强过去买田置地,建立庄园等。”   大家越讨论越激烈。   土地政策,可以说是一个国家的根本,虽说如今朝廷的财政收入主要来源并不是地税,可这却涉及到天下的安稳,是涉及数千万子民的大事。   必须慎重。   “分田授地,那么最终是按人分田,还是按户分田呢?”魏征问,什么事情都得有个标准。   一丁最少十亩,和一户最多百亩,这只是两个限额,但具体如何分,是以人为基础来分,还是以户为单位来分?   “朕以为,可以每户先分十亩永业田,再加四十亩口分田,这是基本田。再根据实际家庭人口数量,微调。比如人丁在五口及以下的,那么就按一户五十亩分。如果家庭人口超过五口的,则每口再加十亩,但上限百亩。”   魏征点了点头,一户最少授田五十亩地,若是精耕细作,倒也还是不错的。   “那这分户是否有标准呢,按户分田,免不得到时会有许多百姓要分户。比如原来一家三代同居生活,祖父祖母两个,下面还有三个儿子,儿子也各成家也有了儿女,但都是一户,足十几口人,如果按新规定上限也只能分一百亩,可如果这家人分成四户,那就能最少分到二百亩地了,相差一倍呢!”   “像这样的情况,只要是一户有几个儿子的,儿子长大娶亲并生子,便可申请分户,但父母必须得随一个儿子生活居住,不能父子全都分户。原则上,我们鼓励父母与幼子共同生活,其它儿子成亲生子后可分户另过。”   对于这样的分户,朝廷其实是鼓励的,因为两税制下,除了按田亩征地税,还要按户征户税,多拆一户,当然就要多征一户的户税。   那一家三代,三兄弟中的两兄弟分户出去,幼子不分户,一户变成三户,田额至少一百五十亩,如果人口多,还能再增加。   这方面,朝廷是不反对甚至是鼓励的。   “家中的奴隶、牛马能分田吗?”   “这个当然是不可能的,我朝不是西魏北周,如今人多地少,故此并不会给奴隶和牛马也授田。”   “圣人,土地有肥有贫,这个如何解决?”   “这个无法解决,只能在分田授地的时候,尽量给每个村民分到的田地都有肥有瘦,尽量公平吧。田额上,不做特殊对待。” 第1410章 豪华阵容   “臣以为,应当取消中原地区的军屯田和公廨田以及职田。”魏征很干脆的提出一条。中原本就人多地少,如果再维持这些军田、公廨田和职田,无疑就是抢占更多的百姓耕地了。   “职田是官员们的一项福利,如何能取消呢。”马上有大学士反对,职田可是一项重要的官职福利了,有职就有田,虽说这职田并不是直接授给官员,而一般是由官府直接将田佃给百姓租种,然后收租再交给官员。   可终究,这也是占了很大部份的田地了。   “要我说,干脆连公田也尽量都取消好了,这样也能少迁移一些百姓了。”   公田可就不仅仅是职田了,还包括公廨田等好多隶属在官府名下的田地。   罗成点了点头。   “关于职田,我觉得魏相说的也有道理,职田收入确实是官员们的一项重要福利,但职田这个形式不太好。朕看不如改一下,朝廷依然保留官员过去的职田额,但由朝廷统一折成钱帛随俸禄一起发放。”   “而原来的这些职田,朝廷将之分授给附近的百姓。”   “圣人,那官员的职田所折之钱,由何处而出呢?”   “朝廷可在边疆之地增置庄园,以奴隶耕种田地,划做职田,其所得之收益专门划入职田租,然后发放给官员们。”   马上开始有官员在计算这样一改,朝廷得花费多少,毕竟现有的职田授分给百姓后,并无收益,还得重新去边疆置地,这耕地的农奴等也是要钱的。   “要不把现有职田出售,然后用其所得之钱再于边地置办田庄、农奴耕种,岂不两全其美?”   “我觉得应当把职田交给就近百姓佃种收租,更好。”   宰辅们各有各的想法。   “诸位,清理公田的想法很好,但清理公田不是说要官退民进,而是要把中原人口密集之地宝贵的耕地清退出来,分授给百姓们,让百姓能够多有些耕地。朝廷则再于边疆之地,尤其是关外、朝鲜、琉球、林邑、岭南等地再置产。”   皇帝的意思很明白了,公田还是要保留的,甚至朝廷可能还要带头在边地置地,只不过朝廷要把中原的田地清退出来,以分授给更多的百姓。   “职田要清,公廨田要清,皇庄也要清,军田也要清出来,另外一些陵田等也要清一清。总之,这一次要清彻底一些,各地限田也要查一查,额度再降一降,超限的都要让他们清地,让他们到边地去置业。”   朝廷推出了最严限田令。   关中、河南、河北、河东、山东、淮南、湖北、剑南、巴汉九道加上六京,不论主客户籍,无官勋爵位的百姓,一户限田百亩。   而有官职爵位者,一品者加额五百亩,每品以五十亩为差距,至九品为加一百亩。   一个九品官,本身一户可拥田百亩,有九品官可再加一百亩田额,在这九道六京,最多可拥田两百亩,而且是一户家庭的限田额。   你有钱也不行,而且要买那本身百亩之外的田数,还只能买朝廷的公田,或城郊的永业田,乡村百姓的永业田还只能出售给同村。   当然,九道六京之外,限额小些。   比如在九道六京外的湖南、江西、陇右、朔方、辽宁等道,就可以在原额之外再加一倍的额度。而在云南、安东、安西、岭南、云南、林邑、百济等边疆之地,更是没有限额。   “力度很大啊。”   “现在田地兼并问题不显,百姓多少有些田种,但这是在大乱之后,可如果我们现在不加以解决,那么几十年后,这个问题就会成为大问题,到时中原土地兼并会更严重,大量百姓失去土地,或无地可分,无田可种。”罗成道。   “圣人考虑的长远。”   魏征问,“前线打仗,后方移民,这事情办好了,确实能让大秦安稳三百年。不过百济交给长孙无忌,怕是有些担子重吧,毕竟他不是武将,虽加宣抚使职,但某以为,还是当派几员猛将给他。”   皇帝笑道,“朝鲜不缺猛将,就说王君廓、柴绍、王伯当还有宇文承都等,哪一个弱了,再有席君买等也是一干后起之辈。”   “朕已经决定任王君廓为熊津郡太守,任命柴绍为德安郡太守,席君买为东明郡太守,另授刘仁轨为德安郡丞,宇文承都为东明郡丞,以高士廉为百济道按察使,再加上以单雄信为百济道都督指挥使,这个阵容已经够镇住半岛上,加上安东道的徐世绩,足够了。”   魏征等不由的点头,这个阵容确实很豪华。   王君廓虽说之前被贬,可毕竟以前确实是员开国大将。柴绍和王伯当、宇文承都等都是猛将,而席君买和刘仁轨都曾是羽林郎,也是打出来的骁将。   “对新罗要出手吗?”   “暂时不急,先把百济故地整平了再说,朕计划三年内,把一百万百济上中层全都贬为奴隶,运到中原来为奴,这三年,要把起码一百万中原汉人移民到百济,等这一百万人口到位了,则百济故地很快就会如辽东和安东一样,成为我大秦安稳的疆土,成为我大秦又一座粮仓。”   安东和辽东各驻有一万二的府兵,而百济道将增加到两万四千驻军,三道有四万八千驻兵,完全足够威慑高句丽和百济余孽,也能震慑住新罗和东瀛还有那些靺鞨部落了。   百济两万四千府兵进驻,到时就会有不下十万家眷移民百济。朝廷再从百济底层百姓中挑选出四五万壮丁作为协助军,能很快建立起新秩序来。   对于百济那边,宰辅们倒是放心了,可是对于林邑这边,对于把局面交给李世民,他们还是多有些不太放心的。   “林邑也并不是交给李世民一人,北面还有广南道继续推进南下,更何况,日落郡还有位老杀神镇着呢。”   日落王罗艺。   众人想到这位宗室名将,倒是也都不由的点头,罗艺的威名可是实打实杀出来的,当年征讨辽东,诸路溃败,也就罗成罗艺叔侄两个不败反胜,打出了威名。   先前罗艺在日落国对真腊蛮,已经是连战皆捷,打的真腊蛮不敢再越过大江了。   有这位在,林邑那边确实没什么好太过操心的。   皇帝计划是在林邑那边给李世民一万兵马,然后在日南郡这边北线,放上两万六千兵马。   大家悄然大悟,原来主战场是在日南郡啊,那么说李世民其实只是个诱饵了?   至于为何不直接让罗艺挂帅,众人心里想着估计还是如先前一样,皇帝不到最危急时候,现在是不会轻易动用宗室的这几位大将军王了。   日南郡集结两万六千精兵,再有南海舰队进驻岘港的话,确实稳了。既不用担忧林邑国王范头黎,也不用担心林邑太守李世民。   军事上其实不用过多考虑,都只是一两万的兵马,这等规模的战事,大秦随便派一位大将就够了,真正值得朝廷担忧的,还是这移民的事情。   要在几年时间里向百济移民一百万汉民,可不容易。更何况,不仅仅是向百济移民,还要向琉球移民,向海参崴移民,向林邑移民,向广南向云南向广东广西向西山向安西等各地移民,还有黔中剑南等等诸地。   “朕认为,还是应当把任务分下去,各位宰辅们各自包干。”皇帝还是比较喜欢责任明确,这样大家做起来事也不用推诿扯皮,谁干好谁干坏一目了然。 第1411章 倭国女王   “圣人,臣以为不如还是搞对口移民,比如从河北移民到辽北,从山东移民到百济,从淮南移民到林邑,从湖北移民到剑南,从湖南移民到黔中,从江西移民到西山。从关中移民到安西!”   这样对口移民,无疑能让操作更集中更简单一些。   而且这样同一地移民到一地去,也能让移民们在新的家乡更快适应起来。   这样有利有弊,但总体来说确实更容易调动资源,节省人力物力。   “这个主意不错,那就由一位宰相负责一对地区的对口移民,全权挂帅负责,下面两道三司使全力配合。”   会议的气氛很不错,罗成喜欢这种御前会议,他也不会在会议上务什么虚,都是目的明确,每次会议前都有确定好的主题,甚至提前通知了参会的大臣们,让他们早做好了功课。   因此会议时,大家都是直奔主题,有事说事,直接解决问题,而不是在那里争论扯皮。这种高效的议事规则,其实就跟后世时公司开会一样,都讲究效率。   商议完了最重要的几个议题,最后才顺便提起封禅之事。   关于泰山封禅仪式,已经准备的都差不多了,现在就等那个选定的吉日了。   如今泰山下,已经聚集了几十万人。   四方八面的藩国,都是极为重视,各国国王,能来的都来了,哪怕实在有生病或年迈的,也都派了自己的太子前来,没有一个敢大意怠慢。   “倭国女皇带着摄政厩户皇太子、执政大臣苏我马子已经在青岛登陆,正日夜兼程赶来。”   “新罗国王金白净已经带着侄女和侄孙金法敏到了承天府。”   倭国推古女皇是来赔罪的,之前几次派使者前来谢罪求和,结果都没得到秦天子原谅,倭国上下又听闻秦国传言倭国有大银山大铜山,准备出兵来伐,于是吓的也顾不得内斗了。   本来明德太子跟老丈人苏我马子斗的水深火势,这时也都坐下来一起商议对策。   最终,倭国最高的摄政和执政达成一致,奉请女皇亲至大秦参加封禅仪式,亲自面请秦天子原谅倭国。   四个女儿都嫁为皇妃的苏我马子,在倭国已经执政大权几十年,历经了四任天皇的苏我马子,甚至精心挑选了两个年轻美貌的女儿出来,请女皇册封其为倭国公主,然后带着西海来秦,想要行美人计。   在上一次的战争中,倭国是真真实实的认识到了中原大秦的实力。   原本以为,中原只是地方大点,但隔着大海,来朝鲜争雄,肯定实力难以施展,谁料到,隔着茫茫大海,大秦的实力依然强大的让倭国颤抖。   仅是一群武装商船队,就已经打的沿海倭国豪强们不敢出门了,只能龟缩于堡垒之中,任由秦人来去自来,四处劫掠。   百济瞬间灭亡,新罗吓的跟鸡一样。   倭国上下都被响亮的耳光打醒了,现在他们已经没有人再敢提什么渡海北上争夺对朝鲜的宗主权了,他们现在只希望能够让大秦做倭国的宗主国,甚至这一次来,推古女皇都已经去除了天皇这一个称号,只称女王,生怕犯忌惹了大秦天子的不快,再挥师渡海把倭国给灭了。   新罗国王顾不得一把年纪,也是乘船一路颠簸来到大秦。   他此次亲来朝贺天子封禅外,还有两个目的,一是送公主入宫。本来公主已经被他选为王位继承人了,可大秦驻新罗大使直接提出要送公主入宫,这让金白净虽不满可又无可奈何,最后只得亲自送来了。   另一个目的,就是带着金春秋前来,想要得到大秦天子的册封,德曼公主入秦后,他希望能让金法敏做王世子。   “倭国的女皇和太子,还有执政的大臣、大连都来了,干脆把他们全都留下,然后再派人去倭国另册封一个国王算了,或者,干脆就出兵倭岛。”提出这个建议的是程咬金,枢密副使。   一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家伙。   “没这必要,他们是来朝拜的,若是朕借此扣留他们,那以后其它藩国之王岂还敢来中原朝拜?朕就算要灭倭国,也可以堂堂正正出兵灭之。何况现在朕也没打算就出兵倭国,不是有那些武装商船嘛,颁给了他们劫掠许可证,让他们继续去劫掠倭国沿海就是,一样的效果,照样能让倭人欲死欲仙。”   “圣人,听说那倭国女皇还挺美貌的啊,要不让她给圣人暖暖脚好了。”老程一脸无赖的道。   “老程啊,这位倭国女皇本名额田部皇女,是倭国二十九代舒明倭王之女,二十岁时,成为异母兄敏达倭王的皇妃,后来皇后去世,她被册立为皇后。在她三十五岁时,敏达倭王去世。由其用明倭王继位。”   可这位倭王继位两年就病死了,倭国两大权臣苏我马子和物部守屋各拥一位皇子称帝,最终苏我马子击败物部守屋,于是当时为皇太后的额田部下诏立泊濑部皇子为皇。可是这位新皇因为违逆苏我马子,结果被苏我马子派刺客暗杀。   杀了倭王后,苏我马子就干脆拥立了皇太后,也就是上上任皇后额田部为女皇,这个时候她三十八岁。   “那是哪一年?”老程问。   “那一年啊,那一年是开皇十二年。”   老程一下子吐了,“开皇十二年,开皇十二年她就三十八了,那现在岂不是六十多岁了?”一想到自己刚才甚至意淫了个六十岁的倭人老太婆,老程不由的胃里再次一阵恶心。   虽说推古女皇年轻时确实姿色端丽,可毕竟都六十多岁了。   推古女皇因得到舅父苏我马子的支持,成为了倭国第一个真正称天皇的女皇,但罗成对于她并没有半点什么想法。   “倭国女王毕竟也是一把年纪了,不顾辛劳来到大秦,派使臣去迎接一下吧。老程,要不你去一趟?”罗成笑问。   程咬金脸色发白的连忙摆手摇头,他对一个六十多岁的倭国老太婆更没兴趣。 第1412章 霸皇   泰山脚下,四方八面的藩国以及友邦齐聚,藩属国基本上都是国王亲至,奚、契、铁勒等国皆是国王亲至,就算远的夜叉和流鬼国等三国,他们的国王也赶来了。还有遥远的东荒大陆上的部落酋长们,也来了不少。   而波斯、罗马、法兰克、阿拉伯、戒日等国也皆派出了使者前来。   这些大国虽然也称霸一方,但大秦的贸易对他们来说十分重要,都欲结好大秦。   尤其是波斯,一面与罗马再开战端,一面却又得面对着阿拉伯半岛上的阿拉伯人的起义浪潮,可谓是焦头烂额。明知如今大秦不断西进,其新设的北庭和吐火罗道都已经两面直逼波斯本土,可却还是不敢得罪大秦,相反,这次还派出了由王子率领的庞大使节团,目的是想来与大秦结盟,以加强贸易以及军事合作,以使的他们有能力两线做战,同时应对阿拉伯和人罗马人。   波斯最大的想法,还是希望能够说服大秦不要直接开辟丝绸北线,直接与罗马贸易,而是通过波斯来中转。   只要能够掌握大秦的商货,就能卡住罗马人的脖子。   甚至是卡住越来越强大的阿拉伯人的脖子。   每个赶到的使团,都带着自己的诉求,流鬼、夜叉国王想要从大秦这里得到更多的赏赐,也想把他们带来的几船珍贵皮毛药材等换取更多精美的大秦货物。而东荒和北蛮的部落酋长们,其实就是被商人们忽悠着过来,来中原开开眼界,献点土产换点秦货。   那些商人们很精明,他们忽悠着这些人来朝贡献物,请求册封赏赐,这样一来,边荒的蛮子们也就归化了,他们自然有为朝廷开疆之功,不管怎么说,东荒和北蛮的冰天雪地,过去是中原王朝不曾涉足过的地方,而如今这些蛮王们不远万里前来朝贡归附,这自然是一件盛事,他们自然也是大功一件了。   倭国女王前来,想要请降求和。新罗国王前来,则是请求天子册封其侄孙金春秋为新罗王世子。   勃律国王前来,请求大秦派兵帮助平定国内又起的叛乱。   象雄国王亲来,希望皇帝能够让象雄保留先前出兵吐蕃夺取的土地。   吐蕃赞普前来,希望皇帝主持公道,把象雄夺取的吐蕃之地还给他,并出兵助吐蕃平定贵族叛乱。   天竺的高达国王设赏迦前来,则是如今天竺北方戒日王已经野心勃勃的攻占大片地方,笈多王朝灭亡后分裂出来的那些国家,经过多年混战后本来形成了四大王国,可如今戒日国一家独大,并已经吞并了其它两国,只剩下高达国还在东边坚持。   高达国王希望大秦能够支持他们,他希望与大秦加强贸易,尤其是想要从大秦购买更多的铠甲武器以及战船。   在天竺南方德干高原的遮娄其国王补罗稽舍二世和天竺东北的迦摩缕波国王,都感于地区局势紧张,于是也都争相赶来大秦,希望与大秦增加贸易,并从大秦这里购买到精良的武器装备和先进的战舰,以应对越来越紧张的局势。   “圣人,我大秦天下霸主也!”   如今的大秦宰辅们,眼光也开阔了,知道在中原之外,除了传统的蛮夷们,还有更多过去不曾接触了解的蛮夷,甚至不少实力也很强大,波斯、罗马、法兰克、戒日、扶南等等。   “诸国有求于我们,这是好事。”   皇帝打算年后,向来使诸国都派出使节,甚至要派使臣常驻,建立大使馆常驻大使,以加强联络。   “远交近攻,这是老祖宗就告诉过我们的至理名言。”   魏征道,“那圣人之意,莫非我们要跟波斯开战而交好罗马?”   罗成摇了摇头。   波斯如今确实与大秦交接,大秦的吐火罗道便是后世阿富汗地区,而北庭的木鹿,则在土库曼斯坦靠近伊朗边境上。   “我与波斯虽然说已经接境,波斯之东和北面皆为国大秦之边疆,不过实际上,吐火罗十八国和北庭九国,现在朝廷都没有真正的控制在手,只是通过控制了丝路,在丝路沿线设立了烽堡驿站,建立了一些军城,驻了一些兵而已。”   波斯萨珊王朝曾经还是十分强大的,能跟东罗马死磕数百年,萨珊与东罗马共存了四百多年,也打了几百年,虽然打打停停,可谁也没服过谁。   萨珊帝国的重骑兵曾经称雄中亚,无人可敌,阿富汗也一度被其征服。   只是后来罗马的新皇帝希拉克略在可萨和西突厥人的支持下,反攻波斯。而阿拉伯人的兴起叛乱,又使的波斯人陷入内外交困的局面。   波斯皇帝库思老二世,如今焦头烂额。   一面是希拉克略皇帝集结一切力量实力反击,在小亚细亚和高加索地区,接连发起反击战争,打的波斯人节节败退。   库思老二世见东罗马拉上了可萨和西突厥人,于是也联合斯拉夫人和阿尔瓦人,让他们围攻君士坦丁堡,自己则向子民课以重税,征召大军准备横渡海峡汇合斯拉夫人和阿尔瓦人。   一场前所未有的大战,正徐徐拉开序幕。   “波斯人在赌,赌这一战能再次击败罗马,然后再回身去讨平阿拉伯人。”皇帝道。   “那陛下以为波斯人能赢吗?”   “四百多年的波斯萨珊帝国,早已经病入膏肓了,战争频繁,课税极重,波斯的两千万子民,早就难以忍受,故此这些年是频频内乱。库思老二世的父亲,当年就是被波斯大将发动宫廷政变推翻的。当年库思老二世继位后,不敌叛军,最后不得不逃亡到罗马,最后以割让高加索西部,并迎娶罗马皇帝女儿的代价,向罗马借兵组成了波斯罗马联军,才击败了篡位称帝的弑君者。战后,库思老二世终于平定叛乱,重登皇位,他也割让了高加索西部,并把亚美尼亚西部割让给罗马,此后,波斯和罗马维持了近三十年的和平,两国各自在其它方向用兵,波斯向东,罗马向西。”   只是后来库思老的岳父罗马皇帝摩里士也被手下弑杀,罗马因此内乱,这时库思老以为岳父报仇为名,重新向罗马进攻,并先后夺取了叙利亚和安条克,并随后攻占了耶路撒冷和亚历山大港,随后整个埃及落入波斯手中。   可以说东罗马面临亡国危机。   只是后来罗马将军希拉克略结束内乱,登基称帝,他迅速集结力量反攻波斯。   波斯萨珊表面的强盛之下,其实是穷兵黩武民不聊生。   “朕听闻现在波斯国内的贵族和百姓都对皇帝不满,连皇帝的太子都对他不满,波斯内交外困已经穷途末路了。”   魏征若有所思。   “大秦当支持波斯了。”   “嗯,确实当支持波斯,但不是支持波斯皇帝库思老二世,而是其子卡库拉皇子。”罗成微微笑道。 第1413章 金才人   “太子。”   皇太子嘉文坐在那里,听这些君臣议事都快打瞌睡了,一会波斯一会罗马的,又是库思老二世皇帝又是什么希拉克略皇帝,他实在是听不明白。   “父皇。”   “你说波斯衰亡在即,为何朕却决定要与波斯结盟呢?与波斯结盟,为何又不直接支持波斯皇帝而是要支持其皇子呢?”   嘉文站在那里,有些茫然。   “儿臣不知。”   “坐下吧,不知为不知,算你还有自知之明,但是既然不知,就要学习,朕让你呆在这里,不是让你来打瞌睡的,是让你学习的。你也已经十多岁了,得学着开始担些担子。”   “儿臣错了。”   罗成微微摇了摇头,“波斯虽然衰亡在即,但瘦死的马也比骆驼大,正所谓百足之虫死而不疆,猛兽陷于死地也会做困兽之斗,这个时候的野兽是最凶猛的。我们没有必要去惹一个将死之帝国。”   魏征也点头,“波斯虽与我交界极广,然则如今他的对头是罗马,还要面对南面许多新占之地的反抗,故此他根本无力也不敢向东和向北进犯我大秦的领地。而且,他还需要维持我们的贸易关系,需要我们的丝绸茶叶瓷器等货物以维持波斯如今崩溃的财政局面,更何况,他们还想要从大秦手里获得大量精良的铠甲武器装备,想要获得先进的战船,他们有需求于我们。”   “嘉文啊,烂船也有三斤钉,波斯有两千万人口,其疆土并不小于我大秦,故此,看着他灭亡在即,我们也可以发他一笔财。波斯皇帝此次派了皇子卡库拉前来,我们可以跟这位皇子好好亲近亲近,波斯人想要武器铠甲,卖给他们,想要船,卖给他们,想要丝绸瓷器茶叶纸张,卖给他们。”   “可父皇不是说波斯现在穷兵黩武,财政崩溃吗,他们拿什么来付钱?”   “黄金、白银、香料、奴隶甚至是土地,都可以。”罗成笑着道,一个拥有五百多万平方公里土地,有两千万人口的大帝国,还怕他付不起账?   “当然,我们跟皇子做交易前,还应当正式签订一个条约,明确一下大秦和波斯的边界,得让波斯承认大秦对于大夏和河中的所有权。”   大夏也就是吐火罗,后阿富汗地区,河中则是河中地区,是现在朝廷所设的北庭道南部一带。   大秦的西境,要划到里海的东海岸。   “波斯如今占有整个埃及,不但控制了波斯湾,也控制了红海,因此波斯控制了重要的贸易线,我们保持与波斯的友好关系,能够让我们的贸易不受阻碍。趁着他大战,卖他武器,自然也更能大赚一笔,这个时候我们提出与他签订边境协议,就算波斯人对吐火罗和河中地区,还有点什么想法,也只能签字。这字一签,白纸黑字,那么我们以后就有了法理,将来不管谁继承了波斯,也绕不过去。”   虽然说最终得依靠拳头说话,但有这样一纸协议,也是能避免许多争议的。   “老道,关于与波斯协议之事,就交给你去与波斯皇子谈,你到时带上太子一起去,事谈成了,就让太子和波斯皇子先署名,然后再等朕与波斯皇帝署名后再交换协议书。”   魏征知道皇帝时刻不忘要提点太子,倒也是很痛快的应下了。   “圣人,新罗王金白净求见。”   罗成伸了个懒腰,魏征等刚走,这新罗王又候着了。   “宣。”   花白头发的金白净带着一个年轻高挑,姿色靓丽的女子进来,后面还跟着个少年。   “藩属小臣金白净拜见吾皇,万岁!”   金白净一把年纪了,可来了大秦,面见天子之前,也早被殿中省的宦官们教过要如何行礼。   看到大秦天子,不敢丝毫怠慢,赶紧跪拜。   罗成一般是不愿意让臣子们跪拜的,就算是朝会和殿议,都是跪坐。但现在他却坐在御案后不动,让金白净跪拜。   “金爱卿,平身。”   公主金胜曼也向皇帝跪拜行礼。   “爱卿不远千里,渡海来朝,辛苦了。”罗成走出御案,扶着金白净的手笑道。   “不辛苦不辛苦。”   金白净就是辛苦也不敢说啊,来了大秦,亲眼见识到了大秦的繁盛与强大,又见到那许许多多听都没听过的国家的国王、或王子们前来,那个震撼无须多说。   “朕已经让人去通知金昭媛,她一会就到,爱卿等还没与昭退媛见过吧。”   “拜见圣人之前,不敢。”   闲聊了几句,金德曼来了。   金白净发现有些不认识女儿了,她身着昭媛的嫔妃宫裙,端庄而大气,妆容、衣饰都换了,人也更加的大气而雍容。   “姐姐这是有孕在身了?”倒是胜曼眼尖,看出德曼公主的肚子微微隆起。   “五个月了。”德曼轻抚着肚子,一脸幸福之意,这位曾经一心只关心新罗国家的公主,如今却如一个普通的妇人般幸福。   胜曼没想到姐姐变化这么大。   “本来朕不想让昭媛来的,怕她身子吃不消,结果她硬是要来,只好让她一路乘船走水路来,倒是还好没受什么累。知道你们到了,天天念着呢。”   “多谢圣人关怀。”金白净道,然后对德曼道,“昭媛,这次小王带胜曼公主来,是送她入宫的。”   金德曼点了点头,这个事情她也早已经得知了,对此倒也没有什么过多想法。就如当初她入宫一样,都是不得已的,幸好秦天子年轻而又知礼,人还温柔,待她挺好。   新罗只是个藩属小国,对于大秦的要求无法拒绝。   “妹妹来了,正好姐姐以后也多个伴。”德曼牵起胜曼的手,两人在新罗的时候就是关系很好的。   胜曼笑的有些勉强。   她自入殿后,就偷偷打量过皇帝许多次,皇帝出人意料的年轻而又高大英俊,笑起来有种难言的迷人气质,可一想到这个人就要成为自己的丈夫,总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朕就册封胜曼公主为才人吧,二十七世妃之一,正四品,位在九嫔之下。”   胜曼勉强笑了一下,“谢圣人恩!”   罗成又招金春秋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长的倒也眉清目秀的,就是年少单薄了些,朕就册封你为新罗王世子,暂时不要回新罗了,先留在大秦,在崇文馆陪太子读书,也充做太子的侍卫。好好历练几年,也多陪陪你们姑母,等历练有成了,再回新罗继承王位。”   金春秋跪谢。   “小臣多谢圣恩。”   “起来吧,回头我让你接你到东宫去,以后就陪着太子身边。” 第1414章 斗杀   泰安山城一体,不过城池不大,御驾降临,于是城中便成了皇帝和随驾百官居所,城中百姓和商贾们则全都腾出地来,暂居城外了。   城外新修了几处大营,搭起了无数帐篷。   三十多万随驾来的官员、将士以及百姓士人商贾等,在那规划整齐的地上,倒是弄的十分热闹。   一支长杆上挑着一支杏黄三角旗,上书一个大大酒字。   下面便是用布幔围起来的一片空地,里面摆着十来副桌椅。一个花白胡须的老汉,带着儿子儿媳妇一家子人在这里卖酒。   这老汉的三个儿子倒是一个比一个木讷,可三个儿媳妇倒是一个赛一个的水灵,尤其是与那些来喝酒的人插科打诨,倒是十分得心应手的样子。   因这她们这的生意倒是挺好,许多汉子跑来喝酒。露天经营的生意,自然不可能卖什么太好的酒,也就是贩的酒糟酿造的糟烧酒汗,又或是高粱酿的二锅头。   都是够烈却又比较便宜的酒,配上点炒豆子或豆腐干、酸笋,又或来点猪头肉等熟食,那真是挺惬意的,当然,再占几个小老板娘点便宜,虽然只是讨几句口头便宜,也够这些人乐呵半天了。   几个妯娌似乎也见惯不惯,对伸来的手笑着拍打回去,对那些占口头便宜的也会嗔骂着回去,可越是这样,那些粗鲁的汉子们越高兴。而那老汉和三个儿子,倒是似乎瞧不见一样,只顾打酒或者切着猪头肉,拌着凉菜。   在这里吃酒的多是队伍里那些下苦力的,或是车夫可是力工等,一个个有了点空闲,便三五个一火出来,大多粗壮魁梧,又言语粗俗,有的家伙,这都寒冬时节,可喝上二两酒,便把胸口衣衫扯开,露出那大片乌黑的胸毛。   酒够烈,下酒菜够味,还有几个年轻妇人可以挑逗一下,汉子们自然喜欢来光顾了。   吃喝说笑间,有人掀开围幔进来,却是十几个身着漠北皮袍的汉子,个个高大魁梧,一看就是胡人。   为首一人大腹便便,嗅了嗅鼻子。   “就是这个味,爷就是喜欢这种酒,给我上酒。”   一个妇人笑着上前,“哎呀,这可是贵客上门了啊,不过我们这里只有普通的酒,可没有那些名酒。”   “什么名酒爷都不喜欢,爷在漠北喝惯了你这里的这种酒,就要烧刀子,再来点下酒菜,放心,钱不会少你的。”   说着,那大汉掏出一块猪腰子银扔在了桌案上。   那一块银子起码五两重。   妇人倒是吓了一跳。   如今大秦虽也不限铜钱绢帛为货币交易,也用金银,可用的都是铸造好的金龙币和银龙币,这种大块的银锭可是少有的。   “怎么?不够?”   说着大汉又从怀里掏了一块,扔在妇人面前,“赶紧去打酒。”   十两银,按如今的水牌,起码能换二十贯钱,她们这的酒都不贵,就算喝个够再加上几份下酒菜,也不会超过百钱,这一下扔给她二万钱,这得做多少天生意啊。   “有,有,马上就给客官打酒来,稍等。”   妇人赶紧捡起银子,还不忘记拿在手里仔细瞧了瞧。   大秦商贸兴盛,百姓交易增多,钱荒更重,于是朝廷加大铜钱铸造投入市场外,也开始铸造金币和银币入市,以缓解钱荒。   可大秦金银铜的产量都不算高,故此如今金银价格可是一再升高,过去一两黄金直钱八贯,如今都已经直钱十贯了。原先银一两折钱一千六,如今更是直钱两千。   一枚银币一两,但含银才八成八,金币也是如此,可一枚金币依然直钱十贯,一银币依然值钱两贯。   这么一块纯银,拿去银行或金铺,可是不止换二十贯呢。   妇人笑着把两锭银子递到公公手里。   老汉瞧了两眼,然后直接提了一坛酒给她,“上好的二锅头,一点水没兑过。”   老汉大儿子瞧了那些胡人一眼,小声的道,“一群漠北来的土鳖,好赖货都分不出。十两银子,都能买上两坛上好的美酒了。”   老汉对儿子的话没有理睬,他自那群胡人进来起就留心过了,那个大腹便便的胡人,绝不是什么一般的胡商之类的,这人身上有一股子军将悍勇气焰,又夹着一丝上位者的贵气,因此他猜测这可能是来朝拜天子的漠北贵族。   老汉从卤水里捞起几条猪肠、猪肺、猪心、豆干,开始切了起来。虽然他也曾经是一个老兵,但早已经退伍归乡了,如今家里有地,泰安城里有间小酒铺,皇帝来了,他们一家腾了出来。   趁着人多,便干脆在这里围起了布幔摆上桌椅挑起幌子继续营生。   人多钱就是好赚,哪怕卖的是这种便宜的酒菜,可一天下来也能赚不少,一天能抵过去十天的进项。   虽然来的粗货们喜欢口花花占儿媳妇们便宜,但也只是口头而已,老头倒也不在意,毕竟都是市井小人物,这也不是什么大事。   切着卤煮,扭头看了眼桌椅,嗯,胡人一来,已经坐满了,没有空位了,今天的生意是真好,遇到大方的胡人,一天能顶平时好几天了。   只是好景不长。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突然围着的布幔被人扯开。   布幔被拉扯开,还带倒了几张桌子,正喝酒痛快的那几桌人立即不满的跳了起来,破口大骂。   可紧接着,被扯开的布幔后,突然跳出了二三十人。   为首一个大汉,身披羊皮袍,手里提着一把横刀带头猛冲进来。   他们不声不响,却凶气毕露。   本来恼怒的酒客顿时吓的四处奔散。   唯有刚打开封泥正闻着坛中酒香的那个大腹胡人,不满的冷哼一声。他不但没有跑,反而直接拔出了自己的腰刀,他身边的那二十余人,也都立即抽刀的抽刀,提骨朵的提骨朵。   两伙胡人,没有言语,一照面就直接刀剑相加,拼命的互相招呼。   这些人凶悍无比,刀刀见血。   转眼间,就已经各倒下了四五个人,血溅一地。   大腹男一把大砍刀猛的一记挥砍,便将冲到近前的一个家伙连头都给砍飞了。而带头冲进来的那汉子,则是一刀刺死了一个大腹男手下。   这些人几乎以是命相博,没有人退,没有人逃,只是闷着头砍杀。   刀刀见肉,招招要命。   卖酒的老汉提着菜刀站在一边,招呼着儿子儿媳妇们退后。   可老汉却没有走。   “阿爷,快离开这里。”   “你们走,我还得留在这里,一会打完了,我得找他们陪我的酒菜钱、桌椅钱还有布幔和酒幌子的钱!”老汉一把菜刀在手,却全身散发着一股凶悍老卒的戾气,出奇的没有人敢惹他,或许那两伙胡人本就没在意其它人。   片刻功夫,地上已经躺倒一片。   大腹便便的汉子身边已经死光,只剩下他一人,还身中数刀,流血不止。   那汉子哈哈冷笑。   “呸,老子临死前有个要求。”   “说吧!”后来带人杀入的那个精悍汉子一身是血,身后此时还站着七八人。   “老子刚买了一坛子好酒,还没来的及喝,让老子喝了酒再杀不迟。”   说着,他直接把刀丢了,然后提起酒坛,直接就往嘴里倒,酒哗拉拉流下,汉子大口大口的喝酒。   喝了个痛快,把酒坛一扔,“痛快,死也不亏了。”   “那就去死吧。”   大汉冷笑,“薛延陀的狗贼们,你们会为你们的狂妄负出代价的,这是哪里?这是泰山脚下,是天子近前,你们却敢公然袭杀我回纥使团,圣人会为我们主持正义的!”   被点破身份的薛延陀武士也并不掩饰,只是冷冷上前,手起刀落,将那壮汉头颅一刀削下。   “该死的回纥狗贼,就算跑到天涯海角,我也会兑现誓言,将你们手刃,如今我终于兑现誓言了,阿耶阿娘还有部族的兄弟姐妹们,我给你们报仇了。杀害你们的狗贼,被我亲自砍下头颅了,你们可以安息了。”   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大队的禁军赶到。   身披明光甲的盾兵们顶在前面,将薛延陀人围住,后面是长矛手和弓弩手们。   “跪下!”   带队的都头大声喝令。   薛延陀汉子看着这些精锐的大秦禁军,微微一笑,将手里滴血的刀扔在脚下。   他身后的七八名汉子也都把手里的武器抛下。   “跪下!”都头再次大喝。   薛延陀汉子抱头跪下。   “通通带走!”   这时老汉走了出来,“等下。”   禁军们瞧见老汉提着菜刀过来,顿时刀矛弓箭齐转向他。   “你是何人?”都头见这老汉不像是这些胡人一伙的,问道。   “小老是这酒摊的东主,这些胡人斗杀,自己不要性命小老儿管不了,可是却把小老儿的酒摊砸了,得赔钱。”   都头无语,这老汉还真是要钱不要命了。   “我以前也当过兵,在马邑打过突厥人,当年打的那些狼崽子们鬼哭狼嚎,痛哭求饶的,里面也有薛延陀和回纥人。”老汉道。   都头肃然起敬。   “原来还是位前辈。”   这时那薛延陀的汉子笑道,“失敬,原来你也曾是位战士,刚才毁了你的摊子,实在不好意思,我这身上还有些金银,这位侍官,麻烦帮我取出来赔给这位。”   都头摸出钱袋,也没点就把里面的金银钱递给了老汉,“给你的赔偿,不过还麻烦你得随我们趟一趟,录个口供证词。”   老汉拔拉了一下钱袋,看到里面的金银数量很满意。   “好的,走吧。”   都头看着那薛延陀人,“你还笑的出来?一会你哭都来不及了!”   “我知道会有什么后果,但我不后悔!”那汉子哈哈笑道。 第1415章 头铁失智   “杀人的是薛延陀使团的人,为首者叫康扎荦山,是薛延陀小可汗泥孰的心腹。”   行宫里,皇城司提督李宪正向皇帝禀报刚发生的这一恶性事件。   “康?莫不他是个昭武胡?”   “算是,康扎荦山的父亲是个昭武胡人,河中康国人,属于柘羯。”   太子不解问,“康国不是粟特人吗?怎么说他属于柘羯?”   李宪笑着对太子道,“殿下有所不知,这个柘羯啊,也就是东晋十六国时建立后赵的羯族!”   这下太子更不解了。   “李宪,你今天就给太子上一下历史课,跟他讲讲这个柘羯的历史。”   “是,圣人。”   李宪作为一个皇城司提督,虽是个阉人,可有文化有知识,还能骑马射箭指挥打仗,搞情报也是把好手,是个除了不能长胡子生孩子外其它都全能型的人才。   他娓娓向太子嘉文道来。   “羯族在我中原历史上出现时间不长,东晋十六国时,羯人建立后赵,一度在中国北方称霸,不过若是细究,其实羯人也不算是什么真正的民族,不能跟羌、鲜卑、匈奴等并论。因为羯人起初只是匈奴的一个分支。羯人入塞之前,隶属于匈奴,即匈奴别部。”   “若是要追根溯源,则羯人其实是来自于河中。”   “昭武九国那里?”   “太子聪明,羯人属于南匈奴十九种羌渠种的小部,迟至东汉时已经随南匈奴迁移至并州,聚居于上党一带。羯人的外貌也是较突出的,他们高鼻、深目、多须,与北方胡族有较大区别,故此突厥人常称他们为昭武胡。”   作为羌渠别部,羯人的祖源就是在河中,羌渠即康居。   “康居也译为羌渠,在千年前,这里是古波斯国的行省名称,也即我国古书记载里的粟特,也称昭武九姓,九姓胡。”   太子立即道,“昭武九姓我知道,他们不是以前从河西张掖一带西迁的月氏人后裔吗?”   “太子记的不错,月氏西迁,后来建立过贵霜帝国,统治了河中以及大夏等地,再后来贵霜灭亡,部份月氏后人在河中建立昭武九国。昭武九姓,也记为粟特人。只是一般人不了解的是,其地方同族在我国史书上其实也分为南北,北方为游牧人,南方为城邦定居人。南方城邦定居者称为粟特,善于经商耕种。而北方游牧者,称为柘羯,后来成为河中大夏之地有名的雇佣武士。”   东汉时开始,就有许多柘羯东迁。   从东汉末,直到如今,这数百年里,羯人流动范围很广,有早年随匈奴东迁到漠北的,也有随南匈奴迁到河东河北一带定居的,自然也还有留在西域河中等地的。   在东晋十六国时代,定居于并州一带的羯人还崛起过一段时间,建立过后赵,一度称雄北方。   “现如今,河中康国称这些游牧羯人为赭羯,而安国称柘羯,许多游牧羯人开始专门从事雇佣武士的职业,行走在丝路之上。”   不论是柘羯还是赭柘又或是羯人,其实都是一伙人,他们现在是纵横东西最出名的职业雇佣武士。   当年冉闵一道杀胡令,杀了几十万羯人,但并没有杀尽。   后来的尔朱荣、侯景这些枭雄,都是鲜卑化的羯人,而在羯人的老家,河中地区,还有着许多羯人。   “原来羯人的来龙去脉是这样的啊,李提督知道的真多。”太子称赞道。   李宪微微一笑,连说只懂些皮毛而已。   “圣人,这个康扎荤山的父亲就是个昭武胡,是很早以前就随南匈奴来到中原的羯人,后来又随突厥人退到漠北,再后来归附于薛延陀。康扎荤山的父亲娶了一个突厥的巫婆,阿史德姓。因婚后多年不孕,后来到扎荦山求神而后有孕,故生下后取了这个名字。”   罗成点点头。   “既然这个康扎荦山是个柘羯武士,又是泥孰的人,那么朕也就差不多知道这次袭击回纥使团的原因了。看来这个泥孰是不满朕没有应诺把薛延陀大汗之位册封给他,同时又没有答应他的求援,出兵讨伐回纥,这是急了。”   “圣人,是泥孰先没有按约定把说好的彩礼如数如期送到的,他失约在先,圣人自然无须兑现承诺。圣人没怪罪泥孰,还让他继续当薛延陀小可汗,都已经是对他的恩赐了,他居然还敢在封禅这么重要的时候,派人公然杀我大秦的客人,这是砸场子啊。”   罗成背负着双手,慢慢的踱着步。   “这个泥孰啊,这是玩火。”   “泥孰确实是胆子太大了,太猖狂了。”   “薛延陀跟回纥交战,纠缠不下,却还敢来惹大秦。”说着,皇帝的脸色已经不太好看了。   薛延陀想要独霸漠北,大秦怎么可能答应呢,故而暗里挑动韦纥等组成回纥联盟,与薛延陀分庭抗衡。   薛延陀不满,泥孰先是送了那么多牛羊到中原,结果还是没如期送达,自己的大汗迟迟不到册封,偏偏薛延陀与回纥的交战中,大秦还总拉偏架。   “我看这个泥孰真是疯了。”   “召罗克用来!”   “圣人是打算?”   罗克用是夷男的汉名,夷男现在还是大秦册封的薛延陀大汗,皇帝这个时候召他来,无疑是要干大事了。   夷男作为皇帝义子,又是禁军大将,他也自是随驾东巡的,听闻诏令立即赶到。   “泥孰派手下名为朝贺,实则在泰山脚下,在朕眼皮下公然袭杀回纥使者,这件事你应当也知道了吧?”   “儿臣也是刚刚听闻,十分震惊。”   “事情内情经过都很清楚了,泥孰昏头了,不能再让他继续带领薛延陀了,克用,朕打算让你回漠北。”   “圣人,儿臣不愿意回漠北当薛延陀可汗!”   “朕现在正式设立漠北道,授你为漠北道宣抚使兼漠北道左都督兼郁都山郡太守,晋封你为郁都山郡公,朕派尉迟敬德为你副帅,选张公瑾、冯孝慈、薛万述、段志玄为大将,给你们兵马两万四,你与敬德各统一军。”   “年后便兵出长城,进攻漠北,将泥孰擒回洛阳。”   “朕也会传旨给回纥可汗药罗葛菩萨,让其出兵协助。”这次皇帝是真怒了,本来暂时不想理会薛延陀,只打算扶持回纥跟薛延陀在漠北争斗,大秦坐山观虎斗就好,谁知道这泥孰也是失了智,居然敢在泰山下玩出这么一出,当着这么多藩国国王和使节们的面,大秦要是没点表现,那岂不是让别人看笑话?   这天国上朝的威仪还如何维持,以后还如何号令群雄? 第1416章 剑出鞘   第二天早上。   皇帝在行宫金殿召开朝会,特邀诸国国王和使节们参加。   会上,大理寺卿奏报薛延陀使者袭杀回纥使团案件,案件清晰,证据明确,薛延陀汗泥孰胆大妄为,欺君犯上。   皇帝金口玉言,直接降旨将薛延陀小可汗泥孰贬为罪人,夺去一切爵位官职,并降旨令薛延陀大汗罗克用挂帅,同时朝廷以漠北薛延陀之地为漠北道,而以回纥之地为瀚海道。   加罗克用为漠北道宣抚使兼左都督指挥使兼郁都山郡太守,授他统兵两万四,携尉迟敬德等一干名将征讨泥孰。另一面又授回纥可汗药罗葛菩萨为回纥经略使兼左都督,召药罗葛菩萨之长子吐迷度入朝为禁卫将军,入朝宿卫。   这接连数道旨意一颁,殿中气氛顿时大变。   这下连那些诸国国王们,也都能感受到大秦的雷霆之怒了。   “两万四,只出兵两万四能讨败薛延陀吗?”高达国王忍不住问旁边的鸿胪寺少卿李密。   李密这个少卿平时也只是充充场面,一般也是不理正事的,不过现在嘛,也还是出面帮忙接待下这些国王,听到高达国王的疑惑,李密不由的呵呵一笑。   “两万四,已经很多了。”   “可是我听说这个薛延陀可是很强大的,号称有四十万骑。”   “四十万骑倒是有的,不过要看怎么算,这薛延陀啊,虽是铁勒强部,但自回纥组成联盟与他对抗后,也是削弱了他很多实力,因此现在的薛延陀,其实也就约四十万帐左右,一帐算一骑,因此确实能有四十万骑。不过薛延陀不是突厥,薛延陀人骑射本事其实一般,他们更擅长的是下马步战,因此,薛延陀军其实是一支骑马步兵。”   高达国王听后惊叹,“真有四十万骑马步兵,那也不得了啊。”虽然高达国曾作为天竺北方四大强国之一,但高达以前也只是城邦国家,如今也是与戒日国差不多的分封制,说白了天竺诸国不论大小,其实现在都是联盟国,国王们其实就是个盟主,下面的封臣权力巨大,基本上封地就是独立领地。   可就算如此,把高达国全部的封臣武装召集起来,都凑不出十万战士。   四十万战士,还是骑马的,高达国王认为这支力量太强了。   戒日王和他手下的三十六大封臣,加起来也就十万左右的兵马,可已经横扫天竺北方了。   “战争早就不是拼人数的时代了!”李密道,要真只是拼人数,想他李密当年也好歹是中原盟主,麾下也一样有四十万大军,也就不会败在兵力远少于他的王世充和罗成手中了。   “我国在以前汉代时,就有一汉抵五匈奴之说,而到了如今,一个秦兵也许打不了十个胡人,但一个军万二千人,却是能完虐十倍之胡人。”   “不可能吧?”   “没什么不可能的,战争,终究打的还是综合实力,拼的是训练、装备以及后勤支撑,而这几方面,我大秦的军队,都完胜薛延陀人。况且,就算两万四兵马出征,可漠北还有回纥协从征讨,另外还有突厥、奚、契、室韦等诸藩属封侯们,一个好汉十个帮,你说薛延陀拿什么打?就凭四十万帐牧民?缺铠甲少刀剑的,小规模的战事下,他们有地利之便,说不定能小赢,可这种大规模的战事,他们一点机会都没有的。”   “可怕,太可怕了。”   高达国王不由的感叹。“李少卿,先前我请求的军械采购之事,能不能帮忙催一催?”   高达现在要面对着咄咄逼人的戒日王,而他的东北面的加摩缕波国,偏偏早已经不战而降,早早就认了戒日国做宗主国,一心与高达国为敌,与戒日国一东一西的夹击高达,搞起了远交近攻之策,却没想过说唇亡齿寒的道理。   高达王也是没法,只能跑来找大秦帮忙,想从大秦这里多采买一些武器装备,最好了是采购一些往来天竺海上的那种新式的强大海船。甚至,他还希望大秦能够从云南以及吐蕃那边出兵来助他。   从吐蕃越过雪山,顺着雅鲁藏布江下来就是摩缕波国了,而从云南往西南,也就隔了一个骠国而已。   李密手执着玉笏,对于这个藩国之王没什么好脸色,虽然他只是一个失败者,可如今也是天朝上国的贵族上卿,这什么高达国,在他眼里,不过是个和泥婆罗、吐蕃一样的小藩穷藩罢了。   “现在诸国都羡慕我大秦铠坚械利船快,都想购买,得排队呢。”   “我们急等着用。”   “那你得加钱!”李密告诉了高达王一个捷径。   大殿另一端。   六十岁的倭国女王额田部和厩户皇太子站在一起,很羡慕的看着这万国来朝的气象,这满堂的紫绯,这煌煌衣冠,多么的伟大啊。   厩户皇太子暗暗在心里想着,等回到倭国后,就要全面学习大唐,增派遣秦使,前来学习大秦的一切,然后带回倭国全面学习改革效仿。   他甚至已经计划等封禅过后,要去洛阳和长安走一走看一看,等回到倭国后,也要仿建一座这样的都城。   厩户皇太子野心勃勃。   但一边年迈的推古女皇却忧心忡忡,薛延陀拥有四十万骑,可因为在天子脚下杀了敌国使者,天子就要发兵征讨。   而他们倭国之前联合百济反秦,这次想要秦收手罢战,只怕不容易。就算大秦最后肯,那么倭国肯定也得付出惨痛的代价。   不来中华,不知世界之大,不离开倭国,不知道倭国之小。   这位当了几十年天皇的老妇人,深感以前没有好好研究下中原,才致犯下如此大错。   倭国还不如大秦的一个道,大秦的山东一道,都远超倭国之繁华富裕。   “处斩康扎荦山等薛延陀罪犯,首级送回漠北,附信泥孰,天兵一到,他必授首!”   朝会结束,倭女王再次请求拜见皇帝,但没被允许。 第1417章 倭国割地   城外,倭国使团临时营地里。   倭女王面对着摆在面前的精美中国料理无动于衷。   厩户皇太子吃着烩鱼片,大加感叹,想不到鱼还可以这样吃。作为岛国的倭人,鱼自然吃的多,可是他们还真没有吃过这么精致的美食。   倭国皇室平时如厕拭秽,都是用鱼皮,鱼在倭国皇室的印象里,只是一种比较低级的食物。   而在佛教从中原经百济传入倭国后,倭国开始崇佛,并有了不食肉的禁例,虽然这个禁令不断修改,到现在变成不能食牛、马、犬、猿、鸡等有脚禽兽之肉,鱼不在限止之列,但皇室贵族们一般也只能吃到简单的煎鱼和煮鱼,这种精致的生鱼片,他们还真是吃都没吃过。   厩户皇太子又夹起一片,吃的直赞叹。   “这中原大华就是什么都好,什么都高级,居住辉煌的城池,豪华的屋舍,穿着华丽的衣服,吃着精致的食物,他们的日子真是太好过了。就算是普通的贫民,居然人人有田地可耕,个个都是自耕农,那些贵族们更是绫罗绸缎,瓷碗铁锅、茶叶美酒,太让人羡慕了。我决定了,等回去后,就要全面学习秦国,从营建一座秦式的新都城开始,这座都城我名字都想好了,就叫平安京,待平安京营建好,就从飞鸟城迁到新京城,在那里全面开始新政。”   女皇感叹一声。   “可这一切,都得先过了大秦这一关。若是秦天子不肯原谅我倭国反秦之罪,无须大秦派出大军征讨,仅是如今那些群起而攻袭扰不断的海贼,就能够让我倭国毁灭!”   厩户皇子默默放下筷子。   “天皇觉得我们要如何做才能让大秦原谅我们呢?”   女王叹声气,“当初我们太无知太狂妄,现在我们只能尽量想办法取得大秦的谅解了。只要大秦肯,不管什么条件,我们都要接受。”   厩户皇太子也不由的叹气。   “自我们在朝鲜半岛的任那领地丢失之后,这些年我们大和也是内忧外患。”   如今的倭国,土地兼并盛行,租佃制广泛兴起,贵州豪强们割国县山海林野池田以为已财,争战不断,或者兼并数万顷田,或者全无容针之地,倭国立国之本的部民制因此衰弱,面临崩溃。   部民制是和族统一日本后执政的根基,部民制的衰弱,使的社会矛盾加深,统治阶级内部更加动荡,朝廷地位受到严重影响,大臣、大连、伴造等重臣向朝廷上缴调赋时,先自收敛,然后分进。   苏我氏在击败物部氏后更是权倾朝野,几任天皇都是他们拥立的,国家军事财政大权皆在握。   征伐新罗的战争,加上营造宫宛、陵墓,和崇佛修寺院耗费了大量人力物力,部民苦不堪言,导致如今倭国地方的部民起义日益高涨,他们揭竿而起,与贵族进行武装斗争。   皇室已经被权臣、贵族们架空了,底层的部民也都起来反抗朝廷、贵族,这使的现在的皇室其实已经快沦为权臣贵族们的傀儡了。   推古女皇和厩户皇太子都是权臣苏我马子所扶立的,但苏我氏又专权擅政,使的女皇和太子都极为不满,可他们的权力本身就是来自于苏我氏。   “若是能除掉苏氏马子,然后效仿大秦改革制度,废除皇室的屯仓,贵族的田计以及部民,统统收归国有,成为公地、公民,然后学习大秦实行班田授地,实行租庸调制,班田六年一班,朝廷每隔六年,班给六岁以上男丁口分田两段,女子为男子三之二,奴婢为公民三之一,公奴婢与公民数同。受田人死后,口分田归公,班田农民承担租庸调,每段交纳租稻两束两把!”   厩户皇太子越说越激动,这些都是他与手下臣子们这段时间把在大秦所见所闻的一些总结下来后,拟出来的改革新政。   他们认为现在倭国如此衰弱,关键就是皇室大权旁落,贵族们专权,尤其是部民们已经失去了田地,故此国家的基础已经没了。要想改变这一切,就要学习大秦中央集权,首先就是要把土地从皇室和贵族手里收回,然后授给失地的百姓。   得到授田的百姓,再向朝廷交租纳调服役。   田为公田,军队也为朝廷所有,这样一来,倭国就能从现在的落后与混乱中重生,能成为与大秦一样先进的国家。   只可惜,这一切有一个最大的阻碍,那就是苏氏马子,苏我马子是四朝老臣,也是如今倭国朝廷权力最大的‘大臣’,而大连与大伴这两要职,也都掌握在苏我氏的手里。   “或许可以向秦天子请求,让苏我马子代表我倭国留在大秦朝中侍奉皇帝。”女王突然道。   “好,这招好,若是能让苏我马子不能回国,那苏我氏就群龙无首了,这样一来,我们就能夺回朝廷大权,重新任用贤明,学习大秦,也设立三省六部,地方设立国、郡、里,派国司、郡司、里长治理。”   “重新制度官阶,给贵族们赐给官阶,划给封地食邑,低等的贵族则给予布帛作为俸禄。”   女王打断太子。   “若要秦天子原谅我们的反秦罪行,还要让大秦留下苏我马子,我们得拿出足够的代价,你觉得什么样的代价,能让大秦满意?”   厩户皇太子不由的皱眉。   倭国有什么东西能够平息秦天子的怒火呢?   “之前传言,说秦人发现了石见银山和别子铜山,你说这是真的吗?”   别子铜矿在倭国的伊予之二名岛,也就是后来的四国岛,这是倭国三大岛之一。   伊予之二名岛也称伊予岛,要比东面的筑紫岛(九州)小,也比倭国大本营的大和岛小许多。   “如果我们把别子铜山所在伊予岛割让给大秦,大秦能否原谅我们的反秦,并重新接纳我倭国为大秦藩属国?”   “可就怕一个小小的伊予岛并不能让秦人满足,以秦人的实力,他们完全可以把整个倭国给吞并。”   “实在不行,那我们就把筑紫岛也割给秦人。”厩户皇太子发狠,“只要天子肯把苏我马子扣留在秦,并重新接纳我倭国为藩属。我们不但可以把筑紫和伊予二岛割让给秦国,以后还年年向大秦朝贡,向他们开放贸易!”   不能平息秦国之怒,可能就得亡国,高句丽和百济都是前车之鉴。   如果能平息秦国之怒,那么忍痛割让二岛,也是无奈之举了。就如同当年倭国,把好不容易攻占并经营许多的朝鲜半岛上的任那最终放弃一样,都是壮士断腕之举。   任那四县的地盘并不比伊予岛小,倭人也是经营多年,但最后还不是只能放弃了这个占领朝鲜的桥头堡。   如今国灭在即,也只能忍痛拿出伊予来平息秦人之怒,若是还不行,那就把筑紫岛也拿出来送给秦人。   起码,还能保有大和岛本土。   “好吧,皇太子你现在就起草一份国书,然后呈奏大秦天子,先只提割让伊予岛,试探一下秦人的态度。”女皇缓缓说道,不到万不得已,能不送出筑紫岛还是先留着的好。   “嗯,我这就去起草国书。” 第1418章 泰山封神   “朕畏天!”   “群臣则要畏法!”   泰山脚下,罗成当着太子与宰辅们说道,自他继位以后,通过改革制度,推行了外政事堂内翰林院的宰辅群相制度,重用了一大批贤良大才为相,在君臣的努力之下,大秦迅速安定、富强,锐意改革,积极进取,做了很多人想都不敢想的大事。   许多人说皇帝是个拗人,甚至有人说皇帝是个浑人,但罗成并不是无所畏惧,他畏天。   皇帝敬畏天道,尊崇道德,他的心里也有一杆秤,也有一条线。他并不会因为自己当了皇帝,并不因为大秦如此强盛,就真的膨胀,就真的以为自己是个圣人,甚至觉得自己是神了。   人一旦没有敬畏之心,那么就可能为所欲为,践踏一切。   这是相当危险的,罗成畏天敬地,制订规则制度,自己也带头遵守。他是皇帝,法律约束不了皇帝,但皇帝自己心中有敬畏,能够自律。   而对于他以下的百官将士苍生黎民们,他则要求他们畏法,要遵守制度律法。从这方面来讲,皇帝表面崇儒,其实却是个法家皇帝。   “圣人是天子,代天表地。”宰相侯莫陈乂道。   “大秦开国已经七年,百官常称这是开元之治,但朕只能说是开元之始,诸位也不得松懈,我们还需努力。”   “圣人德加于百姓,化覃于四海!”宰相魏征也道。   “或许有些功绩,但还不够,不能居高自傲,历代许多有作为的君王,前期创业,后期却堕落,关系就是居功自傲,如杨广便是这样,这样的人还很多,如梁武帝,甚至是汉武帝。”   “圣人靖多难,尊先朝,天所启也。承大统,临万邦,天所命也。如今涉东岱、禅云亭,此报上玄之灵恩,绍先祖之洪烈,则天地之意,宗庙之心,何以克厌哉?圣人自即位以来,七载有余,创九庙,礼三郊,大舜之孝敬也。敦九族,友兄弟,文王之慈惠也。卑宫室,菲饮食,夏禹之恭俭也。道稽古,德日新,帝尧之文思也。怜黔首,惠苍生,成汤之深仁也。怀玄漠,风太和,轩皇之至理也。正以天平地成,人和岁稔,报于神明。”   新任的集贤殿大学士兼国子监祭酒、衍圣公孔颍达不愧是孔子三十一世孙,就算是拍马屁也拍的有文化,出口成章,把皇帝的功德比遍古之三皇五帝,让皇帝都听的十分高兴。   当然,罗成对自己还是很清楚的,并不会被这迷魂汤灌醉。   “朕以眇身,托王公之上,夙夜祇惧,恐不克胜,幸赖群公,使四海安从,使百蛮效职。”   封禅泰山,对于皇帝,对于朝廷来说,于舆论上意义重大,于政治上,更有意义。   一开始,皇帝不愿意把封禅仪式搞太隆重,甚至打算只带几千人来泰山。可宰辅们却认为礼不可失,封禅仪式是最隆重的大事,应当搞的隆重。   这次三十余万人至山下,连藩国王都来了一百多个,前来朝贺的藩国总共大小三百多个,真可谓古所未有之盛事。   今日大备法驾,至山下。   皇帝御马而登,侍臣从。   秘书监王珪奏曰,“昊天上帝,君位。五方时帝,臣位。帝号虽同,而君臣异位。陛下享君位于山上,君臣祀臣位于山下,诚足以垂范来叶,为变礼之大者也。礼成于三,初献、亚献、终献,合于一处!”   初献定为皇帝亲献,亚献安排太子。   至于终献,罗成本来想让皇后负责,但大臣们反对,认为就算贵为皇后可也是女子。其间也有人提议让吴王终献,有人提议晋王终献,但最终都被罗成亲自驳回了。   最终,罗成决定,终献由皇帝亲自完成,结束争议,也打消某些人的一点念想。   “祭如在,诚则灵。”罗成认为祭祀的关键还是心诚。   以往有皇帝祭祀昊天上帝在山下祭,罗成认为应当心诚,因此改到山上。   罗成带着太子与大臣们登上泰山之巅。   早有工匠建立了祭坛。   罗成带太子敬献祭品,然后取出自己亲自所写的玉牒文。   这是写给昊天上帝的信。   以胆封禅的皇帝,这封玉牒文一般都是不公开的,直接烧给昊天。   可皇帝却掏出金泥银封的玉牒文直接公开宣读。   “有秦天子臣成,敢昭告于昊天上帝:天启罗氏,运兴火德,受命立极,六合殷盛。上帝眷祐,锡臣忠武。底绥内难,受禅继位,恭承大宝,已有七年。敬若天意,四海晏然。封祀岱岳,谢成于天,子孙百禄,苍生受福。”   魏征曾说,前代帝王,所求各异,或祷年算,或思神仙。秦皇、汉武封禅泰山,除政治因素外,两人都迷信神仙的长生不老药,求长生,求成仙,也是他们封禅泰山的一个重要目的。他们封禅的玉牒文就是秘而不宣。   而东汉武武帝封禅也更加神秘,他封禅就有祈求健康和寿之念。   而罗成封禅搞的十分隆重,甚至对自己的此行目的也是十分高调,他宣称朕今此行,皆为苍生祈福,更无秘请。   没有什么自己个人的私下小要求,十分光明磊落,至于子孙百禄,这是人之常情,苍生受福,更是帝王意识形态的升华。   苍生受福,子孙百禄,这是为天下苍生与子孙谋福利,皇帝没有求昊天半点什么让自己长寿健康之类的。   玉牒文念完。   忽然有大风自东北来,这一阵风来的又急又猛,把围幔都撕裂开,将旗柱也吹折了。   有不安之声发出。   罗成突然哈哈放声大笑。   “此必东海龙王知朕到此,特来迎接也。”   他的话音落,也是奇怪,那股巨风却突然停歇了。   众臣无不惊奇,魏征更是带头山呼万岁,说定是圣人玉牒文已为昊天上帝所知,特派东海龙王前来示意。   “过几日,朕便往蓬莱巡海,将于蓬莱海中群岛上设立龙王庙。”   龙神崇拜民间早已有之,道家把古代的龙神崇拜,与佛经中的海神信仰的龙王结合起来,形成了四海龙王。   皇帝当场在泰山之巅册封四海龙王。   “钦封龙神敖广为东海广德龙王!”   “钦封龙神敖钦为南海广利龙王。”   “钦封龙神敖闰为西海广顺龙王。”   “钦封龙神敖顺为北海广泽龙王。”   “于四海各敕造龙王神殿庙宇,派人四时祭祀香火。”   中书舍人立即草拟册封诏书,然后由诸位宰相大学士们用印签名,最后皇帝朱笔署名,盖上传国玉玺,最后火焚告天。   祭祀结束,下山。   天地清晏,日气和煦。   此时已是寒冬,前几日都是朔风偃人,寒气砌骨。   可今日却山气温暖,风熄日暖。   一百多位外国国王,还有二百多个太子王子等争前迎贺。   封天,禅地。   礼成! 第1419章 播告群岳   不少藩国国王下山后,方才对天子这两个字有了些了解,天子,原来是昊天上帝之子啊,而昊天上帝又是华夏最大的神,那么说其实大秦皇帝就是上帝派在人间管理世间的神了。   “大秦皇帝能够沟通上帝,能够下诏封神,大神通也。”   尤其是来自法兰克王国的王子,他们作为蛮族建立起来的欧洲国家,虽然立国时间不短了,可却不被教会接受承认,因此他们一度被称为神遗弃的子民,后来好不容易国王带头受洗了,可这神权却也不是国王能够染指的,教会和教皇那一直就是高高在上,指手画脚的。   看人家大秦皇帝,那才是真正的皇帝,人家不仅是世俗皇帝,还是天之子,不但有世俗的一切权力,还有上帝代理权,有神权。   羡慕啊。   哪怕就是罗马这样皇帝死后封神的大国,他们的皇子和使臣们也都对罗成羡慕以及仰慕崇拜万分。   罗马皇帝们是死后封神,可人家大秦皇帝生前就是神了。   皇帝还能直接封神。   据说皇帝封的神可不少。   皇帝到现在已经封了关羽和孔子分别为文神和武神,又封了还活着的秦叔宝和尉迟敬德以及李靖为前后门神。   现在又封了四海龙神。   此外皇帝还下诏承认了一些神,比如黄河河伯,长江水神、灶神、东岳帝君等。   另外还有社神和稷神等。   就算是神,也得由皇帝册封或是下诏承认的方为正神,否则就是淫祠邪神,是不准祭祀更不准立庙的,一经发现都要严厉打击取缔拆毁的。   不少外国国王使者,尤其是那些西方来的,他们很难理解这种情况。   神权和王权居然能够合二为一,这在他们根本是不可能的啊。   浩荡的封神队伍下山,一大群工匠则开始在泰山的石壁上开始雕刻铭文,这是封禅泰山的纪泰山铭。   “维天生人,立君以理,维君受命,奉为天子。代去不留,人来无已,德凉者灭,道高期起。”   “爰革隋政,奄有万邦。罄天张宇,尽地开封,武称有截,文表时邕,德施周溥,茫茫九夷,削平一鼓。”   “礼备封禅,功齐舜禹,岩岩岱宗,佑我神主。”   “旧邦维新,天下归仁。恭己南面,氤氲化淳,告成之礼,留诸后人。”   “匪功伐高,匪德矜盛。钦若祀典,丕承永命,至诚动天,福我万姓,道在观政,名非从欲,铭心绝岩,播告群岳!”   这篇纪泰山铭为皇帝亲自做的,也亲笔书写,交由名匠题刻泰山崖石之上,作为纪念。本来罗成很想在最后再来一句,罗成到此一游,大秦开元七年,最后忍住了。   法驾入泰山城,众臣们才终于长松了一口气,这次封禅泰山总算是功成圆满,也没有发生秦始皇封禅灾风雨之事,也没发生汉武帝封禅污编录之事,一切顺顺当当,虽也有裂幕折柱之事,可皇帝一句龙王来迎,便巧妙化解,还顺势来了一波泰山封神。   真可谓是高明了得,还引的诸藩慑服。   就连罗成,回到行宫,脱下天平冠,换下衮龙袍,都觉得长松口气。   这简直是比登极大典还要隆重的一场典礼仪式。   今天这个仪式,不仅仅是诸藩国国王、王子、使臣来前来观礼,朝廷还特意把二王后,也就是前三朝的皇家后人都找来了,隋朝的杨暕,这位隋朝最后一位皇帝,将天下禅让与了罗成。   但隋以前,正统是哪个王朝?   两汉之后便是两晋。   西晋之后虽有五胡十六国,但无疑虽然当时正统的西晋虽亡,可司马氏南渡建立东晋,中原王朝正统自然是在东晋。   不过后来刘裕篡夺东晋朝廷,建立刘宋。   此时,南有刘宋,北有北魏。   虽然北方也曾有后赵和前秦统一过北方,但还没进入南北朝时代,东晋还在,正统也还在。   东晋亡,刘宋立,此时北方则是北魏天下,正式进入南北朝时代。   按说,东晋被刘宋取代,正统应当是在刘宋继承了,可偏偏有一个问题,那就是后来统一天下的隋朝,他是自北周禅位过来的,他继承的是北魏、西魏、北周这一脉。   而秦又是接受的隋禅位。   因此,先前曾有不少争论,有人认为两晋正统性自然没争议,可两晋之后,占据北方中原的北魏,应当是正统。   当然也有些人认为,正统应当是在南朝这边。   可如果这样算,大秦的正统性就不太好弄了,毕竟大秦继承隋,隋继承周。   在秦以前,魏周齐隋,为了证明自己的正统,因此都极力推崇北朝为正统,甚至就是历史上的唐,都也一样推北朝为正统,因为他也是北朝这一脉出来的。   到后来官修史书之时,为了解决这个争端,于是就奉南北朝共为正统。   而在当时,北魏汉化改革之前,不论南北,大体上都是承认南方才是正统的,这不仅是因为历代相承的缘故,还因为当时代表华夏文明精华的汉魏礼制、朝仪、制服、门望、田制官制等都在南朝继承。   不过待北魏冯太后和孝文帝改革后,便扭转了蛮夷的形像,他们积极汉化,使的北方的士大夫认为夷入华夏则夏,北魏文章典制很快齐备,后来便有了北朝之称,北南朝的称呼,就标志着双方的互相承认了。   故此有了双正统。   只是后来北强南弱,才渐有了北朝为正统的声调。   南北正统之争,直到上泰山前也没争出个结果,毕竟朝中许多官员贵族皆是北方人,从东晋衣冠南渡,到后来隋一统天下,这中间相隔太久了,就算已经不再是南北互相敌视仇骂的时代了,可如果承认南方才是正统,那么这中间太长的历史,这些北方人的祖上,可就不免要落个从贼沦贼等名声。   故此,这个争论,可是丝毫不能相让的。   最后还是皇帝罗成拍板,就按南北朝双正统算,反正朝廷之前也是采取了这种主流观点,开始在修南史和北史了。 第1420章 正统   这次皇帝请二王后前来泰山参加仪式,就不仅仅是隋和周这两个前朝皇族后人了,而是直接把南北两朝历朝的皇帝后人都请来了,还各封了一个侯爵。   北魏西魏东魏北周北齐这北五朝,加上南宋南齐南梁南陈这南四朝,再加上统一南北朝的隋朝,十个前朝的皇帝后人,罗成皆挑一人授封侯爵,并让他们登上泰山观礼。   这次也算是为国史局里那些为南北正统之争,而争论不休难以结论的官员史家们做了一个裁决了。   “历朝对二王后,也仅仅是做个样子而已,而圣人却一次追封前十朝之后,且皆封侯,还真是前无古人。”   “一个空头侯爵位而已,又不值钱,朕也是听他们争的太久了,这样的南北正统之争,继续争下去其实对朝廷对天下都没什么好处。不管曾经如何南北分裂,可终究现在还是重归一统,这中华大地上,皆是我中华儿女。”   “圣人说的没错。”   罗成让宫人帮他换上了一身轻便休闲的行头,坐下。   “刚泡好的茶。”   “有酒才好。”魏征笑道。   “也行。”罗成让人取来酒,“北魏西魏东魏皇帝虽是鲜卑人,可毕竟统一北方后,积极汉化,实行的是融合政策,而不是如五胡十六国那样的野蛮政策。故此,朕从没有把这五胡十六算入中原正统。”   五胡南下,先后建立了二十多个国家,其中有十六国较为强劲,赵燕秦等国虽强,可他们只是把自己凌驾于北方汉人之上。   而北魏统一北方后,很快开始积极主动的汉化,接受汉文化,他们是汉化的鲜卑人,虽然皇帝和上层以鲜卑为主,但已经不排斥汉人,反而是主动融合了,这种政策其实很多见,比如后世常见的什么突厥化蒙古人等等,汉化蒙古等等。   五胡十六国的历史,已经被皇帝罗成定性为胡虏入侵华夏,是侵略。所以这些人只能算是侵略史,而不是汉家自己的历史。   这段时期,汉家的历史只有晋是正统。   酒来了。   魏征给皇帝先倒上一杯,然后给自己也倒了一杯。   鼻子一吸溜。   “好酒。”   “这是新出的白羊酒,又叫羊羔酒,是用嫩羊肉、黍米和曲酿成的美酒。”   “必得黍米吗?”   “你又想偷学秘方吗?你魏氏家酿可是我大秦如今十大名酒之一,名满天下,还不知足啊?”   魏征家的酒名字简单,就魏氏家酿四个字,但是这酒味道独特,早就做出了名声,如今成了口碑了得的好酒,极受欢迎。魏征家就凭着这酒,在各地开酒坊酒楼,一年都不知道要进帐多少。   “好酒之人,见到好酒,总忍不住想问问。”   “哈哈,其实这酒用黍米也行,用糯米也行,关键是要在腊月时取绝肥嫩羯羊肉,带上骨头,加水入锅煮,令极软烂,漉出骨,将其用丝擘碎,留着肉汗,炊蒸酒饭时用。最后把肉汁、酒饭和曲末同放瓮中酿制,数日后就成。这种酒风味独特,属于高档酒,很受达官贵人们欢迎。”   “看样子羊肉没少放,估计成本挺高,怪不得这么贵。”魏征道。   “这酒啊是内侍省皇家酒坊新研制的,法子其实是改良的民间方子。他们在北方沿海地区建立酒坊,从塞北、关外收购胡人的羊羔,在冬天时赶到关内海边,然后现场宰杀,得到新鲜的羊肉,搭上从海上船运过来的岭南等地产的占城糯,制成羊羔酒后再船运南下,通过黄河、长江水运内地,销往四处。”   魏征是个精明人,一下子就明白皇帝的酒坊这样弄,能够大大降低成本。塞外和关外的羊运到河北沿海或辽西、旅顺等海港,路程短了许多,交通还便利。同样,把粮食产量高价格便宜的岭南占城糯米运到北方沿海,虽然远些,可直接在港口卸粮,依然还是能节约时间和运输费用。   甚至酒酿造好后,还能就地直接上船出港。   “这酒天冷的时候,热一热喝的舒服。”魏征咪了两口。   皇家的产业,做啥啥赚钱,魏征羡慕,但也没啥可妒忌的,他们魏氏家酿,也早有了一大批忠实的顾客。   “塞北、关外的牛羊多,但是牧民的牛羊运到关内不易,路途遥远,路上损失太大,因此关外的牛羊赶入关后价格不便宜。朕思量着,要想办法解决这个问题,既要让牧民们的牛羊有出路,也要让中原百姓能够吃上更便宜的关外牛羊肉。”   如今罗成在边疆设立了许多边市,大量收购胡人的牛羊等,甚至还深入草原牧区,直接在当地雇佣胡人建立起了屠宰场,直接把收购来的牛羊宰杀后加工。   或加工成肉干,或加工成肉松,除了肉制品,也会收购牧人的酥油、牛羊奶等,会加工成奶片奶渣等易保存运输的货品。   而宰杀牛羊后,其皮与毛也一样可以初加工便于运回中原。   大量奶制品肉制品被加工成军粮,由兵部采购,也有许多运回中原投放到市场上,丰富百姓的副食需求。   一头大牛运到洛阳,活的得五千钱。而在草原上,这样的一头牛,可能就值一千或者多点。   现如今朝廷与关外的胡人关系好,商人们可以放心大胆的过去交易买卖,如今每年活牛活羊,或者是冬季的冻牛羊肉输入关内数量不减,而另外又新增了大量的肉干奶干等,皮毛输入数量也大大增加。   这些东西,最后都还是到了老百姓的手里,让老百姓穿的更暖,吃的更好。   当然,主导这些的皇帝也没少赚。   就如岭南那边,尤其是广南那边的占城稻,一年可三熟,产量又高,就是口感不大好,兼之当地产量富余,而销到其它地方去,运输成本又挺高,因此那边的粮食便宜的要死,百姓种稻子积极性并不高。   内侍省把占城稻运到北方与关外的羊结合制成了受欢迎的羊羔酒,不但吸引了不少关外羊和占城稻,关键还使的两样东西结合后价格大增,收益很高。   朝廷还赚了大笔酒税。   真是多赢的局面。   “圣人,臣有一事要禀奏,倭女王再次上书请罪,不过这次他们主动提出愿意把伊予岛的别子铜矿献给圣人,以为赔罪。”魏征笑着说起另一事。 第1421章 征夷大将军   罗成抿了口羊羔酒,笑呵呵的道,“晾了几天,这是急了。”   “说来也有些意思,这倭女王居然还提了一个要求,说愿意让他们的执政大臣苏我马子留在大秦朝中侍奉圣人。”   “就是那个女王的舅父?四个女儿都嫁做皇妃的?”   魏征点头,他道,“那个苏我马子是倭国权臣,拥立了几个倭王,在倭国权势滔天。这倭王虽是苏我马子外甥女,可明显这是想除掉他,这才想要借我大秦的刀杀人。”   大秦的刀哪是这么好借的?   皇帝云淡风轻的道,“我记得这次苏我马子不是也挑了个据说是国色天香的女儿,还让倭女王册封了个公主名号,说是想要献给朕吗?”   “嗯,让倭女王收为义女,改名笃姬,据说长的确实不错。不过,我大秦又不缺女子,再国色天香的也不缺,圣人也并不爱美色。”   以肥嫩羊羔肉汁加上糯米蒸配出来的酒,有种独特的味道,肥而不腻,这酒也不烈,倒像是喝一种汤饮了。   罗成拿了一块牛肉干过来,五香味的牛肉干在草原上风吹日晒,外表硬的跟铁一样,纹路紧实。用力撕扯,还能听出斯拉拉的声音。   把撕下来的另一半扔给魏征。   “谢圣人赐。”   “哼,皮。”罗成跟老道的关系,那真是其它宰相比不了的,继续撕扯下一条扔进嘴,慢慢咀嚼,很有嚼劲,越嚼还越有味道。“一个别子铜矿,就想脱身,他们也太天真了。朕估计啊,这倭女王肯定也清楚,这不过是她的试探罢了。”   魏征也嚼起牛肉干,老道的一口牙还不错,嚼的挺带劲的,“圣人对倭国到底是何计划呢,真要这样让武装商船一直劫掠?”   对于倭国,朝中也有不少争议,有些人认为就应当直接打过去,跟灭百济一样直接灭掉倭国。也有些人认为,百济毕竟还是从辽东延伸过来的半岛,朝廷挟灭高句丽之余威,进而灭掉百济比较容易,且灭百济对于朝廷稳固征服高句丽旧地,控制新罗很有帮助。但是倭国不同,倭国很穷,全是大小岛屿,而倭人也比较头铁,估计想要如百济一样征服,并不会容易。   现在百济都还没有摆平,哪有空打倭国,就算百济故地上建立了稳固统治了,下一个目标也当是半岛上的新罗。   罗成嚼着牛肉干,解释道,“先前许可海商们武装劫掠倭国,也是给倭人一个教训,向他们施加压力,同时还牵制他们让他们无法再出兵干涉百济那边。现在看来,效果很好啊,倭人表面叫嚣的厉害,可现在看,他们连我们大秦的海商都打不过。”   当然,海商们也并没有真正直接进攻倭国,采取的是袭扰劫掠的战术,四处沿海登陆,声东击西,抢了就走,让倭国十分无奈。   “倭王真想要改变如今的局面,愿意做出妥协退让,朕倒也很高兴。不过嘛,一个别子铜山肯定是不够的,朕早晚要灭了倭国,但暂时还不可能挥师大举南下。”   “那就是继续以海商袭扰,疲敌弱敌?”   “不够。”   皇帝摇头。   罗成笑着道,既然倭人想要求和,那就先假顺他意,趁机公然敲他几笔。   “可以先跟倭人谈一谈,先提几个要求嘛,第一,倭国将改设为我大秦之一道,为东瀛道,下设筑紫郡、伊予郡、东瀛郡和关东郡。朕可以授额田部为东瀛郡公、东瀛道节度使、征夷大将军兼东瀛太守,额田部可保留倭王称号。”   “这其二,东瀛道以后要实行大秦之律法制度,行均田令、两税制、府兵制,其为大秦一藩镇,地位如江东道,朝廷可派流官出任按察使、郡丞等职。”   “其三,筑紫之外岛,需全部交由朝廷直辖管理,包括对马,壹岐、五岛、平户、天草诸岛及长崎半岛。”   “其四,伊予之别山铜山和东瀛之石见银山之开采权,朕要了。”   魏征有点意外了,皇帝这仅要点筑紫岛外围小岛,再加两个矿?   “要求不高是吧?朕也觉得不高,这比直接要倭人割让筑紫和伊予这样的大岛,他们更能考虑。”   皇帝道。   “圣人,给倭国藩镇地位,是不是高了点?”   “一步步来嘛,只要倭国同意做了我大秦之藩镇,那么我们可做的事情就很多,先软化他们的对抗,然后可以在对马、平户、长崎等地修建军港,驻派军队,建立贸易商港,这就是将来时机成熟后,进攻倭国的前进基地。”   “再则,那两个矿可不是什么传说谣言,是真的两个富矿。仅一个石见银山,采用皇家内侍省最新的吹灰法采银炼银,一年便可得银百万两啊,别子铜山情况也差不多。这两个矿拿到收,到时银铜都能数到手软。”   “哦,臣明白了,对付倭国,就跟对付沈法兴一样,先让他臣服为藩镇,再四面张网,各方部署,然后从外围的岛屿开始,最终等待时机成熟,再一举灭掉。”   “没错,所以只要倭人肯同意,我们现在可以先放他一马,全面禁止海商再劫掠倭人,咱们改劫掠为贸易,跟倭人做生意,只要倭人放开贸易,他们肯定搞不过我们,到时便是完全的逆差,他们的金银就要都流入到我们大秦来,到时他们实力就越弱。”   这真真是杀人不见血,大国手段。   一个小岛国,确实没法跟大国对抗,尤其是现在的大秦不仅仅是隔海对面的大国,他还已经到了倭国的家门口了,就在海峡对岸的百济,倭国的贸易商船更是随时能够到来,接触的越多,倭国就越会被无形的吸血,最终血干而亡。   “倭征,你把朕的条件跟倭女王还有苏我马子分别交待,顺便跟苏我马子提一下倭女王欲把他这个舅舅留在中原享福的事情也说下。”   “圣人这是要离间他们啊。”   “可朕说的是事实啊。”   魏征呵呵,“圣人期待发生点什么呢?”   “发生什么都无所谓,倭王若先下手,那朕依然还授她那些官职爵位,但若是苏我氏先下手,朕就把征夷大将军之位授给他。他也可以回去再立一个傀儡倭王,接受朕的东瀛郡公和东瀛节度使的册封。”   这手段真是高啊,若是皇帝的条件只给倭王选择,或许会有讨价还价,可现在皇帝两面开价,那倭王跟苏我氏就将是个不死不休的局面,为了能够得到大秦的支持,那么什么条件都只能接受了。   “那臣就先在这里恭祝圣人,又为大秦增添一道四郡,开疆拓土了!” 第1422章 讲究   魏征当天果然就把圣人的话转告给了倭女王,转头又让人去告诉了苏我马子,他甚至都毫不掩饰自己这两面伟话的行动。   当天,苏我马子就带人另立一营,不再跟女王和太子他们呆在一营了。   苏我马子气的是须发皆张,立好营帐,他便迫不急待的派儿子苏我虾夷带着他的谢表去求见魏征。   他亲笔向魏征感谢,并提出愿意接受圣人的旨意,全盘接受。他愿子子孙孙世世代代都尊奉大秦天子,末尾,他也很不客气的表露愿意出任征夷大将军,求皇帝赐其在东瀛开幕府之权。   苏我马子这反应之快,倒是让罗成有些无言以对,居然连片刻都等不得,更没半点扭捏讨价。   “这样的人,怪不得能够掌权数朝,确实是个狠人。”   “圣人有所不知,这苏我马子已任四朝之大臣,大臣是倭国朝廷最高职务,与其相当的还有大连和伴造等。当年苏我氏与物部氏击败了另一个大贵族夺得朝中大权,苏氏马子任大臣,物部守屋任大连。为了拉拢物部守屋,苏我马子还特意求娶了物部守屋之女为妻。可是后来,苏氏马子和物部守屋在拥立新天皇时,意见不一,各拥一皇子,最后兵戎相见,苏我马子毫不客气在击败物部守屋后杀死了他。”   “而他所立的天皇因为不满苏我马子篡朝,因有次对身边人指着一个猪头说,我欲苏我氏断头如此猪,结果苏我马子立马就派人刺杀了新天皇,然后又改立了外甥女额田部为女天皇。女皇立了被他所杀的天皇之子为摄政太子,苏我马子一度反对,后女皇坚持才立下。苏我马子居然能马上又把自己的女儿嫁给皇太子为妃。”   这种狠人,确实是了不得,怪不得能够数朝掌权了。   面对朝廷暗示的机会,苏我马子立即就掌握了。   他直接向皇帝上密奏,愿意全盘接受皇帝的旨意,为了能够让皇帝的旨意顺利实行,他甚至表示可以废掉会阻碍的推古女皇和圣德太子,他请求皇帝给他开幕府之权,让他先回倭国,而多留女皇和太子一段时间。   这样他就能先回去做部署,等他部署好了,再派人来接他们回去。那个时候,自然只是接他们回去软禁废掉,再立个傀儡了。   “这个苏我马子倒也难得,居然没提出要自立为倭王,只是说要开幕府为征夷大将军。”   “苏我马子虽是贵族,可毕竟倭王也经历数十世,不是那么好当王的,可只要能当上征夷大将军开了幕府,倭国的大权就一样能够掌握在他的手里,以后倭王不过是个傀儡,真正的傀儡。”   罗成对于苏我马子这样的狠人还是比较欣赏的,虽然这种人以后肯定会是个麻烦,但起码眼前能够很符合朝廷的利益。   “告诉苏我马子,朕就赐他为征夷大将军,允许他在东瀛开设幕府。朕也会留倭女王和太子在中原多呆段时间,但是朕不许他暗里乱搞什么事情,若是他敢派刺客在我中原土地上做出行刺等事,那朕也不介意另换个人来当这征夷大将军。”   “事情就这样安排?”   “嗯,碰到个会来事的,能省很多事。不过倭女王和倭太子朕会先留在中原,甚至等苏我马子回国夺了权后,也不会让他们回去,就留在洛阳。”   魏征一下子明白了皇帝的意思,倭女王和太子对皇帝开的条件反应慢了,所以现在皇帝选了苏我马子,但是呢,为了以后倭国局势,皇帝也有意把倭女王和太子以后就常留洛阳了。   明面上倭女王依然是倭女王,还是东瀛节度使。   所以苏我马子就算控制了倭国,他依然也只是倭国名义上的第三把手,只是征夷大将军,上面还有节度使女王和世子。   这就是留一手,随时有借口可以干涉倭国岛务。   苏我氏要是不听话,朝廷可随时把女王或是太子送回去。   苏我马子是个狠人,也是个讲究人。   他马上从皇帝内侍的传话里,明白了个中五味,可他什么也没说,更不会表现半点不满。他马上给皇帝上了正式国书,以倭王的名义,向大秦正式归附列为藩镇。   紧接着,他还把倭国筑紫外围诸岛,以及两座大矿山和周边之地进献给朝廷,也都做了正式的文书。   一切完成。   第二天,皇帝就正式下诏,倭国归附,列为藩镇,朝廷新设东瀛道。   朝廷授倭女王东瀛郡公爵位,加东瀛道节度使之职,又授王太子为东瀛道左都督指挥使兼伊予太守。   授苏我马子为东瀛道右都督指挥使,并授他征夷大将军衔,加东瀛太守,允他开设幕府,征讨北方岛上虾夷人,授苏我马子的长子苏我虾夷为关东郡太守。   诏令颁发的时候,不少藩王国王发现,那位新授的东瀛郡公、东瀛节度使并没有出现谢恩,是倭太子厩户代为领旨谢恩。厩户满脸黑色,跪恩接旨后一言不发。   而苏我马子父子则是喜色溢于言表。   欢天喜地的接过圣旨诏书,还在殿上重重的磕了好几个头。   当天朝会结束,众臣出殿。   苏我马子和倭太子便在行宫外发生争吵,倭太子甚至拔出了剑,可惜有禁军在,最后倭太子的剑被收走。   倭太子倒是没被为难。   他只能恨恨的向苏我马子吐了几口口水,“回去就杀掉汝女!”太子恨恨。   “老夫女儿多,无妨。”苏我马子也不去擦脸上的口水,笑吟吟的道。“不妨告诉太子,老夫这次带来的女儿,可是已经进了秦宫,被圣人选为才人了。”   说完,苏我马子带人扬长而去。   倭太子在后面不断咒骂,可现在他除了对着苏我马子的背影咒骂外,什么也做不了了。他先前也在殿上请求回国,但被皇帝强留了。   事实上,他今天上殿来接旨谢恩也是无奈之举,大秦的官员已经暗示了他们,如果不接旨,就把他们交给苏我马子。   后果可想而知,最后倭女王称病不朝,倭太子代替上殿谢恩。   此刻,中原所有的繁华强盛,礼仪华美典章完备,已经再无法让厩户向往了,他感受到的只有中原大秦对他深深的恶意,却无力反抗。 第1423章 伟大的罗马   封禅后,皇帝越过泰山,来到了承天府的家乡章丘。   长白山下,已经翻天覆地大变样,穷乡僻壤如今成了繁盛的城市,章丘城改名承天府,建起了一座崭新而又辉煌的城池。   罗成回到家乡,也算是衣锦还乡了。   不过他已经找不到过去老家的影子了,看着这些跟洛阳长安一样的建筑,他心里其实有种陌生感。   他想起了朱元璋当了皇帝后,在老家凤阳兴建城池皇宫,可最终朱元璋也并没有迁都老家,凤阳府其实就是个浪费。   长白宫中,罗成看着面前的金子。   一箱又一箱的金子,闪闪发光,全都是印着个大胡子头像的金币。不过这些金币跟大秦的金龙比起来就差远了,很不规则,制造粗糙,虽然正反面都有人头像和浮雕,可防止刮削,可依然是太粗糙了,那个边都不圆,甚至厚薄不匀。   抓起一把金币,倒依然也还是很沉重的。   品相虽不太好,但含金量还不错,约重一钱多点,正面是国王半身像,两侧十字架,冠顶正中有五角星纹,左边有拉丁铭文字母,背面正中为带翅膀的胜利女神像,边缘也有拉丁铭文字母。   “尊敬的东方天子,这是二十万罗马金币,代表着我们罗马皇帝希拉克略皇帝的友好之意,希望能与大秦缔结友好盟约。”   民部尚书崔君肃在一边仔细的瞧着一枚金币,“这金币上面的王者就是希拉克略皇帝吗?”   “正是我们伟大的皇帝弗拉维斯·希拉克略。”   中原称东罗马为拂菻,后世则称之为拜占庭,不过东罗马人自己从来没有过拜占庭这种称呼,他们早期与中原的往来中,倒是被东方人称为大秦过。   向来自称为罗马人的东罗马,其实是早年罗马帝国东西分裂出来的,只是本来更强大的西罗马反而很快被蛮族灭亡,但东罗马却顽强的生存了下来。   不过东罗马虽然说一直以罗马正统自居,但实际上早已经更换过数个王朝了,如今的皇帝希拉克略,其实就是希拉克略王朝的开创者。   如果把莫里斯皇帝死后,只当了不到十年皇帝的福卡斯皇帝也算是一个王朝的话,那么希拉克略王朝已经是东罗马的第五个王朝,要是不算福卡斯,那么就是第四个王朝。   这种王朝,其实也中原差不多。   中原王朝也讲究的是一脉相承,夏商周秦汉魏晋南北朝再到隋秦,哪怕从一统天下的秦算起,到现在也经历了十几个王朝了。后世人总说东罗马拜占庭帝国一千多年历史,可实际上中国就算从周朝算起,都是三千年历史了。   东罗马第三王朝在查士丁尼大帝去世后,就开始走下坡路,此后三个皇帝一个不如一个,且没一个执政超过二十年。希拉克略的皇帝老希拉克略是第三王朝最后一个皇帝莫里斯的心腹,曾任阿非利加省督。   在福卡斯弑君篡位后,因为此前他仅仅是一个小小的百夫长,故而一步登天自立为皇帝的他并没有得到元老院、大贵族和各地长官们的支持。   由此罗马八年血腥内战开始,而当时老希拉克略作为封疆大臣,又是前皇帝的心腹,当然拒绝效忠新皇。   而当时老皇帝的波斯皇帝女婿库思老二世也带着一名声称是莫里斯皇帝之子的傀儡,率军向罗马反击,趁机夺取大片罗马曾夺走的波斯土地。   内忧外患,福卡斯焦头烂额,只能是实行恐怖政治,不断的逮捕杀死反抗的贵族官员们,结果越杀反抗的人越多。   希拉克略家族这个时候起兵,老希拉克略派侄子率一路兵马进攻埃及,又让儿子率领一支大军从西西里向东进攻。   此时福卡斯已经是人人厌弃,希拉克略家族的军队振臂一呼,从者云集,得到众多元老贵族们的支持。   虽然老希拉克略突然去世,可希拉克略屡战屡胜,已经建立起了声望,接过了父亲的大旗,各方势力也都争相拥护,最终他抵达君士坦丁堡城下,甚至都没有强攻,福卡斯的女婿就带着多从城中贵族们向希拉克略缴械投降。   希拉克略斩杀了福卡斯,甚至生前还将他阉割,因为他曾强奸城中大贵族的妻子。   同年秋,希拉克略登基称帝,建立了希拉克略王朝。   至今,已经十四年了。   登基后的希拉克略很快平定了内乱,然后全力开始抗击波斯的侵略,在莫里斯皇帝时达成的两国和平,不过十几年,又重燃战火,并一打就打了十几年,且越打越厉害,各自开始拉盟友找帮手,整个地里海沿海都打成一团。   就如今表面局势来看,东罗马是处于下风的,库思老二世趁着罗马八年内乱动荡之机,打着拥立岳父莫里斯皇帝之子的旗号,出兵罗马,抢夺了许多地盘,其疆土达到波斯百年来之最盛。   不过罗成却是知道历史的,历史上波斯萨珊王朝差不多就在这几年就要灭亡了,因为有个更强大的阿拉伯帝国,就是踏着波斯萨珊的尸体崛起的。   而东罗马呢,则还延续了数百年,直到最后被崛起的突厥化奥斯曼帝国给灭了。   但那都是在八百年后了。   皇帝打量着站在他面前的三个人,站在最前面的是一个年轻的少年,高大英俊。这位是希拉克略皇帝的太子君士坦丁,今年才十三岁。   希拉克略加冕的次年,他在圣斯蒂芬大教堂,迎娶了法比亚,并给她取名欧多西亚。欧多西亚次年为她生下君士坦丁,并死于难产。   在她去世不久后,希拉克略不顾大臣贵族们反对,娶了她的侄女马尔蒂娜,这第二次婚姻被认为是乱仑,非常不得人心。生下儿子后,马尔蒂娜就对皇帝长子很不满意。   这次让皇太子出使大秦,其实就是对他不满的表现,她巴不得万里之遥的艰苦路途,能让年轻的皇太子死在路上,这样他的儿子赫克托洛纳斯就能成为皇太子了。   皇帝罗成手里捏着一枚金币,这枚金币与箱子里的那些金币不同,这金币更加精美也更重些,这枚金币上的头像也不是一个人,而是希拉克略皇帝和太子君士坦丁的两人像。   工匠的技术不错,浮雕头像对照一下,与真人很像。   皇太子一路东来,路上也吃了不少苦,不过运气挺好,路上没有受到什么盗贼的拦截,尤其是过了里海,进入河中后,便是大秦控制的丝路,一路安全的很,都有大秦巡骑护送,一路安全抵达中原,还受到了很好的接待。 第1424章 败战庭帝国   不过这次能顺利抵达,也多亏他身后的两个人。   一个叫克拉夫特,一个是奥尔加诺。   这两人并不是罗马人,克拉夫特是保加利亚人,奥尔加诺则是欧诺古尔人,两人都是各自部落的酋长,数年前一起拜访了君士坦丁堡,并在那里接受了洗礼,皇帝希拉克略还成为了他们的教父。   保加利亚人其实是来自于突厥种族,后来不断西迁,他们原是突厥分支欧诺古尔的一个分支,后来他们一路迁到了东欧亚速海一带,伏尔加河的名称就是来源于他们的栖息地。   由于阿瓦尔人的侵袭,他们不得不迁到了多瑙河的中下游,甚至一度附从于阿瓦尔人进攻东罗马。   夹在阿瓦尔人和罗马之间的保加利亚人和欧诺古尔人很受伤,最终他们改归附罗马,摆脱阿瓦尔人。   归附罗马后,他们开始与罗马人结婚,往来密切,大量的金银珠宝、丝绸以及各种宗教礼仪都流入到他们手里,从此改变了他们的生活,他们甚至成了为罗马人的雇佣军,接受罗马的赏赐金币,联合西突厥可萨人为罗马与阿瓦尔人和波斯人做战。   在数年前,希拉克略皇帝就曾在讨伐阿瓦尔人的战争中,被阿瓦尔人埋伏袭击,甚至差点被俘虏,要不是克拉夫特和奥尔加诺带着自己的部落战士杀到,拼死救出皇帝,说不定希拉克略王朝就也要一世而亡了。   随后,希拉克略授予二人‘罗马帝国的贵族’称号,甚至把希拉克略家族的女子嫁给二人,这兄弟俩带着部落联合一起,组建了大保加利亚部落,在他们的忠心护卫下,东罗马的北方果然没有再发生什么大规模的侵袭,这让皇帝得以腾出手来全面对付波斯。   此次,皇帝特意选了这两位忠心的教子护卫皇太子前来大秦,就是希望能够与大秦结盟。   曾经,罗马抵抗波斯,主要是借助西突厥的力量,但如今西突厥虽在,但已经在大秦的打击下远走伏尔加河畔,与可萨部联合后虽还有十万之兵,可西域却无立足之地。   西突厥的新可汗统叶护一心提防大秦西征,哪还敢率兵为罗马征战波斯。少了这个强力的盟友,罗马就无法继续在高加亚方向进攻。   “二十万金币。”罗成呵呵一笑。   崔君肃也在笑。   二十万金币看着多,可细一算就不多了。一枚罗马金币才一钱多点,两枚也不过三钱样子,二十枚才三两。   这听起来好像很多的二十万枚金币,也才三万两,折大秦铜钱也顶多三十万贯钱。   要知道,李世民先前突袭攻下林邑狮子城,可是献给朝廷十几万斤黄金,还没算银子铜以及其它香料布匹等财物。   年轻的罗马皇太子听出大秦皇帝嫌少,忙对翻译道,“二十万金币不少了!”   罗成哈哈大笑道。   “君士坦丁太子殿下,你可知道罗马在我中原还有个外号吗?”   “莫不是大秦?”   “大秦称的是没分裂前的那个罗马帝国,而对于分裂出来的东罗马,我们中原有个外号,叫做败仗庭!”   “拜占庭只是君士坦丁堡的原名,并不是我们帝国名字,帝国只有一个名字,就叫罗马。”太子听了翻译的话后道。   “朕说的不是这个拜占庭,而是败战庭,打败战的败战庭。”   翻译有些犹豫,这名字可就有些侮辱人家了,万一把这位太子惹恼了,不也是外交事件啊。   “无妨,你将朕的话直译。”   果然,太子听完翻译后,面都气红了,可又不敢骂大秦天子。   “罗马是伟大的帝国,当初东西分治,虽然西罗马被蛮族将领奥多亚赛罢免,灭亡了西罗马,可我们却一直继承着伟大的罗马,在最危险的蛮族大迁徙时代,也一次又一次的击败了蛮族入侵。”   东罗马人虽然从文化、习俗乃至血缘上都更接近希腊人,可他们始终自称罗马人,其皇帝也认为自己是罗马君主、古代罗马凯撒的继承者和接班人。   他们连拜占庭帝国都不肯认,哪还会认败战庭呢。   “你们被法兰克人、汪达尔人、勃艮第人、西哥特人、阿勒曼尼人、伦巴第人以及北方的盎格鲁人、撒克逊人,之后还有匈人等等击败,并且还被阿瓦尔人、波斯人等击败,向许多击败过你们的敌人交过贡金。”   “少者二三十万金,多者四五十万金。”   “太子,你说朕说的对吗?”   太子争辩,“虽然蛮族入侵,但我们也先后击败了他们。查士丁尼一世与名将贝利撒留抵御住了萨珊波斯帝国的凌厉攻势,还灭亡了汪达尔人渡海于北非建立的王国。”   “我们的重骑兵更是举世闻名,在多瑙河与色雷斯防线大败东哥特人,以及尾随而来的匈人和阿兰人。我们在另一条重要防线叙利亚地区,成功防御住了尼西比斯地区的波斯人进攻。”   “我的父亲,伟大的希拉克略皇帝击败了弑君者,并亲手建立了军区制,亲自统领军队,战无不胜。”   罗成笑道,“可斯拉夫人和阿瓦尔人联合起来,在波斯的支持下,已经打造了一支舰队,准备直接进攻君士坦丁堡,而波斯皇帝库世老二世也在征召战士,准备率舰队前往君士坦丁堡城下汇合。”   “罗马的重装骑兵很厉害没错,可波斯人的具装甲骑一样精锐。”   “他们的舰队我们也不怕,我们有希腊火!”皇太子骄傲的道。“波斯人联合斯拉夫人和阿瓦尔人想直接从海上进攻我们的都城君士坦丁堡,而我父亲也准备从两路进逼波斯都城泰西封!”   “可是没有大秦的支持的话,你们不可能打赢这一仗,或者说,只要我大秦支持波斯,你们罗马就必败无疑!”罗成笑着说出这句话。   这下不仅是罗马皇太子变色,连克拉夫特和奥尔加诺都齐齐变色了,因为他们知道,皇帝这话是对的。 第1425章 凯撒的归凯撒,罗成的归罗成   罗马很伟大,虽然他也称被称为大秦,但东方大秦并不一定就要帮西方大秦,就算罗马帝国里有个罗字,那又如何。   “我们可以加钱!”   皇太子虽然年轻,但关键时候表现倒也还不错,他马上拿出了对往对付罗马敌人时的老办法。东罗马被后世戏称败战庭,也确实是他们在一千多年里,被无数敌人击败过,并不得已而献上贡金。   远的不说,就是波斯和阿瓦尔人,就一次次的打的波斯被迫献金,甚至是割地。   最开始他们向阿瓦尔人每年约定贡金十万币,以达成停战协议。可后来阿瓦尔人不满足,继续劫掠袭扰,于是罗马只得不断加码,二十万,三十万,最后加到一年五十万金币。   罗马现在到了生死存亡之际,罗马传统的粮仓埃及已经被波斯夺走,叙利亚地区这道天然的屏障防线,如今也尽被波斯夺去,这使的帝国已经差不多丧失了在东海岸的绝大多数地盘了。   而红海与波斯湾的贸易线又被波斯人切断,使的现在罗马人是真的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粮仓粮仓保不住,贸易航线贸易航线又保不住。   钱袋和粮仓被卡,这是要命的。   打仗就得钱,没钱打什么仗。   被掐住喉咙越久,那么罗马就越撑不住。   所以现在只能找大秦帮忙。   哪怕只要大秦维持维持北线的丝路,那么也能让罗马吊命,若是大秦能够在罗马调停下,承诺与东突厥人休战,不再西征讨伐他们,那么西突厥人也能帮他们从高加索地区出兵,成为一支重要的偏师,牵制波斯力量。   更何况,面对波斯人、斯拉夫人和阿瓦尔人的联合舰队,还有波斯人的具装甲骑,斯拉夫的蛮族步兵,阿瓦尔人的轻骑兵,罗马急需要更多的装备。   “皇太子啊,五十万枚金币,实在是没什么吸引力的。你知道,上次朕广南道下的一个小小县丞,就带着两千来人,进攻敢对抗我大秦的林邑国,一战就攻破对方的都城,直接就缴获了黄金十几万斤呢。”   一斤黄金都能折罗马金币多少?   六枚罗马金币才差不多一两,一斤可是十六两,能换近百了。十几万斤啊,那就是一千多万枚罗马金币。   罗马太子咋舌,可这事他到大秦后已经听过许多次了,甚至连具体的细节都听说了很多,这个事情没有什么夸大的。   可若是再往上加,罗马也拿不出那么多钱了。   斯卡福弑君后引发的八年血腥内战,然后他父亲登基后几乎也是年年打仗,已经打了十几年了。罗马帝国二十多年没有停歇过了,已经差不多打空了。   可现在到了生死存亡之际。   克拉夫特上前一步。   “请问尊敬的东方天子,要什么样的条件,大秦才愿意帮助罗马呢?”   “帮罗马也不是不可以,毕竟一笔写不出两个罗字嘛,你们罗马以前也被我们称为大秦,故此,咱们两国还是很有缘份的。”罗成先是胡口忽悠了几句,然后慢慢的抛出了自己的条件。   “为缔结两国友好,我们可以结盟。”   崔君肃这时代表皇帝来跟克拉夫特谈条件。   两国结为盟友,互为友好,罗马向大秦每年进贡年金六十六万枚金币,银币八十八万枚。罗马希拉克略皇帝将公主送到中原大秦入秦宫给大秦天子为妃,两国和亲。   两国约好,西突厥和可萨部为大秦之藩属诸侯,大秦与罗马南面以高加索山脉为界,北为秦界,南为罗马界。东西则以黑海为界,黑海东海岸归秦。   东西北面,则以伏尔加河、顿河为界。   西面归罗马,东面归大秦。   这个条件,除了年金增加,并要求罗马和亲大秦外,最出人意料的一点,就是大秦要把退往伏尔加河一带可萨人地盘的西突厥纳入大秦名下,要把他们部落和他们现在占有的地盘,都纳为大秦的藩属诸侯封地。   这本来是大秦跟西突厥人的事情,可现在却要写在两国盟约里,无疑就是要罗马表态了。   过去的可萨人和现在的西突厥人,都是罗马人的盟友,甚至退往伏尔加河后,他们更需要罗马这个盟友的支持了,而罗马皇帝不久前就还亲自与可萨叶护以及西突厥的统叶护可汗会过面。   统叶护可汗还把女儿嫁给希拉克略皇帝次子。   西突厥从西域败走伏尔加河,可谓是落魄许多,但联合可萨后还是有十万骑,势力不小。他们是不甘心做大秦的藩属的,而现在大秦提出这要求。   有些让他们为难。   克拉夫特没马上拒绝,而是问,“若是结盟,大秦能帮罗马什么呢?”   “如果两国结盟,大秦将加强丝路北线,从伊丽、碎叶、大宛、康居、木鹿五个西域北部大城,直接开辟五条路线直接往罗马,只要西突厥归附,纳入我大秦,那么从西域到罗马之间的这一段距离,就不再会有阻碍,到时源源不断的东方商货,丝绸茶叶瓷器纸张,包括你们想要的铠甲刀剑弓弩等,都将源源不断的送过来,尤其是我们的货只要到了里海,就可以用船运输,在里海、伏尔加河、顿河、黑海之间往来,再不用畏惧西域、河中以及西面的那些游牧蛮族的袭扰抢劫了,你们也不用再担心受制于波斯人的红河与波斯湾控制,也不用担心阿拉伯半岛上的阿拉伯商人拦截陆上商路。”   “还有呢?”克拉无特并不满足于这些。“西突厥人能得到什么好处?没好处就算我们罗马答应这盟约,他们也不会同意的。”   “西突厥的统叶护能得到的好处嘛,朕可以允许他们在里海西面和西北定居游牧,只要他们接受朝廷的册封,不再东进袭扰,不拦截商路,那么朝廷以后便不会再继续征讨剿灭他们,他们可以自由自在的生活在伏尔加河畔,生活在高加索北边,这就是朕对西突厥的承诺与好处。”   “给罗马的好处还不够!”   克拉夫特很精明。   罗马需要的不仅仅是商路通畅,不仅仅是一些口头帮助,还需要实打实的帮助。   “罗马需要大秦自大夏与河中出兵波斯!”   皇帝摇头。   “不可能!大秦不可能出兵波斯,大秦可以卖给罗马人武器铠甲甚至是船只,也可以加大丝路北线的贸易量,还可以给西突厥人承诺,让他们可以后顾无忧的出兵助你们,但是,大秦不会向波斯派出一兵一卒踏上他们的领土。”   克拉夫特沉默。   罗成也微笑着不再多说。   果然,许久之后,终究还是克拉夫特他们先低头了,罗马更需要大秦,但大秦并不一定需要罗马。   “罗马每年赠给大秦岁币黄金二十万,白银三十万!其它不变!”克拉夫特道。   “岁贡三十万金币,五十万银币!朕可以先发一批军械给你们带回去,货到再付款,甚至为了表示大秦的诚意,这一次的利息朕都不收你们的。”   “成交!”   克拉夫特终于点头同意了。   虽然最终罗马出卖了西突厥,可大秦给罗马的帮助也是显而易见的,而这些正是现在罗马最需要的。别说这个条件,其实就算大秦条件再苛刻点,罗马也只能答应,他们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时候了。   现在两边都已经使足了全力,势均力敌,这个时候任何一点外力都能打破如今的均势平衡,带来毁灭性的后果。 第1426章 关税权   波斯和罗马,大秦两边都不得罪,但又与两面都结盟。   这不是鼠首两端,只不过是利益至上而已。波斯王子想要大秦出兵攻打罗马,起码也应当出兵攻打里海畔的西突厥人,因为西突厥人是罗马的盟友,会从高加索进攻波斯。但是最终,罗成却只是和罗马结盟,要求把西突厥纳入大秦,让其接受册封成为藩属而已。   “西突厥逃的太远了,我们如今最西端也只是在药杀水和乌浒水汇入的咸海而已。”皇帝解释道。   可就算这个帝国最西端的咸海,其实也只是名义上的西境。事实上,朝廷现在实际的控制力根本没有延伸到那么远去,天山北面,也就是一个伊丽郡是正郡。   连碎叶都还是西突厥部落的地盘,不过他们暂时是归附大秦而已。   “西突厥现在呆的地方,过了咸海继续往西,还得几千里。事实上,大宛有一片肥美绿洲盆地外,再往西三千里,尽是大漠,只有药杀水和乌浒河两侧有些零星的小绿洲,这片大漠,就是个大麻烦了。”   过了大宛这一线的山地、盆地、绿洲后,往西那是连绵无际的瀚海沙漠,南北三四千里都是大漠戈壁,往北可直抵夷播海,往南直抵波斯境内,往西抵里海岸,除了一些河湖边的绿洲,尽是沙漠。   这也是过去东西之间最大的阻隔,天然的分界线。   故此以前,商人们多是到西域后,先进波斯,再经波斯中转到地中海一带去,很少直接一路往西走的,路太难。   西突厥人也是因为早年曾派了可萨部追击柔然厌哒人到了伏尔加河畔,在那边已经建立了栖息地,否则统叶护和射匮可汗也不可能带着那么多部落人马撤过去。   有着十万骑的实力,后面还有罗马这个盟友,大秦根本不可能现在跨越数千里西征。从伊丽到大宛就三千里了,而出了大宛到可萨部,南北两线都是超过五千里远。   就算强横如大秦,都不敢说能跨越万里去灭掉西突厥。   再说了,跑那么远就算灭掉了西突厥有何意义呢?连西域的这些地盘都还没搞定呢,就跑那么远不是有病么。   所谓的纳西突厥为藩属,其实也不过是要给秦与西突厥的战争划上一个句号,给两国关系做个总结。   继续保持敌对关系,终究可能会影响到大秦的丝路贸易的,毕竟北线丝路虽难走,可只要没有劫匪什么的,也还是能走的通的,在波斯控制红海和波斯湾的时候,维持下这条丝路能让大秦占据不少主动权。   甚至现在册封西突厥为诸侯,纳为藩属,也为朝廷今后有实力到达西面时,有个法理根据。   这也算是预留一个伏笔。   “大秦又不是战争狂,我大秦的战士们虽然精锐,可将士们的性命也更加宝贵,没有理由白浪费在那遥远的都叫不出名字的地方。只要西突厥肯低头臣服,一切好说,以后他可以安心的呆在里海畔,管他自称大汗还是称王,都无所谓,只要他不搞破坏,不来西域劫掠,又何妨呢。”   罗成有些无趣的摆了摆手。   他这个大秦天子,还对什么罗马啊波斯的可能较了解些,而绝大多数的秦人,他们根本不知道这些夷国在哪。   喝了几口茶,皇帝看着面前的地盘,这副地盘其实是他自己画的,按着印象划出来的,划的就是河中地图。   周边有黑海里海也有咸海、夷播海、大清池这些湖海,另外药杀水、乌浒水、真珠河、那密水、碎叶河、伊丽河。也有葱岭、天山,有大宛盆地,也有昆仑山和兴都库什山。   历史上,围绕着河中地区,这里本来就是东西方势力争逐的要点。   高加索、阿富汗,甚至后来有了帝国坟场的大名。   太遥远了。   对于处于东方的中原帝国来说,西域不可能放弃,但也只能紧守天山和葱岭一线了,依托天山、葱岭,再依靠伊丽河谷、碎叶河谷、大宛盆地这些富饶的土地,前有阿富汗高原和河中大漠为阻,便可稳守中原帝国的西大门了。   与波斯盟约,划定大夏(阿富汗)的边境也好,与罗马约定把边界推到里海岸也罢,其实那些地方不过是先画个圈,然后当做缓冲地带而已。   大秦要把天山南北消化掉,都不知道要多少年了,至于更远的地方,只能说先划拉进来再说。   现在天山以南,还有最大的两个势力没有被朝廷掌握,是南线的于阗和中线的疏勒,而天山北就更不用说,葱岭以西之地也基本还是一片不受朝廷管控的地方。   罗成计划在未来十年之内,想办法把于阗、疏勒还有昆仑以南的勃律给改土归流,设为正郡,如此大秦在西域虽说还没能完全稳固,可起码已经依托天山、葱岭、昆仑构筑起一条完整的西境大门防线了,线外的大夏河中等地,可以再慢慢的推进蚕食。   “那罗马和波斯都是穷鬼,装的好像狗大户似的,去我们军器监和卫尉寺的武库参观了一下,这个也要买,那个也要买,还喊的又多,结果真要谈付钱了,又支支唔唔的掏不出钱了。”   崔君肃一脸鄙夷的道。   “没钱很正常,波斯和罗马也是狠人,两国伴存已经四百多年了,打也打了四百多年,你说再强的底子也打的差不多了。”   “没钱还想买我大秦的军械。”崔君肃原本还以为这两个都是大国,肯定比较有钱,国库这次能谈成几张大单,大进一笔呢。谁知谈到最后,两国都没钱。   “他们没钱又想买东西,那我们可以向他们借款啊。”   崔君肃一听差点跳起来,“没钱还卖货他们,还借钱给他们?那咱们岂不是倒贴?”   “当然不可能倒贴,借钱是有利息的,咱们朝廷上次发债券不民是付息的嘛,咱们上次的息是多少。”   “一年期的厘三,五年期的五厘。”   “我们也可以给波斯和罗马放贷借款,但借的款项只能用于购买我大秦的军械商货,利息可以多收点,年息八厘或是一分,也可以一分五或两分,具体的可以再商定嘛。”   一听年息两分,崔君肃就不争气的心动了。   “可是,万一他们没钱还怎么办?”   “可以要求他们抵押啊。”   “可波斯和罗马拿什么抵押啊,那么远,又那么穷,总不可能要他们割块地做抵押吧?”   罗成笑着告诉崔相国,“就比如说这个什么波斯吧,他有波斯湾和红海啊,这可是必经的贸易航线,沿海有许多热闹的港口城市。”   “要波斯拿商港抵押?”   “不,直接要港城他们肯定不愿意,我们可以要求波斯人拿港口的税权,由我们派商人去负责征税,收到的税先偿还借款,或者大部份偿还借款,剩余部份交给波斯人。”   崔君肃目瞪口呆,还能这样操作,隔着万里之遥,跑去别的国家征税?   “可是万一当地人不肯交税呢?”   “不肯交税啊,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啊,只要波斯皇帝肯认,谁敢不交?不交?抓人,收货,货物拍物抵税。敢反抗,直接把人都给运回大秦来做奴隶!”皇帝很霸气的道。 第1427章 太子妃   太子在一边有些听不下去了,他觉得父皇太狠了。   甚至有点欺负人的感觉,好像之前听故事里的那些残暴的昏君一样,这太欺负人了。但隐隐的,他又很崇拜父皇,那些蛮夷国王一个接一个的来请求父皇的帮忙。   罗成一扭头,看到太子在那里表情复杂,笑着上前拍了下他的后脑勺,“这是在想什么呢?”   “儿臣在想,父皇先前不是说过,借贷月息最高三厘,年息最高三分六厘吗?超过年息三分六厘的,超过部分利息约定无效,是为高利贷,朝廷官府不支持,并将严厉打击吗?”   罗成牵起太子的手,“走,出去转转。”   承天府的皇宫就修在以前罗家的南山村那里,只是样貌已经完全变了,过去的小山村哪里还看的到一点影子,到处是园林假山,小桥流水,那一幢幢的高大殿宇楼阁,大气而又辉煌。   “这里以前是条很小的溪流,自那边南山上发源过来,平时水很浅但很清澈,我以前常和你六叔来这里打水,你五姑母也常来这洗衣。”   只是现在这条小溪经过改造,曲折蜿蜒,两边还有栏杆、亭台,十分漂亮,溪里也栽种了许多美丽的花木植物。   “这里真漂亮。”   “以前这里可没这么漂亮,都是些杂草,溪滩溪岸也没有半点整修,就是纯自然的歪七扭八,草里啊,还经常会有蛇呢。有一回我和你六叔就抓了一条差点咬到你五姑母的大蛇,就在那河边砍了脑袋扒了皮,然后拿回家,在门口炖了一大锅,里面还加了几个鸡子,那汤的美味至今都还记得。”   不过罗成见太子对这些似乎并没多少感受,确实,现在这里的一切那么的美丽。   “太子啊,你知道在过去隋朝时,朝廷甚至都让地方官府拿钱放贷吗?而且利息很高,月息八厘,一年期。一年下来,再加上点给捉钱郎的辛苦钱,那么利息就是本钱的一倍。”   “好高的息啊。”   太子道。   “你可能还不能理解一倍的利息对于一个借贷者的意义,一年期的借贷,只能算是短期的,一般是一万钱做一笔借贷,朝廷本意是借贷给那些民间商人们周转经营的,故此利息也较高,所得利息再留做地方衙门做公廨开支。”   但是实际上呢,地方衙门只求利息,才不管借给谁。他们甚至让官吏子弟或地方豪强来做负责放贷的捉钱郎,每个捉钱郎直接发给一万本钱,年底要求交还两万本息。   至于放没放出去,他们不管。   这些捉钱郎要么是官吏子弟要么是地方豪强子弟,他们得了这任务,于是往往便强硬摊派给下面的百姓借贷,有时甚至也要从中渔利,本来官府只给一人一万钱本钱,结果他们却自己另添许多钱强硬摊派借下去。   到年末,顺利收上来的,那就是自己的。收不上来的,那就是官府的本钱,便要把人捉到衙门去杖责,甚至借朝廷之名去抢东西抵债。   当然,遇上灾荒之时,民间的借贷有时利息更高,什么驴打滚、九出十三归等多不胜数,高利贷是很害人的,百姓一旦背上高利贷,基本上就难以翻身了。所以朝廷才早就定下了律令,年息最高三分六厘,最早的时候是五分,后来降到了三分六,就是为了避免百姓被此祸害。   “父皇,可是为何却要给蛮夷定上一两分的高利呢?”   “一来,蛮夷不是我大秦之子民,异族外人而已。二来呢,蛮夷们借款数额大,而且必然时间长,不可能短期就偿还的,故此利息必然高一些。”   “可这样不是坑那些蛮夷吗,父皇不是说与他们结盟友好吗?”   “太子啊,国与国之间,利益至上,没有什么永远的盟友,只有永远的利益。今天的波斯,也许他日就成了敌人,所以能赚便宜的时候别客气。要知道,波斯人数百年来一直掌握着东西之间的贸易中转,他们可是没少赚。一匹我们中原产的丝绸,可是经波斯商人一转手,再卖到罗马去,那是价比黄金啊。天竺人犯去的胡椒也是一样,他们一转手,卖的比银子还贵。”   “我们中原商人过去,也一样要交纳高昂的税收,我们的商人可没少被他们剥削,甚至我们皇家的商船队,每一年都要给他们交无数的关税。”   现在他们有求于大秦,大秦岂有跟他们客气的道理。   不但要把卖给他们的武器价格标高,还只给他们外贸型的,另外贷给他们的钱只能卖武器不说,利息也得往高了要。   十年期怎么也得要个年息一分啊。二十年期的,起码得要一分五,三十年期的得往两分要。   没给他们算复利,都已经是仁慈了,否则按月计息,利滚利的套路他们,那才叫狠呢。   “其实父皇也不算狠,给他们留余地了呢,这一二分的年息,还能借这么多的,也就咱们大秦和皇家了,否则,他们还能找谁借这么多钱?我都没有他们拿什么耶路撒冷的圣十字架之类的圣物,或是波斯皇帝的皇冠之类的来抵押了。”   “当然,这个关税要是真能拿到手,其实才是真正的好东西,这不仅仅是能收多少钱的问题,关系是通过掌握他们的关税权,能够帮助我们大秦的商货更顺捷的进入他们国家,能对我们的外贸开拓更大市场。”   “父皇。”太子吱吱唔唔的。   “有什么话就直说。”   “儿臣是觉得父皇真应当去当一个商人。”   “你父皇我白手起家,挣了一座江山一个天下,试问这天下还有比朕更厉害的商人吗?”   罗成拍了拍儿子的肩膀,这个时代的交通太不方便了,否则他还真想让太子也坐上皇家的商船,往那波斯、埃及、罗马等地方去转一圈,开阔一下眼界。   “父皇,母后今天又发脾气了。”太子道。   罗成有些头痛,他知道肯定是因为要求波斯罗马送公主来和亲的事,再加上苏我马子的女儿还有新罗公主等,这一次他的后宫得增加上百个诸国公主们。   单彬彬的醋坛子早就打翻了,平时吧纳一个两个的,这次一下子要纳一百多个,谁受的了。   “太子啊,朕非爱好美色,这只是政治权谋手段而已。你以后要记得,身为帝王,其实女人已经不仅仅关于情和色了,还关乎到朝廷利益,关乎到江山稳固。”   “啊,江山稳固还需要用女人吗?”   “要的,不全靠女人,但有时也确实离不开,你现在还小,待你长大点也许就能理解了。”   “父皇,我长大后,能自己挑选太子妃吗?”   罗成愣了下,“如果你真有喜欢的姑娘了,可以先告诉父皇。”   “如果她只是个普通的姑娘呢?”   “那你也可以娶她,只是不一定非要让她做太子妃,也可以让她为太子妾啊,做了太子妾不也一样是跟着你吗?”   太子似是在理解这话,有些苦恼的样子。   罗成拍拍儿子的背,“还早呢,现在不急着去想这些,等到了那一天的时候,你可以再来告诉父皇,父皇与你一起考虑这些。” 第1428章 功臣山   过去的章丘,只是一座偏僻的小城,可如今,这里遍地都是贵族们的别墅庄园,连以前那藏山聚匪的长白山,现在也都成了贵族士人们的休闲度假庄园。   一袭白衣。   罗成今天没的带上仪仗,只带了嗣业、存孝、士信还有杜伏威、辅公祜、赵贵、周新等一干最早拉队伍的兄弟们。   长白孤儿营。   这座当初罗成为了长山乡团战死少年们后继有人而收养孤儿建立的营地,如今依然在,只是简陋的营房变成了一座营城。   这是大秦无数孤儿营中的一个,也是大秦的少年军校。   阚棱、王雄诞、西门君仪三个皇帝的义子站在营前等候多时了,当年他们是第一批被招到孤儿营的,也是那时,几个流浪的孤儿受不了营里那饭菜的香味,大着胆进去了。   一顿饱饭后,他们成了孤儿营的一员,甚至还得到罗成的看中,最后收他们为义子。   当年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流浪孤儿们,如今却成为了封疆一地的大臣。   “圣人。”   “今日不必行君臣之礼。”   “义父。”江西宣抚使、左都督指挥使、豫章太守阚棱改口,当年那个瘦高小孩,如今长的五大三粗,魁梧高大,满脸的络腮胡。   接着他又向嗣业拜了一礼,“师傅。”   嗣业笑着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一会要看看你的陌刀技法如何了,若是生疏了,一会可要踢你屁股,我可不管你现在是不是三品紫袍大臣了。”   “一直都有勤加练习呢。”在嗣业面前,军中悍勇无双的陌刀将阚棱却十分的老实。   那边存孝瞧见他们这般,便大声对王雄诞喝道,“徒弟,你的挝还有没有练啊,呆会跟阚棱比一比,可别丢了你师父我的脸面。”   王雄诞无奈上前见礼。   “师父你老人家还是这般勇猛不减当年呢。”   “你放什么屁话呢,老子我现在镇守云南,可是打的一众蛮人求爷爷告奶奶屁滚尿流,要多威风有多威风呢。老子手执指掌拳横,可是还从没有遇到过敌手。”   存孝得意洋洋的吹嘘着,什么现在云南的蛮子们已经都被他打服了,他甚至已经准备追入骠国,向骠国国王讨要那些逃过去的蛮子们。要是骠国王不识趣的话,他就要连骠国一起揍,到时直接就打通一条到天竺海的通道来。   “我听说当年汉武帝曾想过要打通一条西南入天竺的道路来的,可是因为云南蛮子们太蛮,最后没成功。我告诉你们,有我罗存孝在,什么乌蛮啊白蛮啊,又什么六诏、骠国啊,统统都不是事,我跟你们说,我都已经派人查的差不多了,其实翻过几座大雪山啊,往南还是有道路的,而且越往东南就越平坦,沿河谷有许多骠国的城市、村庄,只要不是雨季的时候过去,那么等旱季的时候,能够很轻松的就一路到达海边。”   存孝越说越多,很明显他现在确实发现了这条通道,而且对此也很有想法。毕竟云南现在道路不畅,虽然朝廷也修了三条路过去,一条从蜀中过去,一条从黔中过去,还有一条从广南交趾过去,但能多条路当然最好了。   何况,老四也是个不甘寂寞的主,现在有蛮子打还不寂寞,等这蛮子们打败后,他当然还想往南扩张。   罗成便笑着对他道,“四哥啊,你要真把云南的蛮子们平定了,有空想往南越过雪山过去开拓,我没意见。如果你真能打穿骠国,打到天竺海边去,到时我破个例,别人封地都是只让三个儿子继承,但是给你破例,到时给你在南边,再给你分封三个儿子。”   “行,说话得算话。”   “当然说话算话,不过我可也要提醒你,往南去可不容易,若只是商队过去,用滇马或是骡子还能走,辛苦点而已。可如果是大军行进,没有万全准备,还是不要轻易冒险的好。”   云南和缅甸边境,那可是连绵的高山丛林,热带丛林丝毫不比青藏高原的条件好。   现在缅甸那片,有一个骠国,还有一些小国,当然丛林里还有无数的野蛮人部落。   一群人说笑着进了营门。   长儿孤儿营的校长站在那里欢迎众人,却是知世郎王薄。   这位是大家的老朋友了,当年罗成他们没少跟王薄、王伯当两个斗智斗勇,后来王薄跟着李密也是日暮途穷,最终还是向存孝归降。也曾当过郡丞太守等职,如今算是半退休了。   本来已经致仕归乡,回到齐郡邹平,后来还是兵部尚书秦琼请他出来任这长白孤儿营的校长。   “好久不见,知世郎你老了。”罗成笑道。   “岁月不饶人。”王薄行礼。曾经率众揭竿而起,也是隋末的一位英雄好汉了,起起伏伏,最终还能有个不错的结果,以从三品官阶致仕归乡,享受从三品的待遇,还能拿着半俸,可以在家安享晚年确实是不错的。   “遇到圣人了,否则我早就尸骨无存了。”   如今在这长白孤儿营里,带的是三千长白孤儿少年兵,这些都是来自天下各地烈士勋士之后,都是些好苗子,在这里打磨。跟着这些朝气蓬勃的少年郎一起,王薄气色不错。   “王卿,你本来致仕了,却还让你来这里,也是辛苦你了。”   王薄感叹着道,“以前做过不少错事,如今也就努力多偿还一些吧。”   “当初你跟我走的是两条路,但并不是说你就是错,朕时到今日,还记得当初我与叔宝押解你的时候,你跟我们说的那番话,那番话打动了叔宝也打打动了我,否则我也不会坐看叔宝放你走。”   “造化弄人啊,若是我早点醒悟,也不会跟圣人做对这么久了。”王薄苦笑。   罗成笑笑,“其实朕还要谢谢你呢,若没有你和王伯当在长白山起事,我又哪有出头之日呢?”   “圣人是龙,金鳞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没有老臣,圣人也会遇到其它人,也一样能够一飞冲天的。”   杜伏威在旁边道,“圣人是龙,王哥也算是试金石了。”   那边辅公祜笑着道,“这么说来,那我和伏威的贵人应当要算王伯当的父亲了,要是没有王老鬼当年把我和伏威吊打,也就不会有士信找圣人来救我们,我们说不定也不会认识圣人,就不会有机会追随圣人,也不会有如今的富贵了。”   众人都点头,确实造化弄人。   当年他们这伙人,哪一个不都是底层小人物呢,可最终,却追随圣人打下江山,辅佐圣人成就大业,就如沛县的汉高祖刘邦和一众开国功臣一样。   刘邦曾经也只是个亭长,宰相萧何开始也只是沛县的一个小吏,而任敖只是沛县监狱的看守,樊哙,更只是一个屠夫。周勃是个连产业都没有的沛县小民,靠着编织养蚕的器具为生,偶尔也兼职一下丧事的吹鼓手。   夏侯婴则是个沛县的马夫,曹参则是萧何的下属,狱掾,负责管理监狱的小吏。   可就是这么一群沛县的小人物,结果却能辅佐沛县的小亭长刘邦最终成就大业,建立大汉江山,而萧何、曹参都当了大汉宰相,樊哙、周勃等人也都成为大将军。   对比一下。   杜伏威他们发现,当初长白山下的章丘小地方,他们这群人也只是底层小人物,可就因为追随罗成,最终成就了一番大业,打下了一座江山,罗成当了皇帝,他们也皆是开国功臣,一方诸侯了。   “十几年过去,章丘出了多少公侯,多少官将,可章丘子弟也死了许多。”罗成感叹着道,当年他一手带出来的那支长白山乡团,招募的尽是些十几岁的中男子弟,后来许多人随他北上征辽,结果一半都没有回来。   再后来,一战又一战,家乡章丘,都是无数子弟从军报名,前来效力。   王薄说,如今长白山的那一座座小山头,每一座山头都有一位齐郡出身的功臣在上面建立庄园别墅。   看那一座座山头,看那一座座豪宅别墅,那代表着齐郡代表着章丘出去的一个个将星。有人战死了,后人继续享受着他们留下的荣耀功勋,有人还活着,终得衣锦还乡,光宗耀祖。   朝廷不让贵族官员豪强们占田并地,故此这些开国功臣们便花大代价削平山头,填平山谷,硬是在过去那穷山上建出一条条宽阔的道路,修起一座座豪华的别墅庄园。   甚至有人挖山造田,硬是在自家庄园前建起那么几十亩的梯田来,挖渠引水,垒坎平地,也算是一番奇观。   当然,这山上还有一大特色,便是到处都是石楼牌坊。   都是皇帝赐给功勋之臣的功勋牌坊,这一座座高大的牌坊树立在那些庄园大宅前,十分雄伟。   “咱们这长白山下,大小牌坊足有三千多。”   三千多牌坊,还有无数的庄园宅院,一家比一家修的气派、奢华。   “这是好事啊,这三千牌坊,无数庄园,说明了我们长白山的乡亲们的功勋伟绩,立在那里,可令世人敬仰。”   只要不占用耕田良地,罗成并不反对他们这衣锦还乡,光宗耀祖的作派。   富贵不还乡,岂不锦衣夜行?   他罗成都知道要回乡修一座皇宫,把章丘升为承天府,兄弟们回来建座庄园宅第,挖山治点田在庄园前,虽然有显摆之意,可人之常情嘛。   “伏威、公祜,你们也应当修了庄园宅第吧?”罗成笑问。   杜伏威指着远处一座山头,“臣家宅子在那座山头,当年我父亲征战不归,被列为逃兵,官府收了我阿爷的田地宅子,把我们赶出家,我和阿妹随着母亲,一开始就是住在那山上的一个破草屋里。”   罗成点了点头,“一会去你家庄园坐坐。”   “臣这就让人去通知庄上。”   “没必要,就随便坐坐就好。” 第1429章 那津   徐小凤有些没精打彩的倚在甲板船舷上。   “船长?”王宝枪大步走过来,“前面就是那津(福冈)了,咱们这趟真不动手了?”自当初朝廷推行三教改革,宝枪因为年纪太小而从少林离开,结束了少林俗家弟子的生活,回到家乡后,不再整天习武练棍,一时很不习惯。   好在在少林自小习武,但是有了些本事,回家后还做了家乡民兵红枪会里的教头,在家熬了几年,便如少林里的师兄许和尚当初说的去报名投军。   他武艺好,人年轻,一腔热血,倒是成功的入了军伍,只是才当了两年兵,结果遇上朝廷裁军,他和他那一营全都被裁了,领了点遣散费回家,一时更茫然。家里张罗着给他说亲讨媳妇,可他却有些不甘心以后这辈子就呆在河北家乡那个小村子里,尤其是已经在外面当兵两年开阔了眼界见过了世面后。   不久,旧上司徐小凤来信,说有个不错的事情问他干不干。徐小凤说的不错的事情,就是打算买条船跑海,他家以前也干过这营生,他想张罗些老兄弟们一起干,更可靠更放心。   王宝枪二话没说便收拾起包袱去投奔老上司了,原来的那五百兄弟,来了小半,大家拿遣散费凑了笔钱,向船厂付了首付,然后借贷不少,拿到了三条船。   虽然买这三条船欠了船厂不少钱,每年都得还两次款,压力不小,可兄弟们又重新聚在一起,大家都对未来充满信心。   先前,朝廷许可商船申领劫掠许可证,对百济、倭国等劫掠,徐小凤和王宝枪他们三条船便干脆痛快的投入到了劫掠之中,他们都是当过兵的,行动有序,配合默契,做战勇敢,在海上也是闯出了名头。   黑旗船让许多倭人和百济人都闻风丧胆。   这次,他们准备前往倭国大港那津,这是筑紫岛的大港,也是倭人前往朝鲜或中原的重要港口。   不过因为这港口大,因此防备也森严,不过黑旗团现在有五条船,扩大到了五百多人,还是想要干一票,有李世民的日不落团袭取狮子城的先例在,他们也想冒险一试。   只是谁料到,刚做好了出海准备,结果就在耽罗岛接到了渤海舰队传来的命令,倭国已经向大秦称臣归附,朝廷正式将倭国列为东瀛道,为大秦藩属一镇了。   徐小凤有些无奈的对宝枪道,“咱们虽然脱下了那身赤色军袍,可咱们依然得听朝廷的命令,咱们是皇帝的兵,不能违令。”   “咱们为了这次行动,可是前后准备了几个月呢。”宝枪道,出来闯荡多年,他早就不再是曾经的那个少林俗家弟子了,左眼上一道刀疤,自额头划过眉骨,再划过眼皮,停在颧骨之上,这道疤宝枪都不记得是第几次负伤了。   如今的他们,其实也就是吃断头饭,把脑袋拴在裤腰袋上讨生活,收益不错,可也十分冒险。   只是他现在早已经习惯了这种生活,如果再去老老实实的跑船经商,他还真不习惯。   “就算准备了一年,咱们也得听令。我们虽然挂着黑旗,劫掠百济和倭沿海,可我们并不是海贼,我们是兵!”徐小凤再三强调。   这也是黑旗军们一直以来坚持的信念,他们不是海贼,他们是兵,是皇帝没有兵籍的兵。   准备了几个月,如今不能行动了,说不遗憾那是假的,但也没办法。徐小凤最后只得带着五船货跑这一趟,不管怎么说,跑完这趟,上那津港瞧瞧,也就没那么些遗憾了。   “宝枪,等咱们从那津回来,就也去林邑那边瞧瞧。如今这北海是无事了,咱们也去南海闯荡。若是也能打下一块地盘来,到时咱们兄弟也富贵了。”   桅杆上,负责了望的家伙爬下来。   “那津,就在前面。”   说完,这家伙赶紧去解手去了。桅杆上负责了望的一般都是船上的新人,因为这是个坏差事。呆在高高的桅杆上面,风吹日头晒,若遇风暴就更倒霉,关键是那么高的地方上下一趟不容易,上去了还得憋屎憋尿,故此老水手都会让新手上去。   新水手们没办法,他们在上面就最盼望着能有点情况,这样也不会那么枯燥无聊,关键是一遇情况就能下来报告,然后趁机去放松痛快一下了。   那津港就在前方,在桅杆上已经可以看到港口的陆地了。   只不过望山跑死马,这望陆也一样还很远。   徐小凤对宝枪道,“去叫醒兄弟们,到地方了,准备登陆靠港。”   “咱们入港会不会有麻烦?”宝枪手指了指桅杆上的那黑旗。   “把黑旗收起来就是了,咱们现在是大秦海商,过来贩卖一批茶纸瓷器而已。”   那津港。   筑紫国的大港,也是筑紫国造所在地。   筑紫国造,筑紫国的地方官,是由天皇委任,出任之人一般都是地方豪强。如今的筑紫国造便是筑紫村上。   听闻有大秦海船前来,“派船前去迎接入港。”   若是早些时候,听说秦船到来,村上会很担忧,但如今前去中原请罪求和的天皇虽还未回,可大臣苏我马子已经回来了,他还带回了朝廷的宽恕与册封。   苏我马子回倭就是在那津登陆,当时还有秦渤海舰队随同到来,随船带来了许多的赏赐和货物,让那津热闹了许久。   筑紫村上自然也是趁机大赚了一笔,自那以后,陆续有秦船过来,满载着一船船的大秦商货,作为筑紫国造的村上,近水楼台先得月,每次都优先抢购掉许多紧俏商货,转手就能大赚一笔。   因此现在倭人对于秦国海商,已经从过去的畏惧变成了欢迎。   倭船出港前来迎接,导航入港。   五条宝船缓缓驶入那津港。   甲板上,一名登船的筑紫倭人在向徐小凤和王宝枪他们介绍筑紫。   “传说,父神伊邪那岐和妹妹伊邪那美产下隐伎之三子岛之后,随后产下了筑紫岛。此岛有胴体一个,颜面四个,分别为白日别,丰日别和建日向日丰久士比泥别和建日别。”   宝枪听后不由的疑惑,“为什么伊邪那岐会娶妹妹,而且为什么生了四个岛?不应当是生儿生女吗,怎么还生了四个岛?”   那倭人曾去过中原学习,汉话还算不错的,当下也不知道要如何解释,反正这是他们倭国的神话故事,也是他们倭国的起源了。   反正按倭国的这个神话故事,说了四岛的起源诞生。而父神生下的筑紫岛,一胴四面,这四面便是筑紫岛上的四国,白日别就是筑紫国,丰日别是丰国,建日向日丰久士比泥别也叫肥国,或称火国,建日别就是熊曾国。 第1430章 村上   筑紫国就在筑紫岛北面一带,那津港就是隶属于筑紫国了。   船上一名向导便是直接告诉徐小凤他们。   “其实他说的那些就是扯蛋,这筑紫岛啊,曾经可是跟大和长期不和的。很早以前,筑紫岛上有数十个国家,其中强大的有奴国和邪马台等国,而东面大岛上的诸国经过争战后才有了大和国。”   大和国王称大王,后来才改称天皇。   不过筑紫岛上的国王一直不服大和王,甚至在百年前,大和朝廷出兵朝鲜半岛要稳固任那地区时,这筑紫国王还跟新罗联合对付大和与百济呢。只是后来大和朝廷派数万大军征讨筑紫。   当时的筑紫君磐井兵败被杀,其子被迫称臣献地,这才让筑紫再次纳入大和朝廷治下。   当初紫筑君磐井还把丰国、火国都给攻占,差不多重新又统一了筑紫岛,只是最终没打过大和朝廷而已。   现在的筑紫岛上,又重回到了四国的状态,筑紫家族虽然依然担任着筑紫国的国造,但实力大不如从前了。   不久前,苏我马子从那津回倭,虽然村上热情款待,可马子还是无情的告诉了村上,大和朝廷以为为大秦的藩属一道,为东瀛道,以后天皇改称倭王兼东瀛道节度使,他这个原来的执政大臣则改任为东瀛道左都督指挥使兼节度使长史兼征夷大将军,开府设幕。   而筑紫岛将改为筑紫郡,原来的四国,将改为九县。筑紫国将要改成筑前和筑后县。筑紫国分为两县后,原隶属于紫筑的对马、一岐等岛将要划给大秦直辖。   肥国和丰国也各划为前后两县,其中肥前县基本上由大秦直辖管理。   这个决定,村上当然不满。   可苏我马子不是跟他商量,而是通知,苏我马子在朝廷的威势,兼之如今后面又有大秦,村上也是无奈,好在最后苏我马子告诉他,以后筑紫的那津港会成为贸易大港,而且马子承诺将授村上为筑紫郡的太守一职。   威逼利诱之下,最后村上也是只得无奈应允。   好在接下来秦船频来,满载商货而来,确实让筑紫村上赚了许多,让他也忘记了那些许不快了。   船只刚靠岸。   结果就已经有大批的倭人围在岸边等候了,最在前面的是筑紫村上派来的人,他们是准备先挑好货的。   后面则跟着那津港的许多豪强代表和倭商们,都想要把五船货给分了。   徐小凤张目望去,还真是有些吃了一惊。   这去年曾悄悄的来过这那津港,可才一年时间,怎么感觉大变了样。   那津港城相比于中原来,那是根本不值一提,不说蓬莱、青岛、旅顺、大连这些北方的大港,就是广陵、江宁、镇江这些长江口的港城也是远远不如。   连朝廷近年才刚修建的耽罗岛、平壤港、汉城港也是差的远了。   可是之前的那津港就跟个小渔村似的,但现在居然也像模似样了,更别说,港口边不但修起了城墙城市,后面不远山上居然还有一座很险要的山城。   这依山靠海的,港城与山堡相连,已经很险要了。   “宝枪,你带几个兄弟先入城探探情况先。”徐小凤很谨慎,虽说现在倭人归附,那津港也成了重要的商港,之前也有不少秦商过来,但还是得小心谨慎为上,他们黑旗团毕竟之前可没少在紫筑沿海袭击抢掠,万一黑旗团的身份暴露,他也还是有些担心倭人乱来。   “那船长你们呢?”   “我先跟这些倭人好好做会买卖,倭国虽说没啥好东西,可他们金银倒挺多的,而且相对来说他们的金银可比我们中原的便宜的多,咱们倒腾一批回去,马上就能大赚一笔呢。”   “好的,我先进城瞧瞧去。”   宝枪笑着下了船舱,直接招呼了一火人。   一火九人,都是很机灵的家伙,过去他们劫掠时这都是斥候。   “一会上岸入城,大家都机灵一点,咱们不是去吃喝玩乐的,是去探路的,记得吗?”   “放心吧,宝枪哥,咱们不会误了任务的。”   有人在那笑道,“就是,耽误不了事情的,在船上也憋了好多天,早想上岸放放风了。”   “要是能喝点酒再招几个倭女陪酒就更爽了。”   宝枪摇摇头,带着手下九人下了船。   一行人慢悠悠的朝着城里走去。   倭人城池还是比较小的,跟他们个子一样,处处小一号。   港口通向城里的道路也很差,这季节多雨,路便成了烂泥,许多倭人大冷天的居然还踩着双木屐。   身着锦衣,腰间挎刀的宝枪一伙,在他们中显得有些鹤立鸡群。那些倭人看到他们,都有点好奇和畏惧。   在城门处,倭人的守卫也没有怎么拦截询问。   那几个倭人守卫,身着打着补丁的布衣,头上戴着顶笠子,腰里佩把直铁刀,手里拿了根竹枪,他们很羡慕的瞧着宝枪他们身上的锦衣和腰间的横刀。   “我们是大秦海商!”   宝枪冲那守卫道。   守卫点头弯腰,“天朝上国,大秦海商大大的好,请进。”   原本宝枪还以为这些倭人会为难他们,甚至都已经准备好了点铜钱,谁知道这倭人这么好说话。   “好,很好。”   宝枪最终还是从钱袋里掏了把铜钱出来,大约十来个,直接扔给他们。   “赏你们的!”   十来个开元通宝很耀眼,外圆内方,略带青色。   几个倭兵居然抢了起来,甚至相互殴打,似乎地上那一枚枚的钱是金子的。   这让宝枪他们有些发愣。   十几枚铜钱而已,并不算值钱啊,在洛阳一斗米都买不到呢。   跟随向导的那名倭人有些不太好意思,觉得很丢人。   “上国阿郎有所不知,我倭国无钱,平时交易主要以帛谷为主,金银铜虽有些,但无铸钱,也是用于赏赐。上国的钱币在我倭国很受欢迎,这一枚开元通宝,可是值不少绢谷呢。”   宝枪听了,从钱袋里又抓了把钱,约十个扔给那个倭人向导,“说的好,赏!”   倭人向导看到这把钱,也笑的眉眼都合到了一起。 第1431章 恕不接待   现在好多倭人也去百济或安东或是山东、辽东贸易,他们最喜欢的并不是中原的瓷器茶叶书籍等,而是中原大秦铸造的货币,尤其以铜币最喜欢。因为金银币虽好,毕竟这东西很贵重,一般人用不到。   倭人本就缺少铜开采,自己又不会铸铜钱,导致国内交易十分不便,采用十分原始落后的绢帛粮谷交易。   大秦的钱币铸币精美,而且含铜量也高。   这些倭人很聪明,把铜钱弄来,不仅可以在倭国直接交易购物,而且把铜钱融化去铸铜器的话,甚至更加暴利。   融钱铸器,往往有五倍之利。   在中原大秦,是严禁私融铜钱,也不许私铸铜器的,更不许私藏大量的铜钱,一般百姓之家,禁藏十贯以上铜钱。   但倭国可没这么多限制,虽说朝廷禁钱出界,可还是有许多商人偷偷的走私铜钱,倭人也喜欢购买铜钱。   “宝枪哥,这倭人还真如传闻一样的喜欢咱们的开元通宝啊。你说咱们要是走私一船铜钱过来,这得赚多少?”   “咱们船大,装一船钱怎么也得有几万贯吧?”   “倭人金银便宜,咱们可以从倭国运金银回中原,然后换取铜钱再运来倭国,这一来一回,暴利啊。”   宝枪冷着脸瞪了那几个家伙一眼。   “你们这是要唯利是图么?眼里只看到钱吗?朝廷禁钱出境,莫非你们不知道,你们还想走私铜钱?还一船几万贯,知道这要掉多少回脑袋吗?要是查出来,有命赚没命花,你们人头不保,还要连累着你们家里父母妻儿兄弟姐妹等也受株连,值吗?”   几人便讪笑道,“宝枪哥,咱们也只是开个玩笑,当不得真的。”   宝枪又道,“咱们若是能从倭国多弄些金银回去,那是咱们本事,可从中原偷运铜钱来倭国贩卖,这可是死罪,当牢记。”   入了城,发现不高的城墙里面,街道狭窄,道路泥泞污秽,房屋也是低矮。几乎看不到中原商港那种繁华,热闹是挺热闹的,可街面泥泞不堪,污秽横流,马粪人尿,不成样子。   “这简直是座屎城!”   “老子的靴子,可是小牛皮的。”   “我这双还是小羊皮的呢,正宗契丹产的,可是上好的小羊皮,一只就要一贯钱呢。”   “呸,你这还不是抢来的,又不是你买的。”一个同伴无情揭穿他。   几个人骂骂咧咧的走在城中街道上。   虽然脏乱差,矮破小,但总的来说,这里确实还是比较热闹的。   那条不算宽的主街两边,居然有不少的酒楼饭店,甚至还有茶楼妓院。   城不算大,逛一圈就逛的差不多了。   虽然说说笑笑,可大家吃饭本事都不差,一圈下来,该瞧的地方也都瞧清楚了。   “咱们五百人,可轻松拿下。”   “强攻只怕不易,那城墙虽不高,但也有不少守卫,一旦关起门来,没点硬家伙事,不好破门而入。”   “只要城内有接应,打开一道门,这城就破了。”   “这城里守兵不多,而且看他们那样,也是疏于训练,且装备不足。”   宝枪点头,低声道,“关键还是在于山上的那座山城,旁边还各有一座堡垒,这才是关键。那山城堡垒建在险要之处,易守难攻,虽不大,可却不好打。尤其是堡垒之间相隔不远,可互相增援。”   “管他呢,反正咱们也不打算要打这那津港了。宝枪哥,咱们这该瞧的也瞧清了,是不是找个地方喝两杯?我这靴子都全湿了,找个地方烤烤脚吧。”   “是啊,难得上岸,还不得喝两杯。”   “最好是再找两个倭女,船上许久,见到老母猪都觉得赛貂蝉了。”   “哈哈哈!”   几个家伙哈哈大笑。   “你小子就知道这些,你不怕你家婆娘知道了扒你皮?”   “男人在外面打拼,偶尔快活一下很正常嘛,婆娘在家侍奉好公婆,照顾好子女就好了,哪还管的这么宽。宝枪哥,我还没尝过倭女呢,听说这倭女最是温柔啊,百依百顺的,走吧,试试去。”   都是群年轻力壮的青壮,当兵的本就精力充沛,这跑海的就更不用说,在船上连个母猪都看不到,哪还有女人。   王宝枪家里其实也有妻子了,他出来前,家里父母知他要去跑海,非要他成亲了再走。   为了能出来,他最后只得答应,匆匆办了婚事,娶的是同乡一个女子,还沾了点亲,人很本份老实,可宝枪说不上什么喜欢。   虽然在外也会给家里写信,隔段时间也会给家里寄钱寄物,但脑子里的妻子形像却是越来越模糊了。   宝枪在外面倒不是那种喜欢玩的人,可有时大家一起,也不会特意的搞的不一样。   见大家那流出口水来的样子,只好道,“行,反正也还早,那就找个小酒馆喝两杯,烤下火,把靴子烘干下。”   “还得叫几个倭女陪酒。”   “走吧。”   他们找了家看似还算挺不错的酒馆,比起那些低矮的棚屋,这家酒馆装饰的不错。   一行人上前。   门口站着几个迎客的小子。   大家往里走,结果被拦下。   “喝酒!”   宝枪道。   结果那倭人小子却是摇头示意听不懂。   “向导,过来跟他说,老子们是来喝酒的,有钱。”   倭人向导瞧了瞧那店面,回头对宝枪道,“要不,咱们还是换一家酒馆吧。”   “为何?老子们瞧的这家还挺干净,就想在这家喝了。”   向导无奈道,“这家酒馆是国造筑紫家开的,只接国造的客人,不对外待客。”   “若没有国造的请柬,是不能进去的。”   说白了,这家酒馆其实算是一家私人会所,这是一家高档酒馆,都是国造筑紫村上平时用来招待各地贵族豪强官员,以及一些大商贾的。   宝枪的手下们不干了。   “筑紫国造家开的?那又如何?我们是秦商,天国上朝的秦商,我们过来做买卖,那远来就是客,再说了,我们有钱,凭什么不让我们进去?” 第1432章 打他   向导无奈上前与守门的沟通。   “真不好意思,他们说里面已经客满了,无法招待了。”   宝枪有点扫兴。   “算了,既然客满,那咱们就换一家,有钱还怕没地喝酒么?”   几个人骂骂咧咧的转身要走,结果这时又来了一伙人,看那衣着,似乎是一群倭国商人,丝绸绫罗的。   他们过来直接就往里走,门口侍者也并不阻拦询问。   这下众人就不高兴了。   “不是他娘的说客满了吗,怎么他们就直接进去了?”   大家群情汹汹。   那侍者似乎有些吓到,结结巴巴的说了几句什么。   “他说什么?”   那向导愁眉苦脸,“他说那些是早有预约的客人。”   “放屁,根本不是这个意思。”   黑脸的赵三喝道,“真当老子们啥都听不懂是吧?告诉你,老子对你们倭人的鸟语还是能听懂不少的,这家伙明明说的是他们的酒馆概不接待秦人,还说我们只是些商队伙计,根本没资格进去!”   这下向导傻了,还真不知道这伙人居然听的懂倭话,却还要让他来做向导翻译,这不坑爹嘛。   “老三,这小兔崽子真这么说?”   “错不了。”   “他娘的,老子们还要被几个小倭狗子瞧不起了?不行,老子们今天就不服这个理了,今天非要进去瞧一瞧看一看,他国造家开的酒馆又有多么了不起!”   “算了,没必要惹事。”王宝枪劝说老三他们。   “宝枪兄弟,不是咱们要惹事,是这些人先惹咱们啊。他娘的,居然还敢狗眼看人低!”   这些家伙以前都是当兵的,本就是手上沾过血的,都挺戾的,后来裁军回家老实了段时间,这股子气倒是顺了些。可重聚起来跑海,还是干的劫掠买卖,这如今比当兵时还要戾气的多。   哪个手底下没有几条人命啊?   他们攻破的村子不知道多少个,抓走的倭人百济人高句丽人贩卖为奴也不知凡已。   现在一个小倭狗子,还敢这么瞧不起他们,这就让人不爽了。   赵老三他们自踏上这那津港起,就有股子心理优越感。可现在倭人居然敢瞧不起他们,这还得了。   这边几个家伙骂骂咧咧,可宝枪还在劝说压制着。   那边的小倭狗子本来被他们气势弄的有些惊惧,结果等了会,见他们也只是在那装腔做势,便不由觉得恼羞成怒,于是也胆子大了起来,气势汹汹的骂起来。   “老三,快说这倭狗子又在放什么放屁!”   老三的倭话还不错的,毕竟他们本就是担任斥候的,少不得经常要抓些舌头审问什么的。   老三呵呵笑道,“那小倭狗子说什么他家主人是筑紫国造,如今大和归附大秦,他们家主人也是筑紫郡太守,那是大秦四品绯袍大臣,说什么咱们只是一群商队跑腿伙计护卫,在他们这里充样拿大,说我们这些人的穷酸样,兜比脸还干净,根本没资格进这店里喝酒,还说趁早滚蛋,否则一会他们家的武士出来,就要打的我们满嘴掉牙。”   “哈哈哈!”   一伙人全都齐声大笑起来。   气笑了。   他们能是一般的海商伙计、护卫吗?若是一般的海商伙计之类的,确实谈不是什么有钱,这样高档的酒屋,估计还真得咬牙出血才能逛的起的。   可这些人是黑旗团的啊,每次出海劫掠一回,那可没少赚。   徐小凤虽说是船长,但其实大家都是合伙的模式,一起凑的钱买船付首付,一起借贷,然后一起跑海干买卖,赚的钱大家平分。   他们可不是什么伙计,他们个个都是船东老板。   “那个什么筑紫村上就算当上筑紫太守又如何?那也依然还只是个倭奴而已,娘的也想压我们?筑紫村上都压不了我们,你一个筑紫村上的狗奴,也想压我们?”   脾气火暴的石头已经冲了上去。   一脚就直接踹在了那小倭狗子的腹部,这一脚可是势大力沉,直接就把他踹成了一只弓背大虾,倒飞出去,在地上摔了个仰巴叉。   “走,老子们还非要瞧瞧里面究竟有啥了不得的,今天就要在这里喝酒。”   “石头哥,还得叫他们把最漂亮的倭女给喊来陪酒!”   “走!”   “干他娘的。”   一群无法无天的家伙直接打了进去,王宝枪想拦也拦不住了,也只得跟着进去。   酒馆一阵鸡飞狗跳。   一个家伙叫势不妙,赶紧悄悄的跑去报信了。   酒馆里也有些倭人奴仆侍者,还有管事之人,可宝枪和九个手下,个个身经百战,全都是手底下有不少人头的好汉。   虽没拔刀,可仅凭拳脚,已经是打的酒馆里的人屁滚尿流了。   没一会,大堂已经躺了一地。   “爷爷们来喝酒的,刚有人嘴臭,爷爷们不高兴,出手教训教训了一下。现在,把你们酒馆里最好的酒拿来。”   “把你们这里最年轻漂亮的姑娘也都叫来陪酒!”   王宝枪见事情闹大,这时掏出钱袋,直接取出了几枚金龙币。   “不白喝你们的,爷们有钱,上酒上菜!”   “上姑娘!”还有个家伙马上加了句。   倭人被打的七荤八素,虽然十分恼怒,可看这些人凶神恶煞的,又打不过。一个管事模样的老倭头,从柜台后面站起来,点头哈腰。   “马上,马上,我们马上。”   装在瓷瓶里的酒端了上来。   还有数道下酒小菜。   然后是十个年轻的倭女,心惊胆战的过来。   “唱个曲吧!”赵老三道。   倭女们于是在那里双腿战战的开始喝曲,可却唱的跑调十万八千里。   “酒一般啊。”石头让一个倭奴倒了杯酒,先让他喝下,等了会才自己倒了杯喝下,却摇头直说酒不行。   “本就是从我们中原贩来的酒,估计也不是什么好酒,真正的好酒这些倭人也享受不到。”   十人旁若无人的坐在一片狼籍的酒馆中喝着酒,边上十个倭女在那有些恐惧的跳舞唱曲助兴。   而被打的鼻青脸肿的倭奴则悄悄的溜走了。 第1433章 便女   “区区几个秦商伙计也敢在此撒野?给我打!”   没多久的功夫,刚被打的鼻青脸肿的小倭狗就已经喊来了大队帮手。腰间插着横刀的筑紫武士,是国造府上蓄养的,能佩上大秦出产的横刀,就可看出他们的身份不算低。   酒馆被包围。   远处还有不少好奇的目光。   大门被砰的踹开,几个牛高马大的倭人武士闯进来。这几个家伙远比一般的倭人更高大,凶神恶煞,满面狰狞。   “宝枪哥,又来一群倭狗子,小狗子叫了大狗子来了。”石头笑着道,他一边说着,一边还不忘记对怀里那个搂着的倭女动手动脚的,倭女吓的浑身颤抖,可石头却很喜欢这种感觉。   “姑娘,别怕,爷有钱,伺候好了爷,让爷高兴了,呆会赏你两银。”   说着,他干脆从钱袋里直接夹了两银虎拍在桌上,两个银灿灿的银虎币,顿时让那姑娘眼前一亮,那剃掉的眉毛下的小眼睛,都睁大了许多。   王宝枪身边也坐了个倭女,不过他倒没搂搂抱抱,捏捏摸摸的,只是细细品着面前的酒菜。   “那向导应当已经出城回到船上了吧?”   那向导并不是在那津港雇的当地人,而是他们在耽罗岛港雇佣的一个原居住在百济的倭人,这人在耽罗岛上有家有业的,倒不怕他吃里爬外。   “估计这会船长也知道这边的情况了。”   “你说船长会带兄弟们过来帮场子吧?”   几个胆大包天的家伙还有空搂搂抱抱说说笑笑。   “咱们都是一条船上的兄弟,船长当然得来帮场子。”   其实一开始动手后,他们就知道有人跑去报信了,估摸着也跑不出城去,干脆就留下了。   不过他们也不傻,倭人知道报信,他们当然也知道,所以就差了那个倭人向导回船去报信,毕竟这向导是个倭人,出城容易些。   “谁在此撒野?”   几个魁梧的倭人武士站定后,却从后面走出来一个娇小的倭女。只不过与宝枪他们身边唱曲跳舞陪酒的倭女不同,这个倭女虽然也个子娇小,可身上居然插了三把刀,一长两短。   而且目光很凌厉。   “哟,这娘们看着有点意思,居然还插刀,这难不成还是个女武士?”   宝枪也有些好奇的打量着这倭子。   之前徐小凤打算突袭那津港,而作为徐小凤麾下负责斥候侦探方面的王宝枪,也因此收集研究过一些倭人的情况。   据他所知,倭人如今主要是实行部民制,飞鸟的大和朝廷里,天皇固然是天下之首,但真正控制朝政的是实力派贵族苏我马子。   部民制,也就是奴隶制度。   在倭国已经实行了三百年,部是皇室和贵族占有的奴隶集体,一般冠以主人民、职业民、种类有田部、曲部、品部等。   按分工分别编成不同的部,比如有专门负弓矢以充警卫的韧负部,看守山林的山部等,在屯仓、田庄中耕种的田部、部曲等。   其中以皇室直辖的屯仓中劳作的田部和贵族的田庄中从事生产的部曲数量最大。   不过如今倭国内部社会动荡,部民制已经处于崩溃状态,许多部民被剥削的生活不下去,于是只得揭竿而起。   倭国还要维持与北方虾夷人的战争,以及时不时的想重回朝鲜半岛的野心,再加上贵族豪强们的争斗,使的战事不断。   为此,倭国除了奴隶,所有的壮丁都有责任和义务成为天皇的幕兵对象。这些由农民组成的士兵统称为防人,他们被征召起来驻守各地后,却必须自己补给和养活自己,因此许多人只能在当地定居生活,无法再回到家乡。   而除了天皇和朝廷征召的防人,许多贵族豪强也开始大量招募士兵。   防人负担重,时有逃亡,也有些防人效忠的贵族豪强败亡后,自己只能流浪在外。   于是许多这种出身农民,后成为战士,最后又流浪出来的人,他们便靠出卖自己的武力谋生,渐渐成为了职业的武士。   这些人其实已经脱离了原来的部民制,也离开了后来的防人体系,最终慢慢形成了一个武士阶层,只不过还不算完整而已。   但现在倭国确实有许多这种武士。   这些武士甚至还渐形成了两种分支,一是贵族豪强们自己从部曲中挑选出来训练的武士,这些人效忠于他们,是家族武士。   而另一部份,则是流浪在外,接受招募雇佣的雇佣武士。   但不管怎么说,这些武士的战斗力,确实比起普通的农民防人要更厉害些。   武士中出现女武士也不稀奇,但一般这些人地位并不高,多是贵族豪强们身边的信任之人,可地位却依然很低。   王宝枪放了下手里的酒杯。   “你又是何人?”   “筑紫国造家的姬武士立花。”那女子冷冷的道。   “哦,原来是筑紫村上的便女啊。”   宝枪笑着用倭语说道。   便女二字一下子就激怒了那个女人。   便女这可不是一个什么好听的词,概因为姬武士好像挺好听,但实际上这些姬武士的地位确实是低,不少姬武士都是武士女儿,从小接触武士,甚至小时就开始练习武艺。   但不管她们练的如何身手了得,就算成为了那些贵族豪强们的姬武士,她们的地位也不会有什么改变,白天,她们是不弱于武士的姬武士,可到了晚上却要承担铺床叠被,甚至是陪睡的任务。   说白了她们就是会武艺的贴身丫环,使便之女,故称便女。   “秦国的登徒子!”立花恼羞成怒,直接就拔出横刀向前来攻。   宝枪冷哼一声,“小小倭国女子,也敢班门弄斧!”   王宝枪从几岁开始就被带到少林寺,成为少林记名俗家弟子,随武僧们练武,挑水练棍,后来当兵又学了战阵杀人之术。   加上几年的历练,宝枪的武艺那是更加的了得,弓马娴熟,刀枪剑棍等样样皆精。   “宝枪哥,这娘们有些泼辣,把她擒下,好好调教一下!”   几个家伙还在后面起哄笑道。 第1434章 飞夺那津城   “呀!”   姬武士立花双手持着横刀就砍了过来。   这一刀又快又狠。   宝枪立在堂上,却是不急不徐,待刀都已经快到近前,才迅猛拔出腰间横刀,一记刀光闪现,他的刀以一个很刁钻的角度砍在立花的剑上,巧妙的卸去了她横刀的力度,甚至还缠住了她的刀,转手一挑,立花的横刀就已经被挑的向天。   宝枪轻笑一声,直接大步欺身而进,一下子就撞进她的怀里。   一记膝撞,直接把娇小的立花撞的腹内翻江倒海,紧接着宝枪直接拿头往她头上又是一撞。   凶猛的立花直接就被撞晕了过去。   宝枪伸手一拍,立花的横刀落地,再一抓,就把立花给拎在了手里。   “宝枪哥好武艺!”   大家纷纷叫好,王宝枪年纪不算大,但武艺却是众人中最好的,艺高胆大心还细,故此平时深得徐小凤的信任,也被一众斥候尊一声宝枪哥。   将晕过去的立花扔到一边,宝枪伸手出指对那一伙壮汉武士勾了勾。   “你们干脆一起上吧!”   几个魁梧大汉似乎被震到了,可看了眼被扔到一边地上的姬武士,又只得互相对视一眼,咬着牙大喊一声挥刀攻过来。   这立花可是筑紫村上的护卫队员,村上的护卫队有五十名女子,清一色的姬武士,个个年轻且又漂亮,深得村上的喜爱。   若是在这里折了一个,怎么交差?   “宝枪哥,俺来助你!”   石头也拔刀而上。   一时间,两人战八个。   赵老三他们还在后面看热闹,继续搂着怀里女人喝酒叫好呢。   不过宝枪两人却丝毫不弱下风,虽只一人一把横刀,可两人背靠着背,却是刀刀凶猛,招招要命,这完全就是战场上琢磨出来的杀人技。   两人反而是压着那八个大汉打。   眼看着人多反而打不过,那几个大汉只得连连喊叫,招呼外面的人进来帮忙。   “还叫帮手?真当爷们只会看戏呢?”   赵老三大叫一声,跟其它八个兄弟一起提出下场,也加入战团。   “当心冷箭!”   王宝枪大喝一声,一刀磕飞一支长箭。   “他娘的,居然还敢放箭,干死他们。”差点被一箭射死的石头大怒,这下也再不留半分余地,刀刀要命。   两边都打出了真火。   一声惨叫。   一个武士被石头砍开了半边脖颈,鲜血直喷。   ……   城外。   码头上。   徐小凤正跟一大群倭人谈着交易,他带来的货物很抢手,倭人们甚至在看过货后,自己商议了一阵后,就决定全部吃下。最好的货由筑紫国造府拿下,其余的货,也是各家先定好了。   价格嘛,倒也挺不错。   国造府的管事正跟徐小凤谈着,想让徐小凤下次帮忙弄几船铜钱过来。   “有多少我们收多少,我们拿黄金和白银换。”倭人给出的交易汇率也确实不错。   徐小凤不停的点头,这买卖几乎不比直接抢钱差了。   “好买卖啊,可惜这铜钱是朝廷禁止出境的啊。”   “我们可以把价格再提高一些!”   “我说啊,我要是走私铜钱给你,还不如我自己找个小岛把钱运上去直接融了铸成铜器或铜佛像等,你知道把这些铜器铜像若是运到藩国去,能赚多少吗?起码七倍之利啊,这可比运来跟你换金子赚钱的多。”徐小凤呵呵道。   一名水手跑过来。   “当家的,宝枪兄弟出事了。”   徐小凤那双凤眼一眯,“出什么事了?”   “随他们入城的向导回来了,说宝枪他们在城里转过一圈后,想进个酒馆喝点酒,结果那酒馆是国造府的,后面就出了点事,现在宝枪兄弟他们已经直接打进酒馆里去了,而那酒馆也已经叫人围住了酒馆,他们叫嚣着要干掉他们呢。”   徐小凤哈哈一笑。   “好大的口气啊,干掉他们?难道他们不知道这些是我徐小凤的兄弟,是大秦人?”   “知道,可他们说筑紫村上马上就是筑紫郡太守了,咱们这些海商到了筑紫,以后都得归他管呢。”   “哟,这还真把自己当根葱了?筑紫太守?”   “当家的,现在怎么办?倭人已经有很多人围住酒馆了,宝枪他们知道出不了城,所以干脆就留在酒馆了。”   “还能怎么办,召集兄弟们,咱们入城喝酒去。”   “直接闯进去?万一?”   “没什么万一的。”   徐小凤直接起身。   那村上府上的管事还莫名其妙呢,“徐郎君这是要去哪,我们的买卖还没谈好呢,价格好说啊。”   徐小凤对旁边的翻译道,“告诉他,就说我兄弟在城里被人围住了,我得去帮帮场子。”   哨声响起。   本来还在甲板上吹着风晒着太阳的船员们,全都扭头过来。   “集合,操家伙,入城!”   “要干仗吗?”   “没错,王宝枪他们被倭人围住了,帮场子去!”   这些骠悍的船员动作极快,刚还懒洋洋晒着太阳呢,结果一听哨令,纷纷转回舱里,迅速就披挂起来。   三人一组,九人一火,五十人一队。   五条船上五百多人,只留了一百人看船,直接拉出了四百来号人。   刚刚还谈的好好的,大家都对船上的货十分满意,正准备交接呢,谁料到秦船上突然就冲出这么大队全副武装的船员。   他们也不理会码头上发呆震惊的倭人。   直冲向城门。   城门的守卫想要关城门,可是此时码头上许多人,看到秦人突然杀过来,许多倭人都吓的纷纷往城中逃,城门处挤满了倭人,一时根本关不上门。   徐小凤带头冲到城前,那门还被堵着呢。   一名守兵直接向徐小凤放箭。   徐小凤冷哼一声找死,抬起弓就回了一箭,那人应箭而倒。   城门处的倭人吓的更是惊叫连连。   “冲进去!”   徐小凤可不跟他们客气。   手下几百号兄弟这个时候更不客气,他们这两年可没少登陆突袭,虽说以前都是突袭的一些村庄小城,多数时候还是先伪装成商入混入城做内应,或是半夜偷袭。   但这个时候大家依然是毫不客气的拔刀就砍。   本来城门处拥护堵塞,结果一顿刀光砍过,出奇的就通畅了。   “留下一队守住城门,其它人跟我继续冲!”   “遇有敢持刀阻拦者,直接杀!” 第1435章 我好难啊   骠悍的队伍一路杀进城中,码头上的倭人们还没闹明白怎么回事呢。   几个倭商你望我我望你,又看了看码头上已经卸下了小半的货物,全傻眼了。这些秦国海商怎么突然间就变成了海贼呢?   村上派来的那个管事,这时才忽然一拍大腿。   “哎呀,不好,这些人根本不是秦商,他们是海贼,不得了了,他们杀进城去了。”   海贼。   倭人们都不由的变色。   筑紫这个地方,历来是座港口,也因为航道港口的重要性,故此这里以前既出船员水手,也是个出海贼的地方。   过去紫筑的海贼也挺有名,他们劫掠新罗,甚至抢劫高句丽,也不时的会去打劫倭国其它地方的沿海百姓。   可这几年,秦国海贼的到来,才让他们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海贼。   那些秦国海贼,船坚兵多,速度又快。   来去如风。   还神出鬼没的。   经常一两条船就敢直接登陆袭击村子,若是聚起一二十条船,有个几百号人,更是直接敢攻打城池。   本来嘛,听说天皇与执政大臣去中原朝拜天子,与秦达成了和议,倭国归附大秦为藩属,大秦天子也下诏秦船不得再劫掠倭地,大家还挺高兴,以后总算不用再面对这些凶狠的秦国海贼了。   谁知道,这刚刚还是热情的海商,突然就成了凶恶的海贼了。   “这些人,不讲究。”   一个倭商手指颤抖了半天,最后也只是说出了这么一句,实在不知道要如何说了。   “赶紧跑!”   既然秦人已经入了那津城,那么这那津肯定就不安全了,还是跑向山城躲一躲吧。   至于码头上那五条船。   看着船上那提弓端弩的秦人,他们也不敢有半点想法。   徐小凤带着人一路所向披糜。   那津虽然挺热闹,可这里是个商港,筑紫村上真正的老巢在山城,他的兵也主要驻于旁边的两个山堡。   城里虽也有些兵,可也不过几百人。   被徐小凤他们搞了个突袭,防不胜防啊。待他们冲入城中后,那些防人也试图阻挡,可被一阵强弓硬弩射倒一片,再接着盾击枪刺刀砍,又倒下一片,然后其它人就一哄而散,四处而逃了。   拿着铁刀、竹枪,身披着皮甲、竹甲甚至是布衣的筑紫国防人,哪干的过黑旗团的人,他们之前可是有正规劫掠许可证的,因此也是弄到了不少武器装备。黑旗团的都是以前的禁军府兵,他们现在也还是挂名在渤海舰队下,是朝廷的水师预备役,登记拥有许多军械。   装备碾压,武艺经验又强,这还打什么。   等徐小凤他们冲到那酒馆前,发现王宝枪他们根本没什么事。   王宝枪跟手下九人都好好的站那呢,王宝枪手里一杆不知哪抢来的长枪,居然站在那里侮辱着倭人。   “谁能在老子枪下撑过十个回合,老子就放你们一马。”   倭人虽众,可围在外面,却没一个敢上去的。   事实上,刚才不服冲上去的,都被教作人了,现在酒馆门口还躺了一地人呢,都是枪下之鬼。   “宝枪老弟,没事吧?”   徐小凤见状,倒也不急了,笑呵呵地喊道。   “船长,你怎么来了?”   “听说你在这里跟人干架,过来帮下场子。”   宝枪见徐小凤后面跟着众多兄弟,又看他们披甲持刃的,知道这次事情真是弄大了。   “你们怎么入城的?”   小凤后面一人道,“自然是杀进来的。”   倭人本就骑虎难下,这时见又杀来这么多杀神,一个个都腿软了。   “还有谁?”宝枪持枪在地上重重一顿,大声喝问。   一个倭人武士直接把手里的铁刀扔在了地上。   不打了,打个屁啊,他们一群人打十个都打不过,现在来了几百个,那还怎么打。   “船长,我是不是给大家惹祸了?”王宝枪抹了把脸上的汗水,站在徐小凤面前问道。   “也没什么。”徐小凤呵呵笑道,“这里面的酒怎样?”   “马尿一样,没味道。”   “哈哈哈!”   “接下来怎么办?”宝枪问。   徐小凤倒是个乐天派。   “兵来将挡,水来土淹啊,怕啥。反正本来咱们也是要来打那津的,现在不是打下来了?”   说归说,但徐小凤和王宝等几个首领倒是很快做了番商议,既然事情搞了,那就干脆搞大点,只有搞大了才能收场。   “把那津城和港口码头先占了再说,常老四,你回码头,跟船上的兄弟负责封锁那津港,若是有倭人的船只想走,直接给我击沉他。”   个头高高的常老四呵呵一乐,“这差事好,我去了。”   “宝枪,你和刘猛、张进,带人各去控制一座城门,咱们先把城门拿到手。”   徐小凤以前干过都头、营副指挥使,行事果决。   几百杀神也都是见惯大场面的了,接到任务后,马上各行其事。   等山城里的筑紫村上得到消息时,这边那津城和那津港都被徐小凤他们控制了。   他们占据四门,控制了衙门和府库,派人巡守街道,倒也有模有样,这完全就是过去在军队里学到的那一套占领城池后的行事条例,如今倒是用的挺好。   筑紫城。   “这些秦人根本就是群海贼!”   “马上出兵攻打!”   一群人在村上面前喊道。   可村上却迟迟没有下令派出集结起来的那千多兵马。   “国造还在犹豫什么?”   “千把人能夺回那津城吗?”村上反问。   这下几个将领都不吭声了。   秦人不多,也就五百来人,还有些留守港口船上,城里估计就四百多人。可这些秦人夺城的速度极快,他们的战斗力很强悍,根本不是筑紫的防人可比的。   谁都没信心说凭千把防人,能把四百多秦国凶悍海贼占据的那津城夺回,何况他们还有港口的五条大船以及一二百人可随时支援。   “谈,派个人去跟他们谈!”筑紫村上最后吐出这么个决定。   “谈?”   “别忘了,大和朝廷已经向中原秦国称臣,如今我们皆是大秦藩镇了,我也马上就是东瀛道筑紫郡的太守,这个时候难道我们要跟秦人打仗?” 第1436章 割地赔款   那津城门上。   徐小凤和王宝枪嚼着咸鱼干。   “筑紫村上要和谈,不会有诈吧?”宝枪问。   “诈不诈的怕什么,如今我们占据了港口和那津城,稳着呢。先听听他有什么提议吧!”   “船长,你是怎么打算的呢?”   徐小凤无奈的揉了揉脑袋,朝廷已经颁下诏令,禁止再劫掠倭国。因此他们黑旗团之前虽有朝廷颁发的劫掠许可证,可其实现在也是进退两难的。   真要跟倭人开战,那就是违抗了朝廷的旨意,后果可是很严重的。   “若是可以,这最好是一个小误会,这样咱们就能跟朝廷交待了。”徐小凤不怕倭人,他担心的是朝廷的追究。当然,其实他们也可以直接撤走,但他又不甘心,好不容易打下了那津城呢。   徐小凤倒也没想过要跟李世民一样,就此占了那津不走,毕竟这那津不比狮子城,那津港城虽然不小,但防御一般。真正占据战略优势的是那山城和堡垒,那一城二堡立在后面险要处,只要这能拿下这一城二堡,则他就算占了那津也没用。   况且现在朝廷又有那样的诏令,想占了那津不现实。现在只能是看看能不能敲村上一笔了。   筑紫村上还是很有魄力的。   明明是秦国海商突袭夺了港城和码头,结果村上派来的人去先送上了十几颗人头。   王宝枪认出,这些人赫然便是先前酒馆里逃走的家伙。   前来传话的是先前跟徐小凤接触交易的那管事。   他愁着一张苦瓜脸。   “徐郎君,我们家主说了,都是一场误会,是下面这些天杀的不开眼。如今家主已经将他们尽杀了,他们的妻女也都被主人贬为奴隶,回头就送来给诸位带走,是留用还是发卖听随自便。”   “别外,我们家主还让我带来了一点点陪罪之礼。”   一个箱子打开。   里面是一箱子的黄金。   虽然这些金锭不怎么纯,但皆是真金,这么一箱子黄金,还是值不少钱的。   徐小凤微微笑道,“误会么?若是我来的晚点,只怕我兄弟们就要被围杀在这城中了。”   那管事心说你骗鬼呢,我又不是不知道这城里发生的事情,就算你不来,那些家伙也杀不掉那几个家伙,而且家主当时已经听闻了这边发生的事情,已经派人要来制止,只是晚了一步而已。   “还请徐郎多担待一点,原谅则个。”   徐小凤却摇头。   村上的态度让他有些意外,可也越发让他打定主意要狠狠的敲村上一笔了。现在两边都有些投鼠忌器,都比较顾忌大秦朝廷。可相对来说,徐小凤他们这一伙秦人,自然依仗更大一些。   “既然要赔罪,就得态度诚恳一些,我希望村上国造能够亲自前来会晤,具体详谈。”   倭人管事还想把事情就此了结,可徐小凤马上就开始端茶送客。   “开启战端,并非难事,我兵船泊于港口,船坚炮利,随时可以投入战斗,就算是筑紫山城和堡垒,也并非不可攻下,我船上有神机将军,乃攻城之利器也!”   这话,直接让那管事吓的面色又白了几分。   现在筑紫村上最担心的就是跟秦人把事情闹大,事情要是真闹大了,到时成了秦倭两国交战,这事可就不是他能够解决的了的。   而偏偏现在天皇和皇太子都还在大秦,大和又刚归附秦国,苏我马子上前经过时,也透露了现在大和朝廷对秦国的态度,那就是要尊奉秦国,尊奉天子。   管事回到筑紫山城,向村上报告。   “这徐小凤究竟想怎么样?”   “跟他们打!我筑紫已经是大秦藩属,他徐小凤不过一海商,居然敢攻城袭港,大秦也不会容忍他们!”   “奏告大臣,让他向大秦天子奏明,请求处置。”   可筑紫村上却不发一言。   这事情若是闹到要上奏秦天子,他认为,最后的结果肯定不会如他们所愿,秦天子岂有不维护秦人而维护倭人的道理。   “明日,我约徐郎君到那津城外一会!”村上最终决定。   那津城外数里,筑紫村上与徐小凤各带了百余随从,会商。   村上还是一口咬定这是因为语言不通导致的误会,他希望能够揭去这个误会。   徐小凤却不肯轻易松口,屡次以战争威胁村上。   谈了半天。   村上不断提高对受惊之秦商的赔礼金,但徐小凤并不接受。   “徐郎,有什么要求,尽管直接提出,我们也好尽快解决此事,否则事情继续闹下去,对你对我都没有好处的啊。”村上也是有些急了。   “黄金万两!”   “另外,我可以带我的人马上撤出那津城,但我的人受惊了,得暂时休整。我希望村上国造能够将那津湾的志贺岛和能古岛划给我,作为休整之地。”   “哦,对了,联结志贺岛的那条海之中道也希望划归于我。”   这些要求,让村上沉默了。   黄金万两有些多,但不是掏不起。   可要求把那津湾里的志贺与能古两岛划给徐小凤,他就不愿意了。两座岛倒是不算大,甚至现在只有几个小渔村在上面,可志贺岛由一条二十里长的沙洲连结筑紫,这是一个比较奇特的延伸出去的半岛,卡在那津湾的出口东边。   若是让徐小凤控制此岛,那他就能控制那津湾。   而能古岛更是直接就在湾中的一个小岛,距离那津城极近。   “我可以让徐郎带船队到湾外的玄界岛上暂做休整。”村上提出愿意在那津湾外的一个小岛上给他们暂借休整。   “不,我要志贺岛,还要海之中道。还要能本岛。”   村上摇头。   扯了半天,最终松下也不肯松口。   “看来村上没有诚意啊,那就不谈了,那津城其实也挺好的。”徐小凤笑着就转身往回走。   村上皱着脸。   “等一下。”   “我把玄界岛给你暂做休整!”   徐小凤摇头,玄界岛周长才九里,一座小荒岛,他才不想要。   “我也表示下诚意,志贺岛,加上海之中道,我都要,能本岛可以不要。”   “志贺岛暂借给你!”   “也行,志贺岛划给我做补偿。”   海之中道长约二十里,狭窄处不过一里多点,甚至涨潮时还会淹没在海水之下。但这岛毕竟位置重要,也大的多。   徐小凤想要把这岛让倭人割让给他,这样这座岛他就能够向朝廷申请为开拓殖民地。   不过村上不肯割让。   最后又谈了半天,村上仅愿意租借给徐小凤。   村上最终只同意把志贺岛租借给徐小凤,徐小凤在志贺岛上有居留权,也有自治权,但志贺依然属于倭国筑紫,每年徐小凤向倭国象征性的上交一枚金币作为租金,而租约,村上本来是打算定个三五年。   可徐小凤要定三百年。   最终约定了一百年。   徐小凤租下小岛后,可以在上面休整船队,也可以在上面建房子城堡,也可以建立市场等,岛上也由徐小凤他们自己进行内部管理。   最终谈好,村上对徐小凤的船队,每个人赔偿十枚金币,徐小凤收到钱后便带人退出那津城和那津港,退往志贺岛休整。   原来跟徐小凤他们谈好的交易买卖,依然做数,继续完成。   说到底,这次筑紫村上当然是吃了大亏的。   徐小凤他们最终敲走了村上五千多个金币不说,攻入城后,城里库府里的钱帛自然也是被他们抢掠一空的。   最终,还又搭上了一个岛。   哪怕那座岛现在只是一座荒岛,可毕竟一座岛就这样租借给秦人一百年,终究是让人觉得心里不舒服的。   徐小凤向村上挥手道别。   “金币送到,我就带人撤出那津城!”   村上咬着牙,强装笑颜。   “我会尽快送来的,当然,我手里没这么多金币,会以金银和其它绢布等物折换的。”   “没问题,只要值那么多金币就行。”   徐小凤笑的轻松,村上却强压着怒火。   回到城里,徐小凤把谈判的结果一说,大家都还挺高兴。   也没干什么,一人就能得十个金币,这可不是笔小钱啊,能直十万钱呢。   “趁那津城还在咱们手里,抓紧时间把城里的东西都搜一搜。不能便宜给小倭狗!”   徐小凤笑笑,“把府库里的东西带走就好,至于那些倭人的,就不要再去动了,我们已经租了倭人的志贺岛一百年,以后咱们还要常在这那津湾里混呢,不要把关系搞太僵嘛。”   王宝枪则有些不太理解。   “咱们为何要租他们一个荒岛呢?那志贺岛虽然位置挺重要的,进出那津湾的必经之处,可这么一个破荒岛,咱们又带不走!”   “搂草打兔子,也是顺便嘛。”徐小凤道,“再说了,我觉得以后这那津港肯定还能更热闹,咱们提前抢占一个岛,以后肯定不会亏的!”   “说来这次你们打一架,还挺值呢,一下子进帐五千多金币,我们这趟船,五船货都没这么多收益。”   “哈哈哈!”众人大笑。   “坐等收钱吧!” 第1437章 守护大名   倭国。   飞鸟京,净御原宫。   苏我马子在大极宫中正在谋划一件大事,他准备在飞鸟净御原宫东北建立一座新的皇宫。   不过也有不少人反对,认为新宫离净御原宫太近,不如干脆修建一座新京。   倭国传统,每个天皇继位后,都会修建一座新皇宫,不过倭人皇宫无法与中原的皇宫相比,甚至连中原皇帝的行宫都比不上。一座倭皇宫,其实也就是不大的一个建筑群,除了天皇的宫殿外,还有朝廷的办公场所,而官员百姓的居所却并不在旁边。   倭人皇宫与百姓居然的地方虽然统称为飞鸟京,可这京城却与中原完全不同,皇宫和城坊却是分开的。   “我们应当仿大秦的洛阳、长安两京,也营建一座新京,以里坊制建设,把皇宫和百姓里坊建在一起!”一名苏我马子的心腹道。把皇宫建在京城中,那么也有利于控制天皇。   数天商议后,苏我马子决定营建一座新京。   新的京都,将建在飞鸟京北面百里处,此地位于大和岛中西部,坐落于腾原盆地北部,东距倭国第一大湖琵琶湖仅十里,东西北三面都有山地环绕,新京城随腾原盆地向西南湾敞开为巨型口袋形状。   “腾原京南北长十里,东西长九里,大小相当于中原大秦长安城的五之一!”   一名在中原学习过建筑的倭国大匠向苏我氏等陈述新京的营建规划。   “南北共建十二条大路,东西以朱雀大路为中心分为左右两京,各设四坊。朱雀大街建成后将成为我倭国最宽广的道路,宽达六丈,西侧还有一丈多宽的侧测用以排水,路尽头就是朱雀门,由此往南则是京城南大门罗生门,各大路之间设以小路相通,大路和小路一起围城坪町。”   六丈多宽的朱雀大路,这么宽的城中道路,让苏我氏等一众倭国官员们都大为惊讶,这真是大手笔啊。   有人道,“长安和洛阳城里也没有这么宽的街道吧?”   苏我马子脸色不太好看,“长安的朱雀大街长十里,宽五十丈!”   这下那人惊的嘴巴都合不拢了。   宽五十丈?   而他们的朱雀大路宽六丈,他就觉得不得了了,五十丈啊,这得多宽啊。   这么宽的城中街,岂不是太浪费了。   苏我马子倒也知道倭国和大秦的差距,没有盲目的想要复制一座长安或洛阳城。   “城中大小路边,都要修建侧沟,以利于排水,新京不要再跟从前一样,到处都是污秽横流了。另外还有一点,仿长安城,皇宫建于京城之北,宫城外则是皇城,里面为朝廷诸司衙门,再外则是坊区民居。”   “大臣,腾原京东有青龙香具山,西有白虎亩傍山,北有玄武耳成山,南有朱雀吉野山,四神守护,可佑长久兴盛!”   苏我马子听了很是高兴。   “营建新都,以后万象更新。以后,大家不要再称为我大臣,今后要叫我大将军。”   苏我马子有意想要去天皇化,故此他现在想借大秦的影响力,重建一套制度。   下设四郡五十四县,上设节度使衙门和三司使衙,原大和朝廷的百官将都改换成节度使统领的三司使衙门,不过节度使由倭王担任,故此苏我氏不可能真的把权力交到节度使衙门手里,他以朝廷所授征夷大将军印,开设幕府。   由他的幕府代节度使衙来控制三使司衙门以及地方的四郡五十四县。   过去,物部氏代表守旧势力,一心维护部民制,后被掌握军事的苏我氏所击败。后来,厩户皇太子一边的皇室派一心想要尊崇,以加强皇权,削夺贵族和地方豪强势力。   如今苏我马子独自回国,自然要借机清洗保皇派。   “秦天子对佛道有很好的管理制度,这很好,我认为,我们当学习。”苏我马子说如今倭国的佛教过于兴盛,甚至不受管控,这很不好。因此也要把中原那一套拿过来,要设立度牒考试制度,要禁止僧人在城坊村集修寺居住等。   抑佛同时,苏我马子则崇儒。   对于中原的制度,他几乎完全照搬。   废除部民制,废除皇室的屯仓和贵族的庄园制,仿中原均田令行班田制,同样征收两税。   并建立府兵制。   地方郡县,一样设立太守郡丞都尉以及县令县丞县尉主簿等官,甚至还要大力推行郡县官学。   另一方面,苏我马子为了争夺贵族和地方豪强们的支持,也还是对他们的利益多有保留照顾,他也仿大秦,在倭国设立九品十八阶官阶制度。   倭王兼任节度使为从二品,倭王世子也视为从二品。而征夷大将军也为从二品,三司使为正三品。四郡太守为正四品,五十四县县令为正七品。   所有官阶皆奏请天子授封,三品以上为公卿,四五品则可以上殿议事,为殿上人,五品以上都皆为贵族。   贵族可以世袭职位。   五品以下为流官。   贵族们不但拥有世袭职位特权,还能拥有许多其它特权。   对于地方实力豪强们,苏我马子则以幕府之名,授给他们太守、县令等职,并令他们统领府兵,守护地方,赐为守护大名。   朝廷的贵族公卿,与地方的守护大名,其实都是为了争取这些实力派的支持,故此对他们原有的利益给予保留。   公卿和大名们,都各有封邑,可以拥有自己的规定数量的食邑庄园,以维持他们的利益。   而苏我色也通过这种分封赏赐,换取这些实力派们的支持,以达到取代天皇控制倭国的目的。   这么一来,苏我氏的幕府便能架空倭王的节度使衙门。   “将军!筑紫那边送来急信!”   苏我氏的改革很顺利,推出全面计划后因为照顾到各方实力派的利益,倒是得到拥护。   这时一封筑紫送来的急信,让苏我马子有些意外,仔细看过信后,他沉默许久。   “这些秦商太过嚣张!”苏我虾夷说道。   苏我马子摇头。   “筑紫村上还是很识大体顾大局的,他的处置很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最后赔点钱了事,这是最好的结果了。”   苏我马子想了想,“替我起草一封表奏,我要表奏筑紫村上为征夷大将军幕府司马,正三品阶,表奏其子筑紫松下任筑紫郡太守,正四品阶,为筑紫守护大名,封筑紫家一万石食邑。”   “父亲,村上如此懦弱无能,为何还要如此重用他?何不趁机夺了他的官职,另派我苏我氏族人接替?”   苏我马子却摇头。   筑紫家可是筑紫岛上的世代豪强,实力不弱,再说了,筑紫氏的处理很合他意,大事化了不惹大秦,正是他们现在需要的。   “不必再说了,就这样写吧!” 第1438章 满载而归   “那个徐小凤!”   苏我马子皱眉摇头,“待我亲自向天子表奏一封,就请以志贺岛设为筑前县志贺乡,志贺岛上土地委任徐小凤代理经营,请朝廷授封其为志贺大名,岛上土地为其名田!”   苏我马子要在倭国推行班田制,所谓班田制,自然是把所有土地收为公有,包括皇帝的屯仓和贵族的庄园,然后把这些田班授给百姓,百姓再交租服役。这些班田,名义上当然是朝廷公有,只是让百姓耕种而已。   当然,为了取得豪强贵族们的支持,苏我氏又不得不保留贵族们的庄园,他们占有的这些庄园名义上也收为国有,但转头苏我氏再以幕府的名义,给这些庄园主们再颁发委任书,他们的田为名田,小豪强们就是小名主,那些大豪强自然也就成了大名主。   志贺岛并不算大,这也不是倭国头一回割让土地了,之前已经把肥国的一部份割让给朝廷管理,不过把土地割给私人,这还是头一回。   既然是租,那就得搞清楚点。   故此苏我马子主动要向天子表奏徐小凤为大名,把志贺岛上的田地委任为徐小凤的名田,就是要强调这块地主权还是在倭国手里,与肥前不同。   “把那二十里的海之中道也一起划做徐小凤的名田封邑吧。”苏我马子主动道。   虾夷很不解。   “志贺岛被那徐小凤强租了一百年,现在还要再白送他海之中道?”   “一些荒地而已。”苏我马子道,他也有自己的考虑,现在他要开设幕府,取代倭王掌控大和,这是前所未有的事情,他们苏我氏虽说代代豪强,可以前也从不曾有过这样的机会。   而要维持这份权力,就离不开大秦天子的支持。   半个肥国都割让给大秦天子了,一个小小的志贺又有什么舍不得的。   “眼光得放长远!”   不过苏我马子还是留了一手,他没有把二十里长的海之中道沙洲租给徐小凤,而是封给徐小凤,这么一来,这块地方到了徐小凤手里,则依然还是幕府的。   海之中道长二十余里,但并不都是一线狭长,有两大块突出部,宽有五六里长,这两大块沙洲远比志贺岛平坦,还能耕种。   “虾夷,你抽个空,代表我去趟那津,跟村上好好谈谈,再去见见徐小凤,就说之前的误会我向他道歉赔礼,希望此事就此过去,以后我们欢迎他能够不计前嫌的多贩货来贸易,也欢迎他在志贺和海之中道沙洲上建立采邑城池!”   那津。   徐小凤一伙最近过的很潇洒,每天到处搜刮那津城中的钱财,不过盗亦有盗,他也顾念着以后往来,因此只是搜刮寻找原来城中官府的钱财。钱财搜光,干脆就开始拆衙门公宅,能搬的都搬到船上去。   那筑紫村上很不痛快,每天都会派人送来一批钱帛,或是金银或是些绢帛,到后来,甚至还开始送来咸鱼。   徐小凤倒也不急,你这样拖,那他就赖在那津城里不走。   反正大家每天在城里吃香的喝辣的,既有酒喝还有倭女相陪,有些家伙已经乐不思蜀了,巴不得这村上永远凑不起那几千枚金币陪偿。   不过这天一早,村上却亲自来到城下,所差的赔款一次付清,还多付了点。   徐小凤有些意外。   “徐郎,这位是天子钦封的东瀛道征夷大将军之子,东瀛道左布政使兼伊予太守苏我虾夷,他代表将军前来,对此前的误会表现歉意。”   徐小凤不认识苏我虾夷,可也知道苏我马子如今成了倭国第一当权者。   “原来是苏我太守,失敬失敬!”   苏我虾夷对着徐小凤一叉手,“见过徐郎君了,我这是来给徐郎君致歉兼贺喜来的。”   何喜之有?   苏我虾夷先让人抬上来一箱子黄金。   “黄金三百两,略表歉意!”   徐小凤心中惊讶,好大手笔啊,三百两黄金,可是价值三千贯钱呢。苏我马子如今专掌倭国,也是妥妥地方实力派了,在皇帝那里也是讲的上话的,居然对他一小小海商如此客气,可是令他很警惕。   可接着虾夷又拿出了一封委任书。   却是把志贺与海之中道的西户崎与雁回巢两块地方委任给他,还授他为大名。   “七品志贺县令,兼志贺守护大名?”   徐小凤真的有些不太明白了,这苏我马子没理由对他这么客气啊。   “船长,这里面是否有诈?”   徐小凤听了宝枪提醒,也是怀疑。   可那虾夷却是客客气气的,甚至还说出以志贺岛和海之中道组成志贺县,下辖志贺乡、西户崎乡和雁回巢乡,上面的田地皆委任为徐小凤的名田,甚至名田所收之租,皆封做徐小凤的食邑,不必上缴。   不过虾夷也提出,幕府将在志贺县设一营府兵,徐小凤那支船队将编为志贺营,将隶属于幕府指挥。   “这不可能!”徐小凤摇头。   “呵呵,只是名义上而已,徐郎君勿忧,志贺县以后都可以自治,幕府不干涉。”   “哈哈哈,想不到苏我将军如此豪爽,这提议我还真是无法拒绝呢,也罢,盛情难却,我就应下了。以后有事,可以招呼一声,能帮忙的我一定帮忙。”   “好说好说。”   两人在那里打着哈哈。   这次的那津事件,就算至此结束了,双方都很满意。筑紫村上也挺高兴,两块荒岛而已,并不值钱,他虽然也损失了些赔款,还有那津城里的一些财产,但是换来的是幕府将军苏我马子的欣赏与看重,还直升为幕府三品司马,儿子也得以接任筑紫太守,担任筑紫守护大名,这一切很值了。   虽然苏我虾夷以那津港今后将为贸易重地为由,让虾夷带了两千士兵过来驻扎协防,这是对筑紫的渗透,但最终村上还是接受了,毕竟马子也给了他不少好处,这是利益的交换,聪明人知道该如何回应。   徐小凤也是痛快人,带着大箱的金银钱帛,如约的领着手下几百杀神从那津城里撤了出来。   他们一路大摇大摆的出城,村上和虾夷远远目送,很识趣的没靠太近。   一行人出城到了码头,顺利的登船。   “起锚,扬帆。”   “去志贺岛!” 第1439章 汉委奴国王   “真是上了那虾夷和村上的道了,这什么破志贺县,根本就是一个破荒岛嘛,一个海中荒岛,全是荒山峭壁,能落脚的也就这南面一小片地方!”   五条大船终于离开了那津港,来到了那津湾北面出口的志贺岛。   可登陆依靠后,许多兄弟都不由的破口骂了出来,这里实在是太荒僻了,整个岛也就只有一块稍平整的地方,这里现在有个三十来户的小渔村而已。   徐小凤从船上跳下,远处一群倭人渔民警惕的打量着他们,两股战战,随时想要逃跑。   他目光扫了一圈,笑道,“挺不错啊,不管怎么说,这地方现在属于咱们兄弟伙了,咱们也有了一块真正属于咱们的地盘了。志贺,名字一般,但终究是咱们的了。”   几百号人从船上陆续跳下来,沿着海岸东瞧西逛。   刚才还觉得很看不顺眼,现在却又觉得挺不错了,毕竟现在这岛确实是属于他们了。   “兄弟们,虽然我现在是名义上的志贺岛主,还是这劳什子县令、大名啥的,但这岛就是咱们兄弟伙大家的,是咱们五百多兄弟一起的。”   “船长,那些渔民,以后也是咱们的人了?”   “嗯,村上把地和人都划给我们了,这些人以后就是我们的人了,大家对他们客气点,别吓到他们了。”   徐小凤带着人沿着海岸漫步,渔村往东便是海之中道,志贺岛与西户崎之间,有大约两里长的一条细细的沙带,宽不过二三十丈,狭窄处甚至只有五六丈宽,一遇涨潮,甚至直接就淹在水下,使志贺岛成为一座孤岛。落潮,那线沙带又出现,联结西户崎和雁回巢,并联结筑紫本岛,使志贺成为一座半岛。   西户崎和雁回巢地势更平坦,志贺是一座山岛,而西户崎和雁回巢则是两块大沙洲。   两处有数个渔村,这些渔民不但打渔,还垦田种地。   “还真是块不错的地方呢!”徐小凤道。   王宝枪听着浪潮拍打着沙滩声,吹着有些冷的海风,问徐小凤。   “船长你真相信这些倭人?咱们这次可是又打又抢的,换一般人也不可能这样啊?”   “一般人确实不太可能,可这些人是倭人嘛。其实你也不用太担心,咱们在这可不是孤军,筑紫西面的肥前,如今可都是我们大秦的地,那里马上会有朝廷派驻的舰队和驻军,也会有移民,还会新开几个商贸港城,距离咱们最近的地方才二百里,你说咱们怕啥?有这靠山在,倭人敢动我们吗?”   “再说了,这志贺岛其实挺不错,易守难攻,咱们只要在那渔村修上一座要塞堡垒,就进可攻退可守了。”   “咱们以后真就留在这了?”   “倭国既然已经归附,而且看现在这苏我马子的态度,是铁了心归附的,故此以后很长一段时间,估计这边都会比较太平,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不打仗、不劫掠,那么必然就是开海贸易,倭国人还是不少的,现在这那津是最大的港口,又靠近百济和新罗,离咱们中原也是最近的港,故此以后这里肯定极热闹,咱们占着这里,当做一个据点经营,只赚不亏的。”   “船长,你说现在这岛既然是咱们的了,那能不能向朝廷申请为开拓的海外殖民地,能不能请封爵呢?”   徐小凤也有些心动,“也许可以,也许不行,不知道,不过可以试一试,成也行,不成也没多大关系。”   接下来几天,徐小凤和王宝枪他们把志贺三乡逛了个遍,最终决定在志贺岛南面与沙洲相连那个渔村处修建一处要塞。   拿出了村上赔给的一些钱帛咸鱼大米,倒是很成功的招募了三乡几个渔村的渔民来修要塞,这些渔民半信半疑,可在弓弩横刀面前,又不敢拒绝,只好苦着脸过来。   徐小凤倒没多大野心,暂时只打算修一座周长二里的小要塞就行,以免哪天万一被倭人给包抄了。   米饭配咸鱼,还管饱。   这让来修要塞的倭人渔民们惊讶万分,当他们猛吃胡塞,吃的肚子溜圆后才真的相信这些秦人原来挺好的。   徐小凤顺势宣布,把三乡的耕地佃给这些人耕种,佃户所得,只需上交一半收成就好。   这些土地本也不是这些渔民的,是筑紫豪强的,这次被全都授给了徐小凤为名田,他自然可以再佃给这些渔民们。   按收成收五成租,这都算很良心了,深受倭人的赞叹。过去他们给贵族豪强们佃种,租可比这高的多,有的是七三,有的是六四,都是在五成以上。   况且,徐小凤还宣布了,除了五五分成外,不需要这些佃户额外承担其它负担,这可是大大减轻了他们的负担。   徐小凤让这些渔民来修要塞,不但管馆,甚至还给工钱,这就让那些倭人更惊讶了,居然还有这等好事。   他们纷纷感叹,怎么秦人没早点来啊。要是早点来,大家早就能吃上饱饭过上好日子了。   因此没几天,这些倭人渔民们,马上就对他们的新主人徐小凤他们感激不已,更是十分忠心,干起活来也勤快了许多。   伐木取石,挖壕垒墙,勤快的很。   “主公,主公!”   几名倭人兴奋的跑向徐小凤。   “何事?”赵老三喝问。   一名渔民双手高举着一样东西,“主公,我们刚才挖土时,在地下挖出了这个东西,赶紧来献给主公!”   赵老三帮徐小凤翻译了下。   “什么东西?”   赵老三接过,“好像是个大印。”   “金的?”徐小凤接过,很沉,上面还有许多土,好像是在土下埋藏了许久。可擦拭过后,还是很快认出,这居然是一颗黄金之印。   徐小凤出身将门,虽说后来没落,可毕竟小时候也是受过不错教育的,他一下子意识到这印不简单,毕竟印章用料,很讲究的,有严格的等级规定,不可能逾越乱来。   能用金印者,一般为王者。   “没听说过倭人有用金印的啊?”   “是没听说过。”   “好像有字,写的是啥,船长?”赵老三看的不太清楚。   “这是阴刻篆体字,我认认,汉……委……奴……国王,嗯,就是汉委奴国王这五个字。”   “莫非这是国王之印?”赵三惊叹。   徐小凤也沉思,汉委奴国王之印,国王两字不用想,那前三字是何意思。汉委奴,难道倭国历史上还有一个汉委奴国?   他拿起金印仔细的擦拭起来,这时金印的面目渐渐完整呈现出来,印体方形,长宽和约一寸不到,高七分左右,印章上有一个蛇纽。 第1440章 自古以来   熊津江畔,泗沘城。   安东道宣抚使兼安东左都督指挥、熊津郡太守长孙无忌细细的打量着面前的这枚金印。   越看是越兴奋。   “好东西啊!”   “真正的好东西。”   右都督单雄信不解问,“不就是个印章吗,有什么可稀罕的?”   “你来看这上面的字,这个汉字,看到什么不一样了吗?”   单国舅也是地方豪强出身,阴篆倒也不是不认识,经他这么一指倒是发现了个特别之处,“这个汉字的右下角是个火字,一般印章篆文汉字右半部是连写的,这有些奇特啊!”   “你以前可还看过其它地方有这样的写法?”长孙无忌问。   “似乎没有。”   “哈哈哈,没有就对了,其实仅凭这个汉字的写法,就可以确定这个金印绝对是真的,而不是假的。”长孙无忌作为北魏皇族后裔,虽说是个鲜卑人,但论这方面的学识却是要强于单雄信许多的。   长孙摸着那枚已经完全清理的干净的金印越看是越喜欢。   “其实啊,这汉字右下角这个火字的写法很少见,但并非没有,一般都只出现在两汉朝的一些印章之上。比如我家原来就收藏过几个汉代印章,有枚汉匈奴破虏长和一枚汉归义氐佰长印,上面的汉字也是这样刻的,右下角都是个火字。”   汉字的右下角的这个火字,而且还是特意隔断的,不是连写。   至于为何出现这种情况,他幼时曾经问过自己的父亲长孙晟。当时父亲是这样告诉他的,说因为汉是火德之国,古人认为天地间万物都是由五德组成。汉代初立时,刚开始是水德,后来也有过一段时间是土德,但最终还是定为了火德。   故此后来汉朝刻印章时,有时会特意把汉字右下角写成火字,并隔断开来,以示火德。   这是汉字的一种特殊写法。   “你再来看这蛇纽,这也是很有讲究的。”   “皇帝玉玺、国王金印、臣子铜章。”   印的材料极有讲究,都有规格制度限制。   “汉制,赐给太子及诸侯王,金印,龟纽。而赐给臣服国国王的印虽也是金印,但印纽则多用蛇、骆驼等造型,这颗印是金印蛇纽,篆文又是汉委奴国王,可以断定,这是一颗汉代赐给倭国王之印,十分宝贵。也不知道这印怎么就被遗落埋藏于荒岛之上,还让徐小凤给获得了,只能说是天意吧。”   单雄信还真不知道汉代时就赐金印给倭国王了。   “这么说来,倭国自古以来就是我中原王朝之臣藩了?”   “算是,也不完全是。”   “《后汉书·光武帝本纪》和《后汉书·东夷传》中都有记载汉光武帝建武中元二年,也就是距今大约近六百年前吧,当时倭奴国奉贡朝贺,使人自称大夫,光武赐以印绶。因此,这一枚金印很有可能就是当年汉光武帝所赐的那枚金印!”   “不过当时朝贺的那个倭奴国并不是现在的倭国。”   “难道还有其它倭国?”   “东汉初年,当时的东瀛列岛上有许多土著部落走向国家过渡,结成了不少部落联盟,形成了大大小小数百国,其中在现在的筑紫岛上,有一个较强大的部落联盟势力较强,为了能够凌驾于其它部落王国之上,于是遣使朝见汉朝皇帝。当时的光武帝了解到东瀛诸岛部族的风俗后,嘉许其远来恭敬之情,授以金印,赐名以倭。”   “倭国,其实国名正是来源于我天朝所赐。不过当时的这个倭国,只是东瀛诸岛中筑紫岛上较强的一支势力,而如今的倭国朝廷,其实是后来在大和岛上诸国中的大和部,击败其它部落,最后建立起的大和朝廷,包括原先筑紫岛上的这受汉天子所赐的倭国,也被并入其中。后来我中原与东瀛往来,依然以倭称呼其名。”   “原来此倭非彼倭啊!”单雄信这才有点搞明白了。   “可这金印上刻的却是汉委奴国王印啊!”   “委也可通倭,另也有委任之意,另外当时筑紫岛上确实有个奴国,人口数万户。”   《说文解字》中,委表示随从之意,加上人字偏旁表示顺从、恭敬的人。而《汉书·地理志》中记载:“乐浪海中有倭人,分为百余国,以岁时来献”。   三国曹魏时期,筑紫岛第一大国邪马台国曾在九年时间内五次向洛阳的中原王朝进贡,中原王朝也首次向倭国派出使者宣抚。   “这几天我又翻看了不少史书记载,也问询了不少有学问者,查到了一些有趣的东西。其实不仅汉光武帝曾赐金印给倭国王,在曹魏时,倭国王也曾献派人经朝鲜赴洛阳,献奴婢布匹等物与魏帝,获魏帝赐《亲魏倭王》称号,并金印、铜镜等物。而当时这个倭王,还是个女倭王,其本国名原为邪马台国。”   邪马台国其实就是当年派使者朝东汉光武帝的那个国家,在筑紫岛北部,也就是现在的那津一带。后来该国发生内乱,乃共立女子为王,到曹魏时,这个女王名叫卑弥呼,在筑紫北部的邪马台之地为都,由她弟弟帮忙治理国家,实际上这时的邪马台国,是筑紫岛上三十多个倭人小国的盟主。   只是这个邪马台国,后来被大和击败征服,并入了大和国。   但中原对统一东瀛诸岛的大和朝廷,依然称为倭国。   “当年倭国派使者入中原朝见天子时,曾自称其祖上为夏后少康之子,封于会稽。其俗断发纹身黔面,以避蛟龙之害,后避战乱渡海到邪马台!”   单雄信越听越玄乎的感觉。   “先前薛延陀人说什么他们是夏朝天子派去塞北的夷正金天氏之后,现在这倭人居然也自称是夏后少康之子了。”   长孙无忌却是笑道,“真真假假又何妨,真的也是有可能的。就算是假的,可他们愿意攀附我华夏不也是好事嘛,这样一来,咱们以后统治这里也就名正言顺了。”   单雄信哈哈笑着,“你们这些人啊,就喜欢弯弯绕,要我说直接打服就好。”   “这个文化认同也很重要的,从肉体上征服,哪里比的上从根源上同化呢。” 第1441章 护犊子   “这徐小凤真他娘的是个人才!居然能惹出这么多事来。”   “可也都是好事啊,徐小凤以前毕竟曾在卫府做到营司马的,也是条军中好汉。这次他们虽然胆子大了点,但终究一没丢咱们大秦的脸,二来也没吃亏,所以咱们也就没必要再去追究他什么,何况,他还献上了这枚金印,正好可以让朝廷以后对倭人倭地的统治有据可言,也是大功一件了。”   单雄信道,“可他徐小凤虽说已经退役了,但也依然是我大秦子民,也还有个水师预备役的身份在,他现在却接受了苏我马子的封赏,做了这东瀛道筑紫郡志贺县令,还他娘的成了什么志贺守护大名,这他娘的是要改换门庭,投靠倭人了?这算什么,有奶便是娘?”   这位国舅爷似乎对徐小凤他们的行为很看不懂。   “我觉得倒没这么严重的,志贺岛他是以一年一金币的代价租了一百年,至于这什么志贺县令,那也是苏我氏表奏天子请封的,他就算当了这县令,那也是大秦朝的县令,又不是他苏我马子的县令。”   长孙无忌跟单雄信两个都是皇戚,一个是皇后兄长,一个是贤妃兄弟,不过两人一文一武,却也性格不同。   如今安东主持大局的却是长孙无忌,他做事比较看重大局。   现如今朝廷趁倭国内部皇室与贵族争斗之机,扶持了贵族苏我马子回国掌权,开设幕府,架空倭王,同时利用他带领倭国归附,设为内藩,并趁机索要了肥国大部,已经算是正式渗入倭国,开始布置经营。   但现阶段,也仅仅是刚开始。   这个时候,徐小凤他们那伙人蛮冲横撞,却硬是在倭国最大的海港那津港海湾弄下来一片地盘,虽然不大,但战略位置很重要啊。   朝廷完全可以扶徐小凤他们一把,然后加强志贺,在这里建上一堡,增派点兵,那就是一条绳索套倭国的脖子上。   “我打算向朝廷表奏,以徐小凤他们开拓海外殖民地有功,为他请封求赏。另外,我也打算从我们百济道拔派些人马过去帮他建设这志贺。”   单雄信捻着胡须,“有这必要吗?咱们百济道现在也还事多着呢!”   “我们百济道确实百废待兴,但倭国距咱们这么近,这那津港和志贺岛更是处于中间,咱们百济道要发展,必然也是离不开贸易的,咱们提前布局,也就早收益。”   百济道的长孙无忌插手东瀛道事务,单雄信认为是多管闲事,可长孙无忌却认为这是当管之事,维持东瀛的安稳,有利于百济道的发展,而若是能够加强与倭国的贸易,那么处于中原和倭国之间的百济,就必然也会被带动起来。   山东,蓬莱港。   皇帝封禅过后,并没直接回京,而是先回了章丘老家,呆了几天后,便继续东巡,到了青岛、烟台、蓬莱三港。   皇帝下一步,还计划从蓬莱港出海,经庙岛群岛到旅顺、大连港,再前往辽阳奉天府。他还将北上到辽北,去那巡视北疆,接见奚契室韦靺鞨等诸部藩属,巡视边市情况。   再然后经辽西走廊回到顺天府范阳,然后经军都关去云内、马邑、太原等巡视,最后再往河套五原、朔方灵武等,再到河西武威、张掖,直出玉门关,然后到达伊吾、高昌、最后还要去伊丽,然后到焉耆、且末,再回到青海、陇右,再回长安、洛阳。   这个行程几乎将绕大秦北疆一圈,虽然安东、百济、新罗、东瀛几道不会去,海东诸郡也不去,可依然是十分惊人的。   虽有百官劝阻,皇帝还是打算巡视这一圈。   今年会在辽阳过年,但是在蓬莱出海前,许多随驾官员和后宫嫔妃便都会一起先回洛阳,其它自愿跟随东巡的那些人,也不会允许跟随。   皇帝只会带少量官员,和两三万将士北巡。   “圣人请三思,当年杨广西巡张掖,遇暴风雨,冻死将士宫人数万啊。”   罗成却道,“杨广巡边,喜欢讲排场,动不动带着数十万人,整个宫廷和百官都随驾,远巡边关当然不便。朕只带几万将士巡边,不带他人,不会有这些麻烦,沿途也不需要太多的补给供应。”   “朕去看看边关,慰问下将士,看看移民边疆的百姓,不亲眼走一走看一看,哪里知道边关怎么样了。更何况,朕也要去跟边塞的那些藩属的胡夷诸侯们会会面。”   “只带几万将士巡边,怕有万一啊。”   “能有什么万一呢,边塞如今也就一个薛延陀敢作死,但朕不是已经派了罗克用和尉迟恭他们北上吗,年后就能出兵了。朕也正好可以去北疆慰问下将士们,激励下士气。”   “可万一要是薛延陀几十万骑南下,就怕惊扰圣驾!”   “他们还没这样的本事,如今可不是隋时,大秦的北方边防固若金汤,薛延陀再有本事,也不可能突破到阴山燕山一线来,朕巡边,也只是在长城内线,惊不到。”   三五万精锐的将士,怕什么?   三五万人虽不多,可地方上到处都是卫营府兵,六京重镇还驻于禁军精锐,随时可以招来。   罗成还是想要多走走,亲眼看看外面的情况。   这次东巡,中原沿途所见,都还不错,可是边疆之地如何,他还是没有什么直观印象。听下面人奏报,都不如自己去看看瞧瞧。   “此次北巡,后宫一个都不带,皇后和太子等都回洛阳去。诸王也各自回藩,宰相里就留中书左侍郎侯莫陈乂和门下左侍郎魏征,大学士里留温彦博与孔颍达,另外内三省监随驾,再皇城司提督李宪和锦衣卫都督指挥使贾润蒲随驾,其余大臣都不用随驾。”   就算皇帝不在京,可有一众宰辅在,有太子监国,也不用担心了。   “圣人,百济长孙无忌奏章。”秘书监王珪进来。   “很重要?”   “有些意思。”王珪道。   罗成接过看了,果然露出了笑意。   “这个徐小凤,朕若记的不差的话,他过去也在朕的亲军里当过侍卫吧,后来外放了?” 第1442章 海外殖民地   “回圣人,徐小凤之父原为隋之太守,后归附圣人,与突厥决战时战死,圣人记其功,特收其子徐小凤入亲军为七品侍卫。后叙功外放为都头,再升为营司马。然后是遇裁军,他所在部队都裁了,他也退役了。退役后召集了一部军中旧部,买了几条船,这几年一直在百济和倭国沿海劫掠,这次也不知道怎么的,居然还在倭国那津搞出这事来。”   王珪话里话外,其实都在替徐小凤说话。   “挺会搞事的,我记得这家伙个子瘦高,平时总是笑呵呵的,但下手极狠,戾气重了点,有些脾气。没想到居然退役了,更想不到,如今在长孙无忌的奏章上看到他,还惹下这么大事。”   “年轻人嘛,比较冲动,本来诏令已下,不得再劫掠倭国,他也就从耽罗港采购了五船货物,去那津贸易,生意做的挺好,却起了误会,好在如今误会已消。”王珪道。   “你也别替这兔崽子说话,朕知道这绝不是什么误会,就是这些人太胆大妄为了。不过这事毕竟是发生在东瀛,结果也还好,朕也就不过于计较了,若是他的人敢在中原任意一地干出这事来,朕绝不轻饶。”   “那圣人看怎么处置?长孙宣帅之意,是要嘉奖他,志贺列为海外殖民据点!”   罗成笑笑。   “又是一个李世民,能惹事的主,好在也有收拾善后的本事。”   “他献上的那颗金印送到没?”   “已经到了,要呈献陛下御览吗?”   “不用了,不过是一颗金印而已。东汉时的奴国也好,曹魏时的邪马台国也罢,虽然派使进贡,中原则册封授印,可说到底,其实根本没有什么实际性的统治。真正要纳入疆域,实行统治,对这样地方,唯有一个办法,就是移民换种,而不是靠什么册封羁麼。”   册封羁麼根本不可能有用的,这就如同是云南和越南的例子一样。   云南之地因其地处偏远,交通不便,所以在古代中原王朝对其控制还不如越南早,可是最终越南依然还是脱离了中原,云南却反而成了不可侵害的一部份,为何?   “原因就是在古代,虽然交州之地,可通过海上抵达,但当时北面的岭南之地,始终是汉人人口稀少,朝廷开发岭南,都是十分缓慢的,一代双一代的努力,才渐渐的把两广稳固下来。”   但是更南边的交州,却始终存在着汉人人口数量太少的问题,补充又隔着岭南,因此当地虽有流官,可下面的百姓却更多的是当地的蛮人,他们不断的吸纳着中原的文明,却始终没有被同化,一旦实力强大,而中原内乱,他们便会趁着脱离自立。   而云南恰相反,在很长段时间,云南这片高地,中原王朝也是难以深入统治,于是地方蛮人自立,可中原王朝虽迟至明朝时,才真正的开始清洗土人上层,实行大移民,可这一招却十分有效,源源不断移过去的汉人百姓,最终超过了土人,于是汉家成功的稳住地位,并最终再没让土人翻过盘。   云南和越南的例子在前,使的罗成始终坚信,要对高句丽、百济、以及岭南、林邑、甚至是云南、黔中、西山、青海,以及安西北庭等地,实现真正的控制,只有一条途径,移民换种。   除此之外,想要征服同化,基本上很难有可能。   汉代时倭人就向中原称臣了,也接受册封了,可有什么用呢?岛上都是倭人,那么就算他们也接受汉文化,接受儒家文化,但最终他们依然是倭国人。   “让吏部给徐小凤颁发志贺县令告身,授他县令之印。另外,朕也按此前诏令,将志贺县中的志贺岛划给徐小凤,作为他的封地,授他志贺县开国男爵,赐他一百户真封食邑。志贺县作为海外殖民地,其地的所有税赋收益,他可享有三之一,其余三之二上缴朝廷。”   志贺岛处于那津港湾的出口要地,控制住这个岛在手,是很有益处的。   罗成这样的战略高手,一眼就看到这个岛的重要性。   那津港,接下来必然能够快速发展更加繁荣,则志贺岛的重要性越来越强。   徐小凤又曾作为皇帝的亲军侍卫,这就是一颗忠心的钉子。   更不必说,海外殖民地政策,本就是皇帝一手推出的,现在徐小凤这个典型当然值得立一立,推一推的。   东瀛的苏我马子为了得到朝廷的支持,连半个肥国都愿意的共手让出,更不要说什么小小的志贺岛,他就算知道这岛的作用,可也还是送出了,就表明了他的态度,他要向朝廷表明忠心。   皇帝当然也乐得收下这份忠心。   这就比如,苏我马子不但把自己年轻的女儿送入了皇帝的宫中,甚至一回倭国,就马上把自己的两个儿子也送到中原,名为随驾护卫,侍奉天子,实际上就是质子。   “从山东给志贺岛迁五百户人口过去,另外从百济给移百济和高句丽人各两百户口。既然志贺设县,那就得有几分县的样子,虽说这县是在东瀛道下,但也可以由朝廷让百济道代管嘛。”   王珪立即心领神会。   这就跟从肥国分出来的肥前县一样,名义上是东瀛道筑紫郡下,但实际上却是由百济道和东明郡代管。   移民换种,肥前和志贺先行吧。   王珪领命退下,心中暗道,这个徐小凤真是好命,跟李世民一样能惹事,但皇帝却偏偏就是欣赏这样的人。   李世民夺了狮子城,如今成了林邑道宣帅兼太守。   徐小凤抢了那津,占了志贺,现在也成了志贺县开国男爵。   有了这两个榜样在,只怕接下来,会有无数胆大之人,也会沿着这条路走了。   王珪不知道这个头一开,最终会带来什么样的变化,不过想想一个大秦的退役士兵,如今却占着倭人的土地,打造殖民据点,接下来还要移民殖民,想想倒也挺兴奋的。 第1443章 打秋风吗   转眼已经到了腊月,百济道多山,腊月时的气温远比东面的山东要冷的多。尤其到了腊月时,还开始了三寒四暖反反复复的奇特天气。冷三天,然后暖四天,整个腊月里都是如此的反反复复。   日落的也更早了,昼短夜长。   这天早上。   地上还结着一层厚厚的白霜,地面也冻的硬邦邦,一行人打北面路上过来,停在了礼村前。   寂寞的小山村,一下子被狗吠之声所惊醒。   村栅后隐约闪过几个人影,他们躲在栅后,远远的警惕的打量着一行人。   东明郡古龙县丰川乡的亭长老赵站在栅门前,他的身边则站着几个百济人,不过这几个百济人都改为汉人发式,也换上汉式衣襟,但是与老赵他们还是区别很大的。   老赵身披一件红色的军大衣,羊毛翻领,里面衬着羊毛,外面是羊皮子,直到腿肚,很暖和。   尤其是这赤红色,与秦军的军服色一般,使的穿在身上,凭白增添了几分气势。   几个百济人则穿的是土黄色的布袄。   作为本乡亭长,老赵原本是一个征讨百济的府兵,后来因为腿受了伤,便转为文职,因其之前也是一名旗手,因此转为亭长,虽还没入流,但已经是上吏了。   “这就是礼村了?”老赵问。   一名黑袄的百济人立即上前,“这就是咱们丰川乡的礼村,村子约有一百多户人!”   老赵回头看了看自己身后,有一火九个乡上汉移民民兵,个个扛着红缨枪挎着横刀,再后面还有四火百济民兵。   加上几个吏员,他们这一行人刚好五十。   “村里有几户土豪大户?”   “村里有三户大户,分别为福家、高家和沙家。其中福家最富,这村里七成的地都是他家的,高家和沙家则合占了剩下的三成。”   整个村子的一百多户百济百姓,其实都是这三家大户的佃户或奴仆。   “进村吧!”   老赵道。   今天天气虽然暖和一些,可大清早的站在这外面依然还是很冷的,脚都已经有些僵硬,手也麻木,脸都没啥知觉。   身着黑狗皮袄的一名乡亭百济联防副队长便立即上前。   他用百济话向栅门后的人喊话,说县里的大秦皇军到了,让村里人都出来迎接。   栅门后的人这才赶紧上前来开门。   一行人持枪挎刀入村,村里的百姓也都陆续出门。   很快就都聚集到了富家的大门前晒场上,他们小心的打量着身着赤袍的赵亭长,还有他后面的那一火秦人民兵,至于那几火百济民兵,他们倒没怎么畏惧,反是有些羡慕。   富氏的家长原来也是百济的一个官员,曾经还当过十一品的文督,后来致仕归乡,在家悠闲的当着地主。   富氏是本村大户,家里世代都是这里的地主。   “富常拜见亭长!”   富常虽然之前任过十一品的文督,这在百济官阶十六品中只能算是低阶小职,可怎么说也应当是比如今的乡亭长大些的,因此老头虽口称拜见,却只是直着腰站在那里说的,连个叉手礼也没。   “不知亭长前来,有何贵干啊?”   老赵打仗的时候膝盖曾中了一箭,虽然那条腿保住了,但走起路来就不免一瘸一拐,没法留在军中。这大冬天的,伤腿越发的不舒服。   他手里拄着一支拐杖,不过这是一支特制的拐,拐杖里暗藏了一支剑。   拔出可当剑,不拔也可当棍杖,在手里沉甸甸的很有份量。   “奉郡里命令,前来再核查一下情况。”   “亭长有事直接派个人过来交待下就行,我们自当办好。”富老头说着,一挥手,他儿子马上就奉上了礼物。   一小锭银子,约摸着有二三两的样子,另外还有几匹布帛等。   “小小心意,不成敬意,请笑纳。”   礼村之名中有个礼字,皆因富氏家族在此多年,富家还是诗礼之家,他们家世代习儒,因此自然是精通汉文化汉话的。   老赵看到送到面前的东西,呵呵一笑。   这是把他们当成下来打秋风的了?   富老头见老赵不接话也不接东西,还以为他嫌少,心里厌恶,表面继续笑着,对儿子做了个眼神,于是他儿子回到宅中,一会出来,又送上两坛酒和两只鸡。   这下老赵真的很不高兴了。   “富家这是何意?”   “亭长辛苦,一点心意。”   黑狗皮袄百济民兵副队长一看,知道亭长是真生气了。   当下便上前,“富老,外面这么冷,要不请亭长等先到屋里厅堂里,坐着烤会火,喝会茶,再慢聊?”   老赵却打断他道,“没这必要,让人弄点柴火来,就在这里烧几堆火,再抬几张桌子来,咱们就来个现场办公。”   富老头却也不请老赵入自己屋,只是问,“不知道要办什么公呢?”   “一会你就知道了!”   村里沙家的家主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瞧见气氛不太好,便上来打圆场,“要不去我家坐会吧,亭长不管要办什么公,只管吩咐,我们一定全力配合!”   老赵从怀里掏出一道公文出来。   笑呵呵的道。   “这是由百济道宣帅长孙公签发下来的公文命令,让全道各郡县乡等地方官员全面核查治下户籍、土地等情况,要求我等地方官员积极执行土地改革的工作!”   “看看吧!”   富老头听到土到改革四个字,心里莫名一慌。   “黑皮,这是何意?”   黑皮就是那个身着黑狗皮的乡民兵副队长,这人名字就叫黑皮,和许多普通百济人一样,连个姓都没有。不过这家伙在大秦征讨百济时,曾被征召去当民夫,后来凭着把力气和卖力表现,被编入了地方民兵中,最后甚至当上了乡民兵副队长。   可在富老头这些人眼里,黑皮那就是不上台眼的狗腿子。   “富老,土地改革嘛,就是要均田授地,让大家都有田可耕。”   富老头一听更加不妙了。   礼村的田地七成都是他富家的,剩下三成差不多都是沙家和高家的,其它人都是他们的佃户奴仆,根本没有田地,现在却说要均田授地,这田地从哪来?   “赵亭长,差要办,可也不急于这一时,大家从乡亭过来,走这半天,肯定是又冷又饿,还是赶紧先到我屋里去暖和一下。老三,你赶紧让厨房生火煮茶做饭。老五,你赶紧带人到圈里宰只羊,再杀几只鸡。老六,你马上去县里买几坛好酒来!”   老赵呵呵一笑,伸手制止。   “办差要紧。”   “老六,还愣着做什么,赶紧去县里买酒再买点糕点!”   老赵眼一瞪,“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跨出村门一步。黑皮!”   “到!”   “你马上带人封锁村门,谁敢擅自出村,直接拿下,若敢反抗,杀!”   黑皮大声应令,点了两火人,各守一门。   村场上,气氛一下子紧张起来。   就如这清晨的霜风一般。 第1444章 金光破晓   富老头脸色阴沉,有些难看。   晒场空地上,很快就抱来了柴火,生起了几大堆火,乡上来人和村民们围着火堆站着。   还有人搬来了几张桌椅。   老赵坐在桌前,沙家还特意让人给老赵端来了一盆炭火,这炭火没烟直接放在脚下烤的还暖和,他甚至还特意让人把他自己平时烤火的暖手炉也送到老赵桌上。   高家则差人赶紧烧了一壶好茶,又下了一大盆的面条端上来。   老赵脚下有炭盆,手里有暖炉,又吃了碗热面条,倒是身上很快暖和过来了。   “乡亲们也都饿着吧?”老赵笑呵呵的对着那些看着他们吃面而咽口水的百济村民道。   那些村民们却只是暗里流口水。   “富翁、高郎、沙郎,你看咱们倒是吃饱了暖和了,可大家都冻着饿着呢,要不给大家也下碗面条如何?”   三个土豪地主,心里哪管这些人的死活。   可刚才见到老赵发飙的样子,心里畏惧,这个时候摸不清楚这些人到底要干什么,也不敢怎么做对,只好招来人让他们去煮面条。   富老头叫过儿子到面前,“煮十斤面,多放水。”   全村一百多户人,五六百口子人呢,结果老头却只让儿子煮十斤面,可他儿子还嫌煮的多了,十斤面也不少呢。   “放两斤就行了,煮面还要浪费水浪费柴火呢!”   “别废话,煮十斤吧。”   老赵手里捧着个暖炉,打量着面前的村民。   很明显的分为了两拔人,一边是富沙高三家土豪地主们,三个地主穿着貂,身上暖和着,衣着光鲜,个个面色红润,还有不少胖子。而另一边的那几百号村民,则个个面有菜色,衣服单薄还尽是补丁,甚至有大冬天还光着脚的,站在寒风里,弓着背缩着腰。   有些人表情麻木,目光呆滞。   作为从府兵中退下来的亭长,老赵对眼前的这一幕并没多少什么同情之类的感情。   他此趟大冷天的下来,也仅仅是上面的要求。   现如今,百济道的各营府兵基本上已经部署到位,而且百济国原上层的贵族官员们,也基本上被控制了。   朝廷也移了几批移民过来。   正是在这种大背景下,现在朝廷要求百济道开始深入下面,全面推行土地改革政策。   土地改革,当然就是要均田授地,实际本质则是打击百济国原来地方的豪强地主大户势力,要把这些人的土地收归到朝廷官府公有,然后再将其中部份分授给原来无地贫穷的百济底层人民。   当然,更多的土地,其实还是要留给汉移民们。   说到底,他们这些乡亭长们就是处于土改的第一线。   上面的态度很明确,对于地方上的豪强地主们,没有什么可说的,一刀切,通通打倒。   而对于底层的贫苦百济民,则是要先争取拉拢团结。   前段时间,老赵还被郡里点名前去郡城参加了一个土改工作培训班,学习如何做好这一新政。   现在,老赵脑子里装着很多新学到的政策和办法。   礼村是乡里的大村,也是老赵挑选的土改第一站,必须得打响。   老赵坐在那里慢慢喝着茶,茶只能说是一般。   他没急着马上开始做什么。   清晨的寒风中,一缕金色的阳光洒下,太阳出来了。   面条终于煮好了。   三家都派奴仆挑着几大桶的面条出来,老赵起身,亲自给村民们分面条。   一勺下去,结果只看到汤汤水水,面条没见几根,更别说油花了。   老赵摇摇头,却也没说什么,只是让百姓回家拿来碗盛面。   村民们的脸上有了笑容,高兴的跑回家,他们拿来木碗、陶碗,有的甚至直接拿来了陶锅木盆。   有的家里五六口人,却拿不出一人一碗。   面条汤水倒进一个个碗里,这些人赶紧喝了起来,连烫也顾不得了。   老赵带着乡亭的吏员、民兵们,给几百号村民都打了面条。   “富翁,你不吃吗?”   富老头当然瞧不上这种面汤,笑着说不饿。   场上喝面汤的声音很大。   虽然三家的面汤里,加起来都没二十斤面条,可好歹这不是白水,每人碗里总是有几根面条的,这汤也是有面条味。   吃了大碗面汤,总算也没那么冷了。   看他们这个样子,老赵心里也清楚这些村民的日子以前过的不怎么样。老赵是河北清河人,这是出了名的地狭人多的地方,他家以前一大家子人就一点点田地,平原上还总容易有个旱涝灾害,一遇灾便是青黄不接。   到现在老赵童年时的记忆里,还尽是饥饿。   直到后来迫不得已,举家成了流民,再被裹挟着成了流贼,再然后被官军招安,成了府兵,再然后受伤退役,在这安东当了一个亭长。   如今的日子还是不错的,他移驻安东为府兵时,已经把家小都带来了,他自己分了百亩军田,另外他是旗手,享受队副级待遇,又给他分了五十亩田,然后家里每人分了二十亩永业田,一家子人总共分了三百多亩地。   虽说新家还很简陋,可却让人充满希望。   “大家先申报一些产业吧,富翁先来?”老赵笑着对富老头道。   富老头心想该来的终究要来了,有些不安的过来。   “坐。”老赵指着桌前的那把长凳。   “富翁家有几口人,奴隶多少,部曲多少?家中宅子几间,田地几亩,牲畜多少?”   一名书吏开始提笔书写。   富老头眉头都拧成了一个川字。   “富翁,这都是朝廷的要求,咱们百济道要来一次大普查,清量田地,登记宅产,田地和宅院、商铺、奴隶以及大的牲畜、车船,都要登记造册存档,并颁给契证,以后就以这契证为准,无契证就不能证明这些属于你,无契证的可就要列为无主之物,要被朝廷收为公有的。”   富老头进退不得。   报了,又怕里面会有问题,不报吧,这赵亭长早就打好了埋伏,一旦被发现隐瞒不报,到时就会被当做无主之物收走。   沉默。   老赵也不催,坐在那里悠闲的喝着茶。   这次的土改不是请客吃饭,对土豪大户们是不会留情的,但在郡里培训的时候,上面也讲过这差事得讲究方式方法,不能直接硬来。   得一步步的来。   而这核查清量登记就是第一步。   其实老赵来前,已经对全乡各个里村的豪强地主大户们摸过底了,乡亭早就对各村情况做了摸底,对治下百姓划分了类别。有豪绅、地主、富户,也有小自耕农和佃户贫民,以及奴仆、部曲。   不过这些情况,多是通过黑皮等这些归顺朝廷的百济人提供的,现在老赵还要亲自下来做个核查,以免被黑皮等这些百济人糊弄。   上面早说过,要治理百济,得打击一批人,利用一批人,团结一批人。这打击的那批人自然就是原来的王室贵族官员们和地方上的豪强地主富商们,要利用的就是那些对朝廷恭顺的一些原小吏、自耕农、小产业者等,吸引这些人到百济衙门里充当吏员,充做土团协从军,以及地方治安队等。而要团结的,则是原来那些无产的底层贫民,甚至是奴仆部曲们。   老赵也清楚朝廷的大政策肯定是移民换种,这是朝廷对多个征服之地的基本策略,但这只是大方向,不可能一蹴而就,得一步步来,毕竟百济有几百万人口。   富老头开始汇报情况,那边书吏一笔笔记录。   “还有吗?不要有遗漏。”老赵不时的提醒一声,然后富老头皱着眉,停顿一会,又汇报了一些。 第1445章 敬酒不吃吃罚酒   “按上级衙门的指示,我们安东道要健全乡村组织,要实行保甲联防,防匪防盗防反贼!”   老赵看着面前登记的册子,富家一家的产业就登记了满满一大本,而其它村民们除了有个没姓的名字外,基本上就是一无所有了,他们居住的也只是简陋的草屋茅棚而已,没有田地没有宅院也没有牲口,甚至没有一技之长。   “十户为甲,十甲为保,保甲联防连坐!”   乡下五里,每里下辖若干村,里设里长,村设村长。   每户还要设一个户长,由家长充任。   保甲长名义上由保甲内各户长、甲长公推,但实际上乡亭长、县令若查明不能胜任,或认为有必要更换时,便可令另行改推。   县里还颁下了保甲规约,所有户长都要签名按押加盟,甲内户长还要共具联保连坐。   “如有为匪通匪纵匪情事,联保各户,实行连坐。保甲长受乡亭长里正监督、负责维持保甲内安宁秩序。”   保甲的基本组织事务,就是实施管教养卫等,管就是清查户口、查验武器,实行连坐切结等。教则包括办理儒学,训练壮丁等。养则包括创立合作社,清量田地等。卫则是设立地方治安队联防队等,实行巡查、警戒等。   大的村子,若有是多个保,还要设立一个保长主事,从保长中推一人主事。   “按上面的要求,咱们丰川乡南沙里礼村,将要设一位村长,一位村副,一位保长主事,两位保长,十六位甲长,十百六十三位户长。”   “另外还要设民兵队长一人,农会主任、小学校长各一人。”   富老头站在一边,手笼在貂皮大衣的袖子里,细细的听着老赵的话,越听越觉得心惊。   秦人攻灭百济后,已经正式设道,紧接着是设立了五郡。然后每郡下又设了县乡里,如今居然还又要在乡里搞保甲联防连坐。   一个村,居然要设村长、村副、保主事、保长、民兵队长、农会主任、小学校长等,还有十六个甲长。   村里居然还要设立村公所。   在过去百济国统治下的数百年里,可从没有过这种事情,就如这礼村,世世代代都是他富家说了算的。   有事情,也顶多是跟高家沙家商量一下,主要是他们富家拿主意。   可现在,乡里的手也伸的太长了。   “瘦猴!”   老赵招手,黑皮旁边一个瘦的跟猴一样的百济民兵过来。   这个瘦猴正是礼村人,现在是乡民兵队员。   “诸位礼村村民,从现在开始,乡里任命本村村民瘦猴为礼村村长兼保长主事。”   瘦猴没想到还有这样的好事落在头上,之前他不过是被征去当民夫,后来表现好,被纳进了乡民兵队,也算是吃了份皇粮。他是礼村的,家里穷的叮当响,爷娘死的早,靠哥嫂才帮忙拉扯大的。   “瘦猴啊。”   “赵亭长!”瘦猴激动的都不知道要说什么了。   “你现在是村长了,再叫瘦猴就不免影响身份,这样吧,我给你取个姓名,就姓侯,叫卫礼好了。侯卫礼,守卫礼村!”   “侯卫礼,我有姓有名了,谢赵亭长赐姓名。”   瘦猴激动万分,在百济过去,一般人是没资格有姓氏的,但凡有姓氏的,多是有身份来历的。   富翁看着过去给他家打短工的瘦猴居然成了村长,眉头皱的更深了。   他认为,不管怎么说,这礼村村长都应当由他来当才对,就算他不当,那也当由他的儿子来挡,换谁来当,都不好使。   可现在赵瘸子居然让村里一个穷的草棚都没有一家的光棍当村长,这什么意思?   可紧接着,老赵在询问了瘦猴一会后,居然又从村里那些穷汉中间挑了一个四十多岁叫长山的家伙当了村副。   紧接着是保长、民兵队长、农会主任、学校校长等,全都是任命的那些穷汉。   富老头和沙高两家的人,全都阴沉着脸了。   再接着十六位甲长,也尽是那些穷汉们。   在瘦猴和长山两个村长的带动下,这些穷汉居然很热烈的推选起保甲长来,一个个人选很快推出。   本来也有人推选他们三家的,可结果就是赵老三居然认为不合适给否了,让他们重新推选。   这他娘的什么意思?   富老头脸阴沉如水,而沙家和高家两家人却已经双腿战战,感觉到大事不妙了。   一份保甲约规摆在众人面前,新推选出来的甲长保长们开始按手印,在书吏的示范下,举手盟誓。   五十人的民兵队,很快也都挑选出来了。   这些新当选为村长、民兵队长、保长甲长等的村民,一个个居然脸上放光,他们排队来到老赵面前,由老赵授给他们一个刻着他们职事的木牌。   “咱们村里的民兵队终于建立起来了,不过还缺少武器啊。”老赵笑呵呵的扭头望向富老头他们三家,“听说富老你们三家有不少武器?”   富老头面色变的更加难看。   富高沙三家作为地方豪强,本身自然也有家丁部曲的,当然也是有些弓刀长矛等武器,而之前百济大乱,三家更是各找途径购置了一批军械等,富家甚至还买了些铠甲,也养了些马。   “富老,朝廷律令,禁百济民间私藏军械铠甲,违者严惩。私藏大刀长矛一把者,徒三年。私藏强弓硬弩一把者,流千里。若敢私藏马槊铠甲者,甲一领槊一把即绞立决!”   “富老等家中若有军械铠甲战马,还请如实告之,现在上交官府衙门,则不予追究。若是隐藏不交,后果严重啊。”   富老头犹豫许久,依然是摇头。   “没有?”   “没有。”   老赵笑着招侯卫东和侯长山过来,“你们都是本村人,应当清楚富老家的底细,如今你们又是村吏,这管控武器也是你们的职责之一。两位,带上村民兵队,去三家搜查一下,些许有可能是老爷子他们年纪大了,记性不好给忘记了,好好找一找!”   侯卫东和侯长山两个村长瞧了瞧脸黑的富老头,有些犹豫。   “怕什么?你们有五十人,更何况,我们乡民兵队也在这里给你们撑腰呢,谁敢阻拦,便是图谋造反,可立即格杀勿论!”   侯卫东激动起来,“民兵队,跟我来!”   五十个新选出来的村民兵,这个时候个个兴奋起来,能够闯进以前高高在上的富高沙三家搜查他们家,这有种莫名的刺激快感呢。   “赵亭长,我想起来了,我家还有几把刀枪,这就让人去取来。”高家家主一看情况不对,连忙认怂了。   可是老赵却只是笑道,“不用劳烦了,还是让民兵队去瞧瞧吧。”   侯卫东带着五十村民兵如狼似虎的开始搜查三家,老赵依然坐在村中晒场上,手里捧着茶杯,脚上烤着火,身上还晒着刚出的朝阳,惬意万分。   而富高沙三家人,却如丧考妣的呆立在那,犹如坠入冰窟之中,体寒心凉! 第1446章 推波助澜   富老头跟儿子们急忙跑回家,生怕那些穷鬼把他们家糟踏了,更要防他们趁火打劫。   等侯卫东他们回来的时候,已经差不多到中午了。侯卫东跑来报告,说从三家搜出了许多武器,还有铠甲和战马。其中富家有十几套甲,虽只是皮甲,可毕竟是甲。   老赵看着民兵们兴奋的抬着一捆捆武器铠甲等过来,笑着问,“还发现了什么?”   “粮食,很多粮食,而且金银钱帛不少,有各种首饰器物。”   老赵点头,翻看着面前刚才富老头他们报的田宅等。   “富家一家就有五千多亩土地,高家和沙家各有一千多亩地,其余的多是无地佃户,仅有十几户人家手里有几亩或十几亩不等,加起来也不过二百来亩地,这礼村的地绝大多数都掌握在了这大家手里头。”   “就是。”侯卫东马上道。   “圣天子很关心我们百济的百姓啊,下诏要分田授地,让百姓能够有田可耕,有饭可食。但没有地,又如何耕,如何食呢?”   侯卫东等一干刚才去搜查了富家等的民兵们,亲眼看到了这几家的富裕,心里很是不平,被老赵这么一说,更加不平了。   “要是富高沙三家能够把地拿出来分就好了。”   老赵笑着让侯卫东把三家人又重新叫出来,然后当着那一众村民问他们,希望他们能够主动把地拿出来分。   三家都是一声不吭。   “大家先回家吃午饭,等饭后咱们再继续开会商议。”   一众村民的心都有些乱了,哪有心情回家吃饭啊,再说了,早上都已经吃了一顿地主家的面汤了,这中午可以省下这一顿。   老赵一伙中午在富家吃的饭,煮面条配上泡菜和咸鱼,富家倒没敢小气,五十多人,足足用了五十多斤面粉,下了血本了。   等他们吃饱了出来时,不少村民都开始询问侯卫东和长山这两跟着吃饭的村长。   “他们答应了么?”   “没有,饭桌上亭长提了一嘴,结果富老头和另两家的都没搭话,后来就没提了。”侯长山站在那里,摸着肚子,刚才这顿,他吃了好几大碗面条,真正吃了个肚溜圆。“富家那老太婆倒是哭了,在后面说什么朝廷要强抢他们的。”   侯长山的父亲叹气道,“哎,富高沙三家世代都是咱们这的地主,这地啊也是一亩一亩置起来的,如今要让他们这样白送出来,怎么舍得呢。”   “哪怕就是分给咱们一点,一家给个一二亩,咱们的日子也会好过的多啊。”有的村民们说道,以前他们当然不提有半点这种非份之想,但如今朝廷不是支持他们吗,主动提出了这事,就是给了他们希望了。   虽然这希望看似渺茫,但谁都希望能落下点实处。   “舍不得有啥用,朝廷要真要收地,他们三家敢不给?先前咱们那大王和朝廷的贵族官员们不也对抗?可现在不全被打服了?我觉得这事有希望,既然提了,肯定就会成的。”一个刚加入了村民兵队的年轻后生道。   日子苦,日子穷,穷则思变,人心如此。   那边一个民兵过来喊侯卫东和长山过去,“亭长叫你们过去。”   过了会,两人又回到村民们这边。   “说啥了?”   “亭长说,下午要接着开村民大会,要大家忆忆苦!”   “忆苦?”有些村民不解,这日子尽是苦了,还忆啥?   “若是大家认为有人欺压村民,横行乡里,有不法行为的,可以在会上举报。”   “有欠了三家债务的,也可以提出,现在朝廷有规定,年息不得超过三分六,利息不得超过本金的一倍,否则朝廷就将以高利贷罪惩治放贷者。”   午后,大会还没开。   可是越来越多的消息在满天飞。   侯卫东和侯长山等村长、保长、队长等开始奔走在村民中间,不时的传递一些消息给大家。   “检举、批斗!”   “收田,分地!”   这些话不断的刺激着那些村民们,寒风呼啸,可也不觉得冷,心头火热着。   分地,减息……   等到日头已经偏西,大会终于开始了。   场地中间,摆着许多从三家搜出来的武器装备,既有刀枪长矛,也有弓箭盾牌,甚至富家还搜出来十几副皮甲和弩,还有十几匹战马。   “这可和几位此前说的情况不符啊,你们不是说没有吗?”   老赵呵呵一笑。   富家等一时无话可说。   “我等愿意将这些武器尽皆上缴给官府。”富老头说话了。   “还有没有呢?”   “都在这了。”   老赵摇头,“我不信。”   “我们家里都被搜了一遍了。”富老头道。   “也许还有什么密室地窖之类的地方还没发现呢。”   “的确都没有了。”   老赵挥手。   乡民兵队长过来。   “常威,你带乡民兵再去搜一下,记得搜仔细了。”   富老头变色,“赵亭长,这为何如此不信任我等呢?”   “信任是相互的,你们之前可是辜负了我的信任。”   那边常威带着民兵继续去搜家,这边侯卫东等已经开始带着村民开始诉苦举报了。   一开始还只是诉说自己日子苦,后来终于有人开始把自己欠三家的高利贷报出来。   再然后,有人受过三家的欺负什么的也开始说。   这话头一开,可就犹如黄河之水涛涛不绝了。   “我家以前也有几亩地,可是人多,日子也过的辛苦,便也佃种了富家的田,可富家为了吞并我们那几亩地,硬是污我弟弟偷了他们家的金银。我家日子那么苦,别说金子,就是银子都没见过,家里女人连个银钗都没,而我那小弟更才十岁,向来老实本份,怎么可能偷他们家金银呢?可他们却硬是污我弟,最后甚至栽脏嫁祸,把我弟打死了,还把我家的那些田也都抢了去,连我妹子都被抢去抵债做了他家的奴婢。”   一个汉子越说越激动,泪流满面,他们家因父亲以前外出学了点手艺,因此赚了点钱辛苦积攒请人垦荒置办下几亩地,谁知最后都还被富家夺去,还弄的家破人亡。   也有人开始诉说富家的高利贷是如何的坑害人,逼的他们卖妻典女,家破人亡,到现在利息都已经滚的记不清了。   有人因为借贷,最后被迫全家都卖给富家抵债,从此沦为富家的奴仆的。   这时常威他们搜了半天,终于又回来了。   “亭长,发现了密室,找到许多私藏的武器铠甲,三家皆藏有甲和弩!”常威说着,让手下民兵把找到的甲弩摆到了大家面前。   富老头看到这些东西,一下子晕了过去。 第1447章 请君入瓮   老赵呵呵一笑。   能搜出这些东西来,他一点不稀奇,既然侯卫东他们随便一搜,都能搜出武器铠甲来,没理由就只有表面上这一点。   事实上,就算真搜不出来,他也有第二套方案。叫常威出手,便是万一搜不到,就直接给他们栽脏一点。   反正,他这次来,就不是来讲客气的,虽然没直接动刀动枪,但他要的结果都是一样的。   “给我把这些私藏军械铠甲,图谋不轨的反贼通通拿下!”   一声令下。   民兵们一拥而上。   三家虽然人丁不少,甚至还有家丁奴仆,可是眼下这些家丁奴仆都没有动作,他们之前已经听到不少的消息,说若是三家的田收上来,将给他们也恢复自由之身,甚至是给他们分田授地。   所以这些人的心里,早就已经不再跟他们继续在一起了。况且,还有不少人就是被三家坑害,最后才被迫卖身为奴的呢。   “刘书吏,按朝廷律令,这些人该当何罪,要如何处置?”   “亭长之前已经给过他们一次机会了,让他们主动上缴私藏之军械铠甲等,可这些人却谎称没有,拒不上缴,被搜出之后,亭长再问,还是坚称已经没有了,现在再搜出来了,就不能怪我们没有给过他们机会了,这些人实是冥顽不灵,当按律重治。”   私藏甲一件,都是绞立决,而这里搜获的军械铠甲战马等可不止一件。   当即,书吏建议按律定他们一个谋反之罪,然后统统拿下,押送郡城,交由上面处置,对于他们的田宅产业浮财等,统统抄没归公。   “好,正合我意!”   三家虽还想反抗,可现在刀架到了脖子上,还拿什么反?   接下来就是大抄家。   民兵们带着村民开始彻底抄查三家,每一件物品都朝廷登记入册。   钱粮等搜出许多,田宅等自然也尽皆归公。   村民们干的很积极。   看着堆积如山一样的钱粮,众人都忍不住咽口水。   老赵把这些人的心思都看在了眼里。   “大家都静一下。”   礼村共计七千多亩地,有平地也有山地,有水浇地也有旱地,这地说来还算是多的了。   “我现在代表乡亭,宣布过去大家欠富高沙三家反贼的债,不管积欠多少,不管还了多少,也不管利息滚了多少,现在起,统统都作废,不用还了。这是圣人的恩赏,大家当牢记。”   侯卫东帮着给村民们翻译。   欢呼声四起,村子里不少人多少都欠着三家点钱粮呢。   紧接着,对村民们最关心的分地问题。   老赵提出,说分地这是大事,得请示郡县,不过在处置下来前,他可以作主,把地暂时交到村里的农会代管,村民们组成合作社一起耕种这些土地。   “地现在就是朝廷的公田,暂时交给村农会代管,由合作社租佃耕种,合作社里按保甲分队,一甲十户为一个小组,一保为一个大队。我们村现在是一百六十多户,因此编的是两个保,八甲一保。因此八户村民组成一个村小组,八十户组成一个村大队,大家把耕牛农具等按小组分,每个小组合租五百亩地,村民们结社合作租佃耕种。”   “田地所得之收益,六成上缴归公,余下四成归合作社所有,再分给队组村民们。”   侯卫东在村民们的推选下来到老赵。   “亭长,为何不直接把地分给村民,或者是直接租佃给村民,而是要搞这个合作社,要搞队组一起租佃同耕呢?”   老赵便告诉他,“这一来呢,主要是因为耕牛挽马和铁制农具较少,如果租田到户,那三家的那些耕牛农具等肯定不够分。再者,好多村民家壮丁少,劳力不足,所以合作结社,一起租佃耕种,能够互助互惠,保证收成。”   不过实际上,除了这些理由外,就是朝廷并没有打算真的就直接给百济村民们分田授地。   长孙无忌定下的政策是先分租。   收回来的土地,是要统一规划,要先为即将到来的汉移民们留好。   长孙无忌在百济规划修建几条纵贯线道路,沿着这几条线,也正是此前部署的卫营府兵军营驻地,同时也是正在修建的驿站和烽堡等路线。   因此,移民们也会优先安置在这几条线上,因此这几条线上的百济人,最终都是要移到其它地方去的,这里的土地最终是要留给汉移民的,现在分下去,将来汉移民来了又要收上来,就没必要多此一举。   再者,就算是不在这线路上的村庄田地,百济村子就算不会动,可也不会真的全分给他们,依然还是先租,然后过几年再慢慢的一点点分些田地给他们。   不能一步到位,就得卡着他们。   “卫东啊,我也知道大家很迫切的想分地,但是田收回来了,可以后皇粮也还是得保证的,我们不能减了产,更不能荒了地。不过,我也知道大家想拥有自己土地的心情,故此呢,村民结社同佃之外,乡里会给每户村民两亩地,这两亩地属于分给村民们的自留地,当然这地依然还是公田,但是种什么怎么种由村民自己说了算,所得之收成,也只需交收成的一半为租。”   本来还有些小失望的侯卫东一听,马上又兴奋了起来。   果然,回去跟大家一解释,大家都能接受这种处置,对于自留地更是十分满意。   有两亩自留地,租子还减了一成。   分田最后成了租田,可依然让这些原本无地的佃户甚至是奴仆们高兴万分,尤其是原来三家的奴仆们,老赵不但没有追究他们为三家反贼的同谋,甚至还真的给他们放良入籍,答应现在就把他们登记起来,回头就正式入籍。   将来分田授地,也肯定有一份,而现在合作社承租以及分自留地,都是与其它村民一视同仁,一点不少。   为了调动侯卫东等这些村吏们的积极性,保证他们忠心,老赵还跟他们说,等合作社收获后,会给他们拔一笔粮作为他们的月粮。   这让几个村吏很兴奋。   “当然,丑话说在前头,若是有谁干对不起朝廷,对不起官府,对不起圣天子的事情,那么也要罪加一等。而且,若是村里有人敢暗里背叛朝廷,你们若不能及时发现阻止,也要承担连坐之罪!”   瘦猴一样的侯卫东立即拍着胸脯,面红耳赤的表示。   “谁敢辜负圣天子的仁恩,我就第一个宰了他,把他全家老少都砍了脑袋,插到村口上,让他们下地狱十八层,永世不得超生!” 第1448章 帝王之下皆蝼蚁   山东道东莱郡,蓬莱行宫。   冯力士将百济道长孙无忌的奏章呈上。   “圣人,百济道已经全面开始了。”   单雄信已经派兵押送第一批百济王室和贵族百官们前来中原,海船满载十万人西来。   这十万人若是在黄海上遇到风暴,那百济国原来的上层统治阶级就真的将全军覆没了。不过这种事情不可能发生,翻掉那么多船,朝廷还损失大了。再说,那些百济上层来中原,可不是来给他们享福的。   事实上,青岛港,现在已经云集了无数奴隶商人,都在翘首以盼这些船入港。   那些人到了青岛后,会有一些王室贵族中的年轻美丽的千金,会送到皇帝的宫中,最终,皇帝会留下几个,然后再把其余的分赏给藩王、诸侯,已经大臣们。   而其它人就不会有这么好的运气了。   他们只能沦为奴隶。   有姿色的年轻女人,也许还能下场好些,会被卖给士族官员或是商贾为妾,而那些会说汉话能写汉字的官员士人,也许能够卖做随从仆人之类的,但其余人或许就只能成为马夫车夫或是庄园奴隶,矿场奴工等了。   这些人不管曾经是王室子孙也好,还是贵族子弟也罢,他们现在都只剩下了一个身份,奴隶。   他们在那些奴隶商人的眼里,已经只是一些货物,等同于一笔钱而已。   故国已经难回,家乡的一切,身份地位名声财富,一切的一切,已经与他们再无瓜葛了。   胜者为王败者寇,而亡国之人,只能沦为奴隶了。   皇帝的神色很平静。   帝王无情。   在帝王的眼里,天下亿万生灵都是他的子民,子民太多了。而敌国之人,连子民都不是,他们在帝王眼里,不过是一穷蝼蚁而已。   “进展还顺利吧?”   “长孙奏章中说,五郡全面推行,如今正在让县乡发动百济贫民百姓,打土豪斗地主收田地呢,很顺利。”   拉一批斗一批,这招确实效果挺好的。   对朝廷来说,百济统治的敌人,其实并不是所有百姓人,而是百济中的一小部份人而已。   只要区分开来,那么敌人也就少了。   “绝大多数的百济人,以前过的可算不上好,多数人连立锥之地都没有,一寸自己的土地也没。所以只要我们适当的给他们些好处,让他们能过的比以前好,那么他们自然就会拥护我们。”   在温饱面前,对这些底层的人来说,没有什么家国种族,他们也理解不了这些,他们只有眼前的苟且,没有什么诗和远方。   谁当皇帝都一样。   长孙无忌给他们免去债务,还给他们地租,虽然也还是佃种,可租却比以前减了许多了,也没有了其它的各种负担后,这些百济人是能比以前过的好的,甚至能够温饱的。   朝廷巧妙的通过打土豪斗地主,把原来百济地主豪强们的地拿来重新租给百济百姓,但减租了。   这就意味着,百济的底层百姓,跟百济的那些中上层的地主豪强们已经割裂开来了。   他们成为了一对死敌。   百济底层百姓的新福利都来自于抢地主豪强们的,他们不可能再跟这些地主豪强们再走到一走,走到一起,就意味着他们新到手的福利将没有了。   地主豪强数量少,他们虽然有钱有势力,可现在百济朝廷被端了,他们能利用的也只有下面的百姓,可百姓又跟他们割裂了,就意味着他们再无翻身的力量了。   罗成抬头。   “移民的事情准备的如何了?”   “到现在为止,已经向百济故地移了十余万人过去,主要是从山东和淮南还有河北迁过去的,但现在马上过年了,因此已经暂停移民了。等年后,将组织第二批移民,第二批也有十万人左右。只要一切顺利,基本上每个月都能移十万人过去,到明年末,就能移过去至少一百万。”   “百济那边接收的过来吗,能否妥善安置呢?”罗成又问。   “长孙无忌和单雄信搭档的挺好,没什么矛盾,现在那边的军府已经部署好了,第一批十万移民,差不多都是安置在五个郡城和下面的县城。下一批移民,则会安置到郡县交通线上。”   “房屋呢?田地呢,这些都准备好了吗?吏部是否把官吏也都配齐了?还有移民过去后,各个屯庄是否能够马上建立起小学堂,能否配齐先生,是否能保证初小三年的免费教育?”   “我相信长孙无忌他们的能力,目前来看,一切都还是很顺利的。而且,安东的徐世绩,这几年在安东已经初具成效,现在也开始帮带百济。”   罗成便对他道,“我老师已经又向我上了道乞骸骨的致仕表章,说年纪大了,身上伤病多,已经没有精力主持枢密院了。我本来想要强留,可据太子说,这段时间老师已经卧病不起,门都出不了,军医院长孙思邈奉旨前诊治,上奏说虽大碍,但不能操劳,得将养。”   皇帝有些感叹,张须陀也是当世之猛将,当年在河南,简直就是救火队长一样,扑灭了无数的农民军,曾经五骑万两万,几百破十万等,然则创下不败神话的同时,也终究是负伤无数,如今老了。   “我准备让宋帅接任枢密使,再把徐世绩从安东调入朝中,任枢密副使!”   宋老生打仗本事未必很强,但他之前一直是罗成的副帅,资历老,也是开国元勋,现在张须陀离开枢密院,罗成便让他来接掌。   枢密院另两位副使周德威和程咬金,都是大将之才,但却并非名帅。其实论起来,最适合接任枢密使的应当是李靖,或是罗艺,可李靖还在岭南,现在岭南局势虽稳,但俚僚也并未真正归顺,朝廷还在酝酿着一波改土归流,离不开李靖这样的大将坐镇。   “那安东由谁来接管?”   “王君廓如何?这家伙本事还是挺强的。”   “臣坚决反对用王君廓掌安东道,圣人莫忘记此人先前曾谋反。”冯力士大声反对。   “那柴绍呢,他也有些本事。”   “不妥,柴绍原是李渊之人,虽如今归附也立有功,但时间未久,人心难测。”   罗成点了点头,又思考了其它人选。   “不如就调来整任安东道左都督,调段志玄任右都督,再调翟让任左布政使,调宇文士及任右布政使,调东莱太守牛方裕任安东左按察使,鸿胪寺少卿赵德楷为安东右按察使。侯君集任乐浪郡太守,杨师道任带方郡太守。”   冯力士注意到,原本徐世绩在安东,是任左都督兼乐浪太守,并加宣抚使衔的。可现在,来整只任左都督指挥使,并没有加宣抚使衔,也没有兼乐浪郡太守。   这意味着,安东道将重新回归到三司衙门各司其职的分权格局,不再有人加宣抚使或经略使等使职凌驾于其它三司使之上,也不再兼任太守,增重其权了。   这种变动,似乎也意味着皇帝认为如今的安东道,正式步入常态,已经没有必要再额外授权。   “臣马上召中书舍人前来草诏!”冯力士道。   皇帝只是点了点头,重又把目光移到面前案上。 第1449章 挖坑   漠北。   泥孰召集诸部首领们议会。   “天子封禅泰山,士马皆从,边境必虚。”   一众铁勒部落首领们,都沉默不语。要跟中原大秦开战,谁也没有底。可泥孰却再三煽动鼓吹,说天子故意支持回纥叛乱,若是他们不反击,则薛延陀亡国在即也。   最可怕的还是夷男,明明是他们薛延陀大汗乙失钵的孙子,指定的新大汗,可这家伙在中原为质数年,却留恋中原繁华和罗氏的公主不肯归国,更可恨的是,如今居然还帮着天子统兵来攻。   “我们不能再这样坐以待毙,当趁此机会,集结兵马南下,越过大漠,趁夷男还未集结起军队,突袭讨灭他。”   连续数天的商讨过后,最终泥孰还是成功的让众首领通过了出兵的提议。   于是乃命其子分统同罗、仆骨等诸部兵马,合二十万,渡漠南,往屯白道川,突袭夷男。   对于这一战,泥孰与诸将说的是趁皇帝封禅泰山之际,主动突袭,狠挫背叛部落的夷男和秦边境守军,让他们无力集结深入漠北,勾连回纥征讨薛延陀,这是主动防御,而并不是进攻秦人。   这一战是要以打促和,让皇帝看到他们的实力,迫皇帝停止对薛延陀的欺压,故此这次集结二十万兵力南下,这是薛延陀汗国一部的兵马了,而且是择其精壮者。   至于进攻的方向,则是直指朔方的河套一带,准备是突入河套,击败秦军后抢一走就退回漠北,并不打算去碰突厥两任大汗都曾折戟沉沙的定襄马邑一带。   朔风寒冷。   塞北阴山白道川下。   大秦塞北九镇之一,武川镇。   此地原为北魏六镇之一,后荒废,秦定北方后,重新设立武川边镇,在原六镇基础上增设为九镇,西起河套五原的狼山,东到辽西口的燕山山海关。   漠北道经略使、左都督指挥使、郁都郡公罗克用正在听着斥候的禀报。   “结合锦衣卫、皇城司还有兵部职方司以及枢密院军情司发过来的情报,看来泥孰还真是已经发兵南来了。”   此次北伐副帅尉迟恭倒是毫不心慌。   二十万又如何?   “圣人早已洞察到泥孰的狂妄,敕令北伐军队暂不北上,就据守九边,以逸待劳,令我等烧剃秋草,使其粮糗日尽,野无所获。”   皇帝虽然远在后方,可对于此战的大局却掌握的比他们前线还清楚。   甚至可以说,本来泥孰的这次南犯,其实完全就是朝廷故意引导的结果,这根本就是皇帝处心积虑的在挖坑设套等着他们来钻呢。   从皇帝让泥孰当小可汗,回去筹集彩礼开始,皇帝就已经在布局挖坑了,这一年多,各路情报人马,出入大漠,无数信息不断汇总南下。   边境上虽没增多少兵,但实际上早就在备战了。   “泥孰渡漠,士马必疲,夫用兵者,见利疾进,不利则去。今虏莽撞南来,我不与其速战,则其势必败。卿等勿与战,须待其归,方可击也!”   皇帝的战略计划就是先故意示敌以弱,不急着跟他们接战,把九边外的草都给烧了,然后军队牧民百姓都撤入九边的要塞城堡之中,坚壁清野,待他们一路赶来,结果既不能沿途劫掠,又没草可喂马,让他们只能来攻堡垒要塞,而薛延陀这样的游牧军队,没有点准备,想强攻下坚固的城堡是不可能的,等他们进退不得,最终必然还是得撤退,那个时候,就可以出击了。   对于塞北防线,尉迟恭等秦将很有信心。   前有九镇布于阴山燕山之北,这是第一道防线,也是朝廷用以控制大漠以南,阴山以北这片草原的关键,有这些前出的军镇要塞在,才能支撑起对这片地区的控制,才能让朝廷的实际控制线直抵大漠南缘,不让漠北的草原部族可以在漠南站脚立足。   而紧接着九镇后面,是朝廷设立的第二道防线,位于山后。西面河套地区,以三受降城为核心,而在定襄这一段,则是以定襄、大利等城,东面则还有张家口等堡垒。   重点的代北一段,还有云中、马邑等这道外长城防线,后面还有雁门、楼防等内长城防线。   可以说,大秦的北疆防线,层次分明,层层布防的,长城早就不是最前的防线了,西面的朔方道,传统的长城防线,实际上已经在防线后方千里。   这些年朝廷的移民边疆,拓荒屯田策略下,过去荒废的塞北一线,如今遍地是田庄、牧场,村庄和城堡。   北疆不再蛮荒,有了许多人口村庄城堡,也就意味着有更多的府兵驻军,防御自然就更加完备。   “只要吃掉这二十万人,薛延陀部就算完了。”   罗克用坐在那里,有些出神。   此时,他的心思有些复杂。   他如今叫罗克用,大秦皇帝义子,新封为漠北道经略使、左都督指挥使,还加爵郁都郡公。   可他却也还是薛延陀大汗夷男。   “能够确定泥孰的主攻方向是河套吗?”   “基本上能确定了,代北方向防御更齐备,白道虽是过阴山的大路,可这里防御更严,武川和怀朔还有抚冥三镇并列阴山北,山后还有定襄大利等,更别提还有一道外长城防线,杀胡口,牛皮关,云中城,这里可是几次葬送了数十万突厥军的。”   而河套地区相对来说,就没那么森严,尤其是河套后面是大片的荒漠戈壁,使的与关中脱节,增援与后勤都不可能那么快跟上。   “可我们在山后的三受降城,也不是吃素的。”   三大受降城,其实就是三个防御网,每受降城并不是孤城,而是控制着数十军堡屯城,以及数百的烽堡,组成一张大防御网。   “泥孰明显不知道这些!”尉迟恭笑道。“估计他还以为河套地区,还跟隋朝时一样呢。”   罗克用沉吟。   “既然泥孰直奔河套而去,那我们也没必要都守在武川这边。”   他决定,由尉迟恭留守武川,他率集结起来的两个军亲自镇守于河套山北的沃野军镇。   “经略,不如还是由我来会会泥孰吧!”尉迟道。   罗克用摇头,“泥孰是我伯父,还是由我来!放心,我定能击败泥孰,我出身薛延陀,也更了解薛延陀,包括他们的战术。” 第1450章 沃野   傍晚的时候,开始下雪了。   一开始是沙沙作响的雪粒子,地上很快就积起了一层白色。   雪粒子夹着些雨点。   这不是今年第一场雪了。   好在秦军此次虽然冬季动员,但征召的也多是部署在边塞的军队。此次又是定的防御反击计划,故此大冷天,外面呼呼刮着北风,天上下着雪,可士兵们却都驻在各个要塞城堡之中,有所调动也都是就近调防。   城堡中也早备齐粮草军械,这次也不需要调动太多民夫什么的转运粮草军械。   外面下着雪,大家却能在城堡里避风烤火,还有热乎可口的饭菜。   除了当值上岗的时候辛苦点,其它的时候大家聚在起聊聊天吹吹牛还挺惬意的。   “这雪还真下的及时呢。”   段志玄看着那越下越大的雪花,笑着说道。此时,他就随罗克用驻于河套阴山以北的沃野镇。   这座建于山北的军镇,处于河套北面的交通要冲之地,军镇为三城连城建筑,呈凸字形。   军镇的中城长而大,向南突出,东西宽三里,南北长六里,东西两城稍小一些。   中城为沃野郡的郡城兼县城,东城则是军城,西城为仓城。   作为关塞军镇城池,其布局更则重于战争防御,瓮城、羊马墙、壕沟、吊桥、敌台马面、角楼炮台一应俱全。   沃野军镇设立之地,其实没有什么形势险要,山北更加山平坡缓。   城四周,皆是缓坡,城外开垦了不少的田地,虽然山北干旱,但种些抗旱的作物也是可以的,另一方面,种牧草却是比较合适的。   不过眼下冬季,城外的庄稼和牧草也早就割掉了,因为铁勒人南下,还特意又派出官军烧了一遍草。   到处都是草烧掉后的黑色,如今渐被这白雪覆盖。   沃野镇虽无地利优势,但城堡也十分坚固,更何况,这山北并不是只有这一座军镇城池,还有大大小小数百座烽墩、兵堡。   “你说这泥孰为何这么傻,非要挑这个季节出兵?”   一名参军问段志玄。   “泥孰若是聪明,根本不该有半点南犯的想法。他一点也不聪明,现在满脑子都是想当薛延陀大汗,想着如何干掉回纥,哪还顾的上其它。”   正常草原部落南侵,最好的时节都是秋季。秋高马肥,出兵的好时机,天又不热,马又壮。沿途还能吃点草,若是能攻到中原,差不多河流结冰,更利于攻城掠地。   可泥孰有的选择吗?   过去的时候,中原守边主要是守长城,可长城线那么长,长城后往往又多残存荒废,无是长城防线上兵少粮少,一遇战事,后方要守这漫长的一条线,那就是破绽处处。   但大秦守边不同,大秦并不修长城。   大秦甚至早把防线前出长城数百里甚至上千里了,大秦守边,一是堡城堡建烽墩,二是移民屯田。   边境上人口众多,城堡屯庄遍地,兵精粮足械利。   哪还有什么空子可钻,往哪来都是没有死角。   朝廷根本不需要从中原临时调拔大军,只需边境上就近征召府兵,或调配一下,就足够守边了,也无需从中原费尽力气的运粮运军械过来。   中原以逸待劳,北边疲惫远来,还只能面对那些坚固的堡垒。   “要我说,其实咱们完全可以主动进攻啊,想霍骠骑深入大漠,大破匈奴,多爽。”   “我们当然也可以,但没必要。”   段志玄摇头。   对于大秦来说,漠北的铁勒人是个潜在威胁,因为漠北之地,朝廷确实还难以真正控制,只能是册封羁麼,可那么遥远,总会有些人不老实。   如薛延陀的泥孰,稍有些实力,就有些不听话,可要说朝廷因此就出兵漠北,其实也没多大必要。   一来漠北之地就算远征击败了泥孰,可朝廷也不可能留下来驻防,更不可能在那里耕田养牛的。   如果打完就撤,那就更划不来了,再怎么说打仗还是比较花钱的,而且远征数千里,也是有很大风险的。   朝廷一开始就定下策略,是要内部分化漠北,所以才有了后来的回纥联盟,使的薛延陀没法再一家独据漠北了。   现在薛延陀狗急跳墙,不肯坐以待毙,朝廷也不打算主动去讨伐。就让回纥跟他们斗,斗到薛延陀他们两败俱伤最好,就算薛延陀急眼跑来咬中原,也不怕。   让他们来,我们守,以逸待劳,然后防御反击。   “我们的目的是削弱漠北的势力,又不是要去占领漠北,所以能在这边境上击败对方,为何却要深入数千里跑漠北去打仗?多累啊!”   控制漠南都已经是件不容易的事情了,古往今来,历史上有几个王朝能控制住漠南呢?   一个风雪交加的早上,薛延陀军终于出现在了沃野镇城前。   罗克用登上城头观敌望阵。   城头上,秦军将领们很淡定,薛延陀军的到来,他们早就知道了。沿途一个个烽堡兵站,都在不断的把薛延陀人的行进军情传递过来。   斥候游骑也是日夜奔行在草原上。   城外,泥孰身披着一件熊皮袍子,目光打量着前方那巨大的军镇。   茫茫雪原之上,一座巨大的城池就那么突兀的立在那里。   他扭头看了看自己的身后。   数不清的军队人马。   二十万之众南下,这里还只是前锋的八万人而已,后面还有十几万。   看着沃野三城,薛延陀人倒没多少兴奋激动的。   越过茫茫大漠沙海后,他们就已经很疲惫了,朔风寒冷的季节里行军,实在是太苦了。   本以为出了大漠,到了漠南就好了。   结果草都被烧了。   一路往南,马都饿着肚子,好在秋天养足了膘,还能支撑一下。可是等他们看到秦人的城堡屯庄,想要抢一把的时候发现,这些小堡子居然出人意料的顽强坚固。   几次派兵强攻不成,泥孰也就不敢再耽误,直接下令不管这些沿途的城堡烽墩,直扑向河套。   沃野镇城上。   冷着脸的罗克用让麾下亲兵打起了他的旗帜。   除了漠北道经略使、左都督指挥使等旗帜外,还有一面薛延陀的黑狼大旗,镶着金边的黑狼旗一出,城下的泥孰脸若寒霜! 第1451章 刺猬   “黑狼大旗!”   “夷男大汗在城上!”   ……   薛延陀的军伍里响起许多议论之声。   泥孰在阵前冷着脸喝令,“夷男早就已经放弃了尊贵的黑狼部族身份,他也不再是乙失咥家族的人。他是一个无耻的背叛者,一个连祖父、父亲死时,都不肯回草原见最后一面的不孝子。”   “世上再无薛延陀的乙失咥夷男,只有秦国的罗克用,再次见面,只是敌人!”   同罗部首领望着沃野军镇三城,皱眉。   “记得当初南下朝拜隋天子时,我还经过这里,可是这里只余北魏荒废破败的沃野镇残垣断壁啊,怎的如今这里又建起这么多大的城池了?”   泥孰没吭声,其实当初他南下去见夷男时,也是经过了这里的,他当时也曾惊叹于秦人的强大,可这次出兵前,他却没有说过半点关于秦国边塞已经完全不同的事情。   提都没提。   “草原上筑城,哼,无险可依,有可为惧?”   可是一众首领们也不傻,这草原上建城虽说无险要依,但他依然高大坚固啊,你看那三城相连,这几丈高的城墙,那又宽又深的壕沟,还有那一座座箭楼炮台,这可不好攻。   他们骑马而来,连副梯子都没有。   大家不可能骑着马跳上城头。   而沃野城筑在阴山北面,如此一座大城卡在这里,他们也不可能如那些小墩堡一样绕过去。   再胆大的将领,也不敢如此用兵。   身后放着这么大一座城不打,直接绕过去,那么这军镇和城中的兵马,就随时会来个关门打狗,他们就完了。   一名首领更是再次提醒泥孰。   “漠南无草可食,天气又寒,风雪交加,这仗怎么打?”   他们一路过来,早就发现雪下尽是黑色的草灰。   “军中不是还有一些干草吗?也还有携带干肉,我们还能支持一阵子。”   薛延陀南下之时,每个士兵随身携带了些干草干肉等,一个正兵带了两个辅兵,每人还带了三匹马。   正兵专门负责打仗,辅兵一般都是正兵的子弟或者是奴仆,他们负责打草谷和安营,打仗的时候负责留守看营,行军的时候负责辎重和安营,战后负责打扫战场抓俘虏守俘虏等,甚至还要承担起诸如去抢掠搜寻粮草等任务。   他们南下的时候,正兵带的是自己的武器装备,然后另外只带了点肉干,而辅兵则还帮他另带了肉干奶干水以及干草等。   为了度过大漠,泥孰甚至还带了不少牛羊骆驼作为随军的粮食。   可一路得不到补给,带来的也吃的差不多了。   泥孰想直接打沃野镇,他很清楚,沃野镇虽大,可算起来,只会比阴山南的城池好大。   打下来,还能获得补给。   可面对那高大的城池,毫无准备的铁勒诸部首领们却坚决反对。   就这样强攻硬打,不是找死吗?   他们之前在路上也派兵打了些秦人的堡垒烽墩。   有的一个烽墩才九人,他们派出了几十倍的人打一个小烽墩,可结果却打两三天都打不下。   那几丈高的烽墩实在是易守难攻,他们没有攻打的器械,光靠挤在下面拿弓射,拿钩子攀登,那真是跟送菜没什么区别。   毕竟墩堡就这么大,你人再多也施展不开。人挤的越密,只是让上面射杀的更爽快而已。   几百人打几人守的烽堡都几天打不下,还损失惨重,这要是打这么高大的三连城,这还不知道得死多少人。   天气又这么冷,大家粮草又不足,谁也不想这样硬碰硬。   夜晚。   泥孰无奈,终于同意暂不攻打沃野三城,而是准备撤后,然后分兵再去打四周的屯庄兵堡驿站等,尽可能的收集粮草,并收集木头,运回来打造攻城的云梯等器械。   虽也有人提议绕到其它方向南下。   但最终他们找不到一个方向可突破南下,最终还是决定按原计划从这里攻入河套去。   天亮。   薛延陀军缓缓后撤。   沃野城中的将校们闻讯,都纷纷前来向罗克用请令出击。   “还不是时候,泥孰等定是见沃野城大坚固,没有攻城器械无法强攻,所以这是想要先攻掠周边小的屯庄牧场驿站兵堡了。”   “不能任他们来去。”   城外的屯庄牧场等地,百姓倒是多已经撤入沃野城,以及周边几个大的堡中,但也有一些小的烽墩兵堡,也还坚守着。   顺国公罗思摩请令。   他愿意率兵出去牵制下那些薛延陀人。   罗思摩作为很早就归附的突厥贵族,还是深得皇帝信任的,这几年在边塞,也是很有威望。   特别是在那些归降安置的突厥人心中。   罗思摩现任朔方道左布政使,是个文职。   沃野郡和河套诸郡都隶属于朝廷的朔方道,罗思摩是来这边负责粮草供给的,现在遇敌,倒也不含糊。   罗克用不肯。   两人都是赐国姓,但罗克用是主帅。   不过罗克用是漠北道的经略,而罗思摩却是本地朔方的布政使,俩人其实没有上下关系。   “我愿率朔方民兵出击!”   朔方民兵,不仅有汉人,还有不少骠悍勇武的归附铁勒人、突厥人、鲜卑人、契丹人等等。   边疆之地,民风尚武,民兵们多是骑射精通,勇武骠悍之辈,甚至佩刀带弓,不论是训练还是装备,其实都是远超薛延陀等漠北兵。   “顺国公,请勿再提!”   罗克用不留情面的驳回了,且下令严禁诸将再请战,更不许无令出战。   “本经略相信城外的堡垒烽墩能够守住。”   十天。   罗克用直接按兵不动,在城里呆了十天。   这十天里,泥孰的二十万大军都已经到了,他派兵四处攻打周边的城堡等,也取得了一些战果,但微乎其乎,也就攻下了几十座小烽墩,杀了不过二三百秦兵,可自己却损失了好几千人,而且夺得的粮草更是极少。   而稍大点的堡子,一个都没能攻下。   “武川尉迟恭,怀朔李大亮,各率精骑数千,已经离城出镇,绕后而来!”   一个紧急消息送到。   本就因为攻势不顺的泥孰,脸色变的惨白。 第1452章 下马   “大汗,撤吧!”   “撤吧!”   “若是让秦军绕后包抄,咱们可就要被围了。”   “天寒地冻,风雪交加,粮草不继,军马疲惫,请先撤退。”   泥孰大帐里,一群铁勒部族的首领们纷纷请求撤军。   泥孰恼怒,却不敢发作。   薛延陀实力确实不弱,号称四十万骑。但实际上,薛延陀汗国虽以薛延陀部为名,但依然是个铁勒部落联盟,各部实力虽单独比不如薛延陀,可加起来就不弱了。   更何况,回纥诸部联盟建立后,更是让汗国实力大削。   薛延陀汗国四十万骑,而泥孰的薛延陀本部现在连一半兵力都占不到,这次出兵的兵马中,薛延陀部是卖了力的,一家就出了八万。   但八万人在二十万军中,也才占三之一多点。   同罗等部首领可不管泥孰此刻是如何的恼怒没面子,他们习惯了草原上的打法,有机会当然就抢一把,没机会就走。若是敌人势大,那就赶紧跑。   这次没成功,下次找机会再来就是。   “撤!”   泥孰也料不到这次出兵这么惨,什么好处都没捞到,更别说吓到秦朝天子了,他不想退,可众人都要退,他也没有办法了。   而且,尉迟恭的名头,远比罗克用的名头响。对上沃野镇里的侄子夷男,泥孰相拼一拼,最好是能攻破沃野,擒了夷男然后斩首示众,这样自己就是当之无愧的薛延陀大汗了。   可尉迟恭那是大秦的三门神之一啊。   大秦三门神,左门神秦叔宝,右门神尉迟恭,后门神李靖,一个比一个厉害,泥孰根本不敢轻敌大意。   薛延陀军连夜撤离。   罗克用听闻,却只是派出轻骑跟在后面,自己的大军并没有马上出动。   直到天亮后,罗克用才点齐兵马,开城出击。   段志玄率五千轻骑为前锋,紧随敌军后面。   罗克用率一万二步兵随后赶来。   七千兵马留守沃野城。   罗思摩也带着八千朔方民兵们跟随。   罗克用的军令很有意思。   他不许段志玄攻击泥孰军,只是让他带五千骑兵吊在后面,不远不近的,让泥孰军不得不时刻防备,甚至到了晚上都不得安生,枕盔披甲而眠。   这大大拖缓了泥孰军撤退的速度。   最要命的是,泥孰军中还有五万多人的一支后勤部队,本来是负责驱赶牛羊充做军用的,这些人直接就是调了数个小部落过来,那是男女老幼都有。当初泥孰还跟他们承诺,说等打下河套,将来就把他们部落安置到漠南。   这新的草场可比他们现在呆的草场好的多。   这些人拖家带口赶着牛羊跟随度过大漠南来,一路疲惫,还没休息好,结果又要回去。   他们哭天抢地,也无可奈何,由泥孰的大军护卫着离开。   带上这五万多人,速度更慢了,何况还得驱牛赶羊。   可是扔下这些人,泥孰舍不得,何况还要他们的牛羊草料过大漠回去呢,扔下他们,回去时就只能杀马吃肉了。   可马没草料,估计路上得死掉许多,这损失就大了。   好在泥孰坚信,只要他们想走,有二十万大军护着这五万人,秦人也没本事把他们留下来。   段志玄每日在后面骚扰,弄的泥孰不胜其烦,可派兵殿后绞杀,人少了又打不过,人多了段志玄又不理会。   如此缓慢行军,一走就是十多天。   可泥孰的大军却硬是没离开漠南。   这天从半夜起,风雪交加,到天亮后雪已经没过膝盖,却依然没有半点停歇的意思,甚至雪下的更大了。   此时,泥孰也不走了。   两万多秦军吊在后面,实在是让人不胜其烦,而他还得到了急报,说尉迟恭和李大亮的八千轻骑已经离他们不远了,若是再这样纠缠下去,估计就真要被包上了。   “想办法,先跟罗克用决战,灭了他们,这样尉迟恭和李大亮的军队也就不用畏惧了。”   “现在追在我们后面的是罗思摩的突厥民兵,这些人接替了段志玄的轻骑,他们熟悉漠南地形,也不畏风雪寒冷,但是数量不多,也就三千左右。若是我们回身而战,当难先将他们灭掉!”   “罗克用,罗思摩,一个突厥的叛徒,一个铁勒人叛徒,都是些可杀之人。”泥孰咬牙切齿。   “好,就先灭了这些突厥贼子。”   风雪交加之中,罗思摩带着三千突厥民兵追的急,两边距离拉的很近。   突然,薛延陀数万骑回身急扑。   战马扬起漫天雪粉,摭天蔽地。   罗思摩发现靠的太近,想要后撤时,已经来不及了,厚厚的积雪迟缓了战马的速度。   三千突厥民兵很快被围住,一番血战。   战死大半,余下的在罗思摩的拼死冲杀下,才勉强杀出一条血路突围而出。   幸好段志玄所部就在后面不远,及时接应下来。   “报!”   “泥孰大军在前面停下,列阵邀战!”   薛延陀二十万大军列阵十余里,后面还有五万驱赶牛羊驮着草料的部落民众。   罗克用率军在距泥孰军数里外停下。   有些狼狈的顺国公罗思摩骑马来到阵前,向罗克用请罪。   “一时大意,着了泥孰的道,致使损兵折将,还请经略给我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让我率部打头阵!”   罗克用安慰了罗思摩几句,让他到后面去包扎伤口,率部休整。   “此战,接下来就交由我等卫府侍官们,朔方的民兵兄弟们请到后方观战既可。”   漫天风雪。   一场小胜让泥孰十分兴奋。   “让勇士们下马,步战!”   雪太大太厚,刚才那场战斗,已经表明如此积雪,骑马并没有什么优势。再说了,薛延陀也向来有一个骑马行军,下马步战的传统。   “辅兵牵马守阵,战兵下马杀敌!”   二十万薛延陀军,五万部落众。   约有七万正兵,有近十四万的辅兵。   辅兵的装备和战斗力都是远不如正兵青壮和精锐的,面对着只有两万余人的秦军,泥孰下令只让正兵步战。   七万打两万,又新胜一场,怎么也能赢的,毕竟这里又没有了城池可倚,也没有什么地势可守。   “经略,铁勒人下马来战!”   帅旗之下,罗克用听到这消息一点都不意外,甚至早就有所预料了。 第1453章 捉对厮杀   风雪交加。   薛延陀可汗泥孰令六万余战兵弃马步行杀出,而令十三万余辅兵在后面看马守营,护卫五万牧民以及牛羊草料。   泥孰拔出长剑,指着对面的秦军阵大喝。   “给本汗灭了这些秦军,先锋破阵者,头功,赏牛千头。有能擒斩夷男者,不论死活,皆赏牛万头奴隶千人!”   阵阵山呼海啸般的回应在薛延陀各部战兵中响起。   成千上万牛的赏赐太诱人了。   弃马步行的薛延陀人提着刀盾奋力的向秦军冲来。   对面。   段志玄主动请令,“薛延陀人弃马来战,让我率骑兵冲击!”   他麾下有五千骑兵,这是一支很强悍的战斗力。   “不,风雪太大,地上积雪也深,战马冲不起来。”夷男毕竟是薛延陀出身,深知下马步战其实也是薛延陀很厉害的一记传统杀招。他们习惯骑马奔袭行军,然后再下马步战。   战斗时,一般是五人一伍,一人留守后方看马,四人出战。而这次因为兵多,泥孰只令正兵出战。   但近七万战兵下马直扑而来,依然是很强悍的。   薛延陀喜欢下马步战,缘于他们以前与突厥等部落争雄时,骑射这方面远远不如,因此他们最后习惯的是以长矛铁刀大盾步战杀敌。   过去铁勒人在草原上游牧时习惯以高大车轮的车子迁移,若是遇敌,他们会以高车结阵然后步战对敌。   夷男眯眼瞧着薛延陀军。   此时,薛延陀军已经分成了三大部份。   六万余战兵前出,步行杀奔过来,以大盾、长矛、直刀为主。而其余兵马,约十三万家丁分成了东西两部,列阵十余里。   而五万牧民则带着辎重牛羊草料等在更后方的河畔扎营。   “撤!”   段志玄不解,大家追了这么多天,顶风冒雪的,虽说秦军装备好,有皮袄有毯子等,可一路上也还是冻伤了不少士兵,不少人都被迫留在了路上。   现在正是决战之时,怎么能退呢。   包扎好伤势的罗思摩也不解,“我愿率朔方道民兵,先打头阵,挫其锐气。”   可罗克用却依然冷声下令。   “传我军令,全军后退。”   “退哪去,退多远,打不打了?”罗思摩火了。   “打,当然打,但不在这打。”   罗克用其实早就在心里有了全盘计划,他直接道,“往后撤十余里,我们来的路上不是经过了一条河吗?河的西岸北面,有一片高地,我们到那去跟泥孰打!”   “这打不行吗?”   罗克用道,“那里可依据高地,打防守反击,还可以诱薛延陀战兵脱离他们后面的辅兵和牧民。”   “按军令行事,如有违抗者,斩!”   罗克用直接请出了皇帝所赐的尚方玉具剑。   看到这把剑,朔方布政使的罗思摩和北伐军骑兵总管的段志玄都不吭声了,皇帝赐剑的时候都说了,北伐战场,此剑如朕亲临。   “撤!”   罗思摩的朔方民兵最先撤,他们八千民兵,先前一战损失了一千多,可谓是有点伤筋动骨,此时都憋着一股气准备大打一场,一雪前耻,谁知道却要临阵后撤。   心里憋气也没办法,只能骂骂咧咧的带头后撤,好在罗思摩告诉他们,大家是后退选个场子再跟薛延陀的黑狼崽子们好好打一仗。   数千民兵先撤,紧接着是北伐军步兵们骑着马也跟着后撤,段志玄带着五千骑兵在两翼护卫。   那边薛延陀人倒是有些傻眼。   秦军一路穷追不舍,他们终于停下来跟他们打了,结果这狗日的秦军却又调头走了。   “怎么办?”   “追!”   泥孰咬着牙道。   他深知,此时尉迟恭和李大亮率领的八千轻骑就在离此不远了,随时可能到来,所以他必须先把后面的这两万余秦军先击败,要不然就要被陷于此。   “这么大的雪,他们骑马也不比我们跑的快,追!”   薛延陀数万大军,本来都以为马上是场恶战,谁能料到会是这样。   命令传下,只得继续追。   秦军根本不管他们,只管向后撤。   约摸快到黄昏之时,秦军已经都到达了罗克用预定的战场。   五千骑兵撤到了西面的河岸边列阵。   而北伐步兵和民兵则分成两部,在河岸东北的那片高地前列阵,一东一西。   六千余民兵在左,一万二千北伐步兵在右。   等薛延陀几万人踩着积雪,追的直喘粗气来到这处新战场时,秦军已经差不多摆好了阵形。   一万余千余步兵依山坡高地列阵,结成两大军阵,而五千骑兵在西面的河岸边山下列阵,随时可策应支援。   北伐的骑马步兵们,此时也都已经下了马。   盾牌手在山脚下摆下了一排排的盾墙,而弓弩手们都站到了后面山坡高处。   “杀!”   薛延陀诸部的头领们看到秦军终于不跑了,也没去研究秦人这阵形和位置等奥妙,直接下令进攻。   薛延陀近七万步兵,直接就排开了近十里宽,直接就向着两个步兵阵地杀了过去。   漫天雪粉扬起。   一名孔武有力的同罗部战士,一手提着一面皮盾,一手握着把环首直刀,就猛冲上前。   这是一个彪悍的战士,他手里的盾可以抵挡弓手的箭。   他后面无数的薛延陀军如潮水一般的向那片高地涌来,雪白的大地,被淹没。   夷男的经略使大旗就立在高地上,在两阵的中间,身边是亲卫骑兵和传令兵、旗鼓队等。   站在高,望的远。   近七万的薛延陀战士冲锋的场面,确实是十分的壮观。   夷男扭头打量下了自己的队伍。   他笑了。   依山列阵,便已经无后顾之忧。   “箭!”   旗令兵摇晃旗帜,发出旗语命令,又有军中号鼓手以号声鼓令传讯。   朔方道布政使、顺国公罗思摩亲自站到了最前线的盾墙后,他眯眼打量着越冲越近的敌人。   拿起弓,搭上箭。   一箭射出,一名手提着皮盾冲在最前面的彪悍薛延陀战士,被一箭射中了眼睛,应声而倒。   这一箭,又快又准,那战士的盾都只抬到一半,根本抵挡不及。   那一箭射出后,他身后数千民兵们,纷纷射出了手里的箭。   箭如飞蝗,密集腾空,然后如雨一般的覆盖到薛延陀军中。 第1454章 白虎陷阵   来自朔方各郡忠义弓箭社的弓手们,虽非禁军府兵,可却也是时常习练弓射,他们的弓,也都是由朝廷颁给的优良战弓,把把精良,甚至他们所有的箭头,也有好几种,每一种都是军器监下箭坊打造的上等箭头。   这方面,薛延陀人根本比不了,甚至号称擅骑射的突厥人也比不了。   史塔是一名突厥人,早已经入籍归化,现在朔方道沃野郡的一个军马场牧民,他还有一个身份便是沃野郡民兵,隶属于沃野忠义弓箭社。   史塔打小骑马射箭,骑射本领很强,而成为忠义弓箭社的民兵后,每年都会有两次大集训,平时也经常会有训练。他的弓和箭都是上面为他们量身打造,比起以前自己用的弓箭可是强太多。   相比起民兵中的长矛手、盾牌手等,弓手其实很依靠天赋,而且要时间。一个优秀的弓手是不可能短期内训练出来的,必须得是常年累月才能练出好的箭术,这不比弩手。   弓手既得有力气,还得有准头,这既要有天赋,还得要时间才能磨练出来的。   前面的盾手、长矛手、刀牌手们也拿着弓在射,但他们全是集体抛射,只瞄着个方向,然后一个大致角度,用力的拉开弓把箭射出去就行了,其它的就不管了。   但史塔不同。   他和身边的弓手们,虽然站在刀牌手、长矛手、弩手等的后面,可他们拿着制造精良的弓,拿着犀利的箭,却没抛射乱放。   他们每放一箭,都是瞄准一个敌人,平射。   史塔瞄准一个满脸胡须提着长斧的壮汉,心里细数了几个数,一箭射出。   他的目光顺着自己的箭支飞向那个执斧壮汉,看到无数的羽箭横飞战场上,他的那支箭成功的射入了那壮汉的脖颈,壮汉伸手去摸,可血却不断涌出,壮汉踉跄的向前又走了几步,最终一头栽倒在地。   史塔满意的收回目光,拿起短刀在自己的箭壶上划了一刀,增加了一道刻痕。   然后他又拈起一支箭,继续寻找下一个目标,他的目光在那些普通的薛延陀战士身上经过并不停留,他要猎杀那些强大的战士。   厚厚的积雪迟缓了薛延陀战士们的冲锋速度,秦军却占据高地,居高临下的以弓弩猛烈杀伤薛延陀军。   薛延陀人虽说习惯了下马步战。   可他们也不习惯这种俯冲高地的作战方式啊,更何况,秦人还把步兵们的坐骑全都列在前排,这使的秦军不但有盾墙,还有马阵。   而秦军躲在盾墙马阵之后,还居高临下的不断放箭。   在雪中冲锋的薛延军战士,不断的倒下。   薛延陀人负出了很大的伤亡,终于冲到坡下。   他们也开始以弓弩和长矛飞斧等反击。   许多列于阵前的步兵坐骑被射杀。   战势十分激烈。   一时间,府兵们的坐骑居然倒下无数,甚至在山下堆起了一面高高的马尸墙,这墙堆的极高,使的后面的弓箭手们居然因为这些马尸的堵塞,射不到后面的薛延陀军了。   夷男在后方高处看到这突生的变化,急忙下令。   “传令,盾战士持盾越过马尸堆,将盾墙推进马前,徐徐推进,长矛手、刀牌手随后,弓弩手们依然立于高地,以弓弩抛射薛延陀军,压制其攻势!”   夷男并不惧硬仗。   刚才没打,退到这里来打,不过是要占据主动。   “盾牌手,跟我来!”   一名手持着足有近人高大盾的府兵站起来,大吼一声。   他猛拍着绘有白虎图案的大盾。   后面一个又一个的盾兵都提着长矛猛拍自己的白虎盾。   近一人高的巨盾,加上丈八的长矛,这些长矛大盾兵,是最坚固的第一道防线。   可现在,他们奉令出击。   “起!”   沉重的木头大盾他们只用一只手便轻松的提起。   “一二三!”   盾兵们喊着号子整齐的前进。   盾兵向来为一体,同进同退,方能如铜墙铁壁,他们移动缓慢,但防御惊人。   人在盾后,提盾向前迈出三步。   然后大盾落在地上,左右观察,重新调整一下位置,保证盾阵完整。   紧接着队伙长们再次喊着号子,盾兵们继续向前进。   陌刀兵、长斧兵、长枪兵、刀牌手等跟着后面缓缓前进。   大盾兵们登上了堆的许多的马尸堆。   大群薛延陀兵也顶着秦军弓弩的打击,冲上来。   “盾!”   “虎虎虎!”   盾手们一边吼着虎,一边把白虎盾狠狠的插在马尸山上,一道盾墙迅速的立起。   “矛!”   “风风风!”   盾手们把左肩抵在大木盾后,右手却已经单手执着丈八的长矛狠狠的刺了出去。   一根根的长矛猛的从盾墙后刺出。   又长又硬又锋利。   好不容易冲上马尸山的那群薛延陀战士,顿时被刺倒一排。   跟着盾战士后面的陌刀手、长斧手、长矛兵、刀牌手们也没闲着,现在虽然还没到他们冲上前的时候,可他们站在后面,也可以拿弓射拿枪捅拿刀砍。   再加上后方弓弩手们从高地上射出的箭,依然咻咻的从他们头上掠过。   薛延陀本想一鼓作气冲过这条马尸山。   谁料,马尸山上居然又新添了一道盾墙。   而且,这盾墙还带刺,几下就把他们给捅下来了。   这面盾墙不断的移动,排山倒海一般的压来。   前有盾墙,上有箭雨,还不时有长矛大刀等从左右砍来。   薛延陀军的冲锋生生的被打断了,秦军的反击,硬生生的压着他们后退。   损失惨重。   泥孰在后方也看到不对劲了,他想不明白,怎么秦军这么点人,还可以顶的住他们的进攻,甚至还能反打的他们节节后退。   “给我冲,决不许后退,誓死鏖战,一定要灭掉这两万余秦军!”   “大汗,当心河边的那支秦骑。”   有人提醒泥孰。   可泥孰现在眼里全是这不到两万人的秦军步兵,至于那五千骑兵,离的有点远,而且他自信这些秦骑也不敢过来。   毕竟现在他虽有点小小失利,可他依然是有近七万大军呢,现在也仅是前锋略有小挫。   秦骑那五千人马敢冲过来,那就是找死。 第1455章 黑狼逃遁   段志玄站在雪地里,手捏着一个雪团子,捏来捏去都捏成了一块冰。   一名传令兵奔来。   “经略怎么说?”   “大帅令我部骑兵继续等待命令,无令不得轻动,若有违抗,严惩不怠。”   段志玄气的把手里的冰团子一把甩在了地上,拿脚狠狠的踩了几脚。   “等等等,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其它几员骑兵将领倒没敢发牢骚,毕竟罗克用不仅是皇帝义子,如今还是北伐军统领,他的话那就是军令。大秦军队,对于战场抗命处置可是极严格的,没有哪个敢轻易触犯。   “将军,步兵打的挺好的,薛延陀人攻不过去,咱们就继续看看戏好了。”   薛延陀在泥孰的命令下,全力猛攻秦军步阵。   可不管怎么冲杀,就是攻不过去。   秦军步兵加民兵,虽才两万不到,可依拖背后的高地,使的弓弩手们居高临下,不受威胁的持续输出。   步兵的后方和侧翼都无威胁,因此他们只需要正面顶住薛延陀人的进攻即可。   薛延陀人以前步战确实挺了得,甚至有时能够以步克骑,但他们以往也只是跟草原部族交战。   草原部族武器装备较差,哪能跟秦军这样武装到牙齿的军队比,秦军跟薛延陀打,那简直就是降维打击,就连朔方郡的民兵都比他们装备强训练好。   一波又一波。   薛延陀在长达十余里宽的战线上,发起一波波的冲锋。   可在高地弓弩的箭阵掩护下,在前排盾战士们的阻拦下,他们的攻势显得很苍白,反而付出了无数的伤亡。   “陌刀手、长斧手!”   “上前,出战!”   眼看着大盾手们连续顶住数轮的猛攻,也是疲惫不已,伤亡不小。   前线的将领立即发令,调在盾墙后养精蓄锐许久的陌刀手和长柄斧手上前,这都是军中的重步兵。   身披双重战甲,手持着丈八陌刀和长柄大斧,这是最凶悍的战士。   盾墙打开。   一个个顶盔贯甲的重装步兵们越盾而出,缓步上前。   陌刀耀眼,重斧逼人!   又一波薛延陀战士踩着牛角号声冲了上来。   “挥!”   陌刀手们在军官们的喝令声中,齐齐的扭身挥刀。   一片刀光闪耀。   冲到近前的薛延陀战士,就被劈砍成了两半。   “砍!”   又是一声号令。   长柄重斧战士们整齐的越过陌刀手上前,双手握着长柄大斧猛的砍过去,长柄大斧丝毫不比陌刀威力差,长柄斧的重心更先前,劈下来更猛。   管你是铁盔还是皮甲,管你是盾牌还是直刀,根本就挡不住这全力的一劈。   想避,可成排的重斧劈下,往哪避?   陌刀、重斧,连绵如墙而进。   薛延陀这波猛烈的攻势,就这样被无情的又一次摧毁了,天空的弓箭还在不断的飞落。   薛延陀人哭着退下。   留下了一地的死尸!   泥孰的脸色已经越来越难看,不知道是被风雪冻僵了,还是气懵了。他不断的下着命令,调动着一支又一支的人马上前,誓要击破秦人那薄薄的防线,将他们歼灭。   “经略,泥孰失去理智了。”   罗克用笑了。   泥孰确实失去理智了,他的七万大军,已经差不多全都压了上来,在这十余里的战线上铺天,可却徒劳无功,甚至锐气尽失。   泥孰的黑狼大纛下,已经没有多少兵马了。   “去传令段将军,告诉他,骑兵建功的机会到了,让他率麾下五千轻骑从侧后迂回,绕后袭击泥孰的大纛!”   段志玄正等的无聊,见到传令兵送来的军令,兴奋的跃上战马。   “随我杀!”   五千轻骑往东南方向迂回绕后。   虽地上满是厚厚积雪,可再怎么骑马也比走路要快。   他们先是沿河岸往南,然后再折向东。   泥孰一心只盯着北面的夷男,还真就把段志玄的这几千侧翼的骑兵给忘记了。   暮色之时。   段志玄的五千轻骑迂回绕后杀到,他们直奔泥孰的中军大纛,迅速发起突袭。   此时泥孰身边,只有不过数千人的后军,其余的都派上去了。   面对骑兵的突然袭击,根本抵御不住。   后军大乱。   段志玄更是只盯着那面黑狼大纛冲杀。   泥孰的亲卫拦不住,只能护着泥敦慌忙撤退。   后方黑狼大纛倒下,前方还在进攻的诸部战士,也不由的傻眼。   冲又冲不上去,结果后军还乱了。   薛延陀人无心进攻,犹豫不绝。   夷男抓住时机。   “传令,全军反击,冲下山去,杀!”   全军冲锋的号角声响起,连高地上的弓弩手们也都全往山下冲。   薛延陀军毫无斗志,各自撤退,结果全军大乱,一时间,十余里的战绩上,薛延陀汗国各部兵马都争相败退,相互践踏者数不胜数。   泥孰更是狼狈万分,被段志玄追的一路往东营地败逃。   罗克用、罗思摩、段志玄三军汇合一起,又沿着先前撤退过来的路线,一路追杀薛延陀军往东。   一路追杀二十余里,直杀到了薛延陀的留守大营。   十余万辅丁出来接应,天又大黑,罗克用这才下令停止进攻,收兵再次撤返战场高地。   泥孰逃回营地,灰头土脸。   等到天亮之时,才勉强把败军都收拢起来。   仔细一清点,这一战居然损失近三万人。   当场就是一口老血差点吐了出来。   好在还有辅兵接应,否则昨天这一败估计就没收拢的可能了。   “夷男昨夜收兵返回西面战场,在那里扎营,今日没有动静!”   “没有动静?”   “估计是昨日大战,秦军虽侥幸取胜,但也损伤极重,故此今日需要休整。”   有首领提议,“要不再率军去攻,这次我们把战辅兵一起拉过去,就不信灭不掉他们!”   泥孰却是心有余悸,昨天七万人打两万来人,结果最后还惨败,折了近半人马,这可都是正兵精锐啊。   心里很想回去找回场子,又担心门神尉迟恭的骑兵赶到堵截后路。   最后只得长叹口气。   “算了,暂时饶他们一马,我们收拾收拾,动身回漠北再说!” 第1456章 以一击十   一队五十人分食一匹马。   风歇雪停。   在黑人河畔,秦军依山傍河扎营,宰杀死马伤马,剥皮炖肉。   罗克用捧着块马肉,大口的嚼着,他一声不吭,狠狠的撕咬咀嚼着手里的马肉。段志玄等将领们都看出他心情不好,也不打扰。   水煮马肉味道一般,甚至微微带着股酸味,肉还柴。可在这风雪野外,能吃上口热乎的就已经不错了,大家都是放开了肚子猛吃。   吃饱马肉,再来一碗热乎的马肉汤。   罗克用起身,抹了抹嘴。   “俘虏还有多少?”   “约摸两万三四千。”罗思摩答道,昨天的一场血战,让他对年轻的罗克用很佩服。若是换他来打,估计很难取得这么好的战绩。   八千民兵,一万七千府兵,面对七万薛延陀战兵,结果他们不但顶住了对方的强攻,反而还阵斩了八千余,俘虏两万三千多,而自己的伤亡不过是民兵伤亡一千五百余,府兵伤亡千余。   其中民兵的一千多伤亡,还多是在开始的那战中伤亡的。   黑人河畔的这场大战,以一敌三,伤亡比却是一比三十。   堪称能够进入洛阳讲武堂教科书的战例了。   “经略,泥孰已经全军往北跑了,跑的很匆忙,也有些狼狈,他们把营中的牲畜全都连夜宰杀,带着肉走的。”   段志玄报道。   “兄弟们都吃饱了吗?”罗克用问。   “嗯,饱了。”   昨天一战,死伤了许多马匹,罗克用直接下令宰马食肉。   “收拾一下,继续追击!”   “那伤兵和俘虏呢?”   罗克用望着思摩。   “顺国公,你的民兵还有六千多,我想请你率领朔方民兵,留守此处,照顾军中伤兵,同时看押俘虏。”   思摩摇头。   他可不愿意做这差事。   “要追击泥孰,我也同去。”   几人倒没有人想过此时泥孰还有二十余万众,或许他们根本就没有在意。   “这里还有许多俘虏伤兵!”罗克用道。   “伤兵可以先留在这里,让轻伤员照顾重伤员,至于俘虏,干脆都杀了算了。”思摩很不客气道。   两万余薛延陀各部的俘虏,还尽是些青壮战兵,这些人说来也是罗克用的同族。   他摇头。   “他们已经是我们的俘虏了,没必要在这里杀俘。”   “那你另安排人在这留守,反正我朔方民兵得追上泥孰报仇雪恨!”   罗思摩先前第一阵,吃了那么大亏,现在还耿耿于怀呢。   罗思摩是朔方布政使,麾下带的是朔方民兵,并不是北伐军,故此他不肯听罗克用的安排,罗克用也有些无奈,总不能时刻搬出尚方宝剑来。   最后还是段志玄出了个主意,算是打了个圆场。   从两军中更安排了一些战斗中负轻伤的,还有行军时冻伤的士兵留守,负责照顾重伤员,以及看押那些俘虏。   因为天寒雪冻,所以他们就暂时呆在这个临时营地。   除去战死的两千左右士兵,此时军中还有两万五千人左右,重伤员还有数百,然后拔出数百轻伤员留守。   剩下还有两万四千兵马左右。   民兵六千,骑兵四千余,步兵一万二千余。   “把首级都砍下来保存好。”   罗克用起身交待参军,“将士们的功绩都要记录好,回头要向天子奏捷请功!”   一名参军小声问。   “外面天气这么寒冷,还要继续追吗?泥孰若一心逃跑,可不好追,一旦他们进入大漠,咱们总不能追到漠北去?”   “尤其是他现在还有二十余万众,战兵也还有四万余,家丁有十余万,咱们这点人马,孤军深入,很危险。”   “尉迟将军他们正在赶来,我们并不是孤军!”罗克用很有信心。   虽然这草原之上,联络不便,他现在也并不知道尉迟恭他们的兵马到了哪里,能不能拦住泥孰,但罗克用决定照原计划追击。   “追!”   饱餐过后,秦军再次出击。   被点到名留下的那八百轻伤士兵,个个骂骂咧咧很不甘心,谁不想继续追击,那样也能再立大功。   可现在被扔在这里,虽然看守俘虏,医护重伤兵员也是一件功劳,可哪能跟追击歼灭薛延陀主力大军,擒灭泥孰之功相比呢。   不过骂归骂,大家也不过是发发牢骚而已,这是军令,军令如山,没有人敢违背。   继续追击的将士们跨上马,继续向前。   积雪很厚,好在民兵、府兵们都有马,就算是步兵也一样是配有坐骑的,雪虽厚,有马依然大大加快了行军速度。   罗克用骑在马上,没有半点刚打了大胜仗的心情愉悦。   昨天一战,薛延陀诸部死了八千多,而秦军也死了近两千,在这片茫茫的塞外草原上,在那黑人河边,一万个生龙活虎的战士,就这样命丧于此。   他不断的在心里提醒自己,自己是大秦天子的义子,如今是漠北道经略使、左都督指挥使,是大秦郁都郡公爵。   两支兵马在茫茫雪原之上,继续追逐。   一面是两万四千大秦北伐军,一面是二十二万薛延陀诸部战士、牧民们。薛延陀兵马虽众,可却在黑人河边丧胆,根本不敢停留,不敢回头,只是一味往北奔逃。   而才不过薛延陀军一成数的秦北伐军,却穷追不舍。   又是连续十天的追击。   这十天里,两军都是顶风冒雪,吃尽了苦头。   但两军一前一后的吊着,却始终没有交手。   薛延陀人是不敢回头,而罗克用却在等尉迟恭的部队。   前方就是大漠边缘了。   “还没有发现尉迟将军的兵马吗?”   “没有!”   侦骑回报。   罗克用遥望北方。   “大帅,再不出击,薛延陀人就要进入漠北了,咱们轻装追击,粮草携带有限,可不敢追入大漠深处。要打,咱们就只能现在上了。”   “看来咱们是等不到尉迟将军了,段将军。”   “末将在!”   “请你率轻骑率先发动进攻,我率步兵随后跟上!”罗克用不想放泥孰回漠北。   “大帅,尉迟恭和李大亮两支兵马未至,咱们独自强攻,以一攻十,会不会太冒险了些?”一名将军提醒。   “圣人常说,狭路相逢勇者胜,薛延陀虽众,可他们已经丧胆。”   “吹角,擂鼓!”   “进攻!” 第1457章 黑狼卫战玄甲骑   “黑狼卫!”   泥孰长子拔都怒发冲冠,堂弟夷男真是太过份了,帮着外人打族人,现在还穷追不舍。   “黑狼神的卫士们,拿起你们的刀剑,随我殿后,护卫大汗与族人们撤离!”   “死战不退!”   “杀死叛贼夷男!”   面对着直冲而来的四千余秦军骑兵,拔都提着马槊带着几千薛延陀本部的黑狼卫们迎战上前,这些都是护卫大汗的精选战士。   每一个都是百里挑一的勇士。   成功入选的狼卫,会有巫师在他们身上纹上黑狼。这个黑狼纹在每个人身上最隐秘的地方,当那处膨胀起来后,便会显露出一条凶猛狰狞的黑色巨狼。   每个黑狼卫都十分勇敢,如果谁懦弱怯战逃跑,那么事后就算活下来了,也会被当众处以宫刑,会被割掉绘有黑狼的那话儿,这是巨大的耻辱,还要被削去顶发,最后被逐出部落,在草原上游荡,自生自灭。   正因如此,每一个黑狼卫,都勇猛万分。   泥孰回头看了眼长子,眼中有心痛。   不舍勇猛的长子,也不舍那些精悍的黑狼卫,可现在,只能壮士断腕。   只要长子能够掩护着他们退入大漠中,那么他们就有很大机率从这次失败的南征中活下来。   将来就还有报仇的机会。   夷男那紧追不舍的两万余秦军,并不是他畏惧的全部,他还深深恐惧着,担心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猛的冲出来的其它秦军。   不仅泥孰,现在已经没有谁愿意再继续打下去了,没有意义。   就算在这里全军回头跟夷男拼杀一场,拼赢了又如何?只会招来秦军更狠的报复,黑人河那一战,更让他们明白,秦军的凶悍,想拼掉这两万余秦军,估计他们得付出不下十万的伤亡。   没有一个部族首领,愿意承担这样的损失。   段志玄表情冷漠。   他率着四千余骑直冲而去。   前面三千轻骑。   而在这三千轻骑后面,是一千玄甲重骑兵。   他段志玄当初可是天子麾下八大重骑将军之一,八支重装骑兵之一的统领,以他名字之一命名的玄甲骑,可是大杀器。   先前黑人河一战,玄甲骑都始终不曾出动。   现在,这一千杀戮的死神,就隐藏在三千轻骑的后面。   三千轻骑滚滚向前,践起无数雪粉。   拔都怒火冲冠,双眼通红,带着黑狼卫和几千薛延陀骑兵也狠狠的撞过来。   四千对八千。   骑兵碰骑兵,拔都不惧死亡。   两军接近。   秦骑率先放箭。   漫天箭雨直扑薛延陀军。   “分!”   眼看着两支骑军就要正面撞上,段志玄大喝一声,突然拔动战马,向左侧奔去。另一名骑将则带头向右侧奔去。   两杆大旗紧随着两员大将后面。   三千轻骑,也各自跟着一面大旗,左右分开。   秦军轻骑化为两股,左右绕到薛延陀箭般冲来的骑兵两侧。   “放箭!”   段志玄一边纵马奔驰,一面大喊。   其实根本不需要他喊,他的喊声也传不出多远,到处都是隆隆的马蹄之声。   轻骑很默契的开始张弓射箭,他们侧身对着身边驰过的薛延陀人猛放箭。   薛延陀骑兵哪料到还有这一招,他们做好了碰撞的准备,全力向前冲,结果秦人反跑到他们两边,对着他们猛射箭。   一时间,无数薛延陀骑士落马。   更加致命的却还不是两边的轻骑。   当他们收不住马继续前冲时,发现正面依然还有一支骑兵。   只是这支骑兵与往两边绕开的轻骑不同,这些骑兵全身黑甲,人马俱甲,铠甲包的密实。   “重骑兵!”   拔都远远看到这支不断加速,直冲而来的骑兵,脑子里只闪过了一个念头,终于惊呼出声。   重装骑兵的威力,无与伦比。   当年罗成征辽东,战天下的时候,麾下有一支王牌就是重装骑兵,甚至重装骑兵一度达到万余的惊人规模。   虽然罗成平定天下后,对于重装骑兵没有再大规模发展,但也依然维持了不小的规模。薛延陀人都差点忘记了,这些可怕的重装骑兵。   人马皆披重甲,武装到牙齿的玄甲重骑兵人马加一起足有一千多斤重,这么狠狠的撞过来,顿时薛延陀的轻骑人仰马翻。   薛延陀人缺甲,更缺重甲。   他们平时习惯下马步战,就算骑射,也不过是快马轻弓。   人仰马翻。   几乎是瞬间。   薛延陀骑兵的前锋,就被撞飞无数。   他们的软弓铁刀,对玄甲重骑几乎没有伤害。   而重骑兵们撞上他们就得翻,刺到就得穿,砍到就得死。   仅一千重骑兵。   却直接掀翻了黑狼卫。   三千轻骑在两侧驰射而过,杀伤大量薛延陀骑兵后,勒住马头,调转方向,又从两侧杀了回来,继续不断放箭射杀薛延陀骑兵们。   拔都一槊刺向一名玄甲骑。   名贵的马槊刺中了那名骑兵,洞穿了对方肩膀上的重甲。   “起!”   拔都用力,想要挑起这秦人。可用尽全身力气,结果却挑不起来,战马巨大的冲力,使的马槊杆都弯了起来。   虽然这是极名贵的中原大师所制马槊,可其虽能洞穿玄甲骑重甲,却挑飞不起重骑兵。   啪的一声巨响。   号称三年才能制成的槊杆,价值百金的名槊,就这样槊杆折断。   那名受伤的玄甲骑脸面皆摭在面甲之下,根本看不出喜怒,他如山一样的靠近,右手挥起了一支铜锏。   拔都拿着半根槊杆迎击。   铜锏在那重骑的手里呼啸而来,锏槊相交,半截槊杆直接被击飞,玄甲骑士策马而过,又扭身挥锏袭来。   沉重的铜锏,加上奔驰的势头。   这一锏甩出,狠狠的砸在拔都的背上。   铁甲碎裂。   拔都在马上直接被打出了一口鲜血。   拔都忍不住又吐出一口鲜血,甚至感觉自己不但吐了血,好像血里还混杂着自己破碎的五脏六腑。   他感觉自己全身的力气好像都在流失,一双手都已经提不起半点力气。   眼神有些模糊。   他恍惚看到对面又冲来一骑。   那名玄甲骑手持着一杆马槊,直刺过来,拔都想要闪避,可却发现自己的身体根本反应不了。   他眼睁睁看着那槊越来越尖,自己傻傻的就这样拿胸口撞了上去。   那槊锋如刺豆腐一样轻易的刺开自己的铁甲,槊刃尽入,直到槊刃尾处留情节卡住。再然后,他感觉浑身剧痛,自己整个人被那玄甲骑给挑上了天。   自己越来越高,地面越来越远。   玄甲骑甩飞拔都,却再不理会,策马继续向前。   一千玄甲重骑轰隆隆奔驰撞过,八千薛延陀精锐的骑士冲锋军阵,却硬生生的被撞的节节碎裂。   三千越甲可吞吴,四千秦骑又岂是八千薛延陀可能拦的住的。   铁流滚滚,薛延陀被一冲而溃。 第1458章 深入大漠   朔风飞扬,大雪纷飞。   大漠南缘。   沙漬口。   尉迟恭一身铁甲都冻成了冰铠,胡子上都全是冰茬子。   “什么,罗克用在黑人河畔以两万余对薛延陀二十五万,还擒斩三万薛延陀战兵?薛延陀八千黑狼卫全军战没?泥孰断尾求生,率军逃入了大漠?”   尉迟恭想不到自己一路紧赶慢赶居然还是没赶上。   “副帅,不能让泥孰逃了!”   费这么大力气,若是让泥孰就这样一头钻进大漠,那他们可就前功尽弃了。   “务必堵住泥孰!”   尉迟恭叫来斥候校尉,拿起地图仔细对照,发现距离泥孰还有很远。   “全军急行军!”   “副帅,咱们这些天一直在这草原荒漠行军,人马疲惫,将士多有冻伤,大家都累了。”   “某岂不知,但现在还不是停歇的时候,罗克用带着两万余人,其中还有八千民兵和一多半的步兵,都能紧咬着二十五万薛延陀大军,还接连斩获巨大战果,我们这八千精骑难道是来看戏的?”   “现在撤回去,老子丢不起这个人,也没法跟圣人交待。”   “可是泥孰已经进入了大漠之中。”   大漠里没有补给,而且他们道路也不熟,冒然就这样闯入在危险了。   尉迟恭不管这些。   “泥孰都能进大漠,我们为何不能进,没粮草没补给?等追上了泥孰,击败了他们,就是杀马吃肉喝血也足够了。”   ……   “尉迟副帅应当已经就在这附近了吧!”   大漠边缘,罗克用和罗思摩段志玄三将,打扫过战场,稍事休整。   看着北面的荒漠,他沉吟。   “就算在附近也赶不上了。”   段志玄揉搓着双手道,他的骑兵刚又立下大功,泥孰留八千狼卫断后,段志玄轻骑掩护重骑的战术,成功的大破狼卫,紧随着罗克用的骑马步兵包围了狼卫。   泥孰很狠,毫不顾忌被包围的儿子,只顾带着手下仓惶逃命,钻入大漠。   若是泥孰回头救援,这八千狼卫他们想全部吃掉很难。   “骑兵还有多少能战的?”罗克用问。   “三千!”   “民兵呢?”   “五千。”罗思摩答道。   罗克用点头,步兵也伤亡了千余,还有约一万三。   这么算下来,他们经过这一战后,依然还有两万一千余兵马。   实力依在,只不过将士疲惫。   “这黑狼卫还真是挺彪悍的,居然让我们伤亡三千。”段志玄感叹着道,这伤亡不比之前那一战小。   “困兽之斗嘛。”罗克用倒能理解,这一战,黑狼卫没有败逃,他们死战到底,这是其它部落兵马难以比拟的,黑狼卫最终被全歼,战死者五千余,只有两千多因伤被俘。   基本上没有人肯投降。   这些薛延陀最精锐勇武的战士,此役过后,可谓是伤亡殆尽了,泥孰就算这次能跑回漠北,可也是元气大伤了。   “把轻伤员留下照顾重伤员和看守俘虏,其余人等,继续追!”   “还追?”   段志玄有些心里打鼓。   “追,就算追到漠北郁都山去,这次我也要一追到底,不擒泥孰誓不还!”罗克用态度坚决,咬着牙说道。   “可我们现在这样子追入大漠,太危险了。”   出人意料,罗思摩居然也赞成继续追击。   他提议把伤员和俘虏等留下,然后率领剩下两万秦军继续追击。   “有两万大秦天兵,就算追到漠北也不怕。”   泥孰虽然还有二十余万人马,可是经此一战后,泥孰这个大汗地位其实已经可危了,这个时候必须继续追击,这样薛延陀汗国各部可能就会分崩离兮,若是给泥孰喘息之机,那么局势可能又会另有变化。   风雪之中,两万秦军沿着泥孰大军留下的痕迹,也钻进了大漠之中。   茫茫大漠之中,三支大军在前进着。   段志玄率两千轻骑紧咬不放,罗克用和罗思摩率领步兵和重骑则紧随而至。   “跑不掉的,我们跑不掉的。”   风雪中,泥孰的战马,被一群铁勒首领们围住。   “我儿拔都以八千狼卫牺牲,才帮我们撤入大漠。”泥孰红着眼睛吼道。   “秦人这是要追击到底,我们这次完了。”拔野固首领大声道。   “那你们要怎么办?降秦吗?”   “分散撤退吧!”同罗部首领道。   分路突围,目标就小些,秦人就那么两万人,总不能分兵追击各路吧。   “可那五万牧民呢?”   这五万薛延陀牧民,本是让他们拖家带口,赶着牛羊,驮着草料南下,既提供大军的粮草,同时也为打到漠南后,把他们安置在大漠以南阴山以北,以试图在漠南重新抢夺一个立脚点。   但现在要是各部分开撤退,这些牧民怎么办。   一群首领们不说话,意思很明显,大难来时各自飞,这时谁还管的了这些人,反正也不是自己部族的。   一骑飞奔而来。   “大汗,前方,前方有秦军。”   那人说完这句话,栽落马下,背上一支羽箭。   众人面色大变,前方就是北边,北边怎么可能有秦军。   “不好,地在震动。”   “这是大股骑兵来了。”   “快看,红旗!”   远方白茫茫的雪线上,突然一点红色出现,紧接着是一线红潮。   举着红旗,穿着红袍的秦军骑兵,他们从北面过来了。   万马奔腾。   尉迟恭与李大亮两位大将,率领着八千秦骑,紧赶慢赶,终于还是赶上了,他们追入大漠,终于拦到了薛延陀军。   若不是被薛延陀的前锋游骑发现了踪迹,尉迟恭甚至还想打一起伏击,伏击不成,便只能改为全军突袭。   八千,对二十余万。   大地震动。   泥孰和他四周的诸部首领们,几乎是绝望的,后有追兵,这前又有拦截。   “冲过去!”同罗部首领匆匆回到自己的军前,然后下达了突围的命令,同罗部兵马也不管其它人,直接就先发起突围。   “狗日的。”泥孰气的大骂。   呜呜的冲锋号角在荒原上回荡。   南面有号声回应,那号声里,段志玄率领的两千轻骑杀到。 第1459章 上柱国   大漠,朔风,飞雪。   面对着前后夹击的秦军,薛延陀居然没有拼死一战的勇气。拔野固、同罗等部首领先后带着自己的部众独自突围。   泥孰这个大汗,突然发现,当自己的狼卫尽没之后,他现在居然成了个光杆大汗,没有一个部落首领能够指挥号令的动。   面对着凶猛扑来的秦军骑兵,没有哪个铁勒人想奋起反抗,他们只想着逃跑。   两万八千秦军,在大漠里追着二十余万铁勒人屠杀。   一边倒的屠杀,就算刀枪加身,他们也只知道逃跑。   逃逃逃。   逃不过就跪地乞降。   面对着赤色的秦旗,无人再敢放肆,无人再敢执刀攻击。   他们只想求饶活命。   三天三夜。   步兵们忙着扫荡受降,骑兵们忙着追击。   三日夜。   斩杀薛延陀军三万余,俘虏十余万,擒得薛延陀可汗泥孰。   当泥孰被押到罗克用面前的时候,这位也短暂称雄漠北的薛延陀可汗十分狼狈。   他冻的全身发抖。   “能来碗热奶茶吗?马奶酒也行!”泥孰坐在帐中毯上,对罗克用道。   罗克用手捧着一杯奶茶,面前还有一盆火。   他将手中的奶茶递到泥孰面前,泥孰伸手去接,可罗克用手一松,那杯奶茶便掉落地上。   “你没资格喝这杯奶茶!”罗克用冷着脸道。   “你把我们金天部落带向了毁灭和死亡。”   “我们是黑狼神的后裔,是薛延陀部,不是什么金天氏。”泥孰恼怒道。   罗克用摇头,眼中满是愤怒和失望。   这一战,虽然大捷,可却也让他极为痛苦,毕竟他是一个薛延陀人,最终却带着大秦军队杀死了这么多薛延陀的族人。   这一切,都是泥孰的错。   如果泥孰能够安份,好好的忠诚大秦天子,接受朝廷的册封,安心的做大秦的漠北守边人,那么一切都还是好好的,薛延陀部族的族人,就会跟契丹人和靺鞨人等一样,生活安定。   可泥孰偏偏要走另一条背叛的路。   他扭身回头,重又坐下。   挥手。   “将此逆贼拉出去枭首示众!”   “大帅,是否先留泥孰一命,让人将他押送回京听侯陛下发落?”罗思摩道。   不管怎么说,泥孰毕竟也曾是皇帝册封的可汗。   “不杀留着过年吗?”罗克用咬牙反问,“杀,立即。”   见思摩等还想阻拦,罗克用干脆起身,请出尚方宝剑,直接就一剑砍掉了泥孰的脑袋。   鲜血喷了满帐。   血腥浓烈。   思摩和尉迟恭等都只能面面相觑,想不到罗克用这么想杀掉他伯父。   “将士们的军功都记录好了吗?”   尉迟恭答道,“该清点的都清点了,该查验核对的也查验过了,如今斩下报功的首级堆积如山,俘虏的敌人也是太多,还有缴获了许多战马、羊群等。”   罗克用阴沉着脸,“将重伤或残疾的俘虏,全都杀掉,砍下首级,记录为斩首。”   “把受伤的战马,还有缴获的牛羊全都宰杀,把肉分下去,让将士们携带。”   “休整两日,我们继续北进。”   “还要北进?”   这下众人都不解了。   “还有许多薛延陀叛军跑了,我们得继续追击。”   沙磧一战,斩杀三万,俘虏战士五万余,加上那五万牧民几乎都没跑掉,战绩极佳。但也依然还有不下八万薛延陀诸部军,因为分散突围给跑出去了。   尉迟恭等认为,此次北伐,战果极佳,其实已经可以班师了。   但罗克用却打算趁机进军漠北。   天气寒冷,没有粮草。   那就直接宰杀薛延陀军的战马牛羊等。   至于俘虏,派兵押送回沃野。   一路上粮草不足,能不能活着到达沃野镇,罗克用就不管了,反正粮草优先给北伐秦军。   对于俘虏毫无优待可言。   至于那些敌人的尸首,处置就更不可能好了。   首级斩下,尸身则遗弃原地。   所有的首级斩下在脸上烙下印记,登记军功簿上后,直接扔一边。反正天寒地冻一时也不怕坏。   罗克用也没余力携带这些军功证明,就留在这,回头让兵部派人过来核查好了。   天很冷。   那就扒下薛延陀人身上的袍子等加到北伐战士们的身上。   没粮,那就宰马杀羊。   困难是有,但罗克用坚决要求继续北伐,一路越过这大漠,杀到郁都军山下的薛延陀汗庭去。   “把将士们的军功记好,告诉兄弟们,咱们仗还没打完,功劳先记下了,咱们再去挣几笔大军功,回头一起兑功领赏!”   沙磧。   不到三万秦军,三支军队组成。一是罗思摩的朔方民兵,此时还有四千余。一支是罗克用率领的北伐右路军,此时还有一万三千多。另一路是尉迟恭和李大亮的左路北伐军,八千骑兵,此时还有六千多。   右路军虽来的晚,但赶上了大战,成功的拦截住了泥孰,这场战果大。罗克用直接拟此战为上阵上获。   是以少击多,大获全胜,故此全军皆直接酬勋五转。   另外还拟了先登、跳荡、先锋、一等功、二等功等一堆。   “勋加五转,那我再加上其它功劳,岂不成了上柱国勋了?”   旗手赵大有些激动的问自己队长。   作为一名骑兵旗手,赵大有是一名上士,他有多年军伍资历,武艺好,打仗猛,表现也好。再往上一步,就能参加兵部的尉官考核铨选,只要通过了,就能成为一名正式的品阶武官了。   不过虽然之前他只是上士兵衔,无品职,却有勋。   他的勋还不低,是比正四品的上轻车都尉勋,而这次赵大有作为骑兵旗手,不仅仅有集体上阵上获的五转勋,而且他还有一个跳荡功,再加一个先锋功。更别说他走狗屎运一般的生擒了泥孰可汗,立下大功一件。   按军中制度一折算下来,这意味着他的勋官又要升了,直接就升到了勋官十二转中最高一级的上柱国,这可是比正二品。   一个上士旗手,勋却要转上柱国。   队正有些羡慕的拍了拍这个打起仗来不要命不怕死的手下,“你狗日的运气好,拟勋上柱国,这可是能够享受正二品的待遇了,知道这意味着啥嘛,你王八蛋成兵王了。上柱国啊,咱们大秦百万将士,一年才能出几个上柱国?”   “哪一个,都是能够直达天听,得由圣人亲自御批通过的。” 第1460章 兵之王   大秦的勋官,并不易得,基本上只有凭军功取得。   勋官十二转,每一转都得实打实的功绩。   比如上阵上获,虽能授勋五转,可要上阵上获,又谈何容易。更何况,上阵上获也不过是五转,而上柱国,那却是要十二转勋。   这是将士们最高的荣誉。   大秦开国以来,上柱国、柱国这样的高勋,并不作为给官员们的加衔,哪怕你就是枢密使或兵部尚书,若没有实打实的大功勋,也不可能给你授上柱国勋。   相反,哪怕你只是一个底层的小兵,但如果你真有泼天之功,也还是有机会得授上柱国勋的。   只是,太难了。   上阵上获也不过授勋五转,这意味着还得立下个人的跳荡或先登功,甚至在一场战役中,得有数次这样的大功,然后论功才可能加到十二转。   十二转上柱国,特级战斗英雄,兵王。   旗手赵大有以前立过不少功,当兵数年,就到了上士旗手,可这次能评到十二转,也是意外。   “老赵啊,这上柱国到手,肯定接着就要进羽林宫了。”几名同伴恭喜道。   “何止啊,以老赵这么大功,我估计跟上柱国勋一起授下来的,还会有九品尉官之阶,再加上个队头之职呢。”   赵大有笑呵呵的道,“这事八字还没一撇呢,只是咱们军里给拟的,还得通过上面的层层审核呢,上柱国可不是那么好授的,听说去年一年,咱们三衙百万大军,也才总共授了十三个上柱国呢,其中十个都是将军阶以上的大将,比如在安西灭了龟兹的程副枢密使,比如在西山堪平诸羌的苏大将军,还有在岭南镇抚三广的李上将军等,将军以下授上柱国的才三个,其中还两个校阶一个尉阶,一个尉官以下的都没有。”   军中已经把军功大致算下来了,也正式造册,为了鼓舞军心,罗克用还让人把各人的军功都公布了。   这一招,确实让冰天雪地里的将士们士气大增。   “我想吧,若是这回真能得勋五转,那我勋官也就能授骑都尉了,这可是比从正五品呢,以后我老刘也就能补入咱大秦氏族志,姓氏上榜了。”老刘笑呵呵的道。   “勋上五品,你以后也就成豪族了,你家儿子以后能有资格入国子监读书,还能优先入选亲军呢。”   勋官虽无职事官和官阶,但勋官不仅是荣耀,实际好处也是许多的。比如能享受一份勋官的勋禄,再比如能享受对应品阶的许多特权等等。   一场大战。   数轮血战,斩敌数万,俘虏十余万,擒斩名王,但秦军也是付出了伤亡近万的不小代价,战死者都有数千。   能活下来的都是运气好的,他们活下来了,还能论功叙赏。   活下来了,有功有赏,等回去就能升职加勋,授田赏钱。   “这看着就过年了,要是现在就回去,还能赶到沃野城中过年呢。”   “可不,还能吃上饺子呢。”   一群府兵们在那里聊着,功绩宣布了,大家都很高兴,唯一有点遗憾的就是还得继续向北。   大家早就根据各自的功绩,暗里计算了能换多少钱,能不能升职,虽然结果都不错,可这天寒地冻的还真是想要班师。   “你说咱们就这点人继续追击漠北,这天寒地冻的能行吗?”   “你小子是不是怕自己的功赏没机会兑换啊?怕死?”   “怕个球,只是……”年轻的府兵有些支唔着道,眼看着已经立了不少功劳,这个时候确实不太愿意继续北上。   “当兵打仗嘛,本就是拿命来挣功勋的,要是怕死,当初就不应当报名应选。你好好想一想,你小子祖上几代都是穷田舍郎,甚至是佃户,若不是本朝圣人恩典,你哪可能当上府兵?你家祖祖辈辈世世代代都只能是赶牛屁股,面朝黄土背朝天,永远离不了那小块地方。而如今呢,你承圣人洪福,家里均田授地,点选府兵,有钱置办装备,可以上阵杀敌,能够挣得功勋,封官授勋,赏钱分地,这几世修来的福份?你挣功勋当了军官,能够分得更多田地,你家以后不说能世代官宦,起码以后就成了地主豪强了。”   “小子,机会不是一直都有的。”年长的军官教训着这小子。   年轻府兵被说的面红耳赤,“我知道,我啥也不怕,我也想跟赵哥一样。”   “你也想册勋十二转,授封上柱国?好好努力吧,上柱国不光靠努力,不仅凭本事,还得碰机遇,靠运气的,假若你真有天跟老赵一样也能授勋上柱国,那你就真光宗耀祖发达了。”   当天,赵大有就被调走了。   这位被拟勋十二转为上柱国的兵王,当然不可能继续让他呆在下面骑兵队里,万一战死了,那都无法交待。   赵大有的新职依然是旗手,但他现在是北伐大帅罗克用的旗手,执掌帅旗。这是一个既威风也很安全的职位,跟在主帅身边,基本上不用再冲锋陷阵,亲冒矢石。   休整两天后。   风雪终于停了。   两万余北伐军将士们,每人的马上都背着几大块分下来的马肉羊肉,都冻成冰砣子了。   不论步骑,人皆两马。   天寒地冻。   但罗克用却依然还是带着这两万余北伐军继续向着茫茫大漠前进,好在罗思摩罗克用都是土生土长的草原人,两人麾下也有许多熟悉大漠路线的人。   赵大有高高举着北伐帅旗,挺胸抬头,整个人精气神十足。   罗克用扭头瞧了眼他,笑着对他道,“擒下了泥孰可汗的幸运小子,希望这次我能够沾你点幸运,可以顺利的走出大漠,击败溃逃的薛延陀各部叛军。”   一场大败二十余万敌军的辉煌战斗,全军也仅有赵大有一个人够资格拟勋十二转。这小子这次运气确实好,不但有集体的上阵上获五转功,还有跳荡功,先锋功等,更别说他还运气十分好的生擒了泥孰可汗。   “大帅,我们一定能够荡平漠北叛贼的。”赵大有激动的道。 第1461章 跪雪   能从沙碛逃出来的都是有实力的铁勒部众。   顶着茫茫风雪,在那漫无边际的大漠里,虽然他们熟悉道路不会迷路,可后勤补给辎重等统统都已经被抛在了后面。拔野固首领回头看着自己麾下的两万人马,有种茫然恐惧的感觉。   一路上,他们靠杀马充饥,靠雪水解渴。   一支轻骑赶上。   报告说秦人正尾随而来。   屈利失感叹,出兵之前,他那已经双腿不能行走的父亲曾经告诫过自己,说不要随泥孰南侵,说会失败,可他没相信。   他父亲早年曾随始毕南侵,后败于秦军,被放回一条活命,回到漠北后,与乙失钵等联兵反突厥,他们拔野固部才有了段安稳的日子,可现在自己不听父命随泥孰南侵,现在大败而归,后面还紧跟着如狼般的秦军。   你会把灾难带回草原,这是父亲的话。   “我准备去见夷男,请罪。”   屈利失的话让众人心惊。   “现在去见夷男,岂不是送上门给他杀?”   “夷男已经杀了泥孰,只要我诚心请罪,他当不至于杀我。经此一战,漠北将再无薛延陀汗国了,但还有一个回纥。当初天子不想让薛延陀一家独掌漠北,故才离间铁勒,扶起回纥,如今薛延陀汗国败亡,若是对我们再斩尽杀绝,那我们必然都会去投回纥,或者任由回纥吞并我们,致使回纥独霸漠北,这不符名朝廷的计划。”   屈利失此时认真的说着。   摆在拔野固面前,现在就剩下那几条路。   就此贬逃回部落,然后要么等秦军来围剿,要么就是回纥来围剿,最终不是被灭,就是投降朝廷或回纥,这几个结果相比起来,明显投降朝廷或许还有一点希望。   “可天子会容我们吗?”   “肯定不会轻易放过我们的,我们定会付出很重的代价,比如我们这些酋长头人们的子弟得送到洛阳为质,我们的女儿会被要求送入大秦,然后由皇帝赐婚给室宗诸侯。再或者我们铁勒以后会跟奚契一样,被朝廷划定边界,设立郡县,更派驻流官等,以后我们可能还得年年进贡,入京朝拜,但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付出这些代价,也许会让他们被扒一层皮,但能让他们活下来。   存活,这是最重要的。   至于其它什么纳贡献人质,什么接受册封,什么得尊奉儒教,得推行汉话秦律等等,都不重要了。   “父亲,让儿子替父前去见夷男。”   屈利失的儿子请求。   “不,既然是请罪,就得我亲自去,最好是各部的首领们一同去,这才能彰显诚意。”   随军的诸部首领们,犹豫不决。   他们也知道此败之后,薛延陀完了,也想早点认罪求和,但又怕夷男会趁机杀了他们,毕竟这个夷男,连亲伯父都杀,一路追击,真正的黑狼。   “我也不勉强你们,愿意去的就去,不愿意去的就先留在这等消息,若是我被杀,你们可以带着部众退回漠北,然后向回纥可汗菩萨请求归附。”   众人犹豫许久,最终还是愿意随屈利失去秦营试一试,毕竟回纥也还是得听大秦天子的。   屈利失带着一众部落首领们,陪同少量护卫,调头南下。   走了三天,便遇到了秦军前锋游骑,说明来意,被带到了罗克用的面前。   “大帅在里面,你们在这里先侯着。”一名亲卫告诉屈利失等人,然后就不理他们了。   屈利失等三十余名拔野固的大小首领们,便站在雪地里。   日已黄昏,秦军立营。   将士们扎起帐篷,开始吃饭。   没有足够的柴火,冻马肉也化不开,便干脆杀马吃生肉喝马血,一都人分食一匹马。营里一次就宰杀了三百匹马,血腥冲天。   杀马的时候,府兵们都是抽签决定,抽中了谁,便杀谁的备马。被抽中的府兵,扭头走到一边蹲地上,可要打好这一仗,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了。   大漠,又遇大雪,连根能烧的草都找不着,携带的生马肉都冻的跟石头一样,根本化不开,水倒还能装点雪入壶中放到怀里暖化,但一直喝这种冰水也极伤身体。   无奈,只能杀马。   战马本是战士们的第二条命,现在却只能遵令宰杀,虽然罗克用也向士兵们承诺了,杀掉的备马,等打到漠北,到时一匹换两匹上等的漠北马。   可依然让士兵们心情不太好。   屈利失一伙人站在罗克用的帅帐前,一排秦兵持槊立在那里,纹丝不动。   也没有人来招呼他们,更没有人给他们送吃送喝。   天黑了。   站了一个时辰的屈利失等人依然还站在那里,没人理会。   有卫兵们进出大帐,甚至有秦军将校们出入,可他们路过时都仿佛没有见到他们一样。   屈利失知道这是故意晾自己,不敢有丝毫怠慢。   “拔野固屈利失向大秦请罪!”   风很大,天很冷,屈利失感觉自己都快要冻僵了,眼见着依然没有人理会,他只得大声请罪,然后跪下。   大帐里。   罗克用没有开小灶,帐里既没有生火,也没有做饭,他也一样吃着生马肉,他抱着一个马心在啃。   对于外面高声请罪,充耳不闻。   “节下,这拔野固部一众人前来请罪,也在外面冻这么久了,要不就让他们进来?”   罗克用摇头。   “背叛岂能轻易原谅?”   “可是……”   “尉迟将军先不要管这些人的死活了,本帅自有分寸的。”   一夜风雪。   第二天一早,罗克用醒来。   “屈利失等人呢?”   “回大帅,还在帐外跪着呢,都已经成雪人了,估计怕是僵了。”   “没那么容易死,这拔野固本就游牧在北海附近,哪个首领不是本部落里强壮的战士?”   罗克用起身来到帐前,屈利失等果然已经如同一尊尊雪人一样在那。   “起来吧。”   屈利失眼睛眨了几下,身子动了动,却起不来了。   这一晚上,冻的人都僵硬了。   最后还是罗克用的亲兵把这些冻僵的首领们直接抬进了大帐。 第1462章 菩萨   拿雪擦拭身体良久,屈利失等一干拔野固的大小首领们才算是慢慢的又活了过来。   几乎去了半条命的屈利失不敢有半点怨言,再次跪倒在罗克用和尉迟恭等秦将面前,跪称有罪。   “本帅念尔等诚心悔悟,姑且就再信你们一回。”   罗克用冷冷道。   但这句话听在他们耳中,却有如天籁一般,屈利失甚至顾少是昨夜冻掉了两只耳朵和几只脚趾头,直接膝行上前,抱着罗克用的靴子就亲了起来。   “赞美长生天,赞美圣人!”   “尔等的背叛,能不能得到圣人的原谅,还要看你们能不能将功赎罪了,知道要做什么吗?”   屈利失点头。   他来之前就知道会面对什么,秦人会提很多要求,甚至还会让他们充当征讨薛延陀汗国的先锋,但他们已经没有的选了。   “为大秦、为圣人赴汤蹈火,再所不辞!”   “很好,那就前面为先锋,拿出实际行动来证明你们的忠心吧!”   屈利失等从营中离开。   仅仅一夜而已。   这些桀骜不驯的漠北蛮子们,此时一个个却如同被抽了筋扒了皮一样失神落魄。   昨晚不少人都冻伤了,如屈利失两只耳朵都冻没了,还冻掉了几个脚趾头。   更有一个部落的首领,年纪大了,昨天冻一晚,现在骑在马上,都是已经头热脑胀,明显已经要不行了。   可没有人敢有怨言。   “我们活下来了。”   屈利失在马上叹出这句话。   其它首领们默不作声,虽然屈辱,但确实,他们活下来了。   罗克用昨夜对他们很不客气,但若是昨晚罗克用对他们很客气,估计今早这一出营,他们就要带部众去远迁他乡了。   天亮之后。   北伐军继续向北顶风冒雪前进,不同的是斥候轻骑在追踪逃跑诸部的时候,还带上了向他们宣告拔野固已经请罪归附的消息。   北伐军的开元八年新春是在大漠行军途中渡过的,罗克用对将士们的新春赏赐也只能暂记在簿上,唯一的实惠就是五十人分食一马。   在大漠过完年后,没多久,他们终于走出了大漠,来到了漠北,沿途也有了牧民。   虽然漠北更冷,可这里有牧民的过冬聚居地,有干牛粪可烧水煮肉,有干草可喂马。   成功到达大漠的北伐军,让薛延陀诸部震慑。   有了拔野固这个带路先锋,其它诸部也跟着派人前来请罪归附。   于是虽还未进军至郁都山下的薛延陀黑狼汗庭,可罗克用这个漠北道经略使,却已经传檄而定薛延陀诸部。   就连在漠北东部的回纥汗国,可汗药罗葛菩萨也带着诸部首领们齐齐奔来拜见。   “吾等请求允许在漠北修建一条参天至尊道,通达漠南,以便漠北诸部臣子们前往拜见圣人。”   菩萨态度很谦卑,他怎么也没料到,才这么短的一个冬天,会发生这么大的巨变。泥孰集结兵马南下前,他还以为泥孰只是做样子,甚至明说南侵实则东犯回纥。   哪料到泥孰真就南下了,然后还就这么败的一踏糊涂,甚至连命都丢在了漠南,如今他的首级都被秦人用水银保存着带到漠北来展示。   两三万秦军,居然一路从阴山下追到了漠北,把二十多万的泥孰大军杀的几乎全军覆没,或死或降,无人可免。   菩萨深深震慑。   故此,也顾不得路途遥远什么的,带着儿女们就一路奔来迎接。   他主动提起要修一条通往漠南的交通要道,并定名为参天至尊道。同时,还表示要修建驿站,以传递圣人的旨意。   当然,他的诚意不止是这些。   有泥孰这个前车之鉴在,现在又有秦军深入漠北,菩萨主动请求漠北铁勒诸部如同奚契等一样设郡置县,请求朝廷派驻府兵、流官前来。   “圣人此前已有旨意,将漠北铁勒之地,一分为二,西为漠北道,东有瀚海道,我暂管漠北,而瀚海道交由菩萨可汗你来统管。”   “不敢不敢,可万万不敢如此。”菩萨连连摇头。   这个名为菩萨的铁勒汉子,长的膀大腰圆,如同一只棕熊一般粗壮。不过此人却外粗内细,他很清楚,经历了此次战事后,漠北要大变天了。   有泥敦和薛延陀的下场在前,菩萨此时不敢有半点其它心思。   这几年,韦纥部能够脱离薛延陀,并联结起仆骨等诸部建立联盟反薛延陀,都是靠了大秦的暗中支持,没有朝廷,他们不可能跟薛延陀抗衡的了。   现在薛延陀没了,朝廷不可能会继续让他们称雄漠北。   识时务者为俊杰,如泥孰这样的蠢货只会是死路一条。   “漠北是大秦的漠北,是圣人的漠北,我东面回纥诸部当初也是不满薛延陀对朝廷对圣人不恭这才起兵反他,如今既然薛延陀已被讨灭,我等自然也还是漠北道的一部份。”   菩萨不肯同意任瀚海道的都督。   罗克用也没有过份强求。   于是一番商议后,决定暂不设瀚海道,而是先划设十三个郡,以回纥部为瀚海郡,仆骨部为金微郡,多览部为燕然郡。   拔野固部为幽陵郡,同罗部为龟林郡,思结部为卢山郡。   浑部为皋兰郡,斛萨部为高阙郡,奚结部为鸡鹿郡,阿跌部为鸡田郡,契苾部为榆溪郡,思结部为林真郡。   至于薛延陀部,因为罪大恶极,直接就抹去除名了。   漠北道下设十三郡,其实就是给现存的原薛延陀和回纥两大联盟下的十二大部落划分地盘。   当然,薛延陀部占据的郁都山一带的娑陵水流域,这片漠北中心地带,没有被划属给十二部,也不在十二郡之中。   这片历来草原霸主的汗庭之地,最后被单划了一个安北郡,这个郡的地盘,为大秦直辖。   对于这一点,菩萨有些意外,但没有半点反对。   请神容易送神难,本以为秦军虽深入漠北,但在平定了薛延陀后,肯定还会撤走的,历来中原王朝北伐漠北,一般都是如此。   可谁料到,罗克用居然不打算走。   不走也就算了,菩萨也不打算去问。   漠北铁勒现存十二大部的首领们齐聚一帐,对罗克用的这个十二郡划分没有异议。 第1463章 兵镇漠北   西及金山,与朝廷的安西、北庭两道接壤,东及室韦诸侯,而北面越过苏武牧羊的北海,直抵冰天雪地冻土的北莽蛮荒地带。   南面以大漠为界。   这个漠北道极广。   东西距离五千里,南北超过四千里。   短短十几年。   突厥汗国亡了,代之兴起的薛延陀汗国也亡了,如今回纥可汗菩萨也是相当聪明的赶紧自去汗号。   漠北经略使罗克用表奏朝廷,为他请封为漠北道右都督指挥使,菩萨兴高彩烈的应下了。   漠北诸部为北伐军送来了各项补给物资,过冬的草料,皮毡毛毯,还有成群的牛羊,他们还把部落里交易来的珍贵茶叶瓷器酒等也送来。   在大漠边缘休整了半个月后,北伐军在一众铁勒首领们的引领下,继续向北,一路到达郁都山下的薛延陀汗庭。   薛延陀汗庭早就被诸部围堵,被困在汗庭。   他们只能等候出自本族的大秦漠北经略使罗克用的审判。   进入汗庭后,罗克用没有杀人。   对于薛延陀本部的部众,也没有怎么穷究,他下的第一条命令便是薛延陀改名为金天氏,所有薛延陀人皆改为汉姓汉名。   他还宣布要在汗庭修建一座城池,一座土城,就在郁都山下,在嗢昆水河畔。   他还计划要沿参天至尊道,修一百八十座驿站,七百二十座烽堡。   拔野固的屈利失新被罗克用向朝廷表奏为幽陵郡太守,他很积极的表示,要从幽陵郡调来一万部众为朝廷修建土城、驿站、烽堡、道路。   菩萨更是不甘示弱的表示,瀚海郡将全力配合,要人给人要物给物。   对于这些人的积极,罗克用没怎么太放在心上。   许多人都猜测着他罗克用不会在这里久呆,或者认为他没处置薛延陀部,其实就是回来继续统领薛延陀的,但他心里所想的,并不是这些人猜测到的。   漠北,远离中原,都认为这是一个征服了也无法占领的地方,但现在,他罗克用要用实际行动,来证明,就算漠北不能屯耕也一样能够实行统治。   开元八年的春节,皇帝是在升龙府辽阳度过的,上京城里,皇帝接到一封封的罗克用奏报,从一开始的担忧,到后来的惊喜,再到后来的震动,到最后,皇帝干脆已经不再打算对罗克用做过多的干涉了。   等接到罗克用已经在漠北汗庭立足的消息后,他更是对罗克用表奏的那些任命全部通过。   瀚海道和漠北道只设一道,同意。   药罗葛菩萨为漠北道右都督指挥使兼瀚海郡太守,同意。皇帝还另册封菩萨为瀚海郡开国公爵。   至于罗克用,更是被皇帝直接晋封为国公爵,经略使提升为宣抚使,仍兼漠北道左都督,再加漠北郡太守。   罗克用请求的设置十二郡,任用诸部首领为太守的表章,罗成都通过了,还对除菩萨外的十一位部落首领,皆授封为侯爵。   罗克用奏章中请求将薛延陀本部众,入籍大秦,将他们编为朝廷漠北道牧场的牧民之事,皇帝也同意了。   罗克用希望在漠北建立朝廷的牧场,让原来薛延陀的牧民成为朝廷牧场的雇工,他们为朝廷牧场放牧,收获与朝廷分成,他希望在漠北推行一套新的办法,使的朝廷以后能够长期在漠北维持一支驻军。   他希望把那两万多北伐军,以后就长留漠北,在那里修建城池、烽墩、驿站、堡垒,在那里修建军牧场,建立商市,吸引中原商人过去收购皮毛,搞皮毛、奶肉加工等。   “只要有三万大秦军队长驻,便可保证漠北不再脱离朝廷的掌控。兼之实行圣人的分封划郡县之法,定能永保漠北草原之忠心与安稳。”   皇帝派出的使者在数千大秦将士的护卫下,一路长途跋涉抵达了漠北。   圣旨宣下。   漠北道十三郡设立。   罗克用晋升为国公,菩萨为郡公,其余十一位首领为侯爵,皆加太守职。   原薛延陀部皆入籍大秦,成为大秦漠北郡公牧场的牧民,朝廷给牧民们划分草场,他们在划定的草场上为朝廷牧马养牛养羊。   北伐的那两万余将士,还有新到的几千将士,共三万六千人,将常驻漠北,今后他们的家眷也将迁来漠北。   将士们北伐之功,朝廷也用最短的时间核对计算,然后叙功论赏。   升官晋阶授勋,甚至是赐爵。   至下钱帛赏赐更多。   对于归附的铁勒十二大部,朝廷是每部划定界线,设为一郡。然后再对这些大部落里的小部落,再一次划界。   每个部落划定界线,以其地置一县。   大的部落,如回纥下设了九县,也有一些郡只设了四五县。   可通过这种再次划界设县,原本漠北划分为十二个大势力,现在却一下子变成了近百个县,那些部落首领们被授为县令、封伯子男爵,各有了各的地盘界线。   如回纥九县,回纥部实际等于是一分为九了,暂时虽还没有显出多大的区别,但以朝廷对奚契靺鞨等部的经验,时间一久,回纥九县,菩萨终究是控制不了的。   “诸位,从今以后,诸位就都是大秦的诸侯贵族,也是大秦的地方官员了。”   一众铁勒首领们都换上了皇帝赏赐的冠袍,又都按照中原样式更换了发式。   一个个穿着紫绯青绿,圆领袍衫乌皮靴,看的有些奇怪。   “自今日起,漠北就不再是化外之地,此刻起,漠北今后就要推行大秦的律令法度了,诸位作为天子册封的诸侯,作为地方官员,得起表率作用。”   “今后起,漠北不得再讲突厥语写突厥文字,得使用汉字。”   “诸部皆已划界,不得越界,若有纠纷,须由官府裁决,牧民但有争斗,也须由官府按秦律处置。”   “圣人仁慈,漠北道新置,特旨免漠北道税赋三年。”   有三万六千大秦精锐驻于漠北,罗克用讲起这些话时很自信。   也许他现在说的这些话,底下这些北蛮子没几个放在心上,但他相信,总有一天,他们会发现他罗克用说话算话,说到做到。 第1464章 宝臣   北京,范阳府。   皇帝看着一封封从漠北发回来的奏报,陷入沉思之中。泥孰的狂妄,可以说让朝廷提前进入漠北。若是他不发癫,其实朝廷是没计划这么快直接出兵漠北的。   现在倒也好,泥敦发疯,薛延陀败亡了。   朝廷不仅灭亡了薛延陀,也见证了又一位忠心的名将诞生。义子罗克用在这一战,不仅表明了自己的忠心,而且也证明了自己的将才。   这一战,就连远在边地的李靖、苏定方以及在朝中的秦琼、徐世绩诸位大将,都赞口不绝。   漠北设立郡县,铁勒诸部臣服,这是好事。   如今罗克用在漠北修城池开道路建烽堡,还要建立官牧场,这些都做的很好,但想要彻底的稳固漠北,这些明显还不够。   “菩萨的举动出人意料。”   殿中的魏征道,此时已是二月了,洛阳城的上元灯节刚过,科举大考又要进行,但在北京范阳府,这里却没那么热闹,年前因薛延陀犯境,甚至范阳府作为北方重镇,还一度戒严,府兵、郡兵、乡团也都有进行集结和演练备战。   好在泥孰来的快,也败的快,现在连漠北都为朝廷的郡县了,于是许多商人云集范阳,准备进入漠北,也去挖一桶金。   “这个菩萨确实不简单,之前能够在薛延陀那般强势之时,坚决的起兵,还能撑下来。而今薛延陀败亡,他们也没有半点想独霸漠北之意,表现的如此顺从,这人若非大忠便是大奸。”秘书监王珪道,“我看多半是大奸之枭雄,此等人物当小心提防。”   罗成问,“那依你之意,当如何提防呢?”   “臣以为,菩萨毕竟表面温顺,未露反迹,因此朝廷也不能用一些强硬的手段,否则会适得其反,故此,可用封赏、联姻的手段将他笼络,另一面则应当通过设立郡县,把回纥部分化、瓦解甚至是孤立他。”   罗成对这个回答很满意,能够成为紫袍玉带的御前会议重臣,王珪确实有宰相之才,格局大,眼光远。   大秦不和亲,但之前也只是不外嫁送女,但却又是接纳外藩送女入宫的,甚至到了近年,皇帝还会主动要求藩国送入公主、贵族官员之女前来,然后再由皇帝赐婚给贵族诸侯和大臣们。   这种单边的联姻制,确实也是加强了大秦与藩属国之间的联系。   联姻赐婚与质子入京这两项,既能加强与藩属之间的联系,也能对他们起到一些约束控制的作用。   不过皇帝考虑的并不只是这个层面。   他还考虑更远,仅仅靠封赏、联姻以及分化这些是无法真正统治漠北的。   漠北不比漠南,漠南虽也有阴山等与中原北方相隔,但还是有直接联系的,可漠北隔着茫茫大漠,实在太远。   “回纥此前也名袁纥、韦纥,朕便给回纥部赐姓为袁,另给菩萨赐国姓罗,赐名宝臣。”   赐国姓,就意味着列入宗室属籍,从汉家的宗法制度来说,这就相当于成为了皇族了。在封建社会之中,姓氏也有高低贵贱之分。   皇帝姓氏又被称为国姓,自然是最尊贵的,能赐国姓,这便是对臣子的最高精神奖励,只有对国家社稷有大功者才有可能获此荣耀,更别说受赐国姓者,编入属籍,以后由宗正寺管理,成为宗室亲贵。   大秦皇帝对臣下赐姓名者不少,但赐国姓者却不多。   之前皇帝赐国姓并赐名的有奚王、契丹汗等人,还有原突厥特勤阿史那思摩等,其余就算是皇帝所收的义子,也并不是都有赐姓名的。   皇帝对于回纥本部赐袁姓,对首领菩萨既赐国姓又赐名字,然后又对回纥其余八部,又各赐一汉姓。   当然,皇帝也借此机会,干脆对漠北十二郡铁勒,皆赐汉姓。每部的首领,皆赐封国姓和名字。   同时,皇帝赐姓还跟回纥赐姓一样,不是按十二大郡诸部赐姓,而是给十二大部下面分的县部,各赐汉姓。   所赐之姓,皆从之前朝廷编定的氏族志上选择赐给。   于是漠北十三郡,皇帝赐姓一百零八,连薛延陀也改成了薛姓、金姓等。   一百零八姓,意味着朝廷在漠北实际分治了一百零八个县部,皇帝对每个县部的首领皆赐以公侯伯子男等爵位,并授给朝廷的官阶、职位。   “漠北诸侯爵位可世袭。”   世袭的爵位,赐姓赐婚以及质子侍卫,皇帝正在想办法全面拉拢这些漠北蛮子们。漠北这一百零八县诸侯,都要送女入华由皇帝赐婚给宗室或诸侯贵族们,或被选入后宫中。他们还要送嫡长入京侍卫为质,另一面,皇帝还决定以后从宗室或诸侯贵族之中挑选适龄的贵族庶女赐婚给漠北诸侯。   这意味着,以后漠北诸侯的婚姻,得由大秦天子赐婚,他们的正妻必须得是汉家女,将来生下嫡子再入京学习、侍卫,然后成年后回到漠北,再由皇帝赐婚汉女,将来再继承爵位。   这样就能把漠北铁勒上层,慢慢的将他们汉化。   “陛下深谋远虑!”   几位大臣都是称赞不已,不过其实这种同化策略并不是皇帝所创,古已有之,不仅有汉王朝同化蛮夷,也有蛮夷想胡化汉族。就比如鲜卑人曾主动汉化,但也曾给汉人赐鲜卑姓,想让汉人胡化一样。   杨坚父亲杨忠就曾叫普六茹忠,李渊祖父也曾名大野虎。   过去的漠北诸部,总会有强者,强者称霸,诸部依附,这是一种部落联盟制度,可汗就是盟主。   而现在,大秦兵驻漠北,漠北不允许再有称霸的盟主,甚至大的部落都要将他划为小部落,大部为郡,但又将其下诸部分置为县,将来朝廷甚至会进一步把那些县部再分为数个乡部,这样画地为牢,将他们分而治之。   在漠北,唯一的霸主,便是朝廷。   “诸侯每年需入京朝拜天子!”   “各郡县部落,每年夏秋两季会盟。” 第1465章 书同文,语同音   罗克用反反复复的把皇帝给他的信看了许多遍。   花了很多心思认真的解读了皇帝的来信后,他对于朝廷对漠北的政策算是有了个底。朝廷听取了他的建议,不但不会放弃漠北,还会全面加强对漠北的控制。   “叫赵大有过来。”   赵大有换上了一身武官袍服,肩上铜章很耀眼。   “正八品上武骑尉阶,如何?”罗克用笑着起身,走到高大的赵大有面前,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还帮他轻拭了下锃亮的铜章。   “很好。”赵大有拘束的道。   “怎么,不太高兴?是不是因为没被羽林宫征召而沮丧?”   “不敢。”赵大有道,不过心里确实是有些沮丧的,本以为他是今年出的头一个上柱国兵王,这羽林宫肯定得为他敞开大门啊,结果却没得到消息。   罗克用打量着这个高大的年轻人,高大威猛,勇武敢拼,是个优秀的旗手。   “实不相瞒,其实陛下在签下你上柱国的授勋令时,羽林宫就已经征召你了。不过你的征召令随授勋令到我这时,我压下了征召令,我向陛下回绝了你的征召令。”   “为何?”   赵大有不解。   羽林宫的征召令啊,这是无数军中将士们向往之地啊,一入羽林宫,从此就成为天子门生。哪个能进入羽林宫的人,将来不是前途无量呢?而且以他上柱国之勋,进入羽林宫肯定是授羽林郎啊,这更是不得了。   “我知道能进羽林宫都不容易,出来后更不得了,只要不犯大错,不是运气太差,十年之内肯定能从尉阶到校阶,二十年内必至将军的。我知道你有资格进羽林宫,只不过我们现在驻军漠北,需要你这样的猛士!”   “大有啊,以上士兵衔而能获上柱国勋的,你知道我朝开国这么多年来,有几个吗?”   赵大有摇头。   “我告诉你吧,去年朝廷授上柱国十三人,尉官以下一个没有。历年以来,能以士兵衔而得上柱国勋者,总共才七个。平均一年一个都不到,你小子有本事,也是运气好,挣得一个。你这样的兵王,我们漠北三万六千人大军里,也是蝎子拉屎,独一份儿。你说这样的人才,我舍得让你走吗?”   “我,我服从大帅的调遣。”   罗克用对他的态度还算满意,年轻人心里有些不高兴,但能服从大局。   “你小子得记住一句话,吃亏是福。如今我们驻扎漠北,正是用人之际,你留下来,我也不会亏待你,你看你现在这正八品上武骑尉阶,不也挺耀眼嘛。”   原本赵大有只是一个队旗手,是无品阶的上士兵衔,现在却一下子升为正八品上武骑尉阶,这可是破格的破格。   要知道,武官的官阶是两上将军四大将军八将军八校八尉。   八尉是正八品上到从九品下,总共是八个官阶,而武骑尉为八尉之首,正八品上,正常晋阶,既要功又得要资历,从上士到武骑尉足足八阶,速度快的一年一阶都是猛人了,运气不好的,花个十来年能上武骑尉也算正常。   而赵大有直接就从上士到了武骑尉,飞升八阶。   这既是他上次大战,得勋十二转,立有数次大功,也还是因为罗克用要留他在漠北,朝廷答应了把本要征召入羽林宫的赵大有留下,然后给他一些补偿,再加上罗克用又为他请功,最后才能够飞升八阶。   这跟大秦立国以兵衔得封上柱国者才七人一样,这连升八阶的事情也算是绝无仅有了。   若不是怕太惹非议,其实罗克用都想给赵大有请一个从七品下的校官阶的。   “留下来好好干,这漠北虽然偏远,但却正有的是机会,你我还年轻,正当是在边关建功立业的时候,而不是在大好的青春,浪费在繁华热闹的京城,你说是么?”   “谢大帅。”   “好好干,干好了出息了你再来谢我,若是干不好,只怕你以后就只会心里怨恨我了。”罗克用给赵大有安排了一个新职务。   “你堂堂上柱国兵王,又得了武骑尉之阶,总不能再给我执旗吧,给你安排了个新差事,授你为骑兵都头,你护卫朝廷调来的王郡丞去瀚海郡回纥部那边。到了那边,你就留在那里。”   朝廷置漠北道,设立了十三郡一百零八县。   任命了罗克用为漠北道宣抚使兼左都督指挥使加漠北郡太守,任命了回纥的罗宝臣为漠北道右布政使兼瀚海郡太守,又任命了罗思摩任漠北道按察使。   此外,任命了诸部首领为郡太守、县令之外,朝廷也从中原调派了汉人流官来任郡县的佐官。   郡丞、都尉、主簿、六曹参军,县丞县尉主簿等。   这大批流官前来,就是要真正建立起漠北郡县衙门,以后把诸部铁勒人登记入籍,还有划片分区,给各部严格划清界线,各部不得再游动起来,连放牧打猎也不得越界。   甚至以后他们入京朝拜天子,也得各走各的规定路线,就是禁止他们再相互串连。   另外,衙门建立起来以后,以后部落牧民间的纠纷,也都要由衙门按律法处置。甚至以后,还要征收税赋。   官员们前来上任,还带着一项重要的任务,那就是要在各地建立起汉家的儒学堂,儒学堂不仅要让牧民的孩子接受三年的免费义务初小教育,还要对牧民们也推广普及汉话。   现在不仅仅是要在漠北推行汉话,其实在中原,朝廷这两年也已经在全面普及推广官话。   秦始皇虽然解决了书同文的问题,但中原地大,方言众多其实也一直是一个大问题。虽然读书人有读书音,可读书音只是在少数读书人之间使用,甚至这些读书人平时用语也不用这个。   这就导致了许多不便之处,特别是在岭南、关外等地,朝廷派去的官员,甚至都无法跟地方百姓交流。   正因此,罗成一直要求推广普及官话。   朝廷为此特意请了许多大学士合力先编了一本韵书,确定了要推广的官话语音标准。然后这两年,从各地的官学,京城的国子监,还有官员吏员以及科举考生还有军队中先推广。   今年的科举考试里,甚至就还特意增加了官话考试内容,不仅要考官话笔试,甚至还要考官话的面试,说不好官话,就跟你写不好字一样,是不可能通过的。   而要当官做吏,现在也一样把官话当成了一项重要的考核内容。   正是在皇帝的这些硬性要求之下,如今的官话完成了新标准的制度,以及初步的推广,如今要开始全面推广。   漠北虽然是新征服之地,但推广官话的重要性不言而喻,故此派来的官员们将要在这里修文庙建儒校,全面推广三年初小义务教育外,还要对牧民们教授官话。 第1466章 笑面虎   徐大有从军几年,从列兵干到副组长组长,再干到火副然后是火长,再然后是傔旗,再到旗手,一步步过来也不容易。   他能当上旗手,除了人高马大,武艺出众,勇猛敢冲之外,他的官话也是说的很好的,他本身是中原人,而朝廷推广的官话是以洛阳读书音为基础制订的,这对于他来说官话学起来要容易的多。   他作为旗手,时刻站在队长身后,有时也要替队长传令喊话,故此有口好官话曾为他加分许多。   瀚海郡划在漠北郡的北面,漠北郡在郁都山以北,嗢昆水两岸。而瀚海郡则在嗢昆山汇入的娑陵水的北岸,北及北海。   朝廷赐回纥首领药罗葛菩萨国姓罗,并赐名宝臣,封他为瀚海郡公爵,授他漠北道布政使职,瀚海郡太守。   但同时,朝廷又把回纥九部首领俱赐国姓,并赐名,且以九部置九县。菩萨的儿子吐迷度也被赐了伯爵并任县令。   太守、县令等主官职,朝廷皆授给这些归附部落首领们,但对于下面的其它官职,朝廷却是从朝廷调官员来上任。   除此外,朝廷还在每郡派驻府兵,编列郡兵。   漠北道驻大秦府兵三万六。   主力驻于漠北道城郁都山城,但在其它十二郡,也各驻派一到两千兵力。对原来诸部的兵马,则是改编为郡兵和乡团。   每郡三五千兵马,各县的乡团则是五百到一千不等。   这些兵,朝廷规定,由郡县的太守县令和郡都尉与县尉共同执掌,要发兵,必须得有朝廷枢密院的调令和兵部的虎符。   虎符一分在兵部,一份在地方。   地方上的这份,则还要分由太守或都尉分掌,三份合并一起无误,方能调兵。   同时又规定了,驻于郡县的府兵,郡县无权调动。   而县里的乡勇,郡里无权调动。   县里的乡团,县令和县尉手里各掌了一份兵符,但郡里没有,这意味着这支兵马,其实原来部落的大酋长反而失去控制权了。   “大有啊,如今漠北新归附,一切都刚开始,许多规矩还没有立起来,现在就是立规矩的时候,这次王郡丞和刘都尉到瀚海郡上任,会有四个营两千人同去,到时就驻于瀚海郡,到时,会在瀚海建立起一座郡城,郡城里集驻扎府兵、商市交易、孔庙儒校、郡县衙门等为一体,将来还会有官员府兵们的家眷前来,也会有汉商前来,这瀚海城就将是朝廷在那的据点堡垒,你们切记要守好了。”   “请大帅放心。”   “本来呢,我应当给你授个营副指挥使也应当的,甚至就是营指挥使也足够,但军中不仅要讲功绩,也要讲些资历,你虽有上柱国勋,可一来还年轻,二来呢也没有什么带兵的经验,故此这回就让你先暂任都头一职,统领一百骑兵。等你适应了,也能服众了,到时再给加担子!”   “谢大帅抬爱,让属下当都头,都觉太抬举了,怕没经验压不住。”   “我相信你,管一百人还是能行的,到时谁不服你,你揍他就是了,只要不是拿官职压人,而是拿真本事服人,他们都会服的。”罗克用笑着说道,当初他以质子身份入亲军中,也没少受排挤,后来拿出自己在草原上练出来的骑射真本事,才算服了众人,最终得以融入队伍中。   “到了瀚海郡莫要轻敌大意,罗宝臣虽得陛下赐姓名,可未必就真是个忠臣。虽有两千府兵入瀚海,但须小心提防。若是王郡臣和刘都尉他们有半点闪失差池,就算你曾立下大功授勋上柱国,可也难逃其咎。知道为何将回纥之地设为瀚海郡吗?”   赵大有摇头,他以前也只是个普通农家子弟,能选入府兵,全凭的是年轻且人高马大,而且力气足嗓门高。   “瀚海啊,回纥之北有北海,那是一片极大的湖,一年有半年是冰封的,据说那北海极深,直通渤海湾呢,是北海龙王的龙宫所在。当年汉朝时,苏武出使匈奴,后来被扣押草原,就被流放到北海放羊,一放就是十几年。”   正因为有了苏武牧羊的故事,所以北海在中原人的心中,其实是很重要的,这片北莽荒原上一千三百里长,百里宽的大湖,于是就成为了中原王朝向北拓张的目标,能够打到北海,在北海边上勒石立碑,无疑便是武功的证明。   瀚海,便是朝廷对北海之称。   郁都山下。   郁都山城已经初见雏形,这是座周长八里的城池,集郡城、县城以及军府为一身,这里将成为漠北的中心。   菩萨骑在马上,远远打量着这座城池地基。   “大汗,我们为何要如此退让?”菩萨的一个儿子问。   “因为我们打不过秦人。”菩萨很直接的回答儿子,没有其它原因,就是因为打不过。虽然秦军北伐只来了两万多人,可他们却直接就将薛延陀汗国诸部征服了,回纥要跟秦开战争抢漠北,那么他们面对却并不只是这两万多秦军,他们先得面对薛延陀诸部兵马。   而且就算是回纥诸部,也并不是跟他们一条心的。   既然明知不敌,为何却还非要打呢。   “这十来年,罗成先后击败了突厥的始毕可汗、颉利可汗、薛延陀的泥孰可汗,还有西突厥的射匮可汗,吐谷浑的伏允,还有高句丽、百济等,秦军无往而不利。”   漠北虽然远离中原,可秦人却已经先后征服了西域的西突厥和诸国,东面的奚契室韦等部更是早早就归附了大秦,可以说,大秦已经对漠北形成了三面合围。   这使的他们根本没有了半点腾挪闪避的战略空间,以往草原跟中原打,中原势大兵锐,他们还能暂避。   而现在,往哪避?   一旦惹怒了大秦,到时直接来个三面包夹,他们就是插翅也难飞。   “可我们就这样任由秦人揉捏?你看现在他们不担设郡置县,还派官驻军,这以后漠北还有咱们的立足的地方吗?”   不少回纥贵族心中不满。   秦天子的诏令一道接一道,又是设郡置县,又是划界分区。   摆明了就是要将他们分化孤立。   现在还要把他们的部落子民给登记入籍,成为大秦子民,还要让所有铁勒年轻子弟去上什么学,各郡县都要建什么郡城县城。   将来还要征什么税赋,更别说还有秦军进驻修建的郡城县城,以后就算是大家有什么纠纷争斗,都只能由秦人官员负责审理,得用秦律。   这样下去,那他们还是铁勒人吗?   说汉话,写汉字,用汉人律法,听从汉人官吏管理,地盘上还有汉人军队。   “等!”   菩萨只是吐出这么一个字。   “等什么?” 第1467章 骑士领   “等时机。”   菩萨沧桑的脸上没有了面对秦人官员时的那种热情的笑容。   他又何尝不想独霸漠北,又何尝不想以回纥汗国取代薛延陀汗国,成为当年匈奴、突厥那样的草原霸主呢。   可惜生不逢时,罗成崛起于中原,霸凌草原,始毕、颉利、射匮多少豪杰,不都倒在了罗成的铁骑之下。   泥孰想要反抗,结果连个泡都没有冒起来。   明知不可敌而敌,虽然勇气可嘉,但菩萨并不想做这种蠢人蠢事,他不想成为泥孰第二。   反抗不了,那就顺从。当然,他并没有放弃反抗,只不过是暂时埋藏到了心底,耐心潜伏,等待机会。   在他看来,若是想让回纥重新成为草原的主人,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中原的秦人自乱,那时无暇顾及草原,或许才有一点机会。   但现在看来,中原如日中天,怎么也不像是会出乱的样子。   那就只能把自己的想法埋藏的更深了。   “走吧,趁着天气好,咱们再去猎几只鹿,今晚我们得设宴好好款待一下即将前往我们部落的那些官员们。”   “哪还有什么我们的地盘。”菩萨之子气恼的道。   “你啊,什么时候能好好学学你兄长,吐迷度在中原两年了,他就从没有抱怨过什么,只是一心努力的学习中原汉人的长处。”   菩萨的骑射本领精通,草原上奔走一圈,便猎了数只肥美的鹿,还有黄羊、野骆驼,野鸭子等。   回到还正在营建的郁都山城营地,菩萨亲自把鹿舌和驼峰割下,为王郡丞等一干即将前往瀚海的官员们烤炙美味。   “想不到郡公还有如此了得的厨艺,真是让人惊叹啊。”王郡丞是个白胖胖的文官,五十出头的年纪,原本在中原任个县令,这次被提升为郡丞,升官是好事,可来到漠北当郡丞,他还是有几分犹豫的。   可王命难违,也只得硬着头皮来了,没想到一路倒也挺顺利的,一路上有商队跟随,有府兵护卫,没受什么苦,倒是见了许多草原风情。   都说菩萨是个狠人,但现在看菩萨亲自为他们猎鹿打鸟,又亲自烤炙的样子,瞧他那笑呵呵的热情耿直样,老王觉得自己先前的担忧有些多余了。   但愿今后在瀚海郡能够顺利,只要不出什么乱子,安心干满三年,然后调回中原,哪怕是平调都满意。   “草原上的汉子,都会些粗糙的手艺,这里也没有什么精美的食物,精致的餐具,都是现打的一些飞禽走兽,也没有什么精致的烹饪方式,就是简单的烤炙,希望诸位不要嫌弃。”   王郡丞尝了一口,发现出奇的美味,原本还以为这种只是撒了点盐的烤炙,会很腥很柴之类的。   武将出身的刘都尉倒是表面豪爽,暗里心细,他一直在暗暗打量着菩萨,越看越觉得这家伙不简单。   曾经当过大汗的人,如今却亲自为他们猎鹿烧烤,能屈能伸绝对是个狠人。   “郡公,我等今后可就全要仰仗郡公了,在瀚海郡,可都是你的地盘。”   菩萨笑着递给刘都尉一块烤好的野骆驼峰,“可不敢这样说,瀚海郡那是朝廷的疆土,我与你们都是一样,只是朝廷委任的牧民之官而已。”   “那可不一样,我们只是流官,郡公可是分封诸侯啊。你不仅仅有郡公的爵位,还有领地呢。”   说起领地,菩萨眼里闪过一道不可察觉的不满。   想他菩萨,本就是韦纥部首领,在联合了仆骨等多部后,组建了回纥联盟,成为了回纥大汗,整个漠北东面,那都是他的领地。   但现在,皇帝册封他一个郡公爵位,然后给他划了一块封地,结果却只是一小片草原山地而已,不过百里。   皇帝给漠北诸部的首领们都封了爵位,划了封地。   除了十二部首领,有爵位封地,各部下面的诸部落首领,也给了爵位划了封地。皇帝还以恩赏为名,给诸大小部落首领封了公侯伯子男爵位以外,又给诸首领们的兄弟子侄也推恩分封,封出了一大堆的骑士爵位。   每一个骑士,都划了一块封地,虽然都不算大,但也能圈起一个牧场了。   本来这也算是好事,但问题是,这些骑士也好,那些公侯伯子男也罢,他们的封地都是皇帝直接在原来诸部自己的地盘上划出来的。   而且这些封地,诸侯爵者称封邑,骑士者称骑士领,划分的还犬牙交错,七零八落的。   他堂堂回纥首领,按朝廷的这些诏令,他真正能完全控制的也就是自己的封邑而已,一个百里左右的草场山林,然后其它地方,那都是朝廷瀚海郡衙管理的地方,或是其它诸侯和骑士们的封地。   明面上,这些封侯和骑士们,都是他们回纥的贵人们,但现在这样分封划地,以后谁还服回纥首领?回纥首领将来就算可世袭这郡公爵位,或是也能世袭太守爵位,那估计也无法再号令其它族人了。   更何况,这爵位和封地也不是白给的。   每一块封地,都对应了相应的义务,最主要的义务就是得送女儿到中原去选婚,送儿子到中原去当兵。大诸侯的子弟可能是入宫当侍卫,但一般封侯或骑士的子弟,可能就要去到安西或是林邑等边疆之地去守边打仗。   除此外,这些封侯、骑士们还要向朝廷进贡,这就等于向天子交税。   朝廷废除了他们原有的可汗、俟斤等称号,授给他们大秦的公侯伯男子、骑士等爵位和封号,并授他们太守县令这些官职。   不少部落首领头人们很满意皇帝的授封,甚至一些原本继承不到家业的庶出子弟等,也能获封爵位,一些小部落的庶出子弟,也能得到骑士称号,得到封地,这让他们很满意。   可菩萨却是非常恼怒这项制度的,只是他对此无能为力,现在听到这刘都尉他们说起此事,他也只能脸上假笑着。   “郡公,等到了瀚海,还请郡公能够尽快调集人手,赶紧修起瀚海城来,要不,我麾下这两千同去的大秦将士们,可就无城可驻啊。”   “请刘都尉放心,我已经派人回去传令,征召牧民开始选址备料,等准备好就立即动工,保证很快就能建起一座瀚海城,绝对不输给这座郁都山城!”   菩萨笑呵呵的道,在没有足够的实力可以反抗大秦之前,他会继续这样笑呵呵的下去。如果一直没有足够的实力,那么他这辈子就算到死,也不会翻脸的。   “郡公,来,我敬你一杯,今后就请多多关照了。”刘都尉笑呵呵的给菩萨倒了杯酒,将酒杯递过去。   菩萨伸出双手,恭敬的接过酒杯,一口饮下,十分豪爽痛快。 第1468章 要塞   菩萨一遍遍的告诉自己要忍。   可他很快就恨不得扇自己几个大耳光,实在是忍的快吐血了。在郁都山下,与罗克用和罗思摩告辞后,他便带着王郡丞和刘都尉还有一百多个郡县官吏,以及两千秦军府兵返回部落。   一路上,两千骑军威风凛凛,尤其是那个牙兵都头,这家伙才一个八品的武骑尉,却居然是上柱国的勋。   他堂堂郡公,虽然爵官高显,可是却还一点勋官都没有呢。当他知道这个高大的家伙就是生擒泥孰的家伙后,倒是也不由的惊叹这家伙的好运气。   那位刘都尉带着人去回纥部落,一路上却也不消停。派出那个上柱国带着一群轻骑,左跑右瞧的,把沿路的地形都绘制下来,什么山头高地谷地、河流泉眼湖泊一处也没落下,哪处湖是咸水盐湖,哪处湖是甜水湖都记的清清楚楚。   每遇到紧要地形,还旁若无人的在那研究要如何筑堡修寨驻兵,哪里建烽敦,哪里修驿站,哪里又建巡寨,哪里又建兵堡。   每路过一处回纥部落,王郡丞和刘都尉还要召集这些牧民,向他们宣读天子诏令,然后刻上地名碑石。   王胖子让通译告诉那些部落牧民们,说等郡城县城建立起来后,那里会有更多的大秦商人过来,会出钱收购他们的牛羊马匹,收获他们的皮毛药草,收获他们的奶、肉等,还会带来许多便宜好用的中原商品等等。   又说皇帝会在城里驻军,保护他们不受其它部落的劫掠偷盗,还会在城中设立医馆学校等等。   菩萨对王胖子他们的这些行为,越看越不满,越忍越难受。   每天晚上,菩萨都要在帐里打坐许久,向长生天起誓。   秦人要让铁勒诸部不再使用突厥文字,不再说突厥语言,得改习汉话用汉字,甚至将来连铁勒话也可能不能说了,他们还让他们信奉昊天上帝,信奉孔圣关圣,建立儒校,让所有牧民的孩子送到郡城县城的学校里去,在那里寄宿读汉书三年。   这不就是要把他们的子弟洗脑吗?   沿着娑陵河往北,河面越来越宽,但也越来越冷。   还没有看到娑陵河注入北海,但是已经能看到许多山地丛林,这一天,远远的已经能看到前方一道白雪皑皑的雪山在远方。   越过这雪山往北还有很远才能到达北海,冬天的时候,回纥部落并不会呆在那寒冷的湖畔,而是到雪山以南这边来,这边更暖和一些。   王胖子拿着地图左瞧右看,然后对着那高高的雪山看了会。   他指着娑陵河畔,“这地方不错,背有险阻,前面开阔,适合建城于那山谷里,以山岭筑城,于谷口建门,这就是一座天然的险要山城。”   菩萨看着他指的那个地方。   靠河不远的地方,一块突起的高地,有一座山,那山犹如一个开口的簸箕,若是沿山脊修城墙,然后在山谷口那城门楼,这地方确实是易守难攻,尤其难得的是这山谷还大,圈起来的话,能容纳许多人。   过去,这是一处很不错的避冬之地。   “就这了,这里旁边是娑陵河,上游不远是支流的嗢昆水、同罗河、独乐河等,分别是漠北郡和同罗等三郡。咱们郡城选在这里,往来交通也方便。”   王胖子不走了。   他让菩萨派人去传令各部,召瀚海郡回纥九部受封的封侯与骑士们前来。   “让他们前来瀚海城接受圣人的封赏,同时前来会盟领职。”   刘都尉便让赵大有前去那山谷立起大秦的红旗,宣布此地便是大秦漠北道瀚海郡城了。   足有百丈宽的娑陵河面,此时早就冰封一片,要到四月的时候才会解冻化冰。这条大河结冰的时候,相当于一条宽阔平坦的大路。而解冻的夏秋季,又可以通航。   尤其是沿着这条大河往北海去,翻越雪山山口,是前往北边重要的通道。   菩萨不得不感叹,这个刘都尉眼光很准,一下子就挑中了这么重要的位置,既利于控扼交通,又便于守卫。   漠北有四大河一大湖。   除了娑陵河这一漠北中心的重要河流外,则是往北流的三大河流,东面有望建河,其源头发源于同罗河上游狼居胥山另一侧。   汉代时匈奴曾建汗庭于此山下,名称狼居胥山,翟去病大破匈奴,曾经封禅此山,成就封狼居胥的伟名。   此山也曾一度是漠北的中心,不过如今漠北郡城设在了原薛延陀所在的郁都军山下,在其西面的嗢昆河畔。   狼居胥山西面发源了同罗河,如今是同罗部所在之地,而其东面发源了望建河,一直往东北流,经过俱沦泊(呼伦海)后汇入了其它河流,在大鲜卑山(大兴安岭)西侧山林间穿行,到达北边外兴安岭山南,汇合几大河流后往东南流,一直往东数千里改称黑水,汇入大海(黑龙江)。   这条长达数千里的望建河,回纥人也称之为枪河。   而北海还有一条源出的河流,一路向北注入了冰海,那条河被称为刀河。在漠北西面的贪漫山里,还发源了一条大河,一直往北也是注入冰海,这条河被称为剑河。   剑河、刀河还有枪河。   这三大河都只有源头部份才有铁勒人居住,更遥远的中下游地方,都是更蛮荒的北莽蛮们居住着。   其实过了雪山、贪漫山和狼居胥山,便都不再是草原,而是高山密林了,那里生活的一些部落,传统习俗也更接近渔猎。   薛延陀当初喜欢骑马步战这种战术,也缘于许多薛延陀的战士来自于这些山林地带,他们并不喜欢于奔驰骑射。   理论上说,瀚海郡其实已经是漠北道北面边郡,漠北道的北境并没有一个具体的界线,大雪山不算边界,往北到了北海也不算边境,毕竟北面虽有北莽蛮子,但没有一个能够威胁到铁勒人的部落,过去那些蛮子们对于铁勒人也是表示出井水不犯河水的态度,甚至有时还会过来表示下臣服尊敬,顺便交易一下。   因此大秦若是把边境越过北海,直到北莽蛮荒,甚至是直抵探险队已经探出的北莽之北的大冰海,理论上也没有什么不可以。   当然,实际上过去铁勒人北边的活动地区主要是在雪山以南,北海一带,都已经是跟蛮子们交错地带了。   皇帝定下了封赏制度,也定下了封侯和骑士们要参与会盟的制度,一般情况下,冬季要到县城会盟,县盟主就是朝廷派去的县丞县丞,夏季要到郡城会盟,主持会盟的盟主就是郡丞都尉,到了秋季,则要到道城去会盟,主持会盟的盟主就是宣抚使或都督了。   到了冬天,则要前往中原京师朝集天子。   朝廷官员就是负责召集各级会盟的发起人和主持人。   会盟其实也是草原上的传统,过去不论是匈奴人统治草原还是后来的鲜卑人、柔然人、突厥人控制草原,他们也是通过这种会盟制度,来维系可汗的权威,通过这些盟会来解决各部落间的问题等,甚至是决定汗国的重大决策等。   现在朝廷用采用会盟制度,只不过稍修改了一点点而已。   春夏秋冬都要会盟,只不过四盟等级不同,能参会的人也各不同,县级的会盟,自然是本县内所有封侯和骑士都要参加的,而到了郡级,那就只有部份骑士和所有封侯参加了。到了道盟,便内有所有封侯和少量骑士参与,至于到了冬季入京朝集,便是只有封侯方有资格参与。   刘都尉一到地方,就急急的要召开会盟。   这是头一次瀚海郡盟,也将在盟会上正式颁发朝廷的册封诏令,那些受爵封侯与骑士们,都将从王郡丞和刘都尉这里领取册封诏令,同时他们的封邑领地,也将盟会划定。   菩萨认为,册封封侯和骑士,那应当是一级级的分封制。   比如他是郡公,是太守,是回纥九部可汗。   那么就算他去了汗号,他也依然是九部之主,皇帝册封他为郡公太守,然后下面的九个县令,九位侯爵,应当由他来授封或是表奏请封。   再下面的爵位,则是各县的侯爵们授封或表奏请封。   再然后,每个封侯自己授封骑士,分封给他们骑士领地,这样一来,就如华夏周朝一样,天子封诸侯,诸侯封公卿士大夫,如此,我的封君的封君不是我的封君,我的封臣的封臣也不是我的封臣。   这样才是对的。   但是现在,朝廷要直接册封各级封爵,连骑士都要直接授封,所有各级的封爵和骑士们,全都是直接效忠于天子。   他这个瀚海郡公,除了他儿子任县令的那个县,其余非本部的八县,不论是封侯还是骑士或部民,都不再直属他的控制了。   “郡公对于北海北边那些丛林里的北莽蛮部应当也有些联系的吧?”   菩萨道,“跟几个部落有些联系,不过也不算熟。”   “没事,还要麻烦郡公派人带路,带朝廷的人过去宣示大秦天威,劝诸部归化,对于愿意归附者,朝廷也是愿意授爵封赏的。”   菩萨点了点头,“好的,我这就安排。”   他现在已经开始怀疑,自己的忍让策略是否对的了,照这么下去,这漠北哪还将有他的一席之地,就算是瀚海郡,只怕也会很快被鸠占鹊巢反客为主了。   自己这算是请狼入室了。   两千大秦府兵已经开始在山谷里搭建营地,城池一时还修不起,但营寨必须马上立起来,先立临时营地,等回头还要加固,直到山城建好。   在此之前,两千府兵,并不会分兵。   “郡公,请到营中休息,郡城建好前,也就只能请郡公跟我们一样在这简陋的营中为圣人办差了。”王胖子笑着说道。   菩萨默不作声的点点头,心里明白过来,看来这王胖子和刘都尉是暂时不想让他离开这秦营回部落去了。 第1469章 五年巡边   开元十二年冬。   开元神武圣文天皇帝的车驾缓缓驶入洛阳城正门,历经五年的皇帝出巡在划了一个巨大的圈后终于又回到了洛阳。   五年前,皇帝车驾也从此门出,前往泰山封禅,继而往东出蓬莱入旅顺,巡视关外,再北上会盟靺鞨、奚、契、室韦、铁勒等诸侯,然后又沿着长城一路向西,经边塞九关,慰问戍卫守边将士,看望屯田移民百姓,皇帝的车驾经范阳、大同、到榆林、五原再到灵武,又往西经武威、张掖,直出玉门关到达安西、北庭,最后车驾甚至一直到了河中,经咸海到里海,直抵伏尔加河畔。   西突厥统叶护可汗割草三百里出迎。   皇帝带着一支二十万人的军团,抵达伏尔加河畔,这让统叶护震惊万分,皇帝这二十万大军,还仅有六万秦军,另有安西北庭河中大夏四道的诸藩国军十四万。   沿途诸国纷纷为皇帝修道参天至尊大道,大秦四道的文武们也是赶建了无数烽墩、驿站、军堡。   统叶护在里海北岸向大秦天子膝行跪拜。   皇帝则在诸藩臣面前,册封统叶护为突厥可汗、伏尔加国公,可萨叶护则被册封为高加索郡公。   在曾经纵横中原北方草原大漠南北的突厥被中原一次次击败后,统叶护终于带着残余的十几万帐突厥子民向中原天子臣服,皇帝也让突厥得以存留。   甚至还让统叶护成为了整个突厥的可汗,但是如今的突厥只剩下了在里海畔伏尔加河流域、顿河流域、高加索一带地区的地盘了。   里海东海岸以东,尽是大秦的疆土,再没有突厥的份,就算是西域的原突厥诸部,两厢十设,留下来的这些部落,现在也都不能再举着突厥的旗号,他们全都成为大秦的分封诸侯,各自打起自己的部落旗号,全都紧密团结在大秦红旗之下,向圣天子效忠。   统叶护得到大秦天子的册封,也终于能不用再时刻提心吊胆,怕大秦再杀过来,他们的臣服,换来的是能有一个安稳的新家,不再受战争的威胁。   统叶护将女儿送入秦宫,儿子送到皇帝身边为侍卫,每年朝天子进贡物,接受儒家进入突厥传播儒教。   新的突厥也同意大秦将在其境开辟丝路,并如河中大夏诸藩国一样,允许丝路二十里内,皆为大秦直辖,大秦可筑烽墩、修驿站,设要塞军堡,驻巡路骑兵,移罪犯屯田。   这些条件全都勒记石上,刻立碑文,永为盟约。   而相对的,大秦天子也向天盟誓,只要突厥一天不背叛大秦,则大秦一天不会对突厥用兵,突厥永为大秦之诸侯藩国,统叶护和可萨这一个公国和一个郡国,将世代沿续,代代得到大秦天子的册封,大秦且有保护两诸侯的义务。   若两国受到外敌之入侵,大秦有出兵救援之义务。   盟约勒石铭记,统叶护终于也松了口气,为了表示对皇帝的忠诚,他直接拿出了一万匹马,十万只羊作为对天子的第一次进贡,并送出了突厥贵族们家的一千名女儿和三千个突厥贵族子弟,一千突厥贵族之女将由皇帝带回中原,赐婚给宗室和诸侯们,三千子弟则将加入大秦军队,成为皇帝的侍卫,或为皇帝戍卫边疆。   原本皇帝亲率二十万大军前来,若统叶护不肯臣服,终究免不了一场大战。而今,大战消弥,于是里海畔气氛一片欢乐。   甚至随皇帝前来的那些中原商人、粟特商人们,都争相拿出各种商货,与突厥人交易。   在伏尔加河盟誓后,统叶护又亲自牵头,促成了罗马皇帝希拉克略前来与大秦皇帝会盟。   这次会盟,大秦皇帝罗成最终与罗马皇帝希拉克略在高加索西北的黑海东岸正式会面。   罗马此时与波斯的战争已经达到了白热化,双方各拉上盟友,在生死决战。   罗马因为先前大秦皇帝突然率大军西来,使的重要的盟友突厥不得不回兵防御,让他在高加索这一战场,形势危急。   如今皇帝与突厥达成了宗臣关系,虽然这对罗马长远来说,不是什么好事,毕竟罗马还是希望突厥成为他们的铁杆盟友,并成为隔绝实力越来越强劲不断西扩大秦的缓冲带。   可现在火烧眉头,他也就顾不得其它了。   甚至最终突厥统叶护向秦天子称臣,这里面还有罗马主动劝说的作用在,罗马希望统叶护能够尽快与秦天子达成盟约,以便能够尽快的率领突厥军团回到高加索战场,为他分担波斯大军的压力,以牵制波斯部份兵马。   希拉克略不顾战局紧张,亲自赶到高加索来会盟大秦天子。   他希望大秦天子能够带着他西来的二十万军团,加入讨伐波斯的战争中,若是罗马能够率此二十万大军加入战争,再有突厥十万大军,则波斯必败。   只不过皇帝却笑着拒绝了。   在长达十天的会盟中,大秦皇帝谈的最多的是大秦与罗马友好条约,对于罗马,大秦强调会加强丝路北线,过去丝路经河中过咸海然后一直北走到罗马,这条线是千难万难,也很少走的。   而现在,大秦搞定了突厥后,愿意花大力气,加强开拓这条丝路。   大秦只愿意通过丝路向罗马提供更多的商货,包括他们需要的一些军事物资,却不会直接出兵。   最终,希拉克略也只能无奈的同意了罗成的提议。   大秦与罗马在高加索签订了两皇盟约,也称为高加索条约,条约正式以两国皇帝的名义签署,划定了两国的边境,大秦的边界直抵黑海。两国将黑海从中划界,东半边归大秦,西半边归罗马,而北面的亚速海完全划归大秦。   当然,实际上,黑海东面到里海东岸这广阔的地区,实际上是划在大秦帝国下的藩属诸侯伏尔加公国和高加索郡国之内。但两国现在都是大秦的诸侯国,故此这些地方自然也是在大秦疆域之内。   罗马皇帝最终从罗马这里得到的,是皇帝允许统叶护的伏尔加公国和可萨的高加索郡国出兵协助罗马。   另一方面,就是大秦增加了一笔给罗马的巨额军事贷款,这笔钱用于增加向大秦的军用物资的采购。   再一个,就是大秦承诺加强丝路北线,加强与罗马的贸易量。   最后,希拉克略离去的时候,把自己带来的罗马公主留下了,他主动提议,两国联姻,以加强联盟。   皇帝娶了希拉克略的女儿,于是名义上两国就成了亲戚之国了。 第1470章 三皇盟约   当大秦皇帝与罗马皇帝在高加索达成了两皇盟约后,波斯皇帝坐不住了。眼看着波斯联盟趁着罗马内乱,夺取了罗马大量的土地,现在罗马居然跟大秦达成了这么重要的盟约。   十万突厥骑兵将随时从高加索一线杀过来,直接就能威胁到波斯的都城泰西封。   尤其是大秦与罗马达成的贸易协议,将会让罗马现在严重的经济危机松缓过来,波斯将难以再继续卡着罗马的脖子了。   库思佬的使者一批又一批的赶去求见大秦皇帝,一次又一次的携带重礼前来。不过在会盟期间,皇帝并没有怎么理睬他们。   直到盟约达成后,皇帝才正式接见了波斯皇帝的使者。   一番充满东方风情的宴席款待之后,皇帝提出愿意与波斯皇帝会盟。   会盟的地点,皇帝选在了条支(喀布尔)。   这是大秦大夏道重要的一座城池,也是丝路上的重镇,贸易大城。位于大夏道的中东部,处于兴都库什山的南麓,条支河谷。   这里是连接中亚和南亚的丝路必经之路,往东是兴都库什山的开伯尔山口,这是通往南亚天竺大陆最重要的山谷通道。   山口东面的乌丈那、健陀罗、固失蜜等国占据着勃律国南面肥沃的信度河流域,并直抵天竺海。   曾经的贵霜、厌达都曾经兵过开伯尔山口,征战信度河流域,抢夺这片肥沃的土地。   故此虽然大夏大半处于高原,多是山地、戈壁沙漠等,但这是一块极重要的战略要地,不仅往东可通天竺大陆,而且往西正是波斯。   皇帝选择到此会盟,有很深的用意。   与罗马皇帝会盟,缔结了高加索条约,而与波斯皇帝会盟,也是要缔结一个正式的边界协议。   皇帝从高加索东返,回到咸海畔在火寻城休息了段时间后,不再走来时的药杀水路线,而是改走咸海另一条汇入大河乌浒水,往西巡视康国、石国、曹国等国,对于河中昭武诸胡国王,皇帝颁诏册封。   诏封安国为安息郡,封其国王为安息侯,东安国为木鹿郡,封其国王为木鹿侯。   诏封何国王为贵霜侯,以其地置贵霜郡。   米国王为南谧侯,其地置南谧郡。康国王为康居侯,其地置康居郡。   西曹国王为瑟底痕侯,其地为瑟底痕郡,小史国王封那色波侯,其地置那色波郡。   史国王封伎沙侯,其地置伎沙郡。   石国王封大宛侯,其地置大宛郡,拔汗那国王封休偱侯,其地置休偱郡。   皇帝以千泉山以南,葱岭以西,乌浒水以北之地,置为河中道。   在河中道,皇帝诏封十八侯,置十八郡,其中朝廷正郡三,诸侯郡十五。   三郡分别为拓折郡(塔什干),真珠郡(费尔干纳),萨末健郡(撒马尔罕),这三郡所处之地都是在河中道最重要的地方,也是最肥沃的山谷盆地和绿洲,三正郡控扼要地,品字相连,同时还监视着河中实力最强的康国等几个诸侯藩国。   皇帝在河中逗留了小半年,在三个正郡各驻军一万二,同时亲自指导河中道丝路上驿站烽墩军堡屯庄以及巡营的完善。   随后皇帝车驾往东南,过乌浒山进入大夏道。   皇帝在大夏也会见诸侯,设十八郡,诸侯郡十五,正郡也设立了三个。   三正郡为姑墨郡、月氏郡和条支郡,三正郡自乌浒河而下,南北一线相连,扼守的也正是重要的丝路交通线。   皇帝在大雪山下(兴都库什山)与波斯皇帝库思佬二世会盟,波斯皇帝出波斯国境跋涉千里而来。   波斯皇帝带来了两万近卫军随驾护卫,其中就有强悍无双的波斯重装骑兵,不过当波斯皇帝看到大秦皇帝身边,同样有一支强悍的重装骑兵后,就收起了那份炫耀之心。   波斯有精良的索子甲,可大秦的明光甲也一样十分精良。   更别说,秦军还有彪悍的陌刀重步兵,以及攻城无双的神机大炮。   波斯皇帝对大秦与罗马的盟约有些不满,抱怨大秦皇帝不该让突厥人为罗马效力,而罗成笑着以突厥只是大秦的藩属,朝廷并不会过多干涉他们为由敷衍过去,这让库思佬很无奈。   当波斯皇帝提出要大秦皇帝下旨制止突厥出兵协助罗马时,罗成却提出要让波斯把大夏南面直到大海的那片沙漠戈壁划给大秦,皇帝的理由是这样一来,大秦在大夏以南也有出海口,将来海陆丝路相连,能让大秦与波斯的贸易更上一个台阶。   毕竟那片地区以前也曾为贵霜、厌达等拥有过,而且这片地方也很贫瘠,不过面对这无理要求,库思佬直接拒绝了。   真要算起来,那波斯还在很久很久以前,就拥有过吐火罗,在这里设立过行省呢。   说到最后,波斯也顶多愿意维持现在的边境线,承认大秦对原来突厥攻灭厌达后所占据的吐火罗之地的继承权,包括后来突厥灭厌达后不顾盟约,把本该分划给波斯的那一半吐火罗之地又抢走的那部份,也愿意承认归大秦。   波斯皇帝只希望能够得到大秦的支持。   不仅限于大额贷款以及军备的出售,还包括其它商货的全面贸易,他们更希望是能得到秦军的直接支持,尤其是希望得到大秦远洋贸易舰队的支持。   这支远洋贸易舰队,原是南海舰队一部份,后来单划出来,实力强劲,拥有大量新式的宝船,远洋航行性能优良,且武装出众,波斯希望得到这支大秦远洋舰队的加入支持,以便他们在即将进行的君士坦丁堡围攻海战中,对罗马取得绝对优势。   为了能够得到这支精锐的远洋武装舰队的支持,波斯皇帝愿意拿出极有诚意的雇佣费用。   可不管波斯皇帝愿意拿出多少金币来,罗成都不愿意,哪怕最后波斯皇帝咬牙提出,愿意把大夏南面波斯边境划出一片地来,罗成都没同意。   波斯皇帝虽愿意划出那么几百里地来,可两国那处边境,是大沙漠和戈壁滩,只有少量的小绿洲,这么几百里地,离海岸线又还远,本就只有一些部落牧民居住着,这种几乎相当于无人区的缓冲边境线,要来何用。   既然波斯不肯真正的给地盘,光给一个五六百里的大沙漠,皇帝是没兴趣的。   这次的会盟足足持续了一个多月时间,直到罗马皇帝希拉克略已经请统叶护率领着突厥大军出高加索,杀入波斯边境,库思老才不得以结束会盟。   最终波斯也一样没能得到秦军的直接出兵支援,大秦皇帝只是给波斯借了一大笔贷款,然后双方谈定了一大笔宝船战舰的采购合同而已,不过这批战舰要完成交付,最快的一批也得在三年之后了。   这对于波斯来说,有些无奈,但也只能如此,最终罗成与库思老二世签定了大秦帝国与波斯帝国的两皇盟约,划定了疆域边界,库思佬二世承认了大秦对原突厥在吐火罗的全部地盘,并且还大方的附赠了南面那五百里大沙漠的一半给大秦。   在完成了盟约后,库思佬皇帝便带着从罗成这里购买到的三千套大秦具装甲骑套装,匆匆的返回波斯。   而皇帝也开始北返。   皇帝北返到葱岭时,勃律国再次发生内乱,国都被攻破,国王与王室尽被屠光,勃律叛军甚至围攻大秦在勃律的军城驻兵。   皇帝接到勃律秦军求援信后,干脆挥兵越过葱岭走廊(瓦罕走廊)直接杀入了勃律国。 第1471章 亲手扼杀   天兵降临,皇帝麾下的精锐禁卫近出动,瞬间就横扫夹在昆仑山、葱岭、大雪山(喜马拉雅)之间,信度河上游流域的这个山地之国。   那些土著叛军是勃律国中反对勃律国王臣服内附大秦的贵族们,但在绝对的实力面前,这些人就如挡车的螳螂一样,被横扫一空。   就算是扼守再坚险的山城,可在神机大炮面前也不堪一击。   原本勃律国中秦军分驻了一个团两千兵力,还无法对付这些叛军,但当皇帝亲率的出巡大军出动,他们就是土鸡瓦狗。   大秦攻破十余城,其余勃律诸城尽降。   在杀了上千反叛的贵族以及军官们后,皇帝将三万多勃律人全都贬为奴隶,然后下旨,正式将勃律国改置为大秦正郡,设为勃律郡,隶属于朝廷的安西道。   在勃律国过了一个年后,皇帝率军越过昆仑山,前往高原象雄。   象雄王李迷夏为皇帝灭勃律而震慑,率象雄国贵族官员迎接,原本象雄对于朝廷经过的丝路的一些小动作,也全都收敛,主动帮助朝廷丝路增建烽墩、驿站、军堡、屯庄。   象雄侵占吐蕃的地盘,也全都如数吐出,兵马撤回。   皇帝车驾继续东行,进入吐蕃。   吐蕃内乱依然还在继续。   皇帝到来后,吐蕃两大势力一起休兵罢战,共同迎接皇帝。   两边都想得到皇帝的支持。   罗成兵入逻些。   吐蕃各大势力一起前来朝见天子,在经过一个多月的争论诉告后,由皇帝拿出了一个调解两方的方案。   吐蕃原有五如,吞并苏毗后设立的孙波如现在已经重归独立,是大秦藩国诸侯,故此,孙波如继续为秦国诸侯,不再与吐蕃有关系。   而剩下的四如,分属卫藏,即前藏和后藏地区,逻些周边有伍茹和约茹,为卫地。   藏地则有叶茹和茹拉两如。   现在以皇帝小舅子器宗弄赞普为首的吐蕃王室势力,便是占据着卫地,而以反叛贵族为首的势力,则占据着藏地。   相对来说,卫地反叛贵族们实力更强些,占据了赞普藏地不少地盘。   现在罗成拿出解决方案,卫藏分治。   器宗弄继续当他的赞普,但其地盘为卫地二茹,藏地贵族们占据的卫地地盘,要交还给器宗弄。   而相应的,器宗弄要同意藏地贵族们脱离吐蕃,建立一个国家。   卫地不再称吐蕃国,而改称为乌思国,乌思本也是卫地之意。而藏地贵族们新建一国,皇帝赐名后藏。   乌思与后藏皆为大秦藩属诸侯,皇帝赐乌思与后藏两国君主为侯爵。   对皇帝的这个方案,器宗弄这边很不满,尤其是器宗弄的叔父和舅父,器宗弄还年幼,吐蕃事务由这二人主持,他们不肯接受皇帝的提议。   结果没两天,这两位吐蕃重要大臣,先后被杀,或是被自己的奴仆刺杀,或是在苯寺拜佛时被杀。   他们一死,吐蕃朝廷顿时惶恐不安,年幼的器宗弄虽说表现的很成熟,但失去了两位得力的大臣协助,根本不知道要如何应对。   最终结果,吐蕃朝廷多数贵族大臣们主张接受皇帝的提议。   毕竟稍聪明点的人,都能明白这两位大臣的死,明显就是秦天子派人所为,而皇帝现在身边还带着数万大军。   再不答应,说不定器宗弄都会不明不白的死了。   不过这个时候,皇帝已经不再是如之前那般好说话了。   皇帝稍更改了下提议。   卫地的两如二十岱,其中的逻些,将设为朝廷直辖的正郡,为逻些郡,由朝廷派官管理,驻军屯兵,移民屯田。理由是,为了帮助乌思稳定局势,同时隔离卫藏两地,避免两地今后再交兵。   另外,对于卫地东面的墨脱、波密等地,也将划给朝廷管辖。   而原来依附吐蕃的北部诸羌,将全都不再归乌思管,皆为大秦藩属。   如此一来,吐蕃是元气大伤,不仅死了两个支柱大臣,而且核心的逻些河谷,以及东面许多地方也被夺走。   对此后藏贵族们保持了沉默。   因为皇帝允许他们脱离吐蕃,自己建国,还帮他们从象雄手里拿回了被侵占的地盘。   最终,器宗弄与后藏贵族们在皇帝的主持下,达成了分家的盟约。   皇帝钦选了后藏贵族琼波邦色为后藏侯,兼任后藏道军度使、后藏左都督指挥使、叶茹郡太守。   器宗弄诏授为乌思侯,兼任乌思道节度使、乌思左都督指挥使、约茹郡太守。   朝廷在两藩之间,占据拉萨河谷,设立逻些郡,驻军屯兵。又将约茹东面的墨脱等地新设一郡为林芝郡,林芝郡与逻些郡皆为朝廷直辖的正郡。   高原上本强势崛起的吐蕃国,就此被分割,扼杀于摇篮之中。南面雪山之南的泥婆罗国王闻讯,都赶紧亲至逻些朝拜天子。   主动请求内附为大秦藩属。   于是朝廷授封泥婆罗国王为泥婆罗道节度使、左都督指挥使、泥婆郡太守。   在处置完卫藏分家后,皇帝的车驾终于再次东行,往东进入了道路难行的西山郡,在召见了被苏定方打服的西山诸羌后,皇帝册封了一百多位西山羌首侯伯子男爵位,然后往东进入了剑南道。   皇帝车驾巡剑南,又入云南,再巡黔中,然后东至湖南道,再越五岭,经灵渠入岭南广西,再沿江直下广东南海郡,在南海皇帝与李靖一起接受岭南俚僚们的朝拜,巡视了南海商港的繁荣,见到了港口的众多胡商。   然后皇帝又折返北上,经梅岭进入江西,再沿赣江而下,直抵长江。   顺长江而下,至广陵郡,入南北大运河,从运河北上中原,最终回到了洛阳城。   五年时间,皇帝用脚步在自己的江山上划了一个巨大的圈,行程数万里之遥,走过遥远的道路,经历各种冰雪风霜,皇帝没有享受半点奢侈排场,就如一位巡边的将军一样,骑着马走完这几万里路,做到了古往今来所有皇帝都不曾做到的。   当他再回到中原,再次骑马步入洛阳城的时候,这位三十多岁的皇帝满脸沧桑,也更加成熟了。 第1472章 太子挂帅   太子提着把锃亮的雕龙铜壶,轻步走到皇帝面前的茶几前,揭开盖碗,铜壶倾斜。   那铜壶上打造成龙头样的壶嘴里便流出一股升腾着雾气的热水,盖碗里,碧绿的茶叶一旗一枪尖芽慢慢浮上碗面,全都如同一个个挺立的士兵一样竖着。   皇帝吸了下鼻子。   “这茶不错。”   已经长的高大挺立的太子便笑道,“这是今年头茬的狮峰龙井,都是赶在夜里露芽的时候采的。”   罗成端起茶碗轻轻饮啜,仅一口,就感觉到那种顶级茶叶的美味。   “确实是好,闻着香,入口更好,这五年在外面,你都不知道我是怎么过的,很多时候,一连一二月都是在那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荒野之中,有时甚至连口热乎饭菜都吃不上,只能啃肉干吃炒米。”   “父亲辛苦了。”太子钦佩万分的道,皇帝巡视帝国五年,其步伐基本上把整个天下都走了一个遍。“想当年隋明帝杨坚西巡,出张掖之时遇点风雪,就冻死冻伤数万人,而父亲不仅东出关外,甚至还北至塞外,西巡更是两万余里,穿越无数沙漠瀚海戈壁,那路途之艰辛,甚至就是许多商旅都不敢走的。”   罗成捋了捋已经很长的胡须,“其实倒也说不上有多艰辛,想当年为父我征讨高句丽之时,那才艰难困难,深入敌境,四面重重皆敌,既无援军又无粮草,一切全靠自己想办法解决,面对着围堵追击,不但要生存,还要破敌,那时侯一个不小心,可能就是性命不保,甚至是全军覆没。这次嘛,虽说走的远了点,可毕竟只是路远点,难走些而已。”   罗成身边带的都是精锐的禁卫,既没带碍事的宫人宦官,也没有带太多官员们,每到一地都还有地方提前准备好,就算是在那些荒漠之地,也有当地优秀的向导引路。   吃了点苦是真的,但并不会有什么危险,顶多就是有时得睡帐篷,得不到补给得吃干粮罢了。   如这每年的新茶,在西域的时候,就是不可能及时尝到的。   “嘉文啊,你以前喜欢喝糖水,现在也爱喝茶了吗?”皇帝问。   “嗯,这几年奉圣人旨意留守监国,代摄国政,每日不敢怠慢,跟着宰辅们学习政务,时常通宵达旦,每每困倦之时,便也跟着宰辅们喝点茶提些精神,慢慢的也就学会喝茶了。”   五年监国摄政,太子现在已经十六岁了。   这五年皇帝东巡西狩,虽也时刻关注国政,每日有通政司将奏章传递,但毕竟离的远,基本上政务还是靠着朝中的宰辅们辅佐太子处理的。   五年,朝中无大事。   大秦帝国沿着皇帝这些年定下的基本国策,在一众名相能臣的辅佐下,稳步向前。   虽也常常会遇到一些自然灾害之类的事情,也会有些边境上的藩属摩擦等,可总体来说,都是让皇帝十分满意的,这也是皇帝能够在外一巡就是五年的原因。   原本计划只是出巡一年,但是当朝政顺畅后,皇帝就干脆把计划不断延长,最终绕了天下一圈才回来。   太子已经十六岁了。   监国摄政五年,没有出半点差错,虽然就如皇帝当初所判定的一样,太子不是那种天资过人的才俊,但也确实很稳。   不惊艳,也无过错,难得的是能听的进大臣们的劝谏,自己才能一般,于是便对宰辅们比较放权信任,并不会去不懂装懂,更不会胡乱干涉。   “嘉文,你摄政五年,如今也大了,对于朝政有什么想说的吗?”罗成问。   太子有些兴奋起来。   “回圣人,儿臣认为大秦开国已十二年,如今三皇同盟,四海威服,百藩归附,民富而国强,天下大兴。唯一不足之处,便是江东还未削平。这几年,儿臣不敢擅自作主,对于江东也是只做布局准备,而未敢擅兴兵马,如今万事俱备就欠东方,圣人回京,天子正位,已可削藩。”   江东藩的存在,始终是让朝廷上下都记着的一件事情。   若不是皇帝一直按着,其实早在十年前就会平定江东了,但皇帝说不急,等一等。   这一等就等到皇帝封禅,然后皇帝出巡,又五年了。   现在大秦立国都十二年了,江东却还割据地方。   湖南、江西两藩都已经削藩归建六年了。   “江东啊,这个果子确实已经熟透了。”   罗成端着茶碗轻抿一口,笑呵呵地说道。   要削平江东,确实不难,只不过当初新立国之时,百废待兴,同时又还有突厥、铁勒、吐谷浑、吐蕃、百济等外藩蠢蠢欲动,故此皇帝没急着对内开战。   这些年,大秦东征西讨,征服诸藩,同时对内全面发展,到现在确实是大变了样。   当年沈法兴割据江东,以其沈家数百年的地方威望,还有个人的一些能力,确实也把江东这个地方割据的还算可以,十年前,江东藩和朝廷地方上相差不大。   但是十年后,江东藩和朝廷地方已经比不了了。   就算是六年前才归附的江西道,如今也远超江东,更别提以前偏远的岭南两广等地,现在也依借着朝廷的海贸兴起,以及岭南移民大开发,飞速发展起来,远远的把江东甩在了后面。   仅一个流球郡的人口税赋等,现在都已经能够把对岸的建安甩的看不见尾了。   一个淮南道,更是远超江东藩。   这些年,朝廷没对江东主动用过一兵一卒,可朝廷对江东的战略围堵也从没有停止过。   现如今,江东沿海,除了大陆,海上诸岛基本上已经全都落入到了大秦的手里,通过各种各样的手段,都兵不血刃的拿到了手。   围绕着江东藩,海陆江河,朝廷部署了数重围困。   只要皇帝一声令下,可保证三个月内就完全收复江东。   现在枢密院不仅有三个月收复江东的信心,而且民部等各部门也有把握,一旦开战和战后,完全有能力善后,接管所有的江东各郡县百姓,就算出现难民也不怕。   哪怕是把整个江东打空了打废了,朝廷也有足够的实力立马再重建一个江东道。   一切都已经准备好了,就待皇帝的命令了。   “嘉文,朕打算让你挂帅,负责指挥征讨江东,你可愿往?”   罗成望着已经跟自己几乎一样高的嫡长子道。   太子倒是有些意外。   “儿臣,儿臣从未统过兵,也未打过仗。”   “朕知道,但你这些年也一直有在羽林宫随羽林郎受训,也学习了弓马刀枪,学习了排兵布阵、战术战略。”皇帝起身,拍了拍太子,“去吧,纸上谈兵终究不够,有机会也要实战练习的。”   “儿臣领命!”太子兴奋的允命。 第1473章 尘埃落定   皇帝回京后的第一次宣政殿御前会议。   宰辅齐聚一堂。   五年,皇帝沧桑了也更成熟了,而不少五年没见的宰辅们也有不少老迈了。房谋杜断的房玄龄老了许多,添了不少白头发,而杜如晦更是咳嗽不断,已经病的很严重了。   他已经病休了差不多一年多,这次御前会议,挣扎着要求来参加。对他来说,自知时日已经无多,只是想再参加一次御前会议,跟皇帝好好交待一下这几年的任务。   张须陀已经彻底的引退,以太傅的荣衔告老还乡,接任的枢密使宋老生也在一年多前退休了,接替宋老生的是徐世绩。副枢密使周德威已经转任了兵部尚书拜相,原兵部尚书秦琼,因为任满,所以改任门下右侍郎,加太子少保,兼任洛阳讲武堂校长。   宰相、吏部尚书屈突通老迈致仕,门下左侍郎侯莫陈也因在相位上呆了多年,如今主动请去出镇地方,现在是西京留守、关内道布政使、京兆尹。   宰辅们也开始任期正常化,一任三年,最多连续两任,任满一般就要调他职。年纪到了的直接致仕,不到年纪的则多是会改为其余五京的镇守大员。   “尚书左仆射、敕封抚远国国公杜如晦到!”   一声唱喝。   由八名羽林一起抬着一座小辇直入宣政殿台阶。   皇帝起身,出殿相迎。   杜如晦形容枯槁,双目已经浑浊。   这位名相此时还不到五十岁,看到皇帝出迎,他挣扎着想要下辇。   罗成快步迎上前,扶住了他。   “杜相。”   “陛下!”杜如晦紧紧抓着皇帝的手,“陛下终于回京了,老臣一直盼着陛下能够早日回京,陛下一日不在京,则帝国一天不稳。”   罗成早就不止一次的问询药王关于杜如晦的病,就算是药王对杜的病也是回天无力,这是不治之症,偏他又不肯放下工作休养,使的病势越发难以延缓。   如今已经是油尽灯枯了。   就算是天下之主,能让罗马皇帝和波斯皇帝低头的大秦皇帝,可罗成也一样没有办法让杜如晦的病疾去除。   “圣人,如今四海归附,是时候削平江东藩了。”杜如晦一边说着,还一边拿出了一道奏表,是他对于朝廷削平江东藩的建议,洋洋数万言,里面有详细的方略。   “朕扶你入殿!”   宣政殿会议,少了一些面孔,也多了几张面孔。   “朕此次出巡天下,走过许多地方,也看到了许多情况,大秦的江山富丽,汉家的百姓勤劳,总的来说,如今是一片欣欣向荣的,但也还只是刚起步。许多地方的百姓还没有温饱,尤其是边疆的百姓,特别是那些新归附入籍的原蛮夷之民,他们还很愚昧,没有开化,朝廷有责任让他们归化、温饱。当然,总的来说,如今天下安定,百姓的日子比过去好了十万八千倍,大家都有个光明的前景,生活日子都很有奔头,在我们的西面,波斯和罗马两大帝国,还在进行着数百年来的恩怨大战,杀的难解难分,他们的百姓日子苦不堪言,水深火热,甚至因为战争流离失所,许多百姓背负着沉重的苛税,朝不饱夕,未来一片黯淡,相比之下,朕对我们的日子还是比较欣慰的。”   “当然,也一直有许多人上言,说在我华夏腹心,在江东,还有许多百姓现在生活越过越差,他们也是我汉家子民,也是我炎黄子孙,朕有责任。”   “朕已经决定,新年过后,由太子挂帅,统兵征讨江东藩,削除割据,让江东的百姓也过上好日子。”   不住咳嗽的杜如晦带头拿玉笏拍击掌心。   “太子仁厚又稳重,若由太子挂帅平江东,则是江东百姓之福也。”   徐世绩、秦琼、程咬金一干大将也都赞成太子挂帅,这几年太子监国摄政的表现,是他们看在眼里的。   “诏,拜太子嘉文为兵马大元帅,以徐世绩为行军长史、李靖为行军司马,秦琼为行军副帅,程咬金为行军先锋,阚棱、王雄诞、西门君仪为行军总管。”   一众宰辅们对此诏令,十分欣喜,没有一个反对的,其实这些年,大家一直都在为平江东做准备。   准备了这些年,早就已经准备妥了。   若不是皇帝出巡五年,只怕早就已经平了江东。   至于挂帅的人是太子,他们更是赞成。   太子的仁厚稳重,是深得宰辅们喜欢的,这五年来,皇帝不在京,太子监国摄政,在京辅政的一众宰辅们感觉是从未有过的轻松,这位皇太子对他们十分信任,从不胡乱干涉插手。   这样的监国摄政在位,他们这些宰辅执政真的是轻松顺畅,比皇帝在时还要顺畅。   现在让太子去摘个熟透了的桃子,积累点威望名声,这是好事,大家举双手双脚赞成。   本来早几年,有一些流言,说是李贵妃所出的吴王和长孙贤妃所出的晋王聪慧,类似皇帝,深得皇帝宠爱,有易储的可能等等,但这几年,太子的表现,已经使的他的储位十分稳固,并没有人再去胡思乱想什么储君之争了。   谁也争不过太子嘉文,除非太子突然死了,可太子高大威武,骑射刀枪皆都不错,才十六岁的太子殿下怎么可能会突然死了?   他既不肥胖,也没有什么旧疾顽症。   会议结束,皇帝派羽林郎将杜如晦抬回家,并让太子随后带御医和药品慰问。   只是当天晚上,杜家便派人往洛阳府送信,杜如晦在家中含笑而逝。   第二天一早,皇帝下诏,为杜如晦辍朝三日,追赠司空,谥号为成。长子杜构袭国公爵位,并分封其次子杜荷,以及两个庶子分别降一大等和降两大等推恩分封,杜荷赐封侯爵,其余二庶子赐封伯爵,皆在杜如晦之实封地推恩划分封地。   皇帝还特选公主赐婚给杜构,以其为驸马都尉,保证杜如晦死后家族也依然不衰。   不久,皇帝诏令长孙无忌拜尚书左仆射,加平章事衔,入政事堂为相。同日,皇帝下诏封长孙贤妃所生之晋王为黑龙王,在关外东北黑龙江口,封地八百里,敕建黑龙王国。   稍晚,皇帝又赐封李贵妃所出之吴王恪为瑞丽国王,封地在云南高黎共山以西,那加山以东,墨脱大雪山以南,骠国汤彭山以北的广阔地区,同样封地八百里。   两位原本极受皇帝宠爱,传言能改立为储的皇子突然被分封到极北的黑龙河口,以及极西南的瑞丽江畔,这无疑是向天下人都宣告了皇帝对太子嘉文储君之位的稳固之心。   太子挂帅南征,两位亲王却被一南一北远封,一切尘埃落定,再无余地。 第1474章 金陵   江东,金陵。   沈法兴面色铁青。   世子沈纶则面色灰败的立在他面前。   一道道的败讯如雪片一样呈来。   掌控江东已有十年的沈法兴,本以为江东朝廷虽不能北上争夺中原,可割据江东一隅还是能够稳固的。   可谁知,秦皇罗成巡边五年,一回到洛阳,就在开元十三年的正旦大朝会上颁下平江东之诏,历数江东藩的不臣罪证,然后诏太子挂帅,点名将出征。   朝廷还将沈法兴送入洛阳的世子沈伦送回了江东,令其劝告沈法兴投降。皇帝这个时候敢把沈伦送回来,自然已经是吃定了江东。   秦军的攻势非常之迅速。   太子嘉文挂帅南征,迅速抵达江陵对岸的广陵建立了大元帅行营。   紧接着,秦军大将、太子的义兄阚棱便率先渡过长江攻打沈军,凭着强悍的宝船和凶猛的神机炮,先锋阚棱当天便夺下了江东重镇京口。   沈法兴的长史蒋元超兵败,一战败于京口,再战又败于庱亭,这一次他没能再逃走,其部被围住,蒋元超突围之时,被阚棱一箭射死,其部尽降。   京口一失,对于沈法兴来说,长江防线也就宣告失守,江陵城再无安全可言。   “赶紧收拾一下,我们走。”   “去哪?”   沈伦问。   在洛阳为质十年,沈伦这个江东世子其实对于江东镇早就没有信心,中原呆的越久,他越发认识到中原与江东的巨大差距。说实在的,要不是皇帝没想着要早点平南,江东镇早就没了。   朝中随便挑几员上将,点一二支精锐,都能平灭江东。   “父亲,要不投降吧。”   沈伦再次劝道,他刚回到金陵时,就已经向父亲陈明了秦之强大,希望父亲能够投降。可沈法兴不甘心,苦心经营十年,他去帝号再去王号,接受朝廷之册封,成为大秦的江东节度使,当一个郡公,都已经是最后的底线了。   若让他交出江东去洛阳,他不甘心。   他本以为,凭长江防线,再有他十年的经营,江东怎么也能抵挡一下的,谁知道,大将蒋元超连一天都没有守住,长江防线就失守了,京口重镇也丢了。   金陵已经失了门户。   “回吴郡。”   沈法兴咬咬牙,还是不甘心就此投降。   吴郡是沈法的祖地,当年他就是在吴地称王的,只是后来移都金陵,现在形势不妙,他便打算先回吴郡,暂避秦军锋芒。   “父亲,我们打不过朝廷的。”   “现在投降,父亲仍不失封侯也。”   “我江东沈氏,亦可保全。”   可再怎么说,也无法让沈法兴就此认输。   沈伦在洛阳呆了十年,对于朝廷已经有了很深的认同感,但沈法兴作为隋朝的太守,大业末起兵,如今的这地盘了是他百战取得,岂能随便送出。   要是他这么轻易就认输,那当年他在隋末争霸的时候,多少次兵败,多少次惶惶,早就投降了,哪又有如今的他。   “孩儿愿意留守金陵。”   沈伦不愿意去吴郡。   沈法兴瞧了瞧儿子,有些犹豫,最后还是点头,“若是势不可为,你便率军南撤,到吴郡来。”   沈法兴家族号称江东望族,同宗就有几千家,他当年以太守之职乘势起兵,百战而据有江东,拥兵十余万。   割据江东十年,也是比较安稳的十年,可十年的安定,却也让江东兵马战力严重衰弱,尤其是近些年,中原朝廷全面发展对外贸易,海上贸易也就成了重要一环,江东郡拥有漫长东海岸线,朝廷与江东镇达成了许多贸易协定。   江东的金陵、余杭、宁波、永嘉、建安等都成为了繁华的商港,江东镇的那些官员士族豪强都忙着经商贸易,连军队也搞起了军队回易,趁机走私。   江东的百姓们,更是大量种植桑树、棉花等,江东镇许多大港甚至都得依靠进口粮食,本来富庶的江东,居然粮食无法自给,皆因贸易大兴,江东百姓把大量粮田改种桑棉茶等,甚至许多江东百姓都进了作坊做工。   表面的繁华之下,其实是江东镇的巨大危机。   一个连粮食都无法自足,依靠着朝廷海上贸易而维持表面兴旺的藩镇,一旦与朝廷交恶,必然就将被卡脖子。   甚至他们的军队十年不打仗,整天忙着搞走私,其实已经严重的腐败衰弱,不堪能战了。   这就是蒋元超率领的号称江东精锐的节度衙兵,凭借长江天险,却依然还是守不住京口重镇,一天就败亡的根本。   沈法兴率领金陵城中的官将南逃,刚走过毗陵,结果就传来一个巨大的坏消息。   自请留守金陵的嫡长子沈伦,居然立马就向阚棱投降了。   还是沈伦派人跑到京口主动请降,然后引秦军入金陵城的。   沈法兴给沈伦留了两万兵马。   结果沈伦一天都没有替他坚守,直接降秦了。   知道这个消息,沈法兴差点气的吐血,他甚至有些后怕,若是沈伦直接来个兵变,把他生擒然后献给秦军,更糟。   可不管怎么说,金陵再丢失,那整个江东郡就是真正的门户大开了。   江南防线,彻底崩溃。   沈法兴不敢再留毗陵,连夜奔走吴郡。   半路上,又一个坏消息送到。   流球太守、东海舰队提督程名振分兵多路攻打建安郡各县,建安驻军、地方官员,皆不战而降。   江东镇东南门户建安又没了。   建安虽然穷,可地势险要,甚至沈法兴的计划里,一旦吴郡也守不住,就要退到建安去,那边山林密布,道路难行,可做最后希望。   可谁知,现在居然被程名振直接就给夺了。   “那些该死的家伙!”   愤怒万分的沈法兴叫骂着,过了一会,冷静下来后,他也慢慢能明白建安发生了什么事情,建安很穷很山,可也有沿海的优良港口。   尤其是这几年朝廷设立东海舰队,然后以剿海贼之后把建安沿海诸岛都占去,并开始在岛上建立贸易点后,他知道建安变化很大,贸易增加,建安许多地方的豪强们都因此发了财。   而他们也绕不过建安的地方官员和驻军将领们,不过江东不比朝廷,建安郡地方官员和驻军,其实都是当年隋末时起兵的地方豪强大户们,后来被沈法江收编,这些地方豪强们这些年对沈法兴倒也表现的很忠心,可暗里也没少跟朝廷眉来眼去。   很明显,如今朝廷一发兵,这些家伙便倒向了朝廷。   “狗日的!”   沈法兴大骂,这种事情在朝廷那边绝对不可能发生的,没有哪个地方豪强可以做到这点。他沈法兴早前当然也意识到这种情况的隐患,可是他领靠的也是江东豪强们的支持才能割据一方,他根本无法也不可能去对付这些人。 第1475章 最后一个反王   现在,终于偿到苦果了。   紧接着的连日南逃中,沈法兴又听到许多坏消息。   秦军先锋大将王雄诞自淮南同安出兵,渡江攻入江东宣城郡。   西门君仪自江西出兵,向东攻入东阳,占领金华。   秦军四路一起攻入江东,势如破竹,几乎没有遇到什么抵抗,各地就纷纷投降。   夜晚。   枢密使、天策上将军徐世绩亲率长江舰队精锐,从海上入松江,直抵太湖。他率部在运河边伏击沈法兴。   沈法兴部被突袭,大败。   数万人投降。   沈法兴的妻妾儿女等也尽落秦军之手,唯沈法兴在亲卫的拼死护卫下,变换衣装,仅百余人逃出。   江东镇吴郡太守闻人遂安在城中听闻沈法兴到来。   “使君,机不可失啊。”一名手下劝说他。   “可沈公待我不薄,当初我仅是一太湖水贼尔。”   ……   沈法兴没有直接进吴郡城,他担心闻人遂安,是以先派人了个悄悄的入城找闻人遂安送信,让他亲自来迎接。   可等来等去,却只等到了闻人遂安的手下将军叶孝辨。   叶说太守正在城中准备接风洗尘的酒宴。   沈法兴很狼狈,可作为乱世里走出来的枭雄,他也很谨慎,目光更是老辣。   几句对话,加上叶的神情,他都看出了问题。   “拿下!”   小村庄的一间屋里,沈法兴一声大喝,亲卫牙兵们纷纷拔剑,围住了叶。   刀剑加身。   叶笑了笑。   “你笑什么?”   叶孝辩笑着道,“本来我想骗你入城,没想到你识破了,那我就不装了。没错,闻人太守已经派人去向北边的徐大帅请降,他派我来诱你入吴城,要将你擒下作为投名状。”   “乱臣贼子!”沈法兴大骂,这个闻人遂安当年不过太湖的一水寇,后来劫自己的粮草被自己捉拿,本要杀他,后见他也算是条汉子,就招揽到手下,这些年让他一直做到了吴郡太守这个重要的位置,想不到他却在这关键的时候背叛自己。   “沈公,人不为已,天诛地灭啊。如今四海归一那是大势所趋,可你却一直逆天而行,这是自取死路,你总不能自己要死,还要拉着大家一起死吧?我劝沈公一句,放了我,跟我回吴城,然后随闻人太守一起向朝廷投降。”   沈法兴咬牙切齿。   叶孝辨昂首继续道,“这外面可都是我的麾下,尽是我的亲信,全是我的部曲家丁,若是我被杀,这里一个人也别想走出去。”   撕破脸后,便只剩下赤裸裸的威胁了。   沈法兴不由绝望。   他清楚的知道叶孝辨所言的真实性,江东藩镇虽然是一个大镇,割据十年,可是江东上下也不是铁板一块,都是由一个个地方豪强势力组成的。   沈法兴作为江东藩镇之主,却并不能如朝廷中央一样有着绝对的集权,他真正能控制的也就是他的牙兵。   可就是作为他直属嫡系的牙兵,也并不全听他的。   就比如吴郡太守闻人遂安,这家伙出身水寇,后来被他收服,也成为了他的嫡系直属,是跟蒋元超等一样的嫡系心腹了。   但是闻人遂安的部下,却更忠于闻人而不是他沈法兴。   “哈哈哈!”   沈法兴突然大笑起来。   这下叶孝辩也被弄的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沈法兴现在根本没有半点反抗的余地了。   沈法兴走到叶孝辩的面前。   “我记得,你以前是跟着闻人遂安一起在太湖劫掠的水贼!”   “是的。”叶点头,他是闻人的老兄弟之一,因此这次闻人才让他来执行这个重要的任务。   “闻人为何不来?”   叶孝辩道,“沈公不过百余人,有我来亲足够了,闻人太守北上迎接徐大帅了。”   “我待你们不薄啊,闻人遂安从一水贼到如今的吴郡太守,你叶孝辩也是吴郡都尉。”沈法兴边说边摇头。   最后突然拔刀划开了叶的喉咙。   叶不可思议的捂着喉咙,瞪大眼睛看着沈。   “哼,就你也想威胁我?”   沈法兴冷哼,他江东名门出身,骨子里其实一直瞧不起闻人遂安这些草莽出身的人。事到如今,水穷水尽,沈法兴的高傲,不允许他被两个草寇威胁。   鲜血喷溅了沈法兴一身,可他却没有半点躲避的意思。   手中的刀在叶孝辩的衣襟上轻轻擦拭着上面的鲜血。   叶孝辨倒下了,死不瞑目。   他本来以为吃定了沈法兴,可料不到沈法兴到这时还有鱼死网破的狠心。   看了眼倒在地上的叶,沈法兴朝他吐了口口水。   “主公,叶孝辩的人已经围过来了。”衙前都指挥使报告了一个坏消息。   “杀出去!”   沈法兴冷冷的说了一句。   事到如今,已经没有其它选择了。   既然不甘心降,那就杀吧,杀个痛快。   牙兵们纷纷点头,这些都是被沈法兴喂饱的狼,也是最忠心可靠的人,可惜他们数量太少了。   “杀!”   牙将最先冲出去。   一番激烈的厮杀后,沈法兴终于冲杀出来了,可一回头,只剩下了几个人而已,连最忠心的悍勇牙将也都倒在了殿后的路上。   一路奔逃,后面的追兵却穷追不舍。   前面便是运河,波光潾潾,却难以逾越。   最要命的是,沈法兴看到运河上游,再有数条大船乘风而来,而那船头上高高飘扬的红旗,让沈法兴的心跌落到了谷底。   后有骑兵穷追不舍,前面运河拦截,河上还有朝廷的水师战舰杀到。   “天亡我也!”   沈法兴站在运河边上,对着河中水面上自己的倒影哈哈大笑。   只是笑声有些凄凉。   他沈法兴,隋末以来最后一个反王,终究还是走到了穷途末路。   “就是死,我也不会去洛阳跪拜罗成,捧他的臭脚!”   沈法兴说完,在运河边拔剑自刎。   “主公!”   几名最后的牙兵看着沈法兴自尽而亡,尸体跌入运河之中,大叫一声。   他们互相瞧了一眼,然后也都提起手中刀自杀而死,继续追随效忠沈法兴去了。 第1476章 太子旅贲   传檄而定。   皇太子嘉文渡江,兵进金陵城,招抚檄文传至江东诸郡,各郡文武豪强纷纷归附投降。   兵不血刃。   程名振率军入建安郡,接收闽地。   阚棱渡江,接收丹阳、毗陵二郡。王雄诞兵出江西,接收东阳、遂安二郡。西门君仪兵出淮西过江,接收宣城、新安二郡。   大将军徐世绩率水师入吴郡,伏击沈法兴,将他杀的穷途末落最后大运河畔自刎落水而死。   沈法兴尸体被水师捞得献给徐世绩,徐世绩顺利进入吴郡城,紧接着是顺势而下余杭、会稽、永嘉三郡。   江东十一郡,皆定。   自太子在广陵派先锋阚棱发起渡江做战,到徐世绩的水师战舰自海上进入永嘉港,前后不过十一日。   十一日时间,朝廷便灭亡割据十年的江东藩。   秦军所到,各地皆降,无人顽抗,甚至各地的豪强们还组织百姓,牵羊担酒,迎接王师。   而秦军南征军也在太子的命令下,对各地百姓秋毫无犯,军纪严明。   大运河畔的京口、无锡、吴县、钱唐诸运河城市,还有沿海的余杭、会稽、宁波、永嘉、建安诸港城,不但没有关城闭市,甚至还更加热闹了。   原来江东藩的那些官员们,摇身一变,全都举着红旗,争相改做大秦人。   对于这些投附之人,作为南征统帅的太子嘉文,倒是表示很欢迎,对他们好言宽勉。   太子从广陵到金陵,再南下余杭,一路上对各地的官员豪强们都是好言安抚,甚至给予不少赏赐。   太子身边人放出风声说太子想要从各家选一些年轻才俊在身边,于是各家纷纷心领神会,争相将子弟送到太子身边。   每到一地,就有无数地方豪强把子弟送来。   太子择其中擅文者入东宫门下修文馆为生员,学习书法、官话、收集江东图书,校理图书、订正谬误。以勇武强健者,选入旅贲讲武堂。   旅贲讲武堂为东宫太子亲率的东宫卫队下的军官培训班,旅贲,原本是东宫十率下左右司御率的军号别称,左右司御率军号旅贲,而左右卫率军号超乘。现如今朝廷的军队分为南衙北衙和内衙,北衙十二军,南衙十二卫,而内衙也有十二府,其中内衙十二府里,有四府为东宫太子名下,便是超乘和旅贲四府,各统领一军一万二千人。   皇帝对太子是用心栽培的,如今不断给太子培养班底,甚至真正把这四府亲军交给太子来统领。   东宫修文馆、讲武堂,也都成为太子培养将来文武班底的地方,现在太子愿意从江东选拔地方豪强们的子弟入这两处,地方豪强们当然是高兴不已,至于这些子弟送到了太子身边,也就成了人质一部份,他们是不在意的,现在大家可都是争抢着送人过去呢,犹豫下可就错过机会了,毕竟也不是人人都有机会能到东宫去。   曾经东宫十率,现在为超乘、旅贲这两军四府,拥有四万八千兵额,虽说也是与其它三衙兵马府营错落分置,可毕竟这都是直接隶属于东宫的军队。   在余杭呆了没多久,太子又乘船出海南下。   在海上经过些天的航行后,抵达了闽地建安郡,并随后前往巡视了流球郡。   在流球岛上,太子亲自接见了许多归顺的平地岛夷,又派人去招安了一些在山里抵抗的高山岛夷,给他们封赏,开出了不少很优厚的条件,劝他们归附朝廷,不要继续顽抗。   在见到太子,并得到太子的亲自承诺后,倒也有不少山夷最终选择了放弃对抗,接受归附入籍,当然,太子也兑现承诺,对他们传统的领地给予了划界承认等,新编的乡里村,亭长以下,也都是由他们自己推选德高望重者担任。   大秦还组织人手修路,开放与他们的交易等,减免他们的税赋。   虽然更远的深山里,许多山夷依然顽抗,可太子的安抚效果还是不错的。   在返回到闽地,太子前去巡视了南安(泉州)龙溪(漳州)等地,又去看了东海舰队这两年建设起的厦门港和金门港,对于建安这个八山一水一分地的偏僻之地,如何火热的航海贸易,很满意。   “孤已经上奏天子,请求将江东道一分为二,流球与建安二郡分出来,建安郡析分出西北面的建安郡,东北的福清郡,中部的南平郡,还有东南的南安与厦门郡。”   此五郡与流球郡合为一道,名为福建道,福清与建安中各取一字。   而福建北面的十道,则把永嘉、余杭、会稽、东阳、遂安、吴郡、毗陵、丹阳八郡置为江东道。   而原属于江东道的宣城郡、新安郡,划归给江北的淮南道。   这么一番划分之后。   江东道算是被彻底肢解。   南面的建安划出去,这块地方虽然说比较山多水恶,可是这地方大啊,一个郡足够江东其它数郡之地,更别说再搭上一个流球郡后,实际上这个新的福建道地盘不比现在江东道小了。   更别说,划走了建安不算,又把江东道另一个大郡宣城郡给划走了,还搭走了一个新安郡。   对江东唯一的补偿,就是把之前京口、句容等金陵郡东面的江南那一大块淮南道的飞地,重新又划到了江东名下。   但西面挖去两个郡,南面又挖掉一个大郡,江东道确实实力大损。   为了弥补福建道比较弱的局面,太子又大笔一划,把江西道临川郡东面的几个县划给了福建道的建安郡,新增邵武、泰宁、郡宁三县。   淮南道、江东道、江西道、福建道,重新划定。   随后便是由太子以大元帅之令任命江东与福建两道的三使司官员,以及郡县乡各级官员。   随着的还有南征军中挑选了数万人分驻于两道诸郡,从此转为驻地军府。   原来江东藩的兵马,军官入朝参与铨选侯官,士兵解甲归田,授田分地。地方的官吏,官员们也一样入京铨选侯官,吏员则通过考核后或留用或解除。   不过不管是文官还是武将,太子都做到了一点,就是对他们的财产给予保护,就算拥有的田地超出朝廷限额,也只是让他们与朝廷置换,或是由朝廷出钱征收。   给予了很大的自由。   太子处置事务,表现很好。   虽然知情者,也深知这是有李靖、徐世绩、秦琼这些大佬们的帮助缘故,但太子统兵在外,确实很稳当,没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对于好的建议是从谏如流。   安抚江东豪强百姓等,也是做的很好,赢得一片称赞之声,都说是圣明贤良仁德太子。 第1477章 藩王、边帅   十一日平藩战争来的快,结束的也快。   江东的百姓们对这战争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结束了,都不必担忧害怕,朝廷王师南下进驻各地,更是与百姓秋毫无犯。   江东沿海的航海贸易不受丝毫影响,甚至马上还更兴盛了,而江东各地百姓们种桑养蚕织布,种棉花纺纱、烧窑制瓷,各种作坊等也是更加热闹,他们接到了更多的订单。   太子主持的全面普查,百姓们也很配合。   毕竟沈法兴原来推行的税赋制度基本上是隋朝的制度,是租庸调制,对于百姓来说这种人丁税性质的税制负担更重些,而现在朝廷的两税制将在江东全面推行,他们很清楚这种两税制,对他们有很大的负担减轻。   至于说工商税,沈法兴时,一面是继承隋朝的租庸调制,一面却又把隋朝没有的工商税也都搞起来了,甚至比大秦的税要高的多,毕竟他以江东一道之地,要养军要养官可花费不少。   清量田地,清查户口,清查田庄作坊矿山等,全部造册。   有多少田亩就纳多少两税,田少税少,无田无税。朝廷鼓励田少的百姓,移民到琉球、百济等地方去。   留下来的,也都会增授田地,保证每人至少十亩地,一户不少于五十亩地。   对于那些豪强地主们来说,他们也不必怎么担忧,他们的宅第商铺作坊等都不会受到半点侵犯,就算他们的田地超额了,也不会强行没收,只是置换或征收。   对于他们开办作坊,运营商队,跑船经商等,朝廷甚至十分支持,毕竟江东许多地方也是田地少,尤其是靠近海边还多风暴,耕种不易。   在许多江东的百姓看来,江东变化很大,也没什么变化。   换了个皇帝,换了些官员,但日子依然安稳,没有战乱,没有抢劫,大家不用惊慌的背井离乡逃难,不用当流民。   甚至,他们还减轻了税赋,又能多分田地,若是愿意离开家乡,移民到其它地方去,还能分到更多的田地。   尤其是对于建安和永嘉等一些山多地方的百姓来说,以前他们就那么几亩田地过日子,靠打渔或是佃工帮衬生活,而现在只要他们愿意离开家乡,他们一家子能分到一二百亩地,直接就能当上地主,这对他们的诱惑力极大。   建安许多山区里的百姓,纷纷到官府报名,都想出去闯一闯,都想试一试当地主的感觉。   太子也派人召集各地的豪强大户们谈话,主要是动员许多地方上的大户豪强们,让他们迁移到洛阳、长安等六京大城。   迁移新征服之地的地方豪强大户,这其实是汉朝就开始的一种策略,是有效统治的一种好办法。   既能充实京城,增进繁荣,同时又便于监管这些豪强大户,并能让地方更易于朝廷管理。   愿意入京者,他们都会获得一些好处,比如散予一些散阶,或是为他们死去的父祖们追赠点官职,甚至可以给他们一些名额,让他们的子弟入国子监或是讲武堂等入学。   这些都是特权。   去了有好处,如果不去,自然肯定也会有些麻烦的,只要朝廷要追究,随便都能查出一堆的把柄问题来,到时可就没那么好说话了。   这些地方豪强们心知肚明。   他们并不愿意离开家乡,可不离开又不行。   于是最后跟太子讲价还价,提出愿意把家族大宗迁往京城,而在家乡留下一二小宗分支,以看护祖坟祖宅祖地之类的,对此太子倒也同意了。   于是他们便喜笑颜开很满意了。   半年的时间。   太子正月离京,二月发起渡江战役,十一日平定江东藩,但随后的善后事务,让他在江南呆了足足半年多。   江南无雪。   但江南的冬天却十分冻人。   十二月。   太子从江东道的首城余杭出发,乘船经南北大运河北上返京。   原本江东道的首城金陵江宁城,眼下已经正式被皇帝升格为南京金陵府,原南京广陵府被摘了南京之衔。   这次南京换地,实是因为广陵虽繁华,但广陵在长江之北。朝廷六京,皆于大江之北,为了能够增强对长江以南之地的重视,朝廷这次把南京迁到了一江之隔的江陵城,用心良苦。   广陵城的百姓们很不高兴,不过皇帝依然还是保留了广陵府的地位,其级别仅比六京低半级,要高于郡。   同样被授予府资格的,还有江陵府,还有九江府,此外还有岭南的南海府和交趾府,北方的太原府和大同府以及西域的高昌府以及朝鲜半岛上的汉城府。   六京九府。   二十七道。   三百六十郡,一千八百县。   还有七十二藩国,五百四十诸侯。   广陵郡。   这座大秦东南第一大繁华都市,依托海贸,成为大秦最大的盐商海商中心,也成了最富庶的城市。   渡江北返的太子嘉文遇到了同样北上入京朝集的林邑道经略使李世民和日落国王罗艺。   罗艺和李世民知道太子要来,故特在这里等候。   两人站在码头迎接太子。   嘉文看到他们倒有些意外。   “孤为太子,不便与藩王、边帅私交。”   嘉文微皱眉头。   太子身边的秦琼倒不以为意,“殿下为一国储君,如今圣人也是有意放权,且现在也不是太子有意结交藩王、边帅,只是路上遇到,他们主动前来请安,见一见也没什么大事。”   秦琼认为罗艺是宗室中有份量的亲王,而李世民也是很有本事的边帅,这些人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谢秦相。”   秦琼哈哈一笑,“等这次回京,过完年后小女就要正式与殿下完婚了,我以后就是你的泰山,肯定要多帮衬帮衬你的。”   在几年前,皇帝就为太子选定了秦琼之女为太子妃人选。   这桩婚事,倒是得到了太上皇和皇太后还有皇后等的一致赞成,连朝中宰相们也多是看好的。   太子嘉文与秦琼的女儿如玉也是从小长大的亲戚,两小无猜感情不错,双方也都是互有好感。   唯一对这桩婚事有些不同意的,也就是几位大学士。   这些大学士认为,皇太子的妃子,将来要成为皇后,母仪天下,故此最好是不要选择贵族勋戚之女,怕的是将来后戚势大干政。   他们希望太子妃最好是出自于一般的文臣之家,是那种诗礼传家的士族之女。   当然也有一些人认为太子妃当选世族名门之女。   当然,最终皇帝还是选定了秦琼之女,不仅因为秦琼是表亲,更是信的过的宰相,还在于秦琼之女确实才貌年纪等各方面都与太子十分相配,更难能可贵的是,两个小年轻又都相互有不错的好感。 第1478章 居功自傲李世民   太子按秦琼的建议,直接在码头上让人摆下桌椅,然后也没用布幔等围起来,就这样露天席地的众目睽睽之下,邀请前来迎接他的日落王罗艺和林邑经略使李世民喝茶。   一起的还有广陵府的府尹,开国元勋周新。   以及此次南征的几位大佬,李靖、徐世绩、秦琼、阚棱、程名振等。   他们往那里一坐,确实很惊人。   毕竟这里随便一个人,那都是跺一跺脚,都能引起震动的人物。   码头上,暗里无数双眼睛都在盯着这里。   这里面,既有锦衣卫的眼线,也有皇城司的暗桩,甚至连淮南道按察使司的御史眼线也在望向这里。   一壶热茶,配上几样小点心。   码头上寒风呼啸。   一众大佬们全都身着锦袍皮草,面上却都是笑吟吟的。   李世民在这一众大佬里面,还算是地位较低的,毕竟虽然他现在也是封疆一道,为经略大帅,可相比起来,秦琼徐世绩李靖等那都是宰辅大臣。   就算是阚棱等,现在也同样是一道之主官,他们还是天子的义子门生。   “沈法兴割据江东十年,想不到太子殿下率军出征,仅十一日就平定了江东藩,我在广南闻得此消息时,都不敢相信呢,吾罗氏皇朝,真真可谓后继有人也。”日落国王罗艺在众人中算是资历老的,他抚着长须笑呵呵的以长辈身份对太子赞道。   “皇叔祖过奖了,其实都是仰圣上天威,仗将校之勇,方能传檄而定,孤此次率军南征,其实不过是挂名而已。”   “初次统兵南征,就如此了得,这可是真正的本事呢,咱们罗家有武艺,看来你也是继承到了。”   太子便也夸赞罗艺,说他坐镇天南,不仅稳固了日落国这一天南之地,甚至还一次次的带领封地郡民百姓们,开疆拓土,一次次的击败了真腊蛮子们。   “在皇叔祖的带领下,如今日落郡扩增了数倍不止,不仅稳固了大江之东土地,现在甚至已经跨过大江,夺取了江西岸数百里之地。尤其是今年入秋后,皇叔祖与林邑的李经略联兵,仅以一万两千余人,便突袭攻下了真腊都城文单,擒得其国王,了得。”   罗艺哈哈大笑,有些自得。   这次用兵,确实是他的谋划,联合了义子李世民,仅以万二之兵,却攻破了大江(湄公河)西面数百里的真腊都城文单。   生擒了国王,还俘获了一众王室、贵族、百官们,获得无数金银财宝,还掳了许多人口。   虽说最后还是主动放弃了文单城,撤军回师,但这一仗确实大赚。   “其实啊,这一仗,主要是因为真腊内乱,又有扶南国发兵入侵,真腊大军皆调往南与扶南打仗,我们不过是看准了机会,突袭取胜而已。”   “那也是相当了不起了,这机会可不是人人都能发现的了并把握的住的。”   李世民当初趁朝廷与林邑国在北边交战之机,联络林邑都城里的华商,还组织起沿海的海贼们,也是一举突袭,里应外合之下攻下了狮子城,生擒了林邑国王。   后来朝廷设立林邑道,李世民任经略使,数年来,仅以一城,却硬生生的守住了狮子城,并经过一场场血战,最终百战灭掉了林邑国,彻底将林邑纳入大秦疆域。   林邑被灭国后,原国王范头黎带一批残兵败将投奔真腊,还想着有朝一日能反攻倒算。   李世民屡次派人向真腊王去信,要求他们交出林邑王等,可真腊王因为罗艺屡次出兵入侵,并抢夺了大片真腊土地,所以拒不交出。   本来嘛,真腊国实力还是很强的。   奈何却也出了内乱。   老真腊王病逝,真腊太子继位。   偏这个时候,扶南国王说他才应当继承真腊王位,原来这个扶南国王原来是老真腊王的庶长子,后来娶了扶南公主。扶南王无子,病逝前让这位女婿继承了王位。   真腊与扶南以前有过许多次相互联姻,关系很复杂,这位真腊王子以扶南王女婿的身份当上了扶南王,现在他父亲真腊王去世,嫡子的真腊太子继位本没有什么问题的。   偏偏这个扶南王借着如今扶南实力强劲,所以想要吞并真腊,统一两国,当上扶南和真腊共同的王。   因此他便非要说他有真腊王继承权,真腊太子当然不肯,于是扶南王便直接出兵来抢王位。   两国便打出了狗脑子。   这个时候,罗艺便拉上坐镇林邑的李世民,出其不意的突袭了距离日落国仅几百里的真腊都城文单。   新真腊王全力跟兄弟扶南王打仗,哪料到这时罗艺来这么一手,都城空虚,加上罗艺他们又带来了神机大炮攻城,一通猛攻突袭,再加上内应,于是都城陷落,真腊王没倒在兄弟手里,倒是被罗艺和李世民擒下。   洗劫了文单城后,罗艺和李世民也不恋战,在真腊勤王军赶到之前,带着战利品大摇大摆的撤离了。   在罗艺上京朝集前,他跟扶南王和真腊的一些实力王室都接触了,私下与他们谈判,最终的结果,就是大秦扶持了一位王子在文单城即位称王。而扶南王也扶持了一个王子在南面占领地称王。   于是乎,现在真腊有了两个王,北方的被称为陆真腊,南方的则称水真腊。   陆真腊向大秦称臣,水真腊向扶南称臣,各自抱着大腿内讧厮杀不休。   罗艺一面支持陆真腊,向他们出售武器、放贷借款等,同时又签订协议,让陆真腊向大秦割让了许多土地,重新划定了边界。广南道诸郡都向西面山区扩张了百里到数百里不等。   李世民坐在那里,一只独手端着茶杯,面上带着笑,其实骨子里并没有怎么瞧的起太子。   太子的十一日平定江东藩,他丝毫不认为有什么可吹嘘的,换谁来都是这结果。相对比,他李世民用六年的时间,彻底灭掉了林邑国,还有上次与罗艺联手攻破真腊国都,并且利用扶持陆真腊王,直接签订下协议就开拓了千里疆土,这才是真正值得称赞的。 第1479章 雪藏   李世民也清楚的知道,罗艺非要拉着他来迎接太子,其实是想帮下他。他在林邑六年,从最初突袭夺下狮子城,到如今占领了整个林邑国。他在林邑经略使的位置上,已经干了六年了。   六年,通过了八考。   一年一小考,三年一大考,干足了两任。   八考都是优异,本来四考他就要升任了,不过当时林邑局势还没安稳下来,他就接着干。   但现在林邑这边已经算是彻底的稳固了,朝廷在林邑驻有府军两万四千,还有昆仑舰队在这边驻扎,设郡置县,移民屯垦,开港航海,使的现在的林邑已经牢牢的掌控在了朝廷的手里了。   这一次李世民入京朝集,也将接受吏部等的考核,述职之后,可能就不会再返回林邑了。   说实在的,李世民其实不太舍得离开林邑道,这片天南之地,有太多他的心血,六年,他甚至增添了许多伤疤,现在就要这样拱手让出,他哪里愿意呢。   有消息说,朝廷要改授他为兵部侍郎,或是任南衙一卫大将军。   可不管是兵部侍郎,还是南衙大将军,李世民都不太喜欢,京城的官,对他来说当的没意思。   但他也知道,自己有些历史问题,皇帝不可能让他久镇林邑的。   他还是希望在外任职,罗艺也很清楚,所以罗艺希望能够帮他一把,如今太子平定江东,声威赫赫,以皇帝对太子的信任,若是太子能够出面为李世民说几句话,给他谋一个不错的外职,皇帝估计是不会驳回的。   罗艺说着说着,果然说到了李世民的事情。   “如今江东平定,天南安稳,漠北听说也很不错,真要说起来,也就是朝鲜半岛的新罗,还有海东的东瀛列岛,以及云南、黔中、西山的一些蛮夷们还不太老实,没有完全接受朝廷的入籍归流政策,西域和云南之南的许多地方,现在还鞭长莫及。”   太子点头。   云南、黔中过去那完全就是化外之地,只是名义上隶属中原朝廷,这十来年,朝廷对这些地方的推进力度很大,一边打一边拉,又是屯兵又是筑城,又是修路又是移民的,总算是成效还不错,但也只是建立起了几条纵贯线,在那些深山丛林里,蛮夷们还是野蛮的很,不太肯归化,而要想把那些地方变成如今跟岭南等地一样受控制,估计还得要很长时间。   “虽有圣人的英明决策,但边地安稳,还是得要有得力干将能吏啊。”罗艺笑指李世民,“二郎在林邑六年,从无到有,几乎是凭一已之力为朝廷新增一道,居功至伟,如今两任八考,皆是上优。听说政事堂想调他入朝为兵部侍郎,或任南衙一大将军,我以为太过屈才了,南衙的大将军,不打仗,那就是喝茶的,只是武将们的寄禄机构,和迁转序列。二郎还年轻,应当让他多为朝廷多为圣人出点力,黔中、云南、西山,甚至是北庭、安西、河中、大夏、百济诸道,都是大有可为之地嘛。”   嘉文笑呵呵的对李世民点了点头。   “李经略的本事,父皇也多次跟我称赞过的。”   太子打量着这个铁臂大帅,其实心里是带着丝提防的,他虽被称仁厚,可在父亲的淳淳教诲之下,也并不呆笨,他很清楚的知道,这个李世民有着如何的历史,也清楚知道他是李贵妃所出的他那个兄弟的舅舅。   曾经为吴王的罗哲威,可是威胁过他的储君之位,虽然之前皇帝已经把吴王和晋王都分封就藩,可毕竟他们是甥舅关系。   “李经略想去哪呢?”太子笑呵呵的问。   “臣想多做点事情,边疆之地比朝中更能多做点事情,朝鲜、东瀛,或是西域和南疆,臣都愿意去干点实事。”李世民道。   太子便点点头,“那孤都记下了,回头见到圣人,会向圣人说的。来,喝茶,孤以茶代酒,这杯茶便敬李帅平定天南之功!”   李世民面对太子的敬酒,并没有谢辞,端起茶杯饮下。   秦琼、李靖、徐世绩等这些大帅,都微微皱起了眉头,这个李世民还是有些太过失礼了。   这家伙,在林邑六年,看来也没变稳重,依然还是一股子桀骜不驯的样子,面对已经成年的太子殿下,居然如此无礼。   喝完茶。   太子也并没有进广陵城休息,而是换了船直接继续北上,李世民和罗艺等跟在后面同行。   船舱里。   秦琼对自己的女婿直言不讳。   “这个李世民虽有些本事,但太傲了,而且对殿下无礼,此人不可重用。”   太子笑笑,“孤听说有本事的人,总是会有点脾气的。”   “殿下,若要用一人,必须先得驯服一人,用人犹如骑马,若是马不驯服,是不能轻易骑乘的,否则会很危险。”   “那秦相以为孤是否当为李世民谋外职?”   “殿下原本如何打算?”秦琼反问。   “孤原本以为,这李世民确实是很有本事的,六年时间,就彻底灭了林邑国,还将林邑安稳如山,以他的能力和经验,我认为可以让他去东瀛或朝鲜。”   东瀛的苏我马子和新罗的金白净虽都效忠朝廷,可朝廷有机会的话,当然不会放过吞并两国的机会,大国是不会有什么温情的。   “殿下,万万不可。李世民太桀骜不驯了,东瀛和新罗两地,不可让他前往。”   “那让他留在京?”   秦琼想了想,“臣建议殿下回京后,先不要与圣人说李世民之事,待朝廷任命李世民为南衙之一卫大将军后,殿下再公开上奏圣人,为他谋一外职,臣建议殿下举荐李世民为卫藏宣抚使,又或是黑海宣抚使。”   卫藏道,原来的吐蕃卫藏四茹之地,现在吐蕃分为乌思和后藏两镇,以及朝廷直辖的逻些与林芝两郡,李世民去了卫藏,就算是挂宣抚使之名,比经略高一级,但在那边,实际没有什么可大有作为的。   而黑海宣抚使就更别提了,黑海宣抚使主要就是宣抚在黑海那边的突厥统叶护的伏尔加公国,和可萨的高加索郡国,那两个突厥藩国,实际上可是完全自治自立的,李世民去了那边,也仅是一个光杆宣帅而已。   “殿下,让李世民到卫藏或黑海去,熬他个八年或十二年,若是此人驯服了,那么到时殿下再将此人调回重用,则可为宰辅重臣,能出将入相。可若是驯不服,那么便可让他一辈子于乌思、黑海、里海、河中、大夏、北庭、漠北等地迁转,不予信用也。”   太子思索了一会,“好,便先听秦相之言。” 第1480章 调停   “圣人,太子凯旋,已至京郊!”   提督皇城司李宪奏报。   正接见波斯驻秦大使萨曼,波斯对罗马的战局正在被逆转,库思佬二世皇帝急需从大秦这里获得更多战争筹码,以稳固局势,甚至是扳回劣势。   “尊贵的大秦天子陛下,只要大秦能够提前交付宝船舰队给我们,我们就能马上粉碎罗马人的攻势,重新占据上风。”   “波斯萨珊现在局面很被动啊。”皇帝听完了李宪的禀报后,并没有中断与波斯大使的谈话。   希拉克略皇帝的本事还是挺强的,不愧为王朝开国之君,在他继位之初时,库思佬二世打着为岳父报仇的名义,带着小舅子罗马皇子杀回罗马,一路连夺叙利亚、巴勒斯坦、埃及、亚美尼亚、伊比里亚、两河流域等地,由小亚细亚直接攻入了拜占庭帝国的腹地。   尤其是在隋大业十一年时,波斯大将沙欣攻陷了博斯普斯海峡的卡尔西顿后,直接威胁着海峡对面的拜占庭都城君士坦丁堡。   当时,波斯又拉拢了斯拉夫人和阿瓦尔人开始由西北进攻拜占庭,打的希拉克略向库思老数次求和都被拒绝。   可是转眼已经十多年过去了。   希拉克略虽然一度面临败亡危机,可终究还是挺了过来,他实行军队改革,将罗马划分为若干军区,每个军区都加强了机动作战和防御力量,又与教会加强了关系,从教会处得到不少金银资助。   更别说希拉克略还与突厥和保加利亚人等结盟,联姻结盟。   波斯三名将沙赫巴勒兹、沙欣、沙普坎连番进攻罗马,结果都被希拉克略顶住了,而在去年大秦罗马盟约缔结后,罗马借助与大秦的贸易,经济好转,加之从大秦借款购买军备,使的罗马开始转入反攻。   特别是突厥和可萨的十万轻骑可以全力投入到高加索一线战场时,罗马第二反攻战场成功开辟,战局逆转,罗马真正进入了战略反攻阶段。   真正的战局转折在今年夏天的时候到来。   罗马塞尔吉乌斯教长击破了阿瓦尔人的君士坦丁堡之围,他们用从秦军那里贷款采购到的大批秦军弓弩,在这一战中重伤阿瓦尔军,使的他们损失惨重。   随后希拉克略皇帝在突厥统叶护可汗与可萨叶护的十万骑兵援助下,发起反攻,他们由高加索攻入了波斯。   随后,希拉克略皇帝占领了波斯军事重镇甘扎克,并毁掉了袄教最重要的拜火祠之一的阿图尔居什那普火祠。   库思老二世皇帝不得已慌忙带着圣火狼狈撤退,罗马与突厥大军随后在亚述古城尼尼微再败萨珊波斯,洗劫了达斯卡尔等王宫。   如今,波斯萨珊帝国的库思老二世皇帝,十分狼狈的一路逃到了都城泰西封,而罗马军队正乘胜高唱凯歌追击而来。   局势变的极其的坏了。   虽然埃及、叙利亚等地还在波斯手里,可现在自己的老巢都城都要被罗马反攻了。   一年多前,波斯还策划了阿瓦人围攻罗马都城君士坦丁堡,谁知自己现在马上就要尝到都城被围的感觉了。   偏偏此时阿拉伯人的叛乱已经越来越厉害。   波斯如今内忧外患。   波斯希望大秦能够帮助波斯,最起码,也希望大秦这个时候能够出面帮忙调停两国战争,只要罗马肯休兵罢战,波斯甚至愿意向罗马支付岁贡金币。   波斯迫切的想要休战,是因为现在确实很狼狈,库思老二世内忧外患,罗马军团即将兵临都城泰西封城下,而各地的总督们却并不积极勤王。   “如果波斯皇帝希望大秦调停波斯与罗马的战争也可以,但这里我要提一个条件先,就是波斯能够将夺取的罗马真十字架圣物归还。”   萨曼大使听闻这个条件,犹豫了一下还是点头同意了,真十字架是罗马教会的圣物,是攻占圣城后夺取的,但相比现在的困局,这个圣物又不值一提了。   “还有一个,库思老二世老了,有些昏馈了,波斯萨珊在他的带领下,是没有未来的,大秦可以帮助波斯萨珊,但我们希望能够支持一位有能力带领波斯萨珊走向更好,也希望这是一位能够与大秦友好的皇帝。”   “尊贵陛下的意思是?能否明说?”   罗成轻轻敲打着御案。   “朕知道现在波斯萨珊国内很多人都不满库思老二世皇帝了,罗马进军泰西封,可波斯各地的总督贵族们却并不积极勤王,对吧?”   萨曼无奈点头。   “我听说皇帝与罗马公主利亚所生的那位皇子挺不错,国内贵族们中威望不低,而且罗马人对他也有好感,若是他继承皇位,那么我相信在他的带领下,罗马人肯定会愿意停战议和的。”皇帝笑道。   这下萨曼也只能震惊了,想不到皇帝对波斯国内的事情知道的这么清楚。   “圣人为何愿意支持皇子?”萨曼问。   “朕见过这位皇子几次,印象挺不错的。”罗成道,实际上嘛,大秦对这位皇子的私下接触可是很多的,甚至早就在暗中支持这位皇子了。   如今形势下,波斯萨珊国内的政治形势十分复杂,有一股子要推翻库思佬二世的呼声,大秦愿意支持这位皇子称帝,条件就是这位皇子当皇帝后,会与大秦继续友好,并维护大秦的海陆丝路,以及给大秦更多好处。   “朕知道,萨曼大使你也是皇子的人,对吧?”   萨曼点头。   “怎么样,朕的提议你们愿意接受吗?”   萨曼没有犹豫的点头,“感谢皇帝的慷慨,只不过如何能保证罗马的停战呢?”   “这个你放心,朕会从中斡旋,只要皇子政变推翻库思老二世,成为波斯新皇帝,并将真十字架圣物归还罗马希拉克略皇帝和教会,那么朕可以保证罗马定会休兵罢战,两国和议。”   “当然,除了交换真十字架圣物,波斯也需要撤出从埃德萨到亚历山大里亚的领土,两国互相交换俘虏,各自撤回军队,休兵罢战。”   萨曼问,“大秦需要什么?”   “朕听说在红海畔的阿拉伯半岛上,有一支新兴的势力在麦地那崛起,他们建立了伊斯蓝教,数度与麦加的古莱西贵族们交战,并愈战愈强,屡战屡胜,如今到处宣扬该教,联合周围部落,扩大影响,甚至正准备进攻麦加。”   萨曼当然知道半岛上的这个新兴的势力,半伯以前是萨珊控制的,但是现在波斯只还控制着波斯湾南岸的阿拉伯半岛北部地带,南面只有红海北岸东北端的也门了。   那里已经成为了一块飞地,实际上萨珊已经失去了对红海的控制权。 第1481章 异教   红海北岸半岛上的麦地那势力正日益强大,已经严重的威胁到了红海航线,而原本半岛上陆路的商业中心麦加,现在也正面临着麦地那的军事威胁。   大秦在红海和麦加都有很大的利益关系,麦地那的教会势力却对大秦的贸易商人十分不客气。   为了维护自己的红海利益,朝廷正在商议要出兵干涉。   麦加的贵族们已经数次向大秦的远洋舰队请求出兵,秦商们也希望有舰队护航,甚至希望大秦能够在红海取得自己的殖民地,建立城堡商港,以保护这些海外华商。   许多麦加贵族在屡屡兵败于麦地那的先加教会军之下后,干脆向大秦皇帝请求内附,他们希望跟突厥、可萨等一样,也跟大夏、河中的那些国王一样,内附大秦,成为大秦天子的分封诸侯。   这样一来,他们能够继续维持自己的地位和利益,而另一方面又不用再面临着麦地那的军事威胁,成为了大秦诸侯,自然会有大秦的舰队帮他们击败那些该死的异教徒们。   为此这些贵族们请求内附,自愿成为大秦诸侯,并请求朝廷派官员过去接管这座商业大城麦加,同时请求朝廷派舰队运兵过去驻守。   这也是不得以而为之了,在如今,阿拉伯半岛,已经大部份都归附了异教,那些不肯归附的部落,也多被他们击败征服,顽抗的遭到血腥镇压,贵族们可舍不得放弃麦加,更不愿意被镇压。   波斯萨珊此时也是自顾不暇,便只能找经常在红海上航行的东方大秦帝国帮助了。   皇帝已经同意了麦加古莱氏族们的请求。   对大秦来说,这座商业重镇若能成为殖民地,是很有好处的。   当然,这得有波斯萨珊人的承认,否则以后就会很麻烦。   皇帝现在想借波斯内乱之际,扶持波斯皇子政变推翻他老子库思老二世皇帝,与罗马停战,同时借此机会,要让波斯萨珊承认麦加古莱贵族对大秦的内附,并且,还要让罗马与波斯两国,都同意把红海的控制权让出部份来给大秦。   甚至,皇帝罗成还想要波斯把他们现在阿拉伯半岛上的两块飞地,阿曼和也门,这半岛东北角和东南角这两个角直接割让给大秦,这样大秦就不止是麦加一块殖民孤地,而是有三块地。   更重要的是,也门控制着红海口的入口北端,阿曼控制着波斯湾入口的南端,加上麦加这个阿拉伯半岛上陆地商路的重镇,等于大秦就控制住了与西方波斯、罗马、法兰克等国家的贸易大门。   本来红海是由罗马拜占庭帝国控制的,可是因为战争连年,使的红海的海盗越来越多,越来越猖獗。而另一条从波斯湾经过底格里斯河和幼发拉底河的商路,却总要遭遇波斯萨珊的各种关卡盘剥,同时还要被拉赫姆人和伽珊人阻断睡线,受罗马和波斯的同时干扰,故此麦加的商业地位越来越重要。   此时半岛上最大的三个城邦,麦加、麦地那、塔伊夫,三个城邦都紧挨着绿洲,水源没有问题,处于红海与东方大沙漠之间的可居地。   虽然这三座城池都是在沙漠之中,有的是山城,有的是山谷之城,可因为有源源不断的渗渗泉,故此成为骆驼商队的汇集路线。   同时,麦加还是半岛上的圣地,各部落间虽经常冲突不断,爆发战争,但每年他们都会停战一段时间,前往麦加朝觐。   这个时间,也是诸部落一年一度的仲裁经纷争的时刻,同时也是解决债务问题的时刻,人们也趁机在麦加进行贸易,这使的麦加城在半岛三城中的地位更加重要,也更加商业繁荣。   大秦希望能够接替罗马与波斯控制红海,大秦有强大的远洋舰队,可以打击海盗,但是舰队也需要补给地,更需要停泊的军港。   麦加虽不靠海,但在红海中部北岸边上不远,若是大秦能控制麦加城在手,那么陆上有麦加支撑,海边再设军港,则红海就能牢牢控制在手,再不惧海贼猖獗。   当然,皇帝还有一个考量,他并没有告诉过臣子们。   那就是皇帝也有些惧怕这支新兴的异教势力,历史证明,这支后来被欧洲人称为萨拉森帝国,东方称为大食帝国的势力是极其强大的,强大到东方的唐帝国都难以争雄。   皇帝很担忧这支势力崛起,所以要趁着如今他们还没有统一半岛,还没有真正兴起之时,准备扼杀他们。   故此皇帝才会幕后扶持波斯皇子政变,才会调集波斯罗马两国大战,才会接受遥远红海北岸麦加贵族们的内附请求。   最终的核心理由,仅仅是要遏制这支新兴的异教势力。   波斯和罗马,都只能在西方争雄称霸,他们的势力根本无法到达东方。但异教就不一样了,他们一旦起来,就谁也拦不住了,他们会一直打到西域来。   他们会控制西方的海陆贸易路线,掌握外贸大权,这对于大秦来说,是绝不能接受的。   北非和东方的香料、皮革、药品、丝绸、奴隶,武器、谷物、茶酒等等商品往来,若是这个贸易路线控制在他们手里,则定价权就在他们手里,大秦的对外贸易就将掌握在别人手里,为他人做嫁衣裳。   大秦的龙旗将插上半岛的麦加城上,绝不会允许异教鹰旗出现。   维持一个衰弱的波斯,远远比一个无法控制的新兴大食,对大秦更有好处。   “朕将派出远洋舰队前往,其下四大分舰队,昆仑海舰队、天竺海舰队、波斯湾舰队和红海舰队将一起抵达,只要皇子愿意将也门和阿曼割让给大秦,并承认大秦对麦加的主权,那么大秦保证,波斯湾南岸的半岛北部地区,将依然归属于波斯萨珊所有。”   西面沿地中海的叙利亚等地,以及地中海南岸的埃及,都将归属于罗马,两河重归波斯,突厥军队也将撤回高加索北面。   阿拉伯半岛最终将形成大秦据有半岛南部和东部,波斯占有半岛北部,罗马占有半岛西面的局面。   三皇同盟,签订三皇盟约,一起愉快的和平发展。 第1482章 检阅   “圣人,想那什么阿拉伯半岛相距我们数万里之遥,何必如此费力干涉呢,再者,罗马与波斯大战不休,岂不是对我们更有利?我们坐山观虎斗,卖军械放贷款,岂得正好?”   皇城司提督李宪不解。   “坐山观虎斗自然是好的,但我们得提防不能让别的恶狼趁火打劫,让他们一口吞了伤虎坐大。”   “圣人所说之恶狼难道是指那些大食部落?”   “确切的说是麦地那新兴的那个异教势力,他们的发展十分迅速,再不干涉,不出三年,他们就能吞并麦加,甚至控制整个阿拉伯半岛。到那时,他们北上就能把衰弱不堪的波斯给吞了,再然后,就会北上跟我们争夺河中、大夏,甚至是拦截控制海陆丝绸之路!”   想当初中原南北朝之时,柔然和突厥强大,控制着草原和西域,就控制了丝路,使的中原的外贸处处受制。   后来杨广称帝后,是费尽苦心的重新开拓西域丝路。   “他们真有那么厉害?”   “不能小觑!”   皇帝摇了摇头,不再想着这事,对于他来说,能做的已经做了,他有着历史的经验,是比麦地那的那位先加更先加的先加,他相信自己的这些先手安排下去后,是能够扼杀这支异教势力的。   “走,摆驾,迎接太子!”   太子凯旋。   洛阳臣民皆奉旨出迎。   太子乘坐着皇帝赏赐的金辂大车,身着金甲,接受臣民迎接欢呼。   阚棱充当车夫,西门君仪和王雄诞站在大车后面持槊为卫士。   而秦琼、李靖、徐世绩三位大帅则与太子同乘大辂。   洛阳正南门城门楼上。   皇帝与宰辅站在城门楼上,百官站在城楼两侧的城墙上。   “太子凯旋,皇帝校阅!”   羽林大将军李玄霸身披银甲,策马驰至城楼下,高声吼报。   “羽林大将军李玄霸奏请天子,检阅太子凯旋将士!”   皇帝挥手。   “受阅开始!”   李玄霸策马向前。   “受阅开始,标兵就位!”   一名名百战功勋的上柱国兵王们,今天满身勋章走出,他们脚下的皮靴擦的锃亮,身上的铠甲更亮。   全副戎装,挂满勋章。   每一步踢出,都无比的稳健和响亮。   一共三十六名上柱国兵王,大秦帝国开国十三年来,东征西讨开疆拓土无数,千百次征战中,总共就这三十六名兵王获得上柱国勋。   虽然还有许多军官也获得上柱国勋,但今天,皇帝指定要由这三十六名年龄各异,高矮不同,但都挂着上柱国勋的兵王们前来担任标兵。   兵王们在正南门前的大道上,一一立定,手中柱着长矛,腰中配着横刀。   “南征先锋!”   “第十八陌刀营,请接受检阅!”   足足五百名陌刀手,个个身披厚甲,肩扛丈陌刀,大步走来。他们的队列十分整齐,步伐如一。   最让路边围观的百姓们惊叹的,还在于这些陌刀手们身上有着一股子杀气,带着股血腥味道。   皇帝身边的伊丽王罗嗣业看着这些陌刀手,不由热血沸腾,年底前来朝集的这位亲王,面色通红。   当陌刀营方阵缓步到达城门前时,他们突然高吼一声,然后齐齐将手中丈八陌刀挥出,双手持刀前进。   雷声般的欢呼声响起。   陌刀营后面,是长柄重斧营,然后是长矛营、大盾营、刀牌营、弓手营、弩手营,接着是轻骑斥候营、弓骑营、枪骑营、具装甲骑营,战车营、车弩营、神机营……   选出来的都是南征军中的精锐。   城门楼上检阅的皇帝宰相们,城墙上的大臣们,城下路两边的百姓们,看着这一队队的精锐王师走过,无不兴奋万分,欢呼不断。   当太子和李靖秦琼等出现时,更是响起了无数赞叹之声。   太子的威望在不断的高涨。   ……   “政事堂已经发出了李世民任兵部左侍郎的任命了。”皇帝对太子道。   “儿臣觉得李世民很有干劲,他在林邑六年,取得的功绩有目可睹,儿臣认为可让李世民去卫藏,那边现在还有些乱,正需要他这样的能臣干将。”   罗成呵呵一笑。   “告诉父皇,这是谁帮你出的主意?”   “是秦相国。”太子在皇帝面前,倒也没有半点隐瞒的意思。   “为何会这样?”   “秦相说,李世民虽有才干,可太过桀骜,若是不能驯服他,便不可重用。”   罗成点了点头。   “叔宝说的倒也没错,对于朕来说,不管是多么桀骜不驯的人,朕都敢用,皆因为朕自认为压的住他们。李世民也好,李孝恭也罢,或是什么裴寂、刘文静、杨恭道等许许多多本不是朕的人,许多还曾是敌人的人,但朕都用了他们,诸如李密、窦建德、王世充等反王枭雄,朕也都好好的留着,甚至还给了他们一些清新的职务,为何?因为朕有自信压的住。”   “李世民再桀骜不驯,可他也始终翻不出朕的手掌心。但是你就不一样了,若是朕不在了,李世民这等人,你确实不一定能控制的住。叔宝教你的是对的,他是你准岳父,不会害你,你不是开国之君,若是朕哪天不在了,你继承了朕的这江山,而你又觉得你控制不了李世民以及李密等这些人,那么你要么就不用,要么就干脆杀了。”   太子惊讶。   “不用惊讶,权力其实就是这么血腥,为了权力,父子兄弟都会刀兵相向,何况是臣子。还记得朕在你小时教你的那句话吗?小事要忍,大事要狠,尤其是为帝王者,谁危及你的皇位,那就得先下手为强,绝不能犹豫不决,错失良机。”   “朕明白会召见李世民,告诉他,你看重他的才干,为他求取外职,朕收回先前兵部左侍郎的诏令,将改授他为红海道宣抚使兼左都督指挥使兼麦加郡太守,宣抚都督麦加、也门、阿曼这三个海外郡,远洋舰队也将暂交由他节制。”   “父皇授予李世民如此大权?”   “既然要用,就放开了用,若是他有什么不忠举动,再拿下就是。”罗成很自信的道,就算把李世民放去遥远的红海北岸阿拉伯半岛,可他一样能够牵住他,不用担心会飞走了。 第1483章 太子远征   开元十四年。   春,二月。   京师洛阳依然热闹无比,上元灯节刚过,可紧接着就是春闱大比。大秦科举在经过初期一年一试后,改为了三年一试。这也是如今大秦的疆域越来越广阔,参与科举的士人越来越多,为了给考生们更多时间准备,故此如今是三年一科。第一年夏天举行的是郡级秀才考试,次年秋在道城举行举人考试,第三年春则在京师举行进士考试。   今年作为新科举制的头一科,准备了三年之久的无数士子们早就摩拳擦掌了,洛阳城赶考、观摩的士人也创下新高。   来自五湖四海,天南地北的考生们,都欲争夺进士头衔,千军万马争过独木桥。   根据朝廷最新的诏令,如今吏制全面革新,科举入仕已经成为主流。就算是吏职,也不比从前了。吏职流外九等,最低的八九等吏职也起码要求是考过县试的童生才有资格参与吏员考试。   六七等吏职,则要求起码有秀才的身份。四五等以上的吏职,更要求得有举人以上功名,或是流外六等吏或六等勋以上军人方有资格参与考试。   像过去一样,直接地方主官征辟,或是代代世袭的情况,已经不可能出现了。吏不再是没有上升通道的底层之职,做的好也一样能步步上升,流外九等升满,有足够的资历和政绩一样能够升入清流,授给官阶,成为官员。   故此如今的科举考试,已经不仅仅再只是争夺进士名额,童生、秀才、举人、进士,每一级只要通过了,都是有实打实的好处。   都能取得相应的进身之阶。   皇帝今年特意诏令去年南征平定江东藩的皇太子嘉文成为了新科进士考试的主考官,担任了总裁一职。   今年的进士考试规模也额外的大,皇帝恩旨,特意多增加了许多举人参与进士考试的名额,原本一科也就只有两三千举人能有资格可以参加进士试,但今年,皇帝特旨,格外开恩,给出了一万两千个举人参加进士试的资格名额,相当于一个军团的数量。   而今年的进士试,也依然会是维持十比一的录取率,这意味着今年将录取一千二百名进士,破天荒,将是往年的几倍之多。   上千的新科进士,虽然说这是头一次三年一科的新制,也等于是停考了两年后,但数量依然惊人。   朝廷里已经有人在说这样放水,使的进士不值钱了。   但皇帝依然坚持,科举之前一年一科,已经连开了数科,录取了一千多人,如今开始三年一科,今年恩科特例,直接一千多,但以后三年一科,一年几百,进士也会越来越多的。   罗成始终认为,这是好事。   进士多了,不可能直接就能授给县令县丞等,没关系,可以再授低些。   比如之前新科进士,最低也是从县丞、主簿等做起,而现在,完全可以再降低一个档次,从县衙的诸曹参军做起。   县诸曹参军,那也是相当于县局长的,也是很重要的官职。   事实上,罗成也有意让进士新任之官降低些,毕竟进士们靠的是考进来的,哪怕如今考的比较综合,不但要精通诸子百家,经史子集,还要考身言书判,连官话都得掌握的很好。   但说到底,他们还是欠缺经验,就算中进士后,会在京城集中先学习半年,然后再到京师的三省六部九寺五监诸部门实习半年,可依然还是经验较低的。   若是直接放他们到下面去任县令啊县丞这些地方主官,无疑效果不会太好。   若是从县曹参军之类的做起,既能负责一些具体事务,又不至于直接就成了地方主官,上面还会有县令县丞等带一带。   当然,不管怎么说,就算起步降到县诸曹参军,可进士们依然是前途无量的,比起千辛万苦从流外吏职爬上来的,他们的上升渠道更通畅。   为了给这些进士们做职前培训,皇帝今年又还特旨新办了太学。   国子监本来也算是大秦的太学了,但现在皇帝又开一个太学,其目的就是让这所新太学,专职给官吏们做培训的,不仅新科进士们要做职前培训,就是以后那些官员们升迁等,也会安排些进修,甚至一些专业性较强的官职,也会做专门进修。   皇帝并不希望自己的官员只是一群会坐而论道,只重道而不重术的人,那些只会清淡,具体事务都只知道交给幕僚胥吏的官,要来何用?   太子主持今年的新科进士试,无疑是皇帝又为提升太子的威望。   好在一切顺利。   涌入京的几万名士子,没闹出什么乱子来。   而一万二千名赶科的举人,在经过了紧张的九天三场封闭式考试后,也顺利的都交出了自己的答卷。   笔试、面试。   一千二百名贡士被选出。   他们在太子的带领下,进入皇宫,登上金殿参与由皇帝亲自主持的金殿考试。   集贤殿上,一千二百名贡士接受了皇帝的问询做了答辩,一众宰相和大学士们参与点评。   最终,定出了三甲名次,选出了一甲的状元、榜眼和探花。   河北饶阳李义府被钦点为状元郎,南阳韩瑗为榜眼,清河崔守业为探花。   金榜放出,天津桥唱名。   无数的贵族、勋戚、官员们争相派出家仆榜下捉婿抢人,好不热闹。   而就在殿试后的第三天,皇太子嘉文奉皇帝旨意,带领旅贲军一万二千太子亲军,离开洛阳,前往西域。   此次太子出京,是将前往西域,抵达高加索郡国,代表大秦天子,与罗马、波斯两国皇帝会盟。   皇太子将代表皇帝和大秦,调停罗马与波斯的战争,并将签约一份三家友好盟约。   此去西域数万里之遥,对于皇帝来说,这次给太子的任务,其实就是想让他更多的看看帝国的疆域,尤其是那遥远的西域之地,上次太子南征,在帝国的东边走了一趟,但还是不够。   这对于将来要接班继承的太子来说,多走走多看看有好处,何况这份三皇盟约,皇帝也很看重。   在当今世界,虽然强国很多,但真正能称为帝国的也就是大秦、波斯和罗马了,三国的关系,构筑的也是当今世界的格局,皇帝希望太子这一趟,能够眼界更开阔些。   一万二千旅贲军护卫,到了西域,还有当地的驻军以及诸侯率部护卫随同,皇帝倒不用太过担心。   当然,这次盟约,也意味着皇帝要拿下麦加等红海、波斯湾要地,是皇帝扼杀异教计划的关键一步。 第1484章 驾崩   夜空中,突然划过一道闪电,随之就是一声惊雷炸响。   雨哗啦啦的倾盆而下。   新罗都城,金城。   雨幕笼罩着王宫。   也掩盖了王宫里的哭声。   “大王驾崩了!”   宫人有些慌张的在通报着这个消息。   “立即去通知和白会议的诸大等们,还有,派人去秦大使馆,上报消息。”   在新罗王位上坐了几十年的国王金白净终究还是死了,他这几年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可总是还有口气吊着,本来前些天看着气色已经有所好转,大家还以为大王又好转了。   谁知道,突然就没了。   这让王宫里众人有些慌了手脚。   因为眼下,王世子金春秋还在大秦京师洛阳城中。   之前他们也曾几次上奏天子,请求世子回国,但一直没有得到同意。   现在大王突然没了,世子却还在中原,国将无君。   雨幕中。   宫里早有人偷偷的把消息传递了出去。   和白会议的一众真骨贵族们很快就知道了这个重大消息,几大家族的族长迅速的聚在一起,他们很快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议,就是派人封锁王宫,拦截给秦使馆的报信。   “金春秋只是真骨,不是圣骨,他根本没有资格做大王。”   “我新罗国王位传承几十世,还从没有过真骨为王的先例,此例决不可开。”   “金春秋不是我们新罗立的王世子,他只是秦人选中的。”   一个又一个的声音汇集起来,都代表着他们对金春秋这个王世子的不满。   眼下大王突然病逝,趁着王世子不在国中,这些贵族们决定另立新君。   雨夜里,他们迅速的行动起来。   国王无子,有贤名的公主又早入中原为天子妃,就连皇帝的侄女,那样样极似德曼公主的胜曼公主,也一样被送去了中原为天子妃。   金春秋只是真骨,而且年纪太小,确实无人肯拥他继位。   尤其是新罗贵族们还有一个深层的担忧,就是认为金春秋在中原多年,早就成了秦人培养的一个忠秦人,若是让他做国王,他只会成为秦人的傀儡国王,会出卖他们新罗的利益。   新罗面对着秦人在半岛上的日渐势大,也是忧心忡忡,又无可奈何,如今是无论如何也不甘愿国王是秦人选的一个真骨。   大秦驻新罗大使馆。   馆内,地下密室。   驻新罗校尉正在与手下们在密室里紧急商议,驻新罗校尉还有一个暗中隐密的身份,那就是锦衣卫指挥使阶的驻新罗情报官。   密室里的蜡烛很亮,校尉刘仁义拿起手里的一张纸条在烛前仔细的看着,不用看密码本,他就能直接译出这纸条上的密文意思。   “和白会议的贵族们造反了!”   “造反?”   “他们封锁了金白净的死讯,还拦截了宫里送来我们这的消息,并且已经调兵前往封锁王宫,接着就要封锁全城了。”   “他们想干什么?”   “干什么?还不很明显吗,他们这是想要另立新君,不想迎世子金春秋回国继位了。”刘仁义冷笑几声,要说这些新罗人还真是胆大。   金春秋的新罗国王世子地位,那可不仅是国王册立的,还是奏报大秦,由大秦天子正式下诏册封的。   新罗国贵族们居然要另立新君,这就是谋反。   “赶紧安排人,把这消息传递出去,一面上奏朝廷,一面送去百济。”   百济道距离新罗是最近的,若新罗人真要造反,百济的驻军,也是能够最快反应的。   “离我们最近的是校尉你的本家刘仁轨将军,他现在是百济道东明郡太守。”   校尉刘仁义跟刘仁轨名字就差一字,不过两人不是兄弟,仅是名字相似而已。当然,刘仁轨确实是距离他们最近,也手里有兵的大秦将军。   “刘仁轨将军会出兵吗?朝廷又会如何处置新罗?”几名锦衣卫道。   刘仁义撇撇嘴,“我们的职责是盯着新罗的一举一动,金城这边有半点风吹草动我们就要第一时间上报,至于如何处置,那不是我们的事。都上街去,联系各自的暗桩线人,接下来,我要随时掌握金城的动静,一举一动!”   “是!”   贵族们还在忙着封锁王宫,拦截消息,却不知道大使馆这边早有自己的消息渠道,早在第一时间就掌握了情报,甚至连贵族们要另立新君的情报也是第一时间就知道了。   当他们还以为封锁住了消息时,却不知道,一封密信,正通过各种隐秘的渠道层层的传递,很快就传出了金城。   三天后。   东明郡古龙城中,东明太守刘仁轨接到了这封来自金城的密信。   他手下的参谋把密信翻译后,送到他面前。   “新罗贵族们疯了,他们要造反!”   刘仁轨瞧了瞧,冷笑一声。   “老子早就在等这一天了,终于等到了。”   “太守,这有什么值得高兴的啊?”   “当然值得高兴,金白净一天不死,我们就没有理由吞并新罗国,现在金白净死了,那些贵族们也果然很愚蠢的在做蠢事,这不正是给我们发出了邀请贴吗?”   朝廷吞并高句丽,已经有十五年,吞并百济也有七年了。   经过这么些年,辽东和朝鲜半岛上,朝廷已经建立了稳固的统治。   仅百济道一地,朝廷七年间,已经移民一百多万过来,现在百济道,百济人只剩下百万左右,汉移民一百多万,然后是高句丽人、突厥人、铁勒人等其它胡夷约百万,汉人数量上已经占优了。   百济道有两万多的府兵,民兵更是有不下十万。   刘仁轨在东明郡,既抓移民屯垦,更抓练兵备战,他早就料定,早晚有一天,朝廷还是会对新罗用兵的。   如今,他终于还是等到机会了。   扬了扬手里的那封密信。   刘仁轨这位曾经的羽林郎大笑着道,“这就是新罗贵族们给我们的邀请贴,等了这么久,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在羽林宫时,皇帝不止一次的告诉过他们,机会是给有准备的人的。   “诸位,新罗贵族们谋反做乱,我等身为圣人派驻帝国边疆者,眼下正是为帝国、为圣人效忠出力的时候了。立即传令下去,以平叛堪乱之由,实行紧急动员法令,召集本郡内所有府兵、乡兵集结。”   “太守,是否先上报朝廷,然后等上面命令?”   “等命令?等到黄花菜都凉了吗?直接紧急动员,先杀过去再说,趁新罗人还没有做好准备,咱们杀他们个措手不及,若是运气好,说不定就凭咱们郡,就能攻入金城,平定叛乱,立他一个泼天之功,诸位,难道你们不想要这功劳?”   这话一说,再无人反对。 第1485章 晨曦   天微微亮,阿螺就已经起床了,她先去井边挑水。   清晨,屯子中间的水井边上有不少和她一样早起挑水的女人们,大家随意的打着招呼,然后拿桶在井里提水,一边提水一边还会顺便交流点闲话。   将两个大木桶都装满水后,阿螺挑起水往家走,足有百多斤的一担水挑在肩上,她却并不怎么吃力。   一口气往家里挑了四担水,厨房水缸里挑了两担,然后往牲口棚里挑了一担,又往院门口的水缸里倒了一担,连续从井里提了二十多桶水,又挑了四担,身上也不由的有些微微出汗。   顾不得休息,她放下空桶,便赶紧给棚里的那头牛的水槽里倒了一桶水,这是家里的耕牛,已经怀上小牛犊,用不了多久就会生产,为家庭新增加一头小牛,等养上一年多,这小牛也就能值不少钱了。   阿螺还伸手帮这头母牛挠了会痒,把牛身上几只吸了一夜血正肚皮饱胀的牛蜱子给扯下来,扯去头扔在地上拿鞋底擦扁,弄的地上增加了道暗红。   “好好吃草。”阿螺的话音里有些结巴,她是个百济女子,丈夫则是个中原来的汉人移民,丈夫来时带着三个年幼的儿女,因为妻子早几年病死,所以到了这边后,官府做媒,马上给他安排了一个百济女子婚配。   成亲之前,阿螺都没有见过丈夫的面,完全就是听从官媒的安排,丈夫给她家送了一对大雁,然后几匹布一些米面,就算正式迎娶她入门了。   好在阿螺的丈夫虽带了三个孩子,但人还年轻,也壮实,干活很卖力很勤恳。衙门给他们家分了许多地,连新嫁进来的阿螺也分到了十亩永业田,一家子有二百亩地。这在中原老家,是丈夫不敢相信的。   虽然地有山地林地,不全是熟耕地,可那二百亩地里,足有五十亩是永业田。更别提,官府刚开始还免费租借牛和农具、种子等,又让大家相互帮忙,一起建立了屯庄,修了水渠、打井修墙。   数年过去,阿螺跟丈夫也生了三个儿女,家里的日子也越过越红火了。如今家里有了一头自己的耕牛,另外还有两匹马。一匹是耕地拉车的,耕种旱地马比牛好使,而且马还能拉车。另一匹马则是丈夫的坐骑,丈夫因为年轻力壮,因此加入了民兵,是一名长枪手,每年农闲集训的时候,丈夫都会骑上那马出门。   丈夫很喜欢那马,就算平时不用,也要求阿螺不停豆饼精料,每天夜里甚至还要喂一把夜草。   给马喂水的时候,发现夜里给的那把草已经吃完了,马儿站在那打盹。   从圈里出来,阿螺便开始烧水。   今天不是旬休的日子,因此家里的孩子们一早要吃了饭去上学。   家里六个孩子,丈夫带来二儿一女,她又跟丈夫生了二儿一女,这使的这个家里有了六个孩子,尤其是有四个把带的,这让丈夫总是很自豪得意,出门都觉得腰杆直些。   最大的孩子已经十二岁了,他读完了初小,因成绩好,又上了高小,今年是高小最后一年,他的成绩不错,先生很看重他,说要保送他去县里官学进学。能入县学读书,就有很大机会参加科举县试考中生员。如果能中生员,起码以后也可以在县乡里做个小吏了。   锅里添水,灶膛烧火。   鸡窝打开,把养的一窝鸡赶出去寻食,伸手从窝里摸出了五个鸡蛋,最近鸡产蛋期,基本上每天都有四五个蛋捡。   大郎正在长身体的时候,又是高小最后一年,读书用功比较耗费精力,丈夫交待每天给大郎煮两个鸡蛋。   新捡的鸡蛋放好,阿螺挑出存放最久的蛋,她拿了六个出来。   家里有五个男人,她希望给他们补补。   大儿子吃两个,丈夫和其它三个儿子一人一个。   至于她和两个女儿,不管是自己生的还是前妻生的,都没有。   女儿们没有鸡蛋吃,也没有书读。   丈夫虽然疼爱女儿,但总说女儿将来总是要出嫁的,会成为别人家的人,连姓氏前都要加上夫姓。   屯子里的男人们,其实多是这样的想法,甚至就算同样是女人的妇人们,也其实都一样。   两个女儿很羡慕哥哥弟弟们能读书,但也只能在兄弟们闲时把学校里学到的东西教她们一点,她们很聪明,一教就会,学会了自己的名字读写,也会做简单的加减算术,可就算如此,她们依然是没有机会进学堂的。   鸡蛋煮好时,一家人的早饭菜粥也煮好了。   白米煮成的粥里,加入了青菜,再放了一点点的盐和猪油,于是这菜粥便散发着一股极好闻的味道。   家家户户厨房顶上的烟囱飘起袅袅炊烟,这时天也终于大亮。   宁静一夜的小屯子也开始喧闹起来。   丈夫扛着锄头走进院子,他也很早就起来了,起来后便扛着锄头下地转了一圈,去给家里刚栽种不久的稻田放水,查缺补漏。   “我捉了一些螃蟹,还有几尾鱼。”   丈夫递给他一个柳枝,柳枝上串着一串大小不同种类各异的鱼,另外还用稻草扎了七八只螃蟹串起来。   “田梗上又有螃蟹了吗?”阿螺连忙上前接过。   丈夫点头,走到水缸前拿起葫芦瓢舀起一瓢水,开始揉搓脸。   “这些该死的螃蟹抓都抓不完,到处打洞,弄的田埂几天不去就有好多洞,稻田里的水都漏光了。”丈夫抱怨。他们家的二百亩地,有些种桑有些种麻,还有些要种棉,剩下的则种粮,旱粟水稻,地差的田则会轮作点麦子。   “我把这螃蟹蒸一下,再把这几条鱼杀了煎一下,再给你打点酒。”阿螺对丈夫道。   “鱼还是炖汤吧,鱼不多,炖了汤大家也都能吃一点。”丈夫说完,擦干脸,倒掉水,走向屋里,“几个小兔崽子还没起床,也不知道帮忙做点家务。”   “还早呢,让他们多睡会,尤其是大郎,晚上还用功到那么晚呢,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阿螺道。虽然大郎不是她生的,但这孩子对她虽不亲,可还算比较有礼貌,对她生的三个儿女也挺好,阿螺很满意。   说话间,村长背着手进了院子。   “阿远,收拾一下,吃过饭后到村头集合,县里的张县尉已经派人来传话,说让民兵明早之前,全都赶到县里集结报道。”   男人愣了一下。   “王叔,这稻子还刚栽下没多久呢,还是农忙季节,怎么这个时候县里要集结民兵呢?”   头发花白的村长老王瞅着那些鱼虾螃蟹,笑道,“听说好像是要出兵新罗了,总之是有任务,阿远啊,又捉这么多鱼虾螃蟹呢,瞧着挺新鲜,正好下酒。”   “叔,我让我女人把螃蟹蒸了,把这鱼虾煎了,咱们喝一杯。”   “好,我去其它家通知了,回头提酒过来喝两杯。”老王头笑呵呵的应下。 第1486章 骑士   等村长老王头提着一葫芦自酿的米酒过来的时候,阿螺家的六个孩子都已经起来了。手脚麻利的百济女人阿螺,还已经把那些螃蟹蒸的红通通,把那一柳条串着的鱼虾也全用香麻油煎好了。   一壶米酒,再来上点腌萝卜干,配上这蒸蟹煎鱼,还真是香。   大郎长的有些瘦高,嘴上有了一圈细须,他捧着个木碗稀忽忽的喝粥飞快。   阿远给儿子夹了一条煎的香脆的鱼放到儿子碗里,“大郎,马上就要毕业了,有没有把握拿到学校的保送县学名额?”   大郎埋头喝粥,对周边的事情好像隔绝了一般,父亲问了他两遍,他才嘟囔了一句,“张校长说我只要愿去县学读书,没有问题。但他觉得我的成绩,应当到更好的郡学去读书,说我们县还是太落后了些,但如果我能进郡学读书,那么将来参加科举,通过县试取得生员资格就容易的多。”   高大的阿远一听这话,兴奋的一拍大腿。   “你个小兔崽子,这是好事啊,郡县当然比咱们县学好,咱们毕竟是边疆,比不得中原呢。郡学的先生们都是有学问的,听说咱们郡学的校长苏教谕,还是个进士呢。儿子,好好读,争取进郡学。”   大郎点了点头,夹起那条煎鱼放进嘴里,一口就咬下一半。   吃完鱼,他看了眼父亲和村长面前的那几盘菜,“张校长说过些天想带我去趟郡城,带我去郡学给苏教谕他们瞧瞧,还说我若是能通过他们的考试,不但能够进郡学读书,而且在郡学读书不用学费,郡学食宿全包,而且还有每月六斗米、二百钱的廪膳。”   王老头听了也不由惊叹,“那可是郡学的廪膳生啊,这可了不得。大郎,想不到你读书这么有出息,好好读,你要真是能进郡学,那么我做主,村里以后每月给你二斗米一百钱,若是你真能成为郡学廪膳生,直接给你每月六斗米二百钱。”   “谢谢村长。”大郎道。   阿远高兴不已,直接从面前的盘里一把夹起了四五条煎鱼给儿子。   “儿啊,好好读书,咱们家祖上七八代都没出过一个读书人,更别说当官的,光宗耀祖就全指望你了。”   “爹,我也想吃鱼。”   六岁的二儿子眼馋的道。   “你吃个球,念书念书你天天念到狗肚子里去了,就你那球样还想吃鱼?你要是再没长进,读完今年你就别读了,滚回来跟你老子我种地,赶牛屁股。”阿远看着这老二就来气,今年都已经读初小二年级了,结果成绩惨不忍睹,字也的歪歪扭扭,官话也说的荒腔走调,算个数更是错的离谱,根本就没心读书,整天就知道逃课捉鱼摸虾的。   老二被骂的不敢吭声。   阿远夹起一条鱼给还没开始上学的老三,“三娃啊,你以后进学了可不能跟你二哥学,你得学你大哥,只要你好好读书,今后天天有鸡子吃,爹还给你煎鱼吃。”   十岁的大女儿看了眼鱼,低头站一边继续喝粥,作为女儿,她不但没资格读书,连上桌吃饭的资格都没,尤其是有外人在时。   倒是五岁的二女儿还没那么自觉,“阿耶,我也想去读书。”   “莫闹,女娃儿读什么书!”阿远直接摇头。说着,他给二女儿夹了条鱼,“到一边吃去。”   老大吃完饭去上学,阿远还让阿螺给二儿子塞上鸡蛋。   “这两个你路上吃,另外这四个你带去学校送给你们校长,张校长是好人呢,咱们要记恩要感谢人家。”   阿远把自己跟其它三儿子的那四个蛋,也都给了大儿子。   “爹,那个蛋是我的。”老二不服气。   “你吃个球,再不肯用心读书,以后都别想吃蛋,老子把蛋攒起来还能拿到乡集上去换点钱呢,给你个球货吃完全就是糟蹋了。”   大儿子带着六个鸡蛋上学去了。   大女儿则去下地干活,刚栽的水稻得开始除第一遍草,施头道肥,还得保水。二女儿则负责去扯猪草。   至于那个惹人嫌的二儿子,也不情不愿的去学堂了。   老三则负责在家带老四。   阿螺匆匆吃完,提着猪食去喂猪了,家里养的四头猪,也是家里的重要副业,不能怠慢了。   屋里就剩下了阿远和村长。   就着腌萝卜条配上蒸蟹和煎鱼,倒是挺惬意的。   “王叔,咱们这次民兵集结真是要打新罗?”   “听说是,好像是说新罗王死了,然后新罗国的贵族们不肯去中原迎接王世子回国继位,想要另立新王,你说这不是谋反是什么?所以咱们刘太守就下令,要召集兵马入新罗平叛呢!”   “刘太守的命令?不是朝廷的命令吗?”   “朝廷的命令还没这么快呢,不过管他哪的命令,总之就是有仗打了。这次估计要趁机灭掉新罗国,所以机会难得呢。要不,怎么也轮不到民兵上阵的。”   阿远喝了点酒,面色发红。   “是挺难得的。”   “阿远啊,你平时枪练的好,是咱们屯民兵的长枪火长,这次机会可要抓好了,若是到新罗能立下军功,到时说不定就有机会转入三衙做侍官呢?运气再好点,说不定就能授衔加勋呢。”   “要是能授封骑士就更好了。”   骑士,这原本是指骑兵,但是现在骑士有了另一个让人羡慕的含义,就是由天子和朝廷授封的有功之军士,授给这些人军田为永业田,每个骑士还都会授给战马、武器等,并授给士官兵衔,在军中担任队正以下的队副、队旗手、谦旗、火长、火副等低级军职。   这些骑士,便是府兵的进阶版。   他们能拥有更多的军田,骑士一般是二百亩起,且都是永业田,甚至骑士老后,可以让自己的子弟参加考核,如果成绩优良,便可继承他们的田地、盔甲,成为一名见习骑士,在经历了战火考验,立下军功后,便能转为正式骑士。   骑士们最重要的职责就是守疆卫土,他们有为天子和朝廷战斗的义务,他们需要勤练骑射武艺,维护好盔甲装备、养好战马,甚至这些骑士,会成为职业士官,成为军中基层骨干。   骑士的田虽也要缴纳两税,但他们的田地都是永业田,是授给即为私有的。更别说,成为了骑士,还能拥有不少特权,算是脱离普通的百姓等级,半只脚跨入官吏阶级门槛了,拥有更多的上升途径和机会。   “别说是授封骑士,就是能从新罗带上一二个青壮奴隶回来就很了不得了。”   如今的奴隶并不便宜,如阿远家一家八口人,虽说有二百亩地,但是孩子们都还小,种这些地也是十分辛苦的,这还是因为不少地是种桑麻或是要休耕轮种,否则哪顾的过来。如果家里能多两个青壮奴隶帮忙做事,那确实要轻松的多。 第1487章 二转   开元十四年。   刘仁轨没有等朝廷的命令下来,便直接以紧急征召令,征召动员东明郡的郡兵和民兵。仅用了十三天的时间,刘仁轨便集结起了一支数量庞大的军队,并亲率这支大军向新罗开拔。   当他们越过边境线,进入新罗境内时,这支军队的数量还再次庞大了几分。   越来越多的人马加入到这支军队中来,东明郡的府兵和民兵虽然都已经受召出征,可依然还有许多人加入进来。   这些人有的是沿途县乡的乡民们受地方官员命令,或是自发组织起来前来帮忙搬运粮草辎重的民夫,也有闻讯而来的商人们,想要承揽军需用品的买卖,更有许多一批批如闻到腥的猫一样赶来的小商小贩们,想要直接跟部队做点生意。   当然,也有许多官员军将们的亲戚子弟们,也自愿加入,想以志愿子弟的身份随军,到新罗去挣点军功。   军队不断扩大。   进入新罗时,已经膨胀到了数万之众。   刘仁轨干脆让人多打旗帜,对外宣称大军十万。   面对这支铺天盖地而来的大秦天军,边境上的新罗阿达城守军,惊的面无人色。他们甚至都还不知道此时他们的国王已经病逝,也不知道和白会议的贵族们已经封锁了消息,秘不发丧,已经扶持了一位新的圣骨,正准备奉他为王。   当刘仁轨派出的骑兵先锋到达城下,向城上新罗守将宣读新罗背叛大秦时,他们一脸不敢相信。   新罗怎么可能背叛大秦呢?   但现在秦朝大军来征,却是事实。   秦军先锋最后留下了一句话,要么开城投降,要么与城同亡。   在阿达城主看来,虽然有两个选择,可实际上只有一条路,毕竟面对着十万秦军,他们这小小的阿达城不可能守的住的,他也根本没想过要对抗天军。   城主表示愿意和谈。   他派出了心腹出城面见秦军将领。   在城下,那位先锋倒也还表现的挺有耐心,很细心的把新罗都城如今发生的叛乱说明。   “那是少数人的叛乱,绝不是新罗叛乱啊。”   “我们阿达城更不可能跟他们一起叛乱!”   “既然如此,那说证明你们的忠诚给我看,打开城门吧。”   使者回到城中,立即说明情况。   城主无奈的敲打着脑袋,“那些人是不是脑袋里装的全是屎,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情来呢。”   “他们或许以为冒险赌一把,朝廷事后会承认既成事实。”   “屁,朝廷如日中天,怎么可能允许这种既成事实?不说了,管他们脑子里装了屎还是进了水,反正咱们不跟他们一条路,开城吧,迎接王师天兵入城,咱们是站在天子站在讨伐平叛军这边的。”城主咬牙道。   作为边境小城的城主,这位城主可是亲眼看着隔壁百济国是如何被灭,如何从一国变成了一道,看着百济道这几年是如何一年一个大变样的。   就凭他这座小城和那点兵,别说十万人,就是来个一万人,他们也守不住啊。   刘仁轨听说阿达城城门已开,城主愿率众投降,很是高兴。   这是旗开得胜。   当然,为了更添声势,他认为需要搞一个入城仪式。   还得要隆重一些。   红旗招展,锣鼓喧天,人山人海。   入城仪式确实很隆重且热闹,那一支支的兵马,更添威武。   阿达城主没有食言,很识时务的率领城中官吏兵将豪强们出迎,城池拱手奉上,甚至衙门的档案卷宗,府库钱粮,也一并全盘封存交到了秦军手里。   不过杀进阿达城后,刘仁轨并没有过多的在城中享受。   他派兵接管了城防,又让人接收了卷宗档案,以及府库钱粮等后,安抚了城主几句后,便派了一营人马留守,然后把城中的新罗官将以及那点微末之兵一起随军带走了。   他刘仁轨抢先出兵,可不是为了一个小小阿达城的,他的目标可是新罗都城。   当然,旗开得胜,这也算是可喜可贺。   刘仁轨命令军队在阿达城外休息一天,每名府兵发给二斤肉一匹绢,以赏赐他们连日行军之劳,对随军的乡兵,则每人一斤肉,一匹布。   至于志愿从军的子弟、乡民等,也都赏赐了一斤肉。   饱餐之后休息一夜。   第二天,刘仁轨以讨逆先锋之名,命令麾下兵马,分成两路,一路由他亲自统领,一路由郡尉统领,各统一半兵马,两路齐进,犹如毒蝎之双钳一样。   刘仁轨率领左路军直扑新罗七重城。   七重城下,新罗军这次没有开城投降,城主已经有所准备,组织起了兵马防御。   甚至他还派出一位将军率一支奇兵埋伏城外,准备袭击秦军。   结果为刘仁轨的斥候所发觉,反倒是被刘仁轨派出轻骑兵拦截围住,最后被困城外,七重城中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四千新罗军被困住。   在秦军步骑的围攻下,最终全军尽没。   四千人俱被斩首,首级扔到七重城下,堆起了一座山。   姚远肩扛红缨长枪,腰挂横刀,背上还有一张弓。   左手枪,右手首级。   在刚刚的这场七重城外歼灭战里,秦军包围分割新罗军,各支兵马轮流上阵,车轮出击,身为民兵的姚远凭着一杆大枪,斩首两级。   表现十分出众。   此战,秦军以多击少,是为下阵。但全歼敌军,斩首四千,却是上获。   上阵上获,与上阵下获、中阵中获同等,但上阵上获里也分为第一第二第三这三个等级,总的来说,如今大秦的军功体系十分明确,最讲究集体军功。   下阵上获第一等,可得三转勋。下阵上获第二等,则为二转。下阵上获等三等,则是一转勋。   总共有二十五个等级军功。   二十五等军功对应的便是十二转勋官,勋官十二转便为上柱国。   姚远初次上阵,就得了个下阵上获,这本是三转勋,不过因为他不是府兵只是民兵,因此在这战中是以辅兵身份参与的,故此最后论功,只记为第三等,为一转。   不过他因为有两个斩首功,又可另记功一件,虽说如今不重首级功,但能阵斩二级,也是了不得的。   “七重城之战,东明郡古龙县民兵姚远,下阵上获集体第三等,再加斩首二级,记功为二转。”   军中的记室参军提笔为阿远记下军功。   “确认无误的话,在这里按个手印,然后把这臭哄哄的首级扔到那边城下去就好了,记得不要太靠近城墙,要是被城上的弓弩射死了,可就白立这功劳了。”   阿远赶紧擦了擦手上的血汗污漬,手指沾上印泥,然后在参军的指点下,在自己的名字下面重重的按上了鲜红的手印。   走到城下,将手中两个陌生而又狰狞的首级抛出,阿远咧嘴笑了笑。   阿达城虽然兵不血刃的拿下了一座城,但论功他们倒是分不到多少的,对方是主动归降。可七重城不一样,这是一场歼灭战,虽未破城,可全歼四千新罗军,四千首级可是很惊人的。   斩敌首四千,全歼出城埋伏之兵,秦军也有伤亡,不过只有几百,战损比不到一成。   二转。   阿远回头往营地走,秦军很嚣张的就在七重城下扎营布阵。   二转,可以换一个视正七品的勋官了,想想就美滋滋呢。   他停下脚步,扭头看了看紧闭城门的七重城,现在还真盼着城里的新罗人再出来交战,再斩首个几千然后夺下七重城,估计他又能再记一功,说不定就能定个三转,换个视从六品的勋了。 第1488章 先登   轰。   一声巨响,七重城的城墙被一块巨石狠狠击中,山石城墙都被砸落一大块下来。   范愿抹了把脸上的汗水,有些兴奋的看着这第一炮。   头炮就击中了,好兆头。   “当年老子征辽东的时候,若是有这等神机大炮,高句丽早就灭亡了,也不会有数十万汉家男儿魂漂异乡了。”   范愿是神机营指挥使,是个四十多岁的粗壮汉子,也是一个老兵。当年曾经参加过隋百万大军征辽之战,辽东城下,他曾经顶着高句丽守军的滚木檑石以及弓矢金汤攀爬云梯,那是极其惨烈的攻城之战,死伤无数。   好不容易打开了一道缺口,攻占一段城墙,结果守军一喊投降,皇帝杨广就让停止进攻,撤下兵马,高句丽人喘过气来,抓紧时间抢修城墙工事,转头又拿起弓刀继续抵抗了。   那时要是有这等犀利的神机大炮,就好了。   “再来!”   范愿大吼一声。   他这个炮营是东明郡府兵的宝贝,核心威慑力,数量虽不多,可拥有的神机大炮不少,标准化零部件的神机炮,拆卸组装方便,利用运输。   拆下来就是一车车的零件,大路上可以马车运输,就算是山路,也可以人扛马驮。   一到战场,就能迅速组装,尤其是标准化的部件,极利于维修。   抛射三百斤石弹的巨型神威大将军,配重石箱缓缓被棘轮吊起。   一名炮手紧握着木锤,狠狠的敲下。   机扣打开,沉重的配重箱猛的坠落,将吊臂另一端抛射筐里的石弹狠狠的抛了出去。   三百斤巨石弹经过简单的打磨成圆形,使的抛射后的精度大大提升。   巨石呼啸。   狠狠的砸到了七重城的城门楼上,那座城门楼子顿时被砸的灰飞烟灭。   一枚接一枚的巨石弹呼啸抛出。   后面还有小号的神机将军、神机校尉等也轮番发射。   姚阿远身披着一件铁胸甲,头顶着铁盔,手里紧握着长枪,双眼紧盯着前方。他的嘴张的大大的,他还是头一次看到这巨无霸神威大将军发力。   真不愧是大将军之名啊。   这么巨大的一个石块,几个人都搬不起,可这神威大将军却能将他抛出数百步远,把那坚固的山城城墙砸的摇晃。   “七重城守不住了。”   姚远身边的队头说道,这位队头是来自同乡的民兵,一位河北移民,据说早年也是当过郡兵的。   “七重城应当能坚持些日子吧?”阿远嘴巴有些干,七重城是一座山城,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尤其是城中的新罗守将意志顽抗。   “守不住的,咱们这神机炮一发威,再厉害的城都没用,只要砸上他一个时辰,不说砸开城门砸塌城墙,可却一定能把城墙后的房屋砸倒无数,而且炮营还有个撒手锏,他们还有黑火弹和毒烟弹,这玩意一抛入城,城中必将四处起火,烟雾弥漫,到时咱们再趁势攻城,你说他们还怎么守?”   阿远点头,觉得队头不愧是曾经当过郡兵的,有见识。   “大家伙儿都抓紧休息一下,口渴的就喝点水,尿急的就地解决,一会炮营威风耍过了,终究还得是靠我们这些步兵登上城头,占领城池的。”   炮兵和骑兵再强,在这城池攻防战的最后一步,依然得靠他们步兵。   阿远立即握紧了枪杆,他先前已经立了二转功,现在就盼着能再立点功劳呢。   队正拿出两团棉花塞住耳朵,这样就不惧那漫天巨响了。   阿远伸手摸到水壶,喝了两口,没敢多喝,怕一会打起来时尿急影响,只轻抿两口,湿润下嘴唇喉咙。   神机营果然如队头所说的一样。   一开始是雷雨般的往城上猛砸,但很快就开始延伸向前。   神机大将军依然猛砸城墙城门,而神机将军和神机校尉等小号的投石炮,已经开始砸向城墙后面。   砸了一会,还开始换上了猛火油做的黑火弹以及以各种药草、狼粪等做成的毒烟弹。   七重城里,开始火光四起,烟雾弥漫,城中惊惶的喊声不断。   看的出来,七重城里的守军和百姓,都有些崩溃。   他们从没有见过这种攻城的方式,没有遍地的步兵抬着云梯,推着冲车蚁附攻城。   连人都没见到,就是漫天的石弹火雨毒烟。   大约一个时辰后。   郡中府营的步兵们上前,车弩营推到最前面,一架架巨弩,开始呼啸发射,一枚枚鸡卵粗的弩枪被射到城头、城墙上。   紧接着是府营的弓弩手们上前,对着城上就是密集的吊射。   漫天的箭雨,摭天蔽日。   队长拿起水壶喝了口水,“准备作战。”   果然,上面很快传来命令。   阿远他们这团的民兵,被命令配合府营步兵,在弓弩的掩护下靠近城墙,攀城作战。   辎重团带来了不少攻城器械,都是事先打造好,可方便拆卸安装的,工兵们早已经组装好一架架的云梯车、了望车、冲车、攻城槌,壕桥等。   号角声声。   盾兵们举着人高的巨盾组成盾墙顶在最前面。   后面是刀牌手们紧随,一手盾牌护着头顶,一手横刀。   弓弩手们站定不动,持续射箭压制城头。   作为枪兵的阿远,与同队的民兵们走在最后面,他们属于府营步兵们的后备,精锐的卫府步兵们在前,他们跟随在后。   阿远与同伴们奋力的在推动着一辆蒙着生牛皮的冲车,这辆冲车很高大,木头做的骨架,外面钉上木板,又还蒙了防火的牛皮。   弓手和步兵藏在冲车上层,而阿远等民兵在底下冲车里负责推动车轮前进,在车里还是比较安全的,虽然很费力气,但看不到漫天的石弹和弓箭,也看不到人倒下,只是听着喧嚣的战场厮杀声,埋头奋力推车就好。   “快点快点!”   粗壮的河北队头不断的呼喊着,阿远与同伴民兵们一起喊着号子用力的推,恨不得把冲车直接推上城头。   外面突然传出无数的呼喊之声。   “怎么了?”   一个年轻的民兵忍不住问。   这时冲车上面也传来了呼喊声,是欢呼声。   有弓手在上面对他们底下喊,“前面跳荡兵已经先登上城,打开城门了,城破了!” 第1489章 顽抗   砰。   街巷暗处,突然跳出一名凶恶的新罗兵,举刀猛劈。幸好姚远一直小心警戒,马上就地一滚让开这记凶猛的突袭。   七重城已经攻破,但是新罗人并没有投降,城主依然带着守军退守街巷,顽强反抗,这顽抗意志,让入城的秦军都很意外。   本以为城池一破,守军必然投降,新罗人的反击让先入城的部队吃了不少亏,尤其是民兵们。   “老三,丁哥。”   姚远滚到一边的同时,迅速的呼喊。   老三和丁哥都是姚远同村的村民,老三来自山东,丁哥来自淮南,这次出征,三人随军,编为一组。三人一组是卫府营兵的基础编制,三人一组,三组一火,五火一队,加上队头队副和旗手以及两个护旗手,刚好是五十人一队。   战斗时,三三制的火组更利于相互掩护、配合。   年纪比阿远大的老丁和比他小些的王三,马上就提着长矛回援。   两柄长矛左右刺向那个新罗兵。   新罗兵一击不中,还想追击,可身后两支长矛刺到,只能挥刀格挡,挡下了王三的枪,却来不及挡老丁的枪。   长枪狠狠的刺入那家伙的大腿中。   “抓活的!”   已经迅速爬起来的阿远大喊一声,挺着长矛过来。   矛尖抵在新罗人的喉咙上,那人不动了。   “活的比死的值钱呢。”   阿远笑道。   生擒俘虏和斩首一样有功,但生口与战马,在上交后,还会根据价值返还部份给所获者。   一个青壮俘虏转卖为奴,能值几十贯钱,擒获者一般能分到两成左右的折赏,这么一个战俘,能得近十贯赏钱呢,就算是三人分,一人也可以分好几千。若是一刀砍死了,可就什么都没有。   王三也很关心的打量着这个战俘,发现身上虽不少血,但都不是什么致命伤,比较重要的也就刚才老丁刺的大腿那一枪。   “捆起来,给他包扎一下,别死了。”   王三拿出牛皮索开始捆人,阿远则负责掏出身上的急救药包,拿出点伤药和纱布给那新罗人包扎。   新罗人想挣扎,可老丁的长枪抵在他喉咙上。   同队一组民兵过来,看到他们捉了一个生口,笑着恭喜了两句。   “队头命令,大家加强警戒,小心搜索,这些狗日的新罗人狗急跳墙。”   原本是小组分散搜索,现在命令变成了以火为单位,三个小组相互支援,一起行动。   遇有持械者,可直接攻击。   “娘的,这些新罗人为何这么顽强?”   这是大家共同的疑惑,阿达城时,城主和城中军民都是不战而降,十分痛快,可是在这七重城,却遇到了极顽强的抵抗。   出城的四千兵马被歼,他们依然不降。   城池轰破,退守街巷也拒不投降。   这太反常了。   东明郡太守,自命为平叛先锋的刘仁轨,倒是并不觉得有什么意外的。   毕竟,战争嘛,各种可能都有。   秦军势大没错,新罗国弱也没错,可并不意味着就能不战而降人之兵。   阿达城城主与军民愿降,很正常。   如今七重城的城主与军民誓死血拼到底,也一样正常。   如果只是比拼实力,就能不用打仗,那当年杨广发兵一百多万征高句丽,只有三十多万军队的高句丽岂不是直接就投降了?   但事实呢,几征辽东都没打下来,头次征辽,一百多万大军,海陆并进,结果先锋九军三十万大军,却几乎全军尽没。   说到底,新罗国虽是大秦藩属国,可终于不是诸夏,他们对秦其实并没有太多的认同感。   而驻守七重城这座要塞的又是新罗国的精锐,故此在城主与将军们的动员下,他们拒不投降。   “把阿达城城主叫过来,让他带阿达城的新罗兵负责清剿街巷。”   刘轨仁派人把自己的部队撤下来,只管占据城门、衙门、府库以及各条大街的街口。   至于具体的搜捕任务,交给了阿达城带来的新罗军。   “告诉他,我只给他一天时间,一天时间里清理不干净街巷,那就是心怀不轨。”   阿达城主叫苦不迭,根本不愿意干这种挥刀向同胞的事情,可刘仁轨也是不客气的,犹豫了一会,还是叫来了自己的手下,然后下达了死命令。   挨街挨巷的清理,只要是活的,都必须跪降,谁敢持械,就直接杀无赦。   每清理干净一条街,就交接一条街。   另外,他还下令,禁止抢劫。   因为秦军禁止抢劫。   当高达城的新罗降军开始接替清理街巷后,效率大增,因为他们并不要活口,他们只要投降就行,不降的绝不废话,直接就是弓射刀砍杀死再说。   阿远他们忙了半天,抓了三个拒不缴械反抗的新罗兵,又俘虏了许多投降的新罗百姓,然后清街的差事交给新罗人,他们接着负责搜查被清空的街巷商铺宅第。   搜查战利品这活,当然更安全轻松。   虽然搜出来的东西不能私藏,可大家还是挺兴奋。   一箱箱一车车的东西被搜出来,然后运到七重城外。   城外,跟随军队来的那些大小商人们早就已经等的眼睛都红了。   刘仁轨为了抢时间,对战利品的处置很干脆也很简单。   军队负责搜查清缴,然后直接搬到城外,稍加整理后,便直接向商人们拍卖。   从俘虏到牲畜,从金银到钱帛,甚至连家具等都没放过,能卖钱的通通拍卖。   价格上,当然很优惠。   商人们一个个红着眼睛到处抢购。   因为七重层的顽抗,刘仁轨对七重城下达了发卖为奴之令,所有城中之人,不论官民皆拍卖为奴,直接就卖给那些随军的商人们。   战利品拍声所得,直接拿出了三成来发给将士们做赏赐,引的一片欢呼叫好之声。   仅仅三天,七重层就成了一座空城。   能拆的全都被拆走了。   刘仁轨留下一个营看守,并把伤兵留下后,便带着军队继续前进。接下来刘仁轨的左路军一路高奏凯歌,却是再没碰到七重层这么顽强的了,一连三座城池,皆不战而降。   加上右路军攻破的四座城,刘仁轨短短时间,已经拿下了新罗九座城。 第1490章 无法无天   百济道,熊津城。   承宣布政使司衙门签押房。   左布政使杨温、右布政使韦挺站着迎接左都督指挥使席君买,右都督指挥使王君廓,还有左提刑按察使岑文本,右提刑按察使宇文士及。   自长孙无忌回朝拜相后,百济道便取消了宣抚使一职,临时设置的位于三司使之上的宣抚使撤消,百济道恢复了三使司各司其职,互不统属的局面。   不过今天,三使司的六位长官,却是难得齐聚一起。   六位长官至布政使司衙门聚齐相议,也说明如今的百济道三司使虽说互不统属,实际上已经是以承宣布政使司衙门为首了。   左布政使杨温字恭仁,是隋朝皇族宗室,观王杨雄之子,在隋曾任吏部侍郎、河南道大使等职,江都之变后任吏部尚书,归长安后,做了李渊的宰相黄门侍郎。后归秦,这些年慢慢的又得到重用。   而韦挺,是关中京兆韦氏家族,他父亲是隋民部尚书韦冲。这两位如今主持百济道民政、财政、田土、户籍、钱粮、官员考核等。   “新罗紧急送来一道急书。”   杨恭仁开门见山,拿出一封书信。   刘仁轨率军攻入新罗,连战皆捷,攻破新罗九城。新罗贵族们也是惊惧万分,他们万万没有料到秦军反应这么迅速。   他们当然不会知道这是刘仁轨个人决定,还以为是洛阳那边如此反应迅速呢,于是连忙向大秦遣使谢罪。   一面派人去洛阳请罪,一面又派人来熊津城,希望大秦能先停止进攻。   “要不是新罗人的这封请罪信,我都还不知道刘仁轨居然已经出兵新罗,还连夺了九城,真是有本事啊。”   杨温一边说着一面目光望向两位负责百济道军事的左右都督指挥使。   席君买看过信后,也很意外。   “杨公,此事我也是刚听说。”   席君买目光转向王君廓。   “刘仁轨没有事先通知过我。”王君廓冷声道。   杨温不满的道,“那这就奇了怪了,简直是有鬼了。他刘仁轨是得天子信任没错,是羽林郎出身,简在帝心,但是他也只是百济道东明郡的太守而已。他要出兵新罗,不说经过朝廷,起码也得先经过百济都督指挥使司吧,你们两个都督怎么能说不知情呢?”   “确实不知情!”   席君买和王君廓在百济多年,可谓是老资历了,但如今朝廷撤消了宣抚使,三使司格局下,都督指挥使司确实已经不如承宣布政使司了。   “那究竟是刘仁轨胆大妄为呢,还是你们都督指挥使司玩忽职守渎职之罪呢?”   负责刑名司法以及拥有监督之权的提刑按察使司的两位长官,宇文化及和岑文本也是很惊讶。   “杨公,我以为现在还是先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主,至于追究责任,可以先放一下。”   宇文士及道。   “事情还不够简单吗?”   “可我们也不能听新罗人一面之辞啊,既然事情是刘仁轨弄出来的,总得先听听他的话。再说了,刘仁轨率军攻入新罗,连破九城,这也未必就是什么坏事啊,所以我们有的是时间可以调查,不急于下结论。”   宇文士及与王君廓一样,都是当初流放到百济的长流罪官,这些年凭借着平定百济之功,一步步又做到了三司长官之位,他自然还是比较向着一起并肩战斗过的两位都督的。   岑文本也是差不多态度。   “这事情还真是奇怪,怎么刘仁轨突然就出兵新罗?”   “莫非是贪图军功?”   “若只是贪功,他凭什么可以召集东明郡的所有卫府营兵和民兵?大家为什么要跟着他一起疯?”   没理由啊。   杨温则认为,新罗人的请罪书都到了,刘仁轨若不是有意的,那他也应当早就有报告上来了。   现在城都破了九座,却没个理由,这不能原谅。   他们都知道刘仁轨是极得皇帝信任的一个年轻将领,天子门生。   但无论如何,他也没有理由这样隐瞒三使司衙门,擅动兵马。   “立即查一查。”   席君买道,“我去找下锦衣卫、皇城司还有枢密院和兵部在我们百济的人,问问他们到底是什么情况。”   第二天一早,六位三司使再次齐聚。   事情已经查的很清楚了。   新罗国王忽然去世,然后内乱,刘仁轨得到消息后马上出兵,都没先奏报朝廷,也没跟三司使打招呼。   “这个刘仁轨,出兵都十天了。”杨温拍着桌子。   王君廓却是那副冷面孔,“事情已经弄清楚了,刘仁轨是以发生叛乱,紧急动员平乱为由调动兵马的,这倒不算擅动兵马。他调兵的时候也马上写了报告派人送过来,不过因为送信人路上生病耽误了点时间。”   “你意思是刘仁轨一点问题没有了?”   王君廓很不客气的顶回去,“有什么问题?新罗人的行为难道不是叛乱?刘仁轨作为边郡太守,发现叛乱第一时间率兵平乱,难道有错?他现在十天破了九城,这难道不是大功?”   杨温很不满的道,“刘仁轨只是一个太守,新罗是朝廷的藩属国,不是东明郡下的县乡,要平乱,他也得先奏请朝廷。”   “他奏请了,只是送信人路上耽误了。”   “可他没等回复。”   “军情紧急,平叛如救火,耽误不得。”   王君廓与杨温针锋相对,互不相让。   这时岑文本便过来打圆场,“好了,既然已经知道了事情的前因后果,也就好办了。刘仁轨呢,确实做事有些不太守规矩,当然,新罗人叛乱也确实是事实。好在刘仁轨出兵新罗,结果还是好的。眼下我看我们要讨论的不是刘仁轨出兵的事实,而是新罗人现在已经派人来请罪求和,我们要如何回复呢?”   王君廓冷声道,“回复个屁,他们既然有种叛乱,那就洗干净屁股,等着被灭杀吧。”   “这事情还是当由朝廷决断吧?”岑文本道。   “刘仁轨是边郡太守,我是边道都督,遇叛乱,自当平定,何需处处等待朝廷,惊扰圣人?我今日就要以都督指挥使司衙门名义下令,召集百济卫府营兵和部份民兵,也要杀到新罗去平定叛乱,支援刘仁轨!”   “王都督,你说话可要负责!”杨温恼怒。   “我当然为自己说的话负责。”王君廓说完,便甩袖离开了。   “席都督,你身为左都督,难道不应当拦着王君廓吗?”杨温问。   左都督指挥使王君廓笑了笑。   “抱歉,杨公,我认为王右都督的话并没有错,新罗人既然敢叛乱,那我等边将自然就要镇压,我也先告辞了,对了,杨公文笔好,就代我等向朝廷详细说明下这里情况好了。”   两位都督离去,杨温气的面色发青。   “这些跋扈的武夫,无法夫天了。”   “杨公,切莫如此说,他们也是根据紧急动员法用兵的,并非无法无天。”宇文士及提醒老朋友杨恭仁。 第1491章 韩侯   洛阳。   宣政殿。   皇帝召开御前会议,宰辅等重臣参与。   “新罗已经连续派遣多批使者前来洛阳谢罪,贡篚相望,并请求皇帝册封世子金春秋为新王,让他回国继位。”   锦衣卫都督黄君汉奏报。   皇帝罗成坐在龙椅上,“诸位大臣议一议吧。”   中书左侍郎房玄龄奏言,“新罗贵族先是国王病逝时封锁消息秘不发丧不肯奏报朝廷,然后又暗中扶立新君,此为叛乱,如今因百济东明郡太守刘仁轨出兵迅速,连丢多城,才惊惧之下派使者来京请罪,说要迎立金春秋回国继位,这更是欺君!”   平章事、吏部尚书长孙无忌曾任百济道宣帅数年,对新罗情况较熟悉,此时更是认为当抓住机会,一举发兵平灭新罗,如此进去便可彻底掌握朝鲜半岛,为下一步平定东瀛,然后彻底安定东海做好准备。   “圣人,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如今新罗贵族叛乱在先,我们绝不可错失此良机。”   连门下左侍郎王珪也认为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如今有机会不灭新罗,那么将来子孙时再来打新罗,就不免要事倍功半,徒增耗费。   “枢密使?”   罗成问徐世绩。   徐世绩是第一任安东道宣帅,也曾代管过百济,对朝鲜半岛他更有发言权。   “圣人,臣这里还有一个今早刚收到的好消息,还没来的及奏报,现在就当是个惊喜告诉圣人。刘仁轨统兵四万,于新罗买肖城与新罗军大战,败其二十万大军,斩首八千,俘虏三万余,缴获战马三万八千余匹,兵仗粮草辎重无数,并夺得重镇买肖城。”   这个消息在殿上一宣布。   宣政殿的一众宰辅重臣们,纷纷以手中玉笏拍击掌心,连皇帝罗成都忍不住拍案叫绝。   “这个刘仁轨,胆子大,本事更大。阿达城兵不血刃拿下,七重城更是打出了我大秦威风,想不到这么快又来了个买肖城大捷,以一郡之卫府营兵加上民兵不过四万之数,却能败新罗二十万众,了得。”   皇帝十分高兴。   新罗买肖城在七重城之南,新罗一面向朝廷请罪,一面又调集举国之兵在买肖城守卫,以阻挡刘仁轨进攻之路,意图屏卫都城。   可是谁又能料到,刘仁轨依然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他以一郡之兵,攻一国之军,四万对二十万,以一敌五,依然大胜。   平章事、兵部尚书李靖道,“朝鲜安东、百济两道部署卫府营兵不过三万六,其中还有部份是部署在东瀛列岛的平户、长崎等岛,东明郡所驻府兵总数不过八营四千人而已。”   四万军队,府兵才四千,民兵有好几万,结果依然战胜了二十万之众,这还是进攻而不是守城做战,更了不得了。   “刘仁轨是圣人门生,得到圣人亲自指点,看来已经得了几分真传了。”宰相秦琼也笑着说道。   殿中众臣都认为眼下形势大好,当趁机灭掉新罗。   虽然新罗贵族不该另立新君,可朝廷直接就要灭人国有些不讲道理,太过强横,但如今朝堂上的这些宰辅们,可没有几个是那种迂腐的书生,这种时候,没有谁讲什么仁义道德。   “天若不取,反受其咎。”   这是君臣们一致的态度。   “既然如此,那朕就干脆授他刘仁轨为鸡林道经略使,兼鸡林道左都督指挥使,兼鸡林郡太守,由他主持征讨新罗之兵事,其麾下之原东明郡之府兵就地转为鸡林道之驻守卫府营兵,所部民兵中,也择两万人转为驻鸡林道之卫府营兵。”   这等于皇帝终于下定决心要灭掉新罗国,改为鸡林正郡,并给了刘仁轨这个经略帅两万四千的府兵兵额。   经略使在朝廷中虽也是一个临时性的使职,且比宣抚使地位略低,但依然是一个设立在三司使之上的职位,能够暂时统领一道之军政事务。   刘仁轨原本仅是一个边疆太守,现在却一下子升到了经略使,这升迁确实太过破例了,可他能够十天破九城,以四万败二十万,这等战绩,也让人无话可说。   更别说,谁不知道刘仁轨、王玄策等这些少壮派的军官,都是羽林宫出来的,那是天子门生,皇帝亲信,这些人哪个不是飞速升迁。就说刘仁轨,开国之初还仅是个尉阶都没有的羽林骑,后来就几乎是一年一升,甚至有时一年几升,到如今十来年就升到了太守之位,再现在更是直升一道之经略大使。   皇帝诏禁军大将孙仁帅为鸡林道右都督,郭孝恪为左布政使,李密授右布政使,崔仁师授左按察使,窦建德授右按察使。   李密和窦建德这两个被皇帝养在洛阳十多年的反王,这次居然得以授任鸡林道的使职,很让人意外,但更奇特的是御前会议上宰辅们居然无人反对。   罗成认为养了李密窦建德等十几年,如今天下大安,朝廷强盛无匹,李密等隋末反王其实已经没有半点再反的本钱了,这个时候让他们出来做点事情,也是发挥下他们的能力,总不能让朝廷白养这么多年,不管怎么说,罗成还是认为李密与窦建德等人还是比较有本事的。   这些年在京师任点闲职,也还表现不错,故此这次给他们一个机会出来做事。   金春秋被锦衣卫从洛阳自家宅中带走,带到了城外邙山的一座庄园里。   他表现的很配合,也一直沉默着。   他也知道了一些消息,听闻了老国王的去世,也知道了国内贵族们不愿意接他回国继位,然后他们惹怒了大秦。   秦军一路攻进新罗国,势如破竹。   据说在买肖城,新罗二十万大军兵败如山倒,统领这支大军的是当初曾有希望迎娶德曼公主,将来或许会继承王位的金瘐信的弟弟。   对于这些消息,金春秋听了之后也没有什么哀伤难过的。   新罗,完了。   在秦国几年,他很清楚的知道,这一次,新罗国完了。本来秦灭百济之后,新罗就已经很危险了,只是当时秦国还要忙于稳固新征服的百济,故此才放了新罗一马。   现在,那些愚蠢的贵族们,却把刀送到了秦人手里。   他们挑起了战争,却并没有夺得战争胜利的能力。   门推开。   一队士兵拥着一名宦官进来。   “圣旨到!金春秋接旨!”   金春秋起身,上前跪接圣旨,完全没有半点抗拒逆反之心。   “门下,制曰:……”   平静的听完圣旨,金春秋口称谢恩,接下圣旨。   皇帝诏封金春秋为韩侯,授鸿胪寺少卿。   没有人再提金春秋是新罗王世子这件事情,金春秋自己也没有提起半句。 第1492章 贼配军   李世民在广陵港登上远洋海船昆仑号时,腋下夹着几份在码头上买的报纸。在艉楼舱中坐下,李世民把手里的报纸摊在了桌上。   几份新刊的报纸,头条上都是关于刘仁轨征讨新罗叛乱之事,这位年轻的将军被各种称赞,都说他深得皇帝兵法真传,用兵如神等等。   李世民迅速的翻阅了一遍,就没有什么兴趣再看下去了。   把报纸扔到一边,他抬起脚架到桌上,闭目养神。   身下的船只有轻微的晃动。   什么时候,刘仁轨这样的无名之辈,也成为英雄了?   想他李世民当年在辽东一战成名,得天子杨广赞赏的时候,刘仁轨又在哪呢?他李世民在浅水原大败薛仁杲父子的数十万西秦大军时,刘仁轨又在哪?   天子门生,新一代名将?   如今的新罗军,早就是僵尸莽莽,二十万?不可能有这么多,新罗虽说能凑起二十万大军,但短时间里根本不可能在买肖城集结起二十万大军的。   所以事实的真相,肯定不过是几万军民的乌合之众,因为大意轻敌,结果被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经验丰富的秦军大败而已。   想他李世民打过的仗,随便拿一个出来,都比这个精彩。   他在林邑时,只靠着一群海贼,都能攻下林邑都城,生擒国王。打真腊都城文单时,更是可称经典,全军总共才万二,他李世民亲率一千五百骑兵为前锋,奔袭三百里,直接闪电般攻下敌都文单。   若是他跟刘仁轨一样,手底下有朝廷的精锐府兵,只要三四千人,他都敢横扫大秦周边诸国了。   舱门被人敲响。   李世民冷冷的吐出一个字,“滚!”   敲门的水手知趣的离开了。   他现在的心情不太好。   从林邑经略使任上干满两届入朝,政事堂说给他论功升迁,授他兵部侍郎之职。   但李世民不愿意做兵部侍郎,罗艺说帮他走太子的路,为他谋一个外职。他违心的给太子送了点礼,又说了一些效忠的话,然后太子倒真是给他谋了个外职。   可他娘的什么红海道宣抚使算什么玩意?   宣抚使确实比经略要高一级,也是封疆大使,但红海道在哪?   在那遥远的泰西。   太子召他去见面,还说没给他谋到好差事,说本来想为他谋个西山道可是安西道的差事,谁知如今朝廷刚好要在泰西的红海那里布局,以保障海外贸易的利益,所以要新设一个红海道,还要选一个能臣干将过去主持大局。   皇帝看中了他,钦点的。   李世民能说什么?   不管他愿不愿意,诏书已经颁下,他李世民不想去也不行。   他确实也发了牢骚说不想去,本来想装病的,结果刚递了个病折上去,皇帝就亲自批复了,说让他好好养病。结果马上又有一名内侍带着一些御药过来慰问,可李世民一看那些御药,全是些大毒的药材,用对地方是良药,可用错地方就是毒药。   看着那些大毒药材,还有内侍那含蓄的话语,李世民只能说自己的病已经好了。   他相信,若是他继续称病不去上任,只怕他真可能会死的不明不白,他比任何人都相信皇帝干的出这种狠事来。   出京这一路来,李世民整天都在研究这红海道,研究什么麦加城之类的。   数万里之遥的异域之地,大海边的一片沙漠里的几个商业城市,那里到处都是海盗以及沙匪,还有复杂的各方势力。   这简直就是最坏的局面了。   皇帝给他拔了一百多个官吏同行,还有一团两千士兵。不过这两千士兵可不是朝廷的精锐府兵,而是给他招募的长征健儿。   实际上就是群雇佣兵,好听点叫志愿从征健儿,实际上鱼龙混杂,什么样出身的都有,什么来自大漠草原的突厥人啊铁勒人啊契丹人啊奚人啊室韦人啊,还有东北的靺鞨人啊高句丽人啊百济人啊,西北的吐蕃人、党项羌人、吐谷浑人等等。   这些家伙精悍倒是很精悍的,可一看就不是什么好管的刺头儿。   甚至许多人干脆就是身上都带有一些罪名的人,他们接受朝廷的征召随李世民去红海,然后抵消他们的罪刑。   说白了,这就是群流放充军犯。   当然,除了这一团两千贼配军,皇帝还许诺说远洋舰队的四大分舰队都会配合他,协助他控制红海道三郡。   可仔细研究过后,他就知道这很坑爹。   什么红海道三郡,就是三座城三块沙漠里的据点,问题是现在这三块地都还是有主人的。   而且还被半岛上新兴的异教势力盯着。   他这是赶去救援抢地盘的。   头疼。   非常的头疼。   他在仔细的研究了那些新兴异教后,发现他们的实力很强,短短不过十年左右,他们以麦地那为圣地,已经积聚起十分强大的实力。   甚至,现在波斯萨珊帝国,都基本上放弃了对半岛上的干涉了,那些半岛上的莱因贵族更是被打的鼻青脸肿,不得不向大秦称臣内附。   他现在最头疼的地方在于这鬼红海道太遥远了,从海上过去,数万里之遥,距离最近的一块朝廷疆土还是他亲自打下的林邑。   但林邑过去,还要经过昆仑海和天竺海,得有数万里远。   当然,从西域那边也可以到红海,先从安西再到河中,再南下大夏,这时距离波斯海已经不远了。可问题是,大夏到波斯海,还有很漫长的一段陆地,而且那是属于波斯人的地盘。   这意味着,陆路其实是行不通的。   这也意味着,他李世民带着两千贼配军到了红海,是得孤军奋战,跟那新兴的强悍异教争夺地盘。   人生地不熟的,就凭这两千号贼配军?   李世民也不由的升起一股无力感。   那里没有华夏汉人百姓,顶多就是海上会有些秦人商船经过。   心情烦躁的李世民坐好,从怀里掏出一份最近天天研究的波斯海地图。   地图不是很精细,但也大致标明了各个势力。   红海与波斯湾夹着的阿拉伯半岛,势力太复杂了。   罗马、波斯,还有阿拉伯人。   现在他又要过去加入其中。   皱着眉头盯着地图许久,李世民目光离开红海北岸,移到了波斯海的东面。   信度河流域。 第1493章 殖民据点   这条大河的上游,是在昆仑山和大雪山之间的勃律,而勃律国原是大秦的一个藩国,后来因为内乱,皇帝出巡经过时,干脆发兵平定,改设为朝廷正郡了。   信度河的东面,是波斯的高原山地,西面也是天竺的南部高地,两边还都有大漠阻隔。   当然,信度河中上游有一个山口,可以通往朝廷的大夏道。   李世民捏着下巴,盯着这条大河。   “若是他能想办法先在信度河入海口处夺下一二座海岛做自己的大本营,然后沿河向北征讨当地的土邦藩国,若是顺利的话,可以打通到大夏的通道。这样他就不再是远离国内,而是能与朝廷的大夏、河中、安西诸道相连了。”   若有事,从那边求援也绝对好过从数万里的南海来援啊。   更别说,信度河流域,这可是一块好地方,特别是其独特的地形,与周边几个大势力分开,这让他谋夺这里的阻力小很多。   现在信度河上游在朝廷手里,东面通往大夏的山口也在朝廷手里,中下游有信度和徤陀罗等几个小国,实力都不算强。   摇了摇头。   李世民觉得自己想太远了,若是只凭他这两千人,想在数万里之外,灭掉几个国家,不太可能。   但若是只在信度河海口附近谋夺几个岛,或是在河口陆地上占一小块地,建立一个据点什么的,倒也不是不行。   若是先跟信度的土邦打好关系,然后疏通到大夏道的路线,则他再去红海,那就有了一条后路。   越想李世民越觉得这似乎可行。   再怎么说,信度国和健陀罗国这样的小国,总比现在半岛上的波斯、罗马、异教等各路势力要弱的多啊。   他那两千人没准备好半点后路,直接就跑去什么麦加,说不定被那些异教一围城,就要来个关门打狗,想跑都没地跑,只能被困死在那沙漠之中。   远洋舰队也未必能救的了。   “船长!”   李世民大叫。   戴着黑色软脚幞头的船长进来。   “经略唤我?”   “船长,你这昆仑号是远洋舰队四大分舰队之一的昆仑舰队的旗舰,我问你,可有经常跑泰西?”   “有的,每年都要跑。”   “那我再问你,你在波斯海的信度河口附近,可有去过?”   “信度河?有去过,我们昆仑舰队跟信度国有贸易往来,每年都有不少货物交易,我们昆仑舰队如今可是东西方最大的香料商。”船长很自豪地说道,过去昆仑海香料群岛上的香料,多是由天竺、狮子国的商人们掌握着,依靠贩运香料到东西方,赚的盆满钵满。   但是现在大秦的海上舰队实力强横,对于昆仑海的香料产地岛屿,以及香料航线的控制更强,已经逐渐掌握了绝大多数的香料贸易,而昆仑舰队,又是主要负责这块的。   信度国跟昆仑舰队的贸易往来,现在主要就是从舰队这里买进香料等,然后再贩运到北部的戒日国、徤陀罗等国去,当二道贩子。   “我想要在信度河口弄块地方,在那里建立一个据点,能行吗?”   “经略不是要去红海吗?”   “你就说行不行吧?”   “当然能行,咱们昆仑舰队跟信度国贸易往来密切,关系很好,其实我们舰队在信度河口有好几个贸易站和商馆,经略看中哪个,直接用就是了,哪用那么麻烦。”   “那贸易站有港口吗?靠近信度河吗?”   “有,就在波斯海边上,离信度河也近,而且是深水码头,避风良港呢。”船长道。   李世民有些无语,他算计了半天,想不到人家昆仑舰队早就取得好几个据点了。   “好,你把舰队的贸易站位置地图上标给我看下。”   “可以,除了我们昆仑舰队,远洋舰队其它三个分舰队也在信度河口建有贸易站呢,若是经略需要,我也可以把他们的也标出来。若是经略有看上的,我写信跟他们要。一个贸易据点而已,不算什么。”   李世民差点想骂娘,想不到这远洋舰队路子这么野,居然能在人家信度国建这么多贸易点。   “经略有所不知,那信度国跟咱们远洋舰队合作良好呢,尤其是他们沿海地方上的贵族官员们,早被我们喂熟了,要那么一两块渔村港口啥的建个贸易站,他们哪有不愿意的。”   “甚至他们还争着要拉我们去他们的地盘建贸易站呢,这贸易站一建起来,源源不断的商船过来,带来无数的货物,也会有无数的商人前来交易,他们坐地抽税,还能买到最便宜的好东西,这好事,谁不抢。”   李世民想想,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   据船长说,远洋四大舰队其实各有侧重,比如昆仑舰队就主要是经营香料贸易的,船上贩的主要是香料。   但不管是什么货物,信度国都很欢迎的。   他们在信度河下游,又沿海,占据贸易有利地位,只要秦船在这里下货,他们吃下后转手再贩到内陆地区去贩卖,就能大赚一笔。   信度河口是肥沃的冲积平原,也有无数的小岛和港口,秦人想要几块荒地荒港建贸易站,他们当然是尽力满足的。   “信度国实力强吗?”   “那要看跟谁比,若是跟咱们大秦比,那就不值一提,可要是说跟周围的天竺邦国比,那也还算是比较富裕的,当然,信度国地方不算大,兵也不算多,而且他们国家,国王其实对信度国的掌控力一般,皆因他们是分封制,下面的诸侯领主们有高度自治权,国王只能说是诸侯共主而已。”   “你是说类似于周天子一样?”   “差不多吧,比那好点,毕竟信度国王论实力其实还是比诸侯们强一些的,他有自己的禁卫军队,国王的直接领地也是最大的。”   “如今天竺北面强国,戒日国虽然接连吞并了多国,其实他们也是这么个模式,下面有许多诸侯,实力都很强。”船长介绍道。   “帮我选一个靠近河口,又有深水良港的地方,最好是易守难攻之处。”李世民道。   船长想了想道,“河口西北部的卡拉奇,这里原本是一个小渔村,后来信德地方官员拉着我们在这里建立了一个贸易站,我们在那里建了码头和商馆,有一座可容纳数百人的小城堡。”   据船长所说,这里沿江靠海,交通方便,有深水良港,而且还有山,确实是交通方便,易守难攻。   李世民一听,很符合自己的心意。   “就这了,我要了。”   作为当过数年海贼,后来又经略林邑六年的老江湖,李世民一听就知道这地方正是他想要的理想据点。 第1494章 代天巡狩   太子代天巡狩。   一路西行,沿路巡抚地方,奖善罚恶,赏廉惩贪,救济孤寡,抚慰将士,巡视边防。   行进的速度并不算快,从洛阳到达西域的北庭道伊丽时,已经用了一年时间。   太子在皇伯伊丽王罗嗣业的封国王堡伊丽城中停歇。   开门见山,推窗见雪。   城堡四周开垦的大片农田,阡陌纵横,平整的地里种满了麦子,远处的山上长满了野花。   常年在中原繁华之地,陡然前来边塞,自出关中后,一路所见,便都是西北边塞的那种粗犷、风沙,尤其是西出玉门关后,要经过茫茫大漠、戈壁,沿途都是飞沙走石,有时一连数天也见不到一片绿洲,只有漫漫风吹沙。   想不到穿越了伊吾、高昌这些沙漠绿洲,越过了天山,到了天山之北,居然还有伊丽河谷这么美丽的地方。   简直就是塞外江南。   漫山遍野的野花,葱葱绿绿的麦苗,还有那骑着马儿经过的商队,放牧的羊群,好像一切与中原一样,又不一样。   “这里曾经都是满山满谷的牛羊。”   嗣业陪着皇太子站在城堡上眺望远处,伊丽河如一条碧玉带流经广阔的伊丽河谷,灌溉了两山之间河谷的草原,使的这里的土地肥沃无比。   这里的土地,这里的气候,这里的雨水,使的这里完全都不像是塞外,虽还在高昌之北,但却远比高昌那戈壁上的大火炉舒适的多。   高昌的葡萄和美酒很有名,但伊丽的农牧皆丰。   十几年来,朝廷在两千五百里长的伊丽河流域,设置了伊丽这个正郡和下面的五个县,又分封了七十二个诸侯,近年又分封了三千骑士,授给他们永业领地。   从东面的天山到西边的夷播海,这片巨大的河谷平原地带,使的朝廷在这里建立了一个牢固的据点。   罗嗣业等分封诸侯,与朝廷的郡县官员,带领移民们屯田垦荒,开垦了一片又一片的河谷平原,使之稻花飘香,麦浪滚滚。   山坡的林带则种植了许多瓜果树木,甚至是桑树棉花。   大片新开垦的粮田,不仅使的这里接纳了越来越多的内地汉移民,而且还能够粮食供给安西、北庭其它地方。   不必再自遥远的中原运来粮食,千里丝路上的烽墩、驿站、巡营、兵堡,也都有了粮食保障。   罗嗣业数年前在封地内发现了一座巨大的金矿。   堪探清楚后,罗嗣业将之献给了朝廷。   天子派内侍省的堪探局过来堪探开采,使用奴隶开采,并冶炼,年产黄金四万多两,十分惊人。   这么大的一座金矿直接送给皇帝,罗嗣业的大方豪爽让无数人惊叹。不过对这位宗室名王来说,这么大的金矿他不可能独吞,金矿送出去后,皇帝也给了他不少封赏。   甚至那座大金矿每年也还能分给他许多收益,加之朝廷调来无数矿奴过来采矿选矿冶炼等,也带动了嗣业封国的经济发展。   午餐的时候,嗣业用当地特色美食招待他。   放了许多羊肉的羊肉饺子,包着马肉然后拿火烤的烤包子,还有用牛肉做馅然后生煎的牛肉锅贴,另外葡萄、密瓜这里也都有,且十分的新鲜甘甜。   一个巨大的盘子,盛满了鸡块,里面还加了许多面条子,还添加了移民们从中原带来的芋头。   大根的柳条,串着大块的羊肉串,一块羊肉再加块羊油,然后再撒上茴香、孜然、茱萸粉,和胡椒粉,那个过瘾啊。   “你们平时都吃这个吗?”   “嗯。”嗣业笑指自己的肚腩,“常吃,所以都吃胖了。”   伊丽的移民们来自中原,天南地北的都有,因此这里种植的粮食也广泛,水稻、麦子,还有粟谷大豆等,坡地种粟、豆,河谷平原种麦稻,南方来的移民喜欢吃大米,北方移民们喜欢吃麦粟。   豆子则是用来作豆腐或是榨油和喂牛马的。   伊丽郡有很多牧场,移民们普通也有养牛马羊等,大家的日子现在来看确实很好。   移民过来,每个人都分了许多田地,其田亩数量是中原无法相比的,毕竟地广人少,先到先得。   移民们按口算,一口十亩的永业田,可世袭的,另外还有每口二十亩的口分田,这个是死后要收回的。这意味着每人起码有三十亩地,且不论男女老少,是个人就有的分,管你是刚出生还是七老八十。   而事实上,不少地方因为移民少,所以在这每口三十亩外,只要你有能力开垦,你就能够继续垦荒耕种,并且新垦荒的地前五年免税赋,后五年征半税,这地算是口分田,可以耕种到你死为止。   只要你垦荒后耕种不抛荒,那么地就能一直种。   这些条件下,使的新移民们家家都是地主,这边的牛马也多也便宜,移民们使用牛马耕地,大大增加了耕种的效率,提高了耕种的能力。   “这里的地力很肥,我们鼓励百姓们采用轮耕法,把地分为三块,耕两年休一年,每年都有一块地在轮休。”   当然,伊丽现在百姓日子过的不错,最大的原因还在于这几年西域很安稳,没有什么战事,几次战事也没有影响到伊丽百姓。   另一方面,他们移民过来,分了许多田地,虽说一切都是从头开始,但前五年免税赋的政策,加之朝廷还给移民们不少安家费,以及免息贷款,无息租售牛马种子等等的惠民政策,让移民们能够迅速在这里发根发芽,并且迅速安定下来。   “就算以后足额完税,百姓的日子也不会比中原差。”   起码现在伊丽的百姓是解决了温饱的,至于说这里也有一些不如中原的地方,比如说商品物资没中原丰富之类的,都不算什么,毕竟都多数百姓来说,能够解决温饱就是一辈辈人的梦想了。   “还是人太少了。”嗣业跟嘉文说道。   两千五百里长的伊丽河流域,两条巨大的山脉夹成的一个三角河谷,使这里既无北方南下的寒流,也无东面高昌那边吹来的燥热,这里湿润肥沃。 第1495章 永镇西域   往西伊丽河注入大湖夷播海,大湖西南部是甜淡水,东北部因缺少河流注水,神奇的形成了咸水。   两条大山和一座大湖,使的伊丽是一个相对来说较封闭且安全的巨大河谷平原,地理得天独厚。   伊丽郡现在有五个县,下面除了七十二诸侯领和三千多骑士领,也分成了数十个乡。   “整个伊丽郡如今有户五万余,口二十余万。”   因为伊丽都是移民为主,没有什么大家庭,平均每户也就四口左右。   这么巨大的地方,才五万来户,平均一县才一万户左右,在中原,这也就是一般中县水平了。   但在西域,这却是朝廷最大的一个汉移民正郡,比起高昌、伊吾和焉耆、龟兹几郡的汉移民数量还多。   可相对来说,伊丽郡比高昌几郡地盘大的多。   “若是人口能够再翻他两三倍,就好了。”   久在西域的嗣业,也越来越难领悟到皇帝的边疆策略,要拓疆,要治胡,最简单最实力的办法,就是移民,而且要大移民,彻底改变当地的人口结构。   只有当汉人数量绝对压倒胡人时,那才算稳固了。   “我们伊丽郡下辖五县,县下设乡里,乡里之下各村又编设保甲,实行保甲联防联坐制度,一家遇匪,同甲其实九户必须救援,否则将治罪。若一家通贼为恶,其余九家必须检举,否则连坐。”   “对于伊丽原来的那些胡人,我们实行的是归附落籍,将他们拆分打散安置各地,同时要求他们禁止胡言胡服胡俗,必须得改汉姓用汉字说汉话,并且拜孔圣,接受儒家思想。”   这是从头到尾,从内到外的彻底改造。   不管你过去是突厥人也好,是昭武粟特人也罢,还是铁勒人什么的,总之,如今过去的一切旧风俗都要打破,从姓氏从语言开始改变,连他们过去崇拜的神灵都要改。   “那些胡人愿意接受这种改变吗?”   太子认真的问。   “有些人愿意接受,有些人不太愿意。”   “那你们如何处置的?”   “其实也简单,圣人早就对此情况做过指示,不外乎三个字,防、剿、抚。我们在西域,以三条丝路为核心,修建了无数的烽墩、驿站、兵堡、巡营,这就是最通畅的信息网,是我们灵敏的耳目,监视着这里胡族的一举一动,也沟通着我们各处的汉移民聚居点,驻军营城等。”   “我们以伊吾、高昌、伊丽、焉耆、龟兹等建成一个个的城池军堡屯庄网,然后再用丝路联结起来,结成一张网,网住西域天山南北,葱岭东西,这就是防。”   “有那些桀骜不驯,野心勃勃者,我们是一直盯防的,一旦他们不服朝廷管涌,敢于做乱,我们绝不姑息,各地立即抽调兵马,直接围剿扑杀,绝不留情。”   对那些做乱的胡部,朝廷西域官方的态度就是发现就围剿扑杀,处置是相当狠辣无情的,直接就是灭族式的打击,剿灭后直接把所有部族人口都发卖为奴,而且是要把大部份人卖到中原等地去,不把他们留在西域为隐患。   “至于说那些真心归附的胡人,朝廷的态度则是恩抚,将他们分散安置,编入籍,对他们如对中原汉民一样,一视同仁,给他们分田授地,让他们的子弟入学,绝不欺负但也不娇纵。”   在这种思想指导下,所以才会有鼠尼施二十万帐被灭族,有大国龟兹被连根拔起,举国平灭。   胡人汉化,这是朝廷的治胡根本策略。   所有的胡人都要改为汉姓,穿汉式衣裳,留汉式发型,甚至要改习汉语,不但再崇拜他们过去的神灵等等。   一切旧风俗,都得改变。   比如以前突厥人有一个风俗,就是收继婚。父亲死后,继承家业的儿子可以将自己生母以外的父亲妻妾全都收继。   这种习俗制度,在中原看来就是有背伦常,因此现在已经明令禁止,必须按中原的律令习俗来。   父兄的妾室,那是长辈,儿子兄弟是绝不能染指的。   再比如家业继承,许多胡人,有幼子守业制度,也有均分家业的制度,但现在朝廷要胡人们遵守宗法制,大宗小宗,嫡庶有别。爵位就只有嫡长子继承,但财产则是兄弟均分,女子无继承权。   不过女子的嫁妆又为女子的私人财产,丈夫和婆家都无权染指,这个嫁妆为个人财产,是继承前朝制度,也是为了保障女子地位。   太子听了大为赞叹。   “防、剿、抚,这三字要得。以前我在京城时,虽也常听这些,但都没有什么真正的感受,现在到了这边,才知道这三个字的了得。皇伯坐镇西陲,真是辛苦了。”   “为子孙后世计也!”嗣业道。“我汉家有一个巨大的优势,就是人口。若是能打下一地,移民镇守,时间一久,便能稳固。不像那些草原部族胡人,其兴也匆匆,亡也匆匆。甚至如吐谷浑,其王族原是在东北的鲜卑慕容部的一支,后西迁到青海,他们击败征服了当地的羌氐,建立了吐谷浑国,虽说立国多年,可慕容部族人口始终是少数,故此到灭国前,虽说汗王一直都是由慕容氏把持,但实际上,慕容部已经羌化了,其国内的贵族官员,多都已经都是羌氐部落的贵族们了,说到底,慕容部其实已经算不得鲜卑人,他们已经变成了羌人。”   这就是人口少的民族征服人口多的外族土地后,将面临的一个难以逃避的问题,以小凌大,时间一久,终究不免要同化。   其实不说吐谷浑慕容部,就说后来结束五胡十六国,占据中国北方,建立了北方的鲜卑拓拔部,其实也是一样的。他们占据中原后,面对着数量远远超过他们的汉人,以及更先进的汉文化,最终不得不主动汉化,以寻常稳固,结果就是汉化后的北魏鲜卑人,表现看似强盛了,但终究还是没逃过被汉人同化的结果。   “我们不断的把中原汉人移过来,然后把许多原本这里的胡人移到中原等地去,又从其它边疆之地,把征服俘虏的奴隶运过来,这使的现在这里的人口结构已经完全改变了,伊丽的两千多里土地上,已经没有了一个真正的土著了。”   “只要再有十年时间,我敢说,两千五百里的伊丽河流域,将实现真正的书同文,语同音。”   这将是前所未有的盛事,远迈秦汉。   年轻的太子认真的点头,这是真正的改头换面,是真正的同化。过去历代王朝对于胡族的政策,还真没有一个比的上这个一劳永逸的。   魏晋时的胡人内迁安置政策,最终导致的是五胡乱华,中原浩劫。而隋朝时的胡人政策,是以夷制夷,实际上依然是没太大效果,只管的了一时,管不了一世。   如现在这样,把胡人变成汉人,一两代之后,这些虽然有胡族之血的人,他们只会说汉话,甚至思维也跟汉人一样时,他们还能算是一个胡人吗?   当然不算,到那时,他们就是彻底的汉人。   一个民族,若没有了文化,没有了根源,那就再不是一个民族了。 第1496章 太子激将   在伊丽呆了一段时间后,太子的车驾继续西行,这次太子邀请了罗嗣业随行。伊丽王以藩王不得轻易离镇为由拒绝,但太子还是下了太子教征召他随行。用太子的话说,皇伯久镇西域,在这边算是半个东道。   此次前往高加索三皇会盟,太子并不愿意仅仅是替皇帝跑趟腿代签个字,他还想要更多的收获。   出伊丽河谷,往西南行,便是碎叶川。   碎叶河全长两千里,源自天山,灌溉了肥沃的碎叶川后,流入沙漠,最终消失于茫茫大漠之中。   碎叶川是并不比伊丽河谷差的一片沃土。   不过碎叶川缺少伊丽河谷那样的有利山湖地形屏障,不过这里处于丝绸之路天山古道之上,是丝路北线上的又一河西走廊,交通位置显要。   尤其是近来朝廷加大丝路北线后,这里成为两条丝路干线的交汇之地,又傍近伊丽这片要地,故此朝廷近年来不断加强对碎叶川的控制。   原本这片地区是分封给突骑施部的,而近年朝廷通过建立二十里宽的丝路控制带,不断的渗透加强,并在三年前,在碎叶河边,建立了一座仿长安城的碎叶城。   这座周长十八里的碎叶城,仅论城池大小的话,堪称能入西域前列,尤其在北庭道中当属第一。   从天山南的龟兹拔换城往北,越过天山勃达岭山口,翻越凌山到热海,可直抵碎叶,另外从高昌往北翻越天山到伊吾,然后再往西南也可抵碎叶。   但是这两条丝路,其实都是十分艰险,要翻越沙漠、戈壁、和雪山,比起其它几条丝路,要凶险的多。   太子嘉文沿着碎叶河而行,对嗣业先前所说的汉移民还是太少了这句话,越发有了更深刻的认识。   在高昌、伊丽,这个感觉还不深,因为那里都是朝廷正郡,经过多年经营,各郡都拥有数万到一二十万的汉移民人口,遍地都是大秦的驰道、驿站、军堡、屯庄,沿途所见也都是汉移民。   但是到了碎叶川,发现这里的朝廷城堡、屯庄数量急剧减少,只是沿着丝路上很远才有一些。   更多的还是突骑施部受封的各个突厥人诸侯国,这里的耕地也少,主要是牧民放牧牛羊。   突骑施的许多人依然还保留着他们部落的传统发型服饰,甚至是语言风俗。   此部为西突厥五咄陆部之一,其部实力强劲,如今被朝廷分封为五个侯爵,各置一郡,下辖二十五个县,分封了二十五个伯爵统领。   整个突骑施部拥有三十万众。   比起曾经拥有二十万众的鼠尼施要强大的多,也是如今天山以北的北庭道最强的一股势力,甚至比朝廷天山以北的实力还要强。   二千五百里的伊丽河谷不过二十万汉移民,但碎叶川却有三十万突骑施部众。   朝廷对碎叶川的突骑施部的分化、汉化策略,效果一般。   迟迟没有什么太大的进展,虽筑起了碎叶城,但依然无法真正控制碎叶川。   在嗣业看来,“突骑施早晚是个祸患,也不知道哪天这些人就会起来闹事。他们现在人多势众,表面恭顺,但阳奉阴违,对朝廷的汉化政策,很是消极,我们在这边开设儒学,他们也不怎么愿意把子弟送来学习。派来的官吏,更是如同摆设。”   “皇伯父有什么好的办法吗?”太子问嗣业,嗣业受封伊丽,多年来都不出藩镇,也就每年入京朝见天子,事毕后立即返藩。朝廷在天山以北设立了北庭道,派有三司使、郡太守等到任,道城全是设在嗣业的王都伊丽城中。   北庭三司使对碎叶川的控制不力,当然是官员们的事情,嗣业虽是宗室名王,可也无权干涉过问,但太子相信,他肯定有自己的见解。   “其实也没有什么好的办法,毕竟突骑施实力很强劲,他们现在肯定是不怎么甘愿汉化的,真正说简单有效的办法也不是没有,那就是打一仗,击败他们,然后就好动手了,到时揉扁搓圆,还不是任由我们。”   太子皱眉。   “可皇伯你也说突骑施三十万众,实力强劲,如果贸然开战,只怕也很危险。若是不能迅速平定征服,就怕战事延绵,会阻断丝路,破坏西域安宁,万一突骑施到时再去联络拉拢西突厥和可萨等部,就怕西域大乱。”   嗣业却不以为意。   “圣人让殿下前来,相信不止是让太子去高加索会盟签约的,也是想让太子多瞧瞧多看看。如今太子也发现了一些问题,那么这个问题是不是当由太子想办法解决呢?我以为,这或许正是圣人的一些苦心。”   太子沉默。   确实,他是太子,是国之储君,如今也快成年了,如今代天巡狩,发现了问题,却不解决,这必然会让皇帝失望的。   可要解决,他又不知道从何下手,嗣业说打一仗,但他又犹豫不绝。   “其实只要太子殿下肯下决心,咱们现在是有机会的。”   “怎么说?”   嗣业便笑着说,“太子你一路西来,从洛阳出发时带了一万二的旅贲军,然后沿途各地又都抽调精锐护卫随同,到了西域,高昌、伊吾再加上鹰娑、沙陀、伊丽等郡抽调之兵,现在殿下身边已经有五万之精锐虎贲了,这可是一支不弱的劲旅精锐,只要用的好,其实已经足够平灭突骑施了。”   “理由呢?”嘉文问。   “真要打,理由有的是。殿下现在就在碎叶城,你完全可以召突骑施的诸位封侯前来,到时,人到了碎叶,殿下再乘机发难,历数他们归附后数些年的一些不法之事,将他们扣留,再派兵突袭诸部,就能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三十万众的突骑施人没有准备,分散各地,那也不过一盘散沙而已。”   太子陷入沉思。   这确实是让人心动的提议,可如此贸然开战,他依然有些犹豫。   “若是太子没有信心,那就算了,暂且搁置也没关系。”嗣业微微摇头道。   “若是用兵,还请皇伯父来统领筹划,可否?”   “我不合适。”嗣业摇头。   太子继续道,“可是皇伯父没有信心把握,还是不敢担责?就算皇伯统兵,但决策依然在我,圣人和朝廷要追究也有我。”   请将不如激将,嗣业想不到他反被太子激了一将。   笑了笑。   “太子想好了,真要打?”   “想好了,皇伯父说的对,既然是代天巡狩,发现了问题就要解决,没理由还搁置留在那里的道理。”   “好,只要太子说打,那就打。”嗣业也不由的豪情万丈!   “打!请皇伯父全盘谋划。” 第1497章 骑士归来   碎叶城。   来自伊丽河谷、碎叶川的诸侯,带着大队的受封骑士涌入城中。   皇太子嘉文坐在点将台上,左手边是伊丽国王罗嗣业,右手边则是北庭道经略使兼左都督、伊丽太守牛进达,右都督兼碎叶太守郭孝恪。   “上柱国、赵守忠骑士,拜见太子殿下!”   来自碎叶川的兵王赵守忠带头参拜皇太子。   嘉文抬手,“众骑士免礼平身,赐坐。”   看到这些在西域扎根的受封骑士们,太子感觉很亲切。   自皇帝开创了骑士封衔后,大秦授封了无数的骑士,这些骑士每一个都是百战经验的老兵,他们也基本上都是士官兵衔,或是特殊的士官长们。   在大秦如今的军队体系中,兵将分离制度越发成熟,训练和指挥已经分离出来。军队三衙之中,中高级将领们负责的是指挥,但在非战争之时,却并不直接统兵和训练士兵,他们留在三衙各军卫之中,只负责研究战法军阵,以及在羽林宫和讲武堂负责传授兵法等。   直接统领三衙各军卫的军官,一般都是以营为单位的营指挥使等中下级军官们。   而负责军事训练的,则是各级军士长,在基层带兵的则全是士官们。   各级军士长们,分别担任着营、都、队的参谋长、参谋之职,专职负责训练,而队头以下的队副、火长、火副等都是由各级士官们担任,他们负责带领、操练。   正是在这种改变下,使的如今大秦三衙军队体系下,对负责练兵带兵的军士长和士官们格外看重,这些人就是军队的脊梁,军官们是军官的头脑。   许多普通出身的士兵虽然作战勇猛,立功不少,但限于文化少等,难以晋升为指挥军官,于是转走军士长路线,成为专职带兵和训练者。   皇帝为了弥补他们无法走上军官指挥位置,无法授阶升职,于是特给他们留下士官长这么一个特别位置,并给这些优秀的士官长们授骑士衔。   获得骑士衔的军士长、士官们,会获得骑士永业田,会获得朝廷颁授的战马、铠甲、盾牌、弓刀长矛等装备,他们相当于进阶的府兵,精备更精良,训练更有素。   农时耕种,闲时负责训练士兵。   一旦有战事征召,他们就是军队的底层士官军官们。   尤其是在西域等边疆之地,这些骑士们是朝廷最可靠且忠心的力量。   朝廷仅在北庭的伊丽河谷,就封有三千多名骑士,这意味着,朝廷随时可以领靠这三千多名基层的士官们,迅速组建一起十倍数量的大军。   在碎叶川,虽然朝廷控制力不如伊丽,可也依然在这边授封了许多骑士,他们每个人都有一块授封的永业田作为骑士庄园,他们不但自己是优秀的百战老兵,且还有特权,可以从家族子弟中挑选年轻优秀者作为自己的骑士侍从,打仗的时候,可以特许带上战场,若有功,与卫府营兵一样论功升赏。   一名骑士,可以拥有一套完整的骑士装备,包括战马和铠甲等,再加上两套备用的装备,可做备用,也可给侍从使用,他们的装备并不需要如一般府兵一样平时需要存放于军营甲仗库之中。   赵守忠是一个有着上柱国勋的兵王,因作战勇猛但不识字,最后成为骑士,如今是一名营参谋长,负责一营人马的日常训练等事务。   他高大魁梧,身上明光甲外还套着层索子甲,腰间横刀,背上战锤,左弓右箭,还带着面盾牌,一杆丈八长矛更是狰狞万分。   走起路来,浑身锵锵做响。   “为上柱国赐坐!”   太子对这位据牛进达说名下有百名首级军功的上柱国骑士,很是看重。   “谢太子殿下!”   赵守忠谢过。   罗嗣业笑着对太子道,“殿下一声令下,天山南北的安西、北庭两道之封侯与骑士们,纷纷赶来,到今日为止,碎叶城内外,已经汇集了五千多名骑士,三百多名封侯。”   嘉文也很兴奋。   仅这五千名骑士,就是一支强大的力量了,这对他们要做的事情是个极大的保证。   “此皆仰借圣人之天威也!”   “贺逻施还没到吗?”牛进达有些不满,“这个贺逻施接到太子的召令,左拖右延的,岂是臣子之礼?”   嘉文倒是笑呵呵的道,“蒙池侯贺逻施远在恒罗斯城,离这里十分遥远,一时未至,也属正常嘛。”   号称有三十万众的突骑施部,其首领便是贺逻施,在西突厥射匮可汗时,他是五大陆咄之一,也称贺逻施啜。   后射匮败亡,远走伏尔加河畔,突骑施归附大秦,他被皇帝授封蒙池侯,任蒙池郡太守之职。   贺逻施未至,那么突骑施下面的两大分部,索葛莫贺部与阿利施部的首领自然也没来,那两位首领也都被朝廷授封侯爵之位,兼任太守。   “孤奉天子诏令,代天巡狩,往泰西会盟波斯、罗马二皇,调停两国,缔结三皇盟约。路经西域,看到天山南北一片兴盛景象,十分高兴。今大召诸侯、骑士,意为率领尔等同往高加索,在波斯、罗马两国之前一展我大秦之威势!”   这是公开的召集诸侯和骑士们的理由。   也是迷惑突骑施人的烟雾。   接着,太子嘉文对骑士代表赵守忠等人,赐给铠甲宝剑等,又对其它接令而来的骑士和他们的侍从们,都赏赐了酒肉等。   晚上。   太子宴请一众诸侯们,席上,都是自己人。   牛进达代表太子,开始吹风。   话里话外,都是对突骑施的不满。   参与会议的一众封侯们,哪个不是百战功勋,闻弦歌而知雅意,听到这意思,个个激动起来。   其实他们也挺不满意突骑施的,在鼠尼施和龟兹被灭国后,现在天山南北的安西和北庭两道,就剩下突骑施和疏勒、于阗三国实力还较强。   尤其是这个突骑施,他们是异姓突厥,也是曾经的突厥十部之一,突骑施甚至继承了西突厥留下的空缺,虽未称汗,但实际上已经成为西域诸突厥部落的隐隐首领。   贺逻施便暗中与西突厥另两大部落,处木昆部和车鼻施部联姻结盟,有暗暗抱团对抗朝廷之意。   处木昆和车鼻部都是拥有部众十余万的大部落,他们这一抱团结盟,确实实力不容小觑,起码,现在朝廷在整个西域四道的汉移民,加起来都不到五十万,而突骑施三部联合起来,已经超过五十万众了。   有实力,当然就不太服朝廷的管。   而作为朝廷在西域的重用代表的诸侯们,自然是利益与朝廷相连的,他们早视这些突厥人为眼中钉了,要是能够早点将他们征服分散,这才能高枕无忧,否则时刻得担忧这些突厥人哪天就突然联合出兵,袭击他们的城堡庄园,抢掠他们的财产了。 第1498章 夜未央   夜未央。   皇帝站在洛阳宫里新修建的高达百丈的观星楼上,这座由打入冷宫的阎妃设计,由其兄弟阎立本阎立德主持修建的观星楼,可谓是建筑史上的又一奇迹。   高耸入云,离地百丈,在夜晚的时候,人站在楼上,真仿佛已经登上天。   夜风吹动皇帝身上的衣襟,衣袂拂过皇帝的脸庞。   三十六岁的皇帝感叹着人生已经过半。   来到这个时代已经二十年,往事一幕幕的在脑中闪过,有些甚至已经模糊不清了。   “圣人,摘星楼高风寒冷,小心着凉。”内侍监提醒。   冯力士已经因年老多病而辞去内侍监一职,他因患有风温关节病痛,现在皇帝恩赐他到南京金陵去养老了。接替他的宦官是近年来表现出众的韦忠贤,这位曾经任过渤海舰队押船使的宦官,有武功,也灵巧,一路晋升,终于成为了内侍太监,在任已经几年,表现还不错。   皇帝居高临下,俯瞰着整座洛阳城。   夜晚星空下的洛阳城,多数坊区已经陷入黑暗宁静之中,但也有几条热闹的商业大街依然是灯火通明,这是夜不收市的洛阳夜市,洛阳城中的几十万百姓,每天晚上都会有成千上万睡不着的人来到这里,吃宵夜、逛夜市、喝酒看舞等。   目光往西,远处漆黑一片。   皇帝知道在那遥远的万里之外,太子正在北庭碎叶川。   那里还有皇帝的一个兄长,还有另一个儿子也在。   转身回到楼中。   韦忠贤便让人关闭窗门,门关上,外面的风也被拦在了外面,不过皇帝御案前有一面大窗,却是以透明的琉璃制成,坐在屋里,依然能够看到夜空和洛阳城。   皇帝的桌案上还摆着许多简报。   虽说皇帝才三十多岁,但罗成却不是杨坚杨广父子那种勤政的皇帝,他从不会批奏章到深夜。   作为皇帝,他始终认为自己只是这个帝国的掌舵人,负责大方向就好。   政事堂、翰林院,这才是朝廷政府。   朝廷内外事务,都是自有制度,有规定的流程。三省六部九寺五监三衙诸军卫,以及六京九府三十六道二百七十郡,一千八百县,如此偌大的天下,若是事事皆由皇帝处置,那皇帝就算是整天不吃不喝的理政也是干不完的。   地方由道郡县乡四级,乡下有里村保甲。   道为朝廷中央分担了许多地方管理事务。   而朝廷的三省六部九寺五监诸卫也各按职责管理一块。   重要的事务再由府院负责。   极重要的事情,才会报呈皇帝,由皇帝决策,或是在御前会议上,由重臣们商议。   此外,皇帝都是让政事堂宰相们票拟,然后翰林院大学士们批红。   秘书省的秘书郎们则会把这些票拟批红的奏章,摘录提炼,然后抄录一起,形成一片简报送呈皇帝。   如此一来,每天成千上万的奏章,汇集到皇帝面前的,也就是一份最多万言左右的报纸,每件事情顶多一句话,一些不重要的事情甚至都不会送到皇帝面前。   而且那些历次科举考试考出的状元郎们出任的秘书郎们,还会替皇帝把这方方面面的事务,给分门别类,让皇帝更加省心省事。   既能减少案牍奏章上花费的时间,又不会耽误事情。   皇帝拿起简报又读起了第二遍,比起第一遍的迅速快读,这一次皇帝速度放慢了一些,甚至对一些关注的内容拿笔在上面画线画圈,甚至在边上做出了简单批示评语。   等将一万多字的简报第二次看完,皇帝重新看了一遍自己刚才圈划的地方。   作为秘书监的于志宁立马上前,拿起简报,“臣马上让人跟进。”   于志宁是在原秘书监王珪升任宰辅后接任的,他是隋朝太师于谨的曾孙,名门大族出身,又有才学。   “朕圈记、批示的内容,转给政事堂和翰林院,让他们传阅,重新考虑下处置方案,回头,记得再结果再上报给朕。”   “臣遵旨。”于志宁点头。   一份简报万余字,朝廷和地方上的许多奏章,一般就是一句话记录在上,格式一般就是发生了什么事,地方如何处置,府院如何处置意见,然后呈到皇帝这里。   皇帝要是对这事处置没意见,则只是阅后许可,连个可字都不用写。但如果皇帝对这件事情产生兴趣,或是对府院处置有意见,那么他会用他特有的几种圈记符号,来表示他对事情的不同关度程度,或是直接批文示下。   于志宁作为秘书监,手下有一大群状元郎出身的秘书郎,这些人都是历届科举之尖子,每天负责这份简报,自然也是十分用心,不敢有半点差池。   但相比起政事堂和翰林院的那些宰相大学士们,却又轻松多了。   要知道这每天万把字的简报,可是从每天成千上万份的奏章上提炼抄录下来的,许多一般的章折都是根本就没抄上简报,不用浪费皇帝时间。但是这些奏章,府院却都是要一一处置的,好在翰林院分掌军事,分担了宰辅们很多压力。   这么大的一个帝国,事务确实是太多了。   各种日常的,还有各种突发的,这让政事堂九位宰相,翰林院九位大学士们忙的焦头烂额,好多位宰辅甚至连两任六年都没有干满,就请辞外任,或是干脆因病退居二线了。   实在是事务多,压力大。   南方荆湖改造工程还在继续,目前有些成效,但是距离十期完工还依然遥远,偏偏最近荆湖暴雨成灾,长江开始涨水,荆湖虽然经过几期工程得以疏通了许多,但若是暴雨继续,依然还是会形成水灾。   当然,长江洪水,不仅仅是影响到荆湖两岸地区,下游的江西、淮南、江东三路,也一样面临着极大的防洪压力。   哪怕是朝廷年年防洪修堤,在江淮下游地区,依然设立了许多个泄洪区,为的是以应对那些几十年一遇甚至是百年一遇的大洪灾,一旦堤坝承受不住,就只能向泄洪区开闸放水,淹没部份地区,来缓解险情。   虽说弃小保大,是不得已为之,可泄洪区若是淹没,也一样会造成无数人家园成泽国,无数百姓将成为灾民。 第1499章 放手   若是大堤失守,随便一处溃堤,那造成的危害就更大。   大水灾还可能爆发大瘟疫,甚至是在灾后形成饥荒。   朝廷虽有专门应对这些灾害的应急措施和方案,可要实行,也是非常的麻烦,要保卫堤坝,要调集粮食、药品,甚至还要调集军队以防万一,这还涉及到可能要及时的疏散百姓,转移人口等等。   仅是这场大雨,就已经让江淮一线的七八个道都连轴转进来,更别说朝廷中央更是承担着极大的压力。   还有新罗那边。   自新罗王金白净突然病亡,贵族们要另立新君,引发刘仁轨迅速挥兵入新罗后,如今大秦已经全面向新罗发兵。   虽然刘仁轨屡战屡胜,打的新罗人丢盔败甲,一路丢城失地,但毕竟这是灭国之战。   军事上的节节胜利后面,还需要的是后勤辎重上的补给供应,以及对新占领区的善后控制等问题。   哪怕多数新罗人并没有顽抗,但既要维持军事上的用兵,又要后勤支撑前线,还要迅速的派人手接管后方,维持统治,这可不是简单的事情。   仅百济、安东、辽东等几道的人手根本应付不过来,朝廷既要全面协调关外诸道对新罗战争的支撑,又要从中原等其它地方抽调粮草、辎重,甚至是官员吏员们前往。   刘仁轨这位新任鸡林道经略军事上表现还是非常不错的,打的新罗贵族们是溃不成军,可是不久前,偏偏在已经占领的地区,出了一个比较有能耐的新罗人,他们树起反旗,四处联络,带着许多新罗人逃入深山老林之中,自称新罗义军,开始在敌后新占领区打起游击来,到处袭击、劫掠,破坏辎重线等,短时间内,已经发展起了有五六万人,这让新罗的形势有所变化。   前线依然是节节胜利,可后方却已经开始有些不太和谐,为此,刘仁轨只能一边抽调部份军队回去围剿,一面让后方留守的官员们加快建立保甲联防。   当然,除了新罗现在战事正酣外,其实很多边地也不太平。   漠北是暂时平定,可在西南地区,蛮夷们的叛乱却是此起彼伏,西山道的羌人在那险要的山里据碉堡石寨反叛,云南的乌蛮啸聚雪山,或退往南面雨林。   黔中高原上的僚夷,也有许多因落籍之事而生叛乱。   虽然,西山、云南、黔中这几道的蛮夷叛乱,其实只算是疥癣之疾,有地方上的驻军就能解决,可毕竟影响到西南的开发,叛军打不过朝廷府兵,却总是突袭朝廷的汉人移民屯庄,或是袭击汉人商队等,搞的人心烦,甚至让当地移民和过往商贩畏惧担忧,人心不安。   至于广南道新从真腊夺取的大片山区,控制也不怎么顺利,那些山里的真腊蛮子们,对于归化大秦并不怎么上心,甚至稍有不满,就呼啸着聚众造反做乱,那山高林密道路难行的,难攻易守,征剿十分困难。   而林邑道的占人虽然灭国数年,但零星的反抗也是不断,甚至在扶南的鼓动之下,如今许多占人开始投靠扶国南,在他们的幕后支持下,联合起来发动更大的叛乱。   罗成很清楚,其实西南等地,虽然军事上的征服已经完成,但是想要彻底稳固控制,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说到底,大秦的扩张其实也已经达到了一个极限。   西南的高原大山密林,正在严重的限制着朝廷的控制力,而朝廷对这些地方控制力减弱最关键之处,还在于如今朝廷已经没有多少汉人百姓可以移民过去了。   这是最关键的,缺少足够的汉移民,仅靠官员和驻军来管辖统治那广大地区的蛮夷们,是很难的。   唯一的解决策略,也就只是军事上镇压围剿,加上拉拢安抚,再持续的往西南移民,只有等时间长了,才能一点点的把那些汉化,改土归流,真正纳入统治。   这可能需要几十年甚至百年,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了。   太子密奏长文,说西域四道,除了安西道控制较强外,其余诸道朝廷的控制力其实很弱,河中与大夏两道不用说,就连北庭其实也很薄弱。   还说突骑施凭借三十万众,对朝廷的汉化政策阳奉阴违,并暗中联络车鼻施二部,意图不轨。   太子说他要先下手为强,借助这次出巡之机,打突骑施一个措手不及,永远解除这个后患。   说实话,刚接到这封奏折的时候,其实罗成很是惊讶。   太子不是这种贪功之人,也不应当是有这种胆识之人,太子才十六岁,虽然这些年在他的教导之下表现不错,但现在突然提出要灭掉五十万人的突骑施联盟,这可谓十分大胆。   在仔细的分析过后,罗成认为太子的胆识和信心应当是来自嗣业和牛进达等这些西域分封诸侯和镇守大将们。   他们想除掉那些突厥部族,他们想要这军功,所以才劝说太子做出这样的决策。   罗成第一反应是阻止。   他担心太子没有这个能力打赢这一仗,毕竟事先没有准备,突然发难,虽占先机,可并不一定就能赢。   尤其这还是在突厥人的地盘上开战。   不过在他要下旨叫停行动前,皇帝最终还是忍住了。   一来这个时候叫停估计已经来不及了,洛阳相距碎叶万里之遥,说不定他接到这封奏报的时候,太子已经跟突厥人打起来了。   二来,他认为有嗣业和牛进达、张士贵一干猛将在,就算不能一举灭掉突骑施联盟,也不至于就会怎么大败。   哪怕是不能达成原定计划灭掉突骑施,甚至是小败一阵,皇帝都认为算不得什么大事。   太子吃点败仗,虽会有损威望,甚至会让西域安定局势动荡,可对于太子的成长定然也会很有帮助。   皇帝最后也只是让枢密院这边商议一个计划,以协助或是善后,调动陇右朔方关中几道的兵马,准备万一。   西域的那些诸侯国,尤其是突厥人的忠心,值得怀疑这事,罗成心里是清楚的。毕竟他们实力强悍,朝廷的分封并没有真正的能够约束到这些人,所以有机会的话,其实皇帝也打算对他们下手的。   只是皇帝原计划是一步步来,先通过丝路来构筑一面坚固的大网,稳固西域,分割诸部,然后再一点点的温水煮青蛙。   这需要的是火候和控制力,需要的是耐心,现在太子想要快刀斩乱麻,这其实也是控制力和自信力不足的一种表现,有些操之过急,但太子毕竟还年轻,罗成愿意支持他放手去做,实在不行,也还有他这个父皇来收拾善后。   若是一个西域都不敢放手让太子去拼,将来又如何放心把整个帝国江山交给他来继承呢。   秘书省的官吏把皇帝阅读批示过的简报取过,放入一个檀木盒中,上锁,加封印,然后交给羽林骑送往政事堂。   皇帝起身,伸了个懒腰。   然后摆了个起手式,开始站在这百丈高楼上打起了太极拳,此拳虽不如军中战阵所有搏杀之术凶猛,但养养生舒舒筋骨还是不错的。   年纪过了三十五,皇帝已经更注重身体的保养了,他很清楚,就算是皇帝,可以此时代人的平均寿命来说,他也早过了人生大半了,若是不加以锻炼,只怕日子就更没几天了。   身为人皇,掌握帝国,罗成确实还想多活些年呢。   一招一式,动作缓慢,皇帝一边打拳一边脑子还没有停歇,依然在想着各种军国大事。 第1500章 圣眷   观星楼上的水漏钟显示时间已经到了晚八点整,听到报时博士的一声敲钟报时,练了小半个时辰太极的皇帝收拳。   身上已经出了身细密的汗水,这个程度的锻炼对皇帝来说正好。   自从脑中风之后,虽然注重了保养,可依然还是有了高血压这毛病,就算有药王帮助调理,可就算到了医学发达的后世,高血压这毛病也只是能控制并不能断根。   如今的皇帝注重身体保养,除了打太极还喜欢游泳,洛阳宫里不但修了室外的泳池,还修了室内的温泉泳池,让皇帝可以一天十二个时辰随时都能游泳,不过皇帝只是喜欢早上游泳。   如打马球、跑马射箭马槊格斗等,皇帝现在已经不太喜欢了,不是兴趣变了,实在是身体承受不了这么激烈的运动了。   韦忠贤送上一条温水里刚搓过的毛巾,罗成擦了两把脸,韦忠贤又递上一杯茶。   这是药王为皇帝配的降压茶,上好的茶叶添上数味草木药材,每天几杯,确实是不错的效果。   药王也再三告诫皇帝,这药茶也仅仅是起些辅助作用,真正想要保持身体健康,还是得多休息,要清心寡欲。   他更不建议皇帝去吃那些什么虎狼大补之药,什么人参鹿葺海参之类的,吃多了只会有坏处,不会有好处。   这不过是在透支身体而已。   “下楼。”   观星楼高达百丈,其实是一座塔楼,这座高塔里也有许多房间,一应设施俱全,皇帝若是喜欢的时候也可以在这里住宿,甚至是在这里办公。   不过今天晚上皇帝显然没心思留在这里了。   内侍服侍着皇帝去浴室更换掉了汗湿的衣服,简单的沐浴拭擦身体。   “圣人,今晚可要翻牌召妃嫔进御?”   韦忠贤站在一侧问。   皇帝的后宫现在很充实,三宫六院一点也不夸张。   近年来各地藩属进贡公主或美人前来,皇帝甚至都有许多从没有临幸过的。有些因为有政治联姻和亲性质,所以皇帝也不能赐婚给其它贵族臣子们,只能留在后宫里。   一后四妃九嫔,每人都有一座宫殿,但这座宫殿里并不是只有一位后宫女子,这些妃嫔们有身份,有自己的宫殿,但在她们以下的许多世妇御妻们,却并资格拥有独立的宫殿,二十七世妇们还能在妃嫔们的宫殿里拥有一座偏殿,而那些御妻等,就只能拥有一个单间。   甚至连御妻名号也没有的,只能是在妃嫔的宫殿里睡大通铺了。   当然,只要能够获得皇帝临幸过的,一般最少也会有一个御妻封号,起码能有一个单间。   只不过皇帝这几年听信药王建议,开始清心寡欲。   对于女色,多有克制。   如今惯例是一旬只翻牌两次,五天召一位嫔妃进御,其余四天是不会临幸的,除非皇帝高兴,偶尔例外。   但有时皇帝翻牌子召人,或是直接降临哪个后宫之处,但也仅仅只是一起睡个觉,聊聊天拉拉家常而已。   “又五天了吗?”罗成问。   “回圣人,是的。”韦忠贤作为内侍省太监,虽非殿中监的太监,可却也一样要面面俱到。   “没什么心思,就不翻牌子了。”罗成道。   后宫如今远不止百人,如果皇帝要雨露均沾,天天累死也做不到,因此内侍省才会有这翻牌制度,他们提前就把宫中各级嫔妃才人们的名字做成了牌子,上面有她们详细的资历,名字籍贯年龄特征等等,甚至连这些妃嫔们的月事日期都全都记的清清楚楚。   每次把牌子送到皇帝面前时,那些因有病或来例事的嫔妃,是没资格列在其中的。   这些内侍宦官们甚至掌握妃嫔们的排卵期,将之注明,供皇帝翻牌时甚至会特别提醒,这样做是为了能够让皇家子嗣繁盛。   “圣人,近几日新罗的两位公主脾气不太好,因新罗叛乱之事多有怨言。”韦忠嗣告诉皇帝。   “她们可是想见朕?”   “数次派人递话说要面圣,老奴见圣人日理万机,便擅自作主回绝了。”   罗成点了点头,“派人给她们送些绫罗绸缎、金银饰物等赏赐过去,就说朕过些天去看她们,让她们在宫里好好照顾几位小皇子小公主们。”   “是。”   “圣人,还有罗马公主自入宫以来,圣人还从未曾临幸过,她发了几次脾气,昨日还大吵大闹,甚至在拜见皇后的时候,冲撞皇后,李贵妃命人责罚她,她还差点跟李贵妃动身,多亏长孙贤孙才劝住。”   罗成摇摇头。   “这罗马说来也算是西方之光了,历史久远,可想不到这公主也如此粗鲁野蛮,你代朕去罗马公主那一趟,就说朕希望她能够早日学会中原华夏礼仪,什么时候她真正知礼了,朕便收她。”   “圣上,这罗马公主说入宫许久,圣人不肯临幸,如今嚷着要回罗马呢,还让驻洛阳的罗马大使给她安排车马。”   “扯蛋,既然已经入了秦宫,岂有想回就回的道理。”罗成脸一沉,“你派人去跟罗马大使说一下,让他给罗马希拉克略乌斯皇帝去封信,就说我大秦愿意与罗马继续维持友好,但若是公主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那可就让两国脸上无光,让盟约蒙羞了。”   皇帝一时心情不太好。   后宫的事情,他都是交由皇后单氏管理,但近年单氏在生下第五个儿子时,留下了一些后遗症,导致身体长期病弱,宫里事务,由李贵妃和长孙贤妃两个帮忙一起打理。   但因为宫中妃嫔多,许多又都是和亲联姻过来的,娘家父兄不是国王就是某一藩属的酋长可汗,故此也多有顾忌,加之皇帝如今又清心寡欲,雨露难沾,于是后宫气氛也十分不好。   皇帝今晚回到千岁殿休息,进去时一群年轻的宫女正在殿外赏月聊天,她们没料到皇帝今晚突然回来,于是一片慌乱。   几个长的漂亮的年轻宫人上前请罪,楚楚动人,十分娇羞的样子。   可皇帝只是扫了一眼,就已经看透了她们的那点小心思。   这些宫女都是民间选秀进贡来的年轻良家女子,一般选十四到十六左右,入宫后先经过礼仪等训练,然后分配到各监司局中做事,做满三到六年一般就会放出宫去,或者由宫里给好们赐婚给将士们。   若是自愿回乡的也就送回乡去,少者做三年,多者做两任六年,都是有工钱的,甚至还能给她们选个不错的夫婿。   当然,也有许多宫女们见识了宫中的气象后,不愿意再回乡或是嫁给禁军将士们等,而是想要攀龙附凤。   可皇帝只是将她们视做是皇宫的服务人员,皇帝的妃嫔是通过另一个系统选取出来的,罗成又是比较自制的皇帝,对经常出现的这类宫女们,通常都只是视而不见,根本不会理睬,更不会给机会,毕竟对皇帝来说,他从不缺女人,也不缺年轻美貌的女人。   “都下去吧。”   等回到殿中,罗成便对韦忠贤道,“刚才那几个太过聪明的宫人,你找个理由将她们打发回家,若是愿意配给禁军将士也可以安排,不要再留在宫里了,宫里不需要这种过份小聪明的人。”   “老奴明白,这些小贱蹄子,总是不安本份,丫环的身子却总有颗贵人的心,不自量力。”   “好了,也不需如此说她们,明日打发时,记得给每人赏十匹绢,她们的薪水也如数发给,记得多发两月的。至于出宫理由,找个正当点的,给她们留个名声。”   “圣人太过仁慈宽厚了,要老奴说对这等不老实的人,就得不留情面。”   罗成不耐烦的挥挥手,韦忠贤立即识趣的闭上了嘴。   皇帝在千岁殿中坐了会,却没有睡意。   干脆又站了起来,叫过来人。   “去皇后宫中,不需要摆驾声张,不需要提前通知。”   “圣上,这么晚了?皇后怕没有准备。”   “没事。”   “皇后这几日身体不太安好。”   “朕知道,所以过去看望下。”   只带着身边人轻车简从来到皇后处。   皇后的宫中弥漫着一股药味。   寝宫前,女宫看到皇帝驾临,连忙要去通传。   “不用通传,朕直接过去。”   殿里,皇后刚喝过药,正昏睡当中。   罗成不让宫人出声吵醒皇后,轻轻脱去外袍上床,他把皇后轻轻挪动,让她靠在自己身上。   单氏盖着一层薄被,一头黑发披散,昏暗的灯下,面色有些苍白,眉头皱起。   看到她这个样子,罗成有些心疼,也有些陌生。   刚相识的时候,她还是个古灵精怪的丫头,如今两人长子都已经十六岁了,她为自己生下了五儿四女,还才三十多岁不到四十,身体却已经垮了。   罗成知道,自从他当了皇帝,册封她为皇后以后,她其实过的并没以前那么开心,她总是觉得自己的出身当不了这六宫之主,不如李氏崔氏杨氏郑氏那些皇家贵族名门出身的女子,又总担心长子嘉文不够聪明,不如吴王晋王聪慧英武,担心他将来储君之位难保,过多的忧虑,让她不再快乐,身体也不如从前了。   伸手帮她将被子盖上了点,罗成看着她,开始回忆起两人相识近二十年的这点点滴滴。 第1501章 长卿   碎叶城外。   河畔骑士大营。   汇集到碎叶的骑士已经超过了六千,加上他们的侍从,还有驻军,碎叶城里城外现在足有三万余人马。   张超正撕咬着一块牛肉干,这牛肉干太有嚼劲了。   “碎叶城里那些家伙现在才好过呢,吃香的喝辣的。”   他旁边的侍从骑士低着头撕咬牛肉干,一声不吭。   “怎么的,你就没半点想法?”   侍从是个十六七岁的年轻人,长的倒很高大,脸有些黝黑,一双浓眉下大眼里闪过不屑。   “怎么的,还不屑?这可是干一件天大的事情,还真是大出乎于我的意料呢,还别说,这大大改变了我对你二弟的看法,你那兄弟是个成大事的人。”   终于,那年轻侍从忍不住停下了手里的牛肉干。   “不过是那头衔之威,干人何事?换成是我有那身份,我也一样能成。”   张超呵呵一笑。   “我说兄弟啊,你觉得这事能成吗?”   侍从继续嚼牛肉干,“当然能成,有何理由不成?这里骑士就有六千多,加上骑士侍从就是近两万,再加驻军、巡营,那就是三万了。光是那六千骑士,就足够横扫西域了,这可是朝廷在西域的核心力量,全是百战老兵,俱是士官。”   张超笑呵呵的道,“可是突骑施也不弱,人家有三十万众呢,再加上他们联盟的两部还有二十万众,五十万众啊,这意味着他们随时能拉起十万骑来,甚至是更多。”   “多有什么用?我大秦百战开国,与草原游牧部族打的仗还少了?一次又一次击败他们,每一场战斗都可圈可点,几乎都是以少胜多。这说明了什么?说明咱们一汉抵五胡,甚至抵十胡。过去草原骑兵,骑射了得,碾压我们中原。但是现在?我们的装备比他们强,我们的训练比他们好,我们的战阵经验还比他们丰富,你说他们拿什么跟我们打呢?”   赤色的大旗,能让牧民们闻风丧胆,能让他们载歌载舞。   “你说的是有些道理,可关键是以前每次我们跟游牧部族交战,打东突厥也好,打西突厥也罢,还是战铁勒人或是靺鞨人,那都是谋而后定,准备齐全了才出击的。但是现在这次,事起匆促了些,咱们可都是到了这里后,才刚刚得知了这么一件大事呢。”   “这样也有好处啊,事起突然,有隐蔽性,突骑施人措防不及啊。”骑士侍从依然道。   “算了,你小子倒是向来乐观。”   张超躺倒在草地上,抱起头看着蓝蓝的天空白白的云。   他是三年前来到草原上的,自那年皇帝把皇长子宋王罗长卿交给他们爷俩管后,他们回到西京长安,回到了郊外灞上的老家。   爷俩在灞上当个逍遥的地主,倒是悠闲自在,虽说宋王一开始还挺不省心的,可张超牢记皇帝的话,从不对这小子客气,不听话就揍,有活就让他干。   挑水扫地,放牛收麦,总之没把他当什么皇子龙种,就当是家里的长工苦力。别说,这般狠狠的劳动改造了几年后,罗长卿也确实慢慢变了性子,不再如过去那般狂妄自私,也慢慢的像一个正常人了。   甚至渐渐的,他们爷三个处的跟一家人一样了。   三年前,罗长卿说想来西域,没什么理由,就是觉得自己长大了,想来西域走走看看。   老铁枪同意了,不过他年纪大了,没法陪,就让张超陪着罗长卿一起来。   他们一路西行,游历陇右河西的山川地理,西出阳关,跨越大漠沙海,最终来到了西域。   有一次,恰逢安西巡营招兵。   罗长卿非要报名参加。   不过他没用本名,用的是母亲的姓。   张超无奈,只好舍命陪君子。   谁知道这一呆就是三年,两人加入巡营后,经历艰苦训练,然后分配丝路城堡出巡,几年下来。   立功不少。   张超还成了受封骑士,是个巡骑营的上士骑手。   其实本来罗长卿功劳不比他低,但他比较低调,不想暴露身份,故此几次把自己的功劳推让到了张超身上,于是他现在反成了张超的骑士侍从。   太子在碎叶城召集天山南北的受封骑士,罗嘉文便让张超带着他过来了。   张超也没料到,这一来就听到这么爆炸的消息,太子居然要借这次西巡之机,要主动出击,把势力渐大,野心渐长的突骑施给灭了。   “长卿,你就没想过走进碎叶城,跟你兄弟见面?”   “有什么可见的?”长卿反问。   “你们是兄弟啊,虽非一母同胞,但也是同一个父亲所生啊。”   “天家哪有什么兄弟,只有君臣,尤其是嫡庶之间,更是天差地别。”长卿虽然变了许多,不再是当年被送出京的那个宋王,可是对于皇帝,对于太子,他依然并不友好。   “我觉得其实还是见见好,不说别的,咱们走进碎叶城,把身份一报,这位是宋王殿下跟他的参军,那咱们也就不用再睡这野外河边被蚊虫叮咬,还要风餐露宿啊,咱们也能在城里吃香的喝辣的,你想想羊肉的饺子、烤马肉包子、牛肉的锅贴,大盘鸡,手抓饭,还有那红柳烤羊肉串,多爽?”   嘉文不为所动,继续撕咬他的牛肉干。   “你再换个角度想想,咱们若是进城说明身份,那这次灭突骑施大战中,咱们也能成为指挥大营中的一员啊,总比这冲锋陷阵安全的多,也更易立功啊。”   嘉文却只是一笑,他知道张超不是怕死的人,这家伙平时嘴上怂,可一打起仗来比谁都疯都狠,安西巡营三年,这家伙砍死的马贼沙匪不知道多少。   “你莫非是不敢见太子吧?”   张超贱兮兮的盯着长卿,“兄弟多年不见,怎么也应当有几分期盼才对的,可你现在却不愿相见,唯一理由就是多年过去,你那兄弟依然是太子,而且储君之位已经稳如磐石,再无人可动摇了。相反之下,你这位皇长子宋王殿下,自被送出宫后,这么多年来皇帝似乎就把你给彻底遗忘了一样,现在更是成了安西巡营的一个骑士侍从,这身份相差太大了,你自卑了,不敢见太子。”   罗长卿翻了翻白眼。   “你才自卑,你全家都自卑。”   “我全家不也包括你嘛,所以你这是承认你自卑了?”   “滚!”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不过倒都是些玩笑话,两人的关系,从最初时的处处针锋相对,到如今,早已经不是兄弟胜似兄弟了。对于长卿来说,张铁枪比罗成更像是他的父亲,而张超也比太子嘉文更似他的兄弟。 第1502章 欲加之罪   “臣罗大奈!”   “臣罗社尔!”   “臣罗弥射!”   “臣罗步真!”   “臣罗什钵苾!”   ……   “拜见皇太子殿下!殿下千岁!”   碎叶城堡,内牙城中。   五名阿史那室的壮汉齐齐拜伏在太子嘉文面前,神态恭敬,甚至带着丝惶恐。这五位是在东西突厥要亡可走后,留下来归附朝廷,并被天子授给了重要的小可汗等职务的阿史那贵族。   不过这些年来,朝廷在草原和西域的不断扩张,使的他们这些突厥小可汗们其实早就已经是空有其名。   如今五人实际上也顶多就是控制自己名下的一郡之地,能管理的就是那万八千帐本部人口,甚至就算是这一郡之地,这万八千帐人口,实际上朝廷也已经不断伸手进来了。   皇太子征召,他们自然是不敢耽误的赶来,但到了碎叶后,这五位也马上发现了这边气氛有些不太对劲,几个人都算是人精了,一有点风吹草动就能敏锐的发觉。   心中惶恐不安,不知道皇太子这是意欲何为?   “诸位兄长快快请起!”   “来人,赐坐。”   皇太子对五人笑面兮兮,他称五人为兄长倒也不全是客气,皆因当年皇帝先后将这五位突厥王族收为义子,并曾经赐过姓名,只是后来又让他们恢复了本名,但依然保留了赐国姓。   当然,几个人也是比较自知身份的,可不敢真的拿自己当皇太子的兄长。   “太子殿下相召,臣等闻讯立即赶来,有何吩咐,但请示下。”   嘉文提起奶茶壶上前,亲自给他们倒上一杯热奶茶。   转身回到座位坐下。   “孤能相信你们吗?”太子问。   始毕可汗之子,曾经被封为突利小可汗的什钵苾立即拍着胸膛道,“我蒙圣人收为义子,曾在圣人身边随驾九年,忠心可鉴,圣人赞赏,殿下有事尽管吩咐,不管是上刀山还是下火海,我都万死不辞。”   当年始毕可汗在马邑兵败身亡,才十多岁的什钵苾被罗成带在身边,收为义子,虽说皇帝对他有杀父之仇,可说来也奇怪,他跟随皇帝身边九年,表现的忠心耿耿,就算后来外放任职,也是绝无二心。   而之前受封为继往绝可汗和兴昔亡可汗的步真和弥射二人,自然也不甘落后,纷纷拍着胸膛表示忠心。   “好,孤相信诸位兄长们。”   太子微微笑着。   “突骑施要反!”   这句话一出,五位赐姓心里倒是一安。还以为碎叶城摆这么大阵仗是要对付他们的呢,刚才一直吓的不轻。现在太子说出目标是贺逻施,那就松口气了。   “贺逻施想反?”什钵苾问?   “不仅是贺逻施要反,他还拉着已经分出去的索葛莫贺部以及阿利施部要一起反,另外还暗中联络车鼻施与处木昆两大部,他们准备建立一个突骑施汗国,贺逻施想要自称大汗,争霸西域,控制天山南北,成为新的十姓之主。”   步真立即表态,“我早就看出这个贺逻施老贼的奸诈了,果然一直暗藏反心,就凭他也想做西域霸主,想成为十姓之主?呸?只有洛阳的天子才是天可汗,除此外,不应当再有任何一人称可汗!”   早在三年前,步真等几个朝廷所封之东西突厥小可汗,就纷纷的上奏朝廷,自请去除了汗号,只保留了朝廷授封给他们的公侯爵位,以及郡太守等官职。   在大秦绝对的实力面前,保留那个虚无的头衔有又什么用处呢,只会给自己招祸。   就如现在,太子说贺逻施要造反,还要建突骑施汗国,想要当十姓可汗。其实步真是很怀疑的,也许贺逻施有点依仗自己的实力,有些对朝廷的政策不太配合,但说他要造反要建汗国,这是绝不可能的。   贺逻施老归老,又还没老糊涂,年轻的时候也是草原上的一条好汉,哪会糊涂到这地步,会不知道朝廷的底线吗?   可现在太子这样说了,他步真总不能说太子错了。   聪明的步真推断,事情的真相其实很简单也很丑陋,不过是朝廷看着不听话的贺逻施不满,想要编造个理由然后发兵灭了他而已。   有罪的不是突骑施和贺逻施,只是他们实力太强,又不肯如他步真一样对朝廷这般顺从配合罢了。   五人都大声讨伐贺逻施,表明态度。   嘉文要的就是这个态度,召五人前来,是因为五人是如今西域之地,原来突厥王室剩余的仅表人物,他们的态度,在这个关键的时候也是很重要的。   最起码,把他们召来,也能先控制他们,不让他们跟着一起作乱。   当然,现在他们很识时务,这就更理想了。   “殿下,臣愿意回郡里,召集本部勇士儿郎们,前往怛罗斯讨伐贺逻斯那反贼!”弥射跟步真为堂兄弟,可却是死敌,也是不甘落后,何况他在之前灭龟兹和鼠尼施战中,同样表现积极,屠杀起鼠尼施来毫不手软还是急先锋,事后他得到的好处也是很多的。   死贫道不死道友。   鼠尼施他曾灭过,现在又岂会在意一个突骑施,哪怕过去大家都同在白狼旗下并肩战斗,但现在也没有什么情面可讲,一切为了生存。   五位国姓都表示愿意率本部为朝廷先锋,替太子征讨叛逆。   “贺逻施正率突骑施一众贵族前来,不急!”太子依然是一脸笑意。   步真几人却感觉心里一阵发冷,这位太子瞧着人畜无害,可怎么却感觉他这笑容却十分的让人惊惧呢。   这是挖好了坑等贺逻施来跳啊,居然能够做的这么无声无息滴水不漏,看来这位太子殿下根本不是外界传说的那什么仁厚本份啊,这根本就是深藏不漏啊。   碎叶河畔,一张大网已经张下。   就待从怛罗斯赶来的突骑施贺逻施了。   外松内紧。   平静的河面下是汹涌的激流。   丝路上,驿站的快马正快马加鞭的传递着一条条消息,把突骑施人的行踪报往碎叶城。   “来了,他们来了!” 第1503章 玩火   如雷的蹄声从远处传来,打断了贺逻施郡公的野餐。   蓝蓝的天空下,初秋的碎叶川还是一片青绿色,宽阔的碎叶河蜿蜒流过。   灰白头发的莫贺施郡公抬起头,还不忘记轻轻甩了一下头,把那披到颈间的披头索发甩开。   皇帝早有蓄发令,要求四边蛮夷胡狄都改汉姓名,易汉风俗,连衣冠发式也都要改成汉式。   西域诸族,都争相蓄发改冠,可老贺逻施却依然我行我素,他依然保留着打小就习惯的索头,偶像还会梳上几个小辨,他也不喜欢汉式的衣裳,就算是朝廷赐给他的郡公袍服,太守绯袍,他也很少穿。   放下手里的小刀和把子肉,老贺逻施看到前方来了一大队骑士。   全副武装。   身着鲜红的披风,细看那披风上还镶着金边。内里的铠甲也是金边银甲,他们跨下统一着白马,手持马槊,个个精悍。   “是皇太子的旅贲军。”贺逻施的儿子提醒他,他这个儿子也曾去中原为质六年,曾经加入过皇帝的亲军,因此对秦军的铠甲等很熟悉。   红袍金甲的皇帝亲军,金边银甲的是太子亲军。全银甲的是北衙禁军,玄甲的是羽林骑军,而黑铁甲的是南衙诸军。   三衙军队的铠甲颜色各不相同,并且军袍颜色也不同,甚至就是三衙同衙下的各军卫,也还各有相差,并且每军卫都有自己的军卫图案标识。   旅贲军属于三衙中的内衙亲军,直隶于太子统领,数量倒是不多,一万二千兵额,可却十分精悍,皆由大将统领。   老贺逻施看到阿史那步真策马飞驰在前。   “步真什么时候也成为太子走狗了?”老贺逻施不屑的对着旁边吐了口痰。   那史那步真,密点室可汗五世孙,曾经跟堂弟弥射争夺可汗之位,而突袭谋杀弥射弟侄二十余人,结下死仇。后弥射率处月、处密等部归附大秦,步真自立为咄陆叶护,但部落多有不服,最终在大秦的压力下,被迫率部归附大秦。   朝廷扫平西突厥诸部,让步真为继往绝可汗,统辖原西突厥弩失毕五部,让弥射为兴往昔可汗,统辖西突厥原咄陆五部。   后来又让两汗对调。   突骑施曾经就是隶属在弥射麾下,再又转隶步真麾下。   不过自射匮可汗兵败远循,虽然步真和弥射都曾经想要争可汗之位,可老贺逻施一个都不服,这也是两人最终都只能归附大秦的根本原因。   老贺逻施很瞧不起步真他们,作为高贵密点室的子孙,作为阿史那王族,却甘愿做秦人的狗,认贼作父,还不如射匮,虽然败了,可远走西边,起码现在还保留了部落人马地盘。   微风不躁,阳光正好。   羊肉也正好。   老贺逻施重新拿起刀子,开始熟练的从骨头上削着羊肉。   “父亲,步真带着太子旅贲前来相迎,是否要起身迎一下?”   “迎什么,若是天子亲临,我自然要起身相迎,可现在来的只是步真,我为何要迎他?”   “可步真带着旅贲来,就是代表太子啊。”   “就算是太子亲来,我也不必迎他,他又不是天子,一乳臭未干的小儿而已,来趟西域,也搞的这么兴师动众,摆什么谱呢?”老贺逻施不屑道。   老家伙自认为在西域也是纵横半生,几十年来征战不断,各方势力你争我夺,可他依然带着突施骑横行不倒,关键就是实力。   不管谁来当可汗,他带领的突骑施也是一支强大的力量。   可大秦这些年,却慢慢的坏了这里的规则。   尤其是这汉化政策,让他极度不满。   把他突骑施分成了贺逻施部、索葛莫贺部、阿利施部三部,又置五郡三十县,封了一郡公四郡侯三十伯爵,以及一堆的子男、骑士等,又是派驻汉人流官,又是驻军建堡屯民垦田,这是他十分不满的地方。   再这样下去,要不了十年,突骑施只怕就成了一盘散沙了。所以他现在努力做的,就是要重新凝聚起突骑施的力量,甚至重新把原来的十姓联合起来,他们可以继续臣附大秦,效忠秦天子,但是大秦也不能过份的干涉插手他们。   “你兄长去联络葛逻禄部,也不知道结果如何了,到现在也还没有消息回来。”老贺逻施皱眉。   葛逻禄在伊丽河谷以北,金山以南地区游牧,有三姓,为谋剌部、炽俟部、踏实力部,他们属于突厥别部,其实是铁勒人。实力挺强,过去夹在东西突厥之间,犹如墙头草,最是喜欢摇摆。不过自大秦称雄以来,他们就干脆倒向了大秦。   朝廷在天山以南,伊丽以北地带,设置了三个郡,安置葛逻禄三部,下面又设了十五个县,把三大部又细分置了十五部落,搞层层分封,并推行划界。   葛逻禄的首领过去有突厥授封的叶护封号,现在其首领也因为朝廷的这些分封、划界和汉化政策,暗怀不满,贺逻施便屡次派人去游说,想要劝说他们与突骑施、车鼻施、处木昆等原突厥十姓等部联合起来,一起争取更大的自主权。   “葛逻禄首领不是可信之人,这人摇摆不定,毫无立场。”儿子劝说老贺逻施不要跟这种人走的太近。   反复无常就是葛逻禄人的传统,他们出卖过太多次朋友了。   “我也知道葛逻禄人的反复无常,可是我们得拉拢更多的部族,才有筹码向朝廷争夺更多的自主权。”   “父亲,我担心这会适得其反,或许朝廷会认为我们想要造反,一旦他们感觉我们难以控制,或许会直接掀桌子,而朝廷有这个能力。”   “掀桌子?”老贺逻施摇头,他始终认为,只要他们一如继往的表示对朝廷的归附效忠,那么只是多要求点自主权,朝廷没理由就掀桌子,他们若是能联络到多一些盟友,到时有数十万众人马,在这西域之地,朝廷会甘冒这么大的风险来掀桌子吗?   虽然这是在玩火,但老贺逻施始终认为,他能掌握住局势。   “放心吧,我自有分寸!” 第1504章 杀伐   罗步真在不远处停下队伍,下马步行来到老贺逻施面前。   这位曾经野心勃勃的突厥王族,如今没有以前那么张扬,一双鹰一般的眼睛也更加内敛了许多。   他没有因为老贺逻施不上前迎接就面色不快,反而是笑呵呵的上前来。   步真身穿蟒袍,腰系玉带,这件紫色的蟒袍彰显着他的身份,他姓罗,是皇帝义子,名列宗室属籍,属于皇室罗家人。他又是三品以上的实职大臣,爵封郡公,职任太守。   “郡公,”他笑着对老贺逻施叉手,“太子殿下听闻老郡公到了,特命我前来代为迎接,殿下已经在碎叶城中摆下宴席,为老郡公接风洗尘,老郡公一路辛苦了。”   “太子相召,老臣自当前来拜见。”老贺逻施也叉手回了一礼,“太子殿下可还好?”虽然嘴上客气,但他却连起身都不曾,依然坐在那里。在西突厥时代,步真是王室特勤,再后来他还真自任叶护,再后来归秦,又授他任过小可汗,统领一厢五姓。   就算如今,他也是皇帝义子,赐国姓赐蟒袍。   但贺若施就是不把他放在眼里。   他相信这次太子召他们前来,肯定又要借机重申什么胡汉一家亲之类的,重提汉化政策等等,说不定还要趁机再给他们掺点沙子之类的,他早就打定主意,这次绝不让步。   面对皇帝他还得留些余地,但对于个乳臭未干的太子,若是他还不能坚持立场,那以后就只能任由朝廷拿捏了。   步真打量着老贺逻施的队伍,问他带了多少人来。   “奉太子教,我突骑施三部五郡三十县之大小封侯三百多个,还有三千骑士,此次都闻诏而来,另外还有随从的扈从等数千,我此行队伍约有八千人。”老贺逻施有些自豪的道。   八千人,都是精锐战士。   有这么一支精锐摆开,就是足够的本钱,到时面对太子也就更有底气。   步真呵呵地笑道,“都来了,那就好,太子殿下肯定会很高兴的,老郡公,走吧,莫让太子殿下久等了。”   碎叶城门口。   老贺逻施骑着马精神很好,他的身后,是自己的两个儿子,也都有天子所封的郡侯爵位,并各任一郡之太守,再后来则是索葛莫贺部和阿利施部的首领,皆为郡侯爵位以及太守之职。   突骑施部划分三部五郡,贺逻施父子掌握了一部三郡,凭此依然牢牢掌握着部落话语权。   “葛逻禄部的人到了吗?”   他问旁边同行的步真。   “他们啊,早到了,不过车鼻施部和处木昆部的首领还在路上,要晚一点到。”   一名旅贲军的校尉站在城门处迎接,他告诉他们,只有有爵位的封侯们可以入城赴宴,而其它的骑士以及扈从们,太子让人为他们准备好了城外的营地,那里也备好了酒水等犒赏。   碎叶牙城中。   牛进达、张士贵、刘黑夫等一众将领们陆续走进军议大厅。   罗嗣业告诉太子一个好消息。   “老贺逻斯已经带着突骑施部的一众诸侯贵族都进了城,他的八千部众都已经安置到了城外营中,四面皆是我大秦精锐骑士。”   牛进达也报告好消息。   “车鼻施部和处木昆部的贵族们,到了叶支城,如今有裴行俨将军在那,他手下还有葛逻禄与沙陀人,只要时间一到,就能将他们来个关门打狗,全部歼灭。”   太子点头。   一切正按计划好的进行。   突骑施部的首领贵族们都已经诱到了碎叶城中,其所部八千骑也安置城外,四面皆是大秦的精锐兵马围住,随时可发难。   而处木昆与车鼻施两部,则早就计划好是在南边的叶支城解决,由裴行俨负责,并有葛逻禄和沙陀部负责协助。   “很好,一切很顺利。”他点头。   牛进达望着年轻的太子,等着他下达最后命令。   可是太子却迟迟没有下令。   罗嗣业出声道,“殿下!”   太子此时想起的是皇帝的那句话,小事要忍大事要狠,他知道自己一声令下,那就将抹去突骑施、车鼻施、处木昆这三个强大的部族,足有五十万众的大势力。   这一声令下,三部的上层和精锐战士都会被清除,会是对三部致命的打击,但也有可能接下来对三部的围剿可能并不会顺利,会导致西域的动荡。   只是事到如今,再犹豫也没有意义。   他终于咬牙。   “动手吧!”   嗣业点头,转头对牛进达等几位大将道,“行动吧!”   城中宴会厅中。   老贺逻施等三百多突骑施贵族们被迎进来,可坐了半天,既不见其它人进来,也不见有人过来倒茶递水,更不见有上菜。   有人开始抱怨。   老贺逻施坐在那里闭着眼睛,如老僧入定,他认为这是太子故意在晾他,想要杀一杀他的威风,他心里不屑,真是乳臭未干的小子,只会玩这些小招数。   门被打开。   步真进来。   他顶盔贯甲却面带微笑。   “各位突骑施部的贵人们,太子殿下让我前来送大家一程。”   老贺逻施睁开眼睛,“国姓公这是何意?太子殿下召我等来,却又要让我们走吗?岂不太儿戏?”   “走?不不不,今天大家一个也走不了。”   步真笑呵呵的突然就变了脸,“突骑施部诸封侯图谋不轨,意图造反,太子殿下教令,皆杀!”   话落。   大队的秦军涌入。   盾手在前,紧接着是长矛兵和弓弩手们。   莫贺施虽说见惯大风大浪,可怎么也没有料到这一手。   面色大变。   “胡说!”   步真拔剑出鞘。   “谋逆作乱者,人人得而诛之,杀,一个不留!”   弓弩齐发。   咻咻的破空声不断。   宴会厅不算小,可此时坐了三百多个突骑施的贵族,却也是显得十分狭窄。   箭矢横飞。   老贺逻施连忙掀翻一张桌子抵挡,可身边却不断有人中箭倒下。   他怒睁着双眼,怒吼连连。   可一切都已经晚了。   盾牌手已经在向前推进,长矛手不断的刺出长矛,把一个个试图做最后拼命的突骑施勇士们击杀在地。   他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几个儿子一个接一个的被射倒、刺杀。   老贺逻施举着桌子扑向前,却被长矛顶住,数名刀牌手滚过来,将他无情的砍倒,斩杀。   城外,河边。   随着城中升起三束红烟,突骑施人营地四周的大秦骑士们,猛的杀过来,突骑施人马去鞍,人解甲,甚至刀兵都没带在身上,正在等着酒肉犒赏呢,谁知道等来的却是刀兵箭矢加身。   狭小的营地四面被秦骑围着,连个突围反击的机会都没有。   一个又一个的突骑施骑士和扈从被砍倒,直到全营覆没! 第1505章 斩草除根   一场突起的变故。   碎叶城血色弥漫,碎叶河水为之染红。   突骑施首领贺罗施啜的首级被高高挂在碎叶城门上,八千突骑施的勇猛骑士,三百余贵族无一幸免。   黄昏时分。   碎叶城边的血腥味还未散去,又一支浑身浴血的队伍到来。   葛逻禄首领匐延郡侯带着葛逻禄三姓首领贵族们,领着五千骑到来,他们的马鞍上,挂着一颗又一颗的首级,皆是车鼻施和处木昆部贵族和骑士们的。   安西道右都督裴行俨向太子奏捷。   车鼻施和处木昆两部,五百余贵族和六千余骑精锐,皆被围歼,斩杀殆尽。   看着那提着首级前来领赏的三姓葛逻禄战士,太子嘉文面色有些冰冷。   这一刻,他心里有些后悔,觉得自己一个命令,就夺去了一万多人的性命。   北庭左都督牛进达上前。   “殿下,首战告捷,旗开得胜,如今突骑施、车鼻施、处木昆三部之上层已经清洗干净,正是群龙无首,而且他们各部还不知道此事,请太子殿下发令,令天山南北各路兵马一起进剿三部,彻底将他们抹除消灭!”   太子不忍心道,“牛都督,如今三部首领贵族等皆亡,是否可招安三部?”   “殿下,万万不可有妇人之仁啊,都已经做了初一,就不能再留十五了,斩草不留根,后患无穷啊。趁此机会,将三部全部铲除,正好把碎叶川和药杀水一带都拿下,北庭则安矣!”   嗣业也劝说太子,这个时候哪里还有再停手的。   既然动手了,就得干脆果决。   “好吧,不过孤还是有一个要求,只要三部之民弃械,不再反抗,就不要徒增杀戮。”   “臣明白,只要他们弃械投降,臣等绝对不胡乱屠杀。”   牛进达虽如此说,但也改变不了这三部的命运了。就算弃械投降,等待这三部最好的结果,也不过是俘为奴隶,运往中原等地区挖矿或种田做工。   罗嗣业代太子召见碎叶城诸贵族,嘉奖众人,赏赐骑士们,命令他们兵分数路,开始迅速扑向三部,对他们进行秋风扫落叶一般的无情打击。   这是灭族之战。   老贺逻施的固执,终究是为三部带来了灭顶之灾。   牛进达统兵直扑怛罗斯,裴行俨攻攻千泉,罗大奈扫荡白水。   仅仅用了一个月的时间。   突骑施、处木昆、车鼻施这三大部族,曾经西突厥的十箭之三,足五十余万众的强大势力,北庭道最强的一股势力,就这样在数万秦骑,以及葛逻禄、沙陀、粟特等诸部封侯的围剿下,灰飞烟灭。   或是顽抗到底被斩尽杀绝,或是最终弃械投降被俘为奴。   北庭的雪山下,大河边、草原上,一个接一个的部族被扫灭,一座座原本他们控制的城池,也被秦军接管。   大秦的北庭道,官军的实际控制也从伊丽河谷,扩大到了南面的碎叶川以及真珍河谷,还有千泉山区。   大宛盆地(费尔干纳盆地。)   大宛郡,柘折城。   不仅天山南北的汉胡诸汉尽至,就连河中与大夏两道的诸侯们,也都不远千里的赶到。   挟灭突骑施等三部五十万众之威,如今原突厥、铁勒诸部,还有昭武粟特诸部,无不慑服。   谁也想不到,上次天子西巡,过来西域也就是灭掉了一个勃律国而已,还是因为当时勃律王和王族皆被叛军杀害,因此天子最终灭掉的只是勃律叛军,算不上是主动灭国。   可这次,不管大秦这边如何宣传说突骑施他们暗中结盟谋反,但那些封侯们也不傻,也是清楚这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的。   可杀鸡儆猴,谁敢做仗马之鸣呢。   太子越过千泉,进入大宛,正式进入了河中道。   太子没去怛罗斯城,而是拐到大宛来,明显也是来者不善。   石国位于后世的塔什干,又名石头城,因地处山麓冲积扇一带,有巨大的卵石而得名,这是一座历史悠久的古城,早在八百年前就有城池,在百年前就开始以商业和手工业著称,是丝路上的必经之路。   这里还有一个比较重要的优势,在于距离葱岭西的大宛盆地仅数百里,而大宛盆地(费尔干纳盆地)是一个封闭的低海拔盆地,东西长达六百里,南北最宽有三百五十里,由东向西倾斜,盆地被群山环抱,出口非常少,且极为肥沃。   冬季也气候温和,有着大量的绿洲与河流,物产丰富,盛产瓜果、苜蓿、棉花,有极优良的牧场,以汗血宝马而闻名于世。   可以说,若说伊丽河谷是天山以北最大的粮仓,那么这块大宛盆地就是河中地区的粮仓。   大宛郡柘折城虽不在盆地内,但他就在那群山之下,在山谷盆地之外,守着重要的通道。   这里就如同是盆地的门户,控制住这里,既连结南北丝路,又看守住了大宛盆地这个巨大的宝地。   朝廷只要能控制大宛和大宛盆地,那么就能依托这个战略要地,进可攻退可守,把整个河中地区牢牢掌握在手中。   当着西域四道上千封侯和万余骑士的面,罗嗣业站在太子面前,历数石国与突骑施暗中眉来眼去,相互勾搭阴谋做乱的种种不法之事。   “臣请太子殿下下令擒杀大宛侯!”   大宛侯,便是原石国国王,不过这位大宛侯却不姓石,也不是昭武粟特人,皆因在隋朝时,原石国国王被西突厥所灭,后西突厥可汗便令王室子弟匐职特勤为石国王。   当年的昭武九国,其实除了康国外,多数粟特国都已经被突厥改换王族,由突厥贵族取代了原先的昭武粟特王室。   现任的石国王也就是大宛郡侯,本身是西突厥阿史那王室,是匐职的子孙,且与突骑施的关系确实极好,当代大宛侯的王妃还是突骑施首领贺逻施的女儿呢。   太子率大军前来石国,直接要擒杀大宛侯瞰土屯摄,其实也并不出人意料。   这是斩草除根。   大宛侯就算想反抗,可也没有余力了。   太子南来,有如泰山压顶之势。   “斩!”   随着一声令下,片刻后,又一位西域突厥族的封侯被砍掉首级。   太子随后下令,以大宛郡为朝廷正郡,并设为河中道的三使司衙门所在,而大宛盆地,也同样设为朝廷正郡,赐名宁远郡。   不过对于大宛以及大宛盆地内的部族,倒没有如对突骑施那般清剿。太子主动提出了一个更显温和的方案,就是把原石国和大宛盆地内的突厥人和粟特人,全都迁往中原,分散安置到云南、西山、黔中、湖南、江西一带,这二三十万人口一分散到数道中,一个县内也就几百上千人,再折分安置到那些乡村去,不让他们单独聚居,那么就再不用担忧他们会做乱。   同时呢,也能帮助朝廷开拓南方地区,改善如今那边蛮夷不服王化,朝廷又无人可移的局面,更减少了不必要的杀戮。   经过一番商议后,最终嗣业和牛进达等勉强同意了太子的提议。   对于这些人给他们保留入籍归化自由良家移民身份,不贬做奴隶,但是同时,对他们现有的一切,都全都要没收。 第1506章 大势所迫   那些原来分封的贵族、骑士们,也都剥夺爵位头衔和官职,没收财产。   这种很严苛的政策,相比对突骑施三部的毁灭性打击,又显得仁慈许多了。   对于嗣业等秦将来说,过去朝廷对河中与大夏其实没什么控制力,就是控制二十里宽的丝路而已,丝路以外,就真的只能靠他们的忠心了。   但谁愿意把主动权放到他们手上呢。   这次在碎叶川灭掉了突骑施三部,当然要趁机把跟突骑施有牵扯的石国一起灭了,这样一来,控制了大宛盆地和大宛城,则朝廷就牢牢的在河中立足了,更能占据险要,对康居等昭武诸胡,产生强大的威慑力,进而对大夏道也有足够的震慑力。   同时还能与勃律郡一东一西扼守葱岭,守好西域的门户。   至于说石国人是不是有点冤,其实也没什么冤可叫的。   大业五年,突厥处罗可汗灭掉石国粟特王族,派自己王室子弟取而代之的时候,也是一样的这般手段,突厥人大举进入石国,占据那些肥沃的绿洲,控制城市商业,不都是一样。   弱肉强食,到哪都是一样。   与此同时,太子对于河中、大夏的那些诸侯们则是大加安抚了一番,给予了许多赏赐。   反正大量赏赐也都是灭掉突骑施三部和石国所得。   虽说河中诸郡的封侯,在上次改国为郡后,依然还是由许多突厥贵族、粟特贵族们占据把持着,但灭了一个石国后,太子也就点到为止,没有再搞的众怒纷纷。   那些暗里怨恨的诸侯们,见太子没有究追不舍的意思,也就悻悻而止了,毕竟真要撕破脸皮,他们又干不过朝廷,只要朝廷给他们留一点余地,他们还是不想真跳出来拼命的。   不过对于朝廷来说,这次行动也是收获大丰。   碎叶川、大宛盆地,这可是两个大粮仓,战略宝地,更别说灭掉突骑施三部后,北庭道现在基本上已经尽在朝廷直管下了,剩下的一些分封郡县,也都零零散散,难成势力。   而灭掉石国,更是让朝廷一举打开了在河中道的关键一步。   不说其它,这一次大战,仅是或屠或迁走的胡人就有七十多万,这几乎占据了西域大半胡人人口了,在射匮带着十余万众迁往伏尔加河,鼠尼施二十万帐被屠,龟兹灭国为奴,再加上这七十万,等于是清掉了西域百万胡人。   西域现在已经没多少胡人了。   河中道和大夏道虽还大部份没在朝廷直接控制之下,可原来的吐火罗诸国和昭武粟特诸国,都是小绿洲国家,根本没多少人。   或屠或迁七十余万,废除罢撤的分封大小诸侯一千余,骑士五千余。   碎叶川、大宛盆地,药杀水真珠河,这腾出了无数的新地来,能够移民安置上百万汉人。   “孤请裴将军暂代河中道左都督兼大宛太守之职,由张士贵将军暂代宁远郡太守。”   太子听从罗嗣业的建议,准备从安西道调裴行俨和张士贵这两员大将过来镇守大宛。   两将自然也是遵令。   冬天,太子干脆进入大宛盆地,在宁远城过冬。   一批批的大宛突厥、粟特人被强制迁移往中原,沿着丝路东行。   大宛也调来了许多士兵和他们的家眷,太子嘉文还根据上次大战,授封了一千名骑士,将他们调到大宛,给他们每人分封五百亩的永业骑士田,赐他们战马、铠甲、弓刀等,令他们为朝廷镇守大宛。   过年的时候。   大宛盆地外寒冷如冰窖,可盆地里却还很温暖,吃着羊肉饺子马肉包子过大年。   皇帝的旨意也从遥远的洛阳传来。   之前朝廷对于太子在西域搞事情,并没有怎么过多干涉,似乎没有发生一样。   如今随着皇帝的这道诏令,算是给出了一个态度了。   皇帝表示很满意,认为太子终于成熟了,这次的事情虽然有些过于匆促,但时机把握的极好,结果也是极好。   就在这道诏令到达不久。   疏勒和于阗两国的诸侯们,一齐来到大宛请求改为朝廷正郡。   这是大出乎太子等人意料的。   疏勒和于阗两国,皆在天山以南,于阗更还在大漠之南,昆仑山之北。   于阗位于西域丝路南线的关键要地,往南越过昆仑就到勃律,往西沿昆仑山可抵天山南重镇疏勒。   这两国其实在之前西突厥统治时,也跟龟兹等差不多,国家被征服,王统被更换,成了突厥贵族统治下的国家。   这些年,朝廷对西域的控制力越来越强,尤其是天山以南诸地,或降或灭,基本上就只剩下了于阗和疏勒两大势力了。   在这次太子西巡,连根拔起突骑施三部,再灭石国后,疏勒和于阗的诸侯们坐不住了。   因为随着葱岭以西的石国也被灭,改设为正郡后,天山南北、葱岭东西,实际上已经尽皆纳入朝廷的直辖之中,仅剩下他们两国,完全被包围了。   且末、勃律、龟兹、碎叶、大宛,周边尽为朝廷正郡了。   在这种形势下,这两国的突厥贵族们也不得不面临着一个思考,再这样下去,估计他们的结局不是跟突骑施人一样被直接亡族灭种,就是跟大宛一样,要被举族迁到中原去了。   朝廷不可能在现在这种局面下,还让这两个重要的丝路大镇不在掌握之中。   纠结、煎熬了几个月后,他们还是只得无奈主动提出来了。   倒不是他们识时务,而是压力越来越大。   虽然太子那边并没表现出要趁热打铁,对于阗和疏勒也来一下子,可朝廷那边却几次派人暗示,另外已经开始在周边的且末、勃律、龟兹等地做军事部署了。   无数的消息汇总起来,他们知道他们没有半点选择余地了。   甚至他们境内的丝路上的巡营也增加了人马。   再等下去,搞不好哪天人头突然就没了。   主动提出改为正郡,辞去太守等职,只保留点封地或是爵位,或许还能跟罗步真他们一样过几天清闲富家翁日子。 第1507章 长卿不争   于阗和疏勒虽然位置重要,也挺富庶,可作为绿洲城市,商业城市,他们极度依赖丝绸之路的贸易,人口不多,军队更不算强。   完全没有跟朝廷拼斗的能力。   突骑施的贺逻施还有几分实力,但不也一样被干的死不瞑目吗?   再说了,上层的突厥贵族们就算愿意坚持顽抗到底,可底下的粟特人等为主的国民们,也未必有几个人愿意跟他们这样抛头颅洒热血啊。   他们向朝廷上急奏,愿意改为正郡,愿意辞职原来的官职,甚至请求朝廷改封等等。   朝廷的回复倒也快,同意,批准,然后让他们去找大宛的太子,由太子负责接管处理此事。   太子对于这意外惊喜很是高兴,痛快的同意了两地贵族们的请求。   然后很快选出了侯君集和薛万均前去担任太守职位。   侯君集任疏勒郡太守,薛万均任于阗郡太守,天山以南土地,于是尽为朝廷之正郡,安西道下辖伊吾、高昌、鹰娑、龟兹、焉耆、缮善、且末、于阗、姑墨、疏勒十郡。   原隶属青海的缮善和且末两郡,改隶属安西道。   对于疏勒和于阗的那些原突厥、粟特贵族,保留爵位不变,但封地做了调整,同时对两地的居民百姓,全都统一入籍归化大秦,两地正式为大秦的正郡,律法税制等一切俱与中原相同。   太子下令。   免去伊丽、碎叶、大宛、宁远、于阗、疏勒六郡三年之两税正税。   原本烈火烹油般的西域局势,算是又渐渐平稳下来。   长卿骑马陪着张超在逛着他的骑士领地,看他那满心欣喜的样子,不屑的道,“别装的这么假模假样好不好,你张超缺这五百亩地吗?你这些年在西京做的买卖,别人不知道,我可是一清二楚,你张记酒楼可是开遍了六京九府,你控制的粮食生意,可是每年能为你带来万贯的收入,还有你还跟好几家勋戚家做茶马生意,又还在六京搞飞钱买卖,这钱如流水一样进账,张家这些年前后置了多少地?六京九府限地严格,你在边地诸道,置下的地得有十几万亩吧?”   “别说这么大声嘛,财不露白。”张超竖起指头在嘴边。   张超脑子活,做生意是把好手,这些年说白手起家也不恰当,也算是借了点罗长卿的人脉关系,他就做三样生意,酒楼饭店粮食生意,茶马盐酒生意,还有就是钱庄金铺生意,这三样生意都不是单独做的,都拉拢了许多合作伙伴,都是那实力强劲的勋戚豪门,生意做的是红红火火,日进斗金,一年红利加起来得有几万贯。   “那不一样,虽然我买田置地有十几万亩地,可那些都是拿钱买来的,这五百亩地,那可是我一刀一枪亲手挣来的骑士封赏永业田呢?长卿啊,你被太子赐封为骑士,还授了五百亩田,难道就没有半点激动自豪的?”   长卿对张超的打趣并不在意。   “有什么可高兴的?”   “无趣!”   张超骑在马上,举目四处张望。   “这里还真是一个好地方啊,六百里长,一二百里宽的封闭大山谷,绿洲平原无数,河水充沛,气候又好,虽说比不上伊丽河谷,但绝对比碎叶川好,真不敢想象这居然是河中之地。长卿啊,要我说,要不你干脆跟圣人写封信,请求圣人把这大宛盆地封给你好了,你来这里当个大宛王,然后你再给我分封个百八十里地给我,我在这里陪着你如何?”   “你也想的出来,这种战略要地,朝廷好不容易才变成了正郡直辖,怎么可能再分封到宗室亲王之手?”   “你是皇长子嘛,说不定圣人觉得这些年亏欠了你,一内疚就把他封给你了呢,不试试怎么知道结果嘛。”   “哼!”   长卿不屑的哼了一声。   张超自言自语,“可惜了,可惜了,多好的地方啊。”   “长卿啊,我现在对太子殿下可真是越来越佩服了,你看上次圣人西巡,也就是跟波斯和罗马划定了下边界,让突厥人臣服归附而已,另外就是把勃律灭了设为正郡。可太子殿下这次西巡,战果多丰啊,简直就是釜底抽薪啊,一次就搞定了七十多万西域胡人,或杀或迁,现在整个西域还有多少胡人啊?”   “连疏勒和于阗都主动请求改土归流设为正郡了啊,那石国说平就平,突骑施说灭就灭,真想不出,整天笑呵呵的太子殿下,居然如此杀伐果断呢,真是象极了圣人呢。”   罗长卿不断皱眉,“你有完没完,天天在我耳朵边吹嘘太子,那你去投太子啊,还跟着我身边做什么?”   “哎呀,你这人,都这么多年了,脾气还是没修好,看到别人的长处,得虚心主动的学习啊,这才能强大自己嘛。你得承认太子的优势,也要正视自己的短处,这样你才能争嘛。”   “我什么时候说过要争了?”   “你难道不想争储?”   长卿沉默。   张超笑呵呵的道,“怎么,受打击了,不想争了?”   “哼,争什么?”长卿叹了一声气。   “这么就轻易的放弃,可不是你的性格啊,其实啊,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知道结局如何呢,说不定咱们了得的太子殿下,突然就暴毙身亡了呢?这也是有可能的嘛,所以该做的准备还是得做一做的,要不然,万一机会来临,你却没有做好准备,到时却便宜了别人,岂不要后悔死?”   “莫要胡说。”长卿居然瞪了张超一眼,“太子好好的,你咒他做什么?”   “好好好,不说这个了,还是看看咱们拼命打仗换来的土地吧,他娘的,老子那十几万亩地从不觉得辛苦,可这五百亩地,真是他娘的费了半条命,刺激。”   “走走走,瞧瞧你的地去,瞧好了,让人来立个碑,载个界石,过两天就得动身了。高加索、黑海、里海,那么远的地方,估计有许多充满异域风情的胡姬呢,到时可要好好见识见识一番。”阿超那张碎嘴不停的哔哔着。   罗长卿有些无奈的叹气。 第1508章 弑父夺位   太子嘉文骑在一匹大宛宝马上,这马极其雄骏,肩高超过太子,浑身金黄,那毛如锦锻一样的光滑,其耐力更是极其了得,据献马的人讲,这马曾经用三个月时间奔驰了一万二千里。   这是大宛到长安的距离,大宛贵族们骑着汗血马从大宛到达京师朝见天子,基本上只要三个月时间。   它能够连续十天以每天三百里以上的速度奔驰。   其耐力极其惊人。   想当年西汉征大宛朝,李广利从大宛夺走了不少汗血宝马回长安,可惜后来这种优良的马匹却并没有在中原保存下来,不过倒也是成功的改良了中原的马种。   而嘉文所骑的这匹,是纯种汗血宝马,这样的纯种汗血宝马,如今就算在大宛也不过三千匹左右。   得知这个消息后,太子立即下令,在大宛盆地的绿洲上,建立起大秦汗血宝马牧场,以培育繁殖汗血宝马,增加数量,并新建了几个专门的育马场,用来与青海马、河套马、突厥马、契丹马等马种改良。   不过献马的人告诉太子,纯种汗血宝马离开了大宛盆地的绿洲,会很快的褪化,几代之后就会不再那么优秀,而如果进行杂交改良,那更加艰难,极易失败,与其它马种杂交所得的新马种,很能有汗血马这么优良。   大宛盆地特殊的地理、气候,造就了这种举世无双的名马,不过太子依然还是想试一试,如此优良的马种若只能在这片绿洲上奔驰,就太可惜了。   当然,太子也还比较谨慎,派人征召大宛盆地的养马专家,还让人去中原请养马专家过来,他打算分两步走,一步就是扩大纯汗血宝马的族群数量,另外则是先拿出少量的汗血马出来与其它马种杂交,看能不能获得优良的新马种。   “孤听说在阿拉伯半岛上,当地游牧的贝都因人有一种良马,这种马个头清秀,擅长奔驰,尤其是其母马作为战马,在接近敌人时不会嘶鸣,不会暴露目标,而在战斗中冲锋陷阵,又英勇无畏,有着迅捷的速度和持久的耐力,是战马的上选!”   太子身边的罗嗣业点头。   “阿拉伯马也是在沙漠绿洲中成长的,这些马个头比起汗血马要小的多,但极其聪明,容易训练,它还有一大特点,却是汗血马难以相比的,就是这种马极适合做种马,来改良其它马种。不过这马不擅于负重,适合做轻骑兵的战马,却不适合重装骑兵,也不适合耕地拉车。”   这种马个头不算高,也就是五尺或不到,重量七八百斤到八九百斤左右,一般都在千斤以下,这种马最大的优点在于耐力和持久。   他很聪明,且容易与人配合。   不错的爆发力,以及出色的持久耐力,让这种马极适合作为轻骑兵的坐骑,或是普通的骑乘马。   “想不到皇伯父对这马也如此了解!”太子笑道。   “我在伊丽多年,最喜欢干的事情就是收集各种各样的马种,然后驯养在伊丽河谷的牧场上,并配种培育改良一些新品种。一样事情投入的精力多了,做的久了,自然也就熟悉了。”嗣业笑道。   马作为一种重要的战略物资,可不是一般的重要,战马是军队最重要的一项战斗力,而民间也对马需求很大,骑乘、拉车、耕地,处处可见马的身影。   而伊丽河谷,又极适合养马,因此嗣业大力养马,并收集各种优良马种,加以培育改进,有针对性的培育一些专门的马种。   阿拉伯半岛上贝都因人的这种马,并不算出名,但其性能之优还是得到嗣业的青睐,他的马场里就有上百匹阿拉伯马。   “这次会盟,见到波斯人,得向他们讨要一些阿拉伯马了。”太子笑道。   “波斯那边,估计也差不多安定了吧?”   嗣业点头。   “锦衣卫那边传来的消息,说在我们西域用兵这段时间,波斯萨珊也经历了一场刀光剑影的宫廷政变,波斯萨珊皇子发动宫变。”   皇子在大部份波斯贵族,以及罗马和我们大秦的暗中支持下正式登基即位,称卡瓦德二世皇帝,成为波斯萨珊第二十三代皇帝。   执政波斯萨珊三十八年之久的皇帝库思老二世,随即被卡瓦德二世毒杀,这位曾忍辱负重,被波斯人称为得胜王的皇帝,最终还是惨淡落幕。   当年他被其父贺尔米斯达四世皇帝的手下叛将们拥立为继位,即位后就把他父亲处以盲刑,后又杀死,可当时波斯名将不肯拥他为皇,起兵自立为王,打的库思老二世败逃到罗马,不得不迎娶了罗马皇帝莫里斯的公主为王后,然后向罗马借兵杀回波斯,在签订了许多不平等的条约,割让了许多土地后,靠罗马的援兵击败了波斯的叛将,重登王位。   随后向罗马进贡多年,等莫里斯皇帝被弑杀后,库思老二世马上打着为皇帝复仇的旗号杀向罗马,夺取了罗马无数的土地。   只可惜他的高光时刻很短,波斯虽然暂时赢得了许多胜利,可波斯早就国库空虚,连年的战争,又让贵族和百姓们对皇帝不满,最终在罗马和大秦这两大巨头的暗中谋划下,皇子兵变弑父。   库思老二世当年弑父,想不到如今自己也没逃过被儿子弑杀的结局。   “人人都想要库思老二世死,他又怎么可能活呢,不过被自己的儿子弑杀,还是太悲惨了些。”太子摇头叹道。   之所以大秦和罗马都支持卡瓦德二世兵变弑君夺位,那是因为库思老二世皇帝虽然想要停战,可却并不想放弃夺取的罗马诸地,甚至并不愿意让大秦在红海畔建立殖民地。   他不死,那么波斯罗马就不可能真正停战,大秦也不可能在红海、波斯海建立殖民地,大秦的海贸会受到波斯人的极大影响。   各种原因之下,最终所有人都希望库思老二世死掉,让罗马公主所生的皇子来当新皇帝,而这位新皇帝又比较亲大秦,自然是能让各方满意的。   “波斯萨珊的这弑父夺位,怕是要开启恶性循环了。”太子感慨。   “亡国之兆!”嗣业也道。   “皇伯父,你知道宋王长卿现也在军中吗?”太子突然问。   嗣业沉默。 第1509章 夜宴宋王   太子一句话,让气氛一时有些微妙。   嘉文侧头看着这位宗室大将军王。   良久。   嗣业终于开口,“太子当是早就知道宋王在军中吧?”   “说不上早就知道,但也不是现在才知道,我知道宋王三年前就与他的护军张超离开长安灞上来到西域了,他们在安西巡营干了三年,护军张超还因功授封为骑士。”   三年,时间不长也绝不短。   嗣业苦笑几声。   “我在伊丽也有十年了,虽然平时不离藩国封地,但对于西域的事情,也还是知道些的。确实,我早就知道长卿到了西域,也知道他易名阎长卿跟易名张文远的张超一起进了巡营当巡骑。”   “父皇也应当早就知道了吧?”太子道。   “这是肯定的,宋王是皇长子,哪怕阎氏失宠被打入冷宫,宋王也因早年顽劣被送到长安民间教育,可毕竟是我皇家长子,皇帝岂有不关注的道理。这些年,皇帝对长卿的一举一动了如指掌,他离开长安,皇帝自然是知道的,只是没有制止。他到了安西做巡骑,皇帝也知道,还曾派人来给我打过招呼,让我盯紧点,但又交待,若无必要,不要干涉。”   太子轻轻点头。   “我还是上次论功封赏的时候,才发现我这皇长兄居然默不吭声的在安西当巡骑呢。”   “现在是骑士了。”嗣业笑笑。   “我本以为,他会来见我的,起码在我授封他为骑士后,他会按例来面谢,可谁知那天他却找理由没来。”太子无奈。   嗣业看着太子。   “当年殿下与长卿曾经打过架,不会到现在还记着吧?”   太子摇头。   “当年的事情,那都是过往了,那时也才只是十岁的孩童而已,若是换成今日,就算宋王骂我,我也肯定不会跟他动手的。”   又是一阵沉默。   “殿下,其实我觉得宋王倒也未必有什么坏心思,我听说这些年,宋王在长安灞上老铁枪那里,倒是变了许多,跟换了个人一样。”   太子点头,“我相信,不说其它,就说他能来到安西易名做了三年巡骑,这点就非常不容易,能一做就是三年巡骑,还不曾透露过半点身份,三年只做一个巡骑,可不简单。”   “只是我有些不明白,他为何要如此呢?”   是逃避什么,还是想要争什么?   “长卿也是个可怜的孩子,当年其母阎氏因恼恨你父皇没娶她为妻,因此这孩子出生后许久,都不曾见过父亲,后来还是由你皇叔祖日落王出面,让他过继到那边。”   “阎氏是个绘画和建筑设计都非常了得的女人,这点算是家学渊源,且她母亲是北周公主,父亲也是关陇贵室,有才,但脾气不太好,这些年跟你父皇关系从没好过,一直拗着,导致的结果就是长卿这孩子夹在中间有些可怜,最后甚至被阎氏给带偏了。”   “这几年放到民间才好不容易改正了。”   太子黯然不语,其实嗣业说的这些是一部份原因,但导致阎氏跟父亲关系不睦,最重要的还是阎氏认为父亲本应当娶她为妻,她的身份地位才情都超过单皇后。   再到后来,就变成阎氏认为长子长卿应当成为太子。   总之,说到底,还是跟太子之位有关。   当年长卿跟他打架时,就曾说过,太子应当是他的。   “嘉文,其实你不必过于担忧,你是嫡长,长卿是庶长,我大秦立国之初就订下了制度,是立嫡不立长,立长不立贤。长卿虽为皇长子,可只是庶长,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威胁到你的皇太子地位的。”   有朝野中有贤名、才名的吴王、晋王,结果不也是被分封边疆,一个授到云南一个授到关外。   至于皇长子的宋王,几度改封,并且被送到民间多年,他根本就没有半点可能性夺储。   “皇伯父以为,我将长卿召来见面如何?”   嗣业抬头看着西行的漫漫队伍,无数封侯和骑士们随行,长卿和张超也在其间。   “我建议,殿下不如找个空当,宿营的时候,直接去他营地见他,不是君与臣相见,只是兄弟会面。”嗣业建议。   “好,那今天宿营时,皇伯父你陪我一起。”   傍晚。   骑士阎长卿和骑士张文远正在营地里刷马毛,太子嘉文与伊丽王罗嗣业,在都督牛进达、裴行俨以及大将刘黑夫、张士贵几人的陪同下过来。   没有摆什么仪仗排场。   “大哥!”   太子一身简单的衣袍,远远地喊道。   长卿继续在刷马。   太子又喊了一声,走近了些。   张超看到太子等人,连忙捅了长卿几下,“太子殿下来了。”   长卿扭头,有些意外,站在那里一时愣住。   太子笑呵呵的上前,一把抱住长卿,使劲的拥抱拍打着他,好一会才松开他,“大哥,六年不见了。”   长卿木然的立在那,甚至都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   “大哥既然在西域,到了军中,为何却迟迟不来相见呢?”太子拉着长卿的手问。   长卿不知道如何回答。   嗣业过来。   他一巴掌重重的拍在长卿的肩膀上,“好小子,个头挺高,长的跟你父亲倒是越来越像了,马上十八岁了吧,真是长成一条汉子了。我早听说你来安西几年了,可你小子在安西几年,都不到伊丽来看看我,真是太过份了啊。先前我跟太子说你也在这军中时,他还不敢相信呢。”   张超这个时候连忙上前替长卿分辨,“宋王与我三年前离开长安,出来历练历练,看看大秦万里山河,瞧瞧这西域的异域风情,不料一入巡营深似海,倒是一时走不脱了,安西巡营三年,实在是没假期去伊丽拜见王爷。”   长卿点了点头。   “离开长安后,我便是阎长卿,不再是宋王,我出来只是想游历游历,增长下见识,看看大秦山河风光,所以也从没说过身份,殿下西巡征召骑士,我也只是恰逢其会,因此就没想着上前拜见。”   “大哥,你这太见外了,历练出游是好事,我之前在洛阳呆了十几年,这两年圣上也是说让我多出来走走,这不去年到江东走了趟,今年便又领旨来西域了。不过你也游历三年了,巡营当了三年骑兵,如今就没必要再继续了,现在起,你恢复宋王身份,重归罗长卿,咱们兄弟六年没见,一定要多亲近亲近,我有好多话想跟你说呢,你一会就搬到我那营帐去,咱们今晚抵足同眠。这趟去高加索,有大哥你做伴,可是极好的了。”   长卿本想拒绝,可见太子如此热情,又不知道如何说出口。   那边张超倒是已经替他一口应承下来了。   “来人,准备宴席,今晚我要大宴封侯,跟大家正式介绍一下我皇兄宋王殿下。” 第1510章 内圣外王   夜晚。   那密水河畔,康居郡,萨末鞬城。   太子在城中摆下酒宴,宴请兄弟宋王,西域四道一千多位大小封侯皆来赴宴相陪。   这位突然冒出来的宋王殿下,让众人都极为意外。   许多突厥、粟特等封侯们还只是奇怪宋王怎么突然出现在军中,还以为是皇帝从中原派来的。   但对于许多中原贵族们来说,他们就更惊讶了。   皆因大家都知道这位宋王,都清楚宋王可是皇长子,其母原本是阎德妃,可是后来阎妃被打入冷宫,宋王被送到民间教养,转眼多年都无消息,谁能想到突然出现在这呢。   不过当太子殿下手挽着宋王殿下的手,亲密的出现在众人面前时,依然还是让大家更加迷茫了。   不是说当年宋王与太子斗殴,还口出争储狂言然后才被赶出宫去了吗?怎么,现在却突然兄弟亲密?   “原来这位宋王居然在安西巡营当了三年巡骑,之前剿灭突骑施联盟,宋王居然也杀敌众多立下大功,甚至还因功授封骑士衔呢。”   “了不得啊,看来这是继承了皇家的优良血统啊。”   “可不,咱们大秦皇室罗家,可是战神家族。皇帝的叔父、兄弟几个,都是大将军王,出名的能征善战,想不到这年轻一辈里,宋王殿下才十八不到,居然也已经如此能战了。”   “了得。”   也有人暗里说太子果然仁厚,对于宋王殿下居然能如此友睦。   “兄友弟恭,多好啊。”   “看来我秦真是上天眷顾啊,太子殿下仁厚,宋王殿下则是能征善战,兄弟又友睦,将来必能如圣人与几位大将军王一样,内外相顾,天下大安。”   酒宴上。   太子与宋王兄弟的亲密和友恭,让一众封侯们惊叹不已。   更让封侯们对太子殿下的仁厚友恭,更加佩服,太子的威望在西域封侯们的心中,更上了一个台阶。   既有仁厚之名,可也能杀伐果断,先发制人,直接就把西域最大的不安定隐患突骑施联盟给铲除了,顺带着把石国也给灭了。   迫使的疏勒和于阗都不得不改土归流。   这份霸气,让人不管不惊叹。   咱们的太子殿下,是真正的内圣而外王啊。   现在还能与宋王保持这么好的兄弟关系,将兄弟之情处理的这么好,才十六岁的太子殿下,真的是已经充分的崭露出了雄主明君的霸气啊。   大秦幸甚,天下幸甚。   许多过去还有些担忧,皇帝选了个不太联明的嫡长做太子,将来帝国怕会有隐忧的贵族们,这下也是喜不自甚。   尤其是他们这些分封在西域的贵族封侯们,他们的封地在这里,将来子孙世代都要在这里,若是帝国后继无人,祸起萧墙,中原内乱,那么边疆西域肯定要出乱子。   得不到中原朝廷的支持,这西域乱起来,仅凭他们未必压的住,到时首受其害的就是他们这些人了。   谁都希望朝廷安稳,帝国强大,这样西域也就能更加安稳,他们这些分封诸侯的日子也就能更加安稳。   这场夜宴,并没有开成鸿门宴,也没有发生什么意外的事情。   总之就是兄弟友好,君臣欢乐。   大家喝的很高兴,连不喝酒的太子殿下,今天都破例的喝了三杯。   天亮。   昨夜跟宋王同眠的太子几乎是跟兄弟一起醒来,两人都很自律的马上起床。   兄弟两个骑上马,遛马射箭,一圈下来,又各练刀弓。   宋王长卿惊讶的发现,太子殿下的箭居然射的很好,马上奔驰射箭,还能射中移动的靶子,若是步下射箭,哪怕百步之外,也能十发十中。   当然,若是比气力,太子还是不如宋王的。   宋王骑射皆精,他能披挂双重铠甲,全副武装,身上各式各样的武器得有十来样,一把钉头锤,抡起来更是能够一锤击破一件厚铠。   马槊、陌刀等长兵器,也是十分熟练。   接下来,太子和宋王兄弟俩几乎是形影不离,出双入对,睡则同榻,一开始宋王还有些不太习惯,可时间久了,倒也适应了。   兄弟俩无所不谈,既谈治国之策,也谈地方见闻等等。   出了康居郡,没密那水先到乌浒河,然后再沿河而下往咸海去。   这一路线,其实并不易走,要经过戈壁沙漠,经常十几天都见不到绿洲,好在这是大军行进,又有熟悉的向导,更别说这些年朝廷开发这北线的几条丝路,在这边沿途建立了不少的驿站、烽墩和补给的兵部,还有巡营的城堡等。   行路是辛苦许多,可没有马贼沙匪,不再有打劫的部落,只是些风沙倒难不住大家。   当他们终于穿越沙海,抵达咸海边的秦军城堡时,伏尔加国公统叶护和可萨郡公札比尔都带着西突厥分封诸侯、骑士们赶来迎接。   或许是有突骑施的影响在,虽然统叶护和札比尔还是前来迎接太子,但却也做了万全准备,他们各带来了两三万人马,两国相加足有五万骑,这个数量既能确保不会被太子突起发难歼灭他们,又能避免人马太多以至让太子误会他们有其它意思。   相较起来,皇太子带着太子旅贲军,以及关中陇右河西还有西域诸部之兵,有一千多封侯和八千骑士,总共十万虎贲之师。   两军会师。   太子召见了统叶护和札比尔,对两人的来迎很是满意,多有赞赏,还给了不少赏赐。   统叶护他们担忧的事没有发生,甚至太子还向他们解释了下为何会出兵突骑施,理由是贺逻施图谋不轨,野心勃勃,想要成为西域新的十姓可汗。   统叶护也当众表态,口伐贺逻施的野心不轨,称伏尔加公国和可萨郡国,都完全支持太子殿下讨平叛逆等等。   总之,这个事情就算掀了一个篇章了,太子也承诺,朝廷不会对伏尔加公国和可萨郡国搞改土归流,这里依然是由他们突厥人自治。   这下双方都十分高兴满意。   朝廷依然让突厥高度自治,突厥也表示对朝廷继续效忠。   双方友好。 第1511章 飞地建国   “尊贵的太子殿下,波斯萨珊卡瓦德二世皇帝,和罗马希拉克略皇帝都已经抵达高加索地区,卡瓦德与波斯萨珊军队进驻亚美尼亚,希拉克略皇帝率军抵达格鲁吉亚。”   统叶护告诉太子,里海东岸已经有舰队做好准备,随时可以搭载太子一行航向里海的西岸阿赛拜疆。   一边的罗嗣业听完,马上就听出了些东西来。   亚美尼亚在小高加索山脉以南,这里之前也是罗马与突厥军自高加索方向猛攻过来的一个大战场,大半个亚美尼亚被罗马与突厥军攻陷,但现在,罗马主动退出了亚美尼亚,把小高加索以南的占领区都交还给了卡瓦德二世皇帝,以示友好。   不过,对于小高加索以北,大高加索以南的格鲁吉亚和阿塞拜疆这两个地区,罗马和突厥人却还没有交出。   “伏尔加国公有什么计划吗?”嗣业笑着问。   统叶护也不隐瞒他们的打算,“接下来的三皇会盟中,我们突厥与罗马愿意把亚美尼亚还给波斯,但波斯得将卡帕多细亚、叙利亚、巴勒斯坦、埃及这些罗马东部行省交还给罗马。”   “这些是之前就已经约好的,罗马将大高加索以南的亚美尼亚、格鲁吉亚、阿塞拜疆交还给波斯,并撤走攻入波斯的所有军队,交还所有波斯领地,而波斯则把叙利亚、埃及等这些罗马东部行省交还,双方的边界,重新回到库思老皇帝继位之前的边界线。”   嗣业说道。   但是很明显,罗马人现在无疑是占据上风优势的,所以他们既想要不战而拿回被波斯先前夺取的东部各行省,又不愿意把后来攻占的波斯地盘全都吐出来,尤其是大高加索以南的地区,这片位于里海和黑海之间的地盘,他们想要保留。   最多愿意把小高加索以南的亚美尼亚交还,但要保留大小高加索山和里黑海之间那块重要的战略要地格鲁吉亚和阿塞拜疆。   占据这道重要的门户,那么他们就进可攻退可守,完全对波斯占据了战略主动权。   “这与之前的约定不符啊!”嗣业道。   札比尔郡公这时上前道,“我们与罗马皇帝商议过,认为格鲁吉亚和阿塞拜疆当交由我们控制,另外,波斯现在无力应对阿拉伯半岛上的游牧民势力,尤其是那些新兴的异教势力,所以我们认为,应当把阿拉伯半岛一分为二,西半部份划归罗马,东部半分划归大秦,波斯撤出半岛。”   这算是对大秦给的好处,让大秦帮他们说话。   “那这格鲁吉亚和阿拜塞疆你们是打算怎么分的呢?”嗣业笑呵呵的问。   “格鲁吉亚归我可萨郡国,阿塞拜疆归伏尔加公国。”   突厥人打算瓜分掉,他们甚至重新对高加索地区划分势力范围,里海西海岸高加索地区归统叶护的伏尔加公国,而黑海东海岸的高加索地区,划归札比尔的可萨郡国。   不料嗣业却摇起了头。   “我认为这样临时更改约定并不好,这样吧,亚美尼亚归波斯萨珊,格鲁吉亚归罗马,阿塞拜疆归大秦,北高加索西面归可萨郡国,东面归伏尔加公国,如何?”   这个提议,让统叶护和札比尔都不由的面面相觑,甚至不太高兴起来。   “孤打算奏请天子,将阿塞拜疆授封给我皇兄宋王为封地建国,不知两位能不能成全!”   这时太子殿下突然开口了。   “给宋王建国?”   “嗯,分封建国,并不设为朝廷正郡。”太子笑着道。   两人低头思虑起来,若阿塞拜疆成为朝廷直辖正郡,那就不可避免的会让朝廷的势力直接伸手过来,在这里横插一脚,打下一颗钉子。但如果只是一个分封诸侯国,如可萨和伏尔加一样,那倒不用那么担心了。   只是,把格鲁吉亚和阿塞拜疆分给突厥两国,这也是他们与罗马私下议好的,是他们出兵助罗马进攻波斯应得的战利品。   他们甚至都为大秦也想好了,把阿拉伯半岛西面划给大秦给予补偿。   而罗马呢,除了拿回原来的东部各行省,还能再把阿拉伯半岛东面许多地方也吞下。   这样一来,新的划界,罗马、大秦、突厥伏尔加和可萨,四方都得益。   而波斯,无疑会有所损失,将从阿拉伯半岛撤出势力,还要丢掉南高加索的格鲁吉亚和阿塞拜疆。   他们认为,若是大秦肯支持这个协议,那么波斯最后只能捏着鼻子认下。   可现在,谁知道太子另有打算。   他们居然想要走阿塞拜疆,还要把格鲁吉亚送给罗马,这是什么意思?   他们突厥人就白白出力,最后什么也没捞着吗?   “好处当然是有的,之前阿瓦尔人和斯拉夫人联合进攻罗马,不是被击败了吗,罗马夺走了他们不少土地,我大秦可以为你们向罗马皇帝提议,把阿瓦尔人和斯拉夫人被罗马攻占的这些地盘,划给伏尔加公国和可萨郡国。”   这个提议,倒也确实给他们争取了一些好处。   阿瓦尔人和斯拉夫人在突厥人的北边,把这些攻下的地盘分给突厥人,他们地盘自然也就扩大了。   “为何要这样呢?”   统叶护问。   其实他更想要南高加索的地盘,这里虽是山区,可是这里位于里黑海之间,又是与波斯接境,控制这里,既在战略上占有主动性,同时还能控制丝路贸易线。   而大秦的提议呢,却是要在这块战略要地上,建立一个堡垒,自己插一脚,控制一块地盘,同时还要让罗马势力也过来。   这么一来的话,大秦就在里黑海之间有了一块直接控制的地盘,不再是如先前那般只有突厥人这附属藩国了。另一方面,如此一来,大秦就是直接跟罗马交界,双方之间有了一个直通道路,不必事事转经波斯和突厥。   波斯、罗马、大秦,三大帝国在里海黑海之间的南高加索山区,三国交界,以后贸易也好,对话也罢,都会十分方便了。   而太子提出要把这块重要的地盘,拿过来封给宋王建国,这里面自然还有更深层的用意了。   统叶护和札比尔两人,你望我我望你,谁也没料到,商议好的事情,结果却被太子改成这样。   一时有些为难了。 第1512章 退盟威胁   “地中海东海岸全部归罗马帝国!”   大小高加索山之间的第比利斯城,库拉河畔,大秦皇太子代表东方帝国的天子前来会见罗马与波斯皇帝,正式的三皇会晤前,皇太子先跟罗马皇帝希拉克略会面。   两人坐在库拉河边观看了一场精彩的马球比赛,大秦旅贲军马球队与罗马皇帝的禁卫军马球队展开对决。   双方球队都是拿出了看家本事,打的你来我往,精彩绝伦。不过罗马皇帝和大秦太子殿下,却聊起了更重要的事情。   原本约定的协议如今有可能要更改,大秦当然要保证自己的最大利益。   面对秦太子嘉文提出的这条,希拉克略皇帝很满意。   地中海的东海岸全都划给罗马,这当然是应该的,在罗马帝国强盛时期,别说地中海的东海岸,就是整个环地中海岸,那都是罗马的。不过经过了八年内战,虽然在他的努力下,已经带领罗马重新振作起来,并头一次打的波斯求饶,可埃及、巴勒斯坦、叙利亚这些肥沃的帝国粮仓,依然还在波斯人的手里。   “皇太子殿下,我希望罗马能够把美索不达米亚也划归罗马,那里曾经也是我罗马征服的土地!”   希拉克略皇帝一脸的大胡子,笑起来很爽朗,对于年轻的东方皇太子殿下,也很礼貌,并没有小瞧轻视。早在去年他得知大秦天子不会前来会晤而是派太子前来时,是有些不高兴的。   可后来听说这位太子西来,在西域连打了几个大仗,一次性就灭掉了一个五十万人的突厥人联盟,又紧接着灭掉了一个突厥人控制的粟特国,再紧接着又迫使两个西域国家投降归附,这让他大为震惊。   能在短短时间内,接连击败、或威服这么多势力,这位太子已经足够赢得他的尊重了。   当然,希拉克略在卡瓦德二世篡位弑父夺得波斯皇位后,也开始有了一些其它的小心思,不管库思老二世如何老迈,可这老家伙当年毕竟是趁罗马内乱,打的他狼狈不已的。   他之前那般痛快的支持波斯皇子夺位,当然是想看到波斯内讧。现在波斯果然内讧了,虽然皇子成功篡位,但希拉克略清楚,这肯定也会引的不少波斯贵族等的不满,波斯的分裂只会更严重,会更削弱。   趁着这个大好机会,不狠狠的挖波斯的肉怎么能行,不但要把之前库思老二世夺去的罗马土地全要回来,还得趁机割走波斯一些重要地盘,比如亚美尼亚和美索不达米亚。   美索不达米亚便是两河流域的平原地带,和地中海东海岸的叙利亚平原,统称为新月沃地,这里自古就是各方争夺的要地,是最肥沃的平原土地,也是重要的粮仓。   在波斯愿意把东海岸的叙利亚和南海岸的埃及还给罗马后,希拉克略得寸进尽,想要美索不达米亚,还想要外加高索西南的亚美尼亚。   “罗马的禁卫勇士们马球打的不错!”太子嘉文笑呵呵地说道。   希拉克略见太子不接话,右手轻轻转动着左手手指上的宝石戒指。   “如果大秦愿意支持我罗马的要求,那么我罗马愿意提议让波斯把格鲁吉亚和阿塞拜疆这片大小高加索之间的重要土地,全都划给大秦。”   嘉文听了,有些心动。   之前嗣业提出要靠近里海的阿塞拜疆,愿意把格鲁吉亚给罗马,现在罗马却愿意把格鲁吉亚也给大秦,这么一来,大秦就拥有了一个完整地理形的地区,拥有一条连通里海黑海的通道,而且南北还有大小高加索山脉为屏障。   “波斯萨珊的卡瓦德二世陛下,肯定不会愿意接受这条件的!”   “我们可以把阿拉伯半岛的北部,划给萨珊!”希拉克略皇帝笑道。   皇帝又补充,半岛的东海岸之地,依然还是给大秦。这么一说,其实给波斯人的也就是波斯湾南岸地区了,毕竟一东一西两头都划给罗马和大秦,说是中间的北部划给波斯,可除了沿波斯湾南海岸地区算是还可以,有不少适合居住耕种的地区,其余大多数地区都是沙漠戈壁的。   半岛真正较好的地方,也就是四周靠海的地方。   嘉文在心里想了想,若是按罗马皇帝的这个提议,那么波斯萨珊可就没剩下多少地方了,小亚细亚都让罗马占去了,地中海东海岸也跟他们没关系,现在亚美尼亚也要归罗马,甚至阿拉伯半岛他们也只能保留波斯湾南岸一线。   波斯也就只剩下传统的波斯高原地区了。   他们不再有黑海和地中海的出海口,相反,罗马帝国将会拥有阿尔干半岛、小亚细亚半岛,以及埃及和叙利亚、巴勒斯坦等地。   太子望向一边的嗣业。   可是嗣业却并没有帮太子决策,只是微微一笑,然后转头继续去看球了。   太子低头沉思了一会,他想到了父亲曾经教过他的许多话,更想到了这次前来会晤的真正用意。   大秦不希望罗马和波斯继续这样混战不休,更不愿意看到半岛上的异教势力趁机崛起,对波斯和罗马的调停,不是对波斯的分割宰杀,而是平衡。   “尊敬的希拉克略皇帝陛下,我大秦希望波斯与罗马和平,希望西方的百姓不要再受战火之苦。”   希拉克略面带着微笑,没有反驳。   “大秦有一个提议,小亚细亚半岛高原和叙利亚平原,还有巴勒斯坦、埃及,皆划归罗马帝国。而亚美尼亚高原交还给波斯,两河的美索不达米亚也交还给波斯。大小高加索山之间的格鲁吉亚和阿塞拜疆,这片贫瘠的山区就交给大秦。”   “对红海和波斯湾之间的阿拉伯半岛,西部归罗马,南面和东部归大秦,半岛北部的波斯湾南岸地区归波斯。”   “我大秦与罗马、波斯三帝国联合,一起围剿半岛上的异教势力,共筑半岛和平局面。”   至于可萨人和突厥人,他们也有好处,好处就是罗马把阿瓦尔人和斯拉夫人的一些边境地区,割让给他们。   因此,表面上是三皇同盟,三大帝国的和平协议,实际上是七国协约。   希拉克略皇帝并不太满意这个结果,他还是想趁波斯虚弱之机,把亚美尼亚高原和美索不达米亚平原给割走,这样就让波斯永远也起不来了。   可皇太子却已经声明,这是大秦最后的立场,若是罗马不肯,那么大秦就将不再继续三皇同盟,甚至大秦会可能转而与波斯皇帝继续协商,达成一个大秦与波斯的协议,一旦这个没有罗马的新协议签约,那么大秦波斯同盟,罗马也许就是敌人了。   希拉克略皇帝一脸的无奈,最后只能苦笑着点了头。 第1513章 远镇海中   入夜后,太子嘉文换上了一身轻便的衣衫,提了一壶酒来到兄弟长卿的住处。   “盟约终于签定了,一起喝一杯!”   长卿笑道,“我已经先喝上了,殿下这会不应当是与将军、封侯们一起庆贺吗?”   “跟他们喝了两杯,就过来了,三国盟约签订,也算是圆满了,我已经向洛阳那边的父皇奏贺,相信父皇知道了也会很高兴的。此时此刻,我只想咱们兄弟两个坐一起喝几杯。”   “殿下近来酒量大涨啊?”长卿收拾了下桌子,叫来张超,让他再弄些菜过来下酒。   “让别人去吧,文远,这些年多亏了你照顾皇兄了,你跟皇兄的关系不是兄弟倒胜过我们这亲兄弟了,我也叫你一声兄长,一起坐下喝两杯。”   张超连说不敢,不过太子拉着他不放,也就只好坐下了。   “殿下,这杯酒我敬你,此次三国盟约缔结,殿下为我大秦跋涉数万里,辛苦了。殿下为我大秦更是争取了极大的利益,更是辛苦了,来,敬你!”   嘉文笑着接下了兄长的这杯酒。   “辛苦算不上,能争取这些利益,其实也靠的是咱们大秦的实力,我不过是代圣人来签字而已。”   张超感叹着道,“不容易呢,那希拉克略皇帝和卡瓦德二世,哪个是易与之辈啊,一个是王朝开国之君,一个更是连父皇都能弑杀篡位的狠人,没有一个是简单人,可他们最终还是接受了由我们大秦主导的这个三皇盟约,这自然是皇太子殿下的功劳。”   三皇盟约一签定,大秦随行的臣子将军们都是万分高兴。   这个协约确实对大秦极有利的。   甚至是远远超过了预期的。   最终的三皇亚美尼亚盟约签订,大秦调停波斯与罗马战争,双方休兵罢战,波斯将攻占的埃及、巴勒斯坦、叙利亚以及小亚细亚等许多地中海沿海地区交还罗马。   而罗马也把美索不达米亚、亚美尼亚等地方交还波斯。   当然,由于罗马皇帝的不甘心,所以最终在亚美尼亚的归属上,是争论了许久的。   卡瓦德二世确实是个狠人,一度威胁要结束会盟,要跟罗马继续打下去。   好在我大秦太子居中调停,也一度威胁他们,谁敢先退盟,那大秦就与另一家结盟一起揍这退盟的,搞的他们最后还是坐在谈判桌上谈完了。   结果当然还是罗马占了上风,毕竟他们现在局势更有利,波斯则刚打了大败仗,又经历弑父夺位,国内也有些不稳。   因此最终本该归还给波斯的亚美尼亚高原,被罗马主张瓜分。   西亚美尼亚,也就是连接小亚细亚,北邻黑海的那一半,被罗马割走。而东亚美尼亚的北边部份,靠近小高加索山脉的地区,被罗马主张划给大秦,以阿拉斯河为罗马、大秦、波斯三国界线。   这等于,罗马强行让波斯划出了大片小高加索以南的土地来给大秦,他也知道拿这些好处来封大秦的嘴,这样他才能安稳的把西亚美尼亚吞下去。   一开始嘉文不肯,认为亚美尼亚应当都给波斯,以免罗马势力太强,影响地区平衡。可后来希拉克略干脆提出,让波斯彻底退出阿拉伯半岛,罗马要地中海东海岸地区,而把半岛绝大部份,全都划给大秦。   这么一来,大秦不仅拿了南高加索,还占了部份亚美尼亚,又得了大半个阿拉伯半岛,这就不免难以拒绝了。   最终,太子嘉文同意了罗马的要求,波斯皇帝卡瓦德二世不满,觉得他们吃太大亏,可三方会盟,两方都同意了,卡瓦德也还同样需要停战,更需要得到大秦的帮助以平定波斯内部的不稳,尤其是那些想要起兵反对他弑父称王的兄弟姐妹们。   协议签订。   亚美尼亚被三家瓜分,阿拉伯半岛则被罗马和大秦瓜分。   波斯失去了地中海与黑海的出海口,也失去了阿拉伯半岛上的地盘,但他们得到了和平,起码还剩下了点亚美尼亚地区,也保留了肥沃的美拉不达里亚地区,传统的波斯高原,更是稳住了。   现在,卡瓦德皇帝可以抽出手来对付那些不服他的兄弟姐妹们,还有那些反对贵族们了。   上一次波斯和罗马的停战协议,维持了三十年,谁也不知道这次停战协议能维持多久,但有东方大秦帝国加入盟约,大家都期盼着能够维持更久的和平。   与上次协议有所不同的是,这次协议,可萨郡公、伏尔加公国、阿瓦尔汗国、斯拉夫还有保加利亚等五个势力也最终在盟约上签名,这使的亚美尼亚协议,也成了八国和约。   “盟约上得来的这两片土地倒都是战略紧要位置,可都是飞地啊,殿下打算如何处置呢?”张超问。   在黑海与里海之间的这片南高加索之地,长约两千里,宽约五百里,这确实是片很大的土地,可北面是可萨人和突厥人,南面呢是罗马人和波斯人。西边是黑海,东边是里海。   不折不扣的一个飞地。   虽说里海往东,是大秦的河中道,可那边大片大片的沙漠,距离河中道的中心地带贵霜康居等,还太遥远了。   这边主要是一些游牧部族,游牧生活,人口少,环境差。   “孤向圣人奏请,封长卿在南高加索建国,朝廷再将一些功勋臣子将士分封到此,再授封一些骑士过来,然后再移民,由南高加索很快就会跟伊丽、碎叶等地一样,为朝廷所据有了。”   南高加索主要是山地,不过也有一些平原和低地,相比起漠北啊和一些沙漠戈壁地区,这里还算不错的,起码可以农耕狩猎,更别说处于东西交通要道上,只要朝廷继续大力发展丝路贸易,那么这里一样会很快成为重要的贸易中转地,能兴起外贸港的。   “我已经下令,把南高加索划为三郡,分别为镇远、威远、靖远三郡,隶属海中道。”   “我奏请圣人分封长卿为亚美尼亚国王,封地在小高加索山以南的亚美尼亚北部,长卿,你可愿意?”   太子问。   这下真是出人意料,长卿端着酒杯倒是不知道如何回答了。   “文远,你教导照顾宋王有功,且在西域巡营数年也是立下不少功劳,更别说此次西巡中,你更立新功,我也已经向圣人奏请,授封你为开国伯,封建海中道。”   “我也有份?”   张超张文远呵呵笑道。   “有功则赏,自然有份。”太子道。   宋王罗长卿看着微笑的太子,手里端着那杯酒,在太子期待的目光里,终于还是点下了头。   他知道答应了,也许就再不可能回中原,更不可能争夺太子之位了,可这段时间以来,看着太子的表现,也同时因为太子对他的兄弟之情,他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第1514章 战争红利   开元十六年,冬。   洛阳紫微宫、宣政殿。   “这些就是明年的财政开支预算,政事堂已经都票拟签字了,就等翰林院的大学士们批红,然后奏呈圣人。”   轮执政事笔的宰相房玄龄开口道。   皇帝坐在上首,面前有一个本子,听完了房玄龄代表政事堂汇报的明年财政预算计划,也没有急着表态,而是先问了一句,“今年的财政是否超过去年做的预算,超了多少?今年的财政收入,是否如预算的一样,是都如数征收,还是有拖欠?”   “圣人,朝廷现在是量入为出,今年的开支,是在去年就按照上一年的财政收入做出的开支预算,我们核算计划的时候都比较谨慎,量入为出,且都留有一定的余地,并且还给三省六部以及地方各道都留了一笔应急款项。”   尚书左仆射王子明缓缓道来,“总的来说,我们今年的财收很好,不但如预期的征缴了税收,而且今年的税赋还有增加,且数额不小,尤其是外贸这块,新增不少。”   “而我们去年做的财政开支预算,今年没有超,还有些剩余。”   翰林院的大学士孔颍达表示意外,“去年对新罗全面开战,西域又打了几场大战,而西南诸地对蛮夷的剿抚也是没停过,军事用兵开支增加了许多,怎么财政预算还有剩余?那是不是说这预算做的不够严谨呢?”   宰相长孙无忌便站出来解释,“我们去年确实打了几场大仗,太子还代圣人西巡,前去与波斯罗马会盟,调动了许多兵马卫士随从护卫,增加了不少开支,但这仅是一方面,我们对新罗用兵,前期仅是百济道东明郡之府兵和民兵出动,后来王君廓带百济道部份兵增援入新罗,可也都是就近用兵,朝廷未从中原之地长途调兵派将,也未从中原调运一根草料一粒米,相反,对新罗战事顺利,自买肖城大捷之后,新罗已经不堪一击,屡战屡败,这场讨逆之战前后用时不到半年,便在军事上完成了对新罗的占领征服。”   攻占新罗全境之后,虽然还有许多新罗人在打游击,可新罗上层的那些贵族们已经投降了,因此朝廷很快把新罗设为鸡林道,并接着对新罗国的王室宫廷以及官府的库府钱粮等进行没收充公,随便又对许多参与叛乱的贵族进行了追究治罪,处以没收田宅财产等惩罚。   通过收缴王室官府和贵族地主们的田地财产,朝廷在新罗的用兵那是一本万利,打仗没投入多少,但收获却是巨大。   仅此一项,新罗讨逆战争,朝廷不但没有贴钱进去,反而赚的盆满钵满,除了拿出些作为给讨逆军的赏赐和伤亡抚恤补贴,以及留给鸡林道作为地方财政开支,用以移民汉人和就地驻派府兵等外,依然还是上缴了大量钱财给朝廷,更别说朝廷的户籍人口又增加了许多,田地数量也是增加了许多。   相同的,太子在西域的用兵,也是没花多少钱,但收益巨大。   灭突骑施等三部联盟,再灭石国,然后是改土归流疏勒和于阗,朝廷得了大量的牛羊马匹,以及钱帛金银等,还有许许多多的奴隶和移民人口。   太子西域之行,花费的不少,但数场胜仗下来,收获就更多了。   真正亏钱的战争,还是西南几道对那些山里蛮夷们的改土归流战争,这些小规模的战事,虽然规模小,可是数量多,没有什么大规模的会战之类的,可是到处追剿,伤亡不小,粮草耗费也高。   都是高山密林,到处山寨碉堡,尤其一些蛮夷还打起了游击战,让地方的卫府民兵们的围剿工作比较困难。   加上当地新修道路、增置军府、驿站等基础开支的上涨,现在朝廷对西南几道是持续性的贴钱,跟个无底洞一样。   房玄龄这个时候又道。   “如今这几年朝廷虽然还常对外用兵,但基本上用兵这一块,并不亏钱,相反年年通过打仗还能增加不少收入,甚至连我们三衙养兵和制造军械铠甲、蓄养战马、打造战舰等的开支,也能基本上覆盖掉。我们财政的主要投入且只出不进的地方,还是移民。”   自大秦立国开始,就不断的移民边疆,且从没有停过,甚至规模越来越大。   从早年移民到代北、关外,到如今几乎是四边皆移。   移民的数量越来越多,规模越来越大,甚至开始把许多边疆的原本当地的土著蛮夷,在他们归附后,将他们再整体的迁移走,分散安置到其它地方去。   朝廷的移民政策十分的复杂,规模也十分的庞大,且持续不断。   伴随着大移民的则是边疆地区的大开发,修路、筑城、屯兵,水利设施兴建,商路开拓,驿路的增加,甚至包括对当地土著的安抚等,哪一项都是需要大笔资金投入的。   幸亏朝廷现在的财政收入年年增加,靠的并不是两税的正税,更不是靠那些土地田亩所出的地税,主要还是靠工商贸易以及盐茶酒等等的专税增加,再加上朝廷通过给罗马波斯等的放贷借款,也增加了不少收益。   “现在朝廷国库还有多少钱?”皇帝问了一个关键的问题。   “回圣人,国库现存银八千一百八十二万两银币。”崔君肃回答。   大秦现在推行的是银钱并行政策,甚至金币也一样作为流通货币,一枚银币重一枚,但不是纯银币,实际含银约八成八左右,一枚银币实际兑换铜钱两千。一枚开元铜钱依然是一钱,但含铜量比开国时要下降了点,不过钱币的购买力还是比较坚挺的。   先前含铜量高,导致一文铜钱,实际价值是远高于一文的,许多人铤而走险融铸铜钱谋利,后来朝廷便将含铜量稍降低了些,因此兑换银币就到了现在的一两银兑现两千铜钱。   而一枚金币现在能兑换十五两银,黄金更加坚挺。   “八千一百八十二万两银,那就相当于一亿六千多万贯铜钱了,不错。”罗成有几分意外,也很满意。开国十六年了,朝廷几乎年年打仗,年年大移民,年年边疆大开发,可就是在这种情况下,朝廷年年还能有节余,存到现在,居然存了八千多万两银子了,这简直是不敢相信。   这还没算上皇帝的内库呢,皇帝的内库可向来是比国库有钱的,这么多钱怎么存下来的?不是靠税赋,主要是靠贸易,就好比现在国库里的那些金银一样,其实都是靠贸易从世界各地赚回来的。 第1515章 安排后事   “太子上奏,请封宋王长卿为亚美尼亚国王,分封于海中道镇远郡,诸位以为如何,可否?”皇帝语气平静的询问一众宰辅们。   长孙无忌两只眼睛发亮,他直接发问,“臣若是记得不错的话,宋王在六年前由陛下送出宫,交给宋王傅张铁枪带回长安灞上教导,为何现在宋王却在海中道?而臣听说,宋王早在三年前就已经悄悄的跑到安西道去了,还易名冒籍加入了安西巡营当巡骑,臣请问,宋王此等举动,是否有违宗室藩王的管理制度?”   “宋王这些举动背后,是否有什么更深的谋划呢?他这样潜入太子身边,是否有图谋不轨的打算?”   他越说越激动。   “圣人,臣以为当追究宋王之罪,而不是讨论如何封赏宋王,否则,以后人人都如宋王这般,岂还有法度可言?”   皇帝坐在那里,低头看了眼面前的本子,又抬起头。   “朕当初把宋王交给宋王傅张铁枪带到民间教导,并非从此不闻不问,实际上这些年,朕一直关注着宋王的一举一动,他的成长点滴,朕都了如指掌。三年前,宋王去西域,宋王傅奏报过朕,朕同意了。”   长孙无忌皱眉。   “宋王这孩子以前确实缺少管教,骄纵了些,但是经过这六七年的教导,已经算是脱胎换骨了,尤其是这三年在西域的巡骑经历,这孩子成长了,他变的成熟了,不愧是朕的皇长子,朕很满意。”   “不经风雨不见霜雪,是难以成材的,始终在温室里生长,那永远不可能真正成材,宋王已经如那雏鹰经历磨砺,终于可以翱翔天空。太子跟朕说,宋王长的高大威武,英俊有力,很像朕,还说他武艺出众,骑射娴熟,又说他遇事冷静,思谋周密,才可堪当大任。”   “他再三向朕请求让宋王留在海中道,为大秦远镇海中,说只有宋王这样勇武且忠心的皇族长子,才堪此重任。”   皇帝哈哈大笑。   “七年前,太子和宋王斗殴,那个时候虽然两人只是孩童,可是朕知道后却心如刀绞啊。如今,兄弟友爱,宋王尊敬太子,太子则关怀宋王,朕十分欣慰。这江山现在是朕的,但早晚会是太子的。朕这一生最自豪的并非当上了皇帝,而是朕起于草莽,但在一众同样起自草莽的兄弟伙的帮助下,打下了江山,且到如今,朕与兄弟们依然情同手足。现在太子也能与兄弟处的这么好,朕很骄傲也很欣慰!”   “中书拟旨,改封宋王为亚美尼亚国王之爵,赐封户三千、封地八百里建国。”   皇帝亲自在地图上为罗长卿选定封地,以库拉河和阿拉斯河为长卿封地南北界,并把两河交汇后的入海口以及港湾都划给了长卿,并下旨让朝廷派人在河口港湾处选一处适合建立港口的地方,为长卿建造一座王城,并将那里作为镇远郡的郡治,以及朝廷在里海西岸的一个贸易港。   皇帝还把合约签订后,波斯萨珊皇帝赠送给大秦的阿拉斯河口南面的那片沿海平原也划给了长卿。   “圣人,皇长子的封地太大,超过规格。”长孙无忌提出反对。   “给长卿的不是封赏,而是责任与重担,海中道隔着里海与河中道相邻,但事实上就是块飞地,距离河中腹心还有两千多里,而河中还隔着葱岭与沙漠与中原相隔,依然有万里之遥。想要把这块过去我们从不曾染指踏足过的土地征服稳固,可不是靠与罗马和波斯的一纸协议就行的!”皇帝提醒长孙无忌。   “这块地虽是块飞地,但很重要,大秦好不容易得来,不可能放弃,必须珍惜,朕让皇长子来此镇守,当然得对他更多一些信任和支持。朕会让太子给长卿留下一万二千人在海中道,镇远郡驻军两团四千,并将分封八百名骑士移封镇海中。”   “朝廷还将新建里海舰队!”   “朕希望在三年内,将十万名汉人百姓移民到海中道三郡,十年内,起码得移民五十万过去。”   “若是当地的山民部落不肯归附臣服,可全力围剿,一人反叛,全家贬往中原为奴,一家反叛,全族株连为奴!”   一位亲王,八百骑士,另外还将选出三百位有功之文臣将士,实封到海中道为分封诸侯,让他们动用自己的力量,协助朝廷尽快征服与开发海中三郡,把这块两海之间的海中道给稳固起来。   “朕今年四十岁,已是不惑之年,身体也是感觉慢慢衰老,这江山要慢慢的交给太子了。”   皇帝子嗣较多,到如今有三十多个儿子,在历代皇帝中不算最多的可也不算少的。   这么多儿子中,大的如长卿已经十八,小的也有才一两岁的。   皇帝已经不打算再生了,三十多个儿子,四十多个女儿,这辈子儿女足够了,多到有时候他都记不住有的儿女名字了。   年满十二的皇子,皇帝已经给他们划地分封,为他们选派国官府官,代他们前往封地经营,年满十五,他们就要就藩之国,每年除了入京朝贡,或是皇帝特诏,是不许擅自出藩的。   藩王出京,这是罗成定下的祖训,是为了避免皇子们干政或争位。同时,把这些皇子们分封到边疆,既能帮忙开拓边疆,同时也算是皇族宗室的一个保险,一旦朝中有乱,大秦皇家也不至于被一锅端了。   若有逆臣谋反,宗室在四边,还可以举起义旗,号令各地诸侯、大臣们一起勤王讨逆。   皇帝的布局,这些人来已经慢慢成型,好处也是看的见的,起码到现在为止,皇帝虽是子嗣众多,可却还没有发生过争储之事,朝中也没有形成过什么诸王党。   “朕为太子扫平了许多障碍,削平了许多荆棘,也为太子订立了许多良好的制度,还为太子储备了许多大将、良才,就算是朕今晚一睡不起,朕也可放心离去了。”   “圣人春秋正盛,怎说如此话语!”几位宰相听的有些心慌,总感觉皇帝最近的许多话,都像是在提前交待后事一样。可是他们见皇帝气色很好,也从没听说过皇帝身体有什么问题啊。   皇帝在那里继续道,“从明年开始,朝廷的一些政策要开始慢慢转变,军队四处征战开拓将转向稳固疆域,所以从明年开始,各道都要罢撤宣抚、经略、总督、巡抚、观察、慰抚等这些临时大使职,恢复到三司使的常设制度,布政使司管理民政财务税赋,按察使司负责司法刑狱诉讼,都督使司负责军事兵马。”   “官员三年一任,最多连任两年,家乡回避,这些制度得严格执行。”   “三年之后,必须全面实行官吏官话普及,谁官话说不好,不论官大官小职高职低,一律撸掉。就算是对归附的土人蛮夷,甚至是在我大秦境内的奴隶,也必须得学会说大秦官话。”   “以后,凡普天之下,日月所照,大秦疆域之上,只许说大秦官话,不说官话,不能当官,不能做吏,不能考科举,不能点兵募选,更不能封侯授衔。”   听皇帝把说官话抬高到这种重要地位,一众宣政殿御前大臣们也不由的咋舌,看样子,皇帝真是铁了心要以无比郑重严肃的态度来推广官话普及了。   会议结束。   皇城司提督向皇帝禀报上了一个最新消息。   麦加城被阿拉伯异教军攻破了,他们屠了麦加。而那位红海道经略使、左都督李世民,却人影都没见,他离开洛阳出发已经一年多了,结果现在还在波斯海的信度那边。   据称,李世民在信度河口沿海地区,修建了五座殖民城堡,一开始是打着贸易商站的名义修的,信度国的人倒也挺欢迎的。可是现在他越修越多,甚至不顾信度人的反对,自顾自的修,甚至还开始从各地招揽佣兵,接收人口过去殖民。   现在李世民已经开始跟信度军开战了。   一个红海道的经略使兼都督,却在上任的半路上,跑到天竺信度国沿海大建城堡,搞起了殖民侵略,这也是神奇了。   可让这位提督意外的是,皇帝知道后并没有表现出什么不满。   “给李世民传旨,朕改授他为信度道左都督,授予他开战议和之便宜处事之权,可不经请示朝廷,先斩后奏,自由决定与信度国的战与和,并授给他对信度殖民地组建殖民地民兵之权,授予他选举保荐殖民地官吏之权。”   “圣人?”   皇城司提督愣住了。   “李世民既然不愿意去红海当经略,愿意在信度玩泥巴,那朕就成全他,让他继续在信度殖民吧,朕可以授给他全权,也可以让远洋舰队协助他,但多余的支援就没有了。”   “至于说红海那边,朕会另选派一位能干之臣前往主持的,麦加被屠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们再去打回来就好了,在那边,我们还有罗马和波斯这两个盟友。”   “圣人为何如此放纵李世民呢?”   皇帝笑了笑,“若是李世民真有本事把信度国给灭了,对朝廷来说这是大好事,如此一来,河中、大夏便有了一个出海口,西域也就大改变。就算他打不下,也没什么关系,打下来一些地方,建几个殖民地总能行的,也一样能够为我们的远洋舰队提供休息补给的港口,所以,就让他去折腾吧,反正这小子也确实是有些折腾的本事的。”   皇城司提督心里暗暗想着,这李世民确实是能折腾,这一下子又为朝廷新增加了一个信度道了。 第1516章 焚书坑巫   “人没有吃饱的时候,所有的想法只是如何吃饱。而一旦吃饱了,那想法就多了。”   长孙无忌捋着短须说道,在他面前坐着一个绯袍官员,却是当今书法名家褚遂良,大学士褚亮之子。   “平章的意思,下官不太明白?”   “你现在秘书省,负责著作局,掌握图书出版发行这一块,你可知道陛下近日在宣政殿说要全面加快汉化之事?”   褚遂良点头,“听说圣人说三年之后,所有官吏将士甚至是封侯骑士,都必须得讲一口流利的官话,否则后果很严重。”   “没错,圣人要全面推行普及官话,目的何在啊?”   “书同文,语同音。”褚遂良道。   “不止这些,深层次的原因是要加快汉化,把我大秦疆域内征服的所有蛮夷戎狄全同化为诸夏。这是前所未有的大事,圣人雄心啊,一旦我大秦疆域内的所有人,以后都信奉昊天上帝,学习儒术,讲汉家官话,那么就再无什么华夷之分了,就都是同族一家。”长孙无忌笑着对这位书法上造诣极高,但当官这块却还不算太聪明的官员道。   “你是秘书省主管著作局的,你们也得紧跟圣人的脚步,甚至要冲锋在前。”   “平章要下官做什么呢?下官是管著作局的,不管官话推广啊。”   长孙无忌气的拍腿,“你是怎么穿上绯袍的,没有一点悟性,真是烂泥扶不上墙啊,刚才我怎么跟你说的,推广汉语官话,那是为了什么?”   “为了全面加快汉化,同化蛮夷,使的再无华夷之分!”   “对啊,既然目的都知道了,那么再来看手段,是不是就很好理解了?推广汉话,仅仅是这个大目标的一个手段而已,我们还可以有其它手段加快达成这个目的啊,比如?”   “比如?”褚遂良问。   长孙无忌叹息一声,“真不知道为何圣人会如此重用你,跟个木头人一样笨。你是主管秘书省著作局的,著作局管的是什么?”   “图书出版审编,还有对违禁书籍的认定和查处等。”   “对啊,这是你们的职责,而现在呢,为了能够尽快的同化胡夷蛮人,那么大家就要一起努力。你们著作局,也要主动出击,发挥作用。比如说,对于那些记载非我华夏汉文明历史的关于蛮夷的书籍等,就得查处销毁啊。”   “再比如,那些蛮夷们信仰的什么各种神明异教,也得取缔啊,对那些什么各种蛮夷传说故事,都得禁止啊。”   褚遂良有些怔怔出神。   “这不太好吧,蛮夷们也有历史,也有传说,甚至他们也有自己的神话传说等,这也是他们的文明啊,甚至在蛮夷的一些传说故事里,也有关于我们汉家的历史,可以相互映证的,如果这般销毁取缔禁止,那岂不是在毁灭历史和文明?”   长孙无忌黑着脸冷哼。   “你知道什么叫文明吗?知道什么叫历史吗?华夏与四方蛮夷戎狄的斗争与征服,这就是历史,文明终究是征服与融合。如果我们继续留着他们的文明与历史,那么这些人就永远融入不到我们之中,那么我们就永远得对立下去,反反复复,反反复复,战争和流血也将不断,这难道是好事?”   “没有秦始皇的统一六国,没有秦始皇的车同轨,书同文,我们炎黄子孙都会不断分裂,内讧不断,又何来秦汉魏晋?我们如果不能壮大我们的族群,扩张我们的文明,那我们的历史也将难以保留和传承。”   征服其它民族,毁灭他们的文化,灭掉他们的历史,将他们同化融合,这也是历史的进程,一个又一个的文明兴起与毁灭,分裂和融合。   大秦,只是希望做一个主动者,做一个胜利者。   “我大秦开国十六年来,东征西讨南攻北伐,打下了大大的疆域,是秦汉魏晋都不曾有过的大疆域,但我们还得稳固他,统治他,所以我们不仅仅要从军事上征服占领,还得从文明上毁灭和融合他们,否则,他们永远不会成为我们的一部份。你们著作局,得出力。”   “可是这些书籍、传说、故事若是没了,那也就真的让许多历史永远消融掉了。”   长孙无忌叹气,“你们负责去清查这些书籍传说故事等等,总之,先把这些东西找出来,然后你们著作局再组织人手收集整理,然后抄录几份,存储收藏到观文殿等皇家和朝廷的图书馆之中,封存保留,作为以后研究之用。然后将其它的,统统都焚毁封禁。”   “这个事情不仅仅只是你们来做,朝廷各个衙门和地方官府都会全力来做这件事情,比如负责僧道等宗教管理的衙门,他们会负责把所有非官方认定的神、祠、寺庙、道观等统统取缔拆毁,所有淫祠邪神统统毁掉。”   各地方甚至会把那些带有这些东西的地名啊山名啊都给改掉,把那些什么雕刻啊壁绘啊,也全都清除。   这将是一场全面的焚书坑巫之举。   其目的长孙无忌已经说的很清楚了,就是要全面扫清华夷融合障碍。   “世上至高至尊的神,唯有昊天上帝,这是我华夏自古以来的天帝,而我华夏的皇帝,都是天帝之子,是人皇。其余诸神,皆须由人皇册封颁授,非人皇风册封并承认的,都是邪神淫祠,都要取缔。”   “那佛和道呢?”褚遂良问,佛教自汉代时传入中原,已经有了近千年的历史了,而道教自道家发展而来,到如今也是教派林立,影响巨大的。   “必须进一步整改,其教义与原旨都要改,要融入到我们汉家华夏文明中来。”   “道家也一样。”   不管你佛也好道也好,都得承认世上至尊至高的神,就是昊天上帝,而大秦皇帝是天帝之子,人间代言人。   不管什么神佛,地位都超不过天帝和人皇。   现在虽然佛道还能存在,但已经受到了极大的限制,唯独儒教,现在独受朝廷尊崇。   褚遂良再愚笨,这下也知道,随着焚书坑巫的全面开始,那么儒家儒术必然要全面推行到大秦的边边角角去了。 第1517章 开元二十年   “越是大家族越容易出败家子,你说这是何故呢?”   刚微服从国子监出来的皇帝,又进了京师太学,这里是大秦的干部培训班,基本上科举出来的进士们,都并不是直接授官。   他们金殿面试,取得进士身份后,还要经过吏部试,吏部考试通过后也并不直接授官,而是侯选。   到如今开元二十年,大秦帝国已经经历了十几次科举,今年的春闱考试甚至还特加恩赏,进士名额从常科的三百六十五人,增加到了两千个。   一下子如此多的进士,就算现在新科进士们通过吏部考试侯选的主要是县列曹参军这样原来的吏职,可三年一批三年一批的大量新增,再加上每年还会有不少武官转为文职,占去不少职位,导致的结果就是现在侯选时间越来越长,新科进士们初次授任的官职也已经越来越低。   现在已经开始往九品官去了,再这样下去,说不定新科进士也得先去当乡亭长、巡检这样的流外吏职都有可能。   可实情就是如此,进士录取数量多,加之举人秀才也一样能够直接考试为吏职,吏职又同样能够往上升入官职,这就导致大秦如今的仕途虽说以考为主,可并不是只有进士这一条路。   三年一任,一年一小考,三年一大考,四考之后官吏们按考证成绩,或升或降,就算不升降也多会平调,能够连任两任的都是极特殊的职位。   而一般情况下,不管是升降或是平调,只要是九品以上阶,那都得先到京师吏部、兵部报道,在那里侯选,也就是排队等候官职空缺。有缺了,才能实放。   要是没缺,你只能等了。   太学就是那些官员们呆的地方,考中进士授官前,先到太学来上一年学,好好的学一学如何为官理政,学习政务公文格式等等,然后还要到京师各部衙实习一年,或是到地方各道三司使等衙门实习一年。   等这两年学习和实习完成,也差不多就有官职空缺给他们了,当然,学习成绩好和实习表现好的会优先安排,在学习和实习中成绩差表现不好的就只能最后安排,说不得可能还得再呆在京待选个一二年。   而在待选期间,他们可以继续在太学听课学习,也可以继续到京师的部衙中谋个实习职位。   侯到空缺,实授,到任后得经过这一任四考,要是做的太差,说不定没干满三年就被贬官夺职了,干的好,干满三年也一样还得回到京师来侯选。   侯选期间,也得继续到太学来进修听课,直到侯到实缺为止。   这种情况,不算特别的严重,一般候选顶多就是半年一年的,不会说三五年甚至十年不选,但这种情况也有不少官员上书反对。   认为进士们是天子门生,天之娇子啊,如今跟一群举人秀才兵士一样的争夺职位不说,还得侯选,这使的进士廉价了。   但皇帝坚持,宁愿让这些官多候一候,多在京进修进修,多在京师衙门实习实习,也不愿意让进士太值钱,十年寒窗苦读,一朝得中进士,马上就成县令等地方父母官,管理起数万人口,当一个百里侯,这如何能放心?   没有半点经验,直接就从县令干起,这不是拿国家公器开玩笑嘛?不是给那些吏员们架空他们的机会吗?不是让官场舞弊营私,腐败的机会吗?   罗成虽然是科举制度的全力推动者,但也不愿意看到一个畸形的文官集体的诞生,他需要的是一个优秀的有执行力的国家管理公务员团队,而不是一群什么都不懂的进士官老爷。   候选没有什么不好的,太学里多进修进修,到各衙门多学习下办公,甚至京师的那些大图书馆里多读读书,总归是有好处的。   陪同在皇帝身边的是秘书监马周。   这位大秦科举第一届状元郎,这些年的仕途是一帆风顺,处处开挂一样,从知县令到迁郡丞,再太守、布政使,然后进御史台又干了一任监察御史,掌管御史台三院之一的察院。   表现一直都十分不错,不过在任监察御史的时候,因为太过刚正不阿,得罪了不少人,皇帝爱惜他人才,所以特在他任满一任后就调他到秘书监来了。   “大户人家容易出败家子,归根到底还是条件好,再加上骄惯,最终便出了败家子。”   罗成点头,“是啊,说到底,问题还是在这家长的教育上,穷人家也一样会出败家子,只是不那么明显,也没什么可败而已。朕,贵为天子,可不也一样出了好几个败家子?”   皇帝的几个皇子,因为刚十二岁就划地封国,早早就之国就藩,远离了京师,远离了父皇母妃,到了偏远的封地,没了管束,于是慢慢的就有些人顽劣起来了。   甚至有的做了不少出格的事情。   比如有的皇子在封地奢侈享受,大修土木,兴建王宫别墅庄园城堡。有的更是恋栈美色,甚至做出强掳良家美女之事,还有一些更出格的。   天高皇帝远,这些封王虽说在封国,也受到了很大的限制,并不是独立王国,他们的封国与朝廷的郡县并行,行政、军事、财税等大权基本上都掌握在朝廷手里,可封王也毕竟是高高在上的贵族,更何况还是皇子,那些地方官府本就是偏远之地,官员们哪个愿意得罪这些皇子们呢。   “要整顿一下了,否则这样下去,那还得了?朕现在还没死呢,就无法无天,若是朕要死了,太子继位,他们岂不是还要造反?”   马周连忙劝说道,“诸王还年幼,故此有些胡闹也是有的,但只要及时加以训斥约束,还是能够改正的,圣人不必那么动怒。”   马周又拿出皇长子亚美尼亚王长卿,以及三皇子哲威、九皇子嘉诚等在封地的良好表现来。   三皇子在东北黑龙江口,而九皇子在云南瑞丽江边,皇长子更是在泰西的两海中间,但这三位皇子就表现出众,他们带领封民,与当地的郡太守等一起努力,积极移民垦荒,建城修路,开拓商路,教化蛮夷,做的很出色。   皇帝眼有忧色。   “不听话的太不像话了,可他们三个表现虽好,却又让朕担忧啊。”   马周知道皇帝担忧什么,“圣人大可不必担忧,如伊丽王、日落王、渤海王、丽江王等圣上的兄弟、叔父们哪一个在封地,不是大有作为,威镇一方,可是这么多年了,这些封王与封国,对于朝廷那也是忠心耿耿,所在之郡县,也依然为朝廷牢牢控制把握啊。”   “朕与嗣业他们当然是没的说的,只是朕有些担心将来朕一走,嘉文镇不住他们。”   “陛下多虑了,我朝虽也实行分封,可这分封与汉晋分封却又大为不同,朝廷中央集权之强,不是历朝可比的,诸侯虽有封地封户,可朝廷还有郡县控制,再加上推恩分封制,诸侯绝不可能会坐大的。”   罗成长叹一声,“但愿吧。”   已经四十多岁的皇帝,已经不再整天想着如何开疆拓土,他现在想的更多的是帝国的接班问题,想的是让帝国从先前那波开疆热潮中平缓落地,转入内部安稳控制中来。   自太子嘉文会盟归来后,皇帝已经开始让他摄朝理政,更多的放权给他,就是想让他多锻炼锻炼。   嘉文的表现还不错,有政事堂诸相、翰林院众大学士,以及内三省的近侍内臣的协助,军事上又有枢密院,监督有御史台,再加上皇城司与锦衣卫在,皇帝给太子的班子是极强大的。   现在当政的这些宰辅大臣们,皇帝都开始给他们加授了东宫官职,实际上就是一个班子两块牌子,他们既是朝廷大臣,也是东宫之臣。   “东瀛战事今秋算下彻底落下帷幕了,朝廷去年又灭了扶南,如今还在用兵的也就中南半岛上的真腊、骠国以及那些蛮荒丛林山区里的部落野人了。至于南海、昆仑海里的诸岛夷,还有天竺的殖民战争,阿拉伯半岛上跟异教的战争,这些都已经不是帝国的重心了。”   皇帝漫步太学的园林中,能看到三三两两穿着圆领褴衫的选人们走过,倒没有人注意到同样一身褴衫的罗成其实就是简单妆扮过的当今天子。   “宾王啊,朕认为打了这么多年仗,也已经够了,是时候该重新调整大秦的兵马部署了。”   马周问,“真腊、骠国、狮子国、信度、大食等的仗不打了吗?”   “打,继续打,但是要换一种模式打,我们逐步的蚕食就好了,建殖民据点,就是李世民在信度的那一套,一点点的来,不要搞全面战争,不要想着三五月就灭国之类的,太遥远了,我们不玩过去这套了。”   不管是中南半岛上的水陆真腊还是骠国,又或是海上的狮子国、昆仑奴,或是波斯海红海等地的那些天竺人或是阿拉伯人,太遥远了,战争不会停止,可战争的思维和模式都要变了。 第1518章 双刃剑   大秦的军队很强,也很多。   秦军百万,陆地海上,是攻无不克战无不胜,三衙大军,更是数量惊人,这些年征服灭亡了多少周边蛮夷,数不尽胜。   百战雄师,所向无敌。   这是一把最锋利的剑,但现在,皇帝开始考虑的已经不再是这剑的锋利,而是这剑的安全。   高句丽、新罗、百济、东瀛、流球、林邑、扶余、突厥、吐谷浑、吐蕃、薛延陀,以及西域诸国等等,很多都已经成为了历史名词。   大秦的军队遍布四面八方,都是百战精锐。   这些军队基本上隶属于三衙,这些年又兴起了一个强大的骑士阶层,加上那些军功封爵的军事贵族们,可以说这是一支毫不弱于这些年兴起的科举文官集团的势力。   在边地,有着数千记的大大小小的封侯们,其中绝大多数都是军功贵族们,从国王到男爵,九等爵位遍及东西南北。   而在边地那些新征服开拓之地,朝廷更是迁移授封了数以万计的骑士们,这些大秦军队的核心骨干,是朝廷最有力的战斗军官团。   毫不夸张的说,大秦这些年能打下这么大大的疆域,这些军事贵族和骑士们确实立下了汗马功劳,而且他们分封边地后,也为朝廷守住这些边地,再次立下大功。   可现在皇帝不得不往另一个方向想,这么强大的军事贵族集团,会不会太强大了,能不能一直忠诚可靠,当他死后,他的子孙能得到这些人的效忠吗?   还是说,这些人早晚会成为北魏的六镇边军?   皇帝不敢确定,他只知道这些人这些年立下了汗马功劳,但现在大秦的军事现状,并不太好。   “朕要重新调整一下帝国的军事部署。”   宣政殿。   皇帝难得的召集了御前大们,这几年,就算有事,皇帝也一般是先派人跟太子说,或是召见太子,然后再让太子代他来主持宣政殿会议,与宰辅们商议处理。   今天皇帝意外的召开这次会议,大家来前都不知内容,但也知道事情不简单,谁知道一开始,皇帝就说出了要调整军事部署。   国家大事,在祀与戎。   兵马军事,这是军国大事。   而且他们相信,这绝不是什么简单的调整兵马部署之类的,因为若是如此,则根本用不到皇帝亲自主持这个会议,他一道圣旨,或是太子的一个令,就足够了。   这必然会是涉及深远的一个调整。   皇帝的两鬓已经有了些白发,有些大臣惊觉自己上次见到圣人已经是几个月前的事了,那时圣人还是满头乌发,怎么现在都两鬓发白了?   罗成手指轻轻的敲打着面前的御案,太子坐在一边,正襟危坐。   “我大秦继承隋,军事制度上也是继承隋制,一开始也是以府兵立国,后来稍有改变,增加了禁军募兵,再后来把内府从卫府中独立出来,整合成内衙亲军,此后多年,基本上都维持这一制度。”   皇帝话缓缓道来。   从当年隋征高句丽的左五军,到后来的关外辽东军,再到后来入关夺取天下,再威震四夷八方,秦军越战越强。   “现如今呢,朝廷军队分隶三衙之下,北衙有十二军,内衙有十二府,南衙有十二卫,诸卫军府人数各有不同。”   大秦立国虽才二十年,但军制其实也是在缓缓变化的。   比如一开始,南衙府兵也是要轮番上京宿卫的,北衙和内衙的禁军和亲军,也都是交替轮值,各有职责。   但到了现在,南衙府兵,基本上已经不再番上宿卫,他们主要是部署在中原四边之地,五百人一营,两千人一团,一万二千人一个军,慢慢的已经形成了边疆军区制。   基本上一个道都会有一到两个军驻守,这些府兵都是已经拖家带口迁移过来,在这边分田授地落地生根的移民边军。而每个卫府里,那些精锐的士官、军士长们,又基本上被授封为骑士,在边地拥有更多的永业田,同时有着朝廷授给的更精良的铠甲装备坐骑等。   团、营军官只负责统兵,骑士们负责管理、训练府兵们,至于更上级的厢、军部,只是高级军官们的养将寄禄衙门,他们既没有调兵权也没有统兵权,只有在得到上面命令的时候,才会有指挥权,从下面军区各团营抽调骑士、府兵们组建成野战军团出战。   各道的左右都督指挥使,更多的是负责一道的征兵、后勤、装备等这一块,一样是没调兵权的。   不过现在这一套,还没有形成制度。   但相对来说,边疆军区的府兵们战斗力很高,尤其是有那些骑士们为核心,战斗力强,战斗意志也高。   可相比之下,驻于六京、九府以及一些核心关隘要镇的禁军和内军,就相比之下差的多。   内军是原来的三卫五府转变过来的,隋朝时,十六卫中有十二卫是统领府兵的,其中除了外府兵,还有内府兵。左右卫统领的内府有亲勋翊三卫五府,而其它十卫则只各统一个翊府,每个内府约千人左右。光是左右卫统领的五府就有近五千人。   而这内三卫,实际总共是十五个府,约五万五千人左右,全都是由二品到五品贵族官员们的子孙们选任,出身好,武艺强。   大秦开国后,皇帝罗成干脆把这三卫五府的十五个内府单独出来,另设为内衙亲军,建立了十二个府,每府到现在实际上是有一个军一万二千人,亲军总共是有十四万四千人。   亲军已经不再仅限于是贵族官员子弟,而且还有死于王事的烈士子弟等,相对来说,亲军出身确实还是不错的,不是勋贵子弟,就是忠良之后,但问题是亲军长期驻于六京,负责的是皇帝和太子的宿卫随从等任务,打仗较少,导致现在亲军战斗力下降的厉害,真要拉出去打仗,肯定已经远不如边疆的军区卫府兵了。   他们装备精良,上升渠道又好,可就是越来越不能实战,这对皇帝来说,是个很大的问题。   这就意味着,将来不久之后,边疆卫府团营战斗强悍,可中央腹心的内衙亲军却成草包。   而以募兵为主的北衙禁军,虽然有时也会奉命出征,比亲军战斗力稍强些,可也在变弱。   军队不打仗,又总呆在繁华之地,变弱是迟早的事情。   而卫府的边军,他们有那些分封的老兵骑士们统领训练,面临着复杂的边疆形势,甚至经常得打仗、平叛剿匪,战斗力保持的很好。   当初分设北衙禁军,是考虑到府兵是兵农一体,而开国之初,战事频繁,若是频繁征召府兵,那么就会耽误府兵们的耕种生产,会使的府兵负担极重,导致府兵最后无人愿当。   为此朝廷才另设北衙禁军,募兵担任,负责禁卫京畿,镇守重要关隘军镇,因为募兵,所以无轮换之需,可常备镇守。   “朕拟了一个新的军制,大家看一看,议一议。” 第1519章 军区   内侍监韦忠贤给每位御前大臣发了一本折子,里面正是皇帝亲自拟定的新军制构想。   枢密使李靖、兵部尚书徐世绩,这两位如今朝中分掌军令、军政大权的大臣,率先看了起来。   其实皇帝罗成的计划倒也并不算如何复杂,可也确实是完全革新之制。   皇帝计划,将罢撤三衙。   以后不再有北衙、南衙、内衙之分。   也不会有什么府兵、禁军、亲军之分。   由精锐老兵们授封的骑士,将取代过去的府兵,成为未来军队的基层核心。   而将以义务兵制,取代原来的府兵制和募兵制。   未来只有那些精锐的老兵们,才会被授予骑士头衔,成为职业士官,朝廷会授给他们比普通百姓更多的永业田,并授给他们战马、铠甲、武器等装备。   骑士们成为职业的士官,轮番当值,上番时入军队中训练带领部队,不上番时可在家休息耕种田地等,若遇打仗,按战事规模征召。   骑士们由朝廷提供装备,并且在上番当值时发给军饷,不当值时给予基本津贴,征召打仗时给军饷以及奖赏,若有战功,另有赏赐。   而原来那些普通的府兵、募兵,统统取消,统一由义务兵替换。   何为义务兵?   就是每个年满十八岁的年轻健康男子,都有义务免费为朝廷服三年兵役。服役检兵以身体健壮、家里丁多、富裕等条件优先征选,点中义务兵者送军中服役三年,服役期间只有基本津贴,没有粮饷,但衣食等皆由朝廷负责,打仗若有功,则也一样有奖赏。   朝廷以道为单位实行军区制,道左右都督即为军区长官,但各军区虽设军区、军、厢、团营等单位,但平时驻扎、训练,以团、营为单位,团以上只做养将寄禄之所,是军官们迁转资序,统兵权只在团营,军区不能直接统领军队、更不能直接调动军队。   另一方面,罗成又让军队搞轮调,京畿等重镇的军队,则由各军区中抽选精锐者组建番上宿卫,定期轮换。   中高级军官不统兵,平时统兵权交给团营军官,训练和日常管理交给骑士军士长,中高级军官们平时呆在各道或京师,负责研究战法,教授培训年轻军官士官等,遇战事再由枢密院、兵部抽选统兵指挥出征。   “朝廷将拟设立三十六个军区,每个军区编设两军,不过在非战之时,每军区平时只半编。”   “骑士将分为骑士长、骑士、侍从骑士、见习骑士,分别对应军士长、高级士官、中级士官、低级士官。”   “各级骑士满编,每军骑士与满编士兵比例为一比五,军官与满编士兵比例为一比二十。”   李靖迅速在心里计算了一下,全国编设三十六个军区,每军两个军,一军满编一万二千,意味着若是满编则全国保持兵力八十六万四千人。   皇帝说平时只保持半编兵力,那么也就只有四十三万二千。   但是骑士和军官依然满编,那么实际数量可能达到五十万左右。   只是这骑士数量比有些惊人,一比五,那就是军队两成是骑士,八十六万多人,那岂不是得有十七万多骑士?就算骑士划分四阶,不同级别骑士授给的田地、装备、军饷、津贴不同,但这数量是不是太多了点?   不过考虑到之前朝廷南衙有数十万府兵,倒又是减少了大半不止了。   军官占比一比二十,那也得有四万多,哪怕低级军官占据大多数,也很惊人啊。   十七八万骑士,四万多的军官,然后再加上三十万左右的义务兵,能撑的起大秦帝国庞大疆域的安全吗?   “圣人,禁军和内军一点也不保留吗?全靠军区番上宿卫?”房玄龄有些担忧的问。   皇帝和京师的安全,可是重中之重,若仅靠军区的兵马番上轮值,他总觉得有些不够。   魏征提出,“不如保留内衙亲军?”   一来内衙亲军以勋戚子弟和忠良烈士之后为主,二来他们始终认为皇帝应当有一支专门的禁卫军的。   可皇帝却摇了头。   保留内衙亲军,以什么形式保留呢?还是以现在的这种形势吗?那么这样保留下来的亲军,以后依然只是宿卫京畿,只会越来越银样腊枪头。而若是按现在军区的形式,保留这个内衙亲军,征召义务兵,加上常备的骑士们,但久镇京畿不打仗的内军,早晚还是会坠落脱化的,留之无益。   倒不如干脆果决一点,从三十六个军区中抽调精锐番上宿卫,只要轮值计划做的好,既能保证宿卫的这些兵马忠心可靠,又能相互制约,不会出乱子。   不过皇帝还是留了一手的。   他的军区制没有搞成节度军镇制,军区与各道的关系是平行的,甚至是没有关的,道的都督虽然统领一个军区,但他们跟原来诸卫的大将军们一样,只是名义上是一卫大将军,可并不能指挥各卫的一兵一马,只有当他们拿到了皇帝的诏令,拿到了枢密院调令,兵部兵符,合在一起,才能以战时行营总管的名义,调动兵马。   并且,这些都督们就算能得到调令、兵符,可是他也只是负责军事这块,后勤钱粮军械这块,依然得归各道的布政使司等管,还同样得接受按察使司的监督。   而另一方面,设立军区,实行军区制后,每个军区又有相应的防御守卫防区,一旦该地有战事,朝廷能够立即下令调派当地军区的军官,征召当地军区的骑士、调动当地营团的士兵,迅速的组成野战军,或防御或出击,可以避免从其它地方抽调士兵所浪费的时间,不会贻误战机。   当然,皇帝更深层的良苦用心,还是要避免大秦军队最终出现强枝弱干的现象,不能出现强边虚内,必须把军队牢牢的掌握在朝廷中央,掌握在皇帝的手中。   要不然,继续现在情况下去,将来大秦军队不是变成了宋朝的禁军软弱无力,就是晚唐的藩镇飞扬跋扈。 第1520章 太白经天   洛阳。   紫微宫,凌烟阁。   皇帝一步一级,缓缓登上百丈凌烟阁,这里原本是由阎妃亲自设计的观星楼,后来皇帝把这里改名凌烟阁,原来的凌烟阁只是宫中一座小阁,而现在却成了宫中第一高楼,甚至是整个洛阳的第一高楼。   百丈凌烟阁,共建有一百零八层。   每一层,都供奉着一位大秦的功臣。   每一层中,都立着高大的金身,还有等身画像,那层楼中的四面墙壁,还有天花顶以及地砖上,也都绘有彩绘,上面绘画着这位功臣的功勋事迹。阁中,还供有他们生前用过的盔甲、武器,还有天下士子诗人们为他们做的诗词。   一百零八功臣,每一位还由皇帝赐予北斗星神之号,三十六天罡,七十二地煞,合为一百单八星神。   皇帝为他那些死去的,还活着的功臣们封神。   三十六天罡星神,皆为大秦功勋最高的宰辅之臣,七十二地煞星神,则为功高王侯之臣。   “圣人,歇息一下吧!”   内侍监曹化淳跟着皇帝身后,小心的提醒劝说。   手拄一根龙头金杖的皇帝笑了笑,停了下来,“确实有些力不从心了,不服老果然不行了,岁月不饶人啊。”   “圣人春秋正盛呢,过些天才至花甲。”   “六十一甲子,人生又能有几个一甲子呢,为帝王者,能年过六十,已经算是少数中的少数了。”   “圣人切莫如此说,想汉武帝享年七十,在位五十五年。梁武帝享年八十六,在位五十五年,而南越王赵佗,享年一百零三岁,在位六十七年……”   罗成笑了笑。   此时已经是开元三十八年,他于隋末建立这个帝国,已经走过了三十八个年头,开国之时他方二十几岁,而到现,他马上就要六十岁了。   头上的须发也已经白了许多。   年轻的时候,他冲锋陷阵,转战南北,曾经也是万人敌的猛将,而如今,他走路都要靠手里的拐杖,虽说看似还很精神,可确实已经大不如前,这百丈的凌烟阁,以前他一气就能上去,现在却只能走走停停。   “相比起这阁中的功臣们,朕还算是身体尚好的,但也只是跟这些已经走了的老伙计们比了。”   一百零八凌烟阁功臣,在位的已经没多少了。   开国之初,设了二十四凌烟阁功臣,后来又陆续增添了几批,如今凑满一百零八星,但岁月也凋零了许多名将。   太上皇和皇太后都有几年前先后离世,就连皇后单氏也于去年走了。   老师张须陀年轻时打仗受伤太多,这些年虽一直调理身体,可在五年前就已经离开了,还有叔宝,十年前就已经因伤病缠身而病逝了。   军神李靖,六年前病逝,终年七十九岁,这位大器晚成的军神,倒还算是寿数大的。   宰相侯莫陈乂、房玄龄、杜如晦、魏征、温彦博、马周等柱石,也都先后陨落。   好在帝国早就建立有良好的人才选拔机制和宰辅的培养制度,如今朝中有长孙无忌、岑文本、褚遂良、于志宁、张行成、刘洎等宰辅执政,军队也还有徐世绩、苏定方、程咬金、尉迟恭、薛万彻、裴行俨等名将在位。   不过随着秦琼、单雄信、李靖等一个个名将,房玄龄、魏征等一个个名相的先后离去,也宣告着一个时代的结束。   “昨日,白日出现太白星。”皇帝说道。   曹化淳面色微变。   “只是恰巧而已。”他劝道。   罗成笑了笑,“朕当年受禅御极之前,太白见秦分,时人纷纷称我这个秦王当有天下。后来我受禅御极,天下百姓也都以为这是顺应天道。”   曹化淳不敢接话。   实在是这话题太过严重。   太白星主肃杀、攻伐和变革,有句自汉代就传下来的老话,叫太白经天,天下革,民更王。   大白天的太白星出现,往往意味着动乱,甚至是天下易主,王位更人。   上一次太白经天,是在三十八年前,太白现,然后秦天下。   如今再次出现太白经天,皇帝提起,曹化淳哪敢接话。   “朕老了,太子成熟了。”皇帝道。   皇帝马上就六十岁了,而太子今年也快四十了,当了足足三十八年的太子。这三十八年,皇帝没有猜忌过太子,也没有想过易储,太子的储君之位一直很安稳,可毕竟一当就是三十八年,虽然太子没有表现过什么不耐烦,但也确实早就做好了接位继承的准备了。   皇帝已经在数个重要的场合里,公然提起过要退位给太子的意思,只不过这话太过惊人,没有几个敢接话,或者说没有几个敢当真。毕竟皇帝才六十不到,虽说撑起了龙拐,但看着还是很健康的。   就算现在朝廷政务主要交给太子代摄,由宰辅们辅佐执政,但上上下下大家都认为,这个帝国离不开皇帝,有皇帝在,哪怕皇帝什么都不管都不过问,大家也觉得有人掌舵,十分安心。   “朕昨日接到奏报,李世民死了。”   曹化淳只静静的听着,也没接话,李世民是信度左都督,在信度二十年了,从最初的一个小商站,到一点点的殖民扩张,最终灭掉了信度国,一路从信度河口溯流而上,一直打通到了与大夏道的山口通道,使的信度道与大秦西域的大夏、河中、海中、安西等连成一片。   可以说功绩是很大的。   这位李贵妃的兄弟,说来为朝廷先后打下了林邑和信度两国,还曾率军打了三次也门争夺战,为朝廷灭掉了也门希木叶尔王国,击败了阿克苏姆和大食的联合进攻,打断了阿拉伯三大哈里发的东扩野心,并极大打击了意图控制红海海路的红海南岸的阿克苏姆国,把那个自称万王之王的嚣张国王打的被迫迁都内陆,甚至连重要的海港阿杜利斯也落入秦军之手。   正是有李世民这个骠悍的主帅镇守在信度,有他的威慑,才让大食人的鹰旗在大秦的红色龙旗之前退避三舍。 第1521章 传位   他终究是死在了自己的前头。   殖民信度二十年,那位信度的无冕之王,那位威镇波斯湾、天竺海和红海的男人,那位让战无不胜的大食鹰旗也不得不退避三舍的男人,才刚过知命之年,就突然走了。   “朕欠他一个王爵,欠他一个宰相之位。”   相比起他来,长孙贤妃的兄弟长孙无忌当宰相比他轻松的多,但才能确实不如他。   “异姓不得封王,非罗而王,诸侯共讨之,这可是大秦国策,圣人亲自定下的。”曹化淳道。   自皇帝二十年前改革军制,变三衙为军区,化府兵为受封骑士,以讲武堂和三十六镇军区作为养将寄禄、军官升资序列后,大秦已经从前期的全面扩张,四面出击到全力转向内部安稳消化。   当年三皇盟约,定下永久的停战友好协议,大秦与波斯和罗马这两大西方帝国划定了边界后,此后便再没有大规模的对外用兵。   开元十八年,灭东瀛后,此后朝廷用兵最多的也就是在中南半岛,但再没有十万以上规模的征讨,基本上是由西南边道小规模的开拓用兵,主要是封侯和骑士们,还有许多边疆守捉城的雇佣军、长征健儿、志愿子弟等为主。   这其实已经是殖民模式了。   二十年来,中南半岛上的骠国、真腊、扶南等大国,基本上被一点点的蚕食击破,虽然还有不少零星的反抗,可是大秦在那边建立了无数的殖民据点,尤其是沿海一带,依靠海上贸易,遍地的商港码头。   土人也只能退入那些丛林里反抗。   殖民的热潮掀起,连昆仑海等海中群岛,如今都有许许多多的大秦殖民地。   在天竺大陆,一东一西,秦人也用了二十年时间,打开了两条大通道,建立了两个殖民地,一是李世民的信度道,一个则是自吐蕃沿雅鲁藏布江南下打通的那条入海通道。   天竺北方称雄的戒日帝国国王,联合了天竺南面高原上的王国,与秦军打了二十年,可秦军依借海上优势,以及牢固的殖民地堡垒要塞,硬生生的站稳了脚,并最终巩固了下来。   在信度在也门在索马里,在中南半岛,这些离中原万里之遥的地方,遍地都是秦人的殖民地。   虽然这些殖民地暂时还没能如朝鲜半岛、东瀛列岛、西域诸地一样,被朝廷完全控制,并成功汉化,但是现在秦人在那边已经牢牢立足,虽然殖民地的秦人少,土人多,还有许多土人依然在顽强的反抗着,可大秦对于他们,那就是降维打击,这些散沙一样的土蛮,根本无法威胁到秦人的殖民统治。   近几年,在皇帝的要求下,朝廷各地殖民地开始由原来的强力镇压围剿,转为招抚羁麼,对于那些愿意附从配合的土人,朝廷也愿意给他们一些甜头好处,甚至授他们一些散阶,给他们一些实质性的好处。   甚至划给他们一些山区等暂时难以控制的地区,让他们自治。   这一招,有效的分化瓦解了许多土人的敌意和斗志,流血不断的冲突与叛乱,开始减少。   通过贸易、封赏等手段,现在许多土人首领都过上了安稳甚至是富裕、奢侈的日子,已经不愿意再跟大秦对抗了。   “李世民对帝国是有功的,是他开启了大秦的海外殖民之路。”皇帝道。   “圣人对李世民也是很恩赏的,赐封他为信度国公,还赐他入凌烟阁。”   休息一阵,又走一阵。   一层层楼阁走过,每一层里那栩栩如生的功臣像立在那里,就如同是老友在跟他打招呼,皇帝脑子闪过与他们相处的那些记忆。   人老了,便总爱回忆了。   登上最高一层,这里供奉的是故太师、追赠河南郡王的那加国公、天策上将军、上柱国、枢密院使、加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衔、开国佐命功臣元勋张须陀。   这位帝师虽然走的早,可他对皇帝有知遇之恩,更别说对皇帝有教导之恩,去世前曾任过兵部尚书、平章事、枢密使等要职,以太师之正一品荣衔致仕,这已经是大秦官阶之中最高一级,故此在这凌烟阁的排名中,能安排到最高一层,享受凌烟阁第一功臣的殊荣。   拜过张须陀像,皇帝离开。   “圣人,已经安排好了索梯。”   百丈凌烟阁,内有环形台阶,若是步行,得很长时间,为此工部和将作监特意在凌烟阁增加了由绞链和滑轮等制成的索梯,索梯里实际就是一个房间,里面很大,拉上门就是半封闭式,里面有桌几椅榻等,坐在里面喝杯茶,就能从底层轻松到达顶层,或是从顶层直降底层,而且很平稳。   “走走吧,多看看这些老朋友,看一次就少一次了。”皇帝笑笑,拄着龙杖踩着大理石台阶缓缓下楼。   环形的台阶位于高阁的中心,石梯中间有如一个巨大的天井,好在每隔一段都会有一盏灯照亮,要不然这里就会如同一个阴森而黑暗的地牢,或者是地狱。   每走一步,罗成的心里就越发的坚定了心中的想法一步。   他要退位,要主动禅位给太子嘉文。   太子马上四十岁了,他也马上六十了。   年满六十,他这个皇帝也可以退休了,许多人想不明白或不相信皇帝愿意主动让位,毕竟皇位代表着无上的权力。   历史上那些伟大的皇帝,年老后为了手中的权力,都不免要犯忌太子,如汉武帝甚至逼死了自己的太子。   只是罗成想法不同。   自己奋斗了四十多年了,建立的这个帝国也走过了三十八个年头,风风雨雨一路过来,那些开国功臣们,都大多数都已经只存在这凌烟阁画像上了,他为这个帝国呕心沥血,打下了如今大大的疆域,已经够了。   该给自己留下一点时间,也该提前让太子即位,自己退位后,还能帮忙看顾着点,也能让太子更顺利平稳的接班。   单皇后去世后这几年,其实宫里宫外,朝中上下也有许多人劝他再立皇后,皇后人选最热门的自然是李贵妃和长孙贤妃,可是后来罗成却一直没提这事,就是因为无论立李贵妃还是长孙贤妃为后,都可能会带来一些麻烦。   这个麻烦,最主要的就是她们为后,她们的儿子也就将成为皇嫡子,虽然同样为嫡,立长不立贤,可哪怕只有一丁点的会影响到储位,罗成最终便还是拒绝了。   到了这个时候,他现在唯一想的已经不再是再灭几个国,又或再打下多少疆域来,他想的只是让这个帝国平稳的过渡交班而已。 第1522章 烂泥扶不上墙   宣政殿。   殿中正在议事,太子代天子摄政理朝,政事堂的平章事的翰林院的大学士,还有内三省的太监们、枢密院还有御史台的长官也在。   “李世民病重去世,现在信度急需派一个既有能力又有威望,还得能打的过去接任,要不然怕是镇不住三海。”   枢密使苏定方说道。   平章事、兵部尚书徐世绩道,“我看刘仁轨就可以接任,他在信度也任了三年多的右都督,与李世民一道统领信度军区,兼领红海军区,刘仁轨打仗是把好手,军中也很有威望,而且他向来对圣人忠心耿耿,勤于王事,由他接任完全可以。”   列席会议的锦衣卫都督指挥使刘黑夫翻看了下面前的小本子,然后发言。   “各位尊贵的宰相、辅政阁下,我这里有一个重要的消息要通报给列位,最新从波斯发来的锦衣卫飞信,在大食哈里发的率领下,阿拉伯人在卡迪西亚会战击败波斯大军,继而经过漫长的波斯都城泰西封围城之战后,泰西封失陷了。”   这个消息并没有怎么震动在坐的这些宰辅们。   事实上,波斯在这二十年的时间里,烂透了,大秦也曾顾及三皇盟约,对波斯数次施以援手,可波斯愣是烂泥扶不上墙。   不过波斯烂成这样也是没有办法,先是卡瓦德二世在与大秦和罗马签订三皇同盟没多久,这位靠弑父篡位上来的波斯萨珊皇帝,仅坐了一年皇位,结果就被毒杀。   而刺杀他的人正是他的兄弟。   此后五年间,暗杀、篡位、弑君相继,五年里萨珊帝国出了十个王,都自称是国王之王,是波斯皇帝,可其实都只是大贵族和僧侣们手中的傀儡而已。   在此后,雅兹底格德继位,称伊嗣俟三世,这位得到大秦与罗马帝国的共同扶持拥立,算是暂时结束了波斯萨珊内部的混乱。   可是五年十王乱斗,已经彻底让波斯元气大伤,这宝贵的五年,阿拉伯人已经迅速在半岛崛起。   他们利于大秦的战略收缩策略,拿下了麦加等红海北岸陆上商路的重城,迅速整合阿拉伯各个家族部落。   阿拉伯人在先知去世后,由他的门徒或战友先后被选举为哈里发。   几位哈里发不断发起对外扩张之战,先是联合了红海南岸的阿克苏姆国王,一起对红海东北角的也门希木叶尔王国发起进攻,希木叶尔原本也是一个立国六七百年,曾经把也门诸国一一征服的一个不弱势力,后来在也门争夺战中,希木叶尔先是败于渡海来攻的阿克苏姆国,沦为附庸国,再后来波斯萨珊出兵来争,最终又被波斯夺下,又改为波斯附庸。   而在三皇同盟协约后,希木叶尔王国按协约转而附庸大秦,成为大秦的附庸藩属国,原本麦加等红海北岸的许多势力也已经臣服大秦,可阿拉伯人举着鹰旗,行动迅速,抢在秦人到来之前,先就夺下了麦加等城。   拿下麦加等城后,阿拉伯人开始向东,想要征服也门,并向北夺回波斯控制的阿曼等地。   战争开始。   已经沦为附庸国多年的希木叶尔王国不堪一击,在鹰旗前节节败退,只得向北面波斯萨珊军求援,波斯军按协约南下救援,结果波斯重骑兵却打不过鹰骑下的阿拉伯轻骑兵。   第一轮也门争夺战,波斯战败撤退,希木叶尔王国被大食入侵占领,沦为大食的附庸国。   接着大食北上争夺阿曼,波斯增兵防守,同时急请秦军出兵援助。   这个时候,朝廷派出李世民,率领远征舰队驰援,第二次也门争夺战爆发。   战争打了一年多,在秦军的帮助下,拥有制海权的大秦波斯联军,先是切断了阿克苏姆的后勤线,迫使阿克苏姆先退出了战斗,然后两家联手打波斯,罗马这个时候也趁机从叙利亚出兵抄大食人的老巢。   第二次也门争夺战,以大食撤兵,退出也门告终。   秦军正式入驻也门,在也门修建了军港、要塞等,扼守了红海的入海口。   在这次战争后没多久,波斯皇帝卡瓦德被毒杀,波斯从此陷入长达五年的内乱之中,再无力南顾半岛。   而李世民也在战后,回到信度,开始全力向信度殖民。   而兵败的大食在总结了一些教训后,开始放弃东扩而是开始向西扩张,在哈里发的带领下向西进攻叙利亚的罗马军队,以报复他们上次的出兵。   不过哈里发的进攻没有多大效果,不久后死去。   欧麦尔被推举为第二任哈里发,他挑选了被称为安拉之剑的哈立德伊本韦立德为主帅,让他统领一支大食精锐再征叙利亚。   这位大食名将率领四万大食军队,突出不意的通过了人迹罕至的叙利亚沙漠,在亚尔穆克河畔一举歼灭了五万罗马大军,这一战,使的罗马军团在叙利亚无兵可守,大食军顺势占领叙利亚首府大马士革。   此后,大食军节节胜利,围困耶路撒冷两年,终于迫使其请降归顺。   自至,罗马帝国在半岛西岸的土地尽数被大食人夺去,皇帝希拉克略在给大秦皇帝罗成的信中悲哀的写道,“叙利亚,如此美好的锦绣山河,我们从波斯人手里夺回来了,可最终却又被阿拉伯人夺走了!”   在击败了罗马军团以后,大食军队乘胜挥师东进,趁着波斯内乱之机,开始进攻波斯两河流域的美索不达米亚,仅四万大食军东征,却打的波斯萨珊军队节节败退。   阿拉伯人不但夺回了波斯湾南岸沿海诸地,而且还把肥沃的美索不达米亚攻占,在抢掠了无数的战利品后,阿拉伯人又组建了一支新的西征军队,开始从叙利亚沿地中海往南。   他们成功的攻入埃及,在科普特人的支持下,获得一个接一个的胜利,最终,哈里发成为亚历山大的主人,整个埃及被纳入大食的版图之中。   在攻下埃及后,哈里发再次组建了一支东征军团,重新联络红海南岸的阿克苏姆王国,准备再次争夺也门,把大秦军赶出去。   战争开始,大食东征军与阿克苏姆有备而来,组建了五万联军,气势汹汹杀来。   而此时,李世民坐镇信度河畔,这几年也并不没闲着,在他的积极进取下,他已经成功的打通了信度河到大夏的通道,占领了开伯尔山口,虽然信度河两岸还有许多敌人势力,可起码他已经打通了一条主干线。   当第三次也门战争打响时,李世民接到也门驻军求援信后,一面让他们紧守要塞城堡待援,一面立马调集兵马,他还向大夏、河中、安西等几道请求借兵。   也门的秦军要塞坚守了一年多,大食联军未能攻下,但要塞也是岌岌可危,关键时候,李世民终于率领两万余援军自海上而来。   第三次也门大会战就此展开,李世民乘联军久攻不下,师老疲惫之时,发起突袭,大败联军。   李世民不但率军解了也门之围,而且趁势把阿拉伯人从波斯手里夺走的波斯湾东南端的阿曼也给攻了下来,随后,李世民没有继续追击撤退的阿拉伯人,而是在略做休整后,调集军队,乘战舰渡过红海,直扑阿克苏姆,连占阿克苏姆数座红海南岸的贸易商港重镇。 第1523章 另做打算   阿克苏姆兵败如山倒,被迫往西南迁移,连都城都放弃了。   秦军顺势建立了索马里、吉布提,阿杜利斯、亚丁等数个殖民城堡要塞和商港。   第三次也门争夺战,再次重创了大食军,也粉碎了他们东扩,想一举把半岛完全纳入其统治的野心,大秦再次稳固了在三海的据点。   红海南岸、阿拉伯海西岸、阿曼湾南岸,这些扼守红海和波斯湾的要地,全落到了大秦的控制之中。   此战过后,大食向大秦赔偿了十万枚金币,算是达成了一个不成文的停火协议。   之后大食军也不再痴心妄心东征、夺回半岛东部,而是全力向北面的波斯军队发起进攻,趁他病要他命。   波斯大敌当前,却依然还在忙着内讧,五年十王,乱个不停。   等到大秦和罗马看着波斯人要玩完了,而大食人已经有些失控,再出手扶持了伊嗣俟三世上台,已经有些晚了。   因为长期内乱,加上波斯人已经抢占了许多先机,波斯人的南面防线早就丢光了,于是接下来屡战屡败。   打到现在,都城都给打失守了。   肥沃的美亚布达米亚完全落入大食之手,甚至连波斯人拥有的那部份亚美尼亚也被大食攻占,现在波斯就剩下了一个波斯高原还在手里。   但是波斯皇帝也是一路东逃,每一次刚落脚一地,没多久,大食军就杀过来攻占了,现在国王之王伊嗣俟完全就是个逃跑之王。   在奈哈万德之役后,波斯唯一还拿的出手的阿扎丹重装骑士们,也被打的几乎全军覆没,这些阿扎丹骑士,被称为是波斯的军队核心。   阿札丹人自称是亚美尼亚众神的后裔,他们是地方小贵族,也是骑兵,拥有小块的封邑,自备有重铠甲和重武器,他们的长枪、重剑、钉头锤,曾经让波斯的死敌罗马人吃尽了苦头。   但是现在,这些曾经了得的阿扎丹骑士们,却在阿拉伯骑兵前被无情收割,一次次的战败,波斯的阿扎丹骑士们几乎损失殆尽,甚至整个骑士阶层都受到了毁灭性的打击。   波斯萨珊帝国,再也没有了忠诚的卫士,勇敢的战士,剩下的贵族、军人,只知道跟着皇帝逃跑。   波斯帝国失去了都城,失去了边疆,也失去了皇帝,失去了中央朝廷。一些地方的总督等官员试图召集兵力抵抗入侵者,但既缺乏强而有力的中央号令,又没有充足的财政资源,更别说在屡屡战败后,军事指挥体系早就名存实亡,连唯一能指望的阿扎丹骑士也损失殆尽,波斯已经根本无力对抗大食入侵。   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向东逃,向大秦和罗马求援。   大秦这些年也不是没有帮过波斯,不是没救援过他们,但烂泥扶不上墙,大秦也不可能为他们卖命打仗。   两次也门战争,大秦都出兵击败了大食联军,也是帮助波斯军队反击大食。   “不要提波斯人了,波斯已经完蛋了。”   平章事、兵部尚书徐世绩没好气的道。   当年大食四面出击的时候,其实朝廷军方也讨论过是否要全面出兵干涉,最终还是皇帝拍板,否定了全面出兵干涉的提议。   没理由啊。   虽有三皇同盟,虽然皇帝也曾提出过三家联合起来,绞杀阿拉伯异教。可当大食抢先一步夺了麦加,迅速的整合了阿拉伯各部落家族之后,皇帝就已经调整了策略。   皇帝意图三国封锁,把阿拉伯人锁死在半岛上,可惜波斯和罗马人不给力。   波斯内乱不止,罗马却傲慢自大,结果被大食人越过沙漠偷袭,五万大军一朝尽灭,叙利亚因此被夺,这可是一块极肥沃的土地,大食人正是在抢劫了叙利亚后,才阔了起来。   紧接着夺埃及,占两河,实力膨胀之快,就算是大秦想直接出兵干涉都赶不上他们的快节奏。   更何况,相比起来,朝廷在其它地方还有数不清的战场,都不比阿拉伯这边次要。   秦军若是要全面干涉,那起码得出动十万人以上的大军团,而要调动一支这么庞大的军团到数万里之外的海外去,就算皇帝有心,帝国也无力。   第三次也门争夺战,李世民调集两万兵力,都已经花了一年多的时间调动,还是在打通了信度河与大夏的通道后,从西域调了许多兵马过来,再加上远征舰队的武装商船、雇佣兵等联合一起,才拼凑了两万大军。   秦军虽然打赢了也门战役,可也是一场防御反击战,再深入到半岛腹心,却是已经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朝廷这几年能做的,也就是向波斯和罗马借款,向他们出售更多的武器,跟他们开展更多的贸易,希望大家给钱给刀,然后他们出兵去打。   只是可惜,波斯人烂泥扶不上墙,屡战屡胜,罗马人更是先败于叙利亚,再败于耶路撒冷,最后埃及战场更是再一次全军覆没。   打到最后,连小亚细亚和西亚美尼亚都受到大食军队入侵,自顾不暇,哪还有余力谈什么联手反击。   “那我们就这样看着波斯萨珊亡国吗?”   中书左侍郎、平章事长孙无忌无奈的问。   徐世绩摊手,“我们能维持住三海的殖民地,还有海中道的那块飞地,都算不错了,现在这些大食人真跟吃了药一样的猛,简直就是疯子一样,咱们大秦军队虽都是好样的,可毕竟数万里之外作战,咱们受限太多,有实力也难以发挥。”   另一位宰相于志宁提议,“我看咱们要早点另做打算,既然这大食人打压不了,那倒不如早点跟他们接触接触,干脆就跟他们谈一谈,若是他们愿意,那么大食取代波斯,重新缔结一位三皇协约也是可以的。”   “可罗马人也不会愿意啊,他们的叙利亚、埃及等许多地中海东海岸的领土都被大食人攻占了呢。”   “实在不行,那我们单独跟大食人谈一个协议,重新划一个疆域,相互友好互不侵犯也好!” 第1524章 波斯都督   罗成就站在宣政殿外面听着里面的议论声,殿外的侍卫们都被皇帝手势制止不许通报,于是只能远远陪着。   罗成没有急着进去,虽然宣政殿里每次会议谈了些什么,会议一结束皇帝就能知道的清清楚楚,甚至有时候还没开始谈,皇帝就提前知道了议题。   但是如今天这样,站在殿门口偷听,倒还是头一次。   罗成听的倒不是议事的内容,他主要听的是殿中君臣们说话时的语气。   太子是如何语气,大臣们是如何语气,其实从语气之中,就能听出许多东西来。   总的来说,大臣们跟太子议事时,倒是比跟自己议事时更放松些,但也没有谁敢失礼跋扈。   当了近四十年的太子,嘉文这个储君也不是摆样的,尤其是这位太子监国摄政的时间,其实已经超过了二十年。   满朝的宰辅大臣,其实也都兼着东宫官。   太子曾南平江东,也曾远巡西域,在大业十八年,还率舰队征灭了东瀛。后来又曾代天子北巡漠北,会盟漠北诸侯。   还曾南巡诸海,到达过昆仑海香料群岛,也曾越过昆仑和大雪山,到达泥婆罗与天竺戒日王会盟。   可以说,太子虽然当初资质平庸,可几十年的历练,也早已经让他成为了一个出色的储君。   太子资质差,但虚心学习。   就如眼下,他在主持宣政殿议事,可却如皇帝罗成一般,很少自己长篇大论,都是抛出话题,让大臣们议,最后再来做个决定。   听着里面议论的差不多了,太子也议要做总结了,罗成让侍卫推开殿门,大步迈进殿中。   “圣上驾到!”   满殿紫袍玉带金銙的大臣们,见皇帝突然驾临,都纷纷起身迎接。   “诸卿免礼平身,朕就是路过,顺便过来瞧瞧。”   罗成笑着道,“刚才到了门口听你们议事,没马上进来,听了几嘴,好像说的是波斯要亡国了,我大秦是要救波斯萨珊,还是要跟新崛起的大食结盟这事,对吧?”   太子向皇帝叉手拜礼。   “儿臣刚刚与诸位宰辅大臣们,正是议论此事,锦衣卫情报,波斯皇帝如今已经丢弃国土百姓,逃到了我大夏边境,他派人请求我大秦开放边境,许其入秦避难。”   罗成摇摇头。   “这个伊嗣俟啊,做皇帝做到如此地步,还有何脸面号称是国王这王呢?国还未灭,却丢弃国土与子民,一心只想着逃,真是个扶不起的阿斗。”   “太子,你是如何看待此事的?”   “圣人。”太子叉手。   这位储君已近四十,长的极似皇帝年轻之时,身材高大魁梧,十分健美,虽常年代天子摄政,可并没有因此发福长胖,留了一副比皇帝还漂亮的须髯,身着四爪太子蟒龙袍。   “儿臣以为,波斯萨珊虽立国有四百余年,然则如今波斯萨珊确实已经满是亡国气象,波斯萨珊虽为我大秦盟友,可救无可救了。”   “那你之意?”皇帝笑着问。   “伊嗣俟向我大夏边臣请求入境避难,甚至派其使者提出愿意将自泰西封带出来的波斯萨珊帝国的宫廷财宝献给圣人,而且,他还提出说愿以波斯为大秦之藩属,以求大秦庇护!”   波斯皇帝已经是病急乱求医了。   这个当了二十多年波斯皇帝的叶兹德尔德皇帝,其实就没有过过一天安稳日子,当初被选为皇帝,也不过是因为他是库思老二世之孙,卡尔德二世之子,其血统很高贵。   这才被罗马和大秦支持当了波斯皇帝,可他当皇帝时才不过几岁孩童,这二十多年来,年幼时被贵族大臣们操控,年长些结果波斯局势一天不如一天,连都城也呆不下去了,整天东奔西逃的。   对于这位皇帝来说,什么波斯什么萨珊,什么昔日四百年的荣耀,都狗屁不值,他眼里只想着结束这狼狈的亡命生涯,都说东方大秦好,安定富庶,繁华热闹,若是能去东方之都洛阳当个贵族,怎么也比在波斯被阿拉伯人追着砍的好。   可惜大秦边境的驻军们不肯放他们过境。   为了能够入秦,伊嗣俟皇帝也是不管不顾了,直接派使者提出愿意把他随身带着的那些宫廷财宝都献给皇帝,还愿意以波斯内附大秦。   反正波斯说不定哪天就被阿拉伯人给灭了,不如趁现在自己还是个波斯皇帝,赶紧拿来跟大秦换点好处。   “父皇,儿臣以为,大食这二十年崛起迅速,大有势不可挡之势,他们东征西讨,也唯有在我们大秦手里吃过两次败仗而已,不论是罗马还是波斯,都是他们的手下败将,以其惯来作风,不灭波斯绝不会罢休。灭了波斯说不定还要再出兵再攻罗马,而我大秦跟大食人曾经两次争夺也门,如今还占了阿曼,这对于起家于阿拉伯半岛的大食人来说,这绝对是不可能容忍的,等他们腾出手来,或者说自认为实力足够了,那么肯定还会有第四次也门争夺战,甚至是在他们攻下亚美尼亚后,会直接进攻我大秦的海中道疆土,如果让他们彻底侵占波斯高原,那么下一个目标,可能就是我大秦的大夏道或是河中道了。”   太子认为,跟大食这种年轻却又凶猛的势力打交道,没有太多废话可讲,唯有打到服为止。   所以现在不能坐视波斯就这样被灭掉,可朝廷若是直接插手大食与波斯的战争,一来出兵没有什么理由,二来大秦也确实有些鞭远莫及。   没理由那就找理由,现在波斯皇帝送理由上门,当然不能错过。   既然波斯皇帝想来洛阳,想当藩属封侯,那就答应他。   “儿臣请求圣人接受波斯伊嗣俟的内附请求,下旨正式册封伊嗣俟为波斯国公,并授他为鸿胪寺少卿,召他入洛阳。波斯之地,从此便为我大秦藩属,可设道置郡,分封波斯贵族,派大夏河中海中北庭安西信度红海等道之骑士、兵马,分别进入波斯,择其险要之城池堡垒驻兵扼守,招集波斯之贵族、官员、骑士、士兵等联合起来以对抗大食的进攻。”   罗成倒是有些意外,没想到太子心里所想的,跟刚才大臣们议的完全不是一回事。 第1525章 扶上马再送一程   “太子之意,我大秦要为波斯全面出兵大食?”罗成问,他语气平淡,既没有表现出赞赏也没有表示出不满。   “不全是。”太子倒是回答的很淡然,“我们要抢占有利地形,把边境推前,这样在与大食人的交锋中就能占据有利先机。比如。”太子招手,让人取来波斯萨珊的地形沙盘。   这副沙盘很精致,也很详细,可是耗费了无数人力物力财力才制造出来的,为了收集这些详细的地理地形情报,不知道有多少人为其奔波拼博过。   站在那副沙盘前,太子拿起竹竿开始讲解。   他计划主动出击,抢占先机,而不是待大食人灭掉了波斯到时陈兵边境,再来做应对。   首先是大夏道南面地区,这是一片很具有传奇色彩的地区,在靠近阿拉伯海的山脉里有许多深深隐藏在雪峰下的幽谷,那里林草丰美,居住在群山之间。   这里的土人都是游牧部族,在那片穷山僻壤里,水资源匮乏,大多数地区都是贫瘠的山区还有荒漠。   其西面是伊朗高原的东面边缘,北面则隔着群山与大漠是东西方交汇的孔道,大秦的大夏道。   往东,则同样是荒山大漠相隔,越过绵绵群山大漠便是如今大秦新征服的信度道。   这个地方很穷,穷山僻壤,这里的土人据说是曾经孔雀王朝的后裔,但多数人早就游牧的不知道自己祖宗的辉煌,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的祖上是谁了,当波斯人翻山越岭来到这里后,他们很快臣服波斯,成为波斯的附庸。   这里穷的要死,人口也稀少,当地土人全靠游牧生活,波斯人虽然占领了这里,可对这块地方,其实也是不闻不问的。   不过这地方却有很漫长的海岸线,不过沿海有连绵山脉,使的过去沿海人口更少。   太子首先提起这片穷乡僻壤是因为如今大秦先后拥有了大夏道(阿富汗)和信度道(巴基斯坦东部),虽然在征服信度后,从大夏越过开伯尔山口进入信度河流域,顺河而下,也一样有出海口,可若是能够把这片沿海地区(俾路支)也拿下,那么大夏和信度就完全的联结在了一起,而不是如过去一南一北,还一东一西,只有一个狭窄的山口相通。   更不用说,大秦这个航国强国,一旦拥有这么漫长的海岸线的话,会有多么大的助益。   “这片自称为俾路支人所在的山区,虽然广袤,但确实穷,不过正因为穷,正山为偏僻,所以若是掌握在我们手里,我们可以在这里建立一条堡垒锁链,使之成为我大夏和信度道的重要屏障,更重要的是,控制这一地区,那么三海地区的殖民地,也就不再是孤城。”   海上强国,自然就得掌控海。   从信度河海口,一直到波斯湾口,这海岸线全在大秦手里,那意义可不一般,对于封锁大食人沿阿拉伯海东进,很有作用。   “其次,我们从河中道南下,抢占波斯的呼罗珊省。圣人,波斯语中,呼罗珊意为东方日出之地,呼罗珊对于波斯来说,其意义犹如我大秦河套地区对于关中的战略意义。波斯帝国的东北边防,就完全依靠于呼罗珊,失去呼罗珊,其北面便无防可守,同样的,若是我大秦在大食人北上之前,抢占呼罗珊,则我就进可攻退可守,完全立于主动地位。”   罗成对于波斯的地理地形当然也是有研究过的,其实就算没研究过也没关系,因为只要看着沙盘就能明白太子所说的战略意义在哪了。   呼罗珊省的南面,便是波斯高原的中部沙漠,这片沙漠很大,再加上其西北的里海,再加上东面的大夏,使的波斯东面,就成了一个空心化的地区。   围绕着中部高原沙漠,周边数省却都很单薄,而呼罗珊地区因境内的几座大山脉,使的他成为天然的边防线,因此若是呼罗珊有失,那薄薄的北面边防可就被捅穿了。   中原的河套也是如此,河套富饶而又美丽,北面有阴山西面有狼山,东面又可依托河东群山,算是一个形胜战略要地。   但致命的是,河套地区的后方是鄂尔多斯,那是一片广阔的沙漠戈壁,距离后面的关中地区,太过遥远了,因此河套是一个孤立前出的战略要地,守起来难,更容易被北方草原部族攻占。   但若是能守住,却也是能御敌于数千里之外。   太子说要抢占呼罗珊,这可比先前说打通俾路支山区更重要了,俾路支还只是起封锁和连接的作用,可呼罗珊却是块进可攻退可守的前进基地。   尤其是一旦控制呼罗珊,还可以向西沿里海岸前进,借着里海南岸的那山脉北的狭窄通道,联通大秦帝国的飞地海中道,把另一块南高加索战略要地联合起来。   果然,太子接下来说的第三路出兵方向,正是从南高加索向西南用兵,把波斯控制的那小半个亚美尼亚抢占过来,然后沿里海南岸东进,与呼罗珊西进的部队会师。   什么美亚不达米亚啊,什么小亚细亚什么叙利亚,让大食和罗马人去争,什么波斯高原,什么波斯湾,通通让给大食。   反正大秦也没有能力深入到那些地方去,干脆就抢先出兵控制住这几个地方,趁着大食军还没打过来之前,抢占要寨大城,封锁山谷隘口,控制道路,收拢波斯人口,垦荒屯地,恢复生产,整军备战。   这样等到大食人把波斯其它地方都吞掉了,想要东进或北上的时候,就会发现他们面前已经犹如铜墙铁壁,难以寸进了。   御敌于国门之外,还能开疆拓土,占据了边疆有利地形,便能拉起一张铁链,封锁住大食人东进之路,他们若要来拼来碰,那就让他碰的头破血流。   等什么时候他们碰累了碰伤了,再来跟他们谈和不迟。   罗成仔细的打量了沙盘许久。   “太子之意,是要把边界,推到波斯高原的中部沙漠,让这个巨大的沙漠,成为我大秦新的西疆边界,用这沙漠来做天然的缓冲区了?”   “圣人明见,正是如此。”   “嗯,北有里海,中有沙漠,南有连绵山区,再加上南高加索山脉,倒确实能构筑成一道牢固的封锁链了,不过,若要执行这一计划,那我大秦要投入之兵力、财力、人力、物力可不少,其实我们完全也可以按兵不动,以不变应万变,就以现在的边疆界线布兵防备,也可以御敌于国门之外!”罗成说道。   “儿臣以为,若是波斯能撑一撑,那我们确实可以只御边卫疆,可如今波斯崩溃如山倒,大好机会在面前,若是不取,就此错过,只怕后世子孙会骂我们。”   “哈哈哈,说的好,既然你已经想好了,那就去做吧。”罗成拍了拍太子的肩膀,“虽然这天下是朕打下来的,可这天下也早晚是要传给你的,朕看你经过这么多年的历练,已经完全合格,有资格也有能力可以挑起这副重担了,嘉文,准备一下,待朕六十大寿过完,朕就正式传位给你!”   此话一出,宣政殿落针可闻,所有人都怔怔发呆,不可思议。   “怎么,是不信还是惊住了?朕是经过深思熟虑后才做这决定的,朕也马上六十了,身体也不太好,太子你呢,马上四十了,储君也当了快四十年,学习当皇帝也学了几十年了,一切都已经准备好了,那我就也早点退位让贤,也好安享几年晚年。”   “圣人!”太子一时结巴,都不知道该如何说话了。   “别惊讶,你几十年的准备,不就是在等这一天吗,如今这一天来了,那么就坦然一些,按你准备好的去做吧。”   长孙无忌等宰相出声反对,不过罗成并不是试探,很坚决的说明了自己的打算。   “朕今天把此事先在宣政殿说出,也是让你们这些宰辅重臣们先开始做准备,接下来,还要挑个合适的日子,在大朝会上公布,进而明诏天下,告之所有臣民百姓。”   “朕也安稳当一当太上皇,四处去游玩游玩,轻松享受享受,这天下重担,就都交给嘉文和你们这些臣子了。”   “圣人,可是因为先前太白现的缘故才突有此意?”太子问。   “跟那没什么关系,其实朕当这皇帝也有些腻了。朕都当了三十八年的天子,够了。朕自认为,当这些年皇帝,当的也还算不错,文治武功,都是有的。等六十岁一到,退位太上皇,不挺好吗?正好让年富力强的你来接班继位,我还可以帮你带一带,让你平衡过渡。”   “都说老而不死是为贼,皇帝若是当的太久了,也不是好事,就算神明英武如汉武大帝,可年老之时,也经常迭发昏招,朕可不想跟他一样,到时弄的人人厌恶,人神共弃的。”   “父皇!”太子感激的不禁流下热泪,皇帝在身体还强健之时愿意主动传位的可是少之又少,而父皇却愿意早早退位,就是为了让他能够早日继位,能更平稳的继位,要扶他上马再送一程,这确实是极为难得。   想想这几十年来,若不是皇帝一心一意毫不动摇支持他做太子,只怕他早就不知道被废多少回了。   平时沉稳大气的太子嘉文,这个时候激动的不由的跪在父亲面前,抱着皇帝的腿,埋头皇帝怀里,大声哭泣。   罗成拍着有些失态的长子,“好了,你马上就将是这天下之主了,这里这么多宰辅大臣,当他们面失态可有所你的威仪的。”   “都回去准备吧,离朕的六十大寿也没几天了!”罗成笑着对太子和众臣说道。 第1526章 太上皇   中南半岛,丽水道。   丽水(缅甸伊洛瓦底江)河口附近,丽水湾(马达班湾)海港瑞光城。   港口一片繁忙,此时正是十月时候,对于一年只有暑、雨、凉三季的当地来说,眼下正好是一年之中最舒适的凉季,凉风习习不冷不热。   瑞光港虽不在丽水河口处,但距离河口并不远,此处是一天然优良港口,不过在秦人到来之前,这里也仅仅只是一个小渔村而已。   但经过近二十年的开发,这里早从二十年前的一个小小秦军商站,然后变成大秦租界、殖民地,再到如今直辖的中南丽水道的首府,成为中南半岛一个重要的海贸大港。   丽水是一条起源于云南与西山道交界大雪山的大河,虽非原来骠国最长最大的河流,可因其灌溉和航运的重要价值,故成为如今一条重要的黄金水道。   在其上游皇九子瑞丽王嘉诚的封地北面,两大支流独龙江和龙泉江相汇处的金宝城,便是丽江上宝船通航的最北部,宝船全年都可自丽水河口直抵瑞丽郡的金宝港。   金宝港码头的江面,低水位季节江宽也在一里到一里半之间,主河道平均水深起码有三十尺。   尤其难得的是,这条大河浩荡南下,流域北部高山峡谷,西部崇山峻岭,东部高原,南部则是低洼平原,大河冲涮出大片的河谷冲击平原,成为一片沃土。   上游谷地、中游谷地,下游谷地,还有最肥沃的河口三角洲平原。   河口三角洲平原的底口甚至宽达六百余里,大河流域遍地粮仓。   而丽水流域可通航的丽水水系河道长达九千六百余里,总共长达五千余里的丽水河,有如此了得的通航航道,不可谓是得天独厚的。   正因如此,早在汉代时,当时就已经打通了一条自云南走水路沿丽水河顺流而下,出孟加拉湾航行到印度的路线,与印度洋航道连接起来。   《魏略·西戎传》记载,大秦国水道通益州永昌郡。   便是指的这条路线,由缅甸海岸登陆而到达云南永昌郡。   而到了此时,由于大秦对中南半岛的征服殖民,特别是朝廷对西南近四十年的开拓,使的西南至海也早不是什么难于上青天的路线,循丽水为一道,循怒江为一道,还有一道循西面的弥诺江。   蜀地的蜀锦、麻纸、丝绸刺绣、茶叶、瓷器,经茶马道运到大理、丽江、瑞丽,再进入瑞丽金宝港。   瑞丽金宝港也成为一个重要的内河运河港口,丽江流域原骠国故地所产的宝石、翡翠、木棉还有造船用的上等木料柚木,在这里大量交易。   甚至还有从天竺运来的犀角、象牙以及泰西的黄金、白银,南海的香料,以及天竺的甘蔗粗糖,还有在大秦极受欢迎的各地奴隶,都在这里云集。   也正因此,皇九子瑞丽王罗嘉诚也是诸位分封皇子中,十分有实力者。   当然,从金宝城南下,因为全程可通宝船直抵河口海湾,因此瑞光郡的瑞光王也是一位实力强劲的藩王。   这里是由丽江王罗存孝的嫡次子分封建立,本来一位藩王可推恩分封三子,但也只是把原有封地拆分为三。可因为罗存孝在云南丽江就藩后,对云南乌蛮和白蛮的征讨中居功至伟,尤其是对骠国的征服之战,罗存孝更是一直冲在前线,故此,最终皇帝特许让罗存孝的嫡次子单独在丽水河口封地建王。   此时瑞光港气候宜人,凉爽舒适,港口一片繁忙热闹。   昆仑海中的香料、奴隶,中南半岛上的宝石、粮食、棉花、蔗糖、奴隶,来自天竺诸国的奴隶、蔗糖、黄麻,还有来自泰西的黄金、白银以及各种矿石等,其间还掺杂着如阿拉伯马、骆驼,落难的波斯贵族小姐,倒霉的罗马战俘奴隶等等。   丽江王罗存孝在次子罗德芳的陪同下,坐在港口的城堡楼上悠闲的吃着早餐,已经年过六十的罗存孝发福了许多,腹大如球,全身肥胖,坐在那里就跟个肉球似的。   可就是这个肉球似的胖子,在中南半岛却拥有极了得的威名,尤其是在丽水流域的原骠国故地,想当年,骠国拼死顽抗秦军进攻,什么象兵、骑兵、山地步兵等层出不穷,甚至最后钻入深山老林顽抗,可在罗存孝的狠辣下,骠国以及许多部落被接二连三的清剿,对那些顽抗者,罗存孝毫不留情。   他在丽水流域有小儿止啼之名。   据说有一次他带军追剿骠军王子率领的叛军进入丛林,最后在深山丛林中迷路,后勤粮草全断,没有补给,最终存孝带着部下先是杀马吃肉,杀光了马后他们还把捉到的骠国人杀了吃肉,甚至还不放弃围剿,把骠人杀了腌成肉干带着做随军粮草,继续追击。   直到最终把骠国王子围住,亲手将他斩杀,并把骠国王子给杀来烤的吃了,王子的头还被他做成了酒器。   那一战,罗存孝在中南凶名大炽,从此再无人敢反抗,纷纷降服归附。   “还是你小子这里好,你大哥上次来了一回来,回去就跟我抱怨,说我偏心,说当初就应当让他来这边,吹着海风吃着海鲜多凉爽啊,而且你看这四周,数百里宽的河口平原,天然大粮仓啊,还有这港湾,多么丰富的渔业资源,尤其是还有这瑞光港,多繁华富庶啊。”   罗德芳笑道,“当初让他罗德秀来,他死活不愿意,就这边是小渔村,离中原数万里,现在儿子在这边经营十几年,沾了朝廷海贸的光,也富起来了,他倒眼红了。”   “你小子,得了便宜就别卖乖了,你大哥也只是开个玩笑,丽江也不比你这差,那边虽然冬天冷了点,可也是个好地方,你那些弟弟们倒是真有些羡慕。”   “羡慕个啥啊,尤其是老四,要不是我来这瑞光分封,父王你的封地,将来也没有他的份啊。”   本来推恩分封,是只推恩三子分封的,谁投胎出生的早,谁就占便宜,嫡长子那个最占便宜,袭的爵位也高,分的地盘也大。   老四原本是没资格分封的,但恰好老二另分出来了,于是老四补上。真正吃亏的也就是老五老六等一干兄弟们了,他们运气不好,爵位和封地是没他们的份的,家里的财产倒是能分一分。 第1527章 起兵勤王   “这地好啊,这中南半岛,好几个大河口三角洲,你看如这丽水平原,还有怒江下游平原,还有澜沧江三角洲,澜沧江谷地平原……整个就是一巨大的粮仓啊,这里的天气又好,一年可三种,地又肥沃,水又充足,随便洒把谷子都能收割,甚至有的地割完一茬后既不翻耕也不播种,就等那稻茬再长出来收一成呢,娘的,让人眼红妒忌啊。”存孝扒拉着一只大虾道。   “父王,如今这些沃野粮仓,不都是咱们大秦的,有啥可羡慕的。”   爷俩说笑间,一位昆仑奴管事上来。   “大王,赵御史在外拜见,说有京师的重要消息向大王传递。”   这位赵御史是巡按御史,官职虽低,仅为七品,可却职权极重。大秦朝廷于六京九府诸道都设有监察御史,这些监察御史直属于御史台,并不受地方提刑按察使和按察使司的管辖,属于中央特派。   而巡按御史,又是自这些监察御史之中再精挑细选,每一道都先由御史台选出两名侯选人,引至皇帝面前,请皇帝钦点,且这些侯选人,必须得是由科举进士出身,且已经在地方任职过三任职务以上,就是说起码得有过九年的实际政务经验。   一旦由天子钦选点中,他们就代天子出巡,巡察一道,大事奏裁,小事立断,他们也被称为巡方御史,专门负责监察,一般不理其它事务,权力极大,代表皇帝行使监察权,以小监大。   不仅各道的三司使要受他们管,下面的郡太守、都尉县令等更不消说,就是境内的分封藩王、诸侯、骑士,甚至是军区的军官,也通通都在他们的监察范围之内。   以小监大,以卑督尊,七品之衔,却能与一道之内的三司使、藩王、封侯、将军们平起平坐。   “赵巡按到了,岂能怠慢,快快有请。”   罗存孝虽在丽水道是土皇帝般的存在,可一听是天子巡按到了,还是不敢怠慢,这些人品级低,但出身正,能成为巡按者,接着要不了多久就能成为一郡太守,再下来就是三司使,将来甚至要入中央省部,甚至可能拜相的。   他们品级低,可罗存孝却清楚,这些人代表的是皇帝。   皇帝的威严不可冒犯。   别看人家七品,可若是事态紧急,他们却可以调动驻军,这个临机便宜之权,可是他这样的藩王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赵巡按!”   罗存孝带着儿子德芳来到门口迎接。   赵巡按长的很高大,皮白面净,不过倒也并不是很年轻,也是三十多岁的年纪了,他高中进士后在太学进修,又到尚书省实习,再外放任了一任县吏曹参军事,因考绩优秀,又升调他县任县主簿。   任满后调入郡中任法曹参军事,这任满后又调入了御史台,最终成为监察御史,最后又被钦点为巡按御史。   可以说这一路走来,每一步都很坚实,也没有犯过半点错,十分的优秀,故此才能在三十多岁时任这风光的巡按之职。   “下官拜见丽江国王,拜见瑞光郡王。”   罗德芳也赶紧回礼,不敢托大,别看瑞光港这么繁华,他也分封在这,但大秦的分封制,分封虽裂土,可并不临民,也不统兵,享受的也只是一些经济和政治上的特权而已,比如他能在这里拥有更多的田额,可以享受封地上一笔不菲的食邑收入,甚至还能拥有自己的卫队、王宫城堡,拥有自己的府官幕僚等。   但在瑞光这样重要的海贸大港,这里不仅有太守府,还有海军的舰船兵营,有军区的驻军,有市舶司、有皇家舰队的派出机构,甚至还有锦衣卫、皇城司的分支单位。   他瑞光郡王,可以说平时也就是尊贵了,想乱来是万万不敢的。   见到巡按这样代天子监督的御史,那得比见到三司使、太守等还要客气。   “丽江王来瑞光也有段时间了吧?”赵御史问。   罗存孝点头,“过来瞧瞧我家这老二,这事我奏禀过圣人,也向军区和三司使衙报备过的。”   “这个下官知晓。”赵巡按挺客气的。   “下官听说瑞丽王原来是打算等过段时间就从港口乘船北上?”   “嗯,入京朝集嘛,正好来了这海边,自然就乘海船回中原,海船快,比起我从丽江北上回中原,又是马又是车又是船,不断转换太辛苦了。”   “说的也是,从这瑞光港出发,可直抵杭州港,然后换乘运河宝船,便能沿大运河直抵洛阳了,确实方便。”赵御史依然是那副微笑的样子,“下官此来呢,是有些事情要通知大王,洛阳刚传来诏令,圣人要退位,传位给皇太子殿下,就在圣上的万寿节过后,圣上有旨,让天下各地的藩王宗室、诸侯封臣,还有五品以上官员,皆入京参加传位大典,一起恭贺皇太子登基御极。”   “所以,瑞丽王你可能需要提前北上了。”   罗存孝愣住。   “皇帝要退位,传位给太子?”   赵巡抚呵呵笑着点头,可却发现那位肥球一般的丽江王眼神越来越凶恶,甚至露出要吃人一般的神情来,他不由的想过这里民间传说的罗存孝当年追击骠国王子的吃人故事来,心中不由的一凉。   “圣人身体好好的,怎么会突然想要退位?莫不成,京师有那乱臣逆子要拥立太子做乱,想要抢班夺权,想要宫变?”   “还是说,已经宫变了?”存孝冰冷的问道。   赵巡按不由的惊惧,“大王为何如何想,圣天子与皇太子父慈子孝,天下谁人不知,满朝宰辅,那更是众正盈朝,君明臣贤,盛世景象,怎么可能会有什么乱臣贼子,怎么可能会有宫廷政变?”   “那皇帝好好的,怎么会主动要退位?”   “这是京中传下的诏书旨意,从中书门下发出的,有政事堂和翰林院的宰辅们的签名用印,一个印章一个签名都不少,还有皇帝的玉玺。”赵巡按有些慌。   之前他完全没想到那时去,现在存孝这么说,他还真有些怀疑,毕竟皇帝才六十不到呢,怎么想着要过了六十大寿就退位呢?   “这事不大对劲!”   存孝摇头。   “老子看京师有乱,老子要起兵勤王!”   这时,昆仑奴管事又来报,说是内侍省一名内谒者监来见。   “内谒者监?”   存孝更加疑惑不解,这内谒者监是内侍省正六品下的宦官,掌仪法、宣奏、承敕令及外命妇名帐。这已经是高级宦官了,都是管事宦官,虽有时外出宣奏,可也都只是在京城之内。   等见了那位内谒者监后,那位取出一封信来。   “一路乘船赶来,总算路上顺利,丽江王,这是圣人给你的亲笔信,圣人说担心你接到诏令后会有疑惑,所以单独给你写了封亲笔信,你看过后就能明白圣人的心中想法了。”   存孝半信半疑的接过信,仔细查看了封印等,然后才小心打开,细细读完,收信。   “臣奉诏,即日北上入京参加大典!”   若是没有这封亲笔信,罗存孝还真不会相信兄弟罗成居然在六十岁时要主动退位,他还真会怀疑是不是京里发生了什么宫廷政变,或是皇帝已经突然驾崩,太子秘不发丧等意外。   如今看过兄弟这封亲笔信,虽然对皇帝的传位之举并不太支持,可却是已经相信这果是皇帝的决定,京师也没什么意外了。   “收拾一下,晚早就启航北上。”罗存孝有些无奈的摇头,兄弟皇帝当的好好的,居然要退位,莫不是糊涂了。 第1528章 煌煌帝都   秋十月,洛阳。   水门运河码头,每日都有各地藩王封侯以及地方官员们赶来京师,内侍省、礼部、鸿胪寺都派有专人常驻在此接人,此外,京师中各道的驻京进奏院自然也都是早早派人来迎接本道的官员们到来。   连皇家的宗正寺,都专门派人来迎接各地进京的宗室们。   锦衣卫、羽林军以及金吾卫以及洛阳府衙都是增派了人员守卫诸门,维持秩序。   朝廷早年军制更改,三衙罢撤,改为天下三十六镇军区,但是在朝中却依然还保留了羽林军、金吾卫、侍卫亲军等九个军号,不过这九个军所统之兵,并不是独立于三十六镇之外,而只是以三十六镇抽调番上之军再编列成军,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   羽林军,更其实就完全是由羽林宫骑士讲武堂的受封骑士组成,天下十八万受封骑士,这些精锐的士官军士长们,其中年轻且优秀者会被挑选送入讲武堂,在这里接受天子的亲自教导,还有朝中大将们教授兵法军事。这些羽林骑士一直都是天子最依赖的侍卫。   他们都亲自出动了数个营到城门迎接贵族官员和维持秩序,可知皇帝和朝廷对这次典礼的重视。   开国三十八年,洛阳城人口早过百万。   这里成为天下之中心,既是政治中心,也是手工业和商业的中心,同时这里还有国子监、太学、羽林宫讲武堂、白虎皇家军校、军医大学、太医院、集贤大学等高等学府,另有许多专科院校,如卫尉寺下属的军器监学院、洛阳水利工程学院、农学院、牲畜学院、矿业学院等等。   这造就了洛阳独一无上的至高地位。   原来的洛阳城早就容纳不下这么多人,朝廷在前几年经过重新规划调整后,把所有的学校都迁到了原魏洛阳城旧址一带,修建了一座洛阳学城,紧邻洛阳。又在洛阳城的西面,又规划修建了一片新的工商市场区,建成了一座遍布工坊、商铺的城市。   几年之后,新建的学城和商城,里面都已经满了,百姓们又开始沿着两座新城的外城墙,在城外又建起了大片的居民区,形成了附郭之城,朝廷不得不又在这些新建起的城外居民区之外,再建起城墙,规划起街道、城门等等,增设衙门机构。   京师百万户人家,再加上番上驻军、学生、官员,还有那些流动的商贩百姓等,数百万人口,每日消耗的粮食、疏散、鱼肉蛋禽等都是极为惊人的。   每日,天不亮,就有无数的船只满载着一船船的粮食、疏散、鱼肉等赶来排队入城。   陆上各条八车道的官道上,也常常是挤的水泄不通,形成了洛阳独特的一景,洛阳早高峰。   存孝坐在船头,看着那成百上千条船排成长龙,缓缓的向前移动,不由的感叹。   “洛阳真是一年不同一年,变化实在是太快了,来前还说瑞光港现在挺繁华的,上万人家,可到了林邑狮子港一比,就相差太多,狮子港都过十万家了。”   罗德芳也笑着道,“可不怎么的,越往北走,越是繁华热闹,那交趾港,十年前就超过十万人口了,而到了南海港就更不得了,作为南海第一大港,南海港都跟洛阳一样扩建到了三连城,仅仅一个南海城,就超过百万人口,他娘的。”   若是放在几十年前,十万人口的城池,整个中原都数不出几个来,也就长安洛阳再加上广陵,而百万之家的几乎没有,隋开皇之盛世时,洛阳和长安,最多都只有七十来万人口。   而现在,大秦十万以上人口的城市多如狗,百万以上的城市都有许多个。   大秦六京,皆是百万之家。   而六京之外的广陵、南海、江陵、成都、蓬莱,也都超过百万人口,太原、青岛、余杭、无锡、九江、汉中等城,也都是数十万户人口。   利益于这些年的安稳环境,再加上朝廷对外扩张的战争红利,大量的财富以及奴隶的进来,让重视工商贸易的大秦飞速发展,日新月异。   遍地的商坊,到处的工厂,更别说联通南北东西的一条条运河,加上日益兴盛的海上船运,就是陆路,如今也是道路纵贯相连。   过去从中原到岭南,只有经过湖南入桂林,或者冒险从海上走,但现在,湖南入广西,江西入广东,甚至云贵入广西,福建入广东都通了路,江西赣江还开通了运河,可直接越过五岭高山,联通广东的江流。   荆湖十期治湖工程已经完工,曾经水患无情的灾区早就成了大秦的又一个粮仓,而中南半岛更是以其得天独厚的气候与地理条件,成为大秦最大的产粮新区。   南方的稻米、蔗糖,北方的牛羊马匹、羊毛皮草,西北的棉花,东南的海盐,正让这个帝国勃勃生机,欣欣向荣。   船甲板上,陪同着存孝父子的是从荥阳上船一名皇城司官员,笑着道,“去年关中起蝗灾,本来预测是会很严重的,结果呢,百姓倒是没多少人急着挖蝗卵了,可等这些蝗虫孵化出来后,一样没成灾?”   蝗虫没成灾,只因为现在人早就不再信什么蝗神虫王了,他们没急着挖蝗卵,只是故意留着他们孵化出来长大些。   留着长大干嘛?当然是吃啊。   虽说如今养生粉没有以前那么火爆紧俏了,但大家确实都已经接受并习惯了蝗虫成为大汉百姓又一餐桌新食物了。   蝗虫出来了,衙门休班,学校放假,工厂都停工,大家都全家老少齐上阵,一起捕蝗虫,哪里有就哪里捕去,甚至最后还得抢。   去晚了就没了。   捕到的新鲜蝗虫也不卖给朝廷或皇家,不稀罕那点粮食了,直接弄回家自己吃。   裹上面粉油炸,或是直接晒干了碾成粉,若是捕的多吃不完,就拿来喂鸡喂鸭,鸡鸭吃了虫子长的快还壮。   “咱们洛阳城啊,士子们最喜欢吃的一道菜,飞蝗腾达,就是这油炸煌虫,咱们洛阳城十几万的读书人,就没有没吃过的。”   罗存孝忍不住哈哈大笑,“说起这玩意,还真是让人怀念,我自到丽江就藩,还真没再吃过这玩意了,这回得好好偿偿。” 第1529章 民心所向   云南那边的蛮人喜欢吃虫子,什么毒蝎毒蜘蛛毒蛇虫子都吃,但想在那边吃点蝗虫还真不容易。   “到了京师可真得好好尝尝这蝗虫,各种做法,层出不穷,咱们京师的蝗虫甚至都是供不应求呢,据说都有那胆大的商人,自己盖棚拉网养殖呢,还赚的盆满钵满的,这蝗虫卖的比粮食还贵呢。”   这么些年来,向来重视粮食安全的朝廷,对粮食抓的很紧,到处都是粮仓,年年朝廷都要统购任务,导致的结果就是粮食储量异常丰厚,且由于朝廷调节粮价,就形成了如今天下各地粮价相当,没什么差异,甚至十年来粮价平稳,没有什么跌落起伏,因为丰年之时,朝廷会提价收粮,保证农民收益,而灾年之时,朝廷会早做预备提前调粮开仓平市。   斗米十钱,这个价,已经维持了十年之久。   从洛阳到长安,从太原到辽阳,从范阳到金陵,再从产粮的交趾到西北的武威,再到西域的高昌、伊丽,各地一年到头,官仓售粮价格都是维持在斗米十钱。   这背后,正是朝廷强大的粮食储量,以及异常强大的粮食运输调配体系,哪怕是十余郡的大灾,现在都不会出现过去那种遍地流民的情况了。   每年在海上、运河上跑的船中,都有许许多多的粮船,这些南粮北运,东粮西输的政策,保证了各地粮食有足够的存储量,可以应付百年一遇的灾情。   各地粮价平稳,反倒是那些副食品倒是不便宜,就如洛阳城有名的几样小吃,烤蝗虫、炙鸭、烧鹅这些都很贵,而猪羊这些反倒供应量大价格稳定不贵。   这里面是朝廷对民生保障的特有逻辑,凡是生活必须的民生用品,必然是量足价稳不高,而那些不是必需品的,反倒可能就比较贵,皆因对于这些非必需品,朝廷是不会深入参与的,但对粮食、牛羊肉、布匹、皮毛、药材等等这些,朝廷都是强力参与并控制的。   好比农民买耕牛,耕牛不但不太贵,且不必交税,买了之后还会有额外的官府补贴,但如果你是买马当坐骑,那就得另交车马船购置税,还要交契税,每年还要年检。   如果你买来不止是家用还要运营做生意,那就还得另交营运税、交易税等等。   这就是朝廷的逻辑。   跟买地一样,得保障百姓的基本耕地数量,而对那些地主们额外的土地买卖交易,那是要课以很重的契税的,甚至这契税还是阶梯性上涨的,每超一个档,纳的契税越高,从一档的二十税一,到二档的十税一,再到三档的十税二,一直到四档的十税三,五档的十税四,最高能达到交易额的四成契税。   京师的住房也是如此,给城中居民有分给规定数量的宅基地,但对于外地人购买,那税可就高了。   这就导致,本地居民都能有起码的住房保障,但是市场流通的住宅或地皮又贵的离谱。   许多外地在京任职的京官,都买不起房,只能住衙门后堂,或是住官府所建的官邸。   一个小院子起码也得几百万钱起,若是京师主城区,尤其是其中的黄金地带的上东城区和上西区,那可就更贵了,随便一栋宅子都是数千贯起。   罗存孝拍了拍自己的大肚皮,“我觉得咱们大秦不抑工商,但抑兼并。虽然工商大贾动则身家万贯,甚至百千万贯者也比比皆是,可朝廷做的最好的一点,就是对底层百姓关怀备至,给予了他们最基本的保障,起码做到耕者有其地,居者有其屋。”   “是啊,咱们京师,数百万人口,可街道整齐,市井小民虽匆忙行色,但却无人有菜色。”   洛阳这样数百万人口的大都市,连一个乞丐都找不到。   有手有脚的不可能让你当乞丐,你若是实在无产业,官府也会给你安排去做工,甚至给你移民到新征服的边地去落户分田。若是残疾孤寡无人奉养照顾,也会有专门的机构收养,会让他们做些力所能及的活,以换取自己的衣食照顾。   就算是那些因病而破产、贫困的百姓,也能够向朝廷官府申请大病无息贷款,以及一些补助等。   起码不用如以前一样,一人重病,可能把全家拖的破产,或是因为饥荒病痛而借高利贷,最后不得卖屋卖地,甚至是卖儿典妻的悲惨境界。   朝廷对于底层的这些普通百姓,是非常仁厚的,也正因此,朝廷虽然这些年用兵不断,甚至工商方面有许许多多的税务,但百姓们依然极支持朝廷,依然忠于皇帝。   就是因为大家觉得自己如今的日子过的有保障,有钱可以买大宅置车马,没钱那就安贫乐道,起码也能过上安稳的温饱生活的。   更何况,三年初小义务教育的普及,也是让无数贫家子弟得到教育的机会,而皇家惠民药局、安乐医院的大力推广,也是让千千万万普通百姓受惠得利。   两税法下,普通百姓承担的税务并不重,也没有瑶役等人身束缚捆绑,大家有田耕种,有空时还可以去做做工赚点钱,粮价安稳,兵灾匪患,也无苛捐杂税,对百姓们来说,这就是圣王在世,大治盛世了。   “皇帝再当四十年,百姓都乐意呢,可皇帝才六十岁,身体还这么好,就想着退位,真是想不通啊。”   存孝拍着肚皮叹道,若是他有兄弟这样的本事治国,能这么得民心,身体又还这么好,他都恨不得能在皇位上当到天荒地老,怎么还可能会想着退位呢。   “可不,圣上诏令一颁,不知道多少百姓惊动,这段日子以来,每天都有无数地方的官员百姓上书朝廷,请圣上继位在位,甚至还有许多百姓跑来京师,在皇城前跪求的呢!”   “民心啊!”存孝叹道,他在云南、丽水那边,虽然也有很高的威望,但那都是凶名,百姓是惧他畏他,而皇帝呢,那是真正的得万民拥护。 第1530章 直叩宫门   存孝没等船停到水门码头,还有一段距离,就提前下了大船,坐一条小划子上了岸,带着儿子德芳还有那位皇城司的官员一起走在官道上。   没有带那些凶悍的侍卫,也没有穿上惹眼的蟒龙王袍。   存孝头戴一顶黑色的软脚幞头,身上穿一件染成蓝色的交领棉布长袍,腰间一条黄牛皮带,又系了副蹀躞,上面零碎挂着些解手小刀、栽纸刀啊、还有香囊、钱袋、纸扇、纸笔等。   挺着个大肚子,满脸横肉,大把的胡子,看着倒像是一个粗鲁的爆发户商贾,那位皇城司的六品官员,也换了身青衫,手里一把扇子,倒有几分商贾管事的样子,至于瑞光郡王德芳,在腰间挎了把刀,算是充当护卫随从了。   几人也不骑马,反正临近城门,就是骑汗血马你也跑不快。   人马一律左行,宽阔的道路分出来往两边,每边又还划出了步道、车道来,大家都很守规矩的行路,没有人乱来。   这比起存孝封地上好的多,在那边,可没这么多规矩,虽然也引进京师的道路管理制度,可遵守的人不多。   “这都是鞭子和罚款或劳役的功劳,几十年前刚出台这道路规定的时候,也没几个人愿意遵守,骑马赶车的不分左右,甚至加塞到步道上来,也有步行的非要走到车道上去的,后来嘛,洛阳府派专人整治,一面是大力宣扬,一面则是大力惩戒,一旦抓到违规者,要么罚钱,要么挨鞭子,要么做几天劳役,去扫马路或是清路边公厕,如今也是用了足足十几年的时间,才算是彻底的把人的这观念给扭转过来,终于形成了如今这良好的道路规则。”   “罚有钱人抽鞭子,罚没钱人钱,罚有地位的人做劳役,这才是最狠的。”存孝笑着对儿子道,“京师之地,鱼龙混杂,但从不缺那些勋戚官员,更别说那些纨绔和狐假虎威的贵人家人随从等,若是让他们自选,这些人肯定愿意掏点小钱打发,那么下次他们照样还是会乱来,反正罚钱不痛不痒。可是洛阳府尹狠啊,对那些有钱的商人,不罚你的钱,而是要当众抽你的鞭子,也抽不坏你抽不伤你,但就是抽的你脸面俱无,那些有势的就更是了,让你去扫马路清茅厕,让你更加没脸,而那些普通小民罚他们钱,也一样让他们肉疼,比抽他们鞭子罚他们做役还管用,德芳啊,你可要好好学着点,这才是官吏治民的精髓呢。”存孝对儿子说道。   “大王厉害,一语道破本质。”皇城司中年官员赞叹道。   罗德芳点头,“洛阳不愧是京师,果然规矩就是严。”   “无规矩不成方圆嘛,管理数百万的人口,没点规矩,还得了?若是连这京师几百万人口都管不了,那朝堂诸公,又如何管理这天下亿万百姓子民呢?”   越是这些点滴细节,越是让罗存孝对皇帝弟弟佩服万分,这是一个超越秦皇汉武的皇帝,可为何他如此治国有方,却要在这样的年纪退位呢?   一路上,存孝都在考虑这个问题,没看到兄弟的信前,他怀疑洛阳发生了宫廷政变,毕竟这些年皇帝一直让太子在前面摄政,太子当了快四十年的太子,早已经有了很强大的实力和威望,谁也不能保证太子不会等不急。   又或者,发生了其它的意外。   但看到那封信后,他不再认为京师发生了政变,虽然皇帝再三说明自己退位的原因,说是时机成熟,要让太子即位,自己在后面还能扶太子上马再送他一程,可存孝却认为皇权不可分享。   以前让太子摄政,跟如今传位给太子退位太上皇,这是完全不同的两码事,这里面必然有隐情,或许是皇帝身体出了大问题,皇帝感到迫切,才这么急着突然要传位太子。   步行入城,用两条腿一双眼睛沿路观看打量,看洛阳,也看路上的行人,也看城中的居民百姓。   存孝一直来到了天津桥前。   桥北面,就已经是闲人止步不得靠近的禁区了。   存孝站定,对身后的皇城司官员道,“你过去打个招呼,就说我要入宫面圣!”   官员有些为难,一切都有制度,一切皆有规矩,这般突然前来,就是没规矩。可存孝瞪了他一眼,他犹豫了下最终还是往前走。   在桥前,他就取下了自己的铜符腰牌,高举头顶,大声报唱,“皇城司六品参将郭荣!”   对面把守天津桥的禁军早就有了警觉,听到这自报身份后,倒也没敢怠慢,毕竟皇城司是一个特殊的衙门机构,直接听命于皇帝。   皇城司的长官为提督皇城司公事,简称提督,其下置有都统三名,都统以下又有六名总兵,总兵以下有副将、参将、都司、守备、千总、把总等官。   皇城司并不在军队系统之中,所以他们的官职也是另有一套,这与锦衣卫其实是一样的,锦衣卫长官称锦衣卫都督指挥使,下面有五军都督,再下面有都督同知、都督佥事、都督参军、指挥同知、指挥佥事、千户、百户等。   守卫天津桥的是禁军体系,他们是由三十六镇中抽调的将士入京番卫,再划编到京禁军各部之中,分担不同的任务。   “郭参将?”   负责当值把守天津桥的是一位中郎将,各镇番上之兵,在京划入禁军各军卫,各军卫下都有一个翊府,翊府便是由一位中郎将掌管。   而左右卫则除了翊府外,还各有亲勋府,并且是一亲二勋二翊。   这种制度,实际上就是五品以上的高级军官在京是不直接统兵的,只以五品的中郎将统领各个翊府,分掌宿卫之职。   禁军兵权是比较分散的。   “原来是刘中郎将,事情是这样的,我奉本司长官之命到荥阳迎丽江王存孝和其子瑞光王入京,丽江王说要马上面见圣上,让我来通禀一声,还望刘中郎将能行个方便,替我往里面通传一下,我知道规矩,会退到桥南边等候结果。”   刘中郎将是右骁卫翊府中郎将,五品武将,统领京师禁军的一府,管着一千人马,他警觉的朝桥南边打量了会,看到只有大肚便便身着布衣的罗存孝,还有个只挎了把刀的罗德芳,心里倒是稍松口气。   就这爷俩,倒不用惊慌。   “郭参将,你这有些不合制度啊。”   “我也知道,只是丽江王非一般宗室藩王封侯,他提这要求,我也只能尽量满足,不敢得罪啊。”   “好吧,请稍侯,我派个人到里面去禀报一声,至于消息能不能递进去,那我可就管不着,没里面的答复允许,我是不能放你们过去的。”   “这个自然知晓,多谢郭参将,下次有机会,休沐之时找你喝酒。”   刘中郎将连连摆手,“下不违例,喝酒就算了,你我都是在机要衙门当差,可不敢私下往来,犯忌讳。”   郭荣便笑着点头,叉手谢过,转身返回等候结果。   “我的名头不管用?”存孝问?   “大王的名头自然是很响亮的,只是这里毕竟是皇城天津桥,宫里的规矩比外城更严格,得照章办事,我已经让里面代为通传,我们等会就好。”   存孝打量着那片静谧而又充满威严的皇城宫殿,点了点头,“好吧,再等等,反正今天本王总会见到皇帝的。”   存孝迫不急待的想见到皇帝,想看一看他身体究竟如何了,又想听一听他到底如何解释退位之事,他甚至决定只要皇帝身体无大碍,就要劝皇帝再稳坐帝位。 第1531章 分家立户   亿岁殿。   皇帝与存孝兄弟相拥。   一个热情的拥抱过后,存孝认真的打量着五弟,左瞧右看,最后还拿手东拍西打的,引的一边的内侍太监曹化淳等人皱眉不已。   “挺硬实的,马上六十岁了,这身材还保持的跟三十岁时一样,多重?”   “一百八。”罗成笑着说道。   一米八多的皇帝,体重才一百八,对于一个马上打天下的皇帝来说,有些瘦了。   “瘦了?”   “千金难买老来瘦啊,为了瘦下这二三十斤肉来,这些年我可是费了好大劲的。”罗成笑着伸手拍了拍四哥的肚子,“倒是你,一年比一年胖,去年你来京,也没见这么胖啊。”   老四抚着肚子无奈的道,“不瞒你说,自十八年前我追杀那骠国王子在野人山迷路,在山里困的那几个月时间,经历了地狱般的磨难后,我这身体啊就胖的一发而不可收拾了,基本上每年都得长上几斤肉,如今都三百多斤了。我估计啊,这是当年被我吃掉的那些人,还缠着我冤魂不散呢,那些肉如今一点点的长出来了。”   曹化淳等面无人色。   罗成却笑道,“胡扯,你啊,就是这些年疏于对自己的控制了,吃的多了,运动的少了,我估计你肯定很少骑马了吧?”   “骑,那什么波斯黑发白肤的公主啊,罗马金发碧眼的大洋马,还有那神秘的阿拉伯女人,黑的发亮头发怎么都长不长的那埃及黑珍珠,还有什么天竺的、昆仑海的,甚至有那北莽蛮荒,东荒荒原的,总之啊,这些年我骑的马可是不少,三天,每次最多不超过三天,无女不欢,离不开了。”   罗成听的直摇头,这个兄弟是废了。   当年的存孝一杆禹王挝,那也曾是在战场上显尽威风的,可如今,这位兄弟却整天沉迷于酒色之中。   “你别摇头啊,我是想开了,我六十多岁了,在咱们汉家传统里,过了六十,就不算短命鬼了,这辈子我也是享尽了荣华富贵,一把年纪了,也没啥追求了,趁着还能干的动,那就多骑骑马,多吃吃多喝喝,反正这些玩意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我不像你,你是皇帝,是昊天上帝之子,是亿万之民之主,我就是一个藩王。”   藩王嘛,就得有藩王的自觉,就不能成为皇帝和朝廷的威胁。   “我知道我名声不太好,以前鲁莽跋扈,分封就藩后,也没有如嗣业那般安心的在领地养马种树开矿什么的,我喜欢打仗,喜欢杀人,这些年我杀的人很多,数不清了,在西南灭掉的大小国家得有上百个,至于那些没名没号的山野部落更不知道有多少,从滇池杀到洱海,从丽江杀到丽水湾,我背负着凶名,但我不后悔,你是圣明天子,是仁慈帝王,这凶人我来当,我是皇帝的兄长,这种脏活我不干谁干?”   如今老了,存孝也没什么野心阴谋了,不想要干点什么大事,他只想痛快的再爽几年。   “可你不一样,你看你,六十岁,可身体却还这么好,以你这身体,再活个三十年都没问题,你急着退位做什么?你知不知道,你当一天皇帝,天下人就安心一天,你要退位,多少人操心担忧啊,甚至那些边地的蛮夷戎狄,都会另有想法,甚至蠢蠢欲动啊。”   罗成笑笑。   “再活三十年不敢想,能再活个十年就不错了。可就算能再活十年二十年,我也不想再当皇帝了,当腻了,更重要的是,我想在还活的时候把帝位传给嘉文,在我还清醒的时候,扶他上马再送他一程,哪怕是三五年,也能让他安稳渡过继位的关键时期。”   “船到桥头自然直,你急什么,难道是嘉文等不及了?四十年的太子都当了,再等些年又怎么了?”存孝道。   “嘉文当了快四十年太子,已经做好了足够的接班准备了,是时候了,其实这些年,尤其是这十年来,我已经尽量放手让太子摄政了,我看的更多,说的更说,太子表现越来越好,好到我可以完全放手了,退位对我来说,其实也没多大改变,只是一个名头变了而已。”   “怎么说只是一个名头而已呢,要知道,这个名头有多重要?”存孝劝道。   “这事我早做了决定了,不会再更改了。你千里迢迢来,也就别再操这心了,趁我还没退位,你有什么要求,尽管当面跟我提,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哦?”罗成拍着兄弟的肩膀笑道。   存孝无奈,他知道这个兄弟一向如此,一旦做了决定,就是十头牛也休想拉回来了。   “其实我也没啥要求不要求的,这辈子足了,当年我也只不过是一个乡间无赖儿,跟着你我是沾了大光了,以前也有许多不服气你的地方,但这些年也慢慢的都服气了,不论哪方面你都比我做的好,我唯一能自豪得意的,也就是妾纳的比你多,骑过的马比你多,生过的娃也比你多。”   存孝纳的妾多,儿女也多,仅儿子就生了七十多个,到如今,孙子已经有一百六十三个,甚至曾孙都已经有好几十个了。   他这一支,算是宗室里繁衍最旺盛的。   甚至存孝在年过六十岁后,几年的时间里,都还生了十几个儿子,如今全都还是幼儿。   “这样吧,你嫡子四人,如今嫡长为世子,嫡次分封为瑞光郡王,我给你特加恩赏,把你家老三德昭老四德林,也都封建,就各授一个国公爵位,分到昆仑海群岛上去,也算是给你家开枝散叶。”   存孝一听,愣了一下,然后高兴的拜谢。   原本他作为皇兄,死后爵位和封地可以由三个儿子分封继承,老大降一大等袭爵为国公,老二老三降二大等,袭爵为侯。其余诸子无爵。   当然,皇帝也会特旨让老大直接承袭国王之爵,甚至让老二老三只降一等袭郡王爵。   之前皇帝已经特别开恩,让老二分出去另封为端光郡王,这意味着他罗存孝子孙就能有两块封地。   而现在,皇帝居然要让嫡三子和嫡四子也另分封,那么他家就是四块封地了,以后四个嫡子都可以由三个儿子推恩分封,天大的恩赏。   就算是分封到昆仑海的群岛上去,那也是天大的恩赏,毕竟昆仑海如今许多岛都被探明,一些大岛甚至堪称比中原一道之地都大的多,根本不是那种鸟不拉屎的小岛。   “那我回头就把我的家财,给老三和老四分一分,让这两小子带着皇恩去封地就藩。”   “若是你和你儿子们愿意,我也可以给他们授封骑士,将他们分封到天南地北各地边疆去开枝散叶,建立分家。”   别的骑士,一般都是赐永业田五百亩,就算是大骑士长,也就是一千亩,而现在皇帝愿意给存孝的那七十多个儿子都封个骑士,各给他们一千亩地,让他们分家边疆,建立枝系。   存孝笑着点头应下了。   “那就给他们都分了,这些年我也攒了不少家业,正好一人一份,分了好,分了干净,家底分干净了,以后就算德秀继承了我这丽江王的爵位和部份封地,没那么雄厚的家业,没有了那么多兄弟围绕在身边,也就不会有不该有的想法,就可以安心的当一个宗室藩王,为朝廷为皇帝屏藩边疆。”   罗成并不惊讶于存孝这么快就明白他推恩的深层用意,他怕明白了,还故意说出来,就是表明对皇帝对朝廷甚至是对太子的忠心。   “天下这么大,还有无数的山河平原空置着呢,多分封些我皇家罗氏子孙去,既是恩赏,也是一种责任,他们将带头去那些偏远荒僻之地,殖民开拓,守边守疆。”   “应当的,这天下都是我们罗家的,罗氏子弟当然就得冲在前面。就跟当年咱们一样,我们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兄弟同心协力,辅助你打下这万里山河嘛。”   “你能这么想我很高兴,也算放心了。”   皇家宗室政策制度,对未来影响会很大,一味的把皇家子孙关在京师,不可取,若是过于放任,让他们出镇地方,也会尾大不掉。   若是养猪一样,将来无疑会让朝廷有很大的财政负担,所以把宗室分封到地方去,多划给他们一些田地,又不给治民统兵税赋之权,则既能让他们自己解决自己的供养问题,甚至还能日子过的比较富裕,又不会动摇朝廷国本。一旦朝廷中央危急,这些分封在各地边疆的宗室子孙,又还能成为一面面卫国勤王的旗帜。   边疆之地,现在还是未开发之地,有大量的无主之地,让宗室带着工匠、人口、财富过去开拓,还能带动边地发展,又不会影响到百姓们。   这次罗成打算再来一次大分封,但不是在退位之前,而是等他退位之后,由新皇帝嘉文来下达这大分封令,将如今皇家的几代宗室子弟尽皆分封,这也算是让新皇帝来示恩吧。   这分封还有一层好处,就是通过分封,让现在实力很强的这些宗室王分家,他们的所有子弟都分封出去,他们肯定要分给他们财产家业让他们出去独立门户,这样一来,强大的宗室王们实力就要削弱,子孙分散,则大宗长子的影响力也将弱的多,如此一来,就不用担心这些强大的宗室诸侯王对中央新皇帝的威胁。   “我让人准备了酒菜,四哥你陪我喝两杯,咱们兄弟现在也是聚少离多,见一面也难的说上几回话,今天就多聊会。”皇帝拉着存孝。   三百多斤的大胖子罗存孝哈哈一笑,“喝酒我喜欢,你宫里珍藏的好酒多拿几瓶来,今天我不醉不归!” 第1532章 子孙满堂   洛阳。   罗存孝回来了,嗣业也进京了,连远在东荒大陆跟野牛部落贸易的士信,也都一路乘风破浪浮海赶来。   皇帝的两位叔父、五位兄弟,都到齐了。   而皇家儿孙辈的更是没敢怠慢。   皇帝六十大寿,宫中先举行了皇家家宴。   罗成今日没穿上玄下纁的衮龙袍,连寻常的明黄袍也没穿,皇帝今天一身白色的棉布衫,脚下一层千层底布鞋,头上一顶软脚的幞头,腰间一条线织布带,全身上下没有半点明黄朱紫,更没有半点金玉象牙,就如同是一个农家的老汉一般。   亿岁殿上,一张堵塞着天鹅绒,外面用小黄牛皮包裹,框架以檀木制成的软榻摆在上首,皇帝靠躲在软榻之上。   叔伯、兄弟、从兄弟们还有姐妹们坐在两边。   儿孙辈的小辈们依着辈份在太子带领下,依次上来磕头行礼。   罗成笑呵呵的,一开始太子上来时,他还跟太子多聊了几句,问他大典可都筹备好等。   等到亚美尼亚王长卿上来拜见,皇帝又问他现在高加索和亚美尼亚高原的局势,长卿便告诉父亲,朝廷海中、河中等地的封侯、骑士们,配合朝廷海中道三司衙门,积极出击,在大食人还在波斯高原上清剿波斯军队和贵族官员时,他们现在已经把亚美尼亚都抢先拿下来了。   罗马皇帝病重,这位皇帝对东方的局势越来越忧心,罗马无力击败大食,于是最后他们将当年划给他们的西亚美尼亚转给大秦,以此希望大秦帮助协防对抗大食西进。   大秦已经占据了整个亚美尼亚高原,加上南高加索地区,现在当年的那块飞地,如今已经不小了,而大夏与北庭、河中、安西、信度诸道联兵出击,从波斯人手里接管了呼罗珊,进面沿里海西进,现在沿海大山北麓那条狭窄的沿海地带都是大秦控制了,亚美尼亚、南高加索和呼罗珊都已经连通一片。   大食人虽然势力很凶,但大秦已经抢占先机,占据战略有利地形,罗马人也已经撤守小亚细亚。   波斯已经算是彻底完了,现在就剩下一点残骸,而罗马如今也随着希拉克略皇帝的老去,而变的衰弱,他们在失去了叙利亚埃及等地后,已经一厥不振,只求能够守住小亚细亚半岛而已,其它的不敢奢望了。   “那些波斯难民,北上投附的,能收就收,但是规矩还是那一条,只要来投附的,那就得落籍,还得改信,不管他们波斯人以前如何崇信拜火教,到了我大秦治下,就只能改信儒家,信天、拜祖宗!”皇帝说道。   皇长子长卿分封亚美尼亚二十年,表现还是很不错的,他虽不是朝廷海中道的三司官员,但却代表的是皇家在那边的力量。   老三老四,一个又一个儿子依次上来拜见。   皇帝跟他们说的话就慢慢少了许多,有些不争气的皇子上来拜见,皇帝甚至只是用鼻子冷哼一声回应。   儿子多了,总有些不争气的,皇家也是如此,既有如太子和长卿、哲威、嘉诚等这样能干的皇子,也有好多只知吃喝玩乐沉迷享受的皇子。   等到孙儿辈上前拜见时,除了几个年长些的皇孙,皇帝甚至好些已经记不清楚名字了,特别是兄弟们的孙子,更是如此。   最后还是由担任宗正寺卿的皇叔罗寿在一边照着个本子介绍,这是谁的儿子,排行第几,封地封号是什么等等。   皇帝听了也只是点头而已。   “太祖武元皇帝时,兄弟不过三人,到朕这一辈,家族兄弟已经有九人。而到太子他们这一代,我们皇家谱序上,他们兄弟已经有三百多人。”   到了皇孙罗元佑这一辈,更是已经膨胀到了一千多人,而皇太子他们这一辈兄弟们还都正当年,都是三四十岁的年纪,明显还是能够再为皇家增丁不少的。   甚至现在皇帝都有了上百个曾孙、曾侄孙了。   皇帝人丁繁衍这么快,也利益于分封之制,皇家宗室子孙不到二十岁就分封就藩,他们在封地上比在京自由的多,也不用整天担忧,经济生活条件也好,再加上边地比京师肯定要落后些的,没那么多娱乐活动,孩子自然也就生的多了,更别说皇家还鼓励多生孩子。   大家都争着生,使的现在皇家五代人,有快两千男丁了。   如罗艺八十多了,他这一支没有所出,是由长卿把自己的次子罗高煦过继到他名下为继孙承嗣,但罗寿也八十多了,早年只生过两个儿子,可今年居然老树开花又生了第三子,也算稀奇。这刚出生的娃在皇家辈份极高,还是皇帝的从兄,而皇帝的大曾孙都比这皇堂弟大的多。   这就是大宗族了,没有内乱,没有了限制,皇家子孙繁衍的优势超过任何家族。   若没有专门的宗正寺来管理宗室,确实会搞不清楚。   就如现在,罗成也只能把自己的儿子都记的清楚,孙辈们就有许多不认识了,而兄弟们的儿子,更是不认识几个,至于说曾孙辈,也就打头的几个记的,其它的一概都是分不清谁是谁了。   哪怕这些儿孙们的名字辈序用字,都是早年罗成亲自拟定的,甚至不少孙儿曾孙都是由他赐名,但成百上千,哪记的哪个是哪个啊。   只能从名字来区分了,比如太子这一系,儿子都是元字辈的,如皇长孙元佑。而如皇长子长卿这一支,儿子取名都是高字辈的,如他的长子高燧,次子高煦,三子高明等。   皇帝几十个儿子,每个儿子传下去的都有一个不同的字派。   甚至宗正寺已经为皇家各支都拟定了一个八十一个字的辈谱字派,每一支可以没用八十一辈。   皇家几十位皇子,就开启几十家分支,每支有自己的一本拟定的八十一字辈谱字派,而皇帝的兄弟、从兄弟们,也是如此,各有各的字派辈谱,全都登记在宗正寺的,取名时不能乱来。   存孝的儿子们取名,就都是德字辈的,如德秀德芳德林德昭等。   嗣业的儿子,则都是允字辈的。士信的儿子们,则都是济字辈的。 第1533章 钦定太孙   皇帝在听到这些皇家儿孙年轻一辈的名字时,虽然一时间记不清这是哪个,但却能从他的名字中听出他是孙儿辈还是曾孙辈的,是存孝家的还是嗣业家的,又或是自己家的。   等到自家儿孙们上来一一拜过后,姐妹、女儿等外嫁女也都带着自家的儿孙们上来拜见。   都是一家一家的上来拜,一次就上来几十数百人,也是人丁繁盛。   “若是太上皇还在,看到今日我罗家这兴盛之景象只怕会无比高兴。”   八十多岁,还老当益壮的日落王罗艺有些感叹的道,“当年,我父亲不过襄州一破落小民,后投身军伍,才算为我们罗家在长安朝廷挣得了一个贵族之位,他绝对想不到,咱们罗家最后居然还出了皇帝!”   是啊,谁又能想到呢。   当年罗贵从襄州出来闯荡的时候也根本想不到这些,当年他把长子赶出府赶出长安的时候,也不可能想到,那个老实木讷的长子,离开了长安后,居然还能生出一个皇帝来。   他也算沾了光,自己凭本事从农夫到将军,再到开国郡公,而罗成称帝,天子七庙,追封七世祖,罗贵也凭着未见面的儿孙福气也进了太庙之中。   罗成看着挤满了一座大殿,甚至不少子弟已经站到大殿外去了的家族兴盛景像,笑着道,“就凭今日这气象,我大秦起码三百年之内可兴盛,至于三百年之后,就要看这后世的子孙们能不能争气了。”   罗成打下江山,并开创了长达三十八年的开元盛世,而现在他要传位给太子嘉文,太子有摄政二十年的经验,现在又有罗成愿意为他保驾护航再送他一程,那么凭现在朝廷余威,加上太子的能力,太子在位期间,起码也是能保证个二三十年的盛世景象的。   “太子,新朝年号,可是已经拟好?”   皇帝问。   太子便叉手回复道,“宣政殿的御前重臣们经过商议,从十几个嘉号之中最终选取了天宝作为新年号,明年正月初一为天宝元年。”   因为是皇帝自愿退位太上皇,所以今年不会改元,而是从明年开始。   天宝,物华天宝人杰地灵国泰民安,这个年号倒也确实是很大气的。   “天宝,好年号,朕的开元,掀开了大秦第一个盛世,朕相信,嘉文你的天宝也会继续延续这盛世景象,将来史书记载,你我父子二人,开天盛世。”   皇嫡长孙元佑已经二十多岁,脸上的胡须挺英武,相貌上极似皇帝,他比起太子嘉文来,天资要强的多。   打小聪慧,悟性高,而且长大后也没歪,能文允武,他甚至还在十八岁那年偷偷化名参加了科举考试,一路过关斩将,最终杀入会试,并成功取得贡士身份。   金殿面试时,他往那一座,皇帝宰相们全都不由惊住。   结果皇帝亲自面试问询,嫡长孙却都答辫的很好,最终,皇帝钦点了这位皇长孙为探花郎。   本来他的成绩定个状元都不为过,毕竟会试时他的成绩就是会元,这可是糊名考试的成绩。但皇帝最后还是只给了他一个第三名的探花,本来是只想给他个三甲的,但想想年轻人挺有想法也很好,最后还是给了他一个探花。   不过这位嫡长孙探花郎是个不太安份的主,十八岁中了探花之后,很快又考进了羽林宫讲武堂,此后,他向皇帝请求要到边疆去戍边,去体验察看边疆将士们的情况。   皇帝破例又允许了,罗元佑以一个普通羽林骑士的身份,选择了并不安稳的亚美尼亚去做了边疆骑士。   一呆就是五年。   五年,虽然皇帝一直关注着,有人暗中保护着,可罗天佑却从一个普通的骑士火长,一直干到了大骑士的营参谋长。凭着屡屡立下的赫赫战功,几乎是一年一晋升。   五年后,皇帝亲自下诏把他召回来,他带着许多疤痕,还有许多勋章,以及满脸的成熟回来了。   这几年,罗成让元佑安心呆在东宫,跟着太子学习政务,其实就是已经对他极为赞赏,认可了这位皇家嫡长孙的能力,选中他做太子的接班人了。   之前罗成也有些犹豫,认为元佑太过聪明,且性子不太安份,认为他是一个汉武帝刘彻那样性格的人,怕他将来也会成为一个汉武帝。太过聪明的人,当皇帝其实并不太适合。   因为他们会不甘心让宰相与天子共治天下,他们会刚愎自用,就如刘彻,还有杨广。   杨广是一个聪明人,而且也是能文允武,其文才诗赋甚至是当时天下宗师级的水准,其马上的骑射本领也很强,可以说他当皇帝前,各方面表现都是极了得的,但最终杨广继位后,却没能持续他的大业之治,仅仅五六年后,就在高句丽折戟沉沙,最终被杀江都。   太子嘉文天资差了些,可人好学,也谦虚,听的进谏言,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不像皇帝那般大才,故此摄政时,都是十分倚重朝中的宰辅大臣们,在他摄政的这些年里,朝中气氛一直很好,政事堂和翰林院也没有什么大矛盾,都能尊奉太子,同时太子也很尊重宰辅,君臣和睦,相处融洽。   不过打从亚美尼亚回来后,太子性子改了许多,能沉的住气了,耐的住寂寞了,面对枯燥无趣的政务学习,也能安安稳稳的去学。   皇帝几次特意考他,发现他确实也是学进去了,对不少军国大政方针,现实弊端等,都有自己不错的理解和建议。   皇嫡长孙罗元佑才是皇帝如今要退位的根本原因,正是因为发现了这个贤皇孙,罗成才真正放心提前交班。   他提前退位,扶太子上马,再送一程,让太子安稳接班过渡,同时,也是要在他有生之年,确保皇嫡长孙元佑能够顺利立为皇太子,要看着皇太子储君之位稳固,不受其它影响。   只要这事顺利了,那么接下来二三十年不但稳了,甚至再往后二二十年,也一样稳了。   王朝稳过三代,那么就会进入一个惯性阶段,不出大意外,还能惯性前行百余年。   只要这百年里,皇家再出一个贤明点的皇帝,那就能再次中兴,再振帝国,将来又能为帝国续命百年了。   “元佑!”罗成向嫡长孙招手。   英武的罗元佑上前。   罗成一手牵起皇孙的手,一起牵起太子的手,然后将两只手放到一起。   皇帝一双大手把儿子孙儿的手紧紧握在手中。   “嘉文,明日父皇就将传位给你,明天你就是皇帝了。父皇今天就再下最后一道诏令吧。”   “诏封皇嫡长孙罗元佑为皇太孙!”   太子明日继位,皇帝今天却封太子嫡长子为皇太孙,这里面可不一般。   皇嫡长孙和皇太孙身份相差巨大,就和皇子和皇太子一样,加了这个太子,就有了储君身份。   可太子还在,却并立太孙,这实际上就是强调元佑将来的储君身份。   正常情况下,当是明天太子继位,继位之后,嘉文再以新皇的名义册封自己的嫡长子为皇太子。   可现在,皇帝罗成却赶在传位前一天,当着所有皇家宗室的面,诏封元佑为太孙。   这是要向太子和所有皇族宣示,罗元佑的储君之位不由嘉文册立,而是由他这个开国皇帝来确立。   而一旦确立,将是不容更改的。   嘉文立的太子,将来或许还可能会有更立,但罗成立的太子,嘉文能废能换吗?   虽然说若是罗成不在了,也许嘉文也一样能换,可除非是太子犯下了什么极重的大罪,否则,他无法轻易更换。   已经性子沉稳的元佑,也不由的惊讶变色。   倒是太子嘉文,听完父亲口出宪章之后,却并没有什么异常反应,而是跪下口称接旨。   “嘉文,你明白父皇的意思吗?”   “儿臣明白,儿臣向父皇与皇族宗亲明誓,将来定传位于太孙。”嘉文对天明誓。   罗成点头。   “好,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朕其实不是不放心你,只是储君为国本,不可轻易动摇,一动摇就会带动整个国家根基动摇,所以不得不慎重。元佑是朕选中的好孙儿,将来由他来继承你的皇位,来继承朕打下的这座江山,朕放心。”   “元佑!”   罗元佑上前,跪谢君恩。   “你也要记住,今天皇爷爷为你破例出格,诏封你为太孙,明日你父皇再册封你为太子,但是,你也要牢记本份,要谨守孝道,若是你走上岐路,惹的朝野共弃,天下怨愤,你父亲也一样可以再废你,明白吗?”   “孙儿谨记皇爷爷教导!”罗元佑感激万分,有皇帝的这道诏令,那他这个储君就是双重加固,可安心当太子了,就如当年他父亲,本来在皇帝诸子中既不是最聪明的也不是最会哄皇帝皇后开心的,甚至都不是最受臣民们喜欢的,可就因为皇帝一直紧持维护太子的储君之位,所以太子才能一路顺利走来。 第1534章 一朝天子一朝臣   当皇帝在无数大秦封侯贵族、朝廷大臣的目视下,在无数大秦友邦、臣藩使者的目光中,将象征着天下至尊权利的传国玉玺交到太子嘉文的手中时,这一刻,无数史官奋笔记下。   这一刻,也成为了过往的历史。   一个旧时代落幕了。   一个新时代即将开始。   开元盛世结束了,但继之而起的将是天宝盛世。   “嘉文,这柄星辰六叶锤,乃是朕第一件武器,朕用他打下这万里江山,如今天下安定,四海祥和,但朕今天仍要将这把星辰六叶锤交给你,朕希望你记住一句话,生于忧患,而死于安乐,帝国虽大,然忘战必危。就让这把天外陨铁所铸之星辰六叶锤,从此成为我大秦皇帝的权杖吧!”   新皇在众人面前,再次跪下,双手接过这柄战锤。   这柄战锤是实战武器,因此既不奢华也不耀眼,有点灰不溜秋的,没有半点镶金嵌银,可这不起眼的铁锤捧在手里非常的有份量,这本是骑将的马上短兵钝器,但现在他被皇帝赋予了另一项特殊的意义。   它代表着皇权和武力。   这是一把战锤权杖,在以前,华夏王朝的皇帝们用冕冠衮龙袍和玉玺来代表皇权,而现在,皇帝传给了太子传国玉玺后,还另把自己曾经的武器六叶锤交给太子,使其成为传国的战垂权杖,就是要让大秦罗氏子孙们代代相传,不要忘记这江山是如何打下来的。   嘉文左手传国玉玺,右手战锤权杖。   罗成又为他亲手戴上了十二毓天平冠,为他穿上十二纹章衮龙袍。   五凤楼,则天门。   五阙楼上和楼下则天广场上的无数诸侯、官员齐齐向新皇跪拜!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罗成拍了拍面色红润激动不已的嫡长子,“嘉文,现在起,你就是大秦天子,是这万里山河的主宰,是这天下亿万臣民的君主,上前去吧,接受百官万民们的称贺!”   说完,罗成主动的退后了一步。   太子扭头看了看父亲,最终点了点头,大步迈出。   他步伐稳定,一步一步来到五凤楼栏杆前,在他的面前,无数的贵族、官员,还有天下士农工商军人代表的山呼朝贺。   “诸爱卿,平身!”   太子说出这句话时,觉得自己整个人如同醉了一般。   皇帝站在后面,看着这一幕,微微而笑,然后又退后了数步,最后退到了五凤楼中,坐下。   “来壶剑南春,今日我儿登基御极称帝,此乃人生一大快事,当浮一大白!”   百官和将士们的山呼声彼此起伏,声声不绝。   太上皇在新皇的登极仪式上喝醉了。   倒不是借酒消愁,实在是太高兴了。   新皇的登基仪式又复杂又冗长,但为是几十年方有一次的重大仪式,当然不可能草率,整个洛阳城的百姓都为了这场仪式而兴奋万分。   唯有皇帝在五凤楼喝醉后,被送回了自己的大殿休息。   一觉醒来,已经是次日,新皇的登基仪式也圆满完成。   “皇帝昨晚过来拜见圣人,见圣人安眠,便一直守在旁边直到天亮。天亮圣人还未醒,皇帝吩咐不要打扰,然后便回去洗漱上朝去了,走时还说,晚点再来请安。”   罗成打着哈欠,好久不曾这样痛饮过了,宿醉后居然没有头痛,反有种全身负担都解决,浑身轻松的感觉。   “去跟皇帝说,他如今是这天下皇帝,要日理万机,尤其是这新登基后,事情肯定更多,就不用每日来晨昏定省了,他忙他的去,朕呢也就安心当这太上皇,不会去干涉他。”   曹化淳向罗成禀报,说诸位皇子皇孙皇曾孙们也过来请安。   罗成挥挥手,“前日不才刚举办了家宴,一个个都见过了吗?不见,朕这么多儿孙哪见的过来,朕如今退位了,还想过几天清静日子呢。”   “圣人,府院的宰辅们也说过来请安。”   “不必了。”   罗成再次挥手,“如今我已退位,嘉文是皇帝了,正所谓天无二日,国无二君,咱们大秦以后就一个中心,那就是皇帝。我呢,退居二线,不理政事了,宫中也好,朝中也罢,有什么大事,都不要来找我,禀报皇帝去,皇帝自有决断。”   说着,皇帝又看了看曹化淳,“老曹啊,你也跟了我好些年了,在这内侍太监的位置上也坐了五年了,两任差不多满了。现在朕给你两个安排,一是你继续做内侍监,做满两任为止,若是你选这个,那你以后就不要到我跟前服侍了,你到新皇那边去服侍。”   “其二呢,还剩下这一年你也就别做了,直接请辞,然后呢,让内侍省那边给你安排一个闲职,你就继续留在我身边,陪着我养老。”   内侍太监作为内三省之一的内侍省的长官,可是一个权利很大的职位,号称是皇家大总管,不但管着庞大的皇帝内库与皇家产业,而且还是皇帝的贴身助手,是宣政殿御前会议的大臣之一,能参与商议重大军政国事,甚至还与秘书省、殿中省的长官一起协助皇帝处理密奏。   可也正因为这职位重要,所以罗成既然退位了,总不能还继续让自己的人把持着这些重要职位,甚至还让这内侍太监总跟在他身边。   曹化淳毫不犹豫的就跪下,“老奴跟了圣人几十年,愿意继续侍奉圣人身边,老奴今日就会上奏皇帝,请求辞去内侍太监之职。”   “哈哈哈。”   罗成哈哈大笑,“既然如此,那我也依你。”   曹化淳也跟着笑,虽然辞去太监之职,会失去许多炽手可热的权势,但只要跟着太上皇,也不会落寞到哪去。   而且就算他不辞职,估计新皇也不会真的重用他,毕竟,一朝天子一朝臣。   “老曹啊,如今退位了,我呢也不想再居住在紫微宫了,你去跟皇帝说一下,我过几天就移到城外洛水边的寿安县显仁宫去居住,省的在这里,影响到皇帝。” 第1535章 出宫   登基即位后,嘉文感觉自己要处理的事情太多了,比之前摄政监国之时要担子重的多。   宣政殿。   嘉文继位之后,依然沿续了宣政殿议事的机制,重大事项,先在宣政殿与宰辅等重臣商议,议出结果之后,才会在朝堂宣布,然后交予三省六部办事。   这个机制很好的调动府院和三省六部各部衙之间的关系,避免了争端扯皮甚至是互相推诿的情况,而且大大提高了效率。   “礼部上奏,新皇即位,按制,应当诏令大赦天下,并赐予文武官员勋爵升迁,给予诸侯贵族和分封骑士们钱帛赏赐,另外,对八十岁以上的平民,要赏赐勋位和钱粮,对年满七十岁以上平民,也要赐给衣粮。并要赏赐京畿宿卫之禁卫翊府将士,赏赐京师各大学府学子们衣粮,对伤残将士、忠烈子弟,要给予赏赐优抚……”   长孙无忌奏报。   嘉文穿着明黄色的龙袍坐在那里,这套衣服算是相对休闲点的常服,没有朝会上的衮龙袍那么正式。   他认真的倾听着。   长孙无忌说完,其它宰辅也说这是惯例。   “准奏,这些赏赐便统统由皇家内库拔付钱粮,不必动用国库之银。另外,朕要加几条,对于致仕之官员、吏员,也应当给予赏赐,另外,对于我大秦退伍之老兵也要赏赐,不仅是赏赐伤残老兵,其次,对于那些奋斗在乡村一线的小学堂教师们,也应当给予赏赐,另外,今年春刚举办过科举会试,下次会试要三年后,朕看可特旨开一届恩科,明年春秀才试,秋举人试,冬进士试,进士名额一千!恩科不影响三后年正常会试!”   新皇登基大赦天下,赏赐百官将士,这本是正常该有的,但现在新皇帝要把这赏赐额度加大,把受赏人群扩大。   而且皇帝还愿意从内库中拿钱,不动用国帑,大家当然也是高兴的。   太上皇退位之后,便把皇家内库的钱都给了新皇,这可是一笔巨大的财富,比国库丰裕的多,毕竟国库收入虽丰,可年年开支也大,而皇家内库可没那么多开销。   “臣曹化淳,请辞内侍监!”   会上,曹化淳突然请辞,倒是让皇帝有些意外了。   皇帝挽留,但曹化淳提出要继续留侍太上皇身边,不能侍奉新皇,所以请辞。   “太上皇要迁出紫微宫,去显仁宫?”   嘉文意外,“圣人可是因为朕未能晨昏定省而不满?”   “陛下切莫误会,圣人说既然退位了,那就退的干脆彻底点,这天下江山交给陛下了,皇家内库也交给陛下了,如今这皇宫也留给陛下了。陛下已经即位,是天子,那皇宫就当交给圣人使用,后廷诸宫也当交给陛下的后妃们居住,这也比较方便,没有其它意思。”   “而且圣人说,搬离紫微宫和洛阳城,去寿安的显仁宫居住,会比较清静,适合养身。”   嘉文有些犹豫。   他一继位,太上皇就迁出皇宫,这未免让人觉得是他迫不急待了。   好在长孙无忌等宰辅们那也是跟随太上皇帝多年的,知道太上皇性格,当下便都劝说皇帝,应当派工部、将作监、少府寺等的工匠过去寿安,把显仁宫重新装潢一遍。   等把那边装潢好了,再请太上皇与太妃们移居显仁宫。   皇帝在议事结束后,亲自赶去看太上皇,此时皇帝依然还居住在自己的东宫。   “你也别多想,朕只是想把这皇宫腾出来给你罢了,你现在是皇帝,总不能还居住在东宫吧?可若是你搬进来了,朕还居住在这边,那朕与太妃们与你的妃嫔们居住一起,总不太方便的。所以朕想好了,朕就搬去显仁宫,之前朕也常在那边居住,那边环境不错,也清静。”   “可是显仁宫较小。”嘉文还是犹豫。   “不小了,就算把朕和朕的后宫全都迁去,都绰绰有余呢,更何况,朕也想好了,那些有皇子的妃嫔们,若其皇子已经分封就藩,那她们可以随儿子前往封地,若是已分封开府但未就藩的,也可搬到京城皇子的王府中与皇子一起生活居住。”   “这么一来,我这剩下的妃嫔就没多少了,她们随我到显仁宫,每人还能安排一间殿,很宽松了。”   “请父皇暂且在紫微宫再居住几个月,儿臣让人把显仁宫大修一下。”   “没那个必要,之前朕也在那边住的好好的,朕过几天就搬过去,也省的继续在这里打扰到你,嘉文啊,我也是为你考虑,我一天继续住在这宫中,那么朝中百官、宰辅们,就一天还记着我这个太上皇,我这走了,你才能安安心心的当皇帝。”   罗成确实也没想继续留在洛阳城留在皇宫里,那样的话,满朝上下,有几个能真当他不存在?   可如果大家都继续以他为主,那他传位给嘉文岂不是个笑话?   时间一久,估计当了皇帝却得不到实权得不到百官尊重的嘉文会心里扭曲的,到时说不定父子关系可就没现在这么融洽了。   “嘉文啊,我当年花了五年时间巡游天下,那次巡游对我来说是趟极有收获的巡游,只是此后国事繁忙,朕也无心和无力再出游。如今终于退位了,有你这么贤明的新皇继位,我也就不用再操心国事了,所以呢,我打算等过完年,就开始再次出巡,世界那么大,朕想出去走走看看。”   “不过朕不想跟上次一样弄那么大声势排场,上次毕竟是以天子身份,所以天子的威仪得展现,还得展现我大秦的国力。但这次嘛,我只是想轻轻松松的去走走看看,所以到时可能就会只带上少数侍卫、随从,轻车简从,微服出游。”   十一月。   初一,太上皇罗成迁居洛阳府寿安县显仁宫。   初二,新皇册封原太子妃秦氏为皇后,册封原皇太孙罗元佑为皇太子。   初十,拜房玄龄为太师、长孙无忌任太傅、徐世绩任太保。   十二,分封诸子为王。 第1536章 终章·老祖宗   天宝元年。   新天子继位还不满百日,太上皇却已经悄然自显仁宫出发巡游天下。这一次太上皇出巡,没有大张旗鼓,只有朝中宰辅和一些三品大臣知晓。   天宝皇帝特调了锦衣卫、皇城司等精锐,又自天下精选三千受封骑士组成了太上皇卫队龙骧虎贲军,护卫太上皇沿途安全。   离开洛阳的时候,没有万民夹道相送,也没有天子率百官出城二十里送别,太上皇不喜欢那样,若不是皇帝和宰相们坚持,甚至这三千龙骧虎贲骑士团他都不愿意带,他原意带上个二三百号人就行了。   太上皇出京时骑了会马,第二天便换乘了马车,年纪大了,不比二十多年前那次巡视,现在骑上一天马,晚上就感觉身体有些吃不消。   太上皇东行,先去嵩山转了一圈,当年这里的大寺少林,如今虽然还在,但是已经算是真正隐世修行,并不接待香客游人,也没有那千顷万亩的寺田和作坊,成千的寺庙净人也不复存在,如今这里仅有一百个老少和尚,他们一边念经修行,一边耕田种菜、打柴烧炭自给自足。   山门内没有了那金碧辉煌的金身铜像,也没有那些精美的殿宇亭台,可这里的宁静却让人喜欢。   太上皇在山上逗留三日,与现任的方丈主持谈了少林禅宗的现状,也聊了聊佛,然后便下山了。   继续向东行,出虎牢关,过大运河,沿济水入山东,驾临泰山。   太上皇再次登上泰山,不过这次没有那封禅时的庞大队伍,太上皇登上泰山之巅,看了回日出,便下山了。   往北,到达家乡章丘,去长白山看了看那边的功臣林。   山上遍地的功臣贵族庄园别墅,蔚为大观。   家乡已经没有多少熟悉的人和物了,这里已经是大秦六京之一,一个繁华的工商业中心,百姓安稳,工商富足,只是少了过去的那些熟悉的感觉。   离开老家后,太上皇巡游了山东半岛,然后又沿渤海湾巡游,经辽西走廊到达辽东半岛,再越过鸭绿江,到达朝鲜半岛。   一路缓缓而行,走走停停。   太上皇最后还越过朝鲜海峡,登陆东瀛列岛,去看了看石见银山、别子铜矿,最后甚至到北方诸岛去瞧了瞧那边归化的虾夷人。   挑了一个不错的天气,太上皇乘坐着士信驾来的船,前往了库页岛,登临海参崴,最后往东北直抵黑龙江口,到三儿子李哲威的封国转了一圈,在那里,罗成也看到了已经来这里安居了一年多的太妃李秀宁,她的身体还很好,已经适应了这边的寒冷,一年有七八个月的冬季的日子,她适应了并慢慢的喜欢了。   在那里渡过了一个漫长的冬季之后,太上皇终究没有再往北行,而是开始南返。   回程经过辽东白山的时候,太上皇登临山顶天池,在那里立下碑石。   从鸭绿江口的大行城再次乘船,驶向青岛港。   当年曾经战斗过的大行城,曾经只是一座小军堡,可如今这里却是一座兴盛的贸易港口,一条鸭绿江,联通大海,将无数的商货输送往来。   乘着渤海舰队的大船,太上皇驶回中原,在青岛这座山东大港登陆,随后巡游南下,登琅琊山。   太上皇在琅琊山偶感风寒,便在那里停留了三个月,期间还组织了一支冒险舰队,一支十多条船一千多人的远洋冒险舰队,太上皇给他们划了一张较简单的海图,让他们往东一直航行,越过茫茫大东海,去寻找东荒大陆的南陆。   虽然士信早就从北方的海峡前往了东荒大陆,但从北边过去到达的是一片冰雪世界的雪原蛮荒,而从北边往南的探险并不顺利,直到如今,也还没有南下多过多。   罗成希望这支新的冒险舰队,可以直接穿过太平洋,抵达南美,在那片富饶的地方,寻找到南方的许多新物种,比如红薯、土豆、玉米等等,还有西红柿等等南美作物,这些东西,尤其是那土豆玉米等那是极其重要的。   为此,太上皇给冒险舰队赏赐了丰厚的钱帛,并给予了极重的许诺,若是他们能找到这些玉米、土豆等回来,凭每一样都可以换取一个实封侯爵。   三月后,太上皇身体恢复,继续南下巡游,经过彭城郡,太上皇在行船泗水的时候,组织人到泗水河中打捞周鼎,经过一个多月的打探寻找,居然真的找到了当年秦始皇都不曾捞出的周鼎。   抵临广陵后,太上皇沿大运河继续南下,直抵余杭,登会稽山,祭祀大禹,并且刻石。   在会稽,太上皇遇刺。   有刺客意图在太上皇行路途中以私造投石车伏击,被探路骑士提前发觉,刺客被擒,审问之下发现刺客是一群东瀛海贼,而幕后指挥者是一群东瀛亡国的贵族,他们冒充商人潜入中原,谋划许久,想要刺杀太上皇。   这些人胆子很大,可他们想要谋刺太上皇,却根本不可能成功,虽然好不容易潜入中原,还想办法预测到了太上皇的路线,但他们那简易的投石车也根本不可能有机会砸到太上皇的马车。   对这些人,罗成倒没有什么过于惊惧愤怒的,甚至没怎么意外,毕竟他灭国无数,有几个不死心的亡国者要行刺他也很正常。   让骑士把他们交给地方官府后,罗成就往西而行。   一路往西到达云梦,巡视了那片荆湖粮仓后,沿湘江南下,到达九嶷山,在九疑山祭祀虞舜。   祭祀过虞舜后,皇帝车驾过五岭,到达岭南,巡游广西广东,又沿海南下,南巡广南、林邑、扶南、真腊、丽水诸道。   在瑞光港,皇帝与存孝等封侯们畅饮,还下海用床弩射杀鲨鱼和捕捉鲸鱼,在那里渡过了一个不错的暑假后,皇帝溯丽水河而上,直抵瑞丽。   然后弃船乘车马,到达丽江、大理等地,在那里休整了几个月后,皇帝往西到蜀中,在成都呆了一段时间后,往西越过大雪山,到了偏僻的西山,然后进入雪域高原,前往卫藏。   经过了象雄道后进入勃律道,在昆仑山下的雪山冰川间穿行,沿信度河南下,进入到了天竺大陆。   沿信度河一直到阿拉伯海,皇帝乘上远洋舰队的船,往西直抵红海也门,然后沿着朝廷这些年在红海南岸的殖民地,一路前往地中海,一直抵达埃及。   到达埃及的时候,皇帝出巡已经整整五年。   这五年,罗成游山玩水,确实不再干涉朝堂的事务。虽然皇帝会定期派人给皇帝送上奏章,很多重大国事皇帝也会请示他。   但罗成每次看过,都只是在后面回个已阅,甚至到后面,干脆是连这两个字也不批,原样封回。   虽然皇帝上台后也犯了一些错误,但只是些小错,皇帝终究还是坐稳了江山。   政事堂和翰林院,包括御史台和枢密院,都已经换上了一批新人,这些是当年东宫里的官员们,如今经过五年时间,长孙无忌等元老大臣,也或任满,或年老,都渐渐退出了中枢,很体面的退出。   嘉文对这些老臣还是很优厚的,任过宰相和大学士的,皆得以国公爵位致仕,每人还破例得了一块不错的封地,原有公爵和封地的,也都另有封地和封户、钱帛增加。   这五年,也有许多开国功臣们去世。   老朋友越来越少了。   太上皇的身体大不如从前,但还算硬朗,五年的巡游,不但没让他的身体变坏,反而好像让他的身体更好了些。   在埃及的时候,正碰上阿拉伯人又出兵来争夺。   此时的阿拉伯帝国,经历了先知和四大哈里发时代后,实力强劲,称霸中亚,波斯萨珊已经彻底灭国,大部份被大食所占,部份并入大秦。   在四大哈里发之后,原本是以推举方式推选领袖的大食,最终却被倭马亚家族夺得了阿拉伯的统治权,他们依靠当年对叙利亚征服之后成为叙利亚总督的权力,早把叙利亚和大马士革经营的跟他们家族的私人领地一样。   四大哈里发的第三任奥斯曼正是倭马亚家族的,后来他被刺杀,第四任哈里发却是倭马亚家族的仇敌,而倭马亚家族原本是麦加最古老的十二大家族之一,曾经他们的族长疯狂反对先知。   叙利亚总督穆阿维叶原本是第三任哈里发奥斯曼的堂侄,领靠着叔父任哈里发时给予的特权,把叙利亚经营成私人领地,这使的第四任哈里发遇刺后,他领靠强大的实力压制其余诸派,成功成为新的哈里发。   但是这位哈里发上位没多久,却宣布其子叶齐德为下一任哈里发继承人,并随后把大食的首都迁往自己的大本营大马士革,如此一来,实际上就是把原来首领推举制,改成了他们倭马亚家族世袭制。   因此,如今的大食,也被称为倭马亚王朝,因为他们崇尚白色,故也称白衣大食。   穆阿维叶上位几年后,也渐渐稳固了自己的权力,他开始不满于当年与大秦签订的城下之盟,不愿意任由大秦把波斯大片富饶的土地占走。   尤其是当年大食内斗激烈的时候,大秦联合罗马把大食的盟友阿克苏姆灭亡后,又西进攻占了埃及多个港口地区,到后来,大食甚至不得不撤出埃及地区,埃及最终落到了大秦人的手中。   哈里发对罗马人耿耿于怀,亡罗马之心不死,稳固大权后,便开始组织大军北上,连续发动了三次对君士坦丁堡的围攻。   可惜每一次都败于罗马和大秦的联合舰队之下。   大秦风帆快船宝船,配上罗马人的海上利器希腊火,三次杀的阿拉伯舰队几乎全军尽没。   眼看着破君士坦丁堡不行,哈里发穆阿维叶又想再夺回埃及,以斩断大秦舰队对罗马的增援。   穆阿维叶亲自率军自叙利亚大马士革南下,远征埃及。   恰逢太上皇罗成西巡到了埃及,他当即接过埃及指挥权,征召各殖民地的民兵、开拓骑士,还有远洋舰队、武装商船等联合起来。   在地中海,太上皇指挥的联合军大败大食舰队,将他们全部焚毁在埃及港口外,随后太上皇指挥军队在陆上也大败大食军。   穆阿维叶仓惶败退回大马士革,损失水陆兵马十余万,元气大伤。   哈里发被迫派使者向大秦请和。   天宝六年。   太上皇和罗马希拉克略皇帝的孙子君士坦丁二世,还有阿拉伯哈里发穆阿维叶在耶路撒冷举行会盟。   在这次会盟上,六十六岁的大秦皇帝完全掌握着会盟的节奏。   战败者穆阿维叶因为对罗马和大秦的接连征战失利,其国内的四叶派反对者趁势大兴,为了避免罗马与大秦反击,四叶派又起叛乱,于是只能同意太上皇提出的和平协议。   经过三个月时间的协商,最后由罗成亲自草拟的一份新三皇协议出台。   这份新协议取代了旧的大秦波斯罗马永久友好协议,大秦和罗马都承认了大食倭马亚王朝的地位,但同时,倭马亚王朝也正式也大秦罗马缔交友好邦交关系,并签下三国边界协议。   这份边界协议规定了大秦与倭马亚瓜分波斯,波斯高原和两河流域归倭马亚,但呼罗珊和亚美尼亚归大秦,里海南岸地带以及波斯东面沿阿拉伯海海岸俾路支山区都归大秦。   另外关于阿拉伯半岛,东部的也门和阿曼都归大秦,而西面的叙利亚归倭马亚。   但耶路撒冷及其以南之地,归罗马。   红海南岸之地以及埃及,归大秦。   大食人不得再侵犯亚美尼亚和小亚细亚,地中海东海岸诸岛也皆归属罗马。   这份协议对于大食来说,并不友好。但对于屡屡战败,而国内又有四叶派趁起叛乱四起的哈里发来说,签订这个盟约也是无奈之举。   不签,那么罗马与大秦可能就要发起反击之战,到时就得面临东西南北四面夹击,签了,那么大家就能暂时和平,一起做做生意各自恢复下国内安稳。   其实那位罗马皇帝君士坦丁二世是想劝说罗成一起出兵灭掉倭马亚的,但最后被罗成拒绝了。   大食虽败,可依然还处于强烈的上升通道之中,这个时候若是跟他们全面决战,对于大秦来说划不来。   就算灭掉了大食,但最得好处的可能就是罗马人了。   所以以打促和,稳定对波斯北边占领地和红海、地中海的殖民地,对于罗成和大秦来说,其实就很划算了。   返回埃及,儿子长卿问罗成,为何不联手罗马灭掉大食,然后整个波斯和阿拉伯半岛都是大秦的了。   “别人心不足蛇吞象,其实我大秦早在二十年前,扩张的潜力已经到了极限了,此后虽又征服了不少地方,可已经无法再大量移民汉人过去。而不能大量移民汉人过去,不能移民换种,你知道意味着什么吗?那就意味着我们对这些地方的征服,依然只是占领,这里依然是大量的异族,早晚有一天,他们还是会起来掀桌子造反的,所以我们对于这些新征服之地,只可以当成了资源的掠夺采集地,而不能真正的把他们视为我们的疆土的。我们要做好那样的准备,一旦这些地方不可控制,就要有随时壮士断腕的勇气和决心,不能让他们危及到整个帝国,明白吗?”   亚美尼亚国王长卿若有所思,“只是将这些地方作为资源产区吗?”   “是的,既然无法完全掌握,就得留一手,我们得随时能够脱身。当然,有机会的话,我们也可以慢慢的将他变为我们的疆土,比如你的亚美尼亚国,这些年,也已经前后移民不下二十万人口了吧?”   “是的。”   “还是少了一些,海中道现在有五郡之地,占据着外高加索和亚美尼亚高原,人口超过百万,汉移民才二十万人,不过占两成,依然还只是少数。”   长卿道,“但是我们这些年也搞置换移民,把一些波斯人、阿拉伯人、埃及人等移民到这边,然后再把原来世代生长在这边的部落迁移走了大部份。现在真正的原住民,其实也已经不过三成左右了,另外有一半是来自各地的移民,我们汉移民占有总数第二多,已经很可观了。”   “确实可观,但两成依然不够,得想办法加强。中原没有那么多人可移了,你们自己得想办法,比如加强殖民教育,加强汉化速度,两三代之后,让那些异族移民只会说汉话,只知礼义伦常,而不要再记的他们的那些传统他们的那些神。还可以加强各族之间的通婚,比如让外族女子嫁给我汉家男儿,让外族男子娶我汉家女子,不管是嫁给汉家还是娶汉家的,他们生下的儿女,一律都将为华夏汉民,从一开始就只能学习汉话学习汉文化,不许学异族语言等等。”   长卿点头,他看着父亲,突然觉得父亲好苍老了。   “父亲接下来准备去哪?”   罗成搓了搓脸,“本来还打算航行地中海,前往君士坦丁堡瞧瞧,再顺利去法兰克王国转转,再往北行,沿黑海东返,见见突厥老朋友们,再经西域返回中原的。”   “不过突然没了兴致,埃及这一战,一时手痒接了指挥权,打赢了,也迫使在食签订了和约。但是我观这些大食人都非良善之辈,他们的那蓝教更加厉害,早晚他们还会再起事端的,只不过那些我都管不着了,也许都看不到了。”   罗马君士坦丁堡皇帝不想去了,法兰克王国、保加利亚、阿瓦尔人、斯拉夫人等等,他也懒得去瞧了。   反正到了地中海这里,到处都能看到这些罗马人希腊人蛮族人,这些人相比起大秦来,确实还很落后,有很远的路要赶。   在这里,皇帝也看到了一些其它的东西,比如那些航行于红海、地中海的大秦商船,不仅仅是商人,也有许多野心之辈,那些沿海的殖民地,也并没有完全遵照朝廷的法度规矩,这里很野蛮,也就野蛮的发展着。   如今这些殖民地的实力还不算强,但二十年后五十年后一百年后呢?到时这些殖民地只怕就不再会理会朝廷中央的管束了。   将来到底是出现殖民地叛乱独立,还是其它什么的,罗成也管不着了。   这些,也许并不完全是坏事吧。   起码华夏走出来了,不再局限在中原那个圈子里,而且现在还是走在时代的前面,引领风骚。   从中原到南海,从关内到西域,从高原到天竺,从中南半岛到昆仑海中群岛,再到红海地中海的殖民地,华夏人的脚步已经越走越远,遍地开花,到处扎根。   不管是昆仑海那些蛮荒的群岛,还是北莽或东荒那片未开化的大陆,又或是中亚那争斗数千年的古战场,诸夏都降临了。   也许百年千年之后,有的诸夏生根发芽,有的诸夏被异族屠灭或征服同化,但罗成相信,他今天撒下的这些种子,依然带着诸夏走的更远了。   “我老了,想落叶归根了,不想继续游荡在外了。明天,我就动身起程,返回中原。我会乘船到信度港,然后再沿信度河到西域,再从那边经丝路走河西走廊回到关中。”   “儿臣送太上皇东归!”   罗成拍了拍长卿,“你就留在这里吧,我又还没死,等我死了,你再来送我最后一程吧。长卿,你在这边几十年,不错,继续保持,莫要一时起歪念,最终后悔。”   “儿臣不敢!”   “敢也没用,海中道虽有二十万汉民,百万人口,可这里是朝廷的道郡,这里的封侯、骑士、士兵都是朝廷的,你若是想造反又或是想割据一方,都不可能成功的,朝廷只要一道诏令,叛乱就会灰飞烟灭,切记!”   长卿点头,“儿臣绝不敢有异心。”   “只要你能安份守已,那么你就可以在这里安心当一辈子国王,你的子子孙孙也将与国休戚,大秦存在一天,你们就能继续当一天诸侯贵族。假若哪一天,中原大秦不在了,你们可以选择举起勤王大旗回中原讨逆,也可以选择就在这里坚起王旗自立,那时没有人能再拦着你们,但是只要中原大秦还在一天,你们就绝不可有此二心,明白吗?”   “儿臣定牢记圣人训言,并传给子孙后代,永远铭记。”   ……   天宝六年,皇帝终于东返。   君士坦丁堡,罗马皇帝听闻大秦太上皇不再西来,悲痛哭泣。法兰克王国上下听皇大秦太上皇取消了西行行程,也是悲伤不已,他们为自己的国家没能迎来一位东方的圣人而遗憾万分。   天宝十年。   皇帝用了五年时间,终于从地中海的埃及回到了洛阳。   不过皇帝在洛阳只是停留了小半年,然后便又出京到了章丘,七十岁的太上皇选择远离京师洛阳,来到家乡承天府安度晚年。   长白山下,那别墅庄园如林的功臣山上,新划出了一大片山谷作为禁区,这里是皇帝隐居之处。   养养花种种菜,又养了几匹马儿几头牛,太上皇还养了一群猫猫狗狗,鸡鸭鹅群,甚至挖了几方渔塘养了许多鱼。   没有华丽的宫殿楼阁,只有回归自然纯朴的草棚竹楼木屋。   每天看看书、种种花草蔬菜,逗逗猫狗,不再关心军国大事,不关于朝廷人事,日子倒也逍遥。   山中不知日月,太上皇在谷中一住就是十年。   天宝二十年冬。   谷外来了洛阳的使者,皇帝病重将危。   皇帝病榻上给太上皇写了一封长信,信中回忆了许多往事,最后说自己幸未辜负太上皇,天宝二十年,依然盛世繁华。   他还说身体已经到了极限,因此他决心效仿当年太上皇,提前传位禅让给太子,扶太子上马再送他一程。   “这个傻孩子,他就是过于在意这些,所以太过操劳,才六十岁的人,就已经操劳成疾,病重将危。”   年过八十,已经满头白发如霜雪,可面色依然还很红润,牙齿也都还在的罗成摇头感慨。   “圣人,皇太子在外面,说想要拜见圣人。”   “元佑?他怎么来了?这个时候,他应当留在洛阳啊?”   皇帝若病逝,按规矩都是应当太子先在灵前即位,先完成登基仪式,然后再为大行皇帝发丧的。   但现在太子却在这个关键时候不远千里,跑来山东。   “让他进来吧。”   太子元佑也已经做了二十年太子,四十多岁的年纪了,看到他,罗成不由的想到了嘉文,他们父子很像,但太子多了些英武气。   太子见到罗成,大礼拜见,他向罗成通报了父亲病情,然后又说了如今大秦的情况。   “御医说父皇撑不过今年了。”   然大秦很安稳,也很强盛。   开元三十八年盛世之后,又跟着二十年天宝盛世,持续了近六十年的强盛,尤其是中原,已经一甲子太平安稳了。   “父皇在位二十年,勤政敬业,未曾有一刻放松。这二十年,我大秦巩固了对中南半岛诸道的控制,又用了二十年时间,终于殖民征服了天竺诸国……”   八十岁的太上皇却并没有什么兴趣,摆了摆手,“无须跟我说这些,二十年前,我就选定你做太孙,如今你父亲要走了,大秦这副重担就要落到你肩膀上了,回去吧,接过这副担子,好好干。”   “孙儿明白,孙儿与宰辅狄仁杰上官仪等议定,下月即位,明年改元,年号贞观!”   这个年号,让罗成稍稍愣了一下。   元佑连忙解释,“圣人,贞观二字取字易经,天地之道,贞观者也,贞,正也,观,示也,贞观,也正视人也。”   罗成点了点头,“我知道,你取贞观二字为年号,看来你志趣也不小,澄清天下,恢宏正道,不错。放手去干吧,我与你父亲历六十年而有这开天盛世景象,如今大秦强盛,国民富足,你这个天下继承的可是非常富足,不过我也要提醒你一句,莫因此而骄纵。当年我在你父亲即位时把我的战锤传给他,告诉他一句话国虽大,忘战必危。如今,我也送你一句话,国虽强,然好战必亡。你继承大位之后,不要整天想着开疆拓土,赫赫武功这些,记得以人为本,民为水,君为舟,水可载舟,亦可覆舟,切记。”   “朕希望二三十年之后,你把帝位交给你的太子之时,这天下依然国强而民富,国泰而民安。”   “请老祖宗多给几句教诲!”太子元佑诚恳的道。   “你跟着你父亲也学了二十年治国理政了,以你的聪明,只能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所以并不需要我再教你什么了。”   元佑依然跪地不起。   “好吧好吧,那我就说两句,如今我大秦很强大,拥有广阔的疆土,有些地方已经征服了,比如朝鲜半岛,比如东瀛列岛,比如关外辽东,再比如广南、云黔。当然,也还有许多地方因为这样或那样的原因,我们大秦的控制并不算强,最根本的原因还是在于那里没能实现移民换种,所以虽然大力推广殖民教育大搞汉化,但终究还是有所不足的。”   “要想解决这些问题,唯一出路就是移民换种,这是一劳永逸的根本解决之道。然则我大秦如今是地广而人少,中原的矿山、庄园、工场都全靠的是贩卖的异族奴隶在干活,汉家百姓起码也能是个自耕农小地主,要不就是经商贩货或开工坊,个个过的滋润潇洒,哪有几个还愿意再往那些边疆蛮荒移民呢?”   “所以,唯一的办法,就是想办法多生孩子,让那些汉家男子娶妻纳妾,娶的多,孩子就生的多,将来人口就多,就可以安排那些家中的庶子移民殖民地,到那边给他们授田置业了。”   “还有一个就是这些边疆殖民地,得让这些汉移民多娶胡夷女子为妾,这样就能快速开枝散叶,迅速增加汉家人口,再辅以殖民汉化教育,那么那大大改善现在的殖民地困境。”   元佑拜谢。   “多谢老祖宗指点。”   “其实这些你们肯定也都是知晓的,你只不过是想听这话从我嘴里说出来而已。”   “什么都瞒不过老祖宗,实是因为如今朝中对于殖民地,有许多异议争执,孙儿即将即位,但新即位后也怕难以服众。”   “哈哈哈,所以你说来我这里,让我说出这番话来,然后再带回去转传给朝廷大臣们听吗?”罗成笑道。   皇太子点头,太上皇虽然已经退位二十年,也二十年不过问国事,可他在大秦依然有着无可匹敌的威望与影响力,他的一句话,那绝对比即位继位的皇太子管用的多。   “好了,回洛阳去吧,我就不回去了,不想白发人送黑发人。以后你没事也不要来打扰我,没人打扰,我乐的清静,说不定还能再多活几年。”   皇太子罗元佑离开,返回洛阳。   天宝二十年秋,皇帝罗嘉文举行禅位大典,将皇位传给太子元佑。   元佑是大秦第三位皇帝,嘉文也成为了大秦第三位太上皇。   禅让传位,经过这两次之后,已经隐隐形成了一个大秦的传统。   嘉文在禅位之后,终究还是没能挺过那个冬天,传位之后仅一个多月就病逝于洛阳显仁宫,新朝为嘉文定庙号太宗,谥文皇帝。   次年改元,大赫天下。   新皇当政,锐意进取,改革了一些天宝朝的积弊。   在位五年之后,贞观皇帝元佑开始组建远征军团,大秦的远征军团从突尼斯杀到摩洛哥,并在北非迅速推行汉化殖民,此后以原埃及和阿克苏姆、也门等当地汉化胡人组建协从军。   在贞观十年,大秦发动二十万远征军团,跨越直布罗陀海峡进攻西班牙,攻入伊比利亚半岛。   经过三年征战,大秦远征军团攻战了西班牙三分之二的领土,并进而征服了日耳曼人的西哥特王国。   元佑分封了自己的八个皇子,还有数十位功臣到当地建国,并在那里分封驻派了数千名骑士,设置起了西班牙道和西哥特道,随后在当地移民、驻军,修建城堡等。   贞观十二年。   征召埃及、摩洛哥、西班牙、西哥特四道受封骑士,征召民兵、胡夷协从军,再次组建远征军团。   十万远征军团穿越比利牛斯山,进攻法兰克王国。   不过由于远征军团爆发瘟疫,加上距离太过遥远,补给也困难,再加上蛮夷协议军的临阵倒戈,在普瓦提埃一役中,身兼法兰克奥斯特拉西亚、纽斯特里亚与勃艮第三国宫相的武尔伐德,奉国王希尔德里克二世之命,号召了法兰克三国的贵族和分封骑士们集结了全法兰克力量,迎战大秦远征军。   战斗开始前,大秦远征军团的统帅便被身边的蛮族哥特人仆从给刺杀了,导致指挥系统出了大问题,紧接着战斗之时,西哥特仆从军又阵前倒戈,使的秦军陷入前后夹击的困境之中。   关键时候,其它蛮夷协从军也跟着叛乱,法兰克骑兵猛冲秦军,遭受背叛的秦军被前后夹击,依然顽强的反击作战,且战且走。   然则协从军的背叛还导致了秦军后勤粮草补给的中断,秦军只能忍着饥饿做战,在苦战三天,转战百余里后,终究还是因断粮而被击溃。   十万远征军尽没。   虽然其中秦军骑士、汉人民兵等也才两万人左右,可是这里面却有五千名秦军在北非和西班牙、西哥特的骑士老兵。   战败的消息传回,洛阳朝野震动。   皇帝亲自赶赴承天府长白山下,向至尊太上皇请罪。   一跪就是一天一夜。   最终至尊太上皇帝只是叫人给元佑带了几句话,便让他回去了,并没见他。   没有人知道至尊太上皇给皇帝说了什么,但元佑回京之后,马上就再次组建了一支远征军团。   这一次,朝中大臣居然无人反对。   远征军团从中原到天南,从天竺到红海,再到北非,一名名骑士,一个个民兵受召。   在西班牙,远征军团最终集结了十万之众,虽然没有第一次的兵马多,但这一次却全都是汉家骑士和殖民地民兵们,没有一个蛮夷。   墨洛温王朝刚刚打赢了一仗,自大的以为还能再次得胜。   三国宫相武尔伐德再次出任元帅,指挥三国骑士率军迎战。但是这一次,秦军有备而来,在西哥特,秦军九战九捷,收复上次战败后被法兰克人支持下叛乱占领的西哥特全境,把刚刚复国的西哥特人再次灭国。   不同上次攻占西哥特时的温柔安抚政策,这一次,远征军团在西哥特屠城十九座,杀人超过十万,遍地都是被插在尖桩上的西哥特叛军和法兰克骑士。   武尔伐德狼狈败逃回比利牛斯山北,远征军没有再趁胜杀入法兰克,而是开始派出大军四出,对西哥特和西班牙全境扫荡,对上次参与叛乱的部族实行了残酷的清洗。   终于,在大清洗后,秦军做势要再出比利牛斯山,进攻法兰克。   法兰克国王请和。   最终双方达成和议,签订了百年停战协议,法兰克每年须向大秦进贡金币六十万枚,以取换来大秦对法兰克的原谅。   协议签下,远征军班师凯旋。   布陀罗海峡北面的伊比利亚半岛上的西班牙和西哥特地盘,也安稳下来,依然牢牢掌握在大秦手中。   不过此战过后,远征军解散,洛阳的贞观天子也绝口不再提向地中海西岸用兵之事。   大秦的疆域也在此战过后,基本上稳定,帝国疆域东起蛮荒大陆,北极冰洋,南临昆仑海群岛,西及直布陀罗海峡的伊比利亚半岛,地中海有一半属于大秦,里海、黑海,完全隶属于大秦。   原本元佑还想趁大食内乱之机,想等攻破法兰克后,再调头过来围剿大食,结果法兰克一战失败,长白山谷被罗成训斥后,他就断了主动撕破三皇耶路撒冷协议的打算。   贞观二十四年,皇帝罗元佑病重,临死前还带着一丝遗憾,未能征服法兰克和大食,是他一直耿耿于怀的。   在病逝前三个月,罗元佑也按传统,将自己的皇位禅让给了自己的太子罗绍圣。   继位前,罗绍圣也依传统来到承天府长白山禁谷拜见老祖宗。   此时帝国已经历八十四年,那位老祖宗更是一百零四岁了,退位之后还活了四十四年,虽然这些年越发不理世事,可没有人能忽略的了这位开国圣文神武至尊太上天皇帝。   禁谷外,皇太子绍圣留下了身边的侍卫、大臣,单独入谷拜见。   当见到罗成时,已至中年的罗绍圣惊的都快说不出话来,十年前他曾随父皇来这里拜见过老祖宗,当时的老祖宗满头银丝如霜雪,可是十年后再见,这位老祖宗却头发乌黑,俨然童颜,似乎返老还童了一般。   “不必惊讶,其实这只是一顶假发,我如今已经老的头发掉光,牙齿也掉光了,虽然精神头还不错,但说不定哪天就一睡不起了。”   “明年改元,新年号叫什么?”   “回老祖宗话,新年号永徽!”   罗成瞧着罗绍圣,微微点头,他看着远不如贞观皇帝元佑,但也还算可以,论资质也许比嘉文还强些,他继位不会有什么太大作为,但只要肯任用贤明听谏纳言,也不失为一个守成之君。   “听说你带嫡长子来了?”   “宪后在外候着,没老祖宗许可,不敢直接带进来。”   “叫过来瞧瞧吧!”   罗绍圣赶紧点头,只要老祖宗肯见,若是到时满意,那么一点头,那太子的储位也就稳了。   他对罗宪还是很中意的,只是这个孩子母亲死的早,因此虽说是元配嫡出,但在宫里却有些势单。   罗宪二十出头,长的很高大,极难得的是居然极似年轻时的罗成样子,一下子就让罗成喜欢上了。   问了会话,发现这孩子倒也大方,十分聪慧,而且性子也不错。   “好好好,将来就立宪儿为太子。”   三个月后。   罗成在长白山禁谷接到洛阳来的噩耗,大秦第三位皇帝,贞观天子罗元佑病逝于洛阳显仁宫。   庙号高宗、谥号武皇帝。   罗成坐在竹楼的竹椅上,面色平静,他送走了儿子如今又送走了孙子,送走了两位皇帝了。   静坐了一会,皇帝起身下了竹楼。   来到了楼前的竹篱围住的菜园,他细心的查看着园里一垄垄的菜。   红薯叶绿油油,藤条覆盖满了菜垄,一边的菜垄上则种着玉米,如将军盔缨的玉米须已经枯了,壳叶包裹着的玉米已经饱满成熟,随时可以采摘。   另一边的垄上,则种着西红柿,还有辣椒、花生、土豆。   园边,搭起的架子上,爬满的是南瓜藤,一角落还种了一小块向日葵。   这些都是漂洋过海好不容易才弄来的,都是遥远大洋对面的美洲大陆的土产,皇帝先后组织了数支远洋冒险舰队,一次又一次的远洋冒险,一点点的收集,用了几十年的时间,才最终有了这一园子。   “老祖宗,又在侍弄这些宝贝呢?”一个老掉牙的宦官过来。   “小李子,玉米熟了,回头送一些到司农寺去,告诉他们,这些都是宝贝,种好了亩产能过千斤,还有那土豆、红薯,再过些天也能挖了,那些也都是易种耐旱且高产的作物,可以当粗粮,都是宝贝。”   “圣人,这都是祥瑞啊。”七十多岁的宦官小李子咧着没牙的嘴笑道。   罗成扶着锄头站在那满园的土豆、玉米、红薯、辣椒前,也咧开嘴笑了起来,露出了同样没了半个牙齿的空空牙床。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80.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