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80.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都市妖奇谈》 作者:可蕊 【更多免费电子书 登陆八零电子书 http://www.txt8080.com 】 本作品来自互联网!请支持正版,版权归作者所有! 出场人物(妖物?)介绍 刘地:种族:地狼性别:雄性年龄:700余岁原形:黑色的大狗(狼?) 个性:集人类恶劣本性与一身。 喜好:吃喝玩乐,最喜欢吃人和其他妖怪,最讨厌‘努力’。 职业:市立图书馆的图书管理员,不过只有他自己高兴的时候才去上班。 简介:本来地狼是居住在地下的妖怪种族,但是他是族中的怪胎,一直住在人类当中,追求享乐和流行,认为用在吃喝玩乐之外的时间都属于浪费。他是周影的好朋友。 周影:种族:影魅性别:雄性?年龄:三百岁原形:黑色的人型影子 个性:没有个性。 喜好:修炼。 职业:出租车司机 简介:原本是朝生暮死的影魅,最低级的妖物,但是因为机缘巧合凝聚了形体,开始以修成正果为目的修炼,为了达成目标来到城市里学习做人,所以有点随波逐流,生怕自己和别人不一样。 火儿:种族:必方性别:雄性年龄:300岁原形:独爪、白喙、青眼的火鸟。 个性:霸道、任性。 喜好:听故事、睡觉、吃其他妖怪、欺负弱小。 职业:算是职业恶霸。不过它也需要职业吗?有人敢雇佣它吗? 简介:必方是强大的灵兽,本来应该住在昆仑界,只有修成正果的神、魔、仙可以驽使它们,但是不知什么原因火儿在还是一只卵时落入了人间界,被影魅孵化出来,所以它和周影生活在一起,把周影视为父兄,也是周影的‘护身符’。 林睿:种族:九尾狐性别,:雄性年龄:100岁原形:九条尾巴的白色狐狸。 个性:聪明、善变、滑头。 喜好:最爱妈妈,喜欢吃鸡和鸟类,最怕成为妈妈眼里的坏孩子。 职业:学生 简介:小九尾狐的母亲在它年幼时被杀,它追踪凶手从青丘之国来到人间界,为母亲报仇之后留在人类母亲林青萍身边,成为她的儿子林睿,母子幸福的生活着。他是火儿最要好的朋友,平时在山南路小学读五年级。 南羽:种族:僵尸性别:女年龄:1000岁原形:女性僵尸。 个性:文静、善良,但是有点骄傲。 喜好:读书、弹琴、绘画。 职业:医生 简介:她的肉身是北宋时的一名名妓,青年早逝,尸体受地气感染化为了僵尸南羽,但是她的才艺和一部分生活记忆留在了南羽身上,常常使南羽感到困惑。南羽在市立医院里做医生治病救人,以血库里的血浆为生,决不因自己的食欲杀生,慈悲善良,但是信奉以杀止杀的原则,对看不惯的事从不手软。 瑰儿:种族:山鬼性别:女年龄:50岁原形:姿容绝世的女子形象。 个性:开朗天真,容易受骗。 喜好:和现在城市中的少男少女一样,喜欢流行话题、服装、化妆品和明星。 职业:小偷+家庭主妇 简介:山鬼自古被称为山神,是最接近神的妖怪,但是瑰儿出生时故乡就被开发成了旅游区,所以她像人类一样长大,法术几乎不会,却比任何妖怪都适应人类社会,她们的种族天生可以驾御两种灵兽:文狸和赤豹,所以即使她不会法术也没有妖怪敢欺负她。 咖啡:种族:妖猫性别:雌性年龄:一岁半原形:咖啡色和黑色、白色相间的猫。 个性:娇气、小姐脾气。 喜好:主人、鱼干、海产品、牛奶,讨厌捉老鼠和爬树,最讨厌被称为妖怪。 职业:家猫 简介:原本是一只普通的家猫,因为吃了帝流浆成了妖怪。它最大的心愿就是让主人喜欢的男人和主人结婚。非常喜欢自己主人的它常常想帮主人的忙,结果往往是帮了到忙,使主人以为有妖怪作祟而请道士来捉妖。 鹿九:种族:鹿蜀性别:雄性年龄:50岁原形:白头、虎纹、红尾的马。 个性:胆小怕事,常受欺负。 喜好:喜欢安静的日子,最怕刘地和火儿。 职业:养猪的 简介:他来到城市中见世面,最后在市郊开了一家养殖场,养猪、鸡等动物,是火儿最喜欢欺负的对象之一。 鹿为马:种族:鹿蜀性别:雄性年龄:400岁外形:和鹿九一样。 个性:胆小、滑头。 喜欢:抽烟喝酒。 职业:算命、收妖(就是职业骗子) 简介:他在公园摆摊算命骗钱,有时也冒充道士去帮人捉妖,遇到真的妖怪就逃走。 孙剑:种族:人类性别:男年龄:24岁原形:……他是个人类…… 个性:正直但是不呆板,正义感很强。 喜好:喜欢捉弄自己的上司和将犯人绳之以法,最恨让犯法的人逍遥法外。 职业:警察 简介:本来是司法大学高才生的他‘误’入警队,凭着一付好身手和一腔热血维护正义,喜欢装做大义凛然、刚正不阿的样子,其实是个为了维护自己心里的正义不惜一切、不择手段、诡计多端的家伙,是周影的好朋友。 林青萍:种族:人类性别:女性年龄:35岁原形:……人类啊…… 个性:传统的中国女性,善良坚强,对孩子有些溺爱。 喜好:喜欢做家务,照顾别人,最爱自己的孩子。 职业:教师 简介:她的丈夫车祸死亡后和孩子相依为命,但是她的孩子在十岁那年死于血癌,‘林睿’化身做她的孩子,得到了她全部的母爱,也全心全意的爱着她这个母亲,幸福的生活在一起。为了自己的孩子她可以做任何事。 木鱼和尚:种族:人类性别:男性年龄:500岁原形:…… 个性:心如菩萨,性如金刚。 喜好:酒肉穿肠过,佛祖心头坐。 职业:和尚 简介:原本是明朝的巨盗,杀人如麻,后来大彻大悟,皈依佛门,他的修行早就可以莲台坐化,成佛做祖,但是为了普渡众生他还是留在世间。木鱼和尚是刘地相交几百年的好朋友,但是他们每次见面都会大打出手,并且置疑对方怎么还没死。 张倩:种族:人类性别:女性年龄:20岁原形:这个…… 个性:温柔淡薄,喜欢用置身事外的眼光看事情。 喜好:读书,写作,旅游。 职业:学生、作家 简介:她是一名小有名气的学生作家,笔名是‘孩子’,她曾经和刘地化身的女性‘薛瞳’是同学,也是在刘地使薛瞳消失后唯一记得这个朋友的人,而且她的曾祖父曾经救过刘地的命,总之她和刘地有着说不明白的牵扯,也是刘地唯一另眼相看的人类。 影之魅 作者:可蕊点击:54164投票:199 随着人类文明的发展,一种叫做“大都市”的东西开始出现在这个地球上。 在那里的大楼高耸,那里有如同迷宫般的道路,那里即使在夜晚也亮如白昼,那里居住着各种各样的人类,依靠这个城市生存,自身也成为这个都市运作的动力。可是人类也许不会想到,他们每建造一栋大厦,每铺设一座高架桥,每多亮起一盏彻夜不熄的灯光,就会有多少自然环境因此而被损坏,有多少其它生物失去家园,使它们抑起头来时,再也无法看到熟悉的星空。人们也许永远不会关心它们将何去何从,但是生命是很顽强的,为了生存下去它们会强迫自己去适应新的环境,适应人类,适应这样的都市。 人类也许永远都不会发现,正在和他们分享这个城市的不仅仅是野狗、野猫、鸟雀或者昆虫而已,还有一些聪明的利用人类外表隐藏在人类之中的“生物”,它们或者出于善意,或者出于恶意,它们居住在这个城市中,为了生存,为了捕食,为了进化…… 城市大了,什么样的生物都可能会有…… 市南路是立新市最繁华的夜生活地区,时近午夜,这里的繁华刚刚开始一样,形形色色的人在五彩缤纷的霓虹之下渲泄着、享受着生命,消磨着时光。 薛瞳奋力地奔跑着,冲过一家家店铺,从大路拐到了一条叉路上。一进这条灯光昏暗的道路,身后夜市的喧闹顿时远去,仿佛一下子进入了另外一个世界一样。薛瞳回头看看,那两个男人还是紧紧地跟了上来,她咬咬牙,继续往前跑。 一辆车停在薛瞳身边,驾驶座另一边的车门无声地打开来。 “小姐请上车。” “出租车?”薛瞳惊讶地看着这辆红色的桑塔纳,大概司机把刚才薛瞳用手甩头发的动作当作了招车,所以径直开到了她身边。身后的两个男人已经跟了上来,薛瞳来不及考虑为什么这辆出租车没有在前面的闹市区招揽生意而开到无人的小巷中来,俯身坐进了车里。 追上来的两个男人用粗话咒骂着,追打着车窗,其中一个甚至踢了车门一脚。 “小姐要去哪里?” 司机的声音平静地好象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 “S,S大学。” 对于名牌大学的学生出入这种夜生活场所,这位司机已经司空见惯了吧,薛瞳想着,自己这样的女性从那种地方跑出来,后面又有两个男人追着,看到的人都会想到那样的方面去吧?”其实,刚才那两个人是……”她觉得好象有必要解释一下。 不过司机根本没有听她说话。 薛瞳侧头打量着这名司机——这辆车并没有安装一般出租车都会有的隔离网,所以看对方看得特别清楚。不过跟看不看的清楚也没有什么区别,这名司机属于那种长相普通常见,而且是那种一点存在感都没有的人,即使见上九十九次,薛瞳都不保证在第一百次能认出他来。 有时候会遇见喋喋不休的司机,有时候会遇到喜欢听音乐的司机,有时候会遇到开着收音机听新闻的司机,当然也就有这种即不听音乐也不说话,在沉默中行驶的司机。 看着窗外越来越冷清的景物,薛瞳忽然有了一种可笑的想法:深夜里的出租车上,沉默的司机,孤身的女乘客,通向郊外的路…… 车突然停住,薛瞳猛地扭头盯着那个司机。 “到了!” “啊,”薛瞳向车前看去,S大学的大门就在十几步远的地方。 “车费三十元。” 薛瞳抽出几张钞票,数都没数就递过去。 她刚跳下车,车子就扬长而去。薛瞳看看手表,再看看学校大门上悬挂的那面比太阳还准确的大钟,喃喃自语:“十分钟,从市南路到这里三十公里,而且还穿过闹市区……” “听说了吗,就是她了。” “什么?她?凭她的长相也有人买?” “你们在说什么啊?” “就是那个人……市南路……野鸡……” “呵呵,真的假的……” “……” 背后的窃窃私语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的传入薛瞳耳朵里来,她不屑的撇嘴,端起洗漱用具向公用洗漱间外走去。 “瞳,”张倩虽然也听到了那些谣言,但是还是走上去和薛瞳并肩离开,“你今天上午有课吗?” “有啊,孙教授的课。” “我也是啊,待会一起去吧。” 张倩看着薛瞳:中等身材,不胖不瘦,相貌平平,装扮普通。张倩和她同班一年后才记住她的名字。张倩无法相信她的相貌会值得去做那些事,但是,薛瞳确实连续数日晚归,她去了哪里呢? “嘿,快看,又是一个!”拿着报纸的男生语调中有种压抑不住的兴奋。 坐在他旁边的薛瞳从他手里接过了报纸,在报纸的头条的赫然用彩色的大字印着“杀人魔连续作案,刑满释放人员成为第六名被害者。” 看着这样的标题,薛瞳觉得或许这张报纸和那名男生一样,正在因为这件事而兴奋。在这个城市里,也只有这样的新闻可以触动人们麻木的神经了。 在短短十几天的时间内,立新市发生了六起杀人碎尸案。虽说是杀人碎尸,其实死者被发现的尸体了只有很小的一部分:一个头部而已。最初是一个清洁工人在垃圾堆里发现了一颗人头,然后第二颗、第三颗,直到今天为止已经发现了六名被害者。这一系列案件的共同特点就是:死者均为男性,而且被害时间均为午夜之后,死因是被利器割下头。其中两名死者的头凌晨被发现的时候,血液还没有凝固。但是死者中有公司职员、大学生、街头混混等各种身份,无论是年龄、职业、外貌都没有共同点,案件还有一个重大的疑点难以解释,就是…… “六个死人,就算剁碎了也可以装好几麻袋吧?可是警方都象过筛子一样把城市翻了一遍了,连肉末都没找到。他连人头都随手乱丢了,难道还要怕尸体被人发现而藏起来?”学生们利用上课前的间隙对案件发表着议论。 “会不会是贩卖人体器官的黑社会组织干的?”一名学生说。 另一个人摇头说:“我看啊,凶手这样连续不断的作案一定是心理变态,说不定是有收集尸体的癖好,把尸体陈列在自己家里,每天对着他们……” “啊……”他的形容让一个女生惊叫起来。大家一起跟着哄堂大笑。 薛瞳低头看着报纸,喃喃自语:“尸体……被吃掉了啊……”报纸上刊登的被害者照片越看越眼熟,“这不是昨天晚上追赶我的两个男人之一吗?”薛瞳不知为什么又想到了那辆送自己回来的出租车,那个沉默的司机,那段只用了十分钟的三十公里路程…… “那个司机……他长得什么样子来着?怎么记不起来了?”教授已经在讲课了,教室里总算安静了下来,薛瞳托着腮看着窗外想,“晚上再去一趟市南路吧。” 薛瞳在市南路溜哒了几趟,眼睛盯着一辆辆疾过去的出租车:“我记得车号好象是00544,嗯,对,就是00544……”她一边嘟哝着,突然扶着旁边的灯柱大笑起来,“00544,‘动动我试试’,哈哈哈哈,怎么会有这样的号码!哈哈哈,笑死我了!动动我试试……哈哈!”顾不上周围的人把自己当作神经病,薛瞳笑得前仰后合,很久没有痛快地笑过了,“动动我试试,有意思,我就来试试吧!”她微微的迷起了眼睛。 一辆出租车缓缓驶来。“00544!”薛瞳连忙挥手招车。 “请上车。”还是那个一点声音里感情都没有的司机。 “小姐去哪里?” “东郊成信养鸡场。” 市南路的街头,一名穿着长裙的少女站在刚才薛瞳站过的地方,带着迷惘的表情看着驶走了的出租车。她美丽的面容上那种若有所思的天真吸引了不少男性,终于有两名青年上前和她搭讪。少女原本想跟上薛瞳和那辆出租车的,看看眼前的男子,终于还是改变了主意。 成信养鸡场位于城市和乡村交汇的地方,四周都是即将收获的玉米田,车行驶在连路灯都没有的小路上,从车窗中只能看见两边近一人多高的玉米田和漆黑的夜空。 “停,就是这里。” 离目的地还有很远薛瞳就让司机停下了车。 司机什么也没有说,不仅停下车,而且头上了所有车灯,熄了火,回过头看着薛瞳。 两个人在黑暗中对视着,薛瞳问:“你,不是人类吧?” 薛瞳一把扣住司机的脖子:“都是因为你这家伙,我已经半个月没有吃饭了!即使你不是人类,现在我也没得挑了!”说着一口咬在了司机的咽喉上。 “即使你想吃我,我也没有血肉可以让你吃啊。”司机的声音还是那么平静,“原来是只‘地狼’*(1)。都是因为你这个只知道吃的家伙存在,所以给我添了这么多麻烦。” 薛瞳发觉自己的牙齿没有撕破皮肉的感觉,也没有湿热的血液流进自己的口中,她用力一扯,司机的头从脖子上滚落到地上。不等薛瞳再伸出手去,在地面上滚动的人头和身体便一起消失不见了。“呸,呸,吃到了怪东西!”薛瞳一边吐着口水,一边拉开车门走了出来。 现在她已经不再是那个年轻的女大学生,而是长发垂地,手生利爪,有着火红色的眼睛的模样——地狼。 一只手突然从车的阴影里伸出来抓住了它的脚腕,地狼猝不及防,被甩了出去,重重地落在田地里。地狼从被自己压倒的玉米上爬起来,看着从阴影里冒出来的对手:它也不再是那个青年司机,而是一团人形的黑影,只有一双青白色的眼睛转动着紧盯着地狼。 “原来是只低等的影魅,呸,呸,这种魑魅魍魉根本不能用来吃。”地狼挥动了一下利爪,“你这种最低等的东西竟然也可以修炼出人形,真是不容易啊,可惜现在我不得不让你的修行毁于一旦了。” 影魅低头躲过地狼的一爪,一下子又消失在黑暗中,地狼警惕地看着到处都是的暗影,不知道这只可以溶和在影子中的影魅接下来会以什么地方出现。 影魅的从地狼的影子里跳出来,地狼敏捷地一跃,跃到了出租车顶上,影魅想要追击,却发觉自己没法移动身体,他低下头,看到自己的一只脚不知何时被陷在地面里,竟然无法拔出来。 “你以为我叫做‘地狼’是白叫的,大地可以抓住一切,即使你只是个影子!”地狼说着双手一挥,泥土、石块从地面上象箭一样射出来,向影魅袭去。影魅的身体在被击中前再次消失。然后从那些泥土、石块碎小的阴影中一点点出现,然后凝聚在一起。它不敢再落到地上,飘浮在半空中对着地狼。 “等一下,”地狼想起了什么,“影子不需要吃东西吧?难道那些只剩下头的人不是你吃的吗?” “……他们不是你吃的吗?” “……” 地狼一下子坐倒在车顶上,摊开手说:“什么嘛?原来是找错了人,白费我半个晚上的力气。” 影魅落下来,将信将疑地问:“确实不是你干的?” 地狼盘腿坐在车顶上说:“骗你有什么好处?再说,我象那种挑食的家伙吗?吃东西还要留下个头给人类看。” 影魅落到地面上,慢慢恢复成了人类的模样:“这么说你也在找那个家伙了?” 说起“那个家伙”地狼就一肚子气:“当然了,你知道它给我添了多大的麻烦吗?原本市南路是个多好的觅食地点,可以吃的对象多得挑都挑不完,被它这么一弄,人类的警察什么的都涌到那里,我完全没出法吃东西了。它擅自跑到我的地盘里吃人也就算了,竟然还不顾规矩把事情弄得满城风雨,你说,这样的家伙不教训怎么行!”它停了停问,“你也在找它?为什么?你总不会是为了食物而……” 影魅说:“因为它给我添了大麻烦:它吃的人里面有一个出租车司机,那是我雇佣来白天替我开车的,我自己平时只有晚上才出来。现在他死了,人类的警察调查他周围的所有人,发现那个司机曾经侵吞了我数目不小的车费,加上我平时在夜里出来开车,没有什么叫‘不在场证明’的东西,就把我列为了怀疑对象。我们都不喜欢被人类注意,这样的事很让人心烦,它再不停止乱来,我的生活就要被搅乱了。” “那么我们就有相同的目的了,”地狼从车顶上跳下来,“要不要跟我合作?教训一下那个不懂规矩的家伙。”说着恢复成薛瞳的样子向影魅伸出手来,“我现在名字叫薛瞳。” 影魅伸手跟她握了一下说:“周影。” “周影!哈哈哈哈……”薛瞳大笑起来,“你是魅影,名字叫周影——周围全是影子?!你的车号是动动我试试……哈哈哈哈,想不到你这个家伙这么有幽默感!” 周影看着她,露出人类看到神经病时的典型表情。 看到周影一点都不附合自己,薛瞳笑了一会也觉得无趣,挥挥手准备离开,她走了没几步,周影忽然叫:“等一下。” 薛瞳抱着臂回过头来, “你还没有给我车费。” “什么?” “车费四十元,谢谢。” 薛瞳瞪大了眼睛看着他:“你……不是这么小气吧?” “我已经没有算‘回空’了。” 薛瞳一边不情愿地掏出钱包,一边嘟囔:“出租车开开作个样子就行了,你还真用它挣钱不成?我们想从人类社会得到钱办法多得是吧!” “人类是通过工作来挣钱的,我的工作就是开出租车。” “你又不是人类。” “所以才要学着做个人类。” 薛瞳皱眉说:“我们比人类长寿,比人类强大,干嘛要学着做人类?”一边把一张佰元大钞塞到他手里,挥挥手说“别找了!” 周影还是找出五十五元来给她,一边说:“象我这样低级的魉魅想要得成正果,必须先成为人类才行,没有别的途径。” “什么?” “没有别的途径。” “前面那一句!” “先成为人类。” “再前面!” 周影问:“你到底想说什么啊?” “你刚才说你想‘得成正果’?我没有听错吧?” “对啊。” “‘得成正果’!哈哈哈哈!”薛瞳纵声大笑起来,几乎笑得要在地上打滚,干脆趴在车前盖上,用手拍打着车头大笑,“我几百年没听过了,现在还有人要‘得成正果’!天啊,你这家伙实在太逗了!哈哈哈哈……我不行了!你简直……简直……哈哈哈……” 周影看着她一下一下打在车头上,心疼地皱起眉头:“我们这些妖物生存的目的不就是修练成功,得成正果吗?” “喂,喂,喂,别在那里‘我们’‘我们’的啊,现在有那种想法的神经病可就你一个了,我也好,其它的家伙也好,可没听过有谁有这种想法!”薛瞳好不容易忍住笑,擦着笑出来的眼泪站起来,“在以前或许是这样:在我记得我小的时候,周围的同类还是忙着吸取日月精华、采补、修炼,为的就是有朝一日得成正果,但那已经是几百年前老掉牙的皇历了。现在人类的文明越来越发达,到处都是这种繁华的大城市,我们的生活变得越来越容易,谁还要修什么正果啊? 比如以前要是吃了一个人,不管处理的多么干净,那个人的消失也会在他生活的那个村庄、城镇引来惊慌和议论,现在不同了,在这样的大都市里,一个人失踪,十个人失踪,就算有一百个人失踪都不会引起怀疑,我们只要手脚干净一点就可以尽情地吃。以前想要混进人群里需要一大堆谎言,因为周围的人总会对你的来历啊、过去啊什么的问个不休,现在不同了,只要交出几张有法律效用的表格,你就是个堂堂正正的人类。只要你用人类的样子站在那里,才没有人会关心人皮下面包着什么。 所为的修成正果为的是什么?还不是为了让自己更强大,让自己拥有更好的生活。现在的人类当中已经很少有灵力师这类的职业,几乎没有可以降服我们的人了,而且我自己觉得过这种偶尔吃个把人打打牙祭,平时就尽情享受人类发明的一切娱乐和舒适生活就已经很好了——其它的家伙大多数也是跟我一样,都有差不多的想法,觉得这样生活很不错,何苦还要辛辛苦苦修行上千年,去得什么正果呢?修成正果又怎样?成为了神、魔、仙又怎样?一定比现在过得好吗?我们的时间也不是无限的,应该及时行乐才对。能够得成正果的一万个里面也不见得有一个,劝告你还是别自讨苦吃了,你不喜欢吃人,下次介绍去玩玩其他有趣的事物,别把自己的精力浪费在那种事上了。” 薛瞳说完向他挥挥手,隐没在土地中离去了。 周影看着她消失,第一次开始考虑自己为什么要“得成正果”。 它原本是一只最低级的影魅,魑魅魍魉在妖物中已经是最低等的,没有什么智力和法力的东西了,影魅更是低级中的低级,它们连形态都没有,只是一团阴影而已。在空间中没有目的的飘荡,或凝结、或飘散,连思维能力都没有。周影能够有自己的想法,并且修炼成“妖”已经是近似于奇迹的异数了。 它用了两百年的时间才成为一只“妖”,然后又用了一百年才成为“周影”。周影来到这座城市中学习怎么作一个“人类”,因为他本能的知道“妖”要修成正果必须要先学会“做人”。 为什么要修成正果? 这原本是周影知道的唯一目的,但是既然其它的妖不这么做,自己为什么要这么作?一只妖不去修炼正果又要做什么?吃人?享受?这一切又为什么? 周影用手敲敲头。 他知道自己什么都不会,虽然终于拥有了自己的形体和思想,但是现在它不但还没有学会做人,连怎么做一只妖都没有学会。 “还是没找到它!”薛瞳长叹了口气,无力地靠在周影的车上。 他们两个合作寻找那只连续吃人的妖物已经两天了,这两天每天都会出被害者,但是周影和薛瞳什么线索都没有找到。 薛瞳呻吟着说:“原本是隔一天吃一个人,现在是一天吃一个,还每次都留下个人头,它再这么下去我一定会饿死的。” 周影想起什么,认真地问:“如果不吃人吃其它的东西,你能吃饱吗?会被饿死吗?” “人类的食物很好吃,我吃什么都能吃饱。刚才说不吃人会饿死是跟你开玩笑了,只是人很好吃,这一段时间就很想吃吃解馋而已,你问这个干什么?” “你一般多久吃一次人?” “看心情啊,多的时候几年不吃,少的时候十几天吃一个吧——看看遇不遇得见想吃的人。你不是吃素的吗?为什么问这些?” “其它吃人的妖物也和你一样吗?” “不是说过大家差不多的!你到底想问什么?想学着吃人了?我教你!” 周影凝视着她问:“那‘它’为什么每天都要吃?” “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它怎么吃人吃得这么频繁,不至于这么饿吧?难道……”她和周影相互望着,异口同声地说:“它拿人类当作主食吃啊!” “拿人当作主食的妖物有多少?” “一般没有这样的啊,除非他是有意的任着性子乱来。”薛瞳用手打了一拳车顶:“它疯了啊!这样下去人类再愚蠢也会觉察不对劲的,它又吃的这么嚣张,万一把有灵力的人类或喜欢多管闲事的仙、灵引来;这个城市里的妖精们可要跟它一起遭殃了!” “可是我们明明知道它就在这一带,它也依旧每天出来吃人,我们偏偏找不到它,你说这是为什么?” “因为……因为它的等级比我们高……它不是一只妖,可能是一只精,一只灵,它比我们强大,所以能在我们面前隐藏自己的妖气。也许它在旁边看着我们每天寻找它,正觉得秀有趣呢。”说着说着薛瞳禁不住打了个冷战。 周影也是变得脸色苍白:“那么还要找下去吗?” “也许不等找到它,我们反而成了它的食物啊。”薛瞳叹气说,“你觉得呢?” 周影说:“我不是早说过吗,就算想吃我,我也没有血肉可以用来吃啊。而且我还有一个‘护身符’可以依靠,我想……不找到它叫觉得这个城市没法住的安心似的。我还要去找它!你呢?” “对,不找到它这个城市就没法安心地住下去了!我们找!”她耸耸肩,“大不了打不过它就逃到别的城市去住,现在先别想这么多了!反正我也不能让你孤军作战。”她拉开车门坐到周影身边,“先送我回学校,我今天累得一步想自己走了——我会付你车钱的。” 周影看看她,发动车子说:“今天不收钱,免费送你。” “哎,周影,你说的‘护身符’是什么啊?给我看看?” “现在不在。” “别小气了,‘护身符’不放在身边?给我看看吧。” “别妨碍我开车。” “在哪里呢?我自己找……” “薛瞳……” “……” 红色桑塔纳驶过,一双眼睛一直盯着它,充满了嘲弄的目光。 “这个怎么样?” “太胖!吃了会增肥。” “那个呢?” “太瘦,硌牙。” “不胖不瘦那个?” “太丑,不吃。” “……你已经选了三个钟头了,满街上的人没有一个能吃的吗?” “难得吃一次,怎么能吃看起来就不好吃的东西!” 周影和薛瞳坐在车里,对着过往的人群挑挑捡捡。 他们觉得既然“那个家伙”用如此嚣张的方法吃人,它一定是把这个地方看作了它自己的势力范围,目空一切。如果有其它的妖物也在这里捕猎的话,这个自大的家伙一定会忍受不了。所以他们决定由薛瞳出马在这里吃一个人,看看能不能激怒那个家伙,使它主动来找他们。但是薛瞳坚持吃东西要色香味俱全,挑剔的选了半个晚上还是没有选好目标。 街头一阵喧闹声传来,周影把车往前开了一点,看到一伙醉醺醺的男人正在撕扯殴打一名女子,不一会那个女子的上衣就被他们扯掉,赤着上身蜷在地上哭泣。其中一个男人抓住她的头发,强行在她嘴上乱吻,然后一个耳光把她打倒,抓起她的手提袋,哼着下流的曲调,一行人向前走去。两边的行人和看热闹的人纷纷给他们让路。 那名女子坐在路中哭泣,却没有一个人过去扶她起来。 这个城市,这条街道就是这样,冷漠,残忍,弱肉强食。不但生活在这里的人类已经习惯了这一切,就连这个城市的妖物对此也早已司空见惯了。 “我要吃他。”薛瞳指着那个男人。 “他喝醉了,好吃吗?”周影评论说。 “我就喜欢酒心巧克力,怎样?不行啊?” 周影眼神里闪过一抹明了,发动车子悄悄跟上了那群男人。 漆黑的玉米田中,地狼把猎物扔在地上,下口之前先东张西望了一番,确信没有第三者在周围后,他才放心地咬断了猎物的喉咙,开始慢慢地品尝。 一片乌云飘过来,把原本就不明亮的残月遮了个严严实实。 一条黑影从田中跳出来,扑到了地狼身上。地狼已经有了准备,不等对方的牙齿咬中自己,就地滚到了旁边。 “你终于出现了。”地狼舔着手背上的轻伤,盯着对方说,“不守规矩的家伙,给别人添了那么多麻烦,连一句道歉都没有。” 袭击地狼的是一名人类的少女,“她”刚刚收起长如利刃的爪子,用舌头吸去了指尖上沾到的地狼的一滴血。用妩媚到有些梦幻的神情着着地狼。什么话都没说。 地狼站起来郑重地说:“如果你想在这个城市生活我不反对,但是请你以后注意:不要变成过份美丽的人类,吃东西的时候不要太挑食,至少吃剩余下的部分要想办法处理掉。即使是我们,想要住在人类的城市里,有一些规矩还是要遵守的,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不论何时,尽量不要引起人类的注意。” “变成美丽的样子比较容易吸引‘食物’吗。”“少女”用柔美的声音说,“而且我根本不想生活在人类的城市里,对我而言,这里只是储存食物的仓库而已啊。人类会不会注意到我,我才不在乎呢,难道你会在乎‘食物’的想法不成?地狼。” 地狼冷酷地看着“她”说:“对我而言这个城市可不仅仅是有很多食物的地方,这里是我的家,我喜欢它的舒适,也喜欢人类文明提供的享受和娱乐,你的作为已经影响到了我的生活。如果你执意要这样下去,那么我只能请你离开这个城市。” “这里的食物很美味,我可不打算现在离开。”“少女”娇声娇气地说:“我当然总有一天会走,但是绝对不是现在。” “就是现在,你必须离开——不过你可以选择活着离开,还是变成尸体再走。” “呵呵呵,地狼,你只是一只妖而已,却在比你等级高的我面前说大话,后果是什么,你应该已经想过了吧?” “好言相劝你既然不听,那就死吧!” 随着地狼的话音落地,原本躺在“少女”脚边的“尸体”忽然跳起来从背后抱住她,双手插进了她的肩头,地狼趁机扑上来,张口向她的喉咽咬下去。“少女”奋力一扭脖子,地狼只咬住了她的肩膀。随着少女发出的一声尖利的嚎叫,她身后的“尸体”一下子扑过来推开了地狼,两刺眼的白光象闪电一样飞舞过,挡在地狼和“少女”之间的那种“尸体”顿时化为了无数的碎片,散落在“少女”的周围。 地狼看着“少女”此时的样子:它的身体还象人类,但是背上生着长长的鬃毛,脚象马蹄,手象虎爪。十只手指宛如十把弯曲而锋利的镰刀,在微弱的星光下闪着寒光,它的这双利爪连岩石都可以轻而易举地切开,连日来被它吃掉的人类就是被这双利爪切下了头颅。它的头部长着一颗龙头,利齿突出唇外,鸡蛋大的眼睛放射出青色的幽光。 “猰貐!*(2)”地狼深吸了一口气,“看来我们惹到大麻烦了!周影,你没事吧?” 被猰貐的利爪撕成碎片的“尸体”已经化成了无数的黑影,一片片仿佛很吃力地在蠕动着,终于揉合在了一起,形成一个人形坐了起来——刚才若不是他反应及时,被切成碎片的就变成没有再生能力的地狼了。“我没事,你也不要紧吧?” “马上就会‘要紧’了,它是一只猰貐!”地狼紧张地盯着敌人,汗水开始渗出皮肤,“我们或许有点太自不量力了!” 猰貐原本是一名天神,他被同僚贰负神和他的臣子危谋害,充满怨恨的尸体化为了龙首、虎爪的怪物。这只怪物“猰貐”完全迷失了作为神时的性情,凶残暴虐,以吃人为生,并且逐渐形成了一个妖物的种群。这种怪物虽然是精怪的一种,但是它们最初是由天神的尸体化成的,神的法力或多或少地残留在了它们的体内,所以它们这个种类的力量之强大,在精、妖、鬼、怪之中也可以说是数一数二的。 眼前这只猰貐对着地狼、影魅这样的对手,一点也没有把对方放在眼里。 地狼双手一扬,地面裂开了一个大口,所有的泥土、岩石纷纷化为武器向猰貐射去,猰貐连移动都没有动,舞动双手,这些东西便被他砍得粉碎,在这些东西的阴影里,影魅手执一柄影子凝结成的长刀,忽然闪现出来,一刀刺中了猰貐的胸口。猰貐“咯咯”地笑着,迎着它的刀一挺胸膛,影魅的影刀连它的皮肤都没有刺破,猰貐利爪一抬,影魅飞了出去,倒在田地里。 猰貐的这一爪用上了很强的法力,影魅跪在地上,肩头的缺口一时竟无法复原。 地狼抬起一块大石头,凌头向猰貐压下去,自己趁着它抬头击碎石头的机会潜入地下,来到对手的正下方,扯住它的脚踝用力往地下一拽,猰貐的小腿以下顿时陷进了地面,无法动弹。地狼的利爪从地下探出来,五只尖指一起插进了它的大腿。猰貐因为疼痛而低哼了一起,用力抬腿踢出,地面顿时出现了一个大坑,不仅大批的泥土被它踢出去,地狼也被从地下扔了出来,它捂着自己刚才抓伤猰貐的左爪在地上连连翻滚才爬起来,它的左手却已经被猰貐刚才的一脚踢断了。 “难道今天真的要死在它手中?”活了几百年,地狼第一次冒出这样绝望的念头。 “你是一只很勇敢的地狼,”猰貐的声音如同人类的幼儿,十分天真可爱,“我会为了你打破只吃人的习惯的——虽然你看起来一点都不好吃。”说着向地狼走去。 猰貐走了几步,忽然发觉自己无法移动。仔细一看,才发现周围密密麻麻的玉米的影子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实体,象一个笼子一样困住了它的行动。“影魅!”它咬牙切齿地念出这个名字。因为它自己的影子正蓦地跳了起来,舞动利爪向它扑来。 影子虽然不可有和实体一样的力量,但是它却是打不坏、杀不死的。猰貐和自己的影子搏斗之余,还要应付再次扑上来的地狼,心情开始急躁,猛得咆哮一声,身体突然涨大,无数的水箭从它口中射出去,地狼和影魅一起被击中,摔倒在它脚下。 地狼被一支水箭射穿了腹部,血流不止,委顿在地。 对于影魅来说,操纵生物的影子本来就犹比别的更加消耗精力,更何况是象猰貐这样的法力强大的精怪的影子,它已经耗尽了精力,又被水箭穿透,连他自身的影像也越来越淡,几乎可以透过他看见后面的东西了。 猰貐也不再是原来那付气定神闲地样子,它的身上满上地狼抓的一道道血痕,耳朵被影魅撕开了一条血口,血滴滴答答地滴在地上。它看着两个对手,不知道是因为激动还是因为气愤,声音有些颤抖:“你们,你们竟然可以把我逼到这种地步,你们这样低等的家伙!”说着抬脚向影魅踩下去。 “啊!”地狼惊叫了一声,眼睁睁地看着影魅在它脚下飘散,勉强凝结起,再一脚,再飘散,又再一次勉强凝结。影魅的再生一次比一次吃力,凝结后的身体也越来越淡。 “混蛋!别碰它!”地狼猛地扑上去,用尽最后的力气勒住猰貐的双臂,把它拖离影魅:“周影,你快点逃!” “地狼……” “快逃!” 猰貐的利爪插进了地狼的肩背,但是它依旧没有放手,死死的抱住对方。 “火儿,就是现在!”影魅大喊一声,向着无法动弹的猰貐扔出一样东西,“快动手!” 地狼看着那件小小的东西,闪闪着一点火光向它们飞来,“只是一枝点燃的火柴而已啊。”心中刚刚这么想,火柴那朵小小的燃烧着的火焰里猛地扑出一团亮光,令地狼不敢直视地闭上眼,它的鼻子里嗅到皮肉烧炙的气味。 影魅冲过来抱住地狼,把它从猰貐身边扯开。 地狼不可置信地看着空中问:“那是……什么?” “我的‘护身符’。” “天啊,那是……那是一只必方*(3)啊!” 空中飞动着一只鹰般大小的“鸟”,它的样子很象“凤凰”这种神物,但是只有一只脚爪,而且它的身体,它的每一片羽毛都是燃烧着的火焰形成的,此时它身上的火焰如此猛烈地燃烧,不但照亮了周围一切,并且使它本身看起来象是金黄色的了。 必方,火的灵兽。 灵,在神、魔、仙、灵、精、妖、鬼、怪、魃、魅、魍、魉的划分中是最特别的一种。它们的法力是生与俱来的,并不用通过修炼取得,但是它们也不能提升等级,得成正果。这种法力仅次于神、魔、仙之下的灵物一般居住在一个叫作“昆仑”的地方,只有神、魔、仙可以把它们召唤出来,驭使它们为自己服务。不知为什么影魅的身边竟会有一只必方,而且还会听从等级低比灵许多的影魅的命令。 和其它的灵兽:应龙、大风、飞廉、游光等相比,属性为火的必方对于低等的妖物有更大的威慑力,因为“火”自古以来就有驱妖的作用,地狼等第一次看见必方,内心的恐惧比看到猰貐时还要难以掩饰。但是它看得出来这只必方还是只幼兽,长大的成年必方应该象凤凰般大小,而且一只成年必方的一击恐怕足以把一只猰貐烧熟,而现在猰貐还在向空中乱抓,企图把必方打落。 “火儿,小心他的水箭!” 必方出其不意的一击烧瞎了猰貐的眼睛,但是此后猰貐挥爪乱抓,又用法术四处攻击,必方就无法再靠近它了。绕着对方飞了几圈后必方有点着急,试着冲上去几次,反而被打落了几片羽毛,这些羽毛一脱离它的身体便化作了火焰,烧焦了几块草地。 影魅知道这只年幼的必方还不足以和猰貐对抗,纵身上去帮忙。 猰貐瞎了眼,又痛又气,利爪的挥舞越来越没有章法,它的攻击大多数都被必方化解,终于被影魅缠住了身体,地狼扑上去,一口咬断了它的喉咙。 猰貐摇摇晃晃跃倒在地,四肢抽搐几下,终于不动了。 地狼和影魅对望一眼,也一齐跌坐在地上,也无力再动了。 必方从空中落在影魅肩上,撒娇似地把头塞到它怀里。地狼慌忙从它们身边爬开几步,指着必方说:“喂,别叫那东西造近我!” 影魅抚摸着必方的羽毛,白了它一眼:“火儿还是小孩子,你怕什么?可是它救了我们!” “就是就是!”必方也从它手下伸出头来咂着嘴说,“忘恩负义!” 地狼裂裂嘴,反正它是不敢靠近一只必方,不论它是不是小孩子。它走到猰貐尸体边用脚踢踢说:“叫那只必方把它烧了吗?免得人类发现了大惊小怪。” “你不是饿了吗?吃干净点就是了。”影魅觉得放一把大火太招惹了。 地狼一下子回过头来看着它:“我们雄性地狼不吃雌性的!不是同类的雌性也不吃!” “啊!”影魅一下瞪大了眼,“可是,薛瞳不是女的吗?” “‘薛瞳’?那是为了捕食方便才变成的样子啊!你看看我的真身”,地狼上下地打量自己,“我哪里象雌性啊?该不会……影魅,你不会是不会分辨雌雄吧?” “人类的男女很好分辨。” “只认识人类?那就是真的分不开了!” “我们魑魅本来就没有性别的!”影魅恼羞成怒地说。 “那么你是一直以为我是雌性了?哈哈哈哈我是雌性!哈哈哈哈!不行了!”地狼放肆地大笑起来,一边因为触动了伤口而痛的皱眉,一边又想大笑,脸上的表情十分滑稽,它好不容易才止住笑声,挥挥手说:“不过没关系,以为我会教你的。我还会教你怎么过的舒服,怎么享受人类发明的东西,人你会上网吗?我最近发现了一个连网游戏,我可以教你,我们一起组队去打架,可以开枪‘砰砰’……” “谢谢,但我还要修炼,恐怕不能分心去学那些。” “修炼?你还没放弃修成正果的打算啊!” “我这次认真想过了,以前我从来没想过自己为什么要拼命修炼,但是既然大家都不一样:你是喜欢人类的生活,喜欢过舒服的日子,为了保护这样的生活甚至不惜和猰貐这种对手战斗;猰貐就想尽情的吃人,什么规矩都不顾虑。而我呢,你们这两种生活我都不喜欢。” “我和你们不一样,你们一出世就什么都有了:思想、形体、法力……所以你们想过什么日子完全可以自己挑选,而我是一只最低级的,从沼泽的阴气里生出来的影魅,原本没有形体,没有思维,什么都没有,我不修炼进化的话,早就消散的无影无踪了。现在虽然可以挑选自己想要的日子了,但是我又觉得很想知道一只象我这样的影魅可以作到什么程度。我不知道自己说明白没有?我也不是非得要修成正果不可,就是想知道,我,一只影魅努力过之后可以成为什么?可以走到哪一步?” “你会修成正果!”地狼说,“因为你这么努力、执着,而且因为我,聪明的地狼不会和你竞争,你当然有机会了!” 影魅失笑问:“是吗?” “有进步,有进步!”地狼大声嚷嚷起来,“你现在在笑喔!认识你这么久,第一次看到你笑,越来越象人类了!很大的进步啊!” 影魅笑容僵在脸上,一时不知道作什么表情才好。 “不过还不行!我来教你怎么笑。”地狼说着把一只脚踩在猰貐的尸体上,指着尸体大声说:“你这个不自量力的家伙,竟然敢和我作对!现在知道厉害了吧!我可是天下第一的地狼,哈哈哈!哈哈哈……”说着张狂地大笑起来。 影魅看着它,先是抿起嘴唇,最后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 “哈哈哈……” “哈哈哈……” 街边的一名青年男子吸引了路过的女性大半的目光。这名身材修长,五观俊美的男子很知道自己的出众,旁若无人地微笑着,一辆出租车不等他招手就在街边停下来,青年男子钻进车里。 “先生去哪里?” “XX旅馆,和‘雌性’有约会喔!”青年男子对着车上的反光镜搔首弄姿地说。 周影白了他一眼:“不是说在人类中生活,外表要尽量不引起他们注意吗?” “那是指为了捕食猎物吃的时候,我现在的目的又不是吃,不对,也是为了‘吃’,不吃到肚子的‘吃’呢!” 周影摇着头淡淡一笑。 “对了,我现在名字中‘刘地’,你要记住啊。” “刘地?” “你都可以叫‘周影’了,我为什么不能叫‘留地’?” “随便你。” 刘地深吸口气,皱皱鼻子问:“你车里什么味道?好难闻啊?” “我刚刚拉了一家黄鼠狼,他们的味道吧?” “黄鼠狼?” “嗯,拉他们去肯德基了。” “黄鼠狼去肯德基!哈哈……”刘地看着车窗外的繁华街道,感叹说,“城市大了,还真是什么生物都会有啊……” (《影之魅》完) ※※※※※ 注: 1、地狼:《尸子》:地中有犬,名曰地狼。地狼就是一种在土中生存的就象鱼在水中生活一样的怪物,外形向狗,象其他怪物一样,修行到一定地步就可以拥有人型的外表。 2、猰貐:《山海经·海内北经》:贰负之臣曰危,危与贰负杀猰貐。 《山海经·海内西经》:猰貐龙首,居溺水中……其音如婴儿,是食人。 在古代神话中猰貐只有一只,而且因为为害世间,在后羿射日的故事中被后羿诛杀,《都市妖奇谈》的故事中则把它写成了一个种群,这是笔者在小说中的构想,请勿多作追究。 3、必方:《法苑珠林·后泽圆》:火之精名曰必方,状如鸟…… 《山海经·西次三丝》:有鸟焉,其状如鹤,赤文青质而白喙,曰必方,其鸣自叫。 必方就是一种火的精灵,传说中黄帝在西泰山会合天下鬼神,他坐着六条蛟龙挽的宝车中,为他驾车的就是必方。这个必方既然有资格为黄帝驾车,而且可以驭六条蛟龙,可见它是一种法力强大的灵兽。 武侠屋首页->总书库->《都市妖奇谈》简->繁字体大小上一页目录下一页正常版书签 -------------------------------------------------------------------------------- 女萝山鬼语相邀 作者:可蕊点击:54164投票:199 喂,跟我约会的时候还在想着工作吗?我看看在写什么?” “没什么,工作日记而已。” “咦,这个男人是谁?被你这个刑警随身带着他的照片,估计不是什么好事喔,是通缉犯吗?” “那倒不是,他只是一个案子的相关人员,连嫌疑犯都算不上。不过我的直觉告诉我他很可疑!” “看照片可是个挺老实的人啊,他犯了什么案子?竟然倒霉的落在你这个工作狂手中。” “说来话长,你还记得几个月前轰动一时的‘断头案’吗?” “就是那个只发现了六、七名死者的头,但是他们身体的其他部分却一直找不到,不知道凶手把它们弄到哪里去了的案子吗?我当然知道,好歹我也是刑警的女朋友啊!听说到现在也没有破案对吗?这样的事太可怕了!……难道你是说这个人和那个案子……” “对,这个人名叫周影,是个出租车司机,就是这个案子的相关人员。” “他有可能是凶手吗?” “没有证据当然不能乱说,但是他确实很可疑!” “为什么?” “我刚才说了他是个出租车司机,他有一辆红色的桑塔纳轿车。虽然他以开出租车为生,但是他白天雇了一个司机替他开车,他自己只在晚上工作。任谁想一下也知道,出租车这一行不仅白天的收入比晚上好,就算安全系数也是白天高些。所以一般的车主即使要雇人开车,除非是白天有其他的工作,否则都是让雇来的司机晚上工作的。这个周影却与众不同,他白天没有其他工作,也不出门,却偏偏要选择晚上开车。” “这只是人家的生活习惯,扯不到犯罪行为上去吧?” “可是他雇的那个司机死了啊!第一个被害者就是他。” “啊!可是……他的杀人动机呢?” “那个司机坑周影的钱!那个司机总在车费上动手脚,他给周影开了九个月车,前前后后弄走了四千多——这还是估计的数目,这种事没法查出准确的数字来。一辆出租车总共能挣多少?你想想周影能不恨他?” “周影知道这件事吗?” “知道。我找他问过话,他说早就发觉了,但是觉得那个司机上有老下有小挺不容易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了。” “这么说他是好人啊。” “你呀,老是这么天真!有一天人家把你卖了,你还帮人家数钱呢!反正我是越调查越觉得周影可疑。监视他那么久,最大的发现就是他生活很有规律:每天傍晚6:30分准时和雇来的司机交班,工作到次日凌晨6:00,然后开车去公园……” “晨运?” “不知道算不算晨运,他就是坐在假山上的亭子里看风景,太阳出来后就走。7:00整和雇来的司机交班,然后步行去超市习一天的食品,7:30分加家。回家后不再出门,一直到再次出车为止。但是他每个周三下午会出门逛书店。新华书店、科教书店、文化书店、外文书店……一路下来决不拐弯,连先后顺序都不会错,最后去市立图书馆借书还书,回家。他一周除了工作就出这一次门。没有亲戚、朋友,和邻居没有往来,家里甚至连电话都没有,你说他可不可疑!” “我觉得人家挺正派的啊,生活规律,勤奋好学,知识面还挺广呢!你们发现人家有什么不良行为吗?” “就是没有才可疑啊!你想想,一个二十几岁的年轻人,不抽烟不喝酒,不去娱乐场所,连邻居都不来往意味着什么?” “……正人君子?” “拜托!你没听过俗话说‘清水池塘不养鱼’的!象这种外表一点毛病都挑不出来的人,背后才容易有大问题呢!那么孤僻的人最容易产生心理扭曲,说不定他就是那个连杀了六个人的变态杀人狂呢!” “这么说来……就算他有理由杀那个雇来的司机,其他人呢?和他有什么关联吗?” “他毕竟是个出租车司机啊,什么样的客人都有可能遇到的,说不定那些人坐车的时候得罪了他呢?再说那些变态杀人狂杀人有什么了不起的理由!我记得去年系列杀人案的犯人就是只要看到镶着金牙的人就想杀他……不过你说那么多死者都只剩一个头,其他部分凶手能怎么处理呢?他要怎么藏这些东西才能连警方拉网式的调查都找不出来呢?……反正我觉得周影有最大的嫌疑,我会继续监视他,看他什么时候露出马脚!” “好了,明明是难得的约会,却一直在说变态杀人狂啊、尸体啊、人头啊什么的……你女朋友我真的不如这些有魅力吗?” “对不起,对不起!我这个人就是这样,一提到工作就……” “算了,原谅你了!反正认真是你的优点。” “喔,你今天这副手镯戴了一对呢。平时都是只看见你戴一只。” “我今天没有戴手表……怎么样,漂亮吗?它们是我母亲的遗物呢。” “漂是漂亮,不过和戴它们的人相比的话可就差远了……” “……” ※※※※※ 红色的桑塔纳出租车在街上慢慢地行驶,周影一边开车,一边把在他膝盖上睡着的毕方放进一个火柴盒里。 周影是一个以人类的外表和身份住在这个城市里的妖怪,他的原形是一只影魅。 影魅原本是妖怪中最低级的一咱,是从原始森林的阴气和沼泽的湿气中生出来的,没有形体、没有思维的影子,寿命短暂,朝生墓灭。但是这一只却凭借着机缘巧合和自己的辛勤修炼,成为了小有道行的妖物。由于它的目的是修成正果,成为神、魔、仙当中的一员,所以幻化成人,来到城市里学着做一名人类,因为“做人”是修炼者的必修课。他给自己取了一个“周影”的名字,安静地混迹在人群中生活。 前些日子,一只“窫窳”来到这个城市里随意吃人,它毫不掩饰地行为引起了人类的关注,也给周影带来了很大的麻烦。一向不管闲事、潜心修炼的周影最后也忍无可忍,终于和另一只居住在这个城市里的妖怪——一只地狼联手,在火灵毕方的协助下除掉了这只窫窳,周影也因为这件事而结训他他这辈子唯一的朋友,化名“刘地”的地狼。 必方“火儿”是一只“灵”,等级远远高于“妖怪”,本来是只有最高等的神、魔、仙才可以驭使的神兽,但是火儿因为某些原因一直和周影生活在一起。火儿还是一个幼兽,法力不足,前些日子在和窫窳战斗中它消耗了过多的力量,最近一直昏昏欲睡的样子。 ※※※※※ 周影一只手把必方睡着的火柴盒放进上衣口袋里,一支手扶着方向盘,路边突然冲出来的人影把它吓了一跳,车差一点冲到路沿上。 冲过来的人影不管三七二十一地钻进了车里,大喊:“开车!‘人类’追来了!” “‘人类’?”周影从反光镜里看了一眼车后座上的“女子”,“小姐去哪里?” “随便!” “……” “大家都是同类,你不会见死不救吧!” 周影发动了车子,追赶这名女子的男人跑过来时,只看到了一辆飞驶而去的出租车。 周影再次打量车上的女子,中等身材,五观平凡——混迹于人群中的妖物们常常会把自己变作极不引人注意的外表,周影自己也是这样,象刘地那样,把自己弄得要多引人侧目有多引人侧目的妖怪少之又少。周影虽然一时无法分辨她是哪一类的妖怪,但是还是在她说“大家都是同类”之后,淡淡地声明:“我们不是同类。” “反正都不是人类啊,也算是同类吧!” “……”如果知道自己是影魅的话,大概就不会称自己是“同类”了吧?毕竟“影魅”是一种低级到连妖物们都不认同的魑魅。周影什么都没有说,把车停在了路边,说:“好了,下车。” “缩地术”是一种周影擅长的法术,如果车上偶尔拉到非人类的客人,他就会用这种法术快速地到达目的地。 “车费四十元,谢谢。——虽然使用法术缩短了行车时间,但是车费他是一分都不会少收的。” “这是哪里啊?”车上的女子隔着车窗张望,“怎么黑漆漆的,连路灯都没有。” “西郊,离追你的人很远了。” “你要我在这里下车?我怎么回去?” “法术。” “不会!”女子一卡腰,“我要是会法术,怎么可能因为偷了个钱包就被人类到处追!” “……” “喂,我不管,你可得送我回市区!” “去哪?”周影边问边低叹了口气,为什么自己这样低等的魑魅都知道潜心修行,而这些天生就拥有法力、智慧和形体的种类却不能呢?他发现住在这个城市里的大部分的妖怪都把修炼当作一件可笑的事,连他唯一的朋友刘地也是这样,难道对于他们来说,“努力”这种事情真的是这样难以接受吗?周影一边开车,一边从反光镜中看着那个“女子”,再次摇了摇头。 七点三十分,周影和平时一样准时回到他的住处,手里照例提着在超市买来的一天的食物:给火儿的肉食和他自己吃的青菜。他喜欢过一种有规律的生活,对于任何打乱他生活秩序的事情都很反感,可是当他打开门之后,却意外地看到了沙发上的女子。 “嗨,刚刚回来!” 即使被朋友刘地形容为“表情没变好”的周影这种时候也不由皱起了眉头,沉下了脸。 “因为昨天晚上偷来的钱包里没有什么钱,不够付我欠下的房租,所以被房东赶出来了。你是我唯一认识的同类,我只能来投奔你了,不会不收留我吧!” “我们不是同类。”周影一边重申,一边眯起眼睛考虑要不要把这个破坏他生活秩序的家伙扔出去。“不过她是‘雌性’,刘地会很高兴认识她吧?”这么想着,周影拿起电话打给喜欢和“雌性”交往的朋友。 看到周影打电话,女子惊讶地睁大了眼,等周影在无人接听放下电话后,她不相信地叫:“原来你这古板的妖怪也会用电话啊!打给谁?” “朋友,看他收不收留你。” “你也有朋友?!那你是不想收留我了,准备把我怎么样?”她侧着头盯着周影,一付准备耍赖的模样。 “你可以在这里等到我打到他为止。”周影决定。毕竟大家都是人类眼中的异类,在可以容忍的范围内,周影也不愿意表现的过于无情。而且他觉得刘地今天一定会来找自己的,到时候把这个麻烦丢给他就好了,他多半会很乐于接过去。 “我叫瑰儿,你呢?” “……” “你做人类总会有名字吧?” “……” “你这房子不错,看来做出租车司机收入不错啊。还是用别的法子弄钱?有时候真羡慕你们这些法术高明的妖对,你们在这种大城市里讨生活可比我容易多了。”女子坐在沙发上,自己动手倒了水,自己喋喋不休地说了半天周影却连一句都没有接茬,她不由有点无趣,开始东张西望地打量这所房子:象她所说的,这是一座不错的房子,很宽敞的二室一厅,客厅里有一组沙发和一台电视,DVD机和一些摆放整齐的碟片,到处都收拾的一尘不染。乍看之下这里和普通人家相比没什么区别——如果这晨的主人不是一只妖怪的话。 妖怪屋主就在窗口下,躺在地板上,任由阳光直射在身上。虽然他不动不语,但是瑰儿知道他并没有睡着。穿过玻璃窗的阳光用非人类的目光看来,正在凝结成一颗一颗小米粒大的金色光粒,环绕着周影的身体,然后慢慢地渗入到他的身体里面去。瑰儿知道他这是在吸取阳光的精华。 所谓的吸取日月精华是修炼的一种方法,就是利用从日、月光华中采集的精髓一点一点的替代、抽换自己身体内的细胞、血肉、骨骼、皮毛,凝固自己的元神。如此周而复始,修炼者的身体会越来越接近完美,法力也会越来越强大。但是这种修炼非常消耗时间,瑰儿曾经听说过,即使最勤奋最有天份的修炼者,吸取日月精华进行一次这样的脱胎换骨也要用大约二百年的时间,只靠这一种法方修行想要得成正果的话,几千年都不够。 修炼的方法有三种:吸取日用日月精华、采补和得到帮助:所谓得到帮助就是诚心地信奉某位已经得成正果的修炼者(神、魔、仙中的一位),从而得到对方的指引和帮助,是修炼的捷径。但是能够踏上这条捷径的幸运儿少之又少,往往是终身供奉也不会得到什么回应,所以另外两种方法才是修炼者们的主要选择;吸取日月精华是三种方法是中最简单的一种,不需要外界的帮助,即使初学者也可以轻松掌握。但是最简单的方法也是最难走的路,想采用这种方法就得有非凡的毅力,利用这种方法修炼却半途而弃的修炼者比比皆是。瑰儿曾听一位前辈说过,修成正果的神魔仙不少,采用这种方法成功的却一个也没有;如果一个修炼者没有超乎寻常的幸运,又没有非凡的毅力的话,剩下的选择就是采补。顾名思义,这种方法就是采集其它生灵甚至是其他修炼者的精华补充自己的身体和元神,不论是采药炼丹、媚惑、吸取还是干脆“服用”都是采补的方式。其实大部分修炼者都是采用吸取日月精华和采补相结合的方法进行修炼的,瑰儿想,不知道周影用的是哪一种? 瑰儿一直盯着周影,认为这次他是真的睡着了,因为阳光中精华的凝结的过程已经停止了,他现在只是很安静地躺在那里。 瑰儿靠近他一些,仔细地打量这个“男子”,就象周影分辨不出她是什么一样,她也一样分辩不出周影的原形。但是他幻化的形体对于一个想要混居入人类之中的妖怪来说十分完美,一点被人类称之为特点或个性的地方都没有留下,绝对不会给别人任何印象,这了说明了他的法术高明吧? 再靠近几步,瑰儿连他的呼吸声也听的清楚了。 当瑰儿走到周影身边时,确定他是完全睡着了。 瑰儿猛地从口袋里抽出一反匕首,向着周影的胸口狠狠地刺了下去。匕首准确地命中了目标,但是瑰儿的手一点都没有感到刺中东西。周影的胸口随着她刺下去的匕首开了一个洞,而且这个洞越来越大,快速扩展,最后,周影的整个身体都化作了一团黑色的影子。 “影子……”瑰儿喃喃地说,“原来是一只影魅。” 不等她再做出别的举动,一团亮光从周影身上扑过来,直接冲向瑰儿。瑰儿惨呼一声,身体被击飞出去,碰到墙壁,又跌到地上,她蜷缩在那里,捂着胸口,惊惶失措地看着一只因为生气而全身火焰变成金色的必方一步步接近自己。 “竟敢暗算我!”火儿怒气冲冲地叫——周影把火儿用来睡觉的火柴盒放在自己胸前的口袋里,瑰儿刺杀周影时首当其冲的便刺中了那个火柴盒。虽然这样的攻击不足以伤害火儿,但是让它觉得十分生气。“你竟然敢打扰我睡觉!我要把你烤熟,然后做成羊肉串吃掉!”姑且不论瑰儿的原形是什么?可不可能做成“羊”肉串,但是火儿真真正正的生气了。这只必方最大的两个爱好就是“睡觉”和“听故事”,一般来说,在它睡觉的时候打扰它和被它缠住不停地讲故事,两者的后果是两样的可怕。 火自古以来就有驱妖避邪的作用,火灵必方比起其他灵兽:游光啊、飞廉啊、应龙啊什么的来说,对于妖怪们有更大的震慑力。瑰儿无论如何都想不到会在人类的城市里看到一只必方,在它的怒视下瑟瑟发抖。 “烤焦、半熟、外焦里嫩……”火儿与其说是威胁对方,不如说是在认真地挑选下手的方法。 “好了火儿,”周影已经恢复了人形,坐起身来,手中拿着那把匕首,“把她交给我吧。” “她打扰我睡觉,还有我的房子……”火儿嘟囔着,但是听话的飞回周影肩上。它说的“房子”就是指着那个火柴盒。火柴的气味让它觉得舒服,火柴盒画的一只火鸟它也十分喜欢,可是这个普通的火柴盒当然不能象它和周影一样抵挡匕首的一击,早已经成了碎片了。 “我会找个一样的给你的。”周影抚摸着火儿,使它安静下来,身上的火焰也恢复成了红色。 “我并不认识你,也不记得自己得罪过你,如果你是因为想‘吃’我来提升自己的修炼的话,刚才你也看到了,我根本没有血肉可以供你吃,现在你可以走了,不要再来打扰我!”周影声色俱厉地说。这不是他第一次遇到企图把他当作采补对象的妖怪,如果她找上的是刘地,那只地狼一定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但是采补不是周影的修炼方式,他希望瑰儿在刘地来这前离开,周影可不想让刘地在自己家里吃“东西”。 “我一定要杀了你!”瑰儿已经从看见必方的惊愕中镇定下来,挣扎着站起来,恶狠狠地向周影扑过去。她被火儿的翅膀击中之后动作很迟顿,周影轻而易举地闪到了一边,“我一定要杀了你!”瑰儿充满憎恨地叫嚷着,“就算有那只必方助纣为虐也一样,如果你现在不吃了我,我总有一天要杀了你!” 瑰儿眼中的仇恨让周影感到寒意。这种目光周影曾在那只千里迢迢从青丘之国,追踪杀母之仇人而来的小九尾狐眼睛里看到过,当时他就曾为这种执着的感情惊讶,而现在,瑰儿眼中的恨意却是对他发出的。“我不会吃你——我是吃素的。”虽然没有必要,周影还是有些张慌的解释。 火儿却对这些不感兴趣,天真地问:“影,什么叫助纣为恶?” “就是我干坏事,你却在帮我的意思。” “哦……”必方似懂非懂地说:“你做什么我都会帮你的。那么我们什么时候开始‘助纣为虐’呢?” “你们……”瑰儿恨恨地说:“我不会善罢甘休的。”说着举起茶几向周影扔过去。她虽然不懂什么法术,力气比起人类还是要大得多,一张玻璃茶几被她轻易地丢了过来。 周影忙一低头,茶几从他头上飞过去,直飞向门口。刘地正大摇大摆地“穿”过墙壁进到屋里来,迎面就看到了飞来的茶几,“哇!”他慌忙向下一伏身,茶几“哗啦”一声,在他正上方撞了个粉碎。 “为什么打我……”刘地拍打着头上的玻璃碎片站起来,“我最近没干什么啊。” 周影指指瑰儿,示意茶几是她扔的。 “喔,原来是跟女朋友吵架了。”刘地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小姐,何必跟这种木头人一般见识呢,不如干脆换个男朋友吧!”说着笑嘻嘻地向瑰儿走过去。 “刘地,她……” 周影一句话没有说完,刘地突然抓住瑰儿的脖子向下一按,不等瑰儿手里抓着的水果刀刺下来,刘地已经利落地把她双手抓住,一条黑色的绳子象有生命一样从地上卷起来,把瑰儿绑了个结结实实,刘地提起她,毫不怜香惜玉地向沙发上一扔问:“怎么回事?又惹到这种麻烦,早叫你常换换住处和身份,免得被这些采补的家伙盯上。” 周影摇摇头:“她好象不是为了采补……喂,别在我这里吃她!”他看到刘地上上下下地打量瑰儿,连忙说。 “我从来不吃雌性!”刘地象受了侮辱似地跳起来,“我们地狼的雄性不吃任何种类的雌性。” “知道了,知道了。”周影敷衍着说,瑰儿还在用那种恨之入骨的目光看着他,让他很不舒服。 “你们有仇啊?”刘地也看出了门道,“你怎么人家了?始乱终弃?” “我不认识她!” “你吃了他!除非你现在就杀了我,否则我一定要为他报仇!” “吃谁?周影,你终于学会吃人了!” “我没吃过任何人!” 三“只”妖怪各说各话,屋里一片吵闹。 刘地摆摆手,制止大家再吵下去,他郑重地向瑰儿说:“我想你一定是有什么地方弄错了,我的这个朋友……”他一边说一边拍着周影的肩,“他连吃青菜都不知道要加油盐酱醋下去,怎么可能明白人肉的美味!我向你保证,不论你说的是人类还是其他妖怪,他都决不会‘吃’了他——那只必方吃的可能性还大些。” 火儿向刘地地挥了一下翅膀,一阵热浪从屋子里卷过,不过它到没怎么生气,因为它和刘地一样,并不觉得吃人或吃其他妖怪有什么不好。 “可是他不见了!一个人怎么可能好端端地就不见了!明明前一天……前一天我们还在一起,我们……”瑰儿原来还在用力挥动,想甩开绳索,现在终于放弃了努力,低声地抽泣起来,眼泪滴落在地上。 “你说的是个人类吧?”周影问。 刘地边把捆绑住瑰儿的法术解除边说:“当然一定是人类,只有人类才会‘好端端的就不见了’啊。喂,你别哭了,失踪了不一定就死了啊,人类失踪的原因多了去了。” “他又能为什么失踪?!”瑰儿胡乱抹了一下眼泪,猛地扬起头来大声问,“他是一个优秀的刑警,也是一个好人,和朋友以及同事之间也十分融洽,跟我也……他失踪前一天我们甚至谈论到结婚的事情!你说他有什么理由失踪!” “结婚?”刘地和周影面面相觑,“和人类结婚?你是认真的吗?”住在人群中的妖怪们和人类有各种各样的情感产生也是顺理成章的事,但是为修炼而采补和逢场作戏的居多,偶尔也有真心爱上人类的,可因为种类和寿命的关系,肯和人类结婚的几乎没有。他们都想不到瑰儿这么认真的说出要和人类结婚的话。 刘地清了清嗓子赞叹说:“了不起,原来你是真的爱上人类了。” 瑰儿一下子站起来大声否认:“我没有!我怎么可能真心地爱上一个人类!只是他那么爱我,没有我他会活不下去!他是个好人,善良又体贴,即使不爱他和他在一起也会很愉快,那么和他结婚又有什么关系?反正人类的寿命是那么短暂,即使朝朝相处也只有几十年而已,根本不会浪费我很多时间。即使结了婚也不能一起生活很久,所以有什么关系?他那么单纯,那么相信我,即使不爱他和他结婚又有什么关系!” 刘地明了地扬扬眉毛,周影却皱起眉头,思想单纯的影魅完全被她所讲的弄糊涂了。 “可是即使不爱他,我也不能让他就这么不明不白的不见了!如果有某只妖怪吃了他的话,我就算用尽所有的办法也要为他报仇!即使我法力低微,即使对手有我么强大!”她一字一句地说出这些话来,一边用眼睛死死盯着周影。 “我根本不知道你在说谁!”周影因为她的情绪变化困惑而且不安,他很难适应这件快速的情绪转换:忽而哭泣,忽而迷惘,忽而愤怒……这样的变幻让他难于理解。 瑰儿用那种目光看了周影好一会儿才说:“他是个刑警,最近在调查‘断头案’,而且他认为最有嫌疑的人是你。” 刘地恍然大悟地说:“是那件事啊!那些人是一只猰貐吃的,和周影没有关系。那只猰貐还是我们两个联手杀掉的呢!对吧!周影。”一说到这件事他就很得意,毕竟象他们这样的妖怪能够杀死一只猰貐就象一个奇迹,确实值得骄傲。 “猰貐……”瑰儿边重复这个名字边打了个寒战,“我们这个城市里来了一只猰貐?你们竟然杀得了它?你们竟然敢和它斗?” 火儿得意地飞到她面前,把自己指给她看:“是我!是我!我救了他们两个!” 刘地大略地把那件事的始末讲了一遍,说:“就是这样,我和周影因为它的举动太过猖狂,太引起人类注意,而且严重地影响到了我们的生活才杀了它。你不相信的话,它的尸体还埋在郊外,你随时可以去看。” 瑰儿将信将疑地看看刘地和周影,又看看必方说:“那些人不你吃的并不代表你不会杀他!你可以因为猰貐打乱了你的生活而杀了它的话,一个警察整天跟踪你、调查你你当然也会不快!你为了保护自己的生活猰貐都不怕,更何况一个人类,一个人类……恐怕连给你塞牙缝都不够!” “我不吃那种东西(指人类)!”周影有点急了,“你要我说几次!虽然那个警察鬼鬼祟祟的很讨厌,但是我没有把他怎么样。这几天没看见他,我还以为他已经放弃了呢!” 刘地说:“周影根本不会说谎,但那人类看来也是真的失踪了,你把详情说来听听,我看看能不能帮上忙。” 瑰儿听他这么说,认真地打量了他一番:刘地外表高大英俊,气质出众,打扮时髦,甚至还学人类时下的青年男女的样子把前额的头发染成了黄色。总之他根本不象一个“妖怪变成的人类”,他太抢眼,太吸引人类的目光,违背了妖怪们混迹于人群中的基本原则。但是他刚才施展了高明的法术,而且还曾经参与杀死过一只猰貐,那么他的外表应该不是法术不够高明,而是要看作艺高人胆大吧?如果影魅没有吃掉他,如果这只地狼愿意帮忙,如果他还活着……自从他失踪后的这段日子来,瑰儿心中第一次升起了一丝希望。 “我最后一次见到他是六天前的下午,我们一起喝咖啡、吃晚饭,看电影,又在街心公园游逛了一阵子,分开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当时他心情很好……因为……我答应了他的求婚……”瑰儿边说边抚弄着手指上的一枚戒指,露出幸福的神情,“当时我们还约好了,‘两天’后,也就是大前天再见面。但是那一天我等了他一个晚上他都没有出现,我打电话给他,他的手机没开,家里电话也没人接听。当时我以为他又是临时有要紧的任务——这种事常常发生在他这个刑警身上,所以也没放在心上,他任务结束了自然就会来找我解释的。可是一直到第二天晚上他也没有消息,他的家里锁着门,手机还是关着。于是昨天我到他的单位找他,才知道他已经五天没有上班了,他的同事们也在找他,担心他出了什么意外。那么多警察都找不到他,我想他一定是出事了,否则不论为什么这么多天不见,他至少会给我一点消息的。所以我一下子想到他在查的‘断头案’,想到万一这一系列事件是妖怪干的,想到他在监视的嫌疑犯。我立刻想到他提过的那个出租车司机,万一他不是人类,和我一样,不是一个人类!我想他一定是被吃掉了!虽然我并不爱他,也知道他作为一个人类总有一天会死,而且不能保证将来自己会不会吃了他,但是我还是不能原谅伤害他的人或妖怪!不管是谁,不管有多么强大,我都不原谅!” 刘地点点头说:“那么他就是这么凭空不见了吗?他的家人怎么说?” “他是个孤儿,根本没有亲人,本来他已经有了我,本来他马上就可以有个家了……” 刘地咬着嘴辱想了一会儿,又上上下下地打量了瑰儿一番,弹了个响指说:“OK,我去找找看,等我的消息。”说着一下子穿过墙壁不见了(地狼是一种生活在土地中的妖怪,天生可以象鱼穿过水一样穿过泥土、岩石和某些金属)。 瑰儿看着他离开的方向担心地问:“他……可以吗?” 周影说:“他已经在这里居住了七百多年,亲眼看着这里从山林变成村庄,变成城镇,变成大都会,没有任何生灵比他更了解这座城市,只要在这座城市里,就算那个人类真的死了,刘地也可以把尸体找出来的。” 本来稍稍放心的瑰儿听了他最后一句话,眉头一下子又皱了起来:“你这是算在安慰我吗?” “我保是告诉你事实。”周影看着她问,“其实你很关心那个人在是吧?虽然口口声声说不爱他,其实很盼望他活着回来对吗?” “你!”瑰儿抬头怒视,“不论是人类还是妖怪,喜欢说真话都是很惹人讨厌的,你知不知道!”说着一张座垫丢到了周影的脸上,结束了他们之间的谈话。 原本趴在沙发上看电视的瑰儿在周影走进厨房后,也背着手溜哒进来问:“中午吃什么?我已经饿了。” “随便,你想吃哪一种?”周影指着她看两口锅里分别煮的东西,火儿在他肩上解释说:“青菜是影的,肉是我的,你还是吃青菜好了!” 两口锅里,一口在用清水煮青菜,一口在用清水煮肉块。 “啊……这些是用来吃的?”瑰儿用筷子捅捅已经煮得太烂了的菜叶,“喂猪猪都不见得吃吧?” 瑰儿卷起袖子,端起两个锅子,把里面的东西全部倒进了垃圾桶。 火儿惨叫一声:“我的午饭!你赔给我!” 瑰儿利落地摆出案板,又抽出一把菜刀说:“想吃饭就乖乖的等着,不然把你做成辣子鸡!今天我来让你们看看饭菜和‘猪食’之间有什么区别!”说着开始查看冰箱和食品橱,不一会又问:“盐、油、醋、花椒在哪里?味精呢?有没有芥茉?什么?都没有!……还不快去买!” “砰!” 门在被推出家门的周影和火儿身后关闭。 “明明是什么法术都不会的笨妖怪,一进了厨房却变得很厉害!”火儿心有余悸地说。 “喔。”周影胡乱答应,他看着手里捏着写满要购买物品的纸条,想起这是自己几年来第一次在中午踏出家门。 “怎么样,很厉害吧!和你煮的猪食完全不一样吧!”对着满桌子的饭菜,瑰儿得意洋洋地说,“这是荤菜,这是素菜,尝尝看吧。 火儿看了一会,小心地问:”青菜和肉放在一起可以吃吗?周影一向是分开煮的。“ 瑰儿做了个仰天长叹的动作:”可怜的必方,你究竟是怎么活过来的啊!不如干脆来做我的宠物吧,我一定会把你喂得白白胖胖的。” 火儿怒吼:“我不是宠物!”不等它把嘴闭上,瑰儿已经夹了一筷子菜塞进了它嘴里。 “唔……这个很好吃。这个也是,这个也是……影,跟你煮的东西一点都不一样。”火儿在桌子上蹦来跳去,每个盘子都伸进嘴去,连素菜也尝了尝。 “拜托,别把我精心烹制的饭菜和那种猪食相比。”她拖过周影,塞了一双筷子在他手里,“尝尝看,快吃啊!” “最无聊的工作啊……”瑰儿坐在周影的驾驶座边感叹,“你法术那么高强,不用工作也可以弄到钱吧?点石成金什么的你不会吗?” 周影拿起一枚一元硬币递给她,瑰儿接在手中时,硬币已经变成了“金币”。 “哇!好厉害!再来,再来!”瑰儿赞叹着,把车上的硬币全塞给他。 周影看着对一大把金币爱不释手的瑰儿,不解地问:“你很喜欢黄金?” “是啊!这些可以给我吗?这样一来,等那只地狼找到他我们就有钱结婚了。”瑰儿摆弄着那些“金币”喜孜孜地说,“对了,你还没有回答我,这么高明的法术为什么还要辛苦工作呢?” “我想修成正果,所以在学着做人。” “修成正果!”瑰儿瞪大了眼,都快贴到周影脸上的看着他,确定他不是开玩笑后忍不住“嗤嗤”地笑起来:“我多少年都没有听到这种话了,你这家伙真是太有趣了!呵呵,太有趣了,修成正果。” 周影最近已经习惯被笑话了,刘地是这样,小九尾狐林睿也是这样,在来到这座城市之前,他一直以为修炼、得成正果是一只妖怪唯一可以走的路,认识了他们才知道即使是妖怪大家的生存目的也不一样,刘地追求享乐,林睿想要一个家和一个疼爱他的母亲,而这个瑰儿居然想嫁给人类。 “既然大家的目的不一样,那么我想修成正果也没关系吧。”周影自言自语地说。 “那倒也是。”瑰儿把金币放进口袋里,打个哈欠,她已经对周影的事失去兴趣了,蜷在座位里说:“我要睡觉了,到了早上叫醒我。” “好。” 瑰儿不满地盯着周影,看他还是无动于衷后忍不住嚷起来:“喂,什么好不好的!这种时候应该体贴地说‘我先送你回去吧’才对吧!” “我在工作。” “那么至少也应该脱下外套帮我盖上,防止我着凉吧!” “你是妖怪,不至于会着凉吧?” “哼!真是不解风情,所以妖怪就是娇怪,如果是他的话……” “人类的男子面对女性时都很会装模作样吗?就象刘地对人类女子时那样。”周影很认真地问。 “人家是体贴,什么装模作样!”瑰儿撇撇嘴,“他才不是那种会刻意讨女性欢心的人呢,但是他还是很细心,总是把我放在第一位,而且工作认真,对人热心,又很有正义感……你如果真的想做人,还是学做他那样的人吧……” 周影看着说着说着终于睡着的瑰儿,把车停在了路边,举起同样睡着的火儿放在她身上想:“如果冷的话,火儿比一件衣服要温暖得多吧?” 刘地一踏进门瑰儿就扑过来,几乎是卡着他的脖子问:“怎么样?他呢?他呢?” 刘地不怀好意地问:“干嘛这么急,不是根本不爱他吗?” “你管我爱不爱他!快点说……他,他还活着是吧?” “活得好着呢。” “然后呢?” “什么然后?” “他在哪里啊?为什么失踪这么久啊?” “喂,我只答应找到他,可没答应过找到以后告诉你啊。不过……如果有美女的热吻的话,我说不定一不小心就说漏嘴。” “你!”瑰儿气呼呼地瞪着刘地,刘地就嘻皮笑脸地看着她,瑰儿终于还是踮起脚尖,嘴唇在他脸闪电般的一碰,然后用力擦着嘴问:“这样可以吧!” “好,告诉你。”刘地一合手,“你也不用再到处找了,就到最后一次和他约定见面的地方去等,一天之内,他自己就会去找你的。” “……真的吗?” “不信就算了。” “信!信!我这就去!”瑰儿用力点着头,抓起自己的包向门外跑去,又回过头来挥着手,“周影,火儿,谢谢你们的照顾,BAYBAY了!”说完冲出去,连门也没关,“噔噔”地跑下楼去了。 “哎呀!真是的,”刘地一边关门一边说,“真不知道她的原形是什么?这么一阵风似的冒冒失失,大概是山猫或猴子吧?……周影?干嘛在发呆?” 周影回过神来说:“我在想你能找到他太好了,瑰儿好象很喜欢那个人类,她是真的想嫁给他呢!” “是吗?我还以为你恨不能我找不到他。别急啊,只是开个玩笑。不过放心,你一定还会见到她的。”刘地收敛起脸上的笑容,缓缓地说:“人类啊,和你想的,和她想的都不一样,你等着看吧。” 周影和往常一样准时踏入家门时,竟又在自己家的沙发上看到了瑰儿,“嗨,回来了。”她手里抱着一个大盒子,笑嘻嘻地打招呼。 “怎么样?找到他了吗?”周影迎上去问。 “嗯!”瑰儿用力地点着头。她打开盒子把各种各样的点心往桌子上摆着,边说:“所以我花了一个晚上做点心来答谢你们啊!来快吃,快吃。” “太好了!”周影松了一口气笑说。 “哇!原来你也会笑啊!第一次看你笑。”瑰儿眯着眼睛说,“你和火儿、地狼都是好心肠的妖怪,我不会别的,所以做东西给你们吃!” 周影和瑰儿并肩坐在沙发上吃东西,这是他三百年来第一次放下了修炼,只是为了和另外一个妖怪聊天。 “……地狼说得真对啊!我在那个咖啡店只等了不到两个小时,他一下子就出现了!” “他有没有说为什么失踪好几天。”刘地昨天最后的话还留在周影脑海里,令他有些不好的预感。 “他去执行任务了。他是一个刑警啊,有一项很重要的任务需要他执行,那是个秘密任务,连他的同事都不知道呢。” “会不会有危险?” “不会吧,他向我保证他会小心,决不让我担心难过的……不过……还是不放心。周影,我求你一件事好不好?你法力那么高强,可不可以帮我暗中保护他?我会常常来帮你做好吃的报答你的。” “常常做好吃的!”正在狼吞虎咽的火儿一下子抬起头,“那么我去,我帮你保护那个人类好了!只要你帮我做饭,我可以帮你把想害他的人通通烤熟。” “我也没问题,如果我没时间,就留火儿在他身边,”周影问,“可是你知道他现在在哪里吗?” “不知道……因为是秘密任务,所以他不能告诉我。就连昨天跟我见面也是偷偷出来的,而且还说可能很长一段时间不能和我联络了……” “没关系,待会儿刘地来了问问他。他会有办法的。”周影安慰她说 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周影的话音刚落刘地就从地板下面钻出来,大摇大摆坐下来,边毫不客气地把点心往嘴里送边问:“我会有什么办法啊?又有什么事求我了?”边说边在自己脸上点了一下,那里是上次瑰儿“吻”他的地方。 “她担心那个男人执行任务会有什么危险,想让你告诉我他在哪里,我和火儿会帮她暗中保护他。”周影替她说。 “这样啊,也不是不行,不过要到晚上。” “晚上?” “因为约了时间是在晚上啊。” “什么?” “啊,没什么。”刘地交叉着十指往沙发中一靠,邪气地笑着问:“又要我帮你一次,你要怎么报答我呢?” 瑰儿防备地往周影那边靠靠,紧张地说:“我警告你,别打歪主意哦!” “怎么,替我做顿饭也算‘歪主意’吗?我是说我已经十几个小时没吃东西了,你帮我做一顿好吃的,我就帮你这一次。” 瑰儿忙不迭地点头:“好,好,你要吃什么尽管说好了。” 周影也说:“我去下面超市买材料。” 刘地开始扳着手指数菜名,火儿又在里面加上几样。阳光照进这间屋子里时,三只妖怪脸上都充满了笑容…… 时值午夜,夜总会里依旧人潮涌动,昏暗的灯光下,舞池里、雅座里、吧台前挤满了人。 周影平时虽然经常在夜生活区拉客,但是进入这种场合还是第一次。几名香气扑鼻的女子从他座位边走过时,他有些慌张地向角落里挪动一下,不明白刘地为什么要约他和瑰儿到这种地方来见面。周影现在还是那个平凡无奇的出租车司机的外貌,瑰儿却依照刘地预先的吩咐,变化成了一名性感艳丽的美女。她坐在周影身边,微微侧着头,手中把玩着一个杯子,心里有几分不安。这些无意的动作已经吸引来了许多的异性的目光,当这些目光在周影身上转一圈,变成“一朵鲜花插在XX”的感慨之后,再看向瑰儿就增添了几分不怀好意。 几名借故来搭讪的男子都瑰儿冷冷地拒绝,其中一个竟然被她在脸上泼了一杯饮料才肯离开。瑰儿把空杯子扔到桌子上,带着顽皮的笑容向周影看过去,现在就连缺乏表情变化的周影也露出了微笑——以貌取人,在妖怪们看来是种很可笑的行为。 在这些人的眼中,瑰儿如果用平时的样貌出现,他们又会怎么做呢?或者以周影的法术,他想要变化成比“刘德华”还“刘德华”或比“F4”还“F4”也是轻而易举的事,如果是那样的话他们又会怎么想呢?对妖怪们而言,它们无法硬是区分出住在泥土里的大狗和一团影子谁更英俊,也无法划分九条尾巴的狐狸和一只脚的鸟谁更可爱,所以它们区分优劣的方式就是看谁的法术更高明,谁力量更强大,谁的等级更高,谁能凭借力量和性格、行为赢得尊重和敬畏。幻形变化是最基本的法术,连瑰儿这种法力低微的妖怪都可以运用自如,既然如此,又有哪一只妖怪会用外表来评价别人呢? 会用外表评价别人的,只有人类而已。 即使自认为最公正的人类,看到外表英俊美丽的人和看到外表丑陋古怪的人时,都不会使用同样的态度,对人类而言俊男美女往往值得爱慕,而这在妖怪们看来可笑而愚蠢。 约定的时间越是临近,瑰儿看起来就越不安,一会不停地走动,一会儿又拉着周影逼问刘地为什么还不来,又不住地埋怨:“你怎么什么也不知道,地狼不是你的好朋友吗!” “刘地是有点难以琢磨,但是他做事很可靠,你放心就是了。” 瑰儿将信将疑地说:“是吗?那种家伙也算很可靠?我看你老老实实的到比较可靠。” “别以貌取人,只有人类才那么愚蠢。” “那倒也是。不过你不觉得我象人类多过象妖怪吗?” “嗯,有点。” “告诉佻吧,我是在人类中长大的。我出生的时候我故乡的山林就被人类开发成旅游区了,我母亲一直带着我在人类中生活。去年我母亲去世了,那里的妖怪只剩下我一个,我就想既然要和人类住在一起,不如干脆搬到大城市里去,见见世面也好,就来这里了。有的时候自己都快分不清自己是人还是妖怪了,唉,跟人类一起住太久了。” “再嫁给人类的话就更象人类了。” 瑰儿脸微微一红,摆弄着一个杯子说:“到时候我会给你们请柬的喔。” “刘地,”周影推推瑰儿,指点她看一个人。 一名中年男子,西装革履地走进来,一副目中无人的样子,径直在吧台前坐下,把手中的一只沉甸甸的箱子摆在面前,随便点了杯酒,东张西望,好象在等什么人。瑰儿被周影一提醒也看得出,这个人是刘地变幻的。 周影拉住要冲过去的瑰儿,低声说:“看他要干什么?刘地一定有什么用意。” 刘地坐了没多久,一个男人从外面匆匆进来,四周看了一下,来到刘地身边坐下。他和刘地窃窃私语了几句,不知递了什么东西过去,刘地察看一下,把皮箱推过去,那个男人打开箱子看了一眼,伸手和刘地握了一下,扬长而去。 瑰儿紧张地握住周影的手说:“是他,那是他!那只地狼在做什么?” 刘地依旧坐在那里,慢条斯理地喝完了那杯饮料,看着那个男人走出了夜总会,才踱着步子过来。他把那个男人刚才给他的东西推给瑰儿说:“给你。” 瑰儿不解地打开那个布包,里面露出了一支古色古香的玉制手镯。镯子的玉质很好,精工雕琢出一只在云雾中半隐半现的龙头凤尾的神兽,即使不懂这些的周影也看得出这是年代久远、价值不菲的东西。“这是我的!怎么会在你手中!”瑰儿尖叫起来。周影依稀记起,到昨天为止瑰儿手腕上确实一直戴着这样的一只手镯。 “这是我用一百二十万买回来的,怎么会是你的。”刘地抱着手臂靠在沙发上说。 “这明明是我母亲的遗物,是我送给他……送给他作订情信物的!说!你用什么法子骗来的!” “不是说了,是买来的吗。你再看看这个。”刘地又从口袋里取出一个皮包递过去。 瑰儿手忙脚乱地把皮包扯开,里面又露出一只镯子。无论玉质还是雕工和桌上有的那显然是一对,这只上面雕刻了一只凤头龙尾的神兽,但是当两只镯子放在一起,就成了一龙一凤呈“∞”形飞翔的图案,极为精巧别致。“这是他前些日子遗失的那支——他丢了这只很伤心,昨天我才把那一只给他。怎么会在你那里?你怎么偷来的!” 刘地收敛起总挂在脸上的笑容,指着第一支镯子说:“这一支刚刚你看见了,是我用钱买回来的。而这一只……”他又指着另一只,“则是我从一个古董走私商的保险箱里偷来的——我现在用的就是他的外貌。而他是用七十万买来的。至于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我想即使我说了你也不见得会信,现在跟我走,我让那个男人自己说给你听。” 瑰儿茫然地被刘地扯着向外走去,周影把两只手镯收好,一言不发的跟在他们后面。 周影驾车按照刘地说的地址在路上飞驶,瑰儿独自坐车后座上,咬着指甲,回忆着先后两次把手镯交给他的情形: 那天晚上,看完电影之后,他将瑰儿送到家门口,忽然取出了枚戒指,结结巴巴地向瑰儿求婚。虽然那中介一枚普通的戒指,而他求婚姻的方式也是结结巴巴,和浪漫毫无关联,但是瑰儿还是感动地哭了出来,保持着妗持沉默了几分钟,便忍不住答应了他。之后,他为瑰儿戴上了戒指,瑰儿也把自己母亲遗物的手锣中的一只赠给了他。 “我会把这放在身边的,这样不论发生什么事,就象瑰儿在我身边一样啊。”他小心翼翼地把手镯用手帕包好放进口袋里的时候是这么说的。 然后到了昨天的重逢,他垂着头,愧疚地说在执行任务中把手镯不慎遗失了,“为什么会不见了呢?我明明一直贴身放着啊!难道是那个犯人向我开枪的时候……为什么别的东西都在,偏偏这个不见了呢!就好象……好象会失去瑰儿一样……就好象你会突然不要我了一样啊!所以虽然会有暴露的危险,我还是要来看你一眼,不然我根本寝食难安。即使在办案的时候,脑子里还是全是你的脸。“ 想不到那种工作狂竟然会为了这么一点小事而扔下工作跑回来,而且还是一副快要哭了的样子。瑰儿又取下那只手镯放在他手中:“没关系啊,虽然是我母亲的遗物,可是既然已经丢了就算了,这里还有一只,来,给你。不过如果再丢了的话,我会一个礼拜不理你喔。“ “是!“ “哈哈,看你紧张的样子……“ …… 怎么会在刘地手中呢?刚刚的事也看得清清楚楚,难道真的是刘地向他买来的?为什么? 周影伸手轻轻拍拍她的肩:“到了。” 车停在一座居民楼下,刘地指的五楼那间房子灯正亮着。 “那里?他为什么在那里?” “去就知道了。”刘地弹了一下手指,“隐身术会吗?” 瑰儿摇摇头,最后还是周影在她背上画了一个符咒,然后一起用法术,飞上了五楼。 从关着的百叶窗缝隙中,他们查看着这间屋子。普通的三室一厅住宅,客厅里亮着灯,一男一女相拥坐在沙发上,面前的茶几上摆放着一只打开了的手提皮箱,里面满满的装着钱。 瑰儿不由自主地拽住了周影的衣服:“那是他……那个女人,那个女人……” 刘地把食指竖在嘴边示意,然后双臂环住瑰儿,带着她穿过墙壁进入了屋内,周影则化成一条影子,从窗隙中飘了进去。屋里的人类浑然不觉已经有三只妖怪站在面前,正在径自得意地口若悬河。 “我第一眼看见那个镯子就知道那不是一般的东西。可笑那个女人竟然把它当作普通首饰带着。这样的宝物戴在象那种白痴手上简直是暴殇天物。知道吗,这是秦朝的古董,一只七十万,两只二百二十多万啊!”说着,他心满意足地拍着装满钱的手提箱。 他身边的女人是个姿态艳丽、装扮入时的美女,撒娇似地把头放在他肩上,嗲声嗲气地说:“你可真是个‘坏心肠’的家伙啊,人家小姑娘被骗一次已经够可怜了,你竟然一听说买主又要出一百五十万凑齐一对,又跑回去再骗人家一次。可怜那个小东西发现人财两空的时候,还不知道要伤心成什么样呢。亏你还是做过警察的人。” “那种职业有什么好!又累又有危险!不过多亏这个职业才使她这么容易相信我啊。”他摸抚着女人的面颊说,“这样一来不是各得其需吗。原本在她手里什么价值也没有的东西使我成了百万富翁,而她呢就得到了一次人生经历,学会不要那么相信别人,而你……”他俯下头去吻住女人良久才喘息着说,“你得到了一个英俊多金的丈夫,高兴吗?” “咯咯……”两个人得意忘形地笑着在沙发上嬉戏起来。 刘地淡淡地说:“明白了吧,人类这种东西就是这样,是种五毒俱全的东西。我第一次看到她手上的一只不成对的镯子就大概猜到是怎么回事了。我先在本市的文物贩子中调查,果然找到了另一只,然后变幻成那个文物贩子的样貌放出风声,用一百五十万购买另一只。果然不出我所料,他马上就跑去找你骗另一只了。怎么样,看清楚人类的嘴脸了吧?” 瑰儿身体轻轻发抖,脸色苍折,象要看穿对方一样地盯着那个男人。 刘地把她拉到沙发前:“要看就看清楚一点!你想在人类当中生活,先要学会别轻易相信他们!” “刘地……”周影低声叫,虽然他也明白刘地是为了瑰儿好,但是这样的时候再说这些话,未免伤她太深了。 刘地在沙发旁边忽然显出形体,还不等沙发上的人反应过来,他一掌把女人打翻在地,把男人拎到瑰儿面前。 “瑰儿……”男人原本为突然出现的几个人诧异,看到瑰儿一下子明白过来,很快镇定下来,拨开刘地的手,对着瑰儿说:“原来是你啊,你来干什么?” 瑰儿看着他颤声说:“我来看个明白,看你是个什么嘴脸。” “有什么好看的,”他用眼角扫过刘地和周影,“本来以为你挺天真老实的,想不到也会用这一手,带这两个人来威胁我吗!” 瑰儿从手指上摘下他求婚时用的戒指,丢在他脸上,恨恨地看着他。 他把求婚戒指拿起来在手里上下抛动着说:“怎么样,这样就还给我也好,反正我本来也没有和你这种没姿没色的女人结婚的打算。” 周影上前半步,伸手抓住他的衣领:“你竟然……” 他一下拍开周影的手:“别动手动脚的,放尊重点。好吧,今天我心情好,看在你们辛苦来了一次的份上,开个条件吧,也许我心肠一软,分点什么给你们。” 刘地说:“手镯是瑰儿的,我们当然要全部。” 他摆出一副无赖的样子一摊手:“你们有什么证据证明我骗了她的东西?那镯子是我祖传的,我愿意卖掉是我的自由。不要忘了,我可是做过警察的,执法部门里有的是我的朋友,你们要跟我斗,也得好好想想后果。”他猛地从口袋里拔出一把枪,指着他们,“象我这样的有钱人生活就是这样,总是有你们这样的无赖来捣乱,所以不买把枪保护自己不行啊,你们说是吧!”他用枪点点刘地,“大个子,刚才不是很嚣张吗,再说话啊!” 周影看着他这副嘴脸,摇头叹口气。 他又来到瑰儿身边,伸手托起她的下巴:“啧啧,太可惜了,本来我还是很中意你这种听话、传统的小女人的,你不该让我看见那对手镯啊!知道自己可以变成百万富翁以后,什么样的女人我得不到,怎么还会要你这种要身材没身材,要风情没风情的女人。” 刘地冷笑一声对瑰儿说:“知道我为什么带你来了吧,因为只有你自己亲眼看见这一切,才可能真正对他死心。他不是说过‘清水池塘不养鱼’吗,这句话用在他自己身上真是再合适不过:他扮演的情人角色那个完美,就是因为背后有什见不得人的心思。那句话不适合周影,对人类来说却是再适合不过了啊。” “人类……”瑰儿苦笑,“我一直生活在人类之中,以为自己已经很了解他们了,结果还是会被他们骗……” 听的一头雾水的男人用枪点了一下刘地:“什么‘人类’不‘人类’的,你们吓傻了吗?难道你们不是人!” 刘地突然向他扑过来,他下意识地向刘地开了一枪,枪声响过,他却惨叫了一起,执枪的手被一只利爪抓过,留下了又长又深的血痕,手枪也落在地上。“这句话算你说对了,我们确实不是人。”刘地显出了妖怪的原形,把手里的子弹扔在地上,用利爪抓着头发说:“现在要怎么处置你呢?瑰儿,你来吃掉他吧。” 瑰儿木然地站在那里,什么都没有说。 “救……救命!妖……妖……妖怪啊!”倒在地上的男人终于挣扎着发出声音来,想要转身逃跑,结果脚下一软,跌倒在地上爬不起来,看着刘地发抖。 “如果你不吃的话就让我来代你吃吧,我已经好几个月没有吃过美味的人肉了。”刘地边说边舔舔嘴唇。 “不要,不要吃我。我有钱,我把所有的钱都给你们。瑰儿……不要吃我。”从刘地的神情中看出他不是在开玩笑,男人开始哀求起来,伸手抓住了瑰儿的衣角,“瑰儿,你不会舍得吃我的对吗?我们曾经那么相爱。” “开什么玩笑,我可从来没有爱过你。”瑰儿瞄着他说:“人类对我们而言只是食物而已,所谓的恋爱不过是和你做个游戏,我们这样拥有漫长的生命,可以使用各种法术,并且有一天可能得道成仙的种族,怎么可能对人类动心。地狼,你要吃就吃吧,我可不想吃这种恶心的东西。”她推开向她求救的手转过身向周影说:“我们先回去吧。” “哦,那你们先走吧,我要开始吃点心了。”刘地吹声口哨说,“既然你不吃的话,我可就不客气了。” “不!”男人不知哪来的力气,猛地爬起来向门口冲去,但是没走了几步便颓然倒地,双手后住腹部,身体在地板上抽搐着,“好疼,我……” “啊,看起来不能吃了。”刘地失望地说。他把男人喝过水的杯子从茶几上拿起来,放在鼻子旁边闻闻,又舔了一下,“下了毒的人肉可不好吃啊,太浪费了。” “刘地,他……”周影和瑰儿不解地问。 刘地看着被他弄昏过去的女人说:“得到一个‘英俊多金的丈夫’可不如自己成为‘美丽多金’的女人来的好啊,这个女人也做了对她自己最有利的事呢。” “人类啊……”周影和瑰儿脸上都不禁露出了苦笑。 “救命……瑰儿,救命……”他在地上翻滚着,向瑰儿颤抖着伸出手来。瑰儿向他走了几步,但是走到他身边的时候,他已经呼出了最后一口气,再也不动了。瑰儿在他身边蹲下去,伸手合拢了他的眼睛,眼泪一滴一滴地落下来。当周影走到她身边想安慰她时,瑰儿抬起头,满脸泪痕地说:“为什么?为什么我还是爱上他了……为什么,人类只是食物而已,而且这么卑劣,这么冷酷……我为什么还……” 周影看着她悲伤的面容,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终于做出了他这一辈子最大胆的举动,将瑰儿拥入怀里,紧紧地抱住她…… 三只妖怪漫步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瑰儿背着手,蹦蹦跳跳地走在最前面,刘地手里拎着那个装满钱的手提箱跟在她后面,周影落在最后。 “你真的要走了吗?” “对!”瑰儿回过头来笑着回答,“我不想再住在人类的城市里了,我要回到山林里去,过一只真正妖怪该的生活。” “你的故乡不是已经……” “所以我才从来没有象妖怪一样生活过,弄得一点法术都不会,还要被人类欺负。这次我要到深山中修炼,等我的法力高强了再回来,让人类知道厉害!虽然我的故乡已经被人类开发了,可是这个世界上总会有‘山林’留存下来的。我们这一族必须要在山林之中才能修炼道行啊,我要去找,总是可以找到的。” 刘地点点头:“那你要保重,即使妖怪也不是都可以信任的,自己多个心眼。” “我知道,我是不够聪明,可是世界上还是有你们这样的好妖怪的……”瑰儿上前拥抱了一下刘地,又拥抱了一下周影,她把自己手上戴的手镯摘下来,塞给他们一人一只,“留着当个纪念,别忘了瑰儿。” “如果找不到合适的山林,就回这儿来,”刘地看了一眼沉默不语的周影,“周影会收留你的。” “嗯!”瑰儿忍着眼泪,用力点点头,“那我要走了。” “我送你一程。”周影说。 “不用,我再也不想使用人类的交通工具了。妖怪应该有妖怪的方法。”瑰儿俏皮地笑笑,“我妈妈以前总是这样做的,虽然我的法力不够,但是我可以试试看……” 人类的外表渐渐退去,瑰儿显示出她的原形:身上披着薛荔香草编织成的长罗裙,腰间系着开着花朵的藤蔓,微黑的皮肤,黑夜般的长发,朱唇皓齿,美目盼然,象昆仑山上的女神一般的容颜,气质却象洛水的女神一样飘逸,使刘地和周影在一瞬间都有难以呼吸的感觉。 “山鬼……” 瑰儿笑着点头:“对,山鬼,我们这一族已经不多了……” “我以为所有山鬼都去了其它世界,想不到‘人间界’还有留下来的。”刘地叹息说。 瑰儿微笑说:“我现在要离开人类的城市了,但是我不会离开人间界的……我要修炼成高强的法术,再到这里来看你们。”她闭上眼,专注地开始念诵咒文。 面前的景象突然象被风吹的水中倒影一样开始产生波纹,波纹渐渐扩大,一只毛色黄黑交杂的狐狸状动物从中跳了出来,看到瑰儿后它开心地象发了疯一样又是打滚,又是在她腿上磨蹭。紧跟在这只文狸后面,一只赤褐色的大豹也一跃而至,先是兴奋地仰天长吼一声,然后在瑰儿面前俯下身体,等待着她骑到自己身上。 瑰儿跨到赤豹背上,抱起文狸:“你们来了,虽然妈妈去世了这么久,虽然我一直没有召唤过你们,可是你们还是没有不要我……”她把脸贴在赤豹背上,悄悄抹掉了泪水。瑰儿拿起一枚“金币”,那是周影为她演示“点石成金”法术时变的:“这个我带走了,我不会忘了你们的。好好学习炒菜吧,别总让火儿吃‘猪食’。”文狸使用法术打开了空间,它在前面奔跑,赤豹紧随其后,转眼消失地无影无踪,一阵风吹过,眼前的景物又恢复了常态。 山鬼,在上古时代又被称为山神,是拥有强大法力,绝色容颜的妖怪种族。它们是最接近神的种族,甚至可以同时驱使操纵空间能力的文狸和战斗力极强的赤豹两种灵兽。在原本生活在一起的人类和妖怪们逐渐分离之后,山鬼已经逐渐移居到了其它的空间,刘地和周影曾经对瑰儿的原形做了很多猜测,甚至猜测她是猴子或山猫,但是他们也想不到,山鬼还没有完全的抛弃人间界。 瑰儿消失之后,刘地和周影呆立了很久,谁也没有说话,终于周影长叹了一声,刘地也跟着叹了口气。 “我在想,”周影幽幽地说,“如果瑰儿不变化作人类,用她的本来面目出现的话,大概一半以上的人类男子会为她不顾一切吧!” 刘地也不无婉惜地说:“是啊,早知道她是个绝世美女的话,我根本不该放过的。爱上人类还不如和我……” “刘地!” “哈哈……好了,回家了,没吃成人肚子好饿啊。喂,这里有几百万,给你补偿你今天没工作的损失吧。” “不要。” “要吧!给你啊!” “不要!” “要吧!我一直提着很重啊。” “那就扔掉。” “好吧,我也不要了!” “扑通……” 刘地来到周影家里,意料之中地看见周影没有修炼,而是坐在窗口看一本书。刘地走到他身边,看着窗外重重叠叠的楼房空隙中,隐约露出的远山,他不用看也知道周影在看什么,于是低声吟哦起来: “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薛荔兮带女罗。 即兮睇兮又宜笑,予慕予兮善窈窕。 乘赤豹兮从文狸,……” “瑰儿……会回来吧?”周影从书里抬起头来,自言自语地问。 刘地看着远方,半晌才说:“我们有的是时间,有缘份的话,总会再见面的……” “有缘份的话……”周影也看向窗外,心中想着,瑰儿的“山林”不知道在哪个方向。 ※※※※※ (《女萝山鬼语相邀》完) 武侠屋首页->总书库->《都市妖奇谈》简->繁字体大小上一页目录下一页正常版书签 -------------------------------------------------------------------------------- 女萝山鬼语相邀 作者:可蕊点击:54164投票:199 喂,跟我约会的时候还在想着工作吗?我看看在写什么?” “没什么,工作日记而已。” “咦,这个男人是谁?被你这个刑警随身带着他的照片,估计不是什么好事喔,是通缉犯吗?” “那倒不是,他只是一个案子的相关人员,连嫌疑犯都算不上。不过我的直觉告诉我他很可疑!” “看照片可是个挺老实的人啊,他犯了什么案子?竟然倒霉的落在你这个工作狂手中。” “说来话长,你还记得几个月前轰动一时的‘断头案’吗?” “就是那个只发现了六、七名死者的头,但是他们身体的其他部分却一直找不到,不知道凶手把它们弄到哪里去了的案子吗?我当然知道,好歹我也是刑警的女朋友啊!听说到现在也没有破案对吗?这样的事太可怕了!……难道你是说这个人和那个案子……” “对,这个人名叫周影,是个出租车司机,就是这个案子的相关人员。” “他有可能是凶手吗?” “没有证据当然不能乱说,但是他确实很可疑!” “为什么?” “我刚才说了他是个出租车司机,他有一辆红色的桑塔纳轿车。虽然他以开出租车为生,但是他白天雇了一个司机替他开车,他自己只在晚上工作。任谁想一下也知道,出租车这一行不仅白天的收入比晚上好,就算安全系数也是白天高些。所以一般的车主即使要雇人开车,除非是白天有其他的工作,否则都是让雇来的司机晚上工作的。这个周影却与众不同,他白天没有其他工作,也不出门,却偏偏要选择晚上开车。” “这只是人家的生活习惯,扯不到犯罪行为上去吧?” “可是他雇的那个司机死了啊!第一个被害者就是他。” “啊!可是……他的杀人动机呢?” “那个司机坑周影的钱!那个司机总在车费上动手脚,他给周影开了九个月车,前前后后弄走了四千多——这还是估计的数目,这种事没法查出准确的数字来。一辆出租车总共能挣多少?你想想周影能不恨他?” “周影知道这件事吗?” “知道。我找他问过话,他说早就发觉了,但是觉得那个司机上有老下有小挺不容易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了。” “这么说他是好人啊。” “你呀,老是这么天真!有一天人家把你卖了,你还帮人家数钱呢!反正我是越调查越觉得周影可疑。监视他那么久,最大的发现就是他生活很有规律:每天傍晚6:30分准时和雇来的司机交班,工作到次日凌晨6:00,然后开车去公园……” “晨运?” “不知道算不算晨运,他就是坐在假山上的亭子里看风景,太阳出来后就走。7:00整和雇来的司机交班,然后步行去超市习一天的食品,7:30分加家。回家后不再出门,一直到再次出车为止。但是他每个周三下午会出门逛书店。新华书店、科教书店、文化书店、外文书店……一路下来决不拐弯,连先后顺序都不会错,最后去市立图书馆借书还书,回家。他一周除了工作就出这一次门。没有亲戚、朋友,和邻居没有往来,家里甚至连电话都没有,你说他可不可疑!” “我觉得人家挺正派的啊,生活规律,勤奋好学,知识面还挺广呢!你们发现人家有什么不良行为吗?” “就是没有才可疑啊!你想想,一个二十几岁的年轻人,不抽烟不喝酒,不去娱乐场所,连邻居都不来往意味着什么?” “……正人君子?” “拜托!你没听过俗话说‘清水池塘不养鱼’的!象这种外表一点毛病都挑不出来的人,背后才容易有大问题呢!那么孤僻的人最容易产生心理扭曲,说不定他就是那个连杀了六个人的变态杀人狂呢!” “这么说来……就算他有理由杀那个雇来的司机,其他人呢?和他有什么关联吗?” “他毕竟是个出租车司机啊,什么样的客人都有可能遇到的,说不定那些人坐车的时候得罪了他呢?再说那些变态杀人狂杀人有什么了不起的理由!我记得去年系列杀人案的犯人就是只要看到镶着金牙的人就想杀他……不过你说那么多死者都只剩一个头,其他部分凶手能怎么处理呢?他要怎么藏这些东西才能连警方拉网式的调查都找不出来呢?……反正我觉得周影有最大的嫌疑,我会继续监视他,看他什么时候露出马脚!” “好了,明明是难得的约会,却一直在说变态杀人狂啊、尸体啊、人头啊什么的……你女朋友我真的不如这些有魅力吗?” “对不起,对不起!我这个人就是这样,一提到工作就……” “算了,原谅你了!反正认真是你的优点。” “喔,你今天这副手镯戴了一对呢。平时都是只看见你戴一只。” “我今天没有戴手表……怎么样,漂亮吗?它们是我母亲的遗物呢。” “漂是漂亮,不过和戴它们的人相比的话可就差远了……” “……” ※※※※※ 红色的桑塔纳出租车在街上慢慢地行驶,周影一边开车,一边把在他膝盖上睡着的毕方放进一个火柴盒里。 周影是一个以人类的外表和身份住在这个城市里的妖怪,他的原形是一只影魅。 影魅原本是妖怪中最低级的一咱,是从原始森林的阴气和沼泽的湿气中生出来的,没有形体、没有思维的影子,寿命短暂,朝生墓灭。但是这一只却凭借着机缘巧合和自己的辛勤修炼,成为了小有道行的妖物。由于它的目的是修成正果,成为神、魔、仙当中的一员,所以幻化成人,来到城市里学着做一名人类,因为“做人”是修炼者的必修课。他给自己取了一个“周影”的名字,安静地混迹在人群中生活。 前些日子,一只“窫窳”来到这个城市里随意吃人,它毫不掩饰地行为引起了人类的关注,也给周影带来了很大的麻烦。一向不管闲事、潜心修炼的周影最后也忍无可忍,终于和另一只居住在这个城市里的妖怪——一只地狼联手,在火灵毕方的协助下除掉了这只窫窳,周影也因为这件事而结训他他这辈子唯一的朋友,化名“刘地”的地狼。 必方“火儿”是一只“灵”,等级远远高于“妖怪”,本来是只有最高等的神、魔、仙才可以驭使的神兽,但是火儿因为某些原因一直和周影生活在一起。火儿还是一个幼兽,法力不足,前些日子在和窫窳战斗中它消耗了过多的力量,最近一直昏昏欲睡的样子。 ※※※※※ 周影一只手把必方睡着的火柴盒放进上衣口袋里,一支手扶着方向盘,路边突然冲出来的人影把它吓了一跳,车差一点冲到路沿上。 冲过来的人影不管三七二十一地钻进了车里,大喊:“开车!‘人类’追来了!” “‘人类’?”周影从反光镜里看了一眼车后座上的“女子”,“小姐去哪里?” “随便!” “……” “大家都是同类,你不会见死不救吧!” 周影发动了车子,追赶这名女子的男人跑过来时,只看到了一辆飞驶而去的出租车。 周影再次打量车上的女子,中等身材,五观平凡——混迹于人群中的妖物们常常会把自己变作极不引人注意的外表,周影自己也是这样,象刘地那样,把自己弄得要多引人侧目有多引人侧目的妖怪少之又少。周影虽然一时无法分辨她是哪一类的妖怪,但是还是在她说“大家都是同类”之后,淡淡地声明:“我们不是同类。” “反正都不是人类啊,也算是同类吧!” “……”如果知道自己是影魅的话,大概就不会称自己是“同类”了吧?毕竟“影魅”是一种低级到连妖物们都不认同的魑魅。周影什么都没有说,把车停在了路边,说:“好了,下车。” “缩地术”是一种周影擅长的法术,如果车上偶尔拉到非人类的客人,他就会用这种法术快速地到达目的地。 “车费四十元,谢谢。——虽然使用法术缩短了行车时间,但是车费他是一分都不会少收的。” “这是哪里啊?”车上的女子隔着车窗张望,“怎么黑漆漆的,连路灯都没有。” “西郊,离追你的人很远了。” “你要我在这里下车?我怎么回去?” “法术。” “不会!”女子一卡腰,“我要是会法术,怎么可能因为偷了个钱包就被人类到处追!” “……” “喂,我不管,你可得送我回市区!” “去哪?”周影边问边低叹了口气,为什么自己这样低等的魑魅都知道潜心修行,而这些天生就拥有法力、智慧和形体的种类却不能呢?他发现住在这个城市里的大部分的妖怪都把修炼当作一件可笑的事,连他唯一的朋友刘地也是这样,难道对于他们来说,“努力”这种事情真的是这样难以接受吗?周影一边开车,一边从反光镜中看着那个“女子”,再次摇了摇头。 七点三十分,周影和平时一样准时回到他的住处,手里照例提着在超市买来的一天的食物:给火儿的肉食和他自己吃的青菜。他喜欢过一种有规律的生活,对于任何打乱他生活秩序的事情都很反感,可是当他打开门之后,却意外地看到了沙发上的女子。 “嗨,刚刚回来!” 即使被朋友刘地形容为“表情没变好”的周影这种时候也不由皱起了眉头,沉下了脸。 “因为昨天晚上偷来的钱包里没有什么钱,不够付我欠下的房租,所以被房东赶出来了。你是我唯一认识的同类,我只能来投奔你了,不会不收留我吧!” “我们不是同类。”周影一边重申,一边眯起眼睛考虑要不要把这个破坏他生活秩序的家伙扔出去。“不过她是‘雌性’,刘地会很高兴认识她吧?”这么想着,周影拿起电话打给喜欢和“雌性”交往的朋友。 看到周影打电话,女子惊讶地睁大了眼,等周影在无人接听放下电话后,她不相信地叫:“原来你这古板的妖怪也会用电话啊!打给谁?” “朋友,看他收不收留你。” “你也有朋友?!那你是不想收留我了,准备把我怎么样?”她侧着头盯着周影,一付准备耍赖的模样。 “你可以在这里等到我打到他为止。”周影决定。毕竟大家都是人类眼中的异类,在可以容忍的范围内,周影也不愿意表现的过于无情。而且他觉得刘地今天一定会来找自己的,到时候把这个麻烦丢给他就好了,他多半会很乐于接过去。 “我叫瑰儿,你呢?” “……” “你做人类总会有名字吧?” “……” “你这房子不错,看来做出租车司机收入不错啊。还是用别的法子弄钱?有时候真羡慕你们这些法术高明的妖对,你们在这种大城市里讨生活可比我容易多了。”女子坐在沙发上,自己动手倒了水,自己喋喋不休地说了半天周影却连一句都没有接茬,她不由有点无趣,开始东张西望地打量这所房子:象她所说的,这是一座不错的房子,很宽敞的二室一厅,客厅里有一组沙发和一台电视,DVD机和一些摆放整齐的碟片,到处都收拾的一尘不染。乍看之下这里和普通人家相比没什么区别——如果这晨的主人不是一只妖怪的话。 妖怪屋主就在窗口下,躺在地板上,任由阳光直射在身上。虽然他不动不语,但是瑰儿知道他并没有睡着。穿过玻璃窗的阳光用非人类的目光看来,正在凝结成一颗一颗小米粒大的金色光粒,环绕着周影的身体,然后慢慢地渗入到他的身体里面去。瑰儿知道他这是在吸取阳光的精华。 所谓的吸取日月精华是修炼的一种方法,就是利用从日、月光华中采集的精髓一点一点的替代、抽换自己身体内的细胞、血肉、骨骼、皮毛,凝固自己的元神。如此周而复始,修炼者的身体会越来越接近完美,法力也会越来越强大。但是这种修炼非常消耗时间,瑰儿曾经听说过,即使最勤奋最有天份的修炼者,吸取日月精华进行一次这样的脱胎换骨也要用大约二百年的时间,只靠这一种法方修行想要得成正果的话,几千年都不够。 修炼的方法有三种:吸取日用日月精华、采补和得到帮助:所谓得到帮助就是诚心地信奉某位已经得成正果的修炼者(神、魔、仙中的一位),从而得到对方的指引和帮助,是修炼的捷径。但是能够踏上这条捷径的幸运儿少之又少,往往是终身供奉也不会得到什么回应,所以另外两种方法才是修炼者们的主要选择;吸取日月精华是三种方法是中最简单的一种,不需要外界的帮助,即使初学者也可以轻松掌握。但是最简单的方法也是最难走的路,想采用这种方法就得有非凡的毅力,利用这种方法修炼却半途而弃的修炼者比比皆是。瑰儿曾听一位前辈说过,修成正果的神魔仙不少,采用这种方法成功的却一个也没有;如果一个修炼者没有超乎寻常的幸运,又没有非凡的毅力的话,剩下的选择就是采补。顾名思义,这种方法就是采集其它生灵甚至是其他修炼者的精华补充自己的身体和元神,不论是采药炼丹、媚惑、吸取还是干脆“服用”都是采补的方式。其实大部分修炼者都是采用吸取日月精华和采补相结合的方法进行修炼的,瑰儿想,不知道周影用的是哪一种? 瑰儿一直盯着周影,认为这次他是真的睡着了,因为阳光中精华的凝结的过程已经停止了,他现在只是很安静地躺在那里。 瑰儿靠近他一些,仔细地打量这个“男子”,就象周影分辨不出她是什么一样,她也一样分辩不出周影的原形。但是他幻化的形体对于一个想要混居入人类之中的妖怪来说十分完美,一点被人类称之为特点或个性的地方都没有留下,绝对不会给别人任何印象,这了说明了他的法术高明吧? 再靠近几步,瑰儿连他的呼吸声也听的清楚了。 当瑰儿走到周影身边时,确定他是完全睡着了。 瑰儿猛地从口袋里抽出一反匕首,向着周影的胸口狠狠地刺了下去。匕首准确地命中了目标,但是瑰儿的手一点都没有感到刺中东西。周影的胸口随着她刺下去的匕首开了一个洞,而且这个洞越来越大,快速扩展,最后,周影的整个身体都化作了一团黑色的影子。 “影子……”瑰儿喃喃地说,“原来是一只影魅。” 不等她再做出别的举动,一团亮光从周影身上扑过来,直接冲向瑰儿。瑰儿惨呼一声,身体被击飞出去,碰到墙壁,又跌到地上,她蜷缩在那里,捂着胸口,惊惶失措地看着一只因为生气而全身火焰变成金色的必方一步步接近自己。 “竟敢暗算我!”火儿怒气冲冲地叫——周影把火儿用来睡觉的火柴盒放在自己胸前的口袋里,瑰儿刺杀周影时首当其冲的便刺中了那个火柴盒。虽然这样的攻击不足以伤害火儿,但是让它觉得十分生气。“你竟然敢打扰我睡觉!我要把你烤熟,然后做成羊肉串吃掉!”姑且不论瑰儿的原形是什么?可不可能做成“羊”肉串,但是火儿真真正正的生气了。这只必方最大的两个爱好就是“睡觉”和“听故事”,一般来说,在它睡觉的时候打扰它和被它缠住不停地讲故事,两者的后果是两样的可怕。 火自古以来就有驱妖避邪的作用,火灵必方比起其他灵兽:游光啊、飞廉啊、应龙啊什么的来说,对于妖怪们有更大的震慑力。瑰儿无论如何都想不到会在人类的城市里看到一只必方,在它的怒视下瑟瑟发抖。 “烤焦、半熟、外焦里嫩……”火儿与其说是威胁对方,不如说是在认真地挑选下手的方法。 “好了火儿,”周影已经恢复了人形,坐起身来,手中拿着那把匕首,“把她交给我吧。” “她打扰我睡觉,还有我的房子……”火儿嘟囔着,但是听话的飞回周影肩上。它说的“房子”就是指着那个火柴盒。火柴的气味让它觉得舒服,火柴盒画的一只火鸟它也十分喜欢,可是这个普通的火柴盒当然不能象它和周影一样抵挡匕首的一击,早已经成了碎片了。 “我会找个一样的给你的。”周影抚摸着火儿,使它安静下来,身上的火焰也恢复成了红色。 “我并不认识你,也不记得自己得罪过你,如果你是因为想‘吃’我来提升自己的修炼的话,刚才你也看到了,我根本没有血肉可以供你吃,现在你可以走了,不要再来打扰我!”周影声色俱厉地说。这不是他第一次遇到企图把他当作采补对象的妖怪,如果她找上的是刘地,那只地狼一定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但是采补不是周影的修炼方式,他希望瑰儿在刘地来这前离开,周影可不想让刘地在自己家里吃“东西”。 “我一定要杀了你!”瑰儿已经从看见必方的惊愕中镇定下来,挣扎着站起来,恶狠狠地向周影扑过去。她被火儿的翅膀击中之后动作很迟顿,周影轻而易举地闪到了一边,“我一定要杀了你!”瑰儿充满憎恨地叫嚷着,“就算有那只必方助纣为虐也一样,如果你现在不吃了我,我总有一天要杀了你!” 瑰儿眼中的仇恨让周影感到寒意。这种目光周影曾在那只千里迢迢从青丘之国,追踪杀母之仇人而来的小九尾狐眼睛里看到过,当时他就曾为这种执着的感情惊讶,而现在,瑰儿眼中的恨意却是对他发出的。“我不会吃你——我是吃素的。”虽然没有必要,周影还是有些张慌的解释。 火儿却对这些不感兴趣,天真地问:“影,什么叫助纣为恶?” “就是我干坏事,你却在帮我的意思。” “哦……”必方似懂非懂地说:“你做什么我都会帮你的。那么我们什么时候开始‘助纣为虐’呢?” “你们……”瑰儿恨恨地说:“我不会善罢甘休的。”说着举起茶几向周影扔过去。她虽然不懂什么法术,力气比起人类还是要大得多,一张玻璃茶几被她轻易地丢了过来。 周影忙一低头,茶几从他头上飞过去,直飞向门口。刘地正大摇大摆地“穿”过墙壁进到屋里来,迎面就看到了飞来的茶几,“哇!”他慌忙向下一伏身,茶几“哗啦”一声,在他正上方撞了个粉碎。 “为什么打我……”刘地拍打着头上的玻璃碎片站起来,“我最近没干什么啊。” 周影指指瑰儿,示意茶几是她扔的。 “喔,原来是跟女朋友吵架了。”刘地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小姐,何必跟这种木头人一般见识呢,不如干脆换个男朋友吧!”说着笑嘻嘻地向瑰儿走过去。 “刘地,她……” 周影一句话没有说完,刘地突然抓住瑰儿的脖子向下一按,不等瑰儿手里抓着的水果刀刺下来,刘地已经利落地把她双手抓住,一条黑色的绳子象有生命一样从地上卷起来,把瑰儿绑了个结结实实,刘地提起她,毫不怜香惜玉地向沙发上一扔问:“怎么回事?又惹到这种麻烦,早叫你常换换住处和身份,免得被这些采补的家伙盯上。” 周影摇摇头:“她好象不是为了采补……喂,别在我这里吃她!”他看到刘地上上下下地打量瑰儿,连忙说。 “我从来不吃雌性!”刘地象受了侮辱似地跳起来,“我们地狼的雄性不吃任何种类的雌性。” “知道了,知道了。”周影敷衍着说,瑰儿还在用那种恨之入骨的目光看着他,让他很不舒服。 “你们有仇啊?”刘地也看出了门道,“你怎么人家了?始乱终弃?” “我不认识她!” “你吃了他!除非你现在就杀了我,否则我一定要为他报仇!” “吃谁?周影,你终于学会吃人了!” “我没吃过任何人!” 三“只”妖怪各说各话,屋里一片吵闹。 刘地摆摆手,制止大家再吵下去,他郑重地向瑰儿说:“我想你一定是有什么地方弄错了,我的这个朋友……”他一边说一边拍着周影的肩,“他连吃青菜都不知道要加油盐酱醋下去,怎么可能明白人肉的美味!我向你保证,不论你说的是人类还是其他妖怪,他都决不会‘吃’了他——那只必方吃的可能性还大些。” 火儿向刘地地挥了一下翅膀,一阵热浪从屋子里卷过,不过它到没怎么生气,因为它和刘地一样,并不觉得吃人或吃其他妖怪有什么不好。 “可是他不见了!一个人怎么可能好端端地就不见了!明明前一天……前一天我们还在一起,我们……”瑰儿原来还在用力挥动,想甩开绳索,现在终于放弃了努力,低声地抽泣起来,眼泪滴落在地上。 “你说的是个人类吧?”周影问。 刘地边把捆绑住瑰儿的法术解除边说:“当然一定是人类,只有人类才会‘好端端的就不见了’啊。喂,你别哭了,失踪了不一定就死了啊,人类失踪的原因多了去了。” “他又能为什么失踪?!”瑰儿胡乱抹了一下眼泪,猛地扬起头来大声问,“他是一个优秀的刑警,也是一个好人,和朋友以及同事之间也十分融洽,跟我也……他失踪前一天我们甚至谈论到结婚的事情!你说他有什么理由失踪!” “结婚?”刘地和周影面面相觑,“和人类结婚?你是认真的吗?”住在人群中的妖怪们和人类有各种各样的情感产生也是顺理成章的事,但是为修炼而采补和逢场作戏的居多,偶尔也有真心爱上人类的,可因为种类和寿命的关系,肯和人类结婚的几乎没有。他们都想不到瑰儿这么认真的说出要和人类结婚的话。 刘地清了清嗓子赞叹说:“了不起,原来你是真的爱上人类了。” 瑰儿一下子站起来大声否认:“我没有!我怎么可能真心地爱上一个人类!只是他那么爱我,没有我他会活不下去!他是个好人,善良又体贴,即使不爱他和他在一起也会很愉快,那么和他结婚又有什么关系?反正人类的寿命是那么短暂,即使朝朝相处也只有几十年而已,根本不会浪费我很多时间。即使结了婚也不能一起生活很久,所以有什么关系?他那么单纯,那么相信我,即使不爱他和他结婚又有什么关系!” 刘地明了地扬扬眉毛,周影却皱起眉头,思想单纯的影魅完全被她所讲的弄糊涂了。 “可是即使不爱他,我也不能让他就这么不明不白的不见了!如果有某只妖怪吃了他的话,我就算用尽所有的办法也要为他报仇!即使我法力低微,即使对手有我么强大!”她一字一句地说出这些话来,一边用眼睛死死盯着周影。 “我根本不知道你在说谁!”周影因为她的情绪变化困惑而且不安,他很难适应这件快速的情绪转换:忽而哭泣,忽而迷惘,忽而愤怒……这样的变幻让他难于理解。 瑰儿用那种目光看了周影好一会儿才说:“他是个刑警,最近在调查‘断头案’,而且他认为最有嫌疑的人是你。” 刘地恍然大悟地说:“是那件事啊!那些人是一只猰貐吃的,和周影没有关系。那只猰貐还是我们两个联手杀掉的呢!对吧!周影。”一说到这件事他就很得意,毕竟象他们这样的妖怪能够杀死一只猰貐就象一个奇迹,确实值得骄傲。 “猰貐……”瑰儿边重复这个名字边打了个寒战,“我们这个城市里来了一只猰貐?你们竟然杀得了它?你们竟然敢和它斗?” 火儿得意地飞到她面前,把自己指给她看:“是我!是我!我救了他们两个!” 刘地大略地把那件事的始末讲了一遍,说:“就是这样,我和周影因为它的举动太过猖狂,太引起人类注意,而且严重地影响到了我们的生活才杀了它。你不相信的话,它的尸体还埋在郊外,你随时可以去看。” 瑰儿将信将疑地看看刘地和周影,又看看必方说:“那些人不你吃的并不代表你不会杀他!你可以因为猰貐打乱了你的生活而杀了它的话,一个警察整天跟踪你、调查你你当然也会不快!你为了保护自己的生活猰貐都不怕,更何况一个人类,一个人类……恐怕连给你塞牙缝都不够!” “我不吃那种东西(指人类)!”周影有点急了,“你要我说几次!虽然那个警察鬼鬼祟祟的很讨厌,但是我没有把他怎么样。这几天没看见他,我还以为他已经放弃了呢!” 刘地说:“周影根本不会说谎,但那人类看来也是真的失踪了,你把详情说来听听,我看看能不能帮上忙。” 瑰儿听他这么说,认真地打量了他一番:刘地外表高大英俊,气质出众,打扮时髦,甚至还学人类时下的青年男女的样子把前额的头发染成了黄色。总之他根本不象一个“妖怪变成的人类”,他太抢眼,太吸引人类的目光,违背了妖怪们混迹于人群中的基本原则。但是他刚才施展了高明的法术,而且还曾经参与杀死过一只猰貐,那么他的外表应该不是法术不够高明,而是要看作艺高人胆大吧?如果影魅没有吃掉他,如果这只地狼愿意帮忙,如果他还活着……自从他失踪后的这段日子来,瑰儿心中第一次升起了一丝希望。 “我最后一次见到他是六天前的下午,我们一起喝咖啡、吃晚饭,看电影,又在街心公园游逛了一阵子,分开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当时他心情很好……因为……我答应了他的求婚……”瑰儿边说边抚弄着手指上的一枚戒指,露出幸福的神情,“当时我们还约好了,‘两天’后,也就是大前天再见面。但是那一天我等了他一个晚上他都没有出现,我打电话给他,他的手机没开,家里电话也没人接听。当时我以为他又是临时有要紧的任务——这种事常常发生在他这个刑警身上,所以也没放在心上,他任务结束了自然就会来找我解释的。可是一直到第二天晚上他也没有消息,他的家里锁着门,手机还是关着。于是昨天我到他的单位找他,才知道他已经五天没有上班了,他的同事们也在找他,担心他出了什么意外。那么多警察都找不到他,我想他一定是出事了,否则不论为什么这么多天不见,他至少会给我一点消息的。所以我一下子想到他在查的‘断头案’,想到万一这一系列事件是妖怪干的,想到他在监视的嫌疑犯。我立刻想到他提过的那个出租车司机,万一他不是人类,和我一样,不是一个人类!我想他一定是被吃掉了!虽然我并不爱他,也知道他作为一个人类总有一天会死,而且不能保证将来自己会不会吃了他,但是我还是不能原谅伤害他的人或妖怪!不管是谁,不管有多么强大,我都不原谅!” 刘地点点头说:“那么他就是这么凭空不见了吗?他的家人怎么说?” “他是个孤儿,根本没有亲人,本来他已经有了我,本来他马上就可以有个家了……” 刘地咬着嘴辱想了一会儿,又上上下下地打量了瑰儿一番,弹了个响指说:“OK,我去找找看,等我的消息。”说着一下子穿过墙壁不见了(地狼是一种生活在土地中的妖怪,天生可以象鱼穿过水一样穿过泥土、岩石和某些金属)。 瑰儿看着他离开的方向担心地问:“他……可以吗?” 周影说:“他已经在这里居住了七百多年,亲眼看着这里从山林变成村庄,变成城镇,变成大都会,没有任何生灵比他更了解这座城市,只要在这座城市里,就算那个人类真的死了,刘地也可以把尸体找出来的。” 本来稍稍放心的瑰儿听了他最后一句话,眉头一下子又皱了起来:“你这是算在安慰我吗?” “我保是告诉你事实。”周影看着她问,“其实你很关心那个人在是吧?虽然口口声声说不爱他,其实很盼望他活着回来对吗?” “你!”瑰儿抬头怒视,“不论是人类还是妖怪,喜欢说真话都是很惹人讨厌的,你知不知道!”说着一张座垫丢到了周影的脸上,结束了他们之间的谈话。 原本趴在沙发上看电视的瑰儿在周影走进厨房后,也背着手溜哒进来问:“中午吃什么?我已经饿了。” “随便,你想吃哪一种?”周影指着她看两口锅里分别煮的东西,火儿在他肩上解释说:“青菜是影的,肉是我的,你还是吃青菜好了!” 两口锅里,一口在用清水煮青菜,一口在用清水煮肉块。 “啊……这些是用来吃的?”瑰儿用筷子捅捅已经煮得太烂了的菜叶,“喂猪猪都不见得吃吧?” 瑰儿卷起袖子,端起两个锅子,把里面的东西全部倒进了垃圾桶。 火儿惨叫一声:“我的午饭!你赔给我!” 瑰儿利落地摆出案板,又抽出一把菜刀说:“想吃饭就乖乖的等着,不然把你做成辣子鸡!今天我来让你们看看饭菜和‘猪食’之间有什么区别!”说着开始查看冰箱和食品橱,不一会又问:“盐、油、醋、花椒在哪里?味精呢?有没有芥茉?什么?都没有!……还不快去买!” “砰!” 门在被推出家门的周影和火儿身后关闭。 “明明是什么法术都不会的笨妖怪,一进了厨房却变得很厉害!”火儿心有余悸地说。 “喔。”周影胡乱答应,他看着手里捏着写满要购买物品的纸条,想起这是自己几年来第一次在中午踏出家门。 “怎么样,很厉害吧!和你煮的猪食完全不一样吧!”对着满桌子的饭菜,瑰儿得意洋洋地说,“这是荤菜,这是素菜,尝尝看吧。 火儿看了一会,小心地问:”青菜和肉放在一起可以吃吗?周影一向是分开煮的。“ 瑰儿做了个仰天长叹的动作:”可怜的必方,你究竟是怎么活过来的啊!不如干脆来做我的宠物吧,我一定会把你喂得白白胖胖的。” 火儿怒吼:“我不是宠物!”不等它把嘴闭上,瑰儿已经夹了一筷子菜塞进了它嘴里。 “唔……这个很好吃。这个也是,这个也是……影,跟你煮的东西一点都不一样。”火儿在桌子上蹦来跳去,每个盘子都伸进嘴去,连素菜也尝了尝。 “拜托,别把我精心烹制的饭菜和那种猪食相比。”她拖过周影,塞了一双筷子在他手里,“尝尝看,快吃啊!” “最无聊的工作啊……”瑰儿坐在周影的驾驶座边感叹,“你法术那么高强,不用工作也可以弄到钱吧?点石成金什么的你不会吗?” 周影拿起一枚一元硬币递给她,瑰儿接在手中时,硬币已经变成了“金币”。 “哇!好厉害!再来,再来!”瑰儿赞叹着,把车上的硬币全塞给他。 周影看着对一大把金币爱不释手的瑰儿,不解地问:“你很喜欢黄金?” “是啊!这些可以给我吗?这样一来,等那只地狼找到他我们就有钱结婚了。”瑰儿摆弄着那些“金币”喜孜孜地说,“对了,你还没有回答我,这么高明的法术为什么还要辛苦工作呢?” “我想修成正果,所以在学着做人。” “修成正果!”瑰儿瞪大了眼,都快贴到周影脸上的看着他,确定他不是开玩笑后忍不住“嗤嗤”地笑起来:“我多少年都没有听到这种话了,你这家伙真是太有趣了!呵呵,太有趣了,修成正果。” 周影最近已经习惯被笑话了,刘地是这样,小九尾狐林睿也是这样,在来到这座城市之前,他一直以为修炼、得成正果是一只妖怪唯一可以走的路,认识了他们才知道即使是妖怪大家的生存目的也不一样,刘地追求享乐,林睿想要一个家和一个疼爱他的母亲,而这个瑰儿居然想嫁给人类。 “既然大家的目的不一样,那么我想修成正果也没关系吧。”周影自言自语地说。 “那倒也是。”瑰儿把金币放进口袋里,打个哈欠,她已经对周影的事失去兴趣了,蜷在座位里说:“我要睡觉了,到了早上叫醒我。” “好。” 瑰儿不满地盯着周影,看他还是无动于衷后忍不住嚷起来:“喂,什么好不好的!这种时候应该体贴地说‘我先送你回去吧’才对吧!” “我在工作。” “那么至少也应该脱下外套帮我盖上,防止我着凉吧!” “你是妖怪,不至于会着凉吧?” “哼!真是不解风情,所以妖怪就是娇怪,如果是他的话……” “人类的男子面对女性时都很会装模作样吗?就象刘地对人类女子时那样。”周影很认真地问。 “人家是体贴,什么装模作样!”瑰儿撇撇嘴,“他才不是那种会刻意讨女性欢心的人呢,但是他还是很细心,总是把我放在第一位,而且工作认真,对人热心,又很有正义感……你如果真的想做人,还是学做他那样的人吧……” 周影看着说着说着终于睡着的瑰儿,把车停在了路边,举起同样睡着的火儿放在她身上想:“如果冷的话,火儿比一件衣服要温暖得多吧?” 刘地一踏进门瑰儿就扑过来,几乎是卡着他的脖子问:“怎么样?他呢?他呢?” 刘地不怀好意地问:“干嘛这么急,不是根本不爱他吗?” “你管我爱不爱他!快点说……他,他还活着是吧?” “活得好着呢。” “然后呢?” “什么然后?” “他在哪里啊?为什么失踪这么久啊?” “喂,我只答应找到他,可没答应过找到以后告诉你啊。不过……如果有美女的热吻的话,我说不定一不小心就说漏嘴。” “你!”瑰儿气呼呼地瞪着刘地,刘地就嘻皮笑脸地看着她,瑰儿终于还是踮起脚尖,嘴唇在他脸闪电般的一碰,然后用力擦着嘴问:“这样可以吧!” “好,告诉你。”刘地一合手,“你也不用再到处找了,就到最后一次和他约定见面的地方去等,一天之内,他自己就会去找你的。” “……真的吗?” “不信就算了。” “信!信!我这就去!”瑰儿用力点着头,抓起自己的包向门外跑去,又回过头来挥着手,“周影,火儿,谢谢你们的照顾,BAYBAY了!”说完冲出去,连门也没关,“噔噔”地跑下楼去了。 “哎呀!真是的,”刘地一边关门一边说,“真不知道她的原形是什么?这么一阵风似的冒冒失失,大概是山猫或猴子吧?……周影?干嘛在发呆?” 周影回过神来说:“我在想你能找到他太好了,瑰儿好象很喜欢那个人类,她是真的想嫁给他呢!” “是吗?我还以为你恨不能我找不到他。别急啊,只是开个玩笑。不过放心,你一定还会见到她的。”刘地收敛起脸上的笑容,缓缓地说:“人类啊,和你想的,和她想的都不一样,你等着看吧。” 周影和往常一样准时踏入家门时,竟又在自己家的沙发上看到了瑰儿,“嗨,回来了。”她手里抱着一个大盒子,笑嘻嘻地打招呼。 “怎么样?找到他了吗?”周影迎上去问。 “嗯!”瑰儿用力地点着头。她打开盒子把各种各样的点心往桌子上摆着,边说:“所以我花了一个晚上做点心来答谢你们啊!来快吃,快吃。” “太好了!”周影松了一口气笑说。 “哇!原来你也会笑啊!第一次看你笑。”瑰儿眯着眼睛说,“你和火儿、地狼都是好心肠的妖怪,我不会别的,所以做东西给你们吃!” 周影和瑰儿并肩坐在沙发上吃东西,这是他三百年来第一次放下了修炼,只是为了和另外一个妖怪聊天。 “……地狼说得真对啊!我在那个咖啡店只等了不到两个小时,他一下子就出现了!” “他有没有说为什么失踪好几天。”刘地昨天最后的话还留在周影脑海里,令他有些不好的预感。 “他去执行任务了。他是一个刑警啊,有一项很重要的任务需要他执行,那是个秘密任务,连他的同事都不知道呢。” “会不会有危险?” “不会吧,他向我保证他会小心,决不让我担心难过的……不过……还是不放心。周影,我求你一件事好不好?你法力那么高强,可不可以帮我暗中保护他?我会常常来帮你做好吃的报答你的。” “常常做好吃的!”正在狼吞虎咽的火儿一下子抬起头,“那么我去,我帮你保护那个人类好了!只要你帮我做饭,我可以帮你把想害他的人通通烤熟。” “我也没问题,如果我没时间,就留火儿在他身边,”周影问,“可是你知道他现在在哪里吗?” “不知道……因为是秘密任务,所以他不能告诉我。就连昨天跟我见面也是偷偷出来的,而且还说可能很长一段时间不能和我联络了……” “没关系,待会儿刘地来了问问他。他会有办法的。”周影安慰她说 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周影的话音刚落刘地就从地板下面钻出来,大摇大摆坐下来,边毫不客气地把点心往嘴里送边问:“我会有什么办法啊?又有什么事求我了?”边说边在自己脸上点了一下,那里是上次瑰儿“吻”他的地方。 “她担心那个男人执行任务会有什么危险,想让你告诉我他在哪里,我和火儿会帮她暗中保护他。”周影替她说。 “这样啊,也不是不行,不过要到晚上。” “晚上?” “因为约了时间是在晚上啊。” “什么?” “啊,没什么。”刘地交叉着十指往沙发中一靠,邪气地笑着问:“又要我帮你一次,你要怎么报答我呢?” 瑰儿防备地往周影那边靠靠,紧张地说:“我警告你,别打歪主意哦!” “怎么,替我做顿饭也算‘歪主意’吗?我是说我已经十几个小时没吃东西了,你帮我做一顿好吃的,我就帮你这一次。” 瑰儿忙不迭地点头:“好,好,你要吃什么尽管说好了。” 周影也说:“我去下面超市买材料。” 刘地开始扳着手指数菜名,火儿又在里面加上几样。阳光照进这间屋子里时,三只妖怪脸上都充满了笑容…… 时值午夜,夜总会里依旧人潮涌动,昏暗的灯光下,舞池里、雅座里、吧台前挤满了人。 周影平时虽然经常在夜生活区拉客,但是进入这种场合还是第一次。几名香气扑鼻的女子从他座位边走过时,他有些慌张地向角落里挪动一下,不明白刘地为什么要约他和瑰儿到这种地方来见面。周影现在还是那个平凡无奇的出租车司机的外貌,瑰儿却依照刘地预先的吩咐,变化成了一名性感艳丽的美女。她坐在周影身边,微微侧着头,手中把玩着一个杯子,心里有几分不安。这些无意的动作已经吸引来了许多的异性的目光,当这些目光在周影身上转一圈,变成“一朵鲜花插在XX”的感慨之后,再看向瑰儿就增添了几分不怀好意。 几名借故来搭讪的男子都瑰儿冷冷地拒绝,其中一个竟然被她在脸上泼了一杯饮料才肯离开。瑰儿把空杯子扔到桌子上,带着顽皮的笑容向周影看过去,现在就连缺乏表情变化的周影也露出了微笑——以貌取人,在妖怪们看来是种很可笑的行为。 在这些人的眼中,瑰儿如果用平时的样貌出现,他们又会怎么做呢?或者以周影的法术,他想要变化成比“刘德华”还“刘德华”或比“F4”还“F4”也是轻而易举的事,如果是那样的话他们又会怎么想呢?对妖怪们而言,它们无法硬是区分出住在泥土里的大狗和一团影子谁更英俊,也无法划分九条尾巴的狐狸和一只脚的鸟谁更可爱,所以它们区分优劣的方式就是看谁的法术更高明,谁力量更强大,谁的等级更高,谁能凭借力量和性格、行为赢得尊重和敬畏。幻形变化是最基本的法术,连瑰儿这种法力低微的妖怪都可以运用自如,既然如此,又有哪一只妖怪会用外表来评价别人呢? 会用外表评价别人的,只有人类而已。 即使自认为最公正的人类,看到外表英俊美丽的人和看到外表丑陋古怪的人时,都不会使用同样的态度,对人类而言俊男美女往往值得爱慕,而这在妖怪们看来可笑而愚蠢。 约定的时间越是临近,瑰儿看起来就越不安,一会不停地走动,一会儿又拉着周影逼问刘地为什么还不来,又不住地埋怨:“你怎么什么也不知道,地狼不是你的好朋友吗!” “刘地是有点难以琢磨,但是他做事很可靠,你放心就是了。” 瑰儿将信将疑地说:“是吗?那种家伙也算很可靠?我看你老老实实的到比较可靠。” “别以貌取人,只有人类才那么愚蠢。” “那倒也是。不过你不觉得我象人类多过象妖怪吗?” “嗯,有点。” “告诉佻吧,我是在人类中长大的。我出生的时候我故乡的山林就被人类开发成旅游区了,我母亲一直带着我在人类中生活。去年我母亲去世了,那里的妖怪只剩下我一个,我就想既然要和人类住在一起,不如干脆搬到大城市里去,见见世面也好,就来这里了。有的时候自己都快分不清自己是人还是妖怪了,唉,跟人类一起住太久了。” “再嫁给人类的话就更象人类了。” 瑰儿脸微微一红,摆弄着一个杯子说:“到时候我会给你们请柬的喔。” “刘地,”周影推推瑰儿,指点她看一个人。 一名中年男子,西装革履地走进来,一副目中无人的样子,径直在吧台前坐下,把手中的一只沉甸甸的箱子摆在面前,随便点了杯酒,东张西望,好象在等什么人。瑰儿被周影一提醒也看得出,这个人是刘地变幻的。 周影拉住要冲过去的瑰儿,低声说:“看他要干什么?刘地一定有什么用意。” 刘地坐了没多久,一个男人从外面匆匆进来,四周看了一下,来到刘地身边坐下。他和刘地窃窃私语了几句,不知递了什么东西过去,刘地察看一下,把皮箱推过去,那个男人打开箱子看了一眼,伸手和刘地握了一下,扬长而去。 瑰儿紧张地握住周影的手说:“是他,那是他!那只地狼在做什么?” 刘地依旧坐在那里,慢条斯理地喝完了那杯饮料,看着那个男人走出了夜总会,才踱着步子过来。他把那个男人刚才给他的东西推给瑰儿说:“给你。” 瑰儿不解地打开那个布包,里面露出了一支古色古香的玉制手镯。镯子的玉质很好,精工雕琢出一只在云雾中半隐半现的龙头凤尾的神兽,即使不懂这些的周影也看得出这是年代久远、价值不菲的东西。“这是我的!怎么会在你手中!”瑰儿尖叫起来。周影依稀记起,到昨天为止瑰儿手腕上确实一直戴着这样的一只手镯。 “这是我用一百二十万买回来的,怎么会是你的。”刘地抱着手臂靠在沙发上说。 “这明明是我母亲的遗物,是我送给他……送给他作订情信物的!说!你用什么法子骗来的!” “不是说了,是买来的吗。你再看看这个。”刘地又从口袋里取出一个皮包递过去。 瑰儿手忙脚乱地把皮包扯开,里面又露出一只镯子。无论玉质还是雕工和桌上有的那显然是一对,这只上面雕刻了一只凤头龙尾的神兽,但是当两只镯子放在一起,就成了一龙一凤呈“∞”形飞翔的图案,极为精巧别致。“这是他前些日子遗失的那支——他丢了这只很伤心,昨天我才把那一只给他。怎么会在你那里?你怎么偷来的!” 刘地收敛起总挂在脸上的笑容,指着第一支镯子说:“这一支刚刚你看见了,是我用钱买回来的。而这一只……”他又指着另一只,“则是我从一个古董走私商的保险箱里偷来的——我现在用的就是他的外貌。而他是用七十万买来的。至于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我想即使我说了你也不见得会信,现在跟我走,我让那个男人自己说给你听。” 瑰儿茫然地被刘地扯着向外走去,周影把两只手镯收好,一言不发的跟在他们后面。 周影驾车按照刘地说的地址在路上飞驶,瑰儿独自坐车后座上,咬着指甲,回忆着先后两次把手镯交给他的情形: 那天晚上,看完电影之后,他将瑰儿送到家门口,忽然取出了枚戒指,结结巴巴地向瑰儿求婚。虽然那中介一枚普通的戒指,而他求婚姻的方式也是结结巴巴,和浪漫毫无关联,但是瑰儿还是感动地哭了出来,保持着妗持沉默了几分钟,便忍不住答应了他。之后,他为瑰儿戴上了戒指,瑰儿也把自己母亲遗物的手锣中的一只赠给了他。 “我会把这放在身边的,这样不论发生什么事,就象瑰儿在我身边一样啊。”他小心翼翼地把手镯用手帕包好放进口袋里的时候是这么说的。 然后到了昨天的重逢,他垂着头,愧疚地说在执行任务中把手镯不慎遗失了,“为什么会不见了呢?我明明一直贴身放着啊!难道是那个犯人向我开枪的时候……为什么别的东西都在,偏偏这个不见了呢!就好象……好象会失去瑰儿一样……就好象你会突然不要我了一样啊!所以虽然会有暴露的危险,我还是要来看你一眼,不然我根本寝食难安。即使在办案的时候,脑子里还是全是你的脸。“ 想不到那种工作狂竟然会为了这么一点小事而扔下工作跑回来,而且还是一副快要哭了的样子。瑰儿又取下那只手镯放在他手中:“没关系啊,虽然是我母亲的遗物,可是既然已经丢了就算了,这里还有一只,来,给你。不过如果再丢了的话,我会一个礼拜不理你喔。“ “是!“ “哈哈,看你紧张的样子……“ …… 怎么会在刘地手中呢?刚刚的事也看得清清楚楚,难道真的是刘地向他买来的?为什么? 周影伸手轻轻拍拍她的肩:“到了。” 车停在一座居民楼下,刘地指的五楼那间房子灯正亮着。 “那里?他为什么在那里?” “去就知道了。”刘地弹了一下手指,“隐身术会吗?” 瑰儿摇摇头,最后还是周影在她背上画了一个符咒,然后一起用法术,飞上了五楼。 从关着的百叶窗缝隙中,他们查看着这间屋子。普通的三室一厅住宅,客厅里亮着灯,一男一女相拥坐在沙发上,面前的茶几上摆放着一只打开了的手提皮箱,里面满满的装着钱。 瑰儿不由自主地拽住了周影的衣服:“那是他……那个女人,那个女人……” 刘地把食指竖在嘴边示意,然后双臂环住瑰儿,带着她穿过墙壁进入了屋内,周影则化成一条影子,从窗隙中飘了进去。屋里的人类浑然不觉已经有三只妖怪站在面前,正在径自得意地口若悬河。 “我第一眼看见那个镯子就知道那不是一般的东西。可笑那个女人竟然把它当作普通首饰带着。这样的宝物戴在象那种白痴手上简直是暴殇天物。知道吗,这是秦朝的古董,一只七十万,两只二百二十多万啊!”说着,他心满意足地拍着装满钱的手提箱。 他身边的女人是个姿态艳丽、装扮入时的美女,撒娇似地把头放在他肩上,嗲声嗲气地说:“你可真是个‘坏心肠’的家伙啊,人家小姑娘被骗一次已经够可怜了,你竟然一听说买主又要出一百五十万凑齐一对,又跑回去再骗人家一次。可怜那个小东西发现人财两空的时候,还不知道要伤心成什么样呢。亏你还是做过警察的人。” “那种职业有什么好!又累又有危险!不过多亏这个职业才使她这么容易相信我啊。”他摸抚着女人的面颊说,“这样一来不是各得其需吗。原本在她手里什么价值也没有的东西使我成了百万富翁,而她呢就得到了一次人生经历,学会不要那么相信别人,而你……”他俯下头去吻住女人良久才喘息着说,“你得到了一个英俊多金的丈夫,高兴吗?” “咯咯……”两个人得意忘形地笑着在沙发上嬉戏起来。 刘地淡淡地说:“明白了吧,人类这种东西就是这样,是种五毒俱全的东西。我第一次看到她手上的一只不成对的镯子就大概猜到是怎么回事了。我先在本市的文物贩子中调查,果然找到了另一只,然后变幻成那个文物贩子的样貌放出风声,用一百五十万购买另一只。果然不出我所料,他马上就跑去找你骗另一只了。怎么样,看清楚人类的嘴脸了吧?” 瑰儿身体轻轻发抖,脸色苍折,象要看穿对方一样地盯着那个男人。 刘地把她拉到沙发前:“要看就看清楚一点!你想在人类当中生活,先要学会别轻易相信他们!” “刘地……”周影低声叫,虽然他也明白刘地是为了瑰儿好,但是这样的时候再说这些话,未免伤她太深了。 刘地在沙发旁边忽然显出形体,还不等沙发上的人反应过来,他一掌把女人打翻在地,把男人拎到瑰儿面前。 “瑰儿……”男人原本为突然出现的几个人诧异,看到瑰儿一下子明白过来,很快镇定下来,拨开刘地的手,对着瑰儿说:“原来是你啊,你来干什么?” 瑰儿看着他颤声说:“我来看个明白,看你是个什么嘴脸。” “有什么好看的,”他用眼角扫过刘地和周影,“本来以为你挺天真老实的,想不到也会用这一手,带这两个人来威胁我吗!” 瑰儿从手指上摘下他求婚时用的戒指,丢在他脸上,恨恨地看着他。 他把求婚戒指拿起来在手里上下抛动着说:“怎么样,这样就还给我也好,反正我本来也没有和你这种没姿没色的女人结婚的打算。” 周影上前半步,伸手抓住他的衣领:“你竟然……” 他一下拍开周影的手:“别动手动脚的,放尊重点。好吧,今天我心情好,看在你们辛苦来了一次的份上,开个条件吧,也许我心肠一软,分点什么给你们。” 刘地说:“手镯是瑰儿的,我们当然要全部。” 他摆出一副无赖的样子一摊手:“你们有什么证据证明我骗了她的东西?那镯子是我祖传的,我愿意卖掉是我的自由。不要忘了,我可是做过警察的,执法部门里有的是我的朋友,你们要跟我斗,也得好好想想后果。”他猛地从口袋里拔出一把枪,指着他们,“象我这样的有钱人生活就是这样,总是有你们这样的无赖来捣乱,所以不买把枪保护自己不行啊,你们说是吧!”他用枪点点刘地,“大个子,刚才不是很嚣张吗,再说话啊!” 周影看着他这副嘴脸,摇头叹口气。 他又来到瑰儿身边,伸手托起她的下巴:“啧啧,太可惜了,本来我还是很中意你这种听话、传统的小女人的,你不该让我看见那对手镯啊!知道自己可以变成百万富翁以后,什么样的女人我得不到,怎么还会要你这种要身材没身材,要风情没风情的女人。” 刘地冷笑一声对瑰儿说:“知道我为什么带你来了吧,因为只有你自己亲眼看见这一切,才可能真正对他死心。他不是说过‘清水池塘不养鱼’吗,这句话用在他自己身上真是再合适不过:他扮演的情人角色那个完美,就是因为背后有什见不得人的心思。那句话不适合周影,对人类来说却是再适合不过了啊。” “人类……”瑰儿苦笑,“我一直生活在人类之中,以为自己已经很了解他们了,结果还是会被他们骗……” 听的一头雾水的男人用枪点了一下刘地:“什么‘人类’不‘人类’的,你们吓傻了吗?难道你们不是人!” 刘地突然向他扑过来,他下意识地向刘地开了一枪,枪声响过,他却惨叫了一起,执枪的手被一只利爪抓过,留下了又长又深的血痕,手枪也落在地上。“这句话算你说对了,我们确实不是人。”刘地显出了妖怪的原形,把手里的子弹扔在地上,用利爪抓着头发说:“现在要怎么处置你呢?瑰儿,你来吃掉他吧。” 瑰儿木然地站在那里,什么都没有说。 “救……救命!妖……妖……妖怪啊!”倒在地上的男人终于挣扎着发出声音来,想要转身逃跑,结果脚下一软,跌倒在地上爬不起来,看着刘地发抖。 “如果你不吃的话就让我来代你吃吧,我已经好几个月没有吃过美味的人肉了。”刘地边说边舔舔嘴唇。 “不要,不要吃我。我有钱,我把所有的钱都给你们。瑰儿……不要吃我。”从刘地的神情中看出他不是在开玩笑,男人开始哀求起来,伸手抓住了瑰儿的衣角,“瑰儿,你不会舍得吃我的对吗?我们曾经那么相爱。” “开什么玩笑,我可从来没有爱过你。”瑰儿瞄着他说:“人类对我们而言只是食物而已,所谓的恋爱不过是和你做个游戏,我们这样拥有漫长的生命,可以使用各种法术,并且有一天可能得道成仙的种族,怎么可能对人类动心。地狼,你要吃就吃吧,我可不想吃这种恶心的东西。”她推开向她求救的手转过身向周影说:“我们先回去吧。” “哦,那你们先走吧,我要开始吃点心了。”刘地吹声口哨说,“既然你不吃的话,我可就不客气了。” “不!”男人不知哪来的力气,猛地爬起来向门口冲去,但是没走了几步便颓然倒地,双手后住腹部,身体在地板上抽搐着,“好疼,我……” “啊,看起来不能吃了。”刘地失望地说。他把男人喝过水的杯子从茶几上拿起来,放在鼻子旁边闻闻,又舔了一下,“下了毒的人肉可不好吃啊,太浪费了。” “刘地,他……”周影和瑰儿不解地问。 刘地看着被他弄昏过去的女人说:“得到一个‘英俊多金的丈夫’可不如自己成为‘美丽多金’的女人来的好啊,这个女人也做了对她自己最有利的事呢。” “人类啊……”周影和瑰儿脸上都不禁露出了苦笑。 “救命……瑰儿,救命……”他在地上翻滚着,向瑰儿颤抖着伸出手来。瑰儿向他走了几步,但是走到他身边的时候,他已经呼出了最后一口气,再也不动了。瑰儿在他身边蹲下去,伸手合拢了他的眼睛,眼泪一滴一滴地落下来。当周影走到她身边想安慰她时,瑰儿抬起头,满脸泪痕地说:“为什么?为什么我还是爱上他了……为什么,人类只是食物而已,而且这么卑劣,这么冷酷……我为什么还……” 周影看着她悲伤的面容,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终于做出了他这一辈子最大胆的举动,将瑰儿拥入怀里,紧紧地抱住她…… 三只妖怪漫步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瑰儿背着手,蹦蹦跳跳地走在最前面,刘地手里拎着那个装满钱的手提箱跟在她后面,周影落在最后。 “你真的要走了吗?” “对!”瑰儿回过头来笑着回答,“我不想再住在人类的城市里了,我要回到山林里去,过一只真正妖怪该的生活。” “你的故乡不是已经……” “所以我才从来没有象妖怪一样生活过,弄得一点法术都不会,还要被人类欺负。这次我要到深山中修炼,等我的法力高强了再回来,让人类知道厉害!虽然我的故乡已经被人类开发了,可是这个世界上总会有‘山林’留存下来的。我们这一族必须要在山林之中才能修炼道行啊,我要去找,总是可以找到的。” 刘地点点头:“那你要保重,即使妖怪也不是都可以信任的,自己多个心眼。” “我知道,我是不够聪明,可是世界上还是有你们这样的好妖怪的……”瑰儿上前拥抱了一下刘地,又拥抱了一下周影,她把自己手上戴的手镯摘下来,塞给他们一人一只,“留着当个纪念,别忘了瑰儿。” “如果找不到合适的山林,就回这儿来,”刘地看了一眼沉默不语的周影,“周影会收留你的。” “嗯!”瑰儿忍着眼泪,用力点点头,“那我要走了。” “我送你一程。”周影说。 “不用,我再也不想使用人类的交通工具了。妖怪应该有妖怪的方法。”瑰儿俏皮地笑笑,“我妈妈以前总是这样做的,虽然我的法力不够,但是我可以试试看……” 人类的外表渐渐退去,瑰儿显示出她的原形:身上披着薛荔香草编织成的长罗裙,腰间系着开着花朵的藤蔓,微黑的皮肤,黑夜般的长发,朱唇皓齿,美目盼然,象昆仑山上的女神一般的容颜,气质却象洛水的女神一样飘逸,使刘地和周影在一瞬间都有难以呼吸的感觉。 “山鬼……” 瑰儿笑着点头:“对,山鬼,我们这一族已经不多了……” “我以为所有山鬼都去了其它世界,想不到‘人间界’还有留下来的。”刘地叹息说。 瑰儿微笑说:“我现在要离开人类的城市了,但是我不会离开人间界的……我要修炼成高强的法术,再到这里来看你们。”她闭上眼,专注地开始念诵咒文。 面前的景象突然象被风吹的水中倒影一样开始产生波纹,波纹渐渐扩大,一只毛色黄黑交杂的狐狸状动物从中跳了出来,看到瑰儿后它开心地象发了疯一样又是打滚,又是在她腿上磨蹭。紧跟在这只文狸后面,一只赤褐色的大豹也一跃而至,先是兴奋地仰天长吼一声,然后在瑰儿面前俯下身体,等待着她骑到自己身上。 瑰儿跨到赤豹背上,抱起文狸:“你们来了,虽然妈妈去世了这么久,虽然我一直没有召唤过你们,可是你们还是没有不要我……”她把脸贴在赤豹背上,悄悄抹掉了泪水。瑰儿拿起一枚“金币”,那是周影为她演示“点石成金”法术时变的:“这个我带走了,我不会忘了你们的。好好学习炒菜吧,别总让火儿吃‘猪食’。”文狸使用法术打开了空间,它在前面奔跑,赤豹紧随其后,转眼消失地无影无踪,一阵风吹过,眼前的景物又恢复了常态。 山鬼,在上古时代又被称为山神,是拥有强大法力,绝色容颜的妖怪种族。它们是最接近神的种族,甚至可以同时驱使操纵空间能力的文狸和战斗力极强的赤豹两种灵兽。在原本生活在一起的人类和妖怪们逐渐分离之后,山鬼已经逐渐移居到了其它的空间,刘地和周影曾经对瑰儿的原形做了很多猜测,甚至猜测她是猴子或山猫,但是他们也想不到,山鬼还没有完全的抛弃人间界。 瑰儿消失之后,刘地和周影呆立了很久,谁也没有说话,终于周影长叹了一声,刘地也跟着叹了口气。 “我在想,”周影幽幽地说,“如果瑰儿不变化作人类,用她的本来面目出现的话,大概一半以上的人类男子会为她不顾一切吧!” 刘地也不无婉惜地说:“是啊,早知道她是个绝世美女的话,我根本不该放过的。爱上人类还不如和我……” “刘地!” “哈哈……好了,回家了,没吃成人肚子好饿啊。喂,这里有几百万,给你补偿你今天没工作的损失吧。” “不要。” “要吧!给你啊!” “不要!” “要吧!我一直提着很重啊。” “那就扔掉。” “好吧,我也不要了!” “扑通……” 刘地来到周影家里,意料之中地看见周影没有修炼,而是坐在窗口看一本书。刘地走到他身边,看着窗外重重叠叠的楼房空隙中,隐约露出的远山,他不用看也知道周影在看什么,于是低声吟哦起来: “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薛荔兮带女罗。 即兮睇兮又宜笑,予慕予兮善窈窕。 乘赤豹兮从文狸,……” “瑰儿……会回来吧?”周影从书里抬起头来,自言自语地问。 刘地看着远方,半晌才说:“我们有的是时间,有缘份的话,总会再见面的……” “有缘份的话……”周影也看向窗外,心中想着,瑰儿的“山林”不知道在哪个方向。 ※※※※※ (《女萝山鬼语相邀》完) 百年孤 作者:可蕊点击:54164投票:199 朱兵按照惯例把红色的桑塔那出租车停在桃源小区的路边,看一下表,才6:20分,自己早到了十分钟,他清楚对方守时的习惯,所以打开车上的收音机,边听边耐心的等待。果然,6:30准时,周影从一座楼中走出来。 朱兵一直希望自己能拥有一辆出租车,但是现在他还只能为别人打工,这辆出租车的车主周影雇佣他和自己轮流开这辆出租车。 一般出租车主如果要雇佣一个司机和自己轮流开车的话,除非是自己白天还有其他的工作,否则会让司机开比较辛苦的晚上而自己开白天,周影却很奇怪,他白天把车交给朱兵,自己晚上才开。这样一来,朱兵的工作就比别的受雇的司机轻松的多,而且周影开出的薪水确实很优厚,也从来不在修车了、油费了这些方面斤斤计较,所以朱兵很珍惜这份工作。他从来不象别的受雇司机一样在车费上和雇主搞花样,并且在心里很尊重周影。 看到周影下来,朱兵忙跳下车来:“周哥,吃过晚饭了。” “嗯,”周影向来话很少,一边接过朱兵交过来的钥匙和钱,一边说,“你可以回去休息了。” 这时收音机里正在播着一条新闻,朱兵边听边皱起眉头说:“周哥,又一起抢出租车杀人案!这是第十一起了!最近这些抢匪很猖獗,我们的车又没有防盗网,不行明天我去装一个吧?” “也好。” 朱兵向周影告辞,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说:“现在大家晚上出车都是两个人了,周哥你还自己出去啊?这太不安全了!不如,今天晚上我陪你一起吧?” “啊,”周影略微迟疑了一下,“大家都两个人了吗?” 朱兵苦笑一下:“虽然抢匪有枪,遇上了就算两个人估计也是个死,但是总有个人陪着壮壮胆吧,我们这一行不容易啊!” “我知道了,既然大家都是两个人出去,我会找朋友陪我的,你早点回去休息吧。” “那好,周哥,我走了。” 黑夜的街道上,霓虹灯和路灯交相辉映着,红色的桑塔纳出租车沿着道路慢慢的行驶,收音机的新闻里又在播放着那条“抢劫杀害出租车司机”的新闻。 “啊……”刘地打了个大哈欠,无力地靠在座位上呻吟说,“就因为这样你就拉我来陪你出车了?” “嗯。” “你有毛病啊!全市近万辆出租车,那些抢匪就偏偏会找上你?他们也不至于这么倒霉吧!我从昨天到今天一直没有睡觉,求求你让我回去吧……” “不是因为抢匪,”周影说,“因为大家都是两个人出夜车了。” “所以你就要和别人一样?” “……” “拜托,学着作‘人’也不要只学那些随波逐流的东西,人类现在讲究追求‘个性’!个性啊!” “只有你在追求那种东西吧?”周影打量刘地的打扮:染成金色的长发、紧身的T恤、造型古怪的项链和戒指……最近这只“地狼”的样子真是一次比一次离谱了。 刘地认命地叹了口气,放弃了抵抗,周影的脑子里有时候根本不会转弯,又很倔强,他的想法很难被扭转过来。刘地开始东张西望,希望他的车能拉到年轻、貌美的女性客人,聊以安慰自己受伤的心灵。 醉的连自己的住址都说不清楚的中年男人;坐到车里还在彼此亲吻、也不知道是不是情侣的男女;满口脏话、流里流气的青年;浓妆艳抹,嗲声嗲气的女人…… “啊~~~~~~~~我要下车!我要回家!”刘地终于忍不住大叫起来。 周影白了他一眼,当他是间歇性神经质发作,根本没有理他,径自把车停在了路边招手的客人面前。 招手拦车的是四个青年人,他们隔着车窗打量一下坐在车上的刘地,其中一个对周影说:“师傅,叫这位伙计让一下吧,坐不下我们这么多人。” 周影有几分歉意地看向刘地。 刘地向后撤撤身,斜眼问:“看什么看?你不是这种人吧?” “我马上回来接你。” 刘地瞅瞅外面,一条偏僻无人,连路灯都没有的道路,抱着手臂说:“好啊,强行拉我来陪你工作,利用完了又要把我扔掉,你可真够义气啊你!” 周影十二分歉意地说:“我真的马上就回来。” 他真诚的歉意反而刘地不好意思了,他推开车门说:“行了,行了,我下车就是了,你也不用再来接我,我要去找美女喝酒了。还有……”他看看这四个横眉竖眼不似善类的青年,俯在周影耳边说,“要是这就是那伙劫匪你可不能独吞,可得留一半给我吃!” “去,去,去,真是的话哪有你的份,我自己还不够呢!”一直蹲在座背上打盹的火儿一提到吃的事情立刻睁开了眼。 刘地耸耸肩,他下了车,向那四个青年做了个“请”的姿势,站在路边看着红色的出租车驶去。他开始悠闲地吹起了口哨,一边盘算着要去哪家夜店玩个通宵。 他所在的这条道路处于城市边缘,一边是新建的居民楼,亮着三三两两灯光的楼房虽然近在咫尺,但却仿佛立在很遥远的地方一样。路的另一边是一片未经开发,都已荒弃了的田地,长满高高低低的麦田与杂草,秋早萧索,半天寒月,刘地随意地走了进去,抑头而望,发觉自己竟然是许久没有看过没有霓虹辉映的星空了。“到山里去住上几天散散心吧?”刘地忽然生出这样的念头,于是盘算着要带上什么食物,什么烟酒,有哪个女人可以带去,还有没看完的电视剧和没玩完的游戏,要不要把电视机和电脑也带上……“唉……还是算了吧,我还是比较适合住在城市里。”刘地颇有自知之明地叹口气,把手插在口袋里溜哒着向回走。 一条身影忽然从远处的道路上奔来,跳跃数下,没入了草丛之中。虽然是惊鸿一瞥,刘地还是看清了那是一只小小的狐狸,雪白的皮毛,生着九条尾巴。“唔,九尾狐啊,”刘地自言自语地说,“这个城市里从来没有来过这种妖精,这一下子填补了一项空白啊,真是可喜可贺!”他向着九尾狐消失的地方跟去,想看个究竟。 九尾狐的原生地是朝阳谷北面的青丘之国,那是一个位处另一处空间,和人间界相距遥不可及的国度。九尾狐这个种族十分恋家,本来就极少出现在故乡之外的地方,自从上古颛顼天帝将人间界与其它各界的联通断绝之后,在人间界更是罕见九尾狐的踪影。自古以来关于“狐”妖的传说虽多,但那都是寻常的野狐成妖而已,真正的九尾狐一族就连妖怪们也难得目睹其真面目。 刘地幼年时曾经见过外祖父的一位九尾狐朋友,那位老者对刘地颇为慈蔼,甚至亲自指点过刘地幻术,所以刘地一直对这个种族有好感。他知道九尾狐一向是以家族为单位群居,这种家庭观念极强的妖精决没有让一个小孩子独自到处乱跑的道理,估计附近的的什么地方一定还有一大家子在。刘地念头一来,兴冲冲地想去跟它们打个招呼,颁给它们一个“填补立新市妖怪种族空白奖”什么的。 周影一向话很少,更没有和乘客聊天的习惯,于是车厢里一片沉默,这四名男子彼此之间竟然也不交谈。坐在周影身边的男子一只一只的吸烟,弄得车里烟气缭绕,而透过反光镜可以看到另外三个男人都阴沉着脸,紧盯着前面的路。他们的衣服都有些鼓鼓囊囊的,明显藏着某种刀具。 “等一下,“当快到他们的目的地时,坐在前座的男子忽然说,”不到‘美凡’了,到贵民路72号去。“ “贵民路……”那里是立新市最冷僻的街道,周影重复一遍他说的地址,什么别的也没说便掉转了车头。 “嗨,今天这个司机胆子够大的啊!还以为出了那么多事没出租车再敢往那样的地方去了呢!”一个男人突然说,但是被同伴们横了几眼,乖乖地闭上了嘴。 周影在心里暗暗叹口气,不是真的被刘地那张乌鸦嘴说中了吧?难道真的是“他们”?那他们还真不是一般的倒霉,竟然会看上自己的车。他侧脸看看火儿,火儿早就把睡意抛到了九霄云外,正站在椅背上反复端详前座的男人,不时用嘴比量一下,仿佛在考虑怎么下口。男人见周影侧脸看他,咒骂一声:“看什么看!嫌两个眼珠子太多啊!”连周影也忍不住翻翻白眼,把目光转向了窗外。 当车到达目的地之后,几个男人重重地摔着车门下了车,但却没有火儿期待中的其他举动。 “喂,车费四十九元,谢谢。”周影提醒他们“忘记”的事。 “你果然胆子大!”刚才在车上“称赞”周影的男子转身过来,恶狠狠地盯着周影,猛得从腰上抽出一把砍刀来,用力拍打着车窗,“老子们坐车从来不给钱!你不知道吗?” “影,可以按老办法处理吧!”原本有点失望的火儿马上又来了精神,摩拳擦掌地问——住在城市里最大的缺点就是展现身手的机会太少,常常让它有英雄无用武之地的感慨。 “老六,别误事!”那个看起来象头领的男人喝住执刀的男人,抽出一张百元钞票住窗户里一塞说:“不用找了,快滚!”说完四个人扬长而去。 周影摇着那张钞票,看着极度失望的火儿若有所思地问:“这种人应该不会给钱才对啊?” 火儿气呼呼地说:“就是,你说他们为什么会给钱!他们凭什么要给钱!” 周影看着他们消失的方向喃喃地问:“是什么事让他们宁愿付钱也不能耽误呢?” 刘地转悠了一圈,却完全失去了九尾狐的行踪,他抓抓头:“我也会跟丢?难道跟踪技巧退步了?算了,在这座城市里的话总会再遇见的。”他马上就选择了放弃,甩着手说,“回去喽,去找个地方喝酒喽。”才走了没几步,夜风中夹着几声响动传来。刘地警觉地抬起头,不但方才风中的惨叫不定期留在耳边,鼻端也隐约嗅到了一丝血腥味道。刘地一躬身,整个人没入地下,向逆风的方向奔过去。 月光下,荒草丛中,两只奇怪的动物正在搏斗着。其中一只是只庞大的狐狸状怪物,它和九尾狐一样生着九条尾巴,但是此外头也是生了九个,老虎般的爪子,正在向它的对手咆哮扑击,而在它爪下挣扎反抗的就是刘地刚刚看见的那只小九尾狐。这只小狐狸当然不是身形相差数倍的敌人的对手,浑身上下血痕累累,苦苦支撑着。大妖怪对这个弱小的对手毫无怜悯之心,猛挥一爪,把小狐狸击飞出去,接着又纵身向它扑下去。 地下突然伸出一只手,稳稳地托住了它向小狐狸按下来的利爪。大妖怪后退了几步,看着这只生着利爪的手慢慢地从地下升上来:长发、尖耳、獠牙、黑色的脚爪…… “地狼。” “蠪侄。” 两只大妖怪相互看着,都叫出了对方的名字。 刘地拎着那只小九尾狐向远处一扔,按着手指关节对蠪侄说:“想干架啊?那也别欺负小不点啊,我来!我正闲得难受呢。” 蠪侄审视着面前这只地狼,在他的意识中地狼不是什么强大的妖怪,他一向不太看得起这种见不得光鬼鬼祟祟住在地下的种族,但是眼前这只地狼不一样,他那种泰然自若的态度,刚才自己虽然没有尽全力却被他轻轻托住的一击。“我……不打没有把握的仗。”蠪侄九个头一起笑着,目光炯炯着看着刘地。 “原来只会欺负弱小啊!”刘地继续挑衅——他确实是个“欠扁”的家伙。 蠪侄竟然不生气,依旧笑着说:“那是我的优点。” “哈哈…………”刘地大笑起来,“我喜欢你这家伙,有和人一样的优点,一起去喝一杯吧。” “改天。”蠪侄向刘地微微点头,“都住在这座城里不愁见不到面。”说完没入草丛中,很快不见了。 刘地抱着手臂看他离去,自言自语地说:“这个城市里又来个麻烦的家伙啊,这下子又有事可干了。”他知道蠪侄一定是继续去追赶那只小九尾狐了。他伸手从草丛中把被自己藏在那里的那只小狐狸拎出来问:“他为什么袭击你?” 小九尾狐一副奄奄一息的样子,勉强张开眼看他一眼,又闭上了。 原来它伤的比想像中重,刘地忙把它放下来,查看它的伤势。小九尾狐刚一着地,忽然一口咬在刘地手指上,马上动作敏捷地窜进草丛中逃走了。“喔!”刘地甩甩被咬的手指,“不愧是狐狸啊,小小年纪这么狡猾。” 蠪侄虽然象狐狸,但是是狐狸的宿敌,现在这个城市里竟然同时出现了蠪侄和九尾狐两种妖怪,究竟是怎么回事?好象不是巧合那么简单吧?刘地不解地摇摇头,又舔着受伤的手指想:“那只小狐狸的父母是怎么管教孩子的?竟然这样对待救命恩人!等见到他们非好好地和他们聊聊孩子的教育问题不可。” 周影停下车,远远看着那四个男人走进去的地方,白色的漆剥落了不少的门牌上写着几个字“立信生物研究所”。 “生物研究所是干什么的?”火儿不解地问。 “研究生物的。”周影回答。 “……这个我也知道……”火儿对他的回答十分不满意,又问:“不知道必方算什么生物?” “在人类对生物的分类中,我们妖怪是根本不存在的。”周影如实回答。初到城市中,他曾经有过到人类的学校中学习生物学的的算,但是当他阅读过一些生物学的书籍后又打消了这个念头:书中有的大部分他已经知道了,而他想知道的,书中却没有。 “难道他们不分类我们就不存在了!“听了周影的话火儿忿忿不平地叫起来,“我偏要把必方分到最高等的一类里!把人类分到最低等的一类!” “人类只承认他们可以解释的事,他们解释不了的,即便看见了、听见了、经历过了,他们依旧认为不存在。”周影若有所思地说,“不过也就是因为他们的这种习惯,我们才能在他们的社会中生活的这么自在啊。” 在这家生物研究所中,有一名中年女子正在默默地整理东西。她把一摞摞资料放进纸箱子里,当拿起桌上一家三口的合影时,眼泪终于忍不住落了下来。一个十岁左右的男孩本来乖巧的坐在旁边,用绳子系看一捆捆书,看到她哭了忙跑过来,用手帮她擦着眼泪:“妈妈别哭,小睿帮爸爸陪妈妈,妈妈别哭……”这个孩子一边自己大滴大滴地滴着眼泪,一边却竭力地想安慰自己的母亲。“小睿!”女子一把搂住儿子,呜咽起来。手中的资料、书籍散落了一地。 这所研究所是她和她的丈夫一手创建的,凝聚了夫妻二人无数的心血汗水,可是到了今天,这一切不得不结束了。她更加用力的抱紧了儿子,心里不知是悲伤还是茫然。 这个女子的名字中叫林青萍,在她手边的像片上,一个斯文白皙的男子正用手搂着她和他们的孩子微笑着,那就是她的丈夫林海,而她怀里哭泣着的,是她的儿子林睿。 就象被噩运之神捉弄着一样,不幸仿佛总是跟着这个家庭。 最初,林青萍和林海在大学在初遇,一见钟情,可是因为林海的父母反对“同姓为婚”而险些分手,那对传统而迷信的农村老人可以接受表亲结婚,却无法接受儿子爱上毫无血缘关系的同姓人。林青萍和林海历尽了波折,终于能够结成了夫妻。婚后不久,他们便倾尽所有成立了这家生物研究所,想把自己所学的专业发挥到最大的效用。当经过了两年多的辛劳,研究所的研究项目和各项业务逐步走上了正轨,而他们的儿子林睿也在这个时候出生了,这一家人在这段日子,走到了他们幸福的顶点。但是这一切也不过只是暴风雨要在这一家人头上肆虚而起之前用来掩饰的平静而已。 今年三月,林海在一次车祸中突然去世。这个家庭原本所有的幸福只被命运这轻轻一挥手之间,便倾倒的撤撤底底。而且那是一次很微妙的车祸,林海虽然死了,但是他被认定为了车祸的肇事方,还必须要赔偿给对方一笔数额庞大的金钱。 林青萍忍受着丧夫的悲痛,也承受起婆家对她种种毫无道理的指责。为了担负起丈夫死后的赔偿,她咬着牙想把研究所抵押给银行时,却惊讶地发现丈夫在生前已经把研究所抵押了出去。向银行借贷了一大笔钱。这笔钱是何时所借?又用在什么地方?林青萍竟然是一无所知。而在这个时候,一个有黑社会背景的信贷公司又找上门来──林海在向银行抵押贷款的同时,竟然还从这个地下钱庄借了一大笔钱。 自己的丈夫究竟有多少行为是自己不知道的?林青萍不得不这么想。而他又为什么向自己隐瞒这么大的事?失去丈夫的痛苦和丈夫对自己的不诚实相比,难以说清哪一样对她的打击更重。 可是一直哭泣伤悲也于事无补,她先是拿出了所有的积蓄,又卖掉了住房,还清了赔偿金,银行的贷款则能用研究所来抵偿,但是地下钱庄的钱她已经无能为力了,只能乞求对方让她分期偿还。只是这些有黑社会背景的人不同于银行,想从他们那里求得延期的代价是更高额的利息,而这正是林青萍所无法负担的。 林青萍亲吻着儿子的脸,为他擦着眼泪,紧紧地抱着他,现在她唯一的财富就是林睿了,为了儿子她也要自己勇敢,紧强地去面对这一切不幸。 “呼!”门猛地被踢开了,四个凶神恶煞的青年冲了进来。 林青萍慌忙护住儿子,问:“你们是谁?想干什么?” “欠债还钱啊,你废话还不少!”领头的男子抬脚踢翻了一张椅子,“听说你有钱还给银行,却没钱还给我们老板是不是,你也未免太瞧不起人了吧!” 他们是信贷公司的人。林青萍一下子明白了。她有些惊慌失措地说:“我没有还钱给银行!只是把研究抵押给他们而已!请你们放心,我一定会尽可能快把钱还给你们的!” “抵押品!”那个男子冷笑着,一挥手把一排试管推倒在地上,玻璃试管“唏哩哗啦”碎了一地,把林睿吓得一头钻进了母亲怀里。那个男子的目光正好落到他身上,不怀好意地说:“那么我们也要一点抵押品很合理吧!” 林青萍双手护住儿子:“你们不要乱来!” “你放心,把你儿子押在我们那里,我们保证好好给你喂着他,不打不骂,最多你拖的太久了不还钱,我们切他一个指头送给你。小弟弟,你说好不好?”他抻手托林睿的下巴,把林睿吓得哭了起来。 “别碰我的孩子!”林青萍尖叫着拍打他的手,“我会想一切办法还你们钱的!” “不过说起来……”另一个青年打量着林青萍,舔着嘴唇说,“这位大姐年纪大点,长得可是挺‘可口’的啊,只要你愿意,弄钱的办法不多的是,要不要小弟弟教教你啊?” 林青萍搬起一摞书向他们一丢,拉着林睿往外跑去,四个男子胸有成竹地跟在后面,也不急着追,反正这里四面无人,到了晚上连出租车都找不到,一个女子带着孩子能跑到哪里去?但是他们跟到门口,却清清楚楚地看到林青萍母子上了一辆出租车,飞驶而去。 “是我们来时坐的车!那个小子竟然没有走!” “呸!”领头的男子咒骂了一声,“你们还记得那个女人住哪么吧?到她家去找!不信她不回家!妈的,那个开车的死小子,最好别让我再遇上他!” 林青萍坐在车上,惊魂未定地频频回头,终于确定了他们没有跟上来之后,才安下心来向周影道谢。 “没什么,”周影救她们母子确实是出于无意,如果不是为了阻止火儿“没有将必方分类到最高级”的生物研究所烧掉的打算,他早就回去接刘地了。 “周先生……”林青萍端详了他一会,忽然问,“您是住在楼上的周先生吧?” “……”周影看看她。 “我前天刚刚搬到你楼下,你还帮我抬家俱。”林青萍卖掉原来的住宅后在租金低廉的桃源小区租了一套房子,当她搬家的时候,因为对搬家的讨价还价,搬家工人竟然扔下最后几件家俱一走了之,就是这位住在楼上的周先生帮她把东西抬了上去。当时来来去去的邻居不少,肯帮忙的却只有这个男人,所以林青萍对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哦……”周影隐约还记得那件事,对了,当时令他停滞不前下来帮忙的原因不是这个女人的无助,而是她身边的那个孩子,周影想起来了,从反光镜里向林睿看去。 林睿脸颊红通通的,微微皱着眉头,靠在母亲身上,一付昏沉沉的样子。 果然是那个孩子。周影无声地叹了口气,问:“请问去哪里?” “桃源小区,我们回家。”林青萍一边说一边拌了搂儿子,却发觉他身上热得烫手,“小睿,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他好象在发烧,要不要送你们去医院?”周影善意的提醒。 “我只是感冒了吧,不用去医院,回家睡一觉就好了。”谁都可以看得出他在强忍着难受,但是这个孩子还是乖巧地这么说。 “去医院!我们去医院!”林青萍叫起来。 车到了医院门口,周影拒绝了林青萍的钱,“邻里之间帮忙是应该的。”他看着林青萍母子走远,又叹了口气。 “影,那个小家伙快死了吧!”火儿大声问出来。 “嗯,”周影点点头,“他的魂魄已经开始失散,日子不会很多了。” “人类真可怜,一下子就会死掉:长个病也会死,被车撞也会死,被火烧也会死……所以才应该把他们分在最低等的一类!”它还在对生物分类的事耿耿于怀。 周影看着人群出入不绝的医院,又叹了口气,发动车子说:“我们回去找刘地吧。” 周影开回原地停下车,刘地早就不见踪影了,火儿埋怨着:“怎么样?我都说他不会呆在这儿等我们的,已经走了不是。” “没……走……”刘地拖长了声音,装出一付阴森的表情,蹬着眼,吐着舌头,把双手在胸前耷拉着从地下冒出来,阴惨惨地叫着:“还~~~~~我~~~~命~~~~来~~~~” “装鬼吓妖怪,你也太无聊了!”火儿白了他一眼。 “好歹装个害怕的样子出来让我高兴吗!”刘地学着电影里僵尸的样子伸着双手,直着腿跳着过来问:“不是说不用来接我的吗,怎么又回来了?” “可我说过要来接你。”周影在这种事上一点也不懂变通。 “我要是走了你不白跑一趟。” 周影说:“反正我回来过了,你走没走是你的事。” “唉……你的脑袋还是这么呆。”刘地坐上车边说,“要不是看到它们,我还真走了,你们猜我刚才看到什么妖怪?” “什么?好不好吃?”火儿最关心就是这个。 “我刚才看到……” 红色的车慢慢驶去,从路边的草丛中,那只小小的九尾狐伸出头来,不能置信地睁大了眼:“必方?!我刚才看到了一只必方!它怎么可能出现在这个地方?”它看着周影的车驶去的方向,东张西望一番后,快速跟了上去。 火儿白天一直在公园的树上睡觉,一直到天快黑了才往回飞,准备陪周影去工作。 “嗨,必方!” 火儿四处张望,一只雪白的小九尾狐正趴在一个人类孩子遗忘的皮球上向它招呼,“嗨,来跟我一起玩吧!” “送上门来的晚餐。”火儿眯起眼睛,“竟然还有见了我不逃的妖怪,今天运气不错。可惜个头小了点,不一定能填饱肚子。”它飞过去落在那个皮球上,上上下下打量着小狐狸,“要从怎么吃才好呢?烧烤还是生吃呢?” “我们来玩吧?”小狐狸不知死活地建议着,“跟我一起玩一会儿吧?” “我才不跟食物玩!”火儿不屑地说,“我要吃了你。” “那么你跟谁玩?”小狐狸天真地问,“我们都是小孩子,小孩子应该跟小孩子玩。” “跟谁玩?”火儿侧头想了想,好象一直一来都是它自己一个玩耍,别说别的妖怪的小孩子,连大妖怪见到它多半也逃走了。周影好象从来没“玩”过,而刘地玩的那些项目,“呸,呸,我才不跟他玩呢!” “我们来玩吧!来投球啊。”小狐狸滚着皮球向场地跑去,火儿想了想,也跟了过去。“玩完了再吃也来的及吧?反正它也跑不了。” 直到中午,周影才看见火儿慢悠悠地回来,不等周影问它这一天一夜去了哪里,它就先叫起来:“饿死了,饿死了!快点做饭给我吃!我一会儿还要出去玩!”周影帮它煮了一锅肉,它一口气吃光,转眼又飞得无影无踪了。 火儿有时候也会自己出去乱跑,但是象这次这样连续数天不回家却从来没有发生过。而且自从那天开始它整天呆在外面,偶尔回来一趟也只是找东西吃,马上又飞走。连周影也不禁开始担心起来。 “小孩子长大了,最会有这样的时期啊,说不定恋爱了,通宵上网啊,参加帮派了什么的,一下子就不回家了,父母担心也没用。”刘地躺在沙发上,端着个酒杯说,令周影觉得自己果然找错了商量的对象。 “喂,不如我们跟着它看看,看它到底去干什么?”刘地兴冲冲地建议。 “不行,它知道了会不高兴。”周影马上就拒绝了他的歪主意。 “那就问它啊,跟踪它又不行,在这里瞎猜也没用。” “好吧,我下次问问它。”周影有点迟疑的回答,他拿起外衣说,“我们走吧,到点了。” “……还要我陪你去工作,我已经整整陪了你五天了!”刘地叫起来。 “可是我只有你一个朋友,你不陪我谁陪。” “求求你别拦着我,我现在就去把那些劫匪找出来吃掉,不然我快发疯了!” “明天再找吧,今天先工作。” “……救命啊,我不想去……周影,我们绝交吧……” 周影躲在树的影子里,看着火儿兴冲冲地飞过去,忙跟了上去。虽然心里明白这样作不好,当时也一口否绝了刘地的提议,但是当他问起火儿这些天去哪里,火儿只丢下“去玩”两个字后,他终于还是出此下策了。火儿根本不怀疑有谁会跟着自己,勿勿忙忙地飞到一个无人的公园里,一边还唠叨着:“对不起,我回来晚了啊。” “对不起!”周影睁大了眼睛,火儿也会向别人说这三个字,他仔细看着,一只白色的小九尾狐正站在一个秋千架上迎接火儿,“我们今天玩什么?” “去划船吧!” “我想再去打一次保龄球。” “先划船!” “先打球!” “……猜拳决定!” “包袱、剪子、锤!” “我赢了!” “你出慢了,耍赖!” “你才耍赖!” “明明是你!” “乒乒乓乓!”火儿和九尾狐扭打在了一起,弄得尘土飞扬,但是等周影紧张地想走出去的时候,它们的争斗已经停止了,一起坐在地上笑起来,“干脆我们去偷鸡吃吧。”九尾狐建议,“上次吃的烤鸡不错,这次我们去吃炸鸡怎么样?” “老是吃鸡都吃腻了,不如去抓只妖怪来吃!”火儿提议,“你最近有没有看见什么好吃的妖怪?” “……我还是想吃鸡。” “好吧,反正我也不饿。”火儿宽容大度地作出了让步,“但是吃完了先去划船。” “然后去打球。” “然后荡秋千吧?” “然后去打游戏机……” “然后……” 他们一边计划着一边跑远了。周影看着他们,露出了笑容,原来火儿只是交到了一个朋友。火儿一直和周影相依为命,从山林到城市里,它一向孤孤单单地,其它的妖怪见了它只是害怕,谁也不来跟它作朋友。周影自己虽然孤僻,至少还有刘地这个朋友,火儿却什么都没有。它总是独自玩耍,独自找乐子,平时虽然看起来十分骄傲,看不起别的妖怪,其实它心里是很想要一个朋友,一个玩伴的吧。 这一定就是刘地说他看见的九尾狐,它的胆子真是很大,竟然不怕火儿。正是因为它是个天真单纯的小孩子,所以才不知道害怕吧?看来火儿交到了一个不错的朋友。周影趁着火儿没有发现自己,悄悄地走到了,留下火儿去跟它的朋友尽情的玩耍。 火儿和小狐狸并肩坐在公园的石凳上,各捧了一只炸鸡在吃,火儿口里说着不饿,还是三下五除二地把自己那只解决掉了,斜着眼去打量小狐狸的那只。它发现小狐狸根本没有在吃,而是呆呆地看着前面。 “你不吃了,来,给我,别浪费。”有着充分的节约美德的火儿马上把它的炸鸡夺过去。 小狐狸竟然没有和它争夺,还是呆呆地看着前面。 “你在看什么啊?”火儿一边吃一边含含糊糊地问。 在公园的儿童区,一个孩子正在滑梯上玩耍,他往下溜时,旁边的一名女子张着手,紧张地护着他,当他溜到了下面那女子却又把他抱起来放到上面,好让他再玩一次。“妈妈,呵呵,妈妈……”孩子开心地笑着,在滑梯上向她挥着手。 “两个人类而已,有什么好看的!”火儿嘟囔。 “火儿,你妈妈是什么样的?”小狐狸忽然问。 “不知道,我还是一颗蛋的时候它就把我扔了,”火儿还是继续吃,对这个话题没有丝毫兴趣,“我从来没有见过其它必方,听说它们全住在昆仑界。” “可那是你妈妈啊,你不想知道它是谁?它是什么样子吗?” “不想!是影把我孵出来的,我知道影就行了。”──这是它们这一族的习性,从蛋壳里孵出来时接受了谁的灵气,就认谁作父母。 “可是妈妈怎么可以让别人取代!妈妈是,妈妈是……”小狐狸有点激动地叫起来,却又找不到合适的措词,“比谁都爱你,照顾你,教导你,为你作一切事的只有妈妈啊,你怎么一点都不关心呢!” “可它没有那样对我,而是把我扔了啊!”火儿不明白它干吗这么激动,“而且你说的这些影都作了啊,我要个妈妈来干什么用?” “是吗……”小狐狸抵下头,“那么现在我们两个一样,都是没有妈妈痛爱的孩子……” 火儿大口大口地把炸鸡吃完,心想:“妈妈?我才不想要那种东西呢,影比一个‘妈妈’好,对了,他刚才不是跟在我后面吗?什么时候不见了?”它丢下炸鸡骨头四处张望,“真奇怪,也没说找我干什么就不见了。”却没有看见身边的小狐狸正大滴大滴地落着眼泪…… “影,你知不知道妈妈是什么?”难得回家来的火儿吃着周影为它做的饭,突然问。 “妈妈?”周影皱眉想着,“就是母亲,生育者,雌性……”他是连性别都没有影魅,父母这一类的角色对他来说只是名词而已。 “可是它不是这样说的……”火儿回忆着小狐狸的话,“不过算了,影和我一样,根本没有妈妈,所以一定也不会懂。” “……火儿,你是不是想寻找自己的妈妈了?”周影忧虑地问,自己果然是不能取代亲生父母的,火儿终于也开始考虑这件事了。 “我才不想要呢!”火儿奋力伸着脖子把一大块肉咽下去,“是小狐狸昨天说到妈妈的事,然后就哭了,我才想知道妈妈是什么。” 周影故意问:“小狐狸是谁?” “你昨天不是一直跟着我吗?没有看见它啊,它是我的朋友。”火儿自豪地宣布。 “……”周影尴尬地张着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原本躺在一边装作睡着了的刘地毫不掩饰地大笑起来。 “对不起,火儿,我不是……” “嗯,饱了。”火儿一抹嘴,它根本没在听周影的话,丢下一句,“我出去玩了!”就飞走了,临走之前还没忘了在狂笑中的刘地头上踩上一脚。 “哈哈哈哈哈哈……”火儿的一脚都没能止住刘地的大笑,他抱着肚子在沙发上滚来滚去,越笑越厉害。周影难堪地站也不是,坐也不是。“你的表现,你的表现……哈哈……简直……哈哈哈哈……和人类的父母……哈哈……一模一样……哈哈哈哈……” “我只是怕它去闯什么祸。”周影找借口。 “它反正天天在闯祸,哈哈哈哈……” “别笑了。”周影终于恼羞成怒,抓过锅子丢在他头上。 刘地终于艰难地止住了笑问:“怎么样,它交了个什么朋友?” “狐狸,九尾狐。” “这么巧,该不是我看到过的那只吧?”刘地自主自语。他这几天一直在寻找九尾狐的下落,却没找到他们在哪里落脚,本来还以为他们只是路过,已经离开了这座城市,没想到火儿到先和他们扯上了关系,“他们住在这城市里居然我会找不到,这太奇怪了。到是那只蠪侄一直老老实实地住在城里,除了吃过一次人以外没有什么大举动。” “你好象很关心九尾狐的事?”周影看着刘地,以前他对别的妖怪不是这么关心的。 “我欠那个种族一个人情,总想还给他们啊。”刘地承认说,“喂,带我去见见火儿这个朋友行不行?” “先问问火儿吧。”周影不想再作出不尊重火儿的事了。 “好啊,我们现在去问它行不行。” “……你明知道它现在就和那只小狐狸在一起。” “我怎么知道那么多。走吧,走吧,我们去问问火儿可不可以见见它朋友。” 周影摇摇头,他拿刘地这个家伙可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因为周影坚持过人类的生活,不是必要的时候不施用法术,所以他们不得不步行去那个公园。刘地张着双手,作出要飞的样子,站在路沿石上跳着往前走,周影的视线却落在路边一个人身上。 路上车流繁忙,林青萍呆呆地往前走,周影及时的一把她拉回来,一辆大货车从她刚才站的地方驶过,司机丢了一句:“不长眼啊!” 林青萍花了好一会儿才认清眼前的人,喃喃地说:“周先生……” “你这么走路很危险啊,”刘地笑嘻嘻地插嘴说,“要小心一点喔。”只要是和女性有关的事,他是怎么也要说上几句,搭个茬的。 “小睿他,得的是白血病……”林青萍看到了熟悉的人,号啕大哭起来,“可怜的孩子,可怜的孩子……” 周影叹口气,他早就知道那个孩子得了不治之症,先后两次看到他,都发觉他的魂魄已经开始离身体了,终于他的母亲还是得到了人类医生的诊断结果了。 “我一定要治好他的病,就算卖血,卖器官我也要救他!”林青萍与其在说给周影听,不如说是在坚定自己的信心。当她振作起精神,迈着尽量稳的步子往回走去,身后的两只妖怪同情地看着好──同情,但是无能为力,人的魂魄一旦飘散了,周影和刘地这样的妖怪也无法救治。不过当林青萍走远之后,周影和刘地已经把这件事放到了脑后,在人类的城市里,这样不幸的故事每天、每分钟、每一秒都在上演着,如果因此而付了过多的同情的话,就连妖怪也会受不了,妖怪们有妖怪们自己的烦恼要处理。 火儿和那只小狐狸在玩着一个简单的游戏:小狐狸蹦来蹦去的躲闪着,而火儿就去抓它的尾巴。小狐狸有九条尾巴,但是火儿只有一只爪子,这样说起来好象也算公平,所以它们就乐此不倦的这么玩着。 刘地看了一会说:“真的是我看见的那只。” 周影也看着玩的兴高采烈的火儿,这只九尾狐是谁对他来说并不重要,火儿得到了一个好朋友才是重要的。 “九尾狐应该是家教很严的啊,怎么会放任一个小孩子整天在外面玩?”刘地嘟囔着他的疑惑。“而且我根本没有发现它的家人,它的家在哪里……” “我这几天一直跟踪火儿和那只小九尾狐。”刘地这么宣布,使周影听完一下子跳了起来。 “你为什么这么做!” “你听我说完就明白了。”刘地难得认真地说话,“首先,没有九尾狐家庭,来到我们这里的只有那一个小孩子而已。” 周影一时还不了解刘地这句话意味着什么。 “火儿和小九尾狐分手,各自回家,我本来一直守在旁边,想看看九尾狐到底住在哪里。可是发现那只小九尾狐绕一个圈子,竟然又悄悄地跟在火儿后面。然后,有一只蠪侄──就是我说过的那只──又跟在了那只小九尾狐后面,它们就这么一个跟一个,一直到了你住楼下面。火儿回了家,九尾狐就在楼下的冬青丛里藏着,蠪侄则在远一点的地方,直到火儿出来了,它们才又重复一遍刚才的行为。快到公园的时候,九尾狐抢先跑到里面去,装作在等火儿的样子,而这时蠪侄就已经走了。这几天以来,它们每天都是这样,甚至有几次,小九尾狐跟火儿跟的不够紧,蠪侄立刻就开始攻击它,一付要制它于死地的样子。那只小狐狸到也真机灵,好几次都在千均一发的时候逃了过去。” “为什么是这样呢……”周影不解地自主自语,他原本以为那只小九尾狐只是某一个妖怪家庭的孩子跑出来跟火儿玩耍,就象人类的孩子相互交朋友那么简单。九尾狐和蠪侄是什么关系呢?它这样接近火儿,又是为了什么? “事情不那么简单吧?”刘地明知道周影心里在想什么,偏偏要再问一次。 “它想要火儿干什么!?”周影的脑子并不是一直那么单纯的,至少涉及到火儿,他的思维就会变得很敏锐。 “现在还看不出来,不过可以肯定一点,火儿现在作了那只小狐狸的护身符,没有它的活那小狐狸一天都活不下去。” “那只蠪侄和小九尾狐是敌人吧?”周影心想,小九尾狐刻意地接近火儿多半就是想利用它对付这只蠪侄吧?周影到不担心火儿对付不了蠪侄,而是那只小九尾狐这样费尽心机结交火儿,到头来却是为了利用它的行为让他不舒服。这是火儿第一次交朋友,周影不希望它以被利用收场。“我要去跟那只九尾狐谈谈。”周影站起来说,“如果可能,让它离火儿远一点。” “你这个样子简直象个在为子女的事发神经的父亲。”刘地指着他下结论。 周影才不管自己象什么呢,匆匆出门去了。 “去跟那只小狐狸谈谈,怎么谈啊?他这么笨嘴笨舌的,不会是想……喂,周影,再怎么样也别向小孩子动手啊……”刘地叫着追了上去。 周影躲在一边,一直到看见火儿离开了,才走出来拦住企图跟在火儿后面的小九尾狐。小九尾狐先东张西望一番,确定后面没有跟踪者后,才正面面对着周影,充满了警惕地看着他。周影虽然有一肚子话要指责这只九尾狐,真正面对着它,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你就是火儿总是在说的那个影魅?”小九尾狐先开口问,它前半身低伏在地上,双眼连眨都不眨地盯着周影的眼睛。 “……你……”近距离看这只小九尾狐就觉得它看起来有些疲倦和憔悴,华丽的皮毛也缺少光彩,只有一双眼睛寒光闪闪,不象一个小孩子的样子。那种眼神中有种东西,使周影隐约觉得一股寒意。周影向它鞠了一躬,礼貌地说:“请你不要再来找火儿了,你们并不是适合的朋友。” 小九尾狐后退了半步,尖声尖气地叫:“你凭什么管我们交朋友!你又不是火儿的父母!” “如果你们只是交朋友的话我当然管不着,可是现在……火儿虽然很强大,但是也很单纯,我不希望它交的第一个朋友以被子骗收场。必要的时候,我会不惜使用武力的。”周影说完这些话,不再看小九尾狐的表情转身离开,他还想赶在火儿之前回到家,无论如何不能让火儿发现这一切,剩下的事交给刘地去办就行了。 “哼!”小九尾狐看着周影的背影不服气地撇撇嘴,好不容易事情有发进展,怎么可以因为这个影魅的威胁放弃。它四下看看,又向火儿的方向跑去。 蠪侄一直跟在小九尾狐后面,等到火儿飞远了,周影也走了之后,它抓住时机追上去,但是不等它走出几步,刘地从面前的土中冒了出来:“嗨,好久不见,今天一起去喝一环吧。” “地狼。” “还记得我啊,真荣幸。”刘地嘻皮笑脸地说,“怎么了,又想去欺负那只小狐狸吗?” “我在这里住了一阵子,已经听说过你的大名了,这个城里的妖怪都很怕你,所以我决对不想得罪你,你来找我有什么事,请直接说好了。”蠪侄不卑不亢地说。 “那我就不拐变抹角了。”刘地抱着手臂说,“我想请你离开这里。” “离开?” “就是离开这个城市,永远别再回来。”刘地好象一点都不觉得自己要求过份。 “……”蠪侄沉默了片刻说,“行,给我三天时间。” 明明对方已经作出了让步,刘地依然不依不饶地,“就三天,三天之内不准再去找那只九尾狐,三天以后别让我再看到你,永远别再回来,不然……”他吹了声口哨,不怀好意地打量对方。 “地狼,你应该明白我并不怕你,只是强龙压不过地头蛇,我会走的,而且保证永远不再回来,但是请你不要再提其它的要求了,我已经对你表示了最大的尊重。”蠪侄说完,隐没在公园的树丛中。 “地头蛇?”刘地自主自语地,“我喜欢这个称呼,我也喜欢这个家伙。这么有趣的家伙却要赶他走真是太可惜了啊,本来可以跟他好好玩玩的……周影啊,看看我为你作出了多大的牺牲,我真是太讲义气了。”他伸伸手臂,深深地为自己的义气感动。 小九尾狐跑出没多远,又被刘地拦住了去路,它“呼呼”地叫着,盯着刘地。 “你就是火儿的‘朋友’?”刘地笑咪咪地摆出一付人贩子拐带儿童时专用的温和表情,“我请你吃糖好不好?” “傻瓜。”小九尾狐不屑地白他一眼,想绕过他继续走。 刘地一把抓住它的几条尾巴,把它拽了回来,拎得和自己头部一样高:“小孩子不要拒绝长辈的好意喔。” “放开我,你要干什么!”小九尾狐四肢乱乱动,气愤地叫着。 “你就别再演戏了,”刘地伸出左手捂住它的嘴,“同样的花招对我用两次可没用。”小狐狸狠狠地瞪他一眼,把念了一半的咒文咽了回去。刘地却不放开它,看着它的眼睛,他们想互凝视了一阵子,刘地才又说:“真是的,小小的孩子家,那是什么表情啊。“ “不关你的事!” “我明白,我明白,被那只蠪侄欺负的缘故吗,你们两个种族本来就象猫和狗一样,天生的冤家对头。不过你放心,那只蠪侄很快就会离开这里,到时候你就安全了。” “什么!”本来一门心思在想着怎么脱身的小九尾狐一下子睁大了眼,“你说它要离开!!” “高兴吧!”刘地得意洋洋地说,“我在这个地方可也算的上是地头蛇呢,要赶一个两个妖怪离开是很简单的事。你以后可以放心地在这里住下去,也可以回青丘之国去──那里才是九尾狐的故乡,你的亲人们应该都在那里吧?如果说你要继续和火儿做个玩伴,我和周影也不是很反对,但是小小年纪就学着对朋友耍心机可不行!”刘地的声音一下子变得很严厉,“虽然是为了自保而出的下策,但是一开始就抱着利用的心态去交朋友,你的妖品会越来越差,这么一来下去你长大后就会变得跟我一样狡猾、恶劣了!象我这样的妖怪有一只就够了,我可不想再有一只来和我竟争!你最好记住我的话,我这可是为你好!”说着举起手,重重地在小狐狸屁股上打了几下。 小九尾狐原本脑子里只有“它要离开这里了”这句话,一直到刘地的手打在它身上才回过神来,“哎呀!”它叫了一声痛,气呼呼地嚷起来“你竟然打我!” “这叫爱之深,责之切啊,你看我是多么关心你啊,乖乖,好孩子。”他象摸小狗一样摸摸小狐狸的头,当小狐狸一口咬过来的时候又在它牙上弹了一下,才把它放在地上,挥挥手说,“把正蠪侄三天以后就会离开这里,也承诺了不再找你,你安全了。别再骗火儿!听见了没有,不然下次我还会打你屁股的。” 小九尾狐站在原地,直到刘地的身影完全消失了才挪动步子,向着和它原本的目的地相反的方向跑去。 “我想要游戏机,”火儿一边吃饭一边提要求,“还有我要带朋友回来玩,它喜欢吃鸡肉。” 周影又给它添上一盆肉,问:“你很喜欢那朋友?” “那当然,它是我的朋友!”火儿毫不犹豫地说,“我们在一起玩的很高兴。” “是吗……”周影终于还是没有开口。 “我吃饱了,我要出去玩了。”火儿一扔下饭碗就想走。 “火儿,你想什么时候带它回来?” “什么时候都行,你要准备好很多鸡肉啊。”火儿只是急着要走。 “火儿!”周影提高声音叫住了它,“你不要去了,那只九尾狐已经不在那里等你了。” “???”火儿头上冒出一大堆问号。 “是我不许它在那里等你的。” “什么?”火儿瞪大了眼。 “我认为你们不适合作朋友。”周影本来可以不说这些的,但是他不想欺骗火儿,或许让它知道真相才是最好的选择。 “影,你!”火儿身上的火焰一下子从明红色变成了金色黄色,气呼呼地飞过来,“你说了什么!你干了什么!” “它并不想和你作朋友,有一只蠪侄在追杀它,它利用你在保护自己而已。我并不是说它这样一个小孩子想要自保不对,只是,我无论如何也不愿意看到你被利用。” “不信!”火儿大叫一声,“我不信!!” “……”周影低下了头。 “它没有必要骗我!它要我杀一只两只别的妖怪的话,我随时可以帮它杀!” “如果它一开始就告诉你想让你保护它,你还会跟它成为朋友吗?” 火儿皱起眉头,努力的思索着,它这些日子一直忙着和小九尾狐玩耍,一点也没考虑过别的事情,认真地想了又想。 小九尾狐刚刚从草丛里探出头来,就看到蠪侄已经转过身来等着它了。 “那只地狼逼我答应不去找你,他一定想不到其实这一路上都是你在跟着我吧!我不去找你,你也自然会来找我的!”蠪侄冷笑着说,“不是我要对付你,而是你要来跟踪我,对付我啊!聪明的家伙就是有这样一个好处──他们总喜欢自以为是。” 小九尾狐发觉自己的跟踪被对方发现,已经无法脱身之后,勇敢地摆出了攻击的姿式,愤恨地看着蠪侄,蠪侄挥动一下利爪,又说:“这次你能找上必方来试图对付我,下次就更能找别的什么来,本来觉得你也不够用来塞牙缝,现在看来,还是早一点把这个祸患铲除的好,今天你就准备认命吧。” 小九尾狐毫不示弱地吼道:“今天我就要你给我妈妈偿命!” “又是这一句,你跟踪了我近100年,说来说去都是这一句。我吃过的狐狸那么多,怎么知道那顿饭是你妈妈。”蠪侄眯起眼睛说,“不过你自己去我的肚子里一只一只的认吧。” 小九尾狐全神贯注地作好攻击准备,一百年来它都跟在这只蠪侄后面,走遍了数十个空间世界,为的就是有朝一日报仇雪恨,但是越报仇心切,它就越是警戒自己要小心行事。它知道自己的法术,能力比起这只蠪侄来还远远不如,所以小心地避免被对方发现,耐心地等待机会,本来直到今天为止,它从来都不打算和仇人拼命,但是看现在的情形,也只能背水一战了。 “妈妈……”小九尾狐喃喃地叫出这个词,“不是为您报仇,就是我去您身边。” 青丘之国,位于朝阳谷北面,是个四季如春,物产丰盛的国家,在那里的山林之间居住着九尾狐,由于青丘之国的居民把九尾狐视为吉祥的象征,所以这个种族在那里得到了很高的地位,过着安静祥和的日子。这只小九尾狐的故乡,就在那一片有着温柔曲线的丘陵之间。 它的家庭不象其它的九尾狐家庭,是祖祖孙孙好几代,多的能达上百口居住在一起,而是只有它、母亲和外婆的三口之家,家庭成员的数目并不能决定家庭是否幸福,这个家庭有着所能想象的一切各谐与美满,直到那个凶手突然来临,把这些全部粉碎之前,这只小九尾狐一直认为自己是天下最幸福的九尾狐。 它还清楚地记得那是个阳光明媚的下午,它这天上午刚刚随母亲去过城镇购物,那里的居民看到它都很欢喜,大家送给了它一大堆食物和小玩具,于是那个午后它就坐在门前不远的草地上,边晒太阳边摆弄那些玩具。 蠪侄是从树林中走出来的。 小九尾狐侧着头看对方,只以为它是一只比较特别的狐狸。 “别碰我的孩子!”当蠪侄将要触及小九尾狐时,它的母亲尖叫着冲过来把蠪侄撞开,之后,双方交错的法术耀花了小九尾狐的双眼。在这场战斗中,小九尾狐只明白了两件事,蠪侄象狐狸,但是狐狸的仇敌,以及自己的幸福生活永远回不来了。 袭击它们的这只蠪侄并不特别强大,所以它不敢去对负大的九尾狐家族而选上了这个只有三只的家庭,也是因为这样,小九尾狐才有机会被自己的外婆推进密林,逃过一劫。 母亲和外婆的残骸,已经夷为平地的家,满是鲜血的草地,冰冷的月亮挂在天上,秋虫在吟唱着残酷的歌曲……这一切是小九尾狐有生以来最深刻的记忆。 一个小小的孩子,这个时候该何去何从?小九尾狐没有听从外婆最后的话,到有亲威关系的九尾狐家族寻求庇护,而是选择了另一条路。 “我要报仇!” 当随着朝阳的光茫从脑海里生起这个念头时,小九尾狐也同时想到,为了避免九尾狐们的报复,蠪侄不会在青丘之国停留太久,那么,自己将要到哪里寻找它报仇?在它离开这里之后,即使自己找到了帮助自己报仇的同类,又到何处搜寻仇人呢?天地这么大,它不去哪一个空间世界,都将难以寻找。它当机立断的决定就是“跟上它”。 这一跟就是100年。 一百年来经历了多少风霜,学到了多少教训,奇怪的是小九尾狐并没并怎么记牢,它总是恍恍惚惚地觉得自己还是一百年前那样,是个小小的孩子,高兴的时候随时可以在母亲怀里打个滚儿似的,正是因为记忆中的这个母亲在,所以一切辛苦、伤痛都算不得什么,时光的流逝也算不得什么。 只是它的对手并不因为它从岁月的磨历中得来的经验而给予它任何机会,那是一只头脑的高强远远在力量之上的蠪侄,小九尾狐不论力量还是智慧都还不是它的对手,它原本以为自己要报仇还要等上更久的时光。当火儿出现在小九尾狐的眼中时,它惊讶于自己的发现──一只生活在人间界的必方。它对于必方的畏惧很快就变成一种渴望,对必方那强大力量的渴望。在必方的眼中,一只蠪侄和一顿已经摆上桌子的饭菜之间,大概并没有很大的曲别。 它冒着被吃掉的风险接近火儿,发现自己的判断是正确的,外表强大、霸道的火儿还是个单纯的孩子,而且它耍要朋友,小九尾狐顺顺利利地便和火儿成为了形影不离的密友。 当小九尾狐觉得时机成熟要向火儿要求帮助的时候,周影出现了。 “是的,我早该想到了,我是什么亲人都没有的了,可是火儿它有,它有一个象父亲、兄长一样关心它的对象。而不会有任何父母愿意看见自己的孩子受利用的,因为我的妈妈,在这种时刻也会和影魅做相同的事。自己的事还是要自己面对,”它看看九张脸全是杀气的蠪侄,心想,“不论是什么事。” 小九尾满身是血,动作迟缓,但是眼睛里的寒光似毫没有减少,蠪侄迎着这种目光,每一击都又重又狠,因为它急于了结这个对手──火儿赶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付情景。 蠪侄举起爪子,准备给它最后一击,小狐狸满眼仇恨、毫无惧色地看着它,这时火儿箭一样的扑了下来,把侄重重地撞到一边,对小狐狸叫:“你没事吧,我来救你了!”火儿一边叫着一边用翅膀一击,又把蠪侄拍了个跟头。 蠪侄迅速爬起来,看看火儿,又看看它身后的周影和刘地,大声叫:“地狼,你说过我三天之内离开,就不伤害我!” 刘地耸耸肩:“我这样说过吗?不记得了啊,反正我说话一向不算数的!再说我也没伤害你啊,我只是在这里看着你被火儿伤害还行吗!” “你!”蠪侄也没有时间和他理论了,就地一滚,躲开了火儿又一次攻击,转身想要逃走。因为小狐狸气息奄奄地躺在地上,所以火儿和刘地、周影都没有追的打算,一起过去看它。 “不要跑!”本来连呼吸都很困难的小狐狸竟然一下子跳起来,向着蠪侄冲上去,一口咬住了它的脚腕。蠪侄一抬脚把它踢出去了十几米,转身再逃。小狐狸不依不饶的双冲过来,吼着:“我不会让你逃走的!我要你给我妈妈偿命!” “我来帮你!”火儿马上过去帮忙,“我替你吃了它!” 刘地拽住了也想过去的周影,摇摇头说:“让他们自己解决。” 蠪侄虽然法力不弱,但是完全不能和火儿相比,不一会就气喘吁吁,动作也慢了下来,忍不住叫:“灵兽,我跟您素不相识,无怨无仇,我和九尾狐的恩怨,您又何必插手?它只是在利用您对付我而已,您又何必中了它的圈套!” “它是我的朋友!”火儿很骄傲地宣布,“我就是要帮它!我就是要吃了你!” “火儿……”周影低下了头。 他还需要记得那时,思索了一阵子的火儿抬起头,清清楚楚地说:“不,它是我的朋友,我现在知道它开始是骗我了,可我还是想和它一起玩,我还是不生它的气,所以我要去帮它的忙。” 火儿是对的,朋友不仅仅在于对方的行为,而更在于自己对朋友的看法,自己是不是愿意为对方尽力,而不是对方出于什么目的。 “我向你道歉,火儿,我不该干涉你交朋友的自由,我愿意和你一起去找它,现在就邀请它来我们家作客。” 周影就是为了这个原因和火儿一起来的(刘地则纯粹是为了凑热闹,这点不必怀疑),结果却看到了小九尾狐和蠪侄之间的生死之搏。 火儿的加入使战局发生了逆转,但是周影和刘地看着,还是充满了紧张,因为那只小九尾狐已经伤势颇重了,战斗中再有任何闪失,对它都会是致命的。可它偏偏却不肯让开,坚持搏斗着,一边还对火儿叫着。 “你别杀它,我要亲手为妈妈报仇!”小狐狸叫着,冲到火儿面前。火儿既要攻击蠪侄并使它不能向小狐狸攻击,又要注意攻击的力度,不能打死了它,觉得束手束脚的,终于忍不住大叫一声,用爪子拎起小狐狸来,挥动翅膀,炙热的火焰横扫而过,蠪侄顿时倒在地上,浑身焦黑,呻吟挣扎,但是无力动弹了。火儿把小狐狸往地上一放说:“行了,行了,你杀它吧,杀完了可要给我吃啊!”它说完得意地东张西望,觉得自己真是厉害极了。 小九尾狐向蠪侄扑上去,它终于等到这一刻了。 原来看起来已经昏迷的蠪侄在它走近之后突然跳起来,一口咬住了它的脖子──蠪侄知道自己因为这只小狐狸而难逃一劫了,所以它要拖对方一起死。火儿一爪向蠪侄的头蹬下来,蠪侄的头立刻四分五裂,连牙齿都纷飞出去,小九尾狐怒吼着,扑在蠪侄身上撕咬,直到把它的尸体咬成无数的碎片。 它“呜呜”地哭了起来,终于放下了100年来的负担,喃喃地叫着:“妈妈,外婆……妈妈……”自己也倒在了仇敌的血肉上。 “喂,你别死……”火儿惊慌地叫起来,“影,刘地,你们快救它啊!” 小九尾狐的伤势十分严重,刘地和周影倾尽全力依旧无法救醒它。到了第四天,它的呼吸越来越弱,体温也越来越低,刘地和周影谁也不说话,心里却都明白,自己能做的已经做完了,现在只是在等待那个时刻来临而已。 “都怪你们!如果我一直和它在一起就不会这样!!”火儿气冲冲地叫着。 刘地握紧拳,狠狠地砸在桌子上,周影双手一直抱着小九尾狐,什么话也不说,这一切都是因为他们的多疑和自以为是造成的,如果它真的死了,不但火儿不能原谅他们,他们自己也无法原谅自己。 忽然有凄切的哭泣声断断续续地飘来,传进这间屋子,就象在提早宣告噩耗一样,使他们的心里发紧,哭声越来越悲伤凄凉,无论谁听了都会恻然不忍,偏偏在妖怪们的耳朵听来,又是格外的清析。 “小睿……我的宝贝……你睁开眼……看看妈妈啊……不要丢下妈妈一个人啊……” 周影闭上眼。 “妈妈……”小狐狸听到女人的哭声,忽然挣动一下身体,“妈妈不要哭……” “你怎么样?”火儿着急的叫,它抓住刘地的衣领说,“你不是总说自己很厉害吗,快点救它!不然我永远不原谅你们!” “妈妈……”小狐狸支撑着身体向门口爬去,“妈妈在哭啊……” “那不是你妈妈,你现在还不能动!”周影忙按住它。 “妈妈在哭……”小狐狸的眼泪大滴大滴地落下来,“妈妈在为我哭……” 这时林青萍的哭声更加凄切了,看来他的孩子真的不行了。 “对了!”刘地灵机一动,抱起小狐狸来就往外跑。 “你要干什么!放下它!”火儿追了上去。 “我要救它!”刘地大声说,“让它附在那个孩子尸体上!”——依附在新死的尸体上确实是妖怪鬼魅们可以使用的一种采补方式,顺利的话这只小狐狸应该可以得救,只是那个失去孩子的女人就太可怜了,周影不由这么想。 “幸运的话,她还可以保住自己的儿子。”刘地说。 “什么意思?” 刘地不再说话,全神贯注地看着林青萍怀里的孩子。那个孩子的三魂七魄早就飘散了,只剩一下具肉体在慢慢地停目生机,刘地看准了时机,在他断气的那一瞬间念动咒语,把小狐狸投了进去。 “小睿,小睿……”林青萍用力抱紧儿子,无助地叫着。 小狐狸微微有了的第一个知觉,就是那双温柔而有力的手臂,那离自己那么近的心跳声,那不断落在脸上的吻和眼泪……“对了,这就是啊……我想了一百年,却只能在梦里想起来的事……妈妈……在这么近的地方……”他奋力地睁开眼,看到了林青萍悲痛、关切、那么深刻的目光,“妈妈别哭,妈妈……” “小睿,你醒了!”林青萍又惊又喜,“你别怕,有妈妈在!妈妈立刻送你去医院!” “对,有妈妈在就好了,我什么都不用怕了……”小狐狸这么想着,靠在林青萍温暖的怀里闭上了眼…… 小九尾狐附在林睿身上已经过去了半个月,凭借着刘地周影的法和人类医生的治疗,它的伤势已经痊愈了,但是它对刘地周影的怨狠好象还没消失,把头扭向窗外不看他们。 “好了,没事了,你现在结实的很了。”刘地完全不管对方多讨厌自己,给他治疗完后,在他头上摸了几下,气得他一甩头。 “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办?”周影把带来的烤鸡、炸鸡、蒸鸡、辣子鸡等放在床头,说:“虽然火儿很希望你留下,可是青丘之国才是你的故乡,你愿意的话我和刘地可以护送你回去,在那里你一定可以找到一个家的。” “嗯……”小九尾狐只是不置可否地答应一声。 “不行!”火儿一下子把头伸过来,“我不答应,我们还有好多地方没玩过呢!你可以住我家!” “那么那么女人可就可怜喔……”刘地看着窗外,医院庭院中,林青萍正提着饭盒走来,“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活下去,又失去一次孩子……” 林青萍的脚步声到了门外,三只妖怪一起从病房中消失了,小九尾狐抬起来头,看着走进来的这个女人。 林青萍手中牵着“林睿”,母子俩有说有笑地,在楼梯上和周影不期而遇。 “小睿,不记得周叔叔了吗?叔叔帮过我们那么多忙。”母亲温柔地提醒儿子。 “周叔叔好。”林睿露出天真可爱地笑容叫,“谢谢周叔叔照顾我们!” 周影及时的一把抓住楼梯扶手,才没有让自己一屁股坐到地上。 “周叔叔再见!”林睿再向他挥挥手,蹦蹦跳跳地上楼去了。林青萍含笑看着他的背影说:“差一点就因为医院的误诊以为他得了绝症,幸亏命运之神没有这么残酷的捉弄我们。我已经在一所学校里找到了工作,再兼上几个夜校的话就可以慢慢的把债务还上。经过了这么多事,这个孩子变的很懂事,只要他还在我身边,什么苦也值得了。” “是啊,他是很懂事。”周影只能挤出这么一句话来。 林青萍对他笑着点点头,也上楼去了,只听见林睿在叫着:“妈妈,今天我来做饭吧,我会炒西红柿。” “你在医院里不见了,我们还以为你已经悄悄回青丘之国了呢,怎么会……”趁林青萍不在家,林睿来到楼上,乘巧地坐在沙发上,听着火儿提问,笑着说:“我已经出院了啊,住院要花很多钱的,我家没有钱。再说你看,我全好了。” 周影问:“可是你为什么还在这里没有走?” “我妈妈在这里,你要我去哪里呢?”他说着,眼泪一下子涌出来。 “她是……你妈妈……你们长的一点都不像,她一条尾巴都没长。”火儿嘟哝。 “你们知道吗,她真的是我妈妈啊!”“林睿”抹着眼泪说,“她就是我妈妈啊,比谁都爱我,把我看成她最珍贵的宝物,照顾我、吻我,说我是她的宝贝,可以为我做任何事!努力的时候就赞扬我,我做错了事就责骂我……我终于找到我妈妈了!” “这跟我作的有什么不一样啊,也没见你叫我‘妈妈’……”刘地嬉皮笑脸地说。 “哼!”林睿抬起头来恶狠狠地看着他,想上去咬他一口。 “可是……”周影担心地说,“毕竟你们不是同类啊……” “谁说我们不是同类!”林睿大声叫起来,“她就是我妈妈!我也是她的儿子!如果谁来打扰我们,可别怪我不客气!”他看看表,“我得回家了,妈妈就要回来了,火儿,有空来我家玩!地狼,你永远别来,我不欢迎你。”说完径自走了。 “看起来挺幸福的啊!”刘地称赞说。 “但是纸里怎么包住火?那个女人总有一天会发现他不是她的儿子的!”周影不是不放心。 “那有什么关系,即使发现了她也会爱他的,真的,‘妈妈’就是那样的,只要自己的孩子,就算没有血缘也一样爱,我娘也是那样的……”周影第一次听他提到自己的母亲,向他看过去时,发现刘地眼里竟然有泪光…… “就是这样吧,火儿得到了朋友,那个女人得到了儿子,九尾狐得到了母亲,一切都很完美不是吗……”他在一瞬间用嘻笑掩盖了失态,倒在沙发上抱起一个大靠垫,慢慢睡着了。 “是吗?”周影不解的摇摇头,送火儿出门去访问它朋友的新家之后,开始了自己一天的修炼…… 巫咸之药(不死药) 作者:可蕊点击:54164投票:199 “……那个法师看自己的咒文和黑狗血没有效用,连忙一口气焚烧了七道灵符,召来了疾厉雷,那真是天地变色、日月无光。闪电一道一道打在身边,但是那只妖怪毫无惧色,纵身向前,和手持桃木剑的法师展开了肉搏,大战数百回合之后,终于一口咬在了他的脖子上……” “然后呢?然后呢!”火儿的单爪抓在沙发背上,张着翅膀,向前倾着身体,眼睛瞪得大大的,急着追问。 在火儿对面的沙发上,刘地正缩在三人坐位的长沙发的一角,尽量把身体往角落里挤着,大声说:“然后我就把那个法师当作午餐吃掉了……喂,你别靠过来,保持距离,我可一点都不想和你坐在一起。” “什么嘛,”火儿失望地摆摆翅膀,“每次故事结局都是‘然后我就把那个强大的对手吃掉了’,一听就是在吹牛!” “才活了不到三百年的小鸟懂什么!你一共见过几种妖怪啊!” “我见过的多了!我们住在深山里的时候,周围有很多怪物,你这种住在城市里的家伙才没有见过世面!对不对影!” 周影正躺在客厅另一边的那排落地窗下面,夏日午后的阳光灸热地照在他身上,他眯着眼睛,一边享受着几天的阴雨连绵后难得的阳光,一边听着刘地和火儿斗嘴。 现在在这个屋子里的三名“生物”没有一个是人类。 必方“火儿”是一只灵兽,本来它这样的灵兽只有神、魔、仙才可以驱使,但是因为某些缘故它却一直跟着影魅“周影”,还是一只幼鸟的必方把抚养它长大的影魅当作父兄看待。 影魅原本是被人类视为异物的妖怪中最低等的一种,是从沼泽的湿气和原始森林的阴气中生出来的,没有形体,没有思维和意识的魑魅,但是这一只却经过机缘巧合和自己的艰辛修炼,得到了形体、思想,得到了“妖”的地位。因为它的目的是最终修成正果,成为神、魔、仙当中的一种,所以幻化成人形,来到了都市中过一名人类的生活(“做人”是妖物们试图修成正果的必修课),给自己取了一个“周影“的名字。 在数月前,一只窫窳在这个城市里吃人,结果因为它的行为过于不加掩饰,使人类社会广泛注意,因此严重影响到了周影的生活,所以周影和另外一只妖怪联手把它除掉。因为那件事件,周影结识了他唯一的朋友刘地——一只地狼。 地狼已经在这个城市居住了七百多年,完全适应了人类的生活。它既不想象周影那样辛苦的修炼,也不想象窫窳那样肆无忌惮的乱来,他的生存目的就是“享乐”,尽情享受人类文明带来的娱乐,整天吃喝玩乐,和人类“雌性”交往,偶尔吃个人打打牙祭,是个和周影的认真、执着相反,有点吊尔郎当,什么事都不在乎的家伙。他幸福的生活在认识周影以后增添了一样苦恼,就是那只名叫“火儿”的必方。必方原本是能降妖驱怪的灵兽,所以,即使火儿还只是个小孩子,地狼也没法不畏惧它。 就象今天,刘地已经被火儿纠缠了一天,逼他讲故事听。刘地已经讲得口干舌燥了,偏偏还不敢拒绝它。 “再讲一个,讲个有意思的。”必方催促着地狼。 “反正你也不信。” “再讲一个能让我信的。” “……周影,管管这只鸟!” 周影连眼睛都没睁——有光才有影,光越亮,影越浓,阳光正是影魅重要的力量和生命力来源,他懒得把时间用到为刘地和火儿调解纠纷上。 “再讲一个,快点!” 刘地看了一眼事不关已的周影,再看这只最喜欢听故事的必方,它看起来马上就要扑到自己身上来了,叹口气说:“为什么不去找周影讲给你听?你是他的责任才对吧!” “影的事我全知道,我想听没听过的故事!”火儿对此充满了自信。 “也不一定吧?比如前些日子你跟小九尾狐去参加他们学校组织的旅行了不是吗,当时发生的那件事你就不知道。” “刘地!”一直不开口的周影忽然叫起来,“如果是那件事的话,不要再讲下去了!” “什么?你还在对那件事耿耿于怀啊!那又不是你的错。” “不是错不错的问题,只是……只差一步死的就是我。而且我竟然……总知我想再提这件事了。” “一念一差,云泥之别,所以死的是他不是你啊!” “……总之,别再提了……” “什么啊?什么啊?”火儿扑着翅膀在屋子里飞来飞去,“你们到底说什么?为什么我听不懂!快点告诉我,快说!”它飞到刘地上方威胁说,“不然我就落在你头上!” “喂,喂,是周影不让我说,怎么怪我!你去找他呀!”刘地用手挡着脸,遮蔽必方身上因为着急而发出的刺眼的光。 “影……”必方立刻飞到周影身上,啄着他的手。 “不行!叫他讲别的给你听!” “我就要听这个!就要听!”火儿在周影身上乱蹦乱跳的。 “我不想再提这件事!” “那么,刘地……” 看到火儿的注意力又回到自己身上,刘地连忙说:“是周影不让我说,我可不会出卖朋友。” “哼,你们联合起来欺负我……”火儿开始生气了,身上的火焰“蓬“的一声,从明红色一下子变成了金黄色,“反正我非听不可!”说着它突然飞到周影头上,重重地一翅膀拍下去,猝不及防的周影立刻陷入了昏睡。 “好,影睡着了,现在你讲出来他也不会听到了!” “啊……”刘地咧着嘴,担心地看看昏迷中的周影,再看看步步逼进中的火儿,它那双炯炯的火眼正死死盯着自己…… 刘地从昨晚认识的女性家里出来时天已经大亮了,点上一根烟,招手叫来一辆出租车,坐进去时突然想起来,自己已经大半个月没有去找周影了。这一阵子他一直在人类女性中周旋往来,享受“恋爱”的乐趣,未免有些冷落了朋友。 “今天早上就去找他聊天吧。”刘地这么想着,对司机说:“去桃源小区。” 周影居住的地方,是一片旧式的居民区,清一色全是这个城市里如今已经很少见的六层居民楼,楼群密密麻麻地挤在一起,有些难以呼吸的样子。这里住的大部分都是外地来的打工者,来自天南海北,人物五花八门,就连周影这样的妖怪住进来也一点都不显眼。其实刘地知道,这个桃源小区住的妖怪可不止周影和火儿两只,在那些鸽子笼般的窗口后,他们知道的、不知道的妖怪总还有那么几只存在,因为对于想混迹于人群的妖怪们来说,这个地方实在是很理想的居住地。 刘地双手插在口袋里,哼着说不上调子的小曲,摇摇摆摆地爬楼: “城市大了什么事都有啊, 一只妖怪住在五楼(周影楼下住的是九尾狐林睿,也是一只妖怪) 两只妖怪住在六楼 还是一只英俊的妖怪在爬楼…… 我们中午是吃个人 还是去吃肯德基 多半是得吃清水煮菜叶了吧?(周影以白水煮菜叶作为主食) ……” 一边唱着没头没脑的歌,刘地终于来到了周影住的顶楼。周影喜欢阳光,选择居住的地方也一定要是四周毫无遮挡的房子,而在这种建筑物动则几十层上百层的大都会,六层楼又可以有如此充足的阳光的房子确实不多了,所以这里虽然是个龙蛇混杂的地方,周影还是很满意地住了下来。 刘地知道周影在上午从来不出门,所以连门都没有敲,穿过墙壁径直进入了屋里(地狼是在大地中生活的妖怪,可以轻易穿过泥土、岩、水泥和部分金属),出乎他意料的是屋子里竟然一个“人”也没有。 刘地抓抓头:“怎么会不在?” 他隐约记起几天前遇到在人类学校念小说的九尾狐林睿,他说要参加学校组织的旅行,而且他还要带“好朋友”火儿一起去。“喔!对啊!”刘地一拍头,“必方一定跟林睿旅行去了。可是周影呢?难道他也跟去了?”刘地四下打量屋子,他认为周影不是那种对旅行感兴趣的妖怪,除非是担心必方闯什么祸。“可是有林睿在根本不会有什么问题,那家伙不只长着九条尾巴,连脑袋都象有九个那么多呢!” 那么周影能去哪里呢? 刘地伸个懒腰,在被阳光晒得暖洋洋的沙发躺下来,打个呵欠,心想:就先睡一觉等他回来吧。这时,他的目光却被平放在茶几上的报纸吸引过去。 那是一张这个城市的日报。 刘地拿起来,在头版的位置刊登着这样一条新闻:我市发现大型古代遗迹。 新闻的大概内容就是说,位于市郊的村庄发现了一处古代建筑遗迹,经专家初步鉴定,已确认其属于夏朝以前,遗迹现已出土的文物都是十分罕见的,专家怀疑是用来祭祀的神庙或祭坛,对于了解当时的文化、宗教等都有重要意义等等。 刘地的注意力没有放在这些文字上,而是看着新闻旁边附加的一张图片上:黑白图片拍摄的,是一座半埋在土里的石台,石台上半露着几个古怪的文字,图片的注解说明,这是一种初次发现的、尚无法破译的文字。 刘地看着这些文字,不禁轻轻读出声来:“巫咸之国。”他已经很久没有看到这种记忆中的文字了,一瞬间有些恍惚。 记得年幼的时候,父母常常拿着用这种文字写成的书籍教他法术,也教他古代的传说、诗歌。而如今,刘地的家族已经和这种文字一样,掩没在漫长的时间中了。刘地凝视着这张照片,脑海中对于“巫咸之国”的记忆自动的闪现出来:“有灵山、巫咸、巫郎、巫姑、巫盼、巫彭、巫真、巫礼、巫抵、巫谢、巫罗(十巫)从此升降,百药爱在。”十位巫师上登天梯,采百药而炼不死药,下传神意,按天帝的旨令统治百姓,他们住的地方,便以他们的首领名字命名,称为“巫咸之国”。 “原来传说中的巫咸之国是在这儿?”刘地心想,“不,据我所知,巫咸之国处于天界昆仑与人界之间,根本不在这个人间界中,这个遗址应该只是人类纪念‘十巫’的地方吧?人类总是可以从历史中找到我感兴趣的东西呢,等他们把遗迹整理好,我也去看看吧。” 刘地随手翻着报纸,没发觉其它感兴趣的内容,心中想:“周影不在家,会不会和这张报纸有关呢?” “巫咸之国……巫咸之国……百药爱在……食之不死……”刘地一下从沙发上跳起来,“周影他……难道是想……”他抓抓头,不会是自己想的那样吧?周影总不会去找那不知道存不存在的“巫咸之药”了吧?刘地知道周影的生存目的就是“修成正果”,那么被他知道了有一种吃了就可以长生不死的仙药存在,他会跑去找也很正常。只是那种东西有可能存在吗?因为发现了一个遗址就去找,未免太虚无飘渺了点,不过刘地了解周影,影魅是个想法呈现一条线的家伙,他真会因为一条新闻就去也说不定。 刘地径自用周影的杯子倒了水来喝,思忖着:要在这里等他回来呢?还是去那里看看帮不帮得上忙?他看看窗外,反正今天天气不错,就去效外散散心吧。 原本应该处于生长期的麦田被推土机什么的弄得一片狼籍,几堆土后面,就是考古的现场——这一片麦田倒不是因为考古才弄成这样的,恰恰相反,是人类要在这里兴建工厂,把一片好好的田地弄成这样,才发现了这片古迹。刘地看着兀自从土堆掩埋中探出绿叶的麦苗,耸耸肩。 考古的现场十分忙碌,数十个人紧张有序地工作着。使用了隐形术的刘地站在旁边默默看了一阵子,他不喜欢人类肆意地改变环境的行为,但是尊重这些认真工作的人,没有做出打扰他们的行为。 “影……”刘地四处张望,“他没有来过这里吗?”他再认真的看一遍这个地方:这是由许多半埋在土里的石墙组成的遗迹,只看这些基墙也可以想像当年的建筑群一定很宏伟,刘地把手放在石墙上,仿佛在侧耳倾听什么,过了一会,他点点头:“是吗,在下面。” 如果此时刘地没有使用隐身术,看到他的人一定会吓一跳,只见原本站在那里的刘地缓缓降下去,就好象他脚下踩的不是土地而是流沙一样,不一会整个人就被大地吞没了。 刘地现在站在距离地面大约两米多的一条地下通道中,漆黑的通道有些潮湿,很多地方还在滴着水,滴水声在通道中回荡,颇有些恐惧电影的气氛。 “就好象随时会有怪物跳出来一样,”刘地还是双手插在口袋里,摇摇晃晃地走着,“不过,我自己就是妖怪啊,那么我要不要跳出去吓个什么人呢?”刘地不禁对这里没有什么人可以供他恐吓有些失望。 黑暗、阴湿、狭窄的通道和地下泥土的腐败气味都对刘地没有什么影响,应该说,这才是真正属于他们“地狼”这个种族的环境,他们本来就是住在泥土中的种族,喜欢混居在人类当中,生活在阳光、蓝天之下的刘地是他们当中千年不遇的怪胎。 “一只妖怪,一只妖怪……”刘地继续唱着他自编的“妖怪歌”,沿着倾斜向下的通道走向地下更深处,转过了一个拐角之后,前面竟隐约出现了了火光。刘地皱起了眉头——周影是影魅,他和刘地一样不需要照明也可以看清事物,也就是说也就是说他不需要点火,那么在前面点火照明的是谁?难道周影没有来这里?还是来这里的不止周影一个? 刘地收敛起一向吊而郎当的样子,几乎是无声无息地向光亮处靠近。 这是一个相对地道来说比较宽敞的“大厅”,大厅里扔着一支尚未熄灭的火把,摇拽的火光把一切照的越发的含糊不清,而“大厅”四面的壁上全是刀、剑、斧、枪的痕迹,地上到处有掉落的泥土和白色纸片。刘地拾起脚边最近的一张纸,纸剪作简单的人形,上面用朱砂红字写着古怪的符文。 “周影!周影!”刘地把纸人丢到地上,向着墓室里喊,“你没事吧?周影!” 空荡荡的墓道里只有他的回声而已。 刘地跺跺脚,使用这种纸人作法的一定是人类的法师,周影是个思想单纯的家伙,如果他面对的是狡猾多诈的人类是会吃亏的。刘地顾不得许多,四肢着地,化做他的原形——一只黑色的狗形妖怪,沿着墓道飞奔起来。 一路奔来,到处都是博斗的痕迹,刘地曾经亲身和周影博斗过,也和他联手对付过猰貐,十分熟悉周影的战斗方式,他清楚地分辨出哪些战斗的痕迹是周影留下的那些不是,单以这些痕迹来看周影虽然没有处在下风,但是也决对没讨到便宜。刘地知道周影的天性和原形注定了他善守而拙攻,一直以来必方“火儿”都是他的“护身符”,有火儿在再加上周影自己的本事就可以对付大部分对手,可是现在火儿跟九尾狐去旅行了,周影是在孤身和对手奋战的。 “周影!周影!”刘地听到前方传来兵器相击的声音,又叫了几声,想让对手知道周影来了帮手而有所顾忌。果然他的声音刚传过去,前方就恢复了安静。 刘地纵身跃入泥土之中,完全隐藏了自己形体的前进,凭着残留在空气中的气味他已经可以肯定周影的对手是一个人类法师了,刘地有生以来的700年中曾多次和人类法师斗过法,深知这种人物的狡猾难缠,提起了十二分的小心。“不过……”他边跑边舔舔嘴唇,“这些家伙一般说来都是很好吃的呢!” 透过泥土,刘地终于看见了周影,也看到了他的对手。 这是又是一座“大厅”,周影已经显现了原形——一条黑色的人形影子,背靠着墙壁站着。在大厅中间,几个纸人化作的盔明甲亮的武士手执大刀、长戟正在和火把摇曳不定之下形成的影子搏斗。周影的目光穿过“战场”,紧紧盯着自己的对手。那个人在另一边,也是紧贴着墙壁,由于事先听到了刘地叫“周影”的声音,所以他防范周影之余也警惕着周边的通道。在忽明忽暗并且不停晃动的光线下看不清他的样貌,但是可以感觉他是个挺年青的男子。 “以他的年纪来说这样的法术已经很不一般了,但是……太愚蠢了,竟然把自己的背贴在墙上……”刘地这样想,“现在的人类法师都没有什么和妖怪斗法的经验啊,想当年……”刘地象个老头子一样自言自语地咕哝着,一边伸出了利爪。 刘地从墙壁中突然出现,这名人类法师的动作竟然异常敏捷,在千钧一发之际就地一滚,躲过了刘地的致命一击,只是被他的利爪抓破了衣襟而已。 “又是一只妖怪。”他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身上的尘土,挥手撒出数道灵符,立刻狭窄的地洞中又出现了几名武士,向刘地逼近。 刘地纵身从这些武士头顶跃了过去,无声无息地落在周影身边,问:“你怎么样?没事吧?” 周影摇摇头。 “你要来干种事也该事先和我商量一声啊!我怎么说也比你多活了四百年,总是比你有经验吧!”刘地和周影背靠背对付敌人,口中埋怨着。 “可是这段日子根本找不到你。” “啊……”刘地想到自己这些日子一直在和女人鬼混,确实没有和周影联络过。他抓住武士刺来的一戟,顺势一带,把那名武士拉近自己,挥爪削掉了他的头,武士立刻化作了纸人飘落在地。回过头看看在认真战斗的周影,低声说:“对不起。” 周影手中执着他自己影子化成的长刀砍倒一名对手,接着手臂一伸,影刀化成了无数飞刀,向那名人类法师射去,一边对刘地说:“你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我看见了你桌子上的报纸……” 不等他们把话说完,躲过了周影飞刀的人类法师又撒出了六七个纸武士。 “这个人类是什么来头,怎么这么纠缠不清啊?”刘地一连撕碎了两名对手,问周影。 “不知道。他突然冒出来,就喊打喊杀的!”周影语气中有几分气愤,“我根本不认识他。”他可能以为什么理由都没有就打斗在一起是件很不可思忆的事吧,或许还要花上很长的时间他才能够学习着明白,“非我族类,其心必殊”有时候就是人类理由。 “妖孽,受死吧!”人类法师大喝一声,掷出了几个木偶。木偶落地变成比纸武士还要高大强壮的武士,而且这种人偶比纸做的要结实的多,刘地的利爪抓在上面,只是抓下了许多木屑,而周影的影子也只能吹出“咚咚”的声音,形成不深的刀痕而已。 “可恶的人类!”刘地险些被一个木偶击中,咒骂一句,说:“周影,我们也该动真功夫了,免得被人类小瞧了。”他纵身跃起来,瞬间消失在洞顶的泥土之中,与此同时,周影的身影也从有到无,不知消散到何处去了。 人类法师手执灵符,全神贯注地注意着周围,他知道地狼和影魅不一定会从哪一道阴影中突然出现。他自幼随祖父修道,几十年下来随手收拾的妖物也不在少数,但是今天遇见的这两只影魅和地狼确实不是等闲之辈,他也不由得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来。 “疾!”法师大喝一声,一道灵符向脚下的泥土射出,随着一声嚎叫,地狼从土中翻滚出来,他的皮毛被附着在身上的灵符灸烤,发出“滋滋”的声音,痛苦地在地上打着滚。法师又发出一道灵符,地狼被死死地盯在地上,连连长嚎、抽搐,却不能再移动了。法师的戒备却没有因此而稍减,又开始搜索那只不知藏匿于何处的影魅。 一条黑影闪电般地扑出来,法师来不及发出灵符,便挥动桃木剑去刺,黑影敏捷地从剑下钻过,利爪在法师手臂上一抓,顿时血流如注,剑也落在地上。 “地狼!”法师看清楚眼前的对手之后失声叫出来,“那么我刚才禁住的是……” 不等他说完,转过身去看一眼,背后的“地狼”便跳了起来,舞动影刀刺下来,法师向前一冲,狼狈万分地勉强躲开。 “周影,快点走!”刘地伸手拉住周影,一起冲过了这个地下“大厅”,法师刚刚从地上爬起来,便感到整个洞穴一阵摇晃,大块的土石纷纷掉下来,把这个“大厅”的前后两个出口都牢牢地塞堵住。 “哈哈哈哈!”刘地大笑起来,“竟敢和我作对,你就在里面慢慢地把自己挖出来吧。” 刘地和周影一前一后在地道中前进,地道越来越低矮、狭窄、阴湿,他们的速度却丝毫不受影响。 “你是想到这里找什么‘巫咸之药’吧?那种东西就算存在也不见得会在这里啊。”刘地向周影泼凉水。 “来找找看又不会有什么损失。” “浪费时间还不是损失。”对刘地来说,用在吃喝玩乐以外的任何时间都属于被浪费了。 “这次不浪费,”周影回过头来认真地说,“我听那名人类法师提到,他们家庭世世代代守护埋藏在这地下的‘灵药’已经几千年了。恐怕十巫真的是有什么留在这里呢。” “几千年前东西,就自原本有现在也不一定还在,就算还在也不一定能用。”刘地继续泼凉水。 “去找找年又不会有什么损失。” “是啊,是啊,真服了你了……”刘地懒洋洋地说,“反正十巫留下来的东西怎么也不可能是美人或美酒,想到这些我就一点也提不起兴致来……”话虽这么说,他的脚步可一点也没有放慢,一步不离地跟着周影。 这条地道越走越长,以刘地粗略的估计也走了超过十里,因为一路倾斜向下,他们已经身处至少地下几十米的地方,如果是人类走进来的话,早就因为浑浊的空气窒息而死了。 刘地几步赶到周影前面,做了个手势要他停下,吸吸鼻子说:“空气的气味变了。” 周影顺着地道向前望去,依旧黑漆漆的望不到尽头,他分辨不出和先前走过的地方有什么不一样,但是刘地的感觉是十分敏锐的,周影略感紧张地等着他的结论。 “法术的味道。”刘地一边闻一边走,周影觉得他比任何时候都象一只“狼狗”的样子。刘地向前走了大约二十步,口中念念有辞,伸手向前虚空一划,一道法术做的屏障显现出来,雷电在淡兰色的屏障上流动着,来往穿梭,刘地向周影说:“五雷符,踩上去的话连骨头都烧焦了。” 刘地和周影分头寻找,把贴在四处的五张灵符撕了下来。虽然经过了数千年时光,朱砂的符咒还是鲜红可辨,刘地手一扬,几张符咒化做了飞灰五雷的屏障随着咒符被毁也烟消云散了,露出了前面的道路。 “既然设下五雷符来防御,这里面一定有什么东西。” 刘地看了周影一眼,他可没有周影那么多的信心。周影是那种决不瞻前顾后,一条直线往前走的人,刘地却是凡事都往坏处想,总要先把最坏的可能都想遍了,才开始行动的人。“既然开始就出现了五雷符,越往里面会越不得了吧。”在他看来,就算‘巫咸之药’真的存在,为了它冒这种险也是不值得,但是他不是为了‘巫咸之药’,而是为了周影才来的,周影要继续前进,他就舍命陪君子。 突破了“五雷符”设下的屏障后如同走进了另一个世界一样,不但浑浊的空气一扫而空,而且洞穴的高度、宽度也在增加,逐渐变成了一条两人多高,数米宽,石板铺地的地下长廊,刘地和周影一路走过,贴在墙上的咒符一路自动发出光亮,待他们走远又自动熄灭,以次递接,令人恍忽中仿佛走在现代科技建造的、有声控照明设备的建筑中一样。 走在这跨越了几千年时间的光明中,刘地和周影的感受截然不同。和从虚无幻化而来的影魅不一样,地狼是一种有悠久传统,完整的家庭体系的妖怪,刘地自幼生活在这种依照古礼生活、起居的家庭中,接受的也全是来自远古时代的教育,虽然现在的他已经挣断了和自己种族一切关连,但是走进这样的时光倒流般的场所,所有的记忆往事都自动地闪现出来。对刘地来说那决不是令人愉快的事。 “陈谷子烂芝麻的事,怎么又想起来了呢?”刘地吁口气“很久了……” “周筥……也曾经生活在那样的时代吧?”周影自言自语地说。他对那些遥远的人类王朝,遥远的文化的知识全是来自周筥,所以看着这些符咒,看着石板上的雕刻的应龙、大风时,自然而然地想到了那们人类老者,“周筥他的时代,人们修建的也是这种含蓄大方,宁可深藏于地下,也不是高耸入云,刺破苍天的摩天大楼吧?” 不知不觉中,刘地和周影都越走越慢。 “妖孽!受死!” 刘地打个寒颤,从回忆中清醒过来,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过去。那名人类法师已经从后面赶了上来,一边挥舞着桃木剑,一边口中念念有辞,但是他的注意力却不在刘地和周影身上,卖力地向虚空中攻击着。刘地回头一看,身疾眼快地一把拉住周影,自己不由吓出了一身冷汗。在前面,就距离刘地和周影几步远的地方是一个无底的深渊,在其中烈焰翻腾,火舌一直舔到刘地的脚边来。这不是自然形成的景物,而是出自高强的法术,即使是妖怪们落入其中,恐怕也会和触及“炎火之山”的火焰一样,立刻就化为飞灰。刘地和周影方才就象被什么牵引着一样,一边沉于回忆之中,一边向这里走下去。 等周影也清醒过来,看看前面的路,脸色变得比刘地还要苍白。 人类法师显然也和他们一样:完全沉浸在幻境当中,一边舞剑和什么东西搏斗,一边越过他们身边,继续向前。 “如果不是他发出声音,我们已经掉下去了。”刘地说着伸出手,在法师一只脚已经迈到下面时抓住了他,拖他回来,抬手甩了他几个耳光把他打醒过来。 法师一清醒过来,看到刘地和周影站在自己前面立刻抽出灵符,拉开架子。 刘地向他身后努努嘴,示意他看过去。“我可是不计前嫌救了你的命,再恩将仇报的纠缠的话可别怪我不客气。” 法师看到身后的深渊,一时也吓得说不出话来,但是定定心神之后还是毅然说:“谁要你们妖怪来救,我宁可死也领你的情。” 刘地耸耸肩,沿着深渊边沿开始寻找通往对面的路,不再搭理他,周影跟在他后面,对在那里咬牙切齿地法师扔下一句:“实在不能接受刘地帮你,就自己跳下去好了,当做他没有帮过。” “我以为自己就够恶劣的了,想不到佻这家伙比我还歹毒。”刘地拍着周影的肩称赞他。 “我只是告诉他一个解决事情的办法。” “……” 法师看着两只妖怪笑着走远,不由地握紧了双手,眼里都快冒出火来了。 一边是烈焰翻滚的深渊,一边是大声咆哮的法师和他操纵的人偶,刘地嘻皮笑脸地对周影说:“哎呀呀,早知道就不救他了。” “小心!”周影提醒他注意木偶劈来的一刀。 刘地轻松地跳在一边,飞脚把那个木偶踢倒,说:“干脆照你说的,再把他扔下去就好了!” 一个偶人被周影劈倒,跌入了深渊里,就象落入水中的石子一样,在火海中溅起了小小的浪花,几片火焰卷住它,瞬间就消失了,连灰烬都没有留下。刘地对法师招着手说:“来,来,看到了吗?一下子就消失了,连痛都不觉得,不要再磨蹭了,你也快点下去吧!” “地狼,该下去的是你!”法师恨之入骨地瞪着刘地,一连向他扔出了数张符咒,刘地“哈哈”笑着避开。 “小心!”周影大喊一声,随着他的喊声,深渊的火焰猛地冲出数道火光,象掀起了翻天巨浪一样,火柱消散,留在深渊烈火上方的,是数只巨大的火鸟。这些凤身、独爪、青眼的灵兽拍动着翅膀,盯着前面的两只妖怪,一个人类。 “必方!”人类法师和刘地一起脱口而出。 “不,”周影纠正说:“那只是必方留下的影子。” 他们忘却了搏斗,一起仰视着这强大的灵兽数千年前留下的影子。必方炫丽的羽毛变幻着色彩,羽翼卷动热浪,仿佛是活生生地活在眼前一样,周影朝夕和火儿相处,可是他也是第一次意识到,三百岁的火儿还是小孩子,但是再过七百年,它也会成为眼前这样强大、夺目的灵兽。 “必……方……”眼前的四只必方的影子一起纵身长鸣,挥动翅膀,灸热的烈焰扑头盖脸的袭卷下来…… 在长长的通道当中,已经远离那处深渊了,必方的叫声仍然在耳边传递着,在地下的通道中反复回荡,令人心悸。法师跪在地上,急忙拍打着衣服上的火焰,他的头发、眉毛都被烧焦了不少,半边脸薰得漆黑,十分狼狈。刘地从他身后的墙壁中钻出来,已经化作了原形,身上也有不少皮毛被烧焦,坐在后爪上舔着受伤的地方,比法师的样子好不了多少。周影则从墙壁的边影里出现,他的样子比起别外两个总算好一些,外表看不出什么伤痕,但也是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 他们全都没有料到,必方几千年前留在这里的影子还能使用法术伤敌——连时间久远的身影还能使用这么大的法术,真正的必方究竟强大到什么地步?他们简直无法想像。 “太可怕了。”刘地喘着气说,“周影,你还是放弃吧。” “不!”周影难得地绝决。 先从地上一跃而起,又向立脚点必方鸣叫声传来的方向走过去的,却是那名法师。周影紧接着也跟了上去。“两个笨蛋。”刘地踢踢脚下的石子,还是跟上了周影。 走到可以感受到火光的地方他们就不约而同地停下了步子。 刘地靠着墙壁,用一条腿站着悠然地问:“你们要怎么过去?”一副事不关已的样子。 周影化作一条影子,贴着洞顶想飘过去,但是必方的四个影子中的一个断然地攻击了他,使他狼狈地冲了回来,人类法师则画了几个召唤祝融的符咒,大概他希望火神的力量可以让必方迷惑,但是必方对火神的符咒一样毫不留情,要不是他滚动地及时,这一次他就逃不掉了。 “你们看,我说过了吧?” 刘地的声音使影魅和人类法师在一瞬间产生了同仇敌恺的感觉——他们都在想冲过去揍这只隔岩观火的地狼一顿。 “我以为你已经够了解影子了——它们只是一些影子而已,不是吗?”刘地还在说着,丝毫不在乎别人的感觉。 “那是‘必方’的影子。” “我也以为你够了解必方了。” “你是不是有什么办法了?” 刘地一竖大拇指,“你了解我倒是真的了。” 周影和法师的目光一起集中到他身上。 “但是,在过去之前……”刘地看着法师,“你是谁?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 法师骄傲地说:“我家世代修道,守护此地,降妖除魔,我来这里就是为了保护灵药不受你们这些妖怪沾染!” “事到如今何必说谎,”刘地抱着手臂站着,“没有我们的帮助你也一样过不去,大家把话说明白,然后相互合作才是正确选择。” 法师有一丝被看穿的狼狈,挺起胸膛大声说:“我齐智远自幼发誓要斩尽天下群妖,借助先辈灵药来提升自己的法力有什么不可!反正决不能让灵药落入无耻的妖怪手中!” “周影是为了私利夺取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你是为了私利违背祖训,也不知道谁更无耻一些。” “别把我和妖怪相提并论!” “是,是,同样的事人类干就总有理由,妖怪干就是无耻、该死,我知道了还不行……”刘地嬉皮笑脸地说,“那你要不要和我们合作?” 法师没有吭声。他知道自己无力凭一己之力过去,但是也不愿意亲口说出和妖怪合作的话来。 “好,就这么定了,大家合作到过了这道深渊之止——过去之后依旧是要拼个你死我活的敌人。”刘地击了一下手掌,说,“我来告诉你们怎么过得去……” 深渊里的火焰熊熊地燃烧,不知疲倦地翻腾着,必方的四个影子还傲立在火焰上方,展现着它们的强大身姿。当一条黑影从通道内窜出来时,它们当中的一只立刻发动了攻击,然而击中之后的目标不象象以往一样化成了飞灰,而是爆烈开来,撒出了大量的水——刘地从地下的水脉里取了水,利用齐智远的偶人带了过去——大量的水和烈火接触,顿时烟雾腾腾,整个洞穴里充满了灸人的水雾,放眼全是一片白茫茫地景象,就连必方的视线也无法看透这一切。在水雾当中,黑影接二连三地跳动着,必方的影子们急切地反击,结果这些都是带着水的木偶,它们攻击的结果就是使洞窟里的水气越来越大,视线越来越不清楚。 如果是真正的必方,它们一定会做出更适当的反应,但是这些残留的影子却无法作出明确的判断,当水雾遮住它们的视线时,它们一起鼓动翅膀,拍打出巨大的热风烈焰向水雾吹去,企图把雾吹散。 四只必方的力量在洞窟中激荡出了天崩地裂般的声势,不仅水雾瞬间消散于无形,连在下面深渊中燃烧了数千年的火焰也经受不住这样的力量,在必方的影子们一轮攻击之下,被烈风卷起,片刻充满了整个洞窟,然后也熄灭了。 “必……必……方……”必方影子齐声高叫,随着火焰的消失也消失了踪影——它们本来只是必方借由深渊里的火焰留下来的影子,火焰和必方的灵力相互依存才能经过几千年的时间留到今天。必方的影子为了驱除水雾扑熄了火焰,影子就失去了凭借,也跟着火焰消失了。在被瞬间的火焰烧得到处一片焦黑的通道中,那些发光的符咒都被烧掉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必方最后的叫声久久地回荡着…… 周影化作一团黑影,把刘地和齐智远保护在自己身后。影魅可以吸收光和热,虽然不能对抗必方的力量,但是在火浪袭来时保护同伴还绰绰有余。刘地从他背后伸出头来吐吐舌头,“好厉害啊。” 当作灯使用的符咒消失后的黑暗对刘地和周影没有什么影响,他们拍拍身上的灰尘就往前走去。齐智远却只能燃起自己的,只能照亮丈余的符咒,他看着眼前深不见底的深渊,再看向不知有远的对岸,不由皱起了眉头——如果他的偶人还有的话就可以背他过去,但是刚才他已经全部用完了。 刘地和周影轻轻松松地飞到了对面,刘地一面还回过头来对他挤挤眼。 刚才为了对付必方使用偶人时,就是刘地不停地在旁边催促:“再来一个,不够啊,再拿一个来!”如此这般,自己在不知不觉中就把所有的偶人都用掉了,现在看来,这也是这只地狼早就计划好了的吧! 刘地和周影到了对岸,释释然地越走越远,仿佛认定了齐智远已经不可能追上去一样,一边还在大声地说笑着。 齐智远咬咬牙,纵身向对岸跃去,以他本身的功夫跃出数丈不成问题,但是黑暗的洞窟使他的判断产生了偏差,眼看离对岸只差数寸,但是他的气力已经用尽了,身体开始向下坠落,他举剑向壁上刺去,想止住下降的势头,但是桃木做成的剑怎么可能插的进坚硬石壁,就要身不由己地落下无底深渊的时候,一只手一把抓住了他的衣领。 刘地一边故意慢腾腾地拉他上来,一边说:“约好的是‘合作到过了这道深渊为止’,现在你还没有过来。”他把齐智远提上来,放在地上,装模作样地帮他拍拍身上的灰尘,俯身在他的耳边说:“从现在开始,合作关系解除,你如果再妨碍我们的话,我就……”他在自己的脖子上用两个手指一划,作了个割脖子的动作。 齐智远看着刘地的背影,不由地握紧了拳头,咬紧了牙…… 过了深渊,又走过了一条长长的走廊,前面出现了两扇紧闭的石门。门上分别雕刻着必方和应龙,石刻的灵兽用宝石镶嵌的眼睛阴冷地看着面前的两只妖怪。 “你先留在这里,我进去看看。”刘地说着,化出原形,用一条大狗的样子钻进了石门。 周影站在门外,心里极度紧张,连齐智远追了上来都没有发觉。 修成正果,这个原本只是一件名词的事第一次如此真实地展现在他面前,有这种层层防范的地方,里面一定是有什么珍贵的东西,如果真的是巫咸之药的话……如果是真的…… 刘地进入石门之后,发觉巨大的石门掩住的,竟然是一间仅容转向的小小房间,房间从上到下,地板、墙壁全都刻满了用意不明的符咒,房间正中摆放着一个石架,石架分成二百多个小小的格子,里面即使是用来放东西的,也盛不了什么很大的东西,小小的、只有手指长、数寸宽的东西,“比如说,盛药的药瓶……”刘地喃喃说。但是格子里面全是空的,刘地围着它转了一圈,才在侧面最下角的一格里找到了一只陶瓶。 “只有这一个了吗?” 小小的陶瓶,长约数寸,做工精致,刻满龙飞凤舞的图案,瓶口封着朱红色的封泥,封泥上金字的咒语闪闪有光。刘地用大爪子把它摇了一下,里面确实有什么东西在里面晃动。 几道闪光冲着刘地射来,刘地把陶瓶叼在嘴里,连跳带滚地躲开,但是闪光还是连续不断地打下来,他想要潜到地下,却发现被符咒的力量所困,他无法在这里间屋子里施展法术。 “刘地!刘地!”听到声音不对,周影扑上去敲打石门,但是一股力量把他弹了出去。周影爬起来,化作影子想从门缝里钻过去,但是一样被弹了出去。周影不死心地一次一次扑上去,但是结果全都一样。“刘地!你怎么了!快点出来!”门里面的爆炸声更加频繁,周影更加着急,扯着嗓子叫起来,“刘地!” “你叫那么大声干什么,我又不聋!” 石门豁地打开,刘地以人形出现,口中咬着陶瓶,双手推开了石门,他身后的闪光还在打下来,有几道闪光越过他的肩头打出来,周影慌忙跳起来避开。刘地走出房间,里面才募地恢复了平静。 刘地身上到处是一道道的伤疤,但是他的背上用自己的血画了一个大符咒——那是他看到虽然电光乱闪,但是石架丝毫无损,所以模仿石架上的符咒画下来的,想不到真的有用。他一下子倒在地上,把陶瓶扔给周影,吐出一口气。 周影接住陶瓶,打量着,喃喃地说:“这就是巫咸之药……” 刘地挥挥手:“吃吧,吃吧!吃了你就长生不死了。” “你的伤……” 刘地“哈哈”一笑:“这算什么。” “可是这是你拿到的。” “我才不希罕这东西呢!你不是想修成正果吗?又担心火儿有一天会成为别人的灵兽吗?这下子就没有问题了!” “嗯!”周影欣喜地点点头。 “躲开!”周影抓住刘地向旁边一跳,齐智远的一道灵符在地上炸了一个大炕。 “把灵药交出来!” “不。” 一道巨大的网从洞顶罩下来,刘地和周影猝不及防,一起被罩在里面。网上挂满了铃子,贴满了灵符,罩住他们之后一明一暗地发着光,细细碎碎地响着。齐智远冷笑:“齐家世代相传的捕妖网,看你们怎么逃身!”说着手一抖,刘地被他连人带网拽了过去,周影却象一抹轻烟一样,从网孔里飘了出去——他是影子,怎么可能被网网住。 “站住!不然我杀了这只地狼!” 周影手中握着那只陶瓶,停住了脚步,却没有回头。 刘地身上被贴上了两张灵符,无法动弹,齐智远在他腿上一踢,令他跪倒一条腿,一只手扯着他的头发,使他仰着头,齐智远把桃木剑指在刘地喉咙上说:“把东西放下。” 周影握紧了手指。 齐智远手腕用力,剑刃刺进了刘地的皮肉,虽然他有意避开了气管、动脉,但是木剑的钝刃冲进数寸,还是伤害不轻,剑一拔出来血立刻跟着喷出来。刘地却没有象他预想的那样挣扎呼痛,而是挂着一抹冷淡的笑容扫了他一眼。比起和自己争夺巫咸之药的影魅,这只地狼的态度更让齐智远感到气愤,他迎着刘地的目光,倒转剑柄向他头上砸下去。血顺着刘地的额头流下来,刘地甩甩头,血花四溅,他却索性“咯咯”地笑起来。 “把巫咸之药放下,不然……”齐智远向周影继续发出威胁时才发现,影魅已经消失不见了。 “可恶!”齐智远咆哮一声,连续向周围扔出咒符,可是毫无反应,无嶷,周影已经不在他的视线范围之内了。 “他在哪儿?”齐智远踩着刘地问。 “我怎么知道。”刘地自嘲地一笑。他的脸上就自始至终没有失去笑容,即使发现周影独自带着灵药逃走了之后也一样,还是那副吊尔郎当的、满不在乎的样子。 “你们不是朋友吗?就这么丢弃朋友独自逃离,这就是你们妖怪的友情!你们这些冷血无情的东西!”用刘地来交换是他得回巫咸之药的唯一机会,现在周影不顾刘地而去,他实在无法掩饰心中的失望,一脚一脚踢在刘地身上,咒骂着,“妖怪就是妖怪!该死的东西!无耻的东西!” “阁下又高明到哪里去?别忘了我救过你两次,你现在又在做什么。”刘地冷嘲热讽说“难不成你一心想比妖怪还象妖怪。” “闭嘴!”齐智远尖叫起来,他把曾经受到这中地狼的救助视为奇耻大辱,刘地却偏偏要一再地提起,他用剑柄连敲数下,“你给我叫!大声叫那只影魅回来救你!” “呵呵……”刘地又笑起来,“如果是你带着巫咸之药,你的伙伴向你求救,你会回来牺牲灵药救他吗?” “我不信你真的不怕死!”齐智远手起剑落,刘地的一条手臂被砍落在地。 刘地闷哼一声,几乎痛昏过去,失去一条手臂在平时对他来说可能算不了什么,使用适当的法术加上自身的再生能力,用不了一个月就可以再生长出来,但是被符咒制住的现在,身上又到处是桃木剑留下的伤口,刘地连自己止血都做不到。他尽量端正身体,不让自己歪倒,侧着脸,依旧挂着笑容说:“不错,我不怕死。” 齐智远拽他起来,一边推着他向前走一边说:“我不会让你这么轻易死掉的,我就不信找不到那只影魅!” 刘地虽然尽力让自己稳住步子,但是随着失血越来越多,他的脚步也踉跄起来,当他终于摔倒在地时,齐智远得意地笑起来,用剑捅着还想挣扎起来的刘地:“怎么样,妖孽,被朋友背叛之后死在这里,很不甘心是吧!你再笑啊,看你还笑不笑得出来!” 刘地垂着头,用单手撑着身体,不让自己整个趴在地上,慢慢地说:“我已经活了七百多年,经历了数个人类朝代,我的亲人、朋友早就死得干干净净,我曾经吃过上千的人类和妖怪,也曾经亲口咬死了几十个族人和两个亲哥哥,吃喝玩乐我什么都享受过,背叛、忠诚、爱恨情仇我什么都经历过,如果你也可以活这么久,看这么多,你就会明白,世界上没什么事是年示开的,背叛了、出卖了、死了,算不了什么……”他斜过头看着齐智远,神色凝重,但是嘴角竟然还是挂着一丝笑容,“你可以是我这辈子见到的最后一个个人,我给你一个忠告。想做一个好法师,先试着学会体会一下妖怪的心里在想什么吧,就象妖怪想修成正果必须先作人一样,法师不明白妖怪的想法怎么成为‘天师’。……我见识过许多法师,吃了其中一些,也和一些成了朋友,我知道你的法术高强,天姿聪明,可是你现在这样成不了最优秀的法师……成不了。” “谁要听一只妖怪的教训!”齐智远的内心深处明白刘地的话很正确,他的话和祖父说过的很象,这使他更受不了——这只地狼竟然比他更知道怎么做一个好法师。 “本来是想给你一些帮助的,”刘地还是那副懒洋洋地神情,“一辈子做了这一件好事你还不领情,我可真伤心啊。” “我总有一天会成为一名‘天师’,斩尽群妖的,这就不用你操心了!反正今天你也要成为被我除掉的妖怪之一了!”说不得着举剑向刘地头顶刺下来。 刘地淡淡地看着剑尖,连眼睛都没有眨。 “住手!” 齐智远立刻停住了手,极力掩饰着自己的兴奋抬头看。 周影站在十几步外,手里举着陶瓶:“我把灵药给你,放开刘地。”他现在很为自己丢下刘地逃走的行为羞耻,看到刘地的断臂和头上脸上的鲜血,越发的自责,歉意地看向刘地。刘地脸上第一次收敛了笑容,深沉地看着他。 “放开他,我把东西给你。”周影催促,他急于查看刘地的伤势,也急于结束这一切。 “给他半颗灵药就可以了。”刘地的声音又恢复了那种讥讽的口气,“我都被他打得半死了,全给他我们太吃亏了。” 周影没想到他这种时候还能笑得出来,不由眼圈一红。 周影把陶瓶放在地上,缓步向刘地走过去,齐智远看清楚陶瓶上的符咒封口并没有被破坏,才放开刘地向那边走,临走之前还踢了刘地一脚。 周影把刘地扶起来,手忙脚乱地为他止血。刘地任凭他在自己身上忙活着,闭上眼,仰面向上,长长出了口气。 “对不起,刘地,都是我不好……”周影结结巴巴地说着,“我只是想,只要我吃了那个灵药,法力提升后就可以回来救你了,我不是想丢下你不管……” “没什么……” “我拿着灵药看了很久,却害怕万一这种灵药吃了无效怎么办,就算有效,万一不能立刻生效怎么办。我越想越害怕,觉得还是直接它把你换回来比较保险……可是我没想到他竟然对你下这样的毒后。” “反正我也没死,你回来了就好,其他都无所谓。”刘地半坐起来,“反正我常常在鬼门关上打转,哪天一不小心跨进去了,自己也认了。” 周影情绪很激动,泪水一直在眼眶里要转。刘地扶着他的肩站起来,轻描淡写地说:“今天先回去吧,哪天我再来和他算帐。”话说着淡淡的,目中却露出冷酷来。 “站住!”齐智远大喊一声。 他已经除去了陶瓶上的符咒,打开了封口,把一枚拇指肚大小,黑色的丸药擎在手里,冷笑着说:“你们别想逃走!等我服下灵药,看我怎么用你们祭剑,怎么斩尽天下群妖。” 刘地耸耸肩,虽然有气无力地,还是忍不住要讥讽他几句,“你家世代守护的东西你就吃了吧,别扯到我们身上,关我们什么事?”周影扶着他转过身,缓缓向外走去。 “我叫你们站住!”齐智远在刘地冷言冷语下实在难以保持冷静,一把把灵药塞进口中,吞下去,“今天这里就是你们的葬身之地。” 周影挡到刘地面前,手一伸,他自己的影子化作一把单刀落在手中。不管这灵药的效力如何,他都要保护刘地不再受伤。 齐智远气势汹汹地逼进过来,虽然吞下去的灵药什么反应也没有,但是他仍然要把这只地狼埋藏在这地底。 周影感到刘地抓在自己肩上的手越来越用力,最后刘地拉住周影,自己走到前面去:“让你来杀他我可不甘心,这个人类要我自己来吃。” “刘地!” “我四肢都被折断时还能咬死对手,断一条胳膊算什么!”刘地大吼一声,伸展剩下的手臂,五只利爪从手指皮肤中弹出来。 齐智远对和自己抢夺灵药的影魅原本也没有十分的憎恨,他一心想置于死地是这只地狼,刘地自己走出来正合他意。他感到一股火热的感觉从丹田中升起,明白灵药正在发挥作用,得意地拉开架势,暗想:就用你来试试这巫咸之药的效用。 刘地微微闭一下眼,眼睛中猛暴出寒光。 齐智远突然狂叫一声,跪倒在地,青蓝色的火焰从他的口鼻眼嘴中冒出来,接着火焰冲破了他的皮肤,在他全身燃烧,他手舞足蹈地挣扎着,却没有任何办法抵御这来自体内的火焰。刘地看着他的挣扎,略一吃惊,接着嘴角露出充满讽刺的恍然的笑容。 周影一把拉住刘地,把他拖后几步,不让他离齐智远太近。其实这时火焰已经熄灭了,因为已经没有了可以供它燃烧的“东西”——齐智远化作了几点黑色的焦末,堆在地上,一阵洞穴中的阴风吹来,就连这点痕迹也不见了…… 周影和刘地对视一眼,毕竟是数千年前的东西,它的效力发生了变化也是有可能的,周影不知道自己是该庆幸还是感叹,只差一线,服下这枚致命“灵药”的就是他了。 “巫咸之国的十巫的工作不只是采百药而炼不死药,而且还要下传神意,管理国家……他们不是一个治病救人的医生团体,而是一个国家啊!对于政治来说,毒杀也是很常见的事吧……”刘地缓缓地说,“这颗‘灵药’原本就是做这种用途的也说不定。” 数千年前,人、神、妖共居的国家发生的事已经无从追赶溯了,这颗灵药究竟是因为时间而产生了变异,还是一开始就是用于“毒杀”的用途,这其中的答案也许刘地和周影永远也无法得知。 “刘地,我……”周影觉得自己必须向刘地说些什么,可是开口之后又不知怎么说出来。 刘地摇摇头:“你毋须自责,别为没有发生的事难受。” “你还不如打我一顿,咬我一口,你这样不介意我更难受。” “咬你?没血没肉的咬来干什么?”刘地白他一眼,“我是真的不介意。”他见周影低着头,沮丧的样子,接着说:“以前也为出卖啊、背叛啊这类的事生气、伤心来着,后来见得多了,经得多了,早就习以为常了,不可能再大惊小怪了。不过,你能回来我很高兴,真的。” 周影的心里却觉得黯然:刘地并不是不“生气”,而是根本不在乎周影做出这样的事,是不是也就证明了刘地对周影本身并不在乎,他并没有把周影当作真正的朋友来看待。不过这是咎由自取,自己不是果然在关键的时刻背叛了他吗?刘地是周影的第一个朋友,也是唯一的朋友,现在看来就要因为这次愚蠢的行为失去了。 “如果当时你不回来,我真的无所谓,我早就不在乎什么东西了,可是……你却回来了……”刘地把手卡在周影脖子上,一字一字地说,“所以,如果再有同样的事发生而你却丢下我独自逃走的话,就算追到天涯海角、碧落黄泉,我也要吃了你。因为我可以不在乎一切,却还没有学会不在乎‘朋友’的背叛!”说完身体一晃,跌倒下去…… “我再也不会‘背叛’任何人了……”周影不知什么时候醒了,听着刘地对火儿把“故事”讲完,“那种滋味并不好受。” “不是告诉过你嘛,别为没发生的事自责,还有,不愉快的事三天之内一定要忘掉它!” “有些事想忘也忘不了……而且,记着比忘了好。”周影始终无法释怀。 “唉……”刘地摇摇头,趴在沙发上,打个吹欠,“受不了你这死脑筋!过去和将来都不会发生的事,你记他干什么?” “将来不会发生!绝对不会!”周影大声说。 “那不就完了吗……”刘地懒洋洋地拖长语调,手一点,桌子上的杯子自己倒上水跳到他手里。讲了这么半天,他可实在口渴的不得了了。 火儿还在回味刚才的故事,好半天才回过神来,评论说:“这个故事还不错,有影参预的故事果然比你自己的好听。” “是……吗……”刘地抱着一个大靠垫,把脸埋在里面,嗡声嗡气地说。 “来,再讲一个一样好听的。” 它这句话令原本快睡着的刘地一下子跳了起来:“还讲!” 火儿也在杯子里喝几口水,抖抖翅膀,换个姿势,做好继续听故事的准备。 “啊……”刘地惨叫一声,“周影,救命啊……” 周影摸摸自己还在隐隐作痛的头,抓起外衣说:“我要去工作了,时间到了。” 火儿对他摆摆翅膀:“你今天自己去吧,我不陪你了。” “周影,是谁说再也不背叛朋友的!”刘地跳过沙发向周影扑去。 周影象没听见一样落荒而逃,门“砰”的一声在刘地面前关上,火儿守在门口,伸长了脖子看着他,“来,再讲一个故事吧!” “周影……” 下午放学回来的九尾狐林睿不解地抬起头,刘地的惨叫正在楼梯里回荡着…… 长生梦 作者:可蕊点击:54164投票:199 不论到什么时候,医院这种场所里总是人来人往,让人不由得惊异为什么身边会有这么多为疾病所痛苦的人,让人不由得想到,人类的肉体是如此的脆弱这一个事实。一直凝视着这一切的话,不知道有多少人会想到死亡的事?不能不去想到人类的寿命的极限。为什么会死?为什么只有短短的几十年?还有那么多的事情想要去做,还有那么多的事情没有经历,还想看这个世界更多的精彩,还有爱着的人和会在身后悲痛欲绝的人,所以我不想死,我知道你也不想,我们的祖先,我们的子孙后代也是这样,大家都是人类,所以都不想面临死亡,所以想要更长久的生命,更长久的时间,即使吃其他的生灵,吃同类,吃这个星球,吃自己,也要活着,也要继续追求长生的梦想…… 周影跑进医院,林睿站在几名医护人员旁边,象所有的十岁人类男孩遇到这种情况时一样,啜泣着,用手不住地揉眼睛。他身边一位好心的护士用手帕为他拭脸,并且帮他把书包提在手中。他一看到周影便迎上来,哭喊着说:“我妈妈……我妈妈……” 那名护士立刻走向周影问:“请问你是伤者什么人?” “邻居。” “你可以为伤者的手术签字吗?” “可以,但是我想先见见伤者。” “好,你跟我来。” 周影向林睿使个眼色,跟着这位护士匆匆而去。 独自站在医院大堂里的林睿慢慢地擦掉脸上的泪水,表情越来越深沉,眼睛透出了寒光,他的手越握越紧,自言自语地吐出了几个字:“我要杀了他们!” “林睿!”林睿回过头,看见刘地正快步的跑过来,连刘地也收起了平时的吊而郎当,关切问:“你母亲怎么样?” “她下夜班时被车撞到,肇事车逃走,结果她半个多小时后才被发现。我用法术给她治疗过,妈妈现在没有生命危险,但是我的法力不够使她痊愈,人类的医生还要给她动手术。现在周影已经进去了。”林睿条理分明的说。他现在的样子一点也不象一个十岁的人类男孩,眼睛里闪烁着吓人的光芒。 刘地一点头:“我也去,我的治疗法术比周影强!” 刘地和林睿紧跟在周影和护士后面跑进病房。林睿的“母亲”林青萍躺在病床上昏迷不醒,一名医生和几名护士围在床前。 “伤者右腿小腿骨折,手臂有严重擦伤,脑部受到撞击有脑震荡现象,但是她的内脏没有损伤,不需要动手术。她的伤我已经处理过了,接下来留院观察就可以了。请亲属为她办理住院手续。”坐在病床前的女医生边看手里的X光片边说。说完抬起头,目光和刘地、周影、林睿以及隐形站在周影肩上的必方“火儿”遇在一起。 一名护士不放心的说:“可是南医生,伤者被送来的时候明明在吐血,而且她的腹部还有一个洞。” “伤者口中有血是因为她咬破了自己的嘴唇,腹部只是一条很轻的伤口而已,只需要简单的处理。”这名因为古板的打扮而看不出年龄的女医生冷淡而平静的回答,又看着林睿他们,“你们是伤者的亲属吗?她的伤势并不严重,我想不用多久就可以出院了。现在她打了镇静剂后睡着了,你们先帮她办理住院手续吧。” 林睿关切地冲到病床前查看他母亲,周影则有些警惕的打量着这位“南医生”,刘地却笑着说:“那我们应该好好的感谢这位医生为她‘治疗’了!还没请教您高姓大名?” “南,南羽。” 一名护士对刘地和周影问:“请问哪位去为伤者办理住院手续?” 刘地在周影的肩上推了一把:“我留在这里,和‘南医生’谈谈伤者的情况。” 周影点点头,对火儿使个眼色,火儿飞到病床前的架子上落下,周影跟着护士出去了,其他的医护人员也相继离开,除了守护着母亲的林睿外,只剩下刘地和南羽医生面对面的站着。 “耗费了不少法力好心为她治疗,你们竟然一副大敌当前的样子。”南羽有几分不屑地说,“我还有别的病人,没空奉陪了。” “你为她治疗我们很感激,但是陌生‘人’的好意和恶意一样需要防范。” “我希望她早日些出院,”南羽说,“因为只有她出了院你们四个才会离开。我可不愿意这个医院里这么多的妖怪出现。” “我也一样,”确定母亲没事之后的林睿抬起头来大声说,“我也不希望我妈妈住在有吸血僵尸做医生的医院里。”──九尾狐能看破任何妖怪的原形,不论对方作了什么样的变化,这是它们一族天生的能力。 “那样最好。”南羽结束了交谈,走出病房。 刘地和林睿互看了一眼:“吸血僵尸做医生?很聪明的选择,医院是有很多‘食物’、又很容易吃到的地方啊!” 南羽站在病房门外,远远地看着林睿和刚醒来的林青萍亲热地说着话,她对此颇有几份诧异,人类母亲和妖怪儿子的组合怎么看也很怪异,但是其中又透露着说不出的和谐。 “妈妈,我又考了第一名。”林睿正抱自己的卷子给母亲看,“而且这些鸡汤是我自己炖的喔,你快尝尝看。” 林青萍仔细地看了考卷,又大口地喝着儿子做的汤,目光中充满了对他的自豪和心慰。 “今天上课的时候啊,我后面的文立一直在说话,于是老师就用粉笔扔他,结果她一下子把装粉笔的盒子打翻了,于是大家都笑她,一起帮她到处捡粉笔,课都耽误了。”林睿指手划脚地给母亲讲学校里的事,“还有啊,今天老师要我参加长跑队,可是我一点都不喜欢跑步,就跟他说,要回来和妈妈商量,等老师来问你的时候你要记得说不行啊。” “你这个孩子真是……” “这叫随机应变啊。” …… 南羽看了一会儿,一名护士走过来说:“南医生,许院长找你。” “我马上去。”南羽跟着护士走了。 当南羽看着林睿母子的时候,刘地和周影也在远远地看着她。 “我竟然完全不知道这里还有这样一个妖怪……”刘地感慨说,“而且她的道行很高。” 周影实事求是地说:“至少比我高强,我一直到走进病房里,她开口跟我说话时才发觉她是妖怪。” “……我也是。”难得刘地会承认别的妖怪比自己强,“也不知道她有没有恶意,你最好留下火儿在林青萍身边,小心总没过份的。” “我知道。” “送我去时空酒吧,”刘地大言不惭地要求着,“我跟女人有约会,等有空的时候再来调查一下这个僵尸。” 周影嘱咐火儿留下来后和刘地并肩向外走,不放心地说:“对方没有不利于我们的举动,你最好别把人家惹火了。” 刘地回给他了一个令他更加不放心的笑容。 “呵呵呵呵,南医生,坐,坐。”开场白还是许院长那一串招牌式的干笑,南羽淡淡一笑在他指的座位上坐下来。“南医生,是这样的,后天有一个手术,本来是应该陈医生主刀的,可是这几天陈医生的手臂疼,怕手术中有什么闪失,所以你看你能……” 南羽点点头说:“可以,我这几天没有什么手术,请先把病人的病历给我看看。” 许院长不等她说完话,已经把一份病历推了过去。 南羽手中拿着这份病历边走边看,却被一个油滑的声音叫住了,南羽静静地看着他:“陈医生,有事吗?” “哈哈,没什么,只是听说又要麻烦你替我做个小手术,所以想请你一起吃顿饭,我今天晚上刚好有空。” “我值夜班。”南羽随口说,她不耐烦和这种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说话。 这个男子叫陈余学,是这所医院院长的儿子,因为父亲做医院院长便理所应当的进了医学院,毕业后又在这所医院做了医生。陈余学在这所医院工作了四年,也算得上是名声鹤起的青年才俊,只是这四年中南羽已经至少在他“手臂疼”的时候代替他做过三十次难度较高的手术,而从其他几位医生的私语中,南羽知道他们也曾在这位“青年才俊”手臂疼或者发烧什么的时候代替他做过手术,而这些事惯例是由许副院长一手安排的,那么这位青年才俊有几次手术是自己动手做的呢?南羽边微笑着边走──在人类中生存了这么久,想这样的事是她喜欢的消遣。 身后陈余学大声训斥了一名碰到他的病人一番,引起了几个走了南羽身边的护士、医生的窃窃私语,“……陈院长那么严谨、认真的人,怎么会有这样的儿子……” ──这大概是这所医院中所有的员工一致对这对父子的看法。 确实,陈余学的父亲陈定是个出色的医生,也是个口碑极佳的院长,待人接物严肃认真但不失尊重,所以在别人眼中,陈院长有这样一个儿子实在是一件值得叹惜的事。对此,南羽的看法有和大家异曲财共之处──一只城府极深的老狐狸生出一只只会乱吠的狗儿子,确实有值得得叹惜之处。 “她叫南羽,在那家医院里已经做了二年医生──不过我估计实际时间要长的多,她一定是把别人的记忆和人类的档案资料一起修改了。”刘地向周影、林睿说着他对南羽的调查,“但是这几年医院里并没有病人失踪或被吸干血的记录,也许也是她做了手脚,但更大的可能是她以血库的血为生,没有伤过人。到是这几年有不少妖怪进了那家医院觅食,结果再没出来过。” “那就是说她不会对我妈妈不利了?”林睿只关心自己的母亲。 “我看她没有恶意。”周影说出自己的看法。 刘地却说:“我看她是对人类没什么恶意,但是对妖怪就不一定了。” “她的道行很高,我们尽量不要和她发生冲突的好。”周影小心翼翼地建议,因为他在刘地脸上明显地看见了“闯祸”的前兆。 刘地沉思地说:“我在想,她打扮成那么老板的样子,也就是说她用的是原来的样子,不是幻形,原来的样子需要用老板的打扮掩饰的话,也就是说她的样子漂亮到需要掩饰吧?漂亮的女‘人’啊……” 周影和林睿一起摇摇头。 林睿站起来说:“即然这样我也就不担心了,我先出去了,待会我到医院看妈妈,就说是周影送我去的,你可要记得替我圆谎。” “还没找到?”刘地和周影知道他想去寻找撞伤林青萍的那辆车、那个司机。 “怕僵尸对我妈妈不利,这几天没去找。”林睿口气淡淡地,“放心,他跑不了的。”他曾经为了替生母报仇,只身追踪仇人一百年,这次撞伤林青萍的凶手要是落在他手中,还不知道令有什么下场。 周影叹息说:“那个司机或许还是去向人类的警察投案自首的好。” “据说是撞伤人后就逃走了,没有管她,如果不是有林睿和南羽先后用法力给她治疗,她早就死了!”刘地把手里的笔记向天上一扔,懒洋洋地说,“这样和故意杀人有什么区别?活该他遇见林睿。” 南羽叫住出租车,拉开车门看到周影,一时两个人都呆住了,相互看了半天,南羽才径直坐进了车里。 “请问去哪里?”周影刚刚把林睿送到医院后,没想到回头拉到的客人就是南羽,心里不由有几分紧张。 “海滨西路72号。”南羽若无其事地说。 车内一片沉默,周影和南羽都不再说话,直到快到目的地时,南羽才突然问:“那只九尾狐真的是那个人类的儿子对吗?” 周影肯定地回答:“他是。” “那就好。”南羽微微笑了一下。 “到了。”周影停下车,“车费九元,谢谢。” 南羽即没有说什么,也没有露出惊诧的表情,依照他说的数目给了钱,下了车。这反而轮到周影有点意外,一般是妖怪坐上他的车的话,在他说出车费时对方总会表示不解,问一些妖怪为何要靠工作赚钱一类的问题,或者虽然不说什么,但是用奇怪的眼光看着他。南羽是第一个什么表示都没有的妖怪。周影不由抬头看着南羽,看着她走进了路边一座房子。 那是座老旧的两层小楼房,楼房有一个小小的院落,种满了各种花木,这些植物茂密到院中的小径都满了枝叶,楼房的外墙上都爬满了爬山虎,一眼看过去,除了玻璃门窗整座房子都是绿色的,只是这样生机勃勃的植物更加衬托出了那座建于三、四十年代房子的老旧和阴晴,如果是刘地看到南羽住在这种地方,多半会大发感慨说些这里真适合僵尸居住之类的话,但是周影却觉得,南羽有那么高的道行,又已经在这座城市里住了好几年,她是完全可以让自己过得更舒服的,不是说她要象刘地那样贪图享受,至少她可以住得更舒适,而且周影觉得,她即使不做医生也是可以轻易得到血浆的,可是周影看到的,却是她很认真的在履行医生的职责。 总知,她和别的妖怪不一样。周影驾车离开的时候这么想。 南羽透过窗户看着红色的出租车驶走,心里却有着和周影一模一样的看法。 “我再也不到医院那种地方去了!”火儿大声宣布,“为了朋友也不再去了!那里的东西简直不能吃!”它在医院里呆了四天,回来后一边狼吞虎咽地吃饭一边气呼呼地说。 刘地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天天吃周影做的饭你竟然也有吃不下的东西?!天啊,那么那家医院的伙食岂不是吃了会死人!难道那里以前死的病人不是医不好死的,而是被饭菜毒死的!” “哼!”火儿对于医院这种地方是一点好感都没有了。 由于已经确定了南羽没有恶意,所以也不需要火儿继续留在医院里了,而且林青萍的伤势已经基本好了,今天就准备出院,林睿已经和周影说好了要去接她。 “砰砰!”“咣啷!” 五楼传来了一阵响动。 周影皱皱眉头。段日子以来,楼下常常会有这样的声响传来,果然紧接便是千篇一率的踹门声,几个男人粗野的吵骂声,摔东西的声音……周影和刘地一起叹了口气──可惜,今天只有林睿自己在家里。 几分钟之后,林睿拍打着手走上来,说:“真讨厌,那些讨债的家伙又来了。”他因为一直没有找到撞伤母亲的犯人,所以这几天脾气特别糟,看来那几个讨债的男人适时的充当了他的出气筒。“这也算是为世界和平做了贡献。”刘地耸耸肩,在心里这样称赞那几个人。 “我们走吧。”林睿在那些人身上施展了一番拳脚,又想到母亲快要出院了,心情总算有了好转,向周影说,“我要先去买鲜花来庆祝妈妈出院。” ──有时候事情的偏差往往是这样发生:如果不是大家对南羽放下了心,让火儿离开了医院的话,或者林睿没有为了讨母欢心去买鲜花而推迟了几分钟去医院的话,有些事情就会完全不一样了。 林睿一手抱着一大束色彩亮丽的鲜花,一手拉着周影,蹦蹦跳跳地走进医院,外表行为看起来完全是个人类男孩子,一边还在说:“周叔叔,我们回去的时候去买菜,晚上庆祝妈妈出院吧。” 周影忙不迭的点头,每次听到林睿叫他“周叔叔”,他都会有短时间的思维短路现象发生。 当他们两个这样聊着无关紧要的话题来到林青萍的病房所在的楼层时,一走出电梯,便看到了几名医护人员匆忙地跑过去,还有几名病人站在走廊上,大声地议论。 “那是我妈妈的病房!”林睿惊慌地说,他把花一丢冲了过去,周影仅仅来得及用幻影遮住他,以免让周围的人类看见一个十岁男孩用5秒100米的速度奔跑的情景。当他拾起那束花,跟着走进病房时,看见得是这样的情形:几名医护人员正围在病床边抢救躺在上面的女性,各种仪器闪着灯,显示着各种常人看不懂的数据,更增添了一种紧张气氛。那个女人面色苍白,嘴唇青紫,呼吸十分微弱。 周影回过头,林睿正紧紧得抱着林青萍的胳膊,母子两人相互依靠着站在看热闹的人后面,林青萍正惶然地说:“她只是喝了一口我杯子里的水……只是喝了一口我杯子里的水……”周影的目光和林睿遇在一起,林睿的眼睛里是对差点失去母亲的恐惧和越来越难掩饰的杀机。 中毒的女人是这几天她一直在医院里照顾妹妹的林青萍的姐姐林海萍,当时林青萍想要喝水,她为妹妹倒了水之后怕烫,体贴的先尝了一口,就是这一口水令她倒了下去。被投放在林青萍杯子里的是一种致命的剧毒,如果不是她的姐姐浅浅的一尝而是她自己将水一口气喝下去的话,恐怕连抢救的余地都没有了。 医院里的投毒事件不但令医院方面一片慌乱,也引来了大批警察和记者。当林睿用挂着泪珠的、可怜兮兮的表情叫了两声:“周叔叔”之后,周影便乖乖地出面去为他们母子应付这些人了,对他而言,这样和人类周旋是世界上最累的事情。当他好不容易从那些人手中脱身出来,迎面便遇上了刚刚从病房里走出来的南羽。 “她没事了。”南羽温和地主动打招呼。 “喔,那就好。”周影其实并不怎么关心这个中毒的人类女子,必竟那是和他无关的人。 “九尾狐先回去了吗?” “嗯,他要陪他母亲。” “他不会放过那个下毒的人吧?” “我想他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的,他一旦执着起来,就很吓人。”周影回想起九尾狐还没有成为“林睿”时,数月前的眼神,其中包含的那种令人不寒而傈的杀意。现在的他终于有了笑容,眼睛里也有了应该属于小孩子的天真,但愿他不要因为这件事,又恢复成原来那付样子。 “请转告他,如果找到犯人,请在这家医院以外的地方动手。”南羽这么说完,转身走了。 “在这家医院之外……”周影看着她的背影,“难道说凶手在……” “她这么说,凶手当然是在那家医院里了!”林睿叫起来,“我要去把他撕成碎片!” 刘地按着他的头把他按回座位上说:“你干吗说火儿的台词啊,只有它才会这么不管三七二十一的。” 正蜷着身子在周影怀里撒娇的火儿斜眼看着他:“你什么意思。” “咳咳,只有象火儿这么强大才能随心所欲的行事,而我们就必须瞩前顾后了!”刘地义正辞严地说。 火儿嘟哝一句:“这还差不多。”又缩回了周怀里。 “那个僵尸即然这么说,就一定知道凶手是谁,而且知道凶手就在那家医院里,所以才会来警告我们不许在她的地盘上动手。”林睿说,“我要去那家医院,直到把他找出来为止,不然我妈妈说不定还会受到袭击!” 有了这次的投毒事件,可以肯定上次林青萍被车撞伤也是有人蓄意的结果,所以林睿现在高度紧张,生怕母亲再遇到什么不测,以至于处于一种神经过敏状态,就在这天下午,他还在林青萍下班的路上把一个不小心骑车碰了她一下的老太太扔出了几十米,要不是刘地及时的帮他善后,那些人类还不知道哗然成什么样子。因此刘地和周影都一至认为这件事情还是早点结束的好。 可是为什么有人要想要林青萍死呢?她只是一名普通的人类女子,丈夫死后孤身扶养着一个儿子,还要努力的工作以偿还丈夫留下的庞大债务。这样一个人为什么有人处心积虑地要杀死她呢? “仇杀,谋财,谋色,情杀,杀人灭口,变态杀人──这个没什么理由,还有,杀错人了。”刘地扳着手指头数人类杀人的原因,“连下两次手,估计不审杀错人,谋色的话,她也没什么姿色可言(林睿看他的目光达到0度以下),情杀的话,她没婚外情吧?(目光到达绝对零度,小宇宙爆发中……)”刘地三下五除二解决掉扑上来的林睿,一边从他嘴里往外拔着自己的手指头一边继续说:“变态杀人一般不会认定一个人下手,而那个女人也不象会惹下生死冤家的样子。只剩下谋财和杀人灭口了。” “吾(我)闷(们)嘎(家)末(没)坎(钱)!”由于嘴里还死死咬着刘地三根手指头,林睿的声音含糊不清。 刘地用脚蹬着林睿的身体往外拨自己的手,一边说:“不对,你们家有钱,你‘爸爸’生前借得那一笔钱哪去了?总不会凭空没了吧?” “他不是我爸爸!”林睿大声反驳,他这一张嘴,刘地趁机把手从他牙上抽了出去。 刘地舔着血淋淋的手指感叹:“用人牙都能咬成这样,你属狗的啊。” “你才是狗!” “我是狼,地狼。”刘地骄傲地说,“别把我们和那种只会摇尾巴的东西混为一谈。” 火儿在周影耳边说:“他长的明明象狗是吧?”只是它这样的耳语声实在太大了,到象是故意想让刘地听见一样。 “火儿……”刘地转向必方,准备誓死维护自己的种族尊严,林睿立刻跑过去和火儿并肩站着,摆出大干一架的样子。 “好了,好了。”周影急忙站出来打圆场,自从林睿和火儿建立了对付刘地的同盟后,这是就他们开辟成了第一战场,在短短两个月里周影已经换了四次家俱,三台电视,七个窗户和三十六块玻璃了,他开出租车收入有限,而且还没有为刘地他们的破坏去抢人类的银行或者偷金库的打算,只有尽力的去阻止这种战争的发生。“还是林青萍受到人身威胁的事比较重要。” 这句话果然有效,林睿立刻转变了注意力,大声说:“我一定要保护妈妈!” “我知道,我知道,”刘地躺回沙发上说──他能躺着或趴着的时候决不会坐着,这也是他主动为周影家的沙发买回了一大堆软垫子的原因──“可是总得先找到那个凶手为什么这么做?是谁吧?” 林睿自言自语地说:“为什么并不重要,反正对我来说都是一样的,问题是那个家伙是谁?”他说完握紧拳头,磨了磨牙。 “总要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做,才能找出他是谁。”刘地说,“一个是图财,就是你‘爸爸’那笔钱的下落(林睿向他一口咬下去);一个是你妈妈最近有没有看见什么不该看的,听见什么不该听的。” 林睿思索着说:“没有吧。” “有也不会跟小孩子说啊,”刘地推推他的头,“也有可能她自己根本没有意识到事情的重要性呢。” “哼!”虽然不想承认,但是刘地的分析确实有道理,而且他对人类的了解也是林睿、周影和火儿无法比拟的,林睿不甘心地问:“那你说怎么办?” 刘地不无得意地吩咐说:“你不用管别的,每天跟着你妈妈,保护她就行──可别再大惊小怪,把靠近她的人全丢出去了!我去调查你‘爸爸’把钱用到什么地方去了(林睿抓住他又是一口)。而周影,你去找那个僵尸打听,她好象知道凶手是谁。” “我去……”周影为难,“我要怎么开口问她?” “我们当中就属你跟她最熟,你不去谁去?” “我只见过她三次。” “比我们已经多了两次了,而且你还知道她住的地方不是吗?有火儿在她不会把你怎么样的,去吧,去吧。”刘地不怀好意地笑着,显然另有不可告人的打算。 走出手术室,南羽脱下手套丢在一边。三个小时的手术中,名义上是主刀其实是在帮倒忙的陈余学出了四次漏子,如果自己不是妖怪而真的是人类医生的话,那个躺在手术台上的病人已经死了至少两次了。 门外,病人的家属还在感恩戴德的感谢陈余学,而他也毫不脸红的接受着这一切。 人类啊,明明那么珍惜自己的生命,却又多么容易把生死托付错了人。南羽的嘴角露出浅浅的笑意,陷入了思考当中。 当南羽回过神来的时候,穿过人来人往的走廊,视线和正站在那里看着她的周影遇在一起。 “啊。”南羽平静地招呼。她执起桌上的水瓶将一只杯子注满清水,放在自己对面的位子前,向周影做了个请的手势。 周影迟疑一下,还是走了过来。一踏进南羽这间办公室,不知道她施加了什么法术,外面嘈杂的声音全都被挡在了外面,医院里人来人往的忙碌也交成了某种哑剧。当周影回过头去看着这一切时,有些明白南羽刚才在认真地看些什么了。 “人类的出生、死亡、痛苦、欢乐、希望和绝望,在这里全都可以看到。”南羽说。 “是吗。”周影不确定地说,“只是一部分吧?关于人类的事,在什么地方都看不完全吧?” “对,一部分而已……”南羽因为他的直率失笑,“可是那是最真切的一部分──我这么认为。” 周影一直试图了解人类,可是他至今对人类的认识还是那么虚无飘渺,所以无法体会南羽所谓的“最真切”是什么。 “死亡,是生灵们最畏惧的事,妖怪,动物、植物、神民……人类也是。所有的生灵们不论他们原有的生命是多少,都会拼命地想活的更久。而医院就是人类用来延长自己生命的场所……”她正说着,一架单架车从门口推过去,车上躺的人类被白布覆盖了起来,而亲属沉痛地跟随着,声泪俱下。“……可是,还是一样,躲不过的……”南羽端起面前的杯子喝了一口,“人类、妖怪都一样,终有一死。” 周影看到她的嘴唇上沾到了一滴红色的液体,慢慢滑落在她苍白的皮肤上,十分的触目──她的杯子里盛的,竟是鲜血。周影低头凝视着自己面前杯子里的清水,不知道她刚才所说的话,是警告还是威胁。 “你找我有事吗?”南羽转向周影。 “凶手是谁?”周影直视着她问。 “九尾狐让你来的?” “请你告诉我们,免得林睿整天精神紧张,惹事生非。” 南羽笑着摇头,正要说什么,却突然站起来,神色凝重下来。 周影跟着她站起来,他也察觉到了异常,地面在难以发觉地微微颤动,空气中也有某种不属于人类波动传过来…… “又来了。”南羽皱起眉头。 “不是人类,也不是妖怪,……”周影不解地看着南羽。 南羽匆匆走了出去,施展一个法术,隐形穿过医院里耸动的人群,周影犹豫着,想到了林睿和刘地嘱咐的事,还是跟了上去。 南羽一阵风似的走着,转过几条走廊,走过几道楼梯,方向一直向下,直到穿过了地面,走进了一条地下的走廊。由于她一直没有反对周影跟着,周影也就老实不客气地一直尾随着她。当学着她的样子穿过一道隐蔽在角落里,加了双重锁的门时,周影心里的异样却更加强了。 “他们把门没成那样,就是为了不让别的人类发现,因为这里有不能让别的人类发现的东西。”南羽说着,打开了一扇门。 那扇门沉重的铁门打开的一瞬间,一条人类的手臂猛地伸了出来,扣住了南羽的脖子。那条手臂运足了力气,肌肉一块块地鼓起,好象要把南羽的头从脖子上揪下来一样,如果他抓住的是一个人类女子的话,大概真的会发生那样的惨剧吧?因为周影清楚地看见那个“人”的另一条手臂一拳锤在南羽头边的墙上,竟然把水泥浇铸的墙打了个大洞。但是南羽不是人类,这种力量的袭击对力大无穷的僵尸来说算不了什么,她平静地抬起手,向那个“人”的肩膀一推,应手发出了一声象枯木折断似的声音,那个“人”的手臂显然已经断了,却依旧挂在南羽脖子上,手指依旧扣得紧紧地。 南羽把他的手从自己脖子上拉下来,轻轻地说:“我知道这不是你的错,可是还是请你回到幽都,等得到一个灵魂之后,再来这个世界吧。”随着她的说话,那个人缓缓倒了下去,南羽扶住他的身体,使他平躺在地上,轻轻叹息一声。 周影看到那个“人”的心口部位有一个小孔,一直透到了他背后,这是出自南羽之手吧?大约连痛苦都来不及感觉到的时候他就死了。但是周影无法确定他是不是一个人。 他身材十分的高大,总得超过了两米,而脸庞却十分怪异,五观全部挤在一起,生在脸的中间,而皮肤也是一条一条的,布满了裂开的血口,就象他的皮肤包裹不住他的身体一样,有的地方结了痂,有的地方血还在渗出来。 “这不是人类。”这是周影的第一个结论,可是也没有见过听过这样的妖怪,难道是自己所不知道的某种生物? “不要看他,那什么都不是……”南羽把桌子上的不知什么东西推到地上,“哗啦”一声,那些用玻璃试管装着的东西碎了一地。“那不过是人类为了追求长生,犯下的错误之一而已。” “长生……”周影重复着这个在他的想法里和只有短短几十年生命的人类有些扯不上关系的词。 南羽轻笑着说:“不会以为只有我们在不停地修练,追求更完善、更长久的生命吧?当初是用了天地间所有的生灵的灵和魂把人类创造出来的,所以只有人类才有三魂七魄那么多,所以也只有人类是和其他一切生灵最接近的,无论是神民、妖怪、动物、植物……每一种生灵,和他们最相似的生灵都是人类。所有的生命都畏惧死,都梦想着长生,人类自然也就比其他生灵都更想长生了。” “是吗……”南羽显然是象刘地一样很了解人类的,周影甚至觉得,或许她还要更接近人类,“可是他们这究竟是做了什么?”周影对于地上那个“人”还是不解。 南羽看着他,露出了明显带着悲哀的眼神,使周影无法再追问下去。 南羽一边和周影说话,手中一直没有停下来,她把多支试管打破,又从一个密封的容器中倒空了许多黏稠的液体,接着把一些她从好几本笔记,资料中抽出、撕下的纸张放在一起,手指一拂,纸张猛烈地燃烧起来,转眼化作了飞灰。 “很多次了……”南羽突然说,“他们一直犯错,所以我要不断地替他们善后。”也许因为她觉得周影与别的妖怪不同,也计她很想和别人(妖怪?)说说话,竟然开始跟他说起了事情的祥情,“那是一个克隆人。”她说完后看着周影,仿佛在问他知不知道什么是克隆人。 “克隆人?是的,最近人类的各种话题常提到这种东西。”周影开始在记忆里搜寻关于克隆人的印象,“人类为什么要克隆自己呢?制造一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东西,就代表自己可以继续活下去了吗?我无法理解这种想法。” “不是,”南羽面无表情地说,“他们是想把克隆人的器官移植到自己身上,让自己的身体永保年轻。” 周影微微张开嘴,过了一会才说:“这不是和采补一样?” “……因为克隆人一诞生的时候全是婴儿,而婴儿的有些器官是无法移植给成年人的,而他们也不愿意花费时间把这些‘器官’抚养长大,所以他们在做出了克隆人之后,又开始研究使婴儿快速长大的办法。而他,就是失败的作品。一次又一次,他们先生产出并不完整的克隆人,然后他们用来生长的办法又使实验品变成了怪兽,而我就不得不来替他们善后。”南羽在一名被“实验品”打昏的医生身上施展法术,即为他疗伤,也抹去他部分记忆。 “不管他们如何?”周影直觉地对这些人类生出厌恶。 “我喜欢人类。”南羽这么回答。 周影不由把心里的想法直接说了出来:“你很象刘地。” “刘地……那个地狼?” “对,他也吃人,但是他真的很喜欢人类,总是无法扔下人类的事不管。只是他无论如何也不会象你这样承认。” “哈啾,哈啾!” 刘地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他揉揉鼻子,自言自语地咕哝:“最今有流感,难道我感冒了?不过我是妖怪啊,为什么要感冒?还是因为昨天一起过夜的那个妖怪女子毛皮太丰厚,对皮毛过敏了?可我自己的皮毛多么华美、厚实啊,我怎么不过敏?明白了,因为有个家伙在说我 是有个家伙在说英俊的地狼坏话 还是有个美女在思念我呢? 啦啦啦啦啦……“他又开始自编歌曲来唱,并且把双手插在口袋里,倾着身子看眼前这座房子。 位于偏僻的路段,已经经历了些岁月的房屋静静坐在黑暗中,门口一块招牌依旧写着“中信生物研究所”几个字,但是里面早已人去楼空了。自从林青萍将生物研究所结束之后,这些房屋还没有被再次租出去,所以空放在那里,一丝生气都没有。 刘地老实不客气地穿地墙壁走了进去。 “地狼,地狼总是这么英俊, 为什么你总是这么英俊, 啦啦啦啦啦啦……“他一边走一边唱歌,对于这里没有人的情况来说,听不到他的歌声应该是件幸运的事。 虽然嘴里没闲着,刘地的双眼也一直没有松懈搜寻自己要找的目标。当他推开挡在一扇门前面的一大堆杂物,扭断锈迹斑斑的锁,打开门露出后面通向地下的阶梯后,耸动鼻子嗅了嗅,满意地点点头,大摇大摆地向下面走去。 地下是个实验室样的地方,摆满了试管、仪器以及其它一些这类的东西──如果此时刘地知道周影在市立医院里看到了什么,他就会发觉他看到的这个地方或许设施、装璜简陋了一些,但是跟周影现在所看到的事物何其的相似。 “林青萍应该也不知道这个地方的存在吧?”刘地自言自语地问,接着又自己回答:“她当然不知道对吗。” 这里就是林海那笔钱的去向所在了,那么他背着妻子在这里做的,究竟是什么呢? 刘地一边这么想一边开始四处张看,乱翻着那些实验资料,把仪器里的试管一根根拿出来察着、闻气味,这么忙活了半天,他把看完的一本笔记本扔到地上,突然纵声大笑起来,笑得手里试管都拿不稳,在地上摔了个粉碎。“哈哈哈哈,人类,哈哈哈哈,人类啊……哈哈哈哈,这样的事,也只有人类才做得出来吧!哈哈哈哈……” 直到实在笑的失去了力气,他才在那摆满试管的桌子上坐下来,一边一根一根地把那些试管往地上丢,一边想:“那么,还有一个地方需要去……” 当人类医生醒过来时,南羽和周影已经离开了那个地下室,他们并肩缓缓走在医院的长廊里。 “真的那么喜欢人类吗?”周影虽然看地出南羽很爱护人类,可是他还是对妖怪如此珍惜人类很不解,特别是南羽还是一个以吸食血液为主食的僵尸。 “我必须喜欢……”南羽思考着这个问题,长长地叹息一声后,说出来这样的答案,“因为我曾经吃过人。在我刚刚从尸体变僵尸的时候就开始吃人了,吃了很长时间──不吃别的东西,只吃人类。吸他们的血,吃他们的肉,啃他们的骨髓。不论是男人、女人还是老人、孩子,不论他们反抗、哀求,还是恐惧,我全把他们吃掉了。所以现在我呆在人类的医院里为人类治病,保护他们的安全,只是因为这一切全是我亏欠他们的。” “可是人类不是也吃其他生物吗?而且吃的毫无歉意,就象妖怪吃人类一样,是天经地义的事。”周影不太同意这种心态,如果都象她这样,占妖怪总数百分之九十的吃人妖怪都够成立一个什么“爱护人类协会”了吧? “可我不是人类,我不想和他们一样!”南羽正容说。 “嗯……”周影没有异议,他想要学着作人,但是有很多事,很多人也会让他有“我不想和他们一样的念头。” “……即使吃了九百九十九个恶人,那也是在吃人,即使其中只有一个无罪无辜的人,所犯下的过错也抵得过毁灭了一个城市……”南羽仰头望着天,回忆起自己是从什么时候不再为了“食用”而杀生的,那个时候的悔恨一直还留在她的心头。 “你是因为迷惘才留在这里吧?”周影在一瞬间仿佛看到了南羽的内心,直言直语地说,“不是因为愧疚,而是突然发现自己喜欢着一直用来当作食物的人类,而不知道何去何从了吧。”当南羽看着他的时候他又说:“因为我也是那样,虽然知道自己想做什么,也知道自己是为什么这么做,但是忽然又会觉得自己不想成为那样,所以常常会觉得迷惘。” 南羽思考了一会儿,一笑说:“大概想做自己最想做的事,都会觉得迷惘吧?” “也许……”周影也笑了一下。 “那么你来这个城市中是为了什么?”南羽发问。 周影迟疑了一下,他总是因为这个问题受善意的嘲弄,刘地、林睿和瑰儿都是这样,虽然他已经对这样的结果习惯,并且也不怎么在乎,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不希望南羽也这样做,但是迟疑过后,他还是说:“我在学着做人,因为我想修成正果。” “是吗,”南羽认真地说,“那太了不起了,一不要有非凡的毅力才能坚持吧?” “……”周影深吸了一口气。虽然自己的行为并不需要别人的认同才能进行下去,但是一直在努力,一直在追求的事能够得到称许和鼓励,还是一件令他心头一热的事,“你是第一个这么说的。” “你也是,是第一个对我说,我对人类所作的一切不是出于仁慈或别的什么,而是出于迷惘──你说的很对,所以也请相信,我对你说的也是对的,只要一直努力,就总有达成的一天。” 南羽的笑容让周影有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他也不由自主的笑起来,虽然一直对“快乐”这件事不太了解,但是现在他认为,能和南羽这样一边说话一边并肩前进是件很“快乐”的事。 “你就这么回来了!把去的目的忘的一干二净!”林睿大叫大嚷着,“本来以为你会比较可靠呢,结果和那只地狼一样!” 周影自知理亏,没法和他争辨。和南羽一直聊了几个钟头,回来之后还沉浸在那种愉悦的心情里,却把自己要问她的事忘的干净彻底,不是一进门就被林睿追着问,他已经忘了自己为什么去找南羽了。他试着岔开话题,问:“刘地还没回来吗?” “早回来了,不过又出去了……”林睿无奈地往沙发上一坐,“他说今天晚上和女人有约会,有事明天再说……”他斜眼看着周影,“我竟然会指望你们。” “早知道我跟你去,”火儿火上浇油地说,“我决对会让她招出来的。” “就是,我们一起去,不靠那两个家伙了!”林睿用拳一砸桌子,“让她知道火儿的厉害!” “对,让她知道我厉害!” “不行!”周影大声叫,“明天我再去一次,她一定会告诉我的。”他令天之所以没有带火儿去,是因为一开始他就是想请南羽告诉自己,而带火儿去的话,就她象是要强逼她说一样,他尽量的想尊重对方,现在他为自己做了正确的选择而高兴。 “明天?那你今天晚上干什么?”林睿不依不饶地问,“别告诉我你要去工作,如果你把工作看得比我妈妈重要,我就拆了你那辆破车。” “我刚回来。” “现在去,不然我和火儿去,”林睿摆出耍流氓的架式。 周影和他对视了一会,终于做出了妥协,“我现在去。”他抓过外衣,心中对于马上又可以见到南羽愉悦其实多过了不耐烦。…… “嗨,美女!” 刚刚走出医院的南羽抬起头。 “嗨,美女僵尸!”刘地站在路边摆出一付很帅的架式,向南羽招呼着。 南羽象没看见他一样,径直向前走。 刘地自顾自地说:“你下班了啊,慢走喔。”说着穿过南羽身边,向医院里走去。 “你要干什么?”南羽一下停住脚步。 “我来看病,最近人吃多了,牙疼,哎哟,哎哟……”刘地装模作样地捂着腮。 “那里没有给你看病的医生,还是我来帮你看吧。”南羽说完,转过身来。 “喔,我喜欢女医生,比男的好!” 电光火石的一闪,刘地和南羽交换了位置,刘地的利爪没有撕裂南羽的身体,南羽手术刀也没能刺进刘地的肌肉。 “不错。”刘地称赞对方,“你的道行比我高,可是我敢打赌,你的实战经验一定不如我,不是我吹牛,我可一向喜欢惹事生非的──怎么样?要不要试试。” “不必了,我相信你是个常常生事的家伙。”南羽站在刘地面前,挡着他去医院的路线说:“只要你不进去,就不必。” “还是想打吗,说什么不必。”刘地油腔滑调地说,“反正医院是公共场所,你凭什么不让我去?我也有身份证,有人权的。” “你凭什么要进,我就凭什么不让你进。” “哎呀,真是的,跟雌性动手违背我善良的天性啊。”刘地一边说,一边拉开了架式。 南羽双手各执了一柄手术刀,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刘地。 “竟然这么护着人类,那么你最好让我过去,不然周围这些人类可就要倒霉了。”说着他利爪一挥,一道疾风掠过,一座数米高的广告牌轰然倒地,发出了一声巨响,周围的人类一片喧哗,幸而刚好没人路过那里,才没有发生悲剧。刘地用冷酷的眼光看着南羽,伸蜷了几下指爪。 “你不会。”南羽说,“周影说过,你喜欢人类。” “那个大嘴巴!”刘地呼出一口气,又恢复了那副流里流气的样了,“看来只好用正常的方式解决了。”他伸了一下手臂,十只利爪从皮肤中弹出来。 南羽握紧了手术刀。 “住手!” 当刘地和南羽一起开始动起来时,周影突然跳到了他们中间,他张开双手拦在他们面前,刘地的利爪和南羽的手术刀一起插在了他身上。这种攻击对周影构不成什么伤害,他的身体在攻击之下化成了一团黑影,接着又凝聚了起来。 “你不要紧吧?!”南羽心有余悸地问。 刘地却用力在他头上打了一巴掌:“你在干什么啊!突然跑出来,没看见我在教训这个僵尸啊!” “不行,你们不要再打了,”周影还是张着手拦在他们中间,“因为我不愿意看见你们争斗。” 南羽看着他,眼睛中有光茫闪动。 刘地却又狠狠给了他的后脑勺一巴掌:“什么不想看见‘我们’争斗啊!这种时候你应该毫不犹豫、义无返顾地冲上来帮我才对吧!我们认识多久了!我们是不是朋友?你竟然见色忘义、重色轻友、没义气……(以下剩略五千字)” “我不想看见你们争斗……”周影又重复一遍,眼睛里流露出忧伤,“我真的不愿意。” “行了……知道了……”刘地为他的毫无幽默感叹口气。 这时,他们周围已经开始出现看热闹的人。当有一个人停下来驻足观看的时候,就会自然地引来两个人、三个人,然后越来越多。刚才刘地和南羽的争斗虽然不会让这些人类看见,但是两男一女站在马路中间,其中一个是周影那样平常无奇的男人,一个是刘地那样出众抢眼的男人,两个人又在吵吵闹闹的,这就已经能给围观的人们提供足够的娱乐了。 “看三角恋!” “是婚外情吧!” “那两男人……” “……打呀!打呀!是男人就动手啊!” “已经打了,可那一个没还手!” “心里有鬼!” “世风日下啊……” 三个妖怪面面相觑,终于逃跑似地冲出了人群。 “哈哈哈哈……”刘地放声大笑着,“人类真是太好玩了!三角恋,婚外情,他们就知道这些吗?”他边笑边看着南羽说,“可是有些妖怪啊,偏偏就喜欢这样的人类,还要处处护着他们。” “不需要你管我的事。” “可是……”刘地拖长了声音,“事情牵扯到了我的朋友家里养的那个‘恶棍’的朋友的母亲啊,你看,这也是我的事啊。” “……你说火儿是恶棍,它知道了又会大闹一场的……”周影小心地提出异议。 “它不是恶棍吗?还是说恶霸比较准确?” “……”周影觉得自己要一辈子担当刘地和火儿的调解人身份了。 “总知……”刘地继续自己的话题,“事情已经这样了,你要怎么做?你护不了那些人类一辈子的,有我,有林睿还有火儿,你又不会分身术(说到这里他确定一下”你不会吧?……不会!那就好。“)法术再强你防得了我们三个吗?” “没有必要,我本来也不想保护那个人,我只是要救另一个人面已。所以现在不行,最少还有一天,不,二十二个小时,在那之后随便你做什么,在那之前……”南羽骄傲地仰起头,“我不作任何让步。” “救人……真不象妖怪该说的话,”刘地抓着下巴装作沉思的样子,“你说要去吃个人吗我还可以考虑。” “刘地……”周影知道刘地这种得寸进尺、欺人太甚的脾气永远也改不了,但是不知为什么他不太愿意刘地和南羽弄僵了。 “你怎么一点幽默感都没有!”刘地又狠狠打了他一拳。 “……”有刘地这样的榜样,周影恐怕永远弄不明白什么是幽默感了。 “不过,你要救的是个什么样的人?该不会是个没‘出生’过的人吧?” “看来你真的是什么都知道了。”南羽说,“即然这样我也说明白,给我一天时间,我只救一个人。其他的人,我不想再管他们了。” “早该不管了……”刘地慢悠悠地说,“那就一天,说定了。” “一言为定。” “看看时候也不早了,不如我们一起找个地方喝一杯,大家都住在这个城市里,也该时常联络一下感情吗。”刘地一淡完了正事,马上开始进行自己的兴趣爱好(对他来说,这才是正事也说不定)。 南羽皱一下眉头,毫不掩饰地表示出对刘地的不喜欢,“不必了,这件事结束之后,我们还是象一前一样,不要有什么联系的好。” 刘地摆出那副气死人不偿命的笑容,搭着周影地肩问:“形同陌路?我?还是我们?” 南羽没有理睬他,向周影说:“明天的这个时候,可以开车来这里等我吗?我需要你送我去个地方。” “好。”周影忙不迭的答应。 “那我先走了。”南羽向周影摆摆手,看都不看刘地地走了。 周影看着她走进了川流的人群,忍不住提出心里的疑问:“刘地,你们在说什么啊?事情到底是怎么样的?” “……” 没听见回答。 周影回头去看,却发现刘地正着腰,气势汹汹地对着他。“你要……干什么?”周影不由后退了半步。 “干什么?”刘地扑上来卡住他的脖子用力晃着,“你这个家伙竟然比我受雌性的青睐!我决不接受!说,你用了什么手段!” “……这又不是我的错……” “那也不行,我受不了!” “刘地,别不讲道理啊……” “就是不讲道理!” “刘地……” “赔偿我的精神损失!” “……” 林睿和火儿正在桌子前摆弄一个盒子,一看刘地和周影进门林睿就跳起来,急着问:“怎么样,知道是谁干的了吗?” “刘地已经知道了。”周影忙说,必要的时刻,周影也是会推卸责任的。 “刘地!” 刘地拍拍林睿的头,他反到对桌子上那个盒子更感兴趣,问:“那是什么?” “炸弹!”火儿兴奋地说,它一直在摆弄那个东西,连头也顾不得抬,“而且还有十分钟就会炸了喔!”显然它十期待这一刻的到来,“我还从来没见过大爆炸呢。” “炸弹?爆炸?”周影一下子有点反应不过来。 “有人放在我家门口的。”林睿说,“我没让妈妈看见,拿到这里来了。竟然连定时炸弹也用上了,那些人真是卑鄙!” “……你想让它在这里炸……”周影下巴都掉下来了。 “我在试着拆它呢,拆不了就当那些人送错了楼层吧。”林睿若无其事地说。 “别拆啊!”火儿急着说,“快炸,快炸,我等着看呢!” “快丢了它!我没钱再换一次家俱了!”周影生气地叫。 “我帮你去银行拿点……”林睿自顾自地拆着那个炸弹,“为了帮妈妈还债我去观察过好几次地形了──可惜怕我妈妈问钱的来历,没敢下手。”他手里持着剪刀问,“剪红的就停,绿的就炸,怎么办?” “绿的啊,快剪啊!快炸啊!”火儿激动地跳来跳去。 “喔,炸吧,炸吧,我也好几年没看过炸弹爆炸了,”刘地毫无责任地说,“这里是六楼,炸了正好砸在五楼上呢。” “咋嚓!”林睿果断地把红线剪断了。 “啊……”火儿瞪大了眼,“为什么不让它炸!你赔我一个炸弹!” “这个还可炸啊,”林睿把炸弹塞给火儿,“下次带到离我妈妈远一占的地方再让它炸吧。”周影为那个远离林青萍的“地方”感到可怜。林睿接着问:“快告诉我凶手的事!他是谁?在哪里?” “说来话长啊……”刘地往沙发上一倒,大模大样地一摆手,“口渴死了,倒杯水来再说……” 林睿不情愿地倒了杯水放在他面前。 “事情的原因是这样的……”刘地喝了一口水后把杯子向桌了上一放,摆出说书先生的架式说,“林海──也就你爸爸(林睿把茶壶扔过去)──开办生物研究所的同时,曾经和市立医院的院长陈定等人一起研究克隆人的技术。” “那又怎么样?”对于这种人类的高科技妖怪们都无动于衷。 “那是违法的啊!”刘地用一种守法公民的腔调说,“所以他们的试验是在秘密进行的。想当然的,陈定提供资金和场所、设施、你爸爸提供技术(林睿这次丢了一张椅子过来)。后来他们的实验成功了,人也克隆出来了,陈定却在这个时候翻脸不认人,把你爸爸一脚踢了出去(林睿一连扔了两把水果刀)。你爸爸(林睿自己扑上去了)这样当然不甘心,一气之下他就借贷了一大笔钱,开始自己继续进行研究。”刘地从口袋里拿出一本笔记本晃着说,“而且这一切之所以瞒着妻子,是因为同样身为一名科研人员的林青萍一向反对克隆人的实验,认为那是不道德、违背人伦的事!他大概是想在自己的试验成功之后,扬名天下,财源滚滚了再向妻子坦白吧?总之,这就是他借货的那大笔的钱的去处。”一边说刘地一边用幻影向大家展示那个地下室和试验设施。 “白痴!”林睿下结论,“人类总是那么愚蠢。” “想活下去是生的天性,怎么可以困此嘲笑他们呢。”周影在这件事的观点上接近南羽。 “你一天用多少时间修钱?”林睿问了个毫不相干的问题。 “十二个小时,怎么了?” “我至少也要每天修炼九个小时,而就算刘地那样的,至少也要四个小时以上吧?但是他吃人和妖怪,可以用采补来补足时间上的差距——每天的修炼,这是我们妖怪维持长生的起码方法。” “我这样的怎么了?我比你们聪明,所以不用花那么多时间。” “这就是我们比人类长生的原因,也是为什么只有人类能创建这样庞大、复杂的社会的原因──他们从一开始就选择了我们不同的路──我们的时间用来追求修行和进化,而他们的时间用来来追求生活和享受。现在却又去搞什么追求长生的技术,太没意思了吧!” “万事殊途同归,他们用他们的科技追求长生也没什么不对啊。” “哼……可是牵扯到了我妈妈!”──这才是他气愤的原因。 “可是林海不是死了好久了吗?怎么又来三番五次地袭击他妻子?”周影向刘地问。 “你们终于想起正事了……”刘地说,“还不是因为那个陈定把林海踢出去之后,下一步的实验就做不下去了,偏偏被他骗了的林海憋着一口气,竟然把这个实验独立完成了。这一下可以想像陈定的心情了吧?再去求林海合作,林海不会愚到又被他骗一次,所以他就动了狠的。他一开始估计是利诱,不成又威胁──反正人类都是这一套──最后就……”他用两根手指,作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就是说林海的死也不是意外了,可是那关我妈妈什么事?为什么又扯上她?”林睿对这个素末蒙面的“爸爸”的死因毫无关心。 “因为林海死了,可是陈定没有得到想得到的东西啊,不向他老婆下手向谁下手?还有一点──这一点只是我的猜测──林睿得了绝症,可是却依旧好好活着。”他的目光停在林睿身上,“他们当然不知道这里的是你,而是会认为林青萍掌握了某种连血癌也治的好的技术吧。直接找她要,连林海的死也会被揭出来,不如一不做二不休……”刘地用一种“你们明白了吧?”的眼神看着大家。 “不明白!”火儿第一个说,“不要跟我说什么一堆克隆啊,技术啊这些妖怪用不到的东西──他能克隆妖怪出来给我吃才算本事!你就说是谁下手伤害小狐狸的妈妈就行了?是陈定吧?我现在就去烧他的医院!” “火儿说的对,我才不管出于什么原因,总知他伤害了我妈妈,我现在就去把这个炸弹塞到他肚子里去!”他眯着眼,狠毒地说。 “爆炸和吃人,一举两得!”火儿高兴地赞同。 林睿把身体一晃,呈现出九尾狐的在形,纵身跳到了火儿背上,他们刚要出发,刘地却弹两个指响,拦住了他们:“你们现在还不能去。” “为什么?” “我答应了僵尸,给她一天时间救一个人,所以现在不能去。” “什么!?”林睿愤怒,“万一她要救那个陈定怎么办?” “不是,是另一个‘人’。” “我不信!越早去越好,免得又有什么花样!” “我是为什么答应的啊!你这个忘恩负义的死狐狸!”刘地继续拦着他们,“这可是她开出的不再插手的条件!” “管她插不插手,我们还怕她不成!”火儿永远是目中无妖的。 “可我已经答应她了。” “我们又没答应,你不去就行了。” “谁都别想让我食言,你们不准去!” “非去不可!” 刘地沉下脸来,举起一只手,“不行!” 火儿和林睿一起盯着刘地,眼看又要大打出手,周影走过去和刘地并肩站在一起,说:“这次是你们太任性了,我站在刘地这边。” “真是的……”火儿马上放弃了揍刘地一顿的打算,“那不是还要等上一天。” “只是一天而已。”周影好言安慰它。 林睿从火儿背上跳下来,恢复了人形,不快地咕哝着:“我去陪我妈妈,明天再说。”准备下楼去。 “我陪着你。”刘地替他拉开门。 “你干什么啊?”林睿白眼看他。 刘地笑眯眯地说:“就是说这一天之中,我会一直看着你的,不然你前脚出门,后脚就去医院了!你这点小聪明我都看不透,年纪还不都活狗身上了。” “你本来就是狗……”林睿被他识破了打算,悻悻地说,“你可千万别让我妈妈看见你。” “放心,没有错不了的事,走吧!”说着冲周影挤挤眼,跟林睿走了。 周影知道,自己的任务就是看好火儿。不过他对到是不担心,必竟火儿不是个任性的孩子(555……孩子果然是自家的好啊,连火儿在他眼里都是好孩子,我在我妈眼里一定是天上有地上无的吧?),他自己也没觉察到,他心里此刻在想的,是明天和南羽见面的事。 一个婴儿刚刚从培养液中取出来,挥舞着拳头哭了一阵子,然后沉沉地睡着了。 “这是最成功的一个。”给这个婴儿做完了各种检查,许院长放下手中的记录说,“他可以说是一点缺陷都没有。” “太好了,爸爸!”陈余学高兴地叫起来,“这下您的病就可以治好了。” 陈定白了他一眼:“那有那么容易,快速生长的技术解决不了就无法进行手术。我的心脏……也不知道等不等得了那么久……” 陈余学一时无言,把火发到旁边一名工作人员的身上:“林青萍那边处理的怎么样了!办个事竟然用这么多时间!” “我,我……已经从黑市弄了个定时炸弹放在她门口了……” “哪为什么还没炸!” “行了!”陈定训斥儿子,“住到我们的医院都又让她活着出去了的是谁!到这么大了还什么事都办不好,我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儿子!”他叹口气又问,“林海试验的资料找到了吗?” “……”没人回答他。 “一群废物!我要不是心脏不好不能跟你们生气,我还不……” “院长,其实我还有一套新的方案,不如我们试试吧?” 陈定用手触着那个婴儿,“唉,万一失败了,就太可惜了……不过,也没别的办法了,你先试用你的方案,其他人继续找林海的实验方法,继续培养新的个体,另外,林青萍要尽快除掉,等她从林海的记录中察觉我们的存在就麻烦了──她的儿子也别放过!” 众人一起答应着,正要准备执行他的命令时,却看到那个婴儿被一双手抱了起来。 “南医生!”认识她的人一起叫出来。 南羽小心地把婴儿抱在怀里,温柔地哄着他,使他重新睡着了。 “你怎么进来的?”陈定警惕地问。 “我只是来带走这个‘人’的。”南羽抱着婴儿摇晃着,“我至少想救出一个人,所以在他出生之后,来带他走。” “不管你在说什么,放下他!” 南羽看着向自己包围过来的男人们,无奈地叹息一声:“你想‘杀’我第三次吗?”她严厉地看着陈定:“第一次是十年前,你在手术中失误害死了一个病人,因为那个病人是个高官,所以你把责任推到当时在这个医院的我身上,并且把我从楼上推下去,违装成自杀。必竟那次的手术我也认为自己有责任──如果我没有贪恋画那副图画而及时赶到的话,病人不会死,所以我原谅了你;第二次是四年前,你们盗卖人体器官,以为我知道了真相而杀人灭口,我觉得你们虽然盗用了用死人的器官,但是毕竟救活了一些活着的人,这也不是说不过去,所以又原谅了你一次,只是修改了你们的记忆和资料,继续过我的日子。现在,我把这些记忆还给你吧……你还要对我开枪吗?”南羽看着掏出了一把手枪的陈定问。 “妖……妖怪……”陈定脑海中一下子涌上的关于这个女人的记忆使他陷入了恐慌,惊喊起来,“你这个妖怪!”说着,一连开了数枪。 婴儿被枪声吓得大哭起来,南羽连忙哄他:“乖乖,不哭,不哭,好宝宝……”她一边哄孩子一边对陈定说:“对,我是妖怪,而且我已经活了1000年,所以我能体谅你们人类追求长生的心情,一直活下去,一直保有年轻的身体,不只人类,我也想这样,所以,我再原谅你一次。而且……”她向陈定走过去,陈定吓得连连后退,“你……你……要干什么?” 南羽的手按上了他的胸口,过了片刻说:“我已经把你的病治好了。那么,这个孩子对你没有用了吧,我把他带走了。我们妖怪为了修行和长生,吃人,吃同类,而你们人类竟然连‘自己’都不放过……不过,我虽然原谅你了,你却对其他人做了不可原谅的事。他就要来了,向他偿还欠下的债的吧,我可没有义务保护你们。”南羽对他们讥讽地一笑,抱着婴儿消失了。 陈定捂着胸口,刚才明明已经因为惊吓而开始作痛心脏竟然正常地搏动着,难道,真的治好了?难道……不是幻觉……他看到周围的人和他一样不解,而且,那个婴儿也真的不见了。 “不管是不是真有妖怪,即然那个试验品丢失了,就赶快开始培养下一批。我们实验可不仅仅为了我的身体,而是为了人类文明的发展进步,是可以造福全人类的伟业!”他一口气说完这些话,自己心里也觉得松了口气。 “啪啪啪。” 门口传来了鼓掌的声音。 一个十几岁的男孩子带着天真的笑容站在那里正鼓着掌,他的肩膀上面还停着一只外表古怪的鸟。“说的太好了!充分地体现出了你的卑鄙无耻。” 有了南羽出现的经历,陈定先用枪对准了他才回:“你是谁?” “林睿,林清萍的儿子。”林睿象所有人类男孩那样,连跳带蹦地走路,边走过来边说,“可别说你不知道我妈妈的事喔。” “原来林海的儿子!”陈定用来指着他的枪也放下了。 “不是,我不认识林海,我只是妈妈的儿子。”林睿带着无比可爱的神情说,“我是来把这个东西还给你们的……”说着他举起了那个炸弹,“是你们放在我家门口的没错吧。” “炸弹!”一片惊叫声响起来。 “别担心,看,我已经把它拆了……”林睿把自己剪断的线路给他们看,当他们松下一口气来之后才又眯着眼睛说,“可是,火儿可以一下子就让它炸掉喔!” “对!我来炸!”火儿跃跃欲试。 林睿对着陈定父子和其他人笑得灿烂极了:“那么各位请准备好,1、2、3,炸了喔!” “轰……” 南羽小心地搂着婴儿,坐上了周影的车。 “这个孩子就是你救的人?” “嗯。”南羽温柔地哼着小曲让孩子睡觉,“他刚才被‘造’出来,和以前那些不同,他没有任何先天的不足,完全是一个‘人’,所以我才把它带出来。” “那么要把他怎么办?” “送到孤儿院去吧。他是个人类,当然应该由人类来为他负责。” 周影开着车,从反光镜里看着南羽一直在哄那个孩子,“宝宝,快睡觉,乖宝宝,快睡觉……”他再一次感觉到,南羽喜欢人类。和刘地的喜欢不同,和林睿、瑰儿的喜欢也不同,她是确确实实又不明白为什么的喜欢着人类,对于妖怪们来说,这是很难理解的事,恐怕比周影的想修成正果更觉得可笑。 “我们一样,是和别的妖怪不同的呢。”南羽仿佛猜到了他的念头。 当把婴儿放在孤儿院门口,按响门铃之后离去时,周影和南羽已经把彼此当作知己看待了…… “砰砰”“咣啷” 楼下又传来“熟悉”的付债声,周影叹口气,今天又是林睿自己在家吧? 十分钟后,林睿气定神闲地跑上来,心情象每一次地下钱庄在他独自在家时来“讨债”之后一样良好。“我妈妈去接我阿姨出院了,我要去买点菜回来庆祝,帮我把那些家伙扔出去,别让我妈妈回来看见了。” “为什么不把事情全部解决好,还那些债对你来说不难吧?”周影不明白他为什么对这些高利贷这么宽容。 “我已经在还债合同上做过手脚了,一个月还一千,还完为止(一个月还一千,他们欠的钱不是要还一百年?)。如果我一下子拿一大笔钱回去,妈妈会怀疑的,我准备过个一年半载再让那个信贷公司倒闭,这样就天衣无缝了──而且这些家伙隔三差五来一次,也是不错的消遣。”他从周影钱包里拿了几张,又嘱咐,“别忘了修改他们的记忆,让他以为自己身上的伤是撞了车,滚了楼梯什么的。”林睿挥挥手走了。 看来林睿已经完全适应人类的生活了——至少他知道买东西要给钱而不是去偷了,而且这件事结束之后,他们母子终于可以开始平静的日子了吧。 “哈啾!” 走在繁华大街上的刘地打了个大喷嚏。 “谁又在想我啊?”他揉揉鼻子咕哝,继续看手里的报纸:《市立医院发生爆炸,多各医护人员死伤》“……这次爆炸发生在地下实验室,估计是由于设备老旧造成的,由爆炸引起的火灾因为扑救及时,没有蔓延到地面,所以除了包括院长陈定在内的七名医护人员死之外,住院的病员和其他工作人员没有任何伤亡……” “哈哈哈……”刘地笑起来,“有趣的新闻……”他一边走一边把报纸揉成团,丢在了地上,又把林海的笔记本也一起丢掉,向路边一个单身的女子快步走去。 “乱丢垃圾,真没公德心,”一对情侣正依偎着走过。女子一边抱怨一边把报纸从洁净的人行道上捡起来放进几步外的垃圾箱,男子则捡起了那本笔记本。他丢掉前随手一翻,却因此无法把它丢到垃圾箱里去。 “那是垃圾,别看了,多脏!” “不是!” “快扔了吧!” “……这是,克隆……人……” “你说什么啊?!” “我是学生物的,不会看错,这真的是……” 不远处,刘地已经搂着那位刚刚结识的女子走远了,而这一双情侣则对着那本笔记本,开始发呆…… 帝流浆 作者:可蕊点击:54164投票:199 时间还是下午六点,但是因为天阴得很浓,雨又下的很大,所以天色看起来好象已经入夜了一样。在这种时候,这种天气里,大厦的楼顶上却出现了一条人影。 这是一名平凡普通的人类男子,他的肩膀上却停着一只形状古怪的“鸟”:独爪、青眼、鹰般大小,外型象传说中的凤凰,它的羽毛是由燃烧中的火焰组成的,雨点打在上边很快就被蒸发了,使它的身体被一团水气缭绕着。这就是“影魅”周影和他的火灵兽“必方”火儿。 周影在自己身体周围使用了避水咒,而火儿对这样的暴雨根本不在乎。他们扬头看着天计算着时间,虽然雨已经下了一天一夜,但是在今天晚上月亮出来之前一定会停的,因为住在这个城市里的妖怪不止周影和火儿两个,大家都绝对不愿意错过庚申年七月十五的月光。 一只黑色的大狗忽然从楼板里冒出来,向周影飞快地奔跑,它的身体虽然露在楼顶上,但是四只脚爪还陷没在大厦的钢筋水泥中,这毫不影响它奔跑的速度,快要接近周影时前肢抬起,化作了一个长发、利爪的妖怪,接着又变作了一名高大英俊的人类男子。它就是“地狼”刘地,周影唯一的朋友,显然就连他这样热衷于吃喝玩乐的家伙,也不愿意错过今夜。 刘地来到周影身边,两个人还没来得及说话,刚刚还瓢泼一般的雨忽然停止了,天上的阴云象被什么东西一下子抹掉了一样,迅速地向西边的天空退却,转眼就消失地干干净净。 “喔,是那只僵尸,她的性子可真急啊,不过她来干这种事最合适不过了。”刘地嘻笑着说。僵尸又叫旱魃,象化身为立新市市立医院的医生南羽的这一只这样,修炼了数百年的旱魃如果愿意的话,轻而易举地就可以使一州一县赤地千里、滴水无存,由她来停止这一场风雨确实是十分合适。 天气豁然晴朗之后,刘地和周影都依稀看见远处错落的数十座摩天大厦顶上都隐约地出现了“人影”,大家的想法都是一样,想在没有遮挡的地方接受庚申年的月光。 “啪”的一声,一只白色的九尾狐也跳上了楼顶,就地一滚,变成了一名十岁左右的男孩子,他长出了口气说:“我妈妈好罗嗦啊,我用法术让她睡着才溜出来,幸亏没有耽误了大事。”这是从青丘之国来的九尾狐林睿,他口中的妈妈却是一名普通的人类妇女,这对母子虽然不是同类,但是生活的十分幸福。 刘地、周影和火儿跟他笑着打个招呼,他们都没有花费时间寒暄,因为这时月亮已经升起来了。 明亮的月亮升出了地平线,当城市里人类的脚步匆匆,无暇欣赏这美丽的明月时,在等待多时的妖怪们眼中,在今夜月光中仿佛有千亿颗橄榄似的光团,被银线的月光系着,垂落于大地。 “帝流浆!” 妖怪们纷纷开始捕捉、收集这些名叫“帝流浆”的东西,把它们融合进自己的体内。 ※※※※※ 除了天生的妖怪种族和人类以外,动物、草木成妖,必须接受月光的精气,而且必须是庚申年七月十五的月光,因为这一天的月光中含有“帝流浆”。草木动物接受了它,才能脱胎换骨,得到思维,才能开始修炼法术。而妖怪们吃了它,则一夜的修炼相当于吸取日月精华数十年,所以没有任何妖怪会错过六十年一次的机会。 在人类不曾察觉的晚上,妖怪们度过了六十年一次的节目。太阳东升之时,经过了一夜辛劳的妖怪们才停止了它们的“庆典”。 “呼……”林睿坐在地上吐口气,“好累啊。” 刘地走到栏杆前看着已经开始运作的城市感慨地说:“不知道会有多少生灵,在今夜成为我们的同类。” 周影赞同地点点头,他完全明白昨夜是一个“诞生”的夜晚,他举起火儿大声说:“火儿,生日快乐!” “影,生日快乐!”火儿在他的上蹭蹭头,笑眯眯地说,“我们又看到了一次帝流浆。” “喔,火儿过生日吗?”林睿冲过来把火儿抱进怀里,“我要送你什么礼物呢?” “我想要新床、故事书、VCD机、零食和上等牛肉……”火儿毫不客气地说,可怜的林睿已经开始翻看他瘪瘪的钱包了。 “你们过生日?”刘地拍着周影的肩问。 “嗯,我们已经见过六次‘帝流浆’,今天刚好三百岁了……” ※※※※※ 深山大泽,人迹渺然,是动物和妖怪们的家园。在这片原始森林中的一个沼泽边,朝阳透过茂密的树叶缝隙照到水面上时,一大群影魅又生了出来。 影魅是一种由沼泽的湿气和原始森林的阴气凝结成的魑魅,没有思维,没有形体,在原始森林中随风飘荡,朝生暮灭。每一天都会有大批的生成,每一天也会有大批的死亡。然而今天,阳光的力量消退之后,却有一只影魅没有死亡。 有光才有影,影魅的生命来源就是阳光,当阳光沉没,影魅们短暂的生命也就到了尽头,可是这一只影魅缩在岩石旁边,看着自己的同类一一的消失却不能理解这一切。它只知道自己靠着的这个东西会发出象阳光一样的温度,象阳光一样的能量,只要靠着它就象太阳还没有落下时一样。 没有思维能力的影魅要到很多年后才会明白,它所依靠的东西是一枚必方的卵。 必方是“灵”的一种,是属火的灵兽。它们平时生活在一个叫“昆仑”的空间中,只有修成正果的“神”、“魔”、“仙”才能够把它们召唤出来,以供驱使。不知道为什么,一枚必方的卵会被遗落在人间界的森林中。必方的卵是靠灵力来孵化的,在影魅依靠这枚卵活下来的同时,它那微弱的灵力也使必方的蛋壳内有了某些活动。 死亡,对于依靠着必方的卵生存了两天两夜的影魅来说,是他来到世间之后理解的第一件事。它靠在卵边,眼睁睁地看着无以计数的同类早晨出生,太阳落山后灭亡,它紧紧地依偎着卵,即使太阳升起了也不敢离开。它不明白“死亡”是什么,但是在数万计的同类的消失却已经使它明白了什么是“死亡”。到了第三天早上,必方的卵发出轻微的声音,先是裂开一条缝隙,然后伸出一只尖嘴,最后,蛋壳裂也两半,一个会动的小东西哆嗦着站起来。 影魅注视着这个刚刚从蛋壳里出来的小东西。它很象在空中飞来飞去的那些东西,但是它只有一只脚,而且它的羽毛散发着温度,影魅靠着它就象靠着那只没有孵化的蛋一样,感觉舒服。影魅下意识地向它身边靠了靠,在这时候,又有无数的在沼泽上空飞舞的影魅死亡、消失了。 “必,必必,必方,必方……”小东西鸣叫着,依偎在影魅身边,它们种族的幼兽刚被孵化出来的时候不能进食,是要依靠父母的灵力来生存,这只幼兽没有父母在身边,它唯一可以依靠的就是这只灵力低微的影魅。但是影魅的灵力根本不足以维持它的生命,随着时间的流逝,它的声音越来越低,身体的颜色也变成了暗红色。 影魅无法理解这些,也不知道这只叫“必方”的幼兽正在接近死亡,它只知道自己所依靠的这个温暖的地方正在消失,夕阳已经沉没,而自己的生命也会随之消失。自己继续存在的办法,就是这只幼兽必须活着——这是没有思维的影魅存活了三天以后,产生的第一个念头。 当必方和影魅一起在生死线上挣扎时,月亮升起来了,山林里的妖物们在沸腾,必方和影魅当时都不明白,这天是庚申年七月十五,它们得到了六十年一次的幸运。 “必、必、必方……”必方的天性使它明白月光中的东西可以延续它的生命,它努力的伸长了脖子,去扑捉这些东西。它费尽力气,终于吞下了一个,然后又一个……它的身体的火焰开始明亮起来,也重新恢复了影魅喜欢的温度。影魅不解的看着它的举动,过了良久才明白,它想要这些在月光中漂浮的东西。 “只有这只必方活着自己才能生存下去。”这是影魅心中隐隐约约明白的道理,所以它也开始捕捉月光中的“帝流浆”,如果把这些东西给必方自己就可以活下去,它的念头就只是这样。 影魅的思维能力使它无法明白,它是没有形体的影子,根本无法“抓”住任何东西,帝流浆一颗一颗的飘落,影魅每次看准了一颗,它都会穿透它的身体,然后融合、消失,影魅一次一次的努力都以失败告终。但是它根本不懂得失败的含义,也不知道放弃、退缩这样的情绪的存在,它就是想要捕捉帝流浆给必方吃,然后自己也可以活下去。它也不会明白,随着一颗颗帝流浆融合在它的身体里面,正在使它的身体发生什么样的变化…… 月亮渐渐沉下去,影魅在最后一颗帝流浆落在地上之前握住了它。影魅依旧无法明白自己已经因为帝流浆脱胎换骨,拥有了身体,它只是很高兴的把它终于抓住的这颗帝流浆送到必方的嘴边,高兴的看着它吃下去…… ※※※※※ 一只外形象鼠一样的妖怪狙如沿着山崖跑过,紧跟着它刚刚发现的一群猴子。不一会,猴群中开始了残酷的战争,它们相互扑咬、撕抓,一只咬住了另一只的脖子,虽然对方用爪子抓破了它的胸膛也没有松口,另一边猴王早就被几只公猴围攻,它咬死了好几个敌人,但自己也被撕扯的稀烂。就连母猴怀中的小猴也向母亲又踢又咬,母猴们则相互投抛小猴,有的甚至就把自己的小猴扔在地上践踏……没过多久,这群猴子中就没有一只活着的了。 狙如洋洋得意地欣赏这一切。 这是一种战斗力弱小,但是拥有使生物心中充满杀机法术的妖怪,它最喜欢的就是挑起战争,然后躲在一边看着其过程。它来到那个小型的战场,嗅嗅挂在树枝上的残肢、肉片,又在地上的尸体上咬几口,在沾满鲜血的草地上打个滚,真是万分的满足。 一条身影忽然向它的喉咙扑来,它奋力地躲避还是被咬中了喉咙,在听到自己气管破裂声的同时,它发现咬断自己脖子的竟然是自己的影子,不过它已经没有时候去想“为什么?”了。 黑色的影子从地上站起来,化作了一个人形的黑影。他提起狙如的尸体,一只必方立刻从树梢飞下,落在他肩上,就着他的手大吃起来。 影魅已经完全的拥有了形体和思维,必方也长到鸽子大小,如果他们懂得计算日期就会计算出,他们已经漫无目的在这座森林中游荡了二十多年。 影魅摸抚着狼吞虎咽的必方,心中思忖:如果一只狙如不够填饱肚子,不知道它会不会吃地上猴子的这些尸体。 “吃”,这是影魅很难理解的一件事。阳光足以提供他需要的一切能量,而且必方和他在一起,他的法力即使在夜间也可以增长,他不需要通过“吃”来维持生命。但是必方需要,森林里其它的动物和妖物也需要,通过影魅的观察,很多动物每天都在“吃”,难道“吃”就是它们生存的目的吗? 不管影魅多么不解,他还是要为幼小的必方寻找食物,并且渐渐发现“食物”和“食物”的不同,青草、树叶和水果必方不吃,动物的肉它会吃一些,而妖怪和魑魅魉魍它就吃的很开心。 “嗯,很好吃!”必方吞下最后一口满意地说,“可惜少了点。”说着对地上的猴尸摇摇头,它可不想吃这种东西。 最近影魅尽量为必方捕猎妖物为食,反正他的法力已经不错了,必方渐渐也能帮上一些忙,一般的妖怪他们都可以手到擒来。他们理智的不去招惹大妖怪,反正因为必方的存在,大妖怪们也不来沾惹他们。 今天影魅的运气很好,狙如之后很快就捕到了一只环狗。必方吃得饱饱的,蜷在影魅怀里睡着了。影魅坐在巨树最高的树枝上晒太阳,静静地坐在阳光下是他唯一的爱好。 “你好。” 影魅抬起头来,一名老人正颤微微地站在面前的树枝上对他打招呼。影魅从来没有和必方之外的生物说过话。 “这里风景不错,”老人在他身边坐下来,“你倒有些眼光。” “风景……”影魅不知道“风景”指什么,这里只是可以毫无遮挡地晒太阳而已。 “最近有很多妖怪被你杀了是吧?”老人切入了正题。 “那些食物吗?” “你杀它们只是为了吃?” “它吃。” “这座森林里有很多食物,为什么要吃同类!”老人的声音严厉起来。 “它喜欢吃。” “只是因为喜欢就杀害它们!”老人暗暗握紧了五指。 “它们也在吃,吃猴子,吃鸟,吃虎狼,吃青草……大家吃东西,也被吃。”影魅尽力用掌握的语言表达它理解到的东西。 老人有些诧异地打量影魅,握紧的又松开了:“如果有一天你自己成为食物呢?” “我不吃东西,也不能成为食物。” “那只必方被吃呢?” “必方?” 老人指批他手中的必方。 “不行!”影魅收紧了手,“它不行,我不允许。”影魅隐约地意识到,对他自己来说,这只必方和可以成为“食物‘的其它生灵不同。 “哈哈哈哈……”老人大笑起来,“活了这么久,第一次遇到你这么有趣的影魅。”他从树梢跳下去招手说:“来,我们走吧。” 影魅看着他突然说:“我见过你。”他记起来有一次遇到很多妖怪聚集在一起,被它们敬畏地簇拥着的就是这个老人。 影魅坐在月光下,手里拿着一本书,上面写满蝌蚪般的文字,他膝上放的另一本则用最高级的油墨印着方块字。人类的文字有很多种变化,影魅不知道他们为什么那么善变,但是学习文字的过程让他觉得很愉快。 “‘人类’是什么?” “看着我,我就是一个人类!” 影魅看着醉卧在河边青石上的老人,再看看一本画报上的泳装女性,“人类……”影魅摇摇头。然后认真地开始读那本上古的法术书。他把这本书翻到最后一页的时候,老人终于停止了如雷的鼾声,揉着眼睛来以他身边,“起来,我们今天开始练习变化形体。” “首先变成人类。” “人类?哪一种?” “我!先变成我!” 变化成人类的课程比影魅想像中要难一些,他很快就可以变成“老人”“女性”或画册上有的任何一个人,却整整一天都无法凭空变成一个人。 “喂,为什么女性会有胡子!” “手!那是人手吗!” “人类的耳朵怎么会向上长!” “你是人还是狗!那么长的舌头!” “白痴!” “笨蛋!” “……” 老人重重地坐在地上,呼出一口气说:“快被你气死!不过,这一次终于象个样子了。” 影魅变成的人类男子站他面前,虽然眼睛稍嫌大了一点,看来象兔子多过象人,但是整体来说已经可以接受他是一个人类了。 “现在保持这个样子十天不许变,你得学着做人了。”影魅拉拉让他觉得束缚的人类衣服,又坐下来安静地看书。老人在旁边绕有兴趣地看着他,原本以为收伏这只影魅会花些力气,没想到它竟然如此听话,不论自己教什么他都认真急切地接受。 “应该帮你起个名字了。” 影魅因为他说话的声音抬起头来,专注地听着。 “你是影魅,就叫……唔,就叫影吧。”这种起名字的方法实在是草率得可以,好在影魅也不会提出什么意见,他只是伸出手指,在松软的泥土上写出了一个“影”字,然后又抬起头看着给他起名字的人。 “对,就是这个字。从今天起你就是‘影’。就算有一千一万只影魅,你也不再和它们相同了。” “影”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影,影,影……”必方吵吵闹闹地从树上飞下来,嘴角还沾着猎物的血——它最近开始自己出去捕食了。奇怪的是,这个原本挑食挑得不得了的家伙,对自己抓来的猎物却不论什么都吃得津津有味,也不总是这个不吃那个不吃了。“名字,名字,影子,影子……影,影子……”它绕着影飞了几圈,叽叽喳喳地把这个名字叫了几十次,最后落在老人面前的岩石上,斜着头,眯着眼问:“那我呢?我的名字呢?” “反下这里就你一只必方,没有名字也不会被弄混了。不过……”老人看必方真的被逗急了,口风一转说,“你要名字的话,就让影帮你起一个吧。” “火……火儿。”影在这方面学得倒是很快,老人暗暗叹口气,他原本是希望这个学生能比他自己更有创造力的吧。 “火儿……”必方微微有点不满意,它认为自己应该配得上更响亮、更了不得的名字。“不过算了,既然是你帮我起的。”火儿表现着自己的宽容大度,在影身上擦擦嘴,开始睡早餐之后的上午觉。 影把它抱在膝盖上,忽然问:“你呢?你的名字?” “我,我叫周筥,因为我原本是周朝时候,一个编竹筐的,哈哈哈哈……” “……原来是这样……”影现在明白自己的名字是尊循什么原则而来的了。 “影,快追!” 火儿猛地从空中扑来,击倒一个敌人后对着逃走的几只大叫。影随着它的叫声,象一道闪电一样冲出去,和逃走的敌人的影子结合在一起,将对方干脆利落地解决掉。他站起来数了一下:“七只都在这里,没有漏网的。” 他们在追杀的是一种红眼、白尾、看起来象小哈巴狗,名叫哆即的妖怪,这种妖怪能引起火灾,本来一只两只的出现还没有关系,可是象这样七、八只凑在一起,就会惹来很多麻烦,短短几天之内,已经有两片山林被它们烧成灰烬,而动物、植物甚至妖怪因为而丧生的不计其数。 “可是我们为什么要做这种事?”火儿一边吃一边絮絮叨叨地说,“整天被他差来遣去的多管闲事。” 妖怪们一向是奉行“事不关已,高高挂起”主义的,周筥最近却经常吩咐影和火儿做一些类似这样的事。“反下你也吃得很开心。”影拍拍抱怨的火儿。在他心里忽然想到,当年周筥主动找上他和火儿,目的是不是也和这些行动一样呢?他原本是……想杀了我们吗? “是这样吗?你原本是打算杀了我们吗?”影认真地看着周筥问。 周筥不能置信地张大嘴说:“什么?你到现在才发现!” 影不知为什么感到一种难以解释的情绪,他自己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了,周筥看他黯然地低着头,想要离去,“扑嗤”一笑,叫住他说:“怎么,不高兴了,你能学会‘不高兴’也不容易啊。” “我没不高兴。”影下意识地回避自己心里的异样。 “喔,还学会说谎了,这进步也太快了。” “我……” 周筥拍拍影的肩说:“看来,到了跟你好好谈一谈的时候了。” ※※※※※ 影独自坐在河边,静静地思索刚才周筥说的话: “你现在已经不再是那咱虚无飘渺的影魅了,你已经拥有了生命。” “生命……” “对,你虽然是妖怪,但是生命就是生命,不论是人、动物、植物还是妖怪都一样,不应该有什么贵贱之分,你处身在这个天地中,活着、能思考、能有情感,这就是你的生命。” “是这样吗……”影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些。 “一个生命总要有它的目的,为什么存在,存在的目的是什么?” “目的是什么?” “你不用一副烦恼的样子,这些事不用专门地费脑筋想,时候到了,你自然有一天霍然开朗,什么都清清楚楚。” “那么你能不能告诉我,我的目的是什么?” “……这种事怎么能问别人……” “你也不能告诉我的话,我怎么可能知道?” “我不是说过,这种事不用急嘛。在这之前,应该先学会用自己的脑子想事情,不要老问别人该怎么办,学会表达、感受自己的喜、怒、哀、乐,学会自己喜欢什么,讨厌什么,学会什么是对,是错。” “什么是对,什么是错?” “什么是对,什么是错并不重要,‘你自己’认为什么是对,什么是错,这才是最重要。明白吗?自己的看法最重要。” “自己的看法啊……”影想着,发觉自己正一边思考,一边无意识地拾起小石子向河里扔着。一只蜻蜓被他投的石子吓得掠出了很远,又开始点击着水面,当一只鸟的影子投下来时,蜻蜓慌忙地向树丛中飞来,山雀扑了个空,在水面上折了个身,又飞上了天空。不等它找到新目标,一只山雀猛扑下来,把它擒在爪下,向山峰的方向飞去了。影目送山鹰消失,眼光落在不远处的灌木丛中,刚刚逃离山雀袭击的蜻蜓误撞上了一个蜘蛛网,正在拼命的挣扎,一只硕大的蜘蛛已经慢慢爬了出来。 影伸出手,把蜻蜓从网上拿了下来,蜻蜓飞走之后他还在看自己的手,刚才蜻蜓在手指间挣扎的感觉还留在上面。 周筥正在远处看着他,缓缓地点了点头。 影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放这只蜻蜓飞去,蜘蛛只有吃昆虫才活得下去,而蜻蜓自己不是也要以别的昆虫为食吗? “喂,影!” 影回过头来,周筥向他招着手:“你过来,我想我可以教给你一些法术了。” 夏天的暴雨滂沱,一连数日,吃不住水份的山体终于化作了泥石流,向着山下直冲而去。 “避!”影大喝一声,施用的“避水法”形成了一道看不见的墙壁,把滚滚而来的泥石流挡开了一点,使之微微偏离原来的方向,火儿紧接着拍动翅膀,放出了大量的火焰,又把泥石流的流向移动了一些,影刻不容缓地又冲上去……他们就这样轮番出手,终于在泥石流冲下山坡之前把它引到了他们想要的方向,泥水、石块、树木、草枝……一切以势不可挡的气势冲进了那片沼泽地。 “呼……”火儿落在影的肩头,重重出了口气,“累死了!” 影看着气势汹汹地泥石流扑进沼泽,虽然很累,但是还是为自己和火儿能阻止它冲到山下的植物繁多的森林而庆幸。 旁边的树丛中隐隐传来了窍笑声、私语声,影知道在那里有很多住在原本要被泥石流冲毁的树林里的妖怪。从影和火儿开始出手阻挡泥石流时他们就在那里,大概是一边看热闹,一边准备在影失败后逃跑,却没有一个出来帮助实际是在为他们保护家园的影和火儿。影的心中又生出了一种情绪,现在他已经知道了,这种情绪叫作“生气”。 “可恶的家伙!”火儿忿忿地叫起来,“竟然一起躲在那里看笑话!正好又累又饿,随便捉一只来作晚餐!”说着张翅向树丛中扑去。被火儿惊动的妖怪四散逃窜,火儿不管三七二十一地追了上去。影一点都不在乎火儿会追上谁,会吃了谁,他慢慢地绕过泥石流肆虐的山坡往回走,不知为什么,竟然已经不再觉得生气了。 “如果想杀掉某只妖怪,是对还是错?” 周筥本来要举到嘴边的茶杯,在听到影的问题后又放了回去:“为什么想这么做?” “什么原因也没有,不是为了吃,也不是为了自卫,就是在一瞬间很想这么做。”影老老实实地双手放在膝上,坐在周筥对面,看得出他真的很困惑。 “是因为他激怒了你吧?”周筥一语中的,“有杀意可不一定是要为了吃,为了自卫,还可以为了很多其他原因——他令你生气了,这就是原因之一。” “那么,这是对的吗?” “是对是错要问你自己,每个人,每个妖怪的答案可能都不一样。我的答案和你的答案,甚至火儿的答案也不可能一样,你明白了吗?” “……不明白。”影知道自己从周筥那里得不到这个问题的答案,转身走出了周筥的木屋。他习惯性地来到河边,抱膝看着河水发呆。周筥在一百年前开始教他法术,同时其它的“世界”,关于神、魔、仙,关于精娇柔怪和人类的知识,但是他不再告诉影应该怎么做,要怎么做,对还是错……这样的命令或答案,所以在影的心中堆积了一个个“为什么”,并且随着时间的推移越积越多。 “影”,火儿慢悠悠地飞回来,因为吃的太饱连说话都懒洋洋地,“你最近怎么了?看起来很烦恼?” 影把它抱在怀里,这个任性任意的必方也会关心别人,让影有些感动,“我没事,就是有些心情想不明白为什么。” “心情啊……”火儿嘟哝,“吃个饱,睡一觉,什么烦恼都没了。”说着蜷起身子,缩起翅膀,开始实行自己的主张。 影伸直腿,让火儿睡得更舒服些,“要是能象火儿一样就好了,什么烦恼都不会有。”可是为什么自己会有这样那样的烦恼呢?周筥看起来是没有什么烦恼的,火儿更是无忧无虑地过日子,其它的妖怪、动物,影也没看见他们有自己这么多想不通的事。难道是因为自己是一只影魅,智力就是比别的种类低,所有才有这么多事想不通?影伸展一下四肢站起来,如果是因为种类的缘故,那自己也无可奈何,烦恼也没什么意思了吧。 影和火儿沿着山羊踩出的小路往回走,他们刚刚为周筥到远方送信回来。火儿习惯性的抱怨着周筥对自己的差遣,唠唠叨叨的说着。 “嗨!” “嗨!你听见了嘛!快来帮帮忙!” 影回过头来,看见一只妖怪站在山崖上向他挥着手,“快来帮帮忙!” “午餐!”火儿欢呼一声,准备向那只妖怪扑去。 “火儿,先等一下。”影忙按住它,“他是来向我们救助的。” “我们凭什么要帮它!” “过去看看也不会有什么损失吧?”影这么想着,飞向山崖。 火儿不满地埋怨:“影真是太任性,到嘴的午餐又飞走了!不过我宽宏大量,跟他去看看好了!”也跟着飞过去。 站在山崖招呼的是一名化身作穿着长裙的人类的妖怪,影分辨不出它的原形是什么,一边打量着它一边问:“你叫我们干什么?”他的心里倒是有几分佩服这只妖怪,根据经验来说,敢于主动和必方打招呼的家伙除了周筥从来没有再出现过。 “你来帮一下忙”,这只妖怪不由分说拉住影就走,“快来!我自己救不了它们!” 影不知道它要干什么,只好跟着它走。一直走到一片空地上,影终究也没看见什么需要救助的对象。 “你干嘛还呆着啊!快帮我救它们!”那只妖怪嗔怪说。 “什么?救谁?”影东张西望。 “你在往哪里看啊?这里,你脚底下啊!” 影低下头,看到旁边一片被野山羊群奔跑咬嚼过的灌木丛,一片狼籍的样子,“救……它们?” “植物也是这片山林的一部分吧?你们不是一直在帮助大家保护这里吗!难道植物就不在你们的保护范围之内?枉费我还把你当作英雄来崇拜!”那只妖怪不快地说起来,“天地万物之中,只有植物是只需要阳光、水、土、空气就可以生存,而且还提供其它生命养份的,怎么可以瞧不起它们!” “我连水、空气、土都不用都可以活着,而且也不用吃其它生物。”影认真地说。 “吃其它生物有什么不好!”火儿站在影肩上不满地说。 听了影的话,那只妖怪忍不住笑了出来,继而侧着头认真地说:“嗯,你说的对,你是比植物还要高级的。” 影脸微微一红,他知道对方不是在称赞自己,而是在讽刺自己而已,毕竟影魅是妖怪中最低等的一种。“你要我干什么?”他只想快点做完,早些脱身。 “帮我把它们扶起来,你会使用覆土咒吗?” “会。” “我帮它们重生枝叶的时候,你用覆土咒保护它们的根。” “好。” 那只妖怪一伸手,折断的灌木从土中站出来,影保护着植物的根,而它仔细地用法术修覆植物的枝叶。影第一次发现,要使植物繁茂需要的法力,竟然比治疗动物或别的什么消耗的更多。 当把一片灌木全部都救活时,月亮已经悄悄露出了脸庞。火儿大概饿了,早不知道飞到什么地方去找食物了。影拍拍手上的泥土,准备离去。 “请等一下。” 影回过头来,“还有什么事?” “能源能再陪我一会?” “?……” “只要陪我到明天早上就行。” “我要去找火儿了。” “如果我快死了呢?你愿不愿意陪我最后的时间?” “死……” “我快死了!我的生命只到明天早上而已!” “……” “我是一棵黄棘,明天,就是立秋了不是吗?” 影知道这种植物妖怪奇特的特性,它们的本体每天春天发芽,就会生出一只妖怪来,但是到了立秋这一天,这只妖怪就会死去,但是黄棘树本身不死,等到春天又会生成新的妖怪。这是一种奇怪的、不能繁殖,即短命,但又长生不死的怪物。 “我第一次看到黄棘,”影看着它,“我原本以为那只是书中记载的东西。” 它坐下来,拍拍自己身边的岩石示意影也坐下,说:“看到快乐要死的黄棘,很新奇吗?” “也不是,不过反正明年春天你就会活过来,也没有什么关系吧。” “明年春天……”黄棘嘴边露出一抹苦笑,指着山下的沼泽问,“那里每天都会生出新的影魅,那是你吗?” “那当然不是我。” “那也不是我。” 影过了几秒才意识过来:“每年生出来的黄棘都不一样,也就是说,你们只是可以活三季而已。” “对,我们可以保有上一代的知识,却不能保留记忆和情感,我们只能活这么久,而明天,就是我的期限了。”它说得有几分懒洋洋地。 影在它旁边坐下来,虽然不知道它为什么要自己陪伴它,但是陪陪它也没有什么损失吧。 “为什么?”黄棘直直地看着影,反复说着这三个字,“为什么?” 影不解地看着它。 “为什么你可以活下来!” “我?” 黄棘别过头不去看他,说:“其实我们黄棘也是有办法活下去的。” “什么办法?”影想,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帮上它的忙? 黄棘回过头来盯着他,一字一字地说:“帝流浆!” “帝流浆……”影明白这种事是可遇不可求的。 “六十年一次的机会……也就是说每隔六十上我们才有一个可以活下来!而你,你却得到了这样的机会!为什么?” “因为那天刚好是‘帝流浆’的日子。”影不明白它为什么这么激动——自己能够活下来和它不能之间,一点关系都没有不是吗? 黄棘猛地伸出手卡住影的脖子,无数的根茎从泥土中伸出来,向影的身上插下去,口中喊着:“为什么!为什么你就可以活下去而我却要死!为什么!” 影化作一团影子,轻而易举地从它的攻击下脱出身来,他伸出手发出一道火光,把黄棘弹出了十余步,摔在地上。植物化身的妖怪最怕火,影这几百年来可没有白白修炼,对付这种小妖怪,他已经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找到对方的弱点,一击得手了。 黄棘被影的法术打倒,一时爬不起来,影此时要结果它的性命易如反掌,可是他犹豫一下,心想反正它也只能活到明天早上了,转身准备去找周筥,顺便看看火儿回去了没有。 黄棘坐上爬起来,呜呜地哭着,向影的背影喊:“求求你别走,求你陪我到明天早上行不行?反正我只能活到那时候了,又不能浪费你很多时间,你就不能行行好吗!” “你刚才想杀我。”影提醒它刚才自己的行为。 黄棘只是低着头哭,什么话也不再说了,当影再次迈步要走时,它又乞求说:“真的不行吗?” 影走回来,在它身边坐下。 黄棘握住影的手,说:“我很害怕死亡,怕得快疯了!请你相信我,我真是的很敬佩你这么多年为这片山林做了这么多事的,可是在那瞬间,我……就好象在恨所有可以活着的东西,我恨不能大家全死掉才好……” “是吗。”影无法理解这种心情。 “你有没有特别害怕一件事过?如果觉得害怕你会怎么办?” 影摇摇头:“我不知道害怕是什么。” “真好……”黄棘看着天空中的月亮,“我一直在害怕,都忘了好好地生活,所以现在更怕了,还有几个小时,我的时候就用完了,马上就……”它边说边发抖,身体缩成了一团,“不如现在就死了的好,反而不用这样一直害怕了!” “就当作明天什么都不会发生,把它忘了吧。” “忘不了,忘不了!”黄棘摇着头。 “你想这么一直害怕到天亮吗?” “让我睡着吧,一直睡到天亮,就当什么都不会发生,对,我要快点睡着。”它靠到影的肩头闭上眼,不住地说着:“快睡着,快睡着。” 影伸手在它额上一按,它立刻陷入了沉睡,在睡梦中微微露出了笑容——影使用的不是令它昏睡的法术,而是一个幻术,让它可以看到它想要的生活。影看看天空中的星辰计算一下时间,不知道天亮之前的时间还够不够让它做个美梦。 影就一直让它依靠着,他第一次知道生命对于死亡可以有这么多恐惧,在这之前他从来也没有想过死的事情,那么自己曾经杀死的妖怪,在死的时候是不是也这么害怕?自己也会死,是不是到那个时候自己就会明白“害怕”是什么了。 当第一缕阳光照到影身上时,靠在他身边的黄棘不见了,那里生长出了一株枝叶青青的树,结着鲜红的兰草般可爱的果实,开着小小的黄花。影知道到春天,这里会再次生出一只妖怪,只是那不再是他认识的这只而已。影在树干上拍了下,站了起来,心里开始想火儿这一夜哪里去了?自己没有回去,周筥有没有担心? “影。”周筥从一棵树上跳下来。 影睁大了眼睛,“喔!”了一声,自己刚刚想到他他就跳出来了,一时有点反应不过来。 “是棵黄棘啊。”周筥打量着那棵树,“本来以为你终于学会和女人约会了呢,原来是棵黄棘。”他的声音里充满了失望。 “女人?” “它啊,”周筥拍着影的肩膀,一脸诡异,“别装傻了,我亲眼看见你抱着‘她’坐了一夜——就没干点别的?” “你看了我们一夜?”影皱皱眉,“不过它是女人吗?你给我看的画册上,女人是这样子的……”说着他用手指在空中划出几个幻影:三点式的、半裸的、全裸的女人,“女人不是应该这样的吗?” “这个吗……哈哈,哈哈哈哈……”周筥抓着头尴尬地笑。 影不解地看他,完全不明白他在笑什么。 “周筥,”在一同往回走的路上,影突然问,“死是什么?你会死吗?你害怕吗?” “死就是……休息。” “休息?” “死了并不代表不存在了,相反,只要你认真地活过,就没有任何事可以让我不存在。我当然会死,可是我并不害怕。”周筥拍拍影的肩,“很快你就会明白了。”说完抢先向前走去。 影看着他,想想他说的话,莫名地增添了一丝不安。 一天早上,影和火儿一早就被周筥叫醒。他们来到周筥的木屋时,周筥一脸严肃,盘膝坐在木屋前的草地上。 火儿打个哈欠:“臭老头,一大清早又要支使我们干什么啊?” 周筥垂下眼帘问:“你们还记不记得,我们相处了多久了?” 影想了一下回答:“两百多年吧,谁也耐烦去记这些。” “两百年了,我能教的已经都教给你了。影,你有天生的机缘,你的道行将来一定可以超过我的。” “你为什么说这样的话?” “记不记得你曾经问过我,我怕不怕死?死是什么?” “那是几十年前的事了,你为什么现在又要提!” “因为你马上就可以自己看到这一切了——我就要死了。” “骗人……”影不信地摇摇头,“我不信,你不会死的!” 连一直在打盹的火儿也听出了不对劲,大声叫:“你不是活了几千年的老不死吗!怎么现在说要死的话!又要骗我们为你做什么事吧?” “对,一定是这样!”影说,“周筥,你想要我们做什么?” “这么多年来你们已经为这片山林做了很多了,我走了之后,这种事还要不要做全凭你们自己高兴吧。”周筥仰头看着天空,远山,河流,森林,直到眼前的影和火儿,“住了几千年,它也算对得起我,我也算对得起它,现在还是要抛开了啊。” “周筥!”影一把抓住他的手,“别骗我了!你不会死!” “我象在骗你吗?”周筥笑着问,“教了你这许多年,连这个也不会分辨?” 影松开手,一下子跪坐在地上,他知道周筥这次没有说谎。 “有聚就有散,有生就有死……”周筥淡淡地说,“我不过是日子到了而已。” 影不解地说:“为什么?以你的道行,早就应该超越生死了!” 周筥说:“与天地同寿不过只是生命的一种结局而已,我当年只是因为要躲避战乱而逃到深山里的,现在我的时代早已消失,那些发动战争的诸侯,征战沙场的兵将早就化作了白骨,化作了尘土,而我还能看着沧海桑田这么多年,我已经很满足了。人啊,最怕的就是贪心不足啊!” 影没有说话,却看到水滴一滴滴落到周筥手上,影摸了一把自己的脸,发觉“水滴”竟然是从自己脸上落下来的,他看着自己濡湿的手掌,不知道这是怎么了。 “你哭了……”周筥慈爱的拍拍影的脸,“傻孩子,有什么好哭的,来,擦擦泪——不过也好,你终于学会‘哭’了。” 影听话的用力抹着自己的脸,眼泪却怎么也止不住:“我……我……” “算了,想哭就哭吧,人生在世总是要先学会‘哭’,然后才能学会‘笑’的。只是我已经没有机会看到你‘笑’的样子了……” “笑?要怎么做,我现在就……” “真是傻孩子啊!”周筥笑着说,“不用着急,总有一天你可以学会的,你总可以找到笑的理由的。可惜……可惜……我是等不及了……” “周筥?周筥?”影看到周筥的神色募然凝固下来,连忙呼叫他的名字,然而周筥始终没有再动,身体的温度也慢慢地散去了。“周筥!周筥!”影晃动他的身体,大声叫着。 “他死了啊。”火儿靠近周筥看看,这么下结论。 影放弃了摇动周筥的动作,眼泪大滴大滴地落着。 “真的死了啊,放着挺可惜的,不如我吃了他吧。”火儿说。 影愤怒地猛抬起头来斥道:“火儿!”他看见的却是火儿眼中滚落下几团燃烧着的火泪,把它脚下的草地都点燃了。“不过看起来就不好吃的样子,我才不会吃这种东西呢!”火儿这么抱怨着,展开翅膀飞走了。它一路飞去,一路的草木都有点点青烟升起…… 周筥生前最爱护这片山林,所以影和火儿把他火化后,将骨灰抛洒在了这座山上。转眼事情已经过去了好几天,影却一直坐在河边发呆,这天傍晚,火儿急匆匆地飞来,看他还在那里坐着,叫起来:“影,你怎么还在这里坐着啊!今天是有‘帝流浆’的日子啊!所有的妖怪都在等着月亮出来了!我们也快点去山顶‘抢’占个好地方吧!”火儿拍拍翅膀,这个时候才去山顶寻找没有遮挡的地方确实晚了点,看来它是决心要去抢自己看好的地方了。 “影!快走啊!” “你自己去吧。” “你怎么了?”火儿不明白平时总是督促自己修炼的影这是怎么了,竟然想放弃六十年一次的机会。 “我自己也不知道怎么了,就是觉得心里空荡荡的,好象丢了什么东西一样。” “还是因为周筥吧?”火儿聪明地说。 “火儿,你说我们以后要做什么?原本都是周筥告诉我们每天要干什么的,现在我们怎么办?” “没有那个家伙支使我们更好,可以自由自在的吃东西、睡觉,想干什么干什么!”火儿一点也没有这方面的烦恼。 “是吗……” “你已经这样好几天了,还要这样下去啊……”火儿停到他肩上,“算了,我也不去了,在这里陪你。” 影抚摩着火儿的羽毛,周筥死去之后这只必方就是唯一让他觉得与其他生物不同的对象了,可是它是一只必方,是不是有一天要回到“昆仑”去?如果有神、魔、仙召唤它去使唤怎么办? “火儿,如果你被召唤会怎么办?” “我才不去!我可不喜欢被人支使!” “可是如果是神、魔、仙……” “吃了他们!”已经快睡着的火儿迷迷糊糊地说。 火儿吃不了他们!影清楚的知道,一旦有那样的事情发生,自己和火儿除了接受以外都无能为力。想到将来有可能发生这样的事,影不由自主地抱紧了火儿。“为什么会死去,为什么不能拒绝自己不愿意的事?”影喃喃地说:“我不想死,也不想让火儿成为别人的灵兽!” 天刚刚放亮,火儿就被影摇醒了,它睡眼朦胧地问:“怎么了?” “我要到人类的城市去。” “什么?”火儿一下子睁大了眼。 “我想要修成正果,所以要先学着做人!” “人?这种东西我还没有吃过呢……”火儿若有所思地说。 影已经下定了决心,看着远处说:“我害怕有一天自己也会死,也不想有一天火儿成为别人的灵兽……火儿,你是要跟我去还是留在这里……” “我去!我去!”不等他说完火儿就叫起来,“我早就想尝尝人类什么味道了!” 影本来还担心火儿不愿意离开住惯了的、而且住的为所欲为的山林,听它这么说松了口气。 当天早上,山林里的妖怪们弹冠相庆,因为那只横行霸道的必方和它的帮凶影魅已经离开了这片深山。 影坐在自己找到的第一个人类城镇的路边,看着手里的身份证上需要填写的内容:“姓名、性别”。姓名?影皱起眉头,周筥没有告诉他他应该姓什么。最后他伸指在空白的身份证上一拂,上面出现了这样的内容:姓名:周影;性别:男…… 又过了几十年,在一个人类小镇过着农夫生活的周影,在吵着要住就住最大的城市的火儿要求下,离开了他住的小镇,来到了繁华的大都会…… “我不象你们,有那么多曲折的经历,”周影说完自己的故事,见刘地和林睿都聚精会神地在听,便说,“我这几百年就是过的这么简单。” “简单?单凭一只影魅站在这里就不简单了!”林睿说着看看太阳,“糟了,我上学要迟到了,下次再聊!火儿,你的生日礼物我会想办法的,拜拜!”他一边挥手,一边消失不见了。 周影看着升起的太阳,深吸了一口气,眯起了双眼。 刘地搭住他的肩:“怎样,你想要什么生日礼物,我送你。” 周影摇摇头,对着他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我要开始上午的修炼了,你要不要一起来?” “还修炼?炼了一个晚上了!” “火儿,走了。” 刘地不依不饶地跟上去问:“真没什么想要的?现在你也会哭,也会笑,喜怒哀乐都不缺了……干脆我介绍个女人给你认识吧,不知道女人的好处还算不上真正的‘男人’喔!” “是美女啊!怎么样?要不要?” “喂,你别走啊……我说真的……” 刘地追着周影跑进了楼梯间,妖怪们的晚宴结束了,顶楼上又恢复了宁静。 一只昨晚不小心吞下了从天而降的奇怪东西,今天觉得自己身体有些异样的猫蹲在一角,一边用前爪洗着脸,一边似懂非懂得听着他们的交谈。这时主人的呼唤声传来,猫不由脱口而出:“我在这里!今天吃什么啊?”口中传出人的声音,它自己也被吓了一跳,但是它的主人却没有听到,发现它后一把抱进怀里:“坏咪咪,让我担心了一夜!来,回家吃饭吧。” 猫舒服地躺在主人怀里,忽然明白了什么:“那个东西叫‘帝流浆’……” 幻游记(上) 作者:可蕊点击:54164投票:199 “我再声明一次,我非常讨厌医院这种地方,你最好快一点说找我来干什么?”火儿来到医院,大摇大摆地站在灯管上,对着南羽口气拽得不得了地说。 南羽一边站给跟前的一名病人检查,一边慢慢地对它说:“你小心不要被人类看见听见啊,再等一下就好了。” “哼!”火儿开始生气了。 今天早上,南羽突然“请”它来医院一趟,火儿因为曾经深受医院里伙食的“毒害”过,所以对“医院”这种地方十分讨厌,想也不想就要拒绝她。可是周影却对它说:“你就去看看吧,又不是要去吃饭。”即然周影都这么说了,心胸宽大的火儿当然不好一味地拒绝,可是当它装着一肚子埋怨来到了医院之后,南羽竟然在替人看病,没有马上招呼它。 “哼,从来没有妖怪敢让我等这么久(已经等了七分钟了),你最好别让我真的生气!”火儿嘀嘀咕咕地自言自语。 南羽一直送病人出了门,才转过身来说:“让你久等了火儿。” “知道就好!快说找我干什么!”口气自然气冲冲地。 “我有点东西,想问问你要不要?”南羽领着火儿走出门去,边说,“昨天有一只朱厌来这家医院觅食。它伤了一个住院的孩子,所以我就把它杀了。我是不吃这些的,想起周影说过你喜欢吃,所以找你来看看。”说着打开一个医院里放死者的柜子,露出一只猿猴似的妖物来。 火儿眼睛一下子睁大了:“朱厌!真的是朱厌,我在山里吃过,来到这里后还没有见过呢。这个很好吃啊,你真的要给我?!”说着吞了吞口水。 “当然是真的,我留着又没有用。” “南羽,我太喜欢你了!”火儿立刻把刚才所有的不满丢到了九霄云外,用力拥抱了南羽一下,再确认一次地问:“全部都给我是吧?不是吸了血以后?” 南羽微笑说:“全部。” “哇!”火儿欢呼一声,扑到朱厌的尸体上大吃了起来。 “如果你想吃煮过的,我可以帮你弄一下。”南羽问。 “不用了……叭唧,叭唧……”火儿一边开怀大嚼一边说:“太好吃了……叭唧,叭唧,我好几个月没吃过妖怪了……” 南羽看着吃得兴高采烈地火儿,颇为感叹地说:“火儿,我觉得你真的很了不起──不是因为你的强大,而是因为你明明拥有如此强大的力量,却可以约束自己的欲望。如果你真的任着性子去干喜欢的事,去吃妖怪和人类的话,这里根本没有谁可以阻止你,这城市里的妖怪很快就被你吃光了吧?可是你却不这么做。所有的生灵都是一样,一是拥有了特别的强大和力量,就会自然而然地想要更多的权利和自由,只有其中最理智、最聪明的才会懂得自律,火儿,你就是这样的,我十分佩服你。” “哈哈哈哈,那当然了!”火儿毫不客气地接受了南羽的表扬──虽然它不是很明白南羽的意思,“我本来就是最了不起的!” 南羽替吃得连嘴都顾不上擦的火儿倒了杯水。 火儿一痛猛吃,不多会就吃下了半只朱厌,也吃了八分饱,才腾出时间来问了一句:“你为什么不吃呢?这么好吃的东西,如果你要吃的话,我可以分给你半只的一半。” “我不吃肉。” “那让你吸几口血吧。”火儿大方的很。 “我是不吸自己杀的生灵的血的。” “那你为什么杀他们?” “我……不是为了食用。” “不为了食用杀他们也太浪费了,”火儿惋惜地说,“你一定浪费过很多好东西吧。” “所以说我比不上火儿你啊……”南羽若有所思地说。 “那当然了!”火儿马上赞同了她的观点,“不过你为什么要做这么浪费的事呢?你应该也是要吃血肉来维持生命的吧?” “是血!用别的生灵的血来维持生命,而吃肉只是爱好……吸干血之后再把肉吃掉……曾经我就是这样生活的……”南羽微微闭上眼说。 “喔,”火儿感兴趣地问,“可是现在不吃了?为什么?”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火儿兴奋地说:“快,讲给我听听!我最喜欢听故事了!” 南羽看它全神贯注地样子,不一笑。她不太愿意跟别人讲起自己的往事,可是火儿的好奇不是出于想打探别人的隐私,而是出于正直想知道一件它不知道的事,让南羽也忍不住想把自己的事讲给它听听。 “那时还是人类所说的宋朝,我刚刚从一具人类的尸体变成僵尸……” 直到黄昏,火儿才慢悠悠地拖着剩下的半只朱厌从医院中飞出来,它吃得饱饱得,南羽又一直在称赞它,并且答应把以后除掉的妖怪全留给它吃,还为它讲了好几个发生在遥远时光中的精彩故事。这个下午真是过的惬意极了,火儿现在已经对“医院”完全改观了,暗暗决定以后要常常来。它一边飞一边想:“赶快回家把食物放进冰箱里,然后讲南羽的故事给影听,他一定会感兴趣的。”──火儿对于周影没有和它一样喜欢听故事的爱好深感遗憾。如果周影也喜欢听故事,以后一定会主动去买故事书和VCD什么的,而不用火儿催他去了吧?不过火儿知道周影一定会对南羽的事感兴趣的,这正是培养他听故事的爱好的机会。 “是吗?它昨天傍晚就回来了。嗯,我知道了,我去看看它是不是和林睿在一起玩,好,再见。”周影放下打给南羽的电话,叹了口气。火儿一天一夜没有回来,本来他还以为火儿一直在南羽那里呢,因为一般火儿如果这么久不回来,都会告诉他去干什么了的。而且南羽说它走的时候还带着半只朱厌,一般这种时候它会急着回来放进冰箱才对。“难道去了林睿那里和他分着吃了?”周影这么想。 “火儿?没有来啊!我好几天没见它了!”正在做作业的林睿吃惊地抬起头来,“它怎么了?没回家吗?” “嗯,一天一夜没回来了。”周影现在的样子和在为子女担心的人类父母差不多。 林睿用手指一拂,他的作业本上就出现了和他的字迹写得一样的答案。他把本子一丢站起来说:“我也去找它!我们还约好了一起去游乐场呢,它怎么可能不回家等我?” 这时外面传来了开门声和女子的声音:“小睿,帮妈妈拿一下东西,妈妈买了你喜欢吃的炸鸡。” “妈妈回来了。”林睿吐吐舌头,歉意地向周影说,“那我不能和你去了。” “不用,我自己去就行。我去问问刘地,他说不定知道什么。” “找到它要告诉我啊!别让我担心!”林睿跟在后面叮嘱一声。等周影走了以后他又拍着头想一下:“不对啊,火儿那么厉害,只有它欺负别人,不可能它会有什么事啊!真是的,都怪周影那副紧张的样子,把我也弄糊涂了。还是妈妈买的炸鸡比较重要!”他打开房门去迎接母亲,把这件事放到了脑后。 “啊!!!!”刘地捂着头跳起来,把周影吓了一跳。他盯着周影说:“你知不知道,今天晚上我要去四间酒吧,和三个女人约会,还要去吃一个早就选好了的人?” “不知道。”周影老老实实地说,“我只是问你知不知道火儿哪里?我没不让你去啊。” “这么美好的晚上!这么多美好的事在等着我!你却提起那个瘟神!你是不是故意跟我作对啊?!上次看中要吃的人是被它抢去吃了!再上次抓到的妖怪也是!那一次和一个漂亮的白蛇精的约会因为它逼着我讲故事结果告吹了,对方事后还甩了我一耳光。再那一次和人类的约会因为它说那个人类它想吃掉,结果害我连手都没摸到。再一次(以下省略5000字)……”刘地诉说着自己认识火儿之后的悲惨遭遇。“……现在我已经安排好了今晚的节目了,你又要我去帮你找它!” “我只问你见没见过它,没让你帮我找它啊。”周影委曲地说。 “我可能不帮你找吗?”刘地把头伸过来问,“火儿竟然不见了,它这种家伙竟然也会不见!你说这样的事我可能不帮你找吗?” “是吗,这么说你也没有见过它。” “走吧,我们去找它吧……我的约会啊……我的宵夜啊……”刘地一边哀叹着一边拉周影一起走。 周影虽然在方火儿担心着,但是还是忍不住一笑。刘地还是这个样子,虽然心里十二分地愿意帮忙,嘴里也要说出一大堆抱怨来才甘心。 桌子摆上几碟小菜,再烫上一壶老酒,鹿为马把椅子搬到窗前,准备对月小酌一番。最近他卦摊的生意不错,虽然他侄子鹿九一直不肯帮他做生意(所谓生意就是骗人),但是有几只其他妖怪偶尔会为他打个工,所以这附近的人对他十分相信,还给他封了个“神机妙算”的头衔。时近春节,想卜算自己明年运势的人越来越多,于是鹿为马的荷包里的收入和可以带回家乡去的礼物也越来越多起来。 “真是不错的酒!”鹿为马端起杯子一饮而尽,咂着嘴说。 “是吗?我尝尝。” “哇!”鹿为马一跳而起,把椅子桌子全碰倒了,刘地及时地抓住了那个酒壶。鹿为马指着凭空冒出来的刘地和周影,结结巴巴地说:“你、你们……你们……” “别怕,不吃你。”刘地就着酒壶喝了口酒,“找你问一件事。” “请,请讲,知无不言,知无不言。” “知不知道火儿在哪里?” “火,火儿?” “就是那只必方!” “必……方……”鹿为马念起这两个字都心惊胆颤地,“没……没……” “想想看!”刘地“鼓励”地拍着他的肩。 鹿为马被他拍一下就矮几寸,拍一下就矮几寸,最后都快坐在地上了,哭丧着脸说:“您老明鉴,我见到必方逃跑都来不及,怎么还敢打听它去了哪里啊!” “说的也是,”周影对刘地说,“他不太可能和火儿有什么牵扯吧?” “你不懂,”刘地又喝了一口酒,“这个家伙耳朵可长了,这个城市是有什么风吹草动他比我听到风声都快!火儿不见了这么重大的事件他一定会知道蛛丝马迹的。” “哪里,哪里,为了保命而已。”鹿为马听了刘地的“称赞”面有得色。 “不是在夸你!”刘地打了他的头一下,“快说,有没有什么线索?” “没……”他看着刘地的笑容和周影紧张的神情咽了咽口水,说,“我想想,我想想。” “快想!”刘地装模作样地一拍手掌。 “灵兽!”鹿为马慌忙说,“这个城里有灵兽!” “我知道啊,就是火儿吗。” “不,不是必方。必方是火精,而我看见那个灵兽是在湖水里。” 周影看着刘地说:“火儿虽然不怕水,但是很讨厌水,它不会下水的。” 刘地扳着鹿为马的肩说:“说清楚点。” 鹿为马说:“那是今天早上,我刚刚在公园里摆出卦摊,忽然听见一阵奇怪的响声。我悄悄地过去一看,人工湖里正掀起老大的波浪,从湖底一圈圈地旋转上来,就象开出了一个大旋涡一样,一股凌厉地气息从湖中的旋涡里泛上来。我以前见过必方,我知道那种味道是属于灵兽的,所以头也不敢回的撒腿就跑,一直跑到了公园的另一头才藏到了树丛里,直到那种灵兽的气味不见了才敢出来。” “那是什么灵兽?”周影喝问。 “不知道啊……我怎么敢看!看了的话也就不能在这里和二位说话了啊!不过……” “什么?” “不过……那是一只大灵兽。” “什么意思?” “比那只必方大的灵兽,它发出的气味至少有那只必方的一倍!” “大灵兽……”周影和刘地对视,火儿还是个小孩子,可是他们曾经看见过成年的必方的“影子”,那只是几个必方几千年前留下的身影而已,就险些把他们逼到绝境。事后他们常常在心里想,成年灵兽究竟多么强大?火儿长大之后也会成为那样吗?现在鹿为马一说到大灵兽,他们不约而同地想到了那“必方的影子”。 “太可怕了……”周影喃喃地说。如果这个城市里来了那样的东西的话,真的要天下大乱了,“火儿它不是遇见那个灵兽了吧?” “也许……”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刘地身上也有点冷,“凭火儿的脾气,它不会向别的灵兽低头的……” “大灵兽……” “大灵兽……” 他们再次对视着。 必方在灵兽中是数一数二的强大的,这次来这里的灵兽估计不会强得过一只成年必方,可是总能比的上“成年必方的影子”吧?那样的话,对付年幼的火儿恐怕绰绰有余,这么一来,火儿不就…… “哇!天呢!我怎么早没有想到!”鹿为马在一边狂叫起来,“两只灵兽在这里打起来的话,一两个人类的城市一眨眼就变成平地了!不行,我要快点逃走才行!”他手忙脚乱地翻着东西,口中嘟囔着,“明天一早……不,现在,现在就逃走!天啊!天啊!又一只灵兽,这个城市不能待了!” 他的动作果然快如闪电,不一会儿就打起了一个巨大的包裹,现出马形的原形,把包裹背在身上,撒开四蹄一溜烟地向城市郊外奔去,大概去找他侄子鹿九了。 刘地和周影谁也没有阻止他。 “我要去找火儿!”周影决然地说,不管是什么,别说是灵兽,就算神、魔、仙什么的来也别想伤害火儿,“除非我死了!否则……”他握紧了拳。 刘地在他手上握了一下,深吸了口气。 “找到火儿了吗?”南羽飞得急匆匆地,险些和刚刚起飞的刘地周影撞在一起。她一看清对方就急着问。 “没有……” 刘地把事情向她说了一遍。 “大灵兽……”南羽一瞬间也流下汗来。她本来以为火儿只是象人类的小孩子一样跑到什么地方玩耍忘记了时间,只是它必竟是从自己那里出来后不见的,所以想来一起找找它,没想到会听到这么惊人的事。她活了一千年,也只见过一次灵兽,那是一只名叫大风的成年灵兽。当时在妖怪们包围下的大风仅是举翅一挥,数千只妖怪就那样灰飞烟灭了,幸亏当时它知道南羽不是和那些妖怪一起的,才放过了她,只留下了一句:“好自为知。”便展翅飞去了。它的英姿一直留在南羽脑海中,它的强大也常常令南羽发抖。只是那只大风是个理智、正直、处事公平的灵兽,南羽这样的妖怪才能在它的手下逃过一劫,其它的灵兽又是不是都和它一样呢?万一…… “能离开这个城市就早点走吧,接下来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周影关切地向她说。 “你呢?” “我去找火儿。” “万一它和那只灵兽……”南羽看着周影坚定的神情,知道他已经作了最坏的打算,便咬着嘴唇说,“我和你一起去。” “南羽……”周影不知所措地看着她,“你何必……” “停!停!停!”刘地一下子插到他们中间,“什么‘我陪你去’(捏着嗓子学南羽的声音),‘你何必……’(学周影的面无表情),你们当我不存在啊!” “……”周影和南羽一起把目光移向别的地方。 “真受不了啊,鸡皮疙瘩都长出来了!”刘地一边说一边故意站在周影和南羽之间,挥着手说,“走吧,我们一起去。” “去那个公园看看吗?” “不,不,不,”刘地晃着手指,“想想火儿脾气,它身上带着食物,一定急着回家放进冰箱里,它不会拐弯跑到公园里去的。所以我们应该沿着它从医院回家之间最近的路线再走一次,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 周影和南羽一起点头。 刘地呻吟一声,用手支着身体从地上坐起来,他捂着自己的头用力晃晃,脑子里一片空白。 “叭嗒……” “叭嗒……” 刘地努力睁大眼睛看向声音的来处。 前面有一片树丛,声音就是从树丛后面传过来的。 刘地忍着头疼爬起来,拔开树丛走了过去,叫着:“周影,南羽……你们在吗?” 树丛后面有一个青年男子正在捆束木柴,那个声音正是他发出来的。他穿着一身古代人的蓝布衣服,头上挽着发髻,手边还放着一把斧头,正忙的满头大汗。 “干吗,在拍戏呀。”刘地咕哝。 青年男子听到声音抬起头来,看见了刘地,眼睛立刻睁得铜铃般大,他盯了刘地数秒之后狂喊起来:“妖怪啊!鬼啊!山魈啊!”虽然连滚带爬地,但是逃走的速度到也不慢,一会儿就消失在了树林中。 “什么啊……”刘地无力地坐在他扔下的柴捆上,“我是妖怪就不会是鬼或山魈,是山魈就不会是妖怪和鬼……有没有常识啊……”他看着自己的手,原来不知道干什么时候已经显现出妖怪的形状来了,难怪那个人看了要逃。“我这样也帅得不得了啊,你上哪儿再找我这么英俊的地狼……真是不懂欣赏……”他用利爪抓抓头,开始想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当时他和周影、南羽一起在空中沿着医院到周影家的路飞行了几趟,却什么也没有发现,是他提议下去步行走一次试试,结果走到一半,突然…… “对了!”刘地想起来了。 那时有一股极淡的妖气传过来,于是他们跟了过去,走了很久,到了一个博物馆旁边,妖气还是那么若有若无的,于是他们进了那个博物馆。南羽不能在黑暗中视物,用法术点了一团火光。在火光亮起的一瞬间,一道白光闪了起来,紧紧吸住了他们三个,一直把他们向前拖去。他们各自运用法术抵抗,可是那个力量太大了,远远超过了他们三个。于是刘地挺身而出,用尽全力挡在前面,想让周影和南羽趁机逃走。他又被拖过去几步,白光猛地增强,便昏了过去,什么也不知道了…… “我被弄到什么地方来了?”刘地四处张望。这是一座青翠茂盛的山林,鸟语花香,一片美景,“我记得快过春节了啊,树怎么这么绿?南方?那得多‘南’啊,赤道?非洲?澳大利亚?”他一边胡言乱语着,一边,试着用法术测算自己的方位。谁知刚刚一捏手指,一股巨大的力量便把他推了个跟头。 “哎哟,怎么这么倒霉……”刘地再次爬起,“竟然不能算……这是我没到过的世界……不是人间界,也不是……”他恢复了人形,看看自己也没有受伤,除了有点头昏脑涨,法术也没有受到影响,便纵身跳上一棵大树,站在树梢上四下张望。 四周全是层层叠叠的青山,在最近的山脚下,有一个依山临水的小小村落。 “没办法,先到那里看看吧。”刘地双手插进口袋里,摇摇晃晃地向山脚下走去。 “周影……”南羽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床上,周影坐在床边,关切地看着自己。 “你醒了。”周影忙扶住她,帮她坐起来。 刘地被白光拖走之后,周影和南羽并没能因为他的牺牲而脱身,紧随其后也被拖了过去。论道行法力,南羽要比周影高,但是周影本身是一团影子,他抵伤害的能力非常强。所以南羽昏了过去,周影却只是一阵昏眩,很快便恢复过来。他四顾找不到刘地,只好先管眼前的南羽,一直守到她醒来。 “这是哪里?”南羽四顾一下问。 “好象……是旅店。”周影不确定地说。 “好象……”南羽打量着这间屋子里的装饰、家俱,就明白他为什么这么说了。南羽躺在上面的,是一张木制雕花的大床,床上的用品也是丝绸的棉被,枕头套上还用手工刺绣着花卉。屋子里摆着木制的桌子,木制的椅子,木制的脸盆架和铜盆、铜镜、铜灯台。屋子里没有电灯、电话、席梦思和电视,门是雕花木门,窗是雕花木窗,都紧紧地闭着,上面没有安装玻璃,而是用窗纸蒙着。 周影用手一拂,四周的门窗墙壁立刻变成了透明的一样,使南羽可以清楚地看见外面。 临街的一面看到的是人来人往的街道,两边有店铺和摊位,有行人和车马,可是…… “古代的服饰……”南羽瞪大了眼睛说。 周影点点头。 “拍戏的地方?” 周影摇摇头。 刚才他从昏眩中清醒过来,就发现自己在这样一条奇怪的街道上,而南羽就在他身边躺着,昏迷不醒。“刘地!刘地!”周影看到周围围了一大堆穿着古代衣服的人类在对着他和南羽指指点点,不由有些惊慌,又四处找不到刘地,就使他更不安了。他抱起南羽走向一家挂着“张家老店”招牌的地方,想找个地方让南羽休息一下,那里的老板竟然不收钞票,幸亏他身上带着几枚硬币,才算住了进来(周影的“点石成金”之术并没有炼到家,他只能将金属变成黄金)。然后就一边守着南羽,一边苦苦思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该不会是……时空转移吧……” “该不会是时空转移吧?”刘地卡着腰站在小村庄的路中间,喃喃自语,村里的人全围在四周,象看怪物一样看着他,狗也吠,鸡也叫,小小的村庄一团热闹。 “不可能啊,人类的科幻电影看多了!”刘地拍拍头,否定了自己的推断,“而且这根本不在人间界吗!” “喂,老头!”他一把拽住一个看热闹的人,“这里是什么地方?属于哪一个空间?” “这里是宋家庄,属于……空间?”老人打开他的手,“你问的是什么啊?还这么没老没小的!” “什么国家?”刘地依旧拽着人家的衣襟不放。 “蜀国了!还能是什么国家!你这人不是疯子吧!” “蜀国?”刘地有点糊涂了。只有人间界曾有过这样一个国家,没听说其它空间有这个名字的国家啊?可是这里又确实不是人间界才对。 “放手!”那个老者生气了,重重一打刘地的手,“放肆的小子,你究竟是从什么地方来的?为何穿着如此怪异?再不说明白我可要通知官府了!” “你叫我小子……”刘地嬉皮笑脸地摸摸人家的头,“我活了七百多年了,比你的年纪大的大了!”他东张西望地问,“即然是个国家,有皇帝吧?国王?总统?……反正什么都行!他在哪儿?” “你还敢对皇上出言不恭,你!”老者举拳向刘地打下去。等他的拳打到刘地站的地方的时候却落了个空,那个穿着奇装异服,举止古怪,放肆无礼的人竟然凭空不见了。老者和看热闹的人群哗然一片,纷纷议论起来,谁也没有注意到人群外面,已经变出了一身周围人一样打扮的刘地正旁若无人地向村外走去。 “有皇帝就有京城,京城就有有学问的人吧?总得知道这里是什么空间才能想办法离开啊。”刘地叹息着,“而且我可是住惯了大城市的上等妖怪啊,这种乡下小地方我可呆不下去。” “蜀国?” 周影和南羽一起摇头,他们都不知道哪一个空间里有这样一个国家。 南羽穿着了这里古代的服饰后,呈现出了她所有的美丽,明眸皓齿,雪肤朱唇,气质优雅出众,引得不少路人一直盯着她看。周影也偷偷打量了她好几次。南羽虽然没有变幻外貌,但是认识这么久以来周影第一次发现她如此美丽,大概是因为这种服装比现代的服装更适合她吧。 “……你说是吗?” “……” 南羽等了一会,见周影不回答,奇怪地又问一次:“这里的一切都象人间界古代的中国,你说是吗?” “啊……是,是……”周影慌忙地回答。其实他一直偷偷看着南羽,根本没有听见她问的话。 “可是这里不是人间界吧?” 这一点南羽和周影都不太敢确定,因为他们两个都是从来没有离开过人间界的。 “如果刘地在这里就好了。”周影自言自语地说。刘地的道行虽然不如南羽,但他处事经验丰富,游历甚广,在这种时候比南羽和周影两个加在一起都更有用。只是他在哪里呢?难道他仅比周影和南羽早十几秒钟被白光卷走,就被弄到了不同的地方吗?周影心里十分牵挂。 刘地是义字当头的朋友,周影有什么事他一向想也不想便冲上去,这次更是这样,在面临危险的时候他毫不犹豫地自己以身赴难,保护周影和南羽。如果刘地因此受到什么伤害,周影是无法原谅自己的。 “即然我们没事,刘地一定也安然无恙,他可比我们机灵的多呢。”南羽看出了他的心事,婉转地安慰他。 周影勉强一笑,停住脚步问:“那么我们现在怎么做?” “总得先弄明白我们在什么地方吧?”南羽处理事情也不比周影果断许多,“这里不是人间界的话是哪里?为什么一下子就到了这种地方来?难道穿越空间世界这么容易吗?” “据我所知,要有一定的道行,还要配合特定的时间、位置才能到特定的空间世界去才对?”周影回忆着周筥当年的教导,“可是我们不是用自己的力量来的,而是被那道白光拖进来的。” “一次拖动三个自己身以外的生灵到这个世界,而且我们三个当时还都在用法术抵抗着,更是难上加难的事吧?” “如果是灵兽的话……”周影恍然大悟地说,“如果是那只灵兽就可以做到了吧!” “对,灵兽!”南羽点着头。 “那么火儿很有可能也在这个世界啊!火儿和刘地,他们一定都在这里。” “嗯!”南羽说,“我们去找他们吧,先找到他们再决定下面干什么?” “砰!”的一声巨响,刘地捂着头叫起痛来。 “哇,我今天怎么老受伤……这里是什么啊?”他伸手摸着头上的天空。白云正在他脚下飘浮,他至少飞到了五、六千米的高空中,再想飞高一点的时候,却被碰了下来。他用手一直摸着向四个方向各飞出了几百米,头上的那里有什么东西,虽然眼睛看不见,可是却存在着,并阻挡了他继续向上飞。 “奇了怪了啊!天还加上盖了!”刘地叫起来,“这是什么空间啊,那有这样的道理!” 可是不管他怎么叫,这个“天的盖子”就在那里确确实实地存在着,他又飞出了几十里远,天还是有那个盖子。刘地抓着下巴:“这里的妖怪和别的什么难道从来不用飞?这多不方便啊……等等!”他猛地觉察到了什么,开始在空中四处顾盼。 “没有……完全没有其它妖怪什么的气息……这怎么可能……” 妖怪们的生存力和适应力是极强的,既使是繁华的人类大都市,高贵不可侵犯的神民国度也会有那么一只两只的存在,象这里这样环境优美,居住的又是普通人类的地方更应该是妖怪们喜欢居住的地方,为什么刘地从山林到村庄,再到这一路几千里,一点妖怪的气息都没有发觉到。 “难道这里的妖怪全是比我道行高很多的,令我觉察不出来?不可能啊,我已经很厉害了啊!”刘地自信地想着,“还是……这里是一个没有妖怪的世界……”刘地这么自语着,看着脚下一片山河美景,一阵寒意爬上了心头…… “是这样啊,谢谢您啊。”南羽礼貌地向为他们指路的人道谢。她刚刚打听了去京城的道路──火儿不好说,但刘地在这里的话决对会毫不犹豫地向着最大、最繁华、最能得到享受的城市前进吧。南羽和周影就是这么认为,才决定向京城进发。 “走吧。”周影使用隐身咒护住他们,一起飞上了空中。他们都没有刘地那么张扬的性格,当然不会象他那样一味地向上,越飞越高,也就不可能发现这里的“天加了盖”这件事,但是南羽发觉了另一件奇怪的事。 “没有……”南羽又飞过一座小镇,忍不住喃喃地说。 “什么?” “没有庙宇。” “庙宇?”周影不解。 “依这里所处的时代来看,人类应该会有宗教和信仰了吧?为什么没有寺庙、道观、祭坛、教堂……这一类的建筑存在?” “是吗……”周影对于人类的社会和习惯没有那么了解,可是这一路走下来确实没有看到任何那一类的事物。 “不管是真的还是假的,人类总会为自己找到一个神,找到一份精神寄托的,照这里的社会状态来说,应该有的……”不论是神还是妖怪,还是风云雷电、生老病死,这些人类无法解释的事物会自然而然地形成人类的宗教。当人类的社会还没有形成的时候宗教的根脉就形成了。不论哪个朝代,哪个时期,人类总是会把自己信奉的神灵请进他们用所有人力艺术和钱财建造的殿堂里供奉的,而这里却没有这些。没有神自然也就没有妖魔,没有…… 南羽不由打了个冷颤,他们究竟来到了一个怎样的世界…… 一个国家的国都总是繁华又庄严的地方,即有繁荣的经济,又有严格的管理,而刘地刚好是一个即会享受繁华又不愿意守任何规矩的家伙,所以他来到这里不出二十分钟,就成为了一个社会治安的危害者。 “好,我放下他。”刘地一松手,原本被他提在手中的矮胖男人被丢在了地上。他举着双手对手持兵器围着他的士兵说:“我放手了啊,你们干吗这么紧张。” “大胆狂徒,竟然敢在天子脚下撒野!” “我没干什么啊……你们竟然找了这么一大帮人来,太小题大做了吧……” 他身后不远,一座被拆成了平地的酒楼的废墟上,人们正大吆喝地把埋在下面的人挖出来,头破血流、鼻青脸肿甚至断腿折臂的人躺在路边呻吟,匆匆赶来的大夫就在路边为这些受伤者治疗着。 “伤人毁楼,还敢狡辨!兄弟们,拿下!”领头的士兵一挥手,众人立刻向着刘地一拥而上,刀剑拳脚,一起向他招呼下来。 “我都说自己没钱了他们还硬要,是他们不好啊……”刘地轻轻松松地在人群中跳来跳去,一边还理直气壮地说。 “无耻凶徒!” “拿住他!” “小心!” “这个家伙简直象只猴子!” “先砍他手脚!” “……” “啊……”刘地张大了嘴打了个哈欠,“饭也没吃到嘴,酒也没喝到嘴,千里奔波之后还要在这里被人类打,我真是太可怜了啊……”边咕哝着边把一个士兵踢了个跟头。 这一队士兵有十几个人,原本有七八个人围着刘地进攻,其他的人还在围欢和维持路人的秩序,眼看同伴们奈何不了刘地,便一同冲了上来。 “闹事啊,闹事啊,我要闹事! 我喜欢闹事! 闹事多有趣啊, 啦啦啦啦啦……” 刘地一边唱着乱七八糟的歌一边打这个士兵一耳光,踢那个士兵一脚,他其实是蓄意的在这里捣乱。这里即然是一个没有妖怪的世界,那么有一只妖怪在这里为非作歹,搅乱社会的话,这个世界的管理者不会不闻不问吧?也许可以把那个将自己抢到这里来的家伙引出来也说不定。 战斗已经持续了二十多分钟──与其说是战斗,不如说是刘地单方面的在戏弄那些士兵──可是还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不过也别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没有道理只闹一次他就出来啊。”刘地这样安慰着自己,“还是先找个地方吃一顿,睡一觉再说吧。不知道干脆去他的皇宫大闹一场‘他’会不会出来?皇帝的话,应该有很美的嫔妃和宫女吧?还有山珍海味吧?对,就这么决定了……”他一把拉住一名士兵的衣领问:“喂,皇宫在哪里?” “皇宫?”那个士兵一愣,随即怒喝,“狂徒,皇上的金銮也是你配问的!” “问问又不会死。”刘地边嘟囔边在心里想,估计是那种一眼就认得出来的大建筑,不用问我也找的到。这么想着,他随手把那个士兵一推,准备去皇宫享受他的午餐。就在这个时候,正好有另一名士兵举着长枪向刘地扎过来,被刘地推开的士兵正好倒向了那个方向。当刘地发现那个用枪的士兵根本来不及收枪的时候已经太迟了。“小心!”刘地伸手拉住那个士兵想再把他拽回来却慢了一步,只听他惨叫一声,刚好被扎透了左胸。 竟然会发生这样的惨剧,士兵们和街上的人所愣住了,连刘地也是一呆,他可并不想杀害无辜的人,慌忙抱住那个士兵用法术为他治疗,希望可以救他一命。 他的法术没有起到什么作用,那个士兵的呼吸逐渐停息下去,肤色也慢慢发生了异样,开始向黑色变化。 “难道枪上有毒?”刘地刚刚这么想,一阵熟悉地气息从手中的士兵身上散发了出来。 “妖气!”刘地猛地把士兵往地上一丢跳了起来,这时那个士兵已经变成了一只长足的妖怪,虽然奄奄一息了,却还是在断气前用一只长爪缠住了刘地的脚。 “他是妖怪!为什么他是人形的时候我一点都没有觉察到?不对,他那个时候确实一点妖气也没有,而且……他是妖怪怎么会被那一枪刺中?怎么会这样死掉?”刘地不解地想着,一时竟忘了身处何地。 “碰!” 头上受到的一下重击使刘地顿时失去了知觉,他昏迷之前的最后一个想法就是:“不可能,我怎么会被人类的力量打昏……” “抓住了!” “这个小子害我们费了不少力气!” “可怜徐兄弟,竟然这样殉职了!” “别拦着我,我要宰了他给老徐报仇!” “小齐别冲动!这个犯人要带回去给大人发落才行!” “可是徐兄弟……” “放心,大人会秉公处理的!” 士兵们讨论着,给昏迷中的刘地戴上了铁链和手铐,路人也在议论纷纷,指指点点,但是他们当中竟没有一个人为地上那个士兵变成的妖怪尸体表现出一丝的惊奇…… 周影坐在旁边看着南羽在河边梳妆,她的身形倒映在水面上是那么美丽,连河中的游鱼都在争相轻轻触碰着她的影子。周影的脚边有数朵火红色娇嫩的花朵,如果摘下其中最美的那朵去戴在她的头间,一定会增添她的美丽吧?──周影已经这样想了十几次,却不知道为什么,一直不能付诸行动。 南羽看着他在发呆,故意用手一弹,把几点水星扫在他脸上。 周影眨眨眼,不好意思的一笑,讪讪地说:“我们赶路吧,还有好几天的路要走呢。我实在是该雇辆马车的,你这么妖弱的身子,却要你走这么远的路。” “我哪里娇弱啊?你别小看我!”南羽嗔怪说。 “是,是啊,我不是说你娇气……” 南羽偷偷一笑。他总是这么老实,有时候连玩笑话也听不出来,可是这个男子,确实是可以依托终身的良人呢。“京城一定是个繁华似锦的地方吧?你这样带我回去,你爹娘能接受我这个乡下地方的女子吗?” “怎么会!京城的女子远远不能和你相比!”周影着急地叫起来。 南羽嫣然地笑起来,又问:“你的家在京城的什么地方啊?” “山南路167号……” “什么?”南羽诧异地睁大了眼。 周影用力拍了一下自己的头,“山南路167号”是什么?为什么一想到自己的家,脑子里就冒出这么几个字来?自己的家应该在京城槐树巷周宅啊。自己是个商人,去南方做生意认识了误落风尘的南羽,为她赎身用尽了身上的钱,现在正要带她回家见父母。对,就是这样,而且象南羽这样才貌双全,个性温顺的女子,父母也会赞同的!不过……自己的父母应该是年仅四十的中年人才对,为什么一想到父亲,出现在脑海中的竟是个须发皆白的老者,难道是自己的祖父?不对啊…… “影,走吧?” “嗯!”周影连忙答应着。去京城的路步行还要好几天,他都已经归心似箭了,要快点让父母见见南羽,对,就是这样,自己要做的事也就是这样而已…… “大胆凶徒,还不跪下!” 随着大堂上的一声大喝和一声惊堂木,一名衙役在刘地腿弯处一踢,令他跪倒在地。 刘地偷偷瞄了瞄大堂上端座的官员,又看看两边持着水火棍分列的衙役,心里一阵混乱。他知道自己是犯是罪才被关进了大牢,今天又被带上了大堂受审。可是自己做了什么?为什么一点也想不起来? “堂下下跪何人?”官员开始威严地发问了。 “小人刘地。” “何方人氏?” “角县刘家庄人。” “所犯何罪?” “……不,不知道……” “大胆!”官员一拍惊堂木,衙役们立刻一起喊起了官威。 “我……”刘地用力想着,自己是一名浪荡江湖的混混,因为和父母大闹一场才偷了家里的银子跑到了京城里,可是为什么会被关进牢里?……对了……“我,我砸了一家酒馆。” “还有!” “我……拒捕……” “还有呢?” “……”刘地用力皱着眉,“打伤了官差?” “哼!你岂至打伤了官差!你是拒捕顽抗之下,打死了一名官兵!” “啊……我杀了人?”刘地猛地抬起头来,又被一名衙役重重按了下去。刘地咪起眼睛回忆着,自己似乎杀过人,又似乎没有。“不过是吃个把人而已,有什么了不起?”刘地一惊,自己怎么会有这样的念头,“吃人”!人也是吃得的吗! “狂徒刘地,闹事伤人,拒捕杀差,十恶不赦!本官判你杖责五十,秋后问斩!”官员大声宣判。 “问斩!”刘地猛地想站起来,却被几名衙役拳脚相加,又打翻在地,七手八脚地按住他,举起板子打了下去。 疼痛刺激着刘地的神经,却也让他更加的迷悯了。他知道自己是谁,为什么来到这里,为什么承受这样的责罚,又觉得自己不是那个个,不应该承担这一切。 “为什么?我为什么要被‘人类’打?”他喃喃自语着。“人类”?这是他脑海中第二次冒出个词了,为什么? “这个家伙骨头真硬!挨了五十大板竟然一声不吭!” “当了这么久差,这样的我到也是头一遭看见!如此的倔强,难怪会闯下这么大的祸。” 两名衙役议论着,抬着半昏迷中的刘地扔进了牢房。着地时肌肤一阵巨痛,刘地却硬是咬着牙挨住了。直到听着衙役们的脚步声走远,他才支撑着自己侧着身半躺起来。 “秋后问斩?”好象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死亡”这个东西什么时候来都无所谓,刘地在心里有这种想法,而且似乎自己很久以来就有这种想法似的。刘地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一种坦然,自己的人生应该只有短短的二十几年,心底却有种历经苍桑,活得够本的感觉。 “管他呢!反正就是死吧……又不是没死过……” 不对,什么时候有过那种只差一步就踏过鬼门关里去的感觉,而且还不是一次,很多次,很多次,面临死亡,看见死亡、制造死亡……什么时候…… 刘地靠着牢房的灰土墙,缩蜷在铺着的稻草中,终于因为疲劳、伤痛而沉沉地昏睡过去,最后几抹夕阳从狭窄的窗棂中透进来,照在了他的身上…… 幻游记(中) 作者:可蕊点击:54164投票:199 “你竟然带这个烟花女子回来,然后告诉我你要娶她为妻!”堂上坐着的父亲拍着桌子冲冲大怒。 “是的,请爹成全!” “休想!你这个不肖之子!竟然还敢如此跟我说话!你,你……你是想气死我吗!”说着按着胸口咳嗽起来。 旁边的中年妇人忙端了杯茶给他,一边也帮着埋怨:“影儿,不怪你爹说你,你这孩子也……唉,我们周家虽然说不上什么名门大户,但也是清清白白的人家,你要娶个大家闺秀、小家碧玉也不难,怎么就看上这种女人呢!” 南羽躲在周影身后,不禁瑟瑟地发抖,不知道是出于害怕还还是出于气愤。周家的人不会接受自己,这一点她早已有了心理准备,但是只要周影是真心待自己,做妾侍媵婢都没有关系,她有信心在以后的岁月里慢慢地使他们知道自己的本性,使他们知道儿子带回来的并不是一个污淖不堪的水性女子。她已经打定了主意要承担误会和慢待,甚至于辱骂,但是都没有想到,这一切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发生。 周影带着她刚刚走进门来,说了没有几句话,两位老人的言语便毫不留情地攻击过来,使她有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她只能躲在周影的背后来逃避这一切。 周影皱着眉头,听着父亲的大发雷霆和母亲的絮絮埋怨,心里有种茫然:“为什么要站在这里听他们的教训?为什么?对,因为他们是我的父母,可是他们真的是我的父母吗?我长这么大,从来没有谁敢这样和我说话!连周筥都没这样对待过我!他们凭什么!对,他们是我的父母……那么周筥又是谁?父母?父母又是什么……”他的心中不由自主地生出这样一些念头来。 这几天从外地返家的路上,也常常会生出奇怪的念头,好象自己周围的一切全不是真的身世,父母、家,甚至处身的世界全是不真实的,连自己也不是“周影”,不自己是“周影”但不是这个“周影”。这是什么念头啊!他用力摇摇头,如此荒诞可笑的念头自己究竟是从哪里来的? 在父母滔滔不绝地话语中,他悄悄向身后伸出了手,南羽轻轻把自己的手放在了他的手掌中。周影握紧了南羽冰冷的手指,紧紧地握住,他想给南羽一丝支撑,也想从南羽那里得到支持。现在对周影的世界而言,只有她是真实的,明明白白,不可怀疑地存在的。 “总知一句话,立刻把这个下贱女人赶出门去,不然,我就没有你这个儿子!”父亲把茶杯往地上重重一摔,结束了训话。 “不!” “什么!你还敢顶嘴?!” “不!南羽不是下贱女子!我带她回来是为了娶她做我的妻子,我不会把她赶走的。”周影看着父亲的眼睛说──他可以肯定,一直以来都是自己为自己拿主意,自己决定自己的未来,而且不管是别人看来多么可笑的事。对,是这样!自己的事从来没有让别人来决定过! “你,你这个畜牲!你……你要气死我!” “你怎么这样跟你爹说话!”母亲总是偏向自己的儿子的,想把矛头转向南羽身上,以免儿子受到责骂,“都是你这个狐狸精、贱货、窑子里的贱女人!你究竟用了什么办法来迷惑我的儿子!我告诉你,你最好死这条心,象你这样下贱的货色,一生一世也别想进我们周家的大门!” “我不是……”南羽咽着泪水,勉强说出了几个字。 “死贱人!你最好快点给我滚出去!”说着便抬手给了南羽一个耳光。 “啪”的一声轻呼,打在南羽脸上,也打在周影心口上。当母亲再次举手打下来的时候,他一把抓住了对方的手腕。 “放手,让我打死这个小贱人!” “住手!” “放开我!别拦着我!” “叫你住手!”周影加大了手上的力量。 “哎哟哟……”她忍不住叫起痛来,在周影的一推之下,又后退了好几步,难以置信地指着周影颤声问:“你,你,竟然为了这个婊子向我动手……我是你娘!是你亲生的娘!竟然比不上这相贱女人!” “不是,你不是我娘!”周影大声说,“我没有父母!对,我根本从来不曾有过父母!我不管你们是谁,可是你们不可能是我的父母!”他一瞬间有种可以确信的感觉,自己决对没有父母,所以眼前这一对男女也就不可能是自己的父母。 “影,别为我……” 周影制止了南羽的话,向着那对男女大声喊出来:“虽然我不知道究竟怎么会事,可是我知道你们全是假的!给我滚开!” 刘地的伤势本来就不轻,加上这几天根本没有得到过任何治疗,当然就日复一日的更加严重了。他却不肯躺在各种虫子爬来爬去的草铺上,而是倔强地半靠着的墙坐着,脸上还是挂着吊尔郎当的笑容。 “这种小伤舔舔就好了……”为什么这么想呢?总觉得受了伤应该自己舔一舔,这不是象狗一样?他为自己的想法好笑。反正这几天他就一直这么胡思乱想着,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想到这些。 “喂,吃饭了!”牢头敲打着铁杆,把一个窝头和半碗不知什么内容的菜汤放在门口,一边咕哝着,“小子还挺耐活,明明早该死了!反正是别想活到明正典刑刑了!人家说明明白白的,一定要在牢里要你的命,早早的死了反而好,少受多少活罪。” 刘地一笑,他知道被自己打死(?)的那个士兵的家人要想在牢里要自己的命,所以这几天无论是牢头还是官差总是故意地折磨自己,一定要治自己于死地。 不过刘地并不在乎这些。 他用手捏着窝头,一小块一小块地乱丢着,嘟囔着:“这种东西怎么可以吃,我想吃满汉全席、法国龙虾、日本米理、美国牛扒……XO、白兰地、杜松子、茅台……我到底在说什么啊?”他端起菜汤闻了闻,皱着鼻子说,“这是什么啊,连周影煮的‘猪食’都不如……” “周影……”他抬头看着墙外边大树在窗口抱出的长长的影子,“周围都是影子……周影,是谁?是谁?” “唉……”他长叹口气,虽然这几天都不想吃牢里的饭菜,可是肚子实在是饿了啊,“好想吃个人啊……” 吃人?自己怎么又有这种念头了?人怎么可以吃人!只有妖怪才吃人啊! 妖怪? 妖怪……我看到过那种东西……妖怪! 刘地的脑海中忽然想起自己被捕的那一瞬间来。那个象猿猴一样的怪物,那条抓住自己脚的长长爪子……“那是妖怪啊!”刘地不为见到妖怪惊异,却惊异于自己的不吃惊,为什么都觉得见到妖怪是理所应当的呢? “本来就是啊,妖怪混居在人类之中,一个城市有那么几只甚至百十只妖怪理所应当啊。”他这么想着,又为自己这么了解妖怪而奇怪。 “一只妖怪,一只妖怪, 英俊的妖怪,无以伦比的地狼…… 啦啦啦……” 刘地回过神来,发觉自己在哼着这么一首奇怪的歌,“地狼……” “咔嚓!”手里的破碗被他捏成了几片,顿时把他的手刺得鲜血直流,他把手举到嘴边轻轻舔着,血腥味刺激着他的神经和胃。“真的好饿啊,好想找个人来吃人啊……” 他站起来,用力一分手脚,原本扣在他手脚上的铁链顿时四分五裂,但是他的手脚也被划出了伤痕。他继续舔着手上的伤口,心想:“这点小伤算得了什么,舔一舔就好了,反正我又不是人……” “我不认识你们,你们究竟是什么?”周影厉声地向着眼前的男女问。 “儿子,你疯了不成!我们不是你的爹娘是谁?你不是我们的儿子又是谁?” “我是谁?”周影喃喃自语,又看着南羽,“我是谁?” “影,你怎么了?你别吓我……”南羽都快哭了。 周影用力闭了一下眼,仰起了头,大喊一声:“我是谁?” “影!你是影啊!”南羽扳着他的肩说。 “影……”周影看着自己脚下的、南羽脚下的、房子的、树木的、庭院的影子,“影子……我是,影子……来自虚无,无父无母的影子,”他深吸了口气,大声说出来,“我不是人类,我是影魅周影!” “影!”南羽抓住他的手,“你在说什么?为什么说自己不是人!” “啊,南羽,”周影终于回过神来,发现南羽正紧紧地握着自己的手,忙有些惶然地推开她的手,还红着脸后退了半步,“南羽,你快点想起来,我们真不是人类啊!我是影魅,你是僵尸!我们为了找火儿才来到这里──你不记得了吗?” “影,你不要吓我们……”南羽终于忍不住哭起来,“为什么说你和我不是人类,你究竟怎么了啊……” “我们真的不是人类。”周影说,“我不知道我们为什么突然变成现在的样子,封闭了法力和妖气,弄行和人类一模一样,也变得以为自己是人类,但是我们真的不是人类啊!我现在全部想起来了。你不记得?你不相信?……那么,你看看我,看着我……”他在南羽面前晃动身体,显现出了影魅的原形,一个黑色人形的影子。 “啊……妖怪!!!!!” 南羽和屋子里的那对男女一起发出了惊叫。 “你究竟是谁?我的儿子哪里去了?”那个男人持着一张椅子,壮着胆子向周影问。 “我不知道。”周影如实回答,“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会以为自己是人类,是你的儿子的,当然也不知道你的儿子是谁?会在哪里?” “胡说!一定是,一定是你这个妖怪把他吃了!我苦命的儿子啊……” “我不吃人,南羽也不吃。”周影不再理睬这不相干的人类,他现在最关心的南羽,要怎么让她恢复记忆?而且,自己和南羽是为什么竟然以为自己是人类的?偏偏又有人类男女认为自己是他们的儿子,这到底是怎么了? “你这妖怪!你吃了我的儿子!”那个男人开始哭叫着,把椅子向周影抛过来。 周影挥手一指,椅子便粉碎成了粉末,他不想和人类纠缠,拉着南羽的手想带她离开这里。南羽虽然看起来很害怕妖怪样子的他,但是还是跟着他走。 “你吃了我的儿子!吃了我的儿子!”男子哭骂着,却不知道如何对付周影,也不能阻止他离开,只是急得打着转咒骂,“死妖怪!死妖怪!”他敲打着自己的头,因为一直在盯着周影的背影,不知为什么他自己也有了一种奇怪的感觉,“妖怪,妖怪……” 周影和南羽刚刚走出门口,忽然听到身后一声女人凄厉的惨叫,他回过头来,看见那个曾经以为是自己母亲的女人已经倒在了血泊中,而那个被以为是自己父亲的男人原本站的地方,出现了一个猪身、人脸、长着獠牙和红色尾巴的妖怪,他嘴里还衔着那个女人的一只手臂,正呼呼地咆哮着:“妖怪!我才是妖怪!我想起来了想起来了!” “合窳!” 周影把害怕地发抖,连叫都叫不出来的南羽护在身后,手一点,他自己的影子化作一把单刀落在手中,对着这只名叫合窳的妖怪说:“这一切是你在捣鬼吗?” 他眼角的余光却看见,地上躺着的那个“女人”的尸体,正在慢慢发生着变化…… 刘地穿过牢房的墙,轻轻松松地走了出来,化作一只黑色的大狗,蹲在阳光下舔着自己的伤口,“好可怜啊,竟然被人类打成这样,这一下非得吃他十几二十个人来弥补不可!不过……”他盯着眼前过往的人群,“这些也得是‘人’才行啊……我也不是说妖怪不好吃,只是……这不是重点,重点在于我为什么会以为自己是人!?……呜呜呜……肚子太饿了,我想吃北京烤鸭、狗不理包子啊……”他就这么不着边际地胡思乱想着,直到把自己全身的毛都整理了一遍,才慢吞吞地站起来,叹息着说:“还是得去找东西吃啊,食物又不会自己从天上掉下来……” “轰……”街头传来一声巨响。 房屋、树木、人体乱飞,一个巨大的,人面猪形的妖怪突然出现在那里,手里抓着一条房梁在挥舞,它足有十米高,伫立在街道上空向下俯视。 “合窳?”刘地看看它,又看看被合窳的怪力扫上天空的人正“噗噗通通”掉在自己面前,喃喃地自语:“真的会从天上掉下来啊……” 周影一边和合窳周旋,一边还要护着南羽。如果南羽正常的话,她的法术远远高于周影,当然不用他来保护,可是现在的她看起来完全就是一名柔弱、胆小、惊慌失措的人类女子,周影紧紧保护着,生怕她受到伤害。 合窳手中的巨棍一挥,周影抱着南羽跳起来闪了过去。合窳一下子变的这么巨大,令周影有些不知如何下手对付他,他的影刀缺少足够的坚固和力量,最不善长地就是对付这种庞大物。 周影向着合窳念出一道咒文,合窳立刻被一团黑影包围了。周影趁机抱着南羽飞身到一个角落,把她推到树丛中,嘱咐说:“在这里,千万别出来。” 南羽虽然满脸惊恐,还是点了点头。 合窳甩开了黑影的包围,一抬头,周影正挥动影刀,一刀向他劈下来,合窳毫不示弱,抡着大棍迎上去,两个妖怪激烈地打斗在一起。吆喝声、兵器碰撞声,夹杂着法术使用的声音,响成一片,街道上的行人转眼间逃了个干干净净。 周影知道自己的法术和战斗力有着先天的不足,所以他曾经花了几百年时间来研究人类的刀法,想以此来弥补他自身的缺点,现在是他平生第一次在没有火儿、周筥或刘地的情况下和别的妖怪搏斗,即让他发觉到了自己的更多的不足之处,也使他明白,自己研究了这么多年人类的武术是件多么正确的事。合窳的法力不如周影,但是战斗中的力量、凶狠程度都比周影强,周影战斗的技巧正好弥补了这一点,两者结合在一起,还是周影稍稍地占了上风。 周影的身体在合窳一棍打下来的时候飘散于无形,接着从对手脚下的影子中钻出来,影刀贴着合窳手中的木棍反削上去,直取他的手指,合窳左手握拳一拳向周影打下来,周影的另一个咒文已经念出,合窳自己的影子反卷上来,牢牢抱住了本体的手脚。周影挥刀切下,合窳四根手指被削落,木棍也跌在了地上。 合窳捂着伤口,连连嚎叫着,奋力挣脱了自己的影子,顺手从路边拨出了一棵大树,连泥带土的轮动着又向周影扑上来。这种妖怪一发起飚来力大无穷,把大树挥舞的虎虎生风。这时太阳正被一片飘过的浮云所遮挡,整条街道陷入了一个大的阴影之中,影魅也在此时和这一切融合,不知消失在了什么地方。 “出来!影魅!我要吃了你!”合窳舞动大树四处乱砸,又用法术胡乱攻击着,弄得树折屋倒,尘土飞扬,“影魅,竟然敢戏弄老子!我要吃了你!你给我出来!” 周影此时其实就站在合窳的身后,看着对手毫无防范的背部,只要他举刀刺出或者使用一个简单的法术就可以轻松地取了他的性命。可是不久之前自己还一心以为这个合窳变化的人类是自己的父亲,不管那是因为中了什么法术,周影都不想在这时杀了他。 “算了。”周影收起了刀,心想,“他看来也是被什么法术弄得以为自己是人类,是我的父亲的,就放过了他吧。”他正想走开,却看到南羽不知什么时候从躲身的地方走了出来,正在街角东张西望。 周影看见南羽的同时合窳也看见了她,他距离南羽要比周影近的多,而且他还清楚地刻这个女人是和那个可恨的影魅在一起的,于是大吼一声,跃起来凌空举树向南羽砸了下去。 南羽惊叫一声跌倒在地,惊恐地看着合窳,却即不会反抗也忘记了逃走。 “南羽!”周影惊叫着,但是从他站的地方再冲过去已经慢了一步。 树被重重地砸下去,树枝、树叶、灰尘、泥土四荡飞扬,当这一切散开之后,显露出南羽还是那样坐在地上,张着嘴、睁着眼,而在她身后站着一个挂着笑容的男子,他一只手插在自己束腰的带子中,歪歪斜斜地站着,另一只手举着,撑住了那棵砸下来的大树。 “刘地!”周影惊喜地叫。 “你完了你!”刘地一点都没有重逢的喜悦,毒口利舌地对着周影说,“连英雄救美这么点常规性的行动都做不好,你还有什么前途啊!” “你也没事,太好了!”周影说着和刘地完全不同的话题。 合窳大吼着,又把树举起来砸向刘地,可惜刘地不是周影,他对敌人下手的时候从来不考虑手下留情或着忽发善心之类的事,举手一推,大树从他的肩头掠过砸在地上,不等合窳再出手,他已经窜过去,拍着对手的手臂,手指中弹出的利爪插进了对方的胸口,挖出了对方的心脏。 “这几天饿死了……”他边吃边含含糊糊地向周影说,见南羽一直盯着自己,客气地问:“你也来点?别客气!” “啊……”南羽凄厉地叫起来,扑进了周影怀里,紧紧贴着他的胸口,闭着眼不敢再抬头,颤声说,“他,他,在吃人!” “他吃的那是妖怪。”周影中肯地纠正。 南羽呻吟一声,昏了过去。 “干吗,自己又不是没吃过……再来快肘子……”刘地边狼吞虎咽边说,“不要正好,乐得我独享。” “为什么我们都清醒过来了,只有南羽还是这样呢?”周影担心地问。 他们现在坐在一家客栈的房间里,南羽紧紧抓着周影的手臂不放,尽量躲在他背后,显得对刘地十分惧怕,周影因为她这样而十分不安。 刘地在桌边跷着二郎腿,品着茶、剔着牙,不在乎地说:“这样多好,你多幸福啊,她清醒的话你能捞着和她这么亲近吗!” “刘地……” “我说实话啊,她现在多么小鸟依人,不比那个冷若冰霜的僵尸好,不如你就趁机这样和她……” “刘地!”周影开始不快了。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刘地倒坐在椅子上,双手抱着椅子背,“你有没有觉得到来这里以后,一切都不对劲?” “那当然!”周影握着拳头说,“一会儿我们竟然全都以为自己是人类,一会儿人类又变成了妖怪……我简直不明白!我简直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会事!” “人类变成妖怪?”刘地耷拉着手臂,侧着头看着他,“那本来就是妖怪吧?” 周影用力拍着自己的头,觉得想事情都快把头想破了,“混居在人类中的妖怪吗?他们又为什么要冒充我的父母?我和南羽的记忆又是什么时候被偷偷换了?” “混居在人类中的妖怪?”刘地皱起了眉头,“真的是吗?可不止你和南羽的记忆被换了,还有我的。我不是也有一段时间以为自己是人类,甚至被人类判了死刑吗?我的记忆又是什么时候被换的?在围捕我的时候死掉的那个士兵临死的时候也变成了妖怪,又是怎么会事?最重要的是周围那些人,他们看见活的妖怪害怕、吃惊,可是看到死的妖怪却一点也不在意,又是怎么回事?” 周影抱着头呻吟一声:“求求你别再向我提问了,我自己的问题已经快把脑袋涨破了!你比我聪明,你来想答案啊!” “这到是一个真理!”刘地赞同周影的观点说,“即然你都这么说了,就交给我这个天才的头脑来思考吧!” “第一,我们来到这里之后不久就各自发现这里是个没有宗教信仰,也没有妖怪的地方;第二,我们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竟然开始认为自己是人类了,而且还在记忆中有了做为一个人类应该有的经历、家庭和身份;第三,当我们按着这个人类的身份走下去的时候,竟然会有与之相符合的人来作我们的亲人;第四,作为你的父亲出现的人是只合窳,是妖怪;第五,作为你母亲出现的人和那个围捕我时死掉的人在死后或临死时,也变成了妖怪;第六,这里的人对死了的妖怪并不觉得奇怪;第七,……第七是什么?”他一边数手指头一边说,说到这里却说不下去了,只好问周影。 周影正听的认真,见他问自己便摇摇头。 “唉……本来是想凑成十条的,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盯着周影,故作神秘地说,“根据以上几点,我总结了一个结论──这里没有人类!” “什么?!”周影不解地反问。 “这里没有人类!这里有的,全是妖怪!”刘地走到窗边,推开窗看着窗外街道上的行人说,“这个、那个和那个,这里的全部,他们和我们一样,全是妖怪!” 周影几步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的人类社会:那些行色匆匆的路人,那些在路边摆摊的小贩,那个在和卖主讨价还价的妇人,那个因为没有生意而在门口看风景的药铺伙计,那个在缠着祖父买糖人的顽童和他那经不住纠缠,终于拿出了荷包的祖父……这一切根本就是人类社会的日常景象,说他们全部都是妖怪,周影实在难以相信。 “不可能,这么多妖怪全变成人类,还象人类一样生活着,决不可能发生这样的事!他们为什么这么做?根本没有道理!” “有道理……”刘地手支着窗沿向外探出身子说:“他们和我们一样,来到这里之后就被偷偷换掉了记忆,使他们以为自己是人类。”他一翻身转了出去,坐在窗沿上,把腿在外面,引得外面路上不少人在看他。他也看着那些人说:“……然后他们就按照人类的样子生活,这么活一辈子,最后在自己还认为自己是人类的时候死去……” “不……”周影依旧不能想象这样的事。 “……我想即便活着的时候再怎么相信自己是人类,一旦死了还是会恢复本来面目吧,所以这里的‘人’死了之后,自然而然就会变回妖怪的样子了,而这里的‘人’当然也就不会因为‘死人’变成妖怪而吃惊,因为那是这里的自然规律。” 这时,一阵丧乐吹打和嚎哭声远远传来,现阶段人拨麻带孝,手中持着白幡,扬散着纸钱,拥着一口朱红的棺木,从街的另一头走来。这支出殡的队伍立刻吸引了一大群看热闹的人。 “喔,运气不错,刚好遇见出殡,”刘地兴高采烈地说,“我跟你打赌,这口棺材里躺的死‘人’,一定是妖怪!” “……” “你还不信?不信你看!”刘地见周影还是不相信的样子,纵身从窗口跳下去,正好落在那出殡的队伍中,伸手把棺材的盖子掀了起来。四周的死者家人顿时一片喧哗,喝叱声、吵叫声中,纷纷向他围过来。刘地一挥手,把所有人都推出数步,把手探到棺材中,拖出一只六条足爪的妖怪来,举在手中,给周影看。 这时嚎哭声,怒骂声,呼叫官兵声,指责声乱成一团,刘地把那个妖怪丢回来棺材中,顺手又把棺盖合上,向众人嬉皮笑脸地拱拱手:“打挠,打挠。”不等众人再说什么做什么,他已经不见了踪影。 “信了吧?”回到客店楼上的刘地不再理下面的混乱,攀着周影的肩问。 “真是这样……”周影立在窗口,紧盯着那口棺材,又问:“可是我们妖怪的寿命和人类是无法相比向,难道,到了那个时候……” “那到不至于,”刘地知道他想问什么,耸耸肩说,“估计改得了记忆,改不了肉身,不然也不能死后恢复成妖怪了,总不成活到人类的寿命就硬生生地塞进棺材里去……我这一路也没发现坟地墓园,你们也没发现吧?” 周影点点头,回忆说:“确实没看见那样的地方。” “所以我想,一定是这些妖怪做一个‘人’做一阵子,就会再被改一次记忆,再去做另一个‘人’,这样周而复始。不然从哪里弄这么多妖怪来补这里的人口?又从哪里临时抓妖怪来做你的父母──我相信,如果现在去我变成人时所说的那个地址看一下,一定也有所谓我的父母家人在哪里!” “这也太荒唐了……简直,简直就象用妖怪们做娃娃,编排木偶戏一样……” “可不是……”刘地点头说,“而且这些娃娃还有个好处,会动,会说,又不肯坏,不容易死,比玩具和人类应该好玩多了……” “为什么要这么做?又是谁在这么做?”周影气愤地叫起来。 “是谁,为什么这么做就不知道,只知道可以使几十万的妖怪改变记忆,完全隐没妖气乖乖地按他的意愿行动,是件多么难做到的事。还有,这里是哪里?我曾经试过,这里的天是有‘盖’的,所以,或许这里是一个特殊的空间,一个专门造出来,放我们这些玩具娃娃的地方。” “制造空间?那是只有神、魔、仙才能做的事!” “所以说啊……”刘地眯着眼看着他说,“鹿为马不是说了吗,大灵兽……” “大灵兽……” “或许还不是一个完整的空间,可是能制造成这样,又能抓住并控制这么多妖怪,鹿为马看见的,就是他吧……” 周影不语,思忖着这下不知在何处观察着自己,而自己却对他无从知晓的“对手”,双方的实力差距,好象大的无法想象。他突然想到了什么,跳起来抓着刘地大叫:“火儿!火儿在哪里?它不会为成人,到了这里来会被弄成什么?一只鸟,还是鸡?!它……” “别慌,别慌!”刘地忙安抚他,“你想想,火儿的法力可是比我们高,连我们都没事的话,它怎么可能轻易被控制!” “是吗……”周影刚刚松下一口气,却看见了一直静静地站在旁边,虽然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但是却十分认真地在听的南羽,心里又抖了一下,“南羽她的法力也比我们高,可是她一样也……” “对哦,为什么僵尸还是这副样子?”刘地抓着下巴,走过去上上下下地打量南羽,把南羽吓的跳到了周影身后,“没有道理你和我都恢复正常了,她反而被困住啊。喂,僵尸,你那一千年道行是不是用来唬人的,根本不管什么用啊!” 周影感到南羽抓住自己的手在发抖,又些埋怨地向刘地说:“她现在只是个害怕妖怪的人类,你就别吓她了。” “好啊,好啊,不吓她……”刘地絮絮叨叨地说着,“你这个重色轻友的家伙,每次都站在女性那边,我做你的朋友真是倒了霉了!”他这么说着,却突然绕过周影跳到南羽的面前,一下子变出了妖怪的形状,尖耳、利爪、獠牙、血红的眼睛,张着双爪向她大叫一声:“哇!” “啊……”南羽吓得大声叫着扑到周影怀里。 “哈哈哈哈!”刘地得意地大笑起来,拍着周影的肩说,“怎么样,美女主动投怀送抱,很幸福吧?” 对于他的这种个性,周影有一种无力感。 刘地又恢复了人形,用一根手指戳着南羽的肩问:“喂,一般来说,用突然惊吓的办法来帮人恢复记忆是很有效的,你想起什么来没有?” “……”南羽蓝看都不敢看他。 “不然我们再试一下用大棍子打脑袋或者从楼梯上滚下去的办法?言情片里都是这么演的,然后周影再抱起你来,深情地给你一个吻,你就什么都记起来了!” “嗵!”周影满脸通红,抓起桌子上的茶壶丢在刘地脑袋上。 在距离刘地、周影和南羽处身的京城几千里的一座深山中,有一个四面都是陡峭山崖的山谷,山谷正中,一座祭坛般的建筑物上、一尊青铜鼎里,有一个椭圆形的混沌正在缓缓旋转,在一瞬间里,混沌正中突然清淅了起来,有一双黄色的眼珠出现在里面,眨动了几下,又闭上了,混沌也就再次恢复了本来的模样。 这一刻,天空中划过一道闪电,这整个世界都下起了雨来…… “再来两盘炒马肝!一壶好酒!”刘地嘴里塞满了东西,含糊不清地吩咐着身边的宫女和太监内侍,还抽空向一名正在抽泣的皇族少女吼了一声,“不许哭!” 他现在正坐在皇宫正殿的大殿中,嫌皇帝的宝座坐着不舒服,还特意地在上面加了厚厚的垫子。面前一张长几上摆满了各色菜肴和几十种美酒,他一手持筷子,一手抓酒壶,痛快林漓地大嚼大咽着。在他身边不远的柱子上,用一条长绳子系着一大群人:皇帝,皇帝,嫔妃、皇子、公宫……这些人组成了刘地豪华地人质团体。 周影和南羽坐在他旁边,都沉着脸,不吃也不讲话。 “这道菜也不错!再来一盘!”刘地吃得十分满意,“你们也吃啊,别客气,别客气,我不会虐待人质的。”随着他的吩咐,内侍们把他吃剩下的饭菜撤下去,摆在了那些人质的面前,让他们食用。 在这座大殿的外面密密麻麻地围满了军队,刀枪剑戟在毫雨中依旧闪着寒光,士兵和将领们都是满脸严肃地挺立在雨中,随时准备冲进殿来。 而皇上与后宫的众嫔妃、皇子、皇女们被犯上作乱的大胆狂徒挟持已经是第五天了。 一名内侍小心翼翼地端着一个玉石汤盆来到周影面前,恭敬地行礼后说:“大人,请,请用餐。”用有些结巴的声音说完后,他有些惶恐地看着周影,快速地躲到了离他很远的角落里。 周影看看他,不解地掀起了玉石盖子──在价值汤盆里盛着的,是满满一盆看不出原来的材料是什么的菜汤(或者说菜糊比较准确?)。 “我特意吩咐他们做的,你快尝尝看吧。”刘地探过身子来说,“我看你这几天都不怎么吃东西,特意为你准备了你平时的食谱,不过他做的可能比你自己做的好吃了一点──你弄的那个味道决对是谁都模仿不来的──你就凑合着吃吧。”刘地深深地为自己的替朋友着想而感动,“我是多么会照顾你啊。” 南羽看看刘地面前的山珍海味,再看看周影面前那盆看了都会倒胃的菜糊,不由皱起了眉头。虽然她不相信自己是妖怪,也没有感觉到这个世界有什么不对劲,但是这些日子她学是跟着周影,在她心里已经暗暗下定了决心,她会相信周影所说的每一句话。所以她以刘地那种明显在戏弄周影的态度很不满意。可是这几天相处下来,她发觉事情或许不象她想像中那样,刘地的态度和周影对他的信任是自然地结合在一起的。果然周影虽然还是沉着脸孔,却拿了双筷子开始吃那些菜糊了。或许这就是男人们之间的友情吧? “歌舞!歌舞!”酒足饭饱的地狼往皇位上一躺,大声吩咐着。他的话音刚落,一队舞姬便翩翩袅袅地歌舞上来。虽然音乐声因为乐师们的手脚发抖有些杂乱,舞步也因为舞者们的心情不安而时常撞在一起,但是对刘地而言这些女子的美貌和衣着(就是身上披的几块布),完全可以弥补这些不足。 一位舞姬踩到了自己手中的彩带,踉跄着摔倒在地,顺便把自己身边的两位同伴也带倒了。 “哈哈哈哈,太精彩了!真是神仙般的日子!”刘地十分得意地笑着──显然他对神仙的日子有着极大的曲解。 为了对人质保持最大的威慑力,刘地直保持着地狼的模样。他用锋利的指爪一划,一个西瓜便整整齐齐地分成了几片,他抓起最大的一块大口吃着,汁水顺着嘴角直流,一边还对周影与南羽说:“吃啊,吃啊,这西瓜挺甜的。” “你根本就是想这么过日子,不是在想办法寻找火儿和出路吧?”周影终于忍不住问出了自己的疑问。 “怎么可能……”刘地嘴里塞地满满的,一边甩着手上的西瓜汁,一边又用长爪挑起了草莓往嘴里扔,“你看我现在不是正在为找到火儿和找出幕后主使而努力吗!” 周影用怀疑的目光看着他。 当天,在周影和他商量怎么找到火儿并且找出离开这里的办法时,刘地掷地有声,大义凛然地说出了他的办法:即然这里有一个幕后的操纵者,那么想了解这里的一切以及找到离开的路,最好的办法就是把这个躲起来编排“木偶剧”的家伙揪出来,而逼他出来的最好办法就是大闹一场,破坏他建立的这个世界的秩序,让一切乱成一团,无法正常运转,把那个家伙气地跳脚,他自然就出来了。 在周影不知道该怎么执行这个策略时,他又马上提出了自己的行动方案:“要做这样的事就不能怕死,要捡大祸来闯,捡最夸张的事来做!你们别怕,有我在前面,危险我挡着,你们跟着我就行了,这个办法准行!”刘地拍着胸膛这么说,并且依照自己所说的,一马当先的冲进了皇宫邦架了皇帝,夺取了政权,自称“地狼大帝”坐上了宝座。然后开始了他对这个国家的残酷统治──颁布所有的美食、美酒、美女全部属于“地狼大帝”所有的旨意,盘距在宝座上进行着每天吃喝玩乐的生活。 “改朝换代可是一等一的大事,不信那个家伙不出来!”刘地把在头上戴了几分钟就觉得太沉的皇冠扔在地上时,这么说。 只是把皇帝用绳子捆起来,然后自己称是皇帝就算改朝换代了吗?周影注视着殿外的大批军队,心里感到怀疑。 “我该起着什么年号好呢?”刘地苦苦思索这个问题已经好向天了,“嘉庆、康熙、唐太宗……好象都有人叫过了,俗!幻灵、传奇、龙珠、JOJO?还是干脆叫NBA或者肯德基呢?周影,你说我定年号为银英怎么样?虽然我比莱困哈特英俊,不过也可以凑合了。不好,那个现在不时兴了……还是叫F4比较讨女人喜欢……” 大殿一角捆着的人质中忽然传出了一阵惊尖,原本和其他人质捆在一起的一名皇子忽然嚎叫着扯断了自己身上的绳子,化作了一只妖怪。那是一只浑身红毛,身材高大的猩猩,长着长长的手臂,他利爪一挥,离他最近的一名人质便身首异处,死于非命,然后大声咆哮着:“谁!是谁害我!我要吃了你!”他周围的人质惊慌失措,几名女子甚至呻吟一声便昏了过去。 “周影,给朕上!”刘地大样大模地拍着椅子扶手吩咐着,“拿下这个犯上作乱的妖怪!” 周影白了他一眼,但是还是在猩猩杀害其他人之前跳了过去。 “就是你!是你把老子弄到这个鬼地方来的吗!”猩猩恶狠狠地盯着周影。 “不是,我们和你一样,也是被害者。”周影心平气和地说。 “……真的?” “我何苦骗你呢。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联手找出害我们的家伙!” “……”猩猩似乎在认真的考虑。 最后几天也发生过其它几次变成人类的妖怪突然恢复的事,每一次周影都会向对方解释原由,然后要求合作。必竟可以操纵这么多妖怪并且造做出这么一个空间的,一定是很强大的对手,只有刘地、周影和南羽三个对付他的把握太小(而且南羽还没有恢复原状),如果能找到合作的伙伴,那是再好也没有的事,这里有无以计数的妖怪,能有那么几十只同仇敌忾,和周影他们站在一起的话,对付强大的对手也就不是不可能的了吧? “和你合作?”猩猩抓着下巴问。 “我们一起找到幕后害我们的家伙,也一起找到离开这个世界的办法。”周影诚恳地建议着。 “也好,就跟你合作。”猩猩似乎同意了,垂下手臂向周影走过来,却在周影放松了警惕,准备迎接新同伙的时候,猩猩突然伸长手臂一拳向他捶下来,口中大吼着:“我凭什么要和你合作!我要吃人!吃妖怪!吃了你!你这个家伙一定是在骗我!我自己也可以找到害我的人!我吃了你之后就去吃他!哈哈哈哈……” 周影应手变成了一团影子,四处飘散,然后在他几步远的地方重新凝聚了起来,摇头叹了口气,又是这样,他这几天就没有成功的得到过一个盟友。为什么大家都不肯认真地考虑一下自己的处境,而是非要和自己打一场不可呢?他无奈地回头看看,刘地正捧着肚子,笑得打滚。 “我说过多少次了,哈哈哈哈,你就是不听,哈哈哈哈,又一次……哈哈哈……”他极尽兴灾乐祸之能事的笑着,“他们这种低等妖怪如果好好考虑自己处境就好了──他们只会吃,被变成人类这么久之后,他们脑子里装的全是美味的肉,香甜的血!他们听不进别的!哈哈哈……” “美味的肉……香甜的血……”南羽听着他这句话,明明应该感到恶心才对吧?却不知道为什么,她咽了咽口水。 “……我不反对你寻找盟友的主意,可是你也该挑挑对象吧?”刘地还在说着,“就算找不到象我这样了不起的妖怪,至少也找个象样点的,这一种除了会碍手碍脚和做做备用食物,根本一点用都没有!你还在磨蹭什么啊!” 周影又叹了口气,纵身跃起,举刀刺进了还在双拳乱挥的猩猩胸口。 几名内侍战战兢兢地抬着猩猩的尸体,把它搬出了大殿,这几天来,这样的事已经是第三次了:除了这名皇子,还有一名内侍和一个前来包围这里士兵先后变成了妖怪,然后因为无法和周影他们和平相处而被周影杀掉。 “很显然,恢复原状的妖怪这几天在增加,”周影说,“会不会跟我们的行为有关?” “那当然,我付出了这么多努力,一点收获都没有怎么行。”刘地舒舒服服地倒在椅上,举着一只水晶杯在喝酒,继续为他的目标付出他的口舌和肠胃。 “一直这样下去,用不了多久这里就会天下大乱,到时候我们要找的那个家伙一定会出来的,我们是不是也该想一想,应该怎么对付他了?”周影脚踏实地地问。 “很多妖怪恢复原状才会天下大乱?!”刘地向前探着身子,皱着眉头问,“你的意思是说,我建立了一个堂堂的‘地狼王国’不算让这里天下大乱吗?” “……”周影认为建立王国和刘地的行为之间还是有一定距离的。 刘地看起来是一副什么都没有想,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其实他这几天心里也在盘算着这个问题:想和比自己强大的对手战斗要用什么方法?刘地想来想去,却也只有“随机应变”这四个字而已。“哎呀,这么舒服的日子真舍不得它结束啊,”他口中却说着毫不相干的话,“我早就想作一次皇帝试试看拉了。” “你为什么不早做?”周影对他这种离最初的话题十万八千里的谈话方式早就麻木了。 “在人间界的皇帝身边可总是养着一大群法师啊,术士啊什么的啊……”刘地的口气遗憾极了,“幸亏这里没有……咦,这么想来,不要破坏这个世界,一直这么过也不错啊——没有神佛和信仰的地方,真是妖怪的天堂啊……”他开始认真的作起了这方面的打算。 周影不再离他,站起来走了出去。 大殿外的士兵一看见周影出来立刻进入了戒备状态,四周响起了一片刀枪盔甲相撞击的声音。周影没有在意这些,在白玉石的栏杆上坐下来,看着雨幕发呆。这场雨已经下了几天几夜,数日不见阳光使周影心里感到不快,他试着想使用法术使雨停下来,却一点效果都没有,天上的乌云反而好象更浓了些。这种类型的法术他根本不擅长,如果是南羽的话,一定立刻就奏效吧?南羽……她要怎样才能恢复啊…… 背后响起了呜咽的箫声。 南羽站在大殿门口,手中持着一支刚才的乐师遗落的箫,举在唇边吹奏着一支清幽但是落寞的曲子。她面向着周影,却紧闭着双眼,长发被风吹动,衬托着她过分苍白的面孔,一道道闪电划破天空的时候,也照亮了她的姿容,一时间连大殿外的士兵也安静了下来,只有那箫声回荡着、呜咽着,仿佛要把人心里的全部迷茫倾吐在这个雨幕中…… “如果火儿也在这里的话,一直这么生活下去也不错……”周影凝视着她,生出了这样的念头…… 在他们身后的宝座上,刘地抓着下巴,不安好心地打量着他们,低低叹息着:“这样的进展也太慢啊,如果是我的话,早就和女人……我得帮他们加快步伐才行!这种时候,当然就轮到我这个爱情专家出场了……” “在饭菜里下毒,把门窗捂住用迷魂药喷进来,派刺客冒充太监,宫女、乐师和舞者……你们用了几种办法了?之前不是每次都失败了吗,为什么还不接受教训呢?你们就那么想和你们的皇帝被拴在一起啊。我不是早就说过了吗,我是妖怪,是妖怪,用人类的那些法子对我没用,你们怎么不听老人言……不听老妖言呢!”刘地指着跟前用绳子捆住的几名刺客,絮絮叨叨地教训着他们,“你们就不能安安静静,老老实实地接受我的统治,我这可是为了你们大家,为了解放这个世界的努力,你们怎么就不能体会我的苦心呢!再说了,我这样的皇帝哪里找去啊,论长相、论才华、论能力、你们那个糟老头皇帝怎么和我比?我来做皇帝,全国人民,至少女性人民应该欢迎才对啊……(以下省略5000字)。” “该死的妖怪!要杀就杀,何必那么多废话!老子要是皱一皱眉头,就是狗娘养的!”这一批刺客的头目是一个魁梧粗壮的中年男子,他在刘地滔滔不绝的说话中好不容易找了个空档,大声表达着自己的决心。他圆瞪着双眼,愤气冲冲地对着刘地,只是他为了改扮成太监而剃光的络腮胡子处泛着青光,配上他额上暴出的青筋,不由使他想要慷慨就义的气慨看起来有几分滑稽。 “噗嗤!”刘地的目光一落在他身上便捂着嘴笑起来,开始他还很有良心地想要为这个俘虏保留些自尊,但是终于还是忍不住,把他恶劣本性暴露了出来,放声大笑:“哈哈哈哈……你这个样子,哈哈哈哈……” “哼!”中年男子眼睛都快冒出火来了。 刘地手指一勾,俘虏们身上的绳索自动解开了,而且那条绳子还自己卷成了一团,跳到了刘地手中,他挥挥手说:“行了,行了,你们可以走了。” 这群刺客一愣。 “走吧,走吧,我已经不想再增加俘虏和人质的数量了。” “妖怪!不管你耍什么花样,我们一定会救出万岁,然后除掉你的!”头目扔下这句话领着部下迅速走了。 “真是的……”刘地抓着头发,“明明是逃走了,偏偏要嘴硬……” “如果不逃走的话,何必要嘴硬。”周影总是这么坦白。很难说他这种个性和刘地相比,哪一个更不讨人喜欢一些。 刘地抿着嘴,仿佛开始很认真地考虑周影这句话──一般来说,他很认真地进行思考之后会发生的,都不是什么好事,果然,他想了一阵子说出了这么一句话:“反正也闲得无聊,不如你去把那几个再抓回来,我们看看他们不逃走的话会怎么办吧?” 周影正把茶注进南羽的杯子,压根不去理他。 “啊,我很无聊啊!”刘地张着双手倒在椅子上,“我想上网,我想泡MM,看想去酒吧狂欢啊!谁来陪陪我啊,我太无聊了!” 周影又为自己倒了杯茶。刘地的这种间歇性神经质发作每天总会有几次,不去理他,十分钟后自己就痊愈了。 “我好无聊啊,我无聊啊!”为了破坏周影和南羽之间的和谐气氛,刘地卖力地扮演着无赖的角色。 周影举起手,一盏茶自己落在刘地面前的案上,使他可以在吵的口渴的时候润润嗓子再继续。 “我想喝XO啊,我想喝可乐啊!”刘地这样一边喝水一边还能说话,实在是种绝技。 南羽微微的侧着头看着他们,这两个人(妖?)实在是一对很奇妙的朋友,换句话说,刘地这样的朋友,也只有周影才受得了,才对付的了吧? 周影发觉她在看自己,对她微微一笑。 失去了妖怪的记忆,以为自己是人类的南羽和本来冷淡自若的她有些不同,变得柔弱而且有点忧伤,她一直不怎么说话,只是沉默地睁大了双眼,看周围发生的一切,但更多的时候她的目光就跟着周影,大概是因为他是唯一令她感到安心的事物,只是周影却对她的依赖显得很拘谨,“如果她恢复过来的话,会不会因为因为这段日子的事生气?”周影悄悄地这么想──而他也只会这么想吧? “……无聊,无聊,无聊……”因为自己的无理取闹没得到反响,刘地真的开始无聊了,“为什么不发生点什么事呢……” “轰!” 一声巨响之后,大殿的一边墙被火药炸出了一个大洞。这个洞在那些人质不远的地方,但是人质们除了弄得一头的灰土张惶不已之外,到没有受到伤害,那是因为火药的威力和爆炸范围都是经过精心计算的──这就是为了救出人质,消灭盘距皇位的妖怪的最新战术了。 “终于有事发生了!”刘地兴奋地跳起来。一般有这种事发生他都会摆出“皇帝”的架子,吩咐周影去“为朕把他们拿下”(周影去不去则另当别论),可是现在实在太无聊了,他连自己“皇帝”的身份都忘记了。 一队士兵从墙上炸开的洞中钻进来,拥向他们的皇帝,而刘地只是身子一晃,便从皇位上消失,又出现在他们面前,先呲出牙,瞪大眼,张开利爪摆出人类心目中妖怪的专用姿势,再“哈哈哈哈”地狂笑几声增添一下气氛,然后用利爪一挥,一根柱子从中断开作几截,轰然倒下,士兵们和周围的太监宫女一起奔逃躲避,而那些人质被绳子捆绑着,亏他们居然也能连拉带拽的躲了过去。 “哈哈哈哈”再来几声狂笑铺垫,然后把利爪磨擦几下,摆出一副要开始吞吃面前的人的模样,士兵们立刻以比来时更快一些的速度消失在了墙洞中。 “哈哈哈哈!”逗弄人类实在是一件很有趣的事──虽然他们骨子里并不是人类。 刘地的笑声还没有结束,就又听见了另一声巨响,这次的火药是装在箭上,直接射进来的,这样的火箭杀伤力当然不会大,但是一次几百支射进来,声势也有些骇人,最重要的是刘地没有预料到外面的人会采用这种可能会伤害到人质的办法,一支火箭射中了一名躲闪不及的宫女,顿时在她腹部开了个血洞。 “唉……”刘地的脑子一转,便明白外面人的打算了,可想而知,摆在面上的理由一定是“国家高于帝王”,也就是在现在这种王座被妖怪盘距的情况下,应该牺牲被做为人质的皇帝和其他人,而维护国家的尊严,用一切手段消灭妖怪。但是事实上呢?一个国家之中,难免会有那么一个两个觊觎皇位的人,在这种情况下,如果这样一个人取得了外面局面的控制权的话,会有这样的行动也很正常。 “我怎么忘记了,他们现在是‘人类’啊……”刘地喃喃地说,“人类吗,就是这样……” 周影使用法术保护自己和南羽,也保护那些人质,但是受到惊吓的人质四处奔逃,难免给他的施法造成了难度,周影微微皱着眉头,考虑着要不要直接冲到外面,解决掉射箭的人。 几名人质幸运的挣脱了自己身上的绳子,向大殿门口奔逃,张着手臂挥舞着,嘴里叫着自己的名字,但是连几支火箭射过来,一个被当场射死,另一个也倒在地上呻吟着,眼看不行了。 “一旦开始了,就会一不作二不休啊……”刘地躲在周影背后,用自己的朋友做为挡箭牌,抓着头发咕哝,“这时皇帝如果活着出去了,反而对他们很麻烦了呢。” “你护着南羽,我出去!”周影举步刚想走,却被刘地拉住了:“算了,别管了,我们走吧。” “走?” “走啊,”刘地瞪着眼睛,“带上南羽,离开这个地方吧。” “那,……你的计划?” 刘地挥着手,慷慨激昴地说:“兴亡只是一瞬间,世事皆为过眼云烟,我又何必流恋一时的荣华富贵呢!” “我是说找火儿和回去人间界的事。” “对了,还有这些事呢,我都忘了,哈哈哈哈……‘ 周影用冷眼看着他,准备撤回为他施放的法术,让那些火箭直接射中他。 “其实啊,我在想,只要这个家伙在这次事件之后活下来,这个国家自然会天下大乱,我们已经完全不必留在这里的。”刘地抬起手,把拎在手里的皇帝举在眼着,对吓得瑟瑟发抖的这位九五之尊说:“你知道这次幕后是谁想连你一起除掉吧?” “咯,咯咯……”这位皇帝并不是一个胆子小的人,可是如果头上有火箭“嗖嗖”乱飞,自己又被一个妖怪提在手中,一抬头就是尖牙利齿的话,任谁也会牙齿打战的。 “你这个皇帝做的很不衬职哦,连谋权篡位的小事件都弄不清楚,真没用!” “谋朝篡位的不就是你吗?”──这种念头想想也就算了,他可不敢真的说出来,“是,是,是他……” “就是说你的知道?” “知道,知道!” “那就好,我放了你,你去替自己报仇吧。”刘地含着狼外婆式的微笑,把皇帝放下来,亲热地拍着他的肩说,“这种趁人之危的小人,一定不要放过他!加油!”说完还握着对方的肩膀用力摇了一下。 “走吗?”周影因为周围的建筑已经开始燃烧了,所以向刘地问。 “走!”刘地用手指虚空划了一个咒符,向外一点,法术就象在他们面前撑开了一道透明的墙壁,火箭射在上面,炸裂开,火花四溅,到象在燃放烟火一样漂亮,刘地抱着那个皇帝,周影护着南羽,就在这道法术的掩护下向外走去。 南羽走在刘地后面,周影紧跟在她身边,他的手看起来是扶在她的肩上,半扶半推着她走,但是其实他的手并没有接触到南羽的身体,仅仅是虚放在那而已,南羽清楚地知道这一点。她不知道对自己而言,周影的这种尊重和另一种情形相比哪一样更使自己安心,因为还有更困饶的事在搅着她的思绪。 箭弩横飞,火焰四起,四周响起了人类的惨叫、呼救声,建筑倾倒声甚至杀声,鲜血残肢、尸体接连的跳入眼中,几名宫女动也不动地躺在地上──她们不是死了,而是由于过于惊恐而昏了过去。“女人就是这样……”南羽这么想的同时,自己的内心里却有一种对周围环境的泰然,仿佛这样的纷乱和死亡充斥的场景出现在面前是理所当然的。 “是的……”当血腥味送进鼻子时,她不由自主地这么想,“我已经饿了,但是我不想吃人类,也不能吃人类……” 人类?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在思考当中这么称呼他们。周影说的是真的吧?自己不是人类,而是……僵尸,其实她一开始就知道周影决不会骗自己,那么,不是人类吗?作为妖怪时的自己,又是怎么一个样子? 这时,大殿内外的死伤者越来越多,其中有几个伤者又痛又急之下,竟然显现了妖怪的原状出来,它们有的抓起旁边的尸体或者沾着的人胡乱往嘴里塞着,有的咆哮叫,到处攻击。周影落在最后面,应付着这些家伙。 一个宫女被火箭炸掉了一只手,倒地呻吟着,却又被刘地和他手中拉扯着的皇帝相继从身上踩了过去,雪上加霜的际遇站她辗转呻吟着,最后直着脖子嚎叫几声,竟然化作一只妖怪站了起来。这时刘地已经走过去了,而周影还在十步开外,和另一只妖怪缠斗,这个宫女化出的一只巨大的水獭眼中泛着血丝,露出巨大的牙齿,一只断去的左前爪滴着血,正好挡在了南羽面前。 它伤口的血大滴大滴地落在地面,溅上了南羽的裙角,它想也不想地便一口向眼前这个女人咬下去,这只变成妖怪后长的足有三米多高的水獭的一口,足以把一个类女子咬成两段吧?南羽知道自己面对着什么,也知道这么苍促之间周影和刘地都来不及救助自己,却不知为什么,心中就是害怕不起来,淡淡地看着头顶上方的血盆大口向自己下来。 “南羽,它是只低等妖怪,你杀它易如反掌!快出手啊!”周影把影刀向和他搏斗的妖怪身上一插,一边喊一边扑过来,连那只妖怪临死时把爪子插进了他的肩头都没有顾及。 南羽没有作出动作,反而回首向周影看了一眼…… 水獭扑下来,随着一声嚎,血花飞溅了出去…… “南羽!”周影大叫一声,却透过血幕看到那只水獭的半个头部从身体上分裂,飞了出去,而南羽依旧站在那里,低着头发呆。 “南羽!”这一次声音中只剩下了惊喜,周影拉住她的手把她拉过来几步,免得她被落下来的半个水獭头砸到。 南羽还在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手,刚才是怎么了!自己在那一瞬间想要做什么? “噗嗵”一声,随着水獭头的落地,它那巨大的身体也倒了下来,抽搐挣动几下,缩小恢复成了正常的水獭这种动物的大小,同时露出了站在那里的,杀掉它的人,一名人类的青年手扶长剑,撑在地上,向前倾着身体低着头,仿佛是在杀掉那样的宠然大物之后,想要喘一口气。 “你……” 听到周影的疑问之后,他抬起头来,手依旧扶在剑上,身体也没有直起来,只是那么看着周影,灿烂的一笑。这个青年即不英俊也非魁悟,却英气勃勃,是个极为阳刚的男子。 “请让我跟你们合作吧!虽然我不是妖怪,没有你们那么强大的力量,但是我也想离开这里,回人间去。” “什么?”周影有点不知所措,是他自己一直想找合作的伙伴,可是真的有“人”主动要求合作了,他又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只好求助地向刘地看去。 刘地一反常态地收敛了终日挂着的笑容,沉着脸,冷冰冰地问:“你是人类?” 青年男子点点头:“应该是吧?我也不可能是别的啊。” “那你怎么会在这里?” 青年男子耸耸肩:“我不知道,我刚刚才明白过来──我不是什么校尉,也不是这个世界里的人,所以我想回到我应该属于的地方去,请你们允许我和你们一同行动。”他的话调和神情显然都是诚挚的,但是这种程度的诚挚还不足以打动刘地。 “你确实不是妖怪。”刘地仔细观察了青年一阵子,用沉稳地声音说,“但我不相信你,我们不需要与你合作。”如果对方是个妖怪的话,刘地接受他的合作的可能性就大了吧?但是他是个人类,在这个全是改变了记忆的妖怪们组成的世界中,突然出现一个人类,而且他不是在法术下以为自己是人类的,而是清醒地知道自己不属于这里的人类,怎能不可疑。 “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呢,”青年不卑不亢地笑说,“我想我即使帮不上大忙,可是也不至于添麻烦才对。”说着,他握紧了手中那柄剑。 刘地面无表情,双眼中闪着寒光。 这和南羽对他的印像完全无法印合在一起。眼前这个充满了戒奋与杀机,被冷冰冰的空气包围的妖怪,和那个总是笑不离唇,吊尔郎当,又常常在捉弄人,罗罗嗦嗦,明明十个字可以说明白的事非说到一百个字的刘地一点也不一样。 当青年男子向前走了几步之时,南羽清清楚楚地看见刘地的指爪抖动了一下,南羽知道青年男子再往前走一步,刘地的利爪就会插进他的喉咙。青年男子自己也意示到了这一点,停住步子不再向前,手中把剑握的更紧了。 “我不可能对你们这些神通广大的妖怪构成什么威胁的,相反,我可以帮助你对付你们的敌人。我虽然是个人类,一点绵薄之力还是有的。” “他们?不,那些不是敌人,他们还不配,”刘地这么说,语调中却尽是平淡,不象平时一点小事就洋洋得意,自吹自擂的样子,“只有力量法术,还不足以作我们的敌人,相反,有好头脑而理智的家伙才可怕,困为聪明的脑子里冒出来的念头,足以让一切变成未知数。” “我们明明有共同的目的,为何不与我合作?欺骗你们我又有什么好处?” “正如你所言,欺骗我们,你究竟有什么好处?”刘地眯着眼说,“第一,你现在是个人类;第二,这是个人类的王朝;第三,我们现在是这个国家的要犯了吧?踏着我们的尸体,升高发财,荣华富贵,甚至登基称帝也不是不可能的吧?第四,人类,就喜欢这些东西。” 青年一笑:“原来是为这个……”他轻巧地说“这个容易,我可以证明给你看──即然知道自己不是这里的人了,还要这里的荣华富贵来干什么!”说完,他跃出几步举剑一挥,在那个原本被刘地放在一边的皇帝的惨叫声中,他的头颅飞了出去,在地上滴溜溜地滚动着,“这就是证明!”他用衣袖拭着剑上的血说。 这个青年男子这样轻若无物地杀人,而与被杀者近在咫尺的刘地明明可以阻却任凭他把人杀死,南羽轻微颤了一下。 “这么一来,我就没有任何退路了,”青年摊着手说,“虽然皇帝的死会令很多人高兴地跳起来,可是总得找一个替罪羊来承担这个弑君的罪名,如果不和你们一起走,等着我的就是千刀万剐的下场了。” “你本来就弑君了,也没冤枉你啊……”刘地嘟哝着,神情放松了下来,向周影问:“你说呢?” 周影一直的旁边看着这一切,即不发表意见也不说话,等刘地开口问他,他才慢慢地说:“即然你都觉得他很危险,相反的也就说明他可以帮的上忙。” “好吧,”刘地爽快地说,“一起走,不过你负责看着他,”他总是要讨上周影一点半点的便宜才甘心的。 周影对于这些总是什么意见都没有的,反正他知道,如果自己做不到的话,刘地自然还会接手过去的。 “那么,跟我们一起来吧,”刘地摆出了那副站没站像的样子,“不过要小心啊,万一我饿了,你会成为备用食物的。” 青年男子爽快地一笑,抱拳说:“我是孟蜀。” 刘地学他的样子抱拳拱手:“刘地。” 南羽裣衽为礼说:“小女子南羽。” “啊……”周影对于这种礼节有点适应,“我,我是周影。”他抬抬手,看对方没有和他握手的打算,只抓抓头又放了下去。 一个简单的结盟议式就这么结束了,不过郑重的态度放在当事人的心中就可以了,形式怎么样并不重要,而且在这种人嚎马嘶,混乱的场面下,不也是应该速战速决吗? 刘地举起手,口中念了几句,包括孟蜀在内的一人三妖便一起,从已经同时失去了原来的主人和暂时占据了几天的主人的皇宫中消失了踪影,只剩下那些士兵还在奔走,人群中又传来了惊叫和惨呼,又一个妖怪摆脱了人类身份恢复了原形,在人群中大肆破坏和杀起来。现在这个世界,连空气中都露着不安和恶意,或许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已经发觉到了,自己的皮肤下,血肉中,有什么在蠢蠢欲欲动着,在蕴酿着,等待着爆发…… 孟蜀向南羽微笑着,毫不掩饰地表现出对她的兴趣,当他殷勤地把盛了清水的杯子送过去时,南羽的目光越过他的肩头,停在周影身上。 周影独自坐在一棵树梢,因为那里可以毫无遮挡地接受到阳光。而他的身体好象毫无重量似的,在柔软的枝条上,随着枝叶在微风中轻轻晃动。 “呜呜呜……”刘地仰躺在草地上,捂着脸呻吟,“我怎么会有这么笨的朋友……不都说近朱者赤吗?他怎么就没有从我这里学到那么一点半点的……” 现在他们四个正处身于刘地刚刚来到这个世界时所到达的山中,正在一个四周有着美丽的树林的草坪上享受阳光和下午的悠闲。刘地用他一贯地形像,张开四肢躺在草坪上,周影却利用这个空闲开始修炼。 “难道修炼比追女朋友重要?”对于刘地来说答案当然是否定的,但是对于周影,他说不定会问“追女朋友是什么?”吧,必竟“恋爱”这档子事和他的距离还远着呢。 “这种时候,也只有我出马了……”刘地叹息着,看着孟蜀和南羽,准备下手把水搅混。 孟蜀已经从控制记忆的法术中清醒了过来,他知道自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也知道自己属于人间界,但是和周影他们不一样的是他却想不起自己原本是什么人,除了名字,关于自己的年龄、籍贯、民族、学历、所学专业、婚姻状况或者入党(团)时间他一概想不起来,这或许是因为他是个人类的缘故吧。 刘地曾经推断,这个世界中没有人类,但是现在看来他或许错了,因为孟蜀就确确实实的是个人类。 孟蜀个性开朗,对于自己的处境和想不起身世的事十分想的开,对于这几天时不时的显出妖怪原形在他面前晃一晃的刘地和因为答应了刘地要“看”着他而总是把目光放在他身上的周影的行为也泰然自若,甚至开始对于同样是“人类”的南羽献起殷勤来,只是他不会看不出南羽和周影关系暧昧吧?还是……在三个妖怪当中,至少刘地是认为这个人类的举动是别有用心的。 “哈哈哈哈……”最近这种笑声都快成了刘地的招牌了,也标志着他的脑子里此刻想的,绝对不是什么好事。“老孟啊,”他亲热地拍着孟蜀的肩头,一点也看不出他几天前还是一付把对方当成敌人提防着的样子,“我说你怎么这么不长眼色呢?这样插在人家男女情人之间,不好吧?” “情人?”孟蜀真的看不出来和故意装傻的可能性为十比九十。 “人家南羽和周影啊……”刘地拿出三姑六婆的架式开始散布谣言,“人家原本可是一对亲密的爱人啊,只是因为来到了这个世界,南羽迷失了本性,他们才变成了这样若近若离。啊,多么悲伤的故事啊,一个想不起往事,在迷茫中度日,一个含着悲伤与寂寞,静静地守候在旁边,多么感人,多么浪漫,你真的忍心在这种时候模刀夺爱,落井下石吗?而且告诉你,南羽可是妖怪,等她醒来正好饿了的话,随手把你提过去,剥皮、吸血,把肉煮一煮,骨头啃一啃,你整个儿就没了!所以还是周影那样没血没肉的家伙最适合她了。我这么苦口婆心你听懂了吧?就是说……唔唔唔……”周影从树上跳下来,捂住了他的嘴。 “求求你别说了!”周影现在真恨不得自己从来不认识这个家伙,“南羽她会听见了!” “我就是说给她听的啊,”刘地向南羽扑上去,抓着她的双肩,“快想起来吧,你们相爱的日子,那些甜蜜,那些浪漫,那些……” 周影奋力拖着他,把他从南羽身边拉开,他却又挣脱了,扑过去握着南羽的手,“啊,想起来吧,不要让失忆把你们的心隔开……” “刘地!”周影从背后抱住他的腰,连拖带拉地把他弄进了离南羽远一些的树丛中,压低声音急切地说:“你在干什么啊?干吗编造这些没有的事出来!等她恢复了记忆,不会放过你的!” “所以啊,”刘地抓着他的肩膀说,“你一定要趁她现在记不得自己是谁,并且对你充满了依恋的时候下手,趁虚而入,给她来个生米煮成熟饭,然后……嘿嘿嘿嘿……”他色眯眯地举着双手奸笑。 “乒乓!” 周影抓起一块石头丢在他脑袋上,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是为你好啊,不抓住这个机会,你一辈子都没有女人要了,你又不象我这么英俊、有魅力……”刘地随着石块的砸下趴在了地上,咕咕哝哝地说,然后就那么头朝下钻进了土里,“去偷听一下他们接下来说什么,反正我非把他们弄到一块不可!” 周影涨红着脸,手足无措地对着南羽说:“不好意思,他一向那样,没真没假的。” 孟蜀站在南羽身边,饶有兴趣地抓着下巴问:“那么他说的是真的吗?你们是……”他用两根手指比划着。 “不!”周影慌乱地摇着手,“别听他胡说了,我们是朋友!” “不对!是情人!”刘地一下子从土中钻出来半个身子,向南羽伸出手,“决对是情人啊!你相信我还是相信他?” “我相信周影!”南羽轻轻一笑,向周影问:“他说的,是真的吗?” 周影象波郎鼓一样摇着头。 “我想也是,”南羽轻笑着,“如果真的是情侣,我决对不会把他忘掉的,不管是不是中了法术。”她这么说完,静静地看了周影一眼,独自走开了。 周影站在原地,完全不明白她话中有什么含义。 “好象挺有意思……”孟蜀抓着下巴自言自语。 “有一点点进展了啊,不过还要加大发展步伐才行……”刘地还是没有全从土中出来,也在抓着下巴自语。 然后他们的目光碰在一起,彼此露出了会心的笑意。 南羽从草地上拆下一朵黄色的小花,执在手中随意地着,这朵花是没有任何香味的,却有着一股自然地清新气味。在月光下的草坪上,尽是点缀着这样小小的平凡的花朵,南羽在其中坐下来,在这个宁静的夜晚,整理一下自己的情绪。 刘地整个埋在土里,只剩下一个脑袋在地面上枕着一小捆树技入睡,据他自己说这样睡比较暖和,但是旁边的人看起来就未免有点吓人。孟蜀则盘膝坐在树下,腰挺的笔直,但是眼睛闭着,也已经进入梦乡了,从某种意义来说,他的睡姿之古怪可以和刘地相提并论,周影则早已和这个夜晚融合在一起,不知道身在何处。 影魅不睡、不休也没什么关系,所以守夜的事便理所当然地一直由周影来担当,他就那样化身在笼罩一切的夜色中,默默守护着自己的同伴。 其实他坐在那里守夜和现在这样应该没有多大的区别,南羽知道,他一定是为了躲避自己才这么做的,这几天来刘地的添油加醋和孟蜀摆出的情敌姿态,已经使他从羞怯至惶恐,从惶恐到害怕了。 南羽想到周影的神情,禁不住摇头一笑,如果他的脸皮有刘地一半,不,三分之一,四分之一那么厚就好了,至少不必每天被他们戏弄。 “如果真的是妖怪的话……” 南羽抱膝坐在草坪上,“如果我真的是妖怪的话,和他的关系究竟是什么样子?朋友?还是……”她摇摇头,知道刘地说的那些是编造的,“但是还是有些想知道,我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妖怪?” “做人有什么不好吗?”身后传来孟蜀的声音。 南羽发觉自己不知不觉中把心中的疑问说了出来,而不知什么时候来到身后的孟蜀这么回答着她,并且径自在她身边坐了下来。 “可是我必竟不是人类吧?我想周影一定不会骗我的,所以我并不是人类啊。” “那有什么关系,我看的出来,你想做人类吧?那就一直这么生活下去好了。” “我想做人类?”南羽微微皱眉。这些日子她一直在考虑自己究竟是人类还是妖怪,从业没有想过自己想做什么,人类?还是妖怪?”这样的事是可以选择的吗?” “至少对你们来说是啊,你们想做人类,变成人类就行了,人类可连这个余地都没有。” 南羽站起来,低头看着他说:“变成人类就可以成为人类的放话,事情也过于简单了吧?虽然我现在还不明白其中的究竟,但是你真的觉得那样的‘人类’是人类吗?”说完想要走开。 “那为什么想不起自己的妖怪身份呢?还不是潜意识里想做人?”孟蜀往草坪上一倒,说,“真是不明白你们这些妖怪心里在想什么。” 南羽愣了一下,还是没有再和他说话便走开了。 刘地不知什么时候醒了,用手敲着身边的影子说:“喂,周影你在不在?” “……” “你甘心眼看着他们那么月下私会啊!” “……她好象很迷茫。”虽然周影不知身在何处,声音还是传来刘地耳边。 “废话!不然的话早复原了。” “她究竟怎么了?” “象孟蜀说的,她想做个人类──那个小子的观察力还挺强的。” “做人类?” “对,你看不出来吗,她可不是仅仅变成人类,也不是象你那样,为了修炼学着做人,而是实实在在的成了一个人。” “不可能,做人类有什么好?” “不知道,知道的话就可以把她弄醒了,不过那一样一来你可能会错失良机了哦。” “我才不想要什么良机!快点让她恢复过来吧!” “真的不要?多可惜,多浪费啊!” “刘地!你快帮我想法子啊,别再捉弄我了!再说接下来我们需要帮手,她的道行可是很高的。” “周影,和她相处了这么久,你有没有觉得她有些地方不对劲?” “哪里?” “她平时琴棋书画、刺绣烹饪样样精通,你不觉得奇怪?她什么时候学的这些?” “她活了那么久,学这些还不容易。” “你还真是……她是僵尸,她学煮菜来干什么?学刺绣干什么?那只是人类才用的到的东西!” “你是说……” “一般来说,僵尸是生物的尸体变成的怪物,修炼到一定的层次,就会被尊为旱魃,完全是一种妖怪才对,必竟人死了之后留下的身体就只是一堆皮毛、血肉和骨头,由此而生出的僵尸和原本的那个人之间应该是一点关联都没有的。可是,我想南羽不太一样,她好象还保留着那个身体以前的记忆──琴棋书画、举止风范,那女人应该是个大家闺秀吧?南羽既然保留了这些技艺,很有可能也保留了一些那个女人的记忆。” “人类的记忆?” “她一定常常觉得自己应该是个人类吧?特别在过去那些日子中,她明明要吃人才能活着,却又总是觉得自己是个人类,迷惘是免不了的。所在平时她才那么站在人类那边,所以她在这种情况下才恢复不过来──她内心深处根本不想恢复都不一定。” “……她一定很难过吧……在过去,没有血库里的血浆,她不得不靠吸血活着时……” “可想而知,日子好过不到哪里去!” “但她真怎么不想,她也不是人类啊,这么下去是不行的,还是要帮她恢复过来才行!” “你想怎么办?” “……出主意是由你负责的吧……” “两个办法:一,你弄个人来给她吃。十几天没有吃她需要的东西,她八成饿坏了,一吃饭估计就想起什么来了;二,等!她已经有起色了,至少相信自己是妖怪了,等等看,说不定哪天就恢复了。只是十天八天,一年半载,十年二十年可不一定。” “十年二十年……”周影松了口气,好在时间不算长,自己完全可以等下去。 “不过……”刘地还有话说,“最重要的,我们要先离开这里才行。” “我想,外面混乱了这么久,应该也差不多了吧。” “嗯,明天,我们去看看吧。” 这个世界已经完全陷入了混乱,随着越来越多的妖怪恢复过来,所有的秩序已经被破坏怠尽,到处都有妖怪在破坏、发疯、杀戳,而当妖怪的数目多到了超过人类时,妖怪们之间的争斗也展开了,为了食用,为了争执谁更强大,为了发泄心中的暴虐,妖怪们的战争使这里的混乱更加混乱。 当然,其中也有聪明而理智的妖怪存在。当他们清醒过来,发觉自己在一个陌生的世界里,并且曾经在很长一段日子里迷失过自己之后,他们没有急于去发泄,去卷入混乱,而是冷静地考虑自己究竟处身于何地,又为什么会在这里。当其他妖怪战争在不断发生着时,他们使自己处身事外,观察这一切。 于是混乱的尾声,留存下来的将只是最强大的和最聪明的。 这正是刘地想要的结果。 他们三妖一人躲在山林中,就静静地等待混乱的开始和平静,然后再去那里寻找可以成为伙伴的妖怪。 “合作吧?”刘地把眼前这个妖怪踩在脚底下问。 “去死!”这只犀牛妖怪仗着自己力大,奋力地想撑起身体来。 “合不合作?”刘地脚下一用力,他便又趴了回去。 “大爷凭什么与你合作!” “凭我比你厉害!”刘地踩着它洋洋得意,“凭我们妖多势众!”现在刘地的身后,除了周影,南羽和孟蜀,已经又站了四、五个妖怪,他们有的抱着手臂,有的面带微笑地看着刘地的行动。这些妖怪有的用道理可说服,有的就要用一点武力,但是最重要的是,他们心里都明白,想离开这个古怪的世界,靠自己的力量是行不通的,所以才聚集在了一起。 可惜有一些妖怪不管用哪一种办都行通。 犀牛妖猛地一缩身,就地打个滚,竟然从刘地脚下挣了出去,撒腿开始逃跑。 “可惜,这个家伙本来看起来挺有用的。”刘地并不追他,但是依旧有些惋惜。 “我们至少需要三十个人……妖怪……”孟蜀说,“而且最好都是可以飞行的,这样才能分头察看这个世界的地形,绘出地图,弄明白这个世界究竟是什么样的。” “哪个妖怪不会飞!”一个旋龟叫起来,“除了你这个愚蠢的人类,这里哪一个不能飞!我们为什么要和这种低等生物合作?”他最后这句话是向刘地问的。 “因为他脑子比你高级!他出的主意比你强!”刘地在那个旋龟的背壳上敲了一下,“孟蜀说的很对,这个世界决对是有局限的,只要我们想办法绘制出这整个世界的地图,说不定就可以找出什么端倪。走了这几天,我到觉得这个世界比我们想象中的要小,说不定有二十个左右的同伴,就足够做这件事了。” “那也得在计算人手时先把那些没用处的除外。”旋龟依旧不依不饶,而且扫了南羽一眼,把她也包括了进去。 “你别再罗嗦了。”另一个妖怪白了一眼。这只山豹比旋龟要理智的多,他知道对那个人类怎么样问题不大,但是南羽不同,最好不要真的惹火一直站在她身边的影魅,现在可不是内讧的时候。 无奈旋龟没有听出山豹是为了他好,反而狠狠瞪了他一眼:“你喜欢跟人类站在一边?我可不喜欢!人类就是食物!不用来吃才浪费,你们这些家伙脑子都出毛病了,真的要和这个人类合作!” 山豹耸耸肩,不再接茬了。 伙伴中有一个名叫任白山的,不是妖怪,而是一名无继民(异界神民的一支),他的身体中没有骨头,看起来总是软趴趴地,脾气一向也象他的外表,软绵绵没有火气,这个时候却“嗤嗤”地笑起来,对旋龟说:“有用没用不在种类啊,我说句公道话,有些妖怪还不如凡人呢。” “你什么意思!” “嘻嘻,我说──有些妖怪,不如凡人有用。别再那里人类、人类的叫了,让人听了讨厌!”这就是他反驳旋龟的原因,神民是神的子孙繁衍而来,虽然有法力,有很长的寿命,他们口中把人间界的人类称为“凡人”,但是他们自己都是自称为人类的,旋龟在那里人类这样人类那样的,他听了当然不痛快。 旋龟本来以为大家都会和他站在一起对付人类的,没想到接连受到妖怪们的反驳,有些恼羞成怒,重重地一跺脚,说:“反正我已经受够了整天对着人类都不能吃的日子了!有他没我!要么让我吃了他,要么我走!” “要吃人类我是没什么意见,可是你这种态度让我很不喜欢,”唯一一个没有开过口的妖怪开口了,“动不动就要看不惯同伴,动不动就囔着拆伙,你也把自己看得太重要了吧!真的以为没你不行啊!我就看不惯那些自以为了不起的家伙!”他是个岩石修炼的精怪,又高又壮,说话也声音大的嗡嗡作响,并且用自身的岩石块磨擦出“喀哒喀哒”的声音,来强调自己的观点。 “大家还是别吵了,”周影试着出来打圆场,“一起合作,找到出路才最重要。” “闭嘴!你这低等的魑魅!”旋龟几乎发狂了,“我最讨厌的就是你,你这个比人类还低级的劣等妖怪凭什么在那里指手划脚!你护着那个女人的样子看起来真恶心!” 幻游记(下) 作者:可蕊点击:54164投票:199 孟蜀一直在静静地听着这场针对他而起的吵闹,什么都不说,直到这时候才突然跳起来,在半空中拔剑向旋龟刺了一下去。旋龟身上生有甲壳,本来是坚不可摧的防护,而且他是法术高强的妖怪,象孟蜀这样的人类根本不可能伤害到他才对。但是孟蜀一出手几对准了他的弱点──龟壳和身体连接处的肉膜。 剑没至把柄,旋龟竟然连声音都没发出就颓然倒地。 孟蜀把剑拔出,手一震,抖落剑上沾的血迹,然后剑收回鞘中。 “这种只会惹麻烦,生事端的家伙,确实早点除掉的好。”山豹一点都不吃惊地说。 “是啊,这下子晚餐也现成了,干脆今晚就在这里扎营吧!”岩精建议。 任白山眯着眼睛笑着说:“我刚好也走不动了,就麻烦南羽姑娘再来帮我们弄晚饭吧──你的手艺可是天下第一的。” 这些妖怪并不在意孟蜀一介人类杀掉妖怪的事,对他们而言,谁更强大,谁在争斗后活了下来,他们就与谁合作,是人类还妖怪并不重要,他们理智地去选择对自己最有利的同伴,至于其他的,就只好当作食物来加以利用了。 一直保持着旁观的刘地用肘碰碰周影说:“这次剩下来的伙伴不赖,是些挺聪明的家伙。” “小心,不要成了他们明天的早餐。”周影提醒。 “哈哈!”刘地大笑着,把手搭在周影肩上说,“只要咱们两个一条心,可是天下无敌的!”他说的声音很大,其他的妖怪们却都装作没有听见,依旧各自淡笑着。这些妖怪能接受刘地给他们领头说来说去原委也只一个,就是刘地和周影的团结。大家单个儿说来,实力上下相差大,但是其他妖怪都是各怀心机、互不信任、相互提防的,在他们之间无法形成象刘地、周影那样可以信赖的联盟时,他们都不敢站出来反对刘地,因为正面和刘地、周影冲突的话,很难保不会有谁背后给自己插上一刀。 南羽把旋龟丢进锅里,再扔些葱姜进去──给妖怪们做饭根本不用在乎口味,他们在乎的只是材料,只要是在吃别的妖怪,他们一率称之为“好吃”,在旁边的一口小些的锅里,则简单的炒了些青菜,这到是一道色香味俱全的菜,是留给自己、周影和孟蜀的。 其实南羽想吃的,是那只旋龟。 “为什么?”南羽微微闭上眼睛,是因为自己快要变成妖怪了吗? “啊……快倒水啊!糊了啊!”孟蜀叫着,抓起一碗水倒进了锅里。 “呀,真是……”南羽慌忙抓起了锅铲,和孟蜀一起抢救锅里的菜。 “哼哼哼哼……”刘地趴在周影肩上,盯着南羽和孟蜀,“最近几天他们走的很近呢。” 周影正在掐指算着什么,没有理睬他。 “一不小心就成了人家的人了喔……” “西方血光冲天,我们明天向那边走,看看有没有什么收获。”周影推算完后提议,他从周筥那里学来的周易卦卜本来只能算是半瓶子醋,但是在周围这些都不把占卜当成主要法术来修炼的妖怪们当中,却又成了最好的,所以计划行程、推断吉凶的工作便落在他身上。 刘地在他头上敲打几下,气问:“你到有没有听到我跟你说什么?” “你说南羽和孟蜀啊,他们处的还不错,”周影对此到很放心。 “白痴!笨蛋!弱智!二百五!”刘地对他一通脚踢拳打。 “你干什么啊?”周影忍不住了,但他只是抓住了刘地的手,却不还手。 “干什么,人家在追你的女朋友!你据然还这么无动于衷的!俗话说的好,对情敌,要象秋风扫落叶般的无情!这个时候你应该怒发冲冠、雷厉风行、心狠手辣、斩草除根!就算不打算把他剥皮抽筋,也应该先下手为强,先发制人,先入为主,先天不足,先……”刘地说起这个话题便滔滔不绝,果然是经验丰富,身经百战。 周影不禁叹口气:“刘地,你最近怎么总把这件事说来说去的,我不是说过,我和南羽只是朋友吗?” 刘地凑上去,几乎要贴着他的脸问:“真的只是朋友?” “刘地……”周影都快要开口哀求他了,“你声音太大了,南羽会听见的。” “真的是朋友?”刘地挂着暧昧的笑容,执意要问自己最感兴趣的问题。 “不然还会是什么呢?”周影投降了。他知道如果自己说不出其不意个令刘地满意地答案,他能那样挂着阴险的笑容一直问到天亮。 “是情侣啊!爱人啊!(周影用力摇头)那至少也应该是你爱她了!她爱你了!单恋也行啊!你不会让我这么失望吧?” “刘地……其实我一直想问你,你整天在那里说‘恋爱’了,‘爱情’了,爱情到底是什么?和友情有什么不一样吗?”周影十分认真地问,并且热切地等着刘地回答。 “扑嗵!”刘地自己嘴里给自己配着音,夸张地“昏”倒在地,接着又跳起来,抓着周影的肩,用力摇着囔:“什么爱情和友情一样!在你眼里我和南羽一样吗?一样吗?我们哪里一样!” “好象一样……又好象不一样……”周影认真地思考着,“我和你认识的比较久啊。” 刘地无言地向苍天张开了双手。 “吃饭了。”孟蜀端着饭锅招呼,及时打断了这场混乱的谈话,刘地垂头丧气地向饭锅走去,准备用大吃一场来安慰自己交友不慎,误结白痴的痛苦,周影却看见南羽没有走过来,而是独自走开,远远地会在一条河边上,于是也尽量迈着刘地不会发现的步子,从聚餐的地方溜了出去(他也不完全是那单纯,对吧)。 “你怎么不吃东西?” 南羽仰起头来看着他一笑,“我吃不下。” “可是,你中午也没有吃。” “……周影,我是个什么样的妖怪?”南羽转变了话题这么问。 “什么样……”周影搜肠刮肚地找着形容词,“强大、理智、安静,还有,仁慈……” “仁慈……”听到这个词,南羽似乎松了口气。 “我认识你时间不长,可是觉得你是那个样子的,很善良,对生命抱有怜悯之心。” “我吃人吗?”南羽紧紧握着双手,声音有些颤抖,“我跟你一样还是跟他们一样?我吃不吃人?” “你是僵尸。” “我吃人?”南羽闭上了眼睛,“我早就应该知道了。这几天来,我根本不想去碰那些青菜,我想吃的是血、肉!我想吃……想吃那些……或许我早就该顺从于自己的本能了!或许我只要吃上几口那些血肉,就可以恢复成真真正正的妖怪,不用再过这种不人妖的日子!吃人也好!吃什么也好!不能做人类,至少象个妖怪一样的生活!” “……原来,你在担心的是这些……”周影走到她身边坐下来,他为终于弄明白了南羽这些日子烦恼的因由而松了口气,看着南羽微笑着说:“你不是那样的妖怪,我认识的南羽,是个善良,爱惜弱小与生灵的,道行高深的妖怪,她是从来不为了食用而杀生的。” “真的?” “我又不会说谎。” “可是你刚才明明说我是吃人的。” “你吸人血为生。可是在我们原本的世界的医院里,有贮藏用来救人用的血液,而你在医院里做医生,治病救人,也只吃那些血浆。你总是救人类,也救妖怪,你和那些吃人的妖怪完全不一样。早点恢复过来吧,到时候你就会明白了。” “谢谢你,如果不是有你在保护我,在这种混乱的地方,我一定是活不下去的,而且你又这样的安慰我……我现在觉得,早一点恢复成妖怪也不错了,至少,可以帮你一点忙吧。” “岂只一点,你的道行比我可高多了。” “对,就是这样,再靠近一些,再近一点,气氛挺好,风景也不错……周影,是男人就上啊……”刘地躲在树后面,手中抓着一大块肉骨头,边啃边嘀嘀咕咕地。 “刘地!你在干什么?”孟蜀不知什么时候从身后冒了出来,在他肩上一拍,大声嚷嚷着。 周影从地上一弹而起。这次他真的有点生气了,拽住刘地说:“你过来,我要跟你谈谈。” 刘地一边舔着手里的骨头,一边向正笑嘻嘻地站在那里的孟蜀挥了挥拳头。 “刘地,你这样……你要我怎么说!我实在觉得很难堪,这样,这样,南羽恢复过来之后,会认为我在故意戏弄她,她一定会很生气的!” “你要怕她生气,就趁现在下手啊,据我观察,她是那咱传统专一的女子,只要生米煮成熟饭,她可就是你的人了,然后……嘿嘿嘿嘿嘿嘿……” “刘地,我们现在应该想的,是怎么离开这里才对吧?”周影只觉得自己四肢无力,头脑发胀,交友不慎啊…… “我现在应该想的是怎么离开这里──这点小事我就办了,你只要想着怎么把她弄到手就行了,我给你说……” “刘地……我们绝交吧……” “绝什么交啊,我还有很多经验心得没有传授给你呢,追女人啊,最重要的是……” “他们真是很好的朋友。”孟蜀坐在南羽身边,远远地看着刘地和周影说。 “嗯,我看刘地精明深沉,任谁都不信任,可是只信周影,连命都可以替他卖;周影性情恍惚难明的让人捉摸不透,也跟谁都隔着一层,可是对刘地永远是推心置腹的。”南羽说着她的看法。 “好朋友!”孟蜀在身边树上击了一拳说,“男人都会想要这样的兄弟的!” 南羽淡淡一笑:“可他们又不是人!” “说的到也是。”孟蜀笑了起来。 最近几天,他们两个特别亲近,南羽自忖其中的原因,大概是因为这一个小队伍中只有自己和孟蜀是“人类”的缘故吧。对于南羽而言,越是靠近孟蜀一些,就越能使自己离妖怪的身份远一些,她很清楚自己的内心深处渴望自己是个人类,固然明明知道自己是妖怪这个实事,可依旧抵挡不了做人的渴望。而对于本来就是人类的孟蜀而言,南羽是唯一的同类。南羽可不会认为自己的魅力足以使一个像孟蜀那样的男子在这么混乱、自身难保的情况下还对自己一见钟情,她相信孟蜀对自己关切的原因和自己一样,是因为在这个妖怪的世界中,对方是眼下唯一的同类。 “可是,我也不是人类呢。”南羽看着远方说。 “我知道啊,可是即使是妖怪,南羽你也一定是个很象人类的妖怪。” “你怎么知道,也许转身就会吃人。” “你不会。”孟蜀露出温柔的目光,“可是到时候,你会不认得我了,或者是瞧不起我这个没什么本事的人类了。” “你的本事够大了啊,你的剑法那么高强,我想就算是妖怪,只比剑法的话也不会赢行了你的。” “妖怪不需要学剑法,他们有法术,象他们,即使被这里的法术改变了记忆,一旦摆脱了控制也马上就复原了,正常了,而我呢,这么多天了连自己是谁?从哪里来?做过什么?有什么亲人?我都一率不知道,也不知道回不回的去?也不知道什么在等着自己……” 在这样的世界里,这样的情形下,他的心情比起妖怪们来要惶恐百倍,日常在妖怪们面前,他表现出的是十足信心,坚定而强硬,其实哪里有一个人类独立无助地处身在一群吃人的妖怪中间而不害怕的?但是他的不安和忧虑,只在南羽的面前表露而已。 “今天那只旋龟向我发难时,我原本以为刘地会出来说话的,可是他没有,那一刻我真的害怕了,所以我趁它不备下了杀手,因为我知道,用不了多久它一定会对我做同样的事,而我在妖怪的法术面前,怎么可能有反抗的机会。” “我想刘地不出声,是为了摸其他几个妖怪的底,并不是真的不想帮你,而且我想,旋龟真的做出什么对你不利的行动的话,即使刘地不做什么,周影也不会看着不管的。” “你真的对他很信任。你们应该是……非常好的朋友吧?” “朋友,我想是这样。”南羽淡淡地笑了起来。她取出一直带在身边的萧,轻轻吹奏了起来,一曲清远而微带着苦涩的曲子,随风传递在夜空下,吹的人在思念着什么,却又无法言明自己在思念什么,一边一边用曲子问着自己,也问着聆听者,你在思念的是什么?是什么…… “高田种小麦,终久不成穗。 男儿在他乡,焉得不憔悴……” 孟蜀开始唱起一首古老的歌谣,廖廖的几个字,他反复的吟唱着:“高田种小麦,终久不成穗,男儿在他乡,焉得不憔悴……男儿在他乡,焉得不憔悴……”大家都有可以回去的地方,即使是妖怪们心中也有一个可以称之为“家”的场所,他们也都在为此努力,拼命,为了可以回去,可是孟蜀却不知道自己可以回去的地方在哪里,他用低沉的方式吟唱,然后声音越来越高,仿佛是在回答南羽,此时此刻的他,心中所渴望所思念的是什么…… 夜幕下的旷野中,篝火、饭菜的味道和淡淡的、香喷喷的血腥味飘进了一个野狗子的鼻子中,他吸吸鼻子,向气味传来的方向走去。旷野中的小小的营地一片沉寂,尚未完全熄灭的火堆中星星点点的火光不时爆开,孟蜀拄着剑,垂首坐在火堆边入睡,稍远一些的树下,南羽蜷着身体,倚树而睡,妖怪们都不愿意把自己入睡后的身体展现在大家眼前,各自都不知用了什么法术,消失在什么地方了,所以野狗子看到的,就是熟睡中的一对人类男女。 他垂涎地舔舔嘴唇。 “看到了吗,野狗子!”刘地躺在地面之下,伸出一只手指头戳戳石头的影子。 影子里传来周影警觉地声音:“我去对付他!” “别急,别急!看看他先袭击谁,是南羽的话,你就冲过去英雄救美,是孟蜀的话,就再看看,嘿嘿,让他吃点苦头也不错。” 看来他还在对昨晚孟蜀揭穿他偷窥的事耿耿于怀。 “我有那么小气吗!”刘地大义凛然地说,“我是那么记仇的妖怪吗!我是想看看他的实力到底是什么样?他一剑就能杀掉一只旋龟,即使是偷袭,你不觉得那有点超越了人类的能力吗?他又不是会法术的法师什么的!” “他的剑法真是十分高明!”曾经钻研过人类武术的周影赞叹。 “比你如何?” “我学的是刀。” “我是说,如果不用法术,你用刀他用剑比试,谁赢?” “……他。” “周影,你学人类的刀法学了多久?” “三百年不到。” “你的那股认真劲我是知道的,你用了三百年学的一项人类技能,竟然还比不过他?他今年有几岁?他能有多少时间去练剑术?” “我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看着吧,野狗子向他走过去了。” 孟蜀拔出剑,冷冷地看着野狗子。 “我不吃你,”野狗子出乎意料的开口了,“我不想得罪你一起的妖怪──本来你看起来是很好吃的……”他这么说着,抓过锅里剩下的旋龟肉往嘴里塞着,目光警惕地盯着孟蜀身后。 孟蜀顺着他的目光转过头。 南羽站在十几步开餐,举着一只手,对着野狗子,她的脸色如此的苍白,以至于毫无表情的脸上包含了一种令人生畏的东西。 “放心,我从来不和比我厉害的妖怪争斗──这就是我能活到现在的原因,你要我滚开要我听从你的吩咐什么的都行,只要别吃我,我一切听你的吩咐。”看来这个野狗子是很懂得识时务者为俊杰的道理的。 “果然,能够活到现在的,都是些有脑子的家伙。”刘地站出来,用力敲着掌,他走过去拍着野狗子的肩,“怎么样,要不要成为我们的伙伴?”他向旁边一指,山豹、岩石精和任白山不知什么时候都出现了,正在轮番打量着南羽和野狗子。“来吧,来吧,我们大家一起聊聊,需要商量的事挺多的,嗨,僵尸,好久不见!”他一边和野狗子说话,一边向南羽打了个招呼。 “南羽!”周影兴奋地跑过来,“你终于恢复过来了!” 南羽微微一笑,向他一躬身说:“这段日子给你添了不少麻烦,实在不好意思。” “不,是我该说谢谢的,必竟你是为了帮我找火儿才弄成这样。” “完了!”刘地一下子垂下头去,“完了,又变得相敬如宾了,完了,我的努力全付之东流了……”他丢下野狗子,冲到南羽面前,大声嚷嚷着,“你怎么恢复过来了,怎么偏偏在这种时候恢复?至少你们要×××××(“×”号为少儿及人类不易观看的文字),再×××××,然后×××××之后再恢复吧!” “哼,”南羽骄傲地一甩头,根本不去理会他,径直向周影说话,“我想我也可以帮上什么忙的,要我做点什么?”她这么说,口气中颇有几分自衿,确实她的道行在在场的妖怪中而言,是最高的。 “一下子加入了两个伙伴,”岩石“咯咋”“咯咋”地扭着肩头说,“这个晚上挺有收获的。” 任白山也评论说:“其中一个看起来不怎么样,但是南羽姑娘是了不起的。”说着向南羽躬了躬身。 “不中用的话可以用来做食物……”呈现原形的山豹伸了一个标准的猫式懒腰,咕哝着说,“伙伴多了要吃的东西也多了……我再去睡一会儿,吃早餐再叫醒我。” “如果你敢让我们知道你睡哪儿的话。”岩石笑着说。 山豹白了他一眼,纵身一跳便消失在了树丛中。 任白山和岩石一转身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刘地还跟那个野狗子说着他们的计划,探讨合作的可能性。周影看着南羽,她终于恢复过来了,周影仿佛有很多话想跟她说,却不知说什么才好。孟蜀也在看着南羽,但是后者的目光和他相接时,他抿嘴一笑,拱了拱手,回到火堆边背对着南羽,把头靠在拄着剑的手上,继续那被打断了的休息。 南羽看他几眼,回头对周影一笑,周影也望着她笑,两个人却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天渐渐亮了起来,在这个小小的宿营地上,昨天傍晚还是住下了两个人类和五个妖怪,今晨便成为了一个人类和七个妖怪,而且可想而知,接下来加入其中的妖怪数目还会越来越多。 一道射向孟蜀的掌心雷被周影挥刀挡住,孟蜀趁机利落地把剑送进了那个妖怪咽喉。周影刀一挥,又砍倒了另一个围攻他们的妖怪。身边的攻击松懈了一些,他抬头环顾了一下战场上其他的同伴:现在和他们并肩战斗的有十三、四个妖怪,对方却有大约三、四十,于是己方妖怪被分离隔开了,除了周影跟着孟蜀(在遭到袭击的一瞬间他就敏捷地跳进了孟蜀的影子里面),任白山和那个野狗子背靠背地抵挡之外,大家都在各自为战,刘地在地下神出鬼没,专门捡雄性妖怪暗算,有一个长着明显显的尖刀一样的角的羊形妖怪紧跟在他后面,这个妖怪种族名叫贲羊,和地狼一样也是生活在土地中的妖怪种族,他想把这个地狼一举除掉,在同伴们面前炫耀贲羊比地狼强这个真理,但是刘地并不想和他打,原因很简单,这个贲羊是雌性。“如果把所有的雄性都干掉,把所有的雌性拉入自己的团伙该有多棒!”──他就是这么想的。 南羽伫立在空中,她的身后,对面站了三个妖怪,南羽手中按个法诀,口中念念有词,对方被她身上笼罩的一团红光所挡,根本无法靠近她,而她身上的红光反而愈炽,一点点地向对手们逼过去。南羽虽然是妖怪,但是学习的却是正宗的道教法术──她是玄通观现今活着的唯一传“人”,在她的师傅、师兄和几个人类弟子消失在时间长河中后,袭承了祖传“伏妖剑”的她实际上已经是这一流派的掌门“人”了。她的法术在妖怪们当中施展开,就象一名法术高强人类的天师一下子出现在了这满是妖怪的战场一样,她的高强和她用的法术种类,两者造成了敌方同样的震惊。 “喂,她根本就是个人类吧?”山豹在战斗中好不容易靠近了刘地一些,便这么大声问。可是刘地压要没有听见,一边一口咬住了一个敌对妖怪的脖子,一边向身后的贲羊挤眉弄眼,贲羊因为一直追不上他,气得都快发疯了,看着他丢下尸体又钻进了地里,用利角一顶挡在前边的山豹,也钻进了地里去,山豹灵巧地跳在一边,摇摇头,自言自语地回答自己的疑问:“不管是什么,站在我们这一边就行了对吧?她再强大些才好呢!”刘地这么一闹,山豹周围空旷了不少,他得以抽出身来,便去帮助其他的同伴了。 “我说山猫啊,咯啦,你的动作太快了!咯啦,喀嚓!”岩石精一边用不紧不紧地口吻说,一边穿插着挥动巨拳敲打敌人的声音。他在战斗中动作缓慢,成了大批敌人围攻的对象,法术、兵器、拳脚(用拳脚打他的妖怪一定还在后悔当中)纷纷落在他身上,但是他表现的不痛不痒的,从某个角度来言,虽然一刚一柔,但是他和周影一样抗打。 “你知道吗,当年我修炼到了一定步数,我想我是修个肉身呢?还是不呢?想来想去,我还是算了,我喜欢自己这付有份量、够稳重的身板!所以我只修出了一副口舌、胃肠来吃东西用,其它的等我想修正果时再说吧!呵呵呵呵!”随着他的解说,那副好身板一扭,把一个对手坐在了屁股底下。 “如果可能,连口舌也不要吧。”山豹没好气的说,“你的唾沫星子喷到我脸上了。” “呵呵呵呵,大猫你真小气,对了,相处好几天了还没打听过你的故乡是哪里啊?” “泰山。” “呵呵,我的老家是青岛崂山啊,难怪觉得你亲近,我们是半个老乡吗,到我家里做客吧?” “活着回去的话再说吧。” “呵和,一定能回去的。” 另一边任白山在教训野狗子:“你怎么这么笨,左边,右边,左边不对还是右边!”他整个靠在野狗子背上,一边和面前的敌人打斗,一边指挥野狗子的步伐。 “别嚷了!我这边的敌手动作和你那边的可不一致!”野狗子气呼呼地叫,他可不是自愿和任白山合作的,而是任白山认定了他最适合让自己“依靠”,每次一发生战斗就赖着他不离开。 “你应该同情弱者才对啊,我可是战场上最柔弱的一员啊。”任白山用他那软绵绵地声音说,他比声音还柔软的手臂弯转成了一个难以想象的弧形,把一道符咒按在了一名敌手脸上,敌手在他的符咒和另一只手中的兵刃双重攻击下倒了下去。 “柔弱!哼!”野狗子冷哼一声,但是他在心里也不得不承认,有这个没有骨头的家伙站在身后可以帮上大忙。 附近传来的一声惨叫使周影转头看了一眼,那是一名伙伴临死前发出的最后声音,周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倒下去,又被杂乱的战斗中的敌人或同伴踩了几脚。敌人差不多是同伴们的三倍有余,又是突然袭击式的扑过来,伤亡是无可避免地会发生了。象刘地、南羽那样法力高强的还可以顾及同伴,各处支援一下,而周影除了保护着孟蜀外,也只能顾过自己而已。 其实孟蜀并不特别需要保护,他自己的武功和反应足以应付大部分的进攻,周影为他防护的,只是一些法术方面的攻击──妖怪们杀得兴起之时,真正有暇腾出身来使用法术的只有少数,所以细论起来杀敌的数目,孟蜀反而比周影还多一些。 象这种遭遇之战最近十几天已发生过多次,大家已经习惯了,在最初受到偷袭的短暂慌乱之后便能沉着应战,和敌人在数目也迅速接近起来。 现在的这个世界已经完全成为了一个妖怪的世界,混乱、杀戳之后,总算开始逐步的在恢复平静,于是更多的妖怪开始思考为什么来到这里,又怎样才可以离开,然后,因着这些理由,一个个小团体形成了,当然,相互的不服气也使这些小团体之间不断地发现着摩擦,碰撞,象今天这样的撕杀自然也在所难免。周影曾经想过,即然大家有着相同目的,为什么不能想互合作呢?但是其他团体的妖怪很难有和他相同的想法,让他自己想想,要他去向其他妖怪低头,听从他们的差遣他也实在做不到,所以他也只好把美好的愿望压在心底,继续持刀战斗了。好在这样的小团体,只要把对方的头领杀掉或制服就会自己瓦解,到那个时候除了少数极为顽固的,其余的妖怪还是可以收拢过来的。 周影再打量一次战场,发现刘地和南羽已经认准了目标,准备行动了,于是在刘地又一次从他身边的土中冒出来,向他眨眨眼睛时,周影站出去,拦住了一直跟在刘地后面的贲羊。贲羊想钻入地下绕开他继续追刘地,却发现随风动荡的长草的影子象一张密密麻麻的网子一样,完全封住了她潜下去的路径。 “影魅,滚开!”贲羊尖利地叫起来。 周影摇摇头,手指按在刀上缓缓划过,拉开了交战的架式。孟蜀和他背靠背地站着,抵挡另外两个妖怪。 对方这个团体的领导者是一个短狐(也就是俗话说的含沙射影的蜮,也有人称他为溪毒),他与众不同的没有拿着兵器,而是持着一件竹管状的法宝。有些妖怪或修道者专攻修炼一件或几件宝器,施法与战斗皆凭此而为,这样的法宝经过炼化者成年累月的施以法力,自然各有各的异能,施用的时候往往是集法术和攻击性的武术与一身,确实很好用,但是它的能力是限制死的,比如什么时候用,用来干什么,或者时限都有界限,不象凭自身的力量战斗那么自如、灵活,两种方法其实各有千秋,总的来说还是法力强、道行深的一方会取得最后的胜利。 短狐在战场上挥动手中的法宝,一道道金色光茫象短小的箭一样射出去,穿透敌人的身体。这种即非物质又非法术的攻击用武器根本无法挡住,在穿透身体的时候,也不会留下任何伤痕,只是被它射中了的地方即使没有流血和伤口,依旧象受了重击一样无法再正常运动,手脚的话就象拆断了一般垂下来,而穿过的是要害的话,就会死。 就象刘地身边有周影一样,短狐的身边也有两个值得信赖依重的伙伴,一个赤蛇和一个苍獭,他们两个和短狐本来就是好友,在经历了这个世界的迷失和混乱之后,三个朋友又能奇迹般地重逢,这令他们欣喜若狂,也令他们坚定了团结起来,离开这个世界的心念。短狐在三个伙伴中法力、才智最高,理所当然的由他领头,开始了和刘地他们差不多的行动。刘地和南羽一向短狐冲过去,他的两个忠实伙伴便双站了出来。 刘地从来不使用兵器,他战斗中使用的就是他自己的爪和牙。当赤蛇的鞭子和苍獭的长枪一起攻过来时,他依旧这么抵挡。而南羽没有停留,趁刘地独自招架住两名敌人,越过他们挡在了短狐身前。 短狐手一抖,一束金光向南羽射到,他看南羽双手空空,料定她会闪躲,也已准备好也一下步的动作,谁和南羽手一伸,金色光束被挡住,反弹上了天空。 南羽不是空手挡开短狐法宝的,现在她的手中,也拿了一件“兵器”。 那是一柄颜色暗淡,由于年代久远,经过无数次摩抚使用而磨得光可鉴人的木剑,但是木剑已经折断,南羽持在手中的,只是剑柄和三四寸长左右的剑身。 “桃木剑?”短狐疑忌地自语。 桃木避邪,法师驱妖降怪常用此做剑,一般的桃木剑当然不足以使妖怪们害怕,但是这柄残剑上煞气逼面,黯淡的剑身上不知道沉浸了多少天师高人们的功力,也不知道饮过多少妖怪鬼物的血和命,它对妖怪们的镇摄力难以言谕,论理,妖物别说使用,就是碰也碰不得这样的器物,可是现在南羽却持着它,准备用它和短狐一战。 不仅短狐一方的妖怪对此惊讶,连刘地、周影也是从来没有见过南羽的兵器。 桃木剑本来就不靠锋利和坚硬来克敌,所以是不是一把断剑也没什么关系,南羽身体和剑上泛出红色的光芒,身子站着不动,光芒却向短狐逼过去。 刘地独自对付着赤蛇和苍獭,有些手忙脚乱,周影和孟蜀已经摆脱了各自的敌人,向他那边奔过去。 赤蛇的兵器是他用自己的脱皮化成的鞭子,蛇每年脱一次皮,这条鞭子也每年加固一次,几百年下来,早已是一件无坚不摧的武器。苍獭的长枪也是出神入化,灵动非常,他们这两样兵器都能及远,目的就是把刘地困在离他们几步开外,只让他招架,不让他还手。可刘地又怎么会是只挨打不还手的家伙。他的法术,他的战斗力和经验比这两个妖怪中的任何一个都高,虽然比不过两个对手加在一起,但是两个中等妖怪合在一起还是两个中等妖怪合在一起,并不等于成了一个大妖怪。刘地在两件兵器之中钻来钻去,不时没入地下,敌人又完全不能预测他接下来会从哪里出来,虽然实际上还是他处下风,但是旁人看来,气定神闲的反而是他。总是能耐心地周旋,寻找对方的破绽和疏漏正是刘地最大的特点。 周影快要到过刘地身边的时候,那个贲羊又追了上来,她的一支角方才被周影砍掉了,伤口正在淌着血,流在脸上显得她面目狰狞。一路飞奔着,用剩下的角向周影撞过来。周影用轻巧地动作跃起来,在空中按住了她的角,凭周影本身的力量当然是不足以抵挡住贲羊的冲击,但是这时贲羊自己的影子从地面上跳起来,迎头牢牢顶住了她。影子再加上周影的力量,把贲羊按在了原地。贲羊把头一低,剩下的一支独角疾雷般射了出去,近咫尺的周影奋力一扭身子,从半空中翻下去才躲开了这一击。贲羊已经用力顶倒了自己的影子,又向周影扑过去。 “当!” 孟蜀把剑插入地面,迎头挡住了贲羊,他咬着牙,双手用力抵住剑,和这个妖怪较起了劲。其实他大中以用其他更明智的方法对付这个发狂的妖怪,可是因为刚才看见周影没有能够挡住她,他就不由得产生了自己试试看看念头。贲羊的力量居然真的没有强过孟蜀,他们僵持在了那里。 周影却没有再上前去帮忙,一阵光线的异动惊动了他,他抬起头,惊讶地大叫:“孟蜀,闪开啊!” 一道金光从短狐的法宝中射出来,正飞向孟蜀站的方向,但孟蜀背对着这边抵挡贲羊,根本没有察觉这点。 周影毫不犹豫地冲上去,张开双手拦在了孟蜀面前。金光飞射远疾,刻不容发,在所有妖怪和孟蜀都没有反应过来之时,金光已经射进了周影的胸口。但是却不象击中其他对手那样穿透他,而是把周影的身体弹了起来,周影的身影随着抛起和落下的过程越来越模糊,仿佛随风消失一样,什么也没出现在他应该掉落在的那个地方。 “周影!” “周影!” 刘地和南羽同时大喊起来。 “不!”孟蜀张惶看着脚边空无一物的地面,“你怎么会救我?我明明一点都不喜欢你,你怎么会舍命救我!”他完全无法相信,一个妖怪,又与相交不深,会在生死关头不顾自己而救了他。 “周影……”南羽哽咽一声,是她用剑抽打短狐的法宝才转向那个方向的,她怎么也想不到周影会被击冲,早知如此的话,还不如让它击中自己算了。周影,难道他就这样消失于无形了吗? “白痴!笨蛋!你傻啊,这样去救一个人类!你真的去死了算了!”刘地在战斗之中却扭着头这么叫嚷,不过发脾气之后,还是关切的搭上了一句:“你没事吧?” “我以为……光的法术……我可以……挡住的……”随着周影断断续续地声音,一个人形的影子从地上坐起来,只是这个影子是这么的淡,象是一团若有若无的烟雾一样,他的声音也象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我……没想到他……这么厉害……”影子在吃力的凝结着,挣扎着从地上站了起来。 南羽偷眼看着自始至终没有失措惊慌的刘地,果然是他最了解周影啊,大家都以为周影这下完了时候,只有他知道周影挡的下这一击。 这场战斗已经接近了尾声。 无论是刘地还是南羽都在各自的战斗中占据了上风,虽然周影已经暂时无法战斗了,但是另外几个同伙已经赶了过来,协助孟蜀和贲羊战斗。只是短狐、赤蛇和苍獭三个在他们的伙伴都丧失了战斗的信念之后还拼命抗争,看来不除掉他们,是无法结束这场战斗了。 刘地利爪划过,赤蛇的鞭子被打飞了出去,他跟上一步,一口向赤蛇咬下,苍獭挺枪刺过来,却被刘地夺住枪头一带,把他拉进后一脚踢出了十几步远,又回头向赤蛇击下去。 另一边好向个妖怪一起扑过去,七手八脚地已经制服了贲羊,就只等着南羽那边的结果了。 短狐把法宝挚在手中,咬紧了牙关,准备拼死一击。 “住手!”周影的声音有些微弱,口气却坚决的很,“不然,我杀他,”他的刀架在苍獭身上,向短狐说。 短狐目光一跳。 “即然相斗,难免一死!你以为他是会向你们投降的懦夫吗!”苍獭喝叫起来,“死有什么大不了,你给老子来一刀啊。” “如果我被你们捉住的话……”周影讲话还有点吃力,身体也没有力气站直,半跪在地上慢慢地说,“……我知道刘地会怎么做,所以,如果你们真的是朋友的话,他一定也会那做的,对吗?”他最后向着短狐问。 短狐看看他,看看分别被他和刘地制住的两个朋友,他咬着嘴唇,终于还是后退了半步,把法宝向周影脚一丢,闭上了眼。 周影和刘地对视一下,各自放开了手中的对手。 “大家合作多好,反正目的都一样,打打杀杀的多伤合气是吗!”刘地笑眯眯地向对方的幸存者们说。 “现在你作主,由你安派。”短狐淡淡地说,他虽然不甘心,但是也不得不承认了失败。 短狐这一边还有二十七、八个妖怪活着,加刘地这边的十二个,声势一下壮大了不少。刘地他们盘的一些计划终于也可以开始施行了。 孟蜀拾起地上短狐的法宝,在身上擦一擦,递过去说:“这个是你的,”他这样向新加入的表示友好,却发现妖怪们一双双惊讶的眼睛在盯着自己。 短狐惊讶地都忘了伸手去接,只是说:“你,你,你是个人类?” “是啊,你们都看的出来吧?”孟蜀抓抓头。 “快放下他,”南羽终于第一个叫出来,过去夺下他手中的东西,“你不可以碰它,你,你没有事吧?” 孟蜀不解地看看自己的手,“没事啊?” “这种法宝不是人类可以碰的,你居然没事?可以拿桃木剑的妖怪和可以拿我的法宝的人类,你们当中还真尽些怪家伙。”短狐咕哝着,拿过自己的法宝丢进口中,藏在了肚子里。 刘地盯着孟蜀,若有所思,但是接着便招呼起来:“休息,休息,大家今天在这里安营扎塞,食物遍地是,自己收拾着吃!”在他的张罗下大家开始准备营他,而他的目光又一次落在孟蜀身上…… “怎么样?你好些了没有?”孟蜀来到周影身边问,一边把手里的碗递给他,“吃点吧。” 周影一笑,接过来放在旁边,他身体虚弱的时候不吃反而好些,免得为了转变食物而消耗体力。 孟蜀又站了一阵子,和周影之间实在没什么好说的,只好走开,走了几步回头说:“今天谢谢你。” 周影摇摇头:“我知道自己挡得住,不会死,不然我不会这么作的。” “可我会死,”孟蜀笑着叹口气,“所以还是谢谢你的救命之恩。” 周影有点不知所措,低下头不说话。 “人家的感谢应该接受啊!真没礼貌!”刘地冒出来,在周影头上打了一下。 孟蜀知道他们有事商量,快步走了。 “喂,你可别再去和南羽套近乎了,今晚她没吃饭,小心你去了……”刘地向孟蜀张嘴做了个咬的动作。 孟蜀没理他,走出好远才自言自语地说:“她又不是人类了,我去干什么?” “……就是这样和他们商量的,明天一早就行动,你还伤着,和孟蜀呆在这里别动,我留几个可靠地下来陪你们。”刘地向周影解说关于下一步的安排。 “好,”周影永远不会有什么异议。 “总知,这是最值得一试的法子了!”刘地仰躺下来叹息,“好想我的女朋友们啊。” 周影却在挂念火儿,它究竟在哪里?有没有被这里法术控制?会不会吃到苦头甚至受伤?从出生到现在,他们从来没有分开这么久过,火儿还能照顾自己吧? “对了,”周影又想起另一件事,“刚才你说南羽什么?” “没有吃饭啊。” “没有吃饭?” “她自己在树林那边呆着呢,晚饭前就去了。” 周影扶着树站起来,“我去看看她。” 刘地摊摊手,又叫住周影,挤着眼说:“去一整晚也行,我保证大家都不会打挠你们,亲热一点没关系的!” 反正也没力气去打他了,周影干脆装作没听见地走了。 “要不要过去掺一脚呢?”刘地作了三秒钟的思想斗争之后,潜入地下跟了上去。反正周影是很了解他的,一定知道他会偷偷跟过去,所以即然他没有叫自己不要跟,那就是默许了吗──他在心里这么给自己找理由。 南羽独坐在树下。一到吃饭时候她便会逃离大家,她不但不能去吃那些经由自己手杀死的妖怪,也不无法忍受看到烹煮食用他们的场面。在还以为自己是人类的时候心里想的是“自己怎么可能是妖怪?”而恢复了记忆之后,想的就成了“我为什么不是人类?”是啊,自己为什么不能是个普通人类呢。 南羽说不上自己是什么时候恢复正常的,也许从一开始,就清清楚楚地知道自己是妖怪吧?只是坚持着不肯承认,心里抱着一丝饶幸,说不定真的可以过人类的生活。 周影远远地便停住了脚步,因为他看到南羽脸上挂着晶莹的泪珠。 那里的难道不是那个有些骄傲的南羽,而又变成了那个自以为是人类时的娇弱女子了吗。 周影无法就这样走过去,只能站在树丛中看着她。 “过去,趁虚而入啊,趁虚而入!”刘地从地下伸出一个头来,压低声音鼓励着。 “她怎么了?这些日子以来一直这样。”周影在刘地身边坐下问。 “去问她呀,快去,快去。”刘地明显地不怀好意。 “……” “荆蛮非我乡,何为久滞淫?方舟溯大江,日暮愁我心。山冈有采映,岩阿增重阴,狐狸驰赴穴,飞鸟翔故林……羁旅无终极,忧思壮难任……”孟蜀敲击着配剑,纵声高唱一道古老的诗歌,他苍凉的歌声和诗中的孤寂、忧伤传来,就连一些妖怪们也停下了筷箸,怔怔地听着,难掩心中的思乡之情。 “喝!”刘地本来也在侧耳倾听孟蜀的歌声,忽然低叫一声,从土地中一跃而出,他在半空中翻了一身,手臂一挥,利爪从皮肤中弹出,反手向从地底暗算他的贲羊击去。 虽然头领和同伴们都同意了和刘地他们合作,但是贲羊并不这么想,她依旧在对刘地耿耿于怀,并且一刻也没放弃报复的打算,她按耐着性子等到了这会儿,看到刘地和其他妖怪都在专注于孟蜀的歌声,便潜进地下,向刘地突然出手。 刘地总算反应敏捷,但是肩头还是被她用角顶了一下,血已经顺着手臂滴下来。 “我不杀雌性不代表我不会杀喔!”刘地一爪把贲羊打了个跟头,半认真半玩笑地说,“而且你这样的疯婆子刚好是我最讨厌的雌性。” “地狼!你去死吧!”贲羊怒火冲天地向刘地继续攻击。 “我也没得罪你啊,不是因爱生恨吧。”刘地遇见雌性就非把话题扯到那方面不可。 “地狼!”贲羊咬牙切齿地喊叫,“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刘地一边闪躲她的攻击,一边扳着手指头说:“‘你死’‘我活’,一回事儿吗?什么不是就是的。” 他的态度越是不把对方当作一回事,贲羊的火气就越大,但是她的愤怒还没到了完全使她失去理智的地步,她知道自己和刘地相比确实还不及,凭真本事自己斗不过他,即然偷袭失手,自己已经没有什么机会了。她目光四处搜寻着,开始打算退路。好在刘地也没十分地想“留”下她,所以当贲羊瞅到一个空隙向旷野中逃走时,刘地也没有再赶尽杀绝。 过了这片小树林后是一望无际的旷野,贲羊只要逃到那里,刘地想追也追不上了,可是她在逃走的途中,却又犯了一个大错。当她扭头看见扶剑观望的孟蜀时,心中却又生出了杀机:杀不刘地,至少这个人类的命她要带走。 贲羊头一晃,她唯一剩下的一支羊角向孟蜀射去。 “铮!”地一声长响。 孟蜀举剑用尽全力挡住了羊角,他的剑也断为两段,跌在尘埃中,而另一边,南羽的桃木剑远远飞至,插在了贲羊的背心,已经取了她的性命。 “我是个女人,不介意杀她,”南羽淡淡地说,“孟蜀,麻烦你为我把剑拔出来好吗?” “啊?”孟蜀一愣,“好的。”他走过去,从贲羊背上拔出剑来。 周影懈地看看南羽,不明白她为什么不用法术将剑唤回来,而要孟蜀去拔?而刘地和南羽一样,都十分紧张地看着孟蜀的举动。 孟蜀走过来把剑递还南羽。 “谢谢。” 面对南羽的道谢,孟蜀耸了耸肩。 刘地和南羽交换眼神,象要商议什么似的一起往前走去,刘地回过头来:“周影,来,有话跟你说。” “好。”周影完全不解地跟了过去。 在他们身后,孟蜀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树丛后,他转过身,独自面对着一望无际的旷野,张开手掌,方才拿剑的手心中,竟然留下了一道红肿的炙痕,呈现着剑柄的形状。孟蜀看着自己的手,又仰起头看着天空,两行泪水淌了下来。 “为了试探他?”周影还是不懂地问。 “我的剑,妖怪应该是不能碰的,所以才叫他去拿。”南羽抚着手中的剑说。 “可是谁都看得出来,他是个人类。” “他拿了只有妖怪才拿得起来的法宝,又拿起了南羽的剑,”刘地叹口气,“这个家伙,实在是琢磨不透啊。” “你们两个……都在怀疑他?”周影发觉,自己是无法跟上刘地和南羽的心思的。 “他太象我了……”南羽苦笑说,“太象了,所以我不相信他……” 周影不明白,为什么象她就不能相信。 “反常为妖!”刘地拍着周影的肩膀,“这么说来,在这个全是妖怪的地方,反常的是他,‘妖’也是他啊……” 最后一片版图凑到刘地面前的沙盘上,这个世界完整的情形便出现在了大家面前。 “没有想象中大啊……”这是刘地的第一句感慨。 南羽看着沙盘也说:“说是一个世界,确实太小了点。” “或许我们是被因在一个法宝当中了。”短狐几天前和别得妖怪战斗时受了点伤,说话还有点低气不足。 “虽然不够的上一个世界,可是如果是法宝中的空间的话,这样也大的离谱了……”任白山用手摸着沙盘说。 沙盘中拼出的完整版图是正方形,是这个世界完整的轮廓,由妖怪们在三天之内制作完成。地图中山峦起伏,平原辽阔,但是面积只有五、六十万平方公里,若以一个空间而论确实太小了,但是若象短狐所说的是件法宝,未免又大的离了谱。 “真是的,这么折腾还没有弄明白自身在何处,而且那个幕后的家伙还不出来……他的修养怎么这么好?”他手指在沙盘上移动着,忽然停在一个地方,问,“咦,这里怎么回事?” 那个地方的地图上出现了一个平时决对看不到地理现象──五座山峰紧紧相靠在一起,仿佛要挤成一体一样。 “造山运动造成这样也太离谱了吧。”刘地卖弄着“学问”。 “造山运动是什么?”一个妖怪不懂就问。 “就是神造世界,造到山的部分时累了,停下来运动运动筋骨。”刘地向他解释。他挥挥手,所有的同伴都开始准备行动了,花了这么多时间终于有了些线索,大家都很振奋。 “那里肯定有什么,可是……”南羽用手点着沙盘。 “你怕了?” 南羽没说话,飞在了队伍最前。 “我可是有点怕呢……”刘地自言自语。这时他们的团体成员已经多达七八十,大家在兴奋头上,不等刘地下命令已经纷纷起飞了。刘地叹口气:“走一步看一步吧……”他拉起孟蜀,带着他飞行。 “你有话对我说?”飞在空中,孟蜀问。 “没有。” “没有的话,‘看’着我的应该是他。”孟蜀指了指飞在旁边的周影。 “没有……你好自为知。” 孟蜀看着身下的浮云飘过,浮云之下的大地山河,身为一个凡人可以体验这种飞翔的快乐,实在是件很奇妙的事,可是……好自为知?我明明什么都不知道,怎么在好自为知啊!孟蜀握紧了拳头,忍住心中想呐喊的冲动。 四座山峰紧紧地靠在一起,任凭怎么看都不是自然的产物,自从山边方圆数十里之内就没有草木、生物,而他们一踏进这个范围,就不再能使用任何法术,有几个妖怪因为飞得太快,险些从天上掉下来摔死。天从他们进来就开始下雨,越下越大,习惯了使用法术解决问题的妖怪们不得不一脚深一脚浅地在泥泞中步行,九成的家伙都在咒骂个不停。 “这个地方的地图是哪个白痴来绘制的!”苍獭边抹脸上的雨水边叫,“当时他干什么吃的,这么古怪都没发现。” “是我。”短狐举起手,没好气的回答,“那个时候这里有花有草,有鸟有兽,根本不这样!” “可是现在!” “别吵了,回头看……”刘地用冰冷地声音说,“看了就知道为什么了。” 他们现在正在攀爬到一座山的山腰,听了刘地的话一起回头看过去。虽然暴雨中视线极差,但是妖怪们的眼力还是分辨地出,下雨的范围扩大了,荒芜的范围也扩大了,就象是随着雨水的降下,以这里的山峰为中心把一切生命和绿色都洗掉了一样。妖怪们全都鸦雀无声,只剩下了“哗哗”的雨声刺激着耳郭。他们在一瞬间里体会到了创造这个世界的家伙的强大──在这里他是主牢,是造物主、是神,是可以把天地掌在手中的角色。原本一心向他挑战去寻求自由的勇气,变成了难以言喻的压力和苦涩。 “回头也是死路一条,没有退路了,往前走吧。”不知道是谁先这么说着,队伍又开始向前进,这次的前进没有了什么言语,大家沉默着行走,准备去面对属于自己的命运。 终于到达了这座山峰顶端时,雨下的越发大了,四周白茫茫一片,在山下仰望时,四座山峰是紧紧挤在一起的,但是现在站在这里却看不见那些应该近在咫尺山峰,大家并不因此感到惊奇,因为大家就是预料到那里有什么才爬上来的。 “雨太大了,我什么都看不见。”一个飞鹰修炼的妖怪站在高处极目四望后说,他的眼力是大家当中最好的,连他也看不见的话,其他妖怪就更别说了。 “往前走!”刘地决然地说,“看不见也走。”他自己一马当先,周影、南羽和短狐紧跟了上去,孟蜀却落在了最后,这时的雨象瀑布流水一样,几步之外的同伴都只能看见模糊的背影,孟蜀的脚步越来越慢,最后索性在岩石上坐了下来,他心里空荡荡的,不知道自己该想什么,该做什么,只是有一股不想动,不想思考的感觉,就这么一直坐下去吧…… “孟蜀!孟蜀!”周影叫着他的名字,从雨幕中跑过来,当他走近之后,孟蜀看见南羽跟在他的后面。 孟蜀苦笑了一下,他知道周影和南羽会回来找他为的并不是相同的原因吧?不过不论是因为哪一种理由,自己都非跟他们走下去不可了。 “你没事吧?”周影的关切中有种真诚,他是个不懂伪装作做的妖怪。 “没事,我的体力没有你们那么好,”孟蜀自嘲地笑说,他从南羽的眼睛里,看到了戒备的神情,“我必竟只是个人类啊……”他凝视着南羽的眼睛说。 “或许……”南羽在暴雨声中低语了句什么,谁都没有听明白,“快点走吧,前面好象还有很长的路。” “很长的路……终究还是要走到头的……”孟蜀自言自语地说,他加快脚步,走到了南羽和周影前面。 山峰的另一边陡峭的吓人,路又湿又滑,不能使用法术的妖怪们面面相觑,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 “我先去!” “我先去!” “让我来!” 周影、飞鹰和另外一个飞禽妖怪一起抢着说。如果说妖怪们原本还各怀心机的话,在见识到了这场暴雨,意识到了这雨之后的力量后,不知不觉间已经同仇敌忾,把心团结到了一起。 “不,你们不能全去。”刘地郑重地说,“现在大家都不能使用法术,能够下去的只有你们三个,所以……周影,你先去,如果半个时辰内你不回来,再派第二位下去。” 周影用力点点头,他和刘地握了一手掌,走到山崖边,纵身跳也下去。 “但愿……”刘地嘴唇轻动,无声地向他自己心中的神祷告。 所有的伙伴无声地看着周影化作一片黑影消失在视线之内,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大家默立在那里,能做的只是等待。 时间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天空中厚重的乌云突然裂开了一条缝隙,一道仿佛好几年没看见的阳光射下来,照在妖怪们身上,雨也在一瞬间消失的干干净净。 “法术,”一个妖怪大声叫喊着,“法术可以用了!” “影魅做到了!他一定做了什么才会这样的!妖怪们纷纷议论着。对于他们而言在无法使用法术的环境中所要承受压力和不安大的难以形容,一发现又可以使用法术都禁不住欢呼起来。 “我们也下去!“刘地一声令下,妖怪们各施法术向下飞去。 雨住天晴,仰首可以清楚地看见笔直而上,直插天空的四面山峰和一线天空。周影站在这个小小的山谷里,看着眼前的奇境──一座祭坛上摆着巨大的青铜鼎,鼎上,一个混沌在缓缓地旋转,忽尔清澈透明,忽尔昏暗不堪,忽尔轻烟迷离。 周影其实什么也没有做过。 他落在谷底之时,雨便自动停了,然后他便一直在看着这个巨大的铜鼎和混沌发呆,甚至忘记了回去报信。 “看来这就是这个世界的核心──这里果然是一个世界。”刘地落在他身边说,“只是,创造这一切的那个家伙为什么没有出现?我们都来到这里了,他也该出来了。” “对!你出来!为什么这样对待我们!给我出来说清楚!”一些按耐不住的妖怪开始大声吼叫起来。 “滚出来!” “出来!” “给我出来!” 一个妖怪开始叫,顿时一呼百应,大家都开始叫起来。 “出来……” “出来……” “出来……” 四面山谷引起来一阵阵回声,却什么事都没有发生,铜鼎中的混沌还是那样运转着,阳光还是淡淡地照下来,甚至连一丝风都没有。 “别过去!”刘地突然暴喝一声,对几个按耐个住,试图登上那个祭坛的妖怪训斥,“你们不要命了吗?敢这样去碰那种东西!”他一挥手说,“大家千万别轻举妄动,等!”他率先盘膝坐在地上,“我不信事情到了这一步,他真的不出来!” 妖怪们相互看着,有几个急性子的又大喊大叫了一阵了,终于还是一个个都学着刘地的样子安静下来,围绕在祭坛四周开始了漫长的等待。 时间在过去,可是大家却又无法计算时间,因为自从雨停了这后,太阳便一直停在那个位置,世界的运转仿佛停止了,连风都不再吹,只剩下那个混沌不紧不慢地动着。 “给你。”周影消失了好一阵子,又出现在孟蜀身边,把几个野生的果子放在他膝上。“外面完全变了,整个世界全部成了一片荒芜,外面的妖怪全在为了抢剩下的食物争斗,所以我只找到这些。” 孟蜀拈起一个果子:“你特意为我去找的?” “你和我们不一样,你不能一直不吃东西,”周影说完回到刘地身边又坐下来,若说等待,他是最有耐心的。 孟蜀把果子放在手中把玩着,偷眼看着南羽,脸上挂着苦涩的笑容。 终于有妖怪等不下去了,跳起来向祭坛扑过去他踏上祭坛后安然无恙,开始用兵器敲打铜鼎,也安然无恙,当其他的几个妖怪也想冲上去和他一起破坏的时候,他跳上了负铜鼎边缘,挥刀去砍那团混沌。 数声巨呼,几道霹雳从空而降,乱打在铜鼎周围,那个妖怪连叫都来不及叫,便被击成了一团黑炭。霹雳响过,飞烟散尽之后,混沌之中出现了一双巨大的黄色眼睛,它平淡地看着外界,眨了眨,又闭上,消失不见了,一切再次恢复了平静。 “站住!你别走!”几个妖怪大吆小喝起来,可是混沌当中再也没有了什么动静。 “那个家伙一定是幕后的主人,得想办法把它再叫出来!我们不能再这么耗下去了!”短狐咬牙切齿地说。 刘地低着头,似乎在沉思什么,良久才抬起头来说:“孟蜀,你去!” “什么?叫他一个人类去!” “他算什么!” “肯定不行!” 妖怪们纷纷议论起来。 刘地还是盯着孟蜀:“你去!” 孟蜀摊摊手:“去我不怕,可我要怎么做?我可不会什么法术。” “你自己应该知道怎么做,”刘地严厉地看着他。 “他是个人类……” “他是个人类吗!”刘地喝止了一个妖怪的话,他向孟蜀问,“你真的是个人类吗?” “你以为我是什么?” “你的言行、举止、作派,哪一样象现代人?你知道电脑,知道汽车,知道航天飞机是什么吗?” 孟蜀没有说话,但是从他的表情可以明显看出来,他不知道这些是什么。 “如果你是人类,是什么时代的人类?今年得有多大年龄?而且这是只有你一个在摆脱了法术之后还认为自己是人类,这不是很奇怪吗?” “如果修炼得当,人类也可以长生。” “他会法术吗?不是自称一点也不会吗。”刘地深吸了口说,“伸出手来。” 孟蜀慢慢抬起右手,掌心向上,缓缓张开来,大家的目光集中在他手上,都看见了那个明显的烧炙的剑柄痕迹。 “人类怎么会被桃木剑炙伤?人类又怎么拿得起短狐的法宝?” 孟蜀保持着那个张着手的动作,直勾勾地盯着刘地,周影忍不住替他解释设想说:“即然南羽可以拿那柄剑,也许,也许人类就会被它伤到也说不定?” 南羽闭上眼,摇了摇头。 “还有,这里的国家被叫作‘蜀国’,而你的名字为什么叫‘梦蜀’?” “你到这里之前在哪里生活?在干什么?为什么不肯说?是真的不记得了吗?” “我是真的不记得了。”孟蜀的声音有点沙哑,“我是人类。” 刘地径直接着说:“如果你真的是妖怪,却能在我们大家面前掩藏的如此之好,那就太可怕了,我都不敢想像你究竟有多强大!所以,去证明给我们看看,你究竟能做到什么程度。”他抬手指着那祭坛。 “刘地,你这不是要他去送死吗!”周影不解地说,可是其他的妖怪们,包括南羽全不作声,因为他们全都认为孟蜀身上难以解释的事太多,认为刘地的话有道理。 “好!”孟蜀看着他们冷笑,“我去!” “孟蜀!” 孟蜀没有理会周影,大步向前走去,在走过南羽身边的时候却慢了下来,他看向南羽,南羽也毫不闪躲地看着他,他以为会从南羽的眼中看到不信任甚至歉意,但是看到的却是一抹哀怜。 怜悯!孟蜀握紧了拳头,加快了步子来到祭坛上,铜鼎下,抽出剑来用力打着鼎身喊:“出来啊!不管是什么!你给我出来!给我出来!你到底要把我弄成什么样子才甘心!给我出来啊!” “这有什么用。” 几个妖怪窃窃私语起来。 “出来!好端端的,非要把我弄成妖怪你才甘心吗?给我出来!” 象在回应他一样,混沌中发生了变化,那双黄色的眼睛又出现了,转动几圈,落在他身上。 “真的出来了……” 孟蜀纵身踏着铜鼎上的雕刻纹路几跳跃,站到了铜鼎的沿上,毫无惧意地看着那双对他来说过于巨大的眼睛,“你到底是什么?我又到底是什么?给我说清楚啊!给我说清楚!” 眼睛盯着他看了一阵子,一股奇怪的力量卷住了他,把他轻轻推放在了地面上,然后那双眼睛又闭上了。很显然,它不想伤害孟蜀。 孟蜀回头,在妖怪们的脸上看到的全是恍然大悟和了解的神情“果然,他是……” “我不是妖怪!我是人!”孟蜀狂吼一声,“我是人,我证明给你们看!”他再次跳上铜鼎,但这次他没有喊叫、敲打,而是跃向了那团混沌之中。 就象一下子跳进了一团迷雾中一样,他的身影急没,不见了。 刘地已经猜到了一、二,反而松了口气似的叹息一声。 “他会不会……”周影关切地问。这么多神通广大的妖怪在这里,却逼一个人类去冒险,这让他觉得不舒服。 “你还是不懂……”刘地拍着他的肩,“他是决对不会有事的……” 不等他的话说完,铜鼎便开始发出“咯楞”“咯楞”的声音,剧烈的摇动着,摇摆着,最后“轰”的一声巨响,炸得四分五裂。那团混沌在铜鼎炸开之后开始渐渐消失,那双眼睛又出现了,却越来越清晰,周围开始出现了更多的轮廓,这时连地面和山峰开始蠕动起来,慢慢发生着变化。 “那是……蛇,是一条很大的蛇!”赤蛇第一个叫起来。 确实,一条硕大无比的蛇的形体已经看得出来了,从那团混沌消失后留下的眼睛周围,出现了蛇头的轮廓,它的头放在那个祭坛上,而周围缓缓移动、起伏着的山峰则剥落了岩石泥土,露了鳞片,化作了蛇蜷盘着的身体。 “好大啊!”妖怪们呆呆地看着它,只能发出这样的感叹。 “大家快飞起来!不然会被它勒死的!”刘地大声叫着,蛇身已经在收缩,妖怪们纷纷起飞,及时地躲开。 巨蛇滑动着身体,渐渐伸展开来,这么一来从上空看下去,它就越发的大了。 “俗话说巨蛇吞象,这一只的话连雷龙也不够它塞牙缝吧?”刘地这么嘟囔着。不过他也没有余地发唠骚了,因为巨蛇象是已经完全清醒过来了的样子,甩动着身体向空中伸展,在妖怪们还反应不过来的时候,巨蛇的头猛地探上云层,一挥一甩,几只妖怪便跌落了下去。接着天空中电闪雷鸣,狂风呼啸,一起向着妖怪们袭来。他们想要再向上飞行,这个世界的天空却是有顶的,再怎样也飞不出那个范围,巨蛇庞大的上半身在云中隐现,攻击着妖怪们,下半身却还没有离开地面,把它完整的看来真是大的可怕。也有妖怪情急之下开始使用兵刃法术向它出手,却毫无作用,法术全部如同泥牛入海,兵器砍在它身上,连划痕都留不下。 周影在闪电中闪躲着,无力去顾及其他,而他看刘地和短狐他们简直比自己还要狼狈,只有南羽显得轻松一些,一直在离他不远的地方飞行。 “周影!南羽!你们靠过去叫他!”刘地被一道闪电擦过,皮毛都烧焦了一大片,“他不想伤害你们,你们去叫他!” “叫谁?”周影不解。 南羽飞过来在他手上拉,说:“孟蜀。” “孟蜀?他在哪里?” “你不是不明白吗,他就在那里啊。”南羽向巨蛇一指。 “孟蜀?它?可是孟蜀是个人类啊!” 刘地被狂风刮了个跟头,勉强地靠近周影说:“他是个妖怪啊!是个和南羽一样,想做人类想疯了的妖怪!这个世界是它造的!他把我们弄来陪他玩作人的游戏,来过家家,甚至把自己的记忆都修改了!你还不明白吗!”他艰难地闪躲、抵挡,“它现在不想伤害你和南羽啊!你看不出来吗?” 周影环顾四周,发现所有的妖怪们,法术高的、法术低的都在拼命自保,只有自己和南羽身边所受的各种攻击比较少,而且程度也弱得多,是绝对不会致命的,“孟蜀真的是……”他一时有些接受不了这么多变化,但是南羽已经先向巨蛇靠过去了,他也连忙跟了过去。 “孟蜀!孟蜀!请停下来!你真的要杀了大家吗?”南羽艰难地靠近了不停对妖怪们发动攻击的巨蛇,大声喊着。 “孟蜀,请停下来啊!” “孟蜀!请停下来啊!” 巨蛇的攻击毫无减弱的迹象,已经有十几个妖怪被它的身体或法术击中,从天空中惨叫着落了下去。 “孟蜀!孟蜀!”周影和南羽一起叫着。 天空中的杀机依旧弥漫。 “孟蜀,你真的要杀了这些在你作人类时一起打拼过的同伴吗?”南羽用尽了力气大声喊。 巨蛇的动作一瞬间停止了,扭过头来面对着南羽和周影,天空中的电闪雷鸣也停止了。 “孟蜀,是你吗?是你吧!” 巨蛇身体盘在地上,高高昴起头,一直伸到云层上,象石刻的一样一动不动,在它的额头上,渐生出一团混沌,渐化作人形,渐象成了孟蜀,他还是一个人类青年的样子,手中也依旧按着一柄剑,站在蛇头上,看着大家。 ──原来孟蜀正是这条巨蛇的原神凝聚,这个强大无匹的妖怪在修炼过程中,把自己的原神化为了人。 他不动,不说话,直直地看着大家。 “蚕丝及鱼凫,开国何茫然。尔来四万八千岁,不与秦塞通人烟。……”刘地叹息着说,“看到了你我忽然明白,所谓的蜀国其实是这个‘蜀’,而不是三分魏蜀吴的‘蜀’吧?” 孟蜀站在那里,面无表情。 “……秦惠王知蜀王好色,许嫁五女于蜀。蜀遣五丁迎之,还到潼,见一大蛇入穴中,一人揽其尾掣之,不禁,至五人相助,大呼拽蛇,山崩时,压杀五人及秦五女并将从,而山分为五岭……这条巴蛇,可是大名鼎鼎的妖怪啊!是你的同类吧?”刘地东拉西扯,想逗孟蜀开口说话,只要他肯开口彼此交流了,才能有讲道理的余地。 “那就是我……”孟蜀脸上虽然还是没有表情,但终于开了口。 “哦……”一片惊叹声在妖怪们当中响起,原来他是那么有名的大妖怪。 “原来您是上古的前辈,法力又如此高强,将登仙界,为何要与我等这些后生小辈过不去!”赤蛇面对这位强大的难以形容的同类,鼓足了勇气问。 孟蜀皱起眉头,侧过脸看他。 刘地偷偷向赤蛇摆摆手,向孟蜀行礼说:“我们并不知道您为什么这么做,但是想请您高抬贵手,放我们各自回家去吧。” “回家去……“孟蜀这样喃喃地念了几次,忽然眼凶光,“那我的家乡在哪里?我又该往哪里!谁来把我的故乡还给我!” “以你的法力,哪里又不能去?” “可我的故乡在哪里?在哪里?”孟蜀面目变得十分狰狞,巨大的蛇再次向妖怪们袭击过来,飓风、疾雷也再次开始纵横,局面顿时又陷入混乱。 “我的故乡在哪里?把我的故乡还来!”巴蛇的巨大吼声伴着“滋滋”的蛇信吞吐,使听者无不毛骨耸然。 周影看见孟蜀依旧站在巴蛇的头上,便向他冲过去。不论是巴蛇本身的袭击,狂风还是巨雷依然尽量不针对他和南羽,所以他很容易地来到蛇身上,用力摇着孟蜀的肩:“孟蜀,不论你的故乡在哪里,大家一起总能想出办法来的,你不能因此迁怒于大家啊!你真的快要杀了他们了。” “这样不行!”刘地用尽全力躲过了巴蛇的一次攻击,也跳上了蛇头,“要这样!”他抬手“啪啪!”两记耳光毫不留情地打在孟蜀脸上,口中怒斥说:“你回不了家又不是我们的错!想想看我们何其无辜!” “我是不想伤害周影和南羽,如果是你的话──去死吧!”孟蜀摸着脸白了刘地一眼,在蛇头盘膝坐了下来,看来这次他是完全成为了大家认识的那个孟蜀了。 刘地暗暗松了口气:“不就是说你是妖怪吗,何必这么记仇。” “你又没有说错,我就是妖怪……”孟蜀向南羽看去,“妖怪就是妖怪,怎么也成不了人类的。”他们的目光一碰,都露出了了解和哀伤。 “创造了这个空间,把我们大家捉来扮演人类,这真的都是你做的?”周影问。 “是。” “为什么要捉弄我们呢?你这么大的本领,这不是以大欺小吗。”周影不管是面对谁,什么时候,说话都是那么直。 孟蜀却不生他的气,淡淡一笑:“也许是吧,我没管那么多,你想知道为什么吗?都是要从那件事说起……我生在长在蜀国,在那里修炼成妖,也在那里在的生活。那里虽然是蛮荒之地,但是我的家乡,那里的一草一木,一人一兽,没有一种不是我挚爱的。当我学会变化成人之后更是常常混迹在人们这中──那是民风朴实,他们即使知道了我是妖怪也不害怕、惊奇,依旧接受我,那里的妖怪很少,我和他们也合不来,我只把人类当作亲人,生活的十分快乐,一直到那件事发生…… 那一天,我在山里睡觉,迎接秦女的队伍经过我身边,那些人看到了我的真身,相互吵闹着要把我拖出来看看到底有多大,开始我不想和他们计较,可是他们却还是不罢休,连拉带拽的不让我走,最后我真的生气了,可我只是想吓吓他们,我并没有想杀他们……可是,山塌了……几百人,全死了。我知道我做了无法挽回的事,而且蜀王下令招集方士要除掉我,我不想再错下去,也不想和人类争斗,所以离开了故乡,开始四处飘泊,这个世界住几年,那个世界住几年,不知不觉中过了几千年,可是我发现自己心里最怀念的还是故土,于是便回来了……可是故乡没了。”孟蜀苦笑着,“没有了,全是高楼大厦,全是城市,人类说着我听不懂的话,见了我就尖叫,逃跑……哼,我离了短短几千年而已,为什么一切全不一样了!为什么啊!我的故乡到底到哪里去了!”孟蜀深吸了口气,问:“你们明白吗?我的故乡再也没有了,找不回来了。为什么我要离开这么久,为什么贪恋着修行,结果怎么样,就算修得成正果,这个身子又要到什么地方去……” “所以造出这个空间来建设自己记忆中的故乡?” “可是我造出空间,造不出生命来。” “就抓妖怪来做居民?你该抓人类才对啊!” “我不想再伤害人类了。” “那就拿我们的命不当命!”、“我那里顾得了那么多。”孟蜀横了他一眼。 强者为王的法则,所有的妖怪都很明白,孟蜀要这么做,谁又能和他讲道理?谁又能把他怎么样? “那你下面想把我们怎么样?” “还没想好。” 他是在考虑要不要继续这个扮演人类的游戏吗?所有的妖怪们的心都悬了起来。 “你所造的这个是蜀国吗?”刘地忽然改变了话题问,“我没有去过那么古老的国家,可是蜀国是这样的吗?衣冠、言谈、习惯、建筑……这些我看来怎么这么熟悉呢?” 孟蜀象被刺了一下地看着他。 刘地东张西望地问:“蜀国真的是这样的吗?” “行了!闭嘴!” “我看你即使改变了妖怪们的记忆,让他们以为自己是人类,也不无撤底的改变他们的性格和对生活的记忆吧?我自己中过你的法术,这一点我很清楚。我想这里的妖怪除了你没有一个活得那么久,看见过蜀国什么样,所以大家变成人类生活久了,自然各自按照各自的方式建设这里,想当然的,这里就成了四不象式的国家了,对吗,根本不是你的蜀国。” “叫你闭嘴!”孟蜀猛地一挥手,刘地整个人飞了出去,周影及忙抱住他,扶他起来。刘地却依旧在笑着说:“根本不是你的蜀国!你用这个法子造不出蜀国来对吗!” 孟蜀被戳到了痛处,脸色铁青地看着他,周影怕他再向刘地出手,戒备地看着他,良久,孟蜀叹了口气,手臂也垂了下去,在叹一声说:“对,这里不是我的故国……” “那你留住我们还有什么意思?继续扮演你那可笑的剧本?” 孟蜀有点颓然地坐下来,抱着膝,不说话。 南羽走近他,说:“为什么不一直修炼下去,直到修成正果?” “那又有什么意义?” “神、魔、仙是可以制造世界的──真正的世界,有生命、有法则的世界,你懂吗?” “真正的世界……”孟蜀若有所思。 “你的道行都到了这一步了,应该不远了吧?” “我从来没想过,我对修正果没有多少兴趣,可是或许这是一个法子。”孟蜀的眼睛闪出了一抹光茫,“我到可以试试看。” 周影真诚地说:“是啊,试试看吧,一直努力的话总会成功的。” 孟蜀站起来,深吸了口气,他心里有了些目标,看起来精神了点,“即然都这么说了,我只能放你们走了。” 妖怪们当中暴出一片欢呼声,有的甚至喜极而泣。 “等一下,”周影叫起来,“火儿在哪里?我还没找到它。” “火儿是谁?”孟蜀问。 “它是一只必方,就象周影的孩子。”南羽也问,“你把它放在哪里了?该还给我们!” “必方,火灵兽?”孟蜀笑起来,“你们认为我的道行到了那个程度了吗?我怎么控制得了灵兽?” “它还是个小孩子!” 孟蜀摇头:“幼兽也不曾有过,我的世界没有来过那种东西。” “火儿不在这里!”周影急得不得了,“那么它去了哪里?” “我怎么知道,那是你们的问题了,”孟蜀举起手说,“我放你们走。我累了,想安静一会儿。” “那么其他妖怪呢?”刘地大声问,“没有到这里来的,这个世界的其他的妖怪?” “再说吧,我还不一定修炼正果呢,也许改变了主意,他们就还有用。”他看向南羽,“南羽,我很高兴象人类一样,和你一起走了一程,还有周影,谢谢你曾经救过我。”他笑着伸手,在妖怪们面前一抹,一道白光之后,这个古怪的空间和孟蜀的笑容一起消失在大家眼前…… 周影第一个从地上挣扎起来,半跪着推刘地和南羽:“刘地,南羽,我们回来了。” “是吗……”刘地捂着头爬起来,环顾四周,“博物馆?就是这儿,我从这里被弄到那里去。” “看这个……”南羽指前旁边说。 在玻璃的展柜中陈设着一把三、四尺长的装饰扇,红木雕骨,淡黄的宣纸上,画着五名壮汉合力拖着一条身体在山体中的大蛇尾巴,他们身边不远的车队仪仗豪华,排列着无数侍从,五辆香车中微微露出丽人淡笑、指点的艳容。 “巴蛇……”刘地伸手触碰着展柜,“他一定是用这个东西做为去那个空间的媒介吧?” “其他的伙伴呢?”周影四处寻找着:短狐、赤蛇、苍獭、山豹、任白山,岩石精、野狗子……大家都不在这里,“难道孟蜀没有放他们走?” “不会,一定是这样通往那个空间的媒介很多,孟蜀让我们从哪里进去从哪里出来,所以见不到他们了──一下子就不见了他们,还挺舍不得哪,哈哈哈……” 刘地脸上消失已久的嬉皮笑容又回到了原来的位置,他拍拍南羽,拍拍周影,“回来了就好,找个地方大吃一顿吧!” “我们去了多久?”周影一边走一边问。 “一个多月──不过是那边时间,那个空间那么小,和这边一定有出路。” 南羽透过博物馆的窗子,看着外面广场竖立的霓虹日历说:“阴历腊月二十八,我们去了四天。” 周影担忧地说:“四天了,火儿能去了哪里呢?” “你这样担心也没用,即然和孟蜀无关,就算我们白费力气了,另想法子重新找吧。”刘地拍着的肩说,“先回家看看,说不定那个家伙已经回去了呢。” 周影知道他是在安慰自己,勉强冲他一笑。 走出博物馆,看着周围的建筑和行人,他们三个都有恍如隔世的感觉。 周影垂头丧气,刘地嘴中咕咕哝哝不知在说什么,南羽一言不语,他们刚刚走到周影住的楼下,刘地便用古怪地口吻叫起来:“那是什么!” 周影一抬头,看见那只必方正远远飞过来,背上还驼着一团白乎乎的东西,估计是它的朋友九尾狐,爪子上抓着一个老大的方便袋,里面鼓鼓囊囊的不知塞了些什么。 “火儿!火儿!!”周影又惊又喜,连法术都忘了用,向它用力跑过去。 “影?!”火儿看见他们飞了下来,劈头就嚷,“这四天四夜你跑哪儿去了!竟然不跟我说一声,不回来给我做饭!也不怕我饿死!” “对啊,对啊,”林睿添油加醋的说,“不负责任的父母会教养出坏孩子的。” “火儿!”周影顾不得许多,一把抱住它,“你没事太好了!你没事……太好了!” “干什么,你要勒死我啊!”火儿挣脱出来给了他一翅膀,“别以为这样我就会原谅你!你最好如实交待你去哪里了?有没有偷吃好东西?” “火儿,”林睿提醒它,“不快点把醋带回去会耽误吃饭的。 “对啊,”火儿急忙说,“算了,反正我这几天吃得很好,就原谅你了──我很心胸宽广吧!快点回家,马上可以吃饭了。”说完带着林睿和买来(是偷来的吧?)的东西,匆匆飞走了。 “也就是说……”刘地看着它的背影,“这个家伙跟本没有失踪过吧……”他卡住周影的脖子恶狠狠地说:“你居然叫我放弃约会帮你找它,还险些连命都赔上!你要怎么赔我!” “我也不知道……当时它确实……”周影在刘地目光下申辩的声音越来越弱。 “我的约会!我的女人!你赔来!赔我!赔我!赔我!” “你都做过一次皇帝了,也不算吃亏,”南羽站出来打圆场。 “这么说来……” “不知道家里发生了什么事,我还是回去看看。”火儿虽然安然无恙,可是并不代表周影可以不担心,尤其它和林睿在一起时,他们可是有过把定时炸弹拿来做玩具的记录。 “我看它买了(偷了?哪个确切一点?)一大堆食物,大概是自己在家里做饭吧?”南羽往好处猜测。 “它做饭,哈哈哈哈,”刘地马上否定她美好的愿望,“它做饭的话这一片居民楼早烧成白地了,不可能,不可能……” 周影一踏进家门,就闻到了厨房里传来的饭菜香味,接着一个女子出现在厨房门口,手中举着来不及放下的锅子向他扑过来,给了他一个拥抱:“周影,你回来了!看看我是谁!” “瑰……瑰儿……” 瑰儿眯着眼睛笑着问已经呆掉的周影:“我回来了啊,你有没有想过我?” “瑰儿,我很想你啊!”不等周影回过神来,刘地已经扑上去拥着她肩说,“为什么是人类的样子啊!快,快恢复原形,我们去约会吧!” “砰!” 瑰儿手中的平底锅准确地命中了刘地的脸。 “给他拥抱,给我锅子……这算不算种族歧视。”刘地伸长舌头舔着脸上的油,笑着问。 瑰儿不好意思的把锅子背到身后,腼腆地笑着说:“我回来了,刘地。” “这还差不多,不是说到山中修炼吗?怎么不到半年就回来了?” “没有浴室、时装和明星,周围除了树和动物只有妖怪,鬼才住得下去呢……”瑰儿嘟着嘴说,“而且住在城市里不一样可以修炼吗?对不对周影?” 周影还在呆呆看着瑰儿,没有反应过来。 “对对,在城市里一样修行,”火儿抱着说,“而且还可以给我做饭!”它已经开始对桌上的饭菜下嘴了。 “对了……”刘地一下想到了什么,“瑰儿,你的灵兽呢?” “它们不喜欢城市回山里去了……你什么意思……我警告你喔!我随时可以叫它们来的,你别乱来喔!”瑰儿警惕地看着他。 “随时叫来?叫个来看看……你那法术,十次成功一次吧?” “是两次!糟了!”瑰儿捂住了嘴──不小心说露馅了。 “从没见过你这么笨的妖怪!”刘地不怀好意地凑上去,“嘿嘿嘿嘿嘿……做我的女朋友,以后让我来保护你吧……” “啪!” 这次是周影丢了个盘子过来。 “你终于醒了!”刘地白他一眼,用头顶着盘子问。 “瑰儿,你回来了?”周影终于向瑰儿说了句话。 “嗯!而且我租了你对门的房子喔!我们以后是邻居,你要多照顾我!”瑰儿甜甜地笑着伸出手。 “而且她会给我们做饭──一天三次!”火儿嘴里塞着东西,含糊不清地说。 周影伸手握了一下她的手,“欢迎你回来。” “而且这一下子,鹿为马说的大灵兽的事也弄明白了──瑰儿,你回来时先到了公园吧?”刘地一手搭着周影,一手搭着瑰儿说。 “是啊。”瑰儿脸红了起来,“我弄错了方位,掉在湖里了。幸亏遇见火儿,不然湿淋的怎么见人。” “所以火儿才没回家吧?” “我那先在半路上把朱厌吃完,就在公园里睡了一觉,然后遇见瑰儿,又去帮她弄衣服,然后去买菜租房子,瑰儿做了饭……我回来叫你一起吃,你竟然不在!”又想到周影丢下自己去玩的事了,火儿瞪他一眼。 “真相大白了吧!都怪你瞎操心!以后记住,人类得二十四小时才叫下落不明呢!何况是那种家伙!”刘地敲了周影头一下。 瑰儿沉下脸:“不许欺负周影!” “我偏欺负!我欺负,欺负……”刘地抓着周影的脖子扳来扳去的。 周影看着说:“火儿没事,瑰儿又回来了,我们三个也平安,这是皆大欢喜的结果,对吧南羽?快进来坐吧。”他招呼一直站在门口的南羽进来,关上了门。 南羽从刚才一直看着瑰儿,瑰儿却刚刚发现她的存在,两个人的目光遇在了一起。 “对了,我还没有介绍,这是南羽,她是瑰儿。” 南羽温柔地笑着:“你好,我是南羽,我常听周影说到你。” 瑰儿侧着头看她一会,甜甜地一笑着说:“你好,我叫瑰儿,那么大家来吃我做的饭吧!南羽来啊,还有刘地,小狐狸,来啊周影!”她象个小主妇一样招呼着大家。 刘地抓着下巴奸笑着看着她们:“喔,很有意思……” 林睿站在他旁边,与他同时做着同样的动作,说着一样的话,然后一个低头,一个仰望,目光交流,露出了一样阴险的笑容:“确实很有意思哦……” “刘地,小狐狸,你们不吃饭啊!” “吃饭,吃饭。” “来了,来了!” 狡猾二妖组忙投入轰轰烈烈的饭桌上去。 瑰儿一边盛饭一边问:“周影,你这几天到哪里了啊?” “说来话长!”刘地接过来着说:“我慢慢讲给你听,就象做了一场梦一样……事情的发生,是这样的……这样的……这样的……” 给妖怪们的安全手册 作者:可蕊点击:54164投票:199 列车刚一停稳,车厢里的人就拥了出来。 乘客中的游客、商人等散去的很快,转眼间还留在站台上的就只剩下那些肩背行李,脸带憧憬的打工者了。他们依旧停留在这里的原因一来是因为惊讶于这车站的一角所透露出的大都市的繁华,二来是象他们这类的打工者来到这种大都市,往往都是由先来一段时间的同乡介绍的,他们就是在等这些同乡的迎接。 一群群操着各地乡音的人从车站走出去,一汇入街上的人群就很快看不见了。这座城市就是这样,每天“吞食”着这样外来的劳力和智慧,使它们成为自己的养份,因而使自己越来越庞大。然后又吸引来更多的外来人,再壮大自己……就象滚雪球一样的效应。 “走近了来看,总觉得这个城市象个特别大的妖怪呢……”一个在车站等待的人自言自语地说,“它一口可以吃下好多东西啊。” 他是个年轻男子,十八、九岁的样子,中等身材,相貌普通,身上穿了一件怎么看也不相称的西装,脚上穿的却是一双布鞋,背上背着一个好象登山者用的特大背包。他吐哝过那句话后,就继续东张西望,充满了好奇。这时站台上的人群已经慢慢散去,很快就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为什么叔父没来接我?”他终于开始感觉到了不安,“我记得他给了我这个,说是可以用来和他联络……”他在手上背的大背包里东翻西找,终于找出了一只手机,“对了,就是这个东西,可是要怎么用呢?”他皱起眉头,右手虚空划了几个,向手机一指喝道:“显!”只听“嘭!”地一声,手机炸成了碎片。他茫然地看着手里的手机零件,心想:“这样就算和叔叔联系过了吗?” 站台上的人都看着他,议论纷纷:“看到了吗?他的手机刚才好象爆炸了!” “他的手机……” “‘嘭’的一声……” “爆炸……” 人们指指点点的,他开始有些受不了,抓着自己的行李跑出了车站。 面前是车辆川流不息的街道,上下好几层的高架公路,他左顾右盼,根本不知道要向什么地方走。 “嘀滴……”四周的车嗽叭响声一团,原来他无意中走到马路中来了。他慌忙向后退去,被阻住的车疾驰而过,有几名司机还打开车窗骂几句脏话,吐口水。 “唉……”大都市根本就是寸步难行的地方嘛,他有些垂头丧气,本来是兴冲冲地出来开开眼界的,结果连个车站都走不出去。 “请上车。”一辆红色的车开到他面前停下来,司机打开车门说。 他小心地看看车子,确实它不会突然开起来,才躬着腰坐进去。“这就是书上说的‘出租车’吧?” “先生去哪里?” “我,我去……”他记得叔父给过他一个地址,手慌脚乱地在包里找起来,“唔,这个,山南路167号。”说着抬头向司机说,“麻烦您了。”他一眼看清楚司机,猛地从座位上跳起来,头“嘭”的一声撞上了车顶,他捂着头,连喊疼都忘了,指着司机说:“你……你也是!” 司机似乎在不解他为什么这么惊讶,略一点头说:“我是周影,你是今天刚来的吗?” 他一时间明白自己的大惊小怪有点不好意思——叔父不是早就说过了吗,这座人口五百多万的城市里,住着三千多只妖怪,和人类相比虽然不算多,但是遇见一个两个也不是很奇怪的事,自己应该象在家乡那样,遇见同类以后有礼貌地招呼才对。他忙在座位上向周影鞠了个躬说:“我是鹿,鹿,鹿蜀,我叫小九,今天才到这里……我叔父本来说来接我的,可是他没有来,所以我才……” “一只鹿蜀,”一个脑袋从周影的口袋里伸出来,“我第一次看见这种妖怪。”随着说话的声音,一只必方出现在周影肩上,它好象还没睡醒,用翅膀揉着眼睛上下打量着鹿九,说:“看不出原形是什么样,不过听说你们的毛皮可以让人多子多孙是吧?” “必方……”鹿九惊叫的声音都在打着颤,尽力向坐位一角缩去,看它一双火眼盯着自己,不是要想扒自己的皮吧? “火儿,他们不会愿意让别人多子多孙自己就被扒皮的。”周影对必方说。 “那就是真的可以让人多子多孙了,真想看看他的原形是什么样。”火儿这么说着,但是已经失去了对鹿九的兴趣,站在周影肩上开始继续打盹。 鹿九悄悄松了口气,心“砰砰”地跳着,一时还不能从见到必方的惊吓中恢复过来。为什么这里会有必方?周影又为什么可能驱使灵兽?难道他是道行圆满,游戏人间的仙人?”对了,必方!好象叔父曾经提过!”鹿九又在大背包里一阵寻找,找出了一本记事本。这是叔父特意为他写的,关于在这个城市居住要注意的事项。鹿九打开一看,在特别用红笔写的危险事项中第一条就写着:如果在这个城市里需要乘坐出租车的话,切记不可搭乘一辆车号为XXX00544的红色桑塔纳出租车,因为该车由一只法术高强的影魅驾驶,并有一只爱吃妖怪的必方跟随,一旦搭乘了该车,可能连骨头都剩不下。 虽然记不清车牌号,可是红车、影魅、必方已经一样不缺了,难道自己不一小心就踏入了这个城市最危险的地点之一的出租车。 “喔,这是诽谤!”鹿九一抬头,发现不知什么时候火儿已经来到了自己的椅背上,正伸长了脖子看自己手里的记事本,一边忿忿地说,“我才没有这么贪吃!我吃妖怪时决不吃骨头!” 鹿九几乎要吓昏过去了——这就是叔父写的那辆车没错,父亲、娘、大哥、二哥、三哥、四哥、五哥、六哥、七哥、八哥、大姐、二姐、三姐、四姐、五姐,恐怕我再也见不到你们了。 车缓缓停在路边,周影向他转过身来。 鹿九把眼一闭:“要被吃了,要被吃了!” “到了,车费二十三元,谢谢。” “到了,”鹿九不敢相信地重复周影的话,拉开车门,连滚带爬地冲了出去。 “喂!站住!”火儿大喝一声,冲到他面前,“竟然不给钱就走,你想知道在我的料理下那些坐‘霸王车’的人类的下场是什么吗?” “钱,钱,我带了。”鹿九记得父亲特意给了自己一些钱,说人类很重视这种东西,他从背包里把钱全掏出来,统统递给周影。 周影诧异地看看他双手里捧的碎金、银说:“人类早就不用这些了。” “啊……我只有这些。”他们不会把自己当作晚餐抵车费吧? 周影从钱包里取出四张百元钞票递给鹿九,看他不接便塞在他手里说:“人类现在使用这种纸币。这些你拿去吧,这城市里没钱很麻烦。”他看看脸色苍白的鹿九,心想这只鹿蜀胆子也太小了吧,就算看见火儿,也不至于就吓成这样。 “火儿,走了。” 红色桑塔纳扬长而去,鹿九腿一软坐到地上,一只手捏着纸币,一只手捧着金、银,冷汗把衣服都湿透了…… “山南路167号……就是这里……”终于鼓起勇气站起来的鹿九开始打量眼前的地方时又受到了一次惊吓,这里前前后后排着二、三十座楼房,每座楼房都是五、六层高,“人类就是住在那些一个个亮着的小窗子后面吧?”鹿九这么想,在他的故乡,住户之间往往相隔很远,象他的家就是有一个大大的院落,几十间房屋,一家人开开心心地住在一起。而人类住的地方却是上上下下叠在一起的,这样住一定很辛苦吧?当鹿九为这一切惊讶完了,才又想到这么多住处不可能全是叔父的,那么叔父究竟是住在哪里呢? 鹿九再看一次这个地方,这里有一个共同的大门,门上写着“桃源小区”几个字,旁边还有几个小字的铁牌“山南路167号”。 “这些全都是山南路167号……”鹿九再一次跟在车站一样,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处境。 “救命!救命啊!”女性的呼救声吸引了鹿九。 声音是从不远处的一条窄街传出来,但是路过的人类脚步匆匆地,竟然没有一个人向那边看一眼。 “救命啊……救命啊……”女子的声音几乎是声嘶力竭了。 鹿九壮起胆子,把背包向肩上托一托,迈着小心地步子走向声音传来的方向。他向路灯昏暗的窄街上一探头,轻轻吐出一口气:“好在是几个人类。”如果在前面试图非礼女性的是几只妖怪,还没从见到必方的惊吓中恢复过来的鹿九多半转身就逃走了,可是对方是人类还落荒而逃、见死不救的话实在太丢妖怪的面子了吧?鹿九这么想着,又向前走近了一些。 四个人类男子围住一名女性,一边说着一些下流的话语,一边捂着女子的嘴,按着她的手脚,撕扯她的衣服。忽然女子的皮包从地上跳起来,狠狠地撞在其中一个男人脸上,硬皮的书包立刻把他的嘴角碰破,他怒吼一声,回顾寻找“凶手”,却除了自己的同伴们和受害者之外什么都没看见。紧接着他身边的一名同伴惨叫一声仰身向后倒去,鼻子也塌了下去,好象被人一拳打飞出去一样,然后另一个男人捂住下身直跳起来,捂住女子嘴的那个人不解地看着同伴们,自己的脖子却突然被一双无形的手卡住,他用力向身才踢去、用手肘撞去,却什么也碰不到,那双手依旧不依不饶,拉着他的头向墙上撞击,一下、两下,血从他的额头淌下来。 原本是传出女人尖叫声的小道上立刻变成了传来男人的哀嚎声,随着杀猪般的声音,几个鼻青脸肿的男人冲出来,转眼跑了个无影无踪。 鹿九从阴影里伸出头来张望,确定他们都去远了才蹑手蹑脚地走过去看那个女人。 女人还是躺在地上,紧闭着双眼,咬着嘴唇,一动都不动。 “这位夫人,他们已经走了,你可以起来了。”鹿九小心地说。 女人还是不动。 “难道死了?”鹿九蹲下来推了她,女人似乎抽动了一下,但是还是不醒。鹿九为她搭脉——他不擅长治疗法术,却从母亲那里学得了一手好医术,迅速判断出女人是因为惊吓过度引起的呼吸不顺后,他站起来,习惯性地搜寻在深山里随处可见的草药。发觉触目所及全是墙壁和装饰性的花草后,他才明白在这个城市里连找根深山最常见的野草都难,何况是草药。他跺跺脚——偏偏听了大哥的话,把针灸用的银针放在家里没有带来。对了,大哥是怎么说来着——“人类住在城市中,他们是用一种叫‘医院’的东西来治病的。” 用“医院”来治病!鹿九想起来了,他知道这个女人再这样下去会因为不能呼吸而死掉,所以顾不得多想,把女人抱起来向街上跑去。 “要怎么去找‘医院’?”鹿九东张西望,“对了,出租车,让它带我去有‘医院’的地方。” 鹿九站在街边看见车就招手,终于有一辆车停了下来,司机却不给他打开车门,隔着车窗看他抱着的女人,一副怀疑的样子。鹿九拍打着车门:“快带我去找医院!她快死了!” “上来吧。”司机总算让他上了车,“去那家医院?” “只要是可以治病的‘医院’就行!” “……那去最近的吧。”司机一边发动车一边问,“先生,这是你太太吗?” “不,当然不是。她被几个男‘人’袭击,所以……我,我要带她找‘医院’。” “喔,你救了她啊!” 鹿九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好,看在你这么勇敢的份,飞车送你去医院!”司机突然来了精神,连连踩油门,车开的象腾云驾雾一样,从其它的行驶中的车缝里冲来钻去,鹿九害怕地抓住座椅,张大了嘴,连叫都叫不出来,心里不住地祈祷着。好不容易“吱……”的一声,车滑动了一段停住了。 “到了!只用了七分钟,我的技术了不得吧!”司机用力拍着鹿九的背,自得地说。 鹿九咧着嘴、呲着牙,手抖脚软地下了车,一下子想起坐车是应该付钱的,忙赶在司机发脾气之前,把周影给他的钱抽出一张递上去。 司机豪爽地一挥手:“免了!小兄弟你能救她,难道我还不能免费送你一次,快点送她进去吧,进去免不了是要用钱的!”一边说一边发动车子,嘴里还感叹着,“这年头啊,这样的好人不多喽。” 鹿九看着车驰远。 “开出租车的不论人和妖怪都很好,不过……也都很可怕。”鹿九这么想着,抬头看眼前的“医院”,脱口叫出来:“什么!这根本不是一样东西!而是……好大好大的楼啊……‘医院’会在哪一个房间里啊?” 一股怪物的气味从远处渐渐靠近,鹿九机警地跳起来四处张望,鹿蜀特有的警觉常常可以在关键时刻救这种相对弱小的妖怪一命,但是这次因为身处人群之中,各种气味混杂,等它发觉的时候已经迟了,鹿九眼睁睁地看着一名穿着白衣化作人类女子的妖怪走到了面前。 “是你送这个女人来的?”她看清楚鹿九后也很吃惊。 “是……是的。” 这名妖怪女子看起来没有什么恶意,点点头说:“难道我发觉她身上有妖气,还以为是有妖怪对她出手呢。” “我没有,我没有,我只是吓跑伤害她的人类,把她带到这里来……我本来想帮她治疗的,可是我不会治疗法术,这里找不到草药,我的银针又放在山上……” 妖怪女子伸手制止他说下去,微微一笑说:“我知道了,如果你伤害了她就不会送她来医院了。对了,你叫什么名字?我是南羽,在这家医院作医生。” “鹿……鹿九。”南羽温和的态度使鹿九渐渐放下了一颗心,关切地问:“她……她怎么样了?” “她没事了,我给她用了镇静剂,睡一觉就好了。” 鹿九虽然不知道“镇静剂”是什么,但是听到那个女子没事了,轻轻松了口气。 “我想,你还是先离开吧,”南羽建议说,“不然待会儿会有很多麻烦。” “她不是没事了吗?” 南羽看看他说:“不是因为她,而是待会儿警察会来找你问话,要你证明伤害她的不是你,还有她的亲属什么的,你想面对这一切吗?” 鹿九用力摇头。 “那你就走吧,剩下的事交给我处理。” 鹿九点点头,又想起什么说:“钱,医院要用钱吧,我有钱,我先给你钱。”说着把周影给他的钱全掏出来递给南羽。 “不用这个,你交给我就好了,快回去吧。”南羽推开他,露出了很温柔的笑容,“很高兴认识你,鹿九,希望以后还可以见面。” 鹿九又坐了一辆出租车回到了溪海小区门口,他再次翻看着叔父给他的笔记本,其中用红笔写的危险事项中的一条郝然写着:“市立医院是本市妖怪的禁区,内有一只修行千年的吸血僵尸,它是本市妖怪中道行最深的一只,化身为医院的医生,并把市立医院视为她的势力范围,所以进入该医院的妖怪一律会饱满着进去(满血),瘪着出来(吸干了),切记切记!” “胡说!”鹿九把笔记本用力一合,“全是在吓唬人!周影,南羽分明都是好人!连那只必方也没有伤害我。”他把笔记本扔回背包,深吸了口气,仰望着天空:天上看不见几颗星星,却有被霓虹灯映出的红、青颜色,有咱鹿九没有领略过的美丽。“城市是个不错的地方啊,有很多没有见识过的东西,妖怪们也都很和善,回去后要告诉爹娘,我很喜欢这个城市。” “哎哟!” 鹿九的肩头被撞了一下,差点坐到地上。 “喂!小子!”几名服装怪异、神情不善的人类男子把他围在了中间,“你撞到我了!”其中一个头发是黄色的男子说,一边把一口烟喷到鹿九脸上。 “对不起!”一定是自己刚才一直仰着头,所以不小心碰到了人家,鹿九连忙道歉。 “对不起就完了,乡巴佬!”男人在他肩上推了一把,“对不起值几个钱啊!”其他几个男人一拥而上,你一拳我一把地推搡着鹿九。 鹿九在他们当中被推来推去,跌跌撞撞地,结结巴巴地说:“可……可是……” “可是什么!把钱交出来,赔偿我们!”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敲诈”!鹿九恍然大悟。 “小子,快点,老子们可没什么耐性!” 鹿九皱起眉头,心想教训他们要用什么法术“法术……法术……啊……刀子!”一把雪亮的刀子抵在了他的脖子上,鹿九一感受到那钢铁压住脖子冰冷的感觉,立刻把记忆中所有的法术抛到了九宵云外。 “把钱交出来!” 鹿九颤抖着手,把身上所有的钱都捧给了对方。 “早点这么老实不就没事!”他们晃着那几张钞票塞进口袋中,把鹿九推倒在地,大声说笑着一些“晚上哪里快活”之类的话题,摇摆着身体走了。 鹿九坐在地上,大口地喘着气,还在惊魂未定的时候,头上突然传来了一个声音:“居然会被人类敲诈,你简直丢尽了妖怪的脸啊!”鹿九抬起头来,看到了这个略带稚气但是又充满嘲弄声音的主人——一个十岁左右的男孩子。 只见男孩伸手虚空一抓,前面那群男子还浑然不觉的情况下,几个钱包已经落在了他的手里,他把钱包往鹿九身上一扔,扬着眉毛笑着说:“拿去,别再丢了。” “小睿,你在干什么?”一个人类女性从路边的超市中走出来,向男孩问。 “妈妈!”男孩立刻露出天真可爱的笑容跑过去,“这个叔叔好奇怪啊,坐在地上。” 他如此迅速地转变鹿九一时接受不过来,看着他发呆。 他的母亲走过来关切地问:“先生,你没事吧?”从母亲的背后,两道冰冷的目光射来,充满了警告地意味。 “我……我跌倒了,我……我的钱包也掉了我在捡……”鹿九慌乱地编理由。 “没事就好了,”她温柔地笑了,“来,小睿,和叔叔说再见。” “叔叔再见!”男孩向他挥挥手,牵着母亲蹦跳着走了,“妈妈,我写作业之后可不可以玩电脑?” “先写完作业啊。” “一定!我今天要和他们大战三百回合……” 鹿九一直看着他们消失在楼群中:“她很象我妈妈……他有个很好的妈妈呢。”鹿九知道自己遇见的一定是叔父记录中提到的小九尾狐,这个城市中的危险因素之一,不过他一样看起来挺友善,不象是诡计多端,并且会用看见的妖怪款待朋友“吃饭”的样子。 鹿九拍拍身上土,心想:“快点找到叔父住的地方吧,不然要这样游荡到什么时候?” 在桃源小区里转了半天,所有的楼房在他眼中看来都一模一样,他完全不知道怎么找到叔父住的地方,怎么办?难道要一直在街上等到叔父找到自己为止,又累又饿的鹿九颓然地一屁股坐在路沿上。 “啦,啦,啦……”一个人从最近的楼中出来,一边走一边还在唱歌,他从鹿九身边摇摆着走过去,鹿九在一瞬间听见他唱的一句歌词,内容竟然是“……一只妖怪,一只妖……啦啦啦……” “一只……妖怪?”鹿九脑海中闪过一丝疑惑,他迟疑了片刻,想抬头看看那个人,却一下子看到一双盯着自己的眼睛。 “哇!”鹿九惊叫一声。 那个人双手插在裤兜里,正把身体弯成90度,侧着头看着鹿九,眨着眼问:“叫什么?我又没把你怎么样。” 鹿九不敢直视他的眼睛,低头看着地面,喏喏地说:“对不起。” “喂,干嘛坐在这里?还背这么大的包——你刚来的?” 鹿九点点头。 他径自在鹿九旁边坐下来,取出一盒烟递给鹿九,看鹿九连边摇头,就自己抽一根,手指一弹点着了,吞云吐雾起来,问:“没找到住的地方?” “不是,我在找我叔父,他说好会来接我,却一直没来。” “喔,你叔父是谁?说来听听,这个城市里所有的妖怪我都认识。” 他的口气好大啊,鹿九这么想着,偷眼看他,他的外表是二十三四岁的人类男子,英俊高大,一副很神气的样子,鹿九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可以象他这样,有这种充满了自信的样子。他又低下眼帘回答说:“他叫鹿为马,他说他就住在山南路167号。” “鹿、为、马?哈哈哈……”他忽然拍着鹿九的背大笑起来,险些把鹿九推到地上,又趴在地上,开始捶着马路大笑,“鹿为马,笑死我了,哈哈哈哈……原来那只老鹿蜀的名字叫鹿为马,太有意思了!” “你真的认识我叔父!你知道他住哪里吗?” 对方好不容易收住了笑,说:“他住在哪里我是不知道,不过我知道他在河边公园里摆了个摊子算卦骗钱,你白天去他一定在那里。” “算卦?我叔父?他的占术可是弱项啊。” “所以才说他在‘骗钱’啊。” “骗……”鹿九没想到自己极为敬重的叔父,在城市中过活的家族英雄竟然是以骗为生的,有点受到打击。 “他白天才会在那里,你今天晚上怎么过?” “我去等他……”鹿九垂头丧气地说。 “那怎么行,你初来乍到,让你露宿公园也太可怜了,今晚我来照顾你吧!”他搂着鹿九的肩膀站起来,“我会带你在这个城市最值得一去的地方的!今天晚上我们就去吃喝玩乐个痛快!我请客!” “初次见面,就这么麻烦你……”好热心、好善良的妖怪,鹿九都快感动器了。 “走吧,走吧,别那么客气了,四海之内皆兄弟吗。!我们的第一站是……”他拉着鹿九向前走,扭头问他,“对了,还没问你叫什么名字?我叫刘地。” “扑通!”鹿九腿一软坐在了地上…… “刘地”这个名字不用看叔父的笔记鹿九也知道,因为叔父每次只要回乡探亲,就会提到这只地狼,关于它有多么强大,多凶狠、多可怕的故事讲也讲不完,和它博斗会被吃掉,和它吵架会被吃掉,跟他抢食物会被吃掉,和它抢女人会被吃掉,不听他的话会被吃掉,让他看不顺眼会被吃掉……总之,他是这个城市中妖怪们的恶梦,据说它连不遵守它定的规矩的猰貐也吃过。 鹿蜀在地上飒飒发抖,不知道他是要带自己去哪里:屠宰房还是厨房? “你也太没用了吧?”刘地蹲在他面前,“我就有那么可怕?” 鹿九用待宰羔羊的目光看着他。 “你是不是从鹿为马……鹿为马,哈哈哈哈哈哈,什么时候叫也这么好笑,哈哈哈……从他那里听了些什么有损我光辉形象的话吧?这个死老头,下次见到吃了他!” “啊!”听到刘地要吃叔父,鹿九惨叫一声。 “你怎么一点幽默感都没有啊!”刘地用力拍了他的头一掌,“快点站起来,我来教你什么是生活——别没出息地跟那个鹿为马(哈哈哈哈哈)学!” “来,来,来,看看!这是本市最大的夜总会!这里的美女也是最多的喔!我来介绍几个给你认识吧。”刘地亲热地搂着鹿九的肩向七彩霓虹闪动的大门里走去。鹿九一边喃喃地念叨着:“反抗他会被吃掉!反抗他会被吃掉!”一边被拖了进去。 坐在两个衣着暴露的女郎中间,鹿九双手放在膝上,一动不敢动。刘地坐在他对面,左搂右抱,眯着眼睛问:“怎么了,这不是你喜欢的类型?” 鹿九不敢用力地摇头(怕碰到头枕在他肩上的女郎)说:“我们……从来不和外族通婚的。” 刘地的眼睛睁地有铃铛大:“结婚?和这里认识的女人?哈哈哈哈,你真是……哈哈哈哈,我第一次看到比周影脑子还木的家伙!哈哈哈哈……” 原来他认识周影,不知道他们谁更强大?在山林中,强大的妖怪信总是不断地相斗,因为王只能有一个,想像一下他们彼此争斗的情形鹿九都觉得发抖,而且这城市里还有南羽和九尾狐,这么多强者在一起,争斗一定经常发生吧? “你身上有周影的气味?”刘地向他吸着鼻子,“你坐他的车了?” “……” “竟然没有被火儿吃掉,命真大!”刘地侧着头说,“看在你是周影的顾客的面子上,不捉弄你了。”他弹弹手指,不知用了什么法术,小房间里的女郎们都默默地出去,不一会,侍应端着装满了各色水果的盘子进来。“来,吃饭了!你吃素的是吧?别客气,说过我请。” 鹿九早就饥肠辘辘了,看着桌子上各色的新鲜水果,甚至还有他叫不上名字的品种,用力吞着口水。 “别客气啊,”刘地抬起几个葡萄扔进嘴里,“就算要吃了你也要把你喂肥了再吃啊!……开玩笑,开玩笑,别动不动一副要死的样子,快吃!” 鹿九终于忍不住了,向苹果伸出了手,然后是梨子、小西红柿、荔枝、弥猴桃、龙眼、甜瓜……桌子上的水果以惊人的速度消失在他的手指和牙齿之间,刘地一边叫侍应生添了三次,他才打着饱嗝,看着手里剩下的西瓜,停了下来。 “吃饱了?”刘地皱着眉说,“这样暴饮暴食对胃可不好——虽然我也没什么资格说你。” 鹿九不好意思地笑着,拧着手里的毛巾说:“我已经两天没吃过了——上了火车后就没东西吃,车上的东西全有油味,我宁愿吃青草。” “你可真象周影啊!”刘地感叹,“该不会连酒也不会喝吧?” “酒,我很爱喝,我们家常用水果和谷子酿酒,很好喝。” “那就好,拿酒来!”刘地高兴地一挥手,“我们喝个痛快!” 鹿九看着他笑着说:“我来城市之前叔父一直说这里很危险,也说你、周影、必方、南羽和九尾狐是非常危险的。可是我今晚全遇见了,你们一点都不可怕……你们都很好……” “那当然!”刘地毫不谦虚地说,“虽然其他的家伙都很危险,但我可是数一数二的好人。这个城市的事有什么不懂得就问我,包在我身上!”这时,侍应用托盘端来了七、八瓶洋酒进来,刘地“嘭嘭”打开两瓶,塞到鹿九手里一瓶,自己抓一瓶,“来,干瓶!”说着一仰头,一瓶白兰地就这么下去了。 鹿九咧咧嘴,看着手里的伏特加,这种酒闻起来就很烈,可是刘地这么热情,拒绝他实在不好,咬咬牙,也灌了下去。 “好!看来你酒量不错,总算找到一个可以和我喝出个高低的对手了!再干!” 在刘地的催促下,他们左一瓶右一瓶,不一会就把桌子上的酒喝了个干净。鹿九满脸通红,不住眨着眼睛让自己保持清醒,他自幼跟祖父酿酒,酒量还算很不错,但是这种喝法也太不得了了。看看刘地,虽然脸也红通通地,但是神情自若、清醒,一点醉意都不露。 “再来十瓶!”刘地大手一挥。 “还……还喝?”鹿九挥手说,“不……不……行了,我现在看你脑袋都有两个。” “等看我脑袋有九个时候再说——刚好和林睿配起来看。来,干了!”又是一瓶白瓶递过来。 鹿九又强撑着喝了一瓶,觉得自己确实不行了,说什么也不肯再喝了,“你这家伙怎么这个不爽快!”刘地抱怨着,抓住他的脖子,塞开他的嘴,一瓶茅台倒了进去,灌完了自己也干一瓶,抹抹嘴说:“好酒!再来一瓶茅台!” “我真的喝不下了……”鹿九求饶。 “别客气,别给我省钱!”刘地“叭叭”又打开两瓶。鹿九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想逃走,被躺在沙发上的刘地一把抓住了脚脖子拖回去,“别走啊,还没喝够呢!”又是一个瓶子塞进嘴里,不分由说往下灌。 “咕嘟……咕嘟……救命……”鹿九挣扎着,眼泪涌上来,“叔父,您是对的,这个刘地真的……咕嘟……我要被酒淹死的……救命啊……我以后再也不喝酒了……咕嘟……救命……咕嘟……” “啊……”鹿九捂住头呻吟一声,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花了数分钟才回想起昨夜的事:在被刘地连灌了十几瓶酒后自己完全醉了,后来就昏睡了过去……那么这里是什么地方?刘地的家吗? 他打量着自己所在的房间。房间所处的地势一定很高,从窗口可以看见远处高高低低的楼群和一轮快沉没的夕阳。房间里只有鹿九睡的这张床和一个衣橱。鹿九摇晃着拉开房门——宿醉之后头疼的象要裂开,他捂着头,想要去找点水喝。 从睡房走出来是一间卧室,鹿九第一眼就看见了趴在沙发上,抱着一个大靠垫呼呼大睡的刘地。鹿九一阵感动:他虽然把自己灌醉了,但是还是好心地把自己搬回家来,并且把床让给自己,他却睡在沙发上。 “唔……“刘地翻了个身,把嘴咂地“叭唧、叭唧”地,咕哝着说:“这个人真好吃,再来两个我也吃得下,”“叭唧、叭唧”! 光是想像他在作什么梦就让鹿九的酒醒了一半,后退了几步。 “他在说梦话,你不用害怕。“ 鹿九被这个突然响起的声音吓了一跳,忙转过头去,客厅一侧是几面大窗户,夕阳从中射进来,周影坐在窗下的余辉中正看着他。 “周影?你怎么在这里?” “这里是我家。”周影站起来,为鹿九倒了杯开水,鹿九接过去一饮而尽,“今天早上刘地醉醺醺地把你扛来,说是要拉上我一起继续去喝酒,因为他太吵闹了,火儿就把他打昏了。我又不知道你住在哪里,只好把你放在我家里。” “原来是这样……”鹿九本来就隐约觉得刘地不象那种会让自己睡床他却睡沙发的人,在周影的浴室里用冷水洗了脸,又吃了一棵白菜,鹿九总算感觉好了一点。四周看看,自己的大背包刘地也把它弄来了,便背起来向周影告辞:“我要去找我叔父了,刘地说他白天会在公园里摆摊,我怕天晚下来就又找不到他了。” “看到了吗?河边那个有一大片绿色的地方就是,你跟出租车司机说去‘春波园’就行了。”周影站在窗边为他指那个公园的方向。 “谢谢您!”鹿九向周影鞠了一躬,走了出去。 虽然时间不长,鹿九已经觉得自己有点习惯这个城市了。他小心地避着那些流气的青年走,叫了一辆出租车,顺利地到达了公园,在到处都是建筑的城市里有这么一块充满了植物的地方让他觉得神清气爽起来,脚步也轻快了,头也不痛了,心中也充满了对将要在这座城市生活的希望:妖怪们虽然很强大,也有种种可怕的传说,但是其实他们都很和善,并不难相处,甚至也不象山林中的大妖怪们那么嗜杀。人类中有好人也有坏人。可是自己是妖怪,如果连区区人类也畏惧不是太没用了吗。自己在城市中要修行的地方,就是先学会不害怕那些邪恶的人类!鹿九这样下定了决心。 决定了自己的下一步目标,一转过小径也看到了那个算卦摊,一张小桌子,一面青布幡上面几个白字:天师嫡传。“天师?那不是我们妖怪的敌人吗?为什么是他的嫡传?”鹿九顾不得细想这些,欢呼着:“叔父!叔你!”快步跑了过去。 “叔父,你为什么一直没来找我?”鹿九快活地问着,等来到卦摊附近,才发现卦桌后面站起来迎接他的并不是他的叔父鹿为马,而是一个他不认识的妖怪化身的男子。 “你是老鹿的亲戚吧?”他一见鹿九就笑着迎上来说:“我在这里整整等了你一天一夜了,你可算回来了。” “您是……” “喔,我是老鹿的朋友齐仲生,是他把我在这里等你的。” “那我叔父呢?” “老鹿他那天本来是高高兴兴地去车站接你的,结果走到路上被车撞了,等我把他送到家里再去接你你已经走了,可真让我担心坏了,你人生地不熟的,万一出点什么事我可怎么向老鹿交待啊!” “我叔父出车祸?怎么样?怎么样?他……”鹿九抓着他问。 “他没什么事,只是腿伤了,不方便走动,在我家里住着呢。”他靠过来压低声音说,“人类的汽车别看是钢铁做的,也不见得能把我们怎么样啊,对吧!”说着“嗤嗤”地笑了起来。 鹿九也笑了,这个齐仲生看来也是个挺和气的人。 坐上了刘仲生的车。却是开向偏僻的街道,齐仲生一边开车一边说:“我和两个兄弟一起来到这个城市,大家都不喜欢吵闹,所以找了一栋没人的旧房子住,老旧点,但比闹市区安静。” “城市里是很吵。”鹿九赞同说。 齐仲生住的地方与其说是栋房子,不如说是一个大仓库,这里原本是一家破产的企业的厂房,早已经被闲置,齐氏兄弟就径直住下来。三层楼高的厂房,上面立着几根大烟囱,两扇大门其中一扇已经掉了下来,露出里面布满灰尘的旧机器,工厂的窗子都很小,一格一格的,大部分玻璃都破了,黑洞洞的窗口张在那里。 这个地方让鹿九看得不舒服,下车这后犹豫了一下。齐仲生用推着他往前走,连兴冲冲地喊:“季生,季生,我把他带回来了,快通知伯生不用在桃源小区等了!”随着他的叫声,一个和他一模一样的男子从厂房里走出来,他上上下下打量鹿九一番,满意地笑了。 齐仲生和齐季生一左一右夹着鹿九往前走,鹿九不安地问:“你们就住在这里?我叔父呢?” “他就在里面,进去你就见到了!” 一踏进厂房里面,阴暗使鹿九一时间看不清东西,他脚下一步踩到了什么差点摔倒,揉揉眼睛仔细一看,被自己一脚踢出去,还在“咕啸咕啸”转动的竟然是一个骷髅头,上面还沾着一些皮肉,两个空空的眼洞正对着鹿九。 “啊……” 鹿九的惊叫声惊动了一个被捆在旧机器上,昏昏沉沉的老人,他努力睁开眼嘶喊:“小九,快逃,快逃!他们要吃你啊!” “叔父!”鹿九大喊,向前冲去,却被齐仲生一反抓住了,他一扫刚才的和气,阴笑着说:“听说他有亲戚从山里来我们才等了这么久,好不容易把你等来了,你想往哪里去?” “吃,吃我……” “小九,他们是穷奇三兄弟,专门抓和骗一些初来这个城市的妖怪来吃,以提高他们自己的法力,你快逃啊!” “放开我!”鹿九用力挣脱齐仲生,向鹿为马跑去,手忙脚乱地解他身上的绳子。齐仲生和齐季生也不阻止他,站在大门口看着他们冷笑。 “傻孩子,你解开我有什么用,我们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啊。” 鹿九的手抖的厉害,一个绳结半天都没有解开,哽咽着说:“可是……可是……”终究还是坚持要解开他。 “年轻的那个肉嫩。” “年老的更有嚼头啊!” 齐氏兄弟站在门口悠闲地讨论着食物的质量问题。 “小九退下!”鹿为马被解下来后沉声说。他一抖衣服,挡在鹿九和齐氏兄弟之间,“那天是他们出手暗算,今天我倒要让他们知道知道,鹿蜀也不是好欺负的。” 鹿为马的外表六十岁上下,身体修长,面貌端正,一缕白色长须,头上花白的头发挽了一个髻,双眼有神,穿着一件青色的长袍,往那里一站,也确实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滋味,这也是为什么他在公园摆摊,明明算得不准还生意兴隆的原因。他这么一摆架式,连齐氏兄弟一时也被他唬住了,警惕地看着他。 “看招!”鹿为马双手一扬,空荡的厂房里突然升起了一片迷雾,他趁机拉起鹿九便跑。两人还没跨出门槛,齐仲生便揪住了他们的脖子,阴笑着:“老鹿蜀,这个城市里的妖怪谁不知道你是个骗子,难道我还能被你唬住!我先咬断你的脖子,看你还跑不跑!”说着张口向鹿为马脖子上咬去。 “不!”鹿九用力一甩他的手,推向齐仲生,就看一道红光闪过,齐仲生和跟他上来的齐季生一起被弹进了厂房,碰倒了好几台机器,等他们爬起来,两只鹿蜀已经没有了踪影。 “他们跑了!” “追!到嘴的肉怎么能让他跑了!” 天色已黑,在只有昏暗路灯的小道上,一只奇怪的动物风般地跑过,它形状象一匹马,头部是白色的,身上却象生着老虎一样的斑纹,尾巴又是红色的,色彩搭配的有点滑稽。它的背上坐着一位仙风道骨的老者,如果有人看见他们这个组合,不知道是会以为在拍电影,还是会以为遇见了神仙下凡,这就是显出了原形背着叔父逃跑的鹿九和他背上的鹿为马了。 “小九,想不到你的法力竟然这么高,连他们也可以弹开。” “不是我……”鹿九气喘吁吁地说,“那是……必方的羽毛……” 今天他一直睡在周影床上,自己也没发觉身上沾了一片火儿掉下来的羽毛,当齐仲生向他出手,这片灵兽的羽毛自动对妖气进行了反弹,击倒了齐氏兄弟,也把鹿氏叔侄向推出了老远,使他们因此捡了一条命。 “叔父我们该往哪里跑?” “去桃源小区!去那里!白天影魅和必方在家,晚上九尾狐在家,没有妖怪敢在那里乱来!(这就是他选择住在那里的原因)” 对,鹿九也想到,去向周影求救,他一定会救自己的。这么想着,他加快了步子。 眼看就要到达灯火通明的街道了,没有妖怪会笨到在大庭广众之下闹事(因为会被刘地吃掉),到了那里,在到处都是人类的地方就算可以松口气了,鹿为马一边这么想,一边催促鹿九。 只差十步,五步……两步…… 鹿九脚下一绊摔了出去,鹿为马从他背上一路翻滚下来,头“砰”地撞上了电灯柱,昏了过去。一个和齐仲生他们长得一样的男子踩住了鹿九说:“仲生、季生快来,我拦住他们了!” “幸亏伯生在前面拦着,不然晚上要饿肚子了。”齐仲生和齐季生气吁喘喘地赶上来说。 “收拾收拾,准备回去开饭了!”齐伯生吩咐。 “咦,这里怎么有个大背包?”人类的声音传来。鹿九的背包滚到了小道外的繁华大街上,被一个人类看见了,他顺便往小道里一瞄,惊叫:“一个老头躺在那里!” 齐氏兄弟及时拉着鹿九,捂住他的嘴躲到暗处,没有被跑进来的人类看见。 “他在流血。” “没死吧?” “谁打一下110!” “先打急救电话吧!” “……” 人们议论纷纷地,有人开始拔打电话,齐氏兄弟对视一下说:“反正好吃的这个到手了,走吧!”捉着鹿九消失在黑暗中。 被用铁链系在铁柱上,鹿九蜷着身体,连眼睛都不敢睁。他周围的地上到处都是齐氏兄弟吃剩的妖残骸:几个骷髅头,几条手臂,还有一张皮毛被挂在上方晾干着。 “呜……呜呜……”鹿九低声抽泣着,还不容易得到了父母的允许,自己也鼓足了勇气到城市里来,没想到下场是要被吃掉,自己刚刚才过了五十岁生日,连恋爱都没有谈过的就要成为别人的盘中餐了,皮也会被扒掉成为用来求子的法宝了,“爹……娘……我好害怕……呜呜呜……” 一口大锅里热腾腾地开着锅,齐仲生扎着围裙,正把葱花、姜末什么的往里放,一边大声说:“水开了,准备宰了他吧!” 齐伯生挥动一下磨的雪亮的杀猪刀,大声答应:“好!” “别忘了剥皮时小心点,鹿蜀的皮挺有用,能卖大价钱。” “没问题,看我的刀功!” “叭嗒”,一声轻轻的脚步传来,在这个宽大空旷的旧厂房里听得格外清晰,“叭嗒”,又是一声。齐氏兄弟一起回过头去看。一条人影正慢慢地从外面走进来,站在门口处,很有礼貌地问:“请问,有一位名叫‘鹿九’的鹿蜀在这里吗?”听声音是名女子 “你是谁?”齐氏兄弟产肩而站,向她发问。 “南羽。”她已经走到了厂房内唯一的一盏灯下,灯光照在她脸上,正是市立医院的南羽医生,只是她现在长头发放了下来,披散在脑后,脸色十分的苍白,嘴角微微有一颗尖牙露出来,她对齐氏兄弟点点头,客气地说:“我来找鹿九,他在吗?” “你找他做什么?” “他的叔父住院,我需要他这个亲属去办理住院手续。” “他可是我们的晚餐,你想这么轻易就把它弄走!太小看我们了吧!”齐季生身子一抖,无数尖刺从他身上飞出来,射向南羽。 南羽一向安安静静地待在市里医院里治病救人,只以血库里的血为生,所以即使是同样住在本市的妖怪们也大多数不知道她的存在,不知道已有了一千年道行的她才是这个城市里道行最深的妖怪。齐季生的攻击到达她站的地方,她的身影已经不见了。“哪去了?”齐季生四处寻找,发现她已经走到鹿九身边。 粗大的铁链被僵尸力大无穷的双手一扯,碎成了一段一段的,“你能站起来吗?”她向鹿九问。 “南羽……”已经吓得神态不清的鹿九颤抖着叫,“救命……” “你叔父被送到我的医院里来,他求我来救你。”南羽边把他扶起来边说,“他说如果我可以从穷奇那里把你救出来的话,我可以随便吸干你的血……” “吸,我的血?” “他说能把你的干尸带回去,总比让你连皮带毛被吃了容易向你父母交待。” “……叔父……你……”鹿九眼泪掉了下来,“爹,娘,小九不孝,就让你们看见我的干尸了……” 南羽看着他胆战心惊的样子,轻轻一笑:“你放心,我已经很久不吸生物的血了。我们走吧,你叔父的伤需要你去照顾。” “想走,没那么容易!”齐氏兄弟气势汹汹地挡住他们,“既然你来了,就留下你做明天的早餐!”齐季生又是第一个冲过来,鹿九直往南羽身手躲,南羽轻轻一伸手捉住齐季生的脖子,“咔嚓”一声把他的颈骨扭断了。就在鹿九连眨眼都来不及的情形下,一只妖怪就这么丢了性命。 “你……你杀了他?”南羽给鹿九是印像是即文静又和善,而且慈悲为怀,没想到她出手时这么不留余地,鹿九声音都直了,不能置信地问。 “杀就杀了,也没什么大不了。”南羽泰然自若地说,她的慈悲只针对弱者,经过了漫长的时光,看尽了世事沧桑之后,她和刘地一样信奉“以杀止杀”的原则。 “你说过你不吸生物的血?” “我只是不吸生物的血,不是不杀生。我不为自己的食欲杀任何生物,中代表我任何时候都不杀。”南羽一边回答鹿九的问题,一边作着应付另外两只穷奇的准备——有时候就是这样,一旦开了杀戒就很难收手,她在心里这么叹息。 “季生!季生!”齐伯生和齐仲生抱着季生的尸体大声哭喊着,“你这个女人!我要杀了你给季生报仇!”齐伯生大喊着,化出了原形:一只野牛样的怪物,口中有獠牙,象刺猬一样身上长满了刺,它用脚爪咆着地面,两只角闪着锋利的光,向南羽冲过来。然而不等它冲到南羽面前,一个人影突然从地下冒出来,一伸手把它推了个大跟头。 “刘地……”南羽皱皱眉头,她不喜欢这只流里流气的地狼,虽然他是周影的好朋友。 “嗨,南羽!”刘地可不管人家看到他有没有皱眉头,热络地迎上来,“真是有缘,在这里也能见面,待会一起吃个消夜。” “你来这里干什么?”南羽与他保持距离。 “来干什么?”刘地突然一把揪出躲在南羽身后的鹿九,抓着他的脖子用力晃动他,大声说:“你这个家伙,竟然敢趁我睡着了溜走!被吃掉也是活该!” “我不是溜走,我是去找我叔父……”鹿九被他晃得头昏眼花,慌忙解释。 “还敢顶嘴!” “可是……” “你们也认识?”南羽插口问。她直觉地认为和刘地沾边的,都不会是什么好事。 “这一阵子这个城市里比较弱小的妖怪和刚来的‘乡下’妖怪大批的失踪,我一直想弄明白是谁干的,可是那些家伙一直躲着我。昨天看见这只鹿蜀,他刚从乡下来,而且你看……”他托着鹿九的下巴,给南羽看,“怎么样,这只长得也很呆吧?我想那些家伙一定会选他做食物的,所以一整都陪着他吃喝玩乐,没想到猎物还没出现这个忘恩负义的家伙竟然趁我睡着溜了。差点被吃掉吧?这就是从我身边逃走的下场。”他把鹿九拎在手里教训着。 “陪你玩一整夜?如果那样的话,连周影都会逃走,别说他了。”南羽同情地看着鹿九。 “喂,站住!”刘地向南羽摆出一个受伤的表情后,板下脸向正准备溜走的齐氏兄弟喊,“你们在我的地盘上猎食,也不来跟我打个招呼,现在不交点保护费就走,说得过去吗?” 如果对手只是南羽的话齐氏兄弟还会想要给齐季生报仇,可是当刘地出现后,他们脑子里就只有“逃走”一个念头了。听刘地这么一说,忙不迭地回答:“那只鹿蜀就,就送给您了,我们马上就走,马上离开这个城市。” “那可不行,这只鹿蜀本来就是我先发现的,我看……”他的目光从齐氏兄弟身上跳来跳去,仿佛在考虑留哪能只来吃。 齐氏兄弟交换台下眼神,拔足向门外飞奔,不等他们靠近大门,又有一条人影出现在那里,当看清对方的样子时,齐氏兄弟不得不停下了脚步。 “周影,你怎么来了?”南羽有些惊喜地问。 “我送客人去医院,想顺便看看你,可是一只老鹿蜀说你来了这里,我就来了。”周影也不能理解自己为什么常常会有想保护南羽的想法,一听说她来救人马上跟来——她的道行明明比自己高啊。 南羽低下头,嘴角难以掩饰地露出笑容。 前有影魅,后有地狼和吸血僵尸,齐氏兄弟权衡了一下向前冲去,毕竟没有必方跟在他身边,现在的影魅比地狼危险性要小得多。 “哗啦!”上方传来为数不多的几块玻璃的破碎声,火儿从窗口直冲起来,原本阴暗的厂房因为它的出现一下明亮起来。它的背上站着一只雪白色、九条尾巴的小狐狸,九尾狐从火儿背上跳下来,落在地上变成了男孩林睿,他笑嘻嘻地说:“我跟火儿来看看热闹。”火儿则飞到周影肩上问:“影,我跟林睿正在玩《传奇》啊,你着急叫我来干吗?” “他竟然连火儿也叫来了。”南羽心中充满了感动。 “你们……”齐氏兄弟惊恐地看着他们:地狼、僵尸、影魅、必方、九尾狐……还有鹿蜀(这个可以忽略不计),“弱肉强食本来主是我们妖怪的法则,你们何必摆出一副正义之士的架式来苦苦相逼!” 刘地笑嘻嘻地说:“我们就是在实行这个法则啊,你有什么意见吗?” “弱肉强食,我喜欢这条法则。”火儿称赞说,“特别是眼前有‘食物’的时候,我觉得也可以叫它‘弱肉我食’。”它得意洋洋地咬文嚼字,很为自己的文化水平自豪,一边说一边盯着刘地,把他视为重要的晚餐争夺者。 “你们要吃了我们……” “看看你们把这里弄的,打扫起来多费劲啊,就当我们为你们打扫不让人类发现的报酬好了,不要再罗罗嗦嗦的了。”刘地说着,准备动手清理这个地方。 “我,我来帮忙!”林睿兴冲冲地举手,“我常常帮妈妈打扫卫生,很能干!” 地上、砖缝里、机器底下,到处都有骨头、毛发,墙上、机器上、地上也到处都有血迹,刘地皱皱眉头:“我要怎么打扫啊。” “这还不容易,可见你从来不干活。”林睿指点说,“这样不行了!”他伸手掰断了一根柱子,天花板上的灰土纷纷落下来,“把这里拆了,火儿再放上一把火……” “喔”刘地一脚踹倒一面墙,“你都是这样帮你妈妈打扫的啊!她真可怜……” 鹿九连滚带爬地从摇摇坠坠的厂房里逃出去,躲过了一块险些砸中他的水泥板,被飞扬的尘土呛得不住咳嗽,一屁股坐在地上,眼睁睁地看着一栋三层楼高的建筑在他面前飞快地变成瓦砾。南羽空着手走出来,站在鹿九身边评价说:“他们干得挺快的。” 鹿九可不这么想。 “扑通”火儿把一只化出原形的穷奇从天上丢下来,鹿九分辨不出它是齐氏兄弟中的哪一个,因为它已经一团焦黑了,“外焦里嫩,味道刚刚好。”火儿解释说,接着又飞了回去,从逐渐倒塌的厂房里抢救剩下的食物。 眼前的“工程”还在继续,刘地拍着手上的土走过来——身后的墙壁、钢筋水泥、地板横梁自动的瓦解,仿佛这只地狼还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拆它们一样,他踢了鹿九一脚,说:“干吗坐在这里偷懒,也不过来帮忙!” “他受了这一夜的惊吓,别再吓他了。”南羽责备说。她张口轻轻吹出一口气,一阵灸热的狂风卷过,厂房里的机器相互碰撞,乒乒乓乓,成了一大团铁块。 火儿从快倒塌的厂房里拖着另外两只穷奇出来:一只是被南羽拧断脖子的,另一只被周影刺穿了心脏。火儿把它们堆在一起,对大家问:“怎么样,大家平分?” 南羽摇摇头:“我不吃肉,你们分吧。” 林睿垂涎地看着穷奇,不甘心地说:“我倒是想吃,可是答应过妈妈不乱吃外面的东西,她说对身体不好。”他舔着嘴唇,在做好孩子和满足食欲之间做着激烈的思想斗争。 “要听妈妈的话!”火儿立刻把“食物”往自己这边堆了堆,“那我和刘地‘平分’吧”它虎视眈眈地看着刘地,目光中可没有一点要和对方平分的意思。 “吃、吃、吃……”鹿九忙闭上眼睛,逃避接下来有可能发生的血肉横飞的情形。 “你也要吃?”火儿不快地皱眉,“你们鹿蜀不是吃草的吗?” “不,我死也不吃!”鹿九忙不迭地摇头。 “死也不吃?你说要吃才会死呢!”刘地嘟囔着。他和火儿对视了一会,乖乖的放弃了对穷奇的“食用权”,抬头对倒的七零八落的厂房上喊:“周影,已经十多分钟了,怕人类快要发觉了!你好了没有!” 周影从原本是三楼高的地方跳下来,楼的残影跟着他的动作反转过去,把整个废墟拍成了平地。这时原本的建筑已经连一块完整的砖头也没有剩下。就算人类出动各种机械和炸药,没有几天时间恐怕也弄不成这个样子。 “结束了,走了走了!”刘地挥着手,一边伸手去搭南羽的肩,“大家一起喝一杯去吧?” 南羽用两根手指把他的手推下去,说:“我要带鹿九去医院。” “我送你们。”周影伸手一指,他的红色桑塔纳自己开过来。 “那我呢?你不是重色轻友的人吧?”刘地不怀好意地搂住周影的肩问。 “你们别争了,先送我回去!”林睿注意到时间以后扯着头发叫起来,“我妈妈快下夜班了!如果被她发现我半夜里出来;我可就变成坏孩子了!” “半夜里出来打架、杀‘人’、拆房子,这还不算坏孩子啊!请问你对坏孩子的定义是什么?” “我妈不知道这些,我就不算坏孩子!”林睿斩钉截铁地说。 周影打开了车门,大家一齐拥进去,刘地拎着腿软走不动的鹿九,火儿拖着三只穷奇。 “已经够挤了,别把那种东西带进来!”刘地坚决反对和自己吃不到的食物一起坐车。 火儿根本不睬他,一起堆起来喜滋滋地说:“放在冰箱里可以吃上好几天呢。” “你们家的冰箱里还是专门用来放这些东西啊……‘ 鹿九一阵反胃,他想起周影曾经从那个冰箱里拿了一棵白菜给自己吃。 一边是刘地,一边是林睿,脚边堆着三只穷奇,火儿站在前座的椅背上监视刘地不要偷吃。虽然施加了法术使车厢坐起来很宽敞,可是鹿九还坐的心惊胆颤,不住地淌着冷汗。好不容易到了桃源小区,火儿和林睿搬着穷奇的尸体下了车,刘地却不走,亲密地拍着鹿九说:“我跟你一起去医院,看看鹿为马(哈哈哈——习惯性发笑),再一起去喝一杯。你的酒量不错,可以做我的对手。“ 鹿九觉得自己快昏过去了。 到了医院,刘地果然也下了车,“快去,快去,我等着你。“ 南羽带鹿九走进了一间单人病房,鹿为马躺在床上,身上缠满绷带,一见他就坐起来:“小九,你活着回来了……南前辈果然去救你了。“ 南羽走出去,关上门,让这对劫后重逢的叔侄独处。 “小九,你果真得救了,不然我怎么跟大哥大嫂交待……”鹿为马老泪纵横,“幸亏南前辈法力高强,能人穷奇手中把佻救出来。” “不止她,”鹿九神情有些呆滞,说“还有刘地、周影、必方和九尾狐”。 “他们一起去救你?”鹿为马惊喜地抓住他的手,“你竟然能和他们混得这么熟——只要有了他们作靠山,你就可以在这个城市为所欲为了!我们以后的日子就好过了!小九,你果然是青出于蓝啊!” “叔父……”鹿九颤抖一下嘴唇,终于趴在他身上号啕大哭起来,“您说得对,他们太危险了……呜呜呜……太危险了……呜……我想回家……呜呜呜……刘地还在外面等着我……呜呜……怎么办……呜呜……” 病房里传出如此凄惨的哭声,路过的病人和医护人员都不禁叹息,低下头匆匆走过,有人还轻声念一句:“人死不能复生啊……” 不久之后,在立新市的车站、机场,刚刚来到这个城市的妖怪们会遇到一只鹿蜀,他在贩卖一本名叫《给妖怪们的安全手册》的生活指南,这本薄薄数页的小册子给初来乍到的妖怪们不少帮助,据说也给这只鹿蜀带来了不菲的收入…… 猫的报恩(我是猫) 作者:可蕊点击:54164投票:199 “……就是这样,法师,”一名女子心有余悸地说着,“从那天晚上开始,每天一觉都会这样,这一定是有妖魔在作祟,法师,您要救救我啊!”她越说越害怕,情不自禁地发起抖来,“法师,我已经好几天没有睡着觉了,您一定要救救我……” 法师伸出手,制止她再说下去,自己挪动步子,慢慢转悠着,打量着这个房间。 这是一间一室一厅,装潢考究的房子,位于各种现代设施集于一身的高级住宅区,它的女主人是名校毕业,就职于知名公司的时代女性,但是当她身边发生了难于解释的事情时,她还是第一选择的请来了一位法师。 这位法师六十岁上下,身穿一袭月白色唐装,仙风道骨,气宇不凡,确象一位世外的高人。这位高人一向以卜卦为生,偶尔也应人之邀为人驱妖镇宅。但是他至今为止接受过的驱妖事件中,十件到有十一件是当事人自己捕风捉影、胡思乱想的结果。他心里在叹着气:明明是人类自己生出疑鬼,却每次都扣到妖怪身上。不过做完这次买卖,这个月的酒钱又有了,挺合算的。他一边这么想,一边装做四处检查的样子,掐着手指在整间房子里转了一圈。 这个屋子的主人是一名二十三、四岁的女子,秀美的面容上满是惨淡和惊谔,双眼充满期望地跟随着法师,她怀里紧抱着一只猫,仿佛想从那只宠物那里得到一些勇气。她的猫显然不能体会主人的不安,正“咪呜”“咪呜”地撒着娇。“法师?”看着法师在屋子里走了几遭,她鼓起了勇气问。 “放心,一切有我!”法师给了她一个令人心安的回答。他的心里正在盘算着怎么编一个故事,来让这件事结束。 “这是……”他突然警觉地回过头,一股淡淡的气味从他鼻子底下飘过,“有妖气!难道这次真的遇见了……”他不由得打了个冷战。 女子赶忙问:“法师?” “别做声!”法师抽出桃木剑,禹步做法,把几张咒符穿在剑上,只见他将剑一挥,咒符雄雄燃烧起来,法师用燃烧着的符咒虚点四方,接着又抽出几张符咒,“啪啪!”贴在了墙上,口中含了一口清水猛地喷上去,咒符上便显现出了几个朱砂写成、弯弯扭扭,谁也不认得的字来。法师轻摸着汗,出口气说:“好了。” 女子惊喜地问:“法师是说,这里的妖怪已经清除了?” 法师正色说:“这里的孤魂野鬼已经被我除去,这几张符有镇宅之效,贴在这里,小姐从此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啊……”女子长出了一口气,把手伸向钱包,“那么法师您的酬劳是……” 法师伸手制止说:“等小姐真的家宅安定了再谈酬劳不迟,贫道先告辞了。”说着拱手为礼,出门扬长而去。 “果然是高人啊!”女子赞叹着,她一下子倒在沙发上,开心的把手里的猫咪高举起来说:“太好了咖啡!我们今天晚上可以睡个好觉了。” “喵呜,喵呜。”咖啡叫着。对它而言,只要在主人的床上,什么时候都可以睡的很好。 鹿九站在周影门前,几次伸手想要敲门,又一次次缩回来。 最初来到这个城市屡受惊吓之后,他自己都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没有马上背起行李逃回山里去,而是继续留了下来。不过他也没有在城市里跟随叔父鹿为马干职业骗子的工作,现在的他在城乡结合的郊区开了一个养殖场,饲养猪、羊、鸡等动物,也种植蘑菇什么的,因为他们一族有使生物大量繁殖的能力,所以养殖场办的红红火火的。只是由于刘地、火儿把他那里当作了“食堂”,所以他的收入一直高不上去。 鹿九不太喜欢到城区里来,但是他这一次确实有事情要求周影帮助。“砰砰!”他终于鼓起了勇气,开始敲门,“砰砰!” 在敲门声响了四下之后,门猛的打开了,火儿气势汹汹地伸出头吼:“谁啊!大白天敲门,不想活了!” 鹿九吓得后退了好几步,结结巴巴地问:“周、周、周影在家吗?” “不在,他跟僵尸出去了——他在的话还用我亲自来开门!”火儿打了个大大的哈欠问,“你有什么事?” “没、没事了!”周影不在单独和必方相处太危险了,鹿九转身想走。 “站住!”火儿摸着肚子说,“睡觉睡得好饿啊,你来的刚好,给我进来!” “~~~~~” “快点给我进来做饭,不然吃了你!”火儿下着命令,“肉在冰箱里,水在自来水管里,锅在炉子上……你最好动作快点!” 鹿九从冰箱里把肉取出来,忍着血腥气引起的作呕,也尽量不去想这些到底是什么东西的肉——火儿要吃的不是他他已经很庆幸了,自然不敢说明自己根本不会煮肉。当他提心吊胆的把煮好的肉端上来后,火儿尝了一口,竟然说:“味道不错,比影做的还好吃。”鹿九偷偷出了口气。 火儿吃的心满意足,咂着嘴问:“好了说吧,你来到底什么事?看着你为我做饭的份上,我听听看。” “我的叔父有时候也为别人收妖……”鹿九看着火儿的脸色,小心翼翼地说。 “他自己就是妖怪啊。” “他是……骗人的……” “喔,对啊,你叔父就是那只骗子鹿蜀。”火儿点着头说。 “他昨天晚上被请去一家人家收妖,结果那里‘真的’有妖怪,所以他就胡乱在墙上贴了一张符,然后逃走了……” “逃走了?逃走了?”火儿不能置信地说,“可能是很好吃的妖怪啊,他怎么逃走?” 鹿九不知如何回答。 “后来呢?”火儿对于听故事是不会厌倦的。 “后来他逃走了。” “我问他逃走以后?” “……他来找我,因为那个请他驱妖的女人出的酬劳很高,他很舍不得,所以他让我去看看那是什么。” “你去?你的法力比他高吗?”火儿问。 其实当时鹿为马的话是:“小九啊,你不是跟刘地是好朋友吗?请他去看看是什么妖怪吧。”——我和刘地是朋友?鹿九可不这么想,自己只是刘地欺负的对象而已吧?只是想到刘地每次强迫自己陪他喝酒后自己的下场他也不敢主动去靠近刘地。可是他又不能拒绝叔父的要求,所以想来想去,他还是想来求好脾气的周影帮忙。 “你去了吗?是什么妖怪?好不好吃?”火儿还在追问着。 “……我……我也不敢去……” “真可惜啊,”火儿咂着嘴叹息,“浪费了这么好的机会。” “……” “那么你来找影干什么?”火儿眯着眼看着鹿九,“该不会是……” “不,不,没事,我要回去了。”鹿九想要逃走。 “哈哈,不用这么见外,我常常吃你的猪,今天影不在,我帮你一个忙也是应该的。”火儿用翅膀拍着鹿九的肩膀说,“不过我们先说好,不论发现了多么好吃的妖怪都要归我吃,另外你还要再付给我十头猪。” “……” “走吧,走吧,那只妖怪在哪里?” 鹿九来找周影就是希望事情能和平的解决,如果去的只有火儿,那么事情的结果就只会有一个——那个妖怪被火儿不论青红皂白的一口吞下去。这样的事鹿九只是想象都毛骨悚然,可是他一样不敢反抗火儿的要求。被火儿催促着出了门,走到五楼时却看到林睿拍着一个篮球,“砰砰”地跑上来,他一眼看到鹿九头上站的火儿,问:“火儿,你要去哪里?今天我妈妈值夜班不回来,你来我家玩游戏吧?” “我要去捉妖怪啊!”火儿得意地宣布。 鹿九灵机一动:如果周影不在,在火儿胡闹起来的时候能够劝阻它的,也只有林睿而已,他连忙叫:“林睿,你要不要一起去?” “捉妖怪?”林睿侧着头,眼珠子转动着,不知道在盘算什么。 鹿九把事情的大概向他简略地说了一遍。 “真是没用,”林睿撇撇嘴,“你们叔侄真是妖怪的耻辱啊!” “林睿一起去吧,他会付二十头猪作为酬劳的。”火儿自动把酬劳增加了一倍。 “我可不喜欢吃生肉,”林睿说,“都给你好了。可是今天妈妈不在家,我要自己做饭吃啊,没有办法跟你们走。”说完了看鹿九没有反应,看着他的脸又说,“好可惜啊,我今天晚上要自己做饭!”他看看火儿压低了声音伏在鹿九耳边说:“你想让我跟火儿去?是吧?” 火儿伸长了脖子想听他在说什么。 “……你,你想吃什么?”鹿九总算弄明白了他的意思。 “肯德基!”林睿大声说,狐狸的本性在这种时候表露无疑。 晚上九点,林睿和火儿一直吃到里肯德基关门,也吃光了鹿九口袋里所有的钱,这才双双满意地抹着嘴,跟着鹿九来到了闹妖怪的女子家里。 女子因为这几天来因为惶惶不安而一直没有睡好过,今天一旦放下了心来早早便睡了。林睿一挥手,施了个法术让她睡得更熟,然后三只妖怪出现在房间里。熟睡中女子身边的一只猫一下子跳起来,躬着身子向他们发出了“呜呜”的叫声。 “哪里有妖怪?”火儿咂着嘴东张西望。 “据说妖怪每天都会在她睡着后出现,弄乱她的东西……”鹿九也是东张西望,只是出发点和火儿截然不同。 “那你找它出来!在哪里?在哪里?” “……我不知道啊……我叔父说他确实感觉到有妖气。” “那只老骗子的话可以信吗?如果你骗了我的话,我可是要把你!!哼哼!”火儿的威胁是很有力度的。 林睿四处观察了一会说:“确实没有妖气,但是也很难说。如果是妖气很弱的妖怪的话,我们三个一起出现早这里,很轻易就把它的妖气掩饰过去了。我们等吧,既然它之前几天都来捣乱,今天应该也会来才对——鹿为马的那张符可不会有什么效用。” “妖气很弱的妖怪?那可不好吃。”火儿失望地打个哈欠,“不过看在鹿九那五十头猪的份上,我也陪你们在这里等吧。” 鹿九:“~~~~~~~~~” 那只名叫咖啡的猫一直瞪着那双琥珀色的眼睛紧盯着他们,听他们说话,听到这里长出了口气说:“原来你们是来捉妖怪的,喵呜,快点把它捉出来吧,喵呜,我主人这几天很害怕呢,喵呜,虽然我什么也没看到,喵呜。”它从床上跳下来,用两只后爪站着,挥挥前爪说,“你们快点捉吧,喵呜,我还有事要为主人做,不陪你们了,喵呜。”它径直走到衣橱边,打开橱门拖了一个盒子出来。 火儿、林睿、鹿九面面相觑,一起盯着它。 咖啡打开盒子,取了一大团毛线编织的东西出来,一抬头看见他们在看自己,不高兴地说:“干什么啊?喵呜,没看见过猫啊!喵呜!” “你是猫?”林睿一把把它提起来,拎到自己眼前看着,“怎么看也是只猫妖啊。” “放开我!喵呜,你这只臭妖怪,喵呜!”咖啡四爪乱舞,试图抓林睿一爪。林睿把它扔到地上,它立刻摆出攻击的架势,“呼呜呼呜”地叫着:“就是你们这些臭妖怪在吓唬我的主人吧?喵呜,我咖啡决不放过你们!喵呜!” “……不是你在吓唬她,和她捣乱吗?” “你没听到她说是妖怪吗?喵呜!是你们这样的妖怪,喵呜!我咖啡可是世界上最听话乖巧的猫,喵呜,这是我主人说的,喵呜,不会错的,喵呜!” “你觉得你自己不是妖怪是什么?” “我?喵呜,我当然是一只猫,喵呜……”咖啡很有些得意地说,“我是最漂亮、最高贵的猫,喵呜,这是主人说的,不会错的,喵呜。难道你们看不出来,喵呜。”它白了林睿一眼,“连猫都不认识的笨蛋,喵呜,不理你们了,我还要为主人帮很多忙呢!喵呜。”说完它把那一大团毛线物品展开,又拿出几个毛线团,坐在沙发上用两只前爪捧着,似模似样地编织起来。 咖啡手里的毛线物品不长不短的,说是围巾又是个圆桶形,说是毛衣又没有肩、领、臂的区分,说是手套太大,说是毛裤吧又没有腰胯……上面到处都有断出来的线头,四面乍着,有的地方织得太紧,拧成了疙瘩,有的地方又织得太松,成了一个一个的窟窿。林睿、火儿和鹿九看了半天,谁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只见咖啡虽然是用两只爪子,但是织得飞快,不一会就织了很大的一段。它一不小心把线团落到了地上,滴溜溜地滚了出去,它马上欢呼一声扑上去,又蹬又咬的和线团“玩”起来,忙活了好半天才一下子想起了什么,忙拖着其乱不堪的线团回来,继续开始编织。 “请问……”鹿九终于忍不住问,“你这是在干什么啊?” “喵呜,在织东西。”咖啡连头都不抬。 “可是这是什么东西啊?” “毛衣啊!喵呜。”咖啡白了这个不但不认识猫,连毛衣都不认识的蠢妖怪一眼。 “这是毛衣。”鹿九、林睿和火儿恍然大悟:原来这不是鱼网,而是一件毛衣啊。 鹿九诺诺地说:“那个女人找我叔叔除妖的原因就是因为一件毛衣,据说是她想为她的男朋友织的,可是每天晚上都会变的和她临睡前不一样,连毛线都变的乱七八糟的。”鹿九看着还在努力编织的咖啡说,“她又找不到外人进来过的痕迹,所以才认为家里有妖怪,每天都不敢睡觉。” “那么就是这只妖怪干的了。”林睿又一把把咖啡提起来。 “你才是妖怪呢,喵呜!”咖啡气愤地叫,“我咖啡是一只猫!喵呜!” “我当然是一只妖怪!”林睿说,“不过你也是,猫妖!我想你大概是前些日子吃了帝流浆变成妖怪的吧?现在你的主人雇人要除掉你,为了火儿的五十头猪,你认命吧!” “主人……要除妖是说……喵呜……要除掉我……”咖啡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主人……要除掉我……喵呜~~~~”它的声音发着颤说,“主人……不要我了……喵呜。” “因为你每天晚上都把她精心编织的毛衣弄乱,所以她快被吓死了,现在……”林睿看着这只猫,心里盘算着怎么处置它。 “哇~~~~~~”咖啡猛地发出了惊天动地的哭声,“主人不要我了~~~~喵呜~~~~我不想活了~~喵呜~~~~我要去死~~~~哇~~~~~主人不要我了~~~~喵呜~~~~~” “谁叫你每天晚上吓唬她,活该!”火儿毫无恻隐之心地说。 “我没有吓唬主人~~~喵呜~~~~咖啡最喜欢主人了~~喵呜~~~~” “明明是你在弄这件‘毛衣’,还想否认!” “呜呜~~~~我只是看主人每天晚上都熬夜,喵呜,生怕赶不上那个男人的生日,喵呜,所以我才偷偷帮主人的忙,喵呜……主人把我从垃圾箱里拣回来,喵呜,每天给我吃鱼干和牛奶,喵呜,让我睡在她身边,喵呜,说我是世界上最可爱的猫,喵呜,我最喜欢主人了,喵呜,为了主人我什么都能干,我一定要让主人和她喜欢的男人结婚!喵呜,为什么主人突然不要咖啡了~~~~~明明刚刚她还说她最爱我的,喵呜~~~~”说着说着又哭了起来。 林睿有点弄明白是怎么会事了,拎着那件毛衣说:“可是你把毛衣织成这样,她会认为是恶意的破坏也很正常啊。” “喵呜,我哪里织的不好!喵呜,我明明和主人织的一模一样!喵呜!” 当看到咖啡指出这件毛衣哪些是它主人织的,哪些是它织的后,大家一起点头——确实一模一样。“这女人的男朋友可真可怜啊!”林睿耸耸肩说。 “主人不要我了啊~~~~~喵呜~~~~”咖啡还在哽咽着,抱着那团“毛衣”又大哭起来,“主人不要我了~~~~~喵呜~~~~” “现在怎么办?”鹿九手足无措地问。 “怎么办?反正妖怪我已经找出来了——能被这种妖怪吓成这样的,也只有你们叔侄了!简直是妖怪的耻辱啊!!”林睿感叹说,“现在鹿为马可以放心的去收钱了,至于这只猫……火儿,你要不要吃它?” “不吃!它根本没有什么法力,猫有什么好吃的!”火儿对这只猫妖不屑一顾,“还有五十头猪在等我吃呢!吃不完的话就先存在那里,一只生两只,两只生四只,四只生八只……越来越多,越来越多……最后就有吃不完的猪了……”火儿精打细算着。 “那么它怎么办?”鹿九看咖啡哭的很可怜,不由动了恻隐之心,完全没有留意在火儿的计算下,自己的养猪场就要归它所有了。 林睿看着咖啡,抓着头发说:“是啊,也不能不管它。喂,猫妖!” “我不是猫妖!喵呜!我是猫!喵呜!”本来还哭的淅沥哗啦的咖啡立刻抬起头来反驳。 “如果你不想你的主人不要你,我到是有个办法。” “什么办法?!喵呜。”咖啡跳起来,跑到林睿的脚下蹭来蹭去,“咪咪”地叫着,娇媚的不得了的问:“什么啊?喵呜。告诉我啊,告诉我吗!喵呜。” “首先,你以后永远不能让你的主人知道你是妖怪。” “我本来就不是妖怪,喵呜!” “另外,你得把这些件‘毛衣’和这间屋子恢复成原来的样子,好让她觉得什么也没发生过。” “这个容易,喵呜。”咖啡马上开始行动,就见它飞快的把毛衣中它织的部分拆掉,把地上散乱的毛线滚成团,把它们全放回盒子里,把盒子放进厨子,然后用尾巴扫扫地上的线绒,果然一切恢复原状,一共用了不到十分钟。“还有什么?喵呜。”咖啡满怀希望地看着林睿。 “这样就行了,”林睿说,“只要你以后不再给你主人找麻烦,不让她觉察到家里有妖怪,她就会以为鹿为马那张符管用了,再也不会找人除妖了。” “你是说主人会象以前那样那么爱我,喵呜,每天说我是最漂亮、最可爱、最高贵、最温柔、最聪明的咖啡吗?喵呜。”咖啡兴高采烈地问。 “如果有人每天这样对我说,我一定尽快吃了他!”火儿作了个恶心的表情,对鹿九声明。鹿九也觉得每天听这样的话的话,简直比让火儿盯着还难受。 “不过咖啡,我告诉你喔,用你的爪子是织不好毛衣的。”林睿教训说。 “为什么?喵呜,我用爪子可以和主人织的一样好,喵呜。” “……她织的不不能用来作标准吧……” “喂,咖啡,你真的想学织毛衣的话,我到是可以帮你找个好老师。”林睿很是得意的说。 第二天,林睿的母亲林青萍为儿子织着毛衣时,发现儿子带回来一起玩的那只猫正眼都不眨的盯着自己,“小睿,看好你的小朋友啊,它扑上来的话会把毛线弄乱的。” “不会,它是想跟妈妈学织毛衣呢。”林睿拍着猫说。 “猫学织毛衣?你这个孩子就是想象力太丰富了。” 林睿开心地笑起来,也跑过去,托着腮看着母亲为自己织的毛衣:浅绿色的毛衣上衬着淡黄色的花纹,胸口的地方用艺术的字体织了“LR”两个字母。现在这件毛衣只剩下最后的两只袖子没有完成。林睿喜滋滋地看着,忽然说:“妈妈,我觉得自己可以穿这么好的毛衣,好幸福啊。” “你这孩子……”林清平眼眶一红,“妈妈不能象人家的妈妈一样买名牌的羊毛衫给你,只能让你穿织的毛衣。等到把你爸爸欠下的债还完了,我一定买最漂亮的羊毛衫给你,免得你在学校里比不过你的同学。” “不是啊,我觉得妈妈织的毛衣比‘鱼网’……不是,比他们买来的羊毛衫漂亮多了!而且全班的同学都穿着买回来的羊毛杉,只有我才有妈妈亲手织的毛衣,他们羡慕我还来不及呢!(哼哼,谁敢看不起我,就吃了他!)”林睿扑到妈妈怀里撒着娇,他真心的珍惜现在的幸福。 三天后,林睿穿上了新毛衣,自认为学了一身本领的咖啡踌躇满志地回到家里,坐在沙发上舔着爪子,等待着主人睡着后大显身手——织一件真正的毛衣给她看看,她就不会以为家里有妖怪,而是认为家里有神仙了吧? “咖啡!”主人一回来就把它高举起来转了个圈,又紧紧搂在怀里,说:“我今天终于鼓足勇气把织好的毛衣交给他了,他没有拒绝啊!我太高兴了,咖啡你也为我高兴是吧!”她用力吻了咖啡几下才把它放下来,“我来做顿大餐庆祝吧!咖啡,你想吃什么?牛奶炖虾仁还是鱼片粥?” 咖啡呆在沙发上,看着主人在厨房里忙活,脑子里分析着她刚才的话:毛衣送给他了=已经织完了=不用自己帮忙了=自己学的东西没用了…… “哇!!!!”它抱住一个靠垫大哭起来,“讨厌!主人!喵呜,我还没有显露身手呢,喵呜,我明明学的那么认真,喵呜~~~~~” 它的主人在厨房里,只听到猫在乱叫着,一边回忆着把礼物交给他的情形,一边想:“他会感到惊喜吧?连咖啡也在为我高兴呢……”她抱着锅铲,沉浸在甜蜜的思绪里,浑然听不见客厅里猫的哭声…… 万兽猫最高 作者:可蕊点击:54164投票:199 道士抚着长髯训示徒弟说:“春节期间为师要回故乡一趟,我不在的这些时日你要勤加修炼,好自为之,知道吗?” “是,师傅!”蹲坐在他面前的一只黑色的大猫郑重地回答。 “黑冰啊,你原本是一只普通的野猫,竟然能获得六十年度的帝流浆的机会化身成妖大为不易,要知道现在城市中的家畜过于弱小,能够修行的万中无一了。所以你要自重身份,勤加努力,不要再让自己堕落到和野猫混为一谈,为师不在身边的日子也不可懈怠,明白了吗?” “是,师傅!”黑冰挺起脖子,大声回答,心中颇以自己成了妖怪为傲。 “好了,为师去了,节后我便回来,你自己保重。”道士说完身体化为烟雾消失了。 黑冰注视着师傅消失的地方良久,心中充满了敬佩和羡慕,自己什么时候才能达到师傅这样的道行呢?它站起来骄傲地把尾巴竖得笔直,迈着标准的猫步走了出去。 “喵呜,喵……呜呜……”咖啡大声叫着,死命抓着主人的名牌时装不放。 “好咖啡,乖咖啡,我知道是我不好,可是我没法带你坐飞机啊,你就在宠物旅馆住上几天吧,我三天就回来,会好好补偿你的!”主人温柔地哄劝着爱猫。 “喵呜……”咖啡见使性子没有作用,转为了情感攻击,它用含着泪水的大眼睛看着主人,哀哀地叫,用头蹭她的手,“喵呜……喵呜……” “咖啡!呜呜……”主人也忍不住哭了,“我对不起你,可是,可是……” “小姐,您不是说要赶五点的飞机吗?”宠物旅馆的服务人员对这种饲主与宠物生离死别的场景已经司空见惯了,礼貌地提醒她,“您放心,小猫咪在我们这里会得到最好的照顾的。” “我真的要走了……”主人看看挂在墙上的表,含着泪把咖啡从衣服上摘下来,递到服务员手中,“咖啡,我会想着你的,呜呜……”她咬咬牙,捂着嘴哽咽着跑了出去。 “主人……”咖啡难以置信地看着她的背影,被人放进了笼子里都没有察觉,“主人竟然真的把我丢下了,喵呜……主人自己出去玩把咖啡丢下了,喵呜……哇……我不干,喵呜,我讨厌主人,喵呜……”它在笼子里放声大哭了起来。 时值春节,居住在大城市里的人们很多要回到各自的故乡,回到亲人身边过节,他们当中路途遥远的无法携带上自己的宠物,所以在这段日子里,宠物旅馆的生意异常的红火。店里一排排的笼子中都住满了各种小动物:猫、狗、鸟、仓鼠甚至兔子、乌龟、刺猬,应有尽有,这些被主人寄放在这里,本来就都惶恐不安的动物们被咖啡这么一哭闹而更加不安,纷纷嚎叫、哭喊起来。 咖啡好不容易哭累了,睡上一觉,醒来接着哭,累了又睡,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再次醒来的时候终于冷静了下来,叹着气,整理着自己的皮毛,虽然十二万的不甘心,但是现在也只能等着主人回来接自己了,主人……呜呜……主人…… “这只猫真是特别麻烦,”一名服务员打开笼子给咖啡放进水和食物来,一边对同事这么说着,“每次都是它带头闹,而且给它换了好几种食物了,它都不吃。” “喵呜!”咖啡怒气冲冲地看着她,等她要是再敢伸进手来就给她一爪,但是她和同事说笑着,继续给其它动物分发食品,走远了。“哼,我怎么会吃这种东西!喵呜!主人都是给我吃鱼、虾和鸡肝,喝牛奶的,喵呜!”它不屑地扫了一眼那盘猫食。 “主人为什么把我丢在这里呢?喵呜,为什么要把我留给这些坏女人欺负?喵呜,她们想要饿死我!喵呜,想要渴死我,喵呜,竟然让我这样的淑女和狗住在同一间屋子里,喵呜,我实在是世界上最可怜的猫,喵呜……”它在心里把自己刻划成可怜的受虐动物,于是就加倍的伤心了。 当服务员们熄了灯相继离去之后,咖啡一骨碌从笼子中爬起来,它下定了决心,大声说:“我不要在这里待下去了,喵呜,我要出走,喵呜,我要去做只流浪的野猫让那个坏主人着急,喵呜!” 它虽然不是什么神通广大的妖怪,但是吃了帝流浆之后早已不是普通的家猫了,身上或多或少有了一些异能。只见它把爪子按在笼门上,用人类的语言说:“打开,喵呜,打开,喵呜。”当它念到第四次,门锁一声轻响,笼门“啪”地打开了——它早就发现了自己有这种开锁开门的能力,并且常常用它溜出门去玩或者偷冰箱里的东西吃,这次终于又派上用场了。 咖啡从笼子里轻巧地跳出来,走到店门前又使用了一次那种能力,宠物旅店的卷帘门开启了一条缝隙,它钻了出去,大摇大摆地踏进了城市的夜色。 咖啡对于被主人捡回家抚养之前的日子记忆很模糊,而且它在主人家里过得是养尊处优的日子,在它学会用法术自己开门之前除了屋子里,它只去过楼顶的平台散步,所以刚一看到外面的世界感到很新奇,它用猫类天生的谨慎小心打量着周围:车流不息的道路,霓虹闪烁的店铺,来往不止的人类……这一切乍看是挺新鲜的,可是看了一会儿也就腻了。 “咕咕,”肚子叫了几声,咖啡从路边绿化带的冬青下钻出来,准备顺着一股飘进鼻子中的食物香气去弄点吃的。 “哼,臭主人,我自己也能过得很好,喵呜,你看着吧,喵呜,我已经闻到炸鱼的香味了,喵呜。”它信心十足地向那家炸货店走去。 黑冰坐在高架路的护栏上,用深邃的目光俯视着下面匆忙繁乱的人类世界。 黑冰原本是出生在宠物店中的名种猫,出生后一个月便被买走,在它还是幼猫的时候也曾经倍受主人宠爱,并且还因为它全身黑色,四爪雪白的特征为它取了个名字叫“黑冰”。但是当小猫渐渐长大,个性不再那么娇气可爱之后,主人也渐渐厌倦了饲养它,于是趁着一次搬家的机会把它用绳子套在了树上,没有带它一起走。当时黑冰拼命叫着,想引起主人注意,又苦苦等待了一天两夜,希望主人、至少是它最喜欢的小主人突然出现,来带它回家,可是到了第三天,黑冰在漫天大雪中花了整整一天时间咬断绳子之后,它已经不再想以前主人的事了,想的只是即使是只靠自己,它也能活的下去。 随着时间的推移,它学会了做一只野猫的全部技能,自由自在地过起新的生活,直到那一天那个满月当空的晚上,发生了那件改变了它一生的事。 现在黑冰已经知道了,那个东西名叫“帝流浆”。 “黑冰,你已经不再是一只动物了,而是比人类还要高级、聪明的妖怪!不要做出有失身份的举动!”当它还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把身上生出的特别的能力当作觅食和与别的野猫争夺地盘来用时,师父突然出现在它面前。他问了黑冰的经历,对已经觉察到他不是人类的黑冰说了那番话,“我们妖怪连人类都不屑一顾,岂能和野猫争食!” “比人类还要厉害?还要聪明?”黑冰一阵头晕目眩,在它的意识中,人是这个世界上的主人,是可以掌握世界上一切事物的、象神一样的存在。 “对,我们妖怪——你现在已经是妖怪了——比人类更了不起!” “我比人类了不起!”黑冰有种口干舌躁的感觉。 “你可以比人类更了不起,但不是现在,你想要成为真正了不起的妖怪还要学习很多东西,还要经过很艰苦的修练,我可以教给你这一切,而你,愿意吃苦吗?” “是!”黑冰兴高采烈地叫。 跟随师傅修练也快半年了,黑冰学习着各种基本的法术,吐纳练气,吸取日月精华,自己觉得自己在这段日子里象脱胎换骨了一般,但是它可不敢因此自傲,深知离一个真正的妖怪还差得远。 “也许一百年,也许二百年我才能修练出一个人身,可是你们……”黑冰看着人类喃喃自语,“你们连一百岁都活不到,人类也不过是世间的匆匆过客而已,我以前竟然会把你们看得那么了不起,真是太愚蠢了。” 黑冰怀着身为妖怪的傲气观看着人类的繁忙,良久,觉得肚子有些饿了,才准备去找吃的。现在的它当然不屑于去吃垃圾箱里的剩饭,虽然只会初步的法术,人类的食品店已经可以来去自如了,它想起了很适合自己口味的一家炸货店,决定“今天去吃点炸鱼和鸡翅吧。” “这个太咸了,喵呜,这个太老了,喵呜。”咖啡边吃从炸货店里偷来的炸鱼和炸肉边说,“唉,如果不是真的饿了,喵呜,我可吃不下这么粗糙的食物,喵呜。” 几只野猫不知从什么地方象鬼影一样跃出来,围在四周向咖啡逼进,从喉咙深处发出威胁声。 “你们要这些东西,喵呜,”咖啡看着自己吃剩的食物,“给你们吧,喵呜,我已经不想吃了,喵呜。”它高傲地竖着尾巴,准备去找更适合自己胃口的东西吃。 “呼呼!”野猫们发也低吼声,依旧向咖啡围过来。 “淑女是不会和野猫打架的,喵呜。”咖啡大摇大摆地往前走。 野猫们各自摆开了攻击的架式,准备教训这只擅自闯入它们地盘的、不知天高地厚的家猫。 “滚开!喵呜!”咖啡嘴里忽然传出了人类的声音,把野猫们吓了一大跳,“滚开!死猫!不然要你们好看!喵呜!”它每次遇到向它挑衅的同类都会用这一招,而且每一次都很奏效。 果然,多疑的猫们听到人类喝斥的声音,略一犹豫便各自跳到了角落里。 “哼,我可是大家闺秀,喵呜!”咖啡伸展一下自己的爪子,“打架可是会弄花指甲的,喵呜!”它扭头向着这条小巷外走去。 黑冰弄到了自己想吃的东西,正想找个安静的地方好好享用,却看到了巷子里奇怪的一幕,它原本以为是一场野猫之间的大战,后来发现被围在中间的是一只脖子上系着蝴蝶结的、娇里娇柔气的家猫,它心里想,这只家猫这下要受到教训了。曾经它也为自己是这一片的野猫之王而自傲,但是现在它对所有的猫都一视同仁,自己已经是妖怪了,当然不会再去管猫的事。 可是当它要带着食物离开的时候,却惊讶地听到了咖啡用人类的语言训斥那些野猫。 “它不是猫!”黑冰看着大摇大摆走着的咖啡,虽然只是淡淡的气氛,但是黑冰觉察出来了,“和我一样,它也是猫所化成的妖怪,是我的同类……”黑冰除了它的师傅和师傅的一个侄子之外,从来没有见过其他的妖怪,这次竟然可以遇到一个种族、道行都和它一样的妖怪,实在让它感到惊讶。猫和猫之间的关系本来永远是淡淡的,但是黑冰已经不是猫了,它很想和这个妖怪认识一下,开拓自己在妖怪们中间的交际圈。 它把食物丢在地上,用庄重的步子走到咖啡面前,点着头用人类的语言说:“你好,初次见面,我是黑冰。” “喔,”咖啡看了它一眼,论理来说淑女是不应该接受在路上遇见的异性搭讪的,但是这只黑猫长得还挺帅,而且也很有家教的样子,“我叫咖啡,喵呜。”咖啡矜持地回答。心想自己今天没有洗澡,漂亮的蝴蝶结刚才也沾上了油迹,形象看起来一定大打折扣,唉,真是倒霉,遇见这样的帅猫应该在自己刚刚洗得干干净净,撒过香水,魅力十足的时候才对啊。 “你也是刚刚化成妖怪的吗?”黑冰问,“我是在上次帝流浆降临时成为妖怪的。” 咖啡猛地往后一跳,躬起腰,竖着尾巴,摆出攻击的架式:“原来你是妖怪!喵呜!竟然装成猫的样子来骗我!喵呜!” “在说什么啊,你不也是妖怪!” “谁是妖怪,喵呜!”咖啡猛冲上去,迎面给了黑冰两爪子,又迅速跳到了安全的地方,继续戒备的姿态——咖啡最恨的就是被称为妖怪,黑冰偏偏冒犯了它这一点,一段刚刚开始萌芽的友情就这么掉进了谷底。 无缘无故地被抓了两爪,黑冰顿时也生气了:“你居然敢抓我!” “臭妖怪!喵呜,我最讨厌妖怪了!喵呜。” “讨厌妖怪?你自己又是什么?” “你看不出来我是一只猫吗!喵呜!” “你以为说着人话然后每句结尾加上个‘喵呜’你就是猫了!你哪里不是妖怪!还不是和我一样!” “臭妖怪!谁和你一样!喵呜!” “竟敢辱骂高贵的妖怪,死猫!” “妖怪就是怪猫,喵呜,就是可怕的怪物,喵呜,还敢说什么高贵,喵呜!我们猫族才是最高贵、可爱的动物!喵呜!” “猫,动物、家畜、低等,想和我们妖怪相比,再过一万年吧!” “呼!” “呼!” 引以为豪的种族遭到侮辱,它们都生气了。 黑冰亮出了爪子,咖啡也开始甩动毛蓬胀起来的尾巴,相互注视着,发出威胁的声音,准备大打出手。它们相对着转了一圈,又转了一圈,却谁也没有先动手。终于黑冰先说:“算了,我可不想用法力对付野猫。” “我也不想弄花了我的指甲,喵呜。”咖啡也表示了退让,如果它们的对话到此为止,那么这两个有着相同命运的同类即使作不成朋友,到也不至于成为了敌人,但是偏偏咖啡又加上了一句:“我这样尊贵的猫,喵呜,是不屑于和妖怪斗的,喵呜!” “你说什么!竟然敢说猫比妖怪尊贵!” “那还用问,喵呜,看看我和你就知道了,喵呜。象我这种气质高雅的猫怎么是你这种低俗的妖怪可以相比的,喵呜!” “死猫……”黑冰“呼呼”地叫着,“我要好好教训你!” “怕你吗?喵呜!” “那么依照妖怪的规矩,决斗吧!”黑冰郑重地说。 “那是妖怪的规矩吗?喵呜,那是猫的规矩吧!喵呜!” “你怕了!” “谁怕!喵呜!决斗吧!喵呜!” “好,三天后的早上六点,我在动物园门口见面,决一生死!” “哼,决斗就决斗,喵呜!”咖啡气势汹汹地说,“到时候你可别逃走!喵呜!” “彼此彼此。”黑冰冷冷地扫了咖啡一眼,转身走出了巷道。 “臭妖怪!喵呜!你等着,喵呜,我会好好教训你的,喵呜!”咖啡还在它身后躬着背大声叫嚷着,“我要让你知道猫比妖怪高贵得多,喵呜!” 不过话说回来……当黑冰的身影完全消失了之后,咖啡发热的头脑一下子冷静了下来,思忖着:它可是个妖怪啊,一定也会那些古怪的妖法,我要怎么才能打得过它呢?凭实力我是不怕它的,我可是从来也没打过败仗的猫(它从来也没和别的猫打过仗),可是妖法这种东西……说起来,我也认识几只妖怪呢,那只妖怪的话,应该比这只猫妖强吧…… “砰砰砰!” “砰砰砰!” 大年三十的一早林睿便被敲门声从睡梦中惊醒过来。 敲门声一直响着,“妈妈怎么还不去开门?”林睿迷迷糊糊地想着,“对了,妈妈一早就去买年货了……”他不甘愿地爬起来,抓过毛衣套在头上,拖着鞋子去开门。 “谁啊?”妈妈是交待过自己一个人在家的时候,一定要问清楚,不能给陌生人开门的,当着妈妈的面的话林睿是绝对会这么做的,只是反正现在妈妈也不在家,这些麻烦事就省了吧。可是打开门之后,门外却没有人。 林睿抓抓头,声音从他身后传来了,“好久没来你家了,喵呜,装饰的还是这么没有品味,喵呜,”咖啡已经从他脚底下大摇大摆地进了屋。 “咖啡猫?(林睿和火儿给咖啡起的外号)”他好久没有见到这只坚持自己是猫的妖怪了,“你来我家干什么?幸亏我妈妈不在家,如果让她看见你这样的猫的话,我一定宰了你!”物以类聚,林睿越来越象他的朋友火儿,睡着时被吵醒的话脾气就很糟。 “喵呜,”咖啡拿出它拿手的撒娇本领,在林睿腿上蹭一蹭,“我饿了,给我东西吃,给我牛奶喝吧,喵呜。” 林睿看这只娇生惯养的猫身上脏兮兮的,倒象真的受了很大的委屈,便给了它一杯牛奶。 “那么,你教我法术吧,喵呜,”咖啡喝完牛奶舔着爪子说,“我大后天要和一个妖怪决斗!喵呜。” “喷!”林睿把喝到嘴里的一口牛奶全喷了出来,咧着嘴看着它,“你?跟妖怪决斗……” 林睿手里拎着努力反抗着的咖啡来到五楼,他只敲了两下,门就自动打开了,屋里的男人背对着门口坐在沙发上,正在茶几上摆弄着什么,头也不回地问:“狐狸你来干吗?拜年的话嫌早点吧?我可是不会给你压岁钱的。” “火儿呢?周影呢?为什么只有你在这里?”林睿东张西望地问。 “瑰儿非要庆祝新年,拉周影出去买东西了。火儿去僵尸那里,据说有新鲜的妖怪提供。”刘地懒洋洋地回答,“而我在替他们看家。” “都不在,没办法,那就你吧!将就着也能用。”林睿无奈之下,只能作出最坏的选择了,只能怪咖啡运气不好了。 “干什么?我声明,我忙着呢,没空!”刘地一直没有抬头,忙着在那里连写带画。 “你在干什么啊?”林睿好奇地趴在沙发背上,探过身去看,见刘地正在一张纸上连写边涂一些人名和时间,也不知什么意思。 “我在安排春节期间的约会次序啊,小孩子是不懂的,去,去,一边去跟你的猫玩去。” “这些全是你的女朋友啊?”林睿颇感兴趣地翻翻那些纸,看到那几张纸上最少有五十个以上的女性名字,简直是人妖不限,老少不限,国籍不限,应有尽有。 “怎么可能!”刘地叫起来,“我的女朋友怎么可能只有这几个?!这只是春节期间邀我一起过节的几个而已,我正在安排约会的时间顺序呢。” 林睿耸耸肩,岔开话题说:“我有件事拜托你喔。” “不是说了吗,没空,我这几天要马不停蹄才行!……你说初三下午四点是约阿美好呢?还是约阿丽好?” “只是教这只咖啡猫一点法术,用不了多久吧?”林睿把咖啡拎起来给他看,“而且……它的主人我见过,可是个年轻、漂亮的女人呢。” “女人?还年轻漂亮?”刘地终于肯抬起头来正眼看一下他们了。 “那就这么说定了,把它交给你了!我要跟妈妈去姥姥家过年,没空管它了!拜拜了!”林睿趁机把咖啡向他怀里一丢,一阵风似地卷出了门出去。 刘地看着林睿已经消失的门口,再看看膝盖上的咖啡,眨眨眼,“怎么了啊?”他用手弹弹咖啡的鼻子问:“喂,猫妖,你和狐狸在搞什么鬼?” “谁是猫妖!喵呜!”“唰唰”两爪,刘地英俊的鼻子上多了咖啡的几条“指纹”。 “死猫,你活腻了!”刘地一拳把它打在沙发上,“说,是不是和狐狸串通了来破坏我的约会的?是的话剥下你的皮送给女朋友做手套!” “死妖怪!喵呜!”咖啡毫不示弱,躬着腰咆哮,“快点教我法术,喵呜!我可没有时间在这里浪费了!” “教法术?”刘地抓抓头,“好象刚才也听见狐狸这么说过……你想跟我学法术?” “对!快点教!喵呜,我后天就要去和那个妖怪决斗了,喵呜!” 春节的前一天,商场里的人群简直拥挤到了可怕的地步,刘地站在门口喃喃自语:“我是知道这个城市里的人很多了,可是怎么就多成这样?好象买东西全部不要钱似的!”他对被施了隐形站在他的肩上的咖啡说:“喂,可别掉下去,掉下去就被踩成猫皮了!” “喵……呜……”咖啡有生以来第一次看到这么多人,声音都打颤了,四爪牢牢地抓住刘地。 “好!瑰儿一定拉着周影在这里买东西,我们冲进去!”刘地用手一点,一个人类眼睛看不见的小小光球出现在眼前,飘浮着向商场内而去,这个小法术可以帮助他们在人山人海中找到周影,然后刘地摆出一副视死如归的架式,冲进了商场中的人群。 进了商场的大门,刘地越发为一个建筑物中可以塞下这么多的人感到不可思议,他现在根本不用自己走,只要调整好方向,人潮就自动会推着他走,他这么被“推”上了自动电梯,再推上了二楼、三楼……“咦,这么多人也有好处嘛!”刘地自我感觉良好地这么想。 上了五楼,这里是买电器的地方,人相对楼下总算少了些,刘地凭着高高的个头从人群上看过去,远远便看见了周影坐在角落那一排给顾客休息的长椅上,他身边坐满了一样被妻子或女朋友押出来逛街的男人,也和他们一样,脚边大包小包推满了袋子,乖乖地在那里等着妻子、女友来认领。 “扑嗤!”刘地一看周影脸上那个和周围男“人”一模一样的表情,忍不住笑了出来。 “喔,是他吗?喵呜。”咖啡顺着他的目光看向那边,直觉地发现到了周影——它或许不知道,作为猫这种动物,天生就有可以看透异类的眼睛,天生就有可以感觉周围一切变化的能力,而当它已经成为了智力、能力都至少和人类相当的“妖怪”之后,这些天生的本能自然也跟着提高了,或许从这一点看来,猫实在是一种很适合成为妖怪的动物啊。 “他,哈哈哈哈……”刘地再也忍不住地大笑起来,抓下肩头上的咖啡用力晃着,“你看到了吗?他那个样子?哈哈……” “喵,呜……呜……”咖啡在他手中用力挣扎着。 在旁边的人看来,这个外表英俊的男子则完全是个神经病:两手虚空乱抓乱晃,还在放肆地大笑,前仰后合。两秒钟之内,原本拥挤不堪地电梯口便以刘地为中心出现了十平方米左右的空地,一位富有社会责任感的中年妇女已经开始热情地招呼起商场的保安了。 周围的人这样一散开,刘地更清楚地看见了不远的柜台上,瑰儿正在挑选相机,不时拿起一台来,向坐在那边的周影瞄一下,每一次她这么一比划,周影就无奈地向她苦笑一下。这种情形使他们看来实在就象一双人类的情侣。 “南羽就很危险了……”刘地抓着下巴这么评论。 “那么,什么时候学法术,喵呜!”咖啡好不容易从刘地手中挣脱,又抓着他的衣服爬上他肩头,不耐烦的问。 “这就去!”刘地在它鼻子上弹了一下,向瑰儿走过去。没走了几步,他却被另外一件事吸引了目光。 “走啊,喵呜。” “……” “走啊!喵呜!” “……” “走不走!喵呜!” 刘地又迈步开始走,走向的却是和瑰儿、周影相反的方向,他一直穿过人群,经过时在一名男子身上一拂,别人不知觉间,十几个钱包已经从男子身上掉在了他的口袋中。“我可没有偷钱包,我只是从偷钱包的人身上拿他偷来的钱包而已哦!”他这么嘟嘟囔囔地向咖啡为自己的行为解释。 张倩在一个橱柜边挑选着MP3,一直和另外两个女孩子叽叽嚓嚓地说着笑着,根本没有觉察身边拥挤的人群中,刘地正随着人群靠近她。 “这个,是你的吧?” 张倩回过头来。 刘地手中拈着一个钱包,笑着给她看。 “啊!”张倩抬头看着他,确实应该是不相识的人,可是他的面容,他的神情,甚至他那么懒洋洋的口气,为什么都这么熟悉。她根本没有注意到钱包,眼睛只是盯在刘地脸上,旁边的朋友忙伸手拽拽她。 “我知道自己英俊的一塌糊涂,可也不至于比这个还有魅力啊。”刘地晃动着手里的钱包。 张倩的脸一下子红了,讪讪地接过那个钱包,“这,这好象是我的,可是,我的钱包,我的钱包……呀,我的钱包!”她这时才发现,自己的皮包被划了一条很长的口子,里面的钱包早已不见了。 “看,是你的吧!”刘地俯下身,侧着头看着她说,“我决不会看错的,这么精美,有品位的东西,就应该是象你这样气质高雅的美人来使用的吗。” “谢,谢谢。”张倩接过钱包。不知为什么,她一点也不讨厌刘地的举止言谈——她不是应该最讨厌长得太英俊、举止轻浮、喜欢向异性搭讪的男子的吗?”我要怎么谢谢你呢?” “那就跟我约会吧!”刘地贴过来说,“还有请告诉我你的住址、电话、三围、爱好、有无男朋友……” “张倩,快走!”原本还对帅哥有几分好感的两个朋友一左一右,拉起张倩就跑,一边还在告诫她,“你别和这种人说话!说不定就是他偷了你的钱包,然后借机来和你搭话呢!” “就是啊,仗着有一张好看的脸!” “这年头可是什么人都有!我们这样的美少女一定要小心!” “他为什么惟独没有问我的名字呢?”张倩一边听朋友们絮叨着,一边忍不住回过头来向刘地看了一眼,刘地还在那里,靠在那个柜台上看向自己这边,只是当他和张倩眼神交汇的一瞬间,脸上的嬉皮笑脸已经淡淡的、柔和的微笑代替。 “原来他有那么温柔的神情……”张倩这么想着,在临下电梯的一瞬间最后一次回头,看到他一直那样注视着自己,嘴唇轻轻张合着,仿佛在无声地念出自己的名字来:“张倩……” “张倩……” “死妖怪,你到底在干什么!喵呜!”咖啡狠狠地一爪抓醒了刘地。 “死猫!你敢抓我!”刘地立刻还了一拳,一点都不怕背上虐待动物的罪名。 “你到底在干什么!喵呜!那两只妖怪已经走了,喵呜!”咖啡气呼呼地叫。 “什么?”刘地抬起头来,发现周影和瑰儿果然已经不见了。 “白痴妖怪!喵呜!” “死猫,怎么不早说。” 刘地好不容易从人潮中象挤牙膏一样把自己挤到商场门口,这里的周影和瑰儿果然已经不见了。“呼……”刘地长出了口气,“又是缩地术,死周影,口口声声说学做人,这种时候就忘不了要用法术!” “我怎么办?喵呜!你快点给我教法术!”咖啡从他肩上跳下来,用力抓他的腿。它被林睿丢给刘地,又被刘地带着走来走去的急于脱手,心中已经十分不满了。 “这城里妖怪多着呢,你急什么!走,带你去医院……”刘地看着远处楼房空隙间可以看见的红十字标志,盘算着去市立医院的路程要比去周影家近多了——他现在已经急于把这只猫丢给其他人了。 刘地依旧把咖啡放在自己肩上,摇摇晃晃地走,走在路上,路边的一栋建筑却吸引了他的目光。那是一片新建的居民区当中的一栋楼,在新颖、时尚的建筑上,不知为什么却有一个一个的洞,就象把一块块砖抽掉了一样,拳头大的洞,整整一座七层的建筑全都布满了。 “好新奇的建筑风格啊,”刘地感叹,“住在里面的话,夏天蚊子一定很多吧?” “我想那是适合我们猫居住的,喵呜,这样出入就会方便得多了,喵呜。”咖啡发表它的意见。 “都说要爱护动物,爱护成这样也离谱了吧?”刘地抓抓头。 人类的建筑物上为什么会有很多洞,这不关猫的事,也不关妖怪的事,所以他便这么人一句我一句地胡说八道走了过去,当他们走过的时候,刘地忽然感觉到了什么,一下子停住脚步,回头看着,咖啡也直视着楼区,背上的毛不知不觉地都炸了起来。良久,刘地耸耸肩:“不关我的事。”他带着咖啡继续走他的路了。而在这片居民区的另一座楼上,一个洞也突然出现,一双闪着光亮的小眼睛在洞后眨动了一下消失了,一个个洞又用很快的速度出现了起来。 当刘地门也不敲,大摇大摆地穿墙而入,南羽不知把什么东西快速地收进了抽屉里,抬头问:“你来干什么?” “别这么拒妖于千里之外啊。”刘地涎着脸凑上来,“我来给你拜早年啊,让我看看,你刚才藏了什么?是不是给我的礼物?” 南羽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这么小气……”刘地咕哝着在桌子上坐下一,他知道再靠上去的话,保不准南羽会一剑刺下来。 “你到底来干什么?” 刘地拎着咖啡向桌子上一丢,“送只宠物给你玩。” 南羽说:“我还不至于要养妖怪来作宠物。” 因为刘地当它是礼物而在向他攻击的咖啡立刻转向南羽,一爪抓下来:“谁是妖怪啊,喵呜!” 南羽一抬手,咖啡被她挡了个跟头。当咖啡再次想扑过来时,南羽从旁边拿了一支一次性针筒摆在面前,咖啡立刻跳回刘地肩上,虽然还是不服气地叫着,却不敢再过来了。 “你不是兽医吧?怎么这么会对付猫?”刘地拍着咖啡的头问,咖啡趁机狠狠地咬住他的手,把对南羽的气出在他身上。 “你到底来干什么?” “来找你教这只猫的师傅啊……”刘地把林睿将咖啡莫名其妙地丢给自己的事说了一遍,然后耸耸肩说:“我的日程可是已经排到初七了,如果我抽时间来教这只猫的话,可是会令五十多位女性度过伤心的春节的哦。你最爱助人为乐了,怎么样,你来教它吧?” “不行,我的法术不能随便传授。”南羽一点都没有同情心地说。 “不会吧!这么小气!” 南羽不再说话,轻笑着看着他。 “唉,算了,算了,当我没说,”刘地也知道南羽说的是实情,只好站起来说,“我还是去找周影吧,他一定不会拒绝我的——还是朋友好啊……对了,春节期间有什么安排,周影和瑰儿已经在筹备着过节了,而我也很乐意陪伴美女一起欢度佳节的哦!” “我值班!”南羽冷淡地说。 “真是的,都过节了病人为什么还生病呢!”刘地理直气壮地说着,又伸手拎起了咖啡,向南羽挤挤眼后走了。 在他走后,南羽取出了抽屉里的东西,苦笑一下,摇摇头。她手里拿着的,是一条丝巾,她正在上边刺绣一副“山鬼”的图画,这一份绣品开始的比较晚,所以刚刚完成了三分之二,既然其他的已经都准备好了,还是把它完成了吧……南羽又开始刺绣,却不知为什么有一瞬间的恍惚,停下针线,呆呆地看着窗外…… 周影家的门口已经装饰一新,挂上了两个红灯笼,还贴上了对联:天增岁月人增寿,春满乾坤福满门。横批:万事如意。只是现在对联中那个“人”字被用口红打了个“X”,在旁边改上了个“妖”字。 “天增岁月妖增寿,”刘地念了一遍,“不错,挺押韵的。”他话还没说完,门“砰”地打开了,幸亏刘地敏捷地向后一跳,才没有被门打在脸上,火儿翅膀上卷着一只笔冲了出来,它理都不理刘地,用翅膀向对联上一拂,“人”和“妖”这两个字都消失了,然后它用大笔一挥,原来那个“人”的位置上出现了一个“灵”字。它在对联上改动了一番,然后摇头晃脑地念:“天增岁月灵增寿,春满乾坤食满门,万事如意——真是好对联。” “灵增寿也就罢了,食满门……”刘地正想踏进门的时候咧了咧嘴。 进了屋子,发现自从瑰儿回来之后已经大变了样的房子又发生了新的变化,屋子里搬了几盆鲜花,茶几上也多了插着鲜花的花瓶,原来瑰儿在电视机柜上摆的F4的明星照片换成了周影和火儿的合影(哪个摄影师这么大胆,敢给他们拍照?)照片上的周影直直地盯着镜头,一副不知道手脚怎么放的样子,火儿站在他头上,笑得却灿烂的一塌糊涂。床罩和沙发座套也换成了喜庆的颜色,屋子里打扫得干干净净地,一台新买回来的音响正在放浒歌曲,厨房里锅铲交响,大概瑰儿正在做饭,而周影还是坐在窗前的阳光中修炼。 “终于象个家的样子了。”刘地评价着。 “是吗。”周影对这些事永远没有自己的意见。 “给你一只猫。”刘地把咖啡塞给他,“再加上宠物就更象了——不对,你们家有火儿了,它一定不准别的宠物来争宠!” “谁是宠物!”火儿飞过来给他一下。 “你来的正好。”刘地揪住它:“这只猫是狐狸带回来的,你是狐狸的朋友吧!那它应该是你的责任才对!” “要给我吃的吗?”火儿打量一下叫起来,“这不是咖啡猫吗!” “喵呜。”咖啡盯着火儿拍来拍去的翅膀,克制着自己扑上支部交一口的冲动。 刘地把咖啡要学法术的事又说了一遍,火儿立刻抢着回答:“我,交给我!”它拍着咖啡的头说,“你运气真不错,我是这个城市里最厉害的,跟我学就对了。我保证让你成为最了不起的妖怪!” “我不想做妖怪!喵呜,我只要打败主那只该死的妖怪就行了!喵呜!” “都一样,都一样!”火儿踌躇满志地说,“那么,要从哪里学起呢?我先来拟定一个教学计划!”它常常听林睿吹嘘自己的母亲是一名教师,教师有多么多么了不起,现在得到了机会,它准备好好过一下教师的瘾。不知从哪里弄来了一副没有镜片的眼镜架在脸上,火儿咳嗽一声:“跟我来,我们上课了。” “是,老师!喵呜。”咖啡被它唬住了,老老实实地跟了过去。 刘地一摊手:“解决了。我要去约会了!” “刘地!”瑰儿从厨房里伸出头来叫住他,“你今天晚上要来吃年夜饭啊!我弄了三十多个菜。” “三十多个菜?”刘地抓着下巴说,“可是我也约了三十多个女人啊。” “重色轻友!”瑰儿扔锅子过来,“如果你今天不来,以后就别再来了!” “你也想要我来?”刘地见周影也在看着自己,便向他问,“那么……”他在权衡周影和女人哪一个重要,“女人还有五十几个,周影却……而且瑰儿也在,再把南羽拉来的话……”刘地盘算着,答应下来,“我晚上会来的,现在先去约会!” “上课了!”火儿清清嗓子。 “是,喵呜。” “首先,你要选定一个人作为目标!”火儿用笔在它充当黑板(白板?)的墙上画了个人形。 “选定一个人做为目标,喵呜。”咖啡认真地听着。 “然后,你要分析他属于哪一种类型。” “分析类型,喵呜。” “人有很多种,想要分析他们的没有捷径,唯一的办法就是累积经验,多吃!” “累积经验,多吃饭,喵呜。”可是累积经验和多吃饭有什么关系?咖啡开始听不懂了。 “吃人的时候要注意,有一部分人是根本不好吃的……” “吃人的时候要注意……喵……呜……吃人?……” “人最好吃的部分是内脏,但是有一部分人……”火儿讲得口沫横飞,一低头却发现自己的学生趴在地上不动了。“呼”他身上的火焰一下子灸烈起来,“上我的课也敢睡觉,太不把我火儿老师放在眼里了!给我起来!”向着咖啡一翅膀拍下去。 “哇!呜!”火儿刚一靠近咖啡就一下子蹦了起来,嘴里嚷着,“吃人了!喵呜,吃人了!喵呜!”开始在房间里上蹿下跳,顺着窗帘爬上去,又跳到衣橱上,再跳上吊灯,再跳下来落在电视机上,又踩着周影的头跳上了沙发,把头埋进一大堆垫子下面,一边发抖一边叫:“吃人妖怪……喵呜……吃人了……喵呜……” “……”瑰儿听到客厅里的吵闹,端着锅子跑出来看,“火儿,你的学生怎么了?” 火儿不解地说:“它好象听到我教给它的功课以后就晕过去了。” “你教它什么了啊?”瑰儿把咖啡抱出来,小心地哄着它,“好了,好了,小咪咪,没事了,好可爱的咪咪啊,没事了喔,乖乖。”咖啡毫不客气地蜷进她怀里,“咕噜”“咕噜”地撒着娇。 “宠物……”火儿不屑地撇撇嘴,“教个吃人就这样了!”它挥挥翅膀,“我把你逐出师门了,懒得教你这种白痴,”它兴味索然地拿下镜框一丢,飞到周影身上,把头埋在翅膀低下,准备睡上午觉了,根本不理瑰儿在心疼地叫:“我新买的墨镜,镜片哪去了?” 瑰儿一边做菜一边切了几片鱼给咖啡吃,也帮它倒了牛奶,温柔地问它:“小猫咪你怎么了啊?为什么一定要学法术呢?” “好温柔的妖怪,喵咪……”咖啡这两天来好不容易得到一点关心,都快哭了,“好象我的主人啊……喵呜……” “哦,是这样啊。”瑰儿听了咖啡说的理由之后又在它盘子里放上几个虾仁,“小猫咪好勇敢啊,连妖怪也不怕!” “当然,喵呜,我可是最了不起的猫,喵呜!”咖啡的心情变得好了起来。 “那么我来教你吧!”瑰儿把煤气关上,解下围裙拍拍手。 “真的?喵呜!”咖啡惊喜地问。 “当然,我可是很厉害的!”瑰儿难得有在别的妖怪前吹牛的机会,自命不凡地说,“来,我从攻击的法咒教起。” “是,喵呜。” “首先,要选定一个目标。” “首先选定目标,喵呜?”不会又是选一个人吧?咖啡不由提起了心。 瑰儿东张西望一下,拿起一个苹果说:“就这个吧。” “呼……”咖啡偷偷出了口气。 “然后……”瑰儿把苹果摆在了桌子上卡着腰说,“你要调整身体里的法力,把力量凝聚起来,凝聚在指尖上……” “把身体里的力量凝聚在爪子上,喵呜。”咖啡抬起一只爪子凝聚力量,指甲都因为太用力而伸出来了。 “然后对准目标,一指!”瑰儿对准苹果点去,大喊一声:“疾!” 咖啡紧张地捂住了眼,等着法术的奇迹。 一秒,三秒,十秒…… 咖啡从爪子后面露出眼来问:“苹果死了吗?喵呜!” “哈哈……”火儿在周影怀里打着滚笑,“哈哈……” 瑰儿脸一下子红了,讪讪地说:“这么高难度的法术本来就是很难成功的!”她使足了力气,又向苹果一指,大喊一声:“疾!” 一声巨响,顶上的吊灯整个落下来,向咖啡当头砸下,咖啡全凭着猫类的敏捷才及时钻进了沙发底下,捡了一条命。吊灯重重落在地上,“哗啦唏哩!”碎片乱飞,这下连一直闭目修炼的周影也睁开了眼,不知所以地看着地上的碎玻璃,再看瑰儿。 瑰儿的脸更红了,向着苹果连连点去,口中吆喝着:“疾,疾,疾!” “砰!”玻璃茶几也在劫难逃。 “砰”周影一抬手,挡住了打向自己的法术。 “砰!”咖啡整个儿飞出去,一头撞在墙上,顿时头破血流。 “啊,小猫咪!”珠儿尖叫着冲过去救它。不等瑰儿靠近,咖啡连头上在流血都顾不得,连滚带爬地躲到了周影身后,周影把咖啡拿起来,用手在它伤口上一拂,在咖啡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它头上的伤已经消失了。 “这里只有你是妖怪吧,喵呜,他们都是别的东西伪装的吧,喵呜。”咖啡死死抓着周影,再也不肯放开爪子。 “小猫咪,我还可以教你别的法术啊。”瑰儿温柔地说。 “喵,喵……喵……”咖啡死命抓住周影。 瑰儿失望地嘟着嘴,回厨房里去了。 “学法术的话,应该先培修元神和肉体。”周影把咖啡放在阳光充足的窗前说,“我先教你怎样吸取阳光的精华。” 这次终于不是听见“首先,找一个目标”这样的开场白,咖啡松了口气。 “日月之光中,包含着天地的精华,我们妖怪从中吸取这些精华所在,提升自己的法力。现在你用心看……”周影把手放在咖啡头上,引导它去看阳光。 “一个,一个小小的……喵呜。”咖啡惊奇地看见了天天都晒的太阳光中的小小的金色颗粒。 “对,就是这个,现在,放松呼吸,随着自己的呼吸把落在你身上的东西融合进自己的身体中。” 第一次让阳光的精华进入皮肤进入血液的感觉仿佛是全身都要燃烧起来一样,但是又让身体十分舒服。“这就是法术,喵呜……”它有些感动地向周影问,但是这样一说话的当口,阳光中的精华却不见了,在它眼中出现的,又成了普通的阳光。“没有?喵呜!怎么没有了?喵呜!”咖啡急张地抓住周影叫起来。 “刚刚开始要全神贯注,不然是看不见的。时间久了,你的法力提高了,身体也习惯了,不用眼睛看一样可以进行这种修炼。”周影认真地解释说。 “是吗?喵呜。”咖啡认真地注视着阳光,那种东西果然又出现了。 “坚持不懈,必有所成。”周影鼓励咖啡,然后自己重新开始了修炼。 “这倒不错!”咖啡这么想着,晒着太阳便可以长本事,很适合猫!它认真地收取着日光的精华,开始了平生第一次修炼。 “有二十个小时了吧?喵呜,我的本事现在有多大了呢?喵呜。” “该吃饭了吧?喵呜,我闻见香味了,喵呜。” “我站了有几天了?喵呜,为什么太阳一直不下山呢?喵呜。” “连尾巴都僵硬了,喵呜。” “想睡觉,喵呜。” “……” 咖啡认真待了没多一会便不停地胡思乱想着,终于偷偷睁开了眼睛,瑰儿还在厨房忙着,周影还坐在一边修炼,火儿翻着身,肚皮朝天,在周影膝盖睡得正香,睡梦中还砸着嘴吃东西。咖啡看看表,二点二十分,自己才修炼了二十分钟。“难道已经是好几天以后的下午二点了?喵呜,不知道耽误了决斗没有?喵呜。”咖啡虽然这么想,但也知道这不可能。 “还是先试试我多厉害了吧!喵呜。”咖啡兴冲冲地站起来,对准瑰儿放在那里的苹果,用爪子一指,大叫:“疾,喵呜。” 苹果对它毫不理睬。 “疾!喵呜!” ——瑰儿至少还打破了一个吊灯,一张茶几和咖啡的头,可咖啡什么都没弄坏。 “你这个骗子!喵呜!根本没有用!喵呜!”咖啡气愤地向周影扑上去,用爪子挠他的脸,“快教给我真正的法术,喵呜。” “这就是最基本的法术。”周影皱起了眉头,“连基础都没有打好,怎么学别的呢!” “那为什么一点用都没有?喵呜!” “你才炼了这么一会,这种法术要持之以恒才行。” “多久?喵呜,一天?喵呜!” “两天?喵呜。” “难道要十天?喵呜!” 周影一边听它的问话边摇头,终于说:“大约一百年吧,就能看出显著的成果了。” “一百年……喵……呜……”咖啡觉得自己象是要再次昏倒了,“一百年是多么久,喵呜……”自己现在一岁半,一百年就是六十多个自己的活的时间,就是…… 周影奇怪地看着它——它真的连基本的时间观念都没有,不知道一百年有多久吗? “有没有快一点的法术,喵呜……”咖啡几乎是哽咽着说。 “快?”周影对于现在吃不得苦的年青的妖怪一点也没有办法,“如果吐纳和吸取日月精华相结合的话,五十年就能有小成了吧。”——你要十分认真的话,周影在心里加上这一句。 “……”咖啡这次真的昏倒了。“我大后天就要去决斗了!喵呜!要再快!喵呜!” “三天学会法术?”这次轮到周影昏倒了,“这怎么可能!” “你不是妖怪吗!快把最容易学会的法术交出来!喵呜!”咖啡张牙舞爪地,快要发狂了。 “没有,”周影实话实说,“法术需要长时间的修炼和累积,你想速成的话也只会象瑰儿刚才那样,弄得乱七八糟。” 瑰儿在厨房里一边切菜一边竖着耳朵听周影对自己的评价,不由嘟起了嘴,但上马上又笑着摇摇头,把手中切好的菜倒进锅里,哼着歌儿开始做下一道菜。 客厅里咖啡还在威逼周影:“快想,喵呜,想不用那么多时间就学会法术,喵呜!” 周影咬着嘴唇认真地想:“五行之术,至少要五十年;御雷术,三十年;御五鬼大法,三十年;太极八卦,妖怪学起来比人类更耗时间,至少五十年;炼一个法宝,一百年左右才能成形;炼丹制药,要十年功力……” 咖啡听得头昏脑胀,问:“还有吗?喵呜……” 周影为难地摇摇头。 “哇……你们这些没用的妖怪,喵……呜……连这么点事都做不好……喵……呜……哇……”咖啡发出了惊天动地的哭声。 “世上没有可以一蹴而就的事。”周影试图这么安慰它。 可是这对伤心欲绝的咖啡不起什么作用,它用爪子抓着周影的腿大哭大叫:“我要输给那只妖怪了,喵呜!我要丢尽猫的脸了!喵呜,我要成炒妖怪的食物了!喵呜!都是因为你们这群笨妖怪,喵呜,明明自称妖怪却什么都不会,喵呜!” 周影手足无措,拍着它的头试图先把它从腿上弄下来。咖啡的爪子隔着衣服死死抓住周影,一边“哭”一边偷看他的反应——平日它出这一招的话,它的主人早就妥协了,可是周影象感觉不到疼似的。这下咖啡真的气哭了,“要我在决斗上丢脸我宁愿不活了,喵呜!我要去死,喵……呜……” “吵死了!”火儿原本睡得香甜的觉被吵醒了,一肚子火气地从周影腿上跳起来,“我现在就吃了你吧,竟然敢打挠我睡觉!” “呜呜……你们这些笨妖怪,喵呜,不能教我法术就想杀猫灭口,喵……呜……”咖啡上窜下跳地冲着火儿大叫,“卑鄙的妖怪!喵……呜……没用的妖怪!喵……呜……” 本来还只是想吓唬它一下的火儿真的生气了,向它冲了过去。咖啡在这种时候却又很机灵,钻到了周影胳膊底下,用周影挡着自己继续鬼叫。 火儿怒冲冲地叫:“我非吃了你不可!出来!” “不!喵呜!” “不我就没法子吗?影让开!让我火烧妖猫!”火儿冲过来,把翅膀伸到周影胳膊下掏猫。 “呜……杀猫了……喵……呜……”咖啡拿准了周影不会让开,扯着脖子叫。 “火儿!”客厅里的吵闹终于惊动了瑰儿,她看到这种情形大喝一声,挥锅向火儿拍下来,“你为什么欺负可怜的小猫咪!” “我欺负它!”火儿瞪大了眼,“我还从来没被妖怪欺负过呢!它竟然戏弄我,我非吃了它不可!” 瑰儿想把咖啡抱过来保护,火儿想把它弄来吃掉,可咖啡理智地知道周影比瑰儿更能保护自己,死命抓着他不放,口中继续叫嚷:“杀猫来口啊……喵……呜……”屋子里吵闹成了一团,加上盘子、锅碗声和火儿气愤引起燃烧的沙发,瑰儿锅子中飞出的热油,周影名符其实地陷身于水深火热之中。 ——刘地抱着一大包东西进来,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情形。 “喔,喔!喔!”刘地瞪大了眼,“今年最后的战役啊!”他在那张没有着火的沙发上坐下来观看,拍着手鼓励说:“加油!加油!”也不知道他在给谁鼓劲。 “因为你带来的猫……”周影看着他解释。能在如此的混乱之下如此心平气和的说话,实在非周影莫属。 “喔,这样吗?是我的责任啊,”刘地不是会逃避责任的人,他过来拍拍瑰儿,“什么东西糊了。” “啊!”瑰儿叫着冲进了厨房,“我的宫爆鸡丁!” “喂,那只猫是狐狸带来的喔。”刘地又拍拍火儿。 “小狐狸……”火儿停止了和咖啡的撕扯,“他带回来的应该是他先吃才对,我不能抢朋友的食物。”——当然是因为猫并不好吃,好吃的话就另当别论了。 “好了吧?”刘地对着终于能从纷乱中站起来的周影说。 周影把咖啡拎给他:“还你,我们教不了它。” “不会吧!你和火儿也算城里数的着的啊,一只猫都教不了,太丢脸了吧!” “你教吧。”周影又把咖啡往事前递了递,他到不觉得教不了这只猫有什么不对或丢脸,毕竟它的要求实在难以满足。 “我是来吃年夜饭的,哪有空?” “骗子,喵……呜……妖怪全是骗子,喵呜……”咖啡又开始扯着啜子假哭,“欺负可怜的猫啊……喵……呜……”因为它发现这一招对于妖怪和主人一样有用。 “受不了了!我还是要吃了它!”火儿用翅膀捂住头,大声叫着:“它象个警车一样吵!” “还给你。”周影也皱起了眉头,向刘地递还这辆“警车”。 刘地看着四肢乱刨,发出大约难以想像地声音的猫,禁不住向后撤撤身:“非得我接手?” “本来就是你的!”火儿冲过来,“快叫它闭上嘴!” “行了,我来教你!别嚎了!”刘地张着手叫。 “真的,喵呜。”立刻一滴眼泪也看不见了。 “真厉害!”火儿佩服地低语,“下次影不给我满意的答复,我也用这个法子试试。” 咖啡还在那里用怀疑的眼神看着刘地,“不是又教我‘吃人’吧?喵呜。” “不是,你以为你学得会吗!” “不是假装教我,喵呜,其实是用吊灯砸我和打破我的头吧?喵呜!” “……我又是不是瑰儿。” “不是要用什么一百年吧?喵呜。” “当然,马上就行。” “你早教我不就完了,喵呜。干嘛转一圈找三个白痴妖怪,喵呜。”咖啡高高地竖起尾巴,骄傲地走到刘地面前。 夕阳半没,瑰儿把屋子里的灯打开。瑰儿正在收拾桌子,布置酒菜,她整整心活了一天,准备了二、三十道菜,摆满了一张大圆桌。刘地带着咖啡从另一间屋子里出来,也不知道这几个钟头他在里面教了咖啡什么,只看到咖啡一副得意的样子,自信地一塌糊涂。 “准备吃饭了?”刘地先俯在桌子上闻了一圈,“瑰儿的手艺实在没得说的。” “那当然。”瑰儿放好最后一副碗筷,得意地说。 “一、二、三、四……八副碗筷?”刘地不解地问。 “是啊,”瑰儿掰着手指数,“周影,火儿,你,我,小猫咪,南羽和小文,小赤,是八个啊。我听说林睿去了外婆家,所以没打算请他。” “是吗?”刘地本来正在盘算怎么把南羽也弄了来掺和一下呢,他真的想不到瑰儿会请南羽,忍不住问了一句,“你请了南羽?” “周影已经去请她了啊!”瑰儿理所当然地说,“大家都住在城里,她又是周影的朋友,一起过年多热闹。现在……”她把桌子全部摆好以后,张开双手,念念有辞地说,“把小文和小赤叫来吃饭。” 瑰儿念过咒语后十秒,二十秒,一分钟……什么都没有发生。 “十次才成功两次的法术你也好意思用!”刘地“哈哈”大笑着说。 “可她今天已经召唤了十一次了!”火儿一边偷吃一边说。它对于同为灵兽的赤豹、文狸不屑一顾,丝毫也不愿意它们出现在自己家里,恨不能瑰儿永远不成功。 “哈哈……瑰儿,你的纪录又刷新了!”刘地兴灾乐祸地笑着,一边也和咖啡加入了偷吃的行列。 “不!准!吃!”瑰儿大喝一声,挥动锅子把他们三个从桌子上打下去,她乍着腰站在桌子前面,“小赤和小文没来之前,谁都别想吃!” “呜……`那要到明年了,我们要饿死了!”刘地装作虚弱的样子倒在沙发上。 第十二次召唤; 第十三次召唤; 第十五次召唤; 第二十次召唤…… 瑰儿坚持不懈地努力着,刘地开始装睡,咖啡打着吹欠,火儿饲机又偷吃了几口。 第二十二次召唤; 第二十五次召唤…… 瑰儿嘟着嘴甩甩手:“一定是今天做饭做得太累了。” 第二十六次召唤; 第二十九次召唤…… 周影推开门走进来,身后跟着南羽。 “喔,这就是召唤灵兽的法术吗?我第一次看到。”南羽看着瑰儿,新奇地说。 瑰儿脸微微一红,全神贯注地念出了第三十次召唤。房间中的空间开始扭曲,产生了一团团的波统计表,先是一只文狸,接着是威武的赤豹跳进了屋子中。 “小文,小赤!我好想你们啊!”瑰儿扑上去,抱住它们的脖子了边亲了几下,“我来给你们介绍我的朋友们……”瑰儿向两只灵兽指点一屋子的妖怪,“周影,我最好的朋友兼邻居……” 周影向它们点点头。 “火儿,它也是灵兽,很可爱吧!” “哼!”火儿不理它们。 “刘地,最聪明的妖怪!” “哈哈……一不小心就让大家知道我的优点了!”刘地一点都不知道什么叫谦虚。 “南羽,她是这里最有道行的妖怪。” “能够见到两位灵兽大驾,南羽十分荣幸。”南羽是这屋子里唯一知道“礼貌”这种东西存在的妖怪。 “对了,还有小猫咪。”瑰儿把咖啡举起来,“看看,多漂亮的,摸起来毛茸茸的。” “喵呜,”咖啡紧张地盯着赤豹,小心防范着这只过大的“猫”。 其实屋子里的妖怪们,包括看起来不可一世的火儿在内,大家都在心中绷着一根弦,面对着这一双灵兽,文狸和赤豹虽然不是必方那样强大的灵兽种族,但和两只成年的灵兽站在一个屋檐下,还是不由他们不紧张。 灵兽们也在打量他们。 “各位,”赤豹先开了口,“瑰儿还是个孩子,而且过于天真,我们又不能常常跟着她,所以今后要麻烦各位平日多多看顾着她些!我先谢谢各位了。”说着它和文狸一起向大家鞠躬。 周影他们连忙还礼。 大家已经明白了,这两只灵兽与瑰儿之间的关系和周影与火儿完全不同,火儿是这个家里的孩子,小霸王,它生活的重点是撒娇、任性和被宠爱。而赤豹和文狸则是瑰儿的父辈,它们看她长大,曾经和她母亲一起照顾她,教养她,它们关爱她并为不能时刻跟在她身边而担忧。这里站着的不是两个强大可怕的灵兽,而是一双关心子女的父母。想到这一点的妖怪们纷纷松了口气,屋子里的气氛一下子轻松了下来——万一来的是两只“火儿”,大家现在不再为这个曾经令他们不寒而栗的念头担心了。 “准备吃饭了!”瑰儿兴高采烈地宣布。她一整天努力的成果得到了大家的交口称赞,这令她颇为得意。“大家快坐下,我把酒打开!”瑰儿撤除掉施加在饭菜上为饭菜保温的法术,“我买了香槟、啤酒和可乐,大家喝什么?” 妖怪们,灵兽们围着桌子坐下来,虽然其中的几个认为这顿酒席还缺少一些关键的东西:比如烈酒和以人类或其他妖怪为作料的菜,但是绝大多数的参“吃”者都已经认为这是他们曾吃过的,最丰盛、美味的一餐了。 桌子上摆满了美味的饭菜,电视机里插放着春节晚会,远处的夜幕中升起耀丽的烟火,衬上“噼噼啪啪”的鞭炮声——虽然多年前已经颁布了禁令,可是总有一些认为没有烟火、鞭炮的春节太寂寞的人们坚守传统,兼为别人带来娱乐,为警方带来忙碌的——即使坐了一屋子的妖怪,这看起来还是一个标准的人类春节。 刘地在座中夸夸其淡,调动了所有的气氛,周影则是最认真地听众,南羽刚刚向大家分派了自己带来的礼物:数副精工的绣品。火儿的是一副绣了一只可爱火鸟的手帕,瑰儿的是一条绣着徐悲鸿《山鬼》的丝巾,刘地得到的也是手帕,但是上面只绣了个篆书“地”字,没有其他花纹,简洁大方。只有周影自己一个就得到了一大堆——一套可以套在车座的座套,上面精心地绣了山水。 “你在可儿把它放在车上。”周影静静地接过去时,南羽这么说。 “好象差极远啊……”瑰儿进厨房去为大家端菜时看着自己的手自言自语,“我连针都不会拿……不过……她眯着眼睛对着不锈钢锅子上映出的自己的影子笑,“我也很可爱对吧。”她端起最后一道菜走出去,宣布:“各位,菜上齐了!晚饭是水饺,然后我们也出去放烟火——我全准备好了。” 无论如何这都是一个给大家留下美好回忆的节日,因为瑰儿精心的准备和打理,因为刘地一段段精彩的演说和一个个笑话,因为周影总是能认真地倾听每一个人,因为南羽的大方举止和才忆,因为火儿的无理取闹(?)和文狸、赤豹的稳重大度,当然因为还因为有毛茸茸的可以抱在怀里的可爱猫咪。妖怪们明白,自己一定会在以后漫长的岁月里,一直清晰地记得这个春节的。 午夜十二点钟声响起,南羽赶回医院值班之后,文狸和赤豹也告辞了(都市里的空气和秩序都令它们不舒服),喝了一箱酒的刘地虽然一直声称自己没有醉,但是也已经伏在沙发上睡着了。送走了瑰儿,周影和火儿也回卧室去休息了,只剩咖啡自己坐在窗台上,看着黑暗中乱七八糟的屋子,又看看外面依旧有烟火升起的夜空。 “主人……” 这个晚上确是过的很愉快,在主人身边不能永远也不会有可以飞行在空中放烟火和坐在桌子上吃饭的机会,可是…… “我还是想和主人一起过节……”咖啡眼眶里滚下泪水来,它拼命用爪子“洗”着脸,可就是不争气地流着泪。“我想回家,我想和主人在一张床上睡觉,我想吃主人煮的牛奶虾仁……” 主人这时一定在什么地方愉快地过着节吧,而自己有家难归,以后就要和这些妖怪们一起生活了吗?”我被抛弃了……主人不要我了!”咖啡一忍再忍,终于哽咽了起来。“我以后再也不偷吃,不在沙发上磨爪子,不捞热带鱼,不刨花盆,不咬主人的手机,不乱出门玩,不自己开电视,不爬窗帘,不欺负邻居家的孩子和狗了……呜呜……主人不要不要我啊……呜呜。”它哽哽咽咽地哭着,终于下定了决心,决斗之后要回家去找主人,只要自己表现的乖巧一点,可怜一点,主人一定不会把自己扔在外面的。“呜呜,我好想回家……”在家里天天睡在主人身边,睡在温暖柔软的床铺上,而现在却要在冰冷的窗台上过夜。火儿正在床上熟睡,边睡边从这头滚到那头,连周影也被它蹬到了角落里,如果咖啡敢上去,多半会被它踢到窗外去,而刘地伸长了四肢占着沙发,酒气冲天,就算求咖啡也决不去靠着他。 “呜呜……”咖啡低声哭泣着,终于也哭累了,慢慢进入了梦乡,做起了一个主人带着美食来接它回家,并且向它陪礼道歉的美梦。 大年初一整整一天,刘地放弃了所有的约会对咖啡进行魔鬼训练,他们在屋子里关着门,也不知道他教了咖啡些什么,只知道教得起劲,学的卖力,连早、中、晚三餐都是瑰儿敲门之后,他们自己拿去在屋里吃的。 火儿开始还在睡觉、看电视、玩游戏、吃东西……干它喜欢的日常事物,可是当太阳渐渐落山之后,便开始把好奇心转移到刘地和咖啡待的房子中。它趴在门上听了一阵子,只听到咖啡在扯着嗓子“啊啊,唔唔”地叫着。 “那头狗到底在教什么呢?难道他教的比我还好?”火儿的好奇心一旦被勾起来了就什么事都做的出来。它现在就打算把门一脚蹬开冲进去。 “火儿?”周影看着它的古怪举动,第三次叫它。 “干吗?”百分之三百不耐烦的回答。 “我要走了,你今天跟不跟我走?” “走?”火儿一拍头,是,周影工作的时间到了。它在陪周影和好奇之间犹豫了二秒钟,便飞到了周影肩上。“走吧,走吧,打猎去了!”——周影每天工作的时间便是火儿狩猎的时间,遇见不顺眼的乘客,按照它和周影的约定不论对方是人类还是妖怪都要强迫他们以肉抵车费的。火儿已经一个月没有遇见合适的猎物了,所以急于再去狩猎。 “大年初一还去工作!”正在向刺绣挑战的瑰儿举着扎了十几个针眼地手问。 “嗯。”周影答应着,走过去帮她把伤治好,嘱咐一句,“我不在家你就别扎了。”便走出了门去。 “什么别‘扎’了!人家是在刺绣。”瑰儿咬着指甲嘟起嘴,“我是没有人家那么多才多艺,也不用这么说我啊。”她抓起绣得乱蓬蓬地作品看看,咕哝一句“抽象派作品。”便丢在了茶几上。她自己坐在屋子里,眼珠转来转去,终于也落在了刘地他们待的屋门上,“喔……学法术啊,”她蹑手蹑脚溜了过去,趴在门上听。 “喔,喔,喔!”咖啡正大叫着。 瑰儿吓了一跳,忙向后一闪。 “啊,啊,喔!”声音隔着门也隐约可以听见。 “不是说练法术?这不是在练发声吗?”瑰儿不解。 周影一般会工作到天亮,火儿当然也是那时才会回来,瑰儿自己看了一会儿电视,有些无聊,不知不觉中竟然睡着了,等她再朦朦胧胧地睁开眼,却看到刘地他们已经从屋里出来了。 “现在我们开始实战演习。”刘地吩咐着,“你先用我教的第一招!” “是!”咖啡大声答应着,大吼一声向桌子上摆的一样东西扑去,“刷”“刷”两爪,“皮毛”纷飞。 “呀!”瑰儿尖叫着跳起来,“我的‘兔子’!”被用来做咖啡的练习对象的,正是瑰儿心爱的毛茸玩具,当瑰儿的目光落到那间做为教室的屋中时,又有更大的声音叫了一声“我的小熊,我的鳄鱼、我的小猪!”她收集的几乎所有毛茸玩具都躺在那里,一个个支离破碎,里满的棉絮飞散的那处都是。 “再用第二招!”刘地还在大声训练着咖啡。 “是!”咖啡大叫一声,扑向玩具兔子,一口咬在它的脖子上,牙齿狠狠地陷了进去,咖啡“唔唔”地叫着,用力甩着头,把玩具兔子撕烂。 “你们在干什么!”瑰儿冲过去抢救自己的兔子,和咖啡争夺着,“你们竟然把我的宝贝们!把我的宝贝们!” “好,现在用第三招!”刘地指挥若定的说。 咖啡向瑰儿迎面一抓,接着后腿猛蹬,借势在空中翻了个身,又张口咬下去,一串动作一气呵成,足可以得9。99分。瑰儿好不容易躲过了这些袭击,不由站在那里发呆。 “哈哈哈哈,我教的怎么样!”刘地洋洋得意起来。 “哼,这哪算什么法术!这还不是打架!”瑰儿不服气地说。 “在两天之内把一个什么都不会的家伙教会法术?这神仙也做不到吧!这不如教它怎么用自己的本能去决斗。”刘地把鼻子翘的高高地说,“另外我也教了它法术啊!咖啡,露一个给她瞧瞧。” “是!”咖啡答应着,郑重地摆出一个架式大声叫“啊,窝,饿,一,乌,淤……” “原来是在学小学语文,难怪听起来象发音练习。”瑰儿眨眨眼说。 “不对!”刘地冲咖啡大喊一声,“念咒!” “疾!”咖啡一挥爪子叫。 瑰儿吓得一闭眼,可是咖啡喊过之后,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很好!”刘地称赞说,“再来,下一条法术!” “劈!” “不错!继续!” “震!” “好,这次不错,以后就照这个样子去做。” 瑰儿满腹狐疑地看着他们:“你们这是在干什么啊!明明只是教它大喊大叫而已,这叫什么法术!” “大喊大叫而已!”刘地大喊大叫起来,“你以为教它容易啊!你知不知道光是让它不说那个‘喵呜’花我多少功夫!还而已!真是不尊重我的劳动成果!” “对喔,我说是觉得不对劲吗!”瑰儿终于找到自己从刚才就感到的不同是在什么地方了。原来是咖啡每说一句都要加上的那个“喵呜”没了,“我说怎么听到你们在做发声训练呢,原来是为了这个啊!可是即使这样,它也还是不会法求啊?只会吆喝有什么用!” “会吆喝就行了。”刘地一下子从空中交出三张咒符来。“到时候把我的画贴在它身上,只要它会吆喝,就能用。” “原来是这样……”瑰儿点着头,“要用作弊的办法去赢,不亏是刘地,也就你想的出来。” “那当然了!哈哈哈哈,”刘地马上接受赞扬。他伸个懒腰说:“行了,训练到此为止,明天带你去实习,后天就可以决斗了!现在去睡觉。”转向瑰儿张开手,“瑰儿,我们也睡吧!” “砰!”一声巨响之后,刘地出现在了茶几底下。瑰儿打个哈欠:“我真的要去睡了——你最好尽快把我的宝见们修好,要不然我们明天早上就吃蒜蓉狗肉。”说完,背着手走出门,回对门自己的家去了。 咖啡因为牵挂着要去“实习”的事,天亮没多久便醒了,在屋子里紧张地走来走去,又一遍一遍的演习自己学来的招式——这时瑰儿已经把她的宝贝玩具全藏好,它只好在那里对沙发靠垫下手,弄得满屋子棉花。刘地却若无其事的呼呼大睡,一直到吃了午饭还不肯起来。 “他能教你什么!”火儿兀为自己咖啡在自己的课上“睡觉”的事耿耿于怀,一边吃刘地的那份饭一边说“你决斗时一定会输,然后就被对方吃掉了。不过你放心,我会再吃了那个妖怪给你报仇的。” “我偏要赢!喵呜!” “不准加”“喵呜!”刘地在睡梦中丢了只鞋过来。 “我们到底什么时候去‘实习’!”咖啡急着问。 “美女……唔……”刘地翻个身,抱着枕头又睡着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当刘地终于爬起来的时候,已经是夕阳半没,周影和火儿要出门去的时候了。 “你说要去‘实习’,竟然睡了一整天!”咖啡愤怒地叫。 “我教了你一夜,当然应该睡一整天!”刘地吼回去,“你一分学费都不交,毛病倒不少!周影,送我们出去‘实习’”。 坐上了周影的车,火儿忍不住问:“你们去‘实习’什么啊?” 刘地淡淡一笑:“捉妖。” 周如的车停在一片新建不久的居民区旁边,这片居民区有一个与众不同的显著特点——这是刘地和咖啡亲眼见过,周影在收音机听过,火儿在电视新闻里看过的——就是楼体上有一个一个的洞。现在这些楼上的洞比刘地和咖啡看到的时候更多了,分布在这个居民区的十几栋楼上,使这些楼看起来象一种叫做“筛子”的物品。 “来这里干吗?” “捉妖!” 本来正和周影开车要走的火儿听到了“捉食物”这句话,立刻竖起了耳朵(它有耳朵可竖吗?)逼着周如把车开了回来。它扫视周围一眼,问刘地:“食物在哪里?” 刘地一指楼群:“这些洞决对是妖怪所为的,咖啡,捉住这个妖妖怪就算你出师。” “我去找来吃!”火儿立刻向楼群飞去。刘地一把揪住它的尾羽:“这是给猫的‘实习’题目。” 火儿把脸贴进他,瞪着眼说:“可是我饿了,我想吃!” “你刚吃了晚饭!” “这是宵夜。” “猫是狐狸留下的!你这个没义气的家伙!” “好吧,”听到是林睿的委托,火儿只好让步了,“让它走,但是捉回来归我吃。”咖啡正在地上拼命洗脸,一边发抖,火儿在它背上蹬了一下,“快去!” 咖啡一下子蹦起来,抿耳朵看着黑呼呼的楼群,好不容易开始迈步,却是在一步步地向后倒退,一直退到车边,钻到了车底下。 “给我去!”刘地拽出它来向楼群中一丢,“这是最适合你的了,抓不到它别回来见我!” 咖啡小心翼翼地在楼群中挪动,在它看来,每一个阴影,每一块砖头都象随时会扑上来的妖怪一样。它夹着尾巴,贴着耳朵,用无声无息地步子走路,准备逛上一圈说“没见什么”就回去交差。 事情却偏偏不称它的意。 刚刚转过一座楼,便听见“咔嚓”一声,有什么走了过来。 “妖怪!”咖啡在心里大叫一声,连滚带爬地钻进了最近的楼道中。 几团亮光慢慢移进,渐渐传来了说话声,脚步声。 “这究竟是什么质量问题?!”为会么刚盖好不到两个月的楼会这样!买主们都在吵着退钱并要求赔偿!你说该怎么办!"“这……这确实不象质量问题啊。” “那是什么问题!人为的!天然的!风化了!” “这……这……” “你不用在那这了!如果弄不清原因,保险公司不赔的话,你赔?我请你们公司来盖楼,不是签了质量合同的!” “等一下陈总,这怎么能算质量问题啊!” “那你说是什么!” “……” 说话声渐渐远去,“原来是几个人类,”咖啡“呼”地长出了口气。 “呼……”另一个吐气声从身后传来。 “谁……”咖啡扭动僵硬了的脖子去看,一双幽幽的小眼睛也正在看着它。“妖——怪——出——来——了——”咖啡觉得自己连举足逃走的力气都没了。 “啊——”那双小眼突然发出了一声怪叫,转身就跑,不小心在楼梯上摔了个跟头,爬起来接着跑。 “它逃走了!”咖啡不信地眨眨眼,“它看见我就逃走了!”它鼓起勇气,点燃斗志,举起爪子向逃走中的妖怪大喊:“疾”刘地留在它身上的符咒立刻发动,正好命中那个拼命自楼上逃窜的妖怪,使对方一个跟头摔了下来。 “成功了!”咖啡欢呼一声,“原来我这么厉害!”它信心百倍地扑了上去,口中大叫着:“猫爪!”“猫牙!”“猫蹬腿!”三记绝招招呼过去,那只妖怪惨叫一声,瘫倒在地。咖啡已经看清对方是个瘦小的“人类”男子模样,它想都不想地又上去一顿爪牙攻击,咬住对方甩着头,“呼呼”地叫。 “啪啪啪!”刘地拍着手走过来,“干的漂亮!让你对付这只老鼠果然是最佳选择。” 咖啡本来还在为自己的初战得胜得意非凡,听到这句话,斜着眼向自己口中的对手看过去——对手已经在它的攻击下显出了原形,那是…… “老鼠啊!”咖啡怪叫着把对方丢了出来,“肥皂,溶液、消毒水!”它叫着跑起来,“老鼠啊,细菌啊!” “你到底是不是猫啊!”刘地接住那只老鼠,看着用自己外衣用力擦着嘴的咖啡。 “猫又不是捕鼠的工具!”咖啡气呼呼地叫,“主人说了,老鼠身上有很多细菌,绝对不可以碰!你居然骗我去咬这种东西!啊,脏死了!脏死了!我要得病了!” “真是什么主人养什么猫!”——这是刘地唯一的评价,他拍拍咖啡,“那不是老鼠,是妖怪!” “妖怪!” “你没咬老鼠,咬的是妖怪明白了吧,现在你已经能对付妖怪,你出师了!” “我,打赢了妖怪……”咖啡看看地上的老鼠,再看看自己的爪子,渐渐明白过来,“我赢了!哈哈哈哈,就是的,妖怪算什么,还是猫厉害?!” 老鼠妖怪渐渐苏醒过来,又渐渐化作了那个又干又瘦又黑,乡下农民模样的人类,在三个妖怪,一只灵兽的注视下瑟瑟发抖。 “我是说过要吃不错,可是为什么看起来这么不好吃呢……”火儿愁眉若脸地说:“你们不会逼我非吃了它不可吧?” “……谁会逼你干这种事,”刘地拍拍还在用爪子拽着刘地衣服擦嘴的咖啡,“实习结束,你毕业了行了吧,可以放开我的衣服了吗?” “可是我咬了老鼠啊——呜呜呜——”咖啡提起来就伤心。 刘地耸耸肩,拎起咖啡来向周影,火儿说:“走了。” “那它怎么办?”火儿虽然不想吃,浪费了又不甘心地看着老鼠。 “让它走吧——真是奇怪的妖怪,天天在这里打洞玩。”刘地真想不通为什么这只老鼠一定要坚持不懈地在这里打洞打了好几天。 “哇呜——呜——各位大爷,可怜我上有老下有小啊——”老鼠终于弄清楚了发生了什么事──自己被一群厉害的妖怪抓住了,它双膝往地上了跪就开始磕头,边号啕大哭,“各位大爷,行行好啊,小的上有100岁老母,下有3岁的儿女啊!各位大爷大发慈悲,不要吃了小的啊,各位大爷……” 火儿的眼睛跟着他的磕头频率上下,一会就觉得头都晕了。 “各位大爷行行好,各位大爷行行好,千万别吃小的啊……” 刘地不由自主地把手伸进了周影的口袋,拿出了钱包来,口中解释着:“不知道为什么,我一听见人家叫‘大爷行行好’我就想掏钱。” “那为什么掏我的钱?”周影虽然这样不解却没有说出来,只是说:“原来妖怪也有以乞讨为职业的,我从来没想过。”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吗!”刘地把钱递过去后说。 “钱……”老鼠颤抖着手接过那张百元大钞,“这位大爷不但不杀我还……”它的眼泪大滴大滴地落下来,“至少可以给老娘买件象样的衣服回去了……” “你……是妖怪对吧?怎么这么象逃荒的呢。”刘地皱着眉头问。 “小人不是逃荒的,确实是妖怪,家住潍县的鼠妖张二十七,本是前来这里打工,无奈遇雇主不良,昧下小的一年的工钱,以至无法归乡,滞留于此……”他说的声泪俱下,“小人一家今年的年节也就泡汤了……” “……”刘地听得嘴都咧到腮了,“真是苦大仇深的被剥削者啊,可你好歹也是个妖怪吧?至于这样让人类欺负吗?” “小人出身卑贱,种族名声狼籍,是以自小人祖父辈起便发誓堂堂正正做妖,数代以耕种、打工为生,实在不敢做出欺人杀生之事啊。”老鼠眼眶红红地说。看来他对那个骗他工作一年却分文不给的雇主也痛之入骨,却还是忍了下来,没有把对方怎么样。 “所以你就来拆他的楼泄恨!”刘地有点明白了。 “不,不,不,小人不敢做出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来。”老鼠慌忙说,“这些楼皆是小人参于修建的,即然没有拿到应得的工钱,小人就想把自己做的工收回。” “把自己做的工收回?”刘地打量那些筛子似的楼,“就是说,把你干的部分拆掉吧?” “是,是,别人辛苦建造的部分小人是万万不敢破坏的,小人只是拿走自己干的部分而已。”老鼠说。 “有道理!”刘地点着头。 周影对着那片楼群,总觉得哪里有点“没道理”,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继续在这里收回自己的劳动成果?” “不,不,小人自己修的最后一块砖刚刚也拆下来了,本来小人准备再去找一份工作,多少挣几个钱再说,不然,不然是无颜回乡了。可是现在这位大爷给了小的钱,”他用颤抖的手举着那张钞票,“有了这一百元,小的就,小的就……可以多少买点东西回家了……” “太可怜了!”火儿忍不住揉着眼睛,“我从没看过这么可怜的妖怪,竟然被人类欺负成这样,太可怜了!来,我把这个钱包给你!”它大方地把从刘地身上弄来的钱包递过去。 “那么我也把钱包给你!”刘地一把抓过周影的钱包也递过去,狠狠地瞪了火儿一眼。 “我把这条银项链送给你!”火儿一把拽下刘地脖子上的项链。 “我把这件外套送给你!”刘地马上剥下周影的外套。 “这件风衣送你!” “这件羊毛衫送你!” “这个手机送你!” “这支手表送你!” “这件衬衫!” “这条裤子!” “皮鞋!” “袜子!” “……” 老鼠手里很快就抱满了东西,“各位大爷,你们实在是大善‘妖’啊……我今天是烧了高香才遇见你们啊……”他感激涕零地哭了起来,“各位大爷,你们的好心会感动老天爷的,好心有好报啊……”这场募捐的最后,他抱着两个钱包(共计五千五百六十三元七角),两套衣服(不含内裤、背心),皮鞋、袜子各两双、手机、手表、戒指、项链、墨镜各一,千恩万谢的离去了,剩下两个只穿着背心、内裤的妖怪站在冬夜的风中…… “实习还没有结束!”刘地恶狠狠地宣布,“那个该死的建筑商!害我损失了最喜欢的一条项链!”他不能向火儿发泄(他自己的行为也没好到哪里去),于是把目标转移到了无辜者身上,“咖啡,你对付过妖怪了,现在敢不敢再去对付一个人?” “人?”咖啡睁大眼,它还沉浸在战胜了妖怪的喜悦之中,一拍胸脯,“人算什么!猫才最厉害!” “那好,我们走!”刘地一回头,“周影送我们去……”却看见周影已经上了车,正准备开走。“喂,你去哪里?别丢下我们啊!” “回家穿衣服。”周影把自己的样子指给他看。 “这叫健康美!走走,先去××公寓。”刘地钻进了车里,“暖风开大点。 “我来帮你开!”火儿“嘿嘿”地冷笑着挥动翅膀,“你想开到几成熟啊?”刘地身上顿时冒出烟来。 大腹便便地建筑商躺在浴缸里,看起来有点象泡涨了的馒头。“呸呸,”火儿在他上方吐着口水,“今天晚上尽看见难吃的东西。” “谁也没求你去吃啊!”刘地抓起桌子上的香烟,不客气地就着火儿点上,“咖啡,上!看你的了!” “是!”咖啡大叫一声,向建筑商扑上去。浴缸中的男人正在为新建的楼群变成筛子的事烦恼着,突然见一只猫不知从哪里冒出来,恶狠狠地扑向自己,他用浴巾向猫抽过去,却被猫灵巧地躲开了。 “吃我猫爪!”这只猫用人类语言大叫着,“再来一个猫牙!” “猫……在说话……”被咖啡连抓带咬地疼痛还不及猫会说话带来的冲击大,“妖怪啊……猫在说话啊……” “谁是妖怪!”咖啡冲上去又是一击,“再吃我一记猫蹬腿!” “妖怪……救命啊……”建筑商顾不得自己光着身子,向门外逃去。 “你是我的实习作业,哪里走!”咖啡咬着他的脚踝拖回来,一顿爪抓牙咬,直到他倒在地毯上再也不动了。“哈哈哈哈,还是猫厉害,人类算什么!”咖啡爬上他的身体,摆一个胜利的架式。 “不错,不错。”刘地正从保险箱里往外大把大把地拿钞票,敷衍了事地说:“你毕业了,你厉害。”他很有良心地分了几百张钞票中的一张给周影,“我们走吧,免得被人看见。” 这时听见楼上呼叫声、打斗声的建筑商的家里人正冲上来,但他们看见的只是赤条条晕在地上的建筑商和一地的水迹而已。这名建筑商不久后便因为遭受到巨额索赔和出现“猫妖”的幻觉两重打击而精神衰弱,入院医治,而他的公司也因为这次事件,在几个月之后宣告破产了。 当然罪魁祸首们不管这些,他们正坐在车上,讨论回家穿衣服还是去百货公司拿衣服的问题。 冬日的早晨,阳光微弱地穿过云层落在大地上,数片残破不堪地枯叶在地面上翻滚而过,发出“沙沙”地声音,树叶卷过之后,现出了那只猫的身影。它的眼中闪着坚毅的目光,义无返顾地踏进了公园大门。 “没想到你竟没有逃跑,真的敢来!”黑猫站在树枝间问,问罢纵身一跃,灵巧地落在地上。 “彼此彼此!”花猫昂然地回答。 “那就走吧,”黑冰抢先向动物园中走去,它站在一面指示牌下说,“就按这个路线,先活着走到后门的,就是胜利者。怕死的话,现在退出也不迟。” “哼!”咖啡一竖尾巴,“那你就快夹着尾巴逃回去吧。” “走!”黑冰一躬腰,箭一般地冲了出去,咖啡生怕落后,紧忙赶上去。 在指示牌上划着的路线是:狼笼、野猪圈、猴山、鳄鱼池、长颈鹿馆、虎山……跑了没多久,两只猫便接进了第一目标,狼笼。 笼子里或坐或卧地关着七、八只狼,当两只猫跑近,它们立刻全站了起来,露出獠牙,死盯着对方。不过这也只是它们身为动物的一种本能而已,这种在动物园中出生,被人类饲养长大的动物已经失去了太多野生同类拥有的东西了。至少在野生环境中,动物们会直觉地分辨出谁更强大,不论是狮子老虎,还是熊,它们是决不会招饶“妖怪”的。它们都会明白,“妖怪”是一种比人类还有奇特而且强大的东西。而这些动物园里的狼却在黑冰和咖啡大摇大摆走进笼子之后,向它们包围了上来。 “死狗!” “我最讨厌狗!” 难得妖怪和猫有了一致的观点,于是两只猫象一阵风似地卷过去之后,留下了一堆瘫在一起的“狗”。 咖啡拼命地往前跑,生怕落在黑冰后面,但是整天待在家里,运动少的可怜的它跑步怎么可能是野猫出身的黑冰的对手,不一会儿就被甩开了一段距离,当它到达野猪圈的时候,只看到被法术炸开的围栏和半趴在地上的“烤”全野猪。“可恶,要让它抢先了!”咖啡踩着野猪的头冲了过去。 猴山的猴子们刚刚醒来,开始吵吵闹闹地度过一个祥和的上午,先是那只黑猫从高达几十米的外墙一跃而入,开始是一只猴子想拽拽猫的尾巴,然后两只、三只、十只……猴子们全围了过去,想把这只从来没见过的动物当作有趣的玩具。 “急急如律令!”黑冰大喊一声,围着它的猴子们横七竖八地飞了出去,其它的猴子都吓住了,不敢再往前走。黑冰深吸了一口气,调节一下呼吸才又往前跑。其实它的法力有限,一天之内可以使用的咒语也就有限,但是养精蓄锐好几天,为的就是今天来对付咖啡,让它知道猫和妖怪之间的差距多在,所以一定要保证一开始就遥遥领先才行。 咖啡跳进猴山时,黑冰造成的混乱刚刚有些平息下来,聪明的猴子们已经知道了“猫”这种东西不是玩具,而具有危险性,所以不再围上来,而是采取了在远处向它扔石头、果核等东西的战略。 “滚开!”咖啡用吓唬猫的办法吓唬它们,“给我滚开!”但是猴子们根本不怕人类语言的恐吓,依旧向它毛东西。石头砸在头上好疼啊!咖啡气坏了,而且那只妖怪都对付地了这些猴子,难道自己会不如它。 “震!”咖啡躬着腰大叫一声,发动了刘地给它的第一张符咒。 整个猴山一阵地摇山动,象地震了一样地晃起来,猴子们被乱抛乱丢,假山上的石头也向下掉落,果然不亏是地狼画的地动山摇咒,这一来不仅黑冰惊愕地回过头来观看,连动物园的管理人员也被这场“局部地震”惊动了出来。 “狼!狼怎么跑出来了!” “还有野猪!野猪!” “快,打电话报警!准备麻醉枪!” “先回屋里去,回屋里去!” “挂出停止营业的牌子!别让游客进来!” “救命,狼啊!” 人类在后面大惊小怪地声音并没有打挠两位决斗者,它们一前一后,已经到达了建在室内的鳄鱼池。 “这里真热。”黑冰这么想着,踩着鳄鱼露在水面上的身体径直过去,“还要住有空调的房子,住在这里的全是些娇气到不得了的家伙吧?”当鳄鱼无声无息地向它游过去时,它已经边摇头惋叹着现在这些动物们的软弱,边跑出门去了。 第二只猫又进来。 鳄鱼们已经纷纷游向站在水中间石头上的咖啡,恶狠狠地看着它,它们不会再忍受一次当踮脚石的经历了。 咖啡正在东张西望,根本没理鳄鱼们:“鱼在哪里呢?老实说昌鱼、鳟鱼、梭鱼、黄花鱼我统统吃过,我还真没吃过鳄鱼,”它舔舔嘴唇,“听名字还不错,可是怎么没有呢?难道被那只妖怪抢在前面全吃光了?” “哗啦!”一只鳄鱼从水中窜出来,一口咬向咖啡。 “啊……”咖啡一声惨叫,连跑在前面的黑冰都听见了,接着一声巨响,鳄鱼馆的墙塌了半片。咖啡湿淋淋地跑出来,用力抖着身上的水,口中还在抱怨:“鳄鱼馆里没有鳄鱼,却有那么一大群着大牙的家伙,害我全身都湿透了,真是倒霉。” 长颈鹿。 黑冰一边念叨着这个名字一边进了这个高大的建筑里。长颈鹿的话,就是脖子长一点的鹿吧?它这么想,可是这个很大的建筑里面却什么都没有。 “明明有动物的味道。”黑冰吸着鼻子,小心地伏低身体,“这里一定有什么,为什么我却看不见!难道……”左看有只大蹄子,右看也有只大蹄子,“难道……”一双巨大的眼睛眨动着,伸到它面前。 “啊……怪物啊!” 这次是黑冰的一声惨叫划破天空,接着长颈鹿馆“轰然”一声,墙上出现一个大洞,黑冰连滚带爬地冲了出来,钻进草丛里心有余悸地大口喘着气。 “长颈鹿,我见过这东西。”咖啡颇有自信地想,因为它的主人一个大大的长颈鹿毛茸玩具,咖啡常和它一起玩(其实是单方面的撕咬、破坏),“那是种吃草的东西,没什么了不起的。”咖啡知识丰富地想。 “吃草……吃草的……吃草的为什么长这么大啊!”咖啡看见真正的长颈鹿后脚才开始发软,简直好象能吃大象的样子(它也没见过大象,就知道大象因为非常大才叫“大象”的)。 长颈鹿们已经被黑冰吓坏了,都缩在一角眼睁睁地看着咖啡,咖啡虽然四肢发抖,但还是努力地往外爬,往外爬,十分钟之后,终于成功地从黑冰炸开的墙洞中爬了出去。 “呼,没有被吃掉。”咖啡长出了口气,确定长颈鹿没有追上来吃自己后,敢地抬头看向着方,“只剩下老虎了!那种东西就是只大点的猫,一点也不可怕,那只妖怪恐怕早就穿过去!它要赢了!”咖啡知道自己已经落后了很多,恐怕是再也追不上了。“哼!哼!哼!”咖啡下定了决心,只要追上去见到了黑冰,就算它已经赢了自己也要使用剩下的一个咒语对付它,然后暴打它一顿,用武力让它认输。 虎山那片传来黑冰的一声惨叫,接着是法术爆炸声。 “它把老虎打了一顿过去了。”咖啡心中这么想,但是当它到达虎山时,看到的却是另一种情形:黑冰被一只老虎衔在口中,身上血淋的,看起来已经昏过去了。另一只老虎蹲在旁边,正舔着舌头,仿佛在准备和同伙一起好好享用一餐。 “怎么会,你是妖怪啊,怎么输给老虎?”咖啡大声叫起来,可是黑冰只是颤动了一下四肢,没能张开眼。“怎么办?”咖啡东张西望,它看到这个样子,自己也吓得不敢跳过去了,“如果它死了,我就算跑过去也不算赢啊!”它咬咬牙,躬起身对着老虎大叫:“疾!” 最后一道符咒发动,把两只老虎打出了老远。 咖啡几下窜到黑冰身边,用鼻子拱拱它:“喂,妖怪,你没死吧?” 黑冰挣扎着睁开眼,看到咖啡站在身边。它作野猫时曾经经历过好几次生死关头,却没想到作了妖怪也会这样,“小心,小心……”它用尽力气撑起身体向咖啡一顶。 一阵疾风扑来,咖啡被黑冰推开,黑冰却又被一只老虎扑在爪下。 原来这个虎山中饲养的老虎是三只而不是两只。 这只老虎身形比另外两只小一些,但是神情更加剽悍,威风凛凛地用爪子按着黑冰。这是一只从野外捕获之后关入动物园的虎,它和那些人类饲养长大的同类不同,有着丰富的捕猎技巧和逃避危险的本能,刚才就是它先利用另外两只虎引开黑冰的法术,然后偷袭成功的,但是想对咖啡使用同一招却因为黑冰的一撞不能凑效。 “怎么办?我已经没有法术了!”咖啡有想转身逃走的念头,但是看到奄奄一息的黑冰,它又不忍心反它留给老虎吃。“怎么办?打老虎,对了,打它,我还会一套猫拳。” “吃我猫爪!”咖啡大叫一声冲上来。 老虎没想到这只小东西不是逃走而会扑上来,反而吃了一惊,它躲过咖啡这一爪,抬爪向咖啡拍过去,但是爪拍到咖啡头上方象被什么推了一下似的,落了个空。咖啡又转回身来张口咬下来,“吃我猫牙!”老虎又是一爪落空,被咖啡在爪上撕了一条大口子。它分明是不把这种小东西放在眼里的,可不知为什么身体象被什么捆住了一样,根本无法随心所欲的战斗。 “猫蹬腿!”咖啡大喊一声,把老虎蹬了个跟头。它发现老虎根本没什么了不起的,反应也很迟钝,便来了劲头,发出了一连串攻击,“我抓,我咬,我蹬,再来个连环攻击!”老虎在无法理解发生了什么事的情况下被它一顿暴打,终于浑身伤痕的晕了过去。 “死老虎!死老虎!”咖啡得胜不饶人地继续拳打脚踢。 “行了,行了,这好歹也是国家保护动物!”一只手把它拎了起来。咖啡回头,看见刘地站在身后,“我看看,这就是和你决斗的妖怪?看起来也是只猫吗!”他用手在黑冰身上一拂,黑冰身上的伤口瞬间合拢了,虽然看起来还很虚弱,但是张开眼,爬了起来。 黑冰看看刘地,再看看地上的老虎,刚才它虽然受了伤不能动,周围发生的事还是知道的,它看着老虎沉默了片刻,走向咖啡低下头说:“我认输了。您不仅救了我的命,还教给了我一个道理──即使成了妖怪也不要过于依赖法术而忘记了自己天生的力量,您用法术之外的力量战胜了老虎,也使我明白了应该怎样做一个妖怪,我心服口服地认输了。” “你认输了……就是说我赢了!”咖啡睁大了眼睛,“哈哈哈哈,还是我赢!不管他是人类、妖怪、老鼠、老虎,还是猫厉害!” “是,您是最厉害的。” “哈哈哈哈!”咖啡尾巴都快翘上天了。 “赢了就走吧!”刘地拍它的脑袋了下,“你们把动物园弄了个乱七八糟,被人类捉到剥了你的猫皮。” “你怎么知道我们干什么?”咖啡心想,难道他一直跟着自己。 黑冰充满敬意地看着刘地,知道这个一看十分强大的妖怪一定就是咖啡的老师,见他的目光从咖啡身上转向自己,忙端正自己的姿态,郑重地自我介绍:“在下黑冰,见到您很荣幸。” “喔,这只猫真有礼貌,比你好多了。”刘地用手捅捅咖啡,咖啡回头就向他手指头咬下来。 “是家师交待,对待长辈们一定要恭敬。” “老师?你的老师是谁?这城里的妖怪我可都认识。”刘地开始想谁这么有空闲,收只猫做徒弟玩。 “家师姓鹿,名讳叫为马。”黑冰说。 “鹿为马!”刘地一下蹬大了眼,“你是鹿为马的徒弟。哈哈哈哈哈哈哈……”他放声大笑起来,“你是鹿为马的徒弟……哈哈哈哈哈……哎呀,笑死我了,哈哈哈……” 黑冰不解地问:“您认识家师?” 刘地用力点着头,“认识……哈哈哈……当然认识……哈哈哈……” 黑冰和咖啡对视一眼,不明白他怎么了。 人声渐渐传来,看来是人类沿着它们破坏的轨迹检查过来了。“快走,别磨蹭了!”刘地一手拎起一只猫潜入了地下,当人类赶来的时候,看到的当然只是三只昏过去的老虎而已。 一直到了动物园大门外,刘地才从地下钻出来,把它们扔在地上,“行了,小孩子快回家去吧,可别再给我找麻烦了!”他嘱咐一句,准备走开。 “你……“咖啡看着它,惊叫起来,“你的样子!” 这时的刘地已显出了原形,他看看自己问,“这是我的原形啊,怎么了?” “你是一只狗!”咖啡惨叫了一声。 “谁是狗!”刘地给了它一爪子,“我是狼,地狼!” “我……居然……跟一只狗学法术……”咖啡觉得天旋地转,“一只狗……”它放声大哭起来,“猫的耻辱啊!终身的污点啊!我居然跟一只狗学本领了……呜呜呜……天啊……” “再给我‘一只狗’来‘一只狗’去的!”刘地又给它一爪。 “死狗!吃我猫牙!”咖啡疯狂地向刘地扑上去,“吃我猫爪。” 刘地一抬爪子按住它:“你疯了!想咬我!”它戏弄似得拍拍咖啡的头,正想教训这个欺师灭祖的徒弟几句,背后一阵风起,黑冰扑过来向他抓了一爪。“你们两只死猫!忘恩负义,过河拆桥!” “我们决不接受狗的恩惠!” “对,决不!” “死狗!” “我们和你拼了。” “决斗!” 两只猫同仇敌忾,一起向刘地叫囔着。 刘地的目光却穿过树丛,看向路边:商店前站着一个年轻时尚女子,正在打着电话,“单身美女!”刘地眯起了眼,“我已经浪费好几天时间了,今天运气不错。” “臭狗,决斗!” “我们不怕你!” 咖啡和黑冰还在叫着,刘地却不见了,它们东张西望,却没看见已经恢复成人的刘地正站在路边,摆出极帅的姿态向女人搭讪。 “他逃跑了……” “我们赢了!” 咖啡和黑冰对视着,露出了欣慰的笑容:“果然还是猫厉害!” “咕咕咕”一阵肚子的叫声传来,折腾了这么久,它们都饿了。咖啡看着不远处的那片公寓,想起了什么,对黑冰说:“跟我走,我主人几天前在冰箱里放了大虾,我们可以弄来吃。” 领着黑冰进入楼道,咖啡涌起一种想哭的感觉,这里的一切是那么熟悉,简直好象还残留着主人的味道似的,可是却……唉,主人却不要自己了,以后就和黑冰一起自由自在的当野猫吧。 走到自家的楼层,看到门口有一口箱子,顺着箱子向上看,主人常穿的外套,主人的发型,主的…… “喵呜……”咖啡试探着叫了一声。 “哗啦!”女人把正在开门的钥匙掉在地上。“咖啡!”她惊喜地叫着扑过来,把咖啡紧紧搂住,“咖啡,我的宝贝,我的咖啡!你要吓死我了!听到宠物旅店说你丢了,我马上坐飞机回来了!我可怜的小宝贝!”她的眼泪哗哗地落下来,“都是我不好,都怪我,咖啡好可怜啊,一定吃了很多苦,我对不起你!我可怜的咖啡!如果你真的丢了,我永远不原谅自己!” “喵呜……”咖啡趴在主人怀里,终于明白过来了,主人没有不要自己,而且,而且她在向自己认错了!“喵呜……”它用力蹭着主人的脸,“喵呜……” “来,快回家,我要给你吃最好吃的饭,我要帮你好好洗个澡!”主人用力拍了它几下,抱着它站起来。 “对了,还有黑冰!”咖啡向黑冰看去,“你也来我家吧,主人是最好的主人,她一定也会喜欢你的。” “我是妖怪!怎么能被人类饲养!”黑冰骄傲地回答,它向咖啡点点头,转身走下楼去了。 “咖啡你要吃什么?” “咖啡你喝哪种牛奶?” “咖啡用哪种浴液?” “咖啡的蝴蝶结,” “咖啡的……” 当在主人的服侍下洗了澡,吃得饱饱地,躺在床上晒着太阳的时候,咖啡已经把这向天的经历丢在脑后了,它一边“咕噜”“咕噜”地向主人撤娇,一边享受着温暖的阳光,果然还是家里最好,真幸福啊…… 今天正好是初三,天气又如此晴朗,“一鸡二狗三猫四鼠……”也就是说,今年会是一个可以让猫过的很幸福的一年呢,咖啡的幸福日子,将会这样继续下去吗…… 夜话 作者:可蕊点击:54164投票:199 几个少年少女忙着把茶几和矮桌拼在一起,摆上水果、零食,又从冰箱里取出下午就冰好的啤酒,七嘴八舌地嚷嚷着:“好了,关灯,点蜡烛。”其中一个少年把几支白蜡烛点燃,立在桌上倒扣的茶杯上,另一个人跳起来把灯熄灭,房间里的气氛顿时变得有几分神秘了。少年少女们在围成一圈的沙发上坐下来,其中一个兴奋地清一下嗓子问:“那么开始了,谁先讲?” “我!”一个看起来最兴奋的少年抢着举起了手,“我先讲……”他故作神秘地环视一圈,确定同伴们的注意力都已经集中在自己身上后,说道:“我讲一个我亲身经历的故事。很吓人的故事,但是先声明,信不信由你们啊。” 那是半年前的事了。 那天晚上我像今天一样溜出宿舍去参加个聚会,那是在一个同学家里举办的,大家玩得很疯,结果我想起时间来的时候已经11:30了,当时有两个选择,一是在同学那里住一夜,二是冒着被逮住的危险回宿舍去。想到自己明天一早还有课,我就决定赶回去。 我一个人告辞出来,发现外面不知什么时候阴了天,空气也湿呼呼的,仿佛随时都会下场大雨,所以我扔下我的自行车,伸手叫住了一辆出租车。我还记得,那是一辆红色的出租车,当它从黑暗中缓缓向我驶来时,不知为什么,一股微微的寒意从我的脖子后袭来,其实那个时候我就已经感到了不安,事后回想,当时大概是我的第六感在警告我,不要坐上那辆车吧。可是当时我却没有想那么多,拉开车门就坐了上去。 我坐上车的一瞬间,就见一道闪电划破天空,几声闷雷就象在耳后一样响起…… 像配合他的讲述一样,房间里突然亮了起来,光芒一下打在他们脸上,几个女孩子一下子惊叫起来,还夸张地相互抱在一起,几名少年则惊讶地跳起来,四下观望。等他们稳住了神才发现,这只不过是这时房间里的灯被打开了而已。 站在电灯开关前的是一名十岁左右的男孩子,正一脸不快地看着屋子里的人。 “小睿……”这次聚会的发起人林立文看清楚是自己的表弟林睿后,抚着胸口呼出一口气,“你干什么啊,吓死我了。” “干什么?”男孩子撇撇嘴,“这句话应该我来问吧,你们在我家里干吗?” “挺无聊的,找同学来聚聚嘛,哈哈。”林立文摸着头,打着哈哈说。 林睿抱着手臂,一副大人的模样说:“我记得我妈妈找你来,是为了让你在她出差的时候‘照顾’我的,现在你在做什么?还关了灯妨碍我学习。” “哈哈哈哈……”不知怎么的,林立文总觉得自己这个小表弟年纪虽然小,却十分难对付,忙赔着笑脸哄他:“来,这里有水果和点心,吃一点嘛,别总学习,会把脑子学坏了的。” 林睿扫了一眼桌子上的食品,目光停在啤酒罐上说:“你们还在喝酒?” 屋子里的少男少女们面面相觑,心中都在想这次难得的聚会要毁在这个孩子手里了…… “来,来,小弟弟,这里还有巧克力、饼干、牛肉干喔。” “还有可乐,你喜欢什么口味的?” “我给你这个掌上游戏机玩好不好?” 大家开始一起讨好林睿,一个少女取出一包食品说:“我还买了汉堡和薯条、炸鸡喔,你吃不吃?” “炸鸡……”本来一副坚决不受诱惑样子的林睿闻到炸鸡的香气,忍不住斜着眼看过去。 他的样子立刻被那个少女发现了,急忙把他拉过去,把一包炸鸡都放在他手上,又帮他开了一桶可乐:“来,姐姐请你吃啊。” “好吧。”林睿一下子换上一副天真可爱的笑容,“谢谢姐姐,那我就不客气了。” 少年少女们不由都松了一口气,他们又把电灯关上,重新围坐下来,培养那种神秘的气氛。 “你们到底在干什么啊?”林睿边吃边问。 一个少年把脸贴近他,充满阴森地说:“我们在讲鬼故事喔,很……吓……人……的……鬼……故……事……喔……” “哼!”林睿不屑地笑,“世界上根本没有鬼。” “我们见过鬼的喔,宋刚他还见过妖怪,你想不想听我们的亲身经历啊。” “你想吓坏小孩子啊!”一个心地善良的女孩子打了他一下。 林立文也瞪他:“别吓唬我弟弟!”他拍着林睿的头说:“小睿,吃完了东西就回房间睡觉吧,我们待会儿要讲的故事真得很吓人的,你听了一定会睡不着觉的。” “我不怕。”林睿咪着眼睛笑着说,“因为妈妈和老师都说世界上没有鬼和妖怪。” “喂,立文,”一个少年扯扯林立文的衣角问,“你这个弟弟是优等生吧?” 林立文耸耸肩:“而且是很‘优’的那种,年年考第一。” 大家一起点头,那个少年又说:“那就难怪了,所以才把老师和家长的话当真理啊,就让他听听我们的故事,改变一下那错误的人生观怎么样?” 大家一起哄起来,林立文虽然很反对,但是他的声音已经起不了什么作用了,林睿自己更是一点都没有走的打算,一边吃鸡眼睛一边盯着鱼干。 于是少男少女们怀着不可告人的目的让林睿加入了他们的“鬼故事”会,而吃得眉开眼笑的林睿同样怀着不可告人目的,继续留下来听听他们到底讲什么故事。 “好了,好了,现在单龙继续讲。” 那个叫单龙的少年清一下喉咙,继续讲起了刚才被打断的故事: ……闷雷响过,雨立刻飘泼般地下了起来,我当时什么都没想,一下子跳到了车上。对司机说出了学校的地址后,车子立刻开动了。其实我虽然听过文新街的传闻,也知道那里是去学校的必经之路,但是我根本没有往那方面想,要是知道自己竟然会遇到的话,我死也不回学校去…… 这时一个少女插嘴问:“文新街的传闻?什么传闻啊?” “你没听过?”单龙惊诧地问,“鬼车的传说啊。” “鬼车?”林睿目光一闪。(注:林睿在这里误以为单龙所说的“鬼车”是一种名叫鬼车的妖怪,那种妖怪又名姑荻鸟,又叫九头鸟或天帝少女,白天隐藏晚上飞行。白天脱下羽毛化作女人,晚上披上羽毛又成为飞鸟,那是一种很强大的妖怪。) “就是鬼车啊,”单龙丢下自己的故事,先讲鬼车的事,“有一个男人,是个公共汽车司机,他爱上了一个女人,那个女人也愿意和他交往,但是她也爱另一个男人,于是就一直在两个男人之间周旋。后来有一件事让她下定了决心,就是她爱的另一个男人得到了一大笔财产。本来在她心目中不相伯仲的两个男人这一下子就分出了上下,于是她毫不留恋地把那个司机一脚踹开,跟另一个男人一起生活去了。 那个司机因此耿耿于怀,一直想要报复。有一天,他驾车走在固定的工作线路上,正好看见了他爱的女人和那个夺走她的男人开着一辆车行驶在傍边,十分亲热地边开车边嬉戏,他一时怒火中烧,开着公交车向那辆车撞过去。 两辆车相撞后,那对男女开的车被撞得滚了一周,摔到了路边的沟里,但是那对男女竟奇迹般的捡了一条命。而那辆公共汽车则一直冲进了路边的加油站……”他停了一下,看着大家又说,“大爆炸,那辆公车的司机,十三名乘客和四名加油站的工作人员,全部死亡。” “啊……”不论是听过的还是没听过的人都发出了叹息,只有林睿还在大口大口地吃东西。 单龙接着说:“从那以后,每当有红色的轿车——那对男女当时开的车是红色的——在夜里经过那场悲剧发生的地点时,那个司机就会开着那辆炸得不成样子的公交车出现,追逐它、挤撞它,直到对方车毁人亡为止。”他向前倾着身子说,“那天晚上我一时不慎上了那辆红色的桑塔纳出租车,又走了那条路,结果就遇见那辆鬼车了。” “啊……”一片惊叫声响起来。 “喔,鬼车。”林睿还在继续吃。 “当时雨下得很大,车窗外白茫茫的什么也看不清楚,闷雷一个接一个的打,闪电乱舞,我对那个鬼车的故事只是听说过,那时也不知道怎么了,这个故事就是一直浮现在心里,加上那个司机又不说话,也不开车上的音响,安静得像不存在似的,所以我心里更觉得发毛了。 当车行驶到那个加油站的旧址附近,迎面忽然有辆车亮起了大灯驶来,灯光一时刺得人睁不开眼。当时我就咕哝了一句‘怎么这么没有公德心,也不为对面的车想想!’载我的那个出租车司机看起来倒是个好脾气的人,什么也没说,反而把车往右侧让了让。 那一时我也没有想到别的地方去,可是当两辆车会车的时候,我清清楚楚地看见了那是一辆已经变形了的公交车,车身上的铁皮都扭曲了,熏得漆黑,而且开车的那个人浑身血淋淋的,只剩下半个头,右臂仅有一块皮肉连着身体——他就用那样的手握着方向盘,和我坐的车擦身而过,我忍不住惨叫了起来:“鬼车!’ 谁知道那名出租车司机却什么反应都没有,一边开车一边看了我一眼说:“你做恶梦了吗?’ 我回头一看,刚才开过去的鬼车已经掉转了车头,向我们这辆车追上来了。我慌忙抓住司机的手臂,‘快逃,鬼车追上来了!’ ‘什么鬼车?’司机却用看神经病的眼光看我。 这时鬼车已经从后面撞了过来,但是因为刚好那里有一个小转弯,出租车向里让了一下,鬼车从旁边冲了过去,又没撞上我们的车。 ——这一次我看得更清楚了,那辆鬼车上不只有那个司机,车上还有很多人。他们有的浑身是血,有的肌体不全,有的烧得焦黑,一起在拼命地拍打那辆鬼车上现在已经不存在了的玻璃窗,哭喊着‘救命啊!’‘让我们下车!’ ‘救命!’我也忍不住这样哭叫出来,因为眼睁睁地看着那辆鬼车又转过车头,再次冲过来。 迎面撞过来的鬼车越来越近,这一次我甚至看得见那个鬼车的司机半边头上不住淌下来的血和白色的脑浆……” “唔……好可怕!” “好恶心……” “后来怎么样了?” 听故事的人再次叫起来。 “喔,脑浆啊……”林睿在脑海里自动描绘成豆腐脑,因此拿起奶油冰淇淋吃了一口,“好久没有吃人了啊,都怪妈妈有那么多规定,作好孩子牺牲真大啊。”他在心里感叹着。 “……这一次鬼车迎面撞上了我们,当那庞大的车头向出租车压下来的时候,我不由得闭上了眼,心想这下子完了,谁知道等了一会,竟然什么也没发生,当我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发现出租车还是老样子往前开着,而那辆鬼车却越过我们,又到了后面,正在掉转车头再次追上来。 我再看看那个出租车司机,还是什么事也没有的样子,这时路上又驶过了几辆车,其中一辆还和那辆鬼车擦肩而过,可是他们也都没有什么反应——这时我有点明白了,原来只有我看得见那辆鬼车。 鬼车跟在我坐的出租车旁边,来来去去的几个过往(这时我的胆子也大些了),因为发现这辆鬼车虽然在追逐我们,但是并不能伤害到我们,我在鬼车一次次地接近中更加仔细地看了它一下,那真是越看越可怕—— 那辆车明明已经炸飞了三个轮子,偏偏还能跑得飞快。那个鬼司机半片脸已经没了,另外半边上的一只眼珠垂在眼眶外面晃悠着,却又在骨碌碌地转动……那真是要多瘆人有多瘆人,我一辈子也忘不了。” 说到这里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心有余悸地继续说:“即使它不会伤害到我们,总这么来来去去地看见他的样子,又听见后面车厢里那些鬼魂拼命地敲打声、抓挠玻璃声、呼救声、哀叫声……任谁也会受不了,我觉得自己都快发疯了,不住地在车上叫着‘救命!救命!妈妈……’喂!你们别笑我,换成你们不怕吗?只怕你们比我还没出息!”他指着窃窃地取笑他的朋友叫起来。 “行了,行了,快说下面,你后来怎么样了?那辆鬼车怎么样了?”急着听下文的人催促着。 “怎么样了?”林睿自言自语地嘀咕,“结果还不是火儿一直抱怨,鬼魂这种东西一点都不好吃……” “什么?” “没事。”林睿甜甜地向问他的少女笑,“姐姐,我可以再吃一块吗?” “别客气啊,你吃吧!” “谢谢姐姐。”继续向鸡块进攻。 “……我吓得惊叫着,甚至想推开车门逃下车去,幸亏那个司机很冷静,他一边开车一边抓着我,把我按在座位上。而我就不停地大喊大叫,并且挣扎着,每一次鬼车撞过来之时我都试图拉开车门跳下车去。现在回想起来,我当时的样子一定像个疯子,那位出租车司机用安全带捆住我,不停地加着油门。 当那辆鬼车又一次冲上来,我大叫着闭上眼,过了一阵子再睁开眼的时候,发现眼前一片灯火通明。我们的车终于离开文新街,来到了繁华的华兴路上。那位司机见我安静下来了,一边开车一问:“现在我们去哪里?’ 我知道他心里一定以为自己遇见神经病了,连忙说:“还是去学校,去学校。’一面回头看,文新街上已经恢复了平静,依旧是亮着昏暗的街灯,风雨后黑鸦鸦的树影像藏了什么东西,偶尔才会有辆车经过,但是那辆鬼车已经不见了。 幸亏那位出租车司机没有多管闲事,依照我的话把我送回了学校,而不是精神病医院。 我下了车之后,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回了宿舍,连宿舍管理员责问我为什么这么晚回来我都没有理他,跌跌撞撞地冲进了自己住的屋里,打开了所有的灯,吵醒了所有的同住人,扑到床上用被子蒙着头发抖,谁叫我也不答应。只要一闭上眼,那辆车和那个不似人形的司机就出现在面前,所以一整夜没有合眼。 第二天我就发起了高烧,一连五天都躺在病床上,那个学期的考试也一塌糊涂。事后我分析,那辆鬼车虽然样子可怖,但是没有实体,是不能伤害我们的。以前那些因为遇见鬼车而出事了的司机,可能是因为看见鬼车可怖的样子,慌乱躲闪的时候出了车祸。 可是不管怎么样,我是再也不敢过文新街了,如果坐出租车,我也是宁愿多付车钱让司机绕路。”他用一连串的叹息,结束了这个故事。 “你运气不错。”林睿忍不住评价说。 “这样还运气不错?”单龙大叫大嚷着说,“活见鬼!大病一场!还连带的考试考砸了!这样还叫运气不错?” “你幸亏坐上那辆车,不然连命都没了,这就叫运气好啊。”林睿撇着嘴说。 “小睿说的也是!”林立之插嘴说,“幸亏你坐的那辆车司机看不见那些东西,要是他也看得见,和你一样吓得惊慌失措,那还不车毁人亡!你的确算是捡了条命!” 顿时大家议论纷纷,有说他倒霉的,有说他运气好的,总之品评了一阵子后,大家又推出了另一个大眼睛的女孩子开始讲她的故事。 “前一阵子我患病住院的事你们还记得吗?”这个名叫蒋凤的女孩问大家。 “记得,不就是孙倩倩生日那天请自助餐你吃得太多,结果犯了急性胃炎,就住进了医院那回吗。”另一个女孩笑着说,大家一起笑起来。 蒋凤抓起瓜子丢她,“你也不用说的这么清楚吧!” “哈哈哈!”大家还是笑,可见那次的自助餐会上,蒋凤吃得还不是一般的多,所以大家记忆由新。 “人家可是住院的时候遇见了鬼!你们还笑!” “遇见鬼?” “真的!” “这是医院里的鬼故事吧!” “快讲,快讲!” 大家的注意力总算又回到了鬼的主题上面。 “住院的第二天夜里,我的胃又开始疼,那时有半夜11:00了吧,我也不好意思叫值班的护士,只好自己强忍着,看能不能忍过去。因为疼痛当然睡不着,一直在床上翻来覆去的,大约过了一两个小时,疼痛渐渐减弱了,于是我也就开始迷迷糊糊地入睡,这时,我听到了门外传来了脚步声……” “什么?” “鬼,一定是……” “鬼怎么会有脚步声。” 少年少女们议论起来。林睿嘴里塞着东西,抬头问:“哪家医院?” 蒋凤不解地反问:“什么?市立医院,你问这个干吗?” “因为我妈妈也在那里住过院,我认得那家医院喔。”林睿甜甜地笑着说。 “闹鬼不分是哪家医院的,快讲是什么鬼?”男孩子不着边际的发问虽然短暂地打乱了鬼故事会的气氛,但是执着的少男少女们很快又利落地把话题引导了回去。 蒋凤接着说:“脚步声是从走廊的西头传来的,越走越近,虽然我半睡半醒的,但我还是听见声音停在了我的病房门口,又过了一会儿,脚步声进了门,向床边走来……” 少男少女们都睁大了眼,紧张地看着她。 “……又过了一会儿──我好像睡着了,不确定过了多久──病房的灯被打开了,我这一下子完全醒了过来,睁开眼一看,是一位姓南的医生走了进来,她站在门口向我笑着点点头,又向房间中看了看,便关灯闭门出去了。‘原来是巡房。’我心里这么想,也就睡着了……” “这算什么鬼故事啊!” “鬼在什么地方?你到底知不知道鬼故事的定义?” “你真是白住了一回院了!” 原本满怀期待的大家七嘴八舌地叫起来,纷纷指责蒋凤的故事滥竽充数。 “我的故事还没讲完呢!”蒋凤不满地扫视大家,“你们还想不想听下去呀?” “讲吧,讲吧,好听再说。”大家一起不抱信心地说。 “一点儿耐心都没有,还想听好故事?”蒋凤先埋怨了一句才开始接着讲,“第二天早上我醒了回忆起晚上的事,才开始觉得有点儿奇怪,我当时明明听见脚步声到了床边的,可是开灯的时候南医生是在门口──灯的开关也在门口,难道她是先悄悄走进来在我床边站了一阵子又到门口去开灯的吗?以前医生巡房可不是这样的啊。 等到了上午的医生巡房时间,南医生又来了,她是个很尽责的医生,对每一个病人都很好,我看到她有些疲倦的样子就忍不住说:“南医生,昨天刚值了夜班今天又上早班,很累吧?你要注意休息啊。’ 南医生有点奇怪地看着我说:“我昨天晚上没有值夜班啊。’ 过了好半天,巡房的医生护士都走了我才回过神来,我昨晚确实看见南医生了,她站在门边打开了灯看着屋里,手扶在门上,头发不像平时那样盘着而是有一半放下来了,垂在肩膀上,发觉我在看她就对我微笑一下,然后她关上灯轻轻关上门走开…… 这一切我记得清清楚楚的,怎么会变成了她昨天没有值夜班呢,虽然当时心里十分惊诧,但是心想也许是自己做了个梦,胡思乱想了一阵子就把这件事放下了,谁知道到了晚上,怪事又发生了。” 这时大家都被她的故事吸引住了,屋里烛光摇曳,只听见大家的呼吸声和林睿嚼东西的声音,讲到兴头上的蒋凤看了这个忙着大嚼的孩子一眼,觉得他实在是破坏了气氛。 林睿却满不在乎,放下鸡块拿起瓜子继续吃,“咔嚓”“咔嚓”的咂瓜子声更努力的破坏着鬼故事会的氛围。(明明在听诡的鬼故事,这个小孩偏偏一点儿害怕的样子都没有,反而满脸兴高采烈,在烛光下,少年少女们紧张、神秘的神情衬托下,他看起来才比较古怪。) “你继续讲,后来怎么样了?” “晚上鬼出来了吧?” “女鬼?” 大家索性尽力忽略这个不讨人喜欢的孩子。 蒋凤接着讲:“……那天晚上我的病情已经好了许多,所以睡得很熟,可是到了半夜里却不知怎么又醒了,迷迷糊糊地听见有人在走动,有了前一天的事,我的心里已经有了疑惑,很想去看个明白,可是因为睡得很舒服,一时醒不来,耳朵里听着那个脚步声徘徊了一会儿,来到了我的病房门前,接着又进了了屋子里──这次我听得很清楚,根本没有开门的声音,脚步声是直接进到屋里来的──这下子我可完全醒过来了,紧紧闭着眼,别说去看是什么‘东西’,就是大气都不敢出。 那个脚步声越来越近,走到我的床边站了一会儿,又走开了,我听到它在我旁边的病床边停下来,当时那间病房中只有我一个人住,另一张病床空着,那个‘东西’就在空的病床边走了一阵子,我的心吓得怦怦直跳,都快喘不过气来了。 这时我听到了开门声,然后灯亮了,我一下子坐起来,看见巡房的一位护士走了进来,她和我说了几句话,问我怎么不睡,然后便走了。我求她给我亮着灯,并且借着灯光看看旁边的病床那里,当然什么都没有,那一夜我一直坐在床上,再也没睡着。 天亮之后,我把这件事跟来看我的母亲说,她当然是认为我做了个梦,只安慰我几句就走了。 到了下午,我隔壁的病床上住进了一个病人。这是位三十多岁姓张的妇女,她行了很重的胃病,人又黄又瘦,躺在床上很消沉,也不怎么说话。论理说屋里有了病友我应当安心一点,但是看着这个人,我总觉得让我心里更加不安,觉得她是个难以相处的人。 到了晚上,我还是不由害怕起来,把自己紧紧裹在被子里,也不敢睡着,就等着那件事再发生。时间一点儿一点儿熬过去,我终于还是撑不住打起了瞌睡。 在半睡半醒的时候,脚步声果然又响了起来,先是在走廊上徘徊,然后走到门口,最后在病房内响了起来,在屋里走来走去,像前一个晚上一样,但这次没再在临床边上停留,而是一直走到了我身边,我吓得大气也不敢喘,一动不动地躺着,脚步声停下,我能感觉到什么东西在看着我,一只冰冷的手突然摸上了我的脸……” “啊……”随着蒋凤阴森地叙述,一个少女惊叫起来,桌子上的蜡烛连连晃动,人影摇曳,连男孩子们也不由得心里发毛,屋里充满了紧张的呼吸声,鬼故事会的气氛终于渐入佳境。 “吱啦。”林睿用力扯开一包牛肉干,客气地向大家问:“谁吃?……都不要我自己吃了。” 大家这下可气极了,一起向林立文使眼色,要他把林睿弄走。林立文踌躇了一会儿,在大家目光的逼迫下不得不向林睿说:“小睿,十点了,该睡觉了吧?” “我打电话给大舅(林立文的父亲)。”林睿马上伸手去抓电话。 “不要啊……”林立文连忙阻止他,哄劝道,“不告状有好处,一顿肯德基。” 林睿看着他,伸出五个指头。 “两顿。” 林睿伸出十个指头。 “三顿,再也不涨了,不然你打电话吧!” “成交!”林睿一拍手,爬回沙发上继续吃东西。 大家面面相觑,眼看林立文不但赶不走他反而被他敲诈了三顿肯德基,也不知道该怎么对付他了,只好任由他在那里继续吃大家买来的零食,而鬼故事会好不容易培养起来的氛围经这么一折腾后,当然也破坏得一干二净了。 ※※※ 远离那个鬼故事会的街道上,红色的桑塔纳出租车正奔驰着,周影听到后座上的响动回头看了一眼,见火儿正抓着一大袋牛肉干往嘴里丢,它看周影回头便说:“小狐狸给我送来的,他说待会还有更好吃得的。” 周影摇摇头,猜不透火儿又和林睿在捣什么鬼,路边有人在招手,他便把注意力放回了工作上。 ※※※ “……那只手又冷又滑,在我脸上来回动着……”蒋凤好不容易又开始顺着故事讲下去,“我都快吓死了,正想拼命大叫隔床的人救命,这时却听到一个声音叫道:“姐姐,姐姐……’‘谁?’我大着胆子睁开眼去看,床边站着一个小小的人影,虽然没有开灯,但是借着走廊上透进来的光还是足以看清楚这是个小女孩。 ‘姐姐……’她又开口叫了一声,这次我便听出来了,这是住在隔壁病房的孩子,我曾经和她说过几次话,记得她叫‘佳佳’,是个乖巧讨人喜欢的孩子(说到这里她有意地扫了林睿一眼,林睿却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我看佳佳脸上挂着泪珠,忙起来问她:“佳佳怎么了?’‘我回不去……姐姐……呜呜……’佳佳啜泣着拽住我的衣角。 ‘回不去?’我琢磨一下,心想她大慨去洗手间回来,忘了自己住在哪一间病房吧,见她还在不停地哭,便安慰她:“佳佳不哭了,乖,你就住在隔壁,来,姐姐送你回来。’我穿上鞋,准备把佳佳送回去,刚牵着她走了两步,旁边病床上的那个病人突然一把拽住了我的手。我吓得大叫了一声,扭头看见那个病人坐了起来,目光炯炯地看着我,指着佳佳说:“别理那个孩子。’‘你说佳佳啊?’我有点生气她这样吓唬人,但是还是心平气和地跟她说,‘她走迷路了,我送她过去,就在隔壁。’‘你答应要送她回去了?’‘是啊。’张阿姨显得很害怕,连忙说:“你快回床上去躺下睡觉,别管她,别管她!’我也觉得有什么不对劲了,同时也感到佳佳抓住我手指的手又冷又滑,而且她那么用力,一点也不像是小孩子的力量。我连连想挣开她的手,却怎么也挣不开,佳佳一个劲地哭着,口中一再要我带她回去,用很大的力气拉着我往外走,而病床上的张阿姨就拉住我另一只手,不让我走。 佳佳的力气大得出奇,我身不由己地被她拉出了好几步,因为张阿姨不肯放开我,也被拉得从床上坐了起来,向前倾着身体。我心里越来越怕,用力甩着手向佳佳说:“佳佳,你就住在隔壁,自己回去吧!你自己回去啊!’‘姐姐带我回去!’佳佳大声哭了起来,把另一只手也伸过来拉我,这时她一直盯着我的脸,那神色看起来怎么也不像我喜欢的那个小女孩,而是泛着凶狠。 ‘放开我!我不去!我不去!’我吓坏了,拼命向后退,但是佳佳力气那么大,加上张阿姨我们两个人都拉不过她,张阿姨双手拉住我左臂,佳佳双手拉住我右臂,我们三个就这么拔起了河。 ‘不好好休息,你们半夜在干什么啊!’我听到呵斥声一回头,见门不知道什么时候开了,接着灯也亮了,南医生站在站口,皱着眉头看着我们。 ‘南医生……’佳佳哇的一声又哭起来,‘我回不去,姐姐不肯送我……’她放开了我的手向南医生跑去,委屈地叫着,‘我很害怕……’‘别怕,来,我送你回去。’南医生轻轻抱起佳佳,向门外走去。 ‘南医生!’我忙叫她,想把今天佳佳的奇怪之处告诉她,可是张阿姨又用力握我的手,向我拼命摇头。我把话咽了下去,眼看着南医生牵着佳佳走了,临走前她还向我们嘱咐‘早点休息,你们是病人,知道吗。’‘好险啊……’她们离开后,张阿姨长出了口气,无力地躺回床上。 我虽然心里很害怕,可还是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于是坐下连连询问,张阿姨喘了一会儿气才说:“你有没有听说过鬼找替身?’我点点头。 ‘知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一定要找替身?’张阿姨看着屋顶说,‘因为死后灵魂想要去那个世界,而那个世界的门只为一个人打开一次,有些人死后意识不到自己死了或者不愿意就此死了的话,往往会错过开门的时间,门一关上,死人就不得不在这个世上徘徊,无法得到解脱和安宁了。所以有些鬼魂为了去那个世界就千方百计地害死活着的人,然后趁着门开的时候跑在新死的这个人前面进去……’‘你是说刚才的佳佳是……坏了,南医生她……’我一下子着急起来。 ‘刚才那个叫佳佳的女孩怎么走的?’张阿姨抓着我的手问。 ‘南医生把她领走的啊,您没看见吗?’张阿姨摇摇头:“我本来就很奇怪灯怎么突然开了,你又在和谁说话──我看见的是那个小女孩自己走了出去,那里一个人也没有。’我当时便出了一身冷汗,也不敢再问下去了,爬回床上用被子蒙住头一直发抖到天明。 第二天,我悄悄向护士打听昨晚南医生有没有值班,答案当然是否定的,南医生那天不值夜班,也不可能到医院里来,我又打听佳佳的消息,本来以为她一定是出事了,结果护士却说佳佳好好的,而且她的切片做出来了,是良性的,用不了多久就可以出院了。只是她今天早上哭得很厉害,说是晚上做了个很可怕的梦。 下午我又跟张阿姨说起这件事,张阿姨却很不解地一直摇头,并且说她像是吃了安眠药入睡的,半夜里根本不会醒,而且她是无神论者,更不可能对我说那些话。 我完全糊涂了,不知道自己经历的到底是什么,后来我又住了一个多星期才出院,也没有再发生什么怪事,出院时佳佳的病已经好了,张阿姨也有了好转,南医生依旧每天很尽责的为人治病,只是那个很像南医生,一连帮了我两次的人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不过我心里一直很感激她。” 蒋凤的故事讲完了,大家讨论了一阵子,也说不出这是什么样的事来,都觉得用蒋凤做了奇怪的梦来解释反而更说的过去,这让她大为不高兴。 “我讲一个别人的故事,”现在轮到一个大眼睛的女孩儿讲故事,“这个故事是我邻居的姐姐讲给我听的,是发生在她同学身上的一件事。” “邻居的同学的故事?扯这么远,许琳,你能保证故事的真实性吗?”蒋凤刚才受了怀疑,现在忍不住这么说。 林睿撇撇嘴:“鬼故事还有真实性?” 许琳受了刺激似的叫起来:“我当然可以保证故事的真实性!琴姐姐不会骗我的!” “好了,讲出来听听就知道了。”别人忙出来打圆场。 许琳又撅了半天嘴才开始讲: “故事里的主角叫张倩,她和琴姐是同学,她是个作家,曾经出过一本散文集,笔名叫‘孩子’──什么?你们不知道她!”平日喜欢舞文弄墨的许琳因为朋友们的无知又生了一阵子气,可是最后终于还是开始讲了下去。 “张倩和我琴姐一样是H大学的学生,而且她们还住在同一间宿舍里。可是从去年开始,张倩忽然变得很奇怪,她开始常常看着宿舍里的一个空床铺发呆,并且对别人问:“薛瞳去哪里了?’ 当别人问她‘薛瞳是谁?’时,她自己会皱着眉头说:“薛瞳?应该没有这个人啊。’ 这样反复了好多次,最后琴姐终于忍不住悄悄问她,她才说出来,原来这段日子以来,她一直在潜意识中觉得自己身边应该有个名叫薛瞳的同学,而且这个女孩还该是她的好朋友,就住在这个宿舍里。可是她自己又很清楚这个人并不存在,无论宿舍里、学校里,还是她认识的人中也都没有这样一个人,所以她常常感到很迷惑。 当时琴姐还觉得好笑,认为像她那样的作家太喜欢幻想了,连虚构的人物都能造得当真了。可是后来发生了一件事,才让人真的怀疑,这个薛瞳究竟存不存在了。” “张倩?薛瞳?薛瞳?”林睿用手拍拍自己的头,“这两个名字我绝对听说过,可是为什么就是想不起来呢!” 许琳正接着问大家:“去年九月份那次大楼倒塌事件你们总该都知道吧?” 少年少女们一起点头。 去年九月份,立新市一栋楼房因为质量原因忽然倒塌,造成了十七人死亡六十多人受伤,也把十多名不法奸商和政府官员送上了刑场,只要是立新市的人,怎么可能轻易忘掉这场事故呢? “当时张倩也在那栋楼中,”许琳说,“她是事故后从废墟中被抢救出的幸存者之一,也是在地下被埋得最久的一个。张倩事后说,她在地底下遇上了薛瞳。” “怎么可能?” “那个人不是原本不存在吗?” 少年少女们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 “所以才叫鬼故事啊!如果是两个朋友因为大楼倒塌被困在地下而重聚,那就叫奇遇故事了!”许琳因为朋友们的理解能力而生气地拧着手。 “也对,也对,你接着讲。”朋友们都知道她的个性,一起向她说。 “张倩的签约出版社就在那座楼上办公,那一天她正好去和编辑们讨论稿子,下楼的时候便发生了那次事故。张倩因为有轻微的幽闭恐惧症,所以她平时很少坐电梯,那天也是慢慢地走楼梯下去的。 事情发生时她正走到三楼,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觉得一声巨响,天旋地转,等她回过神来时,跟前一片漆黑,她伸手四处去摸,发现周围全是砖块、墙体、水泥,这时她才有点明白可能是楼塌了,自己被困在了废墟里面。 也许是地震,也许是爆炸,总之一定有什么灾难发生才会导至了这件不幸──如果她当时知道倒塌的原因是因为楼本身质量问题的话,即使像她这样斯文有教养的人也会想把那些奸商的祖宗十八辈骂个遍吧── 前面说过了,张倩有轻微的幽闭恐惧症,被困在那样的环境中她有多害怕我们外人难以想象,她开始学着书上写的被困者那样敲打墙壁,大声呼救,坚持了一会儿后想到这也许是一次毁灭性的大地震,也许是发生了战争,外面根本没有人会来救自己的,这样越想越绝望,终于呼救变成了号淘大哭,就这样哭累了,睡了过去。 也不知道昏睡了多久,朦朦胧胧的,她感到一只手在温柔地抚摸自己的脸。 ‘得救了!’她这么想,一下子坐了起来,可是头撞上了上方的墙壁,她还是被困在那片废墟中。 刚才那只手的温暖在冰冷的地下那么清晰,张倩知道自己决对没有弄错,她四处摸索,但是这个废墟中的小空间仅够她蜷着身子呆在里面而已,怎么也不可能再有一个人。 四面触到的全是断墙残砖,张倩快在疯了,扯着嗓子叫:“谁来救救我!谁在那里,来救救我啊!’她一边叫一边乱敲乱打墙壁,突然一只手一把握住了她的手。” “哇!”听故事的少年少女们一起惊叫起来,“真的有人在!” “不,一定不是人!” “鬼魂,薛瞳的鬼魂!” 林睿冷笑了一下,咕哝着:“他又没死,哪来的什么鬼魂──猜也知道是谁了!” “你在嘀咕什么?” “没有什么,我说世界上不会有鬼魂的──这是老师说的,错不了!” “小睿,我知道你是好学生,可是你在这样把老师的话当作圣旨的话,你的前途就完了。”林立文不由对表弟的将来大表担忧。 “我将来要做老师。”林睿笑着说──其实他将来是想吞并德州扒鸡、肯德基等企业,自己做老板。 “那你的学生没前途了。”林立文不由感叹。 “你们还听不听?”许琳生气了,往沙发上一靠,“我不讲了。” “讲,讲,刚到精彩的地方呢!都怪立文不好,捣什么乱!”大家不敢指责林睿,纷纷把矛头对准了无辜的林立文,把他一顿数落,许琳才肯讲下去。 “……那只手轻轻抓着张倩的手,引导她去轻触她刚才要砸的地方,张倩发现那里有一块碎钢片夹在砖块中,如果用手打上去现在自己已经受伤了。 ‘你是谁?’张倩伸出另一只手去摸那只手的主人,却也被对方握住了。 ‘你为什么不说话?你也是被困在这里的吗?你是来救我出去的吗?’对方一声不出,只是一直握着她的手,直到她安静下来,靠着墙壁坐下来才想把手缩回去。 张倩反而一把拉住了那只手,她摸到了对方手指上戴的一枚铸成狗形的大戒指,忍不住脱口叫道:“瞳!’──她记忆中薛瞳手指上就常戴这样一只造型奇特的戒指,所以一摸到就不由这么叫了。 对方快速缩回了手,再也没有声息。张倩摸索着去找,这个小小的空隙仅够她容身,哪里又有旁人。 张倩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神经错乱了,又开始哭泣,一面又清楚地记起关于薛瞳的事来,一起上课,一起聊天,一起看书……她现在觉得这些都是发生过的,只是自己过去不知道为什么忘记了。她哭一会儿睡一会儿,口渴得要命,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当她想到自己也许要死在这里时,手里忽然被塞进一个热呼呼的东西。 ‘包子?’张倩有点吃惊,那个包子热腾腾香喷喷的,像刚出笼,她试着咬了一口,竟然是她最爱吃的狗不理包子。 吃了一个,对方又在她手里放了一个,还放了一个杯子在她手里,杯子里是她最爱的清茶,而且对方泡的茶清香适口,比张倩自己的手艺好多了,对方好像知道张倩的喜好,吃了两个包子,又给了她一个玉米棒。 ‘你能弄来吃的,一定可以出去,救我出去吧,求求你!’张倩哭着央求。 对方用一条湿手帕给她擦擦脸,然后轻轻敲打起墙壁来,一时敲墙,一时敲钢板,过了一会儿张倩才听出来,对方敲的节奏竟然是一首名叫《木兰小铁匠》的自己很喜欢的歌曲,虽然在这种时候她也忍不住笑了出来。 对方的敲打声停了,张倩却听见头上方传来‘沙沙’的声音。‘难道……’她凝神细听了一会,果然是有极轻的响动传来,这才明白对方敲打是为了告诉自己救援的人马上就到了,不用求他救自己了,才敲打的。 ‘你是谁?是不是薛瞳?’张倩定下神来问。 对方不出声。 张倩又追问几声,对方突然抓起她的手,在她手心里写了个‘不’字。 ‘那你是谁?是人还是鬼?为什么要帮我?怎么知道我爱吃什么的?’ 对方又不出声了。 ‘你就是薛瞳,我记得那个狗头戒指,那种东西只有她有,是买不到的!’ 对方这次抓过她的手写‘是狼头!’ ‘薛瞳也这么说,说那不是狗是狼!你一是她!’ 对方停了停写‘没有这个人’。 ‘那你是谁?是谁?’ 对方不动,直到张倩又伸手去摸索,才又在她手心中写‘我是你的爱慕者。’ ‘男人!’张倩这才注意到对方的手掌宽大有力,手指修长,不是一双女人的手,自己竟然一直把手让一个男人握着,她慌乱地把手从对方那里抽了回来。 这下不管她再问什么对方都不回答了。但是她依旧可以感到对方就在自己对面,依然在看着自己。张倩已经摸索过无数遍了,清楚地知道自己和墙之间的空隙绝对坐不下一个人,可是又明白地感到对方就在那里。 ‘你是鬼魂吗?可是你的手又是暖的……’张倩反复这么问着,慢慢睡了过去。” “等她再醒过来时已经在救护车上了。”许琳说,“可奇怪的是,她在医院里的时候怎么也想不起在地底下的事,直到出院后一个多月,一天晚上做梦时才突然把那一切想了起来。到现在她还不敢和男性握手,就是怕会一下子握到一双那样的手自己会受不了。而薛瞳竟究存不存在?地下的那个帮她的是什么?她一直都不知道,不过她对琴姐说过,她不打算去追根究底,就让事情那样好了。” “她是个作家,这一切一定是她自己编出来的。” “就是,一定不是真的。” 几乎所有人都认为这个事故是假的,这一下惹恼了许琳,她和大家大吵了起来,一口咬定故事是真的。 “真假不重要啊,重要的是故事好听,”林立文说,“许琳又不是会说谎的人。” 许琳扬着眉头一笑,道:“当然啊,我要是编故事的话怎么可能是这么简单的故事,更不会让你们觉得是假的啊。” 大家这才没有话说了。 大家一致认为前面两个故事不够刺激,于是一个男孩便自告奋勇地要讲个刺激的故事。 这个男孩叫袁吉,他嗓门很大,一上来讲嚷着:“我先声明,这件事也不是亲身经厉的而是听来的,但是很吓人,不敢听的可以先回避!”来开鬼故事会的少男少女们想听的本来就是这种故事,一起叫着好,鼓励他讲下去。 “我家开了一间修车厂,厂里雇了很多工人,其中有一个叫戴有溪的青年,他二十三、四岁,是从我老家山东来的打工者,人很敦厚老实,非常能干,又有点文化,不象别的工人那么粗俗,加上大家是老乡,所以我爸爸特别重用他,因为他孤身在这里,还常常让他到我们家里吃饭,我和他也相处的很好,这个故事就是他为我讲的,他亲身经历的故事。 戴有溪最初来立新市打工并不在我家的厂里,也不是在市区,而是在下面东乡镇的一家小型砖厂里。那砖厂工作十分劳累不说,老板还很刻薄,扣着他们好几个月的工资不发放,戴有溪就蒙生了离开的打算,这时有几个老乡听说临市一家工厂招人,待遇也很丰厚,便拉他一起去应聘,戴有溪心想着试试也好,就和同乡们一起上路了,谁知道到了那里几个同乡都录用了,唯独戴有溪因为双眼视力不好而被拒之门外,他也没有办法,只好一个人重头丧气地回来。 回程他乘坐了一辆客车。 因为已经很晚了,车上的乘客只有七八个人,全是象他那样的打工者,大家都在车上闭目养神,戴有溪虽然很沮丧,但是奔波了一天,过了一会也开始随着车的摇晃打盹。可是倒霉的事一件接一件,车走了一会儿竟然抛了锚,怎么也发动不起来了。司机央求大伙帮忙把车推到路边,然后打电话求助,可是过了一个多小时维修车辆也没有来,有人等不及了,吵着要司机退钱,并且指着看起来很近了的立新市的灯火说要走过去打出租车进市区。一个人挑头,大家就都这么嚷起来,司机只好退了钱,大家就吵吵闹闹地下了车,仗着自己年轻,都说要走回去。戴有溪其实并不想走,但想想走回去总比在车上过一夜好,也跟着下了车。 一群人都是外来的打工者,边走边聊,很快就相互熟悉起来,步子快的人走到了前面,而戴有溪和一个姓宋的,一个姓周的,一个姓陆的落在了后面,和前面的五个人相距越来越远。宋、周二人都是南方人,说的方言戴有溪听不太懂,他就只好和那个姓陆的男子有一句没一句的聊。姓陆的青年年纪和戴有溪相仿,话很少,人老实到有些结巴,只说自己也是打工者,在立新市为生计奔波而已。戴有溪也不是个话多的人,两人说了一会便没的说了,默默地走路,只听那两个南方人指手划脚谈的高兴。“ 原本明明在眼前的立新市的灯火还是在很远的地方,戴有溪抬手看看表,已经走了两个小时了,怎么还这么远?他在心中嘀咕着。抬头去看,发现前面走的五个人不见了。“陆哥,他们前面的走的真快啊。”只顾着走路太沉闷了,戴有溪很想找点话来说,姓陆的青年却不回应,只是低着头走,过了好半天才说:“我们走快点。”他加快了步子,戴有溪也加快了步子,不一会他们把两个南方人拉在了后面,可是还是没有看见前面那五个人的影子。 “你千万别离我远了。”姓陆的青年又说了一句。 “什么?”戴有溪不明白他什么意思,反问一句。 “两个人一起走壮胆。”姓陆的青年这么说。 “这里是市郊又不是荒效野外,你怕什么!”戴有溪忍不住笑起来。虽然是在郊外,但是路两边不时有饭馆,商铺和工厂出现,路上的车辆也来往不绝,这是一条比较热闹的国道,也不知姓陆的青年怎么会需要人壮胆。 “我胆子小。”姓陆的青年很老实地说。 “别怕,我一直陪你走到城里。”戴有溪拍着胸脯担保。 又走了大约一个钟头,城市的灯火还是在那个地方,一点都没有变近,戴有溪的腿脚疲劳,有些后悔下车来了,看看姓陆的青年却还是走的很带劲。“我们找个小店住一下吧?”戴有溪忍不住提议。 “不行!”姓陆的青年猛抬起头大声拒绝,“继续走!” “吓我一跳,”戴有溪没料到他突然高声,不由埋怨了一句,“我随口说说,你不用这么大声吧。” 姓陆的青年不好意思地笑笑,两个人又向前走,戴有溪心想也许这个姓陆的青年身上没有钱住宿,他担心自己坚持住下的话也许姓陆的青年会向自己借钱,也就不再提这件事了。两个人走出几步,在路边一拐弯的地方出现了一间灯火通明的小旅店。这时已接近半夜2点钟,路边的店铺也都关门熄灯了,这家店却还开着在门,门里门外的灯都开着,依稀可以看见人影来去。 “都怪你说要住宿。”姓陆的青年气呼呼地咕哝着。 戴有溪根本没有把他的话往心里去,他已经十分累了,不由自主地向那里走去。姓陆的青年一把拽住他,拉着他向前走。这时小旅店中走出几个人站在门口向他们挥手,灯光下看的很清楚,正是走在他们前面的那五个人,过了一会那两南方人也出来了,其中一个向他们挥手叫着,好象是在说一起住下吧,前边还很远什么的。 “我们也住下吧,我请你。”戴有溪下定决心对姓陆的青年说。 “不行!”姓陆的青年声音坚决而严厉,拉着他走的更快了。戴有溪有点生气了,想甩开他的手,却发现他的手象把老虎钳子一样紧紧夹在自己手腕上,要本甩不开,他生气地叫起来:“我走不动了,你自己走吧。” “走不动了我背你,总之别停下!”姓陆的青年拉着他几乎是跑了起来。戴有溪心中诧异极了,又听这个青年说:“别去看他们,快走!”他们正好经过那个旅店门口,戴有溪还是向那边看了一眼,他一看过去,那几个民工叫他们叫的更急了,门里又走出了两个妙龄女郎,向他们抛着媚眼。戴有溪这才隐隐觉得这家店不对劲,要拉客也不用这么卖力,而且从自己这样的打工者身上又能挣到多少钱?”该不会是黑店吧?”他这么想着,也就下定了决心不过去,跟着姓陆的青年跑起来。 “油头!” “啊。”有人在后面叫了戴有溪的小名一声,他随口答应着,尽中一面奇怪这里有谁知道自己的小名,一边回头看,后面却一个人也没有,只有那家旅店的人还在呼叫他们。 “别回答!”姓陆的青年很生气地踩踩脚,索性撒开腿飞奔,他跑的非常的快,开始几步戴有溪还能跟上他,再后就完全成姓陆的青年在拖着他跑。一边跑还一边叮嘱:“千万别回头看。”他不这么说还好些,他这么一说戴有溪不由自主就向后看过去──也不是戴有溪这个人别扭,非要和别人拧着干,而是姓陆的青年说出的话实在没有什么说服力,反而增添了别人的好奇心。 戴有溪回过头,看见前面那几个打工者和两个南方人还在对喊什么,而且神情变得很焦急凶狠,他心里正奇怪自己和姓陆的青年已经跑出这么远了,又跑的这么快,怎么还看的这么清楚时,眼睛里也看清楚了,那些人是在后面用和他们差不多的速度在追过来。“他们为什么追我们!”戴有溪不解。 “没有他们。” “什么?” “他们都死了,是尸体在追。” 开什么玩笑!戴有溪脑子里马上这么想。可是当他又回头去看了一眼之后,却立刻吓得魂飞魄散:他这次看到那几个“人”为了追得快些,竟然扔了自己的身体,先是胳膊,然后是腿、躯干,最后只剩下一个头在空中飞行,气势汹汹地向他们扑来,面目狰狞的已经变形了,露出口中的尖牙。 “他们,他们原来是鬼……”戴有溪会仗有姓陆的青年拉着才没有摔倒,但吓得语不成调了。 “他们不是鬼,是被妖怪吃了。”姓陆的青年也声音发抖,“我们一直走不到立新市,就是因为有妖怪在作崇。但是你不说要停下,不答应他们叫你的话他们看不见你,那样一一直走到天亮,太阳出来就好了。可你一答应他们,他们就不会放弃到口的肉了。”他听起来怕的比戴有溪还厉害,一边说话牙齿一边碰的直响。 “那怎么办?那怎么办?”戴有溪不住回头看,见那些人头已经越追越近了,忽然想起什么,颤抖着对姓陆的青年说:“你没有说要住下,也没答应他们的话,他们是看不见你的,你快点逃吧,我,我大不了跟他们拼了!” “他们一开始就知道我在这里了,”姓陆的青年叹了口气,“我也快吓死了,可你都这么说了,我更不能丢下你不管了,我们家族可没有不讲道义的成员。逃到立新市就有办法求救了。来,你到我背上来,我背你吧。” 戴有溪又气又急,他再背上一个人还能跑吗!正要拒绝他,却感到自己身子腾空而起,等他回过神来,发现自己骑在了一匹“马”背上。这匹马白色的脑袋,一条红尾巴,身上尽是老虎一样的斑纹,四蹄生风,转眼把那些人头甩开了。怎么会多出一匹马来?戴有溪摸摸了马,真的是匹活马。 “抓住我的鬃毛,他们又追上来了!”姓陆的青年的声音又响起来。 戴有溪惊讶地发现,他的声音是从那匹马口中传来的,他险些从马背上掉下去,慌乱中抓住马鬃问:“你,你,你……” “我也是妖怪。”姓陆的青年直率地回答,“这只妖怪在这条路上吃过往的人已经一年多了,它原本从来不侵害妖怪,所以和我一直井水不犯河水,但是今天看我坚持要救你,又欺负我弱小,它是想要把我一吃了。”他边说戴有溪边感到他浑身在发抖,显然是十分的害怕。 “那怎么办?”他是个妖怪都没有办法,自己不就更死定了。 姓陆的青年飞奔着,半晌才说:“逃吧,逃到城市里我就有办法求救了。” 姓陆的青年发力狂奔,戴有溪也不知道他跑的究竟有多快,只知道耳边风声呼啸,如果不俯着身的话就会被风顶的喘不上气来。而他偷偷往后看时,那些追着他们的人头已经不见了而变成了一团血红的光在追逐他们,姓陆的青年跑得快,那光的速度更快,和他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 “救命!救命!“姓陆的青年突然乱喊乱叫起来。戴有溪这才发现他们已经进入了立新市的市区,正穿过那道“立新市欢迎您”的标语下面。后的光团更快了,和他们相差了不到十步的距离。 “救命啊……”姓陆的青年也不知在向谁带着哭腔求救。 这短短一瞬间的团光又追上了他们几步。 “快救命啊!一百头猪就一百头猪!二百也行!救命啊!”姓陆的青年不知所云地狂叫乱喊着,不知道这是什么咒语。 那团红光只差一线就碰到戴有溪的后背了,这时前方城市的城市中忽然升起一道金黄色的光茫,迎着他们一眨眼间便到了他们身前,姓陆的青年长长松了口气,一下子瘫在了地上,皮毛上汗水淋淋。戴有溪从他身上滚上来,趴在旁边的地上喘气。再抬头看时,那团红光在前面逃,金光在后面追,在前面不远处已经追上,转瞬间两团光已经一起消失了。 姓陆的青年喘了半天气才恢复了人形,他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张了好一会儿嘴都说不出话来,突然举起手拍了一下戴有溪的头,戴有溪立即什么都不知道了。 等戴有溪醒过来,发现自己正躺在那辆客车上,客车司机睡在离他几步的座位上,如雷般的打着呼噜,车厢里空荡荡的,只有他们两个人。戴有溪跳起来推醒了司机,急着问其他人呢? 司机揉揉睡眼:“不是都走着回去了吧?就你不肯退票!” “我……没下过车?”戴有溪摸着头坐起来,原来自己是作了个恶梦。可是一低头,看见自己手腕上有五个通红的清楚的指印,那里正是“梦中”姓陆的青年抓过的地方,然后他又从衣服上拈下一根长长的,不知什么动物的毛来,不由开始发呆。 袁吉见大家听得入神,有几分得意地说:“然后维修车赶来了,那正好是我家厂的维修车,戴有溪和工人谈起来,知道我家厂里招人,就索性跟着维修车回了厂里,我爸爸雇了他,他就这么在我家厂里待下来了。不过还有一点,他坐的客车抛锚的地方距离市区其实只剩五分钟车程,步行的话最多二十分钟!”他讲完了,看着大家,似乎在问他的故事怎么样。 大家七八舌地议论着,这个说这里不合理,那个说那里没有罗辑,只有林睿什么也不说,大眼睛忽闪忽闪地坐在一边,呆呆地出神。难得他让大家安安静地听完了一个故事,大家心里正庆幸着,他却突然站起来。桌脚边堆着几个西瓜,原本是林立文买来给大家吃的,他用手掂掂这个,摸摸那个,挑了一个最重的,一言不发地抱着它走回了自己的卧室,“嘭”的一声关上了门。 “他终于想睡觉了吧。”一个少年充满希望的假设。 “不管怎么说他走了就好!下一个是谁了,继续讲。” “鬼故事会正式开始喽!”少年少女们兴高采烈地叫着,庆幸林睿这个捣蛋鬼终于从眼前消失。谁知道话刚说完林睿就又推开门走了出来,只是手空着,不知他把那个西瓜弄到哪里去了。他又露出那种天真可爱的笑容向大家问:“下面是什么故事啊,我还想听呢。” 肉干、薯片、炸鸡、汉堡、苹果、松籽,正惬意地张着嘴等下一样,不一会林睿派来的鬼使就扛了一样很大的东西摇摇晃晃的飞过来,火儿刚要高兴地去接,谁知鬼使飞过来后手一扬,重重地把手里的东西砸在了火儿头上,然后完成了这么危险的任务后鬼使箭一样的逃走了,只剩下火儿勃然大怒,身上的火儿焰呼呼地燃烧起来。 “竟敢拿东西打我,我要吃了它!”它把砸在头上的西瓜一丢就要去追那只鬼使,却一眼瞥见西瓜皮上刻着几行字: “死火儿: 贪吃!没义气!小气鬼!我什么都分给你一半,你从鹿蜀那里弄的一百头猪却连猪尾巴都有没有给我一条,我生气了!限你半小时之内来给我道歉! 很生气的狐狸” “哇!糟了,他是怎么知道的!”火儿叫起来。它可没有独吞那一百头猪的打算,只是因为平时敲诈别人的东西太多,已经把这件事给忘了而已,没想到林睿却知道了。它匆匆忙忙地飞出车窗,向周影扔下一句:“我去拿猪。”便飞远了。 周影摇摇头,不知道它和林睿又在玩什么游戏,“反正不闯大祸就行了。”他这么想着,又开始认真工作。 “宋刚,下一个是你,你不是说自己见过妖怪吗,说来听听啊。”少年少女们催促下一个讲故事的人。 “是啊是啊,他说自己见过狐狸精。”许琳作证说。 “什么狐狸精!”宋刚很不高兴地说,“是狐仙!狐狸精狐狸精的叫,大仙会生气的!” “哈!”大家一起笑起来,“什么年代了还狐仙啊!”只有林睿笑眯眯地看着宋刚,对他真是很有好感。 宋刚这么说其实只是为了营造气氛,他对于狐狸精还是狐仙可不是真的计较,于是开始讲他的故事:“我奶奶在老家的时候很信奉狐仙,今年因为她的年纪大了,我爸爸把她接来家里一起住,可是奶奶在乡下自由惯了,城市的生活令她感到很拘谨不适应,为这个整天唉声叹气,使我爸爸妈妈很担心,后来我妈妈就帮她买来一只猫作宠物,让它和奶奶做做伴。” “猫?”林睿的耳朵竖了起来。 那是一只很漂亮的波斯猫,雪白的毛,琉璃似的眼睛,而且乖巧听话,我奶奶很喜欢它,没事就逗它玩,和它说话。那一阵子我爸爸妈妈出差,我又住校,陪着奶奶的就是这只叫雪雪的猫。后来有一天发生了一件事我们才知道,这只猫可是不一般啊。 “发生了什么事?” “这只猫怎么了?是妖怪吗?” “笨,当然是狐狸变的猫啊,对不对宋刚?” “狐狸为什么要变成猫!” “行了行了,你们别瞎猜了,听宋刚讲!” 这只猫是不是成了精我就不知道,但是它确实带着一只狐狸来救了我奶奶的命。 那一阵子我奶奶身体很不好,总是生病,她一病那只猫也不吃东西了,整天趴在她床头上。大家都很担心。我说过的,奶奶在乡下时很信奉狐仙,她去了好多家医院病都没有治好,就不肯再去医院,开始又是烧香又是磕头的,求狐仙帮她医治起来,为了她这样我妈妈甚至和她吵了起来。 “神经病的老太婆。”林睿低声嘟哝着,“我被那只死猫骗了!” 宋刚和其他的少年少女们都没有留意他在嘟哝什么,继续讲着故事: 奶奶的病越来越严重,我们一家人都急坏了,这时那只猫却反常起来,它不但开始努力吃东西,而且不再整天跟着我奶奶了,一出去就三、五天不回来,家里人都感叹:“畜生就是畜生,无情无意啊。”再到了后来它甚至开始偷东西吃,我奶奶喜欢喝鸡汤,我妈妈常为她准备着鸡,可是那时鸡老是少,家里人观察了一下,发现是那只猫成人不注意,竟然能拖着那么大的鸡跑,而且它身手敏捷,屡屡得手,三番两次后,家人把它关起来,它竟然咬断绳子再跑出去。后来我妈妈忍无可忍了,不让它回家,它就晚上撕开纱窗进来偷。爸爸气的要打死它,奶奶却硬是拦着不让。 后来奶奶的病情加重,终于住了院,医生对于她的病不抱希望,让我们做好心理准备,住院后的第三天,奶奶就陷入了昏迷。 少男少女们中很多最近还见过宋刚的奶奶,知道这位老人精神矍铄,身体健康着呢,但是听宋刚的讲述他们还是紧张起来,宋刚讲到这里,声音也开始哽咽:奶奶一直最疼爱我,她这么一病我难过的不知道怎么好,只好天天到医院去探望她,那一天去医院,我遇见了怪事。 那天我去的晚了,已经过了医院探病的时间,我就趁门卫不注意溜了进去。来到奶奶的病房门口,我怕里面有巡房的医生护士,就先在门外偷偷一看,结果你们猜我看到什么?我看到那只猫趴在我奶奶的床头上,就象在家时一样,她靠着我奶奶的头,还惬意地晃着尾巴。可是这里不是我家啊,它是怎么知道我奶奶在这里的,又是怎么进来的?我正在奇怪时,又看到一个奇怪的东西从窗口跳进来——要知道我奶奶的病房可是在十七楼啊——那个东西在地上停下,我看清楚了,那是只狐狸,而且是只雪白的,有九条尾巴的狐狸。狐狸一进来猫就爬起来,咪咪地叫着,象是在讨好它一样,那只狐狸架子很大,看都不看猫一眼径直走到了我奶奶床前,它跳到床上坐在我奶奶胸口看着我奶奶的脸。我觉得事情太诡异了,又怕它伤害了我奶奶,急忙推开门冲了进去。 等我进去后,狐狸和猫都不见了,我从床底下到窗台上都检查了一遍,那里都没有,正要到走廊上去找,忽然听见奶奶在叫我:“小刚……” 宋刚看着大家说:“就这样我奶奶的病全好了,她出院了以后那只猫自己回到了家里,又变的听话可爱,再也不偷东西了。我把看见的事告诉家人,虽然大家都半信半疑,但是奶奶从此后更疼爱那只猫,对狐仙也更虔诚了,她的身体也一直结结实实的,再也没有生过什么病。” “不信!”少男少女们一起叫。 “你说那只猫认识狐仙,那不成了猫精了!不可能啊!” “行了,行了,真的假的都没关系,故事好听最重要,”又是林立文出来打圆场。结果大家却又把目标定在了他身上,一至指责起他来“你身主人,到现在一个故事也没有讲,只会在那里听!”“就是!”“你不讲点什么吗!” “讲什么呢?”林立文思忖着,“讲什么呢?我想想……”他自己实在没有什么可以讲的,临时又编不出来,就干脆指着林睿说:“我讲个我弟弟的故事吧。” “这个小家伙也有故事?” “他不是不信鬼怪吗?怎么会有那样的故事?” 林睿斜眼盯着林立文,准备他要是讲出什么对自己不利的故事来就马上把他打昏。 “我弟弟去年得过一场重病,别看他现在生龙活虎的,当时他可是差点死掉,而且医院也诊断了他是癌症,一度大家都认为他不行了,后来有一天他昏迷了很久,呼吸、心跳都没有,我二姨认为他死了时他又醒了过来,从那以后他就一天天好了起来,医院方面也证实了癌的事是误诊,总之他是完全没事了”他爱怜地拍拍林睿的头,“不过大家有没有听说过,从鬼门关打了个转回来的人都能看见鬼?” “对啊,是有这么一个说法。”大家点头,都看着林睿问,“难道他能……” “谁能看见鬼啊!”林睿叫起来,他可不愿意和这些怪力乱神的事扯上边,谁叫他自己就是妖怪呢。 “我有证据!”林立文说,“去年我们回老家,有一间闹鬼的房子,住过的人都说夜里会听见有人哭,可是他和我二姨住了一晚,什么事都没有。” “本来就没有鬼!” “可你为什么睡前从那屋里拿出一条绳子丢进水塘里!我可亲眼看见了!大家都说那个屋里吊死过人,可是上吊用的绳子没有找到!” “我没有!”──怎么会被他看见?林睿皱眉头。 “还有上次大姨买飞机票,是你故意把票弄到马桶里,结果大姨没有坐那趟飞机,而那架飞机出了事!” “我不是故意弄坏票的!我还挨了妈妈骂!”──看来事后非得给他洗脑不行了。 “还有……” “行了!”林睿一下子站起来,“再说我的事我可要生气了,我要把你们赶出去!”他威胁着,“还告诉我妈妈和你们的老师。” “你真是不讨人喜欢!”林立文动不动就被他威胁,快气死了。 “我为什么要讨你喜欢。”林睿对他不屑一顾。 大家忙制止这两兄弟斗嘴,单龙问:“谁还有故事,继续啊。” 出租车上,火儿吃完了林睿给它送来的牛 “我讲一个吧。”一直没有开口的一个少年说,“讲个关于鬼故事会的故事。” “方海,不是那个讲故事的人都讲完了,最后一个人讲了一个关于鬼故事会上的人都被鬼吃了的故事,大家不信,然后他就变成鬼把大家吃了的故事吧?是的话你别讲了,我们都听过了。”单龙说。 “不是,”方海说,“吃人的不是鬼,鬼怎么会吃人呢,”他抬头看着大家,双目炯炯有神,“吃人的是妖怪。” “好俗气的故事了,别讲了,日本漫画上尽是这种东西。”林立文摇着头。 方海却执着的非往下讲:“去年,也是有一帮学生在一座废弃的大楼中讲鬼故事,结果他们被恬怪吃了。然后他们的灵魂变成了伥鬼,被那个吃他们的妖怪支使着到处去找和他们一样的少年少女给妖怪吃。” “哈,”蒋凤笑起来,“这不合罗辑啊,即然是妖怪,不是应该有的是办法吃人吗?为什么非要吃讲鬼故事的人?又为什么要用伥鬼?伥鬼是被妖怪吃了的人,为什么反而为吃自己的妖怪服务?根本讲不通吗!” 方海一笑说:“为妖怪服务是没有办法的事,死了灵魂还被他束缚着,不听他的不行啊,所以才叫伥鬼啊。” “我知道为什么那个妖怪要利用伥鬼来吃人!”林睿象上课回答问题时一样举起了手说,“因为那是一个无能的妖怪,他没有本事扑食其他妖怪,想吃人吧又所人类反抗,所以挑讲鬼故事的孩子来吃,那些沉浸在鬼故事中的孩子脑里本来就装满了怪力乱神的东西了,一看见妖怪出现自然就吓晕了,也就任由他去吃了,是这样吧!”他向方海问。 方海冷笑着说:“妖怪为什么吃人我怎么知道,我就知道自己运气不错,他说我能找九个人给他吃就给我自由,本来还差六个,你们五个开鬼故事会,刚好又有一个小孩子在这里,给我凑齐了。” “说的跟真的一样,”袁吉向他摆着手,“表演的好也没用,你的故事最烂!评一个末等奖!现在发奖品罗。”他从书包里掏出几张CD,“讲的好的可先选,大家说谁是第一,咦,怎么少了一张?”他拿出了六张CD,又伸手在书包里翻找着。 “CD没有少,是人多了一个吧。”林睿靠在沙发上懒洋洋地说。 “不错,多了一个人。”方海站起来说,“我可不是你们的同学啊。”屋子里不知从哪里吹来了一阵阴风,蜡烛都晃动起来,显得鬼气森森。方海咯咯地笑起来。 “对,你不是我们的同学,我根本不认识你!”林立文皱起眉头说。 “对,对!我们学校里没有这个人!” 少年少女们一起醒悟过来,厉害慌张地叫嚷,屋子里一阵桌翻凳倒的声音。 烛光映在方海脸上,青黑的颜色,毫无生气,他看着大家冷笑:“有了你们我就自由了,等一下吧,他马上就来了。” 林立文跳过去想打开电灯,灯都怎么也不亮,风一扑,蜡烛也熄灭了,借着窗外面透进来的光线勉强可以看见大家拥成一团,女孩子已经哭了起来,只有方海的脸象被一团青光包围着,在那里冷笑着。忽然屋里一下子又亮了起来,一双黄色的眼睛从空中出现,接着出现了血口,獠牙……几团鬼火围绕着他上下飞舞。 “啊……”少男少女们一起怪叫起来。 “真是的,你看鬼片看多了吧?这么没有创意的出场,难怪专门捡鬼故事会下手,因为你的理解能力就只到那个水平吧。”林睿还是坐在那里,对于这个他等了一晚上出场失望极了。他一弹手指,电灯立刻亮起来,屋子里那个名叫方海的鬼魂已经不见了,只剩下一个妖怪和少男少女们以及林睿对恃着,“你们应该感激我,”林睿对少年少女们说,“我不一个劲打乱你们的故事,你们现在脑袋里装满了鬼啊怪啊的话,一见他那些阵式恐怕就吓晕了──昏倒也会死很多脑细胞的,你们已经够笨了,再笨的话多可怜。” “原来你也是……也是……”那个妖怪看清楚林睿后开始惶恐,“你竟然把妖气藏的这么好!” 林睿撇撇嘴:“别拿我和你这样的低等妖怪比!”他的外形渐渐有了变化,眼睛中射出奇异的光茫,身后九条尾巴舒展开来。 “九,九尾狐……” 林睿一把抓住他防止他逃走,露出可爱的笑容来:“看到那个伥鬼之后我可是等了你半晚上了,你不能让我白等啊,我还要招待朋友吃宵夜呢。” 林睿的话音刚落,火儿及时的扛着一个大麻袋冲了进来,它连看周围有什么人没有就忙着把麻袋往桌上一倒说:“来,我把猪尾巴全给你!你不生气不吧!”麻袋里一百条猪尾巴滚了出来。 “必方!”那个妖怪看见火儿,腿一软跌在地上。林睿一只脚踩着他,看看那些猪尾巴眯着眼睛笑起来──对他来说吃不吃得到不重要,火儿有这个心就够了。 “你不生气了吧?”火儿小心地问。 “不生气,我还请你吃饭呢。”林睿笑着说,他抓住的妖怪照例是由火儿来吃的。 火儿贪心地扫了屋子里的生物们一眼问:“这些全是?” “只有他。”林睿用脚点点那个妖怪,“人类不行。” “狐狸,你真是我最好的朋友。”火儿给了林睿一个拥抱──用一麻袋猪尾巴换一个妖怪,实在太划算了──它飞上前去,一翅膀把试图逃走的“宵夜”击昏。 天色大亮,林立文敲着自己的头从沙发上爬起来,看着乱七八糟的房间发呆,林睿端着一个盛了两个荷包蛋的盘子从厨房出来,往他眼前一放:“早餐,吃吧。” “他们呢?”林立文想起了朋友们。 “我都赶走了啊!”林睿挥挥手。 林立文看着他,昨晚的事慢慢回忆起来,那些鬼故事,实然暗下来的房间,那双黄色的眼睛、獠牙、血口……他不由惊叫一声,从沙发上蹦了起来。 林睿撇着嘴说:“这么大人了还喜欢听什么鬼故事,胆子还那么小,一直大喊大叫的做恶梦。你不知道妖怪这种东西是根本不存在吗!我要上学去了,房间是你们弄乱的,你最好在我妈妈回来之前收拾好,不然我可不帮你撒谎。”说完拎起书包出门去了。 “小睿,我送你啊!” 林睿头也没回:“我自己认得路!”门嘭的关上,他“噔噔”的跑下楼去了。 林立文拍拍头:“原来是做梦啊……就是吗,世界上哪来什么妖怪!”他失笑起来,一边吃着荷包蛋一边想,“现在的小孩不得了,连鬼故事都吓不住他们了──不过他的手艺还真不错。” 明媚的清早阳光下,林立文开心地吃着早餐把自己昨晚的经历全部归于梦境。一只他看不见的必方从他头上飞过去,因为吃的太饱了打着饱嗝,懒洋洋地飞向自己楼上的家里,几条不知什么野兽的毛被它的翅膀扇动,飘落在地板上…… 真心英雄 作者:可蕊点击:54164投票:199 夜晚的都市灯火通明,仿佛一个陈列在天地间、装满了五彩琉璃的玻璃盒子,里面流动着繁华、喧闹、各种针对精神或物质的诱惑及满足。这个城市把它所有的阴暗面用炫目的灯光掩饰起来,当那些挑选着名目的恐怖行动和变化着的手段的变态犯罪,当那些抢劫、杀人、偷窃、背叛、出卖、陷害……当这一切都只能作为明天报纸上上的一个个小方块出现的时候,就可以确定这个城市已经适应了自身生长出的这些毒瘤的存在,于是,在它们反正也不能影响到整个城市运转的情况下,这个城市只能默许着,沉默着…… 几声枪响蓦地在闹市区响起,正在享受着夜生活的男男女女立刻躲向两边的各种建筑中去。数分钟后,当几辆警车拉着警报冲了过去,枪声也没有了下文之后,这条街道又恢复了之前的嘈杂,好象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周影坐在红色桑塔纳出租车的驾驶座上,毫无表情地看着窗外的灯红酒绿,刘地刚才下了车,已经和街边站的一个女子偿一句我一句地搭起讪来,看来这城市的麻木不仁,连妖怪们都快被传染了。 周影叹了口气。 ——不管被传染地麻木成了什么样子,自己的脸上抵上了一支手枪的话,也会忍不住叹气的吧?周影这么想着,又叹了口气。 这名在刘地下车之后径直打开车门坐上来的中年男子一上车就用一把手枪戳着周影,命令他:“开车!” 这个城市有很多种罪犯,可是其中一些总是会比更另一些倒霉一点,周影依言发动车子时看到刘地正站在路边做出“二一添作五”的手势,而站在那个男子坐背上,已经确定过对方属于“好吃”的范围的火儿则回答了刘地一个“休想”的坚决果断的眼神。 “开快点!”男人东张西望,凶狠而张慌的命令周影。 “开快点!开快点!找个没人的地方!”火儿在车厢里跳来跳去,对周影下达一模一样的“命令”,不过它的目的和男子决不相同。 “告诉你,我已经杀了三个人了!如果你不老实的话,可别怪我让你做第四个!”男人虽然早已打算好下车的时候就把周影干掉了,但是还是这么威胁着。 “我已经吃了三百个人了,我要吃第三百零一个!”——火儿的算数显然不太好。“影,我可以开始吃宵夜了吧?”火儿又闻了一遍食物,口水都开始淌了。 “后面有警察,待会再说。”周影已经看见后面追上来的警车了。 持枪的男子也发现了后面的两辆警车,一边愤怒地咆哮着,一边用枪使劲顶着周影,逼迫他加速。 于是一场车辆追逐在公路上展开,路边出现了无数等待看一场精彩演出的眼睛,过了几分钟,有着电视台标记的直升飞机也赶到了,加入了这场乱上加乱的表演。 “快开!快!”男子嘶吼着。 “加油,加油,快把警车甩掉我好吃饭!”火儿站在周影头上,挥着翅膀为他打气。 这种情况下总不能使用“缩地术”让车从大家眼中凭空消失吧?周影这么想着,驾车从两车逆行车辆之间钻了过去——也许是因为他遇事的反应总比人类司机慢半拍,也许因为他的运气特别好,总之他常常会遭到倒霉的歹徒劫持,一来二去,他的驾驶技术是越来越好了。 出租车在歹徒的挟持下冲过单行车道,驶上了环城高速桥,警车、消防车、救护车、电视台的直升机紧随其后,事件越来越向着人们熟悉并期待的电视、电影中的情节发展了,只是这时身为人质、并“被迫”驾车与警察追逐的出租车司机却在想着对不起广大观众的事情:“今天这一趟‘生意’大概收不到车钱了吧?开车狂飙的耗油费,明天会被叫到警察局的误工费,这个人的话……”他开始计算这个男子相当于火儿的几顿饭,而节省下的伙食费够不够弥补损失。只是不管怎么算也还是吃亏,周影忍不住又叹了口气。自从认识了刘地,瑰儿也回到这里之后,周影忽然发觉自己一个月原本绰绰有余的收入变得不够用了。钱都到哪里去了?周影怎么也想不明白。再这么下去火儿以后只好吃人为主食了,周影为这个念头而烦恼不已,他只希望自己能尽力为火提供好一点的生活,至少不能让还在发育期间的它只吃单一的食品吧。竟然开始为钱而烦恼了,说明自己有一些进步,更接近一点人类了吧?事情总算也有好的一面。 胡思乱想中,男子恨恨地用枪托砸向他的头:“叫你快开!听见了没有!” 如果是人类司机在这么快的车速下,脑袋上被人用枪托砸上几下的话,保不准已经车毁人亡了,由此可见这个男子的神智已经有些不正常了。 “后面的警车怎么甩不掉呢?”火儿跑到后面,趴在后窗上看着问,它拍拍翅膀:“我去收拾掉这些打扰我吃饭的家伙!”说完穿窗而出,向后面的警车扑去。 警车损坏的话,会由政府来付钱吧?周影既然已经按人类的方式缴过税了,所以放任火儿去毁坏警车也就问心无愧。只听后面“嚓嚓”“哗啦”“咣当”几声,两辆车都因为发动机停转相继瘫在了路边。 “太好了!”男子明显松了口气,“快给我开车!开到郊外去!” “快开!快开!到郊外去!”火儿回到车上兴高采烈地说。 周影有些明白火儿为什么会觉得这个人一定好吃了。 出租车在七扭八拐之后,不但甩掉了后面的警车等车辆,连天上的直升飞机在稍后也找不到它的踪影了。现在它开进了一条小巷子中,速度当然也放慢了下来,在巷子中很少的几辆车中,装作正在正常行进的普通车辆一样(这也确定是一辆普通的车而已,不普通的是车上的乘客才对)。 “哈,我今天的运气不错!”男子用枪点着周影说,“可惜,你这家伙运气不太好。” 我的运气是不好,可你也没好到哪里去吧?周影看着正在车座套上擦嘴,准备开始品尝的火儿,心里这么想。 第02小节 一辆摩托车从后面驶来,摩托虽然开的不快,可是因为周影已经放慢了车速它还是很快追上了出租车,当它和出租车并肩前进并且要超过去时,狭窄的巷子对面驶来了一辆逆行的车,虽然巷子还不至于狭窄到无法让两辆车和一辆摩托车并行,但是汇车的一瞬间,摩托车的骑手不知为什么身子一晃,连人带车倒向了出租车这边,他三晃两摇,摩托和出租车相擦发出了“吱噶吱噶”的刺耳的声响。周影忙向右侧打方向,摩托车才勉强没有摔倒,斜斜歪歪地冲出了几米,站着停住了。对面那辆车的自然也看到了这种情况,只是事不关己,径自驶走了。周影本来也想开走,可那个摩托车骑手却把车一扔,气势汹汹地冲了过来。 “你会不会开车啊!眼瞎了!”他先在车头上踹了几脚,然后拉开车门,一把把周影的衣领揪住,用力地拽了出去,“王八蛋,你碰到我了看到了没!想死啊!你说要怎么赔偿!”他用力晃着周影。 “是你碰了我。”周影平静地指出事实。 “还敢顶嘴!”摩托车骑手推着周影在车门上重重一撞,“喂,你!”他冲着车上的男子吼,“下车自己走,我和这位司机大哥要谈一谈!” 持枪的男子有一瞬的为难,这样的事实在出乎他的预料,但是周影已经看见他的长像了,非除掉不可,至于这个骑摩托车的,就当他倒霉吧!“杀一个也是杀,杀五个也是杀。”他心里这么咕哝着,对着正在纠扯的摩托车骑手和周影举起了枪。 “让开!”摩托车骑手突然一拉周影。 “砰砰!” 两声枪声划过寂静的小巷。 持枪的男子惨叫着跪倒在地上,手腕和左腿鲜血淋淋,枪也抛出了老远,摩托车骑手一个箭步冲过去,从腰部抽出一副手铐,“咔嚓”,干净利落地把那个男子铐在了巷中子的树上,“我是警察,你被捕了!”这时他才摘下了摩托车的头盔,并且掏出一个证件,在大家面前晃了一下。 头盔下显现出来的,是一张年轻的脸,看起来和周影岁数相仿(外表的年龄,不是实际的年龄。)中等身材,肤色黝黑,五观称不上英俊,对周影眯起双眼微笑着(其实是眼睛小,一笑就眯起来了。)说:“让你受惊吓了,现在没事了。不管怎么说,撞一下车比丢了命强是吧。”说完耸耸肩,掏出烟来点上了一支。很明显,他嘴里是在说着‘让你受惊吓了’这样的话,心里可不这么想,反而是以周影的救命恩人自居,在等着周影感激也说不定。 “解救成功了,人质安然无恙。”年轻的警员正用对讲机讲着,“对,是我开了两枪……什么?不准开!不开人质早死了!”他这么嚷嚷着,警车的声音已经由远而近,渐渐驶来了。 “你的运气算不坏了,”因为同事们还没赶到,年轻警员显得很无聊,他也不去管那个伤口流着血在呻吟的犯人,反而向正在查看车子损伤情况的周影搭起话来,“这个家伙一连杀了三个人,其中两个是和他不认识,只因为和他打个照面就平白无故挨了枪的,你只是车擦了一下,多走运啊。” 车费、修车费、油钱和火儿的晚餐,周影觉得自己已经损失的不少了。至于火儿在这名警察成功地“解救”了持枪歹徒之后,身上和眼中的火便开始在熊熊地燃烧,“如果他长得好吃一点的话,我一定用他来代替晚餐!”火儿自言自语地说着,但是花了半个晚上的工夫却没有吃到嘴的事还没让它气到完全失去理智,会去吃一个一看就不好吃的“东西”,它只是绕着这个警员打转,准备给他点苦头尝尝。 “现在不行。”周影对他使眼色,因为其它的警察已经陆续赶来了。 “你应该先给他止血!”一名警察向那个年轻警员吼,同时指着那名还在流血的犯人。 “我又不是医生。” “那也应该通知救护车!” “我通知警车了。” “小孙,你这种个性什么时候才能改改!”那名警官明显地放弃了教育他的努力。 “喂,你还不能走,”一名警员叫住了准备开车走的周影,“我们还要为你做个记录。” 周影停止正在拉车门的手——虽然他心里觉得自己现在离开对大家都好,因为火儿身上的火焰越来越强烈,接近暴发的地步了。 “行了,行了,人家受了这么一通折腾够得上了,就别再难为人家了,记录明天再做也行呐!”还是那位“解救”了周影地警员这么说着过来,他掏出笔记本和笔,记下周影的车牌号,又问了他的姓名和地址,最后说:“明天早上来刑警支队做记录吧,就找我吧,找‘孙剑’记住了吗?” 周影点点头,他知道就算自己忘掉,火儿也会牢牢记住的。 “我记住他了,孙剑!”火儿恶狠狠地说,“和我抢食物的家伙!” “他本意是想救我吧。”周影这么说。 “哼,人类,谁要他们救,他们连自己都顾不过来。”火儿和做出这样的评价是因为看到了街边的一幕:两个年轻小伙子正围着一个中年男子撕扯踢打。 “或许是吧。”周影边开车边看着这个繁华、喧闹的城市,觉得自己对人类的了解太少了。 “人类?”刘地独自霸占了最大的沙发,口沫横飞地发表着意见,“人类是一种高级的哺乳动物啊。” 瑰儿托着腮,眼睛眨啊眨地说:“我觉得人类就是人类,反正和别的生物不一样就是了。” “有的人类很好吃,有的很难吃。”火儿也抢着发表意见。 ——显然,妖怪们正在展开以“人类是什么”为主题的讨论会。 讨论会的发起者周影认真地听着大家的发言,但是这都不是他想要的答案,“人类啊,弄懂了他们是什么的时候,修成正果也就不远了吧?所以现在为这个问题烦恼还嫌早了些。” 一阵急促地敲门声打断了妖怪们的讨论,周影站起来去开门。会来这个家拜访的客人少得一只手数得过来,林睿,他不会敲门,直接就进来了;南羽则礼貌周全,敲门声也总是轻轻轻的,另外还会有谁呢?周影想着:“不会又是……” 打开门一看,果然是他预想到的那个人。 “周哥,”这个年轻人带着哭腔冲进了,抓住周影的胳膊,“周哥,我对不起你,车,车不见了!” “唉,”周影禁不住叹了口气。 “我只是停在路边去上了个厕所……就十分钟工夫,就,就不见了。”年轻人还在焦急地诉说着。 “先进来再说。”周影让他进屋来,免得在走廊中吵嚷,惊动了别人。 第03小节 看到周影不急不惊的样子,这个名叫朱兵的年轻人有点不解,他知道周影这个人一向平静呆板,可是发生了这么大的事还这样子,太说不过去了,他追着周影问:“周哥,我们怎么办,报警吧!找保险公司!实在不行……车是我弄丢的,我,我会负责的……”说到这里,他的头不由垂了下去。 “你没有报警吧?” “还没有,我想,先和你商量。” “没有就好。”周影这么说着,伸手在朱兵额头一按,一道红光闪过,朱兵的身体瘫软了下来。周影把他扶到沙发上放下,对刘地说:“帮我送他回家,让他以为今天我要用车,所以他没有出门吧。”一边说一边抓起外套。 “扔个男人给我!”刘地撇撇嘴,“那你去哪儿啊?” “去把我的车开回来。” 在现代化的大都市中,汽车的数量飞速地增长着,于是车辆失窃的数量也在大幅度的提高。而近一年来,如果有机会查看一下立新市警察局里的档案记录就会发现,这个城市中的盗车事件的数字一直高居不下。在这些数之不尽的事件中,其中有百分之四十的失车是那种半新半旧的轿车,大概是因为这种车一旦偷到手后比较容易改装,也比较容易卖出去的原故吧,窃贼们把很多的注意力放在这种车上,比如说周影的那辆红色的桑塔纳。 “不管怎么说,一个月丢了三次也太过份了吗!”火儿在周影的肩头上吵闹,“你雇的那个司机太笨了。” “幸亏他不在车上。”周影听说过有几次车主在对方盗车的时候撞破了,盗贼不但没有收敛反而把车主刺伤,抢了车扬长而去。车丢了再去开回来就行了,周影可不希望朱兵因此而受伤。 “影,我吃了他们吧?”火儿舔着舌头问。它并不特别喜欢吃人,但是因为昨晚经历了一番到口“煮熟的人类”又飞走了的失望,吃人的欲望便被刺激了起来。 “嗯。”周影对于火儿的挑食纵容惯了,从来不干涉它要吃什么。 周影熟练地顺着街道拐进了一家修车厂,径直走进了后院,这个院子里停放五、六车半新旧的轿车,周影那辆红色的桑塔纳也在其中,周影向车子招招手,车便自己开了过来。他检查了一下,除了后储备箱被用铁器撬开了外,车身几乎没有受什么损伤,车厢里朱兵一天的收入是没有了,但证件都还在,油也满着,周影点点头,这次的损失总算小一些。 “火儿,走吧。”周影手一拂,修好了车上的损伤,招呼正的四处乱飞的火儿。 “不是说好了我可以吃掉他们吗!”火儿不肯回来,正在修车厂里的工人们挑挑捡捡,寻思对谁下口。 “不是他们偷的车。”周影恩怨分明。 “那也是同党、销赃、协同做案!”火儿看多了电视剧,学了不少名词。 “这里人多,吃人太显眼了,有机会再说。”周影不希望在人多的地方闹事。 “晚上再来吃?”火儿不得到确切的答案就不走。 干脆让它随便吃一个好快回去,周影看看表,等着火儿做决定。“这个太瘦,这个全是肥油,这个么……呸呸,什么怪味道,这个就是个头小了点,吃着不过瘾。”这个修车厂里的工人不少,火儿尽情的挑迭着。 “火儿!” “干什么?”火儿正在做最后两选一的决择,不耐烦地回答,它下定决心“干脆两个一起吃掉,大不了明天不吃早饭。” “有外有来了。” “不管他,我正要吃呢!” “是那个警察。” “啊。”火儿合拢已经张大了的嘴,“哪个警察?” 周影往外面指指,只见一个男子推着摩托车站在外面正和修车厂里的人吵闹着,火儿马上认出是昨天从它嘴里夺走了宵夜的那个名叫孙剑的警察。“我去吃他。”新仇旧恨一起算,不管他看起来好不好吃了。 “火儿,今天算了。”不管怎么说孙剑也是打算救过周影,不论周影需不需要救助,他都对这个人类表示一份感谢。 “不!” “火儿,瑰儿做好饭了,不回去吃的话她会生气。” “那回去吧。”火儿马上改口。如果说它还对什么事有一点畏惧的话,那就是辛苦做好了饭却没有人来吃时的瑰儿,那种情况下她的怒火足以使天地变色,日月无光,连火儿也怕她三分。周影也狡猾地学会了用这个办法吓唬它。 周影开着车径直出门。恐怕修车厂的人和偷车的人永远也不会发现,他们偷来的车少了一辆。周影极有耐性,或者说他根本不懂着急上火、气愤是什么,要是换了其他任何妖怪一次次经历了这种事,即使不暴跳如雷,去把偷车的人撕碎、把那修车厂踩平,至少也用点什么法术让车子不会再次被偷了,可周影就那样放任一切发生,最多在车丢了之后咕哝几句,再去开回来了。大概对他来说,这样的事也算是人类式的生活应有的一部分吧。所以当他开着车从那家帮助偷车者改装赃车的修车厂出来时,一点也看不出生气,反而是火儿连蹦带跳的十分不高兴。 “影,我现在越来越想吃人了……”火儿耍着小性子,“你随便找个人来给我吃。” 这个城市里就是人多。 周影看着路上来往不绝的人问:“你吃哪个?” “我吃……”火儿刚要开始选择,周影就看见一车摩托车快速地向自己的车追了上来,他把车向旁边让让,谁知对方并没有超车,反而拿出一个证件在周影车窗边一晃:“下车,我是警察。” 周影把车往路边一停,满脸疑惑地下了车:“你为什么拿着通讯录说自己是警察?” “你看出来了,哈。”对方尴尬地干笑几声,“我还以为它和证件很象呢。”他摘下头盔看着周影,“原来是你啊,难怪我看着这么眼熟。” “喔,孙剑。”周影向他点点头。 “怎么又是这个家伙!”火儿叫起来,“怎么每次我一张嘴他就冒出来!专门打搅我吃饭!” “我问你,你是不是从那家修车厂出来的?”孙剑问。 “对。” “去干什么?” “修车。”周影总不能说自己去拿回被偷的车吧。 “常去那里修?” “第三次。”这辆车被偷了三次没错。 “可以问问你对那家修车厂的看法吗?”孙剑掏烟递给周影,见他不接便自己点上了。 “没有看法。”周影对大部分事物都没有什么看法,即使是偷了他的车的人。 “有没有觉得他们哪里不对劲?” “没有”──除了替赃车改装之外,确实和大部分修车厂一样,技术平平,收费很贵,没有不对劲的地方。 孙剑很失望的看着周影:“你的话还真简洁。没有一点能让你注意的地方?比如员工的对话了,进出的人了什么的,有没有什么留给你特别印象的。” “没有。”硬要说有,最可疑就是他和火儿。 “确实没有?” 周影看着他不再说话了。 第04小节 “算了,算了,你走吧。”孙剑象所有警察问完别人问题一样,善良地挥着手让周影走。周影也希望快点离开,因为火儿已经快把空气点着了。然而他刚刚坐进车里,发动了几下摩托车的孙剑又冲了过来拍车门:“真倒霉,我的摩托车真的坏了,你能不能送我去警局?” “啊……怎么这么快就坏了,”火儿发出了一声怪叫,“我本来是想让他骑到一半掉到桥下面去的!”它在车厢里跳了几匝,看到孙剑大咧咧地坐了上来,便下定决心:“现在吃!不管他好不好吃了。” “咦,你有这盘磁带啊?”孙剑俯身从车旁边的格子里拿起一盘磁带,扑过来的火儿一头撞在了挡风玻璃上。“给我听听行不行?”孙剑晃着磁带问。 周影担心地看着自己的挡风玻璃,连连点头,反正车上有什么磁带也是朱兵的,他压根不知道,也没有听过。 “我一定要吃!”火儿身上的火焰一下彭胀起来,变成了金黄色。它大声宣布自己的决心,“我想吃的东西还没有一样没吃到嘴的呢。”它正在盘算把这个看起来不可口的人类烤成几成熟才可口时,有一道纸符却飞进了车窗,平展在它面前,纸符一接触火儿立刻燃烧起来,传出了南羽的声音:“火儿,我刚刚杀掉一个来医院捣乱的妖怪,你吃不吃?” “吃!”火儿马上叫起来。看看不可口的孙剑,想想南羽提供的妖怪,这两者实在没法对比,而且去晚了被她放进了冰柜可就没有那么新鲜好吃了。“帮我把他弄回家放进冰箱里。”它这么吩咐周影后,径直飞走了。 孙剑闭着眼,跟着音乐的节奏摇动着身子,根本不知道身边发生过什么事。 周影看着他,觉得这个人类的运气还真是好的可怕──能三次从火儿口中逃脱的猎物他是周影记忆中三百年来的第一个。周影除了纵容火儿吃吃人以外怎么说也算的上是一个比大多数人类更守法的公民,他决对不会亲自动手在自己家里的冰箱中放进一个警察去的(如果火儿和刘地动手他当然也不会阻拦),所以还是把车开到了刑警队门口。 “谢了。”孙剑跳下车,一边还不忘了拿上那盘磁带,一边从口袋里掏出二十元钱放在仪表盘上。“干吗,没看过警察坐车给钱啊?我可连磁带钱也给了,别去投诉我啊,对我的投诉够多的了。”他看到周影看着自己又这么说,然后挥挥手走进门去了。 周影拿起那二十元钱,摇了摇头。 “周影,我一直想问你,你和人类交往,不,这么问吧,你和那一个人类来往比较密切?”刘地半躺在沙发上对周影问。他听完了周影说起孙剑的事后,不但不回答周影问题,反而开始发问。 “朱兵。”周影一点都不犹豫的说。 刘地翻翻白眼:“每天为了交接车见两面,说五、六句话,这就是你最熟悉的人类了?” 周影点头,他还没有听清楚刘地的意思,瑰儿却一下子从厨房里伸出头来:“他连妖怪都只熟悉你、我、南羽、火儿和狐狸,别说人类了!他认识的人类加在一起不到十个──不连明星和新闻人物哦。”她想了想又加上一句。 “我猜也是这样。”刘地点着头并且拍着周影的肩,表示他对自己朋友的了解程度。 周影静静地等着他继续说下去。刘地叹口气,在他这个朋友面前他真是很难体会到卖关子快感啊,他清清喉咙说:“是这样的,周影你的目的是学会做人吧?” “对。” “所以才到这个大都市里来吧?” 周影还是点头。 “可是你觉得只是站在旁边观察的话,能完全弄明白人类吗?这么打比方吧,你养了一个宠物──不是指火儿啊(周影说:”火儿不是宠物啊。“)──你是把它解剖了,看看这里是心,那里是肺,那里是脑子对得到的它了解多呢?还是和它一起玩一阵子,和它说话,和它生活对它得到了的了解多呢?” “我不知道,我没养过,也没解剖过宠物。”周影据实回答。 瑰儿在厨房里把盘子掉到了地上,刘地的适应能力比较强,深呼吸之后终于坐稳了,没有从沙发上滚下去,可是他知道顺着这个比喻让周影考虑下去的结果很可能是周影会去弄两只一样的宠物来,解剖一只养一只,试验看看哪一种办法更能了解这种宠物。当然,为了避免周影犯下杀害或者虐待动物或者两者都犯的罪行,也为了避免火儿因为家里有了宠物而可能有的反应,刘地讯速把话题拉向了别的地方:“你觉得你对人类了解吗?” 周影想了一会开始摇摇头,然后一直摇头。 “我至少比你了解的多一些,”刘地说,“教给你一个办法,去和人类交流一点吧,对你有帮助。” “和人类交流?”周影认为自己天天在做这些──他不是在开出租车吗。 “你认为你开车拉客,然后收钱,然后交管理费、交税,交房子的租金,买东西……这就是交流?这是生活,是你在过人类的生活。交流是……”刘地搜刮着可以形容的词,“是,就是象你跟我相处一样。你试试这样和一个人类相处。” “不可能!”周影一下子笑了,“象跟你一样?不可能。”把人类看作和刘地一样?这太可笑也太奇怪了。 “看看,我说了吧, 八!零!电!子!书 w!w!w!.!t!x!t!8!0!8!0!.!c!o!m 这就是你的毛病。”刘地淳淳教导,“一定要对人类和妖怪一视同仁,所谓人就是妖怪,妖怪也是妖怪,你不能因为自己是妖怪就瞧不起人类,也不能因为想做人就瞧不起妖怪……” 周影觉得刘地以前的某个时期一定做过和尚,他叹口气问:“那你究竟想让我做什么呢?” “不是我让你去做,是你应该去做。”刘地说,“我是说你是不是应该着和人类有更多一些的往来了?” “以后我白天也自己出车?”周影马上交出提案。 “啊!”刘地怪叫着扑上来掐他的脖子,“我这么苦口婆心地说,你怎么就给我听不懂!我是叫你去和人类交朋友,去在人类中按人类的方式找朋友、情人、敌人、乱七八糟的人!……不,不,情人就算了,情人就算了。”他看到瑰儿端着刚刚做好,泛着热油的汤菜出来,很有不小心一失手倒到自己头上的姿态,连忙改口。 “原来是这样。”周影点着头,“可以告诉人类我是妖怪吗?” “当然不行!”刘地和瑰儿一起叫起来,“人类会以为你是疯子!” “可是有所隐瞒的话,怎么能成为朋友呢。”周影忧虑地问。 “周影,我们是朋友吧?” 周影肯定的点头。 “我们之间没有任何隐瞒了吗?” “没有。”绝对肯定的回答。 “怎么会没有呢,你看,我昨天和女人约会时发生了什么没有告诉你吧?而你心里喜欢南羽和瑰儿哪个更多一点也没有告诉我啊。所以朋友之间也不是什么都要告诉对方的啊。” 如果刘地想知道这个的话,周影皱着眉头开始想,刘地一脸阴险地等着答案,而瑰儿却急忙跑回了厨房里。时间一点点流逝,二十分钟后周影摊摊手说:“我没法告诉你,因为我自己也不知道。” 刘地无语问苍天。 第05小节 “总之去和人类交往吧!能做朋友对方又怀疑你身份问起来的话,告诉他你是妖怪也无妨,如果成不了朋友,就算多个熟人,熟人当然没有必要相互坦诚,再不然成了敌人的话也算一种做人的体验,如果连敌人也做不成只是一个劲的厌恶他的话,索性叫火儿吃了他也好,请我去吃也好,让他消失就完了。”刘地一个劲的耸勇周影,“这可是学会做人的必径之路啊,你赶快进行吧。” 周影百分之百相信刘地的建议,可是一时让他去和人类交朋友,他还真说不上找谁好,想来想去也只有朱兵了。 “孙剑,”刘地趴在他肩上说,“这个人怎么样?好象很有意思。” “他?”周影皱眉说,“火儿很不喜欢他。” “做为父母,决不能把孩子教养成小皇帝,一定要让它明白小孩子不应该干涉大人的交际,明白吗。”刘地义正辞严。 周影没有觉得自己过于娇惯火儿,他反而觉得和亲生父母相比,自己给火儿的关爱照顾太少了,“可是只是和人类交往而已,也没有什么关系吧?” “火儿,我和那个叫孙剑的人类交往的话你会不会生气?”周影趁火儿回来之后问它。 火儿吃得肚子都凸出来了,正躺在沙发上看电视剧,头也不抬地问:“谁?”它生性豁达,吃饱了后就把白天的事忘的干干净净了。 “那我出去了,你来不来?”周影抓起外衣准备上工。 “别烦我,正演到关键时刻呢。”火儿看得全神贯注,“这个故事挺好看的。”──屏幕上一双男女正在纠缠不清,哭哭闹闹,也不知道火儿看懂了多少,反正它吃饱了就不愿意出门了。 “我陪你去。”刘地追上周影,他今天晚上牺牲了约会时间就是为了去看周影热闹。 他平时不是很讨厌陪自己工作吗?周影对刘地的行为不解,但是他的个性也不会去反对什么,任由刘地跟着他走。 瑰儿想了一阵子伸手捅捅火儿说:“火儿,我怎么觉得刘地有点不怀好意呢?” “他什么时候有过好意?” “也是,”瑰儿马上打消了对周影的挂念,开始拿起摇控器转台,找她喜欢的流行歌曲或偶像剧。 “我还在看呢,还给我!”火儿不干了。 “你小孩子家看什么言情片,走开!”瑰儿出于教育目的也不能让给它。 “还给我!”火儿动用武力。 “明天不给你吃饭!”瑰儿动力权威。 一场轰轰烈烈地抢台大战展开,周影就这么被他们抛到脑后去了。 “走,我去看看那个孙剑什么样。”刘地一上车就兴冲冲地说。 “我在工作。” “我是客人。”刘地大声吩咐,“司机,去刑警队。” 周影没有理他,而是在路边招手的人面前停一了车。 孙剑从墙上跳下来,用一个比指头肚大不了多少的电筒照着一辆辆车的车牌号,一边在本子上记下来,“可恶,一看就知道是假牌子!”在地上匍伏爬行着看完了最后一辆车之后,他低声咒骂一句,失望地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尘土。他调查了整整两个月,几乎可以认定这家修车厂就是最近半年来立新市大量车辆失盗的去处,如果能有一纸搜查令,几个同事协助,只凭那些挂假牌子的车就可以立案,可是问题在于,孙剑调查这件事并没有上级的允许,他是凭着自己的任性到这里来调查的,一旦被发现了,不是在他那已经够多的处分上再加一个处分,就是在他那已经够多的投诉上再加一个投诉。 “真无聊!” “半夜三更还要巡逻,也不顾我的死活。” “行了,你们别抱怨了,谁叫我们拿人家薪水呢。” 三个员工模样的人一边说着话一边举着明晃晃的手电来回巡视,慢慢走了过来。孙剑缩身钻进了一车辆底下,那些人搜查的也不怎么仔细,来回晃了几圈,根本没有往车下面看看,彼此还是在说话,一个人说:“我们老板有这么大的靠山应该没什么可怕的才对,干吗弄得这么小心。”另一个却说:“小心驶得万年船!”最后一个人沉默了一阵子才说:“我总觉得我们老板干的这事太亏心,总有一天……”他收住了口,没说下去,“我们只是跑腿干活的,有什么事也摊不到我们头上,你穷担心什么!”“就是,我们出来打工为的不就是挣钱,你再去哪里找薪水这么好的工作。再干个一年半载,你家里盖房子娶媳妇不就都有了。”“能干够一年半载的话……”开始那个人又说了一句,声音低下去,三个人都走远了。 孙剑从车底下钻出来,拍拍身上的灰土,向着三个人走过的方向撇撇嘴,又延着他自己进来的路──顺着墙头,小心地翻过铁丝网爬了出去,从墙头纵身跳下去后,回头看看叹了口气。 周影开车在街上转了几圈,做了几趟生意后,刘地终于厌倦了继续捉弄他,打着哈欠下车去了,周影不由松了口气。车刚一开过路口,路边就有人在招手叫车了。 “呀!真巧!”孙剑一拉开门就叫起来,“又是你啊……什么什么……你叫什么来?” “周影。” “对,对,我说名字就在嘴边上吗,周老弟,去中原街,”他其实根本不记得周影姓甚名谁,但马上熟稔地这么说。 “你受伤了。”周影看着他一身狼狈的样子提醒他,看他去不去医院。 孙剑一只手破了,他自己用手帕胡乱缠住,血还在往外渗,嘴角肿了起来,眼圈发青,头发乱蓬蓬的象被人扯过,总之是一副挨了打的样子,他自己却不怎么在乎,往座位上一靠说:“我回家,家里什么药都有。” 家里什么药都有就代表他常常受伤吧?周影有点奇怪地问:“还有人敢打警察?” “有啊,警察想打的人就可以打警察啊。”孙剑理所当然的说“你心里现在一定在想,警察想打人是不对的吧?可是‘警察’这个词理所当然是和‘罪犯’想对应的,如果罪犯打人是大家所认可了的,警察却不能打的话,对于警察来说不就太不公平了吗?总要给于警察相同的权利,才能让警察去维护正义啊!你说对不对。” “我不知道。” “你当然不知道,因为警察本来就应该是维护治安的,不是维护正义的啊!”孙剑“哈”大笑起来。周影忍不住也一笑,孙剑又接着说:“象我这样一心维护正义,不计得失,鞠躬尽瘁的警察,是万中无一的啊。” 周影忍不住扭过头来仔细看他,想确定他是不是刘地变的,不然的话为什么说话的口气这么象。 “喂,”到了目的地,孙剑下车后向周影挥挥手,“难得有我这样的正义使者坐你的车,今天车钱就免了吧。──其实刚才钱包被他们一起抢了,没有钱给你了,就这样了啊。”他径直向楼群里走去,周影却看出他走路的时候拖着一条腿,很明显的,他受的伤比外表看起来还要严重。 周影想了一会,摇摇头,还是开车走了。跟人类来往?也许只是刘地跟他开的玩笑吧。 朱兵开车工作时连续三次被盗,周影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也会亲身遇上这种事。 今天他开车走到南羽家门外,发现里面亮着灯,知道南羽今天晚上没有继续在医院里工作,火儿便吵着要去找南羽,因为根据它的经验,去找她的话即使没有妖怪可吃也会有故事可以听的,所以火儿就带着周影敲开了南羽的门。南羽当然很欢迎他们的到来,他们聊了一会,南羽给火儿讲了一个故事,用了大半个钟头才从她的家里出来。 第06小节 南羽把他们送到门口,忽然抬头看着前面“咦”了一声。 “偷车!”火儿也叫起来。 有两个人影正站在周影的车边捣弄什么,就在南羽和火儿说话的当口,其中一个已经拉开了门坐进了驾驶座。“偷车了,偷车了!”火儿兴奋地大叫着,周影用了一分钟才弄明白,有人正在偷自己的车。 先上了车的人打开保险锁,另一个人绕到另一侧的车门,也想上车。 “你们在干什么?” 蓦然出现的人影让两名盗车贼吓了一跳,他们“工作”时一向耳听六路,眼观八方,竟然能有个人无声无息地走到了眼前。仔细看着周影,一个普普通通的青年男子,衣着朴素,手中拎着一串车钥匙,看来是这辆车的主人。 这里是一条僻静的小巷,巷子一侧是一所学校高大的后院墙,另一侧全是一幢幢独立的小楼院落,南羽喜欢安静,选择了这样的住处,这些小楼都已经颇有了些历史,老旧不说,一些现代化的生活设施不完备,早已经列入了扩除的范围,恐怕是南羽不知用了什么办法才使它们保留了下来,但是十余座房子中,一共也只有三两户人家居住,透过茂盛的草木闪动的灯火使这条看起来荒凉冷清。两名偷车贼年看看周围的环境,相互点点头,下车来就向周影。 周影见他们下了车,径直去拉车门,想检查一下车上有没有受到什么损伤。 “老兄,你胆子挺大的,也太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了!”其中一个人一搭周影的肩膀,把周影掰回身来,也不等周影说话,抽出一把匕首便刺进了周影小腹。 “唔。”周影吃了一惊,他实在没有想到这个人偷车被发现竟然会出手这么狠毒,公然伤人抢车。 那人捅了周影一刀没有遇到任何抵抗,正以为已经得手,想把推开周影开车离去,惊讶的发现自己手被周影抓住无法抽回来,周影被捅了一刀,脸上一点痛苦的表情都没有,反而把对方的手腕握的生疼,问:“你为什么偷我的车?” 另一个偷车贼不知道同伴的处境,看他和周影僵持着,举起一条铁棒向周影后脑便猛砸下来。他满心以为棒落人倒,这一下必然可以收拾了周影,谁知道周影却晃晃头,回过头来若无其事地看着他说:“如果我是人类,已经被你打死了。” “你,你……”两个人结结巴巴,难以置信地看着周影。 “我来吃吧。”火儿飞过来在其中一个人身上擦擦嘴。 “这,这,这是什么……”浑身闪着火焰的火儿更是让两名偷车贼惊恐,不明白这是什么怪物。 “这几天很想吃个人,吃哪一个好呢?”火儿在两个人身上来回跳动,犹豫不绝,“这个看起来肉嫩一点,这个就比较有油水……嗯嗯刚刚吃了晚饭,吃点清淡的吧。”他拉定了“肉嫩”的那个,嘿笑着说:“我烤着吃。” 两名偷车贼这时才听明白,这只怪鸟说的意思竟然是要吃了自己。“妖怪!”手中拿着铁棒的那个人一棒向火儿抡过去。火儿用翅膀一挥,铁棒顿时熔化成了铁汁,一直淌到了那个人手上,那个人怪叫着把铁棒甩开,一只手已经烫的不成样子了。 “我是灵兽,他们才是妖怪。”朝闻道,夕可死,虽然马上要被自己吃了,可是火儿还是指着周影和南羽耐心地教导对方。 周影和南羽的样子一个平凡无奇,一个斯斯文文,怎么看也和平时人们心目中妖怪的形象差太远,只有这只火鸟不但口吐人言,而且口口声要吃人,十分诡异可怖,两个偷车贼中一个手掌烫伤,正在呼叫呻吟,另一个却比他聪明,甩开了周影的手跌跌撞撞地向巷子口跑去。 “那个才是我想吃的!”火儿叫起来,“你怎么不抓住他。” “火儿。”周影手一指击倒那个逃跑的人,却对火儿说:“别吃他了。” “为什么?为什么?” 周影看看南羽,又说了一句:“别吃了,算了。”他知道南羽对人类有很特殊的感情,所以不愿意火儿在她面前吃人。火儿很不高兴地问着“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他又说不出什么理由来。 “我不干,我要吃!”火儿无法接受这种不是理由的理由,坚持要吃掉那个人。 “火儿。”南羽轻轻叫它。 “干吗?”火儿很喜欢南羽,觉得她一定站在自己这边,“你也觉得我应该吃对不对?” “火儿,我想起了一个关于灵兽的故事,你想不想听?” “故事。”火儿立刻张大了眼。在它的爱好中听故事排在第一位,吃妖怪排在第二位,玩排在第三位,欺负弱小排在第四位,睡觉排第五,说到吃人在它的爱好中勉强排入前十,实在无法和听故事相提并论。“要听,要听!”它认识的妖怪中刘地和南羽故事最多,刘地二百个不情愿为它讲,想听他的故事必须要动用强迫手段,南羽到是很乐意为它讲,但是她平时很忙,难得有讲故事的时间,现在她主动要讲故事,火儿马上就动心了。 手受伤的那名偷车贼还在抱着手哀号,他的声音把周围的住户都惊动了,有几家的窗户后出现了窥视的目光。 “周影,这里交给你了。”南羽对周影一笑,向火儿说,“那是五百年前,我当时带着我的两个弟子,正要渡过黄河去北方……”她边说边往屋里走,火儿伸长了脖子听,不知不觉便跟着她走进了屋里,把要吃人的打算忘了个干干净净。 果然还是南羽有办法,即让火儿放弃了吃人的打算,又没让它气急败坏的吵闹。周影对南羽的背影看了一会,便开始动手给那个偷车贼治伤,又把他和另一个偷车贼的记忆一起改动,再开车把他们丢到闹市区去,一边忙碌一边感叹,半个晚上过去了自己却半点没好好工作,看来今天损失不少。他开着车不由想到,这些偷车者的行为显然越来越嚣张了,今天这样公然伤人抢车,幸亏他们选上的是自己,若是人类司机,这一下不死在他们手里了吗? “唉……”周影叹口气,打开车窗,随手把偷车者用来刺他的匕首丢了出去。 第07小节 孙剑来到叶支队的办公室前,敲了敲门,不等里面有声音便径直推门进去,礼也不敬,一屁股坐在了叶支队的对面。他自己知道这次一定免不了要挨一顿好骂,也就不管三七二十一了,大骂小骂一起挨了算完。 “哼,”刑警支队的叶支队长是个四十多岁的黑瘦男子,如果不穿一身警服,看起来更象务农为生的乡下人多些,只是一双眼炯炯有神,狠狠地盯着孙剑,让人心里发毛。好半天才问:“说吧,这几天又干什么好事了?” “查案子呢。” “查案子!”叶支队一拍桌子,“明明不是你管的案子查个什么劲!” “那我不查了就是。”孙剑一点也不顶嘴。 “一个处分。” “好。” “写检查!” “好。” “好好反思!” “好。” 反正不管叶支队说什么,孙剑就是一个字,叶支队抓起杯子来喝了一口,平平心头的气又说:“小孙,你肯下功夫去破案是好事,可这次你闯的祸太大了知不知道?” “知道,我得罪的是高干。” “我不是指这个。”叶支队叹了口气,“小孙,你的才干本事确实高人一等,可是你的脾气太……”他说到这里又叹口气,没有说下去孙剑是“太”怎么样。 “太拗,太任性任意,太不知死活。”孙剑替他说。 “你自己也知道。” “叶支队,我被骗到刑警队的时候,你对我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孙剑看着他说,“当时你没有说什么‘为人了服务’了,‘执法’了这样的官话,你说要我们将来‘维护正义’我才留下的,你忘了吗。” “正义,正义,你也不用一天八小时挂在嘴边上吧!” “不挂在嘴边上放哪?放心里?那鬼才知道你在维护正义,现在世界上的事不就这样吗,说是就是,不是也是……”他索性哼起了歌来,向叶支队敬个礼,“我回去写检查。” “站住!”他刚走到门口,叶支队吼住了他,孙剑转过头来和叶支队对视了一阵子,叶支队叹口气说:“你以为我不想破这个案子!” 孙剑不说话。 “我不想?”叶支队猛地伸手划,把桌面上的东西全唏哩哗啦扫到了地上,“七个月失车二百三十六辆,十五个司机被打成重伤!我不想破案!”他一发起火来眉目张扬,再也不是那个庄稼汉的模样了。 “那……那……”孙剑索性说出来,“为什么安排陈副队去查,谁不知道他是‘他’的人!让他查下去,这个案子一百年也破不了!” “你以为我怕那些高官的压力?” “我不知道。” “你不用和我赌气,我告诉你,我要是肯去向他们溜须拍马,五年前就干副市长了,还会窝在这里受你小子的气!跟你实说了吧,我派王副队一直在暗中查这个案子。” 孙剑眼睛一亮。 “行了,你别管这么多了,总知案子要查,但决对不是你那种查法,你这样做只会打草惊蛇。”叶支队象赶苍蝇一样挥着手。 “别赶我走啊,叶队,我也能帮忙的,我干点什么?” “你要干的是回去写检查!立刻去!”叶支队拍桌子,孙剑马上一阵烟似的不见了。 孙剑毕业于知名的法律大学,梦想是成为一名法官或检察官,最保守的选择也是做一名律师,他的人生本来应该是和刑警这个职业搭不上边的。每次叶支队为了他捅漏子指责他:“你是个警察!用脑子想想你是为什么才当警察的!”时,他一定会想不想回一句:“我是被骗来的!” 他确实是被骗来的。 孙剑大学毕业那一年正值立新市的政府机关招考公务员,他二话不说便报名参加法院的考试。以他的成绩和临场的发挥,他很有自信可以在一百六十七个报名者中挤身前六名(当时的招收名额有六人),但是发榜的时候却没有他的名字,这给他的打击不小,正在沮丧叹气的时候,却无意中在同时进行的刑警招考的榜上发现了自己的名字,而且还是高居榜首。等他反复确定了二十次考生号码、姓名、姓别、年龄、身份证号统统无误之后,下巴都快掉下来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从放榜之日起二十天内,孙剑上至市政府,下至刑警队,什么考试管理领导小组(考试结束后这个临时组建的小组其实已经解散了,要到超过十个的不同部门才能找到它的成员)、人事局、组织部、教育局、公证处……等等单位全部找了一遍,拿出上穷碧落下黄泉的精神,才终于弄明白了事情的原因:弄错了——当时负责往电脑中输入考生资料的工作人员不知为什么出了差错,把十几个报名参考法院的人输入到报考刑警队的人员名单中去了。 其他人都好办,虽然弄错了,但是他们的成绩距离录取线差太多,不用加以考虑,唯独孙剑让招考单位头疼起来,他的成绩优秀,即使在法院的考生中也名列前茅,让他这样去刑警队他自己肯定不愿意,让他去法院吧,法院已经录取的六个人就有一个必须被淘汰掉,本来淘汰掉最后一名是最公平的的办法──如果考取法院的第六名不刚好是某高官的亲属的话──于是经由上级的压力,被逼着来向孙剑解释那位法官便向孙剑说出了那样话:“去刑警队吧,那里也不错──至少补助比我们好。” “那是刑警队,我一个文弱的书生到那里去不是等首罪犯来收拾吗!,不但自己的安全没有保障,也给国家添麻烦啊。” “我们看过你资料,你不是从小学武术,还得过全省冠军吗?” “现在的罪犯装备多先进,谁还怕武术!” “去了会给你配枪的──不是说你在游乐场打靶每次都能把游乐场老板赢哭了吗,放心,手枪和气枪差不多。” “这也知道,你们是法院还是侦探社啊──我不管,我是学法律的,报考的是法院,你们不能副我改行。” “警察是执行法律的第一线,多么适合你这样的法律高材生啊。” 孙剑这时才明白作为一名法官口才是多么好,“我不管,出错的是你们,不能让我来承担后果。” “唉,跟你说实话吧……”这名法官索性把隐藏在后面的真正问题源源本本的说了出来,“……你明白了,上面是绝不会让你把他顶下来的──对方因为孩子考上了法院客都请了好几次了,他们也丢不起这个脸。退一步说,你就算硬进来了,以后也……” 那时还涉世不深的孙剑听了这番话,想也不想便甩手走了。现在他再回想起来,那位法官当时用那种方式告诉自己,为的就是想要他这样愤然离去吧。 放弃了成为法官的打算,孙剑想干脆去私人律师事务所找份工作,以后考律师执照当律师算了。这时,刑警支队的叶支队却找上了他。记得当时电视上在播放的一部动画片主题就是“维护正义”,孙剑当时正沉迷于那部片子,结果叶支队一对他说:“为了正义来做警察吧。”热血纯真的大好青年便踏上了贼船。也许当时叶支队的小孩,甚至叶支队本人也在看那部动画片说不定,反正他就用那轻易的办法,把一肚子不情愿的孙剑钓到了刑警队。 第08小节 “我上当了!”孙剑在心里大吼着,“当警察根本不和电视上一样,举起证件说:“你被捕了,你可以保持沉默……’什么的就行,也不是在维护什么正义……还要被人打!我受够了!叶建华你这只狐狸!”他一边抵挡着那一群剽形大汉的攻击。抓住一个人当武器的铁链,用力一带,顺式抬腿揣在对方小腹上,就当作踹的叶支队,然后回手一拳打青了另一个大汉的眼圈,也当作在打叶建华。 七八个人围着孙剑,而对方手中全都有武器,孙剑身手虽然不错也难以应付,他泄了一阵子怒火就开始四处乱瞄,准备脱身了。 一辆车突然从巷子另一头冲过来,它一点也没有在纠缠的人群前减速的打算,那群大汉只好四散躲避,车径直在孙剑向边停下来。 “上车。”周影伸出头来说。 其实不等他叫,孙剑已经飞快钻进了车里,那些大汉眼看着车飞驶而去,只好在原地跺脚。 “应该再有点追击的枪声才象警匪片,”孙剑回头看去,不无遗憾地说。 “感谢您乘坐本车,本车车号:XX00544,现在是白天,收费……”孙剑话还没有说完,更煞风景的声音就响起来了。他伸手把计价器按停,周影看看他,又按了下去。 “你这个人还不是一般的小气,都这么熟了,你还要收我的钱!”孙剑指责他。 “熟?”周影不觉得自己和他有那么熟。火儿一看见他就在吵着要把他烤熟到是真的。 孙剑在车的反光镜里打量着自己青一块紫一块,一边吸着气:“这些家伙真狠啊。” “你常常跟别人打驾?”周影认识他不久,却已经是第二次看见他这样了。 “不常打架,到是常被人揍。”孙剑坦白的说。 “你不是警察吗?” “警察才该揍啊,你敢说你从来没想过要揍警察?” “没有。” “哈,别怕,我不会介意的,我不是那种以权欺人的败类。”孙剑误会了周影的意思,一个劲的表示自己多么正直无私、秉公守法。 “他们在追。” “什么?”孙剑不解。 “后面。”周影言简意赅,向后一指。 五辆摩托车载着那些大汉,正向周影的车追来。在繁忙怕路上,车辆很难提高速度,摩托却可以在车与车之间穿插,向前疾驶。 “打警察也罢了。”还敢追到公路上来打,我太佩服他们了,火儿趴在车窗上向头看,兴奋地说,“一向是我们拉着犯人跑,警察在后面追,现在变成了我们拉着警察跑,犯人在后面追了,太有意思了。影,你再开快点啊。” 其实那些人也不敢真的在闹市区干什么,但就是或近或远的跟着周影的车。 “开到刑警队,看他们敢不敢追来。”孙剑气呼呼地说,“竟然这么嚣张。” 周影按照他的话调转车头往刑警队的方向开,开了一段,孙剑看看后面的人还跟着,却又说:“不行,到了队上我下了车你就麻烦了,被他们盯上你的日子就难过了,还是找个地方把我放下,你自己开车快走。”他停了停,看周影没听见似的在继续开车,一下子趴到他耳边大声吼:“我叫你停车!这是为你好,听见了吗!” “刑警队马上到了。” “你到底有没有听懂我说话!我是说……” “他们走了。”周影看着后视镜说。果然,那些追来的人看刑警队就在眼前,一个个掉头离去了。 “你有麻烦了,你!”孙剑重重一拍周影问:“车上保险了没有了?” “没有。” 没有就赶快上,等丢了以后找保险公司赔新的,别指望找到了。 “好。” 孙剑用难以置信的目光看着他:“你是不是神精特别坚韧啊,这样都心如止水。告诉你吧,那些人是盗车集团的。” 周影在心里说:“我当然知道,他们已经偷过我四次了。” “这些本来不该对你说,可是顾不了那么多了──他们不是一般的犯罪集团,是有大后台的,所以警方一时半会也难奈何他们,经过刚才的事,你的车号他们一定记住了,你等着他们报复你吧!” “喔。”周影点点头。 “你别不当回事!看看我,我是个警察都让他们打的跟猪头似的!那些人的报复手段毒着呢!” 报复。周影对这个词即熟悉又陌生。他有生的三百年里,好象有不少妖怪对他说过这个词,在他生活在人类当中种地时,好象也有几个人类对他说过这样的词,可是那些人和妖怪究竟是怎么来实践报复的他却不清楚了,问火儿吧,答案往往是“好吃”,“还行”和“呸呸呸,什么东西”,可他想问的是报复的具体操作问题,不是食物的品质问题。所以直到现在周影对于报复这件事还是一知半解的。 “总之把你的联络方法、电话、住址全给我……”孙剑开始记周影的联系地址,“……没有手机?也没有传呼?你是不是现代人啊……也没有QQ、E-mail……算了,我们反正不是网友……”他嘟囔了半天,总算记下了周影的联系办法,又把自己的名片塞给周影,再嘱咐一遍:“如果有什么事马上联系我,知道吗!”才下了车。 周影看看手里的名片: 孙剑职业警察正义使者(假的) 电话:××××× 手机:××××× QQ:××××× E-mail:××××× 他抬头问火儿:“我觉得他有点奇怪。” 火儿侧着头说:“我就觉得他很讨厌,我总有一天吃了他。” 刘地懒洋洋地睁开眼,极度不情愿的被从车厢里揪出来,他打个哈欠,看着眼前的这些人。其中一个拍拍他的肩:“老兄,和你没关系走你的吧。”其他人正用铁链、棍棒什么的敲打着车门、车头,要周影“滚”下来。 周影不会滚,所以没动,火儿到是迅速冲下了车。 “一共八个,一人四个。”刘地从昨天上午一直鬼混到现在,眼睛半睁半闭地向火儿说。 “我七个,你一个。” “三个半。” “一个半。” “三个。” “最多给你两个!”火儿拍板了。 “啊……”刘地又打了一个大哈欠,“两个就两个吧,我要赶快去找地方睡觉了……”他顺手拎住了离他最近的两个人的衣领,拖着他们就走。 “等一下,这两个是看起来最好吃的,你不能独吞!” “你自己霸占了四分之三,还说我独吞。” “给我留下一个。” “不行。” “留不留!” 火儿和刘地睡着眼相互怒视,开始抢夺食物。 第09小节 “呼,”一根铁棍向刘地当头砸下来──他们看不见火儿,所以只对着这个神精兮兮,还敢拖他们衣领的男人下了手。刘地正好向火儿发出一爪,被这个人挡在中间,只听一声惨叫,一只耳朵飞了出去。这伙人愣了一下,马上一起拥向了刘地,一条钢链向刘地的脸,刚好火儿击刘地的一翅拍下来,刘地向傍边一跳,踩到了一个冲过来的人的脚,这个人哇哇大叫的同时,那条钢链碰在火儿翅膀上,化成了钢水,借着挥动的力气四下飞溅,无数的惨叫声又响了起来。刘地和火儿你一拳他一爪,腿来翅往,那一群人被他们夹在中间推来搡去,惨叫不断,周影着急地张着手直喊:“别打了,别打了,人类要看见了。”刘地和火儿之间相互看不顺眼已久,现在动上了手哪里还听他的,只见刘地爪一扬,半边公路的柏油层飞起来的火儿砸去,火儿翅一挥,一根电线杆向刘地扫去,断掉的电线闪着蓝白的火花。接着“轰”的一声,不知哪里的地下水管被弄破了,几米的水柱冲上了天空。 “我不管了……”周影咧咧嘴,开着车逃离了现场,来个眼不见心不烦,从车的后视镜里可以看见现场火光冲天,不知火儿又把什么点着了。“唉……”车停在路边,周影叹了口气。对于偷车集团,他本来一直是抱着顺其自然的态度,对方偷了他的车,他就去开回来,对方要抢他的车,他弄昏对方了事……可是现在,他们对周影的生活影响越来越大了。火儿和刘地这一闹还不知闹上多久,他们两个一旦打起来从来不分地点,周影开始计算家里可能将要毁坏的家具,头都疼了,这些都要用钱啊,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的了路边的一家银行。最近生意不好,加上隔三差五的丢车,瑰儿又刚刚买了一套豪华家庭影院,实在不行还是进去拿点? 真是难以决定啊。周影又叹了口气,望着眼前川流不息的车河,那些偷车者给自己都造成了那么大的麻烦,别说对这些人类而言了,就算有保险公司赔偿,保险公司也很可怜啊,希望警察能早点破案才好。 孙剑狠狠地一拳砸在医院里面的墙上。不远的哀伤的哭声一直刺激着他的神精,他用力甩甩头,大步走了出去。“终于还是死人了!如果早点破案的话,这个人就不会死!”他跑出医院,让晚风一吹头脑清醒了一点,深听一口气看着黑漆漆的夜空。 南羽正送周影出来,走到医院门口,周影一下子停住了步子,他看看前面台阶上站的孙剑向南羽说:“真奇怪,我这几天老是遇见这个人类。” 南羽淡然一笑说:“是啊,你也该交个人类朋友了呢。” “真奇怪,你也说和刘地一样的话。” “他也这么说过。”南羽知道刘地对周影的意义,也知道刘地对人类世界的了解程度,于是鼓励说:“为什么不照他说的试试呢。” “试过了。” “喔,和他成为朋友了吗?” “没有,但他给我名片。”这是周影除了各类推销员之外收到的第一张名片。 “也是进步。”南羽温柔地说。她知道对于周影来说,是根本不可能主动去交朋友的,如果他真的一而再再而三的遇见这个人类,也许就是他们有缘呢,“你不去跟他打个招呼吗?”南羽向周影建议,她自己把手插在口袋里,转身走回去看她病人了。 周影看看南羽的背影,再看看孙剑,径直走到他身后,采用和刘地常用的招呼方式,用力一拍对方的肩说:“你在这里啊。” 孙剑身体一晃,一路小滚从医院高高的台阶是翻了下去,最后呈“大”字型趴在了平地上,他爬起来拍拍尘土,检查一下自己身上的“零件”状况,然后向台阶上大吼:“谁暗算我!”周影张大了嘴,不知如何应对了。 今天又发生一起盗车事件,当那些人行窃时却被车主当场发现,于是他们用一条铁棒用力敲击了车主的头部,然后开了车扬长而去。车主被路人送入医院之后抢救无效,刚才已经死了。孙剑实在无法压抑心中的怒火,尤其当他听到了旁边的一位同事咕哝的一句:“死了人也许就该认真查了!”他更是全身发抖。他知道那位同事也是急于破案而说的气话,但是实在无法不气愤。为什么一定要到弄出了人命才会重视原本早就该重视的事。只是因为这些犯人有高官庇护?还是…… 孙剑陷入深思中,看着天空发呆时,身后忽然有人拍了他一下,大叫了一声,于是毫无防范的孙剑在脑海中浮出“来对付我了!”这几个字的同时一头从高高的台阶上栽了下去。也幸亏他身手不错,往下滚的同时护住了要害,几十层台阶滚完,只是手擦破了一点皮而已。他跳起来寻找敢在大庭广众之下暗算他的人,却只看见了傻住了的周影。 “那个周什么……”──他还是没记住周影的名字,“你干吗推我!”他气势汹汹、一瘸一捌的冲上去责问周影。 周影如实回答:“我只是拍了你一下。” “我要死了要你偿命!”孙剑浑身都痛,呲牙咧嘴地说。 “我认识个医生,带你去看看吧?”周影无比歉意,想找南羽用法术给他治疗一下。 “免了,你认识的医生……”孙剑有恐针症,这一点可不能让别人知道,所以他看病都是去找熟识的医生朋友,都不让别人插手。 “那我送你回家休息?”周影认错的态度不错。 “回家?”孙剑皱皱眉头,不过周影这么一说,他到真的想到一个要去的地方。“你送我去这里……”他说出一个地址,然后又声明一次说:“我可不给车钱的啊。” “啊,不用钱,我应该送你的。”周影的意思是,自己弄伤了孙剑,理所当然由自己送他回去。 孙剑马上顺水推舟地说:“对,对,我们都这么熟的朋友了,还提什么钱,伤感情啊,那我以后就都不给你车钱了,哈……” “朋友……”周影实在想不到“朋友”这个词这么样就被他套用上了,也许人类和妖怪们对“朋友”的看法不同吧。他知道对很多人类来说,朋友和“熟人”甚至“党羽”之间是划等号的,所以对于孙剑口中的“朋友”这个字眼,自己也可以不用太在意吧。 孙剑跳下车,拍拍车窗对周影说声“谢了”自己向他的目的走去。他知道自己这次要去闯的祸多大,所以一边走一边嘴里在咕哝着“大不了不干了!” “就算是为了正义吧。”他停下来望着眼前灯影幢幢的目标自言自语的说,“也没别的理由了啊。”虽然“正义”这种东西对他来说只是起平时挂在口头上装模作样、摆摆酷的作用,但是这时他还是不由自主的说出来这个词。当一个盗车集团因为有高官做后台而发展到了公然抢车杀人,甚至嚣张的给成员布置任务目标,规定一天要完成多少辆车的上缴的情况下,做为一个警察他不能说什么。为了法律?他又没做成法官,定不了任何人的罪;为了责任?这个案子根本不归他管;为了良心?这年头谁还长这个器官,送到医院去解剖都找不出来。只有抛出“正义”这个不轻不重的词来自我安慰一下吧。 第10小节 面前这家公司的铁门紧锁,但从院子里停放的车辆和楼中的灯光来看,里面应该还有不少人。孙剑沿着墙跟一直溜到西侧的墙下,低身听了一阵子,确定里面没动静后刚要有所行动,“你在干什么?”一只手拍上了他的肩头。孙剑立刻反手抓住对方的手腕向前一带,伸左手去扣对方的喉咙,想来个先发制人。没想到对方手腕一拧就把他的力量卸掉了,还是站在他背后,把手放在他肩上问:“你在这里干什么?” 声音挺熟。 孙剑回头看,是周影站在他身后。 “吓死我,原来是你,怎么没走?”孙剑松了口气,但不由对周影刮目相看起来:这个出租车司机不言不语,呆板迟钝的样子,竟然有着一副好身手。“看不出来啊,你也练过?”孙剑由衷的称赞,“厉害!” “练过?武术吗?嗯,是学过。你在这里干什么啊?”周影看看眼前的高墙,再看着孙剑。 “调查案子。我是警察,在调查。” 即使是周影也不十分相信这个答案,怎么看孙剑也是一副要作贼的样子。“就是那案子吗?盗车集团那个?” “对,你反应挺快的!那个案子缺少证据。我可以肯定车被偷回来之后由万龙修车厂改装,然后由这家公司用不法渠道卖出去,可是没有证据。只抓住一个两个盗车者根本没用,他们的后台太大了。” “后台?官员吗?”周影问。 官员。周影来到人类当中后用了很长一段时间才弄明白这个词,书上的解释可以理解为负担某些责任的人,而现实生活中,周影看到的是多都是一些有某种特权的人。周影摇着头说:“我真想不明白。”究竟是某些人类在做和身份不同的行为?还是有某些人类得到了与他们行为不符的身份?这个问题足以让老实的妖怪想的头疼了。 “现在一官匪一家的事多了,说了你也不明白,我也不懂,都当上那么大的官了,还不够享受的,为什么为了钱去做那些伤天害理的事!”孙剑一边说一边叹息某些人的堕落。 周影是不明白某些人类的行为,比如说眼前孙剑的行为──他正在挽袖子准备爬树:“你要干什么?” “不是说了吗,进去找证据。” “进去……偷东西……”周影根据他对人类的理解对孙剑的行为做出定义。 “是找,不是偷!记住,警察的一切行为都是有法律依据的,违法的行为也一样。”不等周影去弄明白为什么“违法”的行为也有法律依据,他又说:“今天因为他们的犯罪出了人命,不管他们多无法无天也一定会讨论对策的,”他给周影看他拿的小型录音机和已经拨通了的手机,“拨到自己家,会全被录下来。”他充满自信的对周影说,“你最好快走吧,万一我被逮到了,你说不定也被当成同党。” 周影看着他爬上树,翻过墙不见了,不解地晃晃头。 “影,”火儿大叫着飞来,“影,我赢了!我吃到了七个,味道不错。”它显然吃的不少,肚子都凸出来了,刘地果然又一次成为了它的手下败将。它落在周影头上咂着嘴回味,“果然难以到口的东西比较好吃。对了,你在这里干什么?” “那个警察进去了,说要找什么盗车集团的证据,”周影一直皱着眉头,“我觉得他一定会出事。” “盗车集团?”火儿眯起了眼睛,“也就是说和那些‘饭’是一伙的吧,也就是说……可能味道也不错呢……”它开始打起了小算盘,最近瑰儿因为买高级音响花了太多钱,结果为了节省开支家里的伙食内容大幅度下降,这里有一个集团的话,就说明有很多人,人物以类聚,也许个个都好吃也不一定,那么一天吃一个半个的,坚持一阵子不成问题,刚好弥补家里吃不饱的缺憾。“我去看看有多少个。”火儿马上准备去清点数目。 “我也去。”周影想去看看孙剑被逮住了没有。 “你们到底有没有脑子!竟然杀了人!花了多少钱多少力气才把事情一直压着的?你们这么一弄,人死了,你叫警方怎么不去查!”他教训着手下,口气越来越烦燥,抓起桌子上的灯饰摔向了眼前的人。 “可被他看见了,那里又是闹市区……万一他一叫……”其中一个一边看脸色一边小心地说。 “叫又怎么样!抓起来又怎么样!早说了我有法子保你们没事!耳朵也聋了!”他还要继续骂,电话铃却响了起来,他接起电话,愤怒的神色一下变的惶恐,连连地向电话那一边认着错,再三下着保证,发誓以后不再发生这样的事。 孙剑伏在门外,举着录音机,露出了笑容。 “警察有动作了,还不快去准备──叫万龙那边把剩下的车丢掉。”他放下电话说。 “是,”下面一起大声答应。 孙剑怕他们出来撞见自己,忙向后退去。他找到这个房间时,大概是因为里面正在谈私密的事情,门外走廊上一个人都没有,所以他才能这么容易的偷听,万一他们全开始了活动,想不被发现就很难了。他迅速向外走去。 刚刚转过拐角,就听到楼上有人下来,如果向后退就会被刚才房间里出来的人看见,他果断的向前跑去。前面是走廊尽头的窗户,即使被楼上下来的人看见了自己,应该也来的及在被他们抓住之前跳窗,虽然这里是四楼,但如果刚才对院子里的记忆没错,这个窗口下方停有一辆车,跳在车顶上的话应该不会受伤。然后就想怎样从院里逃脱就行了。他这么计划着,并且开始执行。 奔跑的脚步马上惊动了下楼的人,他们喝问一声:“谁?”加快了下楼的脚步,走廊拐角另一边的人也听见了,同时跑着过来。 孙剑头也不回,加快了动作,一步,两步,……眼看要到窗户时,忽然有一只手伸出来拉住他,不容他反抗就把他扯了过去。 第11小节 “有人!” “有人在楼里,抓住他!” “快!” 当楼里的人喊叫着冲过来时走廊上空荡荡的,跑在前面的人冲到窗边向外望,院里也毫无异样,而且窗子也没有打开。 “我好象看见有人开门进了一个房间,”跑在最前面的人迟疑着说。但是他指的地方只有墙,哪里有房间,走廊上的房间都有安全铁门,他们走上去一一试试,间间都锁的很牢。 “见鬼了。”一群人哝囔着。接着头目下命令:“不要大意,全部找一遍。”大家答应着散开。 “周影?”孙剑在黑暗极力眯着眼,才看出把自己拉进这个房间里的人的轮廓,试探着问。 “嗯。”对方答应一声。 “你怎么进来了,多危险啊。”孙剑压低声音向他说。 “嗯。” “别‘嗯’‘嗯’了,先想办法出去……走啊。”孙剑见周影不动,拉他一把。 “啊,好,走吧。”周影本来正在注视着院里火儿清点数目,忙收回目光。 “这些人什么事都做的出来,我们小心点。”孙剑嘱咐周影。 “有很多警察在外面。”周影说着全不相干的话。 “什么?” “外面来了很多警察。” “警察。”孙剑趴在窗户上看外面,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清楚,不由皱起眉头问:“你看见了?哪呢?” 周影随手一指,孙剑使劲眯着眼看,似乎真的看见几个隐隐约约的人影的外面。“你怎么知道他们是警察的?还有,你怎么进来的?你……”孙剑一股脑的问。 “我数了,一共二十一个,”火儿兴高采烈地飞来,“可以吃好多天呢。咦,这个人怎么也在这里?”它一眼看见孙剑,好心情立刻受到了打击,“他怎么又在这里?我讨厌他!” “我们走吧。”周影向孙剑和火儿同时说。几张嘴一起向他问问题,他可没有办法同时回答,干脆谁也不回答了算了。 孙剑抢着走在前面,他可不能让周影遇上什么危险,可是出去的一路上一个人都没有遇见,好象整座楼成了空楼一样。“还是犯罪集团呢,保安措施怎么这么差!”孙剑心里叹息着,大摇大摆地来到了后墙下,向周影招招手:“快,我先把你托上去。” 要我爬墙?!周影一下子愣住了。 “快点,快。”孙剑摆好了架式催促。 周影在一瞬间体会到了人类说的“为难”这两个字的含意。他抬头看看一纵身就可以跃过去的墙,再看看眼前甘当人梯的孙剑,诺诺地说:“我,我,你先爬吧。” “这个时候推让什么,快点!”孙剑压着嗓子催促。 周影一咬牙,反正学做人迟早总要学爬墙的(真的吗周影?)爬!他做好准备,决然地向孙剑走去。 “你,你,你要干什么?”孙剑见周影毫不客气地按着自己的头准备把自己当成垫脚石来踩,忍不住叫起来。 “是你叫我爬上去。” “……”孙剑气得说不出话来了。 “哈……”火儿在周影头上狂笑起来,“他是要你踩他的手,然后他把你用力抛起来……哈……”火儿整天看电视,这样的见识比周影要多很多。 周影歉意地抓抓头,按照火儿教的办法去做:第一次踹到了孙剑的脸,第二次踹中了他的胸口,第三次把他撞倒在地上,第四次才好不容易借着孙剑一托的力量,双手攀住了墙头。孙剑用衣袖擦着自己脸上的半个鞋印,咧着嘴看着周影用无比笨拙的动作翻过墙头,不由再次怀疑:“他到底是怎么进来的啊?” “在那里!” “有人进来了!” “抓住他!” “……” 一阵嘈杂声传来,脚步声向着孙剑所在的地方奔跑的同时还夹着“钉钉当当”的铁器相碰撞声,孙剑慌忙抓住旁边的树,手脚并用往上爬,然后一纵身跃上墙头,跳了出来。他脚刚一着地,手臂一下被拧住了,不等他抬头,另两只手就一只按住了他的头,一只捂只了他的嘴,接着腿上被踢了一脚不由跪倒下去。对方至少有五个人,用熟练的动作把孙剑按的死死的。“这番动作怎么这么熟呢?”孙剑在心里这么想着的时候,一双冰冷的手铐铐在了他手腕上。 “抓住一个了。” “别声张,先带下去。” “堵上他的嘴,堵上他的嘴。” 几个比那些动作还令孙剑感熟悉的声音在上方响起来,被他们把嘴堵上可就完了,孙剑心里着急,忙叫起来:“我,是我,孙剑。” “冒充我们同事。”一脚踢在了屁股上。 “先别急,声音挺象的。”一个警察说着,托着孙剑的脸用手电照着,“嗨,大伙看看,这家伙是长的挺象孙剑的。你看这双小眼,这副尖嘴猴腮,还有这么黑的皮……”一群警察围上来,这个扯扯他的头发,那个拉拉他的脸皮,纷纷说:“这不是发套。”“这脸皮是真的,一捏还会红呢。”“他那么黑,红你看的出来啊。”“这牙口也象小孙啊。”最后终于一起下结论“这就是孙剑啊。” “你们等着,我不会放过你们的。”孙剑恶狠狠地咕囔着,一个一个地看那些同事,把他们的样子记住。 “孙剑!”一个严厉的声音在后面响起来。 “叶支队,”孙剑立正敬礼。 “你来干什么?” “查……”孙剑舔舔嘴唇,没敢再往下说,掏出那盒录音递过去。 叶支队黑着脸接过来,顺手递给身边的一个警员,目光凌厉地看着孙剑,直到他低下头去才说:“今晚抓捕,归队!” “是!”孙剑又敬一个礼,快步走到了埋伏中的同事身边。他四下一看,大约有十几个同事埋伏各处,看来叶支队是早有准备了,但是周影不是比自己早一步跳墙吗,怎么看不见他?难道被铐上车了?孙剑知道这不是去找周影的时候,只好在心里对周影抱歉:“对不起了,我待会再去救你,你委屈点吧……当回犯人也是很难得的体验啊。” “影,那些警察要干什么?”火儿有了不好的预感。 “大概要抓人。” “抓我的储备食物!”火儿一下子跳起来,“我去救他们。” “火儿,我们住在人类中间,应该遵守他们的法律。”这是周影给自己制定的最起码的准则。 “可是我都数过了,也制定好吃的顺序和每天的份量了!” “对不起火儿,是我害你吃不成了,”周影自己想学做人,结果拖着火儿也要遵守人的生活法则,对此十分抱歉。 “算了算了,我心胸宽广。”火儿怏怏地说。真后悔自己下手晚了一步啊,“走吧,去别处转转看有没有什么可吃的。” 叶支队一手拿着对讲机,一手卡着表,同时向在场的和另一个“战场”上的警察下命令“行动!”埋伏在各处的警员们一拥而上,向这家公司冲去。几名警员翻过铁门,不一会门就从里面被打开了。在警员们将要冲进去的一瞬间,一辆车开足了马力冲了出来,冲在最前面的孙剑被车一带,在地上打了个转才站稳。 “追!”叶支队下命令的是同时,刚好有一辆出租车从巷子里开出来,孙剑不等同事们跑到警车边,就一个箭步冲上了出租车,指着前面的黑色轿车大叫:“追前面的车,”他看向司机时却微微一愣:“周影,这么巧,你怎么没被抓住!啊,别聊天了,快追,快追!”他一边拉过安全带往腰上一缠,一面用力拍前议表盘大叫:“追,别让他跑了!” 周影先按下计价器,才发动车子加速追了上去。 “你这种时候都忘不了打表?”孙剑实在配服他这点。 “你是公事,应该可以报销的吧?”周影决对公事公办。 “不管了,追啊,追啊!”孙剑大叫。 黑色轿车的性能比周影的车要好的多,但是拐上环城路后,周影不但没有被甩开,反而追的更近了些,路上的车辆不少,行驶速度也都很快,但是周影总是有办法穿过一个个车缝冲到前边去。孙剑不由向他竖大拇指:“技术不错。” “总在这个城市里开车,技术自然就会变的很好。”周影实话实说。 黑色轿车猛的向旁边一打方向,在周影的车身撞了一下,又打回去,然后又撞过来。周影措手不及,心疼地听见“哗啦”一声,好象是一个车灯破了。“你们会赔偿我吧?”周影忍不住这样问孙剑。 “别担心,保险公司会赔的,撞他,撞他。”孙剑大声耸甬。 “撞啊!快撞!”火儿也兴奋的不得了,上窜下跳的叫着。 周影心疼自己的车,虽然按照他们的话去做了,但是只是轻轻碰了对方一下,意思了意思而已。“叫你撞他呀!”当周影的车被对方撞了第三下之后,孙剑扑上去抢夺方向盘,“要这样撞!”他奋力向旁边一打方向,又奋力打了回去,刚好对方的车也在向他们撞过一,“嘭”的一声巨响,两辆车结结实实地撞在了一起。周影急踩刹车,车擦着路边的护栏发出刺耳的尖叫和点点火星,滑出了五十余米才停了下来。而对方的车却没有这么幸运,在被周影的车撞到后又被火儿用头顶了一下,就地翻滚,最后车顶朝下在地上滑行,一直撞上了另一辆无辜的车才停住,车身变形,车里的人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孙剑下车走到那辆车边,伸脚踢踢正从车厢里钻出来的人说:“喂,你被捕了,你可以保持沉默,以下省略……我帮你叫救护车吧?还是你愿意坐警车去医院?” 后面,警车鸣笛飞驶而来。 “车费,修车费,精神赔偿……”孙剑唠叨着,把钱一张一张放在周影手中,“不欠你了啊,我全给你报销了──我就可怜了,换来一个大过。” “你活该。”火儿站在周影头上说。 周影把钱点好收起来后问:“案子不是破了吗?为什么还给你记过。” “案子破了和给我记过之间有什么关系?”孙剑睁大眼问。 周影也不知道。 孙剑伸伸懒腰:“总之案子破了,你们以后可以安心开车了,对我这样买不起车的人也没什么好处……对了,今天法院审判,去不去看?” 周影摇摇头,他对那一类事没兴趣,而且还想回家修炼呢。 “不去也好,反正真正的大头目判不了刑,见了也是生气。” “你们不是破了案吗?” “偷车的抓住了,改造的抓住了,卖赃车的也抓住了……”孙剑数着手指头说,“大鱼可没抓住。” “喔……”周影恍然大悟,“你是说那个高官。” “人家是高官。” 周影没有再说话,对于人类的行为他不理解的太多了。 “唉,我不是去听听审判──心理真不平衡,本来我应该坐在法庭上当法官才对啊,现在不但要挨打受气,还被记过……”孙剑不由又想起了他的伤事。“你车在哪儿?送我去。”他想让周影白送他是真的。 “我白天不开车。”周影如实告诉他。 “那算了,自己去。”孙剑失望地说,“下次一起喝一杯。”他向周影挥挥手,自己骑摩托车走了。 “全被抓住了……”火儿失望的叹气,“一个也没给我剩下……” “我也觉得那些人挺好吃的。”刘地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把手搭在周影身上说。看来他也是吃着不错,又来找了。 “我们去监狱里把他们救出来怎么样?”火儿寻找共犯。 “我是遵纪守法的好公民。”刘地翻着白眼说,“是他对吧?”他看着孙剑的背影。 “嗯。” “还不错。” “嗯。”周影相信刘地的眼光。 孙剑坐在旁听席上,听着法官对一个又一个犯人宣判,幕后的那位高官当然不会在这里,甚至从某个角度而言,他是和这个案毫无关联的。这个轰动全市的盗车集团到了最后被重处的只有几个人,估计也是某人在其中出了力的结果。 “无聊……”孙剑打着哈欠随人群从法庭中出来。 周影正倚在车边看着他。 “你白天不是不开车吗?” “走吧,我不收你钱。” “真的。”孙剑马上上车。 “案子审完了?”周影难得主动开口说话。 “完了……和预料的一样,某人雷打不动。”孙剑双手托着后脑勺向车座上一靠,“有空吗?去喝一杯?” “我不喝酒。” “那去吃点东西,我请。” 周影和孙剑一对一搭地说话时,原本站在周影头上的火儿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 “知道了,”官员放下电话,他看看眼前站的亲信们,“好不容易压下去,你们最近都给我收敛点!” 亲信们见他心情不好,都诺诺地答应着,然后各自散去了。 “唉……”官员忿忿地一坐,还是不甘心,满脸开始盘算着怎么对付那些这次和他做了对的人。 “哈……我就说吗,怎么可能抓的那么干净,果然还是给我留了一个……”一阵狂笑在屋里响起来。 官员四处张望,在半空中看见了一只古怪的鸟。它的身上着着火,正在自言自语地说着人类的语言:“赶快弄走,别让死地狼也发现了,又来跟我抢。” “这是什么东西!”官员惊讶地伸手去抓电话,却被火儿一翅膀打晕了过去。“少是少点,比没有强……”火儿抓着他的衣领,摇摇晃晃地从窗口飞了出去了。 没多久,立新市民间就传遍了某高官挟款潜逃到国外去了的消息。成为了人们茶余饭后或感慨,或气愤的谈资。只是高官也好,盗车集团也好,什么其它的事件也好,在这座城市里用不了多久就会被遗忘了。灯火通明,霓虹闪耀的街道上又传来了枪声,车辆追逐声,这座城市依旧象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人类们、妖怪们,一切住在这里的生物们,依旧按照各自的生活度过这样一个又一个日日夜夜…… 种地 作者:可蕊点击:54164投票:199 “影,你到底什么时候决定?我们在这里坐了三个月了。”火儿刚刚自己出去飞了一圈,但是没有发现什么好吃的妖怪,又悻悻地回来打着哈欠问。 影抱着膝坐在这条繁忙的道路边的树枝上——当然过往的人类是看不到他的,他双眼很认真地看着下面的人来人往,一边对火儿说:“我还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哇哇哇……”火儿发出一连串怪叫,自从离开山林之后,他们就坐在这里看人,火儿是急着向四处溜达溜达的,却因为影宣称不知道自己该从何下手学习做人,所以他们需要观察留在了这里,谁知道这一观察就观察了三、四个月之久! “我受不了了!影,你到底还要想多久?随便变一个就行了,难道变成人很难?难道你的法力退步了?”火儿开始大喊大叫了。 “只是外表变成人类不算成为了人类。”影说着周筥对他说过的话。 “还要连‘里面’也变成人类?”火儿问,开始用眼扫视视线内能及的人,盘算剖开哪一个来给影拿去照着变。 “我想也许我已经明白了一些了……”影的话及时解救了正在经过的无辜人类,使他们当中的某一个避免了成为火儿为影用实物证明人类内部什么样的样品的命运,继续平静地走他们的路去了。 影若有所思地说:“我觉得做人类,首先要有一样工作。”眼前过往的人们,有推车挑担的小贩,有赶着马车的车夫,有行色匆匆的职员,有夹着包袱的裁缝师傅,鼻子上架着金丝边眼镜的商贾,抱着一叠书的教书先生,叫卖茶水的妇人…… “做人得先找一件事做!”影确定地说出他坐了三个多月来的心得。 “喔。”火儿似懂非懂地点头,又问:“那你准备做什么?” “做什么呢?”影又开始了思考。 ※※※※※ 时间又过去了三个月,春天来到了人间,影坐的那棵树上已经开始生出了新叶。 火儿今天吃了一只鸡,又吃了两个烤地瓜,心满意足地缩到影怀里准备睡个上午觉。它生性豁达,虽然日复一日待在这个地方,周围的妖怪也被它吃光了不得不开始吃些牛羊鸡鸭和土豆、地瓜一类的东西,它反而不像半年前那么不耐烦了,整天逗逗这家的狗,戏弄戏弄那家的牛,甚至去学堂里听那么几句书本上的话回来向影卖弄一下,生活过的自得其乐的很。 所以当影忽然向它问:“火儿,我要做什么好呢?”之前,它都忘了这档子事了,原本还以为影到人类中来就是要做这棵树的一部分呢。 “你问我要做什么?”火儿迷迷糊糊地说:“那你就去烤地瓜吧,我还想再吃一个,吧叽吧叽……”说完睡着了。 “烤地瓜……”影看着树下那个冒着烟气的小摊子和摊主正在掏出的一个个黑炭团一样的东西,摊主把那些烤熟的地瓜递给顾客,接过别人递过去的钱。 “用火烤叫地瓜的东西,和火有关系的工作……”他觉得这样的事,和火儿一起生活了这么久的自己也许可以做到。 ※※※※※ “烤地瓜……烤地瓜……又香又好吃……便宜……”半天以后,影学着人类的样子开始叫卖他烤的地瓜。 时间一天天过去,影觉得自己已经适应了这种叫卖的生活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几天来没有卖掉一个烤好的地瓜,而且人类路过他身边时,又都会捂住鼻子用极快的速度冲过去,连那个在不远处乞讨的乞丐也不例外。 火儿躺在炉子正中——其实是影不知道去哪里弄炭火,所以直接用火儿作为了燃料——把烤好的地瓜一个接一个地往嘴里丢,一边“唔唔”地点头:“味道不错,反正也没有人买,我再吃一个吧。”找好了理由就再往嘴里丢一个。 “难道是我做的不好吃?”经过了这么多天,影也有了一点醒悟,“但是火儿吃的很高兴啊,应该是出了别的问题……”(究竟是影培养了火儿奇特的味觉,还是火儿的味觉培养了影古怪的烹调方式,这真是个千古之谜)影一向是坚定不知放弃的,但是等到夏天来临,他再也找不到可以用来烤的地瓜后,他也不得不考虑转换职业了(这也是因为他发现人类的烤地瓜者季节过后就会换一种事做,不然他大概会一直在那里一百年二百年的烤下去)。 为期六个月的烤地瓜生涯结束了,影又坐在那棵树上,开始寻找下面做什么。 “影,你去杀猪吧。”随着火儿的建议,影又开始了屠夫生涯。 然后,他的屠夫生涯随着周围能找到的猪全被火儿吃光之后结束了。 “影,你去做炸鸡吧。” “影,你去卖羊肉吧。” “影,你去说书吧。” “影,……” 五年后,影有点颓废地又坐在那棵树上。 也许自己根本什么都做不到,自己根本就没有天赋修成正果,影的心里有了这样的念头,但是他一点也没有就此放弃、或回山林里去的打算,也许是因为他根本还没有学会“放弃”的含意吧,他心里在打算着,人类这么多,行业也千奇百怪,总会有就连自己也可以做的工作的。 “影,你准备再做什么?”火儿现在也想不出还有什么事可以支使影了,所以大方的允许他自己做主。 影看着树下走过的几个人发呆。 一个男子狠狠地把手里的书本往地上一扔:“老子不干了,回家种地去!”说完扔下他的同伙,扬长而去。 “种地去?”影在人类中这几年好像听过很多次了,比如:大不了回家种地了,回家种地也饿不死了,实在不行就回老家种地了等等等等。影灵光一现,种地看来是人类解决问题的终极办法,做别的都做不成时,人类就会去种地,那么自己呢?能不能学会种地? “火儿,”影说:“我们去种地吧……” 第二节 如果不使用法术的话,仅仅使小麦健康生长到抽穗或者让黄瓜架上生出黄瓜都不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但人类种地是不用法术的,所以影也不用。 影现在拥有两亩地,虽然和周围那些连绵成片,直到远处的山脚下的田地来说小的可怜,但是对于影来说已经很够用了。 他实验了几年之后,种了一亩小麦,半亩玉米,另外半亩种了十几种蔬菜。这几年他总算对这些农作物弄明白了一些,今天的地里第一次收获了一大堆麦子和各种蔬菜,现在他又开始思考收获后的东西怎么办了。 “大部分卖掉,小部分自己吃掉。”影用了好几天时间,弄明白了其他种地的人收获品的去向。 他把东西分了分,弄了那大的一堆去人类的镇上卖掉,回来后招呼火儿:“火儿,我们来把剩下的吃掉吧。” 火儿看着他最不喜欢的蔬菜皱起了眉头。 影和火儿就这样开始极有规律的种地生涯: 每块土地里每年都在固定的时间播种固定的农作物,在固定的时间收获,然后卖掉七成,影和火儿(它可是为了影才捏着鼻子吃的)在一天之内吃掉剩下的三成,种下一样,再卖、再吃、再种……有些年份雨量过大,有时又旱的一滴雨都不见,有时会飞来一种叫蝗虫的东西(火儿:呸呸,难吃!)吞吃农作物,这些灾害影都学人类的样子处理,没有用法术,如果今年没有了收成,那么还有明年,还是明年……只要土地还在就可以种出东西,就可以期待明年。他已经算得上是一个熟练的农夫了,但是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像人类一些。 影坐在田埂上,虽然已经是初春了,但是他还穿着老羊皮袄,并且让羊毛翻露在外面,他手里拿着一支烟袋,一边看着田地,一边不时把烟袋在地上磕几下,其实他并不知道烟袋这个东西有什么用,只是其他种地的人手里拿了,所以他也拿,其他人不时在地上磕磕,他也学着那个样子。他掐着手指,虽然不擅长掐算,还是想算算今年的收成,但是想到人类不用法术算收成,又把手放下了。 不知道火儿飞到哪里去了? 影用烟袋拨拨土块,让一个嫩芽露出来,今天阳光不错,影半闭着眼想,修炼一阵子吧。一些人从远处的田地里走过来,影开始没有动,但是那些人一直进到了他的地里,踩到了刚刚泛绿的田地。 一共二十多个人,走在最前面的骑着马,他们都穿着一种叫军装的衣服,带着或长或短的,叫枪的东西。 影看着马蹄和人类脚上的皮靴踩着自己的农作物,他记得以前偶尔经过的人类都是尽量踩着田埂过去的。 “叽哩哇啦……呱呱叽叽……”那个骑马的人在他面前停下,一口气说着话,可是影皱起了眉头——这个人类说的话他竟然听不懂。 “叽哩呱啦……叽哩呱啦……”那个人还在说。 影决定去松松土,不理睬这个人了。 “喂,太君问你有没有看见有个人从这里过去?”终于有个人类说出了影能听懂的话。 “有。”影想了想很认真地回答。 “他往哪里去了?” 影指给他们一个方向。 “过去多久了?” “三天……”影这时才发觉,自己好几天没有看见人类了,连那些平时和他一样在种地的人这几天都没出现。 “啪!”骑马的那个人的马鞭落在了影头上,又“叽哩呱啦”地叫了起来。 “我看你和他们是一伙的!你在这里干什么?”那个说话影可以听懂的人又问,不过这次他的口气让影不舒服。 “我在种地。”影还是如实回答。 “嘭!”这次是一个人把长枪的托子砸在了他的头上,向他吆喝起来。 影生气了。 在山林里的时候,如果他向其他妖怪询问什么事得到对方的答案的话,即使火儿想吃对方他也会阻止,因为他认为回答自己疑问的对象是应该得到感激才对的,可这些人类得到自己的回答后却攻击自己。 于是影在身边的人类试图拽住自己的头发拖他走时,采用了在山林中受到妖怪攻击时一般采用的解决办法。直到他把影刀重新化为自己的影子后,才看着人类们的尸体皱起眉头:也许自己太莽撞了,也许人类对待事情的态度就是这样的?也许…… 那匹战马似乎知道眼前这个妖怪对自己没有威胁,已经大大方方吃起地里的庄稼来,影就一边推着它到别人的地里去(卑鄙啊,影!你又不是刘地,怎么可以做这种事!),一边反复思索自己的行为对不对,像不像人类。 火儿慢悠悠地从远处飞过来,看的出它心情不太好,身上的火焰熊熊地烧着,把半片天空都映得火红。不等飞到影身边就嚷嚷起来:“气死我了,跑了一圈什么吃的也没找到,那些鸡呀、猪呀、牛呀……据说都被一个叫‘日本人’的弄走了!”它准备下一步就打听一下这个叫“日本人”的人类长什么样,然后用暴力去告诉他,生存在世界上一条必须遵守的法则就是不要和火儿抢食物。 “哇,你帮我弄来了一匹马。”火儿看见那匹正吃得高兴的马后对影称赞起来。那匹马很聪明地撒腿向远处跑了,不过火儿没有去追它,因为它的目光又被人类的尸体吸引过去了,若有所思地说:“说起来这么多年了,我还没尝尝人类什么味道呢,这里倒是有现成的。” 两个小时后,火儿仰面躺在田埂上,抱着肚子呻吟,它的肚子吃的凸得飞都飞不起来了。影担心地看着它,他忘了火儿眼前有食物就要全部吃光的习惯是什么时候养成的了,只是这次它吃得实在太多了。 “人的味道嘛……”火儿拍着肚子发出“嘭嘭”的声音,评价说:“还值得一吃。” 影为火儿又找到了一种食物来源感到欣慰,最近它能找到的喜欢吃的东西越来越少,本来影已经在考虑搬家,换个地方种地了,他现在不用离开自己熟悉了的土地了,于是放下心来蹲在地里,敲着烟袋,看着青青的麦苗,心里在盘算着,蔬菜是不是也该插种了。 第三节 影终于弄明白了,那些穿着相同的衣服,带着枪成群结队走来走去的人类叫军队。 他不喜欢这种人类。 他们从来不会稍微注意一些,总是直接踩着他的土地过去,有时候被他们前后一踩,种了大半年的地就那么毁了,但是这些军队倒也不至于让他讨厌,因为这种人类的到来,往往意味着火儿可以挑着拣着的吃了。 “嗖!”一颗子弹从影头边飞过去,宣告着战争开始了。影耐心地等着他们打完,自己和火儿好收拾干净自己的土地,接着种地。 “啪!”这次一颗子弹打在了他的肩上,影把子弹拿在手里瞅了瞅,随手扔在了地上。 激烈厮杀中的两支军队和一个坐在田埂上敲烟袋的老农,凑成了一副诡异的画面。 一个人影挡住了影的光线,当影抬起头来看的时候,对方却一下子滚倒在地,鲜血在影脚边迅速蔓延开来。 “又一个,又两个……又三个……”火儿在上窜下跳地计算着,“今天我又要撑死了,唉……”明明是叹息,嘴边眼角的笑容却掩饰不住,这种自己一点力气不费,张着嘴等食物就大批出现的事情它最喜欢了。 其中一支军队开始撤退,影知道差不多了,所以扶着锄头站起来,被踩坏的庄稼要扶起来,踩坏的田埂要重新修理,到处横七竖八的尸体要收集起来,火儿能吃的就吃,不吃的埋在地里可以做肥料,而已经实在不能恢复的地方就要补种。几乎每次战争对影来说都差不多,这也形成了他生活规律中的一部分了。 ※※※※※ 不过也总会有一些事来打断他有规律的生活。 “老乡,你还在这里干什么!?” 影看着那个一脸焦急地问自己的军官(他现在已经明白,一般来说骑在马上的就是军官,当然,如果是炮车被马拖着时例外),如实告诉他:“我在种地。” 那个军官不等他说完,已经挥手叫过了两个士兵,他们不由分说架起影就跑,一直到远离战场的山上才放开他,然后匆匆赶回战场去了。 当影回头看向战场时,看到了一个炮弹落在自己的地里,发出了很大的火光,冲起了很高的泥土。 “今年的麦子完了。”影这么想。另外他心里还有一个奇怪的想法,他希望那个军官和刚才那两个士兵会在今天的战争之后可以活下来。不管怎么说他们跟他说了几句话,护送他的一个战士还跟他说过,以他过去务农的经验,今年的麦子收成会很好。所以他们对影来说,和以往那些把他当作一块石头,一根麦秸一样的士兵不一样。 这场战争又结束,当影在地上看见他们三个的尸体时,他没让火儿碰他们,也没把他们埋在地里当作肥料,而是学着人类的样子,为他们建了坟头。因为连年战争,周围的田地里有着很多高高低低的坟头,只有影的地里非常平坦,这样一来,影的土地和人类的更像了。 ※※※※※ 那个士兵倒在影身边的时候影往旁边让了让,火儿兴冲冲地飞过来计数,但发现对方还活着,又失望地飞开了。 “叽叽……咕哩……”士兵呻吟着,说着影听不懂的话。 影看着他时,发现他对于人类来说非常年轻,“二十岁?十九岁……也许只有十六、七岁?”影猜测他的年龄。 “妈妈……”他的口中吐出了一个影勉强听得懂的词,“妈……”影看着他抓着一样从口袋中掏出来的刺绣品,一直叫着,声音越来越微弱,终于停止了呼吸。 影把他的坟建在了那个对自己说过“麦子会丰收”的士兵的旁边。 有些事一旦开始了就会一直继续下来,影现在每天锄地、拔草、浇水都要小心地绕开那些坟头。想在战斗中保护战友,自己却被炸死的人;不想成为俘虏开枪自杀的人;想要从战场上逃走被自己战友射死的人;也有想逃到太平的地方去,走到这里冻饿而死的人;影不知道将来的什么时候,自己的地会不会全变成坟墓。 ※※※※※ “抓住一个。” “年纪大点,可以凑合了。” “走,走,回去交差。” 突然出现的几个人一起按住影,拖着他就走。 “你们干什么?”影不解地问。 “叫你走就走,别那么多废话。” “我在种地。” “种地?哈哈哈哈,以后不用种了。” “乒乓。” 影一拳一个把他们都敲昏了。 “影,他们要干吗啊?” “好像是一件叫做‘抓壮丁’的事。” “什么是‘抓壮丁’?” “……我也不太明白,好像是人类需要更多的人去打仗,就把不是军人的人拉到战场上去……” “原来是为了制造食物,可是我都快吃腻了。”火儿抹抹嘴,去寻找它没有吃腻的东西了。 影继续坐在那里,人类为什么要打仗?打仗要死很多人,他们就再把更多的人投入进去,为什么?在山林里,即使是强者也知道要避免战争,那是为了生存所必须懂得的东西,看来人类不这么认为呢。人类,想弄明白他们的想法好难啊,自己究竟能不能更像人类呢…… 打仗的次数少了,虽然不时有人来强行抓人入伍,但是现在影变成了一个六十多岁的老人,所以也没有人来骚扰他,他安安静静地种他的地,安安静静地收获,种地的技术一年比一年好。 第四节 “这些是要卖掉的,这些是要吃掉的。”影分配好今年的收成后,忽然发起呆来,“火儿,你觉得我像人类一点了吗?” 火儿本来看到他又在分青菜,知道又到了要吃这些东西的时间了,正想悄悄溜走,听到他这么问才飞回来,上上下下打量他一番,断然摇头说:“不像。” 影整天整年呆在地里,对于人类的认识还不如到处乱飞的火儿,既然火儿都这么说了,就继续种地吧。他认真地种着地,当周围的人大声宣布战争结束的时候,大声宣布新的国家建立的时候,依旧没有影响到他的日子。影比任何人都更有耐心,所以年复一年地重复着种地的日子,相信只要多种几年地,自己就会更像人类一些。 “打倒地主老财!打倒地主老财!”一伙人喊着从地头过去了。 “割资本主义尾巴!割资本主义尾巴!”又一伙人喊着从地头过去了。 “大炼钢铁,大炼钢铁……” “……” 一个年轻男子坐在影的地头,他是从城市里来的一个学生,说是什么“上山下乡”“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来的,被安排住在影的家里,影听到他的嘴里一直在咕哝着:“要去哪里?要去哪里?” 影不明白他在说什么,他也不明白周围的人类在做什么。 当天晚上,那个年轻学生投进了河里,当人们把他从河里捞出来时,他被放在河边,眼睛睁得大大的,嘴微微地张着,过了很久,他的家人也没有来处理他的后事,所以影把他也埋在了自己的地里。 那天晚上,影在月光下看着自己地里的坟头,看了很久后问:“火儿,你觉得人类怎么样?” “一般,不算好吃。”刚刚吃过饭的火儿咂着嘴。 “我觉得人类很难琢磨。”影皱着眉头,一一回忆着自己见过的每一个人类,“也许我永远也成不了一个人类了……”也许他心里开始觉得,自己不想成为人类那个样子。 “不啊,你比以前像人类了。”火儿半睡半醒地说。 “哪里?哪里?”影精神一振。 “不知道,反正就是像了。”火儿打个滚,不久就发出了鼾声。 是吗,自己已经有些像人类了。影继续看着那些坟墓,这次他心里想的是:人类究竟是什么呢……自己真的要成为那样的生物吗…… ※※※※※ “老哥,你就听我的,守着这一亩三分地一年能挣几个钱,现在大家都去城里挣大钱了,去个一年半载,保你房子也有了,媳妇也娶上了,准不会后悔。” “你说的倒容易,城里人精着呢,有钱能让咱们挣?” “这你就不懂了吧,城里人有钱了,那些搬搬扛扛的粗活也得有人做啊,一年下来,怎么不比面朝黄土背朝天挣的多,这年头谁还死种地啊!” 影一直听着他们的对话,和往常一样左耳进右耳出,但最后一句话却重重砸在了他脑子里。 “这年头谁还种地呀!” 难道人类都不种地了吗?影这才惊觉自己周围的土地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越来越少了,变成了住宅、厂房、养殖场……种地的人也越来越少,这次他们离去不是为了躲避打仗,而是去了一个叫“城市”的地方。 “人类都不种地了……”那自己要怎么办? “人类啊,他们都在忙着挣‘钱’。”火儿卖弄见识。 “钱?”影有一些钱,是他卖他种的东西换来的,他不知道钱能干什么用,一起堆在一个坛子里。 “他们去大城市挣钱。”火儿继续告诉他。 “去大城市……挣钱。” “影,我们也去吧?在这里住了几十年,都住腻了。”火儿露出了真实目的。“我昨天抓住的妖怪说,大城市里有很多妖怪。” “妖怪们也住在那里……”在这儿种地的日子几乎见不到什么妖怪,不知为什么回忆起在山林中与妖怪们相处的日子来,“周筥……”影想,即使没有周筥指点自己,告诉自己该怎么做,也许可以向别的妖怪请教吧——大家住在人类当中,应该为的都是修成正果吧…… ※※※※※ 十天后,XX市的街头。 影坐在一根路灯上看着川流不息的人群,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人。 “火儿,我现在做点什么好?”——在城市里原来不能种地,亏他还把用了几十年的锄头也捎来了。 “影,你做那个吧!”火儿指着游乐场里的过山车兴奋地说。 两天后,XX市过山车重大事故的报道出现于全国的各大报刊,影和火儿匆匆离开了这个城市。 YY市,火儿若有所思地看着大学的课堂:“影,你去做那个吧。” 三天后,一名学生把老师打成重伤的消息传遍了校园,影和火儿再次踏上了旅程。 ZZ市,火儿看着威风凛凛的交通警察兴奋地叫:“影,你去干这个吧!” 四天后,ZZ市连环特大交通事故的新闻出现在各大媒体,影和火儿…… 立新市,影再次感到了沮丧。火儿无聊地一直看那些车来车往,看得头昏,忽然灵光一现:“影,你去开车拉着我走吧!” “开车……” “对,开车!” “那就开车吧……” 漫卷诗书 作者:可蕊点击:54164投票:199 “爹,日本人已经攻占了省城,打到这里就是这两天的事了,您再不走可就真的来不及了!”长子几乎是声泪俱下地在劝说张廷鉴。 张廷鉴坐在大堂正中的太师椅上,看着眼前:大堂里和走廊下都推满了各种箱拢,自己的三个儿子,三个儿媳,七个孙子孙女和儿子们的妾室两名,四个不愿被遣走的老仆人都站在当中,用期待的神情看着自己,他依旧硬着心肠对着众人挥挥手:“你们走!” “爹!”三个儿子一起喊。 “你们的曾祖父、祖父留下的‘传家之宝’在此,我岂能一走了之!我岂能作张家的不肖子孙!” “爹,不是儿子们不孝,实在是那一楼的藏书,这种时刻实在无法带走啊!” “书在,我在!” “爹,日本人残忍好杀,所过之处杀人放火、十室九空,这里真的留不得了啊!” “我知道,而且那些东瀛人最痛恨的就是我们中国的读书人。最恨我们数千年的文化,所以这一楼的书留在这里,只怕他们是非烧不可啊!” “那您还……” 张廷鉴叹了口气,从怀里掏出一个红布包,打开取出几张纸说:“这是祖传田庄的地契和这里的房契,这一张是去年我托朋友在上海买的房子的契书——唉,本来是想,你们三个都念了点洋书,想送你们到那里去干番事业的,没想到现在竟然用上了。老大,你拿着,好好照顾你的弟弟们。” “爹,原来你早就……”一向觉得父亲有些无情的儿子不由地红了眼圈。 “走吧,再不走就真的来不及了!” “可是,怎么可以让爹为了这些废纸就留下冒险!”性情有些急躁的老二一下子跳起来,“我现在就一把火烧了它们,看您还走不走!”说着冲进厨房拎出油瓶和火柴,向庭院里耸立着的藏书楼冲去。他一股蛮劲上来,两个兄弟和好几个仆人都拉不住他,他把油往楼上一泼,就要划着火柴。 一条黑影象黑色的闪电似的直扑到老二身上,老二手腕被重击一下,来不及点着的火柴脱手飞出老远,他倒退几步坐到在地,手腕上已经是鲜血淋淋,袍子也被撕开了一个大口子,惊恐地用手挡住脸和喉咙,看着袭击他的对手。袭击他的是一条黑色的大狗,半人多高,膘肥体壮,目露凶光,它把前爪按在老二身上,微微露出利齿,仿佛随时准备咬下去。 “好了,狗!”张廷鉴吆喝一声。 黑狗立刻听话地放开老二,回到藏书楼边的阴影里卧下,它把头放在爪子上,眼睛却依旧盯着眼前的这些人。 老大连忙把心有余悸的老二拉起来,陪着笑对张廷鉴说:“爹当初救这条狗回来果然没错,这畜牲倒也知道感恩图报。” “哼,你不用岔开话头。”张廷鉴冷笑一声,“想不到我们家世代书香,竟出了你们这样想要烧书的子孙!快点给我滚!”说着一甩手,独自回后面去了。 几个儿子开始抱怨老二鲁莽,几个女人开始叽叽喳喳地争论,但是他们终于也没能说服张廷鉴,第二天早上,儿孙们不得不离开固执的父亲,踏上了逃避战火的行程…… 平时几子孙加上仆人几十号人总住得拥挤不堪的张氏大宅一下子变得空荡荡的。张廷鉴一直目送子孙们的马车消失才转身回来,他吩咐唯一陪他留下来的老仆去泡一杯茶,自己长嘘一声,缓步走向藏书楼。 张廷鉴的祖父曾做过翰林,辞官归乡之后以藏书为乐,建起这座藏书楼,张廷鉴的父亲和张廷鉴也是爱书成痴,一直把经营这座藏书楼作为毕生的事业,所以它虽然不是什么闻名暇耳的大藏书楼,但是确实是凝聚了张家三代人的心血。 张廷鉴仰望了一会这座三层的砖石小楼,缓步走入,拿起几本书翻动几页,又放下来,走回到了庭院中。 黑狗看他进楼时已经站了起来,一脸严肃地看他。 这只黑狗是张廷鉴半年前拣回来的。 那天清晨,张廷鉴照惯例沿着小路散步到家附近的林子里,他听到树林里有声音,随意的过去一看,却看到骇人的一幕:十几条野狗的尸体横七竖八地躺在草地上,草上、地上、树上四处都是血迹,有几只狗的头被撕扯下来了,还有的四肢不全,内脏翻出,每只狗的牙齿和爪子都是沾满了血,显然是这群狗彼此发生了搏斗,相互撕咬成了这个样子。张廷鉴大着胆子过去查看了一下,发现这群狗中有一只竟然还活着。那是一只黑色的狗,体形庞大,满身是血,当张廷鉴发现它时,它的嘴里还衔着另一只狗的半个头。张廷鉴一时起了恻隐之心,唤人把它抬回了回家去,在他看着这只黑狗虽然不能动弹了依旧满眼的杀气时,心中忍不住设想,那些死狗是不是就是被它一一咬死的?不过那时黑狗已经奄奄一息了,全身上下无处不是伤口,张廷鉴命人帮它治疗、休养了半个多月才使它活了过来。 伤好之后的黑狗看起来更加可怕,剽悍、凶狠,而且眼中总是闪着冷冷的光。但是人们发觉了一点,就是这只狗不会叫,大家从来没见过、也没听说过狗也有哑巴,但是这只狗确实从来也没从口中发出过任何声音,再加上它那无声无息的步子,它在庭院里走动的时候就象一个滑动的鬼影,不但小孩子们看到它会吓的哭叫,连仆人们都要绕着它走,其它的家畜更是没有一只敢接近它十步以内的。但是这只黑狗的性情还算驯良,仿佛知道谁是它的救命恩人似的,一直对张廷鉴言听计从,伤愈之后就开始忠诚地为他看守藏书楼,从那个时候开始,除了张廷鉴本人,连入内清扫的仆人都要由张廷鉴亲口对它说“行”之后才能踏进这座楼。 “狗,”张廷鉴叫了一声,黑狗立刻小步跑过来——因为没人为它取名,它就一直被叫作“狗”。 “狗啊,”张廷鉴摸抚着狗的头。他从来没有这样对待过这只狗,狗似乎想要躲闪,但是还是用一种高傲的姿态接受了他的抚爱。“所有的人都走了,但是我不会走,这些书是我祖父、父亲和我自己一生的心血,我决不抛下它们。日本人要来就让他们来,我要和这些书共存亡!可是狗啊,你还是走吧,自己到外面去或许还能找到一条生路,你不用陪着我在这里等死。” 狗缓缓地抬起头看着他。 “养了你半年多,虽然你是只哑巴狗,但总觉得你是通人性的。这些时日辛苦你为我看守这座楼了,现在你走吧。” 狗也不知道是不是听懂了,竟然真的站起来向大门走去,它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看着张廷鉴。 张廷鉴挥着手:“走!走!我不要你了,自己去找条生路吧!” 狗转身走出了大门,再也没回头的消失在草丛中。 日本兵冲进庭院时,张廷鉴坐在庭院正中的一张太师椅上,稳稳当当地看着他们——他连最后的老仆和狗都遣去了,就是为了自己面对这一刻,看着荷枪实弹,气势汹汹的日本兵,他一扬眉:“你们可以杀了我这个老头子,烧了我的书!但是,中国人你们杀的完吗!中华民族五千年的文明你们烧的尽吗!蛮夷之邦!能成何气候!我就算死了也要睁大眼睛等着看你们的下场!” 日本士兵虽然听不懂他的话,但是他这种态度和气势已经足以激起他们的杀机了。其中一名日本士兵毫不犹豫的举起手中的枪,瞄准张廷鉴开了一枪。在他开枪的同时,一条黑影从旁边跳出来,扑到了那个士兵的身上,本来应该正中张廷鉴心脏的子弹擦着他的肩膀划了过去,张廷鉴连人带椅的摔倒在地上,仅仅碰破了额头,但他捂着头从地上挣扎起来时,看到那名开枪的日本士兵被那条黑影扑倒在地后,却再也没有爬起来。 在场的日本人和张廷鉴都看清楚了,扑倒那个士兵是一只黑色的大狗。那个士兵已经被它一口咬断了喉咙,虽然四肢仍旧在抽搐挣动,但眼看是活不了了。 张廷鉴脱口叫出来:“狗!” 狗的嘴边全是鲜血,扬起头来看着日本士兵们,目光中充满了一种不应该属于动物的嘲弄,嘴角也仿佛流露出一种冷笑。 日本士兵不约而同的一起向它开枪射击,狗迎着枪声和子弹向他们奔跑过去,在它奔跑的过程中,那些日本士兵隐约觉得它发生了什么变化,而当它来到最接近的士兵面前时,站在那里的已经不是一只狗,而是一个长着长发、獠牙、利爪的妖物,那名来不及闪躲的日本士兵被他象拎小鸡似的抓在手里,它晃晃头,几颗子弹壳掉落在地上,然后利爪一挥,一颗还在搏动的心脏就握在了它的手里。它把士兵的尸体随便往地上一丢,将那颗心脏举到嘴边咬了一口,舔舔嘴唇上的血,看着剩下的日本士兵,用十分柔和的声音说:“日本人,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 虽然没有人听的懂中文,但是剩下的日本士兵却不知为什么都懂得了它的意思, “啊” 不知谁先惨叫了一声,所有的日本士兵开始转身向门外逃去。不管他们在惨杀平民百姓时多么英勇无敌,但是面对无法解释、无法理解的事物时,还是会当机立断地选择逃跑。当他们踏上大门的台阶时,那两扇朱红色的大门却自己在他们面前缓缓关闭,长发利爪的妖物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他们面前,一边舔着自己滴着鲜血的爪子,一边带着阴冷的笑容看着他们…… 张廷鉴在看到妖物拿着那颗心脏细嚼慢咽时就昏了过去,却在朦胧中听到有个清亮的声音在自己耳边说:“你救了我的命,我已经报答过你了……”等到他醒过来,庭院里空荡荡的,没有日本士兵,没有鲜血,也没有妖物,而那只黑色的、不会叫的大狗再也没有回来…… 在周围大厦的衬托下,眼前这座古老的小楼越发的老旧,连木制的门窗也散发出一种腐败的气息来。张倩走到楼前,伸手推推门,门被七把锁牢牢地锁着,纹丝不动。张倩在门前的台阶上坐下来,托着腮看着不远处的三层洋房。屋子里的争议还在继续着吧?张倩随意地想着。她对亲戚们的争吵毫无兴趣,她的兴趣在于怎么可以看看自己身后一楼藏书的真面目。 张倩身后的小楼是一座藏书楼,据说张倩曾祖父的曾祖父是清代的翰林,就是他辞官归乡后建成了这座小楼收藏书籍,一直传到张倩曾祖父张思贤这一代已历经百余年,这座藏书楼虽然不是知名的所在,但楼中的藏书种类丰富,张倩一向引以为豪。只是曾祖父在半个月前以八十七岁的高龄辞世后,这座藏书楼的历史看来也要到此为止了。 伯父的高嗓门说了句什么,从前面的洋房里一直传到张倩的耳中来,张倩无奈地一笑。 曾祖父去世之后,他子孙们四五十人都来奔丧。葬礼刚结束时大家的注意力还集中在这座住宅所处的土地上,这块已经位于闹市区的土地确实是价值不菲的,但是大家很快都意识到曾祖父还有更有价值的遗产——那一楼的藏书,藏书中颇有一些清代的珍本书籍,甚至还有明版、宋版的书籍,粗略地估计下,这些珍贵书籍的价值加在一起比土地还要昂贵得多。明白了这件事后,亲戚们便把藏书楼牢牢地锁起来,开始了对其中书籍所有权的持久争执。张倩自幼就有到楼中读书的愿望,但是曾祖父是不允许包括子孙在内的任何人踏进这楼中的,现在曾祖父去世了,亲戚们又把这座楼锁得更牢,张倩也只能望而兴叹了,等到楼门打开张倩看到的时候,大概是楼中珍本售卖一空,其它书失散一空的情形吧?张倩用手轻拍着楼柱叹息:“藏书楼啊,藏书楼,我虽然是张家的子孙,但看来终究是和你无缘了。” “哒哒,”楼中传来了一声轻响,仿佛有什么东西落地。 张倩把眼凑到窗缝上去看,在楼里昏暗的光线下,仿佛有一条人影一闪上了二楼。 “楼中有人!”张倩一惊,最近由于张家子孙的财产争夺,这座原本无人留意的藏书楼有珍本的消息已经在社会上传开,为此亲戚们还专门雇佣了几名保安日夜看守,加了七把大锁每家各执其中一把钥匙,更是连自己家族的人也不能独自进去,现在楼中怎么会有人?张倩四下望望,利落地爬上一道栏杆,又抓住柱子往上一纵身,跳起来的一瞬间总算看清了里面:藏书楼是全是一排排架子,为了防止阳光直射而侧排,一眼看去整层楼一览无余,绝对不会有人在里面。张倩又急忙看一楼,也没有人。楼梯是老式的木梯,直上直下的,如果有人站在上面也不可能看不见,张倩抓抓头:“难道我眼花?” “小倩!你在干什么?吃饭了!”大声叫着跑过来的是张阅仲,是张倩的远房堂兄。 张倩撇撇嘴:“说过别叫我‘小倩’,象叫女鬼似的。” 张阅仲哈哈一笑:“你又不姓聂!”他拍拍张倩的头问:“刚才在干什么?上蹿下跳的。你最好别打那些书的主意,不然那些人会把你……嚓!”他作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张倩不屑地说:“我又不是财迷。”她决定还是隐瞒刚才的事,免得被他取笑。 在这次遗产争夺中张倩的父亲和张阅仲的父亲虽然各自执着于自己的利益,但这并没有影响这对堂兄妹的感情,自幼一起长大的他们经亲兄妹还要亲密一些。张阅仲搭着张倩的肩笑问:“你还对这一楼书念念不忘啊!忘了小时候想溜进去,被曾祖父打了一拐杖的事了?” “你挨一拐杖试试忘不忘得了!”张倩白他一眼。 “就是一屋子的纸,真不明白有什么看头?有什么争头?”张阅仲大发感叹。 “对我来说,没什么争头,却实在是有看头啊!” 两兄妹相对大笑起来,一起向住宅楼走去。 因为留在这里吃饭的人太多,所以不得不分成了两桌,大桌子上是长辈,张倩、张阅仲等一些年轻人坐在旁边的小桌子上。大桌子上一共有张倩的父亲张爱国、张阅仲的父亲张卫东和张倩的几位叔伯,一位姑母,小桌子上则有除了张倩和张阅仲在内的五个堂兄弟姐妹。饭桌上的气氛十分沉默,连平时见了面有说有笑的兄弟姐妹们彼此也不说话,各自注意着自己面前的饭菜而已。 张阅仲突然俯在张倩耳边低声说:“你说大家天天这么吃,会不会吃出胃病来?” 张倩“扑嗤”笑出声来。 两张桌子上的人目光立刻都聚中到了她身上,张倩吐吐舌头,把筷子一放,抹抹嘴,走出了屋子。 “何必如此呢?”张倩一边摇头一边又向藏书楼走去,亲戚们都是在为了得不到藏书楼的所有权不甘心,张倩却是在为了看不到这些书不甘心。张倩自幼喜欢读书、写作,现在身为S大学学生的她已经出版过两本散文集,是在学校中小有名气的“学生作家”,而她所得到的稿费全都用来买了书,偏偏自己的家族里有这么一座藏书楼她却不得其门而入,她心里的不甘就可想而知了。 张倩绕着藏书楼转了一圈,还是只能在台阶上发呆。 “砰!砰”突然传来敲玻璃的声音。 张倩四处张望,却没看见人。 “这里,咳,回头看!”一个男子的声音传来。 张倩一转身,一个青年男子正在藏书楼里笑眯眯地对她打招呼:“喂,你在干什么?” “我在干什么?”张倩愕然地看着他,“这句话该我来问吧?你是谁?怎么进去的?要干什么?” 那个人双臂垫着头趴在窗台上,所以张倩只能看见他的两只眼睛,听了张倩的话非所问的嗤嗤着问:“你要进来吗?” 张倩看看依旧锁着数把锁的楼门,忍不住又问一遍:“你怎么进去的?” 他一跳站直了身体,向张倩做个手势要她跟过去,向楼东侧走去。张倩连忙从外面跟上他。楼的东面离高达三米的外墙只有一米远近,无门无窗,张倩在那条小夹道前站住,却看见那个人又在楼里作着手势,要她转过去。她不解地走进夹道,听到轻轻一声响动,楼东墙上打开了一扇象电影、电视里演的那样的暗门,那个人伸出头来,向她招着手。 张倩走进去,那个人又把暗门关上,笑嘻嘻地看着她。这是个二十三、四岁的青年,身材高大,容貌十分英俊,留着长头发,穿着一身牛仔装,脖子上挂着造型独特的银饰,手指上也戴着大银戒指,一副时髦的打扮和这座古老、阴暗的藏书楼摆在一起,十二分的别扭,他一边把一摞书向书架上放一边问:“这几天总看见你在外面转悠,你有什么事吗?” “我想……你应该先说你是谁?到这里来干什么吧?不然我报警了!”张倩板下脸来威胁说,这个奇怪的青年和那道家里人都不知道的暗门,一切都透着诡异。 “我在打扫、整理啊,你看不出来吗?”青年小心地掸着书架上的灰尘说。 张倩这才注意到:这座楼中竟然是如此整洁干净。书架上、橱子上,窗台上一尘不染,所有的书本整整齐齐,地上的方砖连连缝隙里都看不到灰尘,楼梯扶手更是擦的光可鉴人。自从曾祖父去世这座楼一直牢牢锁着已经半个月了,按道理来说即使不堆积满尘土也不至于这么干净,难道都是这个人打扫的。 “你……为什么在这里打扫?” “张老头死了,这里也没人管了,我不打扫怎么办?”青年开始絮絮叨叨地抱怨,“以前一个星期来一次就行,可是现在一会有人来找书,一会有人来估价,还一来就是一大帮,弄得乱七八糟的,也不想想打扫的人多辛苦!害我天天得来,浪费我多少时间啊!时间这东西多宝贵啊,你们知道吗?每天打扫一个小时的话,十天就是十小时,二十天就是二十小时,三十天就是……我可以用这时间干多少别的事啊……” “难道你是曾祖父的朋友?!”张倩不由喊出来。 青年耸耸肩,不置可否,熟练地把几本被人抽出来随手一放的书插回原来的架子上。只见他只看一眼书名,不假思索就找到它应该分在哪里,显然对这里的一书一架不是一般地熟悉。 “你真的每天都来啊?”张倩还是有些不能相信。 “每天来。”他撇撇嘴,“你以为我乐意来啊,还不是因为答应了他。” 张倩看看这么大的一座楼,数万册书他一个人整理,不禁心生佩服,称赞说:“那真太难为你了。” “那当然,也就是我啊,换了别人啊……”他自得地说,“对了,我叫刘地,你呢?张家的每一个子孙我都知道,说名字出来我就知道你是谁信不信?” “真的假的?”张倩不信,“我叫张倩。” “张爱国的女儿,张桐的孙女是不是?”刘地马上背出了她的家谱。 “你真知道!”张倩张大了嘴,“看来你一定是我曾祖父很熟悉的人,他一定对你说了很多我家的事。” “还有呢,”刘地向她勾勾手指头,“来。” 他直接走上二楼,纵身一跳,从一根柱子的雕花沿上取出一把钥匙,打开了一个大红木橱子。橱子里全是用匣子盛着,用红绫子包裹着的线装书,其中甚至有些是手写本,即使对古书收藏没有研究的人也可以看出它们的价值。刘地把这些书一匣匣抽出来,最后拿出了一个匣子递给张倩说:“打开。” 张倩不解地打开匣子,出现在她眼前的却是两本她再熟悉不过的封面,“这是……” “那个老家伙听说你当了作家,兴奋地睡不着,亲自跑出去买了这两本书回来,放在这个专放珍本书的橱子里,还絮叨着什么‘张氏四代藏书,今天终于也有了张氏子孙自己写的书了’,就差老泪纵横了,你可是他的骄傲。” 张倩深吸了口气,忍住没有让眼泪掉下来。在她的记忆中曾祖父就是个“老人”,一个苍老、迟缓、严肃,终日一言不发,一旦别人靠近他的书就挥杖打人的老人,她一共也没有跟他说过几次话,甚至以为这么多子孙中他根本不见得认得自己,可是没有想到……张倩手捧着那匣子,一时百感交集。 “小倩……小倩……你在哪里?” 张倩一下子抬起头来:是张阅仲在找她。万一被这个家伙知道了刘地和暗门的事,保证不出十分钟就“地球人都知道了”,她不愿意给刘地增添这方面的麻烦——虽然他来历不明地出现在这里,但是张倩不是直觉得觉得他可以信任。她向刘地小声说:“我堂哥来找我,我走了,你放心,我不会把你和暗门的事说出去的。” 刘地表情古怪地问:“他在叫你?” “对,他是我堂哥张阅仲——你也听过他吧?他是乒乓国手呢。”张倩对此很自豪。 “小倩!哈哈哈哈……”刘地根本没听她下面的话,放肆地大笑起来,“小倩,哈哈哈哈,怎么这么叫!”他笑的声音那么大,张倩又怕人听见,又为自己的名字被这么叫而尴尬,拿起一本书向他嘴上捂去。“小倩,咕咕咕……”刘地这样也坚持要笑,结果发出了古怪的声音。张倩听见张阅仲的声音越来越近,只好把书放下,跑下楼去,临走前回头看,刘地弯着腰,扶着书橱,还是在笑。 “小倩,小倩!” “干什么!”张倩装作若无其事地从旁边走出来,“说过一千次了,别那么叫我!” “你果然在这里,”张阅仲跑过来说,“我爸他们又找了一个古董商来看货,我怕你在这里转悠被他们看见了又挨数落,来告诉你一声。” “又一个!”张倩叹口气,前前后后来了十几个了,到底要把书卖到什么价钱他们才满意?这一来又要大翻特翻了,把里面弄得一团乱了吧,明天刘地又有得干了……糟了,刘地还在里面,被他们发现就糟了!张倩正想着怎么去通知刘地躲一躲,长辈们已经引领着两个商人走了过来,大家各自拿出钥匙,分别打开自己加的锁,一行人走进了楼里,张倩不由捂住了嘴,等着他们发出看见刘地的叫声。 一秒,十秒,一分钟,五分钟……那些人已经络绎上了楼,却什么也没发生。 “他什么时候走了?”张倩不由诧异。 “什么?”张阅仲莫名其妙地看着她。 “没有,”张倩连忙岔开话,苦笑说,“我在想这些书又要倒霉了。” 张阅仲拿了个球拍,非要在院子里的照壁墙上教张倩击球。张倩对运动却没有兴趣。只是坐在石凳上看他打。张阅仲在墙上自己击着球,优秀运动员的标准的动作看起来总有一种艺术感,让人十分舒服。 “……二千九百九十七,二千九百九十八,二千九百九十九,三千!”张阅仲大喊一声,“啪”的把球击出去,又接在手里,抹抹汗,把球在手里上下抛动着问:“酷吧?” 张倩正要回答他,却看到那一行人走了出来,一边议论着什么“宋版的《梦溪笔谈》最少要……”“初版的《呐喊》恐怕也……”“手抄的《石头记》很罕见……”一边从他们兄妹身边走过去。 张阅仲把拍子一丢,用所有人都听得见的大声音说:“真扫兴!” 长辈们责备的目光一点都动不到他分毫,而张倩则一别事不关己的样子,以手托腮坐在那里。长辈们把客人送出了门,转回身来想责备这两个不懂分寸的孩子几句,张阅仲正一挺脖子想要顶嘴,门外传来了一声世响,接着是一片尖叫声。 张家的人纷纷冲出门去,大家看到了这样的情形:那两名古董商人的车刚刚发动,还没有开起来,一根原本立在路边的水泥电线杆就倒在了上面,把车顶砸出了一个大坑,乱七八糟垂着的电线迸闪出蓝白的火花,车的发动机还在响着,发出“嗡嗡”声,而车里的人却不知道是死是活,一切就象惊险电影里出现的一个镜头一样。 路人有的在发呆,有的在惊叫,张阅仲第一个冲上去,先冲着自己的爸爸大喊一声:“报警!叫救护车!”然后用木棍小心地挑开那些电线,用力拽开了已经变形的车门。他和几个过来帮忙的路人一起把车里的两个人拖出来,直到看着两个伤者被抬上了救护车才走回张倩身边,弯着腰,低着头,手按膝盖,出了一口气。 “他们怎么样?”张倩忙问。 “看来死不了,不过也够受的,”张阅仲比划一下,“一个手被砸断了,一个满头满脸都是血。” “怎么好端端电线杆会倒!偏偏他们把车停在那里……”张倩叹息。她看向那边,在倒下的电线杆和砸坏的车旁边围满了看热闹的人,警察在努力维持着秩序,在一瞬间张倩仿佛看见个头高高的刘地也站在那里,再仔细看的时候却不见了。 “我觉得我们这座藏书楼是有什么神秘力量在保护着呢!”吃过晚饭张阅仲又和张倩聊起了那件事,“你知不知道当年日军侵华战争打到这里,我们曾祖父的父亲……” “曾祖父的父亲……曾曾祖父吧?”张倩扳着手指头,“好遥远啊。” “就是我们这们曾曾祖父,”张阅仲一说起从长辈那里听来的“古”就眉飞色舞,“当时他把子孙和仆人全都遣走,自己留在这里,准备和藏书共存亡。当日本人冲进来时他就端坐在楼前,毫无惧色,结果日本人硬是没敢碰他和他的书。后来藏书楼传到咱们曾祖父手里,正赶上文革,红卫兵小将冲进来破四旧,要烧书拆楼,曾祖父就挥舞着拐杖冲出去,把那些红卫兵一顿乱打,结果还是保住了书和楼,直到文革结束,那么多古物、古书在十年浩劫中被毁,我们这里还是没事,你想想,我们的祖辈为了这座楼会出了这么多心血,他们会甘心这样被不肖子孙卖了吗?所以啊,才会……“ “你说有鬼魂在阻止他们买这些书?还是我们曾曾祖父和曾祖父的……”张倩咧着嘴看着他,用力拍了他的头一巴掌,“你要编故事吓唬人也别把自己的祖宗编进去啊!” “我不是在吓唬你啊!”张阅仲捂着头叫出来,“你知不知道今天这两个人是第几拔来看货的商人了?” “每天都有几拔,谁知道!” “我就知道你一向不关心这些,一定不知道。”张阅仲神神秘秘地说,“告诉你吧,这些日子来的商人虽然多,但真正价钱令咱们的老头们满意的只有四家,今天下午那是一家,另外三家:一个在谈完之后失足从楼梯上滚了下去,现在还在医院躺着;一个走路时被让风吹下来的商店招牌打中,现在还昏迷着;另一个则在逛街时被抢劫的犯人抓住作了人质,后面虽然被解救出来,但是吓得得了神经衰弱,到外地疗养去了。怎么样,个个没有好下场吧!” “太巧合了吧……” “真的只是巧合吗?”张阅仲说,“祖宗守了好几代的收藏,现在不但要卖了,还为了谁多分谁少分天天在那里吵,真的在天有灵也闭不了眼吧。” 张倩双手抱着膝盖,把头放在膝盖上,看着张阅仲说:“你为什么不去跟爸爸他们说,这座楼应该保存下去?” 张阅仲沉默片刻说:“谁来照看它?要象曾祖父他们那样花一辈子,不顾生死的看护它,咱们家里谁做的到?” “……” “别看我,我要还要打球呢!而且我从小最怕看书了,一看书就想睡觉,就连睡不着的时候想像一下自己在看书,也会马上睡着……想像一下自己在看书……呼噜……呼噜……” “阅仲,阅仲?”张倩伸手推推他,不禁苦笑:“真的睡着了,太夸张了吧!”她的目光移到窗外的藏书楼上,笑容渐渐消失了…… 楼下的争吵越来越激烈,张倩想要装做睡着的样子都变的很难。和她睡在同一间屋里的堂姐大概也和她一样,早就被争吵声惊醒了吧?但是她和张倩一样,装做睡着的样子。曾经感情很好的堂姐,总是把自己的薪水拿出来为张倩买书的堂姐,自从她的父亲和张倩的父亲为了遗产大吵一场之后,就再也没有和张倩说过话。 “《大雅》久不作,吾衰竟谁陈?《王风》委蔓草……”张倩在心里捡最长的诗来背诵,竭力不让自己去听楼下的争吵声。 “也不看看你自己的德性!就凭你这样,有了钱就能高人一等了吗!” “你的德行可是好!背后里的龌鹾事以为别人不知道!” “哐啷!”杯子破裂的声音。 “……绮丽不足珍。圣代复元古,垂衣贵清真……”张倩越背越快。 “我总好过为了钱六亲不认的人!某些人有了钱还不知道会做出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来!” “你们吵什么!看看几点了!让别人听见笑话!” “伪君子!轮不到你说话!” “秦皇扫六合,虎视何雄哉?挥剑决浮云,诸侯尽西来……”张倩喃喃地念出声音来。 “我不跟你们争吵!钱本来就是身外之物,但是大家都是张氏的子孙,要分就分的公公平平,要不然不如不分!” “说的清高!骨子里还不是为了钱!” “……珠玉买歌笑,糟糠养贤才。方知黄鹤举,千里独徘徊……够了!”张倩终于忍不住从床上坐了起来,抹着眼眶流出的泪水——父亲和亲戚们的这种丑态让她想起了分赃不均而内讧的盗贼,而其中声音最大的就是自己的父亲,这让她更加难以忍受,她推枕起来,拉开房门走了出去。 时近午夜,天上疏疏点点的几颗星星陪衬着一挂残月,风吹过,这个院落颇有几分凄冷。想象曾祖父在这样的凄风冷月中或灯下读书,或伴着书香入睡,或许他看守藏书的岁月也不是那么枯燥、寂寥,至少不必为世俗的欲望所干扰,所烦恼。 张倩绕着藏书楼转悠一圈,看准了四下无人,迅速地溜进了夹道里,“记得那个暗门就在这里。我只是进去看书,又不是偷东西,应该没问题吧?”一边这么给自己的行为找着借口,一边用手在楼上摸索着。 “小倩。”一只手搭上了她肩膀。 “啊~~~”夜深人静的时候,这种事情很吓人,张倩惊叫一声回过头来,却看到刘地站在背后,一脸不怀好意的笑。张倩板下脸来,“你又在笑我的名字!” “没有……”刘地脱长了声音回答,“你反正也不姓聂……” “哼……” “不是要进来吗?来吧。”刘地轻松地推开了暗门,招呼她进去,“快点,别让人看见了。” 楼中象张倩预想的一样,书架都翻遍了,有价值的书还好,那些不是珍本的普通书则被丢的到处都是,有的甚至弄到了地上。张倩有些歉意地看着刘地,藏书楼是张家的没错,可是刘地为它付出的比张家任何人都多,更象是自己的亲戚侵犯了刘地的东西一样。刘地却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立刻一挽袖子,开始打扫。 张倩看着他忍不住问:“你怎么晚上也来?你帮我曾祖父打扫这个地方很多年了吧?” “我明天有事不能来啊,这个样子总得打扫吧?在这里打扫多少年啊?很多年……”刘地夸张地说,“我来算算,唔,六、七十年了呢!” “真是……”张倩觉得刘地怎么看也象那种新新人类,不是应该在这里打扫藏书楼的人,又问:“那你一定非常喜欢看书?” “不,我不看书,”刘地说,“我喜欢看人,人比书好看!你信不信,一个人的一个念头,有时候一本书都装不完?” “……很有哲理……” “哲理?哈哈……”刘地又开始了那种夸张放肆的大笑。 “那我可以看这里的书吗?” “当然可以,这可是你们家的书,怎么来问我。不过不能带走,谁也不可以把这里的书带出去。” “我知道——这是我们家的祖训。”张倩说的黯然。现在张家的人,谁还在乎这条祖训?反而是刘地这个外人记得牢。 刘地说完,为她开了一盏灯。张倩发现那盏灯的设计很巧妙,虽然有足够的光线,可是从楼外是看不到它的。 张倩靠在橱子上静静地看书,刘地在旁边收拾整理,时间在小楼中慢慢过去,等完全沉浸在书中的张倩回过神天色已经微微泛亮了,她揉揉眼睛,放下书,抬头看见刘地正坐在一个橱子上看着自己,她歉意地说:“你打扫完了,是不是我耽误你回去了?” 刘地耸耸肩:“你很喜欢看书。” 张倩把书小心地放回架子上说:“家庭遗传吧。” “遗传?那也只有你一个人遗传到了,其他人啊,没有一个是进来‘看’书的。” “你相信吗,我爸爸其实是很爱看书的,一天不看书都睡不着觉,我的好几位长辈都是这样。我记得我小时候他们常常聚在一起,都是讨论什么胡适啊,鲁迅啊,矛盾啊,左拉啊,我会喜欢看书也算是受了他们的影响吧。” 刘地歪着头看着她。 “你不相信啊!现在他们要卖这些书也是有原因的啊。”张倩解释。 “买房子、买车、出国、开公司……”刘地把两条腿叉开伸攻,双手按在两腿间的橱子上,向前塌着身子,一副坐没坐相的样子,慢慢吞吞地说。 张倩不清楚刘地到底对自己的家族有多少了解,他竟然连各家卖书得钱后的目的都知道。她听出刘地的话里对卖书有些抱怨后说:“你为这些书付出了这么多心血,一定很舍不得它们吧?” 刘地一挥手:“哪里舍不得!早卖早干净,省得我天天伺候它们。” 张倩在他对面坐下说:“卖掉祖宗的收藏怎么也不是光彩的事,我堂哥阅仲也为了这件事气呼呼的。” “你堂哥?昨天找你的那个?哈哈哈哈……(不小心想起“小倩”这个名字了)” 张倩白他一眼说:“是啊,他很反对这种为了钱卖祖宗心血的事。” “叫他来管这一楼书啊!”刘地热切地建议着——看来他真的很想把书楼交给别人打理。 “他?叫他整天对着书还不如叫他死。张家的遗传因子到他那里才真的出了变异。” 刘地一下子垂下了头,叹了口气,从手指缝里问:“那你呢?你这么喜欢书,把书交给你怎么样?” “我?有那么多长辈,轮不到我说话吧?” 刘地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反正……”张倩正要再说什么,看看手表又止住了,说:“快六点了,再不走就会被我爸爸他们发现了,你还不走吗?” “马上也走了。”刘地笑咪咪地看着她说,“改天见。” “改天见!”张倩匆匆离开了。 “她……可以吧?”刘地还坐在那里,对着一屋子书自言自语地问,好象它们可以听懂一样,“你们觉得她怎么样?她再不行的话,我也无能为力了……” “到底要到什么时候才有结果!”张卫国大声吼着,指着张卫东的鼻子问,“我可不象你们,个个有钱有势!我等钱救命的!你说让你找买主,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你也看到昨天的事故了!这能怪谁,你急有什么用!” “反正我不管你们那么多!等到四号再看不到钱就分书。把我该得的一份书给我我自己处理。”他说完,重重地一摔门走了。 好好的一顿饭被他这么一闹谁也吃不下去了,张倩放下筷子,听见旁边一位堂姐在问:“四伯怎么了?突然发神经。” 张阅仲这个“天通耳”加“大嘴巴”马上抢着回答:“你不知道啊,他迷上了赌博,不但把自己的工厂输掉了,还欠下了一屁股债,真的是等着这笔钱救命呢!” “哼……败家子!”那位堂姐不屑地说。 张倩低头苦笑——难道卖掉祖宗的心血不算败家?败的更彻底吧?听到父亲他们已经讨论起来:能不能在一周之内找来买主,找不来的话分书不分?万一非分不可的话怎么分?用不用公证…… 天色从早上开始就阴沉沉的,空气中尽是夏季雷雨前的湿闷,藏书楼里也显得格外的昏暗,张倩手里拿着一本书却根本看不下去,幽幽地说:“昨天下午,我的四伯父出了车祸,要不是一位路过的出租车司机心肠好,把他送进了医院,恐怕他就没命了。” “是吗,他运气不错。”刘地那副表情就算不是幸灾乐祸,至少也是没有什么同情心的表现。 “……我觉得很害怕……你知道,最近来联系要买书的商人一个接一个全出了事,而我四伯父刚刚说完要把书分掉就也……阅仲说是有祖宗的灵魂在处罚这些想买卖藏书的人,我虽然不信这些,但是……接连的出事……你说那么宽的路面,好好的车怎么可能开到桥下面去!” “他喝了酒吧?” “他和我们一起吃的晚饭。” “再不然是想钱想的走神了,刹车失灵了、对面有车冲过来了……交通意外吗,常有的事。”刘地下结论。 “万一……阅仲猜的是真的怎么办?”女孩子总是胆小,边说边打了个寒颤,“我爸爸一直是支持卖掉藏书的,这么下去,说不定哪一天就会轮到他……太可怕了!” “不可能的!”刘地义正辞严地说,“世界上怎么会有鬼魂这种东西,什么年代了还相信这些怪力乱神的事。我们都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难道还不明白什么鬼魂妖怪根本就不存在,我们应该相信科学!”他的话音刚落,窗外忽然传来了雷声,震得窗扉微动,几道闪光划破了天空。 张倩被突然而来的雷声吓了一跳,惊叫了一声。 刘地看着窗外喃喃自语:“说个小谎而已,不至于要被雷劈吧……” 雷声就象一个信号,阴了半个下午的天空终于下起了雨,本来就光线不足的藏书楼现在更加阴暗了。一排排书架,一个个书橱影影幢幢的,颇有和些神秘又危险的气氛透露出来。张倩心里本来三分的担忧被这样的气氛渲染成了七分,不安地说:“可是连四伯都出事了,你叫我怎么不担心我爸爸。” 刘地站在窗边,双眼看着窗外说:“不如劝他别一心卖这些书了,也就没事了。” 张倩苦笑说:“那怎么可能?他需要这笔钱成立自己的公司呢。” “那么担多余的心也没用啊。” 张倩这几天来第一次看见站没站相坐没坐相的刘地竟然笔直地站着,在阴暗的窗边仿佛一个剪影,一道闪光照亮了他半个脸庞……什么时候自己也看到过这样的景象,张倩皱起了眉头,自从看见刘地那一刻他就觉得熟悉,究竟何时……“我们,是不是什么时候见过面?” 刘地目光一跳——第二次了,自己消除记忆的法术对张倩竟然两次失效了。 “我总觉得什么时候见过你,”张倩用手敲着头,“却偏偏想不起来。” “怎么可能?”刘地走到张倩身边,指着自己的脸大言不惭地说:“象我这么英俊、潇洒、气质出众的帅哥你如果见过怎么可能忘的了,我可从来没有被女性忘掉过哦!不要随便破坏我的名誉。” 张倩简直不有相信他的脸皮竟然可以这么厚,不过他说的也很有道理,象他这么英俊出众的人如果以前见过,自己就算想忘记只怕也是很难的。 “喔,我想起来了!”刘地突然叫,“那是在前生啊,小桥墩下,杨柳岸边,晓风残月,你握着我的手……”他闭着眼,一副陶醉的样子向张倩逼近过来,“啊,那时候你的目光温柔如水……” “闭嘴啊,恶心死了!”张倩忍不住捂着耳朵叫起来。 刘地睁开眼看着她的样子哈哈大笑,张倩也不禁跟他一起笑起来。 “对了,要不要跟我去‘看人’?”刘地忽然问。 “看人?” “看人啊,人比书好看!”刘地伸手拉住她的手,搂着她向外走,“不信跟我去看一次!”他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也不用雨具,就这么拉着张倩跑了出去,在雨里一边跑一边大笑。 张倩虽然生活在风气开通的城市里,但她是个保守的女孩,从来没有和自己亲戚以外的男子牵过手,可是为什么和刘地手牵手的在雨中跑的感觉这么熟悉:刘地紧紧拉着自己,在冰冷的雨中温暖一直从他手上传来,一直向前跑,周围全是雨的声音,风的声音,远远的有一辆车驶来的声音……对他说:“上车!” “上车。” 刘地的声音把正在恍恍惚惚回忆的张倩叫了回来,发现他们正站在一辆红色的出租车面前。“红车……”仿佛连和刘地一起坐上这辆车都是经历过的……为什么?(张倩上次和刘地的相遇请看拙作《荒山夜语》,不过……嘿嘿,我还没写。) 车在一家酒吧前停下,这时雨已经停了,刘地拉着张倩下了车,张倩发觉他根本没有给司机车钱。而那个司机竟然也没有他向要,发动车扬长而去。张倩诧异地看着车去的方向。 “喂,喂,看什么啊?难道他比我帅!”刘地在她面前晃晃手指。 “你没给他钱。” “我朋友,给什么钱啊!” 张倩不由失笑——自己这是怎么了,疑心疑鬼地一路在胡思乱想,一件这么简单的事都……真的快被阅仲传染了!她甩一甩头,把脑子里盘旋的乱七八糟的念头丢开。 “来,我最喜欢的酒吧!”刘地拉着她,当张倩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站在自己从来没有踏进的“酒吧”里了。 酒吧和电影电视里给张倩的感觉差不多,只是因为抽烟的人太多,烟雾缭绕的程度要比影视剧里的严重的多。刘地对这里不知道多熟悉,一边和服务小姐打着招呼,一边找了个位于角落,却能看见整个酒吧大厅的位置坐下来。点了一大堆酒和水果。张倩看着他几下子打发走一名来和他打情骂俏的女服务生,扬扬眉毛说:“这里果然比较适合你。” “藏书楼不适合?”刘地颇有自知之明,他给张倩倒上果汗,自己打开一瓶XO就着瓶子大大地喝了一口说:“这里是我的‘阅览室’和‘娱乐室’,比看书有意思多了吧。” 张倩把目光转向大厅里的红男绿女,若有所思地说:“是很有意思。”她爱好写作,本来就喜欢用置身事外的眼光看人看事,所以完全能明白刘地的意思。 刘地又喝了一大口酒,抹抹嘴说:“你看那个女人,和她男朋友在一起多么亲密,多么深情,可是我常在这里看见她,每次和她在一起的男人都不同;你看那个女服务生,刚才一定被客人骚扰了,眼圈红红的。我也认得她,很洁身自好的女子,从来不肯接受男客人的戏弄。可是她又为什么在这里打工呢?后面的故事很有想头吧……”他招手叫过这个女孩子服务生,又要了一瓶酒,递给她一笔小费。“还有那个男人,和他一起的一定不是他妻子……”刘地看着别人,指手画脚,口沫横飞地说着。 张倩皱起眉头:“刘地,你的心态有问题吧!” “有啊,有啊!”刘地点头,“我最喜欢幸灾乐祸、落井下石看热闹。嗨,你看那个人……” “……” 张倩发现刘地真的是在这里“看人”。他的观察力很强,看到一个人就分析他在干什么,他的目的等等,头头是道,而且很了解别人的心理,只是这种爱好未免让人不能恭维。张倩很难理解刘地这样的人,他看起来既时髦又玩世不恭,但是却能数年如一日的耐下心来整理一座藏书楼,他看起来熟悉并且喜欢出入这样的娱乐场所,但是又只是在这里“看人”。不知为什么,张倩对刘地从心里感到亲切,就好象很久以来就知道、就认识一样。她看着刘地的侧脸,那种带着讥讽的微笑,和从一举一动里透出来的玩世不恭都似曾相识,张倩在回忆里苦苦地寻找着那样熟悉的神情。 “看那个男人……”刘地还在指着酒吧里的人给张倩看,满怀心事的张倩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他指的人,却无法再收回目光来。“看到那个女人了吗?二十出头吧,怎么可能和那个四十心上的男人是正常的情侣——也不是叫的小姐,因为他们很熟稔……”刘地还在喋喋不休地分析。 “二叔……”张倩怎么也想不到会在这里看到这位堂叔。他一向老实谨慎,不是应该出现在这种场合的人。 两个位子本来就相隔不远,张倩一旦专注了注意力,虽然酒吧里环境吵闹还是可以断续听到那边的谈话。 男人:“你再给我一点时间,我一定尽快和她离婚。” 妇人:“哼,你离不离婚关我什么事,我问是你说的遗产啊!” 男人:“反正我祖父已经去世了,等我离了婚,那些遗产却是咱们俩的啊。” 女人:“遗产,遗产,说了八百遍了,我在一毛钱都没见到。我跟你说明白,见不到这笔钱,你趁早也别跟你老婆离婚,我可没空陪你过穷日子。” 男人:“你放心,我一定尽快催他们把书卖掉,一定尽快!” …… “他是我二叔……他一向是个好丈夫,好爸爸的,怎么会……”张倩沉浸在震惊中。 “男人有钱就变坏罗。”刘地见怪不怪。 张倩真的不能明白这个摆明了为了钱的女人有哪里好?二叔又为什么突然有了这么多转变? “有些人啊,平时是看不出来的,一旦有了钱不会象变了个人的。”刘地又开了一瓶酒来喝。 “刘地……”张倩咪起眼盯着他,“你是特意带我来这里,让我看到二叔的对不对?” “我怎么知道他是你二叔?”刘地把酒送进嘴里说。 “我们张家的事你什么不知道!” “那倒也是。”刘地不怀好意地笑着,“不过你的三围我就不知道。” 张倩一下子涨红了脸,腾地站起来大声问:“你到底想干什么?我们张家的事与你何干?二叔和你有什么过节?你为什么要在那里山风点火!” 刘地自若地问:“他不弄火,我怎肯弄风?” 张倩警惕地盯着他:“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我只想告诉你,不卖书,他可以过回本份日子,卖书,他家破人离。” “那又怎么样?”张倩提高了声音。 “不怎么样。”刘地淡淡地说,“你们张家的事与我何干?” 张倩吸了口气,让自己冷静地坐下来说:“我知道你十分不希望那些书被卖掉,但是是那些长辈们在做主,你和我说也没用。我也不想那些书被卖了啊!” “真的不想?” “当然了,我怎么会希望祖先的藏书被当作商品卖掉!” “只要你不想它们被卖就有用!”刘地好象松了一口气似的笑起来,“来,来,喝一杯,我又不是来和你吵架的。” 张倩喝了一杯饮料,心情总算平静下来,对刘地说:“不该对你发脾气的,对不起。” “随便发,没关系。”刘地心情好得很,举着酒瓶笑嘻嘻的。 张倩这才注意到桌子上已经摆了三、四个空酒瓶,不由叫了一声:“你喝了这么多酒!” “才四瓶啊。”刘地面不红心不喘地说。 张倩伸手推他送到嘴边的酒瓶:“别喝了,这可是白酒。你会醉的。” “太小看我的酒量了!小姐,再来两瓶。”刘地反而来了精神,把手中的那瓶一饮而尽,对服务生叫起来。 又是那个刚刚哭过的女子端了酒送过来,快要走到刘过边时,还是刚才戏弄她的几个男人中有一个伸出手,突然在她胸口摸了一把。女子一惊,手一晃,一个酒瓶落在他们的桌子上,碰倒了好几个杯子。“小姐,你的服务可不太好哦,”几个男人这下有了因头,开始向她动手动脚。女子又不敢高声叫喊,只好奋力抵挡着,口里却要向他们道着歉。 “不用道歉,乖乖,亲一个就行了。”其中一个醉的最厉害的男人驽着嘴扑上去。 “又是这种事,真无聊。”刘地把空酒瓶扔在桌上。 “酒吧的人会管吧?为什么没人阻止?”张倩紧张地问,一回头,刘地却站起来走出去了。 “喂,你,”刘地向那个男人勾勾手指头,“碰翻了我的酒呢。”不等那个男人说什么,刘地用膝盖向他下身一顶,迎面又送上一拳,把他打趴在了地上。 “啊……”那个女服务生惊叫起来,扔下酒跑了。 “你现在才叫啊?”刘地冲她的背景耸耸肩,“对着他们又不叫,对着我这样的帅哥叫!” 另外几个男人当然不肯罢休,向刘地包围上来,刘地左面一拳,右面一脚,三、五下就放倒了其中三个,剩下的一个恶狠狠地看着刘地,亮出一把匕道来。一步步向他逼过去,刘地装模作样地举起双手,站在原地等他过来。 “碰!” 一声闷想,拿匕首的男人应声倒地,现出身后双手抓着一个酒瓶的张倩来。 刘地瞪大了眼睛,看看地上的男人,再看看张倩手中的瓶子,推开手无奈地笑了一下。全酒吧的目光都聚集在了张倩和她手里的瓶子上。刘地拉住她的手,推倒了一个走过来的酒吧保安,跑了出去。 刘地拉着张倩从酒吧里跑出来,“哈哈”大笑着,一边跑一边笑,终于喘不上气来了,索性停住步子,扶着路边的电灯柱子笑的弯下了腰。张倩从来没有干过这么疯狂的事,本来还惊魂未定地不住往回看,怕有人追来,但是看着刘地前仰后合的样子不知不觉也被他感染了,失笑起来。 “我不是说过人比书好看吗,怎么样,今天晚上看得精彩吧?”刘地好不容易止住了笑问张倩。 张倩扔下一直拎在手里的那个瓶子,问:“今天晚上到底发生了多少事,你能告诉我吗?” “哈哈……”刘地又开始笑,“天天跟我出来的话,常有这样的精彩。” “你天天这么过日子?” “我的原则是这样,想笑就笑到够本,想玩就玩到够本,喝酒就喝到够本,打人就打到够本。怎么样,觉得我很潇洒,很酷了吧!” “这种日子亏你过得来……”张倩这可不是表扬他。 “也只有我过得来。”刘地马上把她的话当作表扬,“我只过自己的日子,谁都别想让我不自在,我只捡生活快乐的一面来过,把其它的全丢给别人,很有个性吧?” 张倩微微一笑,没有附和他,却说:“我记得读过一首诗,其中有几句是这么说的: 活着 所谓现在活着 是敢哭 是敢笑 是敢怒 是自由 ……我本来以为没有人可以真正这样的活着,但是现在看来,这几句诗句象为你写的一样。想别人可以不赞同你的生活方式,却无论是谁都不能不羡慕你的生活方式吧?” “哈哈,”刘地笑起来,背着手到退着走,看着张倩念:“ 活着 所谓现在活着 那就是口渴 是枝桠间射下来的耀眼的阳光 是突然想起的一支旋律 是打喷嚏 是与你……哈!”他突然不再念下去,正过身子来走路。(刘地和张倩念的是同一首诗,下文是“是与你手牵手”)他突然发觉自己泄露了心事,不再念下去,转过身往前走。 张倩装作什么也没觉察到地说:“不是说自己不看书吗?” “我送你回去吧?很晚了。”刘地把话题岔开去,嬉皮笑脸地催促着,“快走、快走,女孩子家不要在外面待的太晚!” “……这句话不太符合你的生活态度吧?” “我的生活态度只针对我自己!” “……严于律人、宽于待己才是你的生活态度吧。” “知音啊!拥抱一下吧!” …… 张倩看天色已晚,恋恋不舍地放下手中的书,四望一下叹口气说:“这次看来是真的找到买主了,听爸爸他们说连价钱都谈好了——早上阅仲还在咕囔:怎么这商人不出事,以后我怕是没有机会在这里看书了。” 刘地还在收收拾拾,边说:“那有这样的傍晚盼人家出事!这是什么心态啊?怎么和我一样!太可恶了!不过,我太喜欢他了,下次介绍介绍!” 张倩气结。 刘地摆出一付讨好的神情说:“你喜欢的话,这藏书楼给你好不好?” “你说了算啊。”张倩白他一眼。 “我就说了算啊。” 张倩随手翻着书本,说:“说真的,我不太理解‘藏书’这种行为呢。只是把自己喜欢的书收藏起来珍藏还好,可是把从来不看的书也象无价之宝一样,还专门盖座楼来保存我就难以理解。书啊,就是应该用来看的,书的价值在于它的内容,不在于它本身有多长的历史,是什么版本,值多少钱,你说对吧?” “数代人的心血,自然有它的价值在里面,不在于它值多少钱啊。” “说真的,我真没法理解曾祖父他们,把这么多书牢牢地锁在楼里,到底有什么意义?这些书没有人来看,它们也不会高兴吧?我想我是永远都成不了藏书家了——我啊,宁愿作个看书家!” “那么这一楼书怎么办?”刘地有点急了。 “轮不到我操心啊!” “如果把它们交给你呢?”刘地急切地问。 “我才不要呢——这不是一楼书,这是一楼麻烦啊~~~~~~” 刘地露出紧张的神色认真地问:“我想问你,如果真的把藏书楼交给你的话你怎么处置它?” “送给你。”张倩俏皮地一笑,她知道刘地一直在努力想让自己争取藏书楼的所有权,好让这座藏书楼保全下来,但是她以来没有那样的能力,二来是真的不愿意被这座楼锁住一生。楼能保存下来当然好,但是如果是要自己来照顾的话,张倩作不到。她侧着头说,“你是最适合作这里主人的人了,再不然捐给图书馆,我知道你不希望这些书失散掉,可惜我不是那种可以为了藏书付出一生心血的人——我认为那不值得,对不起。” 刘地深吸口气,靠在墙上,露出自嘲的笑容。 张倩没有想到他会这么颓丧,不知道怎么劝他,又和他说话,刘地却不回答,她只好自己默默地走了。 “唉……”等她走远,刘地发出了一声长叹,“我再也不能了……” 他拍着墙壁,自言自语地说:“我能怎么样?真的把他的子孙都吃了不成!到此为止了……刘地啊刘地,遇到了人类,你终于还是有做不到的事啊……”虽然没有亲口的承诺,但是刘地在心里是答应过张廷鉴的:为他好好看护这座楼。可是到了如今,看来他的承诺是真的做不到了。他这七百年来,从来没被什么事难倒过,即使面对生死关头他也只是一笑而已,可是这一次他已经用尽了心思,可是结果还是难入人意。 “人类啊……”刘地“咯咯”地笑着,觉得自己从来没这么沮丧过,以往人类要是让他不满意了,提过来一口吃下就是了,可是那些人不是日本士兵,不是红卫兵小将,而是他恩人的子孙,是张倩…… “看来只能用最后的办法了。”刘地伸手拥抱一下楼柱,“咱们相处了60多年,现在要拜拜喽!”他把脸贴在那根柱子上,久久没有抬起来…… “遗嘱!”听了这位前来拜访的律师的话,客厅里一片椅子响、桌子动的声音,所有的人都向律师围上来,发问声,惊异声乱成一团。 律师有些不解地看看这些人,从一个密封的严严实实的大信封里取出了一份文件,清清嗓子说:“确切来说这不是一份遗嘱,而是一份转让证明,是张先生生前签属的将他的藏书全部转让给市图书馆收藏的证明。” “乒乒乓乓” 律师的这句话说完,至少有两个人坐到了地上,更多的人虎视眈眈地盯着这位律师,靠他最近的张卫东一把把遗嘱抢了过去。他草草地看了一遍,然后神情木然地呆看着地面,他身边的张爱国忙从他手里把遗嘱拿过去。这样一个传一个,张氏家族的人用了大半个钟头,都把这份遗嘱看了一遍,最后传到了张倩手里。张倩用最快的速度把遗嘱看完,露出了难以言喻的笑容,淡淡地扫视了她的亲人们一眼。 张家的人都在面面相觑,他们当中没有人知道张思贤生前曾签下这份遗嘱。不应该说这并不是一份遗嘱,而是张思贤生前就已经将自己的藏书全部捐赠了出去。他只是在无偿捐赠的基础上向图书馆提出了三条要求而已: 一、只有在张氏子孙无人愿意保存、管理藏书楼的情况下,此合约方生效; 二、图书馆有权利将藏书借阅和收藏,但是无权出售; 三、图书馆在得到张氏子孙全体同意的情况下,可以出售藏书,但出售所得款项不能归图书馆或张氏子孙所有,而必须全额交给慈善机构,用于贫困地区教育。 这份手续齐全、条件严格的合约从头到尾,直到最后那个老人用抖动的笔写下的签名和郑重按下的指印都使张倩感到,曾祖父他什么都预想到了,家庭中的纠纷,后代的贪念,甚至以后有可能发生的利益之争,这些全在他的计算之中。 “凭什么!藏书是张氏全族的东西,怎么可以凭他一张纸就给了外人!”张卫国第一个叫起来,他把手伸向张倩,想把遗嘱抢过来撕掉。有和他一样想法的人还有好几个,他们一起气势汹汹地向张倩过来。 “干什么!”张阅仲跳到张倩前面——他不愧只这个书香门第的“基因突变”者,又高又大,亮出因为体育运动而得来的一身肌肉往那里一站,唬的那些叔伯、堂兄弟都不敢再往前。张倩走出去两步,把遗嘱还给了那位律师。那位律师的目光和张倩碰在一起,对她露出了了解的神情。 “我们不承认这份文件!” “对,我们要起诉!” “把它给我!” 大家的目标又一致转向那位律师。 “如果各位有什么异议,尽可以通过法律途径来解决,但是这里还有一份文件要请大家过目。”律师从容地打着官腔,又取出另一份文件说:“这一份文件,是张思贤先生生前在银行保险箱里保存的物品的手续和钥匙。所保存的物品是一对宋朝的花瓶——现在价值大约在七百万元左右。”他把文件举起来给大家看,原本为了藏书转让合同的事议论纷纷,有的沮丧,有的气愤的人们在听到这个报价后,顿时全都安静下来,目光集中到他的手上,律师停了一会,让所有人都看清楚,接着严厉地说:“张思贤先生留下遗言给各位:张氏子孙,可以卖古董、卖房、卖地、卖儿、卖女,但是决不能卖书!这对花瓶的价值加上土地的价值,虽然不足够实现你们全部的愿望,但是也美金和藏书的价值相抵了,希望你们好自为之。”他一字一字的把这句话说完,扫视了在场的所有人一眼,他的目光中有某种东西,使大家都不敢再直视他。 张倩眼泪从眼眶中滴下来。 曾祖父这最后一项安排,不仅仅是为了不让子孙们继续虎视眈眈地盯着那些藏书,也是从子孙们的角度、很体谅地作出的安排——用七百万元的话,有很多办法可以让藏书楼继续存在下去,但是那样子孙们将一无所获。曾祖父的决定让藏书和张氏家族的人都得到了最好的安排,一向把他视为爱藏书胜过爱子孙的亲戚们,这下可以明白些什么了吗? 所有人都集中在那们律师身边听他讲解这份文件,律师的目光却穿过大家,看向最后面的张倩,直到他把一切向张家的人交接清楚后,依旧看着张倩,说:“我能为你们做的都做完了,告辞了。”微微点了一下头,转身离去了。 “被他看到自己流泪了。”张倩拭去眼泪,反倒是她的亲戚们无人发觉她的激动。正热烈地讨论着,只不过内容从藏书变成了古玩。张倩见大家都不注意自己,悄悄走了出去。她信步向藏书楼走去,心想刘地如果知道了这个消息,会高兴,还是生气?不知道他今天来没来? 当她习惯性地来到那条夹道时,却惊讶地停住了步子,“怎么会这样?”她记忆中那条狭窄但铺有方砖的她连日来常常走动的夹道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两条横在地上的水泥柱和齐膝的野草。“怎么变成这样?昨天还……” “小倩,你到这儿来干什么?”张阅仲也跟着她出来,见她在发呆走上前问。 张倩茫然地问:“这里什么时候长了这么多草?” “这里一直这么多草啊,昨天我还在这里抓蚱蜢喂鸟来着。” “不可能!我昨天明明还来过!”张倩冲进去,跳过那两根水泥柱,用手在墙上摸索,但是却找不到那道暗门,“明明在这里啊!我不会记错的!” 张阅仲不解地问:“你在找什么啊?” “暗门。” “暗门?电影里的那一种?”张阅仲摸着头问,“在这里怎么可能找得到?” 张倩慌乱地跑到前门,用力地拍着门喊起来:“刘地!刘地!你在不在?” 张阅仲担心又紧张地跟着她问:“小倩你干什么啊?刘地是谁?这里面怎么会有人?” “刘地!刘地……”张倩喊了十几声,里面还是一点声响都没有,她回头看着张阅仲,满脸惊疑地说:“可是这几天我一直看到他,他总是在这里面啊!” “怎么可能,这里锁的这么牢。” “他从暗门进去,从那道暗门,我也走过的!”张倩又跑回夹道寻找暗门,可是那堵墙扎扎实实地立在那里,连多余的缝隙都找不出来。 “不会有暗门的,难道造道暗门让人偷书!小倩,你别吓唬我啊!不是发烧了吧?”张阅仲担心极了。 张倩失魂落魄地说:“明明有啊,刘地就从这里进来打扫、整理……” “刘地……”张阅仲念着这个陌生的名字,“就算有暗门让他进来这座楼,他应该也进不了咱们家院子啊。大门对着住宅不说,院子里还有保安。” 张倩惊异地睁大了眼,她从来没考虑过刘怎么进到这个院子里来的问题。 “小倩你过来看看,”张阅仲趴在窗户上向楼里看,“这里根本没有打扫过啊!”张倩凑上去,楼里到处可见灰尘,书本也翻得十分凌乱,和她记忆中的一尘不染全然不同。 “怎么…………”张倩无力地扶住窗台,“难道是我的幻觉?不会,我确实见过他的!对了,前天晚上我很晚回来,不是你帮我开的门吗?我就是和刘地一起出去了!他送我回来,当时就站在路边,你没有看到他吗?” “前天晚上……”张阅仲盯着她,眼睁得很大,难以置信地说,“那天你很早就睡了,叫你打牌你都不起来……你哪里都没去啊。” 张倩握着拳,身体发抖,乞求似地问:“那么我这几天经历的是什么?和我在一起的又是什么人?” 张阅仲深信张倩不会说谎,不由也感到一阵寒意,看着阴森森的藏书楼:“该不会……是……是那个吧?”两兄妹惊慌地对视着,终于拉着手双双逃离了这个地方。 图书馆珍而重之地运走藏书后房屋和地皮都被卖了,那座经历了100多年风雨的小楼也开始被拆除。出售房产和古玩的钱也不少,虽然无法实现大家所有的愿望,但是至少可以实现一大部分。张家的纠纷就这么结束了,大家又恢复了那种其乐融融的亲戚关系。 这一切已经过去了十几天。 张倩坐在咖啡厅里,托着腮看着窗外,她无法弄明白自己那几天到底遭遇了什么,已经发誓不去想它了,但今天又被张阅仲约了出来,说是有新发现。只是那个家伙的所谓发现不知道有多少是真的,多少是他自己发挥想像的结果。 “小倩!”张阅钟一进门就用那个大嗓门喊起来,张倩皱起眉头,端着杯子向他做了个泼的手势。“我跟你说明!大发现!”张阅仲还是咋唬着,张倩不得不向他做了个“轻声”的动作。 张阅仲压低了声音,把手张在嘴边,趴在张倩耳边一字一字地说:“藏书楼下面挖出尸骨来了!” 张倩手一松,杯子摔在桌子上,“什么尸骨?难道是……刘地……” “不,是日本士兵。” “日本……士兵?” “尸体是早化成白骨了,但从摆在一起的枪械什么的来看,应该是当年的侵华日军,一共十多具,就在楼的正下方。” “可是楼已经建了100多年了,怎么会有抗战时期的尸骨埋在下面?” “就是奇怪在这儿啊。而且你知道他们是怎么死的吗?” “怎么?” “有的颈骨拍了,有的胸骨碎成一段一段的,有的头骨裂成了七、八块——全是用外力弄的。” “外力?” 张阅仲伸展手臂,摆了个武术架式。 “不会吧……用手……” “记不记得当年日军占领这里,曾曾祖父独自留下守护藏书的事?恐怕就是那个时候杀的,时间上也吻合,还有文革时曾祖父曾用一根拐杖打走红卫兵的事……唉,不得了,我们的祖先全是深藏不露的高手啊!唉,张阅仲啊,张阅仲,你如果早生二十年不就可以随曾祖父习武,把张家的武术发扬广大了吗?曾祖父去世后家传武学就此失传。张氏子孙真该同声一哭啊……” “……你武侠小说看多了吧……”张倩把目光投向窗外,轻笑了一下,不在理会张阅仲的絮叨,那座藏书楼确实处处透着神秘,但是她已经下定决心不再去想了。“待会去一趟图书馆看看那些书吧,反正也在附近。”她喝了一口咖啡,这么想。 听说是张家的人想看看那些书,馆里的人十分热情,馆长亲自陪着她说话,一边吩咐:“叫刘地来带张小姐去看看。” “刘地!”张倩几乎是颤抖着把目光转向了门口。 门外走进来的是名毫不出众,三十出头的中年男子,看都没看张倩,过去问:“馆长,您叫我?” “刘地,你带这位小姐去11号书库看看,她是张家的人。”馆长一边吩咐刘地,一边向张倩介绍,“刘地在我们这里干了十多年了,认真扎实,由他来专门照管那些书再合适不过了,你们大可以放心。” “张小姐,”“刘地”伸手和张倩握一下,“这边请。” 书已经被重新分类编号,放进了专门的书库,其中一些珍本还被放进了密封着的恒温、恒湿的柜子,待遇比在那座楼中时好了不知道多少。“刘地”介绍说这个书库是一位华侨捐资修建,最现代化的书库,馆里为了表示对张氏藏书的重视,专门用来存在这些书。 “可以借吗?” “可以在这里看,不能带出去。”“刘地”面无表情地指着墙上的规定说,“本馆外借图书在1——9号书库。” 张倩一笑。她站门外看了一会,没有进去就告辞了。站在图书馆的台阶上,风吹过脸庞,她再回头看一眼,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她再也不打算想起来了,而且她有一个预想:无论如何,刘地是会守住这些书的………… 荒山夜雨 作者:可蕊点击:54164投票:199 黑夜的山林一片寂静,天空中翻滚的乌云遮蔽了星月的光辉,使得整个树林里伸手不见五指。远处隐约传来几声夜鸟的鸣叫,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湿气。一只野狗无意中走近这里,却被鼻端触及的一丝怪异腥臭吓坏了,夹着尾巴呜咽着逃走了。 树林中,一个庞大的物体正在用肉眼难以察觉的动作蠕动着。 突然响起的放肆笑声打破了树林中的静谥:"哈哈,这次起来得这么早,看来你是饿坏了。是不是很期待我来啊!"闪电划破了天空,随着闷雷滚过,蓄势已久的暴雨终于下了起来。在银链般划过天地的闪电光影中,可以看见发出笑声的是一个年轻的男子,他毫无遮掩地站在暴雨中,浑身都湿透了,头发、衣襟、裤脚都在滴水。他却并不在意,悠闲地把双手插在裤袋中,抱怨道:"为什么每次来看你都会下大雨呢?可惜了这身衣服,这可是名牌啊,一身好几万呢。"黑暗中,庞大的身躯缓缓向他靠过来。 男子靠在树上,懒洋洋地道:"快点儿吃吧,别抱怨了,我都没抱怨……什么,想吃女人和小孩?我从来不吃雌性和小孩儿的,你就死了这份心吧。"他自言自语这,一声低沉的咆哮在他身边响起。 男子不为所动,像赶苍蝇似的挥挥手,滔滔不绝地说:"不给你弄女人和小孩儿就吃我?你吃啊!吃了我看谁还会来喂你,不是我说你,就算不知恩图报也不该张口闭口说要吃我啊。我可是每十年就来喂你一次,风雨无阻,排除万难,义无反顾,一诺千金……我可坚持了两百多年了,你也不想想你一次吃多少,积攒这么多东西容易吗?为了让你吃饱我省吃俭用、精打细算、开源节流、自力更生……你没看见我自己都饿瘦了……"又是一声咆哮响起,这次的声音里明显增加了威胁的意味。 "你别冲我大呼小叫了,快吃吧。又不是我把你困在这里的,现在只有我惦记着你,把自己的食物给你吃,还陪你聊天,你看我对你多好啊,你怎么能一点儿都不感动呢……"男子还在喋喋不休,那个庞大的影子忽然静止不动,转眼间消失不见了。 风消雨散,云层裂开一道口子,月光洒在大地上。 男子依旧倚在树上,笑容不知何时已经收敛起来,仰头看着皓月,忽然长长地出了口气:"又是十年……"轻风吹过,卷来雨后的清新气息。一只田鼠在草丛中探头探脑,接着几只小虫跳过草叶,这片树林仿佛一下子有了生机。男子伸手在那只小田鼠鼻子上弹了一下,当田鼠惊惶失措地逃回洞中时,男子也消失不见了。 虽然山并不高,道路也不算崎岖,白若琳还是走了不到二十分钟就开始喊累。同行的几名男性都向她伸出援手,她却刻意靠近刘地,想把自己的行李交给他。刘地歉意地笑了笑,给她看自己手中的两个背包,最后还是周峰接过了白若琳的背包。 "哼。"张倩听到身边的唐诗雅冷笑一声,显然她对于刘地不接白若琳行李的事十分开心。张倩摇摇头,要不是怕太惹人注意,她真想把自己的背包从刘地手里拿回来,免得一不小心卷进白若琳和唐诗雅的明争暗斗里去。 唐诗雅跑到刘地身边,一会儿要从自己的包里取东西,一会儿又要拿水壶,一会儿又抱怨山路难走,接着大大方方地勾住了刘地的胳膊。刘地对她显然十分欢迎,马上向唐诗雅贴得更近了。 开明山距离立新市四十公里,还没有经过人工开发,依旧保持着自然的风貌。最近城市青年流行登山运动,开明山因为山势既不险要,方圆也不甚宽广,自然风光又极为优美,理所当然地吸引了不少登山者。 这些自幼生长在大都市的青年男女只需要准备简单的登山用品,利用一个双休日就可以在山里尽情地享受自然的美景和清新的空气,既可以放松身心,增进朋友之间的感情,又可以显示自己走在流行的最前沿,所以每到节假日,这座山便热闹起来。 眼前这一行九人也是这样一支趁着长假来登山的队伍。 其中的四位女性都是大学生,宋真、张倩、白若琳和唐诗雅。宋真市张倩的同班同学,这次登山就是她邀请张倩来的。宋真是个颇具男子性情的女孩儿,大方潇洒,平时喜欢仗义执言、打抱不平,张倩很喜欢这个朋友。白若琳是低张倩一级的学妹,S大学很少有人不认识这位才貌双全的校花,这次一起来登山的五个男子中,来自S大学的三个全是冲着她来的。唐诗雅皮肤白皙,甜美可爱,虽然自从白若琳入校后她就成了"前任"校花,但是她性格娇憨,不像白若琳那么清高,平时在学校中也吸引了很多男生的目光,比如现在那个叫刘地的男子对她就显然比对白若琳更感兴趣。 九个人中只有两个不是S大学的学生。宋真的男朋友陈术是个公务员,戴着一副金边眼镜,颇善言谈,性格和宋真相仿。另一个叫刘地的男子却是半路上加入队伍的,他自称是市立图书馆的管理员,利用假期来爬山。刘地身材高大,五官英俊,而且穿着打扮、言谈举止都透露着"新新人类"的气质,在这里的男性当中颇有些鹤立鸡群的味道,所以他一加入进来唐诗雅就黏上了他,就连已经有三名护花使者跟随的白若琳也对他格外注意。 虽然年龄上相差无几,但是S大学的三名男生和陈术、刘地相比,总令人觉得少了点儿什么。他们三个也是学校中的风云人物,可社会人士骨子里的那种成熟正是他们所缺少的。 秦长路是S大学学生会主席,品学兼优的才子,难得的是他并无傲气,而且领导能力出众,唯一的缺点是他太知道自己的优秀了,言行间未免有些咄咄逼人的感觉。他追求白若琳已经一年多了,不过从白若琳今天对刘地表现出来的好感来看,秦长路根本不是她喜欢的类型,只怕这次他跟进山里来也是徒劳无功。 另外两个男生周峰和吴尚立原本是好朋友,但是自从他们开始一起追求白若琳,就有些面合心不合了。吴尚立相貌英俊,平时也一向以美男子自居,虽然和刘地相比还略显不足,但是他很会打理自己,身上从里到外无一不是名牌。吴尚立这个人虽然有些"臭美",但是为人爽朗,讲义气,对朋友绝对没话说,所以不论在男生中还是女生中人缘都很好,这次登山也是他提议的。周峰是富商的儿子,和好朋友吴尚立不同,他在花钱方面很有分寸,对朋友出手大方,自己却从不用钱招摇。他的性格沉稳,言语不多,给人感觉是个很可靠的人。 队伍中最后一个成员就是张倩。她在写作方面颇有才华,已经出版过两本诗集和一本散文集,在人才济济的S大学也算是小有名气的"才女"。她的脾气多少有点儿古怪,常常喜欢用局外人的眼光看待周围的事物,即使在这种一群年轻人集体行动的热闹时刻,她也是用观察和倾听取代了融入其中——从其他人身上看出一个个故事正是她最大的爱好。 翻过小山头后出现了一大片岩石地带,水在岩石之间的缝隙中流淌着,大伙从岩石上跳过,登山野营的气氛越来越浓了。等他们越过这片岩石区,再走没多远便是一片青翠的草地,左侧有一条从那片岩石区流出来的溪流,右侧是一座古藤缠绕的山壁,上面斜生着几株小树,再向前不远就是茂密的山林。 几个女孩儿在溪水中洗了洗脸,在草地上采了几朵野花,马上爱上了这个地方,一致嚷着要在这里宿营。活动的组织者吴尚立指着地图解说了半天,说最合适宿营的地方应该是前面一公里处,那里的风景比这里还要好,可是女孩子们根本不肯听,最后男性们还是顺从了女孩儿们的任性,在下午四点就早早动手搭建起帐篷来。 一旦开始宿营,男士们就负责搭帐篷、捡木柴、清理场地,还要负责驱赶虫蚁来让女孩子们安心,女孩子们则负责做饭——这样分工合作说来容易,实际操作起来就没有想像中那么简单了。 十分钟后,男生们从搭帐篷的前线撤退下来,只剩下刘地一个人继续他们未完成的事业。几个男子看着刘地轻松地哼着小曲,几下子就搭起一个帐篷,再看看自己手上被绳子弄出来的伤口,实在无话可说了。 当然,他们也别想闲着,马上被女孩子们派去捡柴、打水、洗米。又过了十几分钟,当白若琳被烟呛到的咳嗽声和宋真被刀切到手的尖叫声传来时,已经搭完了五个帐篷的刘地出现在火堆边,一手抓过宋真的菜刀,一手接过张倩的锅,干净利落地做起饭来。 饭后大家围坐在篝火边,喝着刘地煮的茶,一个个心满意足。唐诗雅称赞道:"哇,刘地的手艺真好。"基本上从搭帐篷到做饭,九个人的宿营工作是由刘地一个人包办的,唐诗雅这么一说大家一起点头,连原本对刘地有些不满的三个男生也开始庆幸有他加入了这次活动。 张倩看着刘地,心里对他的看法有了改观。本来她认为他是那种喜欢招惹女孩子,举止轻浮,属于绣花枕头范畴的男子,现在看来也有优点嘛。发觉张倩在看自己,刘地向她挤了挤眼。张倩移开目光,再次把他划入自己最讨厌的男人种类中大家都没什么胃口,不过为了明天友力气下山,都逼自己吃了一些。饭后谁也不再去碰刘地煮的茶,生怕喝了茶会让自己更加无法入睡。他们沉默着围坐在一起,谁也不提去休息的事。 不管张倩怎么想,刘地已经得到了另外三位女性的青睐,唐诗雅一直偎在他身边,几乎已经以他的女朋友自居了,白若琳则一直在称赞他的手艺,就连宋真也"吩咐"男朋友:"你要多向人家学习啊。""人总会有优点啊,我这个人就是喜欢吃东西,所以才学着做菜。"刘地怕惹来其他男性的敌视,巧妙地转移了话题,接着喝吴尚立聊起足球来,看起来他在做人方面也比那几个学生圆滑得多。他似乎知道张倩在观察自己,又偷偷向她挤挤眼,嘴角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 饭后,大家坐在星空下品茶聊天,按各自的兴趣分成了几组:刘地、吴尚立喝秦长路在聊足球,唐诗雅也凑过去,不懂装懂地插嘴;宋真喝白若琳在讨论昨天的连续剧,张倩捧着杯子,慢慢喝着水听她们说话;陈术和周峰则从一开始就在旁边窃窃私语:"就是,再往上走不远,有一半埋在土里。"宋真推了推自己的男朋友:"在说什么呢?还要瞒着大家。""没什么。"陈术笑着说,"其实我前些日子和朋友一起来过这里。那次我在山里发现了一块奇怪的石碑,一直没弄明白是什么,刚才听说周峰对文物很有研究,正在向他请教呢。""我哪儿懂什么文物,只是我父亲喜欢收藏古玩而已。"周峰谦虚着,也旁敲侧击地说明了自己家里是有资格把收藏古玩当爱好的。 "哦,什么石碑?"大家的注意力被这个话题吸引过来了。 "说来听听,也许真是古董呢。"吴尚立饶有兴趣地说道。 "那是一块三十公分宽,露出地面二十多公分的石碑。露出来的部分没有文字,刻着一只有九个头的怪兽,长着人的脸和老虎的身子。我去过不少古代的寺庙和道观,却从来没见这种图案。今天想起来,所以想问问周峰。""周峰,那是什么?"白若琳凝视着周峰问。 周峰不好意思地说:"我也不知道,我回去问问我爸爸吧。"他是个老实人,虽然意中人发问也不肯为了赢取她的好感而吹牛,"不过我爸爸收集的是瓷器,这种怪兽恐怕他也……""那是开明兽。"刘地笑嘻嘻地插嘴道,"它可不是什么怪兽,而是传说中的一种神兽。""什么?""神兽?""你怎么知道?"大家一起问刘地。 "这里不是叫开明山吗。"刘地不紧不慢地说,"我是干图书馆的,曾经翻过这附近的古代记录。据说古代的某个时候,这附近出现了一只九婴,它为害人间,吃人无数,将这里化作一片汪洋……"他边讲边微微闭上眼,好像曾经亲身经历过这一切,正在回忆往事一样。 可惜他这番表演并没有受到效果,至少有四个人同时打断了他的话:"九婴是什么?""九婴是有九个头的大蛇,可以操纵水火,是一种很强大的妖怪。""哦,我记得当年羿为民除害,射杀的怪物中就有这种东西。"张倩记得自己在哪里看过"九婴"这个名字了。 "对,就是那种怪兽。那只九婴在这里兴风作浪,弄得民不聊生,这时就有一只开明兽正巧路过这里——开明兽就是那石碑上刻的那样,九头、人面、虎身,是为天帝看守昆仑的神兽。"这次不等别人发问,刘地自己先做了注解。 "那只开明兽心地善良,为了拯救万民,它雨九婴大战了七天七夜,最后终于在这座山上将九婴制服。后来这里的人们为了纪念开明兽,就把这座山命名为开明山。我看那块石碑多半是因为这个传说才有的。""刘地真厉害,连这些也知道。"唐诗雅抢先叫起来。 "照刘地这么说,那块石碑一定是古董了。"陈术显得很兴奋。 "我们明天就去把它弄出来研究研究,写个学术论文什么的。"周峰也很有兴趣。 秦长路也高兴地道:"这样看来这块碑的年代还很久远呢。你们知道吗?九婴和开明兽在《山海经》里都有记载,是传说中远古时代的怪物,自从佛教传入我国之后,这些'土生土张'的怪物已经慢慢被人遗忘了,所以那块碑一定是很久以前的东西。""是啊,那些'怪物'在人们心目中都已经不存在了……"刘地似乎有些走神,低声自言自语着,不过马上恢复过来,笑着说道:"那么奇怪的东西不存在了还不是好事,什么九头蛇九头虎的,和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相比,当然是后者比较有趣了。"不过大家都没有留心他的话,而是在讨论要不要把那块石碑弄出来,只有张倩忽然问:"那只九婴后来怎么样了?""九婴?""是啊,按照那个传说它被开明兽制服在这座山上,现在是不是应该还在这里呢?"这么说着,张倩想到也许那个怪物就在自己脚下的土地中,不由打个寒战。 刘地笑了:"其实在另一个传说中,开明兽并没有封住九婴,也没有杀了它,而是双方决斗之前有约定,失败者要任凭胜利者处置。因此九婴输了之后就乖乖地按照开明兽的要求留在这座山上,不再离开,也不再吃人。据说当时九婴曾问开明兽何时释放它,开明兽就说'我下次路过这里时就放你走。'然后它回归昆仑,不再从这里路过。"张倩按着胸口说:"这个传说更可怕,如果那只九婴根本没有被封住的话,它岂不是随时可以再出来作怪。"刘地一笑:"就算它明知到那只开明兽永远也不会回来释放它,它也会一直等下去。一诺千金,愿赌服输,它的这一点倒是很叫人佩服。""呵呵,那只是个传说啊。"张倩也笑了,"不过如果传说是真的,那么它确实让人佩服。""是啊,传说……"刘地手搭膝盖,头枕在手臂上,脸上带着微笑,凝视着张倩。 这时其他人已经讨论到挖出石碑的具体步骤了,唐诗雅娇声娇气地征求刘地的意见:"刘地,你说怎么办好?""去看看再说。"刘地对这个话题没什么兴趣,听到秦长路在和白若琳说"那块石碑也许是镇住九婴的法宝,一旦挖出来九婴就会被放跑"什么的猜测,他耸了耸肩,歪着头看了看天空,"要下雨了啊。"听到他的话,其他人向天上看去,一起叫起来:"怎么一下子阴天了。"天空中的皓月于繁星不知何时已经被翻滚的乌云取代了,云层贴着山顶流卷,像是要从空中压下来一样,空气中的湿气也开始增加,看来马上就要下雨了。 "天气预报明明说这几天都是晴天,怎么会下雨?!"吴尚立挥着手向天空抗议。 一道电光划过,震耳的雷声在空中炸将开来,大家都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 "马上就要下雨了,大家回帐篷去,这种雷阵雨一会儿就停了,而且明天的空气会更好。"秦长路信心十足地说道。 "是啊,也该睡觉了,不然明天就没力气爬山了。"大家都同意他的建议,向各自的帐篷走去。一共五顶帐篷,张倩他们八个人带了四顶,刘地自己带了一顶,理所当然应该是他们八个人两人共用一顶,刘地自己独住。 刘地在那里叫着:"欢迎女士们来跟我一起住啊。"这句话遭到了男子们的白眼,却得到了唐诗雅的笑容。 不过再怎么样一个女孩子也不能跑去和男人住在一起。大家分别钻进分配好的帐篷里,空旷的营地上只剩下了刘地一个人。 张倩最后回头时看到刘地站在那里仰头看着天空,脸上已经不再是那副嬉皮笑脸的神情了。张倩正想再仔细看看,又是一个闷雷滚过,雨像瓢泼一样下起来,篝火在暴雨中微弱地闪动了几下便熄灭了,刘地也变成了雨夜中一个缥缈的剪影,但他依旧站在那里,向上仰着头,似乎没感觉雨打在身上似的。 "倩,帮我拿那个。"白若琳的声音打断了张倩的思绪。虽然是今天刚刚认识,但白若琳已经很亲切地叫起了张倩的名字。按照她的想法,有才女之称的张倩有资格成为她的朋友——大概她永远不会明白,别人也许有和她不一样的想法。 "这个吗?"张倩把一个化妆包递给她。等张倩再回头向外看去时,帐篷上当作窗口的透明玻璃已经被雨打湿,一片模糊中依稀可以看到刘地已经不在那里了。 外面传来雨声和雷声,略有些神经质的张倩很难入睡,她身边的白若琳却已经睡得很熟了。站起看着她苦笑一下,也许是和陌生人距离这么近的缘故,她根本无法入睡。 雨声已经小了很多,也许可以出去走走——张倩一向有在细雨中散步的习惯。 帐篷的门打开的时候,雨和泥土混合的味道扑面而来。雨还在下,而且比张倩想像中下得大。她显然没法走出去,那么就坐在这里呼吸一下新鲜空气吧,正这么想着,一个人影出现在雨中,快步向树林中走去。 "刘地?"张倩从背影认出了那个人,"下着雨他怎么还乱跑?"不过想到自己刚才也有一样的打算,她只好笑了笑。 雨忽然又大了起来,仿佛要吞没这个世界似的。忽然,张倩听到远处的山林中传来一声咆哮。没错,是一声咆哮!张倩无法想像这声咆哮是什么野兽发出的,只能迅速回到帐篷里躺下,紧紧地把眼睛闭上雨后的山林格外怡人,大家从帐篷中一拥而出,昨夜因为雷雨产生的郁闷已在清晨的空气、阳光和鸟鸣声中一扫而光了。 宋真在草地上跳来跳去,口中唱着什么"天多么蓝、山多么高、我多么快乐"之类的歌,其他人有的在伸展四肢做深呼吸,有的在聊天,目光却都集中在正在做饭的刘地身上。不管怎么说,经过了昨天的事情后,大家理所当然地把他当成了大厨了。 "周峰,吃饭。"吴尚立向帐篷里喊。 回答他的是沉默。 "不会吧,你还睡!起来,猪!"吴尚立走进了帐篷,抬脚向周峰睡的地方踢去,却只踢到一个空睡袋,他从帐篷里伸出头来问,"周峰那家伙哪儿去了,有谁看见他了吗?"陈术正和宋真借着大好的晨光躲在树下卿卿我我,听见了这句话,向山林中一指:"我看见他进林子好一会儿了,还没回来吗?"又过了一会儿,大家吃过饭,收拾了帐篷,背起行李准备出发了,周峰还是没回来。 "也许他自己跑到前面去找那块石碑了。"吴尚立不得不将周峰的行李也背在身上,撇撇嘴这么说。 "等陈术领路不更方便吗?"白若琳插嘴道。 "哼,他也许正在想怎么瞒着我们把那块碑搬回家去呢,怎么肯能等陈术。"吴尚立第一次在人前表现出了对自己好朋友的不满。 "放心吧,那么大的东西他搬不走的,我们快点儿跟上就行了。"秦长路拍着吴尚立的肩说,看起来他倒是很希望看见这两个情敌彼此不合。 张倩淡淡笑一下,觉得他们争夺女朋友好像小孩子在争夺玩具一样。眼角的余光中瞥见了刘地,他走在队伍最后,看着前方皱起眉头,一脸古怪的表情。 当看到那块石碑的时候,大家全都呆在那里。良久,谁也没有发出一点儿声音,目光都停在那块石碑旁边——周峰的身上。 周峰已经死了。 他仰躺在地上,头骨凹陷下去,眼睛还没有闭上,脖子奇怪地扭曲着,从胸口到腹部都被撕开了,血肉和白骨向外翻开,露出空荡荡的腹腔。 "啊……"唐诗雅疯狂地叫起来,转身就跑。她的行动提醒了其他人,大家一起拔腿跑起来。张倩紧跟着宋真,觉得血腥味一直在脑后跟着自己,她闭上眼想把那副可怕的景象从脑海中赶出去,用力摇着头,突然觉得撞到了什么。睁眼看去,她这才发现自己撞在刘地身上。 刘地张开双臂,挡住了张倩和同样闭着眼的宋真,避免她们撞在树上。在他身后,其他人都坐在地上大口着喘气,有的甚至于干脆呕吐起来。 "周峰死了!他死了!"白若琳的声音显得有点儿歇斯底里,似乎很难相信那个平时总是跟着她,向她献殷勤的周峰已经死了。 "报警,快报警!"吴尚立边说边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用力按着键,数分钟后又颓然把它扔在地上。不用说也知道,手机在这样的深山中是不可能有信号的。 秦长路脸上露出绝望的神色:"妖怪,一定是妖怪!因为周峰去动那块石碑,所以妖怪把他吃了!你们没看见他的内脏都没有了吗!我们怎么办?我们会不会也……""别发神经了!世界上怎么可能会有妖怪!"陈术大喝一声,把大家从慌乱中惊醒过来,"周峰是被杀的,你们没看见他的头骨被打碎了吗!他的内脏……也许是被山中的野兽吞吃了。我们现在必须保持镇静,现下山,再去报警。"他的面色苍白,但是好歹看起来比其他人镇定一些。 离开这里是所有人都巴不得的事,于是大家马上按原路向回走去。按照来时的时间推算,即使除掉玩耍和欣赏风景的时间,他们恐怕还要在山上过一晚才行。想到山上有周峰的尸体,还可能有一个杀人犯或者妖怪存在,大家都不由自主地加快了速度,一路小跑着向前赶路。 陈术毕竟比其他人大几岁,所以现在大家不知不觉把他当成了领头人。天色渐暗,陈术计算了一下剩下的路程,决定在这里休息一晚。 "我们最少还要再走四个小时才能下山,赶夜路需要的时间更长。谁也不知道这山里到底还有多少危险存在,所以还是在这里休息一夜更安全。"虽然大家都急于逃离这里,但还是听从了他的建议。 "都怪我不好,我不提议来登山就好了。"白若琳一边哭一边说。秦长路和吴尚立在旁边轻声安慰着她。 唐诗雅也在哭个不停,宋真含着眼泪尽力劝着她。陈术则坐在石头上,两眼紧盯着地图,双手微微发抖。 张倩觉得现在这支队伍中最镇定的人不是陈术,而是那个正在忙着搭帐篷、生火做饭的刘地。松开宋真的肩膀,张倩向刘地走去。 刘地一边固定帐篷,一边用脚移动一下火边的水壶,让它能更好地加热。张倩发现他的脸上甚至还挂着一抹笑容。 "我来帮你的忙,这么多人都不干活,却让你一人来伺候,这太不公平了。"张倩有些气愤。大家都经历了一样的事情,却只是让刘地自己味大家做着一切,好像他没看见那些情形一样。 刘地耸耸肩:"我不认识他,所以不像你们那么伤心。"他说"伤心"这两个字时加重了语气,似乎里面包含了一些别的东西。 张倩帮他把锅子从火上端下来,招呼大家来吃饭,看刘地还在和那些绳子搏斗,又过去帮他。 "行了,别把火气使在绳子上,去吃饭吧。"刘地轻声对她说。 "我不是生气,我是害怕。"张倩脱口说出心里话,"有点儿事做,也许会好点儿。""有什么好怕的,明天就没事了。""明天……"张倩苦笑一下,户入那一句侦探们常用的台词涌上心头:凶手,就在我们当中!想到这里,她感到背上凉飕飕的。对了从一开始她就有这种感觉了,现在弥漫在大家当中的气氛也很奇怪,也许……她心中越来越怕,竟然开始发抖,急忙跑回火边去了。 "凶手……那算什么,可怕的是……"刘地看向林中喃喃自语着,"她已经来了……"就在这时,秦长路忽然说道:"凶手也许就在我们之中。"大家依旧不作声,也许所有人心中都想过这句话了。 "这世界上根本没有妖怪,而且如果友其他人进山来,路就这么一条,我们总能够有所察觉吧。再说,如果是陌生人无缘无故为什么要杀他呢?"秦长路下定了决心似的一口气说了出来。 吴尚立低声咕哝了一句:"难道我们就有杀他的理由?""当然有!"秦长路大声道,"你欠他很多钱吧?你花钱大手大脚的,家里又不富裕,作为朋友的周峰一定曾借给你不少钱,现在你们为了……为了那件事,他也许会向你要帐,那么大的数目,你绝对拿不出来吧。""我从来没有借过他的钱!他那么小气的人会借钱给我?做梦吧!我和他根本没有金钱上的纠葛,更不会为钱杀人!"吴尚立气呼呼抱着手臂说。 不过大家都知道周峰对朋友一向大方,像吴尚立这样亲近的朋友不大可能和他没有金钱方面的纠葛,不过现在吴尚立这样撇清自己也在大家的意料之中,所以谁也不说什么。 "我知道你们不信,不过身正不怕影斜!"吴尚立这么加上一句,"我不怕别人来诬陷我!""我不是诬陷你,只是在说可能性。"秦长路平静地道:"不止你,我也有动机。我们是情敌,说不定我也会忍不住想杀了他;还有陈术,你最近刚刚被降了职,原因好像是得罪了周峰的父亲,被他运用金钱做了手脚吧。"陈术抓抓头:"可是在昨天之前,我都不知道他是谁的儿子。""还有唐诗雅,你不是周峰以前的女朋友吗,他移情别恋,难道你不想杀他?""明明是我甩了他!"唐诗雅急着叫起来,"谁会喜欢除了有钱一无是处的家伙呀!""张倩,原本是你该成为文学社社长的吧?你出过书,才华出众,人缘也比周峰好,结果他却凭关系当上了社长,你会真的不生气吗,那你为什么退出文学社?"张倩苦笑摇头,没有成为文学社社长是她自己推辞的结果,退出文学社则是因为她那一阵子因为一件怪事心情不好,几乎认为自己快精神崩溃了,根本无暇顾及社团的活动,后来觉得也不是一定要在社团中才可以写东西,就没再加入。 她看着秦长路,对方还在滔滔不绝地说着,他这种带着神经质的异常举动一点儿也不像那个自信稳重的学生会主席。 "你是和他不熟,可是你男朋友和他有矛盾……"秦长路指着宋真说道。宋真瞪着眼,看起来几乎要和他吵起来了。 "最可疑的就是你!"秦长路将矛盾指向了刘地。 刘地耸耸肩,笑着等他往下说。 "你是半路突然跑出来的,谁知道你为什么加入我们?你可是自己住一顶帐篷,谁知道你干了什么!"刘地打了一个大哈欠,不理会还在继续说话的秦长路,对大家说:"女孩子们快去睡吧,我们四个分两组,轮班守夜。陈术,这里先交给你们俩,我们先去睡了,啊……困死人了。"他打着哈欠,先钻进了吴尚立的帐篷。 大家这才注意到,今天刘地只搭了四顶帐篷看来他早已想到自己独自住一顶帐篷会惹人怀疑,因此准备今天和吴尚立同住了。 搭帐篷的工作全是刘地一个人干的,所以吴尚立也提不出什么异议,就连秦长路也不得不闭上嘴。大家慢慢走回了各自的帐篷。 一阵风刮过营地,湿气弥漫,乌云集聚,天又阴了下来。不一会儿雷声大作,暴雨骤至,把准备守夜的陈术和秦长路淋回了帐篷里。 吴尚立埋怨着:"怎么又下雨,还嫌不够乱吗?"刘地却一下打开了帐篷,盯着外面的雨幕。 "你干什么?雨刮进来了!"吴尚立叫起来。 "我看看他们回帐篷了没有。""他们又不傻!"吴尚立没好气地道。 "是吗……"刘地关上帐篷的一瞬间,风把一声轻笑从林中送到了他耳边:"我不会出手的,记住,你也不许干涉啊……"张倩抱膝坐着,她对面的白若琳也睡不着。两人之间又没有话题,就这么沉默相对着。时间慢慢过去,雨声小了一些,白若琳好像已经睡着了。张倩轻轻叹了口气,遇见这种事简直像个噩梦,可是就算到了明天早上,自己也不会从这"梦"中醒来。 张倩和周峰同时文学社的成员,平时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现在心里一样很难接受他的死。如果凶手就在我们之中,会是谁呢?仔细想想大家都不可能又作案时间,不管是在那个石碑边杀害周峰,还是杀了他之后弄到那里去,都需要好几个钟头,他们之中谁也没离开那么久过。也许是独自跑到大家前面的周峰遇见了什么事才被杀的,如果是这样,那个凶手也就在这片林子中。想到这里,张倩打个寒战,似乎真的有一个杀人凶手就躲在林子中,正盯着他们。 可周峰为什么撇开大家一个人感到前面去了呢?为了那块石碑?可他一个人又不可能搬走,还是有什么别的缘故……会是什么缘故?难道是真的有怪物潜伏?不可能,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那种东西…… 她胡思乱想,耳边听着雷鸣风啸,终于渐渐进入了梦乡。 清晨醒来,大家的情绪都平复了不少,也开始帮着刘地收拾东西,准备上路了。 "唐诗雅呢?"宋真忽然尖叫一声。 “大家这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队伍中又少了已过儿女。大家心一下子提了起来,慌乱地开始寻找。 "她吃饭的时候还在啊,怎么一回头就不见了?""秦长路,她收拾东西时不是还和你说过话吗?""就说了两句话,我没再留意她。谁看见她去哪儿了?"帐篷里,附近的树林,灌木丛后面……大家一通乱找,可是都没发现唐诗雅的影子,不祥的感觉涌上大家的心头。 "你们在干什么呀?"正在大家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唐诗雅娇滴滴的声音传了过来。她从树后走出来,不解地盯着大家。 "你去哪儿了?让大家四处找!"对大家的指责唐诗雅不以为意,而是带着委屈的表情看着大家:"我只是去……去……你们不用问那么明白吧。变态!"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看来他们确实有点儿神经过敏,紧张过度了。 大家都急着快点儿下山,于是收拾好东西立即出发。山路上生满了青草,虽然湿滑,却不至于因为下雨而变得泥泞难行。大家沿着来时的路,快速前进着。 唐诗雅跟在刘地身边,挽着他的手臂,笑眯眯地把头靠在她的肩头。 "你来干什么?"刘地低声问。 "我还没吃饱啊。"唐诗雅娇滴滴地回答,"你带来的那点儿东西怎么够吃。""我一直意味你是信守承诺的!""我当然是啊,我哪里不是了。"因为刘地的话,唐诗雅嘟起了嘴。 "可是……""我可是什么也没干,你很清楚把。"她伸出纤长的手指戳着刘地的胸膛,"我可警告你,你也不要出手哦——除非你对自己这么有自信,小狗。"刘地一把打开她的手:"我最讨厌被叫做狗!""呵呵。"唐诗雅开心地笑了起来,"你平时的伶牙俐齿都到哪儿去了?我记得你一开口就像河水一样滔滔不绝的啊,怎么现在老实了?"她把整个儿身体靠在刘地身上,慢悠悠地问,"是不是这些人当中有让你关心到意乱情迷、心神不定的啊,是这个吗?还是这个?"她指点着前面的三个女孩子,从白若琳到宋真,最后在张倩身上画了个圈,"还是她?"刘地眼中闪过一道寒光,下意识地抓住了唐诗雅的手,不过随即就冷静下来,用他惯有的口吻懒洋洋地说道:"关你什么事?"唐诗雅一下子贴近他的脸,甜美的笑着道:"那她就是我的情敌了。"刘地拥住她的腰笑着说:"想做我的女朋友就早说嘛!你不说我怎么知道。我就知道这两百多年来你一直暗恋我,想像我这样英俊、潇洒、体贴、聪明、大方、沉稳、高雅、不凡……(以下省略300字)的男人,哪个女性能不为我心动呢。""哈哈。"唐诗雅开心地笑了起来,和他相拥向前走去。 "这种事后还有心思谈情说爱。"张倩听到身后传来刘地和唐诗雅的嘻笑声,忍不住摇摇头。她却不知道,那正在"谈情说爱"的两个人的目光,此时都停在她身上"怎么会这样!"吴尚立尖叫着向前冲去,却被陈术手疾眼快地拉住了。 怎么会这样?! 大家看着前方,心中都有这样大叫的冲动。 在前面,下山的道路被阻断了。大雨引起了泥石流,泥浆、巨石、连根的大树一起沿着山坡倾泻下来,把唯一的道路堵了个严严实实。 白若琳坐在泥泞的地上,哭了起来"会不去了,我们被困在山上了!""谁说的!"吴尚立大声叫道,"没有路我们还能爬山!若琳你放心,我背也要把你背下山。"他指着山顶,豪气干云地对白若琳说。 陈术一边研究地图,一边打量地形,然后建议到:"这里不行,从地图上看治理往前是一处悬崖,而且这山坡还有划破的危险,我们先往后退把。"虽然大家都不愿意离开这条唯一的下山路,但是理智告诉他们站在这里什么用都没有,终于一个个垂头丧气地向后退去。 "走了,你还在发什么呆。"唐诗雅拍了拍还对着被堵塞的山路发呆的秦长路"啊……"秦长路发出了一声难以形容的惨叫,吓得唐诗雅后退几步跳进了刘地怀里,尖声叫道:"干什么,好心叫你,你吓我干吗?"秦长路目光呆滞,目光中流露出难以形容的恐惧,粗重地呼吸着,好半天才平静下来,喃喃地说道:"没事,我没事。"看来秦长路真的很不安,连向白若琳献殷勤的机会都放过了,任由吴尚立在白若琳面前拍着胸膛表现自己的男子汉气概。 看着他魂不守舍的样子,张倩摇摇头。也许是因为经历了这样的事,大家都有些不正常了,秦长路即使这样……难道自己也是吗? 大家退到一个小山坡上,看着地图讨论着下一步该怎么办,最后得出两个结论:一是向相反的方向走,翻过整座山,从山对面下去;另一个办法是翻过山岭,穿过完全没有经过开发的山林,看看能不能在那边找到村庄。 "你们看,这里、这里还有这里,这附近有好几个村子,我们总可以遇上一个吧? 宋真指着地图对大家说。她心中极不情愿采用第一个方法,因为那样必须再从周峰尸体附近走过。大家都有和她差不多的想法,所以一致同意了她的建议。 "那么走吧。"陈术站起来,带头向山上走去。 张倩和宋真并肩走在一起,发现自己的好朋友也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应该说她和陈术之间有点儿不对劲。从昨天开始,这对情侣彼此之间就很少说话,而且在这种心惊胆战的时刻,也看不出他们彼此有多么关心,甚至在根本没有路的山上行走时,陈术也不会过来扶自己女朋友一把。 张倩看看双手扶着白若琳的吴尚立,看看和唐诗雅挽着手的刘地,再看看独自走在最前面的陈术,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宋真一把拉住张倩,使她没有在泥泞中滑倒。她的身手敏捷,看起来不比男子们差,所以她主动承担了照顾张倩的任务。她扶着张倩站起来,扫了一眼前面的陈术,爽直地对自己的朋友说:"别看他了,我和那个人没关系了。""怎么会?你们前天还好好的。"张倩不相信地叫出来。 "前天……"宋真冷笑一下,看见刘地正往这边看过来,压低声音说,"回去后我再慢慢告诉你,总之我们已经分手了。"说到这里,她自己也叹了口气。她早就知道彼此的感情出了问题,本来是希望可以借这次旅行弥补一下的,所以才拉上自己的好朋友张倩,想在必要的时候从她那里得到一点儿精神上的支持。可是现在看来……也好,不用再伪装出一副甜蜜的样子,倒也乐得轻松。只是那件事……宋真微微闭了一下眼,如果自己的推断是正确的,事情不就…… 张倩不再说话,只是默默地赶路,短短几天发生了这么多事情,谁知道接下来还会发生什么呢。 在泥泞中走了一天,傍晚时分大家不得不在一处避风的小山坡后面停留下来。前面的山路不知道还有多远,地图上的山村也不知在什么地方,大家又饿又累,垂头丧气地坐着,只有刘地在忙着搭帐篷、生火。 张倩本来想过去帮忙,但是唐诗雅亲热地缠在刘地身边,也就识趣地没有过去,和宋真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话。当风带着湿气吹来时,张倩抬起头,看见空中的乌云又开始翻滚起了,又要下雨了。 一连三天,都是在这种情况下起瓢泼大雨,联想到同伴的死和阻断道路的泥石流,张倩觉得这雨也带着一种诡异的不祥气氛。不只张倩,好几个人都抬头看着乌云笼罩着的天空,不知在想些什么。 "怎么又下雨啊,再下明天可怎么走?"刘地抱怨着,把一条绳子抛给唐诗雅要她拉起来。 "你不喜欢下雨吗?下雨多好啊,可以灌溉万物。"她系好绳子,靠近刘地低声道,"也可以在晚上干了点儿什么之后,一下子就把痕迹冲得干干净净。""你非在那里推波助澜不可吗?""我可什么都没做——这一点很重要哦,我——什——么——都——没——做。"她拖长声音,娇声娇气地说道。 "是、是,我知道了。"刘地悻悻地回答。 "喂,你说下一个是谁?"唐诗雅偷眼看着大家,兴致勃勃地问,"如果是个女人就好了,男人只有内脏值得一吃,女人嘛……"她舔着嘴唇,似乎在回味着什么,"整个儿吞下去也不嫌多啊。""这么贪吃!"刘地看起来有些生气,一下将一根桩子按进了泥土中。 "嘻嘻。"唐诗雅毫不介意地笑着,跑过去坐在张倩和宋真之间。 这天晚饭时的气氛更是沉闷,几乎没有人开口说话,除了吴尚立向白若琳吹几句牛,陈术向大家说明明天的路线之外,谁也不出声。虽然大家都不知道这条路线走不走得通,可也没人反驳。 张倩和宋真靠在一起,她们毕竟是女性,经过了这几天的事情,身心都已经十分疲倦。白若琳坐在吴尚立和秦长路之间,想从他们那里得到一些安全感。只是秦长路似乎比她怕得还要厉害,吃饭时有几次汤匙都从颤抖的手中掉到了地上,看起来根本起不到护花使者的作用。 八个人里,只有刘地和唐诗雅看起来已经把周峰的死和归路被堵等烦心事抛在了脑后,坐在旁边窃窃私语,有说有笑的。 张倩看着他们,不知道是该赞赏他们神经坚韧呢,还是该感叹爱情力量的伟大。她一回头,发现陈术也在看着刘地和唐诗雅,还微微皱眉,不知道在想什么。 轰的一声巨响,云层中闪过一道银蛇般的闪电。秦长路像被吓坏了一样,惊惶失措地跳起来。大家知道雨马上就会下起来,各自回到了自己的帐篷中。 "倩。"把哀荣拉可怜兮兮地看着张倩,"你说会不会真的有鬼怪?不然为什么每天一到这个时候就下雨,连我们回去的路也被堵了,你读的书多,想想会不会……"张倩忙安慰她:"世上怎么会有鬼怪,倒是人才可怕。也许杀人凶手就在这个林子里,不过没关系,反正咱们人多,只要不落单,明天走出山去就好了。""也许……"白若琳咬着嘴唇,脸色惨白,停了半晌终于说出来,"也许就是周峰的鬼魂不让我们离开这里!他死在这里,所以不让我们走,也许……也许他想害死我们……"张倩摇摇头道:"如果真有周峰的鬼魂,他也只会保佑我们平安离开这里,好回去报警为他报仇,怎么可能反过来害我们呢?特别是你,他爱护你还来不及,怎么会害你?"她说这番话本来是为了安慰白若琳,谁知道对方听了以后却更加慌乱,惊叫道:"你不知道,你根本不知道!"然后再也不说话,钻进睡袋中瑟瑟发抖。 男女感情的纠葛中会产生什么确实难以预料,白若琳一定认为周峰有恨她的理由吧?就连一向甜蜜的宋真和陈术,竟然也……张倩叹口气,伸手熄灭了手提灯,不过没有躺下休息,而是坐在帐篷门口,看着外面的风雨。 天地间全是雨声,今夜的雨比前几天的更大了,铺天盖地的雨幕好像要把这个世界淹没一样。张倩默默地想着,再下上一晚,明天的山路肯定越发难走了。难道冥冥中真有什么力量要把这一群人留在山上?张倩摇摇头,其实她是相信天地间有难以解释的神秘力量的。“薛瞳……”不知道为什么,她的脑海中又出现了这个理应不存在,却又无比亲切的朋友。 “世界上哪儿有什么鬼!”薛瞳斩钉截铁地说着,却又耸耸肩,看着张倩,“不过我说有妖怪,你信不信?”然后顽皮地大笑起来。 一道闪电划破天地,营地中间竟然站着一个人影,张倩被吓了一跳,马上就从体形上分析出那人是刘地,接着又是一道闪电,这次她看清了刘地的面容,发现他竟然是在看着自己的帐篷,脸上带着深沉的神情。 张倩的心猛跳了一下,忙收回目光来。回想起来,这个刘地究竟是什么人,他真的是什么图书管理员吗,他那轻浮的外表下究竟藏着什么样的真面目?张倩对这个人一无所知,却不知为什么,心里觉得他是可以信任的。 张倩毕竟太累了,在雨声的催眠中渐渐睡着了。她反复做着噩梦,一会儿被持刀的杀人犯追杀,一会儿又被可怖的鬼怪追逐。她独自在山林中奔跑,迎面又碰上了周峰的尸体,坐在那块石碑上,滴着血、带着笑容地对她说:“你新出的诗集呢?让我看看写得好不好。”一会儿她的身边有了同伴,薛瞳拉着她,从那具尸体旁冲了过去,一边还在说:“不是说世界上没鬼吗,你看花眼了!”一眨眼间,拉着他的人又变成了刘地。这时后面的鬼怪追了上来,刘地一把将她推开,自己却被鬼怪一口咬住。 “啊……”张倩惊叫着坐了起来,这才发现自己浑身冷汗淋漓,心口还在剧烈地跳动着,梦中的情形还历历在目。找来水壶喝了口冷水,她情绪才稍稍平静了一些,心想自己睡觉一向不沉,怎么会做这么可怕的梦呢?环顾四周,她惊讶地发现白若琳不在帐篷里,急忙一把拉开了帐篷。 外面的雨已经停了,云也散开了,月光冷冷地照在空荡荡的营地上,根本没有白若琳的影子。昨夜白若琳的话和她惊恐的样子一下子浮上了张倩心头,这让她顾不上许多,跑出帐篷大声叫起来:“刘地、吴尚立、宋真!大家快起来,白若琳不见了!”张倩用力去拍每个帐篷,把所有人都叫了起来。 “别哭。”刘地将手臂收紧一些。他的心里也很矛盾,一直留在张倩身边他不是做不到,张倩也一定会接受他,可是能有多少时间,五十年,六十年,还能更久吗?现在陷下去,到时候可怜的就是自己。他曾经发过誓,再也不爱人类。 “若琳不见了?怎么不见的,什么时候?”吴尚立冲着张倩大叫,好像是张倩把白若琳弄丢了一样。 “我不知道。我一觉醒来就发现她不见了。”张倩心中有种难以解释的不安,向大家解释着,“半夜三更的,她会去哪里?” “也许……马上就回来了。”宋真看看唐诗雅,想起了她的那次“失踪”。 “可现在是晚上,她怎么敢一个人乱走?昨天晚上她还很害怕,说是周峰的鬼魂在害大家,她怎么敢自己出去?”张倩心中有很不祥的预感,甚至有些语无伦次起来。 “大家分头找!”陈术气急败坏地叫着。 “大家看,那是不是白若琳的脚印?”唐诗雅忽然说道。 地上有一长串脚印,看得出那是一双女式凉鞋留下的——在这个都穿着运动鞋、旅游鞋的队伍中,只有白若琳穿了一双凉鞋,一路上还在抱怨草叶钻进鞋子里,所以大家都记得十分清楚。大家的目光顺着鞋印,一直到了林子边缘,那里长草伏地,再也看不到脚印了。 “她到林子里去了。”张倩喃喃地道。 “我们去找她,大家带上灯,千万别落单。”陈术口气中有种无奈。于是大家拿着手电,叫着白若琳的名字进了树林。 开始大家还聚在一起,后来渐渐拉开了距离,但是谁也不敢独自行走,而是三三两两地组成一队,而且彼此都看得见对方。张倩可以看见吴尚立拉着秦长路走得最远,宋真和唐诗雅一起走,陈术跟在她们身边,而自己身边的却是刘地。张倩觉得,或许自己去和唐诗雅换过来比较好。 “看着脚下。”刘地提醒她。他手中的灯晃来晃去只是照路,也不呼叫白若琳的名字。 “白若琳,白若琳!”张倩不管他,径自呼唤着,心中越来越焦急。不知不觉中,路走到了头,他们面前出现了一道山壁,张倩毫不犹豫便要转向别的方向。 “别叫了,找不到她了。”刘地忽然淡淡地说道。 “你说什么?”张倩一下子盯着他。 刘地靠在一棵树上,向她耸耸肩。 张倩几步冲到他面前,盯他的眼睛问:“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你别白费力气了,找不到那个女人了。”刘地摊开手,又说了一次。 张倩心中冒出了一阵寒意,看看周围,发现这里竟然只有自己和刘地,其他人似乎都走远了,耳边隐约能听到吴尚立呼唤白若琳的声音,但已经十分遥远了。她深吸了口气,警惕地问:“你干了什么,你想干什么?” 刘地一挺身子站直了,面带笑容向她走过去。 张倩迅速向后退,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的脸,警惕他有什么不轨的行动,直到靠上了一棵树。 刘地来到她面前,用手撑住那棵树,居高临下地看着张倩,忽然一笑:“你放心,不管别人怎么样,我至少会救你的。”他抚摩着张倩的头发,目光里是无限的柔情。 “你把话说明白,白若琳到底怎么了!你到底知道些什么?”张倩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 刘地问:“真的想知道?” 张倩点点头,看着刘地的笑容,她忽然觉得这个人似乎什么都知道…… 刘地把她的手从自己手臂上拿下来,然后紧紧地握住:“那就跟我来吧,也许你知道了会后悔的。你啊,好奇心总是怎么强。”最后一句话的口吻几乎是溺爱了。张倩心中充满了疑问,听起来好像他非常了解自己似的。 “我们以前认识吗?”张倩轻轻说出心中的疑问。 张倩勉强笑了一下,说道:“别开玩笑了。” 刘地用脚点着一块被压倒下去的草丛说:“血还沾在草上呢,尸体原来就躺在这里。” 张倩仔细看那块草地,长长的草叶上果然斑斑点点地沾了不少血迹,草丛倒下的轮廓也像是有人在上面躺过:“你弄这些来吓唬我吗,哪里有尸体?” “她哪儿等得了那么久,看到美食当然一口就吞下去了。”刘地似笑非笑地说道。 “你到底想说什么?” “想看别的吗?” “我想知道真相,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听到刘地理所当然地说这些,张倩觉得自己快要发疯了。 “好,我从来都无法拒绝你的要求。”刘地做出委屈的样子对着张倩,然后向前看看,低声道,“他来了。” “谁?”张倩也听到有脚步声踩着树叶走过来,忍不住问。 “马上你就知道了。”刘地低声说着,忽然从背后抱住了她的腰。张倩大惊失色,用力想从这个色狼怀里挣脱出来,却发觉刘地的力量大得难以抗拒。 刘地在张倩耳边轻声道:“千万别出声,别动,也不用害怕,你只要好好地看着,不管发生什么事都有我挡着。相信我,我是为了让你平安才留下来的。”听着他温柔却坚决的声音,张倩一瞬间失去了判断,任由他搂着自己一步步向后退去。 前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刘地和张倩也退到了山壁边。张倩见已经无路可退了,又没有可以藏身的地方,不知道刘地打算干什么,而自己和他这个样子,如果让人看见还不知道会想到哪儿去呢…… “怎么会?你们前天还好好的。”张倩不相信地叫起来。 “前天……”宋真冷笑一下,看见刘地正往这边看过来,压低声音说,“回去以后我再慢慢告诉你,总之我们已经分手了。”说到这里,她自己也叹了口气。她早就知道了彼此的感情出了问题,本来是希望可以借这次旅行弥补一下的,所以才拉上了自己的好朋友张倩,想在必要的时候从她那里得到一点儿精神上的支持。可是现在看来……也好,不用再伪装出一副甜蜜的样子,倒也乐得轻松。只是那件事……宋真微微闭了一下眼,如果自己的推断是正确的,事情不就…… 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刘地的步子却没有停,仍然一步步向后退着。当藤蔓从面前挡住视线后,张倩发现前面除了有藤蔓外,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左右和身后却一片漆黑,就像是实心的一样。她想伸手向身边摸索,却被刘地拉住了。 “不知道。”刘地答非所问。 “我觉得好像认识你似的。” “难道你对我一见钟情?”刘地又恢复了那种油腔滑调。 张倩白了他一眼。像刘地这样长相过于英俊,举止过于轻浮,对女性过于“热情”的男子,正好是她最不喜欢的类型。可是不知为什么,自己待在他身边却可以很安心。就像现在牵着他的手走在密林中,虽然夜风呼啸过耳,林涛阵阵,阴影憧憧,自己却反而把这些天的不安和惶恐全都抛开了。 刘地的手温暖而有力,张倩忽然意识到自己正被一个男人拉着手,正想甩开他,却听见刘地说:“就是这里。” 张倩环顾四周,发现他们站在林子中的一片乱草地上,这里似乎离营地不远,隐约可以看见火光,不解地问:“这里怎么了?” “你不是找白若琳吗,她就死在这里啊。”刘地理所当然地说。 “我们在山壁里?”张倩难以置信地问。 “别怕,有我在。” “你到底是什么人?难道会、会魔法吗?” “不是魔术,是妖术。”刘地轻轻地说,“看着前面吧,仔细看,真相们都走过来了。” “妖术?”不管前面会出现什么,也不会比现在正在经历的事更让张倩吃惊了,她一定要问个明白。 刘地笑着叹了口气,在张倩耳边轻声道:“记得吗,世界上是有妖怪的。” “瞳!”张倩猛地扭过身来,睁大了眼睛看着他,“你认识薛瞳。她在哪里,她是你什么人?” “记得吗,你说你一进大学就遇见了‘鬼’,心里害怕,所以我说我去陪你一年好了,但是只有一年。”刘地轻轻地道。 “你是……瞳!”张倩的心中涌上了一些琐碎的回忆,自己一入学遇到妖怪的事怎么会忘得一干二净呢?还有当时自己害怕,是谁在说“我去陪你吧,但只陪你一年哦,我可受不了总不换女人”? “你,你……”张倩抓着刘地的衣服,很多回忆涌上来,她有种快昏过去的感觉,强打精神说,“为什么一直戏弄我、我……”说着竟然落下了眼泪。 刘地在张倩额头上按了一下,张倩的精神立刻平静了下来。刘地温柔地为她擦去泪水,轻轻吻着她的额头,哄劝道:“忘了吧,把刚才的事忘掉……来,看看外面,你不是很想知道真相吗?”从张倩很小的时候起,刘地就怕看见她流泪,尤其这泪水还是为他而流的。 张倩转身看着外面,刚才发生的一切已经深深地埋在她记忆的最深处了。 在张倩和刘地说话的工夫,外面已经来了两个人,透过重重的藤蔓,张倩认出来人是陈术和秦长路。他们俩低着头,在草丛、灌木和树丛中翻腾着,似乎在找什么。 “他们在找白若琳的尸体。”刘地低声在她耳边说。 “可是……”张倩只说了两个字,一眼看见又一个人从树后走了出来,却是吴尚立,他一脸疑惑地看着陈术和秦长路问:“你们在干什么,找到白若琳了吗?” 陈术摇摇头,向他走过去反问道:“怎么只有你自己,你把那两个女孩子扔到哪里去了?” “她们很害怕,我把她们送回营地了。你们俩一直不回去,刘地和张倩也不见了,我当然要出来找你们。你们翻草丛干吗,有线索了吗?”他用脚踢踢草丛,忽然好像发现了什么,俯身从地上拾起一样东西,大声叫起来:“你不是若琳的……” 不等吴尚立把话说完,秦长路忽然从背后猛扑上来,双手掐住他的脖子。吴尚立奋力挣扎,他虽然身体强壮,但随即陈术也扑了过来,在他们两人的联手压制下,吴尚立的反抗根本没有作用。陈术捂着他的嘴,压着他的手脚,秦长路死死卡着他的脖子,几分钟后,吴尚立双腿抽搐了几下,就此不动了。 张倩在吴尚立受到袭击的一瞬间就想冲过去,但被刘地紧紧抱住,看着这悲惨的一幕,她要捂住嘴才能让自己不叫出声来,只能在心中呜咽着说:“他死了……” 虽然杀了人,陈术和秦长路的神色间却没有一点儿慌乱。他们原本端正的脸上带着狰狞的神色,将吴尚立的尸体拖进了灌木丛,然后低声交谈了几句,这才一起离开了。 他们离去之后,刘地稍稍放松了手臂。 张倩一把抓住他的衣领:“你为什么不去救他!为什么要眼睁睁地看着他死?” 刘地摇摇头:“她在那里。如果我出手救人,她也会动手的,那样的结果只会更糟。”他在心里想,我只要保护你就好了,至于其他人,我也顾不得了。 张倩有些茫然:“她?谁?” “那个信守诺言,在这里待了八百年的妖怪。” “九婴?你是说,那不是传说,而是真有一个妖怪?”张倩看着刘地,发现他的表情不像在开玩笑,“你是说,是妖怪杀了他们,吃了他们?” “她已经来了。”刘地的话音未落,一个纤丽的身影从树林中施施然地走了出来。 “白若琳。”目光照在对方脸上,张倩看见了那个失踪了的人。 刘地摇头:“那不是你的同学白若琳,大概她喜欢变成自己吃掉的人吧。” 白若琳径直走到吴尚立的尸体边,只用一只手就把尸体从灌木丛中提出来拖到一个宽敞的地方扔下,然后蹲下去用手指一划。张倩只看到她用手取出一样血色的东西往嘴边送,就被刘地捂住了眼睛。 “她是妖怪!她在吃人!”张倩已经吓得站不住了,全靠刘地抱住他。 刘地舔舔嘴唇:“看起来真的很好吃啊。”但马上醒悟过来,低声哄劝着张倩。 “是她杀了周峰,对不对?她是不是想杀了我们所有人然后吃掉?”张倩很难平静下来,摇晃着刘地问。 “她没有杀人,只是吃了尸体而已。”刘地看着“白若琳”,心里忽然觉得有些可悲。那么厉害的大妖怪,迫于誓言现在只能在那里吃别人丢掉的尸体,害吃得津津有味。在过去,这样的食物她应该连看都不屑于看吧。她受到的屈辱和压抑一旦爆发出来,那后果实在太可怕了。 “她立下过誓言,不理开这座山,也不伤害人类,她过了八百黏吃不到人的日子了,所以一旦有人在她附近杀了人,她的食欲就被勾起来。周峰和吴尚立是男性,所以她只吃了内脏,至于唐诗雅和白若琳,她连骨头都没剩下。” “唐诗雅她不是还在……”张倩说了一半,想起这两天唐诗雅的反常表现,停下来看着刘地。 刘地点头:“唐诗雅是第二个被杀的,在周峰之后。她吃了尸体,变成唐诗雅的样子,跑到你们中间来,充满期待地等着下一道菜。” “糟了,宋真刚才和她单独在一起,会不会……被吃掉?”张倩的冷汗都流了下来。 “她不会杀人,因为她发过誓不伤害人类,现在也一样,她只是等在那里,等有人被杀了就去吃掉。周峰应该是陈术杀的,也许是秦长路,总之是他们当中的一个,白若琳则是他们的同谋。大概他们三个一开始就计划好了,这次旅行中要杀掉周峰。陈术先用文物石碑套住他,白若琳又表现出十分感兴趣的样子,秦长路再和他竞争一下,然后白若琳再趁着别人不注意时对周峰说‘我们两个提早走一步,单独去找石碑吧’,周峰肯定马上就答应了。 “可惜当他一早偷偷来到约好的地点——你还记得第一天宿营的地方不远处又道山崖吗?我看在那里宿营也是事先安排好的,白若琳领头,你们这些女孩子们一闹,一切就顺理成章了。周峰到了那里,白若琳当然不会出现,死神却在等着他,于是他就被推下山崖摔死了。这件事本来会被当作一次意外——周峰为了独占石碑,天不亮就赶路,失足摔死。可是她在这里。” 刘地看着还在吃尸体的“白若琳”,继续说道:“她吃了内脏,把剩下的尸体放在你们看得见的地方,结果就如她所愿,恐惶、混乱和杀机就这么在你们中间弥漫开了。不,她也做了一点儿事,她制造了泥石流把你们困在这里,然后就张着嘴等着。 “第二个是唐诗雅,杀她的人应该是秦长路,所以他看到她变的唐诗雅后那么惊惶。至于原因,应该是杀人灭口吧。不是说唐诗雅是周峰的前女友吗,她大概是看出了什么蛛丝马迹,怀疑上了申述,去向秦长路求助时却送羊入虎口了。 “第三个是白若琳,大概是他们两个合伙杀的。白若琳看到应该死了的唐诗雅没死,吓坏了,想坦白一切,也被他们除掉了。 “第四个是吴尚立,看来那两个人杀人杀了上瘾,下面……” 张倩被他的话弄得神经紧张,牵挂起独自在营地中的宋真来。 白若琳不知什么时候来到这面山壁前,伸手拨开藤蔓,在原地打了个转,笑着问:“我这个样子比上一个怎么样?” 张倩看着她近在咫尺,慌忙把脸埋进刘地怀里。刘地笑道:“我看还是上一个好。” “是吗?”她抖抖身子,又变成唐诗雅的样子,“你猜我下面会变成什么样?” “真的要我说?”刘地耸耸肩,暗中搂紧了张倩。 “你随时可以走。”她甜甜地笑着,“可是如果你企图带走什么‘食物’的话……”说着她的手穿过石壁按在了张倩的脖子上。张倩觉得仿佛有一条冰冷滑腻的物体卷上了自己的咽喉,恐惧和窒息的感觉一起涌了上来,她只觉得刘地伸出了手,然后便昏迷了过去。 刘地抓住了唐诗雅的手腕。 “认识了两百多年了,你还是第一次敢主动碰我。”唐诗雅咯咯的笑着,将手从刘地的掌握中轻轻抽了出来,“你猜营地里会发生什么事?我很期待啊。”说完转身消失了。 刘地抱着张倩从山壁中走出来,抬头看着乌云又开始翻滚的天空,轻轻叹了口气,现在别说带着张倩,就算自己离开也不容易。 只能等了,等明天…… 当张倩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快到中午了。看见她醒来,宋真抱着她大哭起来:“倩,你要吓死我了!刘地抱你回来时我还以为你会死掉,呜呜……” “我……”张倩用手撑起身体,努力回忆着昏倒前的事,目光扫过营地,陈术和秦长路并肩坐在一起,稍远一些,唐诗雅依偎在刘地身上,好像已经睡着了。儿自己躺在帐篷边,宋真守在旁边,六个人分成三组,彼此保持着距离。 “吴尚立……白若琳……”张倩隐约想起了什么,可是只要进一步想下去,头就疼得好像要裂开一样,她呻吟一声,又无力地躺了回去。 宋真低声道:“包容拉一直没有回来,吴尚立也不见了。” 再加上张倩昏迷着,这就是今天没有赶路的原因。 刘地带着昏迷中的张倩回来时,谁也没有问发生了什么,就像白若琳和吴尚立没有回来,再也没有谁提议去寻找一样。大家就那么默默地坐着,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沉默和等待之中的时间似乎很慢,又似乎过得特别快,不知不觉中天色又渐渐暗下来。 “又要下雨了吗?”张倩的神智一直没有恢复,躺在那里仰头看着天喃喃自语。 “是啊,又要下雨了。”宋真拍拍她的守说,“只要天一暗就会下雨。” 但是大家谁也没有回帐篷里去避雨的打算,依旧那样坐着。 “地,我饿了。”唐诗雅娇滴滴地对刘地说。 刘地伸手弹了她的额头一下,笑道:“你吃了我算了。” “讨厌。”唐诗雅挥着手站起来。她好像打算自己弄些东西吃,四处翻看着,有意无意地走到了秦长路身边。 “你要干什么!”秦长路怪叫一声跑开几步,指着唐诗雅叫道。 “做饭,你们不饿我可饿了。”唐诗雅白了她一眼,从他刚才坐着的地方拿起了打火机。 “你到底是什么?”秦长路忽然叫起来,用力扯着唐诗雅的手臂怪叫道,“我不管你是什么,我不怕!我会杀了你的,我要杀了你!”说完恶狠狠地卡住了唐诗雅的脖子,口中还在吼叫着,“杀了你!杀了你!” “你干什么啊!疯了吗?”陈术忙冲过来,想把他们分开“你别管我!我要杀了这个妖怪!这次我一定杀了她!”秦长路脸上青筋暴起,恶狠狠地加大了力气。 啪!陈术扇了他一个耳光:“冷静点儿,别闹了!” “冷静?哈哈哈哈……”秦长路纵声狂笑,推开唐诗雅向陈术冲过去。 唐诗雅摔倒在地,似乎一时间挣扎不起来的样子,嘴角却露出一抹诡异的微笑,伸出舌头添了添嘴唇。 秦长路向陈术逼去,指着自己的鼻子说:“你叫我冷静?你自己先冷静给我看看啊!你现在不是也浑身发抖吗?你难道不是怕得要死吗!” “只有冷静下来我们才有希望走出去!” “走出去!哈哈哈哈,我们走不出去了!你看,周峰、吴尚立、白若琳、唐诗雅,他们全在这里,他们不会让我们走出去的!” “果然是你们杀了他们!”宋真猛地站了起来,伸手指着陈术和秦长路。 陈术的目光和她遇在一起,几乎碰出火花来。 “我早就知道你在和别的女人来往,那个人就是白若琳,对不对?你因为职位问题;秦长路因为毕业后预定的工作被周峰用金钱的力量弄走了;白若琳因为情感和金钱上的纠葛。所以你们三个一拍即合,一起谋杀他!”宋真一字一句地道,“然后是白若琳,她大概是碍你们的事了,搜一你们要杀她灭口!吴尚立呢,他是不是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所以也死于非命了?” “哈哈哈哈,还有你!”秦长路像疯了一样,又向唐诗雅扑过去。陈术沉着脸,一步步向宋真逼来。宋真毫无惧色,反而迎上了几步。 “我早说过,女人别太聪明。” “我要是聪明,就不会爱过你这样的人渣了!”宋真毫不相让。 陈术几天来也处于惶恐之中,但他没有像秦长路那样让自己失去理智,而是仔细想着要怎样才能使这一切掌控在自己手里。如果一个活口不留……他看看宋真、张倩、唐诗雅和刘地,三个女人好处理,但是刘地…… 一阵风扑过来,陈术及时闪向一旁,不过左臂还是被划出了一条长长的伤口。 秦长路手中持着一把瑞士军刀向陈术逼过来,口中还在说着:“去死!你们全部去死!只有我一个人活着就够了。”他身后的唐诗雅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有这个想法的原来不止自己,陈术缓缓后退,寻思着怎么对付这个疯子——活下来的人有自己一个就够了。 “宋真,宋真!”张倩挣扎着站起来想拉回自己的朋友,却一点儿力气也用不上。刘地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她身边,轻轻把手放在她的额头上。透过他手心传来了温暖,张倩竟然觉得自己一瞬间好了许多。 “好些了吗?我们该走了。”刘地握着她的手说。 “走?” 一阵雷声响起,雨顿时铺天盖地地下起来。雷雨中,陈术和秦长路纠缠在一起,脸上都带着无比狰狞的神色。在闪电中看到他们的神情,张倩的记忆一下子回来了,不由发出了一声尖叫。她同时看到唐诗雅已经爬了起来,满脸笑意地站在一边看着,等待着她所期望的结果。 一瞬间天空亮了一下,好像厚重的云层被撕开了一道口子,连唐诗雅也抬头看了几眼。 “快走!”刘地抓住张倩,拉着她就走。 张倩跟着他跑了几步,忽然喊道:“宋真!还有宋真!”猛地挣开刘地的手,转身向呆在雨中的宋真跑去,拉着她一起走。 刘地跺了一下脚,再加上一个人他就更没把握了,可是他也知道张倩绝对不会丢下自己的朋友,只好冲过去一手拉一个,撒腿向林子中奔去。 张倩在大雨中奔跑着,雨水让她的眼睛又疼又涩,根本看不清前面的情况,也不知道自己在奔向什么地方,眼前只有白茫茫的雨幕,耳边只能听见哗哗的雨声和自己的呼吸声、心跳声……前面忽然出现了两点白光,不停地晃动着,越来越近,很快张倩就分辨出那是车的两盏前灯。 车?怎么会有车在这难以举步的山上? 车是很普通的红色出租车,被雨水冲刷得十分干净。 “上车。”不容张倩多想,刘地就把她和宋真推进了车里,自己也迅速做到了前排。 出租车像箭一样冲了出去,在这片山林中用高速行驶着,就像在高速公路上一样。车窗外,即使有了车灯照亮,仍然只能看见一片雨的世界,天空中闪电不时亮起,滚动的雷声像在追逐这辆车一样。 车突然停了下来。 车灯照着的前方缓缓走来的女子。 “唐诗雅!”张倩和宋真都感了透心的寒冷,紧紧抱在一起。 刘地打开车门走了下去,一直走到了唐诗雅面前。急促的雨声中,他那懒洋洋的声音还是很清晰:“八个人留下六个,已经不少了,别那么贪心好不好?” “我说过你随时可以走啊,不过只有你。”唐诗雅一侧头,撒娇似的看着他。 那个一直默默开车的司机也走了下去,站在刘地身边,缓缓抬起手,亮出一把单刀。 张倩忽然发现车灯把刘地的影子投射在雨幕上,竟然是一个披着长发,手生利爪的形象,而他身边那个司机根本没有影子。 一条红色的影子插进了他们之间,是个鸟的样子,身上燃着熊熊烈火,仿佛连雨水都能蒸发一样,在刘地和司机之间振动着翅膀,在雨中生出了一片雾气。 “适可而止,何必弄到鱼死网破。”刘地不紧不慢地说,“咱们也认识这么久了,总不能一点儿面子都不给吧。” 唐诗雅思忖了一阵子,忽然一笑:“那么十年后再见了,别忘了我啊!”说完挥挥手,转身消失在雨幕中。 刘地和司机双双回到车上时,张倩听到他们同时松了口气。 “可以回去了。”刘地回过头来,温柔地看着张倩,声音有些沙哑,“我现在就送你回去。” 张倩睁开眼,低低呻吟了一声。 “倩,你算醒了!”宋真一下子跳过来,伸手摸着张倩的透,另一只手按在自己头上,满意地点点透,“好了,已经不烧了。” “我在哪里?”张倩虚弱地张望着。 “宿舍啊,不然还能在哪里?”宋真用热毛巾帮她擦汗,“放假七天,你就整整昏睡了七天,宿舍里的人都走光了,我又联络不到你的家人,都快急死了!” “是吗……”张倩记得自己是在放假前一天发烧倒下的,没想到会一直病了七天,她脑子昏沉沉的,什么也没法思考,忽然又想起一件事来,“你不是要去登山吗,难道为了我没去成?” “登什么山啊。”宋真将手一摊,“我们和陈术散伙了,他和白若琳走到一块去了,我亲眼看见的。我给了他一耳光,让他们登山去了。”接着她的声音又低下来,“幸好我没去,你知道吗?这几天一直下雨,开明山上发生泥石流,路都堵死了,也不知道山上的人怎么样,正在组织营救呢。” “泥石流。”这个词触动了张倩,她在病中似乎做过一个那样的噩梦,梦中有泥石流、暴雨、尸体和死亡。梦中还有一个人,张倩只记得他有一双很温暖的手…… 张倩撑着身子坐起来,用力摇了摇昏沉沉的头。窗外的天空布满了乌云,似乎就要下雨了。 不良少年的资格 作者:可蕊点击:54164投票:199 林江文知道,自己永远不可能喜欢表弟林睿。 他把双脚搭在茶几上,半躺在沙发里,看着客厅的另一边。自己的母亲和林睿的母亲正相谈甚欢,而林睿就偎在他母亲身边,挂着一丝乖巧甜蜜的笑意听大人们说话。林江文只要看见他这个样子,心里就没来由地烦。 “小睿这次考试又是所有功课一百分,全班第一名吧?这孩子真是聪明。”林江文的母亲称赞着林睿。 林睿的母亲林青萍自豪地抚摸着儿子的头说:“这孩子每次都考全校第一名呢,读书一点儿也不用我操心。他爸爸走的早,总算这个孩子还……” 林江文看她说着说着又要开始抹眼泪,心里一阵火气――她每次都要提这件事,每一次提都要哭,到底有什么意思!三姑年纪也不算大,老公死了两年多了,再找一个不就行了,干嘛那么烦人!接着林睿开始懂事的为他妈妈擦眼泪,然后母子两人抱在一起…… “哐啷!”林江文实在看不下去了,用力蹬了茶几一脚,站了起来。 “江文,你过来!”母亲被他弄出的响声吸引,终于想起了今天请林青萍来的目的,“青萍啊,你也知道江文明年就要靠高中了,但是他的成绩简直……简直没法见人!”她用力说完这句话,白了林江文一眼,央求林青萍说:“所以想请你趁暑假来给他补补课。” “这当然没问题。”林青萍一口答应了。 林睿有点着急了,他知道母亲暑假时会去做家教、教补习班赚钱,用来偿还家里从前欠下的债务。如果她再给林江文补课,就会更忙碌,整个暑假都没法休息了。 “我每周一、三、五的上午和周六下午都有课,那就每周二、四、六的上午来给江文补课吧。”林青萍没有注意到儿子的神态,已经在和林江文的母亲商议补课的时间了。 “妈妈。”林睿使劲拉她的手。 “小睿,怎么了?” 林睿嘟着嘴不出声。 “这孩子……”林青萍笑着抚摸林睿的头,心里也为儿子对自己的体贴而感动。 林江文的母亲也知道,向林青萍提出这样的要求有些不好意思,但是儿子最近变的这么不听话,请来当家教的大学生全都被他气走了。他从小还算听他三姑林青萍的话,为了他明年考高中,也只好这么做了。“江文,还不过来谢谢你三姑。”她大声吩咐儿子。 “我又没请她来!”林江文气鼓鼓地顶了母亲一句。他就是不想照大人的安排去生活,就是要和他们对着干。 “你怎么这么跟大人说话!”林母火了。 “嫂子,算了。这个年纪的孩子就是叛逆一点,孩子有了这的主见是好事。”林青萍是个教师,她比较了解这个年龄的孩子们的心情,连忙劝解。 “唉,他要是能有小睿一半懂事就好了。” “孩子长大了,就会有叛逆的时期,小睿将来也会那样的。” “我才不会。”林睿撇撇嘴,他才不会像那些笨人类一样呢,“我永远是好孩子,妈妈,对不对?” “对对,小睿是好孩子。”林青萍笑着摸了摸林睿的头。 “中午留下吃饭吧。”林江文的母亲邀请他们母子。 林青萍和自己的嫂子也不客气:“好啊!” “我也帮忙,我会炒鸡蛋!”林睿举起手来说。在大人的称赞下,林睿卷起袖子向厨房跑去,林青萍和林江文的母亲也跟了进去。不一会厨房里就传来了锅碗瓢盆的声音。 林江文气哼哼的看着这一切,他发现自己越来越讨厌林睿了,非常讨厌…… 林江文站在街角,点上一支烟,和同伴们大声说笑着。烟是他们刚才顺手从超市偷出来的,袖子同伴们正在商量着去弄点儿钱,好去电子游戏厅玩。 “看,他们过来了。”一个同伴给大家使眼色。街的另一边,一群小学生上完了暑假的兴趣班,三五成群地走了过来。 林江文一向不反对小偷小摸,能从大人那里偷东西让他觉得很有成就感,可是向比自己年纪小的孩子敲诈钱财,却让他心里有些别扭,所以以前他从来没有做过这样的事。但是今天早上出门时,刚刚和母亲吵了一架,心情一团糟,袖子就是要捡坏事去做――大人越不让做的,他偏要去试试。 他们跟着一名独自走路的小学生进了一条小巷。林江文赶上去的时候,听见前面的伙伴已经在命令那个孩子把钱交出来了。 “好狗不挡路。”那个小学生冷笑道,“滚开!我没空和你们玩。” 这个声音怎么这么熟?林江文连忙拨开同伴冲到前面,看见林睿正背着书包,一脸不屑地站在那里。 “死小子,口气倒不小。”林江文的一个同伴威胁地挥动拳头。林江文连忙拉住他――不管怎样,林睿毕竟是自己的表弟,总不能看着他挨打吧? “他是我表弟,大家给我个面子,算了,算了。”林江文向自己的“哥们儿”讲情。 “你这个表弟说话真是难听……”林江文的伙伴们七嘴八舌地议论着。但他们总算“讲义气”,还是让林睿走了。林江文没忘了威胁林睿一句:“你要是敢回去跟大人说,我就好好教训你。”并且在他面前挥挥拳头。 林睿“哼”了一声,转身就走了。他本想使个法术把这些孩子都扔到湖里去泡一泡,看见林江文来了才作罢。 林江文气呼呼的看着林睿的背影――他觉得是自己救了林睿的,这个小家伙却连个“谢”字都没有。自己以前也帮助过班里一个好学生,结果那个家伙也和林睿一样,连个“谢”字都不说,而且事后照样向老实打自己的小报告。 “那些好孩子全不是东西!”林江文撇着嘴想,“只会讨好大人。”他对林睿的讨厌又加深了一层。 这几天来,林江文一直担心林睿是否会向母亲告状。 这天中午,林睿母子都留在林江文家里吃饭。饭桌上的林睿又是一副乖巧听话、小天使般的样子,不住地为妈妈夹菜,说着讨大人喜欢的话。 “哼,好孩子的嘴脸。”林江文一边用力掰着馒头一边想,“在大人跟前一个样,一回头又一个样。”但是不管怎么说,林睿并没有把自己那天的劣迹说出来,总算令他松了一口气。他一抬头,却见林睿正看着自己,嘴角挂着不怀好意的笑容…… 林江文偷偷跟着林睿,他今天打算教训一下这个小家伙。 那天在饭桌上,林睿扬着头向林青萍天真地问:“妈妈,舅妈怎么不给江文哥哥零花钱?我看见哥哥在街上向小学生要钱花呢,把我的零花钱分一半给哥哥好不好?” 那一瞬间林江文真想掐死这个小子。而且,从林睿的眼神里,他清楚的知道,这小子什么都明白,他根本就是故意这样问的。 当天晚上。林江文被父母狠狠地揍了一顿。所以他准备今天教训一下林睿,让他知道嘴自己的厉害,再也不敢随便告状。 林睿一走进那条必经的小巷,林江文就摩拳擦掌地跟了进去。但是他一探头却发现有个大人在和林睿说话。 “你又来给我找麻烦。”是林睿的声音――看来他认识这个大人。 大人低声说了句什么,林江文听不清楚。他偷偷把头伸出去看,结果看到了令他大吃一惊的情景:那个高大的男人弯这腰,一脸赔笑,似乎在拼命讨好林睿。 “到底怎么了?直说。”林睿不耐烦地问。 “又有个妖怪来砸我叔叔的摊子,可是我又不敢去找刘地……我怕他……”男人搓着手不安地说。 “怕他们一不开心就吃了你?”林睿一副瞧不起人的神情,“鹿九啊,你怎么这么没用啊,低等妖怪都能欺负你。” “是,是。”那个叫鹿九的男子弯腰的更低了。 “行了,行了,看在你平时还算听话的份上。”林睿挥着手。 “这点儿小意思孝敬您老。”那个男子掏出一个大钱包递上去,“我先去城外躲几天,事情平息了再来给您磕头。” 林江文张大嘴呆在那里。他虽然不明白林睿和那个男人之间的话,但是看得出来――林睿在敲诈大人。 “喂,你!”林睿似乎早就发现林江文了,他走过来从钱包里抽了三四张百元大钞扔给林江文,“回去不准乱说话――就算你说了,妈妈他们也不会相信的。” 林江文看见钱包里全是百元钞票,至少有好几千,不由结结巴巴地说:“你,你……” “我怎么会有你这种亲戚。”林睿叹息着,径直走了。 林江文也在想:自己和林睿,到底谁才是坏孩子?为什么这个小学生的身上会有一种令人害怕的东西?看来自己有个了不起的表弟啊…… 看着手里的百元大钞,林江文又想――这小子弄到了那么多钱,却还让三姑拼命挣钱还债。亲戚们还口口声声说他懂事、孝顺,才怪!他一定是把那些钱花掉了。哼,虚伪!林江文再次下定了绝对不做好孩子的决心,干脆去做不良少年。 自从下定了做不良少年的决心后,林江文干脆更放纵自己了。天天在外面瞎混,结识一些不务正业的社会青年。 “江文,给你介绍一下,这是许大哥。”这天,一个同伴兴冲冲向林江文介绍着一个二十多岁的男子。 “好,大家一会就是哥们儿了。”许大哥爽快地掏出一包烟,分给几个少年,热情地说,“走,去吃一顿,我请客。” “谢谢许大哥!”伙伴们一起欢呼起来。 在酒店中吃饱喝足了,林江文摇摇晃晃地走了出来。他以前从来没有喝过白酒,所以只喝了一杯就醉了。 “男子汉大丈夫,喝酒抽烟玩女人,什么都得会。”许大哥搂着一个浓妆艳抹的女孩,向这些男孩子们宣称,“以后跟着我,保你们日子过得快活。” “对!”林江文迷迷糊糊地想,“喝酒、抽烟、早恋……我就是要这么做……从现在起,我要做一个彻头彻尾的不良少年!” 过了几天,许大哥突然主动找上了林江文和他的同伴们。 “帮大哥这个忙,以后有你们好处。想自己尝尝也行,回头我送你们点儿。”许大哥在几个少年手上各放了一包白色粉末。 只要看过警匪片,就知道这包粉末不是面粉,而是毒品。林江文的心跳了一下,他向伙伴们看看,其中几个脸上竟然露出了跃跃欲试的神情。 “小心点儿,早去早回,大哥等你们好消息。”许大哥给了他们一人一个地址,要他们行动。 林江文以出门,就拽住了一个和他相处的最好的哥们儿:“这是毒品!”他惴惴不安地说。 “我知道,外面不吸不就完了。”对方满不在乎。 “我们去帮他送的话,就成了贩毒了!”林江文提醒他。 “我们只是送送,怎么叫贩毒!平时许大哥那么照顾我们,我们现在好意思不帮忙吗?” “我……” “你胆子怎么这么小,没种!”这个朋友“嗤嗤”地笑起来,拍拍他的肩走了。 林江文看看手里的地址,又摸摸口袋里的毒品。他可以小偷小摸、打架、骗人、敲诈、吸烟、喝酒……可是他不想成为“罪人”。他知道,自己一旦把这些毒品送到了指定的地方,就万劫不复了。林江文这么想着,走进了街边的公厕,把那袋毒品撕开,倒进了马桶里。 “我的货呢?”许大哥阴冷地看着林江文。 自从那天倒掉毒品后,林江文知道自己不能再和这些人碰面了,他也不想和这样的人来往,所以一直躲着他们。没想到今天在电子游戏厅撞上了许大哥。 “货呢?”许大哥揪着林江文的头发,恶狠狠地问。 “丢了。”林江文气愤地道,“我凭什么要听你的!你叫我去贩毒我就要去!我没有去告你,你就该庆幸了,你还敢来问我?你以为你是谁!” “啪!”林江文脸上挨了重重的一记耳光。许大哥厉声道:“还敢嘴硬!说,货呢?”他还没想到林江文已经把毒品倒了,以为他私吞了那些东西。他抓起林江文的头往墙上撞了几下,“说不说?不说要你好看!” 林江文被撞的头破血流,大声叫道:“我把它倒在马桶里了。” “什么!”许大哥气急败坏,“你知不知道那值多少钱!你竟然敢、竟然敢……”说着拽起林江文的头发,朝他腹部重重打了一拳。 林江文被摔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眼泪也不争气地流了出来,但还是倔强地道:“你也知道这种东西可以为你赚很多钱,可是你用一点小吃小喝就骗我们去替你犯罪,我们也有脑子的……我才不会听你的话呢!” “你小子有种!”许大哥怒火中烧,狠狠踢了林江文两脚后,向身边的少年们下命令,“给我打!” 林江文一边抱头抽泣,一边准备挨打,这时却听了一个小孩子的声音响起:“你们在干什么啊?” 林江文从指缝里看到林睿站在那里,歪着头问:“叔叔哥哥们,你们为什么堵在巷子里啊?阻碍交通是不对的哦!” “小孩子滚开。”许大哥冲他大吼一声。 “说脏话也是不对的哦。”林睿笑着说。 “这个小孩,好像是……是林江文的弟弟。”一个少年认出了他,向许大哥报告。 “哦?”许大哥一把就把林睿提了起来。 “别碰我弟弟。”林江文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有这么大勇气,一挺身向许大哥扑过去,却被踢了一脚,痛得蹲了下去。 “小家伙看起来真讨人喜欢。”许大哥用力扯着林睿的腮帮子,“你比你哥哥看起来可爱多了。” 林睿淡淡地说:“他才不是我哥哥,我没那么差的遗传基因。”他眯着眼睛,已经在盘算着,怎么收拾这个竟敢扯自己的脸皮的人类了――送给火儿吃掉他?活埋?下油锅?丢进动物园的老虎笼?让他去陪刘地喝酒?让他吃周影做的饭?满清十大酷刑? 许大哥不知死活地继续拍着林睿的脸蛋,“来,叔叔给你好东西。”说着取出了一个注有毒品的针管。 “别碰我弟弟。”林江文知道许大哥打算干什么,挣扎着扑过来护住林睿,“我帮你去送货,以后我都听你的话,我弟弟他才上小学。” “哦,那你弄‘丢’的货……”许大哥阴笑着,他本来也不打算把事情弄大,只是想吓唬吓唬他就行了。 “我赔给你,不管多少钱我都赔。” “早这么听话不就行了。”许大哥放开林睿,拍拍林江文的肩。 “这个是什么东西呀?怎么会飞啊?”许大哥正在想要怎么利用林江文。忽觉手中一空――那个针管已经自动飞了起来,在空中转这圈。 林睿微笑着看着空中飞舞的针管,忽然一挥手,针管一下子就扎进了许大哥的左眼。 一声哀嚎响了起来。 许大哥抱这脸倒在地上翻滚。周围的少年全都吓呆了。只有林睿还是那么天真可爱地笑着说:“叔叔怎么了啊?” 许大哥挣扎着伸手去抓他,林睿灵巧地一闪,然后重重地一脚踢中了许大哥的肚皮。 第二声哀嚎响起。 “叔叔真的病的好厉害。”林睿一脸的同情,蹲下去在许大哥身上一阵乱翻,找出了几包毒品,“来,叔叔吃药吧!”说完扯开包装,把毒品全倒进了许大哥嘴里。 “啊!”不知道谁先惊叫了一声,少年们转身飞奔着逃走了,只剩下林江文和林睿。眼看着林睿步步走近,林江文一步步后退着,看着他那恐怖的笑容发抖。 林睿甜甜地一笑:“我不和妈妈、二舅他们揭发你,但是你要请我吃肯德基。” 林江文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真没出息,还想做不良少年呢。”林睿撇撇嘴说,说着又踢了许大哥一脚使他又昏了过去。 “警察,警察来了!”林江文听到由远而近的警车声,害怕的跳了起来,拉着林睿说,“我们快逃!” “我们又没有干坏事,为什么要逃?”林睿眨着眼睛问。 “坏,坏事……”林江文结结巴巴地看着地上的许大哥说。 “这叫正当防卫啊。那些大人最好骗了。” “啊!?”林江文还没弄明白他的意思,一辆警车就停在了身边。完了,要坐牢了,前科、污点、一辈子的记录……自己的一生!林江文第一次想到了“自己的一生”这样的问题。自己以前有个梦想,想成为体育老师。这些完了,谁会让有前科的人去做老师啊……他的手在发抖,腿发软、眼泪直流,一看到两名警察出现在眼前,马上就想跪下去认罪,争取宽大处理。 “哇……”林睿突然发出了大得吓人的哭声,“警察叔叔,救命啊……” “小朋友怎么了?别怕。叔叔会保护你的。”这名警察尽量用温和的语气对林睿说。 林睿哽咽着,抽搐着身体好半天才指着地上的许大哥说:“他……他打我……还……还吓唬我……哇……” 林江文的下巴掉了下来。 “毒品!”一名警察检查了许大哥口里的东西,“毒品是谁的?是谁把他打成这样的?” “他……是……”林江文看着林睿发抖。 “是哥哥把他打成这样的……”林睿边哭边大声说。 “咕咚!”林江文倒在地上。手铐、法庭、监狱……越来越近了。他万分害怕的想。 “他要哥哥带东西,哥哥不带,他就打哥哥,打我……哥哥就打他……然后他一下子摔在了地上,就成了这个样子呢。”林睿含糊不清的边哭边说。 警察的一只手搭上了林江文的肩:“为了救弟弟这么勇敢,好小子!将来有出息!” “什么……”林江文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林睿这么说他们就信了? 警察局里,警察们给林睿和林江文做着记录,许大哥已经被送进了医院。他这种前科累累的人渣说的话,和林睿这样天真可爱的小孩子的话相比,白痴都知道哪个更可信。 “已经通知了你们的家人,他们马上就来接你们了。”警员疼爱地摸摸林睿的头。 不用坐牢?也不用挨骂?林江文难以置信地看着警察。 林睿的肚子及时地“咕咕”叫起来。一个女警察问:“小弟弟,你是不是饿了?”林睿却红着脸用力摇头,眼神偏偏按捺不住地去看一位正在吃午饭的警察。女警会心地笑着出去了,不一会热腾腾的炸鸡腿就出现在林睿和林江文面前。 林江文吃着香喷喷的炸鸡时,忽然觉得大人也很愚蠢。 “江文最近用功多了,也不出去乱疯了,让他受受那样的惊吓也好。看起来明年考高中应该没问题了。”林江文的母亲一边摆放碗筷,一边开心地向林青萍说着,“这也多亏你来帮他补课啊。” “孩子大了,自己就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了,江文本来就是个聪明的孩子。他为了救小睿才受了伤,我该感谢他呢。”林青萍笑着说。 “本来他和那样的人混在以前,真该狠狠地打他一顿。但是他知道不该去干坏事,又知道要保护弟弟,吃一堑长一智,他自己心里得到教训就算了。” “江文,小睿,吃饭了。”两个母亲边聊天边做完了饭,招呼孩子们过来吃。 林江文抬抬头,但是看到林睿还在写作业,又低下头去写了起来。他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得到什么教训,他只是明白,和这个弟弟比起来,自己根本没有成为不良少年的资格。自己既不能心狠手辣地干坏事,也没有本事把大人耍得团团转……还是做个好孩子吧。这么想着,他又抱起书,认真地读了起来…… 男朋友 作者:可蕊点击:54164投票:199 本来还很晴朗的天空突然下起雨来,原本悠闲的坐在公园长倚上看书的张倩慌忙的跳起来,抱着她刚买的新书冲进了一作凉亭。 这场突来的雨,把周末在公园里散心的人林了个措手不及,好在雨下得不是很大,很多人干脆冒着雨向公园外跑起来。 张倩可不能这么做。 她平时喜欢淋雨,经常故意在下雨天不带雨具出门,但是她刚买的书却经不起雨水的光顾。 “唉……”张倩把书放在身边,自己坐下来后托的腮叹气。 今天好像从早上出门时就不顺利。 张倩看着一对情侣快步跑过去,男子一边跑,一边把自己的外衣脱下来,为女子遮在头上。“唉……”张倩又叹了口气,这此她是因为这对情侣让她想起了早上朋友们的话才唉声叹气的。 今天张倩本来是约了两个朋友一起去逛街,那两位朋友走着走着,话题便说到了各自的男朋友身上,讨论了一阵子谁比较因俊、谁比较体贴、谁比较专一之类的问题之后,她们又把注意力转向张倩。 “对了,张倩还没有男朋友吧?”一位朋友想到了这个问题。 “没有。”张倩摇头,她还没有恋爱的打算,也不觉得男朋友属于生活必需品。 “你长得这么漂亮!又这么有才华!怎么会还没有男朋友呢?”两个朋友一起大惊小怪起来。 第一,张倩并不认为自己的相貌可以达到“漂亮”的境界,她天天照镜子,心理对此很有自知之明。 第二,才华又是什么呢?张倩也不认为这个词和自己有关,也许形容自己古怪更贴切一些。 第三,即使够漂亮又有才华,和有没有男朋友之间有什么关系呢? 张倩想不出两者之间的关联。所以她向朋友们耸耸肩,没有发表意见。 朋友们却不打算放弃这个话题,其中一个又问:“张倩,你有没有谈过恋爱?” 张倩想了又想反问:“上小学时暗恋老师算不算?” “天啊,不会吧!你这么大了,竟然没有恋爱过?”两个朋友一起大惊小怪起来。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我是准备三十岁以后才结婚的,那么二十五岁以后再交男 朋友也不迟啊。”张倩数着手指说。 “不会吧!”他们又一起叫起来,“现在流行晚婚,可是谁不在年轻时谈一、两次的恋爱啊?” “还一、两次……”张倩不怀好意地看着她们,“那么你们准备什么时候谈第二次啊?” 一个朋友佯怒地追打张倩,另外一个自言自语地说:“已经是第二次了啊。” 三个女孩嘻闹了一阵子,其中一个又想起了刚才的话题,按着张倩的肩膀问:“张倩,那你想要个什么样的男朋友呢?” “什么样的……”张倩还真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嗯……首先要是个身体健康的活的男人;然后要理智一点,我最讨厌疯疯癫癫的男人;不能长的太英俊,但是也不能丑;专一一点儿,我讨厌花心的男人,还要喜欢文学。”张倩一边想一边说。 朋友们一边听一边点头:“笼统了一点儿,但是也算是个标准吧。” 接下来的话题变发展到了为张倩介绍男朋友上。 “我有个同学很符合你的标准:四肢健全,斯斯文文,长相中上,还在校刊上发表过诗歌,怎么样,我介绍你们认识?” “不,不,他现在还是个学生,不够成熟,我爸爸有个同事绝对不错,年轻有为,而解也是文科毕业的,还是社会人士,必较理智成熟,你说对不对?张倩。” “这么说的话我还认识个记者……” “我男朋友的表哥是报社的,你们一订有共同语言……” “我认识一个……” “还有这个……” 她们两个也不知道从哪里认识了这么多男子,争着要介绍给张倩。张倩一再声明自已根本不打算交男朋友,可是她们不听,信誓旦旦地说每个女孩心中都有对爱情充满憧憬,张倩当然也不例外,所以张倩应该场开心怀,勇敢去接受爱情,接受她们介绍的人〈张倩粗略地计算了一下,如果自己真的接受了她们介绍的每一个人的话,就会一下子拥有二十次以上的爱情了〉。后来张倩实在受不了这种纠缠和谈话内容的可笑,便编了个理由逃了出来。 张倩自己逛了半天书店,然后就抱着新买的书到公园里看了起来,这样的下午既悠闲又惬意,总比和某个男子约会有意思吧。可是好景不常,不等她看完一个章节,天上就忽然出现乌云,接着下起雨来。 ※※※ “唉……”张倩看着那雨不缓不急地下着,她宁愿现在下大雨,这个季节电闪电鸣的大雨往往一会儿就停了,可是这种雨却可以一直下上一整天。 她取出手机来把玩了一会儿,想搭电话较个人来接自己,却想不出找谁好。父亲工作繁忙,根本没有那个时间;母亲出门旅行还没回来:她的朋友很少,偏偏刚才又是从最要好的两个朋友那里逃出来的,压根儿不敢再去求救;其他的同学、熟人就更不能拜托人家这种事了;本来可以找和她感情最好的堂兄张阅仲来的,但是张阅仲身为运动员,每天下午都要练习,一向风雨无阻。 张倩想了一阵子,终于还是没有拨出一通电话,索性养起手机了的宠物猫来,给猫喂了食,洗了澡,陪它玩了会儿游戏,又没事可做了。 张骞看着雨慕,如郭有个男朋友的话,也就什么都解决了,自已多半会想也不想就给她打电话,而他应咳也会不关三七按时一地丢下一切来“救”自己吧? 这样想想,有个男朋友好像也不错。 说起来像张倩这个年纪,不必刻意去寻找,爱情就应咳自然出现在身边才对。就像那两位朋友说的,张倩长得不错,在学较里有“才女”之称,当然不会没有追求者,可是问题出在张倩自己身上,不管对方是什么样的男子,即使符合了她的任何一个要求,她都无法对着对方生出爱慕的情绪来。 有的朋友和张倩开玩笑:“你从来没有谈过爱情,却写了那么多关于爱情的诗和散文,可不就是‘纸上谈兵’吗。” 这种时候张倩总是一笑,说一句:“诗人的情诗,总是献给心目中那个幻想出来的完美情人。” 张倩觉得自己是爱着某个人的。 她不知道对方是谁,也不知道对方什么样子,但是她知道有那样一个人在自己的心底,张倩知道自记爱他,似乎也明白对方一样爱着自己,一想起这些,心里就会生出甜蜜,所以张倩宁愿拥有着这样一份幻想出来的爱情而不去看身边那些真实的男子。 “唉,我真是无可救药了。”张倩幻想着自己心里的那个人也许就在某处,宁愿淋着雨,默默地看着自己,却又打了一下自己的头,觉得自己确实像朋友们说的那样──脑子有问题了,不过她依旧双手托腮,呆呆地想者心事。 ※※※ 公园里的假山边,有一条小小的走廊,此时走廊里也有几个人正在避雨。这是五个十八、十九岁的男子,个个叼着烟,敞着胸,彼此说着一些下流话或脏话,都是一副无所事事的样子。他们本来是来公园里骚扰情侣取乐的,一场大雨淋走了所有情侣,也把他们困在了这里。反正他们这些人本来也不知道做些什么才好,就待在那里继续无所事事着。 “妈的。”其中一个无聊地对着天咒骂起来。 另一个人也无精打采地四处乱瞄,却无意中透过树丛,看见另一边的凉亭里有个避雨的女子。因为这场雨,公园里已经跑得没有什么人,也许只剩下他们几个和凉亭里的那个女子而已。“喂,”这名男子招呼着伙伴,用下巴指着凉亭那边说,“我门去找点乐子怎么样?” “哈哈哈哈哈,还是你小子眼尖。”同伙们对他的提议当然不会有异议,笑着站起来,摩拳擦掌。 “叭哒。” 这几个人正要举步,有一样东西投在他们脚下,他们低头看看,是一颗小石子,也没介意,继续往前走。 “啪。”又是一颗石子投来,这此准确地命中了走在最前面那人地鼻梁。 “唉哟。”这个人一边呼疼,一边四处寻找石子的来源。 当地三颗石子投来时,他们找到了投石子的人。 第一眼看见这个人,他们以为自己也许遇见疯子了,因为这个人既没有雨具也没有避雨,反而是高高的坐在树枝上,颤颤悠悠的,仿佛随时会因为树枝断裂而摔下来一样。他任由雨穿过树枝打在身上,也任由雨水顺着叶片滚落进脖子里,全身上下早就湿透了,一头长发也一缕缕湿漉漉地垂着,滴着水,但脸上却满是笑容,正向这几个男子挤着眼,竖起一根手指在嘴边,作出轻一点、别出声的姿态。 “找死啊你!”这几个男子的火气上来了,依照他们的性子,这时就算是疯子也要揍一顿来出气,但是要行动时,却发现自己的脚没有办法移动,低下头却看见脚下的水泥地面仿佛变成了流沙,正在一点点地“吞”他们的脚、小腿、膝盖……他们惊恐地张开嘴想呼救,却发现自己无法发出声音来。 “就在那里待到雨停吧──到时候我不饿的话。” 他们完全没入地下之前听见了这么一句话,并且看见那个男人的身影渐渐从树枝上消失,只是那段树枝依旧颤巍巍的,仿佛依旧有人坐在上面…… ※※※ 张倩已经拿出书,在雨声中读起来,四下无人,风雨中读书不是更惬意吗。她耸耸肩,若有了男朋友,哪里还能有这么悠闲的时光,我要个男朋友来做什么呢? 她慢慢沉浸在书的世界中,而无尽头的乌云微微裂开,露出了一抹阳光,看来这场雨不会下得太久。 人物介绍 作者:可蕊点击:54165投票:199 介绍一下新出场妖怪: 白书天: 种族:蛟龙 性别:男 年龄:约四百岁 原形:银白色的蛟龙 个性:骄傲自大,容易冲动,处事不够冷静。 喜好:腾云驾雾 职业:无 简介:他是居住在临近城市里的妖怪,因为不堪忍受日益严惩的污染,他带领着一群追随者来到立新市夺取秘宝“清静宝珠”。身为蛟龙,他拥有令人生畏的力量,却缺乏领导才能,经常因为属下们的争执而苦恼。 罗天: 种族:灌灌 性别:男 年龄:四百岁 原形:像鸠一样的飞禽 个性:执著努力,性格比较软弱,不太顾及别人的感受,有时候有些冷漠自私。 喜好:唱歌 职业:偶像明星 简介:灌灌一族的歌声天生就有迷惑别人的功效,是他们用来自保和觅食的手段,但是罗天自幼就很天真地希望别人倾听他的歌声。为了实现这个梦想,他四处游荡,直至来到人间界…… 泉先儿: 种族:泉先 性别:女 年龄:不祥 原形:半人半鱼 个性:外柔内刚,有些执拗 喜好:金钱、喝酒 职业:采珠人、裁缝、导游等等等等…… 简介:由于人类对海洋的开发和污染,原本居住在立新市近海的泉先一族迁徙到了其他世界,只有好独自留了下来,为保住自己的家园做一些“奇怪”的努力。“泉先”其实是古代对鲛人的别称,因为某些原因,好不愿意说出自己的真实姓名,所以使用了这样的化名。另外她的年龄和过去都不为人知,好也从来不会提起。 厘荔: 种族:苗民 性别:女 年龄:约二百岁 原形:背生彩翼的神民 个性:天真烂漫,但是很执著,为了达到目的有些不择手段 喜好:飞翔、罗天 职业:信差(为妖怪、神民和修炼者服务) 简介:在小时候,随伯父送信的厘荔认识了罗天,并且在他的指导下学会了用自己的翅膀飞行。长大之后,好接替了伯父做起了信差的工作,并且希望能和罗天一起周游,为了达到这个目的,好动了不少脑筋。 武侠屋首页->总书库->《都市妖奇谈》简->繁字体大小上一页目录下一页正常版书签 -------------------------------------------------------------------------------- 我的妖怪同学(朋友) 作者:可蕊点击:54166投票:199 养鬼使的人机场的大门打开了,一个胖商人在许多人簇拥下走出机场,一辆豪华的轿车已经停在了外面恭候他,他向身边人吩咐了几句后径直坐进了车里,五、六辆各种轿车马上跟在他的车后飞驰了出去,在车河中依旧和它们的主人一样,带着那股傲人的气派。 一个男人一直站在机场角落中看着这一切,他慢慢走到机场大厅的门口,目送着轿车驶上了不远处的立交桥,嘴角露出了一抹笑容。 然后就象电影中的镜头一样,一切在一瞬间发生了。 行驶在立交桥上的豪华轿车忽然猛地一变方向,向桥边冲去,车的巨大惯性冲断了桥上手臂粗的不锈钢护栏直跌了下去,落在了下面一层车道上,一声巨响之后,四周顿时一片紧急刹车声、车辆碰撞、相磨擦声,之后,人们的尖叫和一连串爆炸声相继传来。落下来的豪华轿车砸中了一辆正在行驶的车,又使后面的一辆车刹车不及挤压了上去,现在三辆车撞在一起,已经起火雄雄燃烧了起来,车身都已经压成了一团扭曲的铁块,里面的乘客看来已经难以抢救了,周围因为这场突发的变故在这一瞬间又接连发生了好几起事故,有几辆车甚至撞的比较严重,司机和乘客也有人受了伤,可是看见那两辆车的惨状,谁也说不出抱怨的话来,都呆呆地看着车祸现场,耳边听着警车由远而近。 车祸现场升起的浓烟和火光即使隔了很远都可以看见,机场内外的人们正在指指点点,惊疑不定地猜测不远的那里发生了什么事时,那个一直站在暗处的男人走了出来。他对着浓烟升起的地方满意的点点头,露出一抹笑容。事故会死伤多少人并不在乎,只要他的目标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就行。他的面容暴露在阳光下后,显出了难以形容的苍白,走过他身边的人纷纷侧目看着他,从他远一点的地方绕过去。这个穿着奇怪灰色袍子,毫无血色的脸上流露出一抹血色笑容的男人让人看了,不由自主地心中就发毛。 男人可不管这么多,他眺望着远处,知道这次委托已经顺利完成,一百万元马上就可以汇进他的帐户,他念出咒文,要把派出去的鬼使和狐子收回来。 周影把车尽量停向路边,让闪着警灯鸣着警笛的警车飞驶过去,前方的路已经被塞的水泄不通了,路两边被阻住的车辆越来越多,有不耐烦的司机用力按着喇叭,也有人索性下了车和周围素不相识的人们,相互讨论着前面到底出了什么车祸。 对于等待周影总是有足够多的耐心的,所以他虽然可以用缩地术轻易地离开塞车现场却依然没有那么做,而且他对前面有什么车祸发生也没兴趣(毕竟车祸这种事故在这座城市哪一天都会或大或小的发生一两次,作为一个司机他早见怪不怪了),周影静静地等待,车厢中只响着火儿的鼾声。 又是一阵警笛鸣叫着由远而近,几辆警车、救护车急速的冲过去,看这阵势前面的事故似乎十分严重?周影正这么想着,又是一阵警笛,这次过去的警车似乎全是高级轿车,可见里面坐的是警方的大人物,那起车祸中也许牵扯了什么人类重要的人物吧?周影根据自己对人类的了解推论着。 “啊……受不了了!”火儿在一队警车冲过去后叫着跳了起来,“吵死了!吵死了!谁不想活了打扰我睡觉!”它对于把它从睡梦中吵醒的人无比痛恨,一点也不吝啬使用极端手段对付对方,它跳到车窗上东张西望,恶狠狠地问:“谁?是谁?给我出来!” 一辆倒霉的警车正在这时从路边驶了过去,还拼命开着那刺耳的警笛。 “就是你!站住!吃了你!”火儿叫着冲出车窗追了过去,周影急忙使用隐身法追了上去,他可不能让火儿在这种混乱的时候再制造一次严重车祸出来。 “站住!”火儿一下子向警车俯冲下去,周影慌忙张开双手拦住它,被火儿一头顶中了胸口,抱着火儿翻滚着跌下了立交桥。 “哎呀……影,你干嘛突然跳出来!”火儿从周影怀中爬出来四下一看,“可恶,让那个警车跑了!这些警车全长得一样,刚才是谁?”火儿在那十几辆警车中分辨着。 周影努力从地上爬起来————-被火儿撞一下可不是一般妖怪受得了的,幸亏他从一开始就习惯火儿的力量,而火儿也没有对一辆警车认真使出力量,“火儿……”但他的声音难免有气无力起来,“别闹了,这里人类太多。” “影!你怎么了!”火儿这才察觉他的声音不对,尖叫着跳进他怀里,“影!你受伤了!谁,是谁攻击你!谁这么大胆!”它抓住周影的领子一阵乱晃,然后飞上空中,寻找“暗算”周影的对手。 “火儿……” “找到了!”火儿敏锐的目光一下了就找到了目标,在不远处两条“妖”影正一闪而过。“打了影还想跑!”火儿眯起眼,磨擦一下翅膀,一大篷火焰飞溅中在它的身体上燃起,它“怒火冲天”地向那个方向冲了过去,这次周影已经没力气再去阻止它了,眼睁睁看着那两个倒霉、无辜的妖怪要为火儿的过错承担可怕的后果。 飞到近处,火儿已经看见那两条身影是一个鬼使(利用幼儿或者少男少女的魂魄炼成的鬼仆,一般人类的修道者喜欢使用,也有少量妖怪会用,当然修道者和妖怪性情各异,也就时常有会为了得到一个好鬼使杀人夺魄的事情发生)和一个狐狸精。 “狐狸精?”火儿揉揉眼,自从和林睿交上朋友后,为了避免误吃,它对这种最常见的动物妖怪多了一些留意,先确定一下,嗯,不是九尾狐,不是白色的,也不是大妖怪,和林睿好象不可能有血缘关系,只是一只普通的成精的野狐狸而已。 火儿扑上去,连反抗的机会都不给对方,一把提起来就丢进了嘴里,周影赶来的时只见它正在往外吐着毛,一边还抱怨:“呸呸,有股奇怪的汽油味,我应该剥了皮再吃。” “火儿你吃了什么?”火儿下手太快,连周影都没看清它抓住了什么。 “一只狐狸——这么称呼真别扭,狐狸(指林睿)知道了会生气——而且味道也不好。”火儿咂着嘴评价。它和周影说话的功夫,那只鬼使早逃了了个无影无踪,反正火儿对于鬼魂类食物有着比蔬菜还强烈的反感,所以连追都没追(它脑子中早把为周影报仇这件事转化为了抓食物吃)。 周影看到堵在一起的车辆在交警指挥下已经开始松动,就拍拍火儿的头,回去也发动了车子。 “为什么打我!我又没做错事!”(一般火儿做了什么正常妖怪小孩子家应该被打十次屁股的事后,周影才会拍它一下以示告诫)“我做什么了!你给我说清楚!”火儿气愤地叫嚣着,“向我道歉,不然没完!” “好了,走吧。” “立刻道歉,你这个使用家庭暴力的家伙!虐待儿童!妨碍我身心的正常成长!迫害世界的未来(众妖怪:世界的未来怎么会这么可怕啊)!立刻向我道歉我就原谅你!”火儿一口气把他会的词全用上了。 “好,对不起火儿。”周影被它吵得受不了,乖乖的道了歉。 “哼,这还差不多,我宽宏大量,就原谅你吧。” 周影带着火儿终于离开了堵车的现场,对于他们来说,这件事不过是火儿的一次零食时间和出现的报纸上的一条“富商意外遭遇车祸,事故原因尚待查明”的消息而已,可是对于许多人类来说,这却是一次了不得的大事。不仅从被害者的方面是这样,对于那个操纵狐仙和鬼使的杀手而言,同样是毁灭性的打击。 一声混和了痛苦、失望、愤怒和极度痛心的惨叫从这个男人口中暴发出来。 他和狐子的联络在一瞬间断掉后他就明白出大事了,然后鬼使逃回来,给他带来了准确的消息“狐子被一个强大的的妖怪吃了。”说这些的时候,这个鬼使脸上明显地带着讥笑和幸灾乐祸。 鬼使和狐子一样,是他用不择手段的方法弄到手并且随意操纵的,不同的是鬼使相对更容易到手,找到八字合适的人类孩童,或拐或绑,弄到手后取其心头血炼化,就可以得到一个很不错、而且言听计从不敢反抗的鬼使,可狐子却难得的多。 妖怪可以和人类结盟,可是控制他们却非常有十分强大的法力不可(试想真有了那么强的法力,又何必去控制妖怪做什么事)。这个男人一向以使用鬼使暗杀、偷窃为生,可是因为他自己法力不高,鬼使的能力有限,所以也只能做些小打小闹的事。直到前不久,他无意中遇见了一只已经在争斗中身受重伤的狐妖,他当然没有放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马上就把狐妖变成了自己的仆从,虽然狐妖和鬼使们一样,迫于法术不得不服从于他,心里其实都是对他恨之入骨的,但是他可不在乎这些,有了这只狐子,他就可以大展拳脚,做一番以前可望不可及的事了。 狐子的伤一好他就马上接了这个暗杀巨商的任务,一百万对于委托者可以从目标的死中得到的利益而言是个小的不能再小的数字,对于他来说却已经是天文数字了。当然更令他兴奋地是狐子的一击得手,这证实了他现在拥有的力量有多强,以后可以做多少事,可以挣多少钱或可以拥有多么大的权势……就在他刚刚开始编织这一切时,梦却一下了被打碎了…… 狐子被吃了。 被一个强大的妖怪一口吞吃了。 对于这么强大的力量,他连报复的余地都没有,而且对他来说,再得到一个妖怪奴仆也几乎是不可能了。这一点他自己很明白,那个鬼使也清楚,以至于被他严厉地地惩罚之后,那个鬼使嘴角还藏着一抹笑容,它还有一件事没有说出来——他如果不问,鬼使就可以隐瞒一些东西不说——那个吃了狐子的,是一只不应该出现在人间界的必方。 沈艾翔苦着脸看着空荡荡的教室,叹着气开始抓过扫帚清扫。 人类是一种喜欢相互欺压的生物,甚至在小孩子当中也有这样的风气,每个学校,每个班级中总会有那么一两个这样的孩子,他们什么都不出众:学习、运动、人缘,不但在这些好的方面没有专长,就算在那些顽皮、暴躁等不太好的方面也不出奇,他们是比较胆小、不善言语、也没有什么朋友的孩子,当然也不会受老师们的喜欢和重视,于是总这样的孩子在班级、学校中,往往也就成了被欺负的对象。 沈艾翔就是这样一个孩子,被敲诈一些零用钱,被捉弄来寻开心也就成了家常便饭,今天他又被同组的同学们理所当然地独自扔下来做值日生。不管他再拼命地干着,太阳还是越来越低,他终于擦完最后一张桌子时,阳光也在远处的楼群中闪动一下,淹没了最后的光辉。 一下子变得阴影幢幢的教室顿时让人觉得可怕起来,沈艾翔一下子抓过书包向外跑去,想到了没有锁教室门又匆匆回来锁上。跑过一间间的教室,关于学校中的种种鬼怪故事一下子从脑海中冒了出来,沈艾翔闭着眼向校门口冲去。 “哎呀!” 迎面撞上了什么人,对方叫了一声,一把揪住了沈艾翔大声吼:“你走路不长眼呀!” 眼前站了六七个男孩子,个个穿着运动服,汗水湿淋淋的,衣服都搭在肩上,手里还各自执着乒乓球的拍子,沈艾翔知道校乒乓球队最近要参加全省比赛,所以天天训练到很晚,他真的不想和这些在同学中平时名声不太好的人遇到一块,可是看来今天躲不过去了。 “你几班的?走路也不看着点。”乒乓球队这几个孩子今天训练的辛苦,还被连续打败,心情不是很好,看沈艾翔一脸“请欺负我吧”的表情,忍不住向他吼叫起来。 “他是我们班的。”不紧不慢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林睿本来无精打采地走在最后——那些被他这个临时加入的人打败的队员们不痛快,他自己被老师弄来参加这个训练,心里还不痛快得很呢!现在见乒乓球队的人先在那里嚷嚷,他就也跟着闹起来,从刚才那些乒乓球队的人就风言风语地,说些老师偏心他才能进队之类的话,他早就想教训教训他们了,弄不好还可以趁机离开这个他根本不想加入的球队。 “林睿。”沈艾翔和林睿这种优等生虽然每天坐在同一个教室中,却象两个世界的人,不过总算还彼此认识。 接着沈艾翔配合着林睿挥出去的拳头,发出了一声尖叫。 十分钟后,沈艾翔和林睿一前一后走出了校门。 沈艾翔知道现在才回家已经太晚了,妈妈一定会罗罗嗦嗦地问个不停,而如果自己跟她说实话,她只会跑到学校去找老师投诉,然后使自己在学校中的日子变得更难过而已。他向回家的路上飞奔着,只希望比父亲早一步到家,免得再因为自己在外面“野”到这么晚换上一个耳光什么的。 偷眼看看林睿,倒也没见他特别加快步子,却一直不太远地走在自己后面。山南路小学的学生有一半是住在桃源小区的,所以放学后同路的学生很多,沈艾翔见林睿不紧不慢地样子,心里倒羡慕他不用担心回家会被父母责怪。象林睿这样品学兼优的学生一定是深受老师和父母宠爱的,沈艾翔相信,不论在什么情形下,林睿都不会被父母没来由地责骂。 林睿边走边打哈欠,心里想的却是和沈艾翔完全不同。母亲今天晚上又要加班去为学生补课,等自己回到家她只怕已经走了,既然母亲不在家,当然也就没有必要装作认真做功课的样子,那么今天晚上干什么好呢,玩游戏?睡觉?看电影?还是找火儿去打猎?好久没去打猎了,决定了,去猎人来吃!林睿下定了决心,蹦跳着向回跑去。 回到家里在,林睿惊诧地看见母亲居然没有外出。 “小睿,洗手准备吃饭,”林青萍一边接过林睿的书包,一边为他抹抹脸上的灰尘。 “我今天一直赢,可是没什么意思,我不喜欢乒乓球。”林睿没有把放学时和乒乓球队的人争吵的事说出来,计划要一点点进行,先让母亲知道自己不喜欢这个运动最重要。 “你这个孩子,一搞点什么运动就不喜欢这不喜欢那的,妈可不想你变成小书呆子。” “我才不呆。”林睿洗过手,一下子跳到桌子边,“妈,你今天不用加班。” “那个孩子今天去朋友家里为朋友过生日,央求我放他一天假。”林青萍一边给儿子夹菜一边想到了什么问:“对了小睿,你在学校里和同学相处的好吗?” “好。”林睿马上回答,和同学之间有什么小磨擦他一只手指头就解决了,才不想让母亲担心。 “可是怎么从来没有见你带朋友回来玩呢?也没朋友来找过你玩。”林青萍有点担心,“小睿,要好好和同学相处啊。” “知道,我有天天在一起玩的好朋友。”——当然指的是火儿,林睿才不愿意和愚笨的人类一起玩。不过现在母亲在怀疑自己是不是变成了瞧不起同学的坏孩子了(他本来就瞧不起),这可得想个对策才成。 “火儿,你变成人类去给我妈妈看。”林睿抱着头努力想法子。 “你叫我变成人?可我不会啊。”火儿为难地抓抓头(必方做为灵兽虽然法力高强,但是除了可以化身为火焰外,它们不会随意变化,只有活了几千年以上的最强大的必方,才有变成人的能力,对火儿来说那是不可能做到的),“不然叫影或者刘地帮你变。” “周影一定一下子就穿帮,刘地……我死也不求他……”林睿冥思苦想:去哪里找个可以变成小孩子的妖怪来帮忙呢?难,万一妈妈要自己经常带朋友回家怎么办?谁肯天天帮自己做这些?不如,干脆抓个人类小孩,威胁他做自己朋友?好主意,就这么办,抓谁好呢……林睿眯着眼睛,开始盘算自己班里选谁做目标,以及用什么样的手段逼目标就范。 “啊……”火儿站在他肩上打了个哈欠,“你还没想完啊,随便找几个人类做朋友不就完了吗?我们去玩吧。” “我才不和人类做朋友,我们班里都是低级生物。”林睿不屑地撇撇嘴,“火儿,我们去打猎吧?” “打猎!打猎!”火儿一下子来了精神,“打个妖怪来吃,还是去揍刘地一顿?再不然去猎人?可是你又不喜欢吃!” “没关系,没关系,我只想活动活动筋骨,打到什么都归你吃好了。” “狐狸,你真是我最好的朋友!” 当林睿和火儿完成了捕猎,在公园里开始烧烤时,林睿终于下定了决心:“我决定了,就找那个小孩来冒充朋友。” “哪个?”火儿嘴里塞满了东西,含糊不清地问。 “是我们班里的学生,而且也住在桃源小区,最重要的是他是一个胆小、没用的家伙,只要一吓唬他一定乖乖听话,叫他做什么就做什么。”林睿抓着下巴,自信地笑起来。 “哦,如果是你的朋友,我可以把剩下的那根妖怪腿分给他吃。”火儿难得大方的宣布,想和朋友的朋友搞好关系。 “那一定会吓死他。”林睿才不打算真的和人类交朋友,他只要找一个老实听话的小跟班而已,他的朋友只要火儿就够了。 沈艾翔这几天一直过得提心吊胆的,上次林睿痛打了乒乓球队的人起因可是为了他,他很害怕那些学校里出了句“厉害”的学生找上自己报复。他偷偷观察林睿,发现这个打人的“元凶”倒是镇定自若,把那回事早抛到了脑后的模样,仿佛对他来说把别人随便打一顿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林睿转学到这个班上已经快一年了,沈艾翔却从来没有好好注意过他,基本上来说象他那样品学兼优的学生,和沈艾翔根本是是两个世界的。 林睿入学以来不论哪一项学科的考试成绩从来都是考第一,体育项目样样出色,在每位老师面前都乖巧可爱,虽然他在同学中没有特别要好的朋友,但是同学们之中有很多人都好像有点畏惧他。沈艾翔和他没有过什么接触,看班里那几个小霸王尽力躲着林睿的样子,再回想林睿动手打人的“英姿”,沈艾翔不得不在心里判定这是个“可怕”的同学,并且下定决心以后离他远点。 事情却不象沈艾翔想的那么简单。 转眼又轮到了沈艾翔他们这一组学生做值日生的日子,一放学其他同组的学生立刻收拾东西准备走,好象留下沈艾翔一个人做值日生是天经地义的一样。沈艾翔已经习惯了这种待遇,认命地开始做打扫的准备。 “沈艾翔,你走不走?”林睿不知什么时候折了回来,用手撑着门框问,“今天不是说好去我家玩游戏?” “去你家?我,我……”沈艾翔可不记得有这种事了,他平时连话都不敢跟林睿说,别说去他家玩。 “你忘了啊?我都叫我妈多准备了你的饭了。走吧。” “我在干值日。” 林睿眉头一扬,指着其他人说:“叫他们做啊,也不少你一个,反正他们以前老是留下你一个人做不是吗?”看着林睿讽刺的笑容,其他同学立刻就联想到了被向老师揭发等等后果,谁也不敢出声,眼看着林睿把沈艾翔拉走了。 沈艾翔一路偷眼看林睿的脸色,不知道他到底要干什么,林睿走了一阵子,总算肯开口解释说:“我妈叫我带朋友回家玩,我想咱们俩一起打过仗,当然算是朋友了。我买了最新的游戏,一起玩吧。” 那明明是你自己打的架——不过沈艾翔只是想想而已,可不敢说出口来。 不准告诉我妈打架的事,不准告诉她我在学校里没有朋友,不准说你原来和我不熟,不准……林睿在离家门不远处才真正露出了狐狸尾巴,眯着眼睛对沈艾翔严加警告起来,沈艾翔被他吓坏了,只会一个劲点头。 好在林睿家里的时光过得十分愉快。 林睿似乎是个单亲家庭,但是他的母亲温柔和气,而且做的饭菜特别好吃,又不反对孩子在做完功课后玩游戏,所以当沈艾翔临走的时候都在心里妒嫉起林睿来了。 “行了行了快去吧,陪你玩了一晚上我都快累死了。”林睿用力把沈艾翔推出门去,一边还在打哈欠,和刚才在家里的时候乖巧、和气的样子判若两人,一脸的不耐烦。 刚才明明是林睿自己玩的兴高采烈,一直拉沈艾翔非要“再玩一局”“再玩一局”的,不过他可不敢勇于表达自己的观点。 “改天再去你家玩。”林睿随便向沈艾翔挥着手,脱离了母亲的视线他就懒得再送这个朋友了,昨夜和火儿打了一晚上的猎,今天他得好好补上一觉才对。 沈艾翔对于林睿的这个建议建议(与其说是建议,不如说是个宣布)吓了一跳,他可不认为自己的父母和林睿的妈妈一样高兴地接待自己的朋友,相反,妈妈一向觉得自己带回家的朋友吵闹,总会对他们板着脸,这也是沈艾翔一直交不到朋友的原因之一。他想向林睿解释时,林睿早打着哈欠回家去了。 沈艾翔叹口气,带着交到了朋友(虽然对方的态度有点怪异)的欣喜和对林睿去自己家的担忧慢慢向自己住的楼房走去。 上体育课时,沈艾翔最怕的就是老师让大家自由分组比赛,因为他总是那个谁也不愿意要,最后被挑剩出来的人,往往整节课只能站在旁边看着别人热火朝天的比赛玩耍。与他相反的就是林睿,除了几个以体育优秀自傲,不肯拉下面子的人外,大家都抢着拉他加入自己一伙。 沈艾翔站在人群外,可怜巴巴地瞪着眼。 林睿抬头一看,老师正看着这边,于是跑到沈艾翔身边举起手问:“我和沈艾翔一组,谁加入我们?” 老师满意地点点头,再一次加深入林睿自己成绩优秀还肯帮助后进同学的印象。 “这道题我不会。” “我也不会。” “有谁做出来没有,救命啊……” 严厉的出名的数学老师来收作业之前,班里一片此起彼伏的“哀鸣”,不一会,几个成绩比较有优秀的同学便成了大家包围的目标。他们有的遮遮掩掩的不愿意帮别人,也有的得意洋洋的把作业拿出来给别人去抄。 沈艾翔抱着作业本,小心翼翼地靠近了林睿,讨好地问:“林睿,这道题你会不会?” 林睿身边一个请教者都没有,因为大家都知道林睿的脾气,他从来对连作业都不会做的人不屑一顾,别说去帮他们忙了,不被他讥讽上几句笨蛋就不错了。果然,他白了沈艾翔一眼:“笨蛋,连这么简单的题都不会,别指望我给你抄,抄了你不还是一样不会。” “林睿……” “砰!”林睿把习题集扔在桌上,翻到那一页问:“说,是哪里不会?” “……我全不会……” “全部……你还真不是一般笨……看着,这道题要这么做,赶快把你教会免的你留下补课,我妈叫我带你回去玩……”看到林睿在教沈艾翔,其他的同学也陆陆续续蹭过来,伸长了脖子听着。 “林睿,我课本不见了……”沈艾翔带着哭腔叫起来。 “别问我,我不会借给你的。” “呜呜呜,怎么办,这是丢的第三本了,我妈一定不会再给我买了……呜呜呜,我一定要挨打了……” “烦死了,别在我耳边哭!” “呜呜呜……” “你的书原本放在哪儿的?” “书桌里……呜呜呜……” “什么时候没的?” “上节课还有,呜呜呜……” “你,你,你们三个,刚才看见你们在沈艾翔座位边晃来晃去,是不是你们拿了?自己交出来还是等我搜!” “……” “不招!我去告诉老师你们偷沈艾翔的书。” “……” “问我要证据?我就说我亲眼看见了,怎么样,你们以为老师会相信谁?你们还我?嘿嘿嘿嘿,把书还了再请我……我和沈艾翔吃冰淇淋就放过你们!” “……” “你就别哭了,我不是给你把书找回来了吗!还请你吃了冰淇淋!我今天去你家玩,已经跟我妈说好了,你别哭的象我在路上打过你一样!” 几个男孩子在角落里一下子堵住了沈艾翔逼他把钱交出来,其中一个甚至干脆抢过他的书包在乱翻了起来。 “我只带了十块钱。”沈艾翔被这几个高年级学生一吓,立刻把身上所有钱都交了出来。 “哼。”男孩把他的书包往地上一扔,又跺了一脚,“最少拿三十来,哥们儿今天要去上网!不然剥了你的皮。” “我真的只有这么多……我先欠着,明天一定还……”沈艾翔哀求着。 “谁有空等到明天,没有就去跟朋友借!” 沈艾翔揉着被捏痛了的手溜进教室,凑近林睿问:“小睿,你有没有二十元钱。” “唔,给。”林睿正全神贯注在看一本电脑程序方面的书,下定决心要在程序里做手脚修改自己的游戏等级PK死刘地,头也不抬的从口袋里掏了一张五十元出来扔给他。 “我明天还给你。”沈艾翔拿着钱想了想。又转了回来:“小睿,你有二十元零钱吗?这么拿去会被他们全抢走的。” “抢?”林睿这才回过神来,“你拿钱干什么去?” “……”沈艾翔低下了头。 那几个男孩看到沈艾翔躲躲藏藏的回来,正想上去,一抬头却看见林睿着脸卡着腰出现在眼前,气势汹汹地问:“就是你们打挠我看书?还想骗我五十块钱?” “没,没,我们没有……”一看见林睿这几个孩子就马上都矮了一截。 林睿眯着眼睛寻思:“我好久没吃炸全鸡了啊……” “是,是的,蔡家炸鸡铺的对不对?”那些男孩讨好的说。 “放学后我就要吃,要两只得(另一只分给火儿)……”他扫了一眼正瞪大眼看着的沈艾翔,叹了口气,“要三只吧……” “唉,麻烦死了,交个人类朋友麻烦死了!”林睿躺在周影家里的地板上唉声叹气,唠唠叨叨地抱怨着:“我妈妈三天两头问:小睿,艾翔这几天怎么没来玩?你们吵架了?小睿,我给你买的书包顺便给小翔买了一个,你送给他做生日礼物吧?小睿,对朋友要平等相待,不许骄傲喔;小睿……” “做父母的人都希望孩子有朋友的。”周影一边帮火儿整理羽毛一边说。对这种心情他可深有感受。火儿眨眨眼睛打个哈欠,翻过来肚皮朝天让周影继续给它理毛。脱落的茸毛早已在四周引起了一朵朵小火苗。火儿每到了这个季节就会换上一身新羽毛,而它脱去的羽毛如果不及收拾念起来处理掉,将会造成的后果是很可怕的,引起一起火灾还是小事,有的时候甚至会令无辜的妖怪送命。生长在昆仑的必方幻兽们想必是由它们的父母来帮它们处理这些羽毛的,而火儿自然就由周影来负责了。其实也只有周影敢去碰这些脱离了火儿身体,不太稳定的“小炸弹”。 “好了。”周影放手让火儿起来。 对火儿而言那些脱毛很麻烦,有时候会把它喜欢的食物和玩具、书本烧焦什么的,它自己又懒得去收拾,周影每天这样伺侯它让它轻松了不少。火儿以周影手中抓过那一大把羽毛,用嘴在上面又啄又划,不一会那些羽毛变成了一块血色的玉石模样的东西。“狐狸,这个给你,你下次可以用它炸掉学校,你就不用整天去上课了。” “如果他们继续逼我去打球的话,我会这么干的。”林睿咕哝着,抓过去和自己脖子上的钥匙挂在一起。 “现在去玩吧。”火儿浑身轻松的拍着翅膀。 “不行了……”林睿看了一眼表嘟起了嘴,“那个笨蛋马上要来我家‘请教功课’了,我得回去等他——本来我可以回绝他的,可电话偏偏是我妈接的,林睿,我不会做这道题;林睿,今天老师讲得我没听懂;林睿……有个愚人类做朋友太糟糕了……”林睿又丢下了一大堆抱怨,才不情愿地去了。 火儿看着他的背影眨眨眼对影说:“其实我觉得他那个朋友挺不错的,又听话,看起来又很好吃,狐狸干嘛总在那里抱怨啊?” “出来!”林睿一走进这条无人的小巷就抱着手臂向墙上一靠,大声喊起来。等了一会寂静无声,他的脸越发沉了下来,用手一拳打在墙上:“小爷今天心情不多,别惹我发火!”他这几天心情确实不好,正想找个什么人或妖怪来打上一顿出气呢。 一个鬼使小心翼翼地从墙角伸出了头。 “鬼使?这种东西很少见啊。”林睿一步步逼过来,“我也不管你是被什么人杀掉弄成这样了,你跟着我干什么?是你的主人命令你的吗?他活腻了吧?” 鬼使吓得一步步后退,拼命摇着头。 林睿看着他,发现这是个十岁左右的人类孩子做成的鬼使,如果他活着的话应该和“林睿”一样还在上小学,并且是父母的宝贝吧,现在他去不但被残忍地杀死,而且灵魂还在被那个凶手一直操纵着,想到这里林睿也就打消了揍对方一顿的念头,挥挥手说:“快滚,回去告诉你的主人,再被我发现你们跟着我,我就不客气了。” 鬼使如蒙大赦,一溜烟不见了。 林睿侧着头用力想着,这个鬼使为什么会跟着自己呢?自己最近无意中得罪什么人了吗?是上次那个被自己敲诈的流氓,还是再上次被自己打的那个道士,还是再上上次那个尼姑……他平时干这样的事干得太多,现在一下子实在锁定不了目标。“反正炼制鬼使的绝不是什么好人,下次遇见,打断他的腿!”他在心里这么恶狠狠地下着决心。 “林睿,林睿,你怎么不等我就走了。”沈艾翔远远地叫着追赶过来。 林睿叹了口气,“我以为你走了。”他都已经下决心疏远沈艾翔了,可惜执行起来不那么简单。 “我们今天玩什么?” “什么都好……”林睿无精打采地垂着头,拖着步子跟他走了。 两个好朋友结伴走在放学路上,边走边聊,蹦蹦跳跳,几乎所有的成人自己都有过那样的时光,所以看到后也会会心的一笑。不过这对“好朋友”其中的一个却显然有不同的看法,林睿一边走一边在心里酝酿不满,不停咕哝着。 “林睿,今天的数学作业你会不会?” “会,只有白痴才不会。” “你呆会教我好不好?” “好,不教你就成了我不愿意帮助朋友,又要受妈妈唠叨。” “林睿,你是不是一直在自言自语啊?”沈艾翔担心地问。 林睿扭头向他挤出了一个勉强的笑容:“没有,我在背课文。” 为什么要和人类假装交朋友?自己聪明的脑子里是怎么冒出这个笨念头来的?现在好了,这个沈艾翔就象一块膏药,粘上了揭不下来了,而背着“朋友”这个名目,自己又不能把他怎么样,不然让母亲知道了,又变成了坏孩子,唉,烦死了……自己为什么非要交这么又笨、又胆小、反应又慢、又粘人的朋友啊…… 周影肩上背着火儿正要出门去工作,和林睿擦肩而过。“周叔叔好。”林睿当着沈艾翔和楼里其他他的邻居,极有礼貌,面带甜笑地打招呼,沈艾翔也忙跟着叫:“周叔叔好。”眼看着周影头昏脑胀地下了楼,林睿的心情总算好了一点,一边还听见火儿在那里哈哈大笑“周叔叔,哈哈哈哈,周叔叔……” 真羡慕火儿,自由自在的,周影从来不干涉它交朋友的事,想吃就吃想睡就睡,多幸福啊。妈妈虽然很爱自己,可是当人类的孩子又要上学,又要交朋友,又要听大人的话,太麻烦了。 “九尾狐?真的吗?这城市里会有那种妖怪?”男人一下子跳起来揪住这个鬼使问。 鬼使连连点头,伸手沾着茶水在桌子上画了一只小狐狸,表示对方是只幼年九尾狐。 男人又颓然坐了回去,自言自语地说:“虽然是幼狐,它的父母也不是我能对付的,如果我养的狐子没死……”自从他养的狐狸被火儿吃了以后,这个男人一直陷入了低迷之中,甚至没有离开这个城市,就整天躺在酒店里借酒浇愁。他知道自己失去了狐子之后能力已经大跌,已经接在手中的几个工作根本无法去完成了,但是偏偏那几个雇主根本有绝对不容他收了订金之后再反悔的人物在,他完全不知道何去何从。这次把鬼使派出去本来是去寻找合适的人类小孩,再多制造几个鬼使来使用,没想到鬼使带回来的却是看到了九尾狐狸的消息。 九尾狐可是高等的妖怪,如果能控制那样的一只妖怪,自己可就…… 不过这也只是妄想而已,如果那只狐狸还在手上,自己还能这么计划一下,也许还有实现的可能,可是现在遇见那种妖怪的话,自己不想着逃命就不错了。 鬼使忽然又飞过了他面前,在桌子上画了一个人类女子和一个小九尾狐的样子出来。 “什么?”男人的眼睛亮了起来,“你说那个九尾狐和人类生活在一起?” 月色下的游乐园寂静无人,所有的设施都影幢幢的伫立着,别有一番安宁静的味道,在这样的景然下,一男一女手牵着手,正在慢慢散步,两个人脸上都写着情密意,轻声细语地向对方倾诉着情话。 “哈哈哈哈,还是我厉害!” “有种不用飞的!” “不飞你也追不上我!” 一阵喧闹由远而近,不一会一红一白两条身影冲了过来,象三级跳一样先是踩着那个男子的头,又是踩那个女子的头,然后跳上旋转木马,大呼小叫的过去了。 “必方……”女子看清楚踩自己的是什么东西以后,尖叫一声昏倒在男子怀里。 “死火儿!死狐狸!又来破坏我的约会!”英俊的男子气极败坏的挥着拳头大叫。 “死地狗!又在勾引良家妇女……不是良家妇女,是个好吃的妖怪。”白色的九尾狐跑回来仔细一看故意大声叫起来。 “好吃的妖怪!”必方也马上出现在了现场,它爪子上还抓着从九尾狐那里抢来的食物,被对方趁机抢了回去。 “这是我刚找到的美女!”刘地紧紧把女子搂在怀里。 “哪里美?哪里美?也就是一般好吃的样子!”火儿上下打量着进行评论,“这么瘦,干巴巴的……” “谁也没说要让你吃!” “这里是我的地盘,出现在上面的所有的食物都是我的!”基本上火儿把立新市的街道(周影的职业的缘故)游乐园、公园、电影院、养猪、鸡、牛等场所统统划归它自己的地盘。至于酒吧、夜总会、练歌厅什么的,它大方的让给刘地。 趁着火儿刘地争吵,林睿慢条斯理的吃完了那只烤鸡。 “气死了,每次约会都会遇上你们这对没规矩的孩子!” “谁没规矩?” “就是你们!” “你问问影,还有比我更好的孩子吗!” “我可是最听妈妈话的孩子!”这次连林睿也夹进来参加了争吵。 “谁不知道你们是立新市最没家教的暴力儿童组合!”刘地为妖怪们的下一代教育问题深深叹息,他看那个女子就要醒来了,决心不让他们继续破坏自己的好事,抱着她去寻找更好的约会地点了。 “理亏了,逃跑了吧。”林睿甩甩尾巴。 “就是,就是,上哪儿再找咱们这么好的孩子去!”火儿对于自己的日常行为评价十分高。 赶走了刘地,游乐场就完全成了他们的天下,两个人追逐打闹,坐一会过山车,坐一会摩天轮,在整个场地里跑来跑去,至到天都快亮了,才疲倦地在树上坐了下来。 “啊哈……”林睿打着哈欠,决心呆会去课堂上睡觉。 火儿东张西望的意犹未尽,建议说:“对了狐狸,你不是有个人类朋友吗?下次找他出来一起玩吧,三个人更热闹。” “他才不是我的朋友呢!我怎么可能和愚蠢的人类交朋友!” “你们最近不是很要好吗?老是为了他不来跟我玩。” “火儿,我的朋友只有你,你放心好了,我不会真的和人类做朋友的。”林睿一把抱住火儿,“只有火儿才是我最好最好的朋友!我只是在利用那个人类让我妈妈觉得我是好孩子而已,我保证以后不会因为他冷落火儿了。” “是吗……你不和人类做朋友我为什么要不高兴?我又没打算吃他……不管了,影也该回来了,回去睡觉。”火儿也打着哈欠,驼着林睿摇摇晃晃的往回飞去。 沈艾翔送林睿出门后,自己靠在门叹了口气,家里又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了。 他把家里所有的灯打开,然后开大了电视的声音,蜷在沙发上看起电视来。 他的父亲是个货车司机,母亲是个采购员,象这咱只剩他一个人在家里的夜晚哪个月都会有几天,从两年前照顾他的祖母去世,他也快习惯了这样的生活了。他自己会做饭,会洗碗,洗衣服,似乎父母不在也没什么关系,可是每当到了夜深人静,万家灯火都熄灭了,他还是会莫名其妙地想起以前奶奶为他讲过的那些鬼怪故事,心里害怕地睡不着。 “铃……”电话突然响了起来。 “喂,沈艾翔,我是林睿,你一个人在家里怕不怕?用不用我去陪你住一晚?” “不,不用,我不怕。”沈艾翔虽然心里盼望他来,可是却放不下面子承认自己害怕。 “我说吗,男子汉大丈夫怎么会害怕,那我去睡觉了,拜拜。”(放下电话一回头,母亲走过来摸摸他的头:“小睿这么关心朋友真好,好了,你也快去睡觉吧。”林睿得意洋洋:我是好孩子,又得到妈妈表扬了。) 沈艾翔放下电话叹口气,林睿真了不起,不但学习好,人缘好(?)而且胆子也那么大,什么都不怕,自己要是也能象他那样就好了。 能和林睿成为朋友是怎么也没想到的。就连班里的其他同学也觉得奇怪,不知道林睿这么优秀,怎么会和沈艾翔说得来。可是沈艾翔自己知道为什么,因为他们一个是单亲家庭,一个父母总不在身边,其实是很相像的孩子,因为家庭的关系他们都必须学着自己照顾自己,都没有什么朋友,过得很孤单。林睿看起来很骄傲,对别人不屑一顾,可是其实他很热心,也很讲义气,很会替朋友着想,沈艾翔这次考试名次前进了十几名,全是林睿帮他补习的功劳。 好了,去睡觉,也要学着象林睿那样胆大才行。沈艾翔关上电视,先把答应借给林睿的漫画书放进书包,才打着哈欠爬上了床。 沈艾翔一直没有敢关灯,但是当他迷迷糊糊睡到半夜时,却发现屋里变暗了,他半睁开眼心里想着“停电了吗?”却一抬头发现一个半透明的人影正挂在电灯前面,挡住了灯光。 “鬼啊……”沈艾翔发出了一声惨叫,一下子便完全清醒过来。 “呵呵呵呵……”那个鬼魂发出一阵笑声,脸上挂着明凄凄的笑容飘向了沈艾翔。 “这是在做梦,这是在做梦。”沈艾翔自言自语着,把头埋在被子下面不敢去看。但是一只冰冷的手抓上了他的手腕,同时把电话塞进了他手里,阴森缥缈地声音在他耳边说着:“林睿是你的朋友吧?来打电话,叫他到XX街XX号来。”那个鬼魂虽然是小孩子的外貌,却发出了中年男人的声音。 “林,林睿?” “对,就是他,你们是好朋友吧?如果你把他叫来,我就不杀你。”鬼魂一边用冰冷的手抚摸沈艾翔的脸,一边阴恻恻地说着,他那双近乎透明的、惨白的眼珠一直紧盯着沈艾翔的脸,微微张着嘴,露出雪白的牙齿和渗着血丝的舌头,好象正在考虑怎么咬下口去似的。“ 沈艾翔立刻抓过电话哭叫了起来:“林睿,林睿,快来救救我,有鬼要吃我!” 林睿正在做着受妈妈夸奖的美梦,忽然被电话铃声吵醒。为了不让母亲也弄醒,他不情愿地抓过了电话。 “林睿,林睿,救命啊,有鬼要吃掉我!” “你是做恶梦了吧。”林睿揉着眼睛一把把电话挂了回去,谁知一转身电话又拼命响了起来。 “林睿,救命……救命……” “你做了恶梦也不让我睡觉!”林睿大怒,用力把电话摔上,然后在电话周围使了一个消声法术,打着哈欠回去睡觉了。 睡了没多久,一阵冰冷的气氛渗进了他的房间,鬼使不等来到床头已经被林睿一把卡住了脖子:“又是鬼使,说,你的主人派你来干什么?”接连被吵醒两次,他可不是一般的恼火。 这个鬼使比林睿见过的那个还要幼小一些,只是个七、八岁的女孩,她拼命挣扎着,努力从嘴里挤出几个字:“我,我有……话说。” “这个倒会说话。”林睿把它用力往地上一甩,“说!” “你的朋友在我手上,如果想救他,就替我杀了这个人,然后来XX街XX号换他回去。”鬼使一个字一个字象背课文一样的说完,战战兢兢地两张照片,其中一张是在一个黑暗的房屋里沈艾翔被几个鬼使团团围住,正在吓得大哭,另一张则是一个电视上常见的名人的照片,背面还详细写着他的姓名、住址等内容。 林睿眼珠一转就什么都明白了,这个养鬼使的人是个职业杀手,可是这次他的目标本身也有同道中人的保护或者受到某种法力的保护,他的鬼使对付不了对方,他看到自己之后,就想利用自己来帮他做这件事,可惜,他未免挑错了威胁自己的办法了。 林睿把照片一扔:“快滚!那个笨人类死活跟我有什么关系?我才不管他死活,回去告诉你的主人,竟然干这么纠缠我,有空我就去吃了他,叫他洗好澡等着!滚!别打扰我睡觉!” 鬼使看着他,几次想开口说什么,可是终究说不出来,穿过窗缝飞走了。 “笨蛋,居然会被几个鬼使抓走,人类就是没。”林睿一边抱怨着一边一头扎进了被窝,可是不知为什么,一闭上眼沈艾翔被吓得半死的样子就浮出来。类都是害怕鬼怪的,何况是那种天生胆小到极点的人,现在说不定已经吓死了。反正是他自己笨,不管,少了他平日还能少多少麻烦。 做鬼使的话是用人类小孩做原材料的吧?林睿虽然没有自己动手做过,可是做的方法他还是知道一点。先选好合适的孩子,弄清他的生辰八字,在推算好的时间杀掉那孩子,然后用他的血、内脏和生辰做法,使它的灵魂变成受制于施法者的鬼使。有时候因为找来的孩子特别倔强,或者有一定的法力,施法者还有用一些特别的办法,比如昨天看见的那个不会说话的鬼使就一定是事先被割掉了舌头。不过这样被特别处理的孩子做了鬼使也都是相对比较强大的,至于沈艾翔能当一个一般的鬼使就不错了。 鬼使是永远都摆脱不了施法者的,直到对方死掉,然后等待鬼使的往往就是魂飞魄散的结局。 沈艾翔这次大概完全会变成那个人的鬼使了吧,林睿又在床上翻了个身,反正是因为他自己太没用。 “救命,呜呜呜,爸,妈,林睿,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救命,呜呜……”沈艾翔哭叫的声音都沙哑了,还在没命地哭。他双手紧紧捂住脸,一点也不敢去看那几个在他眼前来来去去的鬼魂和那个阴森可怕的男人。 “没人会来救你的。”男人用手揪着他的头发,把他揪了起来,“听着,如果你想要活下去,就听我的命令回去,趁那只狐狸——那个林睿不注意的时候把这道符贴到他身上,不然我就杀了你。” “不,我不干,林睿是我的朋友……”沈艾翔虽然很害怕但是还是硬挺着这么说,“我绝对产出卖朋友在……” “朋友?你说他是你的朋友吧,你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朋友吗?你过来……”男人一指,一个鬼使飘过来,它把头贴在了沈艾翔的头上,立刻,刚才它在林睿卧室中被林睿抓住的一幕就原样的传送到了沈艾翔的脑海中,那时的林睿的双爪如钩,双眼血红,头上冒出一双毛茸茸的耳朵,身后拖着九条尾巴,目光中透出可怕的光芒,怎么看都不象一个人类,他口中正大喝:“再打扰我,我就吃了他!”露出尖利的长牙和凶狠的表情。 “啊……”沈艾翔发出一声惨叫。 “明白了吧,你的‘好朋友’根本不是人类,总有一天他会吃了你的。”男人把沈艾翔扔在地上,俯身看着他恶狠狠地说:“你肯替我做事,也可以救自己一命。” “林睿是妖怪?怎么可能?他怎么可能是妖怪,你骗我!” “他不但是妖怪,而且是人间界难得一见的九尾狐……”男人向往地自言自语,“听着,如果你不照我说的做,我现在就杀了你。”他一弹指,又飞过来一个鬼使把头贴在了沈艾翔的头上。 这次进入沈艾翔脑海的,是关于一个孩子被杀的过程,怎么被取走了内脏,放干了鲜血,又怎么因为倔强的不停咒骂被割掉了舌头……沈艾翔一下便昏了过去。 额头上冰冷的直入骨髓的温度使沈艾翔醒了过来,一只鬼使正把手放在他头上擦来擦去,看他醒来,“嘿嘿”地笑着飞开了,遇见鬼、被绑架、林睿是妖怪、要被用可怕的手段杀死……这些记忆一点点回到了脑子里,“啊……”沈艾翔放声惨叫了起来。 “闭嘴混蛋!”一个尖锐的声音生气地从旁边传来。 沈艾翔勉强爬起来,见林睿正站在那里,和那个男人冷冷地对恃着。男人身边飘着鬼使,手里捏着几张黄色的符纸,林睿却明显的是妖怪的样子,爪牙都在闪闪发亮。 “第一次遇见敢威胁我的人类,看来你真的活腻了。我就用你请火儿吃宵夜好了。”林睿冷笑着说。 “妖狐,不过是小小毛孩子,就会口出狂言,既然你敢来,看来不得不给你些教训了。” “倒看看是谁被谁教训。” 沈艾翔手脚并用地在地上倒退着:“林睿真的是妖怪,林睿真的是妖怪……” “你管我是不是妖怪!”林睿向他在吼一声,利爪一挥向那个男人扑了上去,男人自己慌忙后退,命令鬼使们把林睿团团围住。 鬼使们发出了凌厉的尖叫,一起向林睿扑上去,林睿独自追踪仇人一百余年,再加上最近一直在和火儿、周影、刘地对练,他的法力且不去论,他的身手却十分了不得的,几个鬼使怎么可能是他的对手,不几下就被他打的四处乱飞,“砰砰啪啪”地掉了一地。 “哼哼,只剩下你了,”林睿交叉着十指向那个男人逼过去,“让我看看你除了杀小孩子,驱使鬼使以外,还有什么本事?你的舌头不错,看起来挺好吃的。” “他真的是妖怪,他真的要吃人。”沈艾翔看着林睿那一点也不象在开玩笑的眼神,冷汗流了下来,他的手碰到了一张纸,低头一看,却是刚才那个男人给他,叫他贴在林睿身上的符咒。 林睿抓住那个男人,乒乒乓乓一顿狠揍,他最近一段时间心情一直不好,正好利用这个机会发泄一下。最后变一条绳子出来把他捆在椅子上,冷笑一声:“哼,你等着我带火儿来吃你吧!敢惹我就是这种下场,你放心,虽然你长得恶心,可是火儿会把你烤的很好吃的。” “喂,沈艾翔你还活着吧?回去吧,明天还上课。”林睿回过去来向沈艾翔的方向喊。 “我,我……” “你怎么总这么胆小,走吧,如果让我妈发现我半夜里出门,我可就变成坏孩子了。” “林睿,你是来救我的?”沈艾翔一下子哭了起来。 “我才不是来救你呢,我是受不了他敢威胁我!你到底走不走啊?难道吓的站不起来了?我先声明,我可不背你。” “哇,林睿,你真是来救我的……”沈艾翔放声大哭了起来,“你果然就算是妖怪都是好妖怪。” 林睿耸耸肩:“呆会我会让你忘了今天晚上的事的,你就当做了一个恶梦吧,当然,也让你忘了我是妖怪。” “可是这个……他给我这个,要我贴在你身上。”沈艾翔给他看那张符。 “这是……”林睿一下子皱起了眉头。 就在这一瞬间,沈艾翔忽然扑上来,一抬手把那张符咒贴在了林睿的额头上。林睿立刻摔倒在地化出了九尾狐狸的原形,眼睁睁一个鬼使从沈艾翔身体中飘了出来。 “哈哈哈哈,没想到吧,我的鬼使本来就不是五只而是六只啊,哈哈哈哈……”那个男人忽然放声狂笑起来,虽然被林睿打的嘴角额头还在流血,却一点也有影响他的兴致。他一边命令那个没有受伤的鬼使过去给他松绑,一边吩咐那几个还在挣扎着没爬起来的鬼使准备,“想不到今天同时得到一个鬼使和一个上好的妖狐,实在太幸运了,哈哈哈哈……” 林睿的脸色变得煞白。 他现在才明白,这个男人一开始就是想要控制自己,让自己成为他的傀儡而不是想威胁自己为他做一件事,现在自己被他的符咒控制住了,完全不能动弹,难道真的要随他摆布? 男人大摇大摆地走到林睿身边,一边象看一件物品一样仔细察看林睿,评头论足一番之后,他用匕首在林睿脸上划了几刀,接走了他的血。“不许打林睿!不许打林睿!”沈艾翔扑上去拖他的腿,想要阻止他,却被他一巴掌打倒在地上,又踢了一脚说:“不用急,料理完他就轮到你了!以后我会让你做专门服侍他的鬼使的。 “哈哈哈哈中,九尾狐,我马上就可以有一只九尾狐了!”男人一边狂笑,一边接过鬼使们递来的道具,开始做法,念念有辞。“我马上就可以出人投地了!看看谁还敢瞧不起我!”他的狂笑在屋子里嗡嗡作响。 林睿紧张地看着他们一举一动,拼命的转动着脑筋,死死地咬着自己的嘴唇,嘴唇越来越白,后来湛出了血丝,他忽然滚下眼泪来,低声呼唤着:“妈妈,妈妈……对不起,又要让你伤心一次了……妈妈……” “林睿,林睿,我们怎么办?”沈艾翔吓得哭起来。 “听着,你愿不愿意和那些孩子一样,死了也要受他操纵?”林睿用一种冷冰冰的口吻问。 “我……不,我不愿意死……” “如果非死不可呢?” “我不想死……”沈艾翔用力摇着林睿,“你不是妖怪吗?快想办法。” “我有一个办法,不过也许你会陪我死掉——想想吧,死了也比给他当鬼使好。”林睿冷笑着说。 “都不好……呜呜……” “你果然是个胆小鬼!我都知道自己一定会死了又怎么样!你至少还有百分之十的机会活呢!”林睿下完了决心狠狠看着他。 “好,好吧,我听你的,”沈艾翔不感做胆小鬼,马上许诺,但是又担心地问,“林睿,咱们不会死对不对?” “哼,你自求多福,而我……”林睿看着正全神贯注做法的男人,一咬牙下定了最后的决心:“把我脖子上挂的东西向那个男人丢出去。” “脖子上……钥匙?” “另一个!” “石头?” “扔!扔完就往外跑,千万别回头,一直跑出这座楼,记住,今天的事千万别告诉我妈妈,但是去告诉住在我家楼上那个姓周的男人。好了扔吧!” 沈艾翔一扬手,把从林睿脖子上摘下来的红色石头向那个男人扔去,然后拨腿就向门口跑去。石头落地发出了一声巨响,然后象炸弹爆炸一样,一团火焰四散飞开熊熊燃烧了起来,那个男人正站在火焰旁边,连逃跑的机会都没有立刻被火焰吞没了,只见一团人形火焰奋力挣扎着,发出可怕的嚎叫来。 林睿在沈艾翔刚刚把东西扔出去的时候就闭上了眼,他已经有了必死的决心。 无论出于种族的尊严还是他自己的骄傲,都不允许他去成为别人的奴隶。 沈艾翔大笨蛋,你要使劲跑啊,这是必方的火焰,燃烧的速度可不是凡火可以比的。 火儿,好朋友,再也不能陪你玩了,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妈妈,妈妈,我现在回我亲生妈妈身边去了,可是我还想当你的孩子,永远是你的孩子多好……妈妈,千万别哭…… “林睿,着火了,快跑了……”沈艾翔的叫声使林睿睁开了眼,发现不知什么时候沈艾翔又回来了,正在用力拖自己。“等等,你回来干什么!” “着火了,快跑啊……”沈艾翔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叫着。 “叫你自己跑,不然就陪我烧死!” “呜呜,你是专门来救我的,我不丢下你。”沈艾翔遇急了倒也有力气,竟拖着林睿跑起来,可是这时门口已经被火焰封住,他踌躇着不敢走过去,“呜呜,林睿怎么办?我不想死……” “火势蔓延地很快,你也出不去了。”林睿冷静地说。 “我不想死……” “我也不想……”林睿苦笑着看着火焰越来越近,没想到自己会被火儿的火焰烧死,真是天大的笑话,“看来我们要一起死了,到了阴间,我们做真正的朋友吧。”他叹息着说,真想不到自己竟然是这样的结局。 “我们本来说是好朋友啊……可我不想死……呜呜呜呜……哇哇哇哇……”沈艾翔扯着脖子哭叫。林睿这次到没有县他烦,轻轻拍拍他的肩膀。 一个鬼使忽然出现在他们面前。 林睿认出是那个不会说话的鬼使,知道它是六个鬼使中最强的一个,便冷冷地问:“你还想干什么?你的主人马上就会烧成灰了,你也存在不了多久,最多再过半天你们也和他一样消失,你还能干什么?” 鬼使看着他,脸上竟然露出了笑容,他回头看着那还在扭动的人形火焰,然后用力点着头,向林睿额头上的符咒伸出了手,但是马上被电到一样又缩回了手。 “你感激我杀了他为你报了仇,所以要帮我扔掉这道符?”林睿假设。 鬼使肯定地点头。 “这是你主人的符,你硬碰的话,不等揭下来就魂飞魄散了。” 鬼使笑得更加开心了,它猛的飞起来冲进了火场,虽然它是鬼魂,可是这种必方的火焰引起的火一样可以焚烧它,只见它不一会就浑身燃烧,然后它带着满身的火焰再次冲向了林睿,在它的身体被火焰烧尽之前,它扑到了那道符咒上,符咒一碰火焰立刻也被烧掉,从林睿额头上脱落下来和那个鬼使一起小时在空气中。 鬼使在自己完全从世间消失之前又回头看了一眼那个男人,看到他已经早自己一步变成了灰烬,自己费尽心思把他引来向林睿挑衅,今天终于报了血海深仇,就算魂飞魄散也没关系了。它无声的大笑着,消失在了空气中。 林睿在地上一滚爬起来,恢复了人形,他及时的手一扬,划出一个圆圈,把火焰全挡在了外面。 “林睿……我们快死了……”沈艾翔还在抱着林睿使劲哭。 “不会了,我们得救了。”林睿抬头看见另外五个鬼使正在四散飞逃,尖叫着躲避火焰,叹了口气向它们招招手:“来,你们也跟我走吧,虽然我不能帮你们轮回转世,可是总比现在就魂飞魄散好。” 求生心切的鬼使们立刻聚集到了他身边。 林睿念动咒文,两个人五个鬼使立刻消失,被大火烧塌的屋顶在这时塌落了下来。 远处的街道上,火儿正趴在车窗上指着天空中的火光大声叫:“影,快看,是我给狐狸的羽毛!不过我是叫他烧学校的,他好象烧错了地方,学校不在那个方向……算了,学校下次我亲自去烧吧。” 周影看着那边,摇摇头,看来自己辛辛苦苦为火儿梳了半天毛,到底还是没能避免火灾啊。 “沈艾翔,沈艾翔,起来了!上学!” 在林睿大呼小叫中,沈艾翔好不容易睁开了眼:“林睿……着火了!”他一下子坐起来,却发现自己好好地躺在床上。 “什么着火了!是我在炒鸡蛋!”厨房里传来林睿的叫声。 “炒鸡蛋……”对了,自己昨天一个人在家里害怕,所以林睿过来陪自己过夜。沈艾翔跳起来边穿衣服边跑去对林睿说:“林睿,我昨天晚上做了个恶梦,很吓人!” “什么?” “……忘了……” “哼!!”我都使用了法术了,你要是记得才怪。 “不过我记得在梦里啊,我虽然很胆小,可是很讲义气!而且我还去救你!” “你讲义气!还救我!”气死人了,明明是自己去救他。 “是啊,我记得的,我是个讲义气的好朋友!” “我才是呢!” “我是……” “我!” “我们都是,我们是好朋友,对不对,林睿!” “哼,快吃吧,我炒的怎么样?” “好吃,林睿你真厉害!” “那当然……” 几个鬼使飘浮在屋子里偷偷笑着,看来它们的这个新主人是个不错的妖怪,至少从今天起,它们可以跟随主人去学校,象活着的孩子一样上课学知识了,而不是被派去跟踪、杀人、偷盗…… “喂,你们几个,学校下课前给我偷十个鸡肉汉堡来,我要当午餐,另外可乐要不加冰的,听见没有!” 鬼使们从今天起可以跟随主人去学校,象活着的孩子一样上课学知识,而不是被派去杀人、偷盗了……也许是这样吧…… 夏日午后 作者:可蕊点击:54166投票:199 火儿极不情愿地跟在瑰儿后面,一边飞一边用翅膀揉眼睛。他才睡了七个小时就被瑰儿弄醒了,所以现在正不停地抱怨:“瑰儿,你为什么非得像人类一样,逛街还要专门有个跟着提东西的呢?”——能把他从睡梦中弄醒安然无恙,还能支使他干这干那的妖怪,除了周影就只有瑰儿一个了。 瑰儿马上反驳道:“像人类怎么了?周影想象还像不了呢!”她空着手,溜溜达达地走着,把买来的东西全挂在火儿的脖子上。 火儿很清楚,如果自己继续抱怨,接下来就会是“明天没午饭”之类的话,所以乖乖地闭上了嘴,只是忍不住多咕哝了一句:“都怪影不好,居然大白天和地狼跑出去,本来应该他来才对……” 瑰儿吃着霜淇淋走过商业街,被夏日午后的阳光照得眯起了眼,心里想着这真是个适合逛街的下午。火儿用起来比周影方便,而且因为天热,街上的人又不多。 忽然她的眼睛一亮,被一条巨大的横幅吸引了:七折优惠。“七折!火儿,上!”瑰儿马上欢呼着向这家新开业的商场冲去。 “唉……”孙剑扫了一眼手中的购物单,上面至少还有百分之八十的物品没有打上勾,也就是说他从早上九点出门到现在,连午饭也没来得及吃,却只完成了女朋友布置的五分之一的任务而已。陪伴女朋友逛街那是他的义务,也是他可以忍受的,可是单独被派出来“执行任务”就让他如同受刑了。 “剪刀、毛巾、牙刷……买了。”孙剑一笔划去刚才买到的东西,“然后是沙发套、杯垫、床单……”不久之前,孙剑外出培训半年的女友回到了立新市。一踏入孙剑的家门,她还没来得及倾诉相思之苦,就开始对着那个房间发愣,然后颓然坐在屋里惟一可以坐的沙发上,看着眼前的景象颤抖着吐出了两个字:“猪窝。” 孙剑抓抓头,心想自己家里是乱了点儿,可也没有那么夸张吧。 男朋友住在猪窝中也是自己的耻辱,女孩收起感叹,忘掉旅途的劳顿,卷起袖子开始打扫卫生。与此同时,拿着购物清单的孙剑被赶上了街头。 “唉。”孙剑叹了口气,一擡头看见前面有一家新开业的商场,想也没想便走了进去。 “好想买这件衣服啊……好想买这个柜子啊……好想买这个电锅啊……好想买这个戒指啊……”瑰儿一路看下来,想要的东西很多,可惜周影的收入……“唉,他就是死脑筋,怎么劝也不肯去抢银行,也不肯用点石成金术。”瑰儿摇摇头。不过,这些也是周影的优点。 “我要这个、这个和这个……还有那里的全部!”火儿站在瑰儿头上,指着零食和音像制品下命令,“全买回去。” 瑰儿把钱包给他看。 “我去抢银行。”火儿可绝对不是死脑筋,马上就可以把人类的规矩置之不理。 “火儿,不行!周影会不高兴的!”瑰儿断然拒绝了他的建议,“下次叫刘地去抢,然后把钱给你吧。” “好主意。” 一座地下陵墓中,刘地正坐在棺盖上,和周影一起研究一本他从棺材中“捡”到的法术书,忽然不由自主地发起抖来。看来自己在地面上住得太久了,已经不适应地下古墓的阴冷了,他这么想着,接着一抖身体恢复了原形。 “床单,要绿色的?”孙剑抓过一条绿床单,“沙发套,淡黄色的。”又抓一件沙发套,“门前毯,要小熊的。”抓一条小熊图案的门前毯……大笔一挥划掉买到的东西,孙剑一边排队等着去交款,一边叹息,“还有一半没买……平时休假不是有案子就是有任务,今天为什么没有呢?” “有没有忘掉什么?好,齐了,去付钱。”大肆采购之后,瑰儿也准备鸣金收兵了。她刚好排在孙剑后面,双方目光一对,不约而同地指着对方:“你不是那个谁吗?”他们都记得在周影周围见过对方,可又想不起对方是谁。但是名字并不重要,两个人很快就熟络地聊在了一起,毕竟等待交款的队伍还很长,胡扯几句可以解解闷。 火儿打着哈欠,身上头上爪子上挂满了大包小包,不过里面的食物、故事书、DVD全是给他的,所以他也没什么可抱怨的。 孙剑也开始打哈欠了,他和瑰儿已经无话可说了,心想排了十分钟了,队伍怎么还不见缩短呢? 瑰儿开始东张西望,看看这个人买了什么,那个人买了什么。“有好多东西想要啊,可惜买不起……” “都别动!”随着一声咆哮,一个人跳上了柜台。当周围的人看清楚那个人手中端着猎枪,身上还缠着炸药时,尖叫声一下字炸开,整个商场乱成了一锅粥。 “叫你们别动!”人群的混乱似乎刺激了那个人,他接连想天花板开了两枪,枪声、吊灯的破碎声、玻璃落地声把所有人都吓傻了。 “靠门的快跑,其他人蹲下!”孙剑大叫一声,惊醒了众人。那些站离这个持枪男人较远的人或者逃出门去,或者躲入货架后面,而他周围的人,包括孙剑自己在内,全都抱头蹲在了地上。 火儿见瑰儿也蹲下去,不解地问道:“瑰儿,你在干什么?” “你没看到吗,有歹徒劫持人质啊!” 火儿更加不解,劫持“人”质和妖怪有什么关系?“那我去吃了他,然后快回家,动画片要开始了。” 火儿对动画片和连续剧的热情大得难以形容,为了赶回去看动画片他可以吃下一打难吃的人类。 “笨蛋,这么好的机会怎么可以放过。”瑰儿白了他一眼,“快照我说的去做。”孙剑蹲在地上,一边观察情况,一边悄悄向那个男人移动。那个手中执枪、身上绑着炸药的男人显然精神有些不正常,用手中的枪指点着人质,嘴中乱喊叫着:“出来!一起死!同归于尽!”什么的。 警察最怕遇见这种挟持犯,因为他们很容易在精神不稳定的情况下伤害人质。听到外面由远而近的警笛声,又听到那个男人的喘气声越来越粗重,孙剑的心都提了起来。 “别怕,别怕,没什么大不了的!”瑰儿低声安慰他,还递给他一条手帕让他擦汗。她自己则东张西望,不时下着命令:“不对,是那边那条。对,对了,快拿过来!” 火儿抓着一条名牌长裙飞回到她身边。瑰儿满意地塞进袋子里,又指着珠宝柜台,“火儿,去拿那条有蓝宝石的玫瑰花白金项链。”——很明显,她是在趁乱大肆偷掠。 “火儿,再拿一打白衬衣,给周影的。” “火儿,再拿两个花瓶,七个碟子,一张地毯!” “火儿,别忘了你喜欢的连续剧。” 发生了这样的事,店员不是做了人质就是逃跑了,出门时商店不会再让人质们付钱了吧?赚到了,赚到了!瑰儿兴奋极了,她要火儿把能带的东西全带走。 时间过去了三十分钟,那个男人的情绪越来越激动。他要求警方把一个欺骗了他的生意合伙人交出来,让他和对方同归于尽,还向来谈判的警官开了一枪。他显然有了杀害人质的打算,几次把枪抵到一个人质头上,总算还保留了一丝理智,没有开枪。孙剑手心里全是汗水,他不知道外面的同事们有什么打算,也不知道这个疯子什么时候会开始杀人质,只知道自己必须阻止这个男人——在有人受到伤害之前。 “快,快!”瑰儿催促火儿加速。小件商品已经拿完了,她开始向大家电下手了。 “不是还没爆炸吗,你急什么。”火儿可不急,把商店里陈列的电视全打开着,同时在这么多台电视上看动画片,感觉就是不一样。 “你没看见那个警察快行动了?等他抓住那个人就没机会了!——干脆你再拿台电视!”瑰儿忽然想起孙剑是个警察,看他的架势就知道他打算扑向那个男人了。不行,在他抓住对方前得再弄点儿,这样的机会可不常有。 “火儿,再拿个冰箱!”火儿一有机会就会储备大批食物,妖怪、人、鹿九养的猪什么都有,家里再多一台两台冰箱也不多。 孙剑注意到那个男人身上缠的是土制的炸药,也就是说,这种炸药只有点火才会爆炸,而他现在双手握着猎枪,根本没有火种在手上。“对,出其不意地制服他。可是万一他挣扎的时候枪走火怎么办?这里可到处是人质……” 男人大声叫嚷着,又一次把枪抵在了一个人质头上。那个人质脸色煞白,眼看就要昏过去了。 “怎么办?孙剑,你快想办法啊!他真的要杀人质了!”孙剑用头去撞身边的货架。“喂,你怎么还不去抓他啊?”瑰儿从旁边拉拉孙剑,低声问,“你不是警察吗?” “他手里有枪,我怕走火伤到人质。”孙剑低声解释。 “哦,应该不会的。”瑰儿已经拿了很多东西,现在急于回家去清点一番,不想再耗下去了,“火儿,去打昏他。”她指着那个男人命令。 “等会儿,动画片还没完呢。”火儿正坐在货架上享受同时看几十台电视的效果,看得津津有味。 砰!那个男人又向屋顶开了一枪,天花板的碎片唏哩哗啦地掉下来,受惊的人质们发出一阵尖叫。 “快带他来,再不来我就杀人了!去带他来,我要和那个王八蛋一起死!”男人吼叫着,又向前来谈判的警察开了一枪。 孙剑知道他的精神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恐怕下一枪就要打在人质头上了。“上吧!”他鼓励着自己。 “哈……啊……”瑰儿打了个哈欠。火儿还在津津有味地看电视,孙剑又一直不动手,她蹲了太久,腿都开始发麻了。 “干脆我来收拾他!那个咒文怎么念来着……”她召唤灵兽的法术虽然只有百分之二的成功率,但是因为平时可以使唤“周影”和“火儿”两个强大的妖怪和灵售,基本上没有什么亲自出手的机会,所以到了要用的时候连这个法术也想不起来了。 “不想了。”瑰儿悻悻地推了推孙剑,“快去收拾他呀!”不等她说完,孙剑已经跳了起来,一把勒住了对方的脖子,另一只手抓住了他持枪的手臂奋力向上托去。 砰! 两人扭打中枪响了,孙剑反而松了口气,他知道刚才那一枪不可能打中任何人,因为枪身被他托高了——而且他有把握让这个男人再也没有机会开枪。 “啊……” “救命啊!” “快跑啊!” 人质们开始逃命。刚才那一枪打中了一台电视,火花四溅,人们觉得似乎有什么东西烧了起来,室内温度开始升高,也不知道炸药会不会因此而爆炸。趁着歹徒和孙剑搏斗的空档,大家没命地向门外冲去。 瑰儿一擡头,正好看到火儿正熊熊地燃烧着,怒气冲冲地大吼道:“谁?谁开枪打我!不想活了!” 瑰儿立刻伸手指着那个男人。 孙剑打掉了对方手中的枪,又奋力扯下对方缠在身上的炸药,一扬手扔到了远处,这才松了口气。看到对方掏出一把匕首,他气定神闲地拉开架势准备迎战。 那个男人突然身体一晃,倒了下去。 “装死?”孙剑冲过去一脚踢飞他手上的匕首,然后又是一脚踢在对方下巴上,“没反应?不会真死了吧?”摸摸鼻子,还有气,“那怎么会一下子昏倒了?心脏病,脑溢血,休克……”孙剑不解地摸着头。 瑰儿奋力抓住还要扑上去给那个男人烤个八分熟的火儿,着急地叫道:“快走,等收款员回来就得交钱了!”当她和火儿带着浑水摸来的商品匆匆逃走时,警察已经冲了进来…… “今天下去的运气真不错,在商店里刚好遇见有人劫持人质!”瑰儿坐上周影的车,兴冲冲地宣布着,“影,你猜猜我拿了什么?” 周影摇头。 不等瑰儿说话,火儿抢着开始报告,东西全是他搬的,他记得最清楚:“两台冰箱、一台电脑、一台音响、两条项链、五个戒指、一百零六件衣服……” 周影的手机响了,里面传来孙剑的声音:“呼叫幻影号,呼叫幻影号……” “孙剑?” “周影,我刚才踢犯人踢到了钢架上了,你来送我回家吧……我在XX商店门口……” 周影看着正在清点战利品的瑰儿和火儿,听着孙剑的抱怨:“又被派来逛街,又遇见挟持人质,脚趾头又肿了,今天下午真倒楣啊。快来帮忙,你不会这么不讲义气吧……” 周影不由得笑了起来,驾车向着夏日夕阳的方向驶去。 环境保护神(泉先儿) 作者:可蕊点击:54167投票:199 天还没亮,大海在微风中安安静静的。当不远处渔村的人类不定期没有开始一天的生活时,几个“人影”从空中和水中出现,聚集在海边的礁石上。 当最后一条人影从天上落下来时,大家都向一个人围了上去,一个老者用沙哑的声音说道:“白先生,大家都已经到齐了。” “有没有被他们发现?”从外表看来,这个“白先生”的年纪并不大,但是言行中却透出十足的威严。 “大家是分头来的,时间也错开了,就算有一两个被看见,也不会引起这里妖怪的注意。我们在人类的城市里来来去去本来就是很平常的事,而且立新市那些厉害的家伙也不是特别爱管闲事。”还是那个老者在回答。 白先生沉声道:“要做这样的大事,还是小心点儿好。大家先找个隐蔽的地方落脚,徐老、沈兄弟、田兄弟加上我,咱们四个出去打探消息,其他人不要露面,免得被这里的家伙注意上。”沉默片刻,他又加上一句:“大家尽力而为,家乡父老还在等我们回去。” 一个女子说道:“这几天我找到了几外偏僻的旅馆,大家可以先去安身。” “不,尽量不要住人类的地方。”另一个女子立刻表示反对,“我发现了一处废墟,我们可以去那里躲起来。” “那样的地方不是更惹人注意?”第一个女子反驳道。 “总好过住在人类中。” “人类是最好的掩护。” …… 说着说着,两个女子就吵了起来,其他人都不做声,大家都知道她们俩都对那个被尊称为“白先生”的白书天“有意思”,一有机会就争着在他面前出风头,彼此争吵甚至大打出手也是常事。大家知道内情,所以谁也不去劝解她们,免得给自己惹上麻烦。 “够了!”白书天怒喝一声,一掌打在身边的礁石上,将坚硬的礁石打出了一个大坑,指着两个女子呵斥道:“都什么时候了还吵!如果你们还不能以大局为重,就立刻滚回去,别让我再看见你们!”他一发火,两个女子顿时安静了。 白书天叹了口气,挥手道:“大家先在附近躲起来,我找到合适的地方就通知你们。” 人影纷纷消失在淡淡的晨曦中,白书天身边只剩下刚才点名的那三个人。 “徐老,你去找你的朋友打听吧,小心别露出马脚。沈兄弟和田兄弟,你们混到城市里,记得要装着刚刚搬来居住的样子,带上些铺盖什么的掩人耳目。”等他说完,那三个人向他行礼,然后就消失了。白书天站在原地,看着眼前碧蓝的海水,迎着海面上跃起的朝阳慢慢闭上双眼…… 几个出海归来的渔民已经到了港口,就在船上卖起收获的鱼虾来,形成了一个很热闹的集市。很多附近的居民提着水桶、端着脸盆来买海蛎子什么的尝鲜,甚至还有人开着车从市区起来。白书天在其中转悠着,还买了两条鱼提在手里,一副“我是普通人类”的样子。他发现离海不远就有一座工厂,但是这里的海水和鱼类的样子还很正常,似乎没有受到什么影响,看来关于立新市的那个传说是真的。 “唉,又盖了这么大的工厂,我从那儿路过时亲眼看见废水哗哗的往海里排,再这么下去,这片海域恐怕很快就没有鱼喽……” 白书天听到一个渔民正在谈论他感兴趣的话题,就在这艘船边停下了脚步。 另一个渔民说:“说来也怪,连盖了好几座工厂,我们这里倒没受什么影响,海水很清,鱼虾也不少。” “这么大的海一时半会儿当然不碍事,天长日久就难说了,也许我们很快就没有饭碗啦……” “哈哈,到时候去工厂里找份差使吧,也许比打鱼挣得还多呢。” “听说前两天城里的学生跑到政府门前,抗议这里的工厂破坏了自然环境。” “学生懂什么,开工厂能挣大钱,谁还管海会变成什么样!打鱼挣钱多还是人家的企业挣钱多?要是我有钱,也去盖家工厂!” “就凭你?下辈子吧!” 白书天转身默默走开。 看来每个城市里的人类都差不多,自己要找的东西又会在哪里呢?他想到城市里去,又不想用飞行的法术,正想向路人询问哪里可以坐车时,就看见一个女子迎面起来。 这是个娇艳可人的年轻女子,身着一条十分妩媚的长裙,笑盈盈地向白书天打招呼:“嗨。” “你是刚来立新市的吗?”女子笑眯眯地问。 “是啊。”白书天淡淡地回答。 “路过,定居还是来旅行啊?”她继续问 “和你有关系吗?” “有啊!”女子睁大了眼睛,“如果是定居,介绍住处两千元,不管你要什么环境保证让你满意;如果是旅游,导游费一天一千五百元,包食宿,纪念品七折优惠;如果是路过……你要不要买地图?” 白书天年头这个女子,疑惑地问道:“你……是开旅行社的?” “如果你需要,我就是开旅行社的。”女子满怀期待地笑着问,“你需要什么服务啊?” 白书天看着她,心里闪过一个念头,却没有说话。女子继续说着:“你需要什么呢?只要你说出来,说不定我就可以做到哦。对了,我叫泉先儿,你呢?” 泉先儿?难怪自己对她一点儿也提不起防范之心。白书天确定了自己的想法,向泉先儿伸出手:“我是白书天。如果是十人以上的旅行团你接待不接待?” “当然,有钱怎么不赚!费用按人头算。”泉先儿紧紧握住了他的手。 “这里是四千六百元整,您点好。”珠宝店老板漫不经心地把钱递过去,好像这笔交易可有可无似的,其实他自己心里明白,自己最少可以从这笔交易中赚到一千五百元。 泉先儿没有伸手去接钱,而是趴在柜台上,一直盯着对方看。 珠宝店老板又取出了几张零钱加上去,并且故作感叹地说:“我们都合作了这么久了,连零头也不让我赚,您做生意可真有一套。” 那也没见你多给过我零头。泉先儿心里这么想着,嘴上却没说出来。她仔细地把钱点了两遍:四千六百二十七元,一分不少。她这才把钱塞进口袋里,空着双手蹦蹦跳跳地出了门。 走出珠宝店,外面就是立新市最繁华的商业街。天色将暮,一个个装饰精美的橱窗纷纷亮起了七彩的灯火,把里面的商品映得更加炫目。泉先儿最喜欢这条街,每次来这里她都一个橱窗一个橱窗地看,一直走到街的另一头。 “哇,这件衣服真漂亮,赶快记下这个款式,回去自己做一件。”泉先儿看到新上市的夏装,啧啧赞叹起来,然后掏出纸笔,趴在玻璃上照着画,“一件衣服几百上千元,不如自己回去做来穿合算。”她画完了看中的衣服,在街上旋身打了个转,长裙飞舞起来,卓然的身姿顿时吸引了一大片目光。她身上穿的这件衣服也是照着看来的样子自己纺织,自己裁剪的。怎么样?好看吧!我的手艺可是很好的哦。她注意到了路人盯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得意洋洋地想。如果她知道这些人根本不是在欣赏她的衣服,而是盯着她的身材流口水,心里大概就不会这样得意了。 “这件也不错,这件也很好,这件……”泉先儿一口气画了十几件衣服的样子,再看看还有那么多自己没见过的衣服,也不可能全部画回去,只好叹了口气,转身去看展示其他商品的橱窗。 “这盏灯好漂亮,像大贝壳一样……可惜家里不能用……” “这个手镯我戴一定很好看吧?” “这个皮包样式真特别。” “这个毛绒玩具太可爱了,好想抱着睡觉啊。” “这些小摆设真有趣。” …… 她一路走一路贴在橱窗上看,看到什么都要称赞几句,但是不论贵贱,上至几千元的首饰,下至几玩的小饰物,她绝不会掏钱去买。 泉先儿用手牢牢地按着钱包,就是怕自己会一时受不了诱惑胡乱花钱。可是现在看到的这件东西她实在太想要了,甚至忍不住把脸贴在玻璃上,看起来就快要穿过玻璃钻进橱窗里去了。 搭讪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小姐,一个人呀?”泉先儿连头都没回。 “小姐,一个人是不是很无聊啊?我们陪你去喝一杯怎么样?” 泉先儿压根没听见,仍然紧盯着那件东西看,直到搭讪的那个男子不耐烦了,把手放在她肩上,泉先儿才回过头来,看着眼前的三个男人,指着自己问:“你们在跟我说话?” “是呀,小姐,我们认识一下吧。”一个男人摆出自以为帅气的姿势向泉先儿抛眼色。另外两个不怀好意地挡在泉先儿身后,决心不让这个单身的“猎物”跑掉。 泉先儿忽闪着眼睛看着他们。 “小姐,一个人逛街多寂寞呀,我们来陪你吧,一定会让你玩得开心的。”他们见泉先儿没有反抗,语言和动作也开始放肆起来。 “嗯……”泉先儿考虑着,“可我还要回家,没有时间了。”家里还有那个所谓的旅行团在呢,虽然他们从来没有出来旅行过,可是自己收了钱总不能不管他们。 “偶尔享受一下生活嘛,那么急着回家,是不是家里有人等着你呀,他能比我们几帅吗?我们请你去喝一杯吧。”说着,那个男人把手搭在泉先儿肩上。 泉先儿侧着头想了一阵子:“喝酒?你们出钱吗?” “当然了,只要和我们在一起,我们会尽力满足美女的”任何“要求的。” “任何要求?好吧,我想喝酒,还想要那个。”泉先儿毫不客气地指向橱窗里那件自己看了半天的东西。那是一件玻璃工艺品,造型是一位坐在礁石上的美人鱼,只有巴掌大小,标价不过二十块钱而已。 那几个男人虽然不知道泉先儿要这个东西干什么,但他们正为“猎物”到手而高兴,毫不犹豫就为她买了下来。泉先儿把装着工艺品的盒子抱在怀里,开心得眼睛都眯起来了。三个男人簇拥着她向一家夜总会走去,双方都在心里想着:今天运气真不错啊! 周影看着顾客付钱下了车,回头迎上两双失望的眼睛。孙剑叹了口气,摇头说:“又不是。”火儿也叹息着说:“可惜,不是宵夜啊。” 孙剑最近接了个抢劫出租车的案子,而周影作为他的朋友,又是个出租车司机,理所当然就被他拉来当诱饵了。孙剑雄心勃勃要破案;火儿则下定了决心,就算抢车人不好吃也要吃,绝对不让这个讨厌的警察成功。他们之间的明争暗斗在孙剑不知情的情况下进行了好几天了。 “回闹市区吧,劫匪通常是从那里上车,以减少司机的警惕。”孙剑知道这种守株待兔的办法要看运气,所以只能耐着性子慢慢来。 周影很有耐心,对别人的事更不着急,反正警方每天给他补助,算算收入比平时还好。他慢慢掉转车头,向闹市区开去。 看到胡同边上的群殴时,孙剑立刻就忘了自己现在是在扮演出租车司机的助手,不等周影停车就从车上跳了下去,冲着那帮人大喝一声:“警察!都不许动!” 那帮人听到警察两个字一下子都停住了,等他们看清楚孙剑手里亮出的警员证后,立刻一哄而散,只留下被围殴的那个人躺在地上。 孙剑走过去,把那个人搀起来,问道:“你没事吧?” 男子苦笑着回答:“没事,谢谢你,孙警官。”看来他认识孙剑。 “哦,是你。”孙剑也认出了这个人,“李文柯是吧?这次又是怎么了?那些人是干什么的?” 孙剑记得这个男子叫李文柯,是个环境保护的志愿者,因为他专门和那些制造污染的大型工厂作对,所以曾被工厂的工人围攻过,当时那个案子就是孙剑负责的。李文柯这个人在立新市也算是个名人。他原本是个政府公务员,一年前辞职开办了一家苗木场。他的生意好不好不知道,只知道他把大部分时间和金钱都用在了宣传环保,以及和那些污染企业作对上。很多企业都把他视为眼中钉,但他身边有一大群支持者,而且据说还有一些企业在背后扶持,为他提供资金和人手。他今年刚刚被选为民众代表,在一次会议上拍案而起与一位认为应该先发展经济再治理环境的副市长争论,这件事经过电视转播,在立新市可以说是家喻户晓。 “他们是……不,没什么,反正我也没事。”李文柯一边说,一边擦着脸上的血。 “你又在‘管闲事’了?”孙剑拉他上车,示意周影送他去医院,“这次是哪里?” “新园化工厂。”李文柯低声说:“他们把污水直接排到海里,一点儿净化措施都没有,现在那一带海水已经开始变质了。我们想向有关部门提供海水的样本,可是他们的排污口有人看守,我们派去提取样本的人被他们赶走了几次。唉,如果没有确凿的证据,这种事政府根本不愿意管。在某些人眼里,海洋的污染和那点所谓的经济利益根本不能比,毫无环保意识!”说着,他握紧了拳头,“我也知道自己这么做也许会让许多人少挣很多钱甚至失业,可是……总得有人做吧?难道真的任由他们这样胡搞下去?” “放心,大多数人知道你是对的。”孙剑拍拍他的肩,“他们只是没有你那样的勇气站出来罢了。以后有什么事尽管开口,只要我做得到,一定会尽力帮你。” 李文柯下车时,连周影也和他握了握手。 车继续行驶,孙剑躺在座位上感慨道:“如果真有那么一天,环境污染得没办法住了,人类该怎么办啊……” 火儿不屑地说:“人类说去死吧!反正我们可以搬家。对不对,影?” 周影也不知道是在回答谁:“是啊……”就算可以搬家,背井离乡又谈何容易,只要可以将就着住下去,谁也不想远走他乡吧? “哎,周影,拉那两个人,不像好人的那两个。”孙剑的注意力回到了工作上面。 “对,看起来不好吃的那两个。”火儿也开始继续他的破坏工作。 鹿九缩在座位角落里,希望不会碰到身边那个衣着暴露的女郎,更希望对面的那个男“人”可以因此忽略自己的存在——可惜依照惯例,这两个愿望都不是那么容易实现的。果然,身边的女郎看着他的样子,反而咯咯的笑着,更加亲热地凑了上来,贴在他身上说:“干吗不理人家呀?来嘛,我们喝一杯。”一边还在他耳边吹着气。 扑鼻的劣质香水味快让鹿九昏过去了,他手脚并用地向后躲,恨不得钻进墙里去。 可惜,就算鹿九真的有本事钻进墙里去,也只能躲过身边的女郎,那个正笑得阳光灿烂的“人”却是怎么也躲不过去的。 “哈哈哈……”那让鹿九一听到就浑身发冷的招牌笑声传来,刘地一屁股坐到鹿九身边,使劲拍着他的肩,“怎么样,美酒、美人全是我请客,我对你多好呀,你一定很庆幸交到了我这个朋友吧。”说着抓过了两瓶酒,一瓶塞给鹿九,一瓶自己拿着,“来,干!”说完仰头一饮而尽。 鹿九看着手中价值数百元的名酒都快哭了,他们鹿蜀天生胆小,但是在认识刘地之前,他从来也没有想过自己竟然会怕一瓶酒。有时候,他真怀疑自己前生是不是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事,所以今生才会认识刘地这个“朋友”。 每过十天半个月,不管鹿九躲到哪里,刘地都能把他揪出来喝酒,而且每次喝酒的下场都是醉到不醒“妖”事,然后头疼上好几天。鹿九的酒量即使在妖怪当中也算大的,可是看着刘地那种以瓶代杯的喝法,他仍然会浑身发冷。 “喝呀,别客气!”刘地卡着鹿九的脖子“劝酒”。 “我真的……咕嘟……我喝不下……咕嘟……”无论鹿九怎么挣扎,都躲不过刘地手里的酒瓶子。 “你上次还喝了十一瓶呢,这次总得有点儿进步吧。来,再干。”刘地酒量超群,在立新市的群妖中颇有些独孤求败的感觉,所以他一直用心培养鹿九,希望他将来有一天可以和自己一较高下。 见鹿九满脸惶恐、极度不情愿的样子,刘地把酒瓶放回到桌上,长叹了一声。 “鹿九啊,你怎么就不明白我的苦心呢。”刘地一脸严肃,双眉紧锁,语重心长地对鹿九说,“我做这一切还不是为了你好——不逼你,你能进步吗?如果有一天你可以和我在酒量上一较高低,我就算输了也觉得欣慰啊。唉,放眼天下,但求一败的心情,有谁可以理解啊……”他的双眼中闪现出沧桑和忧郁,仰天长叹道,“曲高和寡,天才注定要如此寂寞啊!鹿九啊,你真的不明白吗?” 鹿九明白,他知道刘地说了这么一大串,目的只有一个——捉弄自己。立新市中至少有两个妖怪是以欺负弱小为乐的,一个是火儿,一个就是刘地,这是立新市妖妖皆知的事实。 鹿九承认,被火儿和刘地列入“朋友”(其实就是日常的欺负对象)的名单后,自己在立新市的生存是容易了很多,像他这么弱小的妖怪之所以可以这样光明正大地生活,主要是因为那些不怀好意的妖怪们没有一个敢和火儿抢“食堂”,敢和刘地抢“玩具”。但是鹿九还是对火儿和刘地怕得要死。火儿的行为至少还不理智的周影可以约束,刘地却是天不管地不束,没有谁可以让他收敛。 “我受伤的心灵啊……”刘地因为鹿九对自己的表演如此不支持,失望地感慨着知音难觅,然后又抱着对方灌起酒来。 当第十二瓶酒被刘地强行倒进肚子里后,鹿九终于醉得不能动弹,摊着四肢昏倒在沙发上,一边还在做着被刘地欺负的噩梦,不住地呻吟着。 “唉,寂寞啊……”刘地还在装模作样地叹息着,可惜已经没有观众来看他表演了:鹿九和三个陪酒女郎都醉得一塌糊涂,桌子上堆着大大小小三十多个空酒瓶子,服务生一边收拾,一边惊讶地看着他。虽然这些酒有一多半是刘地自己喝掉的,但他现在仍然十分清醒,还拍着那个吃惊得嘴都合不上的服务生要他“再来十瓶”。 支开服务生,刘地心里开始盘算下面干点儿什么,是去约会呢,还是去跳舞?再不然去找别人欺负?这时一阵吵闹声吸引了他的注意,分辨出其中有女子的声音后,刘地立刻把头从包厢里伸了出去。 两名服务员拦住了正要离去的泉先儿:“小姐,您不能这么走。” 泉先儿不快地跺着脚,把那张高达五千元的账单塞回服务员手里:“我不是说过了吗,是他们请客。” “可是他们都喝醉了,小姐您看……”服务员为难地看着醉成烂泥的三个男人,又把账单递了过来。 “难道你们这里喝醉了就可以不付钱了吗?”泉先儿再次把账单推回去,就是不接这个烫手山芋,“反正我不管,我要回去了。” “小姐……” “我要走了,让开啊。”泉先儿生气地嘟起了嘴,本来以为今天运气不错,有人送东西还请喝酒,没想到最后会这样。 “既然你们是一起来的,请您把钱付了再起吧。”服务员的态度十分客气,但就是不放她走。 “我又不认识他们,为什么要我帮他们付钱。”泉先儿绝不退让。 刘地好奇地伸着脖子往那边看,当他看清那边桌上的空酒瓶的数目后,眨了眨眼,自言自语道:“一五、一十、十五、二十……厉害啊……” 服务员也知道,夜总会里常常有男人带女子来喝酒玩乐,这些费用当然由那些男人来支付,因为吃喝之后他们还想从那些女子身上得到别的东西。可是这次的情况确实特殊,使他不得不叫住了这个女子。那些男人原本应该想把这个女子灌醉,然后好为所欲为,所以一上来点的全是烈酒。谁知道几十瓶酒下去,那几个男人都醉倒了,这个女子却一点儿事也没有,精神反而更好了,意犹未尽地这种酒也要一瓶尝尝,那种酒也要一瓶尝尝——她几口就喝掉了一整瓶,自己却说这只是“尝尝”。 这个女子喝了这么多酒,而且瓶瓶价格不菲,所以当她一抹嘴要走的时候,服务员过去拦住了她。后来的酒是她一个喝掉的,那几个没占到什么便宜的男人肯不肯付钱还不一定——即使肯付,这么多钱他们付不付得起还是一回事呢。 “小姐,如果您不付钱的话,请等我们老板来了再走。”服务员准备回避责任。 泉先儿生气地踢了踢那几个男人。还说请自己喝个痛快呢,谁知道竟然这么没用,每人三瓶酒都没喝完就倒下去了,这下怎么办?难道真要自己付这笔钱?呜呜呜,早知道就不贪小便宜喝这么多了,泉先儿双手捂着钱包,舍不得从里面取出一个钢蹦儿出来。 一只手搭上泉先儿的肩:“喂,小姐,一个人不寂寞吗?” 又是这样的台词?泉先儿眼睛一亮,心想该不会又有人想请自己喝酒吧?转过头去,她看见了一张带着不怀好意笑容的英俊脸庞。 “你……”泉先儿和刘地一齐指着对方,相互看着,忽然又一起笑了起来。 “难得、难得,巧遇、巧遇,缘分、缘分。”刘地热情地自我介绍,“我叫刘地。” 泉先儿也大方地伸出手来:“我叫泉先儿,很高兴认识你,刘地。” 对“刘地”这个名字没有反应?“你刚来立新市吧?来,让我尽尽地主之谊,一起喝一杯。”他马上熟络地搭着泉先儿的肩,又对还等在一边的服务员说,“这里的帐一起结了,再去拿十瓶酒来。” “请我喝酒,还帮我付钱?”泉先儿笑得眼睛都眯成一条缝,用力点着头,“好啊,好啊,我还有好几种酒没尝过呢。”马上又遇到请自己喝酒的了,今天运气果然不错。 “先生,您要的十瓶酒。”服务生把十瓶不同的酒端了进来,他和同事们已经在暗中打赌这一男一女两个“酒桶”还可以喝多少了。 “全开了。”刘地一挥手。 “等一下。”泉先儿忽然叫住他。 “没关系,十瓶不算多,就算你喝醉了我也会照顾你的。”刘地拍着胸膛安慰她。 “不是……”泉先儿不好意思地说,“反正你已经说好要请客了,能不能先把钱拿出来再喝醉。”她要避免再次发生让她付钱的悲剧。 刘地愕然良久,忽然大笑起来,掏出钱包拍在桌上,对服务生大声道:“再来十瓶!” 瑰儿一只手抓着电熨斗熨衣服,一只手抓着遥控器选电视节目,嘴里还哼着歌。 她一天到晚要做的工作可不少:要给火儿和周影做饭,又要购物,洗衣服,打扫房间,还要处理大大小小的各种突发性事件,比如说火儿烧了哪里的房子必须伪装成火灾啦;林睿暴打了讨债公司的人要修改记忆弄出去丢掉啦;刘地抛弃的女妖怪上门来讨公道啦;周影对人类行为不理解时及时进行解释啦;南羽杀了新鲜妖怪要去替火儿拿回来啦……总之她觉得自己是这个城市里最忙的妖怪。 当……烤箱蜂鸣起来,瑰儿丢下熨斗正要去把自己烤的“妖排”端出来,门铃忽然叮咚叮咚响了起来。 “忙死了,忙死了。”瑰儿嘴里咕哝着,冲过去开门。 周影这个时候在工作,他是个守时的妖怪,决不会提前下班;火儿回来吃宵夜的话会走窗户;刘地从来不敲门——他眼中根本没有“门”这个概念;林睿要做个好孩子,这个时候早该上床睡觉了——当然,是他母亲在家的时候……那么会是谁呢?南羽还是鹿九?瑰儿一边猜测着,连问都没问就把门打开了。 “山南路一百六十七号十三号楼六○一,是这里吗?”外面站着一个看起来和瑰儿年纪相仿的陌生女子,手里拿着一张纸条。 “是啊,就是这里。”瑰儿打量着这个从没见过的女子,猜测着她的来意。 “你好,我是泉先儿。”泉先儿从身后拖出刘地,向瑰儿递过来,“我把这个给你们送回来了。”刘地满身酒气,双目紧闭,不时还说句胡话,打个酒嗝,浑身软绵绵的没有半点儿力气,全靠泉先儿提着才没倒在地上。 瑰儿被吓了一跳,疑惑道:“这、这……是……刘地?他怎么了?” “喝醉了啊。”泉先儿奇怪地看着瑰儿,心想她不会连喝醉了都看不出来吧? “刘地喝醉了!”瑰儿吃惊极了。相处久了,大家都知道刘地是那种外表疯狂、内心理智的人,他很清楚什么叫适可而止,绝不会轻易喝醉,把自己软弱的一面暴露出来的——而且以他的酒量,也很难和喝醉扯上关系。 “这是谁变成了刘地的样子吧?”瑰儿蹲下去研究。 “你到底要不要啊?这里不是他家吗?”泉先儿怕刘地身上的酒气,一直伸直手臂拎着她,现在有点儿累了,催瑰儿快接过去。 “这里才不是他家呢!”瑰儿立刻大叫起来。不过仔细想想,刘地一天到晚呆在这里,而且这家伙好像也没有自己的“家”,除了和女人住酒店,就是睡在酒吧里,或者随便睡在哪里的地下,其他时候就是赖在这里了。 看瑰儿在那里深思起来,泉先儿有点儿不耐烦了,硬把刘地往瑰儿手里一塞,道:“还给你了啊。” “好吧,也不能不要他。”瑰儿不情愿地接过去,也学泉先儿的样子伸直手臂拎着,心想以前那些和刘地在一起的女子都恨不得独占他,这个怎么不一样啊。 出于礼貌,瑰儿无精打采地向泉先儿道谢:“谢谢你送他回来。” “不用客气。”泉先儿甩着手臂,笑着说,“给我钱吧。” “什么?” “给钱呀。”泉先儿向她伸出手来。 “我为什么要给你钱?”瑰儿看着手里的刘地,心想难道他干了什么好事? “因为我送他回来时付了出租车钱啊,还我十二元。”泉先儿大大方方地伸手要钱。 瑰儿撇撇嘴:“要我花十二元买刘地?我才不愿意呢!我一分也不出,你把他拿回去随便丢在哪儿吧。” “真小气。”泉先儿嘟起了嘴,“我好心送他回来呢。” 瑰儿在心里说:“还不知道谁小气呢,十二元还想要回去,而且就算你好心送刘地回来十次,我都不会感激你。”她没说话,一言不发地看着泉先儿。 “算了,算了,看在他请我喝酒的份上。”泉先儿强忍着心痛,放弃了对十二元的追讨,向瑰儿摆了摆手,转身走了。 走出居民楼,迎着夜空和凉爽的风,泉先儿深吸了口气,强自忍住因为那十二元而快流下的眼泪。仔细想想,今天运气还算不错:不但有收入,而且有人给自己买想要的东西,还有人请自己喝酒,除了那十二元……唉,不想这个了,明天要更努力才行!家里还有旅行团在等着呢,就算他们哪里也没去,今天的费用还是要收的,嘻嘻,又有两万元的收入了。她向天空挥了挥手臂,精神十足地走了。 “哎呀,刘地居然会喝成这样……”瑰儿提着刘地左看右看,花了二十分钟,终于确定了他不是在装醉。可是要把他放在哪里呢?床上?不行,火儿绝对不允许刘地睡他的床;沙发?这倒是刘地日常睡的地方,可是今天瑰儿刚刚洗了沙发套;地板?刚刚擦过还打了蜡……犹豫了一会儿,瑰儿拎着刘地扔进了浴缸。 “不过那个叫泉先儿的女子很奇怪呀,不太像刘地的女朋友呢……”瑰儿一边继续干家务,一边想着。 “我喝醉了?”刘地的咆哮声震动了整座楼。他将手按在桌子上,狼视眈眈地盯着对面的瑰儿、周影、火儿以及兴冲冲跑来看热闹的林睿,“你们说我喝醉了?” 大家一起点头。 砰!刘地在桌子上重重一拍,眼神变得凶狠无比,“你们敢再说一遍!” “你喝醉了。”大家异口同声地说。 “我,刘地,怎么可能喝醉!” “你明明就是喝醉了。”瑰儿指出事实。 刘地燃烧着的目光一下子集中在她身上,把她吓得躲到了周影身后,只露出头来坚持真理:“你明明就是喝醉了嘛!” “就是就是。”火儿得意地说,“用凉水泡你都醒不了,还是我好心把水烧开你才醒过来的呢。” “你是想把我煮熟吧?” “是又怎么样!你煮熟了还不一定好吃呢!” “死鸟!” “死狗!” 刘地和火儿马上偏离主题,摩拳擦掌准备动手。 “火儿,刘地。”周影马上站出来打圆场。屋子里已经够乱了:被刘地打破的浴缸碎片到处都是,水流了一地;看到刘地喝醉,林睿大笑着在墙上用爪子抓出的一条条痕迹;瑰儿用来打刘地的锅子翻倒在地上,原本装在锅子里的菜和油扬得满屋都是……周影觉得自己有义务阻止事态进一步恶化下去。 “周影,你来说,我真的喝醉了吗?”刘地还是不死心,抓着周影问。 “是。”周影也觉得奇怪,他是第一次看到刘地喝醉。 “耻辱啊……”刘地颓然坐下,他知道周影不会骗他,也就是说他真的喝醉了——而且还是被一个女子灌醉的。自己自从学会喝酒以来,一向是纵横四海、独孤求败的啊,怎么会突然就被打败了呢? “快说、快说,是个什么样的女子?” “长什么样?叫什么名字?” “去了哪里?” “怎么找到她?” 火儿和林睿围着瑰儿问个不停,他们太想看看那个“收拾”刘地的女子了。 刘地的酒量连火儿也对付不了,现在他被打败,他们真是太高兴了,一个劲地催着瑰儿快说。 “她很漂亮,不像变出来的,大概是原来的模样。”瑰儿用手指在虚空画出泉先儿的样子,“她自称叫泉先儿,不过我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泉先儿?”火儿和林睿对视一眼,“这不算是个名字啊。” 瑰儿想起泉先儿讨要那十二元钱的样子,道:“对了,她好像很喜欢钱。” “泉先和钱有什么关系?”火儿问林睿,林睿耸耸肩,表示不知道,“不管怎么说我要把她找出来看看,嘿嘿……”火儿磨擦着翅膀,越想刘地大醉的样子越得意。 除了火儿以外,大家都感到屋里的温度正在升高。 刘地像火儿一样熊熊地燃烧着,信誓旦旦地说:“我会找到她的!” 刚从珠宝店里出来,泉先儿就看到刘地站在自己面前,马上迎上去:“嗨,刘地,你还记得我吗?”她对于请她喝酒的人都很有好感,记得很清楚。 刘地上下打量了一下泉先儿。那天晚上他根本没有认真看这个女子,毕竟只记住外貌对于他们来说没多大意义。果然如同瑰儿所说的,这个女子不但十分美丽,而且有一种非人的气质,看起来不像对人类世界很熟悉的样子。 刘地笑了笑:“你还记得我呀?” “记得记得。”泉先儿充满期待地点头。 果然,刘地不负所望地说:“我请你喝一杯,有没有时间?” “有、有、有!”泉先儿马上一把抓住刘地的手臂,好像生怕他会跑掉,眼睛眯得都看不到了。运气真不错,她在心里暗自高兴。 刘地满城里找了泉先儿四天,当然不会让她走掉,马上直奔他常去的酒吧。 “上酒,先来十瓶。”刘地一坐下就大声吆喝着。 泉先儿舔了舔嘴唇,看起来满怀期待。当酒摆到桌上,刘地要把它们一口气全打开时,她却阻止了刘地。 “才这么点儿酒你就打退堂鼓了,十瓶算什么!”刘地砰砰的把桌上的酒全打开来。 “不是啊。”泉先儿目光在刘地的口袋上扫来扫去。 “你又想叫我先把钱付了对吧!”刘地一拍桌子,“上次我是一时大意,你以为这次我还会输给你吗?” 泉先儿被吓了一跳,小心翼翼地说:“我是想说,你可不可以连车钱也给我?上次送你的时候,我花了十二元呢。” 啪!刘地把装满钱的钱包掏出来扔在桌子上:“这样够了吧?今天如果我再输给你,我一个月不碰酒!”他一字一句下着战书。 “一五、一十、十五、二十……”泉先儿正拿着那个钱包在数钱,根本没听他说话,“三千七、三千八、四千……你真有钱啊!”她兴奋地叫着。 刘地把钱包从她手里抽了回来:“再数也是我的钱!”泉先儿的视线跟着钱包移动,听了这句话才回过神来。对了,这不是自己的钱……不过可以用来喝酒。想到这里,她拿起酒瓶,把酒倒在杯子里,优雅地一饮而尽。 “好,干!”刘地抓起瓶子和她对碰了一下,仰头喝了下去。 泉先儿虽然用杯子,但她喝酒的速度绝对不比刘地慢,两人你一瓶我一瓶,用令人咋舌的速度喝了起来。 砰砰,砰砰。 瑰儿听到敲门声,趴在猫眼上看了一眼,立刻大声叫起来:“刘地又喝醉了!刘地又喝醉了!”一边叫着,一边打开了门。现在是早上七点,不但周影和火儿在家,连林睿也背着个书包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 泉先儿又像那天一样把刘地拎了进来递给瑰儿,不解地看着一屋子妖怪,疑惑道:“你们看我干什么?他的手表让我拿给司机当车费了,可不是我偷的——谁叫他身上没钱了。送他回来车钱理应由他来付吧。”大家这时才注意到,刘地一直戴在手腕上的那块名牌表不见了。 “表不是关键……”反正那是刘地的,这里没人心疼,瑰儿小心地指着刘地,“他又喝醉了?” 泉先儿点点头,心想这些人是怎么回事,就算用膝盖也可以判断出刘地现在喝醉了吧。 “他是不是去和一群水缸妖怪喝酒了?”瑰儿又提出了一个在心里憋了好几天的疑问。 “他是和我喝酒——谁是水缸!”泉先儿反应过来,不满地大声道,“喂,山鬼,别以为你比我瘦就可以叫我水缸!” “我身材本来就比你好!”瑰儿得意地抬起头。她的面孔是变幻的,身材可是天生的,在谁更漂亮的问题上,她和人类女子一样寸步不让。 “反正是变出来的!”泉先儿对自己也很有自信。 “你才是变的!” “你……” “停!停!停!”林睿一下子跳到她们之间,“我还要去上学,没空听你们吵架。你只要告诉我,刘地到底是怎么喝醉的就行了。”他怀疑地看着泉先儿——多疑正是狐狸的天性。 “他跟我喝酒喝醉了啊。”这群妖怪怎么纠缠不清?连这么显而易见的问题也要一问再问。 大家异口同声道:“你?!”眼前这个女子仅仅是面颊泛红而已,说是她灌醉了刘地,可信度确实低了一点儿。 “你们一共多少人?” “是不是你喝水他喝酒?这样赢刘地也很难了。” “你在他酒里下了药吧?” “刘地……是不是生病了?” 大家七嘴八舌,连周影都不相信泉先儿可以灌醉刘地,开始怀疑他是不是生病了。 “你们真奇怪。”泉先儿觉得这些妖怪大概是脑子有问题,心里有些毛毛的,决定走为上策。她恋恋不舍地看看刘地手上的戒指,心想:这个一定够回去的车钱。可怜,又要走回去了,自己当初怎么不学着飞呢?后悔啊,会飞可以省好多钱呢。 瑰儿顺着泉先儿的目光,看到刘地手上的戒指,嘟起嘴说:“虽然你拿刘地的东西我没有意见,可你不是真的要把他洗劫一空吧。” “我才没有那么贪心,我走回去就是了!”泉先儿转身就走。 周影忽然站起来:“我送你。”说着拿起了外衣。 “真的?我可不给钱。”泉先儿不相信这个妖怪会这么好心。 “嗯。”周影率先走出门去。泉先儿欢天喜地地跟着他走出门去。 “喂,真的是个女人喝赢了刘地。”林睿捅捅火儿。 “是啊,是啊。”火儿的眼珠都快蹦出来了,只知道机械地点着头。 “就算她是泉先也太夸张了。”林睿感叹着,“果然天外有天,妖外有妖啊……” “是啊,是啊。”火儿还没有回过神来。 “我去上学了。等我回来,咱们要好好庆祝一下!哈哈,刘地输给了女人!我要把鬼使派出去向大家宣传!哈哈,输给女人!”林睿兴高采烈地从窗口飞了出去。 “我也去宣传!”火儿终于清醒了过来,紧跟着林睿冲出了窗口,心里发誓一定要让城里所有的妖怪都知道这个消息。 瑰儿觉得周影会主动去送女性有点儿奇怪,侧着头想了一阵子,然后耸耸肩,去照顾醉成一团烂泥的刘地了。 “原来你是出租车司机啊,我的运气真好。”泉先儿坐上车,一个劲奉承周影,“你是好心肠的妖怪,一定会生意兴隆的。你、你为什么开计价器?!我可没有钱啊!你说了不用给钱的!”泉先儿见周影按下计价器,拉开车门就想往外跳。 “习惯了。”周影连忙把计价器关上,生怕她就那么从飞驶的车上跳出去,这会把周围的人类吓坏的。 “吓死我了……”泉先儿吐口气靠回座位,一会儿又好奇地问道:“开出租车挣钱多不多?多的话我也去弄一辆开。” “不多。” “不多就算了。” 周影一直保持沉默,照泉先儿说的向海边开去,当车拐上环城高速的时候,他忽然开口问道:“刘地是自己喝醉的?” 泉先儿有些奇怪,道:“当然啊,我又没逼他喝。” “你是谁?”周影加重了语气。 “我叫泉先儿啊——对了,我还没向你介绍过自己,失礼了。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周影。” 泉先儿指着他恍然大悟地叫起来:“哦,你就是周影,刘地喝醉了后说过他自己没有家,要送就送他去你家。你是他最好的朋友对吧?” 周影突然把车停在了路边,盯着泉先儿厉声问道:“你到底是谁?想干什么?刘地从来不会允许自己在别人面前醉倒,更不会说出”最好的朋友“这样的话来!说,你有什么目的,对他做了什么?” “我、我不知道……他没说”最好的朋友“这句,是我猜的。”泉先儿被他看得心中发毛,颤抖着向座位里缩了缩,结结巴巴地说,“酒是他请我喝的,我真的只拿了他的手表……呜呜呜,大不了我给你车钱,你别吃我……”她越想越害怕,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 周影看着她,想分辨她是真害怕还是装出来的。 泉先儿被他看得毛骨悚然,脑海里浮现出单身女子被出租司机吃掉的画面,心想自己还有好多梦想没有实现,连恋爱都没有谈过呢,不能就这么被吃掉啊……她偷眼四瞄,见离海不远,趁周影不备突然打开车门跳了下去。等周影下了车,她已经跑到了海边,接着纵身跃了进去。周影只看见水花一闪,她的身影已经消失了。 周影眉头紧锁,盯着大海看了一阵子,不解地摇了摇头。 “我又醉了?”这次刘地没有大呼小叫,淡淡地问周影。 “嗯。” “那个泉先好酒量!”刘地边说边竖起大拇指。 “你居然也会喝醉?” “我的一世英名啊……”刘地答非所问,懒洋洋地躺回到沙发上,看他的神情倒不是怎么在乎。 “那个泉先没做什么吧?” “她能对我做什么?哦,她偷了我的手表。”刘地摸摸手腕。 周影觉得刘地很反常,这让他有些不安,所以没有说话,只是一直盯着刘地看。 刘地抓着下巴,若有所思地说:“说起来,你好像一点儿也不受她的影响。” “什么影响?” “她是个泉先啊,让其他生物放松警惕是她们这一族的本能,你没见瑰儿对她那么熟络——瑰儿会和陌生人讨论身材问题吗?还有火儿,你见过他不打算吃哪个第一次见到的妖怪吗?连我都不知不觉在她面前喝醉了,你怎么会一点儿都没受到影响?难道因为你的反应慢半拍?真想不通。”刘地摇摇手指。 周影张大了嘴,他真不知道泉先有这种能力,喃喃道:“我以为她对你做了什么,所以……” 刘地凑上去满怀期待地问道:“你干了什么?” “把她吓跑了。”周影老老实实地回答。 “没创意。”刘地失望地摇摇头,跳起来伸了个懒腰,“好久没喝得这么痛快了。好了,该去干正经事了,告诉瑰儿,我晚上还来吃饭啊。”说着向周影挥挥手,穿过墙壁不见了。 周影又呆坐了一会儿,然后摇摇头,心想下次见到那个泉先,要向人家道歉才行。 泉先儿坐在咖啡馆里,摆弄着杯子。她不仅喜欢酒,茶、咖啡、果汁她都喜欢喝,只不过能让她自己掏钱来买饮品、不会有任何收还要等待这么久的,也只有那个人而已。她隔着玻璃窗看见对方,高兴得向他挥起手来。 “对不起泉小姐,我迟到了。”李文柯走过来,脸上带着明显的伤痕,手上也缠着纱布,见泉先儿盯着自己的手,他苦笑着解释道,“被人家暗算了。” “又是上次那些人?”泉先儿气呼呼地问。她第一次见到李文柯的时候,他就是因为提取工厂排放的污水样本,被七八个人在海滩上围攻,泉先儿掀起浪头把那些人卷到海里去,才把他救下来。 “不是,这次是另一个工厂的人。”李文柯满不在乎地说,看来他早就习惯这样的事了。“对了,上次拜托你的……” “我带来了。”泉先儿从身边拿出一个散发着腥气的黑色塑料袋子递给他,“不只有鱼,还有海藻和贝类。”她将自己的情绪隐藏得很好,可还是无法完全掩盖住目光中的愤怒。 李文柯打开袋子,看了一眼里面那些畸形的生物,深吸了口气,兴奋地说:“这下有证据告那些垃圾了!他们一直说自己的工厂没有污染环境,那这些海洋生物怎么变成这样的。在这些证据面前,看他们还有什么话说。” “会让他们的工厂停工吗?”泉先儿关切地问。 “可能不行……”李文柯思索着说道,“但至少可以让他们不再排放超标的污水。” “超标……”泉先儿暗暗叹了口气。看来,人类的标准永远不可能和其他生物一样啊。 “对了,你的酬劳。”李文柯掏出钱来,虽然认识不久,但他已经知道泉先儿是个很喜欢钱的人,“谢谢你为我们找到这些,这可帮了我们的大忙。”这已经是她第二次从海里拿受污染的动植物标本回来了,为了这些可以阻止那些工厂污染大海的证据,他甚至愿意付出自己的全部。 泉先儿摇摇头。 “你不是很需要钱吗?” 泉先儿眯着眼睛笑:“有事再找我啊,我走了。”也不管李文柯多么诧异,摆摆手径直走了。“如果人类都像你,也许我就不用整天忙着挣钱了……好久没有出去旅游了,真想去看企鹅和袋鼠啊……”她伸了个懒腰,想起家里还有“旅行团”在等着呢,哪儿有时间想别的事啊。她还是没舍得坐车,顺着大街溜达着向海边走去。 泉先儿蹦蹦跳跳地走在大街上,恰巧碰见了出门购物的瑰儿。瑰儿请她回家喝茶,泉先儿一听有免费的茶喝,马上就来了。 瑰儿给客人端上一杯茶,然后道:“周影要向你道歉。” “周影!不用了,不用了。”泉先儿的脸色一下子就白了,“千万别让他看见我。他太可怕了,我昨天还做了个被他吃掉的噩梦呢!” 凭着天生的能力,泉先儿遇上的妖怪对她都不错,虽然这种能力对人类无效,但因为她的样子美丽动人,所以遇见的人类对她也很好。周影那种恶形恶状是她平生第一次看见,现在想起来还会发抖。她不禁想,刘地那么和气大方,怎么会有这样的朋友?对了,什么时候能再见到刘地呢?他请客好大方啊…… “周影吃素!”瑰儿毫不客气地反驳她,她最听不得人家说周影坏话。 “反正我怕他怕得要死,我不要他道歉,别让他看见我就好了。”泉先儿勇于承认自己的胆小。 瑰儿耸耸肩,这还是第一次有妖怪不怕刘地怕周影的。 “谢谢你的茶,我要走了。”泉先儿盘算着下一步去哪里开钱,起身向瑰儿告辞,“还得找地方赚钱去呢。” 瑰儿忍不住问:“你是不是很缺钱啊?” “是啊,我看中了一样东西,要很多钱才买得起。”说着,泉先儿蹦蹦跳跳地走了。 原来世界上还有和周影一样靠工作挣钱的妖怪。瑰儿看着泉先儿消失在人流中,疑惑地想着。 刘地向周影做了个手势,两人一个显出原形,一个化作青烟,从面前的高墙中穿了过去。高墙里面是一个宽阔的大院子,生满了杂草,一条被乱草和灰尘覆盖了的小径曲曲折折地通向一座三层的西洋式小楼。周影和刘地一前一后,向那座小楼走了过去。 欧式风格十足的小楼门口,却不伦不类地摆了两尊石狮子。刘地看了雕工精巧、气势雄伟的石狮子一眼,叹了口气:“早知道带你们家火儿一起来。” “他和林睿还有好多妖怪一起庆祝你被女人打败的事去了。”周影如实告诉他。 “最好别让我知道谁和他们一起去的!”刘地咬着牙诅咒一声,然后向周影摆摆手,示意他向后退,自己则向前走去,在离石狮子七步的地方停了下来,双手捏了个法诀,口中念念有词。与此同时,两只石狮子眼中亮起红光,尾动爪抬,摆出作势欲扑的姿态。 一条人影忽然从树上跳下来,直扑刘地的背心,在同一瞬间,两只石狮也狂吼一声向刘地扑来。刘地双手一合,只见地面震动,土石翻起,将石狮子包住。石狮向前冲的力量虽大,但还是经不住泥土源源不断地包上来,终于在距离刘地不到半步的地方停了下来,再也无法动弹。刘地手指一划,脚下的地面上裂开了一道深不见底的缝隙,两只不能动弹的石狮落了下去。 刘地弹了一下手指,地面合拢,土石归位,连那几块残破不堪的青石板也回到了原处,一点儿也看不出有过搏斗的迹象。 刘地回过头,看到周影正收回影刀,脚下是一只六爪妖怪的身首两分的尸体。 “周影站在我身后也敢偷袭我,你还真是没有脑子。”刘地对着尸体撇撇嘴,抬步走上台阶,伸手推开了大门。 屋子里和庭院中一样,一派脏乱萧索的样子。残破的家具上积满了灰尘,斑驳的墙上霉痕处处,残破的吊灯挂在塌落一半的天花板上,到处都挂满了蜘蛛网,窗户上厚厚的布帘虽然已经变了色,却依旧严严实实,使得屋子里几乎没有什么光线,显得鬼气森森的。周围摆着几尊惨白的石膏塑像,和墙上油画中的人物一起冷冷地看着外来客。 “噗嗤!”刘地忍不住笑了出来,一脚踢开横在脚下的破椅子,“老王头儿,你要改行当吸血鬼呀,把屋子弄成这样。” “呵呵,现在不是流行这个吗?我还不算老,赶赶潮流嘛。”随着苍老的笑声,屋子渐渐变成了传统的中国厅房,三进三间,正堂外还有一座小园林。堂上的八仙桌旁坐着一个身穿T恤、手扶龙头拐杖的老者,热情地招呼道:“刘小子,周贤侄,来里面坐。老婆子,上可乐。” 一个浓妆艳抹的金发女郎从后堂走了出来,一只手提着低胸晚礼服的长摆,一只手托着放了两罐可乐的红木镶银托盘,给刘地和周影上了饮料,还向刘地抛了个媚眼。 刘地向她竖竖大拇指:“大娘,你这个新造型不错。” “奴家才九百岁,别在那儿大娘长大娘短的,折煞奴家了。”女郎莺声燕语地娇嗔一句,坐在了老者的膝上,双手抱住了他的脖子。 周影假装喝水,用瓶子挡住脸。每次看到这对木妖夫妻,他都会全身发冷。这个王老头儿几百年前曾与周稆有过一面之缘,知道周影与周稆的关系后,就以长辈倚老卖老起来。周影这样的老实人也不会和他争执计较,只是每次遇见他们夫妻就远远躲开——要不是现在出了事,周影也不会到他们家里来。 刘地把饮料喝光,随手把瓶子捏扁,接着进入正题:“他们困住你们多久了?” 王老头收起嬉笑,正色说道:“十九天了……你再不发现,我们两口子就……” “十九天?胆子真不小!”刘地一拍桌子,“你向他们招了没有?” “没有,我要说出来,早就被他们灭口了,还能在这里吗?” “没有就好。”刘地站起来向外走,“这里是你们俩住了上百年的地方,他们一时进不来。你们别妄动,外面的事交给我们吧。” “当然,当然。”见刘地把事揽过去,王老头儿喜滋滋地送他们到门外,“我们家储存的东西再用个十年八载都没问题,等你们的好消息,不过……” “不过什么?” “”那个“可能被他们拿去了。” “什么”那个“?” “就是跟他们要的东西很像的……那个……”王老头见刘地脸色越来越难看,声音也小了下去。 “你胆子比他们还大!”刘地一伸手拽住他的衣领。 “我没办法啊,当时他们已经把刀架在我们脖子上了,不先骗过他们我们就没命了,只有”那个“跟它很像啊……” 刘地放开了他,恶狠狠地说道:“我先去找他们,回头再找你算帐!”说完和周影一前一后走了。王老头儿抹了把汗,和妻子对视着,脸上都露出了担忧的神情。 “他们到底要抢什么?”瑰儿一边给刘地和周影端上吃的东西,一边问,“他们从北边过来的吗?这样大张旗鼓,也太不把咱们放在眼里了,难道他们要向立新市的全体妖怪宣战不成?” 刘地抓过一把点心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他们住的地方是个人类的工业城市,环境污染得厉害,连妖怪们都快住不下去了。也不知他们从哪里打听到我们这里有清静宝珠,就想要抢到他们那里去。” “那怎么行!”瑰儿尖叫起来,“王老头儿没交出去吧?” 住在人类中的妖怪们最难忍受的就是人类制造出来的各种污染,立新市因为王老头儿有一颗“清净宝珠”,可以不时清洁一下水和空气,所以妖怪们住得还算舒服,万一被外来的妖怪抢了去,立新市的妖怪就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 “他用别的东西骗过去了……”对于王老头儿用自己的东西骗对方这件事,刘地还有点儿耿耿于怀,“清净宝珠应该还在王老头手中,可那些妖怪依旧团团包围着王老头儿家,估计他们也不信。而且除了王老头儿,别的妖怪也不能使用那颗宝珠,所以我猜他们的目的应该是连王老头儿一起掳走。” “那怎么行!”瑰儿只会说这句话了,“我去把火儿叫回来,再把小赤小纹找来,绝对不能让他们得逞!” “不用。”刘地抬手制止她嚷嚷下去,“他们是有备而来,这次围困了王老头儿半个多月,而我们竟然这两天才知道,可见他们平时隐藏得很好。如果我们乱成一团,反而对他们有利。我和周影去找他们的下落,另外再请南羽去护住王老头儿的家,这样就足够了。” 一直沉默的周影忽然说:“瑰儿,你平时出入小心些,我怕他们有更大的举动。” 瑰儿正为南羽可以帮上忙而自己却没什么用而懊恼,听到周影关心的话,立刻又高兴起来,哼着歌去收拾桌子了。 刘地坐在桌子上,和周影面对面坐着,手中把玩着一个橘子,轻描淡写的说:“他们偷走了我的东西,我要自己教训他们,才不用一大群人去帮倒忙呢。” 周影点点头表示明白。 “强龙不压地头蛇……”刘地眯着眼笑着,抓着下巴看着周影,“自古以来都是这样的,对吧?” 泉先儿在街上漫无目的地溜达着,身边跟着一名男子。这名男子中等身材,容貌平凡,跟在美丽娇媚的泉先儿身后,几乎没有什么视线会落在他身上。他警惕地留意着四周,目光中闪动着和外表不相衬的光芒。 “这里是热闹的商业街,商店最多,走到头就是一个大广场——那里原来住着一个槐树精,不过现在她出门旅行去了。”泉先儿正在充当导游的角色,“如果你喜欢吃人类的食物,东边有条美食街;如果你喜欢吃人,西边不远就是”红灯区“,那里捕食最容易。”她尽心讲解着,似乎没有注意她的顾客根本没在听。 “这家店的衣服款式很新,但也很贵;那边那家做裙子的手艺不错,当然比不上我。”对这座城市,泉先儿比较了解的也只是商业区附近,对于旅游景点、名胜古迹却是一无所知,因此她只好带着这个自称白书天的“顾客”一个劲地在商业街上转悠,同时心中暗暗祁祷对方千万不要提出购物之外的旅游项目,自己已经装到口袋里的服务费可不想再拿出来。 “对了。”忽然远远地看到了瑰儿,泉先儿灵机一动,对自己的顾客大声说道:“前面是我们立新市的奇景之一,一位住在城市里的山鬼。全世界只此一位,别处看不到哦。” “山鬼?”白书天喃喃自语。泉先儿喋喋不休地说了一上午,这是他惟一听见的一个词。 “我认识她,也可以介绍你认识她。不过她变的外表一点儿也不漂亮,你想看她的真面目就难了。” “我们回去。”白书天转身就走。 “啊?”泉先儿急忙跟上去,还在不停地唠叨着,“是你自己要回去的,不是我服务不好,酬劳我是不会退的!” 白书天根本不理她,心中思索着:山鬼是山林之“神”,为什么出现在城市中?难道和清净宝珠有什么关系?也许那个老头儿只是个幌子,这个山鬼才是关键……回去和大家仔细商量一下吧。他扫了一眼泉先儿,心想幸亏有了她,大家才可以隐藏起来伺机而动,真没想到,竟然还有这么贪财的妖怪。 “走这边。”泉先儿忽然拉着他转向另一个方向,见白书天诧异地看自己,低声说道,“你不希望撞见这城市里的妖怪们吧,刚才有个妖怪在前边走。” “你……知道了什么?”白书天的脸色阴沉了下来。 “我不管你是来干什么的,来寻仇也好,来生事也好,统统与我无关。你说你们是来旅游的,我就当你们是来旅游的——陆上妖怪的纠纷不关我们水族的事。对了,今天的食宿费一位一千二,你要付现金哦。” 白书天冷笑一声。他这才明白,这个看起来眼里只有钱的泉先儿其实心里明白得很。不过,如果她知道了自己来这里的目的,大概会后悔莫及吧。 “嗨,刘地!刘地!”泉先儿一眼在人群中看见刘地,挥动着手臂大叫起来,“刘地,我是泉先儿啊,还记不记得我!”看着刘地向自己走过来,她高兴地走过去拉着他的手,好像生怕他会跑掉,“你在忙什么呀?要去哪里呀?” “闲逛,没什么事。”刘地摇摇摆摆走着,依旧是嬉皮笑脸。 “哦,我也没什么事。”泉先儿一边说,一边不停地瞄着路边的酒馆。 刘地斜眼看着她:“要不要再请你喝酒?” “要!好!好!”泉先儿叫他的目的就是这个。 “哈哈哈,难得遇见个旗鼓相当的对手,一定要喝个痛快!”刘地这几天的寻找并不顺利。按照王老头儿的说法,对方来的人手肯定不少,可是不知为什么,这几天竟一个都没找到。 对方一上来就对王老头下了手,而且围住他的家不让他和外界通消息,可见是经过周详的计划才行动的。一天找不到他们,自己提着的心就一天放不下来。“烦心的事不想了!上酒,上酒,咱们一醉方休!”刘地在酒店里坐下,拍着桌子叫了起来。 “别醉了……”泉先儿嘟起嘴,“你那么重,坐车还要花钱……” “我会连败给你三次么?”刘地怒气冲冲地看着她,“这次肯定是你醉!” “你不用生气啊,我是说我很怕那个周影,万一送你回去的时候再遇见他怎么办?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吃了我。” “那和我理解的有什么不同?你还是认为我会喝醉!” 泉先儿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生气,理所当然地点点头。 “服务生,再上十瓶酒,全开了!”刘地卷起了袖子。 “好啊,好啊。”泉先儿用力点头,一边舔着嘴唇。 “快来啊,狐狸!快出来看啊!”一见泉先儿拎着刘地进来,火儿立刻怪叫着冲了上去,不出十秒,林睿一阵风似的蹿了进来,和火儿一起用充满崇拜的眼神盯着泉先儿,弄得她很不自在。眼前可是一只专吃妖怪的必方啊,而且据说他还是那个可怕的周影的“养子”,她不禁害怕起来,急忙躲到了瑰儿身后。 “你太了不起了。”火儿用翅膀拍着泉先儿的肩,“我崇拜你。” “来,签个名,签个名。”林睿拿了纸笔在旁边起哄。 泉先儿不安地看着他们,不知道他们俩要干什么。 “不要这么小气,介绍介绍收拾刘地的经验嘛。” “对啊,对啊!你下了什么药把他弄成这样的?”林睿还是不太相信泉先儿是凭真本事把刘地灌醉的。 “喝酒。”泉先儿觉得这必方和九尾狐一定跟刘地有深仇大恨,而刘地是自己的“酒友”……想到这里,她回答得更加小心了。 “怎么个喝法,你喝一口他喝一瓶还是你喝水他喝酒?或者,你用了什么法术?” “为什么酒给他喝,让我喝水啊!”泉先儿大为不满。 火儿和林睿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地叫起来:“她真的是喝酒把刘地灌醉的!”再打量一次泉先儿,他们不禁怀疑,这个女子该不会根本不是泉先,而是水库变成的妖怪吧? 瑰儿见泉先儿还不说要离开,而是一直看着自己,忍不住问:“你不是又想要车钱吧?” “不用不用,我把他的金笔给那个司机了。”泉先儿说得很客气。刘地的名牌钢笔价值上千元,看来泉先儿用别人钱物还是挺大方的。 瑰儿有些心疼,说道:“我看我给你个电话号码,下次你直接叫周影过去接他吧……” “不!”泉先儿怪叫一声,用力摇着头,“死也不要他的号码,死也不要!他会吃了我的!”看来她对周影是怕到骨子里去了。 “她在说谁?”火儿好奇地问,心想这个泉先连刘地都能赢,还会怕谁? “周影。”瑰儿如实回答。 “哈哈哈哈……”火儿和林睿双双抱着肚子在地上打滚,“怕周影,哈哈哈哈,她怕周影,哈哈哈哈……” “他就是很可怕。”泉先儿嘟哝着。 周影是泉先儿遇见的第一个(也许还是惟一一个)不受这种能力干扰的妖怪,这让没有什么自卫能力的她十分不安。她从来没想过有这种事情发生,也不知该怎么防范,只好拼命躲着周影。 “糟了!”泉先儿跳起来,想到周影她才反应过来,自己现在就在周影家里啊!意识到这件事之后,她拔腿就要往处跑。 林睿慢悠悠地说:“周影现在不会回来的,他去南羽那里了。你出门坐车的时候,说不定正好碰上他回来,就可以坐他的车了。” 泉先儿使劲摇头:“我不坐车,走回去就行了。” “别吓唬人家。”瑰儿白林睿一眼,“你放心坐车好了,城里有好几万辆出租车呢,不会那么巧的。” “我自己从来不坐车,太浪费钱了。”泉先儿笑眯眯地回答。 瑰儿忍不住问道:“你是不是很缺钱花啊?” “是啊,我不是说过我要攒钱买东西吗,还差很多啊,所以要节省。”她挥着手表示决心。 “还差多少?也许我们可以帮忙。”瑰儿好心地问。 “对,你教训了刘地,我们帮你。”林睿和火儿也支持。 “那我给你看一下啊。”泉先儿神神秘秘地说着,然后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存折来,紧紧捏在手里,小心翼翼地打开给瑰儿看。 “一亿五千三百二十万六千……”瑰儿头一晕向后倒去。 火儿慌忙从后面用翅膀撑住瑰儿,心里却在盘算着这么多钱可以买多少故事书和零食。他打量着泉先儿,心想这个泉先连飞都不会,从她那里抢东西应该不难,可是不知为什么,自己就是没法向她动手。 “你这么有钱为什么还要到处弄钱?”瑰儿难以置信地指着泉先儿。 “我要买的东西很贵啊,还差好多呢……”说着,泉先儿小心翼翼地把存折收起来。 “你想买航天飞机吗,还是航空母舰?”火儿很想要这两样东西,满心希望地问。 “才不是呢。我要买的是非常非常好的东西。”泉先儿得意地说。 “到底是什么呀?这么多钱了还差好多?”瑰儿崇拜地看着泉先儿——她应该是立新市最有钱的妖怪了。 “不告诉你们,免得你们跟我抢着买。”泉先儿准备离开,火儿和林睿夹道欢送。 “喂,站住……”一个迷迷糊糊的声音从大家身后传来,“别想逃走……”刘地摇摇晃晃从沙发上滚下来,好不容易站直了身子,一步步向泉先儿走过去,浑身散发着扑鼻的酒气。 “输了想杀人灭口了。”林睿小声对火儿说。 刘地醉眼朦胧地走过去,伸手搭在泉先儿肩上,嬉皮笑脸地说道:“不错,第一次遇见像你这样的女子,有酒量,合我的胃口,怎么样,成没成亲啊?成了也没关系,甩了他做我的女朋友吧。” “我没成过亲。” “那就更好了,我们现在是情侣了。”刘地笑得十二分的不怀好意。 “不是杀人灭口,他是想摧残人家的心灵。”林睿收回自己刚才的话,提出了一个新的解释。 “人家怎么可能看上他。”火儿不屑地说。在他心目中女妖怪分两种:讨他喜欢的和不讨他喜欢的,讨他喜欢的当然是瑰儿、南羽,她们有一个共同点,就是喜欢周影(火儿看的言情片可多了),另一种他不喜欢的则几乎都喜欢刘地。他是挺喜欢这个泉先的,所以理所当然认为她不可能喜欢刘地,应该去喜欢周影才对。 火儿正在盘算着,就听见泉先说:“反下也没有结婚,没有情人,做你的女朋友……也不是不行。”火儿一下子跌到林睿头上。 刘地搂着泉先儿的肩,一副“我知道你会答应”的得意样。 “不过我男朋友应该送定情信物给我才对吧?你拿来我想要的东西,我就做你女朋友。”泉先儿说。 “你要什么,我买给你!”刘地拍着胸口保证。 “真的?”泉先儿笑得比阳光还灿烂,拉着刘地跑了出去。 火儿好不容易站起来,艰难地说:“她疯了……” 瑰儿若无其事,悠然自得地说:“放心好了,她要的东西刘地肯定买不起,你们没看见吗?一亿多还差得远呢!” 下午的阳光懒洋洋地洒在平静的海面上,天空中不时掠过一两只海鸟。 泉先儿在礁石上跳来跳去,一直跑到海边,刘地跟在她后面。 “会飞真好,一下子就到家了。”泉先儿喜滋滋地称赞。 “你自己为什么不学?”刘地想不到除了瑰儿竟还有不会飞的妖怪——就连瑰儿还会扑腾几下子,飞个十几米远呢。 “我是水族,学不会。”泉先儿说得理直气壮。 “龙也是水族,你见过不会飞的龙吗?” “龙?你也……”泉先儿差点儿说走了嘴,马上改口说,“已经到了,你说你会买给我,对吗?” “当然!”刘地东张西望,“你要买什么?渔船,游艇,还是快艇?” “当然不是,我要船干什么?”泉先儿伸开手臂画了个圈,“就是这个……” 刘地莫明其妙:“哪个?” 泉先儿指着前方:“往前看!” 刘地还是没看到什么,疑惑道:“海水?没别的了。” “你以为我想要什么?”泉先儿睁大了眼,“就是这个,就是这个,你送给我,我就做你女朋友!” “海水?”刘地作了个捧水的手势。 “海!” “海?”刘地有点儿不明白了,“这你也想霸占?要判刑的!” “我花钱买东西有什么不对?” “这种东西不能买卖吧……你以为人类会卖吗?” “当然能!”泉先儿指着远处,大声说道:“那边就是被买下来成了海水浴场的,那边被买了去做珍珠养殖场,那边有家工厂,整天排队放污水,他们出了钱——人类社会有什么是用钱买不到的?” “你攒了这么多钱,是要用来买这些的?” 泉先儿毫不犹豫地说:“对啊,里是我生长的故乡,一旦我把这里买下来,马上就把人类全赶走!” 刘地好心提醒她:“不是我给你泼冷水……就算你有钱,人类也不一定卖的。” “嘿嘿,我早打听明白了,人类的国家是由一部分人说了算的,只要他们说可以就行了。”泉先儿胸有成竹。 “你打算用什么办法让那些人类改变政策?”刘地惊异于她大胆的设想,“用法术?人类的法师们不会坐视不管的;用武力?你会用武力吗?难道……你要用美人计?” “我给他们钱。”泉先儿自信地说。 “钱嘛……”刘地抓着下巴,心想这倒是个可行的主意。为了钱,人类是会做很多不该做的事的。 “他们开工厂、开海水浴场是为了钱,开珍珠养殖场是为了钱……我给他们钱,一定也可以让他们把海卖给我。”泉先儿握着拳头,“到时候这儿就改名叫泉先海,我的族人就会回来了。” “小心,如果人类知道了你是妖怪,恐怕马上就会毁约……对了,你的族人都不在这里了吗?” “开了海水浴场走了一半,开了养殖场后走了一半,开了工厂后,剩下的几个也走了。现在,这里只剩下我了。”泉先儿在礁石上迎着风坐下来,托着腮说。 “你们泉先一族很少和人类或者陆上的妖怪来往,我在这里住这么久了,也只看见你一个,住处被人类打扰了马上就搬走也像你们的风格。那你为什么留下来了?” “我为什么要走,这里是我的家!”泉先儿气呼呼地说。 刘地坐在她旁边,微笑着说:“看来你也是个族中的怪物。” 泉先儿奇怪地反问道:“我”也“是族中的怪物?” “还有我啊,我从来不住地下;瑰儿啊,她宁愿不修练也不回山里去,因为那里没有浴室和明星;南羽啊,从来不吸活物的血……立新市的怪物还真不少。” “呵呵,你也算怪物?我觉得你很好啊。” “因为你也是怪物,才会看我特别顺眼啊。” “呵呵,说得也是。” “看来我们成不了情人了——我买不起这片海啊……这样,我们以后做个酒友吧。” “酒友?你会常常请喝酒!好,好!”泉先儿伸出手,“一言为定!”刘地和泉先儿连击三掌,然后一起大笑起来。 “哎,酒友,我跟你说。”泉先儿要回海里去时,刘地又叫住了她,“最近要小心陌生妖怪啊。” “我知道,我知道。”泉先儿随口答应着跃入海中,却半点儿也没把这话放在心上,因为她认为不管什么妖怪都不会伤害自己——除了那个周影。 刘地含笑看着她消失,自言自语道:“只剩下水里了……” 白书天拿着一颗光芒流转的大珠子,反复打量了一阵子,叹了口气说:“还是看不出什么端倪。”说着递给了身边一个男子,“你最擅长使用法宝了,再仔细看一次,这到底是不是清净宝珠。” 男子摇摇头:“没什么奇特之处,就是一颗普通的夜明珠。” “也许那个老家伙骗了我们。” “当时我们太大意了,问出东西的下落就只防着他逃走,却没想到他会把房子封起来。” 白书天恨恨地说:“也许是他捣了鬼,也许是这颗珠子只有他可以用。无论如何,咱们先围住他的屋子,看看他可以撑多久!” 他们这群妖怪正围坐在海底的一艘沉船中。船舱被打扫得干干净净,摆着桌椅茶具,而且一点儿水都没有。海水被某种力量挡在了船外,荡漾着层层的水波。光线从海面射下来,朦朦胧胧的,照亮了房间,也照亮了海底的珊瑚丛、鱼群、各色的贝壳和摇曳的水草,如梦如幻的景色让人仿佛置身在一座华丽的水晶宫中。 这里原本是泉先一族的住处,后来他们纷纷离开了人间界,这里就只剩下了泉先儿自己了。这次她为了接待白书天他们这个“旅行团”,就把他们安置在了这里。 这个地方不但隐秘,而且深在海底,陆地上的妖怪想破了脑子也想不到这里。这几天白书天他们虽然足不出户,但只要每天费用到手,泉先儿就一句都不多问。 白书天暗中打听清楚立新市的清净宝珠是在一个名叫“王老头儿”的妖怪手中后,立刻带着手下趁其不备包围了王老头儿的住处,并且抓住了那对夫妻。王老头儿为求活命,马上就说出了宝珠藏在何处。白书天同经磨难从一座古墓中拿到了宝珠,却发现它和一颗普通夜明珠一样,根本没有什么法力。后来他从泉先儿口中知道清净宝珠只有王老头儿可以使用后,就打算回去把他们夫妻一起掳走。 之前为了不让王老头儿夫妻向立新市其他的妖怪求助,白书天安排了手下日夜监视他们的住处,令王老头儿无法走出家门。可是他们却没想到,王老头儿夫妻用了自己全部的法力封住了房子,使他们再也没法进去。没法抓到王老头儿就没法知道这颗珠子是真是假,白书天他们只好围住王老头儿家,和他这样耗上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白书天他们也就越来越心焦。现在他们是在别人的地盘上,万一被这里的妖怪们知道了,事情就会功亏一篑。而且住在泉先儿这里也不是长久之计,毕竟她也是立新市的妖怪,一旦知道了他们的真实目的,她肯定会立刻反过来对付他们。 白书天和大伙商量了好一阵子,终究也没得出什么结论,大家各执己见,乱成了一团。 白书天领导这些妖怪靠的是自己强大的实力,却并没有什么出色的领导才能,甚至还不如刘地会软硬兼施,能让别的妖怪从心里害怕。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他既想不出什么好的计划,也约束不了众人的口舌,心里不由烦起来,越听他们吵闹越难忍受,几乎就要发作出来。 “白先生,白先生!”一个妖怪叫着从外面冲了进来,他不会避水法,硬是潜水冲了下来,全身湿淋淋地滴着水,踉踉跄跄地扑到白书天面前,抓住白书天的手臂叫道,“白先生,不好了!立新市的妖怪闯进了那座房子,庄兄弟和那对石狮子全被……” “什么!”白书天一下子站起来,“对方有多少人?” “两个。” “只有两个?” “是两个,一个地狼,另一个……另一个看不出来……”周影毫无预兆突然出手时那既快又狠的一刀,比地狼强大的法术留给这个妖怪的印象很深,但他却分辨不出周影是什么种族的妖怪。 “立新市的妖怪们开始行动了。”听完他的述说,白书天握紧了拳。 “那个地狼应该是刘地,立新市的地头蛇,在这里说一不二的恶霸。”一个负责出去打听消息的妖怪说,“另一个嘛……应该是周影——一个影魅。” “影魅?那种低级的东西也算妖怪?”立刻有妖怪笑出声来。 “他大概是个异数,据说有几百年道行了。记得我上次说过这里有只必方吧,他就是这个影魅的养子,比刘地还霸道三分,这个影魅也不能小瞧,好像他家里还养了一只九尾狐和一个山鬼呢。” “必方、九尾狐、山鬼……听起来这个影魅像个饲养员。不管他本身力量怎样,只是他养的这些妖物也挺吓人的。” “白先生,您看我们能不能先回去,从长计议?”有的妖怪听到这里有必方、九尾狐、山鬼之后,开始打起了退堂鼓。 立刻有人反驳道:“懦夫!都到了这一步了,我们怎么可以逃跑!” 一个年长的妖怪耐心地说道:“这可是在人家的地盘上,只会逞英雄有什么用,意气用事反而会坏大事。白先生,我也觉得不如我们先把这颗宝珠带回去,一来可以慢慢研究它的用处,二来休整一下,等这里的妖怪放松了警惕,我们再卷土重来。” 白书天知道这个建议很有道理,但他性子直,又死要面子,实在不愿意只带一颗不知真伪的珠子回去,所以沉吟着没有说话。这时其他妖怪又乱糟糟地争论起来,其中几个老成一些的都望着白书天,等他下命令,却不知道他也是在举棋不定。 “大家别吵了,那个泉先回来了。”一个妖怪叫了起来。大家看向船外,果然见泉先儿摇头摆尾地从海面上游了下来,似乎还在哼着歌。她在水中的速度之快无“鱼”能及,不一会儿就到了船舱门口,轻轻飘了进来。 “白先生,许先生,王小姐,田先生……”泉先儿笑盈盈地打着招呼,也亏他一次就把这么多的妖怪的姓名刻清清楚楚,一个也没叫错。她拿出一张收据,双手递给白书天,笑眯眯地等着他看清楚。 “这是今天的费用。”白书天马上掏出两万元递过去。 “谢谢。”泉先儿笑得都快看不出眼睛了。这个旅行团的钱真好赚啊。 “白先生,你今天想吃点儿什么?要不要我陪你们去看看海景,游游海沟,沉船探宝什么的?”她是因为钱挣得太容易了,有些过意不去,所以才殷勤几句,但在别人眼中看来,她围着白书天“先生”长“先生”短的,就有了别的意味在里面。 “哼。”两个爱慕白书天的女子同时冷冷地哼了一声。白书天一向冷傲自负,对于女性向来不屑一顾,这两个女妖怪在他身边献媚讨好、你争我斗了上百年,白书天连个笑脸都没给过她们,所以谁都不信这个贪财、无脑、风骚、讨厌的泉先会让他动心。 泉先儿今天心情很好,一来收入不错,二来和刘地这个酒友聊得开心,有种找到知音的感觉。所以她的话也多起来,虽然周围根本没人在听,她还是说个不休:“前面有个珊瑚群很漂亮,东边那个礁石群里有上古时候龙斗的遗迹……”白书天皱着眉头看着这个泉先,实在有点儿受不了这个贪财又絮叨的女人,正想制止她,脑子里忽然灵光一现,生出了一个念头。 泉先儿正在吹嘘着海面上的夕阳是多么好看,白书天忽然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我跟你去看。” “什么?”泉先儿被打断了话头,眨着眼看着他。 “我们去海面吧。” 不会吧,夕阳有什么好看的?早知道自己不多嘴就好了,这下得付出额外的劳动了。泉先儿心中叹息起来,不过脸上还是带着一副甜美的笑容:“那么请排好队,我召鳖鱼群来载大家上去,时间是二十分钟,地点是海面,大家可以听我讲解,也可以自由活动,但是二十分钟后一定要回来集合,我们先对一下表。” “不用了,就我们两个去。”白书天打断了她。 “就我们两个?他们不去吗?” “我们都是水族,方便些,其他人在这里等我回来,不可妄动!”说完,他拉着泉先儿径直出了船舱。 “她,她!”两个女妖见泉先儿和白书天并肩亲密地离去,气得话都说不出来了。 浮上水面后,泉先儿和白书天都显出了原形。白书天是一条银白色的蛟龙,在水中翻腾而过,水中的生物纷纷逃避。泉先儿甩动着淡粉色的尾巴,慢悠悠地跟在他后面,不停地讲解着:“现在往这边看可以看见一只海龟,哦,它现在游走了,是被您吓跑的……前面的海岛上有一处山崖,人类很喜欢在那里欣赏落日,如果您喜欢的话……”“可不可以请你帮个忙?”白书天忽然问。 “不可以。”泉先儿马上回答,一秒钟都没考虑。 “我付钱。”白书天误会了她的意思,“一万,两万,不,我出一百万,你只要带我去一个地方。”白书天刚才忽然想到,凭借那种奇特的本能,泉先儿一定可以轻易走进王老头儿家,这就是他找泉先儿单独出来的原因。 泉先儿用尾巴拍着水,一言不发,看着远处的夕阳发呆。 “一千万。”白书天还是想用钱打动泉先儿。 “你……”泉先儿舔舔嘴唇,“请你们回去吧。我不会帮你做这种事的,而且……总之请你们离开立新市好吗?” 白书天愕然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那个意思埃”泉先儿说,“我今天没有跟刘地说你们的事,因为他没有直接问出来,可是如果他问起来,我是不会骗朋友的。你们还是走吧,这样对大家都好。” 白书天没想到她会认识刘地,不禁吃了一惊,不过他立刻就冷静下来,冷冷地警告道:“别多管闲事!” “谁管你们的事了,是你想利用我才对!”说完,泉先儿一头扎进水中,翻起几朵水花后不见了。 白书天愣在了水面上,良久之后才长叹了一声,他知道立新市已经不能再呆下去了。就这样带走清净宝珠,然后故意在泉先儿家里留点儿线索,这里的妖怪应该会跟踪到自己的城市去吧?到时候反客为主,或许还有胜算,他这么盘算着,缓缓向回游去。 砰! 白书天觉得好像撞到了什么东西,接着听到了一声人类的惊呼:“龙!一条龙!” 白书天撞上的是一条小船,上面没有点灯,在黑暗中很难被发现。白书天心中有事,根本没有注意到,一不留神把它碰翻了。船上的人掉进了水里,却惊讶得儿乎连游泳都忘了,指着白书天大叫着:“龙!龙!活的!” 白书天一甩尾,把那个人从水中击飞至半空,那人在空中翻滚几圈又重重摔进水中,顿时昏了过去,一直向海底沉下去。白书天一向不爱吃人,但今天他的心情不好,这个人类刚好在这时出现,理所当然地就成了他的出气筒。见那人还没死透,白书天在海面上一个翻身,猛地潜进水里,张开大口向他咬了下去,准备一口把他咬成两段。 “住手!” 随着一声惊叫,一条长线飘来拴住了白书天的脖子,把他拉开了半米。白书天一口将一簇珊瑚咬得粉碎,等他吐着粉末抬起头来时,正看见泉先儿抱着那个人类奋力向海面上游去。 “李文坷,李文坷!”泉先儿一边游一边呼叫着怀里的人,对方的回应却只是口中吐出的一串串气泡。在海中遨游对泉先来说是件愉快的事,对于人类却是致命的,泉先儿很清楚这一点,所以她带着李文坷用最快的速度向海面游去。 白书天眯起眼看着泉先儿的身影,因为她先向自己出手,所以她的特殊能力现在对自己无效了。一个泉先竟然敢向他出手,简直是不知死活!白书天心中的无名火气一下子全爆发出来,晃动身体向泉先儿扑过去。 蛟龙暴怒,海上顿时波涛汹涌,同时天色骤变,狂风呼啸,乌云翻滚。泉先儿咬着牙冲开波浪,尽量把李文坷的头托在水面上,让他可以呼吸。她的手臂碰到了李文坷腰上挂的一个小壶,泉先儿知道,李文坷又是趁着夜色来海上提取水样了。看着他苍白的脸庞和紧闭的双眼,泉先儿有种想哭的感觉。 白书天卷起的风浪一波一波压下来,几道闪电过后,雷声轰鸣,大雨从天而降。泉先儿在波涛中挣扎着,忽然觉得原本近在咫尺的海岸现在看起来竟然那么遥远。 “是你先向我挑衅的。”白书天在海面上高高竖起身体,昂着头,挺着身体,阴森森地说。 李文坷的头在泉先儿手臂中垂了下去。泉先儿一下子哭了出来:“李文坷,你别死啊!别死啊!你不是要为了这片海去和那个工厂打官司吗?千万别死啊!”她的注意力全放在李文坷身上,根本没听见白书天的吼叫。她从来没有这么讨厌过波浪,也从来没有这么害怕过海上的风暴,手中的李文坷好像越来越重,要拉着她一起坠到海底去似的。 记着很久以前,她看过一个人类的故事,讲的是一个西方的泉先,也就是美人鱼,为了救一位人类的王子,把自己的尾巴变成人腿,最后变成了海中的泡沫,终于救了对方的事。可是变成腿游得不就更慢了吗?变成泡沫?呜呜呜……这样连他的人都托不起来,那个故事是骗人的!到底要怎么样才能救他啊?至少要把他先送到岸上去。泉先儿喃喃自语着,拼命地划着水。 白书天看着泉先儿一会儿变成人类,一会儿又变成一团泡沫,不知道她在捣什么鬼,但还是在她接近岸边时向她扑了下去。 泉先儿手一扬,一道银光从她手中向白书天射去。白书天挥爪挡开,这才看清楚那是一支织布的银梭,上面穿着银色的丝线。泉先儿轻抖手腕,银梭便像长了眼睛一样回转过来,又向白书天射去。 “有点儿门道。”白书天随口称赞一句,不过泉先儿这些雕虫小技在他眼中根本不值一提,他只是吐出一口气,便将银梭吹入了海中。 “海如我身,我如海心,疾!”泉先儿念念有词,猛地向白书天一指。海水突然沸腾,海浪层层叠叠地向白书天扑了过去,转眼间就把白书天庞大的身形卷入了海浪中。使出这个法术之后,泉先儿已经耗尽了全身的力气,勉强把李文珂抱到岸上,自己也跌倒在他旁边。“不行,得送他去医院,去医院……”她一边咕哝着一边挣扎,却怎么也爬不起来。 白书天从海浪的包围中冲出来,心里的烦躁已经化成了一种歇斯底里的愤怒。自己身为蛟龙,居然被一只泉先用水系法术困住了数分钟,这简直是此生最大的耻辱!他长吼了一声,挟着疾风和闪电向泉先儿扑了下来。 这一瞬间,吼叫声和雷击声几乎要撕破天地。 泉先儿挣扎着抬起头,看见白书天像凝固了一样停在自己的上方。发生了什么事?她甩开挡住视线的头发,这才发现刘地站在自己身前。和一条龙相比,地狼的身躯显得很渺小,但刘地却只用一条手臂就架住了白书天的两条前爪,另一只手则托住了白书天的嘴。 “刘地?你怎么在这里?”泉先儿难以置信地问。 “我猜就是这样!陆地上找不到,就是在水里!”就在刘地分神说话的一瞬间,白书天向他放出了一道闪电。 刘地一挥手,地上的沙子升起来形成一道屏障,挡开了白书天的攻击。 白书天和刘地同时念念有词,分别在虚空中画出咒符射向对方,两道咒符在空中撞在一起,发出轰然巨响,把沙滩炸了个大坑。 “带那个人走!”刘地头也不回地吩咐泉先儿,自己目不转睛地盯着白书天,身上气势越来越吓人。 泉先儿咬着牙抱起李文坷,向前面的公路跑去,她不会飞行,只好寄希望于人类的车辆了。 刘地也知道泉先儿不会飞,但他现在没有余力去帮助她。眼前这条龙给他的压力太大了,让他不得不用全部精神对抗。 白书天身形暴缩,恢复了人形,但他身上的杀机一点儿也没有减少,一步步向刘地逼过去,眼睛中像有两团白色的火在跳动。 “如果你能烧得像只必方一样的话,也许我会怕一下。”刘地耸耸肩,接着又装模作样的用手挡着额头看天,“刚才还又打雷又下雨,怎么一下子月亮就出来了?这天气也太出奇了,而且还只有这一带这样,不寻常,不寻常。” 白书天皱起了眉头,心里明白因为自己的鲁莽和急躁,这次行动不得不终止了。刘地的意思很清楚,因为自己这一闹,立新市的妖怪们很快就会来察看究竟,而且其中还有一只必方。好在清净宝珠还在手中,回去后还可以从长计议,白书天这么想着,举步要走,这时刘地缓缓伸出手臂拦住了他,两个人冷着脸对峙了片刻,白书天忽然伸手,手中忽然出现了一双宝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刘地刺去。刘地向后滑出了数米,躲过这一击,随即挥爪向白书天抓来。 周影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木然地看着窗外,瑰儿试图安慰他:“刘地又不是小孩子,他知道怎么照顾自己。” 周影却好像根本没有听进去,仍旧是一言不发。 瑰儿叹了口气,自言自语地说:“五天了,刘地到底能去哪里?” 火儿蜷在茶几上打着哈欠:“那个家伙不在多清静啊,你们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可这次连林睿也没支持他的观点。 林睿坐在沙发上,手中玩着杯子,皱着眉头说:“会不会是他发现了敌人,被灭口了?” “他会被灭口吗?”瑰儿反驳。 “谁知道……”林睿咕哝一句,不说话了。 平时别说刘地失踪个五天,就算他失踪五十天,大家也不会担心。可这一次不同,大家都知道他在查找那群外来妖怪的下落,也知道这些外来者存心不良。刘地行事相当谨慎,这次忽然一连五天都没有声息,让大家不由得担心起来。 沉默了良久,周影忽然说:“我去找他。” “我也去,这么守株待兔不是办法。”林睿也站了起来。 “那我也去好了。”火儿用一种施恩的口气懒洋洋地说,虽然嘴里不承认,不过他心里确实也不愿意刘地就这么不见了。 “砰砰砰!” 急促的敲门声传来。 刚打开门,泉先儿就猛地冲了进来,差点儿撞进周影怀里,吓得她尖叫着跳向一旁,总算及时躲开了。周影看了她一眼,径直向外走去。 “刘地!刘地和白书天打起来了!”泉先儿喘了口气叫出来。 “什么?在哪里?”周影猛地转过身,抓住了泉先儿的肩膀。 “白书天是谁?” “他在哪里?” 其他人也七嘴八舌地问起来。 “白书天是别处来的妖怪,他是一条龙!我想……他就是那些想夺清净宝珠的妖怪的首领。”泉先儿一口气把自己知道的都说了出来。 “他们在哪里?” “在……”泉先儿把李文坷送进了人类的医院,李文坷奇迹般地保住了性命,但一直昏迷着,直到今天上午才清醒过来。泉先儿一直守在他身边,等知道他没事了,她总算松了口气,这才想起刘地和白书天的战斗来。她本来以为他们之间早该分出胜负了,心里还在为刘地捏了把汗,谁知到了海边远远地一看,发现他们两个竟然还在打。泉先儿知道自己帮不上什么忙,就匆匆跑来周影这里报信了。 “在哪里?” 周影“凶神恶煞”的样子吓得泉先儿闭上了眼,慌忙说出了一个地址。 不等她说完,周影道了声谢,疾步冲了出去。火儿紧跟在周影后面,林睿叫着:“我也去!”现出原形跳到了火儿的背上,他们飞上天空,一黑一红两团身影转瞬消失在了天边。 “我是帮不上什么忙,那就……”瑰儿自言自语着抓起了电话。 “你要干什么?”泉先儿好奇地问。 瑰儿自信地冲她笑了笑。 “白先生己经出去五天了,难道我们就这么一直耗着?” “白先生临走时交待过,在他回来之前,咱们不可妄动!” “那要到什么时候!” 泉先儿家里,那群和白书天一起来的妖怪之间又发生了争论,白书天出去了五天四夜毫无消息,和他一起走的泉先也没有回来,这让他们十分不安。 “不行,我要去找白先生!” “不能去,你敢不遵守白先生的命令吗!” “可是……” 妖怪们分成了两派,一派想出去寻找白书天下落,一派则要守白书天“不可妄动”的命令,一直等下去。 “我受不了了!”一直爱慕白书天的那两个女妖怪中的一个忽然叫起来,“我去找他,有什么惩罚我也认了!你们爱来不来!”她冲出了船舱,其他妖怪都没有动,只有她的情敌追了上去,和她并肩向海面游去。 刘地和白书天激斗了五天四夜,强大的法术和力量的碰撞几乎将脚下的荒岛夷为平地。现在他们都已经没有力气再使用法术了,只是逞着一口气和对手近身肉搏,双方身上都是鲜血淋淋,不知道有多少伤口。 一阵激烈的搏斗之后,两人同时退后两步,各自调理着呼吸,嘴上也不闲着。 “地狼,你很厉害啊,竟然和我打成平手。” “当然了,你以为你是龙就了不起埃” 就在这时,海中跃出两名女子,各持兵器向刘地扑来。 “白先生,我来了!” “敢和先生为敌!受死!” “你们……”看到自己的同伴赶来支援,白书天心中一喜,但他和刘地斗了这么多天,心中不免有些惺惺相惜,不愿意用这种方式杀他,正犹豫着要不要开口阻止她们下杀手,就听铮铮两声脆响,两个女子刺向刘地的兵器都被挡开了。一个面目平凡的男子手中执刀,从空中落下来挡在刘地身前。 “周影,你怎么来了。”这次轮到刘地惊喜了。 “哈,三个食物,其中一个看起来可以吃好几顿!”火儿从空中飞下来,落在周影肩头,林睿从他背上跳下来。 “必方……”白书天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半步。眼前这只必方还是只幼兽,倒不是不能战胜的,可是自己现在是筋疲力尽了,只凭己方的两个女妖怪,连眼前的影魅都不一定对付得了,何况还加上必方和九尾狐。 “白先生,白先生!” 随着乱哄哄的喊叫,白书天的同伙匆匆从海中钻了出来。刚才左思右想了半天,他们终于下定决心,一起离开沉船,一直找到了这里。在火儿“来了好多食物”的欢呼声中,双方虎视耽耽地对峙着,眼看就要开打。 “周影,刘地”瑰儿的声音传来,大声叫着匆匆赶来,身后跟着一大群立新市的妖怪,“我们来帮忙了!” “是谁想夺走我们的清净宝珠!” “太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了!” “和你们拼了!” “打倒强盗!保卫家园!” “停止内战,一致对外!” 立新市的妖怪们大喊大叫着冲过来,人数上立刻占了上风。白书天他们的神色都凝重起来,看来这次不但行动失败,连性命也要丢在这里了。 立新市的妖怪们看来是在瑰儿的召集下紧急集合的,公务员提着提包,养猪的还拎着饲料,偶像明星脸上画得白一块黑一块的,职业流氓嘴里还叼着烟,开小店的手里抓着零钱,两个本来在决斗的妖怪其中一个身上还带着另一个的牙迎…他们一个个咬牙切齿,眼看着就要向敌人发起进攻。 白书天他们聚在一起,紧张地戒备着,心里都有了“今天要命丧此处”的念头。 “哈哈哈哈哈哈……”刘地忽然大笑起来,一下在坐在地上,看着大家摇着头笑个不停。双方的妖怪都被他弄得莫名其妙,所有的视线都集中在他身上。 瑰儿扯扯火儿,低声道:“刘地是不是疯了?” 火儿兴高采烈地说道:“哇,那我们得庆祝一下才行!” “你想得美!”刘地扔了块石头过来。 “完了,没疯……”火儿失望地对瑰儿说。 瑰儿小心地问:“刘地,你在笑什么啊?” “哈哈哈哈,我在笑人类真是好厉害,随便破坏一下环境,就可以让我们在这里拼个你死我活。”刘地的目光掠过大家,最后落在白书天的脸上,“你说对不对?” 白书天冷着脸没有说话。 “你们都明白吧,其实大家的处境都差不多。人间界是人类的,咱们都是寄居在这里的螃蟹,说不定哪一天,这层壳子就要还给人家。所以说,咱们在这里为了人类做的事拼命算什么啊!”刘地的声音高起来。 “不管怎么说,今天是我们输了,你们要怎么处置我,我都认了。”白书天把剑扔在地上,“事情是我挑起的,我一己承担,请不要难为他们…他们也是被我胁迫,才不得不来到这里的。” “自身难保了还有空关心她们,难怪能带着两个女朋友,果然有一套。”刘地毫不犹豫地把别人说得和他自己一样。 听了刘地的话,白书天暗中松口气,知道刘地并没有动杀机,却不知道他到底想干什么。 “如果不是走投无路,谁也不想抛弃住了半辈子的家园,你们不想,我们也不想碍…”刘地挥挥手,“算了,你们走吧,别再来立新市。”旁边有几个立新市的妖怪看起来不太甘心,可是也没谁敢违抗刘地。 不过凡事总有例外,这里当然也有,火儿对着刘地的头就是一脚,“谁说要放他们走!至少要把这个、这个和那两个留下来给我吃!” “周影……”刘地呻吟一声,“你为什么要把他带来……”周影马上把火儿的嘴捂住了,火儿刚要挣扎,瑰儿适时地在旁边说:“要是你不听话,今后一个星期都没有妖排吃,只有青菜炖豆腐。”火儿这才十分不情愿地闭上了眼睛,不去看这些吃不到嘴的食物。 白书天看了刘地一眼,把那个珠子丢给他,然后带着他的属下就要离开。 “等一下。”刘地叫住了他们,“你们还不死心吧?放你们回去后,你们还会来吧?” 白书天一言不发,冷冷地看着他。 刘地微微一笑,手上用力把那颗珠子捏了个粉碎,然后用嘴把粉末吹了出去。周围妖怪们同时发出了一阵凄厉的惊呼:“清净宝珠!” “这是我平时看书用的夜明珠,根本不是什么清净宝珠!”刘地冷笑道,“王老头一开始就是在骗你们!我看,不和你们说清楚的话,你们永远也不会死心。来吧,跟我走,我让你们看看所谓的清净宝珠。”他站起来,示意白书天他们跟他走,接着挥手制止也要跟上来的立新市的妖怪们:“你们不要来。”然后他领着和白书天一起的那些妖怪离开,只有周影跟在他身边。 南羽从山边转出来,淡淡地看着刘地带来的这群妖怪。 “让他们看看吧。”刘地说。 南羽凝视了他们一会儿,退开了一步让他们过去。白书天手下的几个妖怪去袭击王老头夫妇时吃过她的大亏,现在看见她还心有余悸,小心翼翼地从她身边走过去。 后面是一个山谷,一条河从谷中奔流而出。,在河边的草地上,两株参天大树遮挡了半个天空,它们一株扎根在地上,一株扎根在水里,树身上冒出蒸腾的水汽,形成浓重的雾气,久久不散。 白书天想近前看个清楚,却被刘地伸臂拦住,忍不住问道:“他们在干什么?” “你不是看到了吗,”刘地笑着说,“这就是我们立新市的清净宝珠。” “是他们……”水雾被风吹开了一些,白书天看见其中一棵树上的树疤结成一张人脸,正是他见过的王老头。 “王老头最喜欢吹牛,明明是用自己的生命力在清洁这方水土,却非要说他有什么法宝。如果不是这些年他们两口子的力量都用在了这里,修行无法再有进步的话,你们想对付他们也就不会那么容易了。” “原来是这样。”白书天的声音有点沙哑。他已经看出来了,那两棵树正在不断地从空气中、水中吸取有毒的物质到自己身体中,再释放出干净的水和空气。白书天很清楚,对一个妖怪来说,这是多么大的牺牲。 “我们立新市的妖怪没有靠任何法宝,我们靠的是自己。他们夫妇不这么做,也许我就会这么做,也许刘地就会这么做,也许是别人……”南羽轻轻地说,“这个世界是人类的,他们可以改变这个世界,可是我们没有办法改变人类。对,不得已时我们可以一走了之,去别的空间,可是我生在这里,长在这里,这里就是我的家,所以无论如何,我都不希望离开这里。我想诸位也是一样吧?既然大家处境相似,与其彼此争斗,不如看看自己能做点儿什么。” 听了南羽的话,白书天和他的同伴都不做声。当他们默默离去时,其中一个木妖握紧了拳,脸上露出决绝的神情。 看着他们走远,刘地才出了口气:“真是些麻烦的家伙啊,总算把他们打发走了……”他向周影招招手,“我们也走吧。王老头脸皮薄,被拆穿了牛皮可不得了,就让他以后还有牛可吹吧。”周影点点头,和南羽并肩跟着刘地向外走。 “站住!不许跑!还钱来!”泉先儿不知道从哪里跑了过来,一把抓住刘地,拽着他的领子大声叫道:“说!他们哪去了?那些赖账的家伙哪去了?” “你说的是白书天他们?” “就是他们!在哪里?别把他们想藏起来!”泉先儿气愤地大声道。 “你找他们干什么?” “他们没有付我今天的服务费就不见了!两万块啊!”泉先儿咬牙切齿地说道。 “那没办法了,他们已经走了。” “去哪里了?” “回去了。” “逃跑了?” “嗯,看来你的钱是讨不回来了。” “呜呜……” “就算你可怜兮兮地看我,我也不会替他们付钱的!” 这时周影和南羽已经走远了,刘地怪叫道:“喂,你别指望我再请你喝酒,我永远都不会再和你一起喝了!” “为什么啊?刘地,我们是酒友啊,你再请我一次吧!” “我死也不和你一起喝,我宁愿戒酒!” “为什么啊?酒很好喝的,我们去喝一百年的特曲好不好?” “我绝对不去……” 夕阳的映照下,两株老树的影子铺在了整个大地上,归鸟的鸣叫充满了枝权…… (泉先儿完) 滴水寒 作者:可蕊点击:54172投票:199 立新市槐荫广场旁有一家名字就叫“花店”的花店,店中出售各种鲜花和艺术花篮。店主是一个年轻女子,花店生意不错,可她在经营上却不怎么用心,每天一到下午六点,别的店铺正是生意兴隆的时候,她却都准时关门下班。她的雇员曾经问过这个问题,可她就是眨眨眼说:“我得回家做饭呢。”为她打工的女孩轻轻地笑了,想必就是为了那个每天六点就会开着一辆红色出租车来接她回家男子吧。他们倒不像是夫妻,可也不是兄妹或亲戚,应该是亲密的情侣吧?两人一个开出租,一个经营花店,过着虽然不富裕但甜蜜的生活,每天同进同出,多么幸福啊,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会遇见这么一个人……少女陷入自己的美丽幻想中,一直也没发现老板和她的出租车司机“情人”有什么与众不同之处。 看到瑰儿第三次望向门外,打工的女孩不由笑了:“等急了?他今天可迟到十分钟了。”这可是怪事,那个男人守时得像钟表一样,女孩来这里打工两个月了,他还没迟到过呢——惟一一次他没有“准时”出现,还是因为店里的表快了。 “我才不急呢。”瑰儿把一束花丢进冰箱,她只是担心火儿会不会因为耽误了晚饭而发狂。不过周影为什么会迟到?难道出车祸了?或者,被刘地骗走了? 瑰儿正在胡思乱想,那辆熟悉的车却开到了门口。 “万岁,下班了!”打工的女孩欢呼一声,冲过去准备关门。 “我来晚了。”周影进门时看起来有些魂不守舍。 “你没事吧?”瑰儿倒不介意周影迟到,她看周影神色有异,怕他遇到了什么事。 “我刚才好像看见……”周影皱着眉头,却没把话说完。火儿站在他头上,用翅膀抓着下巴,若有所思地说:“我好像也看见了……那个东西……” “什么东西?”瑰儿不解。 周影和火儿一起摇着头说:“这不可能啊……” 瑰儿翻翻白眼上了车,以她的经验来看是问不出个所以然了,而且她对周影和火儿看到的东西也没多大兴趣。瑰儿忽然想起了自己今天看到的一幕,忙向周影和火儿说:“我今天也看到了很奇怪的东西呢。” “什么什么?”火儿最爱听故事了。 “国宝。” “国宝?一件古董吗?值不值钱?有没有变成妖怪?”火儿就关心这个。 “是一只大熊猫了!” “熊猫?”周影听到这个词,似乎想起了什么。 “熊猫有什么稀罕,动物园里就有,那里也有。”火儿指着旁边一个广告牌上的熊猫图案。 “是活的,会跑,胖乎乎的……说来很奇怪,有两个人抬着它在街上跑。”瑰儿回忆着今天中午看到的情景。 中午,瑰儿一个人呆在花店里,外面骄阳似火,晒得白晃晃的广场上,只有一个卖冷饮的老人在打瞌睡。瑰儿一边用法术使店里发蔫的花草精神起来,一边听流行歌曲一边修剪,无意中一抬头,却看见一个圆滚滚的东西正在空旷的大广场上蠕动。那胖乎乎的外形,那黑白分明的花色……瑰儿揉揉眼睛站了起来,这不是只熊猫吗!怎么自己在街上跑——不,应该说是“滚”才对,它太胖了。 一瞬间,瑰儿脑海中充满了“逮住它可以卖多少钱?”“火儿吃不吃?看起来很有肉。”“养来作宠物花费高不高?”之类的想法,并且立刻把一条绳子和一个大瓷花瓶抓在手里,准备冲过去。(绳子用来捆熊猫,花瓶用来干什么就不用直说了吧?) 就在她跑出店门的同时,广场一边冲过来两个人,他们直奔熊猫身边,一个抬头一个抬脚,搬起熊猫来撒腿就跑,不一会儿就消失在街道转角。 “就这样,那只熊猫被他们先下手为强了!”瑰儿不无遗憾地说。 “影,我好像想到什么了……”火儿用翅膀拍着头说,“我一定是想起什么,怎么想不起来呢?” “什么‘想起了什么’‘想不起什么’啊。”瑰儿迷惑地问。 火儿在车厢里上上下下地蹦跳着:“我就是想起了什么,可是想不起想起了什么!我到底想起什么了呢?”他翻来覆去地嘀咕着,搅得瑰儿头都晕了。 “林梦竹。”周影忽然轻轻地说。 “什么?周影,你刚才说什么?”听到是个女人的名字,瑰儿一下子竖起了耳朵。 周影猛地把车停在了路边,回头看着火儿说:“会不会是他们?” “不会吧。”火儿拍着翅膀,“那家伙打个雷都能吓昏,怎么可能敢出门?” “可是今天下午,你不是也看见那个很像柳倚松的人影了吗?” “他们三个也到城市里来了?凭他们那点道行?”火儿不屑地说。 “说起来也几十年不见了,他们大有长进也不一定。”周影想起了什么,一时间有些失神,但他很快发动车子继续上路了。 自从那个时候开始,瑰儿就觉得周影和火儿不正常。周影的具体表现是一直在发呆,不管跟他说什么都只会回答一个字:“嗯。” 瑰儿反覆试了几次:“你今天晚上不出门了吗?” “嗯。” “你吃不吃红烧肉?” “嗯。” “你是不是很喜欢南羽?” “嗯。” 瑰儿确定了,他根本没听见自己在说什么。 而火儿则一直心神不宁地趴在窗户上盯着路上的行人,好像要从里面找出什么一样。吃饭的时候,他竟然在不知不觉中吃下了一锅从来不碰的米饭。 “刘地——”刘地一进门,就看见瑰儿以前所未有的热情扑了上来。 “瑰儿——”刘地毫不犹豫地张开双臂迎上去。 砰!平底锅一如往常地出现了,这使刘地确定,瑰儿还是正常的。 “刘地,快给我出主意……”瑰儿若无其事地把锅子收回来,完全无视刘地一脸的油渍,好像她根本没有用它打过刘地的脸一样,“不好了,周影和火儿的脑子都出毛病了!” 听到这句话,本来想着不管瑰儿提出什么要求都要一个吻为代价的刘地立刻睁大了眼。 瑰儿从周影接她迟到说起,一直说到那只胖熊猫和“林梦竹”、“柳倚松”两个女人名字,然后说周影和火儿的一系列的反常举止和她的判断:“刘地,听火儿和周影的意思,是不是他们以前在山林里的老朋友来城里了?” 刘地一针见血地说:“你是想说,周影在山林里的‘老情人’找来了吧。” 瑰儿嘟起嘴不说话。 刘地接着分析:“根据周影的不正常表现来看,很可能是他干了什么对不起人家的事,比如薄情寡义啦,始乱终弃啦……”刘地掰着手指数可能性。 瑰儿马上又是一锅挥过去。对于周影的妖品,瑰儿是绝对相信的,他根本就不懂得什么叫谈情说爱,始乱终弃这个词和他的距离估计与南极和北极差不多,但是他这样老实可靠、稳重善良、诚实大方……(省略500字)的妖怪,不去拈花惹草不代表别的妖怪不会看上他啊,难道…… 刘地东张西望:“周影呢?” “他工作去了。” “嘿嘿嘿嘿,我去找他。”刘地不怀好意地笑起来,连饭都没有吃一口就出门去了。瑰儿知道这个地狼的直觉通常很准,而这次的事情足以让他不吃饭就跑掉,可见很严重了,瑰儿不由得开始幻想两个女妖精找上门来的情景了,想着想着就开始忧愁起来,托着腮帮子发呆,连碗筷都忘了收拾。 大街上不同寻常地躁动着,刘地接连看见两辆警车拉着刺耳的警笛冲过去。再往前走,一条街道被封锁了起来,警察把围观的人群阻拦在外面,刘地凑近一名女郎问:“小姐,这是怎么了?” 女郎回头瞄了一眼,冷淡的脸上立刻泛开了笑容:“听说动物园跑了一只熊猫,正在捉呢。” “熊猫?那种胖乎乎、黑白花色的动物吗?”刘地摸着下巴问。 “讨厌,你捉弄人啊,难道连熊猫都不认识。不过呆在这里也挺无聊,不如我们……”女郎正要对刘地发出邀请,却发现眼前那个很帅的青年不知何时不见了。 “哇,什么东西!”警戒线内,一个警察忽然叫了起来,“有什么东西跑过去了。” “哪有什么?” “我也看见了,好像是只大狗。” “109,109,有只狗向你那边跑过去了,有只狗向你那边跑过去了!”一个警察用对讲机通知同事,对方马上回了一句:“吃饱了撑的,我们是来抓熊猫的,不是抓狗!”相互调侃几句,这个插曲便过去了。 刘地边走边嗅,轻而易举地找到了把头塞在两个纸箱子之间瑟瑟发抖的熊猫。刘地抬起前爪在它身上轻轻一拍,熊猫发出一声嚎叫窜上了半空,看到刘地,它更是双爪抱头哀鸣着:“不,我不要让狼吃掉……救命啊,我没肉,不好吃……” “狼?”在第一次看见他原形的对象那里听到这个词,刘地心情大好,拍拍还在叫着“我没肉,不好吃”的那只胖得有点过头的熊猫说:“喂,人类来抓你了,还不逃?” “动物园、笼子、展览、标本……”熊猫又发出了一连串的哀嚎。 刘地赞叹一声:“了不起,我现在封你为立新市最胆小的妖怪,鹿九最多排第二。”他费力地拖着熊猫,在人们检查到这里之前潜入了地下,几秒钟后,适应了地下光线的熊猫又怪叫一声:“蛇!” 刘地扭头看看:“这不就是稍大一点的蚯蚓吗,哪有蛇?”熊猫还是一味地发着抖,刘地瞬间产生了丰富的联想:它看到稍大一点的蚯蚓就叫蛇,那么刚才看见自己叫狼的话,不就是……他举起爪子在熊猫头上狠狠地来了一下。 “它……”瑰儿看着缩在沙发中发抖的熊猫,“它就是我看见的那只熊猫!” “它是从山里来找周影的。”刘地刻意省略掉“和火儿”三个字,“不过它是雄性。” “什么!”瑰儿一下子睁大了眼,她来到被刘地吓坏了的熊猫身边,伸出手按在它头上,柔声细语地说,“不要怕,不要怕。” 山鬼一族安抚动植物的特殊能力让这只极度不安的妖怪终于安静下来。瑰儿问:“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林梦竹。” 瑰儿险些摔倒,这么诗意的名字,竟然属于这只过度肥胖而且胆小的熊猫,害自己还以为……她又问:“那你知道不知道柳倚松是谁?” “我二哥。” 又是一只熊猫!瑰儿撞墙的心都有了:“你们来这里干什么?” “找影子哥和……”林梦竹话还没说完就看见了瑰儿眼中的凶光,吓得把“火儿”两个字又咽了回去。 “影子哥?!”平时只有火儿可以亲密地叫他“影”而已,这只熊猫竟然……瑰儿快哭了。她并不知道那时的周影还没有姓,山林中的妖怪就叫他影,影子,狗影子(因为它总帮火儿抓妖怪吃)、鬼影子(因为他神出鬼没),挨千刀的影子(因为……)等等。她求助地看向刘地,却发现刘地看着窗外若有所思地皱着眉头。 开门声传来,从不耽误工作的周影奇迹似的出现在门口,和他肩上的火儿都是一副沮丧的样子。 “影子哥……”熊猫发出一声欢呼,四肢并用越过沙发,直撞进周影怀里,周影虽然有三百年的道行,但为了接下这沉重的一击还是不得不后退了半步。熊猫四爪盘住周影放声大哭,“影子哥,我把大哥二哥丢了……呜呜呜……怎么办啊……” “到底是你丢了人家还是人家丢了你啊。”火儿说着向身后抬抬翅膀,瑰儿这才看见,周影身后还跟着两个青年男子,一个细长,一个瘦矮,瑰儿认出他们正是白天在广场抬走熊猫的那两个人。 “大哥,二哥……”熊猫又哭着扑过去,不过这两个人自认为接不下它这一击,吓得都躲到周影后面去了。 “梦竹,你越来越胖了,看起来长得很好吃了。”火儿拍着熊猫圆圆的脑袋说。瑰儿本以为这只胆小的妖怪肯定会被必方吓昏过去,谁知它却一点都不害怕,反而哭着又要去抱火儿,不过被火儿一脚蹬到了旁边。 柏怜梅、柳倚松、林梦竹,这三个充满了诗情画意的名字的主人分别是喜鹊、松鼠和胖熊猫,当瑰儿知道这些名字是由周影取的之后,真的倒了下去。 据说那一年,周影在一棵柏树上拾到了一只冻僵的喜鹊,把它挂在梅树上晒活了过来,在松树下捡到一只摔晕了的松鼠,又在林子里捡回一只哭着找竹子的熊猫。本来是要给火儿当零食的,火儿却不想吃妖怪以外的东西,刚好那一年又有帝流浆……三个名字就是这样起的。只不过,周影能起出这样的名字本身就太惊人了,名字背后的故事反而不怎么吸引瑰儿。 这三兄弟当中,林梦竹是胆小、娇气、贪吃的孩子性情;而柳倚松性格直爽,说话速度很快,看起来是个急性子;老大柏怜梅则稳重默言,他好像处处在模仿周影的举止(刘地:“悲剧啊!这绝对是一个悲剧!”),看起来慢吞吞的。 瑰儿第一次看见火儿拿食物给别“人”,虽然是他自己不吃的青菜、水果一类,可也够惊人了,而那个熊猫就舒服地仰躺在地上,用四肢抱着食物不停地吃。 “咯咯,它吃东西的样子太好玩了,我就喜欢看它这模样。”火儿一边不停地找吃的塞给林梦竹,一边笑得前仰后合。应该说,让火儿觉得好玩是林梦竹没被吃掉的主要原因,而火儿也对林梦竹的肥胖和贪吃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功绩。 柏怜梅一直注视着周影,也悄悄打量他的家和家里的“人”。房子大概是人类中等偏下的房子,成员中,火儿的存在是理所当然的,另外两个——地狼和山鬼却是很奇怪的组合。看着瑰儿进进出出地招呼客人,他心里不由暗暗盘算,难道这些年没见,影成亲了?如果他在这里有了家室扎了根,还会不会听自己的要求?还会不会…… 由于周影话少,发问的事务由火儿来担任:“你们怎么会来这里?也想变成人吗?想来吃人玩吗?想我和影了吗?打不过别的妖怪被赶出来了吗?” 柏怜梅和兄弟们相互交换了一下眼神,突然一起扑通跪了下来,死死搂住周影的腿喊:“影子哥,我们是代表父老,来求您回去的!” 瑰儿一直在洗碗洗盘子,所以双手冰冷冰冷的。她死死抱住火儿,既是为了暖和手,脑子里也在转着诸如把火儿藏起来,这样周影就不会走了之类的念头。她没有理由阻止周影回去,可她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如果周影走了,就不会再回来了。 “刘地,你说周影他会不会……”瑰儿抬头想找刘地商量,却发现他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可恶,一定又去花天酒地了!一点儿都不关心朋友!”瑰儿气愤地嘟囔着。 透过窗户,可以看见周影正在楼下擦车,那三个人好奇地围在车边,那只熊猫还坐进了驾驶室,摆出一副开车的架式。 “不行,这么下去周影真会被他们带走的。”瑰儿下决心要去阻止。她把睡着的火儿丢在床上,在火儿“你要摔死我啊!”的尖叫声中冲出了家门。 周影将车身反覆擦了好几遍,又把反光镜仔细擦拭一阵子,才觉得满意了。毕竟是辆二手车,怎么收拾也不会有新车的样子,可是干干净净的时候,这是一辆很漂亮的车,各项功能也十分完好,从来不让周影在修车方面多花钱。他爱惜地拍拍车,把钥匙交给了旁边的朱兵。 “周哥这次出门要很久吗?”朱兵有点好奇地问。以前也有过周影出门把车全权托付给他的时候,可是一般周影三两天就回来了,从没这么郑重过。 “我也不知道。”周影摇摇头,“总之我不在,你就一直开着吧。” 朱兵驾车远去,周影的目光落在路对面正走来的女子身上,他愣了一下,直到对方走到他面前才说:“南羽,我正要找你去辞行。” 南羽静静地望着他,停了一会儿轻轻地道:“人是不该忘却自己的故乡的。” 两人相对沉默了半晌,周影才又想起了什么:“如果你有时间,可不可以常来看看瑰儿。唉,她自己的话,常常把事情弄得乱糟糟的。”躲在树后的瑰儿嘟起了嘴,想了想,摇摇头,嘴角又露出一丝笑容。 南羽并没有按照瑰儿的要求挽留周影,她一直沉默着,直到火儿背着塞满零食和故事书的大包袱落在周影肩上,她才摸摸火儿的头说了句:“保重。” 周影点点头,柏怜梅他们三个在一边等得早就心急了,南羽后退半步,看着周影施展一个隐身术,然后腾空而去。 “南羽……”瑰儿跑过来,带着委屈和南羽打招呼。周影竟然连个招呼都没和自己打就走了,而且还不知道会不会回来……瑰儿越想越委屈,拉着南羽呜咽起来。 “他会回来的。”南羽轻轻地说。 “为什么……他又没说……”瑰儿哭得稀里哗啦。 “他不是没跟你说不回来吃饭了吗。”南羽带着淡淡的笑容,看着远方的天空。 火儿兴冲冲地打头飞,速度越来越快,差点儿一头撞刘地身上。刘地正坐一团云彩上全神贯注地玩游戏机,所以被火儿吓得跳了起来,看清楚后甩甩手臂说:“吓死我了,还以为又撞上飞机了。”他穿着运动服,身边的云朵上放了一个比火儿背的还大的包袱,一副要出远门的样子。 “你怎么这么慢?”刘地向周影抱怨,“我在这里等了两个多小时了。” 周影虽然不记得刘地说过也要一起来,但还是什么也没说。 火儿好奇地打量着刘地的包袱:“你都带什么了?” “电视、电脑、手机、音响……”刘地尽带些山野似乎不能用的东西。 “浪费空间!”火儿对刘地的品位嗤之以鼻,他带的可全是牛肉干、鱼片、巧克力之类到目的地之前就可以消耗完的东西。 周影和刘地共同施法,几个妖怪腾云驾雾一路掠了过去,随着火儿背上的包袱越来越小,远处云海下方的一列山脉变得越来越清晰。 越过人类的村镇、风景区后,又飞了一阵子,脚下便是原始森林,再也看不到与人类社会有关的任何痕迹。周影深深地看了一眼——这里就是他的故乡,决定回来时心里还充满了犹豫,可现在,也不过飞行了几个小时就到了。他一挥手,大家落了下去,火儿叽叽喳喳地说这里没变,那里变了,周影发现自己还是挺怀念这里的。 他们降落在周筥的茅屋前,周影用手分开屋上垂下的藤蔓,心里默默地说:“周筥,我们回来了。” 这三间茅草房倒很经得住风雨,几十年了还没有倒,只是已经被蔓草爬满,不留意看的话,还会以为是个大草堆。 “讨厌的杂草,把我家窗户都堵住了!”火儿抱怨着挥翅发出一团火焰,不到一秒钟那些草就灰飞烟灭,茅屋却连一根草都没焦。 火儿飞进去看看,满意地点点头:“我的床还在!”用翅膀拂拂灰尘,躺下打了个滚。 屋子里一切都如以往,连周筥的旧草帽都依旧挂在墙上,周影四处看看,回头对刘地说:“坐吧。” 刘地撇撇嘴道:“你们这里连把椅子都没有啊。” 柏怜梅他们早忙活着收拾打扫起来,听见刘地的话慌忙拿了几个蒲团过来,刘地也不管周影愿不愿意,把他的一堆电器摆出来调试着,他居然连发电机都带来了,果然是有先见之明。不过当然,手机基本是什么信号也收不到的,电视也一样。 周影在蒲团上盘膝坐下,门外照进来的阳光正好落在脸上,他闭了一下眼又睁开——自己竟然又回到了这里,坐在了这个地方,感觉有点儿虚幻。火儿正在屋里大声命令着三兄弟:“去,找个什么妖怪来给我吃!”一切都好像和从前一样,似乎周筥也可能随时推门进来似的。 周影正在感受着故乡的味道,外面山林里传来了一阵骚乱,各种动物、妖怪的惊叫声由远而近,然后消失在不远处的那个山谷中,柏怜梅他们个个脸色煞白,林梦竹更是一头就钻到了火儿翅膀底下。 刘地耸耸肩,走到门口向外看着,问柏怜梅:“这就是你们说的那家伙?” 柏怜梅脸色发青,结结巴巴地说:“不知道,自从他来了之后,很多妖怪都学他的作风,所以……” “唉……”周影叹了口气。 山林中妖怪多了,总会分出各种各样的大小势力来,这里也不例外。几个大家族和几只道行比较高的妖怪形成了错综复杂的势力,妖妖相处自然免不了磕磕碰碰。周筥活着的时候这里的妖怪都敬重他,有纠纷发生时他出面调解也好,动武也好,总也排解得了。日久天长,大家也就习惯了周筥的这种地位。 后来凭空冒出个火儿,在一段时间内成了妖怪们的噩梦。他和影魅的组合不知道葬送了多少无辜的妖怪。虽然后来周筥收服了影魅,可连他也管不了火儿,只能通过影来约束他一下。妖怪们的噩梦总算过去了,只是隔三差五总要来那么一次小小的惊吓。所以当周筥去世,火儿和影离开了这里之后,妖怪们突然发觉,生活原来是这么安静。 安静日子没过多久,由于人类向山林步步逼近,一些原本住在山脉外围的妖怪纷纷向山中迁移,几乎每年都会来几个陌生面孔,他们也带来了外乡的生活习惯。 当一个外来的妖怪凭借自己强大的力量肆意杀害其他妖怪时,一种新的秩序也就形成了。 大妖怪们彼此竞争,想获得更多的支配权,少数几个理智的大妖怪家族想要维持和平,却无力和众多对手抗衡,纷纷明哲保身,不问外务。小妖怪们的日子一天比一天难过,被欺凌甚至被吞吃成了家常便饭。 柏怜梅他们三兄弟只有不到一百年的道行,又没有家族可以倚靠,理所当然成了“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中的虾米。他们三个虽然是作为火儿的零食被变成妖怪的,可是火儿和周影教给他们生存之道,也在小妖怪修行最艰难的时候给他们提供了庇护,现在遇到这样的环境,他们马上想到了周影和火儿。 “如果影子哥和火儿在,他们绝对不敢这么嚣张!” 有个妖怪这么一说,其他受欺负的小妖纷纷附和,怀念起火儿在这里的日子。火儿虽然横行霸道以欺负弱小为乐,可他眼中的“弱小”是指那些比他弱小的大妖怪,而且他的那种“欺负”和现在水深火热的日子相比,只能算是过分一点的恶作剧而已,现在如果有他在,天天去“欺负”那些大妖怪就好了。 私下的闲谈中,大家在越来越怀念火儿,连带着也就想起他的跟班影魅来。火儿虽然吃妖怪,可他不是天天吃,而且认识的不吃,看起来不好吃的不吃,没让他看不顺眼的不吃……总比现在天天有妖怪被吃掉太平得多啊!午夜梦回,好多妖怪都是流着泪在呼唤:“火儿,回来吧……” 最后小妖们秘密商议了一下,决定去把火儿和影魅请回来。鉴于柏怜梅三兄弟和火儿的特殊关系,他们便被推选了出来。在其他妖怪的掩护下,他们趁夜逃出了山林,开始在人类社会四处寻找周影和火儿。人海茫茫,要找到两个妖怪谈何容易,柏怜梅他们一直找了三年,直到在一次闲聊中听到了一个妖怪说自己险些让必方吃掉的悲惨经历后,他们才算找到了线索。 如今,火儿回到了这里,那些大妖怪的横行霸道的日子也就到头了,柏怜梅这么想着,嘿嘿笑了起来。 “啊……啊……”火儿张着嘴打哈欠。他回来后没有像柏怜梅他们想的那样,立刻去找那些大妖怪算账,每天除了睡觉就是无所事事地晒太阳。 “火儿哥……”林梦竹笨拙地爬上树,他充满期待地问,“你想什么时候去教训他们?”三兄弟中只有他一点也不怕火儿,还喜欢腻着他。 “教训谁?”火儿正盘算着今天去谁家串个门弄点孝敬,随口说。 “那些欺负我们的妖怪啊!” “欺负弱小?我喜欢……”火儿眼珠一转,“不去串门了,找个妖怪来欺负欺负好了。”说完拍拍翅膀飞走了。 “火儿哥……”林梦竹伏在树杈上哀嚎。 “我就是从这里生出来的。”周影沿着一片沼泽的边缘走了下去,一边分开那些杂草一边对刘地说。 “哦。”刘地看着这片潮湿、阴暗的沼泽,无数的影魅乱哄哄地飞舞着,而周影曾经也是其中的一个。刘地抬头看了一会儿,又看看周影说:“这么看来,你长得还算帅。” 周影苦笑,伸手拨开一只撞到自己身上的影魅。他以前经常来这里对着这些影魅发呆,看着它们从诞生到消亡,一次又一次,自己应该也是其中的一员,在这千年万载之中,无数的影魅里,为什么偏偏自己有这种生存下来的幸运?以前看着这种情形,周影心里常常没来由地害怕——怕死,也怕冥冥之中的命运之手。相隔这么多年再回来,那种感觉竟然一下子又回到了他的心里。 “哈哈哈……”刘地肆无忌惮的笑声打断了周影的思绪,回过只见刘地正踩着一个妖怪狂笑,那个妖怪已经被他揍得半死,四肢又蹬又刨拚命挣扎。“敢暗算我!也不看看我是谁!你是看我没吃饭,主动给我送点心来的吧?闻闻,嗯……味道不错!”这只妖怪见刘地在树下发呆,想抓住这个外来的妖怪享用,没想到刘地身手那么好,自己反倒成了猎物。 “你们这里不错,食物味道很好!”半个时辰后,刘地拍着肚子剔着牙,大力称赞周影的故乡。 “以前不是这样的……”周影皱起了眉头。妖怪们之间互相捕食虽然不是稀奇事,可这样纯粹地为了食用而攻击也太过分了,就像……最初的自己和火儿一样。以前这里的妖怪不是这样的,难道真的像柏怜梅他们所说,短短几十年,这里变了这么多,周影的眉头越皱越紧,仰头看着茫茫的群山…… “影……”周影和刘地一进门,火儿就委屈地扑了过来,“这里的妖怪变得好可怕,我只不过想欺负他们一下,他们竟然和我拚命……”火儿越说越气愤,最后恨恨地说,“哼,被我一口气打死了十个,看他们还敢不敢跟我作对!” 刘地正翻着外面一地的妖怪尸体感叹:“这里的食物资源真是丰富啊,可惜,早知道我带着冰箱来。” 周影安抚着火儿,看着那些尸体良久,叹了口气,向柏怜梅问道:“这里闹得最凶的是谁?” 柏怜梅还没等开口,正进门来的柳倚松就抢着说:“白豪一家子、朱厌一家子、老虎一家子、加上外来的那个凫溪,数他们闹得最凶,狐狸家族和狼族也没少折腾。” 他身后跟着七八个妖怪,这些妖怪一进门就扑向周影,又跪又磕头,连哭带喊,抱着周影的腿不放,听他们的话,不外是什么“我老婆被XX吃了,影兄要为我作主啊!”“我儿子死得好惨啊!”“我女儿被XXX抢去了!”“我这只眼睛被XXX打瞎了,您要帮我报仇啊!”之类的话,一时七嘴八舌,一片喧闹。 看着周影完全不知所措的样子,刘地冲到外面放声狂笑,这里的妖怪都是一副把周影当救世主的样子,如果回立新市宣传一下,一定会成为笑柄的。 火儿受不了这种吵闹,一下子跳到周影的头上,气势汹汹地喊:“嚎够了没有,吵死了!你们找死啊!”那些妖怪这才想起火儿不管三七二十一的个性,立刻停止哭喊,全散开了。 虽然火儿暂时让妖怪们安静了下来,但他们认定周影是大家的救星,整天围着他不散,甚至干脆拖家带口跑到周影的茅屋边结庐而居,几天下来,这里居然形成了一个小村落,热闹非凡。 对周影的烦恼,刘地不管不问,每天游山玩水,除了在山里闲逛之外就是吃吃睡睡,带来的电视不能看,他只好玩电脑游戏,看自己带来的大片,向山里妖怪炫耀他的最新电器,勾引各个种族的女性。他一个人在山中游荡,往往有一些不知好歹的家伙想把他当成一顿美餐,结果可想而知。刘地每天都吃到撑得路都走不动,嚷嚷着要减肥,而山林中也流传开了关于周影带回来一个强大帮手的消息。 “你打算怎么办?”刘地坐在树上,垂着腿荡来荡去,向周影问。 周影习惯地坐在树梢,随着风而轻轻晃动着,沉思了良久才说:“我不知道。” “快点想个法子出来吧,这么下去的话我一定会胖死的……”刘地拍拍肚子,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学会了火儿的习惯,只要眼前有食物,就忍不住要全吃光。“让火儿去把他们全吃了怎么样?把他们打回原形重新去修炼怎么样?当然他们的内丹要给我,让我提升一下道行……”刘地喋喋不休地说着一大堆主意。 “我不知道……”周影长叹一声。 这几天他一直在想,如果是周筥,他会怎么做?周筥总是让妖怪们心服口服的,他出面调解纠纷从来不用动武。可是自己呢,如果不用武力,估计没谁肯听自己的话。调解怕是行不通的,打,自己的本事有那么大么?就算加上火儿,加上刘地,加上柏怜梅他们三个……他反覆思索着,越来越头疼,连阳光都无法让他好受一些。 “唉!”刘地也叹口气,拍拍他的肩,自己去进行饭后散步了。 刘地走了没一会儿,火儿又匆匆飞来,向周影汇报自己今天的战果:“打死了七个,打跑了一群……越来越没意思了……”他一边说一边蜷进周影怀里准备睡觉。在城里的时候,偶尔抓到妖怪来吃,觉得真是美味啊,可是现在,一天吃十几个,却觉得没什么味道了。这里既没有了欺负弱小和吃妖怪两大享受,又没有人讲故事给他听,又没有林睿陪他玩,剩下的享受只有睡觉了。火儿心里这么想着,缩在周影怀里,不一会儿就进入了梦乡。半醒半睡之间,听见周影似乎问了他一句什么,可他心情不佳,根本懒得回答。 “究竟应该怎么办?”周影沉思着,决定去找那些大妖怪们谈谈。 周影好不容易下定了决心,要出面和那些大妖怪们谈判,可不等他有行动,对方却先找来了。 来的是白豪一族,这可是山中的一个大家族,他们以前就认识周影,说不上有什么交情,却也不像朱厌一族一样和他有深仇大恨(火儿喜欢吃朱厌),所以周影还是客客气气地接待了他们。 “影兄。”白胡子老头儿上来就套交情,也不管是不是把周影叫老了,“听说您回来了,无奈刚好身体染病,拖到今天才来拜候,还请您不要见怪。” “没什么。” “影兄一去多年,如今衣锦还乡,不知是打算长住呢,还是回来看看?”这个老白豪深知和周影说话不能绕弯子,直截了当地问。 “还没想好。”周影老实地回答。他现在觉得自己坐得很别扭,忍不住向旁边看,刚才白豪一来,刘地就不知从哪里弄来一张椅子,放在屋子中央让他坐在上面,然后刘地拉着柏怜梅三兄弟一起站在周影两边,又让火儿站在周影的肩上。不知为什么,周影心里觉得自己现在这个样子很像电视里看过的山大王之类的角色。 “老头儿,你也太不识趣了吧。”流里流气的声音响了起来,“我们老大要来就来要走就走,轮得到你管吗?” “老大?我?”周影听到刘地的话差点从椅子上滚下来,这么说,自己更像山大王了吧? 白豪老者似乎也觉得自己失言了,看看刘地,这个地狼应该就是周影带回来的那个帮手,从外表看不出有多厉害,可是这几天有不少妖怪接连死在他手中,实力应该不弱。他向刘地拱手赔笑:“还没请教这位兄弟的高姓大名?” “刘地,刘德华的刘、土地的地……不过你也不知道刘德华是谁,刘邦知道吗?就是那个姓……” “刘地……”周影无奈地打断了他的唠叨。 “是,老大!”刘地这一声大得吓人,只见他立正向周影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然后正步走到他身后恭敬地站好。 扑通!火儿头一昏,从周影肩上倒了下去。 白豪不知道,周影的脑子这时已经被刘地弄短路了,根本不能动,见他不说话直视着自己,也不敢先开口,心里盘算着周影这次回来后的变化和自己下一步要走的路,刘地这里又大喊一声:“快说,你干什么来了!浪费我们老大时间就是为了和你大眼瞪小眼吗?” 白豪干脆地说:“山里的情形,这几天影兄也应该知道个大概了,不知道您有什么打算?” 周影好不容易才回过神来,还是如实地说:“我现在还没有打算。” 有了刘地刚才的一番话,白豪自然把周影的话当成是他不愿意说出自己的打算,现在,周影那张木无表情的面孔在白豪眼中也成了不动声色,当然周影那种呆板的态度也就顺理成章地成了拒人于千里之外…… 白豪在心里暗暗感叹,人类社会真是复杂啊,连影魅这个原来老实到难以置信的妖怪现在也变得难以捉摸,有股阴险的气息了。他本来是知道周影的脾气才来摸周影的底的,现在看来自己是来错了。 “那我不打挠了,影兄,告辞了。”白豪一拱手,带着族人匆匆离去,刘地怪声怪气地在后面扯着嗓子来了一句:“慢走,不送。” “刘地,你在干什么?”周影小心翼翼地问,他有一种强烈的预感,刘地又要开始干戏弄人的事了。 “我这么老实的人能干什么。”刘地扔下一句更让周影担心的话,笑嘻嘻地出门了。 “老大……” 周影还没回过神来,柏怜梅的一句呼唤又吓了他一跳,这次不等他开口,火儿已经跳起来问道:“为什么这么叫影?要做黑社会老大也应该是我来做才对!” “是刘先生,火老大。”柏怜梅毕恭毕敬地回答。 “火老大?”火儿满意地点点头,这个称呼不错,让他很有黑社会大哥的感觉,他满意地点着头,在左一句“火老大”,右一句“火老大”的恭维声中飞了出去,留下了一脸吃惊的周影。“刘地让,让,让你们这么叫我?” “是,老大!” 在大家众口一词的豪迈称呼中,周影开始怀疑起来:难道自己真的在过去某个时期混过黑社会? 周影和火儿在山林中的号召力果然不小,白豪传出周影拉起人马做了山大王的消息之后,几天之内就有不少妖怪蜂拥而来,有来攀亲戚的(周影实在想不出自己和火儿能有什么亲戚),有来投靠的,有来避难的,有来狐假虎威的……总之五花八门什么都有。 几乎每一个来的妖怪,都和周影有这样那样的“交情”,都自称是“故人”,可在周影的记忆中,这片山林对他而言就是周筥和火儿而已,其他的妖怪们遇见也罢,争斗也罢,在他记忆中根本什么痕迹都没留下。一切的交际,对他来说过去了就是过去了,这些冒出来的“故人”,他似乎都见过,又似乎都是素不相识的,倒是火儿要记得清楚一些:“你,上次被我打过一顿;你是不是我吃了的那个狼精当时嘴里咬的兔子啊,现在已经长胖了,看起来很好吃了啊,你别跑!就是你!偷过我晾在树上的妖干!……” 只是,周影怎么从来不记得,这片山林中的生活是这样吵闹呢? 周影不愿意回那间拥挤的茅屋,总是自己一个人坐在河边。 从很久以前开始,每当有什么事情想不通时,他都会来这里看着河水发呆,对着静静的流水,一天天想下去,即使想不通,他也总还可以抓住一点答案的影子,可是现在,那个总会忽然出现在他身后,提点他,教导他几句的人不会再来了。 “周筥,我现在该怎么办?” 河水掀起一朵朵小小的浪花,像是在回应他一样,却什么都没有说。 河水清澈见底,两岸的树木郁郁葱葱,碧绿的草地间有星星点点的野花,刘地摘了朵花,走到周影身后,静静地站了一会儿,轻轻把花抛进水中,看着它在浪花中翻滚而去,问:“有打算没有?” 周影摇摇头。 “叫火儿去干掉他们怎么样?”刘地不怀好意地说。 “周筥从来不做那样的事。” “那他都是怎么做的?” 周影看着眼前的流水,半晌才道:“我做不到,我不是周筥。” “那不就对了,你又不是周筥,用自己的办法处理不就行了,何必非要在这里冥思苦想周筥会不会这样,周筥会不会那样?你想想那个周筥前辈如果还活着,他知道你这么做会怎么说?” “白痴!笨蛋!傻瓜!少根筋!”一连串熟悉的词汇马上从周影口中飞了出来,以前整天听周筥这么说,他连回忆都不用就吐了出来。 周筥果然是这样的人,不错,我喜欢他,刘地连连点头,难怪教出周影和火儿这样的徒弟来,可惜没机会和他认识了,真是遗憾哪。 “看,周筥也希望你凡事有自己的主见嘛!”刘地在周影身边坐下来。 “自己的主见……” “你想怎么办,就怎么办!”刘地给他鼓劲,“还有我和火儿呢!” “我自己应该怎么办……”周影又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刘地说,“我想不出来。” 在河水的流逝声中,夕阳渐渐没入了群山,周围的景物模糊起来。 “你还是没有主意吗?” 周影点点头,又摇摇头。 刘地站起来,忽然笑着问:“那么交给我怎么样?我用我的办法帮你解决!” 周影抬头看着他。 刘地拍着胸脯保证:“放心交给我好了,保你满意!”说完双手插进口袋,吹着口哨,跳跃着走了。 周影看着他消失在丛林中,回过头来,又看着河水开始发呆。 “喂!喂?喂喂……”火儿一边冲着手机大叫,一边上蹿下跳,不停地改变方向,“喂,狐狸吗?是我,火儿啊!喂?你能不能听见我说话?什么?你买到那个游戏了?太好了!等我回去一起玩,你可不许偷着先玩了!喂……喂……我听不见……喂,你帮我和瑰儿说,冰箱里还有……喂,喂……破手机!”火儿把手机重重摔在地上,又踩上了几脚。 刘地冲过来把手机捧在手里心疼地拍着上面的土:“你干嘛拿我手机出气!我只带了这一部来,和女朋友们联络可全靠它了。” 火儿气呼呼地冲进屋里,一翅膀把正在用刘地的电脑玩游戏的两个小妖怪拍开,自己玩了起来。 这几天他自己也觉得奇怪,在城市里有那么多规矩,这个不能做那个不能做,不能让人类看见,不能随便放火,不能想吃什么吃什么,不能一不高兴就杀人……可他天天过得兴高采烈,想做的怎么也做不完,想玩儿的怎么也玩儿不完。现在回到山里,他又是山大王了,谁也不会阻止她,告诫他“不能”怎么样,还有那么多可口的妖怪排着队等他吃,偏偏吃起来不那么可口了……怎么总是觉得日子过得无聊了呢? 不知道那部动画片演到哪儿了?瑰儿记不记得录下来?她一定会因为看偶像剧忘掉的! 不知道游乐园的新过山车开始运行了没有? 不知道狐狸最近在干什么? 不知道鹿九那里有没有新生下来的小猪?好想吃烤乳猪。 不知道南羽有没有帮忙抓新的妖怪? 不知道…… 火儿的脑子不知不觉又转到了这些事情上,连自己的人物被NPC干掉了都没发觉。 熊猫的胖脑袋从门外悄悄伸进来,有点担心地问:“火儿哥怎么了?一点儿精神都没有。”。 柏怜梅立刻打了他一下,:“是火老大!”幸亏火儿没听见。 “哦,火老大怎么老是发呆?”林梦竹抓着头问。 柏怜梅和柳倚松都没有再说话,连林梦竹都发现了,看来火儿,不,火老大真的是很反常啊,难道生病了?“唉,好不容易把他们请了回来,结果一个在河边发呆,一个在这里发呆,这可怎么办?难道城市生活让他们都失去活力了?” “其实也有一个充满活力的家伙……”三个人一起回头,正好看见刘地一手搂着一个女妖正在拍着胸脯打保证:“没问题,交给我好了,欺负你们的妖怪就让我去替你们吃!哈哈哈哈!”而在他不远处,几个不知和那两个女妖有什么关系的男妖正咬牙切齿,握拳竖眉地看着刘地,一副想冲上来咬他的样子。 “那个地狼根本是跑来添乱的!”柏怜梅斩钉截铁地下了结论。 “对,就是!” “影子哥怎么会有这样的朋友!” 柳椅松和林梦竹一起附和着。 “说谁呢?什么添乱的?”刘地突然把头伸到他们中间,引起一阵慌乱。 “你们三个,还有你们……”刘地大模大样地吩咐周围的妖怪们,“火儿,你有空也过来,开会了!” “开会?” “开什么会?干什么?” “我们为什么要听你的?” “地狗,你叫我干什么?没看我正想事吗?” 大家乱成一团地回应着。 “肃静!肃静!你们还想不想解决问题?想的话就全听我的,周影已经把事情全权委托给我了!”刘地用鞋子敲着门框,“只要听我的,就一定可以把一切摆平!火儿,首先是你的任务……” “嗷……” 林梦竹捂着爪子嚎叫一声跳起来,但是在监工火儿一个凌厉的眼神下,马上又乖乖坐回去,用胖大的爪子抓起一根小小的缝衣针开始拚命干起来,不一会儿又是一声嚎叫,他再次跳起来老高,爪子上插着针。 “快干!干不完今天谁也别想吃晚饭!误了事就统统死啦死啦的!”火儿翅膀上卷着一条皮鞭,得意洋洋地在一群妖怪苦力头上飞来飞去,还真像黑社会。 那些妖怪们正在火儿的监督下努力缝制着两面大旗、一些小旗子和长长的宣传标语,小旗子和标语上绣也不外乎是这样一些字眼:“天下无敌,火儿第一”;“打遍十界无敌手”;“不怕被吃就来”;“火儿在此”……而那两面大旗上,分别绣了大大的“影”字和“火”字。 妖怪劳工中不时发出几声像林梦竹一样被针扎到手的痛叫,因为这群苦力全是男性,没有一个懂得针线活的女妖在其中。“女性是多么娇弱啊,多需要保护啊,我绝不会让她们干这种活的。“刘地坚定地把女妖怪全部置于自己的保护下,嬉皮笑脸地打发了火儿。火儿看在他建议自己担任了“海陆空三军十界大元帅”一职的份上,也就没和他计较。 现在火儿满脑子想的是先扯出旗号,然后招兵买马,最后所向披靡一统天下。而且看在这个计划是刘地想出来的份上,火儿还特意封刘地为自己的狗头军师(刘地:谁是狗头!?)。想到自己将要指挥大军作战,火儿就特别激动,当务之急就是先亮明旗号,想到这里,他用力挥舞鞭子:“快缝,把我的名字缝大一点!”。 凫溪手捧着一本书坐在山洞中,背后一名妖艳的女子正在为他捶背,如果只看外表,谁也不会想到这个温文俊秀的男子,居然是山林腥风血雨的掀起者。 一个小妖从外面匆匆进来向他行了个礼,那个女子立刻识趣地出去了。过了一会儿,凫溪放下书,扫了那个小妖一眼。小妖立刻凑上前,低声说了几句,然后躬身退了出去。 “影魅开始动手了吧?”一个低低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凫溪不快地皱起眉头,不过对于这个擅自闯进他洞里的妖怪,他还没有翻脸的打算,冷笑着说:“哼,他什么也不做,任凭必方和一只地狼在那里折腾。” “你怎么知道他什么也没做?”那个妖怪低问。 “他除了有周筥和那只必方撑腰还有什么能耐!”凫溪颇为不屑地说。 “已经几十年了,时间会改变一切,何况他一直和人类在一起……”那个妖怪轻轻地说完这句话,离开了这个洞穴。 “哼,我倒要看看他长了什么能耐!”凫溪狠狠地说完,又抓起那本书看了起来。 周影和火儿打出字号要大干一场的消息很快传遍了整个山林,大大小小的势力为此一片不安。 大一些的势力怕火儿会杀一儆百,先拿自己开刀,小一些的势力怕周影的温吞性子,多半会脚踏实地一步步来,那自己必然会首当其冲。总之除了一些完全不知道他们来头的外来势力,不安的气氛已经席卷了整个山林。 有的妖怪已经在考虑,现在拉上自己的手下投靠过去能不能换个小头目当当?至少应该可以保住命吧?有的妖怪则宣布自己要闭关修炼,直到修成正果为止,外面的恩恩怨怨再也不过问。也有的妖怪举家外迁,到远方去投靠亲友避风头。还有一些妖怪自认为这些年自己进步神速,也不见得还不是火儿的对手,所以四处奔走,拉拢帮手,准备和他们正面一战。也有的静观其变,准备最后坐收渔利。 这么一来,山林表面看来倒也平静了不少,让妖怪们不得不感慨,当年的火儿和周影组合在大家心中种下的阴影有多么巨大,到现在还没有消除。 只是任由火儿风风火火组织队伍,刘地甜甜蜜蜜地谈情说爱,周影还是什么也不做。他看着火儿他们行动,什么都没有说,更多的时间还是坐在那条河边。 或许,他一直在期待着会有一只手突然搭上他的肩头,然后告诉他问题的症结所在…… “在看什么?看了半个月了。”一只手搭上周影的肩,用力拍了几下。 “滴水。” “滴水?”刘地东张西望。 “本来只有一个小坑,现在成一个水洼了。” 在周影斜对面的一处石壁上,由于靠近河流的关系,潮湿的石缝慢慢向外渗着水,片刻就会有一滴水落在下面的一块巨石上,石上有一个小水洼,存了大约一捧清水。 “有时小动物会在那里喝水。”周影似乎对此很满意。 “本来是个小坑?本来是多久?”刘地问。 “我刚看见它的时候,忘记多久了。” “你的爱好真奇怪。” 周影还是那样坐着,一百年也好,一个月也好,想不通他就一直想,时间对于影魅从来都没什么意义。 一条人影出现在河对岸,静静看着周影。周影片刻之后才发觉对方的存在,抬起头来,和对方的目光遇在了一起。 周影不知道对方是谁,他对这个年轻男子模样的妖怪一点印象也没有,不过这可不代表他一定没有见过对方。 周影摇摇头。这次回来后他才发现,自己对于故乡的印象和“故乡”对于自己的印象有多么不同。 周影对于这里的印象,仅限于周筥、火儿,那小小的茅屋,那条河,那山水草木,限于对柏怜梅兄弟,对其他少数几个妖怪的淡淡记忆。其他的一切他脑海中什么印记也没有。他心中故乡宁静的山林和喧闹的都市,本来是那么大的反差,可是为什么这里竟然有这么多妖怪,有这么多对自己的记忆,有这么多对自己过去的描叙。记忆和真实的巨大偏差让周影感到惶恐。 对面那个妖怪还在看着这边。 周影不知道他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对自己说,当他站起来等待对方的行动时,那个妖怪忽然转身,走进了树林。 刘地看着对方的背影,问周影:“他是谁?” “不认识。也许是我忘了。” 不知道是火儿号召力强还是恐吓力强,总之现在他的队伍已经有了两百多个妖怪,每个妖怪都分了一条红色绣着黄字“火家军”的布条缠在胳膊上,排列得整整齐齐,等待周影检阅,倒真有点像军队的模样。火儿在他们的头上跳来跳去,谁站得不直就给谁一翅膀,当周影走到队伍面前时,全体队员一起大喊口号:“首长好!” 刘地跟在周影身后挥着手:“同志们好。” 周影瞠目结舌。 火儿十分自豪地飞过来夸耀:“影,怎么样?我训练的部队不错吧,和电视上的一模一样。”那些队员听到火儿的话又喊了起来:“一不怕苦,二不怕死,排除万难,夺取胜利!”林梦竹的大嗓门在其中格外响亮。 刘地伏在周影耳边低声说:“其实他训练的这支队伍除了喊口号什么也不会做——他只教他们喊口号。听说他准备上阵的事自己包办,军队当啦啦队摇旗呐喊用。” “你对我的作战方针有什么意见吗?”火儿听见他的话飞过来揪住刘地的衣领问,一点大将风度也没有。 “没有,一点意见也没有,你的训练好极了,充分体现了军事战略的精华。”刘地马上改了口。 “影,你说你看谁最不顺眼吧,我马上就发兵征讨!”火儿兴冲冲地说。 “刘地……”周影回过头来。 刘地耸耸肩:“让他们知道谁最强,以后才好说话。” 山林中的大小势力全被详细地记在一张纸上,刘地指着他们的名目,一个个分析给周影听。虽然来到这里时间不长,但他早把这里的大小妖怪摸了个清楚,比起什么都不留意的周影,刘地更像出身在这里的妖怪。 “凫溪,外来的妖怪,名字叫什么席胜天,这里的混乱可以说是从他开始的。手下有一批人马,出手狠毒,大家都很怕他。这里公认最漂亮的三个女子现在有两个和他在一起,剩下一个怕他怕得跑去出家了,这个无耻的色狼!”刘地的解说终于完全跑了题,周围其他妖怪实在看不出刘地有什么资格指责别人是“无耻的色狼”。 “反正想要恢复平静,迟早要和他斗一斗,你要先打他的话,我和火儿也没意见。”刘地说完,火儿忙不迭地点头,他们俩似乎也只有在这种事情上会意见统一。 “杀了他这里就会太平?”周影不相信地问。 “当然不能!”刘地肯定地回答,“现在这里已经有了这么多大大小小的势力,杀了他也只会让别的势力瓜分了他的地盘而已。甚至可以说,你就是把这里现有的全部势力都铲平了也没用,他们已经习惯了这种你争我夺,弱肉强食的生活,现有的势力消失,马上就会有新的冒出来——看看外面那支军队,其中不知有多少为的就是自己得到势力,然后去欺压别人呢!” “那我们为什么这么做?不是什么作用都没有吗?” 刘地咂咂嘴:“反正想解决问题就两个好办法,一是以德服人,大家都尊敬的人说出来的话自然管用。我发现周筥就是这么做的,这里的妖怪对他尊敬到难以形容,他去世这么久了,搬出他的名字来依旧管用——不过不用想,你根本做不到。另一个办法就是以暴制暴,武力解决,杀他一批不听话的,让他们明白谁的拳头硬,到没人敢反抗你的时候,这里也就算太平了。不过这么做也有一些难度,最重要的是你根本一点儿也不吓人,火儿倒是够吓人的,可是气势又不够,你们怎么就不能像我这样霸气十足呢?所以我才试着重新包装你们……不过效果实在不怎么明显。” 正在期待着他出主意的周影失望地问:“只有这两个办法?” “再有一个办法,如果是我一定这么做。”刘地弹了一个响指,“挑拨离间,让他们相互厮杀,乱上加乱,等那些对头死得差不多的时候只要出来收拾残局就行,弄好了还能挣个‘救世主’的光辉形象,你会吗?” 周影用力摇头。 “那你就来做山大王吧!我是大将军!刘地是狗头军师!再分封一批官员处理日常事务,建个警察局和监狱,以后谁不听话就发兵征讨、逮捕、宣判、执行死刑!”火儿跳上周影的头叫了起来,他可是盘算好多天了,还打算自己兼任大法官和执行官呢。 周影看看刘地,看看火儿,他知道刘地一直在帮他想办法,火儿也在很努力地训练军队,可是他迟疑了一会儿还是说:“不,刘地、火儿,我不打算那么做。刘地,我们不是因为这里的妖怪相互吞吃、欺压得太厉害才回来的吗?如果那样的话,我们不就和他们一样了?那我们还有什么资格去指责他们,制止他们?而且你们的办法太像人类社会的办法了,在山林中,妖怪就是过妖怪的生活,我不能让这里变成人类的城市……” 刘地没想到他会这么说,一时沉默了下来,良久之后才拍拍周影的肩:“对不起,周影,我确实忽略了很重要的东西,我在人类中生活得太久了……你是对的。” “什么他是对的!”火儿怪叫起来,“我辛苦训练了这么久,我一定要打仗!不管是什么,马上给我找个对手来!”火儿不停地怪叫着扯周影的头发。当大将军的感觉真不错,不过现在他训练军队的劲头差不多已经过去了,急于上阵冲锋,周影说不支持他的计划,让他大失所望,索性胡闹起来。 “火儿,听我说……” “不听,除非你听我的!” “火儿……” “不听不听就不听!我要带兵去打仗!” 周影想把火儿从头上抱下来晓之以理,火儿就是在他头上乱蹦乱跳,非要他妥协不可。他们常常这么“争论”,由于一个极有耐性,一个赖皮,往往可以闹上大半天,刘地看他们开始这样闹,打着哈欠走了出去。 “影子哥,不好了!不好了!” 一阵呼叫打断了周影和火儿的打闹,林梦竹手脚并用“滚“进了茅屋,指着门外叫:“我大哥他,他……” 周影等待着他说下去,却看见柳倚松抱着浑身是血的柏怜梅冲了进来:“影子哥,快救救我大哥吧!” 柏怜梅身上血淋淋的,不下几十处伤口,牙痕、爪痕、刀伤……什么都有,但都不足以致命,他昏过去只是由于失血过多。周影为他治疗之后,没用多久他就醒了过来,一睁开眼就紧紧抓住周影的手:“影子哥,是朱厌,是他们伤我的!他们还说要我传话给你,如果你不走,他们就上门来找你。” “朱厌?先下手为强吗?胆子够大啊。”刘地在一旁慢悠悠地说。 柳倚松快嘴快舌地说:“我看他们是明知道和火儿哥,不,不,火大将军(火儿收回一千余度的目光,满意地点点头)之间的恩怨是无法化解了,所以想趁我们准备的时候尽快增加力量,和我们斗一斗吧!” 火儿冷笑一声:“哼,他们曾经打伤过影,用捕鸟网来网过我,还在背后说我坏话,我一样也不会忘的!” 当年,火儿刚刚孵出来,周影刚刚变成妖怪的时候,力量都还很弱小,像所有没有家族、种群可以依靠的小妖怪一样,他们最初的生存并不容易,甚至有不少妖怪处心积虑地想把火儿当采补的对象,毕竟必方在人间界太罕见了,何况这还是一个没有父母庇护的婴儿。吃了这个难得一见的灵兽,法力一定可以大幅提升。 朱厌一族那时候为了吃火儿可以说是用尽了手段,不知道多少次对火儿和周影下手。 也许是因为火儿毕竟是灵兽,身上的火焰有强大的护身能力,也许是周影和火儿的运气确实好,反正他们不仅平安度过这些袭击,而且把对他们出手的一部分妖怪变成了火儿的食物,就这么一天天成长壮大起来。当然其中火儿吃得最多的就是朱厌,幼年的食谱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朱厌非常好吃”的观念深深植入了他的脑海中,等他渐渐强大,有了足够的力量之后,朱厌又成了他捕食的对象。 周影和火儿住在山林的那段岁月中,火儿深深记得朱厌们企图捕食自己的点点滴滴,朱厌一族则因为死者众多也牢牢记住了这份血海深仇,双方冲突不断。再后来,火儿和周影的力量越来越强,朱厌们就再也没有还手之力了,他们两个离开山林之前,朱厌一族可以说是过了一段暗无天日的悲惨日子,这次周影和火儿又回到这里,朱厌一族根本没有和他们和解的打算,而是抱着鱼死网破的心理准备一战。 火儿兴奋极了,摩擦着翅膀不住地叫着:“朱厌,好吃的朱厌!我要发兵征讨他们!” “我要去和他们谈一谈。”周影忽然说。 “有什么好谈的,直接杀过去!”火儿翅膀一挥,他坚决反对战前谈判那一套无用的口舌。 “火儿,我们两个去。告诉他们,我们之间的恩怨可以私下解决,不要和山林中的事混为一谈。他们一定也不想让这里变成这样的。” 原来不是谈判,是上门去单挑,众人恍然大悟,一起点头。 “也不是那样,只是……只是……”周影实在无法准确地说出心里的打算。 “只是事端是由外来的妖怪引起的,所以你希望这里的原住妖怪能先平静下来,然后大家一起对付外来者,把他们制服或者赶出去,这里就可以恢复过去的生活了,对不对?”刘地替他往下说,大家听后都沉默下来,这个办法也太天真了一点吧?别说那些外来妖怪凶悍异常,没那么容易收拾,单是要这里原有的妖怪们团结起来就是一件几乎不可能的事情。 周影对着大家的目光,犹豫了片刻还是说:“总要试试看吧?” “没错,你去试吧!我支持你!”刘地拍了拍周影的肩。 周影对他点点头:“火儿,我们走。” 火儿有点遗憾地问:“真的不能带军队去啊?只带一个小队行不行?” “不用,就我们两个去。” “其实我自己去也可以把他们全部收拾掉了,但是真的不能带军队去威胁一下吗?”火儿还是不死心,不能指挥军队打仗,至少可以指挥他们当啦啦队吧。 “走吧,下次再带。” “那说好下次了!我下次要指挥他们去打一场轰轰烈烈的战争。” 周影连哄带骗,终于把火儿弄走了,刘地看看他们的背影,看看屋里其他的妖怪,抓着下巴,眼珠一个劲打着转。 周影慢慢穿过山岭,向朱厌们住的林子走去,火儿远远飞在前头,隔一会儿就折回来一次,把看见的每一件小事都告诉周影:“影,一只很好吃的妖怪跑到山上去了,我们追不追?”“影,开花了开花了,开了一大片。”“我找到了蜂蜜,可是等会儿有很多朱厌可以吃,这个带回去给熊猫。” 以前,他们几乎每天都会这样在山林中游荡,火儿叽叽喳喳地在前面带路,而周影静静地跟着他,这样的情形差不多有六十年不曾出现了。现在这样走着,周影心里生出一种很温馨的感觉,就好像周筥也在什么地方,正要支使他们去干这干那一样。 “哎呀,这里还是塌了呀!” 眼前的一片山崖不知何时塌掉了,半个山头变成了布满碎石的斜坡,石缝中已经长满了杂草藤蔓,各种小动物出没其中,再也找不到以前那座危崖的影子了。 记得以前山崖下是一片丰美的草地,每当天气晴朗,常有妖怪们呼朋唤友来这里游玩、野餐。当时这里的草地上生长着一种特殊的草药,那种本来不是人间界所有的植物,是周筥从元洲移植而来的。他试种了很多次,这片山林中偏偏只有这块草地能够生长。对于妖怪们来说,这种草不论炼丹还是制药都很有用。 过去,每当大风大雨的天气或冰雪消融的季节,周筥总会打发周影和火儿来这里维护这片危崖,因此那座摇摇欲坠的山崖才保存了几百年。现在看来,自从周筥去世、周影和火儿离开后,这里再也没有妖怪理会,所以也就塌了。现在如果有谁再需要那种草药,恐怕就得千里迢迢去元洲寻找了。 “哈哈,塌了就不用老收拾它了,塌得好!”火儿兴高采烈地叫起来,显然他也忘记自己已经几十年没有回来过了。 周影摇摇头。 转过山脚,朱厌们居住的林子已经在眼前,几个把风的朱厌远远看见他们,飞快地跑进了密林深处。周影招呼在天上乱飞的火儿落下来,向那片林子走去。 刘地走到坐在河边的周影身后问:“和朱厌谈得不顺利?”其实,刚才走来的时候他已经看见火儿拖回来的那些朱厌尸体了。 周影没抬头:“也许我的办法不对,他们根本不想让山林恢复过去的样子,他们更喜欢现在这样。” “结果你们就大开杀戒了?我看那些朱厌够火儿吃好几天的了。”刘地跃到树枝上,伸展身体躺下来。 周影没有再开口。他想让山林回到周筥生前的样子,他本来以为至少原本住在这里的妖怪们会有和自己一样的想法——这里不是因为外来者才混乱的吗?如果这里的妖怪们一致告诉那些外来者,我们这里不能这样,你们要么习惯我们的生活,要么离开,一切不就都解决了吗?这是他想到的惟一办法,可是在和朱厌们接触之后,他发现事情和他想的一点也不一样。 朱厌们以为,现在的生活比过去好。 “本来就不该指望所有的妖怪想法都一样,你不知道吗?”刘地懒洋洋地问。 “可是哪一种生活更好不是很明显吗?”周影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那么想。 刘地笑了起来:“那只是你的看法。周影,生活在什么环境中更有意思,大家的观点不都一样。有的妖怪喜欢城市,有的喜欢山林,能平静地生活在其中并不代表就喜欢那种生活,事情总是这样。” “是吗?” 周影把目光投向了身边不远处的藤蔓缠绕的山崖上,水珠不停地从崖顶滴落,一块岩石上已经出现了凹进去的小坑,积了一捧清水。 水还是不断地在滴落,虽然缓慢,但却非常坚持。 周影看着岩石上的凹处,说:“只要有恒心,即使滴水也可以穿石。” 刘地在树上翻了个身,弄落了几片树叶,他觉得也许这就是周影总喜欢坐在这里的原因。不知道周影这个木头脑袋当年为了明白“持之以恒”的道理用了多久,可是现在的他显然已经把这四个字刻到一举一动中去了。而且这个认死理的家伙一旦认定了,大概会以为世界上就这一条真理。想到这里,刘地忍不住叹了口气。 “我觉得我根本没有能力像周筥一样,把这里恢复原样。”周影也叹息了一声。 “为什么要恢复原样?”刘地坐起来问。 “因为……”周影吸了口气,没有说下去。 “因为周筥,因为周筥活的时候就是那样的。”刘地替他回答,停了一会儿又说,“可是周筥已经死了。” 周影黯然地低下了头。 “你不是周筥,为什么非得和他一样?” “周筥在时,这片山林从来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可这里已经不是周筥在时的那片山林了。”刘地从树上跳下来,“这里的妖怪也不是原来的那些妖怪,这里的一草一木已经不是原来的了,就连你也不是原来的周影了——还记得吗?我们刚认识的时候,你连笑都不会。”他走到水边指着那块被水滴穿的岩石,“就连这么坚硬的石头都在一点一滴发生着改变,你却希望这片山林什么变化也不发生吗?” 周影微微张张嘴,却什么话也没说出来。 “别吵了,别跟着我!别靠我这么近……”刘地不耐烦极了,向赶苍蝇一样驱赶着大家。不过当几个女妖靠过来娇滴滴地一开口,他的态度马上就来了个大转弯。 “刘大哥,你倒是给我们说说嘛,我们这几天好担心哪,连觉都没睡好。” “你们想问什么,哈哈,别客气,问吧问吧,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影(火儿的目光飘过)……老大到底有什么打算啊?刘大哥一定知道,说给我们听听吧?”女妖们柔声细气地问。 所有的妖怪都竖起耳朵等着刘地回答,好不容易把周影和火儿请了回来,他们却并没有像大家期望的那样大展拳脚,相反,大家甚至不知道火儿和刘地这一连串的行为是不是应该算乱上添乱。本来就生活在不安中的这些弱小妖怪们,面对这种态度更加不安起来。他们也是实在按捺不住了才向刘地开口的。 刘地摊摊手:“周影有什么打算我一点也不知道啊。我看他根本是什么打算也没有吧?” 妖怪们之中立刻传出一片叹息,甚至有些人的泪水已经在眼睛里打转了。 “不过……”刘地拖长的声音又给了大家一丝希望,“这里不是还有我吗?(大家:完了,没指望了,未来无疑是一片黑暗了)如果让我来处理,也许这里的混乱早就结束了,根本不用拖上这么长时间。可问题在于周影的想法,还有你们的想法……”在场的妖怪,包括火儿在内,谁也没见过刘地这么严肃认真的表情,这么郑重其事地说话,大家的目光不由都集中在了他身上。 “你们想要周影做什么?只是让生活恢复过去的样子?只是想要一个可以平静生活的环境?还是想反过来凌驾于其他妖怪之上作威作福?还是别的什么……你们应该告诉周影,免得他自己在那里钻牛角尖。而我嘛,我只是个外人,这里的一切都不关我的事,我也不想介入太多,那样的话对我,对你们,对周影都不好……周影,你说对不对?” 周影正从林中走来,听了他的问话,点了点头。 妖怪们立刻离开刘地,集体围到了周影身边眼巴巴地看着他。周影觉得被许多人围绕着是很令他困扰的事,虽然这次回来后一直这样,已经让他不会再不安,可是他依旧不喜欢这种感觉。他微微皱着眉头向妖怪们说:“我不是周筥,我做不到像周筥一样使这里安宁。”他以为大家听了会发出失望的叹息,可是却什么也没发生,所有的眼睛还是盯在他脸上。 “行了,从来没谁指望你和周筥一样,你就照自己的想法往下说。”刘地拍着他的肩膀鼓励他。 “我想我没办法让这里的一切恢复原样,但是大家都知道现在这样下去不行,我们这里不该变成这样……” “影……你变得跟刘地一样啰嗦了……”火儿呻吟着说,周影这样翻来覆去地说同一件事他可受不了。 周影本来就在等著有人出来反对,他不但不知道该怎么说自己的想法,连怎么终止都不知道。现在他求助地看着向刘地。 “直接说你要怎么办!”刘地提示。 “我想和他们谈谈,所有妖怪!” “所有妖怪?这山林里的?” “所有愿意谈谈的。”周影思索着说,“我想,愿意过平静生活的妖怪会比较多,对吧?” “数量……”刘地苦笑了一下,“我不认为少数服从多数这一套有用。” “力量我们有,有火儿,有你,还有我。我只是想知道大家想过的究竟是什么样的生活。” “哈哈……”刘地大笑了起来,“你终于开窍了!早这么做不就对了吗!” 周影笑了笑,不过更像是苦笑。他想让一切恢复周筥在时的样子,却发现自己无能为力,对于自己现在要做的事是不是正确的也完全不知道,相对于那些听到他终于决定有所行动的妖怪们和兴奋的火儿,周影觉得自己有生以来没这么沮丧过,他很奇怪自己在这种心情下还能保持笑容。 他转身向茅屋走去,希望刘地会跟过来。刘地双手插在口袋中,吹着口哨用跳跃的步子走了过来。 把大家聚在一起谈一谈比周影想像中要困难一百倍。 只是为了把大家聚在一起就进行了无数次的尝试,即使是刘地的花言巧语和火儿的暴力也没能让一切顺利进行,当好不容易把人凑在了一起,谈话却由一场争吵开始,然后变成混战,最终以一地狼藉收场,只剩下周影看着那些伤者和死者发呆。 这次“会面”,他只说了一句话:“我想和大家商量一下。”之后,就没再找到机会说出任何话语,除了“别吵了!”“冷静!”“别打了!”这几个字。几家彼此有心结的妖怪先吵后打,根本忽略了他的存在。 “我的办法根本行不通。”周影向刘地说,他对自己的无能和无助认识越来越深了。 这次“会谈”,刘地说的话比周影更少,他自始至终一言不发,这实在是一件少见的事。不过他可没少在混战中踹这个一脚,绊那个一下,所以现在正甩着被某个妖怪咬了一口的小腿龇牙咧嘴:“那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这里妖怪的牙很尖!” “活该,谁叫你踩着人家的肚子过去,又想踩着人家的脸回来。”林梦竹正在帮他递药,小声地咕哝了一句,被刘地当头拍了一巴掌。 刘地顺手接过药,追上正走远的周影:“周影,等等我!” 周影没回答,也没停下脚步,刘地开始还装出一腐一拐的样子,后来只好迈着大步追上去,和周影并肩进了树林。 “总之你们这里一团混乱。” “……” “那不是你的错。” “……” “今天的事你也看到了,那些矛盾很多根本不是新的,那是长久以来积压在他们心中的,在周筥活着的时候就已经存在了。” 周影的脑子在那场争吵中装满了诸如五百年前的一起凶杀案,三百年前的一次决斗或者七十年前的一次私奔之类的话题,但他还是说:“可是周筥在的时候这一切不会被提及,至少不会乱成这样。” “那是因为你根本没有注意过罢了,你连你们最近的邻居是狐狸还是熊都不清楚!”刘地不无尖刻地揭出事实。 对此,周影无法反驳。他已经发现了,自己对于故乡,对于这片山林的记忆,竟然和归来后看到的相差如此之多,现在问他以前这里是什么样子的,他一定无法理直气壮地回答。所以他什么都没说,等着刘地继续讲下去。 刘地又唠唠叨叨,东拉西扯了半天,大谈了一通这次“会谈”中谁的气度最差劲,谁家的女性长得不怎么样还向他抛媚眼之类的话题,周影当然是不论他说什么都认真地听着,这使他一会儿就没了兴致,无趣地把话题转了回来。 “周筥知道这里的一切在他去世后会改变。” “周筥知道?”周影睁大了眼。 “他当然知道,因为他不会像你这么木头!”刘地弹了个响指。 周影疑惑地看着他,一时无法接受这种毫无根据的理由。 “相信我,因为我跟周筥一样聪明。”厚颜无耻的地狼又加上一句。 周影承认周筥和刘地都十分聪明,他也知道自己的头脑永远没办法像他们那样灵活,想到这里他不由叹了口气。他从来都有自知之明,可现在他真的希望自己能有像刘地他们那样的头脑——至少能让自己明白,现在怎么做才是正确的。 “这里必然会发生变化,在周筥死了之后,即使没有那些外来者也会变。如果你和火儿没有走,那么一切也许会推迟几年,但只是推迟而已,你代替不了周筥,所以你阻止不了这一切。这些日子里我仔细观察了解了这里的妖怪,原有的也好,外来的也罢,甚至你和火儿,你们当中没有一个人有能力控制这种改变,只能被它牵着走。别看我,我在这里连个外来户都不算,我只是个过客,我不打算、也不应该介入这一切,要融入这里并改变这里需要太多的精力,我的时间可不能这么用,还有一大群女朋友等着我呢。所以周影,你只要做你能做的事就行了。” “我能做的事?” “我以为你一直知道自己几斤重!”刘地的语调一下子又尖刻起来,“难道我错了?难道你一回到这里就变成了以为自己是无所不能的,应该可以改变一切的?” “这……当然不是……”周影喃喃自语,这些日子以来,他的眉头第一次舒展开了。 “你只要做你认为应该做并且能做到的就行了,别人把你当救世主是他们的事!”刘地挥舞着手臂,一副演讲的架式,“你和火儿回来多做一点儿,事情就会向好的方向靠一点儿,周筥如果知道,就会更满意一点。” 周影被他“一点儿”“一点儿”的语调弄得笑了起来。 “周影,就让这里改变吧,没有什么是不变的。时间就是这样的东西,它会让一切改变,滴水穿石,沧海桑田,时间并不代表永恒,永恒这个字眼不是给任何有生命的东西使用的,即使是神也不会把时间和这个词划等号。时间就像这被水滴着的岩石,虽然肉眼无法察觉,但每一瞬都在变化着……” 周影看着河流,看着岩石上的水滴,忽然有种寒意,一种他从没想过的东西使他整个身体都收紧了起来…… 对岸树下投过来的目光在和周影的眼神相遇时一下子变得尖锐了,像要把他看穿一样。不过周影并没有什么反应,只是记起了对方叫席胜天,以及他来到这里后的所作所为,并因此皱起了眉头。 “这家伙已经偷偷观察你好几次了。沉不住气的妖怪没什么了不起,不用理他。”刘地大声向周影说。周影没什么反应,被刘地拉走了,对岸的席胜天盯着刘地的背影看了好一会儿,然后消失在树林中。 刘地把周影拉回茅屋之后,立刻又悠闲地晃回河边,席胜天果然马上就出现了。 “还真是沉不住气的家伙啊。”刘地小声咕哝了一句,但还是一脸奸笑地向对方打招呼,“哈罗,老席,看风景啊?哈哈哈哈,天气不错。” 席胜天看上去是个文质彬彬的青年男子,在外貌和打扮上都有意无意地带了一点书卷气,只有那双眼睛透出的暴虐很难隐藏,尤其在他被激怒了的时候。现在他正冷冷地看着刘地。 “真爱生气。”刘地又咕哝一句。 “你不该到这里来的,地狼。” 和席胜天阴森森的声音一点也不协调的是刘地那种吊儿郎当的腔调:“哦,呵呵呵呵,你说的很有道理,这里没什么美女,连像样的酒都没有,是不太适合我这种贵族妖怪……” “多管闲事不会有好下场的,这里不欢迎你!” “这里是你家的?要不要付小费?”刘地的眼珠子转来转去,心不在焉地回答。四周的树丛中影影绰绰有不少身影,他们是席胜天的部下,并且有意让刘地知道他们在那里。刘地失望地发现其中并没有那两个传说中“这个山林中最美的女妖”。不过想到接下来也许会有“两个美女在妖穴中等待英俊男主角救援”的戏码上演,他的心情又好了起来。 席胜天的情绪确实有些焦躁。 他自幼就是家族中最出众的孩子,长大后在故乡的山林中极为风光,凭着实力说一不二,他已经习惯了那种高高在上随心所欲的生活。不得不对人类的脚步做出退让对他来说已经是极大的屈辱,而来到新的住处后生活竟然还是一直不能顺心,他自信可以击败这里的任何一个妖怪,让他们匍匐在自己脚下,但他们竟在承认他的强大之后依旧拒绝服从他,只是因为那个影魅的存在。“如果影和火儿在这里的话……”“如果影回来的话……”“如果……”他听到太多这样的“窃窃私语”了。只是一个影魅,而且还是个早已经离开了山林的影魅。 他对周影的认知从一开始就夹杂着轻薄与仇视,尤其当他知道了“火儿”是什么之后,这种情绪又升级了。 必方,一只在人间界的必方,由一个低等的影魅饲养着。 所有的妖怪都知道灵兽的强大,但是除了山鬼之外谁也不会奢望去拥有它们,那是修成正果的神、魔、仙才有的权利。一个连形体都没有的影魅凭什么能够拥有?! 席胜天认为自己比影魅更有资格得到那只必方,比他有资格一百倍! 柏怜梅他们可以“逃”离这座山林,其实是他故意放他们走的,席胜天要他们去帮自己把影魅找回来。如他所愿,影魅带着那只灵兽回来了,席胜天知道他是来夺回这片山林的,而席胜天也有自己的想法——他想从周影那里夺取这片山林的控制权和一只叫火儿的必方。 所以不能怪他沉不住气,影魅的表现太让人无法琢磨了,和席胜天所知道的那个“影”一点也不相同。他今天拦住地狼,就是为了从这个影魅带回来的部下口中,知道一点他想知道的事。 妖怪们并没有围上来,但是刘地已经被他们困在这片河滩上了。 刘地口中哼着歌向河边走去,对着河水理了理长发,正了正耳环,他晚上有两个约会,仪表很重要。 “你这种在人类城市过惯了舒服日子的妖怪,根本不明白山林是什么样的!”席胜天对刘地的外表和他的举止一样嗤之以鼻,“这里没有软弱的人类为你提供一切,自己想要的生活全部要用自己的力量获得!” “软弱的人类?”刘地扬了一下眉毛,诸界之中只有人间界是与众不同的,其他各界所不同的只是风景、习俗,只有人间界有其独有的法则。其他的世界是各种种族共同生存栖息的,只有人间界只属于人类。这里是世界之外的世界,诸神惟一承认的自治之地——这一切正是人类做到的,一个生活在人间界的妖怪却不明白这样的道理? “你蠢不是我的错,你又没付学费,我没义务教你……”刘地又在用所有人都听得见的声音“自言自语”,成功地引来了席胜天目光中的杀机。 席胜天握紧拳头,向前踏出了一步。 “我喜欢那些以为凭借自己的力量可以得到一切的家伙,我现在发现你比周影还可爱,我越来越喜欢你了。”刘地吃吃地笑着说。 席胜天又向前走了一步。 “不过很可惜,这里是周影的山林……”刘地惋惜地叹了口气。 席胜天站在了两步之外,冷冷地看着刘地的眼睛。 “什么时候到立新市来吧,我在那里住了半辈子了——你会喜欢那里的。”刘地说着向着席胜天挤挤眼。当席胜天抬手拍向他的肩头时,刘地的身影突然消失了。 席胜天和一群手下面面相觑。 一个年长的妖怪沉吟了半天,蓦然说:“这是九尾狐的幻术!” “不可能,他是个地狼,不是九尾狐!”席胜天带着暴怒一掌把那个妖怪打倒在地。他自己心里也认为那确实应该是只有九尾狐一族才会的幻术,但这个认知让他更加难以接受,一个会九尾幻术的地狼,那本来应该住在地底下,连天日也不配见到的低等种族!再加上他是那个影魅的部下……一种混合著妒嫉的愤怒在他胸口中鼓动着,他把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那只是个地狼而已,即使他会九尾狐的幻术,他也是个地狼,就好像影魅永远只是影魅……”一个低沉的声音从树后传来。 席胜天回头扫了他一眼,心情因为这句话平稳了不少。 树后的妖怪披着一件很古怪的斗篷,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席胜天和他接触以来从没有看见过他的脸,不但不了解他的种族,连他的性别也不知道,从妖气上分辨得出是个是法力不高的小东西,不过这个小东西却知道很多席胜天需要的情报。 席胜天刚来的时候,除了大开杀戒之外没有任何办法控制这里的妖怪们,直到这个小东西主动和他接触,为他提供了山林中的各种情况之后,他才真正掌握了一批手下立稳了脚跟。 这个小东西虽然本事不大,头脑却很聪明,就是他给席胜天出主意,挑拨一些“地头蛇”彼此相斗,从中渔利,也是他要席胜天放走那三兄弟,引回了周影。虽然他不算是席胜天的部下,可是席胜天很信任他,最主要的是席胜天知道,像这种小妖怪根本没有反抗自己的实力,他为了生存而使用的种种计谋,这对席胜天而言也是有利用价值的,一旦他没用了,只要席胜天愿意,随时可以让他消失。 “哼,地狼,影魅,你们这里尽出这种东西……”席胜天很不屑地说。 “地狼是影魅带回来的帮手,我对他一无所知。” “不过是个地狼!” 对方似乎并不赞同这句话,但没说话。 “还有那个影魅,你们把他吹嘘得那么厉害,结果不也只是个缩头乌龟,什么也不敢做!浪费了那只必方!” 树后的身影十分赞同地点头,嘴里却说:“他似乎想联络这山林里原有的妖怪一起对付您。” “自己不敢出面的懦夫!”席胜天咒骂了一句。他心里最不愿意看到的就是这里的旧住户团结起来对付自己,他的手下加在一起还没超过二百,双拳难敌四掌的道理他还是懂的,何况对方还有一只必方。他已经精心准备了收服必方的法术,但绝不愿意在准备万全之前和它起什么冲突。 树后的身影又点了点头。他知道,席胜天虽然咒骂周影是懦夫,其实他自己也不敢主动去找周影,因为他实在没有把握胜得了火儿,所以他知道席胜天一定会采用自己的办法的,想到这里他嘴角露出一抹微笑,低声说:“我有个一举两得的办法……” 从周影想通了之后,一切忽然变得顺利起来。先是几个家族和几股小势力主动试着和周影他们接触,表示愿意合作,然后许多一直在观望的独立妖怪也加入了进来。 凭着妖多,彼此之间守望相助也就更加容易。有一些小妖怪虽然十分弱小,但是也正因为如此他们练就了一身躲避危险,洞察一切风吹草动的本事,几乎山林中大大小小的任何事件都逃不过他们的耳目。有了他们的通风报信,加上其他法力较强的妖怪们联手合作,他们这个小集团暂时摆脱了仇杀和相互吞吃的日子。 周影门前那一群“难民”总算各自回家去了,那片小树林和草地恢复了过去的宁静。门前那几分田地周筥生前种的是草药,他去世后林梦竹他们三个改种了蔬菜,现在周影就蹲在地头认真地拔着杂草,刘地走过来,半开玩笑地把一顶草帽给他扣在头上。 “今天又有两个家族入伙。”刘地顺手摘了根黄瓜吃着说。 “嗯。”周影一点也不怀疑,现在刘地对这个山林中的妖怪种类和分布记得比他清楚上十倍。 “虽然说这跟交女朋友一样多多益善,不过也得防着里面有耍花样的。”刘地挥舞着黄瓜,另一只手又抓过一个茄子准备生着吃。 “一定有的。” “那倒是,我看那个胡老头就不地道,居然娶了个比他年轻那么多的漂亮老婆!”刘地恶狠狠地说,他最擅长观察这种事了。 周影眨眨眼,他对那人身边一直不曾开口的妻子没什么印象,倒是白豪族长的眼神让他担心,其实白豪一家会找上门来要求加入他们一伙,这件事本身就够奇怪了。 “你变得多疑了。”刘地指出事实。 周影苦笑了一下,不过他并不是真的在怀疑别人的诚意,而是在怀疑自己的方法和能力,能不能换来人家的诚意。 “大概快有动静了吧?”刘地在衣服上擦着手站起来,“那个席胜天绝对是个沉不住气的家伙,他八成很快就会出来对付你,不信我和你打赌!” 周影点点头。 “不过奇怪的是,看他来到你们这里后的一些行动又步步为营,很有条理,大概背后有个给他出谋划策的家伙存在。”刘地抓抓下巴,“不管了,反正只要斗起来,总会碰头的,我就喜欢聪明的家伙。” 和刘地想的一样,相对平稳的日子过了不久,山林中就掀起了一番争斗。那些大势力过惯了欺压弱小的日子,因为周影他们的团结一时无处下手,就捡相对弱小的势力开刀或者彼此争斗起来。今天这里群斗,明天那里单挑,都抱着一次分个高低定下位次的打算,妖怪们好斗的一面算是发挥了个淋漓尽致,山林中一片热闹景致。 前来向周影挑战的妖怪也有不少,但在刘地刻意的牵制下,周影并没有亲自出手的机会,刘地的调配充分发挥了妖多力量大的特点,不论对方数目多少力量强弱,一律冲上去群殴,不管对方对这种以多欺少的形式有什么不满,反正刘地最后还总是要扣给对方一大堆“恃强凌弱,破坏安定团结”之类的帽子。几次三番,周影身边的妖怪们对于自己的“实力”有了全新的认识,面对敌人时一个个都自信了起来。 只是席胜天那边却一直没有什么动静,他仿佛过起了修心养性的日子,令刘地有点担心,派了不少探子去打听他的动向。 相比刘地心中隐隐的担忧,周影眼看着山林中一天比一天稳定,特别是看到那些只会眼巴巴看着自己的妖怪们现在习惯了独立去解决问题,让他很是安心,满心以为山林中的这场混乱真的就要结束了。刘地好心肠地没有去打断他的梦想,眼看周影每天又开始修炼、种菜,悠然度日,刘地也不过一天提上几十次“你能交到我这样的朋友太幸运了”之类的话题。 现在整个山林中,最无所事事的就是火儿了。现在他没有军队可以训练,又没有仗可以打,只要他不主动出手,也没有哪个妖怪会蠢到去招惹他。而且在这段混乱的日子当中,一山的妖怪个个成了惊弓之鸟,一点风吹草动就纷纷躲藏,弄得火儿连想找个缘由欺负一下弱小都十分困难。火儿每天吃吃喝喝,无聊之余四处乱逛,最多追得刘地到处跑,让他觉得这种生活实在很没意思。闷得发慌,火儿就跟周影乱发脾气,逼着他去把电视信号接进山里来,或者建个游乐场什么的。 火儿躺在树杈上一觉醒来,阳光从树叶间撒在他身上,天已经大亮了。周影不在身边,估计不是去修炼就是去种地了,他拿起昨天剩下的食物咬了几口,想不出今天该干点什么好。 “火儿。” 火儿四处寻找这个陌生的声音,这次回来,除了周影和刘地,还没几个妖怪这样直呼其名呢。 “火儿!” “谁?谁这样叫我呀?”火儿飞过一丛灌木,在树阴下找到了那个妖怪,“你叫我干吗?如果没有什么正当理由的话,哼哼哼哼……” 那个妖怪摘下盖住头的斗蓬,冷冰冰地问:“你还记得我吗?” 火儿上上下下看了他几眼:“长得这么难吃,不记得!” 那个妖怪的身体开始变化,变成原形之后又问了一句:“你还记得我吗?” “哦……”火儿看着他恍然大悟,“原来是你啊!这次回来我还是第一次看见你呢,你怎么不来见我?不过看来这些年你都没什么长进,还是一副难吃的样子。“ “这么多年我可没有忘记过你!没有谁比我更恨你了!”对方从牙缝里挤出这么一句话。 “哦,哦,可惜看起来一点也不好吃……”火儿才不在乎对方恨不恨自己呢,不过既然他主动来挑衅了,虽然不好吃也不能让他失望,火儿正闲得不知干什么好呢。 “你自己选吧,想烤还是想烧?”火儿大方地问。 “我本来很希望你死掉,可是还有更好的办法对付你!必方,我要你为曾经对我做过的一切付出代价!”说完这句话他立刻转身,一溜烟地消失在树丛中。 “别跑!站住!烤了你!”火儿叫着追了上去。 那个妖怪很想装出惊慌失措的样子,更好地引诱火儿跟来,但是内心涌动的兴奋令他做不到。他自己都忘记多久了,他每一天都在幻想着这只必方落入了自己设计的圈套的时刻,现在一切近在眼前,马上就可以触摸得到了。 他利用自己天生的特征躲过火儿的速度,用几乎是雀跃的步子向前行进,火儿一点儿也没有生疑,一心要把他抓来烤熟,紧紧追了过去。 “影兄,我们那边完全被困住了,只有我逃了出来,你快去救救大家!”这个浑身血淋淋的妖怪还没有说完,旁边的松鼠也叫了起来:“影子哥,胡家那边烧起了大火!隔着山头都看见了!” “影前辈,我们家族……” “影,那边……” 事情似乎在同一刻发生,周影听完了十几个求助和告急之后,甚至还没能从菜地里走出去,双手沾满了湿润的泥土。 “立刻召集大家,全部都要来!”刘地马上向柳倚松说。 周影点点头:“是那个凫溪吗?” “他没有那么多人手同时几处下手,不只是他!”刘地眯起了眼,“大概串通了好几伙人吧?” “我们走。”周影在衣服上擦擦手,手指一弹,影刀落在掌心。 “你们召集起人手马上赶去胡家支援,我和周影先去东山。哪边先打完,就去找对方汇合。遇见那个席胜天的话别和他动手,尽快来通知我们!”刘地向大家叮嘱几句,追上周影匆匆走了。 大家相互看看,也都意识到大战在即,找人手的找人手,拿兵器的拿兵器,顿时忙乱起来。只有林梦竹东张西望地四处找着。 “老三,快走!” “大哥,二哥,火儿哥呢?”林梦竹到处看不到火儿的影子,着急起来,他觉得只有在火儿身边才有安全感。 “一大早就没看见他,大概在哪里睡着了。”谁都知道火儿的实力,可是大家也更清楚他被从睡梦中吵醒的“威力”,除非他自己出现,不然谁也不敢在中午前去找他。 转眼间妖怪们都已准备妥当,各执兵刃,鼓足了斗志准备出发。林梦竹哆嗦着捧起单刀,看着明晃晃的刀刃,终于忍不住带着哭腔叫起来:“火儿哥,救命啊……”丢下刀向树林中冲去。 “老三!老三!” “我去找火儿哥回来!”林梦竹哀嚎着跑远了。 妖怪们纷纷摇着头,不过原本也没人指望他能帮上什么忙,去了说不定还会碍手碍脚,如果他能把火儿找来倒是件好事。 动手的确实不只有席胜天的手下,朱厌、野猪等几个家族和大妖怪,甚至包括“投靠”了周影的白豪等家族,他们同时在各处向周影他们这群“团结”在一起的妖怪的家族和聚居地下了手,整个山林中一半以上的妖怪都卷入了这场混战,每座山头,每片林子中都传递着呼喊格斗之声。 周影他们不论在数量还是整体实力上都不如对方,他和刘地最初打算各个击破,本以为对方这样临时凑在一起,心总是不齐的,谁知他们也像有统一领导一样,当刘地和周影在一处的战斗中刚刚占据了上风,准备速战速决去援助其他人时,对方的一批人马已经消灭了他们的一个家族驻地,抢先一步赶到了这里,刘地和周影两个人陷入了苦战。 周影自己一边战斗,一边牵挂着别处的战事,不知这一场混战之中,又有多少妖怪要死于非命。 双方苦战之中,柳倚松带了二十几个妖怪匆匆赶来汇合,周影的压力总算稍稍减轻了一些,只是一回头,一直在他身边作战的刘地却不见了。 双方都采用了各处开战,然后集中向一处支援的办法,所以随着战场的不断转移,双方汇集在一起的人手也越来越多。周影不停在心里计算着战况,现在看来双方的损失似乎差不多,但是首当其冲被“损失”掉的依旧是那些弱小的妖怪们。 如果最终还是无法避免这场厮杀,如果最终还是弱小者成了牺牲品,自己这次回来的意义又何在呢? 周影深知自己这样想下去好几天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所以每当脑子中浮现这样的念头,他就马上逼着自己放下它,全力投入战斗。他没有什么指挥全局的能力,刘地又不知道到哪儿去了。幸亏柳倚松和其他几个妖怪在这方面比周影强得多,指挥着大家进攻、防守,周影只要充分发挥他的战斗力,冲锋在前就行了。 时间在厮杀中过去,当到了太阳偏西时,双方所有残余人手几乎都聚在了一起,各有二三百名,在一片光秃秃的山头上相互对峙。 周影看着对方队伍中白豪等那些昨天还自称站在自己这边的妖怪,轻轻叹了口气。 双方现在都有杀红了眼的感觉,恶狠狠地盯着对方,只等自己这边的首领一声令下,就要开始动手大杀。 “凫溪在哪里?”周影环顾四周后问,“他让你们来拚命厮杀,自己到哪里去了?” 没人回答他。对方有几个妖怪甚至露出了轻蔑的笑容,好像周影问了一个奇怪的问题。 “你们很喜欢现在这样吗?难道这里不是你们的家园?非要把它弄成这样你们才开心!”周影又质问。 “哈哈哈哈,影魅,各人心里打什么主意自己最有数,你的算盘不比凫溪好到哪里,别总摆出一副大义凛然的嘴脸。人家席胜天自己吃肉,还知道分一杯汤给大伙呢,至少不像你那么独!”白豪族长冲着周影很不以为然地说,“你这次回来是为什么,你知道,我们也有数,别讲大道理了,大家凭本事见个高下。” 周影被他说得一头雾水,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别假惺惺的了,动手吧!”白豪大吼一声,率领着族人先冲了过来。不等周影下命令,他身后的妖怪们也一拥而上,双方打在了一起,周影叹口气,提刀加入了战团。 战斗进行得正激烈,却不得不半途停止了,因为刘地忽然领着一大帮妖怪冲了过来。 那群妖怪全是本来两边不靠,选择了坐望旁观的一些家族和势力,这次混斗没有牵扯到他们,现在却不知为什么,他们跟在刘地后面自己参与了进来。这些妖怪数量虽然不如那两派人多,但是不像他们经过一天的激战后个个疲劳、人人带伤,精神抖擞极有威慑力。 “辛兄,你要帮着影魅不成!”白豪向其中一个妖怪问道。 辛老熊是只熊精,又高又壮,满脸满臂的黑毛,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不过山林中的妖怪们都知道,这个辛老头不但法术高强,而且聪明谨慎,最懂得明哲保身——他那副样子才是变给别人看的呢。现在连这个一直躲在洞里“冬眠”的家伙也跑了出来,大家倒想听听他有什么打算。 “哼,我谁也不帮。”辛老熊先冷笑了一下,伸手指指白豪,又指指周影,“我老汉倒要问问,你们两边打算什么时候拿我开刀?” “辛老哥,您这话说哪去了?”白豪马上打哈哈。 周影看着辛老熊没开口,脸上尽是不解地神色。 辛老熊双手抱臂,环视了自己身边的同伴一下,把目光落在刘地身上:“你们大家也知道,我们这帮老东西一向既懒又笨,所以从来不多事,你们杀杀夺夺,我们从没参与过,对吧?可是现在我们都觉得这位刘老弟说的很有道理,你们双方这么不死不休地斗,不管最后哪边赢了,下一步就是要向我们这些老不死下手,我们为了保命,也不能再缩在洞子里不闻不问了。今天我就是想来弄清楚你们的打算,实在不行,逃跑也得赶得及才行啊。”他口中说着“逃跑”,眼神却扫来扫去,一副大不了鱼死网破的样子。 “辛老哥你这是哪里话,咱们这么多年的交情了……” “别跟我说客套话。”辛老熊大手一挥,“你说了根本不算,那个凫溪呢?不会是挑拨着别人给他卖命自己却躲着不敢露头吧?这一点影魅就比他强!” “辛老哥,你不是听信了影魅的花言巧语吧,再没人比他更狡诈了!他……”白豪指着周影,“他这次回来还不是为了挑拔大家和席先生斗个你死我活,自己坐收渔利!” 刘地在旁边捂着嘴笑了起来:周影花言巧语?这个说法回去一定要宣传一下。 “我只想让这里恢复平静。”周影毫不犹豫地说。 “说得好听!” “我不想和任何人争斗,我只想让这里回到过去的样子。也许我想得太天真,做得也不对,可是我并没想过要对付谁。”周影看着辛老熊他们,“我想的其实和你们一样,大家安安静静地过日子就好。” 周影的性格辛老熊他们也知道一些,他的话听在众人耳中,自然要比白豪更加有说服力。 “既然你这么说,为什么一回来就派人秘密和我们联系,说要我们听命于你,联手称霸山林!”白豪盯着周影,说出了石破天惊的一句话。 周影眨眨眼:“我没有。”他刚回来的那段日子天天去河边发呆,哪里会去干这种事。他向刘地看去,刘地也马上摇头。 辛老熊怀疑地看看白豪,看看周影:“你空口无凭,证据呢?” 白豪气呼呼地说:“他派来的人一口一个不听他的号令就等着灭门,我当然一口就回绝了,哪有什么证据。不过他来找过的可不止我们一家,你们大伙说对不对?”和他站在一起的妖怪很多点头附和,证明确有此事。 “影魅,你怎么说?” 周影还是摇头:“我没有做过。” “他现在当然不会承认,当时可是气焰嚣张得很,我们也是被逼得没办法才不得不和席先生合作啊,辛老哥,你也想想我们的难处,我们也是为了自保啊。”白豪这几句声泪俱下,好像真的受了周影无尽的欺压一样。 “就算真有这么个使者,你怎么证明他是周影派去的?又怎么证明不是席胜天的离间计?那个使者是谁?周影的人全在这里,你倒是指出来啊。”刘地慢悠悠地开口了。 “他当然是影魅派来的!席胜天怎么会有那样的部下!他还自称是影魅的儿子,怎么会有假!”白豪叫着,其他妖怪也都点着头。 刘地回头看着周影:“你儿子?” “火儿?”周影张大了嘴,如果火儿去做这种事,倒确实不用证明别人也会相信是自己干的,可是火儿为什么这么做?而且从今天一大早就不知道跑到什么地方去了,连个影子也没看见。 “对啊,死火儿呢?都打成这样了他没道理不来掺和啊。”刘地也抓着下巴自言自语。 “火儿不会干这种事!”周影斩钉截铁地说。 “不是必方,而是另一个!”白豪怒冲冲地吼叫。 周影惊讶地反问:“什么?不是火儿还有谁?” “好啊!”刘地一把抓住周影的脖子,“你竟然还藏了个儿子!说,什么时候偷着生的,他母亲是谁?漂不漂亮!我要告诉瑰儿和南羽!” “我没有!”周影完全糊涂了,自己除了火儿什么时候多了个孩子? “他和你一样,是个影魅——还用我提醒你更多吗?” “影魅?”周影无辜地看着白豪,“可影魅不是父母生养的,你不能看见影魅就说是我亲戚啊。”大家听了纷纷点头,他这话也有道理。 “虽然过了几百年,但大家也还有点印象吧,当年他带着那几个小妖在山林中出入的次数可不少人看看那几个:松鼠、喜鹊……不都还站在他身后吗?大家回忆一下,看看那个影魅是不是他儿子!” 经过他一提醒,很多妖怪似乎都想起以,连辛老熊也说:“回想起来,那时候我也依稀见过……” 周影茫然。 柏怜梅忽然想起了什么,跨步在周影耳边说:“影子哥,会不会是他?那个时候和我们一起的影魅,您忘了吗?那一次帝流浆的时候……” “这么说起来……”周影皱着眉头拚命回忆,似乎真的有这么一回事。那天晚上,自己确实曾经为了观察帝流浆,而顺手把松鼠、熊猫等动物放在月光下,并且把帝流浆送入它们的体内。实验的结果是那几只动物都变成了小妖怪。周影回忆着:柏怜梅、柳倚松、林梦竹……他们三个,好像还有一只…… “当时似乎还有一只影魅……”周影喃喃自语。 “有啊,他开始和我们一起生活了一段时间的,听火儿哥说,那是他特意为您找来的实验品,为了保存到月亮出来,他还花了很多力气呢。”柳倚松肯定说。 周影终于记起来了。当时自己确实只找了三只动物来实验,但火儿出于对影魅的好奇,自作主张地跑去沼泽弄了一只影魅来,自己也就把它一起放在了月光下。事情过后周影并没太把这件事放在心上,那几只新生成的妖怪也被他丢在了树林中,只是出于求生的本能,松鼠他们几个天天守在周筥家附近,慢慢地周影和火儿也就习惯了他们的存在,有意无意地成了他们的庇护者。 现在回忆一下,刚开始的那段时间那个影魅似乎也和他们三个在一起的,是什么时候不见的呢?这一点周影怎么也想不起来。 “火儿哥开始教我们法术后不久,他就不见了吧?”柏怜梅向弟弟问,柳倚松连忙点着头。火儿曾经“教”过他们一段时间法术,那些日子他们可是刻骨铭心,几生几世也忘不了。他们可以确定,当时那个影魅也是和他们一起“学习”过的,他后来是不是被火儿的火焰烧掉了?三兄弟当时自己也忙着保命,完全没有了印象,惟一可以确定的就是,他是在那个时候不见了的。 周影最初根本没在意过这几个小妖怪,要不是三兄弟自己贴得紧,火儿又喜欢逗他们玩,他早连他们也忘了。现在听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周影的记忆中终于浮现了那个影魅的样子来。其实影魅不能变成人时都那样,黑乎乎的一团而已。 刘地听他们说了半天,早在旁边嚷嚷起来:“什么周影的儿子,根本是火儿的玩具嘛!他在哪里?出来对质!” “早就不见了,今天不提起来,我都忘了它了。”周影叹息说。 白豪斜着眼说:“你现在这么说谁相信?” 刘地针锋相对地说:“你硬把一个影魅栽给周影作儿子,谁又相信——他真是周影的儿子,周影离开这里会舍得把他抛下不带走!谁知道他是不是投靠了席胜天一起串通设计你们,你们就傻乎乎地相信他!” 周影听了刘地的话思忖着,倒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柳倚松先沉不住气叫起来:“好啊,好歹也是影子哥把他变成妖怪的,他竟然这么忘恩负义,还串通别个来陷害影子哥!把他找出来,我第一个不放过他!” 刘地向大家摊摊手:“大家都明白了吧,要想接着打没关系,大家总得弄明白为什么打成这样吧?谁也不想莫名其妙被人利用吧?现在首要的就是把那个冒充周影儿子的影魅找出来,弄明白是谁在里面捣了鬼,凫溪?周影?还是另有其人?”有这种想法的不止他一个,有些妖怪立刻附和起来。 刘地见周影在一边有些魂不守舍,拍拍他问:“怎么了?” 周影皱着眉头:“一天没看见火儿了,不知他去哪里了?” “席胜天说让我们对付你,他独自去对付火儿。”白豪在旁边冷冷地插嘴,“本来以为他在吹牛,现在看来倒像真的了。” “他独自去对付火儿?”四周立刻响起了一片妖怪们讥讽的笑声,其中一个妖怪尖刻地说:“他要真那么做,也不用四处去找火儿,他一定是吃得太饱,在哪里睡着了。”这番话引起了一阵大笑。 只有周影还是不安地四顾着,喏喏着说:“我,我还是去找找吧。” “你找不到他了!”声音传来,一个身影从荒山的石缝中飘出来,在大家面前凝团成形,他甩开盖住脸的斗篷,露出了一张和周影几乎一模一样,只是年纪稍轻的脸,惟独他脸上那副充满恶意和讥讽的笑容,是从来不可能出现在周影脸上的。 “你永远也找不回那只必方了!”他一边说,一边走向周影,“席胜天花两个月布下了缚灵大阵,我已经把必方引到那里去了!哈哈哈哈,等你再看见他,他就是席胜天的灵兽,是要听从他的命令来毁灭你的时候!哈哈哈哈……这就是对你为了他抛弃我的报复,你知道吗,父亲……” 火儿用嘴啄啄羽毛,打个哈欠,看着树下那个凫溪还在披发挥剑、迈步做法,心想他怎么还不倒下去呢? 他被那个影魅引进了这个专门用来捕捉灵兽的阵法之后,确实一时飞不出去,但是凭凫溪的法力根本没办法收服他。凫溪在那里作了一天的法,除了使他自己筋疲力尽之外,对火儿根本没有任何作用。 火儿若无其事地在阵中飞来飞去,还抽空睡了个午觉,只等着他法力耗尽倒下去以后好享用一顿烧烤大餐。从他那副大汗淋漓、摇摇欲坠的样子看来,火儿等不了多久了。 “喂,你倒是快倒下啊,都快耽误我吃晚饭了!”火儿从凫溪头正上方的树枝向下探着身催促。 “灵兽,我一定会收服你的!没道理一个影魅都可以做到的事,我却不能!”席胜天咬破舌尖,把血喷在剑上,又开始了一轮作法。 “啊呼呼……”火儿无聊地又打起了哈欠,他又把凫溪上下打量一遍,再一次在心里制订待会儿的进餐方案:这一部分烤,那一部分红烧…… “火儿哥……” “火儿哥,你是不是在那里……” 随着由远而近的呼唤,熊猫圆滚滚的身体从灌木从后面钻了出来:“火儿哥……”一眼看见眼前的情形,他愣在了那里。他是远远看见火儿身上的火焰在枝叶间晃动才过来的,却没想到会在这里看见席胜天。 “火儿哥……”熊猫颤声叫着,用最快的速度跑向火儿。在他心目中,只要在火儿身边就是绝对安全的,就连席胜天也不用怕,可他不知道火儿现在被那个阵法所困,根本不可能飞过来给他庇护。 席胜天忽然停止了作法,一个箭步冲过去踢倒了熊猫,然后把剑架在了他脖子上。 “必方,不想让他死的话就乖乖过来,接受我做你的主人。”他一边用剑蹭着熊猫的脖子一边向火儿冷笑。 “梦竹,我会替你报仇的。”火儿毫不犹豫地叫,“你放心,我会把你埋在你最喜欢的竹子林里,并且把他剩下的骨头和你埋在一起的。” “火儿哥,救命……”熊猫吓得哭了起来。 “你真的不救他。” “关我什么事,他自己跑来的。”火儿撇撇嘴,开什么玩笑,为了这个笨熊猫让他去做自己晚餐的“奴隶”,不可能。 席胜天剑一挥,削下了熊猫一只耳朵,并且在他的惨叫声中,把耳朵扔向了树上的火儿,“你吃耳朵吗?还是再来只蹄膀?” “哦,哦。”火儿眨着眼。 席胜天的剑又一挥,熊猫发出了一声尖锐的惨叫之后昏了过去,席胜天真的砍了他一只前爪。 “你竟敢……”火儿大怒,身上的火焰熊熊燃起,扑向席胜天。 席胜天花了一整天时间作法,耗尽了力气,为的就是逼火儿出手。火儿身上的火焰一开始燃烧,阵法立刻被催动,一道光芒从四周闪动而起,直冲天空,把火儿牢牢定住。席胜天趁机咬破手指,凌空划出几个符咒向火儿身上点去。符咒和火儿的火炬一碰,顿时发出了耀眼的光芒,同时夹杂着一声巨响…… “你和凫溪串通好了,设下这个圈套让我们钻!” “这一切都是你挑拨的!” “你到底有什么阴谋?” “不用多说,一刀砍了他!” 影魅被群妖围在当中,一点也不掩饰地把他和席胜天串通的、引诱大家相互残杀的事说了出来,立刻引起了妖怪们的一片愤怒,特别是那些有亲友在这场纷争中死伤的妖怪,更是恨不得立刻将他碎尸万段。 他并没有多少惊恐的样子,依旧只是盯着周影。 “火儿在哪里?”周影只关心一个问题。 “我不会告诉你的!等你再见到他,他就成席胜天的灵兽了!哈哈哈哈……” 周影转身就往林中走,他必须马上找到火儿。 “你就是因为他抛弃我的!因为他是必方,而我只是个影魅!”影魅在周影身后大声喊。 周影不知道他在说什么,摇了摇头,他急着去寻找火儿,没功夫在这儿和对方啰嗦了。 “只有我……为什么你只抛弃了我!”影魅拦在周影面前,声音变得凄厉,“现在你看看我,必方还比我强吗?我才是最有出息的一个,不是吗!” “啧啧啧。”刘地砸着嘴用肘捅捅周影,“真是好有出息是吧?” 周影实在没有时间再听他不知所云了,绕过他往前走,当影魅再次试图拉他时,他影刀一挥,将对方逼开了好几步:“你再纠缠我就不客气!” 影魅直直地盯着他:“你……向我动手……还是为了那个必方!你心里只有他吗?我就不是你的孩子?你既然不要我,为什么把我变成妖怪!为什么不干脆让我在沼泽里自生自灭!” “把你变成妖怪的是火儿,不是我。”周影如实回答。 影魅像当头挨了一棒,张嘴瞪眼地愣在了那里。 远处的山中忽然发出一道冲天的火光,把原本已笼罩在暮色中的山林映得火红,连半边天空也成了诡异的血红色。 “怎么了?” “发生什么事?” 妖怪们一片慌乱。 “哼,是席胜天的法术生效了!”影魅嘴角露出冷笑。 “什么!”周影大惊失色,他知道席胜天要对付火儿后虽然担心,但却不认为他会成功,毕竟即使是一只幼年必方也不是妖怪所收服得了的,但现在看到这种情形,他惊慌地连法术都忘了用,跌跌撞撞地就往那个方向跑去。刘地一把拽住他的手臂,拉着他一起飞上了空中,其他妖怪们相互看了看,也纷纷向那边奔去,就连那个影魅也跟在后面跑了过去。 那火光一直飞腾旋转着,当周影他们接近时,忽然再次增强,四周的温度骤然升高到难以置信的地步,妖怪们的法术在这一瞬间全部失效,七零八落地从天上摔了下来,跌在那片林子里。周影一落地,手脚并用地爬起来就又向前跑,而前方传来的巨大压迫力却令大多数妖怪伫足不前,道行浅些的甚至牙齿打颤,不能动弹。 “哈哈哈哈中,你是我的灵兽了!你是我的了!”席胜天得意的狂笑声传来,令所有人心头一紧:他真的降伏了火儿?那么在场的妖怪就谁也不是他的对手了。 不过在下一瞬间,席胜天得意的声音戛然而止,接着传来了周影的一声惊呼。 大家不用赶过去就知道前面发生了什么事:一只火焰升腾的巨鸟正在随着火焰的舞蹈缓缓升到空中,熊熊的火焰在它身体周围缠绕,变幻出种种不同的红色——一只成年的必方!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必方身上,甚至没有谁能够呼吸。 刘地看见过一次成年的必方,准确地说,是成年必方几千年前留下的影子,那次给他留下了无比震撼的印象,可还远远比不上看见一只真正的、完全长大的必方。从那只火鸟身上散发出的压力,使得这天地之间仿佛只剩下了“火”这一种东西存在。刘地看见周围的一些树林已经开始冒出了青烟。 “周影……”刘地咬着牙,逼着自己把那只必方想像成那个欢蹦乱跳的火儿,硬生生地冲进了那片林中空地。 地面上原本划了一个阵形,还插了一些小旗帜一类的东西,现在像火山熔岩淌过一样。阵中草地上有一大块焦黑的痕迹,依稀可以分辨出是那个凫溪的形状,这大概是那个不自量力的家伙留下的惟一印迹了。 周影站在必方的正下方,仰着头,用一只手挡着脸,胖熊猫蜷在他脚边一动不动,不知是死是活。 必方的火眼一下子落在了刘地身上,一个威严的声音从林间滚过:“尔等何方妖孽,竟然在吾面前如此放肆!” 刘地被必方的目光逼得跌了个跟头,颤声问周影:“这个是不是火儿?怎么会一下子长这么大!” 周影哑着嗓子说:“是火儿,我不会认错的。” “那快让他变回来,这太可怕了!”刘地慌乱地叫着。 “火儿……”周影向必方伸出手。一句话还没有说完,必方忽然举翅拍了下来,顿时火焰升腾,半个山坡成了一片火海,四处响起了来不及逃走的妖怪们的惨叫声。 刘地一手抓着周影,一手抓着熊猫及时飞到半空中,心有余悸地大口喘着气。他们刚才脚下站立的地方,现在已经什么都没有了,连地皮都被刮去了数亩见方,变成了一片火海。 妖怪们飞出火场,纷纷向四面八方逃窜,必方似乎不打算放过他们,身上迸发出无数的火星向妖怪们射去,惨叫连连,不知有多少妖怪变成了挣扎着的火球,坠落入了火海。 “火儿,快住手!”周影大声呼叫着,再次把必方的注意力吸引过来。 刘地看着必方的眼神一点点地移了过来,不由大喊:“你叫他干嘛?他走火入魔了!” “火儿,你这是怎么了?你快要把这里烧光了,快住手!”周影挣开刘地的手,反而向前迎了几步。 必方看向周影的视线中半点熟悉感都没有,张口就向周影吐出了一个火球,刘地抱住周影向旁边一闪,火球擦身而过,炸掉了远处半个山头。 刘地这下可不管周影还准备干什么了,抓紧他和熊猫,一溜烟地向远处逃跑。在他们身后,必方还在不停地挥舞翅膀,往山林间撒下熊熊烈焰。 看着满山遍野的大火,刘地发出了一声叹息:这一来,不知要葬送多少生灵。 必方没有再追上来,它庞大的身影被金黄色火炬包裹着,悬停在天地之间,不停地对着这片山林发泄着它的愤怒。 周影掰开了刘地的手:“火儿会把这里毁了的,我得回去。” 刘地又叹口气,他主意再多,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沉默了好一会儿说:“好吧,如果你也阻止不了他,他真的会把这里毁了的。必方可以随意变大吗?我可从没听过这样的事。” “火儿,笨蛋火儿,不给你吃晚饭,把你的故事书烧掉,把你的电脑送人……” “火儿,瑰儿生气了!” “火儿,南羽打电话叫你去拿妖怪!” “火儿,你烧到狐狸了!” 刘地搬出所有的“杀手镧”,一遍一遍地冲必方叫,而周影在旁边,只会反覆说:“火儿,快回来,不许闹了!”他们一边向必方“喊话”,一边还要闪躲四处纷飞的火焰,烧得焦头烂额,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必方不知是发泄够了还是被他们的话所吸引,终于向他们转过了身。 “火儿,你到底怎么了?”周影仔细看着这个必方,心疼地问。 “妖孽,有何图谋?如实报来,饶你不死!”必方逼近他们,冷静地发问。 “火儿,你是不是真的走火入魔了?”周影的声音都在发抖。 “哈哈哈,这就是你最宝贝的孩子,怎么样,你现在再宠爱他啊!他根本就不认你!他是个必方,怎么可能把影魅放在眼里!你再自作多情,你再抛弃我去养育他啊!”那个影魅不知什么时候冒了出来,他对火儿的现状十分满意,狂放地大笑着,“我才是你的同类,只有我才是你的孩子,你现在睁开眼看清楚吧。” 周影现在只关心火儿,根本没心思理他,必方却被他的大笑惹火了,一翅将他打了开去。然后又把目光投向了周影,显然把他和那个影魅当成了一伙的:“区区影魅,竟敢在吾面前放肆!”说着把周影抓在了翅膀上打量着,似乎准备一口啄下去。 “火儿,你再这样胡闹我真的生气了!”周影突然大喝了一声,他的声音那么大,连刘地也连忙不迭地捂住了耳朵——认识周影这么久,从来没听过他这么大声说话,简直像打雷一样。 “又不是我的错,你只会怪我……”必方脱口而出,准备习惯地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推卸责任再说,然后回过神来地东张西望,不停发出“咦咦”的声音,看见那个影魅正摇摇晃晃又飞上来,连忙丢开周影一把过去抓住,一副极度委屈地口气叫着,“影,这个影魅竟然暗算我!”这样撒娇的话从这样可怕的一个成年必方口中发出,更加令人毛骨悚然。 “火儿!火儿!”周影顾不上自己的伤,先冲过去看他。 “影,你怎么变小了……你受了伤!谁干的!吃了他!”火儿看着周影大惊小怪地叫着,然后声音骤然停止,身体迅速缩小,并且向下坠去,当周影伸手接住他时,他已经恢复成了幼鸟的模样…… 时候已经不早了,但天空中大雾未散,周围依旧白茫茫一片,一切看起来都影影绰绰的,周影走出屋子时刘地还在抱怨:“不是下雨就是大雾,怎么没个好天气!火儿,你怎么不把雾散了?” “周筥不许我随便改变天气。”火儿怏怏地丢下一句,看来他也不喜欢这样的天气。 周影深吸了一口湿漉漉的空气,他对天气从来不挑剔,就算是这样的雾天,他也并不讨厌。 “影子哥早,火儿哥早,刘先生早。”柏怜梅也起来了,一一向他们三个打着招呼,他自己手里拎着锄头,正准备去整理那个小菜园。他身后柳倚松正端了一大盆新鲜青菜,为大家准备早饭,而林梦竹打着哈欠刚刚从被窝爬出来,眼睛只围着食物打转,他的伤势已经好得差不多了,由于养伤期间哥哥们对他的照顾,食欲比起过去更大了。 那场混乱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山林中虽然仍然随处可见火烧的痕迹,可是在妖怪们的努力下,总算又开始恢复了生机,日子洋溢着难以言喻的安宁。 “影,去抓只朱厌来吃吧……哎呀,我头疼啊……我发烧了,我在生病……”火儿正推着周影拚命耍赖。他长这么大一向没病没灾,只有那一次大乱之后昏迷了几天,醒来后就扬言自己身体不好在生病,藉机提一些无理的要求。 刘地看着火儿,心底的疑问又浮了上来。 “火儿,这是什么?”刘地手提熊猫向他发问。 “梦竹。” “学名?” “熊猫。” “吸了帝流浆以后呢?” “就变妖怪了……你干什么,对我的聪明头脑有什么疑问吗?”火儿冲过来抓住刘地的脖子恶狠狠地问。 “挺正常啊。”刘地抓抓头,“你还记不记得那个时候你管我们叫‘妖孽’?” “不可能,我从来不用这个词,除非是叫你!”火儿翻脸不认账。 “那时候你突然变成了那么大的必方……”刘地还在嘀咕着,灵兽是一种需要漫长时间成长的生物,火儿的表现完全超出了常识。 “哈哈哈,不懂吧!那叫‘超进化’!”火儿自己也说不清楚当时的事了,不过事后看到大家对自己的敬畏不断增加,他得意万分,“还是我厉害!所以谁敢惹我的话……哼哼哼……” “难怪还是蛋的时候就被扔了,一定是天生畸形。”刘地只好这么解释。 周影一直一声不响地坐在一边,这些日子来,他的情绪低沉得吓人。火儿毁了半个山林,他理所当然地想到了自己的责任,整天在那里良心不安。 这一场灾难死了那么多生灵,还毁了周筥生前最珍惜的山林,全都是因为自己回到这里来的缘故。 “如果我没有回来过,没有妄想去做自己根本做不到的事就好了……” “也许吧。”刘地不得不承认,周影和火儿这次归来,带给这片山林的负面效应确实不少,“不过也可能更糟,毕竟谁都不知道假设的事情真的发生了会怎么样。” “至少不会死那么多生灵。”周筥会怎么想?他一定很生气。 “至少有一点好处,经火儿这么一闹,山林中一定会传开他的威力,再有外来的妖怪想在这里称王称霸,就不得不想想会不会再把你们招了来。” 周影苦笑一下。 “毁掉的山林总会再恢复的,只要花一点时间……”刘地叹息着。 “时间……” “也许以后这里会越来越好的,我想大家已经明白,这样彼此争斗多么不值得了。” 周影意识到,这片山林将会变得和他记忆中的故乡完全不同了,那些属于周筥的痕迹将要被一个叫时间的东西一点点、一点点地完全抹去,也许到了最后,剩下的只有自己心中保留的那一部分而已。 不管他怎么固执地去设想如果自己不回来的话就不会有那么多妖怪死去,山林就不会有那么多变化,周筥的印迹也不会消失……他还是隐约感到,自己根本没有能力左右这一切,即使自己不回来,那个叫时间的东西也会慢慢侵蚀掉这一切的,就好像那滴在岩石上的水滴一样,缓慢,但是坚持…… “我觉得时间令人害怕。”周影身上有发冷的感觉。 “这世界上没有比时间更让人害怕的东西了……除了火儿。” “哈哈哈,知道怕就好!”火儿正在周影头上打盹,马上把这句话当成了表扬。 周影看着远远的山林,希望真如刘地所说的,这里随着时间过去会越来越好,那样自己心中也会好受一点,周筥也会高兴吧? “对了,这些天我想起他来了。” “谁?” “那个影魅。” 刘地夸张地睁大了眼:“他不会真的是你儿子吧?!” “那时候火儿教他们法术,不知为什么只有他老和火儿顶嘴,火儿生气地向我告状,我就说‘不喜欢就扔了吧’。” “你竟然说了这种话……然后火儿就把他扔了?” “嗯。” “呵呵,这么可怜的身世,难怪变得那么偏激、变态。” “其实他一直很听话,很老实的……我觉得自己好像有点对不起他。”如果再让周影选择一次,他绝对不会这么做的。 “算了,别想他了,毕竟是火儿把他变成妖怪的,他这样反过来陷害火儿,也算是恩将仇报,被火儿吃了也是咎由自取。” 火儿忽然叫起来:“什么叫被火儿吃了也是咎由自取!我几时吃他了!几时吃了!” “你没吃了他?”周影和刘地一起问。 “当然没有!我怎么可能吃影魅!我怎么可能吃影魅!”火儿一副受了极大委屈的样子,在周影和刘地头上来回跳着说。 “那他现在在哪?”周影带着焦急问。 “不知道啊,我随手把他扔在林子里了。”火儿理所当然地说。 “哈哈哈,火儿……”本来从不主动接触火儿的刘地忽然一把把火儿从头上抓下来,抱在怀里温柔地拍着他的头,“我现在才知道,你真是个好孩子!” “嘎!”火儿用双翅掐住脖子倒地翻滚,“恶心死我了!恶心死我了!快救救我!刘地摸我的头,还叫我‘好孩子’……” “哈哈哈。”刘地笑得更开心了。 周影脸上终于浮出了一丝笑容:“也许在哪里还会再见到他吧。” “有时间的话。” “嗯,一定……” 阳光驱散了大雾,层层山林展现在了眼前,除了那一片片焦黑外,树林正从翠绿向淡黄转变,他们回来的时候是夏季,现在已经入秋了。 “时间过得真快啊……”周影说完,才意识到自己是平生第一次发表这样的观点,不由摇了摇头。 “是啊,时间真快……”刘地把手搭在他肩上,一起看着远远的山林,“要多留几天吗?下次再看这里,又会完全不同了……” “下次……”周影喃喃地,把头转向了更远的方向…… 少女情怀总是情 作者:可蕊点击:54172投票:199 外面阳光明媚,空气清新;店铺里花繁叶茂,窗明几净,打工的女孩在努力工作,客人络绎不绝,生意相当不错。 可是瑰儿的心情却怎么也好不起来。 “唉……”她在一大堆花篮中托着腮呆坐着,不知不觉又叹了口气。 “嘻嘻,老板,他走了三周了吧?”正在整理货物的打工女孩李露回头问。 瑰儿随口回答:“是一个月零两天了。” “呵呵,一个月零两天啊,老板记得还真清楚。”李露马上揶揄一句。 瑰儿白了李露一眼,却连反击的精神都没有,又叹了口气,双手抱膝坐着,把脸埋在了膝盖上。 “别这么垂头丧气的,两地相隔虽然很难受,可是也很浪漫啊。再说他又不是不回来了,小别之后感情更好。”李露一副情感专家的样子,老气横秋地做着评论。 就是不知道他还会不会回来啊……瑰儿苦笑。周影带着火儿跟胖熊猫三兄弟走了之后,瑰儿心里就常常有种也许他不会再回来了的感觉。那里是他的故乡,有他的过去、他的朋友,依他的个性,大家一致挽留他住下的话,他也许真的会就此留在那里。惟一让瑰儿觉得安慰的是周影走后刘地也不见了,估计他是和周影一起走了。有刘地那个诡计多端的家伙在,也许可以把周影带回来。 可是……如果那山林中有很多美丽的女妖怪怎么办?那样一来刘地自己都不回来了也说不定…… “唉……”瑰儿又叹了口气。 “老板,你今天已经叹了一百次气了,再叹下去会老的!”李露忙完了手上的工作,跑到瑰儿身边安慰她。 瑰儿无精打采地冲她笑了一下。 “老板,我跟你商量一件事。”李露神秘兮兮地拿出一张纸,“你看看这个。” 瑰儿接过来看了看,那是一张什么“演艺训练班”的广告,内容无非是关于培训演艺人员,提供演出机会——只要你拿出多少多少钱一类。 瑰儿大概看了一遍,问:“你想去?” 李露脸涨得红红的,用力点头。 瑰儿知道,李露对演艺圈十分向往,一直在做着明星梦,连平时打扫卫生都要踩出个节奏来,一有空暇更是歌声不断,店里原本的音响都因此失去了功用。平心而论,李露虽然算不上是美女,但她生得一张甜美可爱的娃娃脸,个性活泼真诚,在瑰儿眼中比电视上不少明星强多了。她虽然是个乡下来的打工妹,但对于城市中的流行把握既准又快,短短两三个月,她已经从那个上门来应征的农村姑娘变成了一个十足的时髦女孩,瑰儿觉得这也是做明星的一种潜质吧。 总之,瑰儿没觉得李露不能成为一名演员,但对这种广告心里不十分相信,又仔细看了一遍,担心地问:“会不会只是骗钱的?” “可是这一条写着,只要肯和他们签订一个合同,就可以免费参加培训,用将来的演出收入还学费。”李露指着其中一条。 “这么好?”瑰儿沉吟着。 “老板,你说我去不去?”李露口中虽然是在征求瑰儿的意见,但眼中闪动的光芒已经说明她的决心了。 “唉,我本来不想让你去的,这样一来我又得找人打工了……可是我也不能耽误你的前程啊,不如你先帮我签个名吧?免得到时候成了大明星就高攀不上你了!” “讨厌,老板你怎么这么说!” “那你准备什么时候去?” “明天!” “哦,这么快,那你应该去买几件衣服好好打扮一下,让那些人一眼就看到你这颗明日之星的光芒才行!那么现在……提前下班,我陪你去逛街!” “万岁!老板你太伟大了!”李露欢呼着拥抱瑰儿。 陪李露大肆采购之后,瑰儿也满载而归,大袋小包拎了七八个,呼哧呼哧地爬上了六楼,等她打开门后才意识到,自己又习惯性地进了对面的周影家。周影和火儿不在家,瑰儿本来决定不再天天过来,隔天来打扫一次就行了,只是每天晚上下班,总是会不知不觉来这里。 “唉……” 瑰儿都不知道自己今天叹了多少口气了,她随意坐在沙发上,连“战利品”都没有兴趣看。 火儿不在家,连做饭的兴趣也没了,瑰儿明明肚子很饿却一点也吃不下,拿起桌上的苹果有一口没一口地咬着。 咔嚓。卧室里传来一声轻响。 瑰儿一下子跳了起来。周影的家应该进不来小偷,难道他们回来了!她几步冲过去一把推开门。 屋里没有周影,也没火儿,只有一个小孩的背景在那里翻箱倒柜。瑰儿先是一阵失望,接着抱起手臂气呼呼地叫:“狐狸!你在干什么?偷东西啊!” “周影的草药放哪儿了?”林睿头也不回,同样没好气地问。 “草药?在这里。”瑰儿打开大柜子抽出一个药匣子。妖怪们不喜欢西式药片,每个家里或多或少总会存一些中草药。“你找什么药?谁病了?你妈妈吗?”瑰儿好心提议,“如果她生病最好去找人类医生看看,你这个二把刀别乱弄药给她吃。” “别咒我妈妈!”林睿猛地回过头来,“是我要用!” 看到他的脸,瑰儿“哇”地惊叫了一声。林睿不知和谁打了一仗,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嘴角也破了,鼻子也歪了,还有几条抓痕在渗血。他一把从瑰儿手里抢过药匣子找了起来,口中还咕哝着:“这个样子让我怎么回去见我妈!” “天啊,你和同学打架了!”瑰儿慌忙去倒来温水拿来干净毛巾帮他擦拭。 林睿白她一眼:“你白痴啊,我和人类动手会弄成这样?” 瑰儿有些明白了。林睿在立新市属于法力较弱的妖怪,他又不像鹿为马之流有着圆滑或隐蔽的各种自保手段,那种目中无人的态度给他树立了不少对头。平日有火儿做后台,他尽可以狐假虎威地欺负人,火儿和周影离开后,别的妖怪摄于火儿的余威,短时间内还不敢怎样,但是他们走了一个多月杳无音信,现在立新市的妖怪们之间已经开始流传他们不会再回来的猜测,于是有些家伙就按捺不住,向林睿下手了。 “你不要紧吧?”瑰儿担心地问,林睿那两下子她心里有数。 “哼,他伤得不比我轻。”林睿拿药用力往脸上擦。 “也不知火儿什么时候回来,这些日子你自己小心些啊!” “不用你说我也知道。”草药再加上一些小法术,林睿脸上的伤虽然没好,但外表总算看不出来了。他临走之前反过来警告了瑰儿一句:“我看你也回自己那边,周影家里少来的好。火儿惹下的仇人不少,这几天他们都蠢蠢欲动,你还不如我呢!” “不至于吧……”瑰儿听他说得认真,不禁有些害怕。 “想想看,火儿吃的那些妖怪是谁帮他做成菜的。”林睿又加上一句挥手走了。 瑰儿看着他消失,心儿不由提了起来——不会真的有妖怪因为和火儿之间的怨仇上门来打自己一顿吧?不行,好汉不吃眼前亏,还是别呆在这里了。她抓过自己购买的东西,迅速跑回了自己家,牢牢锁上门后才松了一口气。 早上,瑰儿一照镜子,发现自己的样子真是一团糟:一对黑眼圈,满脸无精打采,还加上一肚子火气——都怪林睿说了那番话,结果虽然什么事也没发生,她还是吓得一夜没有睡好,今天当然就成了这副模样。 “早知道他从来没实话,我居然笨到相信他。”瑰儿为自己的无心机叹口气,跳起来开始打扫店面,从今天起李露就不来上班了,而瑰儿担心她不能那么顺利地进入娱乐圈,决心给她把这份工作保留一阵子,不打算雇用新人,于是所有的工作就必须亲自动手了。 她一边盘算着今天要不要去进点货,一边决定来个遍及每个角落的大扫除,人忙一点应该可以忘掉一些不愉快的事。 对,大扫除了! 瑰儿卷起袖子,精神抖擞地动起手来。 “南医生,六十三床病人……”张惶的声音和杂乱的脚步声同时在走廊上响起来。南羽放下手中的书抬起头,轻轻皱了一下眉,这是近几天第几次发生病人病情突然恶化的事了? 南羽走进病房时,护士、医生们正一团忙乱,病人家属则在一边低声哭泣,各种仪器上都显示出最不祥的数据来。 南羽快步走到床边,不一会儿,病人的呼吸平稳下来,仪器上的数据逐步恢复了正常。她没有理会病人家属殷勤的感激,径自走出了病房,手中卡着一只小妖怪的脖子。这只小妖怪刚才还在得意洋洋地吸取病人的精气,现在连挣扎也不敢了,只是一个劲地哀求南羽饶命。 南羽下意识就要地询问火儿要不要吃妖怪,醒悟过来后苦笑一下,自嘲地摇摇头。 “前辈饶命!前辈,我再也不敢了!”那个小妖怪声泪俱下地求饶。 南羽举起手念动咒文,不出一秒钟那个妖怪就化成了一阵飞烟,飘散在医院长长的走廊上。 刚刚有十几年道行就想要借人命来采补,若给他机会长大恐怕后果不堪设想,南羽早就明白“小慈是大慈之贼”这个道理了。 不过最近这种事越来越多了。 算算周影他们离开已有一个月之久,南羽能感觉到这个城市里的妖怪们那种蠢蠢欲动的情绪。这里没有了刘地的强行压制,没有了火儿的肆无忌惮,很多妖怪认为他们终于可以做一些自己想做的事了。虽然不喜欢刘地那种性格,可是南羽明白,对于立新市的妖怪而言他的存在是必需的。因为他们那种没道理可讲的“管理”方式,立新市里比较弱小的妖怪才有了一个生存的空间,妖怪们吃人,从人类身上获取财富等行为也才会比较收敛、隐蔽。一旦他离开了这里,混乱似乎就在眼前了。 也许不该把最近来医院生事的妖怪全部处理掉,留下几个出去宣传一下,让他们知道自己在这里也好。只是那样就要不可避免地卷入一场争斗中去,南羽本来很喜欢立新市这种与世无争的日子的。 一把断去了剑头的桃木剑出现在南羽手中,南羽轻抚着那光可鉴人的剑身。她是道门弟子,除妖降魔是她的本份。 良久之后,南羽收起断剑,轻轻摇着头,自己想得太多了,刘地是去追周影的,他会把周影带回来的…… 她想起了另一件事,拿过电话开始拨打瑰儿的手机。 瑰儿终于忍耐不住,从床上坐了起来。 隔壁周影家里那大到她都可以听见的翻箱倒柜、摔锅砸碗的声音还在继续着。 “狐狸又在干什么!”瑰儿挥着拳怒冲冲地冲下床,套上一件外衣向对门走去。根据她的经验,明天楼下那些三姑六婆大概又会编排出“夫妻打架”之类的流言来,瑰儿可受够了这种事了。 “死狐狸你再闹腾我就……”瑰儿一把推开门气势汹汹地大喊一声,却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张大嘴呆在那里不能动。 周影家里现在一片狼籍,每个柜子,每个抽屉,连沙发坐垫都被拆开,里面的海绵飞得到处都是,一个男子正站在屋子中央,冷冷地看着闯进来的瑰儿。 “你,你是谁?别过来,我会报警的!”瑰儿一步步地后退着。 “刘地把东西藏在哪儿了?”那男子面露凶光,向她逼过来。 “刘……刘地?”瑰儿听见不是来找火儿报仇的妖怪,偷偷松了口气,“刘地不住这儿,这儿不是他的家,你弄错了。” “谁不知道刘地和周影一个鼻孔出气的!你就是周影的姘头吧?说,东西在哪!” “不知道,刘地没留什么东西在这里……”瑰儿见对方杀气腾腾地逼过来,心里早把刘地诅咒了一百万遍,又后悔自己下午为什么要逞强,不让南羽来给自己做伴。 一直到后背靠上墙无路可走了,瑰儿才大声尖叫起来:“我真的不知道啊,你去找刘地吧!” “刘地有什么东西要放只能放在这里……”男子自言自语地说着,又上下打量一番瑰儿,“山鬼,刘地的东西对你来说没用,替他保密对你没好处。” “我为什么要替他保密?”瑰儿不认为自己会帮刘地保守任何秘密,如果她知道对方想要什么,或者刘地真的曾留下过什么的话,她早交出来了,“这个家里没什么是我不知道的,刘地绝对没在这里放东西,你去别处找吧。” 男子忽然邪气地一笑:“也对,看来直接找你要比自己乱翻乱找容易得多。”他大步迈过来,一手卡住瑰儿的脖子,令她连惊呼也叫不出来,另一只手拽住了她的头发用力一拉,瑰儿的眼泪立刻流了下来,“听着,我给你一天时间,把刘地藏的东西交给我,不然……” 瑰儿发不出声音,只好用力摇着头,表示自己无能为力。 啪!男子放开瑰儿的头发,重重地打了她一个耳光,指印立刻在瑰儿的脸上鼓了起来:“你以为真有人怕你这个没用的山鬼?大家怕的是你的姘头,怕的是那只必方!现在他们走了,你明白自己的处境吗?乖乖地把我要的东西交出来,不然我明天就挖掉你一只眼睛,后天是一只耳朵,大后天是……”他用手在瑰儿脸上划来划去。 瑰儿愤怒地看着他。 啪!又是一记耳光重重打在她脸上。 “听着,他们不会回来了,老老实实照我的话去做!” 瑰儿用力挣扎着,好不容易挤出了一句:“他们会回来的!” 男子抬手似乎又想打她一记耳光,却中途改变了主意,用手轻轻抚着她的面颊说:“山鬼不是有绝世姿容吗?让我来看看周影的眼光怎么样?” 随着男子的咒语,瑰儿惭惭恢复了原形,山鬼一族的美貌在她身上毫无保留地展示出来,仿佛这黑夜的楼道里亮起了一轮明月。 那个男子张大了嘴,低低地叹了一句:“天啊。”他盯着瑰儿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原来周影藏着这么好的货色,不过现在归我了。他和刘地走了,这一切都归我了……”说着向瑰儿贴了上去。 瑰儿张口向他咬下去。 男子因为痛苦双眼而突出,张大了口却没能发出声音,抓住瑰儿的手也松了开去……。 瑰儿知道那不是自己干的——自己还没咬到他呢,而对方的胸口处已经开始渗出血来。 南羽从男子背上抽回剑,尸体倒了下去。 瑰儿一下子靠倒在墙角,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眼泪不停地往下流着。 南羽穿着一件古式的长罩衣,披散着长发,显然也是匆匆从床上爬起来的。在她身后,林睿身穿一件印着卡通图案的睡衣,正睁大了眼睛看着这边——正是他听到楼上的动静飞速去把南羽叫来的。 “南羽……南羽……” 当南羽跪下来双手抱住瑰儿时,她才终于哭出声音来,只能反复叫着南羽的名字,不停地流着泪。 “他说他们不会回来了……说他不会回来了……呜呜呜……周影不会回来了……” 南羽眼中闪烁着泪水,却轻轻地说:“你怎么能信这种人的话呢,周影会回来的,也许……明天他就回来了……” 南羽走到门口,又不放心地回过头。 瑰儿忙做个OK的手势:“放心好了,我能照顾自己的!”南羽笑着点点头走了出去。经过了那夜的事后,瑰儿的情绪不稳定了好几天,所以南羽一直寸步不离地跟着她。连最近自身都难保的林睿也把鬼使分了一只给她,帮她在关键时刻传递一下消息。 瑰儿害怕那夜的事再发生,害怕其他的妖怪再来骚扰,更害怕周影真的就此不再回来了……即使南羽在身边也不能让她安心,于是她花了很长时间来召唤她的灵兽,直到将赤豹和文狸毛茸茸的身体抱在双臂中,她才松了口气。 眼泪顺着她的面颊,流进了赤豹和文狸丰厚的皮毛中,小时候无论何时它们都会守护在自己身边,而现在自己孤零零地在人类的城市中,一个可以依靠的对象都没有…… 赤豹仰天发出了一声咆哮。成年灵兽的吼声震惊了立新市的所有妖怪。 由于瑰儿的法力不足,赤豹和文狸无法长时间呆在人间界,当它们离去了之后,瑰儿却冷静了下来。 她卷起袖子打扫被翻成一团乱糟的屋子,把损坏的大件家具扛了出去,取出自己最喜欢的窗帘装饰窗子…… “南羽你回去上班吧,你不去你的病人怎么办啊!” “小鬼头回狐狸那儿去!你主人比我更需要你。” “我真的没事,相信我,我可以照顾好自己的!南羽和狐狸不也是只靠自己在这里生存吗?我也要学会靠自己!” 瑰儿信心百倍地宣布着。 她能打起精神来令南羽很高兴,而且赤豹的那声怒吼应该足以让立新市的妖怪在短期内不敢对瑰儿有什么不良的念头。只是大家都是善忘的,“短期”以后呢?也许,那时候周影就回来了吧…… 南羽不知道自己和瑰儿谁更对周影有信心,可是,他应该会回来是吧…… 每天开店,逛街,回家,瑰儿的生活又恢复了原样。她每天回家不做饭,只随便吃几块点心,却要把厨房仔细清理一遍,要保证冰箱里储备了足够的食物,随时可以做一顿丰盛的晚饭,要让整个屋子一尘不染,要让桌子上总摆着鲜花…… 她并不想让自己习惯这种日子,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 “生意,生意快上门……”瑰儿做好了一切准备工作打开店门,口中不停地叨念着。周影不在家,自己开店挣生活费也是很重要的事,瑰儿本来就有乱花钱的习惯,加上那一夜的破坏家里的家具、电器都要重购,不好好工作可不行了。 店门上的铃铛响了起来,瑰儿马上对来人摆出职业的笑容:“欢迎光临,请问您要什么花?” “老板……” “李露!你怎么来了!”瑰儿高兴得一下子跳了起来,这几天发生的事使她都快忘记李露了。回想一下,她去参加那个培训班也有一段时间了,外表看起来没有多大改变,反而是脸上带着疲倦的神情,也许训练是很累的缘故。 “快坐下,来喝杯水,怎么样,那个培训班专不专业?你们都学什么?什么时候开始有演出啊?到时候一定要告诉我哦。” 瑰儿不停地说着、问着,李露连插话的机会都没有,只好一直听着,好不容易趁瑰儿帮她添水的功夫问:“老板,你可不可以帮我一个忙?” “什么事?尽管说。” “因为我们培训是不收费的,公司担心演员结束训练后有人毁约,所以要求我们找担保人,你知道我是外地人,在这里没有什么亲戚朋友,你能不能……”李露低着头,十分不好意思地小声说。 “这算什么啊,我帮你担保!”瑰儿马上豪爽地拍着胸口答应,“需要我做什么呢?担保金、签合同?还是……” “只要你拿着身份证去公司一趟就可以了。” “没问题,我马上就跟你去。”瑰儿抓过包就走。 一路上,瑰儿十分兴奋,叽叽喳喳地不停说着各种对李露未来的憧憬,李露自己却很沉默,一路上也没说几句话,心事重重的样子。 “李露,你在那里没有被人欺负吧?老师是不是特别凶?”瑰儿终于察觉到李露的异样,关切地问。 “没,没有啊……”李露低着头回答。 “可是你没什么精神,一点也不高兴,完全不像原来的你了啊……别太勉强自己,别让自己太累啊!”瑰儿加重语气叮嘱。 “老板,我……”李露欲言又止。 瑰儿拥着她的肩说:“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可以来找我哦,我一定会帮你的!” “嗯。”李露点点头,指着前面的一栋建筑物改变了说,“我们的公司就在那里,马上到了。” 瑰儿看那栋毫不起眼的建筑实在不像能培训大明星的地方,不过事情不能只看外表,她准备进去后好好参观一下,训练明星的地方是什么样的。 “在三楼。”李露边带着瑰儿往窄的楼梯上走边说。 “哦,看起来地方不大,”瑰儿东张西望地说“这里的设施怎么样啊?他们上课不认真?” “还好。” “真的吗?”瑰儿用脚踢踢地上的垃圾。 一楼二楼都是别的单位,到了三楼才看见一块××公司的牌子,一道铁栅门把通往三楼以上的那两层隔断了。门牢牢地关着,两个男子正坐在门后面一边抽烟一边闲聊,看见李露和瑰儿上来笑嘻嘻地开门问:“回来了,这个就是你的‘担保人’?” “嗯。”李露点着头,她要带着瑰儿走进去时却犹豫了,咬着嘴唇说,“不去了!瑰儿,我们走!”说完一把拉住瑰儿,向楼下跑去。 瑰儿完全摸不着头脑,一边被她拽着跑一边问:“怎么了!怎么了?他们……” “别问了!快跑!他们追来了!”李露几乎是哭着喊了出来。 身后传来快速奔跑的脚步声,似乎那两个男子果真追了下来,瑰儿虽然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但还是跟着李露跑了起来。 二楼,一楼…… 这栋建筑中的人似乎对这种追逐的场面见怪不怪,谁也没有插手,瑰儿她们跑到外面街上时,追她们的两个男子也已经到她们的背后,这条偏僻的街道上一共也没有多少行人车辆,连一辆出租车都看不见,两个女子当然跑不过男人,很快被他们逼到墙角。 瑰儿把李露护在身后,厉声问道:“你们要干什么?” “跟我们回去,免得受皮肉之苦。”两个男人一点儿也不吝于露出狰狞的面容,向两个弱女子逼近,并且向瑰儿伸出手,“这个货色一般,李露,你只带这么个货色回来还想逃跑,待会儿有你受的,如果不想我告诉老板,今天晚上……” 呯!瑰儿一拳击中他的眼睛,然后脚下一绊,把他放倒在地。她的身手可是每天对着刘地、火儿、林睿他们“磨炼”出来的,对付妖怪可能不行,一两个人类还是绰绰有余的。另一个男子刚刚掏出匕首,瑰儿已经一脚踢在他的小腿上,只听嘭的一声响,接着就是呼痛的惨叫。 瑰儿趁机拉着李露跑了开去。 那些人也不知道追丢了还是被瑰儿打怕了,竟然没有跟来,她们一口气跑过几条街,扶着路边的护栏大口喘起气来。 “哼!想欺负我!”瑰儿摆出一副大侠的样子拍拍手,又关切地看着李露,“我就看你一脸不高兴嘛,明明就是去那里被人欺负了,快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那个培训班的人怎么像流氓似的?” 李露浑身都在发抖,泪水一下子滚下来,哽咽着说:“瑰儿对不起,我骗了你……我一开始是想骗你进那个火坑的……对不起……”说着蹲在地上,双手捂着脸大哭起来。 瑰儿慌了手脚,连声哄她:“别这样,有什么事你说出来,我会帮你的呀!别哭了,别哭好不好……” 李露哭泣了好久,才哽咽着说道:“他们根本不是什么演艺公司,他们是骗子……他们真的‘欺负’我了啊……还,还逼我去做‘小姐’……”说到这里她又哭得话也讲不出来了。 “什么?!”瑰儿一开始也对这种培训班有所怀疑,但以为他们只能骗骗钱而已,没想到竟然会有这种事,气愤地叫起来,“报警!去告他们!这些人渣!垃圾!猪!连刘地都不如!走,我们去警局!” “不行,不行啊……”李露死死拽住栏杆不肯跟她走,“你不知道,他们拍了照片,还录了像……他们知道我老家的详细地址啊,万一真的……我爹妈怎么见人啊……我不敢不听他们的话啊……” 瑰儿把牙咬得咯咯响,如果现在周影他们在家,她一定立刻叫火儿去把那家公司和那群人渣烧成飞灰,可是现在只能靠自己想法子了。她一边盘算一边说:“也许我们可以先想办法把那些照片什么的偷出来,然后再告他们。” “没用的,他们是黑社会,上通天下通地的……他们还要我们每个人都去帮他们骗女孩子到他们那里……瑰儿,你知不知道,我原本是想骗你去那个火坑的,他们说我能给他们骗十个人就把照片还给我,可是你对我这么好,我不能害你啊……我知道他们永远不会放过我的,我这辈子已经完了……已经完了……” 忽然听到李露一开始是想骗自己,瑰儿微微吃了一惊,但是转念一想,她这样一个弱女子落入那种境地,除了任人宰割,还能有什么办法,何况她后来能为救自己不惜反抗,瑰儿一下子又感动了起来:“别哭,别怕,事情总会有办法的。我一定会帮你!我认识一些很有本领的朋友,我去找他们帮忙!”瑰儿心想,如果只是从人类手中偷一两件东西的话,应该连林睿的鬼使、鹿九、黑冰都可以做到的吧?虽然这样也无法医治好李露身心受到的伤害,但至少可以让她摆脱那些人的魔爪,过回平安的生活。 “不可能的,我已经完了……他们不会放过我的……瑰儿,对不起,我不会再连累你了。”李露哭着站起来,推开瑰儿向马路对面跑去。 “李露,你相信我,我一定……” 瑰儿的呼叫声还没有落下,也不知是李露心神不宁没看见,还是她有意为之,一辆疾驰的汽车和她迎面撞在了一起。李露的身躯飞出了十几米,滚到在路边一动不动,鲜血渐渐从她身体上流了下来。 “啊……李露……” “南羽!南医生在哪里!快叫她来!你们治不好她的!快叫她来!南羽,南羽,快来救命啊……”瑰儿不顾医护人员的阻拦,在急救室门前疯狂地喊叫着南羽的名字。 几个护士死死拦住她不让她冲进急救室中去,其中一个说:“南医生请了假,已经几天没来上班了!里面的医生会全力抢救你朋友的。你再喊叫我们可要赶你出去了!” “南羽不在……” 瑰儿一下子瘫倒在地上。 她身上沾满了李露的血,手上有几片碎玻璃已经扎进了肉里。手在流血,瑰儿却一点也不觉得疼,连一位好心的护士用酒精帮她消毒她都没有任何反应,她刚才抱着李露,知道她的伤势有多重,那已经远远超出了人类能够医治的范围了。 不行,没有南羽她会死的! 瑰儿一把推开护士们,向医院外跑去。 南羽不在家,不在她平时练功的地方,不在她常去的道观……瑰儿找遍了所有的可能还是一无所获,当她拖着步子走回医院时,正好看见医生用白色的床单蒙住李露,护士将她推出急救室。 “李露……” 护士们向瑰儿说了几句“人死不能复生”“请亲属节哀”之类的套话,便催着她去办理手续,瑰儿机械地在护士的指点下填着那些表格,付着那些款项,却有一种想大声哭喊的冲动。 “她临死时只说了一句话:“我死也不会放过他们!’”一个护士小心翼翼地把李露的遗言告诉瑰儿,也不知道这样的话会不会刺激眼前这个激动的女子,不过看死者那副死不瞑目的样子,这其中一定有什么事,善心的护士接着叹了口气。 死也不放过他们! 瑰儿咬着牙,走了出去。 南羽深吸口气,抬眼凝视着眼前拥来的对手。 “多管闲事的僵尸,滚开!” 南羽把木剑提在胸前,嘴角露出一抹冷笑。 她的身前有五六个各色妖怪,张牙舞爪,面目狰狞地对着她,只是各怀心机,谁也不愿意当出头鸟先扑过来。她身后则是十几个昏倒的人类和七八个依偎在一起发抖的弱小妖怪,小妖怪们正在全神贯注地凝视着她,祈祷她能再次赢得胜利,连鹿九也在其中探头探脑地张望着。 一个妖怪终于按捺不住抢先冲了出来,被南羽的剑一带,手臂上留下了一条长长的血口,他捂着伤口退到了后面。 另一个妖怪大叫一声:“大伙一起上,看她还能支撑多久!”众妖怪见南羽厉害,心里早就存着以多胜少的打算,一听有人开口号召,全都亮出兵器围了上去。 南羽和他们缠斗在一起,心中却想苦笑,她没想到这件事最终会弄成了这样一场混乱的闹剧。 几天前,有两个妖怪想离开立新市,本来妖来妖去是件平常事,谁也不会去多管,只是这两兄弟却偏偏因为刘地不在,十分嚣张地大肆捕捉了一批人类和弱小妖怪,扬言要带在路上吃。最近立新市的妖怪之间虽然有些动荡不安,可他们反正是要走了,也没谁出来反对,但是刚好他们抓的妖怪中有鹿九在内,鹿九的叔叔鹿为马慌乱中去向南羽求救,南羽一向爱护人类,自然看不得这么狂妄的行为,在他们要离开的前一刻拦住了他们。 南羽平时一向深藏形迹,轻易不和其他妖怪往来,立新市知道有这么一个千年僵尸的妖怪并不多,知道她真正实力的就更少得可怜,现在她出面救人,那对妖怪兄弟当然不怕,双方理所当然地斗了起来。 南羽实力强劲,很轻松便解决了对手,但是这一番争斗却惊动了其他的妖怪。 最近刘地和周影双双离开立新市多日不归,一些妖怪开始大胆地猜测他们不会再回来了,于是原本由刘地称王,火儿称霸的城市开始发生了变化,许多妖怪都蓄谋着要取代刘地,成为立新市的“妖头”。 大家都想做老大,就免不了彼此争斗一番,凡是道行稍高一点的妖怪差不多都被卷入了这场混乱。即使他们本身没有什么野心,却势必也会被别人防范,如果不是刘地余威尤在,令大部分妖怪还保持着谨慎,立新市早不知乱成什么样子了。 南羽自然是那些野心勃勃的家伙们首要的防范对像。 她在立新市的存在再隐秘,也总有一些妖怪知道她的底细,她平时不生事,知道她的妖怪自然也不去挑衅,可是现在这种时候,妖怪们正是草木皆兵,这次她一出手,立刻被许多一直严密注意她动向的妖怪理解为她要抢先行动。 不等南羽放走那些被抓的人类和妖怪,她已经被另一群妖怪包围,莫名其妙地陷入了又一场大战。 等南羽再把这批敌人一一击退,僵尸要取代刘地的谣言已经在立新市传开,那些有野心的妖怪都想趁她连番战斗体力不足时占个便宜,纷纷涌来。南羽就连喘息的机会都没有,独自在这里苦苦支撑了数天数夜。 南羽在对手的围攻之中扫了一眼不远处的几个妖怪,他们不知是不屑以多欺少,还是想等南羽久战疲劳之后捡更大的便宜,反正现在都没有上前进攻的打算,其实南羽真正在意的只是其中的那个抱着膝坐在地上的中年男子,他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手中反复玩弄着一柄短小但寒光闪闪的匕首,不时停下手上的动作,抬头扫一眼战团。 如果南羽没有认错,这个男子应该是狍鸮,立新市惟一能凭武力和刘地势均力敌的妖怪,虽然他最终还是没有赢过刘地的一肚子鬼心眼,被迫许下了承诺,可他的实力立新市谁也不会轻视。 南羽轻轻叹了口气。 她知道狍鸮一定会来找自己,只是没有想到会在这种时候——她那天夜里为了救瑰儿所杀的妖怪,正是这个狍鸮和人类所生的独子。 南羽对敌人没有手软的习惯,围攻她的妖怪以两死两伤收场后,她回身面对其他的妖怪,静静地等着下一个对手上前,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连续地战斗过了,不是身体,而是从心底有些倦意。在这一瞬间,她才感到,刘地的存在即使对她也是如此重要,自己之所以能度过这么多年安静的生活,正是因为立新市中有刘地。 南羽警觉地把就要由刘地联想到周影身上去的思绪拉回来,一一扫过眼前的妖怪们。 其他的妖怪都没动,只有狍鸮走上了前。 “不用看他们,他们只是我找来做个见证的,你杀了我儿子,现在敢不敢跟我动手?”他的声音里没什么感情,却一字一字说得很重,“如果你们是公平对战,输赢天定,生死由命,我这个父亲也不该逞强出头,可你是从背后暗算他的!” 南羽淡淡地说:“如果他没有贪图美色,企图用武力欺侮女子的话,我自然也不会从背后暗算他。” 狍鸮呆了一下,自己的儿子自己明白,他知道儿子的品性是很可能会做出那种事来的,不过即使如此那依旧是自己惟一的、最疼爱的孩子。他摇摇头举起手中的匕首:“今天在大家面前,我要求与你公平一战。” 南羽苦笑了一下,正正经经地挑战,还找了证明人在旁边观战,这阵势倒让她想起了过去门派之间的争斗,这么一本正经的妖怪真是很少遇见,不过她也没有理由拒绝,行礼后说:“玄通观南羽,请君手下容情。” 瑰儿又照了一下镜子,再把粉底抹得更不均匀一些,眼影也加浓了一点,可是效果并不明显,镜子中的女子依旧美丽得夺人心魄,她叹口气,把手里的化妆品扔回桌上。 其实她不仅不会什么法术,连变化成人类后的样貌也只会一种而已,山鬼是种只能通过在山林呼吸增长法力的种族,瑰儿离开山林太早也太久了,所以她的法力一直保持在幼年状态,如果在山林中还好一些,在城市里的她力量微弱至极。 不能借用周影的力量,召唤不来灵兽,南羽、林睿和鹿九不知为什么一个也找不到,瑰儿决心不依靠任何人,自己去为李露报仇。 首先是那些照片和录像,瑰儿要找出它们并且毁掉,要让李露走得清清白白。 然后是那些伤害李露的,伤害了那么多无辜女孩子而且毁了她们一生梦想的人类。瑰儿想到这里握紧拳头,看着镜中的自己,对,自己是个妖怪,妖怪吃人是天经地义的事! 瑰儿最后看了一眼镜子,便走出了门去,这个样子也有一样好处,就是可想而知的,那些人类一定会急于对自己下手而马上开始行动的。 南羽与狍鸮兵器相抵,进入了胶着状态。 他们已经斗了数百个回合,脸上都滑下了汗水,现在只是在凭法力相互抗衡。对于南羽而言,距离上一次这样激烈的搏斗已经过了很多年,而对于狍鸮来说,他从没有想过立新市还有另一个与刘地一样可以跟自己一较高下,甚至法力比刘地更高强的对手存在。打到现在,与其说他们是在为了恩怨比斗,不如说是两人都动了好胜之心,想认认真真地分一个高低。 他们彼此凝视着对方的眼睛,纹丝不动地僵持着。 一道电光射向南羽的背后,与此同时,一柄长枪直插狍鸮的胸口。 狍鸮猛地将南羽向前一带,南羽挥剑架开了刺向狍鸮的枪,狍鸮则用匕首挡住了袭击南羽的法术。两人身形一晃,立刻变成了背靠背而立,面对着周围呈包围之势的敌人。 袭击他们的正是狍鸮找来作为见证的那些妖怪,也许狍鸮把他们当做可以信任的朋友,但是他们一样有趁机取代刘地的野心,如果可以同时除掉狍鸮和南羽,那当然是再好不过的事了。 “你们已经筋疲力尽了,还能支撑多久?看在朋友一场的份上,交出内丹,离开立新市,我们饶你不死!” 狍鸮仿佛没有听见过去朋友的“好意”,一动没有动,过了片刻,当他看到那些妖怪渐渐开始向前逼近时,用依旧没有什么感情的声音说:“不要留情,杀!”南羽知道狍鸮不是在告诉她,而是在说给自己听的,毕竟对他而言,每一个对手都曾经被他视为“朋友”。不过经过一番争斗,南羽和他确实都没有什么余力去想更多,只求自保已经不容易了。 瑰儿来到那个培训班报名的时候,那些人看她的目光都是直的,不等到中午,他们就编了个理由带她上了四楼,走进了一间据说是总经理办公室的屋子。 办公室里有个被人围绕着的中年男人,他听着带瑰儿进来的人的禀报,带着挑肥拣瘦的眼光抬起头来,却在一秒钟后眼睛发直到再也离不开瑰儿的脸,离开座位一步步向她走了过来,笑着问:“是新学员吗?叫什么名字?” “李露。” “李露?”这个名字似乎有点熟悉,可是他的心神早已被瑰儿的容貌所吸引了,根本没有把几天前那个女孩子放在脑海里。他急着把所有的下属都赶出了屋,要和这个女子单独“谈谈”。 虽然他的残酷无情一向很受下属们“尊敬”,可是那些面对着瑰儿的属下们依旧渴望着能“分一杯羹”,好半天才不舍地走了出去。 “你的外形条件非常好,只要好好包装一下,再找到好机会,不愁不一炮而红。”他知道到这里来的女孩子们想要什么,所以一如往常地说着这样的话,“来,让我看看你的形体……”说着便把手伸向了瑰儿的腰肢。 一样冰冷的东西抵上了他的额头。 瑰儿手中握着一把小小的手枪,冷冷地看着他。 老板弄清自己的处境后,结结巴巴地问:“你,你要干什么?”警察?对头的团伙?他的心里一时开始盘算起来,警察他倒不怕,一来对方不敢真开枪,二来自己在上面也有几个人,很能说得上话。可万一是对头团伙派来的那就麻烦了,他很清楚自己这几年得罪了多少人,只是怎么没听过哪个组织有这么漂亮的打手?一个女子漂亮成这样,何苦做打手! “你这人渣!就是你害死了李露!”瑰儿用力踢了他一脚,因为有枪指着头,对方一动也不敢动。这把枪据说是刘地无意中吃了个什么杀手一类的人物后顺手拣来留着玩的,现在却被瑰儿派上了用场。 “那些照片和录像带在哪里?”瑰儿咬着牙问。 “照片?” “你们拍的那些害人照片!把它交出来,不然我就开枪!” 他有点明白了,这个女子既不是警察也不是对头派来的,以前也遇到过因为那些被他控制的女子而上门来报复的人,不过拿着枪来的还是第一个。想到这里他松了一口气,他可不信瑰儿这样的小女子会是他的对手——即使对方手里有枪也一样。这个女人长得真不是一般的漂亮,一定要好好利用一下。她那么想要那些照片,呆会就请她自己去拍个够吧。 他装出很害怕的样子指着门外:“在,在隔壁档案室里……我叫人去拿……” 瑰儿想了想用枪点着他的头:“你跟我去拿!别耍花样!“ 瑰儿用枪指着对方的头走出那间办公室,走廊上立刻一片慌乱,只是在手枪的威胁下谁也不敢冲上来营救他们的老大。老大吩咐手下人打开了一间装着铁门的房间,瑰儿用枪指着他走了过去。 不等走到那里,门里传来的声音就让瑰儿皱起了眉头,等她看清了里面的情形,更是不忍地闭上了眼:不大的房间里关着近十个体无寸缕的女子,有三个男子正在这些女子当中,其中一人肆意地欺侮着她们,另外两个人一个拿着相机,一个拿着摄像机正在变换着角度拍摄。 趁瑰儿被眼前的情景惊呆的一瞬,老大一侧身躲开了瑰儿的枪口,身后一个男子挥动一条铁链打中了瑰儿的手腕,手枪飞了出去。 手枪飞进屋中,正好落在其中一个女子脚边,她看了手枪几眼,似乎想拣起来,却被一个男人骂了一声“滚开”,就乖乖地缩到了一边,手枪也落入那个人手中,并且双手捧给了老大。 “哈……哈……”老大发出一串狂笑,逼近瑰儿说,“你不是想要照片吗?来啊,大爷陪你一起照个痛快!”周围的男人们也一起喧笑起来。 瑰儿捂着手腕,气愤地看着他们。 老大在瑰儿肩上捏了一把,把她推到那些女子当中:“想做明星!世界上哪有那么多明星让你们做,大爷教教你们什么是现实,以后学着乖乖赚钱,别整天做那些不切实际的梦,也是为你们好。”他已经把这群女子全看成了案板上的鱼肉,一抬手把枪递给一个手下,自己向瑰儿扑过来,另外几个男人也应声而上,扑向其他女子,屋里立刻又响起了一片求饶和哭泣的声音。 一声嚎叫,老大捂着小腹跪了下去。 瑰儿气愤之下踢出的一脚份量可绝对不轻:“女孩爱做梦怎么了,女孩子就是有做梦的权力!你们这样的人渣根本不会明白女孩子们的梦是多么美好的东西,从你们口中说出‘梦’这个字眼都是一种侮辱!李露说过,死也不会放过你们!你们这种人根本就该死。根本连做食物都不配,只配扔进垃圾堆里去!”瑰儿愤怒地叫嚷着,随手抢过那个摄像机,劈头盖脸地向老大砸下去。 两个男子冲上来想按住她,却被她几下就甩到了一边,那个老大站起来,一把从背后勒住她的脖子,被瑰儿一脚踢在跨下,发出一声惨叫。 老大难以压制身上的痛苦和心中的愤怒,从手下手中一把夺过枪,朝着瑰儿就是一枪。 南羽试试手臂,虽然伤得很重,但所幸骨头没断,肩头一条长长的伤口皮肉翻开露出了骨头,却没有血流出来。狍鸮在她几步开外的地方席地而坐,正在包扎自己腰间一道很深的伤口。 地上躺满了妖怪们的尸体,还有两个因为中了法术而昏迷的倒霉人类。 南羽喘了口气,走过去把那些被抓来的小妖怪放开,命令他们带着那些人类火速离去。她和狍鸮已经筋疲力尽了,再来一波敌人的话,他们自身都难保,再也顾不得保护他们这些妖怪和人类了。 狍鸮挣扎着站起来远远地对着南羽说:“你我之间的恩怨今天一笔勾销。” 南羽淡淡一笑,点了点头。 “虽然很讨厌地狼,不过立新市还是有他在的好。”狍鸮快走出去之际,忽然又停步说了这么一句。 “你说的是……” “他会回来的,我知道他有非回来不可的理由。”说完这句话,狍鸮的身影消失在空气中。 “刘地……有非回来不可的理由……”南羽不知道那是什么理由,不过周影呢?立新市有没有他一定会回来的理由?如果没有的话,他会不会不再回来了…… 南羽侧过脸,偷偷拭去滑落的一滴泪水。 最后她扶着树木,慢慢走出了这片树林,她已经很久没有如此疲倦了,疲倦到连使用法术的力气都没有,只想找个地方好好地痛哭一场…… “瑰儿!瑰儿!”南羽高声叫着冲进这家公司的窗口。她回到家中之后看到了瑰儿给她的留言,知道瑰儿打算独自去干什么后全身发抖。瑰儿的能力她很清楚,而周影临走时惟一的嘱托就是好好照顾瑰儿,如果瑰儿…… 咣咣!南羽随着传来的巨响奔进那个房间:“瑰儿!你在哪里?” 房间里一片狼籍,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十几个男人,墙角还缩着几个吓得连逃走都不能的女子。整个屋子里连一件完好的东西都找不出来,瑰儿正举着半扇窗户向地上一个滚动着呻吟的男人砸下去,听到南羽的喊叫声停下了动作。她自己身上到处是血,肩头和腿上的枪伤血肉模糊,脸上挂满了泪水,抬头看着进来的南羽却惊异地说:“南羽,你怎么受伤了?” “你才受伤了呀,瑰儿,怎么样?你怎么样?” “伤……”瑰儿摸摸自己的肩膀,刚才在愤怒使她都忘记了伤口,直到现在才觉得钻心地痛。 “李露死了……他们害死了李露……”瑰儿跌坐在地上,捂着嘴哭了起来。她刚才凭着一股猛劲打败了这群人,现在看见南羽,却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只能放声痛哭:“我太没用了,我救不了李露,没有你们我根本什么都干不了……周影,周影……呜呜……” 南羽双手抱住她:“你已经做得很好了,这是你自己的力量,你什么人也没有依靠……” “南羽……”瑰儿抱住南羽,哭得更加伤心,“南羽……周影不在怎么办……他不回来怎么办……” “他一定会……”南羽没能把话说完,紧紧抱住瑰儿,自己也落下泪来。 南羽和瑰儿相互搀扶着走出小巷,身后是开始哗动的街道和一栋燃烧中的建筑,消防车的声音正由远而近,瑰儿又在回头眺望着,南羽轻轻说:“放心吧,什么也不会剩下的。” “那么她们的噩梦也就结束了。”瑰儿终于露出了一抹笑容,南羽现在的法力无法抹去那些女子们关于这场悲惨经历的全部记忆,只能把她们带离那里,然后让她们忘了南羽和瑰儿的存在而已。 “或许她们总有一天会忘了这一切,重新找回梦想的。” “嗯。” 两人沉默地走了一阵子,瑰儿忽然问:“南羽,你可不可以教我法术”? “我?”南羽有些吃惊,她的法术并不适合妖怪修炼,这一点瑰儿应该十分清楚。 “我如果不返回山林,本身的法力就永远不能有进步,也许人类的法术我反而可以学会呢!” 南羽点点头:“有道理,只要你肯学,我当然教。” “我不想再遇事就先想着靠别人了,我希望自己能像南羽一样了不起。”瑰儿口气中充满了崇拜。 “像我……我倒希望自己能像你那样生活。”南羽的声音微弱到连身边的瑰儿都没有听见。 “南羽,如果周影不回来了怎么办?” “我不知道……我会等着他回来的。” “一直等着他吗?” “嗯。” “他永远不回来怎么办?” “我会等着的。” 瑰儿咬住了嘴唇,她本来是想从南羽那里得到一些建议的,可是南羽她…… “不,我不在这里等!我要去找他!” “去找他?” “不管天涯海角,我一定要找到他!”瑰儿握紧拳头说。 “可是瑰儿……” “我知道那样很危险,所以我要跟你学法术啊!等我变厉害了,我就去找他!如果你留在这里等他,我就带他来见你!”瑰儿的声音里终于重新充满了朝气,大声说着,“如果他不回来,我就去找!” 瑰儿一边挥动铲子,一边念念有词地手指一点,一团火球飞了出来,但是却没有准确地点燃炉子,反而弹跳着飞向了一边的南羽,南羽急忙双手一合将它弄熄了。 “唉,又失败了。”瑰儿叹口气。 “别急,慢慢来。”南羽耐心地安慰她。 “看我的!再来,火!”瑰儿大叫一声,指尖又飞出一个火球。 刘地和周影离开立新市已经将近三个月,立新市的妖怪们经过了最初的混乱之后,似乎渐渐建立起了新的秩序,几个相对强大的妖怪有了各自的势力范围,其他妖怪们按照这样的区域各自生存。一切至少在表面上恢复了平静。 这些日子瑰儿除了开店、做家务外,其余的时间就跟着南羽学法术。在南羽的悉心教导下,她总算有了一点进步,只是学来的法术总不能应用自如,现在的这个火球就蹦跳着,迎面飞向了瑰儿自己。 瑰儿铁铲一挥,把火球打了开去,接着马上醒悟过来,叫了一声:“糟了!”火球呼啸着飞进了客厅,一声轻响之后,焦糊味四溢,烟夹着火星飘了进来。瑰儿叹口气:“完了,刚买的新沙发……” “干吗打我!”一个故意装作的委屈声音忽然从客厅传来。 “别看我,不是我干的!我的话才不会只烧掉沙发!而是连你一起烧掉!”另一个理直气壮的声音更加响亮。 瑰儿和南羽讶异地对视一眼,双双冲出了厨房。 客厅里刘地正对着镜子努力整理自己的发型——他鬓边有两根头发被烧焦了,让他心疼得不得了。火儿则飞来飞去,批评这样的火放得不够大,烧得不够猛烈、持久,简直不像火儿家里应该着的火。而在那个燃烧的沙发旁,一个身影正在用手一一按熄那些火苗。 “周影……” “瑰儿,南羽,你们想不想我!”刘地张开双臂冲过来,想一次把她们两个都拥进怀里,火儿从背后一脚把他踢开,飞过来叫:“滚开,我快饿死了!瑰儿,晚饭好了没?南羽,最近有没有帮我留妖怪?” “周影……”南羽和瑰儿完全当刘地和火儿不存在。 周影转过身:“我们回来了。” 南羽点点头,露出了一个笑容。 瑰儿一直盯着他,看了好久,终于想起什么:“啊,你们吃饭了吗?马上就可以吃!” “吃饭!吃饭!饿死了!”刘地和火儿异口同声地叫着冲进了厨房。 周影看看南羽,看看瑰儿,脸上也露出了笑容:“南羽,瑰儿,我回来了。” 神探在行动 作者:可蕊点击:54172投票:199 清晨的阳光穿过云层,首先洒在了都市中一座座高楼的楼顶平台上。在立新市的这一角,有数座楼的楼顶分外热闹:在这里人们有的晨运,有的练嗓,甚至遛鸟、遛狗,连卖早点的小商贩都搬上来了。当附近最后一个公园也被开发成了商业区,人们便只得在这儿开始新的一天了。 一直到八点,人们才开始陆陆续续地散去。当最后一个人提着鸟笼离开后,一只猫不知从哪儿冒了出采。 它带着猫类特有的警觉,先趴在管道底下小心翼翼地观察了一阵,确信外面的人类都走光了之后才欢呼一声冲了出来,先伸了个长长的懒腰,然后在阳光下惬意地打着滚,一边还看了一眼刚才放鸟笼的地方,自言自语道:“他怎么从来不会把笼子忘在这里呢?喵呜,我好想和那只鸟玩玩呀。” 它在地上滚了一阵子,跳上了栏杆,开始一边眺望风景一边梳妆打扮,把全身上上下下的毛全整理了一遍后端详着自己映在不锈钢护栏上的影子,满意地点头:“咖啡还是这么漂亮,喵呜。听主人说晒太阳有助于健康,我也觉得我再晒黑一点儿会更好看。”它又在身上忙活了一阵子,用爪子正正脖子上的蝴蝶结,再照照“镜子”,除了黑毛比起白毛和咖啡色的毛稍嫌少些,不是百分百完美外,实在找不出任何缺陷了,“主人说的果然没错,咖啡是世界上最漂亮的猫!”它得意地大声宣布。 咖啡生活中的一大乐趣就是趁主人出门后用妖术打开门,然后溜到顶楼上晒太阳、看风景,睡觉。只是最近到顶楼上的人类越来越多了,咖啡往往要等上好半天才可以走出来,对此它有一种被人类侵占了地盘的感觉:“人类这种东西怎么会越来越多,吵吵闹闹地打扰我睡上午觉,真讨厌!” 睡了一觉,又看着周围的风景,吹了一会儿风,咖啡决定回家去品尝主人为它准备的牛奶。它竖着尾巴,大摇大摆地踱进了楼中。当它回到自家门口时,眼睛一下子睁大了:大门开着——难道自己刚才忘了关门? 咖啡几下蹿进屋里,数秒钟后,屋里传出了一声凄惨的猫叫。 —— 偏僻的小巷中,一群野猫正在享受垃圾堆中的剩饭和难得照进深巷里的阳光。两只猫影的出现打破了这里的安宁,野猫们一起低吼着,向这两只不知天高地厚的外来者围上来,摆出了攻击的架势。 “嗯,好像是往这边走了……不,应该是这边……也许是那边……那么……”两只外来猫中的花猫一边在地上嗅着一边自言自语,同时不停地改变着前进的方向。 “你再转就走回去了。’,和它一起的黑猫冷冷地说。 花猫白了它一眼,又趴在地上用力闻。 黑猫不耐烦地问:“你到底记不记得那个人的味道啊?” “我当然记得!”花猫颇为自信。 “那为什么我们要走这么多次回头路?”黑猫责问。 “那要怪那个人类不该走来走去的,再说我又不是狗,会出错也是正常的。”花猫很为自己不像狗而自豪。 黑猫后悔得要命,自己为什么要答应帮它的忙,还相信它的判断,结果是让它领着走,了一个多小时了还没有离开这个街区。它现在也不好出尔反尔,只好把一肚子的火气出在了围上来的野猫身上,它用人类的语言阴森森地吼道:“滚开,黑冰大爷今天心情不好,别来找死!” 野猫们凭着野性的直觉感到眼前这两个外来猫的身上散发着一种古怪而又可怕的气息,所以它们转眼间就纷纷消失在了巷子的角落中,跑在最后面的那只被黑冰扑上去一记上勾猫拳打飞,发出了凄厉的惨叫。 “黑冰快走了!你怎么还有时间和野猫打架?别磨蹭了,我必须在下午五点主人下班前回家,忙着呢!”花猫率先向一个方向跑去,口中还在咕哝,“出身果然很重要啊,野猫就是野猫,变成了妖怪还黑冰气呼呼地盯着它,可是想到自己已经亲口答应了帮它,终于忍下了这口气跟了上去。 “快点,快点儿,我们马上就要抓住那个该死的贼了!”花猫咖啡咬牙切齿。 咖啡今天早上到楼顶平台例行散步回来之后,惊讶地发现房门大开着——它出去时忘记了关门。它慌忙冲进房内清点物品,结果发现丢了一件很贵重的东西。 “那件东西很贵重、很值钱、主人很喜欢……如果找不回来主人会哭”……呜咕咕咕……都怪我不好,是我忘了关门,主人会不要我了,我要变成野猫了,哇……”咖啡马上去找它的“朋友”黑冰哭诉自己将遭遇到的巨大不幸。 黑冰很怀疑养咖啡这种猫的人家里,有没有它说的那样贵重的东西让人偷,不过它快被咖啡尖锐刺耳的哭声逼疯了,随口道:“丢了东西去找回来就行了,你难道还打不过一个人类?”“真的?”咖啡的眼泪一下子就不见了。 你好歹也是个妖怪吧?不过黑冰没有说出会招致咖啡强烈反应的话,而是问:“你知道是什么人偷走的吗?” “知道,我闻到屋里有陌生人的味道!” “那就去找吧。把你家的东西夺回来。”竟然偷妖怪家的东西, 这样的人类是该受点儿教训。 咖啡马上就决定去找,却发现了另外一个问题:它几乎不认识路。像它这种平时足不出楼的家猫,能记住从自己家到黑冰家的路已经很不容易了,如果要它去这个城市的其他地方说不定会迷路。在这种情况下,黑冰作为咖啡的“朋友”,咖啡又是它的“救命恩人”,当然就义不容辞地担任了为咖啡带路的任务,和咖啡一起踏上了破案寻宝的路程。 两只猫一前一后拐出小巷,前面出现了一条热闹的街道,咖啡本来气势汹汹地向前冲着,听到了几声刺耳的车笛后,它捂着耳朵,夹着尾巴,一步步后退,躲到了黑冰身后。 “哼。”黑冰冷笑一声,大步走向前,瞅准机会;几个跳跃就从车水马龙的空隙中钻了过去,成功地到达了路对面。它回过头来得意地看了咖啡一眼,在绿化带中趴下,头放在爪子上,等着看咖啡怎么过来。 “想看我热闹!”咖啡的斗志一下子被点燃了,“太小看我了,以为我不会过马路吗!”咖啡昂然地向路边走去。 “喵呜喵呜,喵呜……” 几个正在逛街的女孩儿忽然听见猫叫,低下头,一只可爱的花猫出现在她们脚边,用讨好的眼神看着她们,发出撒娇的声音:“喵呜,喵呜……” “哇,好可爱!” “小猫咪!” “太可爱了,毛绒绒的!” 女孩子们发出了夸张的叫声,争相去抱咖啡,黑冰看着咖啡那样被人死死抱着,又亲又摸,还被夺来抢去,不由害怕地咧开了嘴,但咖啡却一点儿也不在意,反而很享受的样子,过了好一会儿才想起自己的目的,从女孩子们怀中挣脱出来,向马路边跑几步,又退回来向女孩子们叫,再跑向马路,再退回来……重复了几次之后,女孩子们终于明白了它的意思。 “小猫咪,你是不是想到对面去啊?” “喵喵喵喵。”。 “我抱你过去好不好?” “喵喵喵喵。” 一个女孩子抱起咖啡把它带到了马路对面。 咖啡向女孩子叫了几声表示感谢,一躬腰钻进了绿化带,身后女孩子们还在讨论:“好可爱的猫咪哦,好想带回家养。” “对啊,它好聪明,像能听懂人话一样。” “可惜它有主人了,不能跟我们走。” “你怎么矢口道?” “没看见它系着蝴蝶结吗?那一定是主人给它戴的。” “也许它过那么危险的马路就是要去找它的主人呢。” 女孩子们叽叽喳喳地走远了,黑冰用力摇摇头,它真害怕这种 “生物”。“她们真好,真像我主人。”咖啡的感叹更是让黑冰张大了嘴。 “这边!”咖啡又改了一次方向,从这片住宅区的四号楼跑向了 九号楼,但是不等黑冰跟上它,它又说:“这边!”冲向了七号楼。 黑冰长叹一声,索性坐下来,甩着尾巴等它确定到底要去哪里。 “这边,这边,这边……” 把这片住宅区的每一座楼都侦察了一遍之后,咖啡累得趴在地上喘着气,愤怒地宣布:“那个小偷一定是把这些楼全部偷了一遍!实在是罪大恶极!” 黑冰怀疑世界上是不是真有这么疯狂的小偷,它斜着眼睛看着咖啡,颇有点儿幸灾乐祸地问:“怎么样,跟丢了吧?” “你懂什么!”咖啡一下子跳起来,“跟踪只是破案的手段之一,真正的侦探都是用推理和分析来抓犯人的。” “哈哈哈哈,你以为自己是侦探吗?”黑冰捧着肚子大笑起来。 “哼,我以主人的名义发誓,我一定会抓住那个小偷的!”咖啡气呼呼地大叫。 “哈哈哈哈,那你打算怎么干?”黑冰还是狂笑不止,它觉得这个整天自以为是的同类实在是太有趣了,现在竟然又以为自己是个侦探。 “你等着瞧吧,我会把那个该死的小偷推理出来的。”咖啡信誓旦旦地说。 “首先,他是个男人。”咖啡摇头晃脑地分析。 黑冰问:“为什么?” “女人都是文静、和气、善良、喜欢猫的人,怎么可能做小偷! 咖啡白了它一眼,这只妖怪怎么这么笨! 黑冰翻了翻白眼。 “其次,他一定是个高大,孔武有力的男人。” 黑冰问:“这又是为什么?” “他偷了这么多地方,一定偷了很多东西,不高大有力能搬走吗?”咖啡深深为和黑冰智力上的差距同情对方,所以很详尽地解说,“这么多户人家,一家偷一样东西,他也得是个大力士才行啊。” 黑冰闭上眼,摆起架势装作睡着了,可是咖啡依旧喋喋不休地说着:“所以我想他一定很好认,只要仔细观察一定可以把他找出来。” “那你就找吧。”黑冰打个哈欠,在阳光下翻了个身,准备真的睡上一觉,咖啡却虎视眈眈地四下搜寻着,用怀疑的目光盯着视线内的每一个男人。它越看越觉得哪一个男人都像小偷,怎么办?对了,挑块头最大的下手,咖啡下定决心,立刻锁定了目标,抬爪给了黑冰一下:“快起来,我找到了!” 黑冰一下子跳起来,心想难道瞎猫碰上死耗子,竟然真的让它找到了。“在哪儿?” 咖啡一指一个人高马大的男子。那个男子看起来不像善类,横眉竖眼,手里提着一个大箱子。咖啡说:“就是他!我家的东西一定在他箱子里。” 看起来很厉害的人类,不过自己可是妖怪,没有道理畏惧一个人类,黑冰磨磨爪子,准备出击。它想快点儿把欠咖啡的情还掉,免得以后老被它纠缠。 “吃我猫爪!” 不等黑冰做完准备动作,咖啡已经大喊一声扑了过去,那个男人被突然从草丛中跳出来的猫吓了一跳,慌忙一闪才躲过了这一爪。“再吃我猫爪!”咖啡落地后又疾冲过去,一口咬在了男人的小腿上,男人顿时发出了一声号口U,他一伸手把这只可能得了狂犬病的猫抓在了手中,准备摔死它。“猫堂腿!”咖啡后腿一蹬,在男人的手腕上留下了一道长长的血痕,轻巧地落到了地上,又摆出了攻击的架势。 “该死的猫!”男人气急败坏,把手中的箱子一扔,空手来捉咖啡。 “人类,我要和你公平决斗!”黑冰跳出来拦在男人和咖啡之间,庄重地提出了要求,这是野猫之间战斗的规矩。 “猫,会说话……”男人以为自己被有狂犬病的猫咬了后,病症立刻就已经发作了,难道自己马上就要变成狂犬病人了吗?他心里惴惴不安。 “谁是猫?我是一只堂堂的妖怪!”黑冰庄严地回答。这是它第一次以妖怪的身份向人类挑战,一定要维护最佳形象,让人类牢牢记住自己。 “妖怪?”男人用力摇摇头,希望能让眼前的幻觉消失。那只黑色的大猫一步步地向他走过来,两眼恶狠狠地盯在他脸上,说道:“来吧,决一胜负,如果我赢了,你就要把偷来的东西还给我们。” “妖怪啊……”男人发出一声惊叫,转身就跑。 黑冰冲过去,高高跃起,对准对方的后脑就是一爪。男子被吓坏了,脚下一绊摔倒在地。 “小偷,把主人的东西还给我!”咖啡大叫着,竟然举起那个皮箱向男人扔过去,咚的一声,那个男人连惊吓带头部遭到撞击,倒地昏了过去。 黑冰把箱子弄开,却发现里面什么都没有——难怪咖啡可以把它举起来。它忍不住问正在嗅那个男人的咖啡:“你说的东西在哪儿呀?这里什么都没有。” “糟糕!”咖啡怪叫一声,把黑冰吓了一跳,它指着男人说,“这个人气味不对,不是那个小偷。” 黑冰一头摔进了那口箱子里。 “这里有个人昏倒了!” “快叫救护车!叫救护车!” 昏倒的男人被发现了,人们吵嚷起来,而凶手却躲进了花坛中争吵着。 “你说得那么肯定,结果却弄成这样!你怎么不早确定一下他的气味?!”。 “我是依照推理找到他的,又不是靠气味!” “现在怎么办?伤害了无辜,万一师父知道了会处罚我的。”黑冰很慌张。 “有什么了不起,我就是十次伤到邻家的狗,主人也从来不骂我。你快点儿把那个师父换掉,找一个像我主人那样的人吧。”咖啡对于自己的恶劣行径根本不以为然,依旧不死心地说,“我的推理很严密的啊,哪里弄错了呢?我再从头推一次好了。” “首先,小偷一定是个男人,这是毫无疑问的,其次……” 黑冰气得闭上眼不去理它,要不是师父叮嘱过自己要知恩图报,这只花猫又又“救”过它的命,它一定立刻扑上去咬它一顿。 “其次……其次……对,就是这里出了问题,小偷偷了东西怎么可能拿在手里走来走去呢,他一定是有运送赃物的工具啊!开车的人!小偷一定是开车的人!黑冰,我们去找可疑的车!” 黑冰垂头丧气地跟着它,干脆自暴自弃地任它支使了。 “豪华轿车?不可能,开这种好车的人是不会去偷东西的。” “自行车?不可能,这也太小了,我偷东西都不会用它。” “小货车?对!一定是这个!黑冰,快,他要开到别处作案了!”咖啡说完向那辆车冲去。 “唉,又有无辜的人要倒霉了……”黑冰叹息着,拖着尾巴,耷拉着耳朵,迈着沉重的步子跟了过去。 咖啡清楚地看见那两个人正在抬一大箱东西往车上搬,又谨慎地先吸吸鼻子,就这个味道,自己家里出现的陌生人就是他们中的一个,“站住!小偷!”咖啡抱着百分百的把握冲了上去。 “走开,小猫,小心踩到你!”正在搬东西的人用脚踢踢咖啡。 咖啡大叫一声:“猫爪!”跳起来一爪抓向那个人的脸,那人吓得向后一闪,躲过了咖啡的一击,但是手中的家电却重重砸在了他的脚上,令他发出了一声惨叫。 “你怎么突然松手!弄坏了你赔啊!”他的同伴叫起来。 “那只猫抓我!”受害者捂着自己很可能已经骨折了的脚趾呻吟。 “一只小猫就让你……”他的大话还没说完,咖啡已经张口向他咬去,大喊一声:“猫牙!” “哎呀!”这个男人用力一挥手才把咖啡打开,心有余悸地说,“疯猫?” “再吃我一记猫爪!”咖啡轻巧地落在地上,马上像弹簧一样跳了起来,又扑向那个还要拒捕的小偷。 黑冰走过来,看看正在和两个人类英勇搏斗的咖啡,又看看那辆小货车,皱起了眉头,它似乎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 “黑冰……”咖啡的一声惨叫像被掐住脖子一样突然断掉,黑冰猛地回头,发现它就是被掐住了脖子。那个男人虽然手上、脸上被抓得血痕累累,却还是把咖啡抓在了手中,正掐着它的头准备把它往地上摔,黑冰顾不上许多了,救猫要紧,它大喊一声:“住手!”扑向了那个男人。 与其说是突然扑来的又一只猫吓住了那两个人,不如说是它口中的人类语言吓坏了他们,两个人不约而同地伸手摸摸自己的头,再摸摸对方的头,想确定自己有没有发烧,黑冰趁机咬了那个人的手,把咖啡救了出来。 “我绝不放过你们!”咖啡怒火冲天,准备再次出击。 “天啊!这是怎么了!”一个高分贝的女声出现在现场,“我的空调!我的空调怎么摔了?叫你们抬去修,怎么给我弄成这样!” “对不起,可是刚才有两只猫……”一个男人试图向这位气势汹汹的女士解释。 “我不管为什么!你们得赔偿我!我要投诉你们!”检查过后,女人的声音更响了。 “可是,那只猫还会说话……” “猫说话?这里哪儿有猫?猫怎么可能会说话!我要投诉你们!” 黑冰早拽着咖啡躲进了草丛,,它看着那辆小货车上喷的油漆字,一个一个地念:“XX空调为您服务。”别小看黑冰,它可是跟师父学过全本三字经的。 “什么意思?”咖啡忽闪着明亮的大眼睛。 “就是说,那是一家空调公司的维修车。”黑冰颓丧极了。 “原来他们一边修空调一边偷东西,可恶!” “是你又弄错了吧……” “怎么会错!他的气味明明留在我家里。” “你家最近有没有修理过空调?” “啊……这么说来……”咖啡努力回忆,“昨天空调是坏了,然后……” 黑冰垂头丧气地站起来,耷拉着尾巴向远处走去,口中喃喃地说着:“再见了咖啡,你就当我忘恩负义好了,我再也不想见到你了,你千万别来找我了,别了……” “黑冰,你不能走,我主人的东西怎么办?黑冰……哇……没义气,忘恩负义……哇呜呜……”咖啡放声大哭,可是黑冰没有回头,一步步走进了热闹的人流中。 “没有找到……主人的东西没了……我不能回家了……”咖啡含着眼泪望着自己的家门,这个时间主人应该已经回来了,平时她这会儿她早该忙着给自己做饭,抱着自己亲吻了,可是现在……“主人,咖啡对不起你,咖啡没脸见你了,咖啡要去过野猫的生活了,呜呜呜,也许明天咖啡就变成可怕的妖怪……呜呜……我不愿意……”咖啡哭得稀里哗啦的,就是不敢进门去。 “咖啡!你怎么在这里!”主人的一声大喝传来。 咖啡一闭眼,主人生气了,要惩罚自己了,主人你打我吧,呜呜呜…… “咖啡,你怎么在门外边?你怎么出来的?”年轻女子把手中的大提带一扔,扑了过来把咖啡抱进怀里,“天啊,难道我早上把你关在外面了?可怜的咖啡,你看看,身上弄得这么脏,都怪我不好,可怜的咖啡,可怜的宝贝!”女子把咖啡翻来覆去地亲,小心地抱进屋里。 主人还没有发现她的东西少了,但马上就会发现了,马上……咖啡闭上眼,等着暴风雨来临。 “咖啡,给你看好东西,当当当当……”女人献宝似的从大袋子里掏出一个精美的画框,画框里面镶了一副手工绣品,那是时下很流行的一种叫十字绣的工艺品,而画的内容是一只和咖啡很像的猫,“好看吧?我绣了半个月,今天拿去装上了框子,可以把它挂在客厅里——这可是我的宝贝咖啡呢,咖啡;你喜欢吗?” 咖啡睁大了眼睛,这、这不是…… “我要让所有人一进门就看见我的宝贝咖啡……”女子边说边开始找钉子、锤子,准备挂上去。 “主人……原来是你……”咖啡再也忍不住了,一头倒在沙发上,放声大哭…… 过去我是猫 作者:可蕊点击:54172投票:199 “糟糕,我把勿忘我落在车上了!”刚进自己的花店,瑰儿忽然叫起来,忙把手中的各种花卉往地上一放,转身就要冲出去追周影的出租车,却看见一只黑色的大猫口中咬着一大包勿忘我走了进来。放下东西,它立刻忙了起来,先把刚来的鲜花放进冰箱保鲜,又把一些已经盛开的鲜花插在水桶里。等整理完那些架子上的花瓶,它就开始插花篮了。 只见它用后腿站着,两只前爪灵巧地忙碌着,插花、剪枝、修饰,不一会儿便利落地完成一只花篮了。这时店里进来了客人,它马上跳到椅子上蜷成一团,装作在睡觉的样子。 “哇,老板娘养的这只猫真大。” “是啊,是啊。” “我要这个花篮,插得真漂亮,老板娘真是心灵手巧。” “呵呵,哪里,哪里……一百六十元,谢谢。” 客人刚出门,黑猫立刻跳起来继续去插花篮。 “黑冰,你真是太厉害了!不如我不招工人了,你就一直在我这里帮忙,好不好?”瑰儿把门口竖的“招聘工作人员一名,女性,年龄不限,种族不限”的大牌子拿了进来,讨好地问黑冰。 前几天,一直在瑰儿店里打工的女孩儿因为母亲生病,匆匆赶回故乡去了,这让瑰儿一下子手忙脚乱起来。她一时找不到帮忙的人,只好临时抓朋友来帮忙:周影带着火儿来干了一天,火儿烤焦了店里一半的花;刘地只干了半个钟头,就和两位女顾客一起走了,再没回来,反倒拿走了店里一百多枝玫瑰没给钱;南羽来了半天,就接了医院的三个电话,都是请她回去抢救病人的,没坚持到下午也带着歉意走了;鹿九来了一天,一枝花也没卖出去,还被人偷走了店里的钱匣子;泉先儿自告奋勇来打工,她倒是个很好的店员,勤快灵巧又会招待客人,只是雇她的费用太高,而且她特别害怕周影,每次周影来接送瑰儿,店里都不免鸡飞狗跳一番,算算也是笔不小的损失。 最后瑰儿在别无选择的情况下,雇佣了鹿为马的徒弟黑冰。 虽然黑冰还不能变化成人,可是它工钱低廉,只要一天三餐外加五元钱,而且听话。稳重,要是损坏了店里的什么东西,还可以向它的监护妖怪鹿为马要求赔偿——只要让火儿去恐吓一下就行了。 瑰儿本来是抱着让黑冰来试一下的打算,心想最坏的情况不外乎是它什么也不会干。没想到黑冰的才能大大出乎瑰儿的预料,几天下来,它干得比周影、刘地他们强多了。 虽然黑冰只是一只猫,但它挺有艺术天赋,插出来的花篮造型优美,总是卖得很快:它特别爱干净,总是把花店收拾得一尘不染。如果不是怕它开口说话会吓跑顾客,瑰儿这个老板都可以回家,所有的活儿它自己就全干了。 “怎么样,黑冰?长期来我这里干,一天改为六餐——和火儿一样,工钱十元,外带让周影教你法术。”瑰儿卖力地拉拢着黑冰。 黑冰端正地坐着,点头行礼道:“能够得到您的称赞真是荣幸,不过这样的事还要和家师善良一下。” “真有礼貌,比我们家火儿强多了,他真该跟你学学。”瑰儿忍不住把黑冰抱进怀里用力亲了一下。 “谁?谁比我强?是谁?出来单挑!”火儿嚷嚷着冲了进来,显然把“比火儿强”这句话理解为“比火儿厉害了”。只见他先一翅膀拍掉几个花瓶,又一爪抓烂一只水桶,身上的火焰熊熊地燃烧着,虎视眈眈地在店里搜寻目标。 “死火儿,又来搞破坏!”瑰儿向他扑了过去。 “瑰儿,立刻把那个自称比我厉害的家伙交出来,窝藏他对你没好处!”火儿大叫着。 黑冰见周影和火儿已经来接瑰儿了,知道已经到了下班的时间,便向门外走去。 “黑冰,你不是也住桃源小区吗?我顺路捎你回去吧。”周影建议道。 “多谢周前辈,不过我还要去九师兄的养殖场帮忙,今天不回去了。”说着黑冰向周影深深鞠了一躬。 看着它离开的背影,瑰儿叹了口气:“又能干,又有礼貌,又肯上进……这么好的猫怎么会让那个鹿为马拾了去呢?他根本就是在尽情利用黑冰,还不如让黑冰来我们家呢。” 火儿没在店里发现敌人,刚刚安静下来,听了瑰儿的话又大叫了起来:“我反对!我坚决反对养宠物!绝不同意!养就吃了它!” “好了好了,咱们家养不活宠物的。”周影安慰他,“回家吧。” “回家吃饭!我要吃红烧肉。” 黑冰一直站在路口等红灯,看着瑰儿和周影、火儿说说笑笑地上车而去,它不由得有些羡慕。看起来,他们是一个多么好的家庭啊……自己要想成为那样的妖怪,不知还要过上多久,至少要先学会变成人类才行。现在黑冰已不去幻想太遥远的事情,只是依照师父的吩咐,每天努力地修炼而已。 在很久以前,自己似乎也曾经有过一个温暖的家庭……那些事太遥远了,已经记不清楚了,那时自己还是一只猫…… 黑冰甩甩头,把那些回忆赶出脑袋。 “黑冰?黑冰……”它忽然听到一个声音试探着叫它。 黑冰转过头,见身后不远的地方站着一群刚放学的小学生,其中一个正蹲在地上,正向自己招手:“黑冰,你是我家的黑冰吗?” 黑冰静静地盯着他,这时十字路口红灯亮起,车辆都停了下来,黑冰立刻夹在人流中向路口对面跑去,根本不理那些“看,看,猫在过马路!”的好奇声,也不理那个孩子“黑冰,黑冰”的呼叫。 在它身后,那群小学生围在一起叽叽喳喳地讨论着。 “我第一次看见猫等红绿灯。” “很聪明的猫,也许是马戏团养的吧?” “小刚,你认识那只猫吗?” “它长得真像我们家的黑冰,不过好像不是,前几年我们家搬到不能养宠物的地方住,我吗已经把黑冰送到农村去了……可怜的黑冰,它根本不会抓老鼠,到了乡下一定会挨饿的……”男孩越说越伤心,一直向远方寻找着黑猫的踪迹,回忆着那只曾经粘着他、跟他像兄弟一样生活过的猫,也不知道它在农村过得好不好。 “原来他已经上学了,那时候他还上幼儿园呢,老被人欺负,看了现在倒有了不少朋友……毕竟过去好几年了。”黑冰从绿化带走出来,看着马路对面那群孩子走远。 “哼!人类!”它忽然想起了什么,重重哼了一声,转过身向郊外奔去。 “看,又是那只猫。” “对阿,它又要过马路了吗?” “不如我们去抓住它吧?这么聪明的猫一定很好养。” “不行!我不许你们去抓它!” “它又不是你家的猫……对了,你不是说它很像你家以前的猫吗?就抓来给你养好了。” “我们家住的地方不许养宠物,不然黑冰也不用送人了。” “我家也是。” “我也是。” “唉……那么抓来也没用,大家都不能养。” “其实我很想养只小狗。” “我想养小乌龟。” “我想养蛇。” “将来我长大了,挣了钱,一定去住可以养宠物的房子。” “我也是。” “我也要!” 孩子们纷纷表着决心,那个男孩儿回过头来对着黑冰,忽然从书包里摸出一包牛肉干,撕开包装慢慢靠近黑冰。黑冰警惕地看着他。 男孩蹲下来,把牛肉干推到黑冰面前:“小猫咪,这个给你吃。我们家黑冰以前最喜欢吃牛肉干了。” 黑冰冷冷地看着他,这时十字路口的信号灯转换,黑冰马上转身跑过马路,把男孩和他的零食扔在后面。 瑰儿从包里又是牛奶又是炸鱼、大虾、点心地拿了一大堆出来,招呼黑冰道:“来来,快吃。这几天你又在这里卖花,又去养猪,一定很累吧,多吃点儿有营养的东西。” 黑冰有礼貌地道谢,然后大大方方地开始吃东西。不管多饿,它吃东西时也不会狼吞虎咽。 “黑冰真有教养。”瑰儿摸着它的头,夸奖道。 黑冰虽然很不愿意再像猫一样被人抚摸,可是连火儿都整天被瑰儿抱来摸去的,自己总不可能比必方架子还大吧。 “也不知道火儿和狐狸他们俩忙得怎么样了,今天不会又不回来吃饭吧?”瑰儿自言自语着。这几天火儿被林睿拉着在外面跑,总是不回来吃饭,所以她只能自己做饭自己吃,太没成就感了。 “对了黑冰,吃完饭帮我把这个送去医院给南羽吧。”瑰儿拿出她做的干燥花给黑冰。南羽总送绣品给她,瑰儿就做一些干燥花作为回礼,反正黑冰去郊外路过医院,就让它帮忙送去。今天周影被火儿他们支使出去了,呆会儿自己得坐公交车回家,所以早点儿关门吧。 最近立新市发生了好几起儿童失踪事件,弄得父母们都高度紧张。林睿的妈妈也不放心,在自己繁忙的工作之余天天亲自接送儿子上学放学。林睿当然不怕什么拐骗贩卖儿童的团伙,可是他却心疼妈妈,为了使妈妈放心让自己去上学,他找了火儿整天四处寻找那些拐骗儿童的人,准备来个一吃永逸。 火儿要忙活,当然要带上周影这个跟班。这几天那些从事打劫、偷盗的“无辜”犯罪分子也不知道被火儿烧烤了多少,却始终没有找到那些诱拐儿童的罪犯。所以他们就这样整天在外面游荡,很少回家来。 因为家里没有人,瑰儿也无精打采的,做什么都没劲,今天又不到下午四点就关了店门。 黑冰迎着夕阳走在路上,这个时间路上的行人比较少,对脖子上挂着玻璃瓶的猫大惊小怪的人也就少。黑冰这段日子过得很是忙碌,每天都要踩着时间去赶工,简直和人类打工者差不多了,难得可以在太阳下悠闲地散散步。在过去,它曾经度过了很长一段天天吃饱了就晒着太阳睡觉的日子,现在想起来,那些事情已经变得一片模糊,好像发生在上辈子一样。 现在的自己可没有时间浪费在睡觉上。 黑冰克制住神懒腰的欲望,大步向前跑去。 来到十字路时,黑冰习惯地向身后看了看,它下班的时间和附近小学放学的时间差不多,所以它每天都能遇见那个孩子。他总是想给黑冰东西吃,但黑冰从来不理他。 黑冰一直没有忘记那一天,在刺骨的寒风中,那家人把自己栓在树上,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它成为妖怪后,过去的生活都忘得差不多了,只有那个画面还清楚地印在脑海里。 不过,它早已经不恨那家人了。 人类总是那个样子的,而且如果他们当年不抛弃自己,现在自己也无法成为妖怪。这么一想,自己反而要感激他们。 它没看见那个男孩儿,才想起自己今天提前下班了,于是耐心地等着信号灯转换。 “咦,黑猫。”黑冰猛地回过头去,果然看见那个男孩儿就在身后不远的地方,拉着一个男子的手说道,“叔叔,你快看,那只猫长得跟我们家原来养的黑冰一模一样,我最后老在这里看见它。” “大概是只野猫吧。”男子对这只猫没有什么兴趣。 “叔叔等一下,我给它东西吃。”男孩又从书包里掏出零食来喂黑冰。 黑冰凝视着他,不明白这种时候他怎么会出现在学校外,又为什么和一个陌生男人在一起——男孩儿的父母黑冰都认识,可它从没有见过这个人。 “你为什么都不吃啊?我以后可就再也不能喂你了。”男孩哄着它。 旁边的男人有点儿不耐烦了,催促道:“你爸爸在等着我们呢,别管这只野猫了。” 男孩儿恋恋不舍地站起来,向黑冰挥挥手:“再见了,小猫咪。如果你遇见我们家黑冰,要替我向它问号啊。” 黑冰看着男人牵着那孩子走向路边拦车,立刻睁大眼,那个方向不是男孩儿平时回家的方向。等等,火儿和九尾狐在找什么人?对了,是拐骗儿童的犯罪团伙!刚才那个人在说什么“爸爸在等着你”之类的话,而且那个孩子也说不会再回来了,难道……黑冰的耳朵一下子竖了起来。 那男子叫住一辆出租车,催着孩子上了车。 黑冰几步蹿到那辆正在等红灯的车旁边,看见孩子在车厢中正和那个男子说说笑笑,一副很高兴的样子。他还不知道自己被拐骗了吧?然后他就会被卖掉,听说都是卖到山村中,那里的人类喜欢买男孩子。人类总是把别的东西卖来卖去,可他们自己一定不喜欢被卖吧? 不过人类的事,妖怪还是少管。 黑冰转身走开了。 走了两步,黑冰又转过头来,火儿和九尾狐正在找这些人,要不要去告诉他们呢?不过等自己找到他们,这辆车早就不知道跑哪儿去了吧? 就在黑冰思来想去的时候,红灯变成了绿灯,出租车已经发动了起来。 黑冰来不及多想,在车子驶出去的一瞬间冲到了车下,伸出双爪紧紧抓住车的底盘,尽力把自己塞进了几个叫不出名字的零件中间。 车越开越快,黑冰在车下也越来越难抓牢了,加上它的脖子上还挂着一个大瓶子,晃来晃去地老是碰到它的脸,它伸出指甲死死抓住身下的金属物体。随着车子的震动,它的指甲越来越疼。 如果那孩子不在车里,黑冰早就用法术破坏轮胎让车子停下来了,可是它不能保证在这样的速度下这么做会不会带来车毁人亡的后果,所以就不敢轻易出手。 车子几次转变方向,速度也越来越快。黑冰被颠得头昏脑胀,好几次都差点儿从车上掉下去。 想想自己这样拼命,就好像是去救那个孩子一样,不由得有点儿好笑。 不过黑冰一再提醒自己,这么做是为了火儿和九尾狐,他们是自己的前辈,平时又很照顾自己,所以自己也应当为他们做点儿事,所以,自己现在做的事情和那个男孩儿一点儿关系也没有。当自己还是猫的时候,那家的主人不就常说狗才忠诚,猫嫌贫爱富吗?而且现在自己已经是妖怪了,更没有义务去救那个男孩儿。 不知出了什么事,车子突然一个急刹车停住了。 黑冰毫无防备,一下子被甩了下去。它在落地之前灵巧地调整好了姿态,稳稳地站住,但是它脖子上那个玻璃瓶却摔落在地面上,立刻化成了纷飞的玻璃碴。黑冰离得太近,根本来不及闪躲,顿时被玻璃碴击中了,马上流出血来。更严重的是,它的左眼被一片碎玻璃击中了,流着血,根本没办法睁开了。 车里的人根本没有察觉到车下的事,不一会儿,车子就又发动起来。 黑冰一咬牙,又冲上去,抓住了车底盘。 车子再次上路,黑冰的情况比刚才更糟糕了。身上的伤并不严重,但是左眼却疼得钻心。它的爪子打滑了好几次,总是差一点儿就要被甩到车轮下。在这种情况下法术根本没用,倒是做野猫时练出来的敏捷身手救了它的命。 “我是为了找出那些坏人的老巢,不是为了那个孩子!”黑冰一边在心里念叨着,一边把爪子收得更紧了。 不知过了多久,车子终于开始减速,最后停了下来。 黑冰立刻从车上溜出来,钻进路边的草丛里。 它四处张望,发现身处在城市边缘的山丘上,四周都是崭新的别墅和整齐的绿化植物。 “原来犯罪集团住在这么高级的地方,难怪火儿他们一直找不到。”黑冰想想自己和师父住的地方,再看看眼前的别墅,忍不住咋舌。 它在心里感叹了一阵子社会的不平等,发现那个男人领着男孩儿走进了别墅群,便悄悄跟了上去。 黑冰身上的伤口大多已经不再流血了,可是眼睛上的血依旧一滴一滴地落下来,它几次用爪子去擦都没有用,看来只有回去请师父治疗了。对,看清那些绑架犯在哪一间房子就回去通知火儿和九尾狐,其他的事就和自己不相干了,自己是为了火儿前辈才来的,可不是为了那个孩子。 沿着碎石铺成的小路转过一个人工池塘,男人带着那孩子走进了一座三层的小楼。门关上之后,黑冰跳到了台阶上,认真把门牌念了几遍,点头道:“已经知道他们的老巢了,可以回去向火儿禀报了。”它转过身,竖起尾巴,毫不留恋地向外走去。 “啊……” 禁闭的房门内传出了一声孩子的尖叫。 黑冰一下子跃过门口,沿着屋子旁边的树木几下蹿了上去,然后纵身一跃,穿过二楼开着的窗户进入了房子。 房子很新,还散发着刚刚装修过的味道,里面也没有几件家具。黑冰小心地踏上楼梯,听到楼下正在传来说话声,似乎是两个成年男子的声音。黑冰正要侧耳听他们在说什么,就听下面传来了砰的一声,接着男人们一阵乱叫。 “别让它跑了!” “把它绑起来!快!抓住它。” 黑冰大叫一声,从楼梯上一跃而下。 两个男人还是在屋子里跑来跑去,笨拙地捕捉着他们的目标,却被当头跳下来的黑冰吓了一大跳,同时大叫了起来:“怎么还有一只!” “黑冰,又一只黑冰!”正跟在男人们身后欢跑的孩子也惊讶地大叫了起来。 黑冰发现在自己不远的地方有一只猫正想钻到沙发下去,那只猫也是黑身、白爪,外表看起来和自己一模一样。它抬起头,发现那两个正在追猫的人其中一个就是把男孩儿带来的那个人,另一个虽然比以前胖了一些,头发少了一些,身上的衣服高档了一些,但黑冰还是认得出,他就是自己原来的男主人,也就是那个男孩儿的父亲。黑冰一下子愣在那里,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哥,你到底买了几只猫啊?”男子悄悄地问黑冰的前主人。 “几只?这一只还是找了大半个城市才找到的呢!又要像黑冰,又要是只成年猫——根本没有宠物店卖这么大的猫!还不都怪你,当时说好你会去接黑冰,我们才放心把它栓在树上,谁想到你竟然会记错日子,让别人把我们家黑冰偷走了。我和你姐姐还要编一大堆谎话来骗孩子,现在又去找只假黑冰来瞒他。” “可是哥,那时候我不是……”男子摸着头苦笑。 “可怜的黑冰,遇到好主人还好,万一遇到不好的人家……”黑冰的前主人摇头叹着气。 “爸爸,你在说什么啊?黑冰怎么了?”男孩不解地眨着眼。 “啊,小刚你看咱们的新家好不好?这儿可以养小动物了,我也帮你把黑冰从农村接回来了,你看,你看……”黑冰的前主人哄着儿子,“你妈已经去买菜了,今天晚上咱们一家人好好庆祝一下,明天小刚就去新的学校上学,我们开始新的生活,好不好?”自从几年生意失败不得不卖了房子,卖了地产,连心爱的宠物都不得不丢弃之后,他用了这么长时间去拼搏,今天终于可以对儿子说这句话了。说完,他自己的眼圈也红了。 “可是爸爸,它们谁是我们的黑冰啊?”男孩儿看着两只猫问。 黑冰看看眼前的人类,再看看那只只露出一条尾巴藏在沙发底下的猫,有些明白了。 “黑冰,你是黑冰吗?”男孩儿先向黑冰走过来,向它伸出手,“你受伤了。” 黑冰向后一跃,摆出了攻击的姿态,男孩儿的父亲忙过来把孩子抱开。 “喂,猫,出来!”黑冰对那只猫喝道,“不然我就过去了!” 那只猫吓得浑身发抖,从沙发下爬了出来,这是一只纯粹的宠物猫,身上撒了香水,连指甲都被剪掉了,显然生活得不错,皮毛油光水滑,圆圆胖胖的。它显然很害怕这个陌生的环境,也害怕眼前这只外表像猫一样的怪物,哆哆嗦嗦地蜷成了一团。 “你叫什么名字?”黑冰问。 “小黑,我是被卖给他们的,不是我自己愿意来的……”猫缩成一团求饶。 “从今天开始你就叫黑冰,忘了那些卖掉你的家伙,好好在这里生活!他们都是好人,肯定会疼爱你的。” “我……你……”猫看着这只怪物,不明白它为什么把地盘让给自己。 “我是妖怪,不用人类养。”黑冰骄傲地说。 “黑冰……你们谁才是黑冰?”男孩儿反复打量两只猫。 “过去,他现在是你的主人了!” 那只猫慢慢走到男孩儿身边,在他身上蹭了几下。凭着动物的直觉,它知道这个人类男孩儿会比原来的主人好上一百倍。 “黑冰,你终于认出我了。”男孩欢呼着把它抱进了怀里。 “还有一只怎么办?它还受了伤,不如也留下养吧,反正这么大的房子,不在乎多一只猫。”男主人热心地建议。 黑冰转身向开着的窗户走去。 “快把窗户关上,别让它跑了!”男主人撸起袖子,准备扑向黑冰。 黑冰纵身向前,向准备关窗户的男子迎面一爪,趁他吓得后退的时候,纵身从窗口跳了出去。在它身后,那些人还在喊着:“快把它抓回来,它受了伤,得上药才行!” 黑冰静静地躲在窗外,听着孩子和猫嬉戏的声音。不一会儿,女主人回来了,孩子向母亲大声宣布“黑冰回来了”的消息。天色将暮,那座房子里亮起了灯光,又飘来了饭菜的香味,然后传来了一家人欢宴的声音。 一直等到屋子里的灯光熄灭了,黑冰才从藏身处走了出来。它已经忘记了家猫怎样生活了,只是依稀记得,这个时候,猫应该睡在小主人的被窝里。不过自己是妖怪,还有很多事要做:要去向瑰儿和南羽道歉,因为弄破了她们的干燥花瓶子,还要去九师兄那里把落下的工作赶回来…… 它又回头看了一眼那座房子。 其实和那家人一起生活的日子也不错,毕竟那时自己是只猫,那就是猫的幸福生活吧。 受了伤的眼睛忽然变得那么疼,黑冰仰头看着星空,一滴泪水从眼眶中滑下来。它摇摇头,跳过道路,向山丘下跑去。 为君歌一曲(是谁在唱歌) 作者:可蕊点击:54172投票:199 嘹亮的歌声随着晨雾在林间荡漾开来,在林间出没的野兽和妖怪们纷纷停下匆忙的脚步,侧耳倾听。 灌灌[注一]坐在最高的树枝上,微闭着双眼,忘情地歌唱着,似乎还沉醉在自己的歌声之中。当他唱完歌睁开眼睛的时候,树下已经聚集了几十个妖怪和数不清的动物,它们都安静地俯在地上,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灌灌气愤地看着这些妖怪和野兽,忽然从树上跳下来,抬脚把离他最近的一个妖怪踢倒,又抓起另一个妖怪当头就是一拳,大吼道:“滚,你们这群不懂得欣赏的家伙,全都给我滚!滚!” 随着他的拳打脚踢、大吼大叫,那些本来看上去慒慒懂懂的妖怪和野兽一下子清醒了过来,野兽们嚎叫着各自夹着尾巴逃走了,妖怪们则怒视着灌灌,想找他“报仇雪恨”,可是看见灌灌那副比他们还生气的样子,反而谁也不敢开口,更别说冲上去报仇了。仔细想想,妖怪们觉得今天也是捡了一条命,于是各自抹着汗散了。 “可恶,没有一个懂艺术的生灵!”灌灌自己还在那里叫嚷。 灌灌的歌声可以迷惑生灵,使生灵们自己闻声而来俯首受吃,但是这个灌灌显然对歌声招来的这些“食物”十分不满,一直气呼呼的。他飞回树上,又生了半天气,自言自语地说:“真的没有谁会欣赏我拉歌吗?真的没有吗?” 于是他清清嗓子,又开始歌唱。这次他没有加入法力,只是低声吟唱,所以声音也没有传出多远。不一会儿,四周就有了动静,树动草响,附近觅食、居住的动物们纷纷跑了出来,不过它们这次不是向灌灌围过来,而是惨叫着四散奔逃,一时间森林里鬼哭狼嚎,好不热闹。 一个妇人从山洞中冲出来,怀里的婴儿正在哇哇大哭,她叉着腰站在树下,向灌灌大吼道:“死鸭子,你嚎什么嚎!老老实实地捕食我不怪你,反正你那一套我们胡家也不怕,可你这么鬼叫,吓坏了我的心肝宝贝,我绝不能饶你!”说着俯身拾起大石块向树上丢来,一边丢一边还骂个不停,“让你鬼叫!让你鬼叫!” 灌灌在树枝上左右闪躲,口中分辨道:“我唱歌而已,与你有什么相干,你不能这么不讲道理吧!” “唱歌!你那也叫唱歌?你那是哭丧,看我不打死你个丧门星!打死你!”洞里又跑出来几个半大孩子,也学着母亲的样向灌灌丢石头,灌灌见他们胡家人多势众,也不敢和他们争论,张开翅膀匆匆飞走了。 灌灌心情郁闷,懒洋洋漫无目的地飞着。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飞到了山林的边缘,下面都可以看见人类的村庄了。 灌灌从空中落下来,化作人形坐在一棵大树的树桩上,心想在这里唱歌该不会有谁出来反对了吧? 他放声歌唱,沉醉其中,不一会儿就把周围的世界抛在了脑后,连身后树丛中传来一阵脚步声他都没回头。 “你唱得真好听……” 听到这句话,灌灌惊喜交加地回过头来,看到了一个灰头土脸的人类少女,脸上带着喜悦的笑容…… *** “罗天,我爱你!” “罗天,我永远爱你!” “罗天,你是我的一切……” “罗天……” 四周嘈杂而混乱的声波一浪高过一浪。周影停下车,皱了争眉,他简直难以想象,眼前这一群十几二十岁、平时看来挺的女孩子,聚在一起竟然可以发出这么大的声音。在眼前攒动的人头中,他根本看不见自己要找的目标,只得跳上了一个稍高一点儿的石阶,刚想张望一下,却马上被几个女孩子毫不客气地推到了一边,那个位置也被她们理所当然地占去。周影看看周围,不论台阶、栏杆、还是树上、水池边沿上,只要稍微高一点儿的地方,全都站满了女孩子。 就在他一回头的功夫,几个女孩儿便奋力想爬上他停在旁边的出租车。周影急忙上前抢救爱车,也顾不上找人了。火儿硬着头皮,自己冲向了黑压压的人群。 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人群忽然又爆发出一阵更热烈的欢呼,花束、彩带什么的漫天乱飞,火儿差点儿被一个抛上来的背包打中脑袋。 “吵死了!烦死了!”火儿不满地嘟囔着,小心翼翼地在人群上空转了几圈,这才看见瑰儿的身影。 瑰儿正和周围的人类女孩儿们一样又叫又跳,手里还举着一个大标语牌,双眼死死盯着舞台,根本没看见飞来的火儿。 “瑰儿,立刻回家给我做饭!”火儿气势汹汹地叫道。 “罗天,不要走,罗天,我爱你……”舞台上的男子刚好唱完一曲,瑰儿和那群女孩子又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欢呼,不知道谁手上的标语牌挥了过来,差点儿拍到火儿。 “瑰儿,瑰儿!”火儿又叫又跳,却没有办法叫住瑰儿,眼睁睁地看着她和其他人一起潮水般地向舞台涌去。 “罗天、罗天、罗天……”整个公园里全是这样的喊叫声,而且还有更多的女孩儿从四面八方源源不断地赶来,声势越来越惊人。看着那些声嘶力竭地叫着的女孩儿,就连火儿都感到有些胆怯,竟然不敢照常例一翅膀全打倒在地。 “瑰儿,回去做饭!瑰儿……” “罗天、罗天,笑一笑……” 不管火儿怎么努力,他的声音还是大不过这群人类女子。终于,他放弃了寻找瑰儿的努力,抬头想看看站在那个临时搭起的舞台上表演的是何方神圣,也幸亏他是飞在空中,才能在层层叠叠的人群中一眼就看见了那个男子。 这个名叫罗天的男子看起来二十出头,身上穿着打扮和周影差不多,显得很是普通。他随意地站在舞台上,拿着麦克风闭着眼睛正在唱歌,脸上一副冷冰冰的神情,根本就不看台下正为他疯狂喊叫的女孩子们。 火儿飞近过去,上瞅瞅,下瞅瞅,忽然一脚蹬在罗天头上,怒道:“死灌灌,敢耽误瑰儿回家给我做饭,你活腻啦!”罗天一个跟头从舞台上滚了下去。火儿不依不饶,还要追上去再打,却见那些女孩子们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欢呼,排山倒海般地向地上还没有爬起来的罗天扑了上去,转瞬间就把他淹没了。火儿缩缩脖子,吐吐舌头,心想看这阵势,那家伙多半死定了吧…… “火儿……”瑰儿阴森森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 “你终于回魂了,快回家给我做饭。”火儿大模大样地吩咐。 “火儿!你胆敢打我们的罗天!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站在火儿背后的可不止瑰儿一个人,而是十几个看起来和瑰儿差不多的女妖怪,其中有几个火儿也认识,现在她们正磨拳擦掌,咬牙切齿地向火儿包围过来。 火儿倒不怕她们,只是这种气势太古怪了,让他不由得后退几步:“你们想干什么?” “我们绝不放过伤害罗天的人。” “对,我们和你拼了!” “火儿,从现在起一周内你都准备吃青菜吧!” 看着这些平时躲他还来不及的妖怪们气势汹汹地围上来,火儿忽然有些害怕,竟然没有生出全部吃掉的念头,口中叫着:“影,她们威胁我!”说着一挥翅膀,整个舞台顿时垮了下去,连带着把那几个女妖怪也压在了下面。火儿一边用爪子勾住瑰儿的衣领,带着她向周影飞去,一边十分委屈地叫着:“影,我被她们欺负了……她们竟敢吓唬我!” 一看见周影,瑰儿马上就清醒了,她慌忙把写着“罗天,我最爱的人”的大牌子正面向下往地上一丢,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接着去哄火儿:“好火儿,好火儿,今天咱们吃全套妖怪大餐好不好?吃了饭我就给你念故事书。” “真的?”火儿斜着眼看着她。 “真的,真的!忘了做饭是我不好!我保证再也不会了!”瑰儿举着手发誓。 火儿歪着头想了想,道:“算了,我一向心胸宽大,不过你得讲两本故事书。” “好,好,三本都行。”现在瑰儿认错态度好极了,简直是有求必应。 *** 罗天竣倒在沙发中,张着嘴喘着粗气。 他身上的衣服全破了,纽扣被拽得一个不剩,项链、手表、皮带、皮鞋、袜子……都被洗动一空。他的脸上、手臂上、肩膀上、背上……全身看得见的地方都是青一块、紫一块、红一块,除了被撞的、被碰的、被扯的、被抓的、被踩的痕迹之外,还附带了几个鲜红的唇印,看起来一塌糊涂。 罗天抓起一块手巾,气呼呼地开始擦脸上的一处唇印,几个助理围在他身边,手忙脚乱地又是抹又是拭。 罗天的经纪人许海洋的样子也挺狼狈,眼镜片少了一个,嘴角也青了一块,正背着手在屋里转来转去,口中埋怨着:“罗天啊,你说你是怎么搞的,怎么会唱着唱着就从台上滚下去了?而且你是在对口型,又不是真唱,至于那么投入吗?现在连舞台都垮了,公园方面一直吵着让我们赔偿他们的损失,幸亏没有歌迷受伤,不然……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罗天冷笑一声。他总不能跟许海洋说自己是被个什么妖怪一脚踢下去的吧?何况当时他假唱“假”得自己都快睡着了,根本没看见是谁踢了他。 “好好一张脸弄成这样,明天还有工作啊,这可怎么办?”许海洋看着罗天那张脸叹气。 “你能不能少提我的脸?还有,你能不能不要总是让我去拍什么偶像剧,做什么产品代言啊?我是个歌手,你能不能让我踏踏实实地唱歌?我是为什么才和你签约的,我是想发挥我在音乐上的才华,不是想做个小白脸儿偶像!”罗天一肚子火气,把那些照顾他的人全赶开,自己用毛巾胡乱抹着脸,弄得脸上五颜六色的。 “音乐上的才华?”许海洋怀疑地看着他,“你有这种东西吗?” “我怎么没有?” “我的罗大哥哎,您唱的那歌不经过处理我都听不了十分钟,您就别用它去毒害那些祖国的花朵了行不行?你说说,你的长相明明比嗓子好一百倍,干吗不好好利用呢?对了,下个月有部新电影开拍,导演想请你去客串个角色呢。如果观众反应好,我们下一步就可以向大银幕发展了,唱歌的事就别去想了吧。”许海洋毫不客气地说。 罗天叹口气,可怜兮兮地看着屋子里的工作人员:“我唱得真就那么差劲吗?” 众人一致点头——那么不切实际的梦想早点儿丢掉才不会浪费宝贵生命,让他早点儿清醒过来也是朋友的责任。 罗天抓过外衣,拖着沉重的步子向外走去,虽然知道他受到了沉重的打击,但许海洋还是在后面嘱咐:“别忘了明天下午要拍广告,中午前一定要回来。” 罗天连答应的力气都没有了,无精打采地推门走了出去。 许海洋在后面苦笑着摇了摇头。罗天常常会自己跑出去,有时工作清闲,他甚至会几天不见人影,公司里也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但他和这个圈子里的许多人不同,从不乱来,也不借自己的名气和长相干些龌龊的事。而且他好象有本事把自己化装得很好,还从来没有发生过他被那些崇拜者们当街抓住或者被记者偷拍的事件,所以许海洋也乐得忙别的事,不去管他。 “唉,累啊,大明星就是麻烦多……”许海洋一边嘟囔着,一边干劲十足地去为今天的事情善后,接着去安排明天的工作。对他而言,能够“挖掘”出罗天简直就像捡到了宝贝一样,更何况罗天不仅是个可以使他成为一流经纪人的明星,还是一个很值得交往的朋友。为了朋友,许海洋很乐意多干一些分内分外的事情。 罗天相貌英俊,气质一流,特别是当他站在镜头前的时候,举手投足间都流露出明星特有的气质。罗天很聪明,无论多难的剧本,他只看一遍就能记住。虽然目前他的演技还嫌稚嫩,被人称为偶像派明星,但跟他合作过的演员和导演们都说,他总有一天会成为真正的实力派巨星。罗天多才多艺,能说三十多种语言,可以演奏七、八种古典、现代乐器,而且骑马打球、攀岩潜水、南拳北腿样样精通,甚至连飞机都会开,出演武侠片时连替身都不用。最重要的是,罗天脾气非常好,上至导演明星,下至一般工作人员,从严没人能对他提出什么疑义,人缘好得一塌糊涂。而且他在金钱方面也很大方,从来不介意多分利润给许海洋和其他的工作人员,不管从哪个角度来讲,和他一起工作都是件令人十分愉快的事。 如果对音乐没有那样执着的追求的话,罗天几乎可以说是个完美的人了吧? 许海洋在心里感叹,一个五音连一个半都找不全的人,却对唱歌这样痴迷,这算不算命运在捉弄人呢?罗天弹奏的乐曲虽然说不上高明,却也相当不错,可是他唱的歌却差不多可以让聋子捂着耳朵逃走。罗天的现场演出全是假唱,可是却很少受到这方面的指责——谁会假唱还跑调呢?所以罗天受到的只是唱功不佳的指责,不过批评他的人却不知道那已经是在录音室里不知道经过多少次处理的声音了。许海洋在心里暗暗感慨,也许罗天自己不愿承认,可是他恐怕是无论如何也成不了歌星了。 *** 刚走出公司大门,罗天还来不及找地方变个样子,就被守在门口的几个女孩儿发现了。她们一起尖叫着向罗天冲过来,将他簇拥在中间。 “又是你们?”罗天有些无可奈何。这几个女孩儿在罗天刚刚来到立新市开始演艺时就老是出现在他面前,那时候他还没有经验,对她们太亲切了一点儿,有时候她们赶去看罗天拍外景,罗天还把自己的盒饭分给她们吃(他是肉食性妖怪,对白米饭实在难以下咽,倒是这些白白嫩嫩的女孩子让他直流口水,努力克制着才没有吃上一两个)。罗天和蔼的态度给了这些女孩子鼓励和其他的幻想,于是她们开始疯狂地追逐罗天。 也不知道她们哪里来的神通,不仅知道罗天的公司地址和住址,还清楚地知道罗天每一天的行程,包括他几点工作,几点休息,在哪里吃饭,在哪里住宿……总之,只要她们有空,就一定可以在罗天身边看见她们。 罗天实在受不了这种纠缠,而且这些女孩子总在那里喊“罗天好帅”“罗天好酷”“罗天演技一流”什么的,从来也没称赞过他的歌唱得好,这对他的打击更重。于是他听众了许海洋的建议,有意对这些女孩子冷冰冰的,不理睬她们。他觉得如果一个人没有出名时自己就追随他、捧着他,他对自己也十分和气,但是出名后却对自己爱搭不理的话,自己一定拂袖而去不再理他了,他也希望这几个女孩子也这么对待自己。谁知道她们的想法和他完全不一样,反而追得更紧了,还一直安慰罗天:“我们知道你一直都对我们很好,是公司逼你这么做的,放心,我们都理解,我们永远爱你!” “罗天,你果然受伤了!”(罗天:还不都是你们干的!) “天啊,手都被抓破了!”(罗天:你们抓的!) “来,这是治伤药和跌打酒,很有效的。”(罗天:猫哭耗子!) “还有天气变冷了,我们给你织了毛衣、围巾和手套。”(罗天:我早换了过冬的羽毛了!) “我给你做了早点。”(罗天:我想吃你!) 她们围着罗天一阵叽叽喳喳,大约半个多钟头才让他脱身,正当罗天长出了口气时,其中一个女孩儿又转了回来,眼睛中含着泪水,良久地凝视着罗天。 罗天依稀记得她的名字,不安地问:“许黛,还有什么事吗?” “罗天,我再也不能来见你了……”女孩子的泪水一下子涌了出来。 这对我来说是好事!罗天总算没当场就欢呼雀跃起来,他压抑着心里的快乐,淡淡地问:“是吗?” “我妈逼我全力以赴准备高考,再也不许我追星了。罗天,呜呜呜……” “学习重要,学习重要……”罗天太喜欢人类的高考制度了。 “罗天,我永远爱你,别忘了我!”许黛突然搂住罗天,用力在他脸上亲了一下,猛地转身,大哭着跑了。 罗天看着她的背影,一边用衣袖使劲擦着脸,心想今天怎么总是碰上这种事!不过想想今后也许就永远摆脱许黛这块膏药了,心情又稍稍好了点儿。 *** “说是在人类中生活,原来是在勾引人类女孩子啊!我们的罗天什么时候对人类感兴趣了?”一个娇滴滴的声音从头顶上传来。 罗天抬起头,看到的电线上正悠悠地坐着一个女子,看起来大约十七八岁的样子,面容娇美可人,笑脸上有着两个深深的酒窝,穿着一身奇怪的服饰,肩膀和长腿都裸露着,赤着脚,手臂和脚腕上戴了十几个各式各样的镯子,晃动间丁当轻响。她正低头看着罗天,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身后一双彩色的翅膀悠闲地扇动着。 罗天呆呆地看了她一会儿,才脱口问道:“厘荔!你怎么到人间界来了?” “嘻嘻,我还送信啊。”厘荔拍了拍自己肩上背着的大口袋,十分自豪地说,“我大伯前年受了点儿伤,不做这一行了,所以我接了他的班。这是我第一次来人间界,接了好多生意呢!” 罗天叹了口气,有些担心地说道:“这种行当太危险了,你那点儿道行行不行?小心让人吃了,别人的信也泡了汤。” “乌鸦嘴!”厘荔一甩头,“你该尽一尽地主之谊,请我吃点儿什么吧?” *** 经过了一天的混乱后,能够展开翅膀飞到云层上面呼吸一下新鲜空气,身边还有一位多年不见的老朋友,这对罗天来说真是件惬意的事。 厘荔翻出一大堆信件问罗天:“这个妖怪还在不在立新市?这个住哪里?这个呢?死了没有?”罗天把自己知道的全都告诉了她。 妖怪、神民和修炼者们遍居各界,彼此间通信很不方便,给远方的亲戚朋友年五百岁大寿的贺礼,对方五百零一岁才收到是常事。更何况有很多旅居的妖怪行踪不定,要找他们更是困难,于是“信差”这个行业便应运而生。 做这个行业的一般是那些喜欢东游西逛的妖怪,他们送信一般先收足酬劳,等于是拿了别人的钱四处旅行,而且再残忍的妖怪对信差也会手下留情,因为信差身上说不定就带着什么大有来头的信件——曾经有个妖怪吃了夸父族雇的信差,结果被几十个夸父巨人每人一脚,踩得连一根毛都没剩下。无论从哪方面来说,信差都是个舒服的职业,惟一的要求就是信件必须及时、准确地到达,在规定的时间之内,不论上天入地都得把收件人找出来,不然失去了信誉,可就接不到生意了。 厘荔不是妖怪,她是一个苗民[注二]。苗民是颛顼帝的后裔,在妖怪、神民中地位很高。大多数苗民自视甚高,不屑于和妖怪来往,更不屑于去干信差这种行当。厘荔与她的伯父算是种族里的怪胎了。 罗天第一次见到厘荔时,她还是个小姑娘,翅膀上只有细细的绒毛,根本不会飞,只能坐在她伯父肩上。当时厘荔的伯父给罗天带来了一封家书,就在他看信的时候,小厘荔突然一把从他身上拔了七根长翎毛,痛得他蹦了起来。后来罗天才知道,这个小丫头因为自己不会飞(苗民虽然天生有翅膀,但不是所有人都可以用翅膀飞行,其中有百分之七十的人终其一生翅膀上只有绒毛,翅膀只不过是平衡身体的拐杖而已),所以对所有可以用翅膀飞的神民或妖怪都很嫉妒,一见到就非要拔对方的毛不可。 后来罗天一直在各界游荡,厘荔的伯父也总能找到他,为他传递家书,小厘荔也总是和他一起出现。不管罗天怎么防范,每次总会被她拔去几根羽毛。 罗天最后一次见到他们的时候,厘荔已经长出了真正的羽毛,正在跌跌撞撞地学飞行。那之后罗天来到了人间界,再也没见过这两个苗民。听别的信差说,厘荔的伯父在一次送信时受了重伤,因而对这份工作心灰意冷,已经洗手不干了。罗天没想天今天会看见厘荔,更没想到她又干上了这一行。 “你已经飞得很好了。”罗天看着厘荔飞翔的半途而废,由衷地称赞。 厘荔骄傲地噘着嘴:“为了当个好信差,我可是拼命地练习呢!倒是你,是不是因为在凡人中住得太久了,怎么飞得这么慢?” 罗天耸耸肩。看着厘荔,他有种看到自己故乡妹妹已经长大成人的感觉。 厘荔继续说道:“我这次没经过你的老家,所以没有你的信。如果你有信要带回去的话,我可以算你半价。” “好啊。”罗天随口答应着,指着下面一座楼房说,“那里住着一个收信人,我们下去吧。” *** “火儿,是不是很好吃?要不要再加一道菜?”瑰儿笑嘻嘻地端着锅子问。 “要,要!”火儿的嘴几乎被食物塞满了,还在忙不迭地答应着。 “火儿,你想喝什么饮料?” “火儿,要不要吃点心?” 因为被周影看见了那个“罗天,我最爱的人”的牌子,瑰儿有些心虚,所以现在认错态度好极了,对火儿简直是千依百顺。火儿的晚饭一直吃了三个小时,还有新菜不停地端上来。火儿仔细想想,发现瑰儿跑出去追星也不错,自己还是赚到了。他开始心满意足地计划着晚上要吃什么饭,叫瑰儿念哪本故事书。 砰砰,砰砰砰!窗户上传来敲击声。 瑰儿拉开窗帘,见外面飞着一个女孩子,正甜美地笑着问道:“我是信差,请问您知道隔壁住的山鬼小姐去哪儿了吗?她什么时间会在家?” “啊,找我的。”瑰儿在周影家呆久了,用了半分钟才反应过来“隔壁的山鬼小姐”就是指自己,忙在围裙上擦了擦手,打开窗户,说道,“快请进,进来喝杯水。” 周影和火儿都没什么亲戚朋友,当然也不会有信件麻烦信差送来,但瑰儿在各界还有几个远房亲戚,彼此之间偶尔有书信往来,所以她对信差还算熟悉。 瑰儿接过信一看,是母亲的一位远房堂姐写来的,内容无非是问问瑰儿最近好不好,在人类中住得惯不惯之类。瑰儿翻出纸笔,准备顺便写一封回信请信差带回去。 “在人类中,大家聚在一起住会方便很多吧?这家的主人是哪位?有没有什么信件寄出去?我保证准确迅速地送达。”厘荔飞进来,一边好奇地张望,一边试图拓展业务。 火儿颇有兴趣地说:“信啊?说起来我还没写过信呢!我现在写一封,你帮我送给楼下的狐狸。” “火儿,不许乱写,要花钱的!”瑰儿大声警告道。信差们叫收十界通用货币——黄金,而且那种法术变出来、三五十年就会恢复原样的“黄金”,见多识广的信差们是不会收的。瑰儿可不愿意为了从六楼往五楼送封信而出钱。 “哼,我自己送!”火儿愤愤不平。 “你写吧,只是送到楼下的话,我不收你钱。不过如果以后有信要送的话,记得找我啊。”厘荔像哄小孩子一样哄着火儿。 “那我写两封!”火儿奋笔疾书。 瑰儿没有再说什么,因为她的目光凝固在了跟着厘荔后面飞进来的那个人身上:“罗、罗、罗天……” “你好。”听到有女子这么叫,罗天马天露出了职业笑容。接着想起来自己现在是跟厘荔来送信的,不用这样表演啊,于是脸上的笑容立刻不见了。 “罗天,你、你怎么会来我家……你坐、坐,我给你倒水。你想吃什么?我帮你做!”瑰儿激动得全身发抖,声音都发颤了。 “不用,我们马上走。”罗天断然拒绝。 “我可不可以和你握握手?” “可以。”罗天伸手碰了一下她的指尖。 “我买了所有报道你的杂志,你可不可以帮我签个名?” “可以。”罗天在一本杂志上飞快地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当厘荔和罗天离开之后,瑰儿还处在离魂的状态,呆呆地看着窗外嘟囔着:“罗天、罗天……” 火儿跳到她肩上问道:“瑰儿,下一道菜呢?” 瑰儿忽然把他紧紧抱进怀里:“火儿,你看见了吗?罗天刚才来我们家了!他还给我签名,跟我握手!哦哦哦,我太激动了!罗天好帅啊,哦哦哦……” “你耍赖皮!瑰儿大骗子,骗子,骗子!”火儿从她怀里挣脱出来,在屋子里来回飞行,带着熊熊烈焰,不停地大叫着,想引起瑰儿的注意,但瑰儿还是把全部力放在电视上,理都不理他。电视里正在演一部偶像剧,其中最出众的当然就是饰演男主角的罗天。瑰儿盯着荧屏,双眼放光,不时跟着剧情大笑几声,感叹几句。 “瑰儿,念故事!快念!不能不讲信用!”火儿把一大撂故事书扔到瑰儿怀里。 见到罗天本人,瑰儿的头脑再次陷入了狂热,心里只剩下罗天、罗天、罗天了。火儿一上来,她赶苍蝇一样挥着手:“去去去,你自己又不是不认识字。”看来现在只有周影可以让她醒过来了。 “瑰儿,你自己答应的!” “走开,你挡着我了!” “瑰儿,你说话不算数!” “不算怎么样?你吃我啊!再叫明天没早饭!” “瑰儿,嘿嘿……”火儿真生气了,他要用最狠毒的方式报复。 当瑰儿闻到东西烧焦的味道终于抬起头来时,只见火儿正抱一堆罗天的海报、CD、签名照片什么的凑在自己的翅膀上烧。等瑰儿关叫着冲过去,那些东西早已在烈火中化为灰烬了。 “哼,这就是某人说话不算数的下场。”说着,火儿得意洋洋地飞走了。 “火儿,你等着瞧……”瑰儿的惨叫声回荡在屋里…… *** 今天罗天的心情坏到了极点。 一大早,罗天就看到有一家报纸刊登了他和一个女孩子在街上拥吻的照片,还用显眼的标题说明他是在和未成年少年交往。罗天认出那是许黛,她跟自己“告别”时让人给拍下来了。年头那篇字里行间都在暗示着自己利用名气引诱少女欲行不轨的文章,他真是哭笑不得,那些偷拍的记者难道看不出来自己是被人硬搂着吗?自己再怎么不成器,也不至于对一个小女孩儿(对于已经四百岁的他来说,十几岁的人类少女就是个小孩子)怎么样吧…… 一上午接了无数个要求就此事进行采访的电话,好不容易熬到了中午,又有媒体爆出了一条猛料:有个女人跑出来声称自己是罗天的情人,和他同居过很久,罗天成名之后却无情地抛弃了她。 人类真厉害,明明没影儿的事还能说得跟真的一样。厘荔在旁边不停地添油加醋:“罗天,你的爱好很奇怪呀,这人类长得这么难看你也喜欢?记得你以前总收到好多情书的,难道现在没有妖怪要你了吗?” 罗天觉得自己快昏倒了。 好不容易把厘荔打发出去送信,一群歌迷又涌进了公司。她们都大声表示百分之百相信他,不相信媒体编造的谎言。虽然被她们吵得头晕眼花,罗天也算得到了一点儿安慰。可是接下来许海洋的攻击又到了。 “罗天,你怎么给我搞出这种事来!你交女朋友,出去玩我都没意见,可你也不能冲未成年人下手啊!就算你有这爱好,也别被记者拍到啊……” “我没有!是她自己扑过来抱我!” “那你也不该让她抱!” …… “现在怎么办?你最好开个记者会澄清一下,再不然……罗天?罗天人呢?”许海洋正说得口沫横飞,一回头却发现罗天不见了,“快把他给我找回来!这种时候他还敢乱跑!” 罗天隐身走出公司大门,长吐了口气,仰天大叫:“我要吃了那个该死的记者!” *** 由于火儿烧毁了瑰儿的“偶像”,其中还包括她刚弄来的那个亲笔签名,所以瑰儿开始与他冷战,不给他做饭,也不和他说话。火儿则认为是瑰儿不守信用,坚持要瑰儿先道歉。于是火儿老是故意弄坏瑰儿的宝贝毛绒玩具,瑰儿则借口整理冰箱,把火儿储存的妖怪肉全扔掉了。 “所以,这个家就变成这样了?”刘地有气无力地躺在沙发里看周影煮肉和青菜,他本来是跑来吃白食的,现在看来这个计划落空了,“瑰儿因此离家出走,跟那个歌星私奔了?” “不是,听说今天有见面会——和那个灌灌见面!”火儿气呼呼地说。 “灌灌啊,他跑城里干什么来了?瑰儿被他的歌声迷惑了吧?”刘地抓着下巴,思绪按照这样的路线前进着:灌灌的歌声能迷惑人——他跑到立新市来唱歌——引诱了立新市的女人和女妖——立新市的女人和女妖本来是属于自己的。咔嚓!刘地手中的杯子被捏碎了。他眯起眼睛看着报纸上罗天照片:“这个家伙也变得太帅了吧?他不知道这个城里的妖怪不能比我帅吗?看来我得好好跟他谈谈才行。” “走,去揍他一顿。”火儿磨拳擦掌,他俩第一次意见相同。 “小孩子别瞎掺和。”刘地眯着眼打坏语音,“我会让他知道,在这里自下而上就不能和刘地抢女人。” “还不能打搅火儿吃饭!”火儿振翅高呼。 *** 罗天坐在立新市最高的建筑上,看着下面的灯火发呆。 为了能在人类中做一名歌星,他曾经花了几十年的时间准备,在好几个国家留过学,学习人类的各种技能,拥有从经济、考古至航天力学的十几个学位,从管弦乐、交响乐到非洲土著的鼓乐样样精通。他认为自己现在的知识丰富,外形英俊,举止得当,气质出尘……应该很符合人类对明星的要求了,为什么自己却无法获得成功呢? 罗天现在确实拥有不小的名气,可那不是他所争取的东西——他想听见有人说:“罗天你唱得真好!”可是没有一个人那么说,即使是那些为他疯狂的女孩子们。为什么大家不接受自己的歌声,难道真的是曲高和寡? 和人类相处好难啊,这样那样的事情莫名其妙地就会贴上来,就好象今天……罗天又长长叹了口气。 不想这些了,想也没什么用,反正人类就是那个样子…… 他只是想唱歌,想唱歌…… 罗天仰望着星空,享受着拂过脸颊的夜风,放声高歌起来,许海洋最近总逼他假唱,所以他没有这样纵情歌唱了。他陶醉在自己的歌声里,张开双手在天空中旋转,让歌声和心情一起随风飞扬。当他停下歌声,从空中落下时,才发现这里站着的不再是他一个人了。 一个人类外形的男子站在几步外,正静静地看着他,肩头站着一只正在捂着耳朵打滚误哀嚎的必方。罗天紧张地看着对方,他已经猜到对方是谁了。 “罗天?”对方迟疑地询问。 “是的,你是……周影?” 周影笑了一下,表示罗天猜对了,然后他拿出纸和笔,问:“可不可以请你签个名?瑰儿很想要你的签名,为这个一直在和火儿闹别扭。” 罗天松了口气。周影好象没什么恶意,不过听说他一向喜怒不形于色(刘地:谁这么没大脑,那叫表情麻木!),也不知道他心里怎么想的,总之小心为妙。 火儿正捂着耳朵在叫:“太难听了,我快死了,救命啊!” 罗天小心翼翼地避开火儿,接过纸笔,飞快地写下了自己的名字,然后一步步后退,拉开一段距离后快速飞走了。 “受不了了,太难听了,太难听了……”火儿还在那里闭着眼叫。 “火儿,他已经走了。” “走了?”火儿睁开眼看了一下,这才把翅膀放下来,松了口气,“不愧是灌灌啊,这歌声太有杀伤力了,连我都受不了,太可怕了。” 周影回忆着以前听过的灌灌的歌声,不解地摇了摇头,然后低头看看罗天那个签名。这字还真是草得可以,如果周影不知道他叫“罗天”,说不定会念成“三了”,也不知道他写的时候省略了多少笔画。不过瑰儿偏偏十分喜欢这样的东西。为了这个还和火儿大打了一架,又花钱去买印着罗天签名的照片,自己把这个给她拿回去,她大概就可以与火儿和好了吧? 火儿把那个签名翻来覆去看了半天,在烧掉和留下这两个选择之间进行了激烈的思想斗争,终于咂咂嘴:“我拿去给瑰儿。” 周影拍了拍火儿的头表示称赞。 “对了,瑰儿说今天晚上去听那个家伙唱歌的,那个家伙怎么在这里?不过听不到比较幸运,他唱得太吓人了。”火儿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 周影又摇摇头,现在他对自己的欣赏水平产生了极大的怀疑。刚才,他甚至认为刘地那被大家誉为“鬼哭狼嚎”的歌声都比这位大名鼎鼎的明星强,看来自己距离真正的人类还差很远啊,以后要多习惯一下这样的歌声才行。 *** 罗天飞回家中,连灯也没开就一头栽在床上。 “唉……”他叹着气,把脸埋进枕头里,接着,他感到一道锐利的目光射在自己身上,猛地翻身坐了起来。 一个陌生男子坐在窗台上,冷冷地看着他。 对于一个在弱肉强食环境中生活的妖怪来说,让别人无声无息地进入了自己的休息地域,这绝对是个致命的失误。罗天戒备地看着对方,问道:“你是谁?” “刘地。” 他们身高相仿,但刘地比罗天健壮得多。相形之下,罗天显得文弱而不安,紧张地看着这个立新市出了名的大妖怪步步逼近。 刘地上上下下打量着对方,罗天觉得他像是在挑肥拣瘦一样,暗中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刘地忽然弹了个响指,道:“我现在宣布,你违犯了立新市妖怪管理条例。” 罗天莫名其妙:“什么?” “住在这座城里的妖怪不允许变得比我帅,你不知道吗?当然也不是说你现在就比我帅,不过……” “我,我天生就这样,你要我怎么样?”罗天怀疑刘地正在罗织吃掉自己的理由。 “天生就跟我差不多帅?这更可恨了!”刘地像老朋友一样拍拍罗天的肩,“有没有酒?” 罗天摇摇头:“没有,我不喝酒。”难道他打定语音把自己当下酒菜了? “不懂享受生活……对了,火儿要揍你一顿。”刘地东拉西扯,也不知他到底在想什么。 “火儿?” “就是那只必方,你害得他和瑰儿吵了架,他正到处打听你住哪儿呢——我可没告诉他啊,难得周影有情敌出现,我乐得看热闹。来,说说你和瑰儿是什么关系,发展到什么程度了?”刘地凑上来,一脸的不怀好意,“如果你肯对瑰儿下手,让周影明白什么叫恋爱的话,我可以考虑在火儿的魔爪下保护你。” “周影……他刚刚为瑰儿要了我的签名。”罗天连忙说道,他可不想再莫名其妙地卷入一场纠纷中去。 刘地瞪大了眼:“周影为瑰儿要签名?这家伙有进步了啊!这是你的功劳,我会给你记一功的。” 罗天一点儿也不想要这样的功绩。 刘地毫不客气地坐在罗天床上,一边吃着女孩子们送来的糖果,一边招呼罗天:“坐呀,咱们来商量商量下一步该怎么办。” “什么下一步?”罗天一脸的茫然。 “你怎么勾引瑰儿啊!”刘地理所当然地说,“我们要进一步对周影施加压力,让他明白自己随时有失去瑰儿的危险,然后,他就会明白爱情是不可能轻易获得的,一定要付出自己的努力。当然,能逼得他和你大打出手,争风吃醋最好……” “我为什么要去和周影大打出手?”罗天尖叫起来——那跟把自己放在架上等必方烤有什么区别,“而且我对那个叫瑰儿的一点儿兴趣也没有!” “你如果敢对瑰儿有意思,不用周影做什么,火儿就先把你烤吃了。”刘地冲他翻翻白眼,“我只是要你假装一下,引发周影的危机感就行了,骗周影很容易的,我跟你说,我的计划是这样的……” 罗天双手捧着自己那好象已经胀大了无数倍的脑袋,一点儿也不想听。 “如果你送给瑰儿鲜花,她一定会很高兴的——周影根本不知道花这种东西天生就是用来送女人的。一开始你最好一天送一束花给瑰儿,然后就在月夜中抱着琴去她窗前唱歌,再然后……”刘地兴高采烈地说着他的计划,当然,要去执行这个计划的是罗天。 “罗天,你有客人啊?我回来了,有没有东西吃?”又一个连窗户也不敲的“客人”飞进屋内,“我只剩一封信就完成立新市的工作了,你知不知道一个叫‘色狗刘地’的妖怪在哪里?大家都说他老在周影家,我去了却没找到。”厘荔嚷嚷着捧起杯子大口喝水。 罗天闭上了眼睛。 “谁是色狗?”刘地凑过去,阴森森地问道。 “一个叫刘地的妖怪,你认识吗?”厘荔大大方方地问。 对方是美女,所以不能咬……刘地忍着气,道:“我就是刘地——谁说我是色狗的?” “唔,你就是?”厘荔马上换上了职业化的笑容,掏出一封信说,“这里有你的信,请签收。你看,信封上写的就是‘色狗刘地收’,我没认错吧!” *** 看清楚寄信人后,刘地把指节捏得咔吧咔吧直响。 “那个吉吊不是你的朋友,而是你的仇人吧?”确定了刘地的种族,厘荔不由怀疑起寄件人的身份来。 “那个大王八(吉吊是种龙头龟身的妖怪——所以刘地并不是在骂人)!”刘地愤愤地叫着,但还是把朋友的来信小心地收了起来,然后就把心思转到了厘荔身上,“小姐贵姓啊?” “我叫厘荔。” “厘小姐,嗯,苗民是吧?常来人间界吗?我怎么从来没见你。” “我第一次当信差啊,可是信全部送到了,我很厉害吧!” “当然,当然,才貌双全嘛。刚来人间界,有很多东西没见过吧?有什么不懂的就问我,我在这里住了几百年了。” “真的?那这城里有什么好玩的地方?” “那可就多了……” 刘地和厘荔马上就聊得火热。罗天缩在一边,连提醒一下厘荔刘地是个有名色狼的力气都没有,等到他清醒了点儿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刘地和厘荔已经从自己家里消失。罗天手脚并用地爬到柜子边,取出药膏在太阳穴上用力涂抹着。 今天可真是倒霉到了极点,他现在只想找个地方好好地睡上一觉,谁知道药还没抹完门铃就响了起来。罗天叹了口气,无力地靠在一边,实在不想去开门。谁知道门外的人十分执著,一遍遍地按着门铃,过了一会儿又开始砰砰拍门,弄出惊天动地的声响。罗天怕惊动了邻居,只好呻吟一声,爬起来去开门。 从猫眼向外看了一眼,罗天发现门外是个不认识的中年妇女,他害怕又是哪里的记者上门来,于是隔门问:“谁呀?” “开门!”门外的人火气不小,口气比他还冲。 罗天提高声音:“你到底是谁?哪个电视台、杂志社的?再纠缠不休的话,我可报警了!” “检察院的!”门外的中年妇女拿出一个证件在猫眼上一晃。 “天啊……就算要逮我也应该是警察啊……”罗天豁出去了,索性打开了门。 站在门外的这位妇女大概五十多岁,腰挺得笔直,带着不怒而威的庄严气质,虽然比罗天矮上一个头,却用一种高翯在上的目光审视着罗天,看得他心里直发毛。看了足有一刻钟,她才缓步走进屋内,四面扫了一下,问道:“你就是罗天?” “我就是罗天,您是?”罗天小心地问。 “我是许黛的妈妈!”妇女重重地把一份报纸扔在桌子上,怒视着罗天。 罗天低头一看,那报纸上赫然是自己和许黛“拥吻”的照片,急忙解释道:“等一下,许黛的妈妈,女士,检察官大人,冷静一点儿,请听我解释,我和许黛之间绝对没什么,那都是记者们捏造的。” “照片也是捏造出来的吗?”对方的目光越来越凌厉。 “不、不,其实您仔细看看,这是许黛她突然扑过来抱着我,我是无辜的啊!” 妇女又抬起头来上下打量着罗天,目光更加冰冷:“你是说我女儿纠缠你?” 罗天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忙改口道:“她说要考大学,专心学习,所以来和我告别。其实那只是很平常的礼节,在欧美大家不都这样吗?您别信那些记者造谣。” “现在的年轻人,开口什么欧美,什么时尚,什么流行,学人家为什么不学点好的,看看你们都学了些什么?下流、无耻、龌龊,完上个什么明星的名号,就逃税吸毒,欺骗未成年少女……”她向罗天步步逼近,双手紧握成拳。 “喂,你不要随便给别人扣罪名,我什么时候逃税吸毒了?”罗天退到桌子另一边,继续抗议着。 “那就是说诱骗未成年少女是真的,对吧!”她重重地在桌子上一拍,好像正在审问犯罪嫌疑人一样,“你竟敢对我女儿……我不会放过你的,你等着上法庭吧!” “我什么也没做,难道还怕你不成!”罗天也火了。 “说的倒是好听,我看你嘴硬到什么时候。”妇女用那种吓人的目光打量了罗天一番,然后摔门而去。 “我怎么这么倒霉……”罗天发出一声呻吟,瘫倒在沙发上。 *** “罗天,糟了糟了。”第二天,罗天一进事务所的门,许海洋和公司的律师便向他围了过来。罗天现在对坏消息已经麻木了,冷静地在沙发上坐下来等他们说。 许海洋把那张印有罗天和许黛照片的报纸平摊在桌子上:“这个女孩儿的母亲打来电话,威胁说要控告你引诱未成年少女。” “那个女人……”罗天呻吟一声,“她还跑到我家去了呢……反正我没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随她便吧。” “罗天……”许海洋小心翼翼地问,“你真的没有那样吧?” “我没有!”罗天咆哮起来。 “没有就好,你别生气,我不是信不过你的为人,只是那个女人的来头实在不小,惹上她的话麻烦得很。我特意把孙律师请过来就是为了商量这件事。” “我没有做亏心事,没有对她女儿怎么样,她要找麻烦,就让她去找那些胡说八道的报纸吧!我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罗天重重拍了一下桌子。要是真把他惹火了,大不了把那些讨厌的人类整个吃掉,从肉体上消灭他们。 许海洋和工作人员面面相觑,他们从来没见过好脾气的罗天生这么大的气,其实以前也遇见过更气人的事:敌对公司捏造罗天有过犯罪前科;想出名的女艺人宣称有了罗天的孩子;某家报纸透露罗天之所以快速走红是和某著名女导演有不正当关系……每次罗天都是一笑置之,而且因为他的镇定,所有事件都顺利地解决了。现在他对这件相对较小的事这么在意,难道……大家看罗天的眼神中都多了几分怀疑。 罗天也觉得自己有点儿过分了,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他生气不是为了这件事,而是昨天所有不顺的事情积压在一起,刚才一下子爆发出来了。但是那些事当然不能对这些人类说,于是他叹了口气:“我看这件事由她去闹,用不了多久连记者都会失去兴趣的。” “罗天,这个女人不简单呢。”许海洋担忧地说,“她是咱们立新市的检察长。” “检察长?”罗天对于人类的官职总是弄不很清楚。 许海洋以为他的意思是听过这位大名鼎鼎的人物,点头道:“就是她!记得咱们的前任市长吧?就是因为受贿栽在她手里的。那个女人厉害得很,不管有什么背景,只要被她抓住马脚,就没有她办不了的案子,有多少大人物都被她送进牢房里了啊……”他一边叹息一边看着罗天摇头,一副“何况是你”的神情。 听起来真的很可怕,罗天心里想着,这样的人类就算吃下去估计都不好消化吧? “总之,无论如何不能让她真的起诉。孙律师,干脆我们先起诉那家报社怎么样?”大家聚在一起开始商量事情的解决办法,罗天插不上嘴,也出不了什么语音,只能独自走到窗边看着外面发呆,心里盘算着这场闹剧什么时候才能落幕。 *** 闹剧在某些人的推动下,顺利地演变成了风暴。 这几天立新市的电视、电台和报刊全部都在讨论青年人的偶像崇拜的问题,而且对于某些偶像的品行提出了质疑(这个“某些偶像”指谁就不用说了,反正大家都知道)。品行不端,又做出令人发指的行为(罗天:我做什么了?不就是吃过几个记者吗!),这样的人有没有资格被称为偶像?现在的年轻人疯狂地崇拜、追捧他们,会学到些什么?我们的社会应该怎样去引导年轻人建立正确的爱好?对这一类问题的争论热火朝天。还有一些小报不失时机地把罗天以前那些真的、假的、半真不假的绯闻轶闻全翻出来回了一遍锅。 罗天近来的日子可以说是一团糟,他常常想,如果自己不是个妖怪而是个真正的人类,说不定已经精神错乱了。 他那群热情疯狂的崇拜者还是一如既往地支持他,坚决相信那些报道不是真的。她们在各大网站发帖子,给电台报刊写抗议信,天天聚在公司门口喊“罗天!我们支持你!”以表示对自己偶像的支持。 虽然知道即使自己真的做了那些事,这群头脑发热的女孩子还是会坚信那不是自己干的,但罗天心里对她们这样的行为,或多或少还是有些感激的。 在人类当中的生活一团混乱不说,最近罗天和妖怪们也是磨擦不断。 正常的妖怪们总是隐藏在人类当中,不显山不露水地过日子,不过有些妖怪也许是在人类中住得久了,学了一身人类的毛病。有几个女妖怪以比人类女孩儿犹有过之的气势,天天追着罗天跑。于是立新市的妖怪们之间开始风传罗天有多少多少情人啦;他追女性的手段一点儿也不输给刘地啦;想讨女性喜欢,变得帅一点儿到人类中当歌星啦…… 为了自己的情人、女儿、姐妹……上门来要求决斗的妖怪每天都有好几个,还有些妖怪变成罗天的样子在酒吧之类的地方勾引人类女子。 刘地最近三天两头出现在罗天身边,脸上总是带着不怀好意的笑容,听说变成罗天样子的妖怪被他吃了好几个,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想一劳永逸,干脆把罗天这个“样板”吃掉算了。 厘荔明明已经送完了信,却偏偏不肯走。她好象对罗天现在的职业很感兴趣,和跟着罗天的那帮女妖怪一起聚在罗天家里。厘荔不但摆出主人的样子热情地招呼她们,还用“大家都不是人类,你怎么这么小气”的理由来应付罗天。 她们乱翻罗天的东西,毫不客气地拿走他的杯子、坐垫什么的当纪念品,还拍着胸脯表示会帮他把那些乱说话的记者统统吃掉。 罗天真想扑过去,把她们都咬死算了。 不过他可不敢这么干,因为瑰儿也在里面。 “喂,瑰儿虽然是我们当中最漂亮的一个,但你可造成别打她的主意哦。她是周影的女朋友——你不想被必方吃了吧?”一进门,其中一个女妖怪就这么警告过他。 即使没有这个警告,罗天也依旧记得在影魅和必方的监视下写的那个“给瑰儿”的签名,他可不愿意给自己找更多的麻烦了。 在罗天的屋子里折腾了半天,那些女妖怪们丢下了一句“我们明天再来玩”的可怕预言,这才纷纷离去。厘荔似乎和瑰儿十分要好,也跟着她走了,似乎是要去她家里吃饭。屋里总算清静下来,罗天摸过杯子喝了几口凉水,仰面躺在了地板上。 “起来!”一只脚踢在他的肚子上,“没见过你这么没礼貌的主人,客人来了自己还睡觉。”刘地不知什么时候晃了进来,自己动手在桌上柜里翻了起来,一边还在咕哝着,“你还不如周影,家里连瓶酒也没有。小荔呢?”他和厘荔之间的关系发展神速,已经开始彼此称呼“小荔”和“刘哥”了。 “她跟那一群女妖怪走了。”罗天有气无力地回答。 “不在家啊。”刘地马上失去了留下来的兴致,把一大堆零食塞进自己口袋,走到窗口时才又回头问道,“你和小荔是什么关系?”脸上带着明显不怀好意的神情。 “朋友……”看着刘地的神色,罗天马上改口,“我和她伯父是朋友。”他虽然担心厘荔落入魔掌,可是也不敢明目张胆和刘地作对。在立新市,谁都知道和刘地抢女人会有什么下场,罗天最多改从侧面提醒一下厘荔而已。 “是吗?”刘地将信将疑,上上下下看了罗天风眼,忽然好像又想到了什么,“上次说的计划你考虑得怎么样了,准备什么时候约瑰儿出去玩?我给你出个主意,怎么样?” 罗天呻吟一声,无力地坐倒在地。 *** 罗天已经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爱上唱歌的了,他只记得自己很小的时候就喜欢坐在树枝上对着故乡莽莽的山林歌唱,并且因此不知道和家人吵了多少次。灌灌的歌声是与生俱来的法术,是一种生存的手段。对这种法术没有抵抗力的动物、人类和妖怪会在灌灌的歌声中迷失心神,聚集到灌灌面前任由他挑着吃——这就是灌灌们的捕食方式。 可是罗天却不想吃那些“食物”,反而希望对方能认真地听完他的歌,并且为他鼓掌叫好。这种怪癖使他成了家族里的怪胎,也引来了种种非议,可不管父母苦心相劝也好,兄弟姐妹冷嘲热讽也罢,总不能叫他改变。 罗天曾经试过不加入任何法力,用自己真实的声音唱歌,结果却是以一场混乱结束。在一次他的歌唱扰乱了哥哥的捕食,两兄弟大打出手之后,他赌气离家出走,离开了故乡。 之后的很多年,罗天一直在各界中游荡,却一直没有找到可以安心居住下来的地方,直到有一天,他在无意中来到了人间界。 对于在各界中过惯了自由自在生活的妖怪而言,人间界并不是一个适合居住的地方,这里有太多为了保护人类而为妖怪们制定的规则,而且罗天对于住在人间界的凡人从来都不屑一顾,所以他只打算在人间界稍作停留,然后就去有百鸟国之称的少昊之国,可是有一天,他遇见了一个人类女孩儿。 “你唱得真好听。” 就是这句话把罗天一直留在了人间界。 *** 出现在罗天身后的少女身上脏兮兮的,脸上带着疲倦的神情。她显然把变成了人的罗天当成了自己的同类,径直走到了罗天身边一屁股坐下来,并且用手肘捅了罗天一下:“你的胆子真大啊,敢唱这些歌,不怕被拖出去批斗?” 罗天耸耸肩,不太明白这个人类的意思,不过现在他的心情好得很,所以很想和身边这个长相平凡、举止粗俗的女孩子聊聊天。 “他们不许我们读书,不许我们说真话,甚至不许我们唱自己喜欢的歌、看自己喜欢的书,可是我们不会认输的!”少女脸上带着坚决的神情,好象大义凛然的战士一样,“我不会让他们打败的,你也不会,对吗?” 罗天觉得她并不像表现出来的那么坚强无畏,更像是在寻求支持和肯定,所以就向她点点头,他把这个少女当成了受到同类的孩子。罗天知道,人类是特别善于欺压同类的。 “再唱一首歌吧。现在这个时候,这里大概没人来。我好久没有好好听过一首值得听的歌了。” 这是罗天平生第一次有人请他再唱一首,这令他心花怒放。在他眼中,这个人类女孩儿的形象立刻变得光彩夺目起来。他马上引吭高歌,准备把自己会的曲子全唱上一遍。 少女侧着头听着。 她倒不是听不出罗天的嗓子有问题,但是对于像她这样的人而言,敢于开口唱这样的歌曲就代表着一种勇气。她在罗天的歌声中感受着那股力量,心中怀着拥有战友的喜悦。 对罗天来说,认识那个女孩儿是最幸运的事,他天天变成人类到那个地方去等着,就是为了尽情地唱歌给她听。 女孩儿不像罗天那样无所事事,有时候她甚至十几天才会出现一次。大部分时候,她都是单独出现,偶尔会和一个与她年龄相仿的人类男子一起来。那个人类男子对罗天的歌声不太欣赏,在罗天唱歌的时候老是皱着眉头。他们两人有时也给罗天唱几首歌,当然他们唱的歌曲和罗天平时唱的大不相同,就像他们不理解罗天为什么总唱些晦涩的古曲词一样,罗天也觉得这些直白的歌曲很古怪,不过罗天学习得很快,不久就把这些曲子记得滚瓜烂熟,公平能模仿着编几首新歌出来。 那个男子脸上总是带着担忧的神情,很少露出笑容。听他们之间的对话,似乎他们偷偷聚在一起唱歌是一件“不被允许”的事,如果被其他人类发现了,很可能要受到惩罚。 罗天对这些人类的习俗不屑一顾。他现在对人类总算有了些好感,虽然他们做的食物不怎么可口,可是却能欣赏罗天的歌声,而且人间界居住起来也没有想像中那么糟。渐渐的,罗天已经满足于这种可以唱歌给别人听的生活了,他正计划着要进一步扩大自己的听众队伍——到人类的村子中去唱。 罗天知道人间界的人类是很怕妖怪的。见到妖怪的真面目不是吓得四散奔逃,就是被吓得昏死过去。这样的情形肯定会破坏自己的演唱气氛,所以当务之急就是变得更像人类,不能露任何破绽。 于是女孩儿他们不来听歌的时候,罗天就飞到人类的村子里四处乱看,努力观察人类的举止。 附近几座人类的村子中都来了许多年轻人。这些据说是“城里”来的青年在村子里过着他们并不习惯的生活,每天进行着他们并不熟练的劳动,并且把这种生活方式称之为“锻炼”。 罗天虽然没有找到那个女孩儿住在哪里,却能感觉到在那些青年人中,很多人都有着像她那样的情绪。 “整天除了干活就是喊口号,这样的日子一定很无聊,他们劳动之余一定需要点娱乐吧?我可以去唱歌给他们听。”罗天对自己的计划更有信心了。 “你听说了吗?四队有一个女孩儿跳井自杀了。”女孩儿今天来了之后一直在沉默着,好半天才开口说了这么一句。 罗天摇摇头,人类总是在死,这对他来说没什么稀奇,而且他也不喜欢吃死透了的食物。 “她那么美,那么有才华……她才十九岁……”说着说着,她便落下泪来,“也许接下来死的就是我们了吧?这个世道总要毁了我们才甘心!” “别哭了。”罗天把自己的帕子递给她,“我唱歌给你听。” 女孩儿看看手中绣工精巧的手帕,却不好意思往自己脸上抹,随手用衣袖擦擦脸,然后将手帕还给罗天,嘴里说:“你这个人真奇怪,不但敢尽情唱这些歌,还敢用这样的手帕,也不怕人家看见给你扣个什么帽子。” “这个我有很多啊,你喜欢就送你。”凭罗天的相貌和性情,在他不开口唱歌的时候,还是可以轻易地获得女妖怪们青睐的,她们赠给他的小饰物、小针线多得数不清。东西多了,罗天也就不去珍惜,随用随丢,半点儿也没把别人的心意放在心上,听女孩儿这么一说,立刻掏出好几条手帕递给她,有点儿讨好地问:“我们唱歌吧?” 女孩儿怔怔地看看手上的东西,又看着罗天,忽然发现这个男子脸上、手上一丝劳动过的痕迹都没有,虽然身上穿的和大家一样,衣领中却有什么闪着光,显然有不是金的就是银的链子挂在脖子上。她忍不住问道:“你这个人太怪了,真的是下乡的学生吗?” 罗天摸着头撒谎:“是啊,是啊。” “你到底是哪个队的?平时就没见你身上沾过土(罗天:避尘诀,小法术),又整天这样……小心下次斗的就是你。” “我这样有什么不对吗?哪里?”罗天有点儿紧张地问,他觉得自己已经变得很好了,正准备去村子里演唱呢,听她这么说,好象还有什么破绽,便慌忙追问。 “你怎么看都像个没干过活儿的。”女孩儿心里也认为劳动者是最光荣的。 “我不喜欢干活,我就喜欢唱歌。”罗天过惯了自由自在的日子,不觉得自己这样有什么不对。 “你……太怪了。”女孩实在想不出什么形容词,只好一个劲地说他怪。 “怪?那倒是,大家都这么说我。不过怪也有怪的好处,我怪你才能在这里听我唱歌(而不是被我吃掉)啊。” 两个人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着,罗天正一门心思地想着怎么再把话题转到唱歌上去,却看见那男子远远跑过来,挥着手臂好像在吆喝什么。女孩儿神色郑重,一下子站了起来。他们两个在那里急切地交谈着,说的全是一些罗天听不懂的话,罗天侧头看着他们惊惶不定的神色,虽然不明白原委,可也知道出了什么事了。 “果然轮到我们头上了。” “总之你不要承认,有什么都往我身上推,我一个人承担就行了。”男子喘着气,神色坚定地说。 “我怎么可能让你一个人去承担。”女孩儿苦笑了一下,反而镇定下来,挥手道,“走,去看看他们要怎么摆布咱们,反正不论怎么样,咱们总在一起。” 男子听了她的话也是一笑,下定决心之后反而觉得没什么可怕的了。他大着胆子挽起女孩儿的手,准备一起离去。 “你……不听我唱歌了?”罗天轻轻地问。 女孩儿这才想起罗天还在旁边,回头看着他,苦笑一下:“谢谢你一直唱歌给我听,我真的希望还有机会来听……你要保重……” 看着他们手牵手走远,罗天摸摸头苦笑一下,人类真奇怪,听她说的,好象再也来不了似的。 *** 这天罗天变成人类,自己对着河水照了半天,觉得完美极了,便摇摇晃晃地走进了人类的村子。村子里静悄悄的,到处都看不见人影,直到村里挂的大喇叭响起来,他才发现村里人和那些来“锻炼”的青年们全聚集在村子的大场院里。罗天见所有的人都凑在一起,前面还有一个舞台,马上欢天喜地地跑了过去。 场院蹭搭了一座台子,台上有个青年正在用力挥着手,声嘶力竭地说着什么,神情亢奋,唾沫乱飞。罗天虽然很眼红那个位置,可也不好上去把人家拖下来,便坐在一个磨盘上等他说完。 那个人一点儿也不体谅罗天的心情,长篇大论地说着,不时还振臂高呼,大喊口号,全场人也都随他喊起来。为了不露出破绽,罗天也跟着他们举举胳膊动动嘴唇,心里却十二分的不耐烦。 “把他们带上来!”那个人好象终于说到了最后,拍着桌子大吼。 “完了吗?”罗天开心地穿过人群向台上挤过去,先清清嗓子,准备开唱。 当罗天正要登上台上的时候,却看见五六个青年推着两个五花大绑的人走上台来,那两个人不但被绑得牢牢的,背上还插了一面白幡似的东西,上面好像还写着什么字。后面押送他们的人一直按着他们,要他们低下头,他们却倔强地摇着头,一定要把头昂起来。 “咦?是你!”罗天认出是那个女孩儿,高兴地迎了上去,“好久没见你,还在猜你干什么去了呢。你怎么弄得这么奇怪?这是什么呀?”他边说边顺手拔下那面幡丢到一边,“你今天会听我唱歌吧?” “你……” 不仅女孩儿愣住了,全场人也都呆住了,傻乎乎地看着这家伙的“可怕”举动。 还是那个主持大会的青年最先反应过来,一把握住罗天的胳膊厉声喝:“你干什么!” “你啰嗦了半天了,也该换换人了!”罗天早就觉得他很烦,手臂一挥把他扔下台去,另外几个青年想阻止罗天,但是普通人类再强壮也不可能是妖怪的对手,转眼间就被他一个个推倒在地上。 “现在我来为大家唱歌。”罗天扯断了女孩儿他们身上的绳子,然后站在台子正中央宣布。见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也不由有些紧张,清清喉咙,松松衣领,抓过那个青年丢在一边的喇叭,高声唱了起来。 一曲终了,罗天从陶醉中睁开眼睛,发现台下的听众全呆滞地看着他,虽然没有预想中的掌声,但也没出现山林中那样的奔逃景象。见大家听得这么认真,罗天反而有些不好意思,搔着头说:“大家想听什么歌尽管说,我都会唱。我再给大家演唱一首《四季歌》。”想起这首歌还是女孩儿教给他的,罗天冲她微笑一下,这才开口歌唱。 这时台下的人总算醒过神来,顿时议论纷纷,几个头头跺着脚吩咐:“快,快把这个疯子拖下来!”几个年轻人抡着胳膊向罗天扑了上来。 歌没唱完便被打断,罗天当然十分恼火,按住那些冲上来的人就是一顿好打。 “你疯了?还不快逃!”女孩儿好不容易弄明白眼前的情形,颤着声音叫道。 “我又没做错事,为什么要逃?”罗天一边对那群人拳打脚踢,一边对那个女孩儿说道,“我只是想给大家唱歌而已,谁叫他们打断我!” “这个世道还能说谁对谁错吗?不是你疯了,是这个社会疯了!你快跑啊,他们拿枪来了!跑啊……” 随着女孩儿凄厉的喊叫,砰的一声巨响,一颗子弹打在离罗天不远的地面上。台下一个男人端着枪,正在瞄准罗天。 “枪!”人类用猎枪打鸟的情形立刻出现在罗天脑海中。作为飞禽类的妖怪,他最恨的就是这种火器。他眯起眼,瞳孔的颜色逐渐变成金色,目光也变得凶狠起来。当他张开翅膀飞到半空中时,口中响起了和刚才完全不同的声音,现在他的歌声是如此动听,在场所有的人从听到第一个音符时起目光就变得痴迷,缓缓地向他脚下围了过去。随着歌声的流转,人们的神色也开始迷乱,目光中再也没有了往日的神采。等罗天停止歌唱,人们全跪在他脚下,等待他从中挑选最可口的来吃。 “真想干脆吃了你!”罗天一脚把那个拿枪的人踢翻,接着几脚把枪踩成了碎片。 他看看周围的人,叹了口气,好好的演唱机会就这么失去了,现在这些人醒过来再看到自己多半会吓死吧。他施展了一个法术,把在场的人的记忆修改掉,最后在女孩儿面前呆了好久,不管怎么说,看来人类是可以接受自己的歌声的,以后就留在人间界唱歌给人类听吧。不过自己会的人类歌曲太少,看来要去多学一些才行。他低声向自己的第一个听众说了再见,满怀信心地离开了这个小村庄,向人类的城市飞去。 *** “是吗,他以前是那样的啊……他现在真的变了好多啊!”瑰儿感叹着。 “改变?有吗?我觉得他和原来一样啊。”厘荔一边往嘴里扔瑰儿做的点心,一边说。她正在向好奇的瑰儿讲述罗天过去的事,当她说到罗天原来是个内向、阴沉、喜怒无常,除了唱歌什么也不管的妖怪时,瑰儿连连说罗天现在不一样了,可厘荔想来想去,也没想出罗天有什么地方变了。 “他是变了,你看他现在多么和蔼、大方,对人多亲切,还热心公益事业,而且多才多艺……”瑰儿眼中闪烁着光芒,掰着手指数罗天的优点。 厘荔手托着腮想了想,摇摇头:“看不出来,罗天才不会去关心、帮助别人呢,他从半死的人身上踩过去都不会多看一眼的。” “才不对,罗天怎么可能那么冷血!” “他是很冷血啊!”自从看过罗天当着快饿死的人大吃大喝后,厘荔就认定了这一点了。 “罗天明明是个善良、忠厚、可靠、上进的妖怪!不许诬蔑他!” “我听你怎么像在说你们家周影啊,罗天善良可靠?哈哈哈哈哈,不可能的……”厘荔笑起来,“我认识他一百年了,相信我吧。” “谁都会变的,而且说不定你一开始就误会他了。”瑰儿奋力为罗天争辩。 她们两个说得高兴,火儿肚子里的火气却越来越大。上次和瑰儿的冷战因为周影为瑰儿要来的那张签名而宣告结束,这几天瑰儿一直表现不错,而火儿也难得地表示了让步。只是好景不长,瑰儿认识了厘荔以后,对罗天的喜爱和对火儿的冷淡都有反弹的趋势。 火儿实在不想继续听那没完没了的“罗天、罗天……”向瑰儿扔了个苹果过去:“喂,做饭!” “别吵……刚才我们说到哪儿了?对了,罗天为了慈善事业,向来是不遗余力的。”瑰儿头都没回,继续和厘荔聊着。 “做饭!” “吵死了,吃饼干!” “为什么我要吃饼干?凭什么我要吃饼干?” “那就等会儿!” “不等!现在就要吃!” “那就自己去做!” “瑰儿!”火儿生气了,一下子扑了过来。 “你别费心找了,这次我把东西藏得好好的,你找不到的!”瑰儿洋洋得意地说。 火儿又蹦又跳,却无计可施,身上的火焰越烧越旺:“你就知道那个灌灌!到底他重要还是我重要?!” 瑰儿白了他一眼:“当然是罗天重要。乖乖等着,过一会儿就给你做饭。” “气死我了!我要告诉影,我要让你们聊不成!呱呱呱,吱吱吱……”火儿在瑰儿和厘荔上空大喊大叫,一个劲地使性子。 “火儿乖,来,看这外。”厘荔露出甜美的笑容,向火儿伸出手来,“看,这个是视肉脯,很好吃哦,人间界是吃不到的。” 火儿的目光被厘荔手中那块散发着诱人香味的食物吸引了过去,停止了吵闹。 “好孩子,这个给你吃。”厘荔把肉脯向外一扔,火儿连忙扑上去接去,却没发现自己已经身在窗外。厘荔冲过去猛地把窗户都关上,取出一张符重重贴上去,拍拍手得意地说:“赶出去了!” 火儿回过神来,生气地拍着窗子:“竟敢骗我!看我不吃了你!”但是窗子纹丝不动,以他的法力,竟然闯不过那张符。 厘荔得意洋洋地说:“哼哼,这可是我那个修成正果的老爹给我符,别说是你,就算成年必方一时三刻也进不来。” “瑰儿,给我开门!”火儿气急败坏地撞着玻璃。 瑰儿伸手去揭那张符咒,却被厘荔拦住了:“你不能这么娇惯小孩子啊,小时候不好好管教的话,长大了就更麻烦了。” “可是也不能把他关在外面啊。” “让他反省反省。” “可是……”瑰儿正在犹豫,一回头却发现的火儿不见了,她脸色大变,慌忙抓过电话来拨通了周影的手机,“周影,不好了,火儿他……” *** 罗天头疼欲裂,抱着脑袋坐在地上,连在那里絮叨了半天的刘地最后怎么走的都不知道。 “找到了!”随着一声暴喝,窗户哗啦一下子被撞碎,接着一连串冷笑声响起,“罗天,嘿嘿嘿嘿嘿……” 罗天发现是那只名叫“火儿”的可怕必方冲了进来,大惊之下一个劲地向后退缩:“你,你,想干什么?” “干什么?”火儿摩擦着翅膀,火星四溅,“你是想烘烤呢,还是想干炸?” “我们无冤无仇……” “你勾引瑰儿,让她不给我做饭!色狼、骗子、小白脸!”火儿一口气把他从电视上听来的词全给罗天扣上了,边说边扑了上去,按住罗天一阵狂琢猛打。罗天奋力反抗,可他怎么可能是火儿的对手,不几招就被打倒在地,双手捂着头在地上翻滚。难道自己就这么莫名其妙地被必方打死了?他实在是死不瞑目。 “死灌灌,敢和我做对!看我怎么收拾你!”火儿把一腔怒火全倾泻在了罗天头上,边打边嚷着,大有把对方置于死地,先杀后烤的架势。罗天绝望地闭上了眼,等待成为宵夜。 就在这时,周影及时出现救了他一命。 “火儿,住手,你快打死他了,快住手!瑰儿会很生气,火儿……”周影把还要扑上去的火儿死死地抱在怀里,一边不停地哄着他。 “周影……”罗天刚刚松了口气,接着却想起刚才刘地的计划,又想起那个叫瑰儿的女妖怪是周影的女朋友,而且现在她整天跟着自己……他不会也是来找自己算帐的吧? 周影好不容易安抚了火儿,转头问鼻青脸肿的罗天:“你还好吧?” 罗天胡乱点点头。 周影一笑:“瑰儿打电话说火儿气冲冲地来找你了,要我快来救你,幸亏赶得及。火儿太任性了。(火儿:谁任性!谁任性!放开我!)” “没关系,我没事。”罗天抹着嘴角的血,“一点儿事也没有。” 周影向他点点头,拽着不情愿的火儿走了。(火儿:让我烤他!让我烤他!) 罗天自己取药抹了几下,忽然苦笑起来。自己到底要干什么?何苦跑到人间界来?他不由怀念起在故乡时,和家人生活在一起的日子,虽然兄弟姐妹众多,大家天天打架吵闹,但是一旦有谁心情不好或者受伤生病,大家总是围在一起互相照顾。现在罗天真想回到那种生活中去,而且父母年纪也大了,几次捎信来,总是说希望自己这个独生子早点安顿下来,成家立室好让他们安心。可是在人类中唱歌这个愿望还没有实现,罗天又不甘心就这么放弃。为了这个梦想,他已经付出了那么多努力:拼命学习人类的知识,百般适应人类那种并不适合自己的生活方式,甚至收起翅膀不再随意飞翔……他已经做了这么多,为什么就得不到回报呢? “罗天,罗天!你没事吧?”厘荔大呼小叫着,和瑰儿一前一后地冲进来,“天啊,你受伤了!怎么样?痛不痛?” 她们两个围着罗天叽叽喳喳个没完。厘荔越起越生气,卷起袖子说:“都怪那只死必方,我去为罗天报仇!” “怎么可以怪火儿?是你把他关在窗外,他才生气的!”在这种时刻,瑰儿倒是站在火儿一边。 “是我关的他,他干吗打罗天?这根本是两回事。” “你和罗天住在一起,当然就是一回事。” “瑰儿,你究竟帮谁?” “我是讲道理!” 在她们的争吵声中,罗天双手捂着头,跌跌撞撞地走向了窗口。厘荔忙叫:“罗天,你干什么?” “我出去吹吹风……”罗天有气无力地回答。 “我们陪你!” “不用……求求你们谁也别来陪我……求你们了……”罗天咕哝着,从窗口用倒栽葱这个一点儿也不潇洒的动作翻了出去。 “罗天好可怜,看起来伤得挺重的。”瑰儿喃喃地说。 “还不都是你们家的火儿害的。” “怎么可以全怪火儿?你明明也有错!” “你还怪我?” “本来就是!” …… *** 罗天不会卜算,不过他猜也猜得到,自己最近几天一定是大凶的运数,那些人类和妖怪好象串通好了一样,连一分钟的日子也不让他过。 一路胡思乱想着,他慢慢地顺着路灯都没有的漆黑小路溜达着。他现在真想不出自己可以到哪里去,回家的话总有一群记者堵在门口,不把百叶窗关得密不透风就会有人偷拍。到处飞一飞散散心吧,又怕遇见其他妖怪——他已经厌倦了莫名其妙就和人打上一架了。 罗天习惯性地坐在高楼上,张口轻轻唱歌,一首接一首,不停地唱着自己会的歌。只要开始唱歌,他就可以忘了痛,忘了难过,忘了烦恼,对他来说在什么世界生存都无所谓,只要可以唱歌就行了。随关歌声,他的心情渐渐平复下来。 从高处看去,整个城市灯火流转,异常的美丽。不管在人类中住了多少年,罗天依旧保有喜欢从高处鸟瞰大地的习惯。有时候他也想回到那种在山林间自由飞翔的生活,但来到人类当中是他自己的选择,虽然一切并不能尽如人意,但他还是没有打退堂鼓的念头。不管现在的生活有多少烦恼,与在山林中一个妖怪都不愿意听他唱的时候相比,已经好太多了。罗天还有要举行个人演唱会的梦想,还想去全世界巡回演唱,他是个一向努力惯了的人,不会轻易放弃。 他深呼吸几次,站了起来,明天还要拍电视,今天去找个猎物,吃了早点休息吧。 手机响起,罗天看是许海洋的号码,便随手接通。 “罗天你在哪里?”对方焦急地叫。 “吹风。”罗天踩着摩天大楼的护栏走来走去,迎着夜风信口说道。 “出事了!你快回来!” “什么?”罗天现在真怕听见“出事”这个词。 “总之,你快回来,回来我们再商量。” “好,我马上回去。”罗天挂上电话,叹口气,看来自己真是流年不利,不但又挨打又挨骂,到现在还得空着肚子去接受新的问题。他落到了地面后东张西望,如果飞着回去虽然节省时间,但是到时候走着进去太不合理,也许会被怀疑,今天诸事不顺,还是小心些好,既然出来的时候没开车,干脆叫出租车吧。 罗天向着远远驶来的出租车扬起了手。 拉开车门的一瞬间,罗天、周影和正在往嘴里塞着什么的火儿全愣住了。 “请问你去哪里?”周影只是停了一下,马上一如既往地问道。 周影都这么问了,罗天也没法不上车,他害怕自己拦车不坐会被当成戏弄他们,那样下场可就惨了。他小心地斜着身体坐进车里,报出了要去的地方。 周影是个不爱说话的人,跟不熟的人更是难得开口,罗天心提得老高,想的全是万一他们要对自己动手该如何抵抗,怎么逃走。火儿躺在后座上不知正在吃什么,扑鼻的香味钻进罗天空空的胃里,让他的肚子不争气地咕咕叫了起来。“灌灌,你饿了啊?”火儿忽然过来,用翅膀拍着他的头问。 罗天心想,现在自己不被吃就很庆幸了,哪里还顾得上这个。 “喏,我把这个给你。”火儿递过一条不知是什么妖怪的腿来,打着饱嗝说,“记住,我可好心分东西给你吃了,如果你再敢把我刚才打过你的事告诉瑰儿,哼、哼……”他从不和别人分享食物,可是刚才打了罗天,又怕瑰儿为此拒绝给他做饭。吃了灌灌灭口吧,又怕瑰儿一下子就猜到是自己干的,于是想来想去,他决定采用林睿惯用的“胡萝卜加大棒”战术。 罗天捧着那条腿,不知怎么好象看到了自己的下场,手直发抖。 “你不吃?是不是不想跟我和好啊?”火儿瞪起眼睛问道。 “不,不,我吃。”罗天马上拿起来,使劲咬了一口。瑰儿的烹调手段确实高明得没话说,罗天虽然心里害怕,但吃了一口还是忍不住三口并作两口地大嚼起来。 “嗯。”火儿满意地点着头,“仔细想想你也挺不错的,可以哄瑰儿给我弄吃的,也可以用来气刘地……嗯,下一步你就去帮我把刘地骗的女人全骗过来,气死他!想想你比那个只会养猪的鹿九有用多了,我怎么才想到……”他冷静下来之后,经过一番盘算,确定了对罗天全新的看法,心中已经把他和鹿九一样,列为自己的日常欺负对象了。 听了他的话,罗天反而放心了。看来这只必方孩子气十足,对自己倒没有动杀机。他实在是饿坏了,大口大口地吃着。看他吃得香甜,周影随手把瑰儿准备的茶水递给他。罗天开怀大嚼,狼吞虎咽地连吃带喝,不一会儿就把火儿给的食物和一壶茶水全解决掉了,这才意犹未尽地出了口气。火儿立刻跳到后座剩下的零食上,警告道:“别看了,我不会再给你的!” 罗天怎么敢再向他要,慌忙把手里的水壶还给周影并道了谢。 “瑰儿总是准备茶水,火儿不喜欢,我也从来不喝,你喜欢就多喝点。”周影客气地说。 “已经喝光了,已经喝光了。”罗天不好意思地解释,“整天唱歌,就特别爱喝水。” 火儿热情地用翅膀拍着罗天的肩:“你唱歌竟然不是为了弄食物,倒真是有点儿意思。我以前吃过的灌灌全是靠唱歌吃饭的。不过,他们唱得比你好听。” “我不想吃他们,只想让他们认真听我唱。” “认真听你唱?那要好高的道行才行吧?”火儿若有所思地点着头,“我明白了,你这样唱出来的歌比普通灌灌来厉害,一次可以打到更多食物,你现在正在修炼这种本事!” 罗天又一次受到了沉重的打击。 “到了,车费十一元,谢谢。”周影打断了罗天的沮丧,当罗天垂着头付钱下车之后,周影又冲他点点头,“加油。” 罗天一下车,火儿就急着讨论起来:“我还以为那些大明星都很有钱呢,原来连饭都吃不上,挺可怜的……唉,还不如去学鹿九养猪呢,至少能吃饱。” 周影想了想,觉得那种整天被别人包围着又唱又跳,还要被着迷的女人(瑰儿等)纠缠,被生气的男人(刘地等)打,却连饭都吃不饱的生活也确实可怜。罗天身为一个妖怪,却要在人类中过这种生活,一定是因为他很喜欢“唱歌”的缘故。想到这里,周影心里对罗天倒多了几分佩服。 *** “出了什么事?” 罗天走进公司,迎面先看见几名警察坐在最显眼的地方,不由愣了一下。 许海洋一脸慌张地凑过来说:“出了点儿事,这几位警官想问问你。” “什么事?”罗天对人类的警察并不害怕,可是想到“出事=麻烦”这个公式,脑袋里又开始“嗡嗡”作响。他按着太阳穴在警察对面坐下,等着他们开始讯问。 “罗先生,按照程序本来我们是该请你回去问话的,可是考虑到你的特殊身份,为了不给你添更多麻烦,我们才到这里来的,你能明白吧?所以,希望你能好好与我们合作。” 罗天苦笑着。他才不信这套,要是真有证据,他们早把自己抓起来了,还管给不给自己添麻烦?不过许海洋在旁边拼命向他们使眼色,罗天知道为了不让自己进警局,许海洋一定花了不少的心思,他不忍心让朋友的好心白费,胡乱点着头道:“我知道了。” “好,你看看认不认识这几个人?”其中一个警察将一叠照片扔在桌上。 罗天用手指拨动着那些照片,上面是几个男性人类,个个都似乎见过,又似乎没见过。看了一阵子,他指着其中一张说:“这个似乎是个记者,其他的没印象了。” “他们全是记者,你再仔细想想,最近几天有没有看见过他们?” 罗天这几天都快烦死了,哪里还顾得上去注意那些整天黏在自己后面的记者,听他这么问马上摇了摇头。 “这几个记者最近一直在关注你的事……”警察婉转地说(罗天暗暗在心里加上一句:是在‘制造’我的事吧!)“但是他们失踪了。”说这句话的时候,那个警察紧紧地盯着罗天的眼睛。 “失踪?” “对。从头开始,首先是他,然后是他,然后……”警员逐一指着桌上的照片,“他们全都失踪了。” 失踪几个人类还不是正常的事。罗天耸耸肩,满不在乎地问:“那又怎么样?” “他们的和家人说,和他们最后一次联系时,他们都说正在跟踪访问你或者准备去跟踪访问你。” “跟踪访问?不用加那个‘访问’,直接说跟踪就行了。”罗天愤愤地说道。 “但是他们在‘跟踪访问’你的过程中都失踪了。”警员强调重点。 “和我有什么关系?少了这些记者,我的窗户外面也清静不了多少,值得高兴。” “高兴?你是说,他们失踪了你很高兴?”警察想抓他话柄。 罗天大大方方地承认:“对,我是很高兴。如果有人天天监视你的一举一动,还偷窥你的私生活,他消失了你高不高兴?” “他们不只是从你面前消失了,而是彻底失去了音讯。我们接到报案后已经多方寻找,可是一个都没找到。我们在离你住所不远的巷子里找到了一个手机,是其中一个失踪者的,上面沾满了鲜血。” “哦……”罗天明白那个倒霉的家伙哪去了,这几天进出自己家的妖怪不少,大概不知谁饿了,或者谁不小心被记者看到了、拍到了,一气之下就吃人灭口也是正常的。 警察盯着罗天问道:“听了这些,你好象一点儿也不吃惊!” “事不关己,我为什么要吃惊?” “罗先生,你这几天真的没有看见过这几个人?” “没有,其实我早习惯当他们不存在了,不然早被气死了。”罗天感叹着自己的忍耐力,要吃应该自己吃才对,怎么叫别人先吃了? “罗先生,你这几天一般在做什么?” “不是在公司就是在家里,最多出去吹吹风。”罗天如实说道。 “有没有人可以证明?” “在公司证人很多,在家里的话就没‘人’能证明了。”罗天终于明白了,这些警察怀疑是他吃了,不对,是杀了那些记者。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他反正没吃过,所以一点儿也不在意的回答。 “罗先生,这几个人是在你的住所附近失踪的,希望你能好好想一想,尽量提供线索。” 罗天连连摇头:“那不只是我的住所,那大楼里住了几百上千人呢。” “可他们失踪前在观察你。” “对啊,是他们在跟踪我,又不是我在跟踪他们,你叫我怎么知道他们去了哪里?”罗天开始失去耐心了。 警察们又问了几句,终于告辞离去,不过从他们临走时的神情来看,罗天可以肯定今后自己的门外不但会有跟踪的记者,而且又要多几个跟踪的警察了。 “唉……倒霉的事全凑一块儿了。”罗天长吁一声,抬头却看见许海洋正直直地看着他,“干吗?你看我干吗?” “罗天,不是你被跟烦了,一气之下杀了他们吧?”许海洋半开玩笑地问。 罗天抓了个杯子丢向他:“你也来给我搅和!喂,赶快帮忙给我找套房子,我要搬家,再这样下去我要发疯了。” “没问题,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早帮你准备好了。你什么时候收拾好了东西,我找人帮你搬。” “我也没什么好收拾的,明天下午吧,我真在这里住够了。” 许海洋拍拍他的肩:“别太钻牛角尖了,你不是一向都很冷静的吗?事情总会过去的,这也是出名的代价。” 罗天点点头:“我知道。” 许海洋笑道:“别只是嘴上说知道,看看你那张苦瓜脸。” 罗天苦笑。现在他忽然发现,呆在这些熟悉的人类中比呆在妖怪中间更让他舒服。不管许海洋算不算一个朋友,他至少是在真心地关心自己。 “罗天,你说那些记者怎么会不见了?”许海洋开始开发想像力,“会不会是相互看不顺眼,自相残杀死光了?不对,那样也该有尸体啊,还是……” “大概被妖怪吃了吧。”罗天笑起来,心情似乎好了一点儿。 *** 小巷中,一个纤细的人影正在努力拖拽手中的猎物,嘴里还在咕哝着:“看起来皮挺厚,一副难吃的样子,这次怕是卖不出去了,谁买这种东西吃啊……” “卖不掉不如送给我。”一个声音从上方传来。 “刘地,你怎么在这里?看到了还不下来帮忙。”厘荔白了那个趴在电线上的男子一眼。 “送给我就帮。” “好,送你,不过不许在这里吃,不许留下痕迹。”厘荔放开那个沉重的人体,甩着发酸的手臂。 “唔,这个相机不错,归我了。”刘地只用一只手就轻松地把那个人抓了起来,同时把对方的相机挂在了自己的脖子上,“难怪这一阵子老是有人类被卖给妖怪吃,原来是你干的。你不是信差吗?难道准备改行开肉铺了?” “谁说的,我只是气他们不顺眼。”厘荔嘟着嘴道。 刘地嘻嘻一笑:“你不是看他们不顺眼,是看罗天不顺眼吧?你这是摆明了想害他。” “我害罗天?别开玩笑了!”厘荔叫起来。 刘地看着她,笑道:“反正我知道,四处挑拨女孩子来他家里是你干的,抓了跟踪他的记者卖掉,让警察怀疑他也是你干的。” “那又怎么样?”厘荔知道这个刘地一肚子坏心眼,戒备地看着他。 “做我女朋友我就不告诉罗天。”刘地果然不怀好意。 “你休想!”厘荔让他接近自己只是为了快速掌握立新市的情况,真让自己做他的女朋友,那厘荔宁愿出家。白了刘地一眼,她展翅飞走了。 “等一等,别走啊,这个条件还可以打折啊。你不就想让罗天离开人间界跟你回去吗,这种事请教我准没错……喂,做我女朋友不用终身制的……”刘地大呼小叫地追了上去。 *** 即使搬了家,厄运还是紧紧跟着罗天。 记者依旧在门外徘徊;警察毫不掩饰地监视着他;女孩子和女妖怪们依旧可以准确找到他的住址;许黛的检察官母亲在电视、报刊上几次露面,对“这种人”的存在表示了极大的愤慨,只差没加上一句“除之而后快”;各种媒体对他的报道天天都出新花样;妖怪们的骚扰依旧;火儿一日七餐的菜单现在由他每天向瑰儿呈报,瑰儿炒糊一根菜叶儿火儿都把责任推到他头上来……更重要的是,在他搬家之后,记者失踪案还在围绕着他发生,不多不少,一天一个,警察几乎已经认定他是凶手了,瞪大了眼等着抓住他的把柄,把他逮捕归案。 罗天不得不将所有的工作全部取消,每天无所事事地待在家里发呆。 “别老叹气啊,我陪你出去玩玩吧,去游乐场?”厘荔托着腮坐在他旁边。 “不去。” “去看电影?” “不去。” “去玩游戏?” “不去。” “去……” “不去。” “我还没说去干什么呢!” “不去。” 厘荔担心地上下打量罗天,又伸手摸摸他的额头,然后长长叹了口气,双手抱住了脸:“不是生病还这么不正常,你的情况很严惩了。” “不去。” “天啊……罗天,看着我!我们一起离开人间界怎么样?你可以和我一起做信差,走到哪里唱到哪里,别人不听不要紧,我听啊!” 罗天眼睛一亮,一下子抓住厘荔:“你觉得我的歌好听吗?” “反正我会听的……就算……就算听一辈子也没关系……”厘荔把目光移向窗外。 “唉……”罗天叹口气,也开始看着窗外。 “你留在这里干什么呢?在人类当中连飞翔的自由也没有——有翅膀就是为了飞翔,这不是你对我说的吗?罗天,我们离开人间界,去可以自由自在飞翔的地方,好不好?” “我想唱歌。” “歌在哪里都可以唱啊!” “可是这里有人会说我唱得好听。” “那些女孩子?她们说的话你也当真?”厘荔有点儿着急了。 “不是她们……” 罗天闭上眼睛,那个声音又在他的记忆中轻轻响起:“你唱得真好听……” 厘荔扭着手指,鼓起勇气想问一个问题:“罗天,你该不会,该不会……” 罗天突然站了起来:“我出去走走。” “啊?罗天,我还有话……”不等厘荔说完,罗天已经飞出了窗口。 *** 厘荔坐在伯父的肩头上,所以理所当然地认为罗天比自己矮很多,可是他那长着华美羽毛的有力翅膀使厘荔觉得十分刺眼,就好象在讽刺她那仅长着细绒毛的小翅膀一样。所以趁着罗天在看信,她瞄准了罗天最长最漂亮的羽毛,狠狠地抓下去。 “啊!” 罗天捂着翅膀跳起来。 厘荔手里抓着好几根长翎——其中一根上还沾着血丝,得意地笑了起来。 罗天握着拳头望着她,可是总不能真的和一个小女孩儿生气,何况她那个令人怀疑有夸父血统的伯父还站在旁边,笑嘻嘻地解释着:“小孩子不懂事,她是看你的羽毛太漂亮了。” 厘荔兴高采烈地找来糨糊,把罗天的羽毛往自己翅膀上沾,把原本毛绒绒很可爱的翅膀弄得一片狼籍,自己还很得意地走来走去。 罗天看到她这样,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用手点着厘荔的头说:“小东西,你想飞的话,去学个飞行的法术不是更快些?” “我要自己飞!”厘荔奋力鼓动着小翅膀。 “哈哈哈……”罗天看她那个样子,笑得打滚。 “你以为有羽毛就了不起吗?”厘荔尖叫着向罗天扑过来,伸出“魔爪”又去拔他的羽毛。 罗天当然没用几下就把她丢到了一边,接着灵机一动,附在厘荔耳边说道:“我告诉你一个可以飞起来的办法,怎么样?” “真的?是什么,是什么?”厘荔立刻收住了泪水,也打消了要向伯父告状的打算,紧张地盯着罗天问。 “你每天拍打一千次翅膀,时间长了就能飞了。”罗天一本正经地说。 “一天一千次就够?让我拍两千次都可以!”厘荔连连点头。 从那天起,厘荔开始每天坚持拍打翅膀。日子一天天过去,当她开始对罗天产生怀疑时,翅膀上的绒毛忽然开始大片大片地脱落,长出稀疏的羽毛来。 “罗天,你看!我会飞了!我在飞!”厘荔兴奋地喊珜,却一头撞在了树上。虽然她现在的羽毛不足以使她飞起来,可是十几年间天天进行的还是让她的翅膀十分有力,飞个一两丈不成问题了。“罗天,这都是你的功劳!”厘荔抱着自己的肩,把头贴在翅膀上,看起来很是得意。 “会飞也没什么了不起的,有几个妖怪不会飞?”罗天坐在一边,因为自己心情不好而泼别人冷水。 “可是我是用自己的翅膀在飞!用自己的翅膀!”厘荔趴在罗天耳边强调道,“我就是比他们了不起!” “是吗……”罗天懒洋洋地不想理她,刚才他唱歌时又受到了大家的冷遇,正在沮丧之中。 “我会飞了!我会飞了!罗天,唱歌啊!唱歌庆祝一下啊!”厘荔在旁边继续“飞行”。 “你想听我唱歌?!”罗天又惊又喜。 “不想听。可是你喜欢唱歌,我喜欢飞行,咱们凑在一起才有趣啊!”厘荔又开始建议,“我想好了,将来我也要像伯父那样做个信差,你要不要来和我合伙,我们可以到处飞,也可以到处唱歌,自由自在的,多好!” 到处飞,到处唱歌……是不错……罗天也只是有一瞬间的动心而已,当他再看见厘荔不停撞树的飞盗,忍不住又笑起来,拍拍她的小脑瓜:“等你能当一个信差再说吧!” 现在我是一个信差了,他却要“毁约”! 厘荔气呼呼地把桌上的水果乱丢。 人间界有什么好?人类有什么好?厘荔不认为罗天会喜欢人间的繁华热闹,也不认为他会迷恋人类的女性……他迷惑这里的妖怪?那些女妖当中,瑰儿应该是最美丽的(虽然她现在外表平平,可是厘荔从自己所见过的山鬼的美艳外貌推测,她的本来面目也必定是足以颠倒众生的),可是瑰了有了周影那个怪里怪气的男人了,似乎短期内不会移情别恋,而且罗天对她的感情更像是害怕…… 厘荔掰着手指头把罗天身边比较接近的所有女人和女妖全排列了一遍,依旧毫无头绪,自己的头反而痛了起来。 不想那么多了,先去看看罗天干什么去了…… *** “罗天?罗天,是你吗?”在小路的另一头出现了一个人影,小心翼翼地呼叫。 罗天的眼力比人类好得多,一看见对方就皱起了眉头:“怎么是你?” “罗天,真的是你!”对方一下子哭出来,“我不知道你搬了家,在你的老房子等了半天,好不容易才找到这里。他们拦着我不让进楼门,我在这里转了好几个钟头了,想从后面管道爬上去,又担心爬不到十二楼,没想到竟然能看到你……”她边哭边说,张开手向罗天跑过来。 罗天一连后退了好几步,没好气地问:“你又来干什么?” “罗天,我知道是我连累了你,我一看到那篇报道就想出来为你澄清的,可是我妈妈把我关在家里,根本不准我出门。”那个女孩儿越哭越厉害,拉着罗天不放手。 “许……许黛是吧?”罗天想起了她的名字,“你给我惹的麻烦已经够多了,还想怎么样?” 许黛哭得稀里哗啦,死死拽住罗天的衣袖:“大家全在骂我给你若麻烦,罗天,你千万不要不理我啊,我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 “你别闹了!”罗天用力甩开她,“你的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我本来就是和你一点儿关系都没有的人,你这么纠缠我,对你对我都是麻烦。你离我远点儿,这对大家都好。” “罗天……”许黛抬起布满泪痕的脸,看着罗天,“可是我爱你啊……” 罗天差点儿趴在地上,他的脑子被许黛弄得迷迷糊糊的,只想着怎么挣开许黛。许黛就是拉着他不放,非要他原谅自己,两个人纠缠在一起,相互拉扯着。 “你们在干什么?” 一声暴喝传来。 “妈……”许黛抬起头一看,怯怯地叫了一声。 许黛的母亲怒视着他们,大步走过来:“我说你怎么一转眼就不见了,原来又来跟这种人鬼混!”说着伸手指着罗天,杀气腾腾地说道,“我早就警告过你了,如果你再缠着我的女儿我就不客气了,没想到世界上竟然有你这么不要脸的人!” 罗天一直很怕这个女人的,虽然他自己也说不出原因,可就是莫名地畏惧她,被她一瞪就心虚。可是现在她说出了那么难听的话,罗天真的有点儿生气了,他重重地一拳打在墙上,厉声道:“你不要得寸进尺!难道你们人类都是这样不问青红皂白,就把责任往别人身上推吗?你为什么不问问你的女儿,究竟是谁纠缠谁?” 许黛的母亲没有听出罗天话中那明显的漏洞,向女儿说:“你听听这个家伙的话,还在推卸责任,你到底看上他什么了?!” “妈……”许黛怯生生地叫。 “别说了,跟我回去。” “妈,本来就是我在缠着罗天。”许黛轻轻地说。 “什么?!”她的母亲一脸惊讶地看着她。 “是我一直缠着罗天,从他一出道我就喜欢他,所以我一直缠着他。那天是我因为你要把我关起来全力复习考大学,才来跟他告别,是我趁他不注意抱住他的。今天也是我想来向他道歉。罗天根本什么也没做,是你们冤枉了他!”许黛鼓足了勇气向她母亲叫起来。罗天心里很佩服她——敢向那个女人大喊大叫,是要有不小的胆量的。 “什么?你、你竟然干出这种事来……那你为什么不说实话,干了这种事还撒谎?”母亲一扬手,给了女儿一个耳光。 “你肯听我说话吗?你除了把我关起来,数落我这里不对、那里不对之外,还会做什么?我敢跟你说吗?我说了你能相信我吗?”许黛的口气比母亲还冲,看来这两个人不愧是母女。 “你做了这种好事还敢顶嘴!”母亲被气得浑身发抖。 “我做了什么?我又没有做不好的事,我只是喜欢他有什么不对?” “你才多大就敢谈恋爱(罗天:谁跟她谈恋爱啊,不关我的事吧),还喜欢这种人!你简直……” “妈。”许黛一扬头,“你喜欢我爸爸的时候,不也像我这么大吗?那时候姥姥姥爷不是也反对你们在一起吗?即使爸爸坐了牢,你不也顶住压力,一直等到他出狱结婚吗?我一直好崇拜你,觉得你是世界上最勇敢的女人,可为什么你却不允许你的女儿像你一样追求幸福?” “我和你爸爸是相互了解之后才相爱的,你对这个男人又知道多少?” “我就知道我爱他!” “我不许你这么小就谈恋爱!更不许你喜欢娱乐圈的人!” “娱乐圈怎么了?总比囚犯强!” “你、你竟然拿你爸爸和他比?” “为什么不能比,我喜欢他。” “你敢再说一遍喜欢这种人?” “我喜欢,我喜欢、喜欢!”许黛直视着母亲,寸步不让地嚷嚷着。 她那种坚定勇敢的旅行社到让罗天十分怀念,不过他可受不了再这么被卷进她们的家庭纠纷中去了,所以当许黛的母亲再看向他时,他急忙高兴双手表态:“我对令媛一点儿感觉都没有,我不喜欢比我小太多的女人(小了几百岁呢,有代沟啊)。” 许黛没想到他会这么说,难以置信地看了他几眼,忽然转身向她母亲大吼:“一定是你威胁他了,我不会放弃的!我要去住学校宿舍,你不用来接我!”说完一路哭着跑出小巷,跳上一辆出租车走了。 罗天看看那个气得脸色煞白的母亲,发现她正在流泪,不由得有点儿可怜她——自己要是有这样的女儿也得气死。于是他好心地安慰道:“其实这些女孩子都是这样的,你越说她们,她们越是不会听,只要过上一阵子她们就明白自己多幼稚了,到那时候不用你说一句,她们早把什么偶像明星忘得一干二净,没什么好担心的。” 许黛的母亲看了他一眼,没想到这个人反而会来安慰自己。她从口袋里掏出一条手帕想拭泪,却发现拿出的不是平常用的那一条,便又放了回去,拿另一条抹了眼泪,接着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又恢复了那种高傲的神气,转身向巷子外面走去。 罗天松口气,心想这场风波算过去了吧? 他目光掠过那女人掉落在地上的一样东西,顺手捡了起来,看了一眼便愣住了。 那是一条绣工精美的手帕,那绢的,那染色的材料,那压边的纯金丝线,都不是人类的产品。那帐子上用细致的手法绣出一只似鸠非鸠的飞禽,那羽毛、双眼、爪子……分明就是自己的肖像。罗天皱起眉头,依稀记起以前一个胡家的姑娘为自己绣过这样一条手帕,后来自己把它弄到哪里去了呢?好象是在那时候…… “那是我的。”许黛的母亲转了回来,看着他手中的手帕。 “它是我的呀。”罗天肯定地说。 “那是我先生以前送给我的,请还给我。” 罗天抬头看着她,虽然她的年龄、外貌变化很大,虽然她的神情变得那么严厉骄傲,可是……“李婷?是你吗?我们还有许立帆在一起唱歌,在那个小村外面的树木里,我还给了你两个荷包,一个扇坠……”他忽然遇到自己找了很久的人,高兴得有点儿语无伦次。 李婷看着他,眼中闪出惊愕,罗天知道她的名字她不奇怪,毕竟她在这城市里也算是名人,可他怎么知道自己的丈夫呢?难道是听许黛说起过?他在胡言乱语什么?自己可不记得在这件事之前认识他。 “我找了你们很久啊。许立帆现在好吗?他还是老板着一张脸吗?对了,你女儿叫许黛,你们结婚了啊!也是,已经好多好多年了,你们女儿都这么大了,我还是孤家寡人一个,想当年许立帆还偷偷警告过我,不许我和你太好呢。”说着他热情地拍着李婷的肩,“什么时候叫他一起再聚聚吧,我再唱歌给你们听,还记得那时候咱们都喜欢的歌吗?” 李婷推开他的手,一把夺回手帕,有些害怕地摇摇头:“你、你的精神不太正常吧?”说完慌张地向灯火通明的大街走去。 “李婷,你仔细看看我,我的样子没变啊。当然这是有原因的,我以后再向你解释。你看看我应该认得出来啊,难道你连罗天这名字也想不起来吗?”罗天追上去,张开双手拦在她前面。 “我从来不认识你,也不知道罗天这个名字!”即使是李婷这样的女强人,面对一个疑似疯子的人还是会感到有些害怕。 “怎么会……我长得很显眼啊,名字也不多见……”罗天一向对自己长想很有信心,现在有点受到打击。对了,在那时候……罗天猛地想起分别的那一天,他为了消除村人们的记忆而用了一个法术,当时李婷和许立帆也在场,自己当时十分生气,说不定没有控制好法术的范围……也就是说,他们两个人十几年前就把自己忘了。 不过罗天不想放弃,想了想之后说道:“李婷,你等一下,再等一下就行,让我唱支歌给你听,李婷,这是你教我的歌,虽然我一直在到处学音乐,可是你教给我的歌我从来没有忘记,也许你听一听就能记起我是谁了。”罗天拦在李婷面前,认真地唱起了当年他们三个人都很喜欢的一首歌。他相信听完这首歌,李婷一定会想起自己,想起自己的歌声。 李婷愣在那里,睁大眼睛看着陶醉在自己歌声中的罗天。 “李婷,你记起来了,对吗?”罗天看她在发呆,欢喜地问。 李婷用力晃晃头,使劲拍拍耳朵,看着罗天颤声问:“你、你是歌星?” “是啊。”罗天对此很自豪。 “天,现在什么样的人都能当歌星,这样的歌声怎么有人能听下去?”李婷露出做了噩梦一样的神情。 “怎么会,明明是你说我唱得好,以前你一直这么说!”罗天急了。 “我说你唱得好?”李婷冷笑,“我虽然没有什么艺术修养,可是判断力还是有一点儿的,不至于迟钝得连这样的声音都说好吧?就这样的嗓子,我劝你还是凭长想做明星的吧,不唱歌的话也算造福大众了。” “我的歌难听……”罗天的身体摇晃了一下,“你以前明明……” “如果我以前说过你唱得好听,那也一定是为了安慰你,不过我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听过这种声音了,如果我听过,应该不会忘的……”李婷决定不再和这个半疯子纠缠下去,“这次的事是我女儿不好,我应该向你道歉,其他事我会解决的。”说完转身走了。 “我的歌难听……” “我的歌难听……” 罗天从见到李婷的喜悦中坠入了痛苦的深渊,愣在原地喃喃自语着。 咔嚓。 一声轻响打断了他的失落。 罗天的目光穿过黑暗,清楚地看到了一个正匆匆离开的身影。 *** “呵呵呵,这下可是大有收获。”记者一上车就忍不住大笑起来,“不但和未成年少女有不正常关系,而且和她那个名人妈妈也纠缠不清,这个罗天真是最丰富的消息来源啊,这个月的奖金又到手了。”他得意地拍了一下相机,正想开车,却发现车前站了一个人——不对,是车头上站了一个人。 “罗天,你想干什么?”见他只有一个人,记者先把胶卷贴身藏好,这才推开车门大步冲过去,能再闹一出“罗天殴打记者”的新闻,自己才是赚到了呢。 罗天站在车头,低头冷冷地看着他。 “你干什么?快下来!踩坏了你赔吗?” “你跟踪我?” “我是记者,有新闻报道的权力。怕记者跟就别做见不得人的事啊!”他故意想要激怒罗天。 “只会一味捏造,从来不管什么是真实,人类就是这样,恶劣、自私、虚伪,居然一直都在骗我,一开始就是在骗我。人类果然只配作食物而已,根本不能信任,我讨厌人类,讨厌……” “什么人类,人类的,难道你……不是人……”记者忽然发现罗天不是站在他的车头上,而是悬空停在车上方,在他的背上,一双宽大的翅膀正在缓缓地扇动着,他的眼睛象猫一样发出诡异的光芒,正死死盯着自己,“妖怪,妖怪啊……” 罗天一把卡住那个记者的脖子,把他拎了起来,另一只手掏出那卷胶卷,随手捏成了粉末。记者见罗天看自己的目光越来越凶恶,好象准备扭断自己的脖子一样,本能地拼命挣扎起来,用力蹬着双腿。他的行为更加激怒了罗天,手握得更紧了。 “喂,帅哥,没有你这样当街打食的吧?”一个轻浮的声音传了过来。 一辆出租车在旁边停下,刘地半个身子从车窗中探出来,正向罗天挥着手:“帅哥,我好几天没吃人了,分一半怎么样?” 罗天看看刘地,又看看驾车的周影,手一松把记者扔在地上。 “不要了?那归我。”罗天一抬头,火儿正飞在他头顶上。罗天刚才一直神情恍惚,居然没发现这么危险的家伙已经近在眼前。火儿上下把记者闻了一遍,呸了一声,放弃了这个不好吃的人类,回到周影口袋里的火柴盒里睡觉去了。 “你在这里干什么,怎么没去骗女孩子?我告诉你,现在瑰儿一个人在家里呢。”刘地不怀好意地说。 *** 罗天自己也不知道怎么跟着刘地上了周影的出租车,然后被拉到了一个灯红酒绿的喧闹地方,除了拍戏,罗天还真没进过这种场合。不过似乎别的妖怪很喜欢这里,除了刘地、周影外,罗天还看见了好几个显然不是人类的男男女女,正和人类斯混在一块。 “来,一人先来五瓶。”刘地在罗天和周影面前分别放了五瓶白酒。 罗天摇摇头。为了保护嗓子,他一向不抽烟不喝酒。周影不解地问:“刘地,你拉我来这里干什么?我还在工作呢。” “工作要紧还是瑰儿要紧?”刘地一拍桌子,“现在引诱瑰儿的情敌就在面前,你没有感到怒发冲冠、热血沸腾吗?我这是好心为你们两个提供一个不用见血的决斗舞台啊!来,喝,看谁先喝死!” 周影和罗天对视一眼,一起站起来向外走去。 刘地耍赖地叫起来:“今天你们不决斗,谁也别想走。” “我已经打算离开这里,不会再见到瑰儿了,你们放心吧。”罗天垂头丧气地说。 “离开?”刘地怪声怪气地叫了起来,“为什么离开?我让周影学习争风吃醋的剧本还没开演呢!还有厘荔,你是不准备拐着她一起走?” “我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也许跟厘荔一起走。”罗天心情郁闷,连和他争辩的力气都没有。 周影什么表示都没有,有的妖怪走了,有的妖怪来了,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他从来不放在心上,也许罗天走了没几天,周影就会把他忘得干干净净。 刘地硬拧着周影的脖子给罗天看:“你看周影一听你要走,高兴得话都说不出来了,你为什么让他高兴?” “人类全是骗子,我再也不想呆在他们之中了。我要回家去,再也不唱歌了!”罗天咬着嘴唇说。 “什么?”火儿从周影口袋里伸出头,“你不唱歌了?太好了,万岁!”他欢呼着在空中飞了几圈,然后拍着罗天说,“如果你不再发出那种可怕声音的话,我批准你在立新市继续呆下去。” 罗天再一次受到了无情的伤害,忍住眼泪强笑着道:“不了,我还是要走。” “看起来像被人类女人甩了,受了不小的打击啊。” “不对,我看是没饭吃饿的——你知道吗,当明星好可怜,连饭都吃不饱。” “不会吧,他饿了总会吃人吧?这城里人多着呢!我看是食物中毒。” “精神分裂。” “抑郁症。” 刘地和火儿在那里大声地“窃窃私语”着,罗天颓然地坐下来,抓过一瓶酒仰头向嘴中灌去。 “哈哈哈哈,这就对了,男子汉大丈夫就该大口喝酒。女人算什么,天底下有的是。唱歌难听算什么,乌鸦不也都活得挺好?”刘地还在拼命捣人家的伤口。 罗天一瓶喝尽,又抓过了一瓶。 “干,干!周影你也别走,就当送别情敌也该喝一杯啊!”刘地一边叫服务生上酒,一边热情地搂着罗天的肩不住劝酒。 罗天的心情一塌糊涂,但求一醉方休,根本没注意到酒吧里的其他妖怪在大叫上酒的时候已经一个个脸色大变,悄悄地溜走了。罗天也不管是白酒红酒,抓过来就大口大口地往嘴里灌。 罗天本来就没有什么酒量,现在又是酒入愁肠,不一会儿就脸红头昏,话也多了起来。刘地东一句西一句,简简单单就把他的来历目的、生平经历、亲戚朋友祖宗十八代等全套了个明明白白。 “唔,不会吧,虽然你长相比我差一点儿,可也算不错了,竟然一个情人都没有。你怎么做妖怪的?太丢人了。” “人类全是骗子!全是骗子……说什么我唱得好,全是骗子……”罗天反复叨念着,又大口灌下一杯酒。 “明白了,你是被人类女人骗了,感情受伤,多么痴情的妖怪啊!”刘地装模作样地感叹着,“来,告诉我那个女人是谁?我帮你弄回来,相信我的魅力吧。” “李婷,你这个大骗子,亏我还辛辛苦苦找了你这么久。呜呜……”罗天越想越伤心,趴在桌子上哭了起来,“呜呜呜,人类都是大骗子!” “对,对,人类全是骗子,专骗纯情的妖怪——再干一瓶。” “骗子,李婷……呜呜呜……还说我唱得好……呜呜呜……我这么认真唱歌,大家为什么都不听……” 刘地继续给他灌酒,问道:“来,说说那个女人,那个叫李婷的,漂不漂亮?年龄?三围?电话……” “李婷……她变了好多……她都不会笑了,还有了女儿……那个讨厌的女孩儿是她女儿……” “都有女儿了?你什么爱好啊……等等……”刘地眯起眼睛抓着下巴,“我记得前一阵子对付你的那个人类检察长就叫李婷吧?李婷,五十一风,已婚,有个十六岁的女儿,是出了名的女强人,早年间她的恋人入狱,她竟然能顶住压力等了他十几年,直到他出狱结婚,是个很吓人的女人啊,不管站在哪里都气势逼人……你不会因为她的气势看上她了吧?嗯,年龄不是问题,你比她还大好几百岁呢,变个老头儿去破坏她的婚姻就行了。一般来说,我是很支持这种做法的,偏偏这个李婷又对我很重要……矛盾啊……” “你,你好像,好像,和她挺熟,你,你说,她为什么骗我?”罗天舌头打着转儿问。 “当然啊,她可是我最大的收入来源,不然的话我哪来这么多钱请你。”刘地感叹着,“我可是个善良的妖怪,从来只吃人不抢劫的。” “你,你偷她的钱?”罗天醉眼朦胧地看着眼前好几个头的刘地。 “她那点儿工资,养女儿和老公还不够呢。”刘地看起来对李婷的家庭情况了如指掌,他靠近罗天小声道,“我只告诉你,可别传出去让别的妖怪跟我抢生意啊。她不是检察长吗?总会查很多和贪官有关的案子,贪官就是有很多很多钱的人类,哈哈哈哈,我就盯着她,等她去贪官家抄家时先下手为强,去那里捞上一笔。贪官挥霍、转移财产很正常吧?少个几十万没人会注意那些钱财归了我的。这么干一次怎么也有十几二十万,一年下来几百万啊!而且这样弄钱比抢银行容易多了,李婷可是我的财神婆,我会好好看着她的,你可不要因为失恋了去报复人家啊。” “李婷她骗我……因为她说我唱歌好听,我才留在人间界的……骗我……呜呜呜,我再也不唱歌了……” “说你唱歌好听?!世界大了,什么样的人都有啊!”刘地仰天长叹。 在刘地的不懈努力下,罗天终于醉倒了,只是不管刘地怎么引诱,从罗天的口中也没吐露出关于瑰儿的片语只言,看来在罗天心目中根本没有瑰儿的存在,当然刘地所期待的“周影痛殴情敌”的剧情也就没能上演。刘地见罗天已经醉倒,周影又不肯喝酒,感到有些无聊,双眼开始四处乱瞄起来,他的目光和一个独坐在吧台边的女郎相遇,两分钟之后,他们的便双双消失在了酒吧门外。 周影看着刘地消失了,呆了一会儿问火儿:“他没付钱?” 火儿点头:“绝对没付!” *** 因为从罗天身上翻出了信用卡,周影才避免了带火儿“杀”出酒吧的命运,也因为这样,他不好意思照原计划把罗天留在酒吧里不管,拖着他一起走了出来。“火儿,他住哪儿?我送他回去。”周影问最近总去找罗天的火儿。 火儿用指着说道:“那边,那座很高的楼。” 周影看看距离,拖着罗天向自己的车走去。 晚风让罗天清醒了一些,含糊地问:“你干吧?” “我送你回家。” “不回,我要喝酒……”罗天用力一甩头,差点儿把自己摔倒。 周影冷静地说出事实:“你已经喝醉了。” “我没醉,我没醉!我还能唱歌!我给你唱歌!”他忽然跳上周影的车顶,摆了个架势,甩掉外衣,眼看就准备开唱。 “哇……”火儿发出一声怪叫,“救命啊!我不要听!” 罗天一抬手抓住火儿,醉眼朦胧地问:“你说什么?你不想听我唱歌?” “当然不想听!你唱得难听之极,无比难听,比破锣还难听!”火儿斜眼看着他——竟敢伸手抓自己,是不是该奖励他一个五成熟? “我唱得难听?你竟然说我唱得难听……呜呜呜……李婷,你为什么这样……”罗天抱住火儿,放声大哭。不管火儿怎么挣扎,他就是越抱越紧,越哭越伤心,“呜呜呜,李婷,你怎么可以这么对待我……” “不许抱我!不许把口水弄到我身上!不许……哇,不许亲我……影,救命啊……”火儿吓得连法术都忘了,大叫起来。 “你要干什么?快放开火儿!”周影也冲上来想从罗天手中抱回火儿。罗天一边哭着一边死命抱住火儿,经过一番拉锯战,周影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火儿夺了过来。 “呜呜呜,你们全是骗子!为什么不听我唱歌?”罗天坐在周影的车顶上哭个不停,“我喜欢唱歌有什么不对?” 周影看着他,慢慢舒展了原本皱起的眉头,火儿惊魂稍定,大叫起来:“太过分了,吃了你!影放手,让我去吃!”火儿使劲在周影身上擦着罗天的口水、泪水和鼻涕,怒火冲天。长这么大,他还是第一次吃这种亏呢! 罗天醉了,根本留意不到身边的空气温度在直线升高,他站在车顶,张开双臂,向着天空引吭高歌。 刚要冲上来的火儿发出一声怪叫,捂着耳朵躲回了周影怀里。旁边一对牵着手正在散步的情侣失足跌倒;一个婴儿在母亲的怀里大哭起来;两辆车撞在了一起;一个老人捂着胸口在袋中翻急救药……惊慌的人群四散奔逃,有人在大声叫:“报警,快报警!”街道一片混乱。 周影是惟一一个可以不用捂住耳朵就站在罗天面前的人,他听见警笛的声音由远而近,正在驶来,对罗天说道:“下来吧,警察来了。你太引人类注意了。” “人类全是骗子……骗子……”罗天从车上跳下来,摇摇晃晃地向前走去。走了几步,他的背后张开一双宽大的翅膀,向空中飞去。站在地面上的周影一扭脸,四周已经传来一片喧哗——“天使,天使!”“飞人!”“鸟人!”“外星人!” 周影急忙先用隐身法遮住了罗天,又追赶着街上的目击者一一消除他们的记忆,这时,天空中传来了一阵歌声。 这次罗天没有使用任何法术,可是所有听到这歌声的人还是都停止的步伐,呆呆仰望着传来歌声的天空。婉转的歌声在空中随着夜风飘荡,使听到的人都沉醉其中,混乱的街道渐渐安静了下来。 周影抬起头,惊讶地看着天空。 歌声消失之后,当人们正在诧异地四处寻找那神秘的歌者时,周影费力地扛起沉睡的罗天向家中飞去。 *** 罗天捂着像被什么东西砸过的头,呻吟着想爬起来,却从沙发滚到了地上,然后他才发现不是在自己家里。 哐啷! 从一间像厨房的屋里飞出了一只锅子,接着是一个高分贝的尖叫:“火儿,刘地偷吃了你的炖肉。”然后一道火红的身影从卧室里冲出来扑进厨房,里面顿时传来一片嚎叫和砸锅摔碗的声音。 罗天努力从地上爬起来,听到有人淡淡地说:“你醒了?桌上有水。” 罗天抓过桌子上的水杯喝了一大口,这才看见周影正盘坐在窗下的阳光中看着自己。“请问,这里是?”他环视着这间似曾相识的屋子。 “我家。你昨天喝醉了,我把你弄回来的。”周影这么做完全是为了防止火儿直接把罗天烤熟吃掉。 罗天依稀回忆起自己昨天的行为,出了一身冷汗,连宿醉后的头痛都好了一半,连声道:“对不起,对不起,我马上就走。” “瑰儿已经在做饭了,她说请你一起吃。” 罗天很庆幸自己没有成为大家一起吃的对象。 火儿和刘地一直在厨房里打斗,幸亏厨师是瑰儿,才能在这种环境中也从容地做出了一顿丰盛的饭菜来。罗天小心地坐在火儿和刘地之间,虽然肉香扑鼻,他却基本上不敢伸筷子。 “罗天,你快开演唱会了对不对,一定要送最前排的票给我啊!”瑰儿一边把大块的肉给罗天夹进碗里,一边热情地道。 “我开演唱会?没,我准备走了。”这句话还没说无,刘地扯了一张报纸递到罗天眼前。只见报纸娱乐版头条就是关于罗天要兴办演唱会的消息,还刊登了罗天在新闻发布会上亲自向记者宣布的照片。 “我没有,这不是我。”罗天叫起来。 刘地慢悠悠地说:“我知道那不是你,因为那是我。” “什么?”罗天睁大了眼睛。 火儿拽着罗天耳朵大叫:“这只死狗变成你去开了新闻发布会,明白了吧?” “为什么?”罗天不解地问刘地,难道他想趁自己离开的机会接收自己的事业,变成自己的样子去当明星? “就是大星星罗天要开演唱会啊,多正常的事,你不用这么奇怪吧?” “我不想开什么演唱会!”罗天一句话还没说完,手机便响了起来,许海洋在那边大叫大嚷着,对罗天自己擅自宣布这么大的事十分不满。 “总之你快给我回来!”说完,许海洋重重地挂了电话。 罗天果断地跳起来,准备收拾一下行李,立刻逃回故乡去。 “喂,你开演唱会我们都会去听的,记得免费送我票。”刘地这个制造了事端的家伙还在那里提要求,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我不开,我这就回家去,再也不来人间界了。”罗天打开窗子就要往外跳。刘地扑上去拖着他的脚脖子把他拉回来。 “喂,我先给你听一段歌怎么样?”刘地手指一弹,歌声在屋里响起来。这是罗天酒后唱的那首歌,被刘地用法术重放了出来。瑰儿陶醉得两眼冒着星星,连火儿也在随着节奏摇晃身子。 “这、这是……” “你呀,就是你,昨天你喝醉了之后唱的。” “我唱的?”罗天一下子坐在了窗台上。 *** “罗天!罗天!我来救你了!”厘荔尖叫着从窗子外飞进来,手中拎着一把大砍刀,向屋里的刘地、周影他们叫嚷,“你们想干什么,你们把罗天怎么了?” 坐在窗台上的罗天被她撞到沙发后面,好不容易爬出来,不解地问:“你在干什么?” “罗天……你还活着?你没被吃掉!”厘荔丢掉刀,大哭着抱住罗天的脖子,“我见你一夜没回去,就出来找你。有妖怪说看见你被周影拖回家喂必方了……呜呜……我用最快的速度赶来救你,幸亏来得及时……你没被吃掉什么吧?没受伤吧……” “没有,我好好的呢!”罗天拍拍她的头,看到厘荔这么关系自己,他十分感动。 刘地不知什么时候挤了过来,向厘荔张开手:“来,到我怀里哭个痛快吧,我随时可以让你依靠。” “讨厌,走开!”厘荔马上推开他躲进罗天怀里。 “你还在为那件事生气啊,是你自己没有遵守约定在先的,不应该怪我啊,没道理要我单方面付出。”刘地摊摊手,理直气壮地说:“不就是把你抓的那几个记者放了吗?我又没吃他们,大不了再抓几个来还你,这城里记者多着呢。” 大家都不知他们在说什么,罗天有点儿紧张地拉拉厘荔:“你别和他走得太近,小心被他骗了。这个地狼花心得很……” “我花心?我刘地花心?你听谁说的!”刘地一把拽住罗天的衣领,“我有你花心吗?上至五十岁的老女人,下至十三四的小姑娘,你勾引的人类还少吗?” “我什么时候勾引人类了?我堂堂一个妖怪干吗喜欢人类!”罗天高声反驳着。 “你昨天还抱着我叫一个女人的名字呢!还改对我又亲又舔!”火儿被勾起惨痛的记忆,也冲上去声讨罗天。一时间,屋子里一片混乱。 厘荔拉着罗天的手,低声道:“罗天,我们走吧。你跟我离开人间界好不好?我们可以一起做信差,走遍天下,说不定可以找到喜欢听你歌的人呢!你看这里这么混乱,这么危险,凡人又这么讨厌,还是别在这里呆下去了。我们一起走,我会一直陪着你的。”她千里迢迢来到人间界,就是为了对罗天说这句话,现在终于说出了口,她的心里一阵轻松,凝视着罗天等待他的答复。 “我再想想……”罗天双手捂着头用力晃了晃,从窗口飞了出去。 看着他的背影,厘荔失望地垂下了头。几秒钟之后,她把矛头对准了刘地:“你不是很希望他离开吗?为什么又跟我捣乱?” 刘地耸耸肩:“我改变主意了——怎么能让你这么美的女孩儿落入他的手中呢?让他陪着你还不如让他留在这里,这样你怎么办,也留下来?还是专门送这么路线的信?”他一脸色相地问。 “你……我才不会让他留下呢!罗天是我的,我一定要带他走!” “不行,罗天是大家的,怎么可以让你随便带走。”瑰儿立刻表示反对。 “不,带走吧,快带走!我讨厌那只灌灌,连吃他都觉得恶心。”火儿也跳上厘荔肩头,举起翅膀支持她。 “好,现在二比二,周影,你说你支持哪一边?”刘地问站在一边的周影。 “影,快赶他走!” “影,你不可以帮他们做这种事!” “周影,以后我可以免费帮你送信!” 大家都开始向周影拉起选票。 周影看看大家愣了几秒,然后问道:“你们在问我什么啊?” *** “周影?”罗天没什么地方好去,自己坐在高楼上胡思乱想,抬头看见周影正走过来。 “火儿和厘荔要我赶你走,刘地和瑰儿要我劝你留下来。”周影老实地说道。 “那你自己的意思呢?” “我不知道。” 罗天苦笑着摇摇头,他现在才明白谣言的威力有多大——连周影这样一个完全没有危险的妖怪,在流言中也可以成为立新市最可怕的怪物之一。 周影在他不远处坐下,罗天反而感到一种安心。两人沉默了很久,罗天问:“你说该走还是该留?” “我不知道。”周影不明白,他自己的事为什么反而要问别人。 “我觉得自己像个白痴,明明别人一直说我唱得难听,我去偏偏醒不过来。为什么那些没脑子的小女孩儿一叫什么‘罗天我爱你’,我就以为她们真的喜欢我唱歌……” “瑰儿不是没有脑子!”周影的语气中难得有了一点儿怒意。 “可是她们在撒谎!”罗天站了起来,“她们说的全是假话,什么‘爱你’、‘你是最好的’,全是假的,回头连她们自己都会忘掉!” “是吗……” “她们只是在做她们想做的事,不管是‘罗天’也好,‘周天’、‘刘天’也好,她们只是想那么做,我在不在那里,唱得好不好,对她们一点儿不重要!” “是吗……”对于自己不明白的事,周影只会说这一句话。 “我只是想唱歌而已。可是不行,我偏就是不会唱歌。”直到昨天,罗天才彻底明白了这一点。 “你不会唱歌?你不是一直在唱吗?”周影不解。 “可我到底在唱什么?大家都知道我唱得难听,只有我自己,我自己……”罗天双手捂住了脸,“大家说得对,我根本不能唱歌,我早该明白了。” “我不知道你唱得好不好听,不过既然有那么多人听,就应该是好听吧。”周影是绝对追随人类潮流的妖怪,不管是不是没有原则的表现,也不管他自己内心深处喜不喜欢,对于人类奉为流行的事物他一不会说不好,罗天当然也包括在内,顿了顿,他继续道:“所有的人都说我不应该追求修成正果,如果听他们的,我不就永远也修不成了吗?” “修成正果?”罗天惊讶地张大了嘴,他已经很久没听过这个名词了,“可是那种事……天,那太难了!” “只要我在修炼就有可能,如果听了别人的话而放弃,就永远不可能。”周影的想法只是这么简单。 罗天看着远处的灯火,半晌才长出口气道:“我想你是对的。” *** “我要唱!你们不同意我也要开这场演唱会,我要让你们听听我真正的实力。”罗天坚定地看着许海洋和公司的老板,一点儿也不肯让步。 “开演唱会?你?”老板连话都说不连贯了,“难道你对自己的歌唱水平一点儿数都没有?现在外面本来就有那么多对你不利的消息,你再这样一唱,不是雪上加霜吗?我看你还是好好把手上的片约拍完,如果能成为今年的影帝,有多少负面新闻也没关系了。” “我是为了唱歌才到这里来的,不是为了做什么影帝。” “你的唱功根本不值一提,我劝你还是好好演戏吧。” “不,我要唱歌。”罗天起身走了出去。许海洋忙追了上去。 “罗天,你冷静点儿,有事慢慢商量。” “商量什么?反正演唱会我开定了。我没为公司少挣钱,他们承诺我的事却一条也不兑现。这一次让我自己出钱开演唱会也行,付违约金给他们也行,反正我铁了心,一定得开这场演唱会!”罗天已经打定主意再唱一次,如果还是不行就要离开了,哪里还管人类想什么。 “你说的也对,你一个人给他们带来的收益比他们其他所有收入加在一起还高,相比之下,他们对你也太刻薄了。”许海洋忽然笑了,“你脾气太好,难得这次这么坚持。好,我支持你。他们不出钱,我去帮你找赞助,就怕他们真告你违约。” 罗天没想到许海洋会支持自己,心情放松了一点儿,笑道:“没关系,违约金我付就是。”想起刘地的收入来源,又加上一句,“大不了去偷。我刚学会偷钱的好办法。” 许海洋的下巴掉了下来。 罗天充满自信地筹备着自己的第一个演唱会,浑身都洋溢着对唱歌的热情。他的经纪人确实有才能,替他包办了所有杂务,所以他这段日子只是专心的练歌、排舞,渐渐从失望中爬了出来,又觉得自己前途一片光明。 这些日子一直纠缠着他的厄运也在渐渐消失。先是那些失踪的记者不知从什么地方又一个个冒了出来,对于自己的失踪,他们只说去外地散心、躲债、追情人……不管警方信不信这些刘地式的记忆,但现在已经没有任何迹象表明他们的“失踪”与罗天有关,所以警方撤走了监视罗天的人。另外,那些负面新闻也在渐渐消失中,人类总是健忘的,又喜欢不断寻找新的流言,等到暗中推波助澜的人罢手之后,一切就慢慢平息下去了。罗天的崇拜者本来就多,三万张票在演唱会举行前几天就卖了十之八九。连原来一直声称要告他违约的公司也摆出了希望和解的姿态。不过罗天倒是不在意这些,他脑子里想的全是怎样才可以唱出那天晚上那样动听的歌来。 罗天的动人歌喉只出现了那一次,之后不管他怎么练习,唱出来的歌都是老样子。刘地为他想很多办法:喝醉了唱,飞在空中唱,想着失恋唱……可是都没有用。 厘荔绑架记者的行为被刘地“不小心”透露给了罗天之后,她心虚了好几天,不过很快她就发现罗天不但没有生气,反而一副很解恨的样子,于是又得意起来,天天在罗天身边转悠,美其名曰要帮忙准备演唱会,心里却希望罗天的演唱会彻底失败。 罗天对这一切都视而不见,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练歌上。 时间慢慢过去,终于到了举行演唱会的这一天。 会场里人山人海,近乎疯狂的女孩子们发出一阵阵惊天动地的呼叫,在椭圆形的会场里奔腾回荡,荧光棒编成的各色标语闪烁着,还有人抱着大把大把的鲜花准备随时扔上舞台。 刘地、周影和瑰儿坐在最前排,手里都拿着荧光棒之类的东西,火儿趴在周影肩膀上,和那些看演唱会的普通人类一模一样。在会场各处分散的大约二百多名妖怪也是如此,他们按照刘地的吩咐,变得比人类还像人类。他们是刘地组织的救灾队,准备在罗天的歌声造成恐慌时保护这里的人类在逃走过程中不会被踩死。总之,刘地为了把罗天这个周影的“情敌”留在立新市,可以说已经尽了全力。 厘荔从后台飞出来,焦急地问:“你们有没有看见罗天?快到时间了,他怎么还没来?” “不会吧?他还没来?”瑰儿张大了嘴。 “万岁,他不唱了!影,咱们回家看动画片吧!”火儿欢呼起来。 *** 许立帆在妻子搀扶下坐起来,用力拍拍自己一点儿知觉都没有双腿。十年冤狱毁了他的前程,也毁了他的健康,但是却没能夺走和他真心相爱的女人。李婷给他端了杯牛奶过来,坐在他身边,夫妇俩目光相对,脸上同时露出会心的微笑。 “女儿呢?” “正在准备出门去看演唱会。”李婷叹了口气。 许立帆拍拍她的手:“女儿大了,有自己的生活方式,别老管着她。想想咱们年轻的时候,不也这样吗?” “可是她偏偏……”一想起那个罗天,李婷就一肚子不舒服,那种白面小生、绣花枕头,还疯疯癫癫的人怎么会成为现在年轻人的“偶像”呢?这社会真是变了。 许黛从外面探头进来,嘴里喊着:“爸妈,我走了。”接着在母亲阻止之前一溜烟跑了出去。 “黛黛……” “行了,让她去吧!”许立帆拉住妻子不让她追出去。 李婷不甘心地叹口气:“她喜欢明星倒没什么,可为什么偏偏是那个罗天,那个个人简直……” “唉,李婷,你就这么讨厌我吗?”一声叹息从窗口传来。 夫妇俩急忙抬起头来,看见罗天正坐在那里看着李婷,一副很伤心的样子。 “你怎么跑到我家里来了!你,你怎么进来的?”李婷一下子跳起来。 罗天走向他们,答非所问地说:“你的腿怎么了,立帆?” “你是谁,想干什么?”面对闯入家里的陌生人,许立帆却无力起来挡在妻子面前,只能徒劳地喝问。 “是我啊,罗天。”罗天叹了口气,“唉,你也不记得我了,这是我的错,我不该用那个法术的……”他伸手在他们夫妇面前一拂,然后静静地等待着。 “罗、罗天?你……”消失已久的记忆回到了脑海中,两个人都难以置信地看着罗天,“你怎么会……” 罗天拖了张椅子过来,在他们对面坐下:“你们变了好多啊,我都快认不出来了。其实我一直在找你们,这些年你们还好吗?” “我们还好……可是你的样子——你到底是什么人?”看着眼前这个一点儿也没变的故人,夫妇俩都不知该说什么好。 “我不是人,是妖怪。对我而言,几十年的光阴算不了什么。”罗天坦然道。他简单地把自己的经历说了一遍,然后苦笑道,“是你说我唱得好听,我才留下来的,可是现在你又说我唱得难听……” 李婷勉强一笑。失去的记忆、故人、妖怪……对这些突如其来的事情,她一时还没能完全消化。许立帆却笑着道:“其实你知道,她当年说你唱得好,指的是你敢于唱出那个时代不允许、而我们心中又在渴望的东西,所以……” 罗天耸耸肩:“我现在知道了。当时的你们就像现在你们的女儿,每个时代的年轻人都这样……所以我唱给他们听就好了。对了,我今天开演唱会你们知道吗?” “黛黛刚才就出门了,说是去听。”说完,许立帆和罗天一起笑起来。 罗天站起来走到许立帆身边,仔细摸摸他的腿,又搭搭他的脉,然后从口中吐出一个闪闪发亮的珠子递给许立帆,道:“含着它。”说着把手按在许立帆腿上。 许立帆感到一阵炙热的感觉从里到外穿透了自己的身体,忍不住呻吟起来。 一刻钟后,罗天收回自己的内丹,抹抹汗站起来:“现在走路已经没问题了,想跑可能要再过三、五个月。” 李婷惊喜地抓住罗天的肩:“你、你治好了他的腿?” “我好歹也是个妖怪啊,这种事还做得到。”罗天笑起来。又看了李婷片刻,他终于没再说什么,向窗口走了几步,这才回头问道,“我让财忘了我可好?”说到这里,罗天眼中泛起了泪光…… *** 七点三十分,罗天终于在演唱会开始之前赶到了会场,接着顾不上看厘荔失望的目光,马上冲向了舞台。 演唱会终于开始了。 罗天在音乐声中缓缓飞上舞台(用钢丝吊着飞的)开始引吭高歌,三万人的会场立刻骚动了起来。 火儿捂住耳朵在周影身上打滚:“救命啊,魔音贯耳啊,生物兵器啊!谁说他唱歌进步了!刘地,你是故意把我骗来的吧!救命啊……” 周影对于歌声的好坏没什么分辨能力,看着火儿夸张的样子,似乎罗天的歌声很糟,可是再看瑰儿和周围女孩子陶醉的样子,好像又不是那么糟。困惑之下,他只好问刘地:“刘地,你说呢?” 刘地坐在旁边,面带微笑看着舞台,一动也不动。 “死地狼,你的耳朵不是最好使吗,怎么不怕这声音?”火儿在刘地耳边大声叫着。刘地依旧没什么反应,只是面带微笑地看着舞台上的表演,似乎很专心地欣赏着。 “刘地,我要带火儿先走了。”周影伸手从刘地耳朵里拿出一个耳塞来,然后向他告辞。 “哇……”刘地捂住耳朵发出一声怪叫,“快还给我。” “原来你早有准备,给我用!”火儿扑上去,想把耳塞抢过来。 “你哪儿有耳朵可以塞呀,还给我!” “你还说他能唱得好,现在呢?早叫他滚蛋就好了!” “他唱得不好?你看看周围。”刘地挤挤眼,又把耳塞塞了回去。 罗天已经一连演唱了好几首歌,现场的气氛达到了顶点,女孩子们的尖叫声甚至盖过了罗天的歌声。她们拼命大叫着“罗天我爱你”“罗天最棒”之类的话,并不认为罗天唱得有什么不好。至于那些妖怪救灾预备队的成员,早就已经跑得干干净净了。 “这些人类好高的道行啊……”火儿感叹。 “不管罗天唱什么,唱得怎么样,她们都会这样的。”刘地脸上一副“我早就知道”的神色。 *** 演唱会顺利进行着,罗天沉浸在歌唱的快乐和人们的欢呼中。面对着这么多叫好的声音,他知道这绝不是谎言和欺骗,这些人类真的为自己,他们是真的喜欢自己唱的歌。幸好没有就这么放弃,幸好自己开了这个演唱会,他想。 两个小时以后,除了那些狂热的崇拜者,会场里只剩下了周影、刘地、火儿(他抢来了刘地的耳塞,正戴着睡觉)和那些心里打好了真实报道腹稿的记者们,就连厘荔也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 在狂热的欢呼声中,罗天又一次走上了舞台。 “我一直喜欢唱歌,非常喜欢。为此我离家出走,跑到国外留学,甚至没有什么朋友,连恋爱也没有谈过……总是有人说,我的嗓子天生唱不了歌,我也一度打过退堂鼓,可是今天是你们说我可以唱,而且你们喜欢听我唱,对不对?” “对!” “罗天,我们永远支持你!” “你是最好的!” “再唱一首……” 台下一片喧哗,女孩儿们流着泪叫着。 “我再为大家唱一首歌。很久以前,我就是在唱这首歌的时候,遇到了第一个说我唱得好的人。虽然和现在的流行歌曲差别很大,可还是希望大家能喜欢。” 罗天摘掉了耳机和话筒,甩掉了华丽的外衣,走到舞台边坐下来,开始轻轻唱起来。这次他的歌声没有引来狂热的尖叫,全场逐渐安静下来,直到他的歌声清晰地传进了每一个人的耳中。 所有人都沉醉在他的歌声中,连那些记者们也放下了手中的相机和笔。 厘荔从外面飞进来,凝视着舞台上的罗天,泪水淌了下来…… *** “那我走了。”厘荔又说了一遍,不过还是没有张开翅膀。 罗天站在她旁边,心情还沉浸在刚才演唱会的兴奋中,没有开口。厘荔又等了一会儿,实在忍不住了,又手抓住罗天的衣领大叫:“我说要走了,你听见没!” 罗天瞪着眼:“我听见了。你已经耽误不少时间了,再不走信就不能按时送到了,快走吧。” 厘荔无力地松开了手。 “早去早回,路上小心。”这句话又使厘荔露出了笑容。 “你怎么知道我还来这里?” “我在这里啊,你怎么会不来?你还要帮我送信呢!”罗天理直气壮地说。 “哼,可只有这一次免费,下次我就收钱了!” “我知道……” 厘荔飞上了天空,忽然回头大声叫道:“罗天,你刚才唱得真的很好听!” 罗天笑着追上几步,用力向她挥动着手臂。 *** [注一] 灌灌《山海经》:青丘之山……有鸟焉,其状如鸠,其音若呵,名曰灌灌,佩之不惑。(作者按:这种鸟带在身上既然可以使人不受迷惑,所以我想这种叫起来好象两个人在相互苛责的鸟应该也会迷惑人吧?古人怎么佩带一只鸟呢?难道是带着鸟的干尸,想到这里就冷啊……) *** [注二] 苗民《山海经?大荒北经》:西北海外,黑水之北,有人有翼,名曰苗民。苗民厘姓,食肉。苗民是颛顼帝的后裔,神民的一支。 ******* (可蕊《为君歌一曲》全文完灿若录入) 鬼屋 作者:可蕊点击:54172投票:199 “我们去鬼屋探险怎么样?”张宁一提出这个建议,立刻遭到了大家一致的反对。 大好的暑假,刚刚摆脱了考试的折磨,去干点什么不好……游乐场、电影院、网咖、KTV、上山、下海、打球、谈恋爱……、大家都是高中生了,还去什么“鬼屋”探险,真是幼稚。 “不去算了。”张宁失望地一摇头,少数服从多数,“本来还想去看看,那座空屋真的没人住,又设备齐全的话,我们以后可以把那里当成据点呢。” “设备齐全的鬼屋?” “是啊,听说那里有水有电,家具、电视、电话、电脑……一应俱全,就是没有人往。” “有这么好?”大家有些感兴趣了。 “对,就是这么好,而且还是幢两层小楼,有一个小花园,可以说是栋别墅呢。” “这样的房子怎么可能没有人住?”大家不相信地叫起来。 “不是说了吗?那里闹鬼,主人都死的死、逃的逃了,当然没人住。”张宁不耐烦了,“别说这些了,我们去找地方玩。” “别走啊,再说说鬼屋的事嘛。”朋友们异口同声叫起来。 这条小街一侧的这些两层小楼又老又旧,虽然不知是什么年代的产物,不过在少年们眼里差不多可以和“古迹”画上等号了,虽然确实带有庭院,每户的庭院里也或多或少长了些花木或杂草,可这样的建筑显然与别墅这个概念相去甚远,十几户房屋中只有三、五户透出灯光来,其他的都蹲在黑影中。不知哪家的门窗被风吹得发出“吱吱嘎嘎”的声音来,加上不知名的夜鸟鸣叫,这些位于城市一角的房屋,倒是很有鬼屋的架式。 “没人到这里来拍鬼片太可惜了──这些房子怎么还不列入规划拆除呢?”高籍明感叹说,“浪费了这么好的地段。”他父亲是位房地产商人,他也耳清白染,对这些事知道不少。 张宁摇摇头道:“听说早就计画要拆了,可是有几位屋主现在人在国外,有的联系不上,有的不能回来签字,也就这么一年、两年地拖下来了。” 走在最后的蔡彻耸耸肩:“张宁,你对这里的事知道的倒不少啊?” 张宁白他一眼:“我表哥是个警察,上次这里那起案子就是他来查的,鬼屋的事也是他说的,错不了的。”他借着路灯的微光一户户数着门牌,走到一户门口停下来说:“四号,就是这里了。” “鬼屋,偏偏又是四号……”严韦行走上去打量着说:“不过这栋房子还真的……” 他耸耸肩,没说是“真的”什么。 眼前这栋房子庭院里的草木比其他的院落要茂盛得多,而且院中干净整洁,花木掩映问一条石子小路通向门口,连杂草和落叶都看不到。走到屋门前,青石板的台阶,有些泛黄的木门,门上悬挂一串风铃,风一吹便“叮叮咚咚”作响。 面对着这样一栋一点也看不出诡异的房子,严韦行却打个寒颤,他迟疑一会儿向伙伴们说:“这里……这里恐怕真的……我们回去吧?” 其他三个人一起看着他。 严韦行一向自称可以看见或感觉到那些“东西”,而且听说他的祖父还是个捉妖维生的“道士”,他的外公曾经做过和尚,他的姑母是半个神婆什么的,反正他那一家人都神神道道的。对于他说的那些事,朋友们于向爱信不信的,只当作好玩而己,可是现在他这么说着,神态却很认真。 张宁试探着问:“不是吧,你已经看见那些东西了?” 严韦行摇摇头:“我只是忽然觉得身上发冷。” “啪!”高籍明在他头上重重敲了一下,“冷是你衣服穿少了!别装神弄鬼了,走、走,我们进去。”“张宁不是说这里死了两个人吗?说不定你是因为这样才冷。”蔡彻不怀好意地“奸笑”着说,“不过我是唯物主义者,我不信这些,干脆我走前面好了。”说着他开始找起进门的办法来。 据张宁的那位警察表哥说,这栋房子的主人有一天全家去看电影,回到家时已经很晚了,男主人走前面开门,女主人领着小孩子在后面锁院门,男主人先进屋去了,但当女主人锁好门转过身来,却看见屋里还没有开灯。“停电了吗?”她也没有在意,边问价圳Mm向走,进门的时候觉得脚下软绵绵的,低头一看二个人躺在脚下,借着微光,她认出那个人是自己的丈夫,吓得大叫起来。她冲过去开灯,这次灯一下子就打开了,她在灯光下又发出了一声惨叫。 几分钟后,闻声赶来的邻居们发现这对夫妻都倒在地上,孩子在一边“哇哇”大哭着,而更可怕的是,在这栋房子的客厅里还躺着两具尸体,那是两个男人,张着嘴、瞪着眼,脸上满是看见了什么恐怖事物的表情,而心口都各有一个洞,里面的心脏都不见了。邻居们立刻报警,把夫妻二人送医院,照顾孩子。 警察介入后,发现那对夫妻中的丈夫已经死了,而且找不出死因,身上既没有外伤,也没有心脏病、脑溢血等症状。妻子只是开灯后看见客厅里的尸体吓昏了过去,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甚至也不知道丈夫已经死了。只有那个三岁的孩子一直哭个不停,仿佛看见了什么大人们不知道的东西。是不是那位男主人也是开门的一瞬间遇见了什么“东西”,才因此失去了生命呢? 后来那位妻子因为打击太大住进了疗养院,孩子被外公外婆接去抚养,这栋房子就一直空了下来,连里面的家具都没有人去动过。至于那两个死去的男人,警方用尽了办法也没能找出他们的身分,这个案子便这样成了悬案,放进爆满了的悬案档案柜里。 案发之后,附近居民便常常在夜里听见这栋房子里有哭叫声、求饶声、鬼号声,以至于四号房子隔壁的住户也纷纷搬走,这栋房子闹鬼的传闻便这样传开了。 现在张宁、严韦行、蔡彻、高籍明四个少年却想进去探险。 “我总觉得有鬼的事是我表哥在吓唬我的。”张宁左弄右弄,终于把客厅的一扇窗户打开了,一边向里爬,一边说:“他总是把他办过的案子编进些鬼怪来吓我,所以这里不一定有鬼呢,但是是空房子多半是真的,他不会扯那么容易穿帮的谎。”“我看也是,世上哪来的鬼?”蔡彻也跟在他后面爬了进去。 高籍明兴致勃勃地说:“我倒恨不得是真的,你们想,‘见鬼’多刺激啊!”他边说边推严韦行,让严韦行先走,自己跟在后面进去,回头把那扇窗户关上了。 少年们站了一会儿,视力逐渐适应了这个客厅里的光线。 客厅不大,摆了一整套藤椅,一张大理石茶几,靠墙的地方立着多宝格,摆了几件花瓶、铜鹤一类的小东西,却没有电视机或音响这类电器用品。 “你说的电视、电脑一应俱全在哪儿呢!”高籍明去打张宁。 “这么多房间,人家不一定要放在客厅里啊。”张宁也觉得这个客厅里的摆设过于简朴了些,但还是嘴硬。一楼只有厨房、客厅和一个小储物间,少年们商量了一下,决定先上二楼去看看,高籍明打着一个小手电筒照着楼梯,张宁和严韦行跟着,蔡彻垫后,他们小心翼翼地上了二楼。二楼有三个房间,都关着房门。 高籍明随手推开了对着楼梯的那一间。 这间房间大概是最大的一间,还有一扇门可以通到阳台上去,但是不知为什么主人没有把它当作卧室,而是布置成了一间书房,除了门窗的位置,四壁都摆了直顶屋顶的书橱,里面满满地放著书。窗下是张大书桌,摆了些笔墨纸视一类的东西,视台上还架着笔,镇纸下铺着一张宣纸,他们伸头看了看,是一幅没有完成的图画,画上寥寥几笔,勾勒了一株扶桑的姿态,似乎画的就是院子里的那一棵。 “好画。”蔡彻从小学过工画,看见这幅画先称赞了一声,其他三个人对画都没有兴趣。“哗,这么多书,这里是卖书的吗?”张宁平时一看见书就头疼,正对著书橱吐舌头。 高籍明却说:“看看有没有奇幻、武侠小说,从鬼屋里拿几本不犯法吧?”说着拉开橱门就开始找。 “小心鬼找你要书!”严韦行打他一下,不过他自己也是个喜欢看书的人(虽然和高籍明兴趣不同),他也用手电筒照著书橱,看起里面的书来。蔡彻和张宁虽然对书没兴趣,但是为了等他们,也随意浏览着。 “《幽明录》(注一)《录异记》(注二)《玉皇子》这里的书连名字都这么奇怪。”高籍明看着这些他连书名都没听过的线装书嘟嚷着,“连金庸都没有算什么书橱啊!” “也有不怪的。”蔡彻用手电筒照着一本比砖头还厚的书说:“《现代医学概论》,还有本《解剖学大全》,这里有《黄帝内经素问》(注三),这里主人多半是个医生吧?” “也许是个兼琴棋书画爱好者的医生。”张宁发现了几本棋谱、琴谱和书帖,于是说:“挺风雅的主人啊。” “我看倒可能是个道士。”严韦行抽出了一本《阴符经》(注四),见旁边还摆着一本盯《周易》便说:“不然谁会看这些?” “你是道士就看谁都像道士了,现在的道士、和尚都是领工资在庙里上班的,也不出一定看这些吧?” “你怎么知道没有世外高人!”严韦行家人信奉道教,所以很不服气高籍明的话。 “世外高人?大哥,这里是立新市,‘世内’得很呢!” “中隐隐于市!” “别跟我说古文,听不懂。” 眼前两个人说着说着动了气,张宁忙出来圆场:“喜欢道教和琴棋书画的医生行了吧,人家喜好多也不犯法呀。我们不是来讨论这个的,再去别的房里转转吧。”他们来到隔壁的房间,这里就是主人的卧室了,卧室和其他几个房间一样,布置简单,靠墙放着床和衣橱,窗口下摆着一张小几,上面放了一张古琴,看来正像张宁说的,主人还真是琴棋书画样样喜欢呢。严韦行和高籍明又就这张琴是“古筝”还是“琴”争了起来,张宁和蔡彻只好又帮忙打圆场。其实他们两个也不知道这张古琴应该叫什么,就是喜欢彼此抬杠,说了一会儿也就算了。 他们随意打量着屋子,张宁从床上拿起一件绣了一半的绣品,好奇地说:“手工绣的,真少见呀。”那件绣品只绣了一半,隐约看得出绣的是一幅山水,在上角还绣了诗旬,工艺十分精美,不过这些少年对这种女人家的玩意没多少兴趣,随口称赞了几旬,又随手放下。 他们在卧室里随便看了看,再没发现什么可以感兴趣的事物。这间卧室的主人把房间布置得简洁过分,甚至连女性常用的化妆品和日常的家用电器都没有。 “可是……”蔡彻突然说,“张宁,你表哥说的那个案子是什么时候的事?” “不知道啊,不过他跟我说了也有半个多月了。”张宁还没有反应过来。 “那么照他的说法,这里应该至少半个月没有人住了才对,可是你们看……”蔡彻用自己的白手帕在桌子上抹了一下再拿给大家看,“一点灰尘都没有,像刚刚打扫过的。”“难道……”严韦行的声音开始发颤,“难道真的有……难道……” “你,白痴啊!”高籍明一拳敲在他头上,“这表示这里根本不是没人住的鬼屋,我们走到人家家里来了!”“快走吧,我们快离开,被抓到就完了。”蔡彻紧张地说,“这算是私闯民宅吧?张宁,你表哥是瞥察,你说我们被抓到的话判几年?” “判几年?还等审判,回家我爸爸都打死我!”高籍明第一个向楼梯冲去。另外三个人也忙跟在他后面,想趁主人发现之前离开这里。 刚走到楼梯口,严韦行突然一把拉住了走在前面的高籍明,并且把一根手指竖在嘴边,示意大家别出声。 “怎么了?”张宁用唇语问。 严韦行手指楼下,同样无声地说:“有人。” 四个人一起竖起耳朵听,果然听到楼下有轻轻的脚步声。 “主人回来了,怎么办?我们要被抓住了!”蔡彻都快急哭了,不由说出了声音,高籍明急忙一把搭住了他的嘴。 楼下的脚步声移动着,仿佛马上要上楼来了。 “先躲起来。”张宁果断地对他们做手势。他四下看着,躲哪儿好呢?总不能躲进人家卧室里去吧,这时严韦行已经一把推开了他们没有进去的那最后一个房间,四个人悄悄地溜了进去,又轻轻关上了门。 那脚步声果然顺着楼梯走了上来,一直走进了卧室,但是停留了片刻之后,又走下楼去。一直竖着耳朵在听的四个少年稍稍松了口气。 “可是,”严韦行又压低了声音在大家耳边说:“为什么他没有开灯?他宁愿摸黑上下楼吗?” “别管那么多了,也许停电了呢!”蔡彻不耐烦地说:“快想想怎么溜出去吧!” 严韦行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可是也觉得还是先溜出去要紧,他向伙伴们建议:“看看这间屋里有没有窗户。” 四个少年开始回头打量他们所在的这个房间:这是一间很小的房间,朝北的窗户用厚厚的帘子挡着。“我们从这里爬出去。”张宁一把拉开帘子说,但是他马上用手搭住了自己的嘴,止住了一声尖叫,半天才颤声,向伙伴们问……“这……这是什么……” 虽然在黑暗中看不清楚,但其他三个人的脸色也不比张宁好,一起对着眼前的事物发呆,好半天高籍明才说:“灵位……有这么多灵位……” 原本的窗户被一张灵桌堵住了,灵桌上下三层,摆放了大约二十个灵牌,灵牌的前圳峙攸门内例。什化妆传说是鬼屋的地方突然看见这种东西,确实让人心里发毛。 蔡彻大著胆子说:“也许人家比较传统,供奉着祖先的灵牌做纪念吧。”说完用手电筒去照那些灵牌,灵桌的最上层只摆了一个灵位,手电筒照出模糊的字迹,似乎是“先师灵云道长之位”几个字。蔡彻咧咧嘴,手也在发抖了。“这、这是什么……真是道士的家吗?” “别管这些了,我们快想办法离开吧!”严韦行也隐约看见了,不止最上面那个,这里的灵位有好几个都写着“道号”,难道这里住的真是个道士?他心里没来由地焦虑,催着朋友们快走。 “这里没有窗户我们怎么办?” “下楼看看,如果主人在客厅里的话,我记得厨房和客厅隔着一面墙,我们可以从那里的窗户溜出去。”“也好,下去看看吧。” “轻点、轻点,下面有人。” 四个人商量之后,摄手摄脚地走出房间,关好门,开始下楼。 整座房子里一片黑暗,主人竟然一直没有开灯,不过这也方便了他们行动,总算没有差错地走到了楼下。现在的问题就是怎样才可以穿过半开半阁的走廊门,又不被客厅里的主人发现地走进厨房里去。 四个少年躲在门后向客厅里偷看,清楚地看见房子的主人正坐在客厅的窗边,那是个年轻女子,她穿了件黑色的长裙,黑色的长发披在肩上,越发显得她的面孔和手指出奇的日,她坐在那里,正在一针一针地刺绣,只是屋子里没有灯光,借着从窗户透进来的路灯光线,一切看起来有种说不出来的诡异。 “她是瞎子吗?” “你看不见她在刺绣吗?” “可是她没开灯怎么看得见绣什么?” “别说了,她会听见的。” 少年们用极低的声音相互耳语,那女子在这时停下了针线,向这边看来,她有一双黑白分明、明亮的眼睛。少年们各自语住自己的嘴,大气也不敢出,那女子似乎也没听见什么,不一会儿就叉开始绣了。她一直坐在那里,很有耐心地绣个不停,里面的四个少年既不敢移动,更不敢说话,甚至连呼吸都是小心翼翼地,又怕她会突然想上楼去而给撞个正着,把他们四个当小偷;这种滋味实在不好受。张宁偷偷看看手表,发现已经十点多了。女子终于动了起来,她站起身,在桌子上取了个杯子,倒了些水喝,并且同时走过去打开了窗户。 少年们趁着这个她转身的时机溜进了厨房。 张宁走在最后,他过去之后又向外张望了一下,想看看那女子有没有发现,却看见她正放下杯子,一滴深红的液体从她嘴角滴下来,她伸手轻拭。张宁被朋友拉了一下衣角,急忙也进厨房去了,只是心里萌生一种挥之不去的感觉——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那女子喝的是血。 这个房里除了一个冰箱外,什么都没有,空荡荡的屋子正对面便是窗户,对着外面的街道。这家的主人看起来很没有安全意识,这样简单古旧的木制窗户对着街道,竟然连铁窗都没有装,小偷应该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进来,当然也就是说,现在他们四个只要不惊动外面的女子,很容易就可以出去。 高籍明先过去,用极轻极慢的动作拔掉插销,一点点把窗户推开,这期间其他三个人都守在厨房门口,紧张地注意外面的动静。 “行了。”高籍明向大家做个手势。 本来只要几步,他们就可以安全离开了,这时严韦行突然注意着蔡彻身后,张大眼睛说了一个字:“血!” 少年们一起朝向他目光的方向看去,那里立着厨房唯一的家真……冰箱。在冰箱冷冻室的门缝里,深红色的液体正在渗出来。 “血。”严韦行肯定地又说了一遍。 一股寒意爬上这几个少年的心头,这个冰箱里究竟放了什么东西?竟然会有血流出来。张宁有些慌张地说:“别管了,我们快走。”他的心里想起刚才那个女子喝的东西。 严韦行咬着嘴唇,大步向冰箱走过去,他的手握住冰箱把手时被张宁拉住了,张宁几乎是哀求地说:“别!我们走吧。” 严韦行摇摇头二下把冰箱拉开来。 “啊──”惨叫声响了起来。 一双毫无生气的眼睛在冰箱里冷冷地注视着这四个少年。张宁和蔡彻看清了冰箱里的东西后,先后翻着白眼昏了过去,高籍明的胆子总算大点,打着颤、拉着严韦行的手臂,牙齿碰得咯略响说:“是个人?杀人案……” 冰箱里是一个被肢解了的“人”头颅正对着外面,露着没有闭上的眼睛和牙齿,另一边伸出一只手来,长长的指爪屈缩着,旁边则塞着一些像内脏的东西。 严韦行呒口唾沫,用干涩的声音说:“不是人,是个妖怪。” “妖怪……世界上哪有那种东西?”高籍明强撑着,用比哭还像哭的笑容说。 “我们进入了不得了的地方……”严韦行看看地上昏过去的张宁和蔡彻,这种时候顾不了他们了,他推着高籍明说,“你快走,我想办法救他们。” “你说什么?” “走啊,逃走一个是一个。”严韦行立刻挡在高籍明身前,因为那个女子已经走进了厨房,正站在门口看着他们。走近了看,她是个美丽的女子,年纪也只有二十出头,但是她的脸孔没有一点血色,那是一种不属于人的苍白,她看看打开了的冰箱,皱了一下眉头。 “逃!”严韦行命令高籍明。他自己心里也害怕得要死,但是实在不能丢下朋友们不管,他拚命地想着父亲教给他的关于降妖的咒语,一把将自己脖子上的护身符搜下来对着那个女子,希望可以有点用。 高籍明也明白事情的严重性了,却不肯自己逃走,抱起张宁往窗户拖,一边还向那个女子威胁……“你别过来啊,别过来啊,我这个朋友一家三代都是抓妖的,他可是很厉害的,你过来的话吃亏的是你,别过来啊,我可警告过你了。”他把张宁放在窗下,又回头来拖蔡彻。 严韦行听他吹牛,不禁心里苦笑。自己哪里会什么法术,难道今天真的进了鬼屋,四个人全要死在这里? “你们为什么不直接出去,开冰箱干什么呢?”女子叹息着,向前走了几步,来到了严韦行面前,伸出了手。 口“南羽!南羽?你在不在家啊?哎呀!”瑰儿边走边东张西望,突然撞到了桌角,疼得叫起来。 灯亮了,南羽走过来接过瑰儿手里的大袋子,关心地问……“你碰到哪儿了?疼不疼?”瑰儿嘟着嘴抱怨……“你为什么不开灯啊。”“我喜欢在黑暗里想点事情。”南羽帮她按摩了几下,问:“你来替火儿拿那个妖怪吗?” “是啊,他和狐狸说要去打刘地一顿,只好我来拿了。”瑰儿嘴嘟得更高了。火儿、林睿同盟与刘地之间的战火每个月都要发生一、两次,而结果往往是从外面一直打回家里,把家里弄个天翻地覆,到时候要打扫要收拾的可是她。 南羽无言地摇摇头,对于这种纠纷不发表任何意见。她说:“我放在冰箱里了,就去拿出来,你等等啊。”南羽走进厨房去用袋子装妖怪,瑰儿四下张望,她第一次来南羽家里,惊讶于这里的简朴,一眼看见了那幅绣品,又欢呼起来:“南羽,你这个绣好了可不可以给我?” 瑰儿拿着绣品追进厨房,却被躺在地上的四个男人吓得发出了一声尖叫。她抚着胸口顺顺气说:“怎么会突然跑出四个人,吓我一跳 !这也是给火儿的?我自己恐怕拿不动呢。”“这个不是。”南羽忙说,“是几个不懂事的小孩子,好像是要玩什么鬼屋探险的游戏,不小心走进来了。我待会送他们出去。”她把妖怪装好了,递给瑰儿,并且施了法术,让她提起来轻一些。 “把你这里当鬼屋?”瑰儿张大眼睛笑了起来,她用脚后跟为轴打了个转,“你这里这么简朴,怎么看也不像鬼屋啊。”“我想他们本来想去十号吧?我这里是四号,他们一定是弄错了。” 瑰儿好奇地问……“那个十号怎么了?是不是有……鬼……”她做了可怕的手势。 南羽笑着说:“几个月前那里有两个小偷进去盗窃,结果不知为什么用匕首互刺,两个人都死了,尸体过了三、四天才被发现——那房子的主人在外面读书,一直没有回来,他的亲戚为他打扫房子时才发现的——然后也不知怎么回事,这附近的人就说那里闹鬼,连主人都被吃了,没人敢进去什么的。人类,真是会自己吓唬自己。”她正摇头苦笑,却看见眼前的瑰儿脸色由红变黄,由黄变白,便疑惑地问:“瑰儿?” “十号……”瑰儿颤声说:“我刚才就是从那个门口走过来的……” “啊,那又怎么样?”南羽不明白她的意思。 “我看见那里面有灯光……”瑰儿快要哭出来。 “也许主人回来了吧?”南羽还是没有意识到她话里的重点。 “不是电灯的光,是一团黄光在晃来晃去,在窗子里。” “也许是后面街上的车灯吧?” “一定是鬼火了……”瑰儿眼圈一下子红了,“好可怕啊,我回去还要走那里怎么办……”“鬼火?”南羽终于明白瑰儿的意思了,“你弄错了,那里没有鬼的。” “万一有怎么办……”瑰儿带着哭腔说,“我不要再从那里走了,我要叫周影来接我……”说着眼泪终于不争气地掉下来了,“你的电话在哪里?呜呜呜,好可怕……”南羽看着手里提着妖怪尸体,却被谣传中的鬼屋吓哭的瑰儿,心里却生出了一缕羡慕。她看看地上的四个少年,再看看慌乱地四处找电话的瑰儿,心想那件绣品今天晚上又没法完成了。 “瑰儿,我这里没有电话,我送你回去吧!” “真的,南羽?你真好!” “反正我也耍弄走这几个孩子。” “……南羽,待会可不可以飞过去,不要从那间鬼屋门前走过,我还是害怕……” “……” 注一《幽明录》南朝宋刘羲厦岫挟,原书久已失傅,所记都是神鬼怪异故事,与《搜神纪》同为志怪小说的代表作。 注二《录异记》五代十国时期杜光庭所著。今本八卷,一部分揖用前人学说,一部分记录当时新闻,主要是神仙故事。 注三《黄帝内经素问》相传《黄帝内短》为黄帝与大臣岐伯讨论医运而作。分为“黄帝内经素问”和“灵枢纽”两部分,各九卷。为中国最古医籍,研究中医学者必读。 注四《阴符经》据传为黄帝所著。 周影的一天 作者:可蕊点击:54172投票:199 虽然火儿和刘地吃饭的时候一直在打闹,把家里弄得一团糟,最后连瑰儿也忍不住加入了战团,可是周影还是在火焰、利爪、热油和破碎的家具之间气定神闲地吃完了他的晚饭。七点钟一到,他准时站起来向门口走去,照例问了一句:“火儿,你来不来?” “不去不去,我讨厌那个人类。”火儿正一口向刘地啄下,含糊不清地说。刘地也不示弱,举起电视机扔过去。瑰儿大叫着:“我新买的电视!”然后抓起锅向刘地拍去。 “那我自己去了。”周影不紧不慢地开门走了出去,不等门关上,一只茶杯就撞到了门上,摔得粉碎。 “周先生,出去工作啊。”路过五楼,带着林睿出门散步的林青萍向他友善地招呼。林睿也乖巧地叫了一声:“周叔叔好!” 周影支吾着,尽力摆出一副与邻里打招呼的人类的样子,谁知道林睿又跟着问了一句:“周叔叔你是不是又和老婆打架了?我们在楼下都听见了呢。” 见周影张口结舌地说不出话来,林青萍忙责备道:“小睿,不许乱说。” “对了,楼下王奶奶说周叔叔和阿姨是没有结婚就住在一起的,所以不应该说是和老婆打架。对不对,妈妈?” “小睿……”林青萍无法圆场,只好拉着儿子匆匆走了。林睿得意洋洋地带着那副狐狸笑容回头冲周影挤挤眼睛。 林睿明明比瑰儿年龄大,却叫瑰儿阿姨……周影困惑地摇摇头,觉得如果这件事让瑰儿知道了少不得又是一场风波,自己还是不要说的好。看来家里例行的战斗已经影响到了楼下的人类,这可不太好,下次叫火儿他们打架之前先施一个消音术吧。周影盘算着,快步走下了楼。 按照约定的时间,周影七点一刻来到了孙剑家楼下,不过孙剑却没有像往常一样准时出现。五分钟后,孙剑来了一个电话:“周影,我今天不能去了,你自己忙去吧。记住,别让可疑的人上车,昨天又有一辆出租车出事了!我队上有任务,明天再给你电话。”孙剑的声音里透着几分急躁,说完便挂了电话。 周影看看手中的手机,因为人类都有,所以他也弄了一个。看起来对于不会法术的人类来说,它还是挺有用的。 这阵子立新市抢劫出租车的犯罪忽然又猖狂起来,孙剑和他的同事们自然也就忙碌了起来。孙剑代替从前刘地的角色,每晚都陪周影出车,在他的出租车上守株待兔,已经坚持好几天了。 今天孙剑不来,周影自然不必再跑到那些偏僻的街道上去,所以他按照老习惯开向闹市区。 繁华的闹市中灯光流转,人流彻夜不息,连医院也总是忙碌到深夜。 这个客人是去市中心医院的,等客人下了车,周影想起已经好几天没见过南羽了,便停好车走到大门前,却见南羽已经站在台阶上看着他了。 “怎么几天都不见人影?”南羽和周影并肩走着,说道。 “找我有事?” “提醒你一句,明天就是十一月十号了。”看周影面无表情,南羽估计他也想不起来,就又加上一句,“是瑰儿的生日。” “哦。”周影依旧没什么反应。 “你总该送点儿什么吧?我和火儿、林睿还有刘地他们多少都准备了点儿心意,难道你反而忘了?”南羽双手插在口袋里,“人类过生日,可是都会互送礼物的。” “人类都送啊。”周影大悟,他从没送过别人什么礼物,想了半天问道,“你们送什么?” 南羽嫣然一笑:“这我可不能说,你自己去想吧。我还有病人,先回去了。”她对周影点点头走了回去,走几步回头,看见周影还在原地思考,脸上的笑意更浓了。 周影一晚上都在想买礼物的事,直到后半夜才下定决心跑到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商店里买了样东西。一出门,他就看见有人远远地招手叫车,谁知不等他把车开到跟前,那几个人转头就跑。 周影开车跟了上去,奇怪地问那三个“人”:“刚才是你们叫车吧?” 那三个“人”腿一软坐在了地上,其中一个颤巍巍地取出钱包递进车窗,带着哭腔央求道:“周大爷,是我们瞎了眼,我们不坐了。” “人类的出租车不坐是不收钱的。”周影好心地提醒他们。 “是,是!那……我们坐就是了。”三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硬着头皮坐进了车里。他们虽然害怕坐进这辆死亡的士,可是更怕招车不坐被周影误会成他们在故意戏弄他,那样下场可能会更惨。 “请问去哪里?”周影按下计价器。 “路、路口……”看见火儿不在车里,他们倒是略微松了口气。 “路口?”从这里走到路口用不了两分钟,他们也要打辆车,还真是有钱啊。不过顾客就是上帝(只是上帝是谁周影一直没弄明白),他按客人的话把车停下来,那几个“人”扔下钱包就跳下了车。 周影道:“只要五元。” “不用找了!”那几个“人”跑得更快了。 打五元的车给五百元小费,真是有钱的妖怪啊!周影感叹着,忽然记起火儿让自己给他带零食回去。不过算了,人家都付过车钱了。周影把钱包塞进口袋,琢磨着如果自己找不到合适的零食,呆会儿就去鹿九那儿买头猪给火儿带回去。 凌晨三点左右孙剑又打来电话,郑重地告诫周影:“你开夜车小心点!这个城市有太多的危险了!城门大了,什么人都有。你听我的准没错!” 周影放下电话,看着刘地拖着刚抓到的猎物下车找地方享用去了,心想孙剑说的真是一点儿也没错,这城市里的危险真多。他正犹豫着要不要去找刘地分一半猎物给火儿带回去,一个人径直拉开车门坐在了他身边,问道:“走不走?” “请问去哪里?”周影问道。 那个人说了一个地址,周影知道那是城市另一边一个偏僻的居民区,因为拆迁,现在那里的住户已经很少了。他按下计价器发动了车子,想起孙剑的那套理论,他仔细看了看这人客人,发现他是个白净斯文的中年男子,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看起来文质彬彬的,不象个会抢劫的人。不过人类这种生物不是从外表就能看明白的。刘地看人一向八九不离十,周影却没有他这种本事。 那个人见周影在看他,打个哈哈道:“师傅不愿意去那么偏僻的地方吧?听说最近抢车的事挺多,小心点儿也对。你把我放在XX街口上就行,我自己走过去好了。” “不要紧。”周影一向对人类劫匪没有什么防范意识。 这个客人是个健谈的人,和周影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一根接一根地抽烟。周影随口答话,其实一共也没说几个字,只是对方自己在唠叨而已。 越接近城市的边缘,两侧的高楼大厦就越少,灯光疏落,人也稀少起来。在一条没有路灯的街边,客人忽然叫周影停下了车,不好意思地表示自己要去路边方便一下。 周影好心地把车停在一个停工了的工地边上。 那人匆匆忙忙地下了车,跑进了路边的阴影里,不一会儿他用手帕擦着手回来了,还抱歉地道:“多喝了点儿酒,真不好意思。”他一面拉开车门坐进来,忽然猛地把手帕捂在了周影的脸上。 一股奇怪的味道从手帕上传来,周影不知对方要干什么,一时间呆住了。 这个人见周影不动了,立刻取出一条绳子,用极为熟练的手法把周影捆了起来,然后把他拖进了后备厢。直到后备厢关上,车子发动起来,周影才明白过来:自己被抢劫了。 想想以前从来没被完整地抢劫过,现在可以增加一样做人的经验,周影便安静地在后备厢里呆了焉。他暗自庆幸着今天火儿没有跟来,不然自己就不能体验这个被抢的过程了,而且这样一来,火儿的零食也有了着落,真是一举两得。 这时,周影的手机震动了起来。他看了一眼,是孙剑打来的,心想被抢的过程中接电话似乎不符合人类的行为,就给孙剑回了个信息,告诉他过会儿再给他回电话,心里又称赞了一番人类的发明的确好用。 车开了很久才停下来,周影算算时间,已经是凌晨四点多了。六点钟要回家吃早饭,迟到瑰儿会生气,然后还要陪她去鲜花市场进货,七点半要交车给朱兵,周影算计着一早上的行程,不知道抢劫还要持续多久,会不会耽误事,又担心自己买的礼物还放在车里,会不会被那个人吃了? 后备厢打开了,满天星光透了进来,周影似乎好久没有看过这样的星空了,眨了眨眼。 “你竟然醒了。”那个人有点儿意外,但还是把捆得像粽子一样的周影拖出了后备厢,扔在草地上。 周影静静地看着他。 “胆子大还是吓傻了?”这人亲切地抚摸了一下周影的脸,“不用担心,我不抢你的车,也不要你的钱,咱们聊聊天怎么样?”他柔声对周影说,眼中闪动着异样的光芒。 “你不打算抢劫?”周影有些失望。 “不是,我干嘛在做那么下流恶劣的事!”这人有些愤慨地高声道,随即又压低声音吃吃地笑起来,趴在周影耳边小声说,“我啊,只是饿了。”他口中吐出的气弄得周影的耳朵很不舒服,便侧侧头看看他。 “你平时喜欢吃什么?”他面对着周影坐下,笑咪咪地问。 “没有特别喜欢的。”周影向来不挑食。 “喜欢吃肉吗?”这人又凑近一些。 “我吃素。” “吃素!哈哈哈哈!”这个人象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一样大笑起来,“你为什么要吃素?人是吃肉的,什么肉都吃,一代一代都是靠吃肉活着,吃肉长大!” “电视上说现在提倡吃素。”周影一向为自己的饮食习惯符合人类的潮流而自豪。 “谁说的!人是吃肉的!你爱吃什么肉?”这人俯下身子,把鼻子贴在周影脸上问。 “我吃素。”看来这个人记忆力有问题,自己说了没三分钟他又问一遍。周影只好耐心地又回答了一次。 “你说人肉好不好吃?”那个人伸出舌头舔舔周影的脸,灿烂地笑着问。 “人肉……中等吧。”周影综合火儿、刘地、林睿平时的评论,自觉得中肯地回答。 “吃过人肉吗?”这人从口袋里取出了一把刀,在星光下闪着寒光。 周影家的餐桌上虽然隔三差五有人肉出现,周影却真的没吃过,只好摇摇头,心想,很可惜,这俱找错了对象,他应该和刘地去探讨这个问题,刘地吃的人比较多。 “我—吃—过—很好吃!我很喜欢!”这人用刀拍着周影的脸,带着迷恋的神情说道。 “吃同类不太好。”周影评价道。虽然有些妖怪会吃自己的同类,但这些妖怪都会被其它妖怪视为没开化的野蛮妖族。人类一向自命很高,吃同类不太符合他们的地位。 “那味道……香滑的血、美味的肝……小孩子嫩、女人香、男人嘛……劲道……”他一边用刀在周影的脸上蹭着一边评论道。 “你肯定不是妖怪。”周影本来怀疑这是个伪装得比较好的妖怪,但现在看着不象。 “你以为只有妖怪才吃人吗?不,你错了,人才吃人。世界上没有妖怪,只有人,人就是妖怪。人什么都吃,也吃人,弱肉强食。”他指指周影,又指指自己。 “弱肉强食,这我知道,刘地和火儿都喜欢这个法则。”周影觉得妖怪比人类更明白这个法则。 “你知道所以才不怕是吧?你知道自己该被我吃……可是你为什么不叫啊,惨叫着的人才好吃!你快给我叫啊!”说着他一刀向周影肩上刺了下去。 周影淡淡地说:“说真的,我觉得食物大喊大叫的不太好。” 那个人惊讶地发现自己的刀象刺在棉团上一样,陷入了周影的肩头。 周影站了起来,身体扭曲了向下就摆脱了绳子,看了看表自言自语道:“快五点了,得赶快往回走了。” “你,你……”这人后退了几步,十分吃惊的样子。 “我是妖怪。”周影向他解释,“我不吃人,可家里的孩子吃,我答应要带零食给他的。” “妖怪!妖怪!”这人似乎恢复了理智,大声惊叫起来。 “你既然很喜欢吃人,就应该不介意被吃才对,妖怪们都明白这个道理。”很少遇见有这样口味的人类,周影觉得这个人比较特殊。 “救命……救命……”这人大叫着吃起来。只是他把车停在了极为偏僻的郊外,再大的喊声也很难被听见。 “食物大叫大喊的不好。”周影又一次对他说。 周影吃完早点,送瑰儿进货,和朱兵交班,哄火儿睡觉……完成了这一切后,才坐在阳光下修炼。这时手机上闪起了孙剑的电话号码,他才想起自己答应过给孙剑回电话的,这时已经是上午九点钟了。 “你睡了没有?”孙剑无精打采的声音传过来。 “没,我忘了给你回电话,对不起。”周影马上认错。 “忘了就忘了吧,那会儿我也没空接。出来吃早饭吧,我有事告诉你。” “早饭?现在已经九点了。” “大哥,我刚下班!几点下班几点吃饭,天经地义!来胖胖粥店,我请。”孙剑打着呵欠挂上了电话。 周影抓抓头,不知道一天吃两次早饭合不合适。 当周影赶到指定地点时,孙剑正稀里呼噜地吃着,嘴里含着一口饭招呼着他:“坐,吃什么自己要。” “我吃过了。” “对啊,某人和女朋友同居,有人做饭、洗衣服,真幸福啊。嘿嘿嘿……”孙剑眉开眼笑地瞄着周影。 “瑰儿住对门,不住不个房子就不叫同居。”周影认为应该这么解释。 “对门……嘿嘿嘿,租两套房子多浪费,把那套退了吧。这社会多开放啊,不用管别人怎么看,我羡慕你还来不及呢!”孙剑才不相信周影说的这一套。 “你找我什么事?” “差点儿忘了正事。”孙剑点点头,四下看看,见周围没人,几个服务员也站得很远,这才说道,“昨天晚上,一个全国通缉的变态杀人狂已经到了本市。” “变态?”周影老在电视里听见这个词。 “我从没听过那么变态的杀手……”回忆起昨天看的案卷,孙剑一阵反胃,扔下了筷子,小声对周影说,“他吃人肉。” “哦。”周影面无表情地答应了一声:看来吃人的人还真不少,自己家厨房里也有一个。 “他先用麻醉剂把受害人弄昏,然后弄到没人的地方杀死,然后生吃……别提多恶心了。”孙剑又是一阵反胃。 周影点着头道:“生吃东西对人类身体不好。” “周影!你是不是没神经啊,我在说变态杀人狂吃人的事!”孙剑最受不了周影那副处变不惊、千年不变的脸孔了。 周影连忙掩饰:“那是你们警察的事,和我们老百姓距离挺远的,我当在听故事。” “立新市人口是不少,可是我老担心你那种态度,一点儿警戒心都没有,不管什么人都让他上车,半夜三更的,不管去多偏僻的地方你都拉,这多危险啊!万一上车的是劫匪,是杀人狂……”孙剑苦口婆心地对周影进行着安全教育。 “我会小心的。”周影安慰他。 “我跟你说,那个变态杀人狂三十多岁,中等身材,长相文静,皮肤白皙,一般戴着眼镜……最近见这样的人别拉。不过放心,用不了多久我就会抓住他的,绝不能让他在我们立新市做下案子!”孙剑信誓旦旦地说。 “中年、白皙、戴眼镜……”周影喃喃地重复。 “对,记住了!小心点儿。”孙剑对他这一次的态度表示赞许,“我一定会抓住他的!”他咬紧了牙。 周影小心翼翼地问:“孙剑,你很想抓他?” “不抓住这样的恶魔,我还算什么警察!不把他绳之以法,我誓不为人!”孙剑越说越激动,用拳头砸着桌子。 “糟了,也不知道下锅了没有……”周影知道瑰儿有时候会把给火儿准备的食物炒熟了备用,喃喃自语着。 孙剑打着哈欠回去执行公务了,周影则飞奔回家去看自己的厨房。 中午刚到,刘地就溜达着进了屋子,仰躺在沙发上问道:“饭好了没有?” “我还没做。”周影看看时间,也到了该吃午饭的时候了,便站了起来。 “怎么是你做饭,瑰儿不回来吗?”刘地呻吟起来。 “瑰儿去店里了,午饭不回来吃。”周影洗洗手,准备去做他最拿手的炖肉、炖菜。 “那我走了,我宁愿去饭店吃。”刘地向门口晃去。 “站住!”一声暴喝传来,火儿箭一般从厨房扑了出来,跳上周影的肩头冲着刘地大叫,“那个人哪儿去了?一定是你偷走了!” “谁稀罕,我昨天晚上刚吃过。” “影刚帮我抓回来的,还新鲜着呢。一定是你偷走了,快还给我!”火儿大叫大嚷,不依不饶。 “火儿,那个人是我拿走了。”周影安慰他,“我给了孙剑。” “什么!你明明已经给我了,却又把他送给别人?你这等于是偷我的东西送人!你是怎么给我树立榜样的?你这样会在我的成长中留下不可磨灭的阴影!”火儿最近学会的时髦词汇越来越多了,反正他知道周影有一半听不懂,先一股脑说出来把周影弄晕了再说。 刘地耸耸肩:“你要是真以周影为榜样,那天下可就太平了。” “刘地,你对我的优秀品质有什么意见吗?”炎儿眯起眼问。 “没有,一点儿意见也没有。因为你根本没有可以称得上‘优秀’的品质。”刘地马上笑嘻嘻地回答。 “死地狗!”火儿扇着翅膀,准备把愤怒发泄在刘地身上。 “对长辈没大没小,这又是什么品质啊?我是周影的朋友,论理你得叫我叔叔吧?”刘地继续火上加油。 “你死了我就不用叫了!” “哼哼,你没听过祸害留千年吗?我这样的大祸害,再活一千年都没问题。” 眼见刘地和火儿又要开始饭前战斗,周影忙出来阻止,他刚买回来的电视机还没开箱呢,再摔了有些可惜。“对了,南羽说今天瑰儿生日,你们知不知道?”他及时地转移了他们的注意力。 刘地十分失望地道:“南羽告诉你了啊。真没意思,本来想看看你忘记了瑰儿的生日,她会是什么表情。” “你心肠真坏!”火儿踢了他一脚,“影,我本来想提醒你的,可是后来忘掉了,不过我给瑰儿准备了礼物——我要买齐所有的材料,开盛大的宴会开庆祝,还要摆上鲜花!” “就是说瑰儿要为自己的生日宴会做饭,还要用自己店里的花来装饰?她也太可怜了吧!”刘地做深表同情状。 “你是说瑰儿过生日让影帮她做饭,那她就不可怜了吗?”火儿反问。 刘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此刻,在厨房里,周影正把大块的肉和大片的白菜叶子分别扔进两口装满清水的锅里,然后放在火上煮。周影记起了瑰儿的嘱咐——做饭要加调味品,便又打开那些瓶子罐子,把糖、醋、胡椒粉之类的随便倒了些在锅里。 “火儿,刘地,吃饭了。” “我走了,我找地方吃饭去。”刘地捂着嘴穿墙而去。 “走了正好,乐得我自己吃。”火儿坐在锅上,挑起肉块吃。影做的饭味道虽然比不上瑰儿做的,可没有那么多怪规矩:什么吃饭前要洗手啊,什么不许上锅子啊,什么吃完不许在窗帘上擦嘴啊……所以火儿吃得还是很开心的。 “影,别忘了吃完饭去买菜,准备给瑰儿过生日。”他边吃边吩咐周影。 一直到下午三点多,周影才把几大包东西全搬进屋里。火儿清点了一下,足够五、六十道菜的原料了,这才放周影去修炼。 周影刚坐到阳光下,手机又响了起来。 “周影,是我。那个变态杀人狂抓住了,晚上咱们继续去抓劫车的。老地方,不见不散。”孙剑疲倦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兴奋。 “哦。”周影算算,请林睿的鬼使顶着那具尸体在街上跑了也有好几个钟头了,孙剑总算抓住他了。 “不过抓了个死的。”孙剑多少有点儿遗憾,“他拒捕,我一个同事开了枪,结果他吓得从天桥上摔下去了,被好几辆车碾压过去……呃……不说了,再说晚饭也吃不下了。我先回去补个觉,晚上见。” 火儿一直伸着脖子听,眨眨眼回过了味儿:“那个人是我的,我一口还没吃呢!死警察,还给我!”他抢过电话就叫。幸亏孙剑那边已经挂上了电话。 “影,你说吧,怎么赔偿我!”火儿在周影头上跳来跳去。他也不是特别喜欢吃人,就是看不得自己的食物给了别人。周影把火儿从头上拿下来,他马上又跳上去,反正他知道周影最后非让步不可。果然,反复了十几次之后,周影说:“我今天晚上再给你抓一个。” “说定了,我晚上跟你一起去,看着你点儿。呼呼……下午觉都耽误了,现在开始睡。”火儿达到了目的,便收起翅膀,蜷在周影膝盖上呼呼大睡起来。 周影抬头看了一眼已经偏向西方的太阳,再次开始了修炼。 “为了瑰儿的生日,干杯!”大家一起举杯庆祝,瑰儿兴奋得脸颊红红的,在大家轮番劝酒下大口喝着香槟。她在立新市的妖怪中人缘特别好,一听说她的生日,大家送来了一大堆千奇百怪的礼物。要不是大多数妖怪害怕火儿和刘地不敢来参加她的生日宴会,周影家的小屋子还真装不下。 现在宴会上只有周影、刘地、南羽、火儿、林睿和瑰儿请来的猫妖黑冰,这么寥寥几个人面对瑰儿做的一大桌子菜,大概要拼尽全力吃才能看出成效。 “咦,这串项链很漂亮,终于看见适合女孩子的礼物了,这是谁送的?”刘地一点儿也不客气地乱翻着瑰儿收到的礼物,手里拎着一条项链问道。 “是我,刘前辈。”黑冰恭敬地回答。它端端正正地坐在桌子上,用爪子捧着酒杯喝酒,比起又抢又闹的刘地和火儿,显得极有教养,“我请九师兄代的买的。” “唉,一大群妖怪还不如一只猫懂得送礼。”刘地感叹着,“瑰儿,我送你一样好东西。”他从背后取出一个盒子,打开包装,“最新潮的性感内衣,你可以穿给周影看。” 瑰儿立刻涨红了脸,把一大块豆腐塞进了刘地嘴里,十分不好意思地偷眼看看南羽。 “我的”林睿一边吃一边递了一张游戏光盘过来。 不等瑰儿开口,火儿先叫了起来:“你买到了,让我先玩。瑰儿,你转送给我吧!” 瑰儿嘟起嘴:“照我看,他本来就是送给你的。” “是吗?那我拿走了。”火儿一把将光盘夺了过去。 “唉……”瑰儿用手推了推那一大堆礼物。说是生日礼物,其中有的也确实价值不菲,可是除了南羽的丝巾和黑冰的项链,没什么真能让瑰儿本人派上用场的,“这是什么?”瑰儿从礼物堆里挖出一个盒子,看着上面的字念道,“脑黄金……不会吧……谁送的这种东西,我有那么老吗?真是连生气的力气都没有了。” “脑黄金?谁送的?” “哈哈哈哈……瑰儿,你也需要防止衰老吗?” 大家立刻笑成了一团。 “是我放在那里的。”周影不明白大家在笑什么。 屋里的笑声瞬间停止,接着暴发出更大的笑声。 刘地把那盒脑黄金举到周影面前,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你买的……哈哈哈……不愧是周影,哈哈哈……” “我看见广告上人类都在买。”周影还是不明白他们在笑什么。 “看来人类的广告真是做给你这种人看的,只要大张旗鼓地宣传大家都买XXX,你就一定会跟着去买的。”刘地拍着周影的肩说。 周影觉得这是夸奖——这不就说明自己更像人类了吗。 瑰儿看看周影,一把从刘地手里把盒子抢回去:“还给我,是周影送给我的。” “你拿去有什么用啊?” “我吃。” “那是给老头儿老太太吃的。” “等我成了老太婆时再吃。” “那时早就臭了。” “不用你管!”瑰儿抱起盒子,珍而重之地放在柜子里,然后眯起眼睛笑着对周影说,“谢谢,我很喜欢这份礼物。” “那就好。南羽不肯告诉我给你买什么才好,我想了半个晚上,本来还以为送菜刀更好。” “咕咚。”刘地张开手,仰天倒在了地上。 瑰儿的生日宴会进行了一半,火儿和林睿就开始了与刘地争夺最后一块炸肉的例行战斗。由于有南羽和黑冰在场,瑰儿开始还表现出“有教养的家庭主妇”的形象,温和地阻止他们,但是当战火蔓延到她收到的礼物之后,她再也忍不住了,卷起袖子,抓起锅子向刘地他们拍下去。 南羽和黑冰聪明地躲进了卧室,周影却依旧坐在桌边,慢条斯理地吃他那一份饭菜。不论是面对火儿的烈焰、刘地的爪子还是满天飞的杯子、盘子,他都稳如磐石,眼都不眨一下。 “周前辈果然道行高深,泰山崩于前而不惊啊。”黑冰从门后探出头,无限崇拜地赞叹着。 周影吃完了饭,从燃烧着的沙发上起来,看看时间已经到了,就问火儿:“火儿,我要出去了,你来不来?” “不去,等我赢了再说!” “哦,南羽、黑冰,我顺路送你们回去?” “好。” “多谢周前辈。” 南羽和黑冰小心地绕过战场,向门口移动。 瑰儿看到周影和南羽并肩走向门口,咬了咬嘴唇,不过她马上就转过身,抓起一个盘子砸向刘地。 七点三十分,红色出租车停在了孙剑家楼下。 “你迟到了。”孙剑站在路边,对着周影伸出手表。 “我去了送朋友。” “朋友?男的女的?” “一个女的,一只猫。” 车驶过了闹市,路边两名男子伸手拦车。 “开过去,说不定是劫匪。”孙剑带着兴奋。 等客人上了车,要求把车开向市郊时,周影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万家灯头。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现在越来越习惯这种平静的人类生活了。 “别动!我们可有枪!把钱拿出来!”身后的客人忽然厉声说道。 周影回过头,平静地看向他们…… 雾飞花 作者:可蕊点击:54173投票:199 南羽拐入了一条小巷,人声远去,雨声大了起来,她低头看着脚下缓缓地走着,双眼注视的,是雨在积水的小路上留下的涟漪和流淌的痕迹,如果是青石铺的路的话,就更象故乡的感觉了。 陈旧开裂的柏油路在脚下伸延着,逐渐出现了随风招摇的青草,开着花的草地,伸展着枝冠的大树…… 南羽收伞回望,她现在已经站在了一大片山野中:视野尽头青山连绵起伏,直到她脚下已经成了一个柔和线条的小山坡,坡下溪水潺潺,周围是点缀着无数野花的草地其间生长了很多株高大美丽的树木。时间是夜里,天上月皓星疏,几抹淡淡的云痕抹在深蓝色的天空中,风轻轻吹拂着。一棵松树下摆着石几石凳,原本坐在那里的一个人看见南羽后,远远地对她举起了杯。 “孟先生,好久不见了。”南羽还礼,缓缓走了过去。 孟蜀还是老样子、老装扮,连那把剑都依旧斜靠在石几边。他伸手把南羽让入座中,斟了杯茶奉上说:“今天月色不错,忽然想请你一起赏月。” 南羽一笑,她举杯喝了一口——真正论起泡茶的手段,倒是那个从来不喝茶的刘地最高,没想到今天才知道孟蜀也有一副好手艺。南羽眺望长空,轻轻叹息一声:“我已经许久没有看过这么好的月亮了。” 孟蜀向空中无言地举杯。 南羽取出了一支玉箫,放在唇边吹奏起来。箫声清越飞扬,婉转流畅,在夜空中飘荡,孟蜀听的微微闭上了双眼。微风吹过,箫声中忽然产生了变化,呜咽凄切,断续不成声,南羽及时停止了吹奏,叹息一声。 “月色不可扫,客愁不可道。”孟蜀和南羽之间有种同为天涯沦落人的感觉,彼此最能体会对方的心情。他叹口气站起身拔出了长剑,在草地上敏捷地舞动起来:“青天有月来几时?今要停杯一问之,人攀明月不可得,月行却与人相随……” 月色如水,茶香缭绕,英武少年、萧声缭绕……眼前的一切把南羽的思绪慢慢拉回了遥远的时空,遥远的地方…… 银儿拉开了窗,见外面的浓雾依旧没有散去,本来想开窗透透气的她怕湿气进来,又想把窗户关上。 “银儿,让窗子开着吧,"一个虚弱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可是姑娘……” “行了,我现在还怕什么湿气吗。”病榻上的女子自嘲地说着。银儿见她想撑起身体,忙过去扶着她半坐起来,把一个枕头靠在她身后,又端过桌上的药碗。 女子摇了摇头,伸手把药推开。 “姑娘,你一直不吃药怎么行?你看你的气色,这么不好。”银儿说着眼眶一红。 她自幼父母双亡,被狠心的叔叔卖进了勾栏院,要不是姑娘硬把自己要了来做丫环,自己恐怕也早已过起了那种朝秦暮楚的卖笑生涯了。她在世界上可以依靠的人只有姑娘而已,看到她病成这个样子,银儿心里象刀割一样难受。 女子拍拍银儿的手,嘴角露出一抹苦笑。这是个十分美丽的女子,数月的缠绵病榻不但没有夺走她的美,反而给她增添了一种令人生怜的哀怨神情,她就是江南名妓,向以"才色双绝"闻名的秦素秋。 银儿为秦素秋拉拉被子,又忙着用温水帮她擦擦脸,然后为她梳理起头发来。姑娘多美啊,而且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就连那些达官贵人、王孙公子、持才傲物的才子们见了姑娘也都客客气气,不象院里其他的姑娘经常要受客人打骂。银儿对秦素秋充满了崇拜,自己长大后能象姑娘这样就好了。 “姑娘,今天于大人又派人送来了燕窝,陈公子亲自上门送来了两支人参,刘员外……”银儿不无得意地向秦素秋宣布这些熟客们的关切。 秦素秋一点也没有听进去,这些对她而言又有什么意义呢? “……只有那个王大人,还一心想着要把姑娘赎到他家去,哼!癞蟆想吃天鹅肉,听说还找了巡抚大人出面来妈妈答应呢!” 银儿对这个一心想把秦素秋买回去作妾侍的人十分反感,在她心目中,姑娘就算是皇帝也配得上,怎么可能嫁给那种只会仗势欺人,没有半分真才实学的人。居然还大刺刺地说什么"一千两黄金,死活我都要秦素秋进我王家的门。”可恶之极。 “银儿,外面的瘟疫怎么样了?”秦素秋忽然问。 今年这一带真是多灾多难,先是雨水过多,河流泛滥冲毁了田地,造成了大批的人家破人亡流离失所,接着瘟疫又开始蔓延,药石无效,无数的人就那样死去了。 “还是那样,听说一早又抬了一百多个人去化人场。姑娘心地太好了,总是牵挂着这件事。”银儿知道秦素秋心肠好总是把别人的事挂在心上,所以没有说实话,其实外面一天死的人二百个都不止了。 “老天啊……”秦素秋似乎低语着祈祷了句什么。她忽然说:“银儿,去请妈妈来。” “是。”银儿答应一声出去了。 秦素秋取出了一块玉佩,贴在胸口。 “这是我家传的玉,据说是上古时的神器,能辟邪免灾,延年益寿呢,我没有别的好送你,所以……所以……” 只要是你送的,就是一块石头又怎么样。 “十年寒窗人不知,一朝金榜题名天下闻……”秦素秋喃喃自语。她也许早该把这块玉佩摔个粉碎,让它和自己的命运一样归于尘土,可是,即使那么做又会怎样……她反而收紧了手,贴上了面颊。 秦素秋目光移向窗外,浓雾依旧未散,花圃中的花木枝茎被雾掩住了,只剩那些怒放的花朵象火一样,连浓雾也盖不住它们的颜色,远远看去,那些花就象在空中飞舞一样,在茫茫的雾中飞舞旋转着,迷茫着…… 秦素秋看的一阵头晕,捂着胸口咳了起来。这阵剧烈的咳嗽之后手帕上出现了斑斑血迹。她慌忙把手帕藏在身下,银儿和一名妇人已经走了进来。 “妈妈,坐。银儿,给妈妈倒杯茶来。”秦素秋淡淡地招呼着。这个名义上是她"妈妈"的女人虽然没有待她好,却也没有待她不好。自幼请人教自己琴棋书画虽然是有她的目的,可是自己至少因为这样学到了不少东西。没有这个"妈妈",自己在三岁那年就在街头冻饿而死了。只是不知道,如果是那样的结局的话算不算一种幸运。秦素秋收回思绪,缓缓开口道:“妈妈,听说王大人求了巡抚大人出面,要您点头是不是。” “哎哟,谁这么多嘴跟你说这些,白惹你生气不是!乖女儿,你只要好好躺着养病,外面的事娘去打理,听话啊。”她口中这么说,其实心里已经有了别的打算,秦素秋这一病好不好的了还不可知。她又生性高傲,前前后后得罪了不少权贵,这次是王大人,下次不知又来个什么大人,自己这小小的院子还能承受几次?既然王大人肯出那么多钱,又有巡抚大人为他做媒,这个份儿谁也不能不动心了,有了这笔银子,再买十几个女孩子不成问题。但秦素秋毕竟是她的摇钱树,真要这么推出去,又不由的心疼。 秦素秋嘴角挂着淡笑,聪明如她怎么会不明白对方的盘算。她转开话题说:“妈妈,请您来想跟您商议件事。” “你这孩子,咱娘俩还用这么客气吗,说吧,你要天上的星星娘也给你去摘。” “我想给银儿赎身。” “当”,银儿失手把茶碗掉在了地上,直到秦素秋叫她才回过神来。 “银儿,把我的匣子拿来。” 银儿捧着秦素秋的梳头匣子递过来时紧紧盯着秦素秋的脸,不明白姑娘要干什么,可是秦素秋脸上淡淡的笑着,什么也看不来。 秦素秋打开梳妆匣,取出了几个金锭,又拿了一对玉镯放在鸨儿面前说:“妈妈也该知道我,我这个人不喜欢攒钱,有点银子随手也就散了,原本有点积蓄也都给了他……我只有这么多,妈妈看够不够。这镯子算银儿孝顺您的,您先收着,钱不够我再想法子。” 鸨儿摸摸金子,又看看镯子,老实说她不太甘心就这么给银儿自由,毕竟养了十几年,一文钱也没从她身上赚到就让她走太便宜她了,可是有秦素秋挡着,想叫这个丫头接客也难,万一王大人的事再成了,秦素秋一句话要银儿跟去做陪嫁丫头,自己答应还是不答应,不如现在顺水推舟,“你这孩子和妈也客气,不过这也是咱们行当的规矩,不管多少,得有这档子事才行。” 她一边把金子和镯子揣起来,一边说:“回头叫人把身契给姑娘送来。” “妈妈,王大人的事您说的怎么样了?”秦素秋一边命银儿拿着鸨儿的字条自己去讨身契,一边不再绕弯子,直截了当地问。 鸨儿尴尬地咧咧嘴,但这件事迟早也要秦素秋自己点头,不如现在开诚不公地说说:“素秋啊,娘是舍不得你走的,可是你也知道,我们这样的女人,一辈子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当然最好是趁着年轻找个好人家。王大人富贵双全,对你一片真心,他的正房夫人又远在云南,不失是一个好人选……唉,这样的事还是要你自己拿主意。” “他出到多少了?”秦素秋问。 “一千两黄金,天呢,他太阔气了。” “两千两黄金,你拿一半出来救济灾民我就随他去。”秦素秋毫无表情的说。自己的心在某人眼中一文不值,这个半死不活身子到了有些人眼中,居然值千两黄金,真是可发一笑。 “两千两!女儿,这,这……”鸨儿叫起来。 “他不是说就是死也要我的尸体进王家的门吗?看他舍不舍得。妈妈,我自己心里清楚,我的病是好不了的,您又何乐而不为。” 秦素秋说得很明白了,她已经病入膏肓,一旦死了鸨儿就是人财两失,但两千两黄金是个什么概念,王大人能舍得吗?鸨儿离去时忧心仲仲,百般盘算着和王大人讨价还价的余地。 秦素秋冷笑一声,目送脚步匆匆的鸨儿出门,她的目光再次移向窗外时,笑容收敛了,雾中,那些隐约的红花还在飞舞,只是它们可以等到雾散看见自己的枝叶,自己生命中的浓雾还有散的那一天吗…… 罢了…… 王大人竟然真的一咬牙应下了两千两的价钱。 银儿为秦素秋这个决定急得直哭,她怎么也想不通姑娘为什么这么做。秦素秋却若无其事,每天除了督促着鸨儿用王大人先付过来的一千两黄金赈灾外,就是整理自己的诗篇画卷,是熟客向她求的就打发人送去,其它的统统付之一炬。 “姑娘,那副画是您用了三个月的心血的结果呀,您真的烧它。” “这本诗册……姑娘,银儿虽然不懂诗,也知道是您在这么多年的作品中精挑细选出来,又工工整整抄在上面的,你不能毁了它呀。” “姑娘,这副棋子是张大人千里迢迢从和田为您觅来的,您舍得把它送出去吗?” 不顾银儿的焦急,秦素秋执意地把自己平时视为生命的书籍、笔墨纸砚、琴棋笛箫全部分送给了朋友和相知的姐妹,反而是那些玉器、珠宝、珍品古玩她全留了下来。 “银儿,这套首饰你收下,还有那几件,一起装在匣子里。” “姑娘,这些是您常戴的,怎么可以给了我。” “傻丫头,不给你给谁?就为是我日常戴的,才不愿意它们落在别人手中。这里还有张银票,你拿去,三百两不多,可是安个小家庭也该够了。” “姑娘,您这是干什么?”银儿难以置信地叫起来。 “听着,明天王家就要来抬我过门,所以你不能再留在这里,今晚你就走。”秦素秋严正地告诉银儿。 “为什么?姑娘您不要我了吗?我怎么可以离开姑娘。”银儿一下子哭了起来。 “傻丫头,天底下哪里有不散的宴席。你的身契在这里,拿到火上烧了它你就自由了,收拾好东西,叫那个人──那个总是偷偷来看你,说是你表哥的小伙子来接你走。”说到这里,秦素秋脸上有了抹红晕,拉着银儿的手说:“银儿听我的话,去好好的和他过日子,别再想着我的事了。” “姑娘,您怎么说出这种话来,您病的这么重,又要进那个王大人的门,我不在您身边侍侯怎么行。”银儿大哭起来。 “只要有机会,以后总还会再见面的,别叫我的心思白费了。”秦素秋连哄带命令,才让银儿照自己的话去了,她又命鸨儿另派来的两个丫头把自己留下的珍宝全抬了去当铺换成了银子赈灾,然后看空荡荡的屋子,露出了一抹笑容。 这一下就了无牵挂了。 秦素秋这么想着,半靠在床上闭上了眼,这几天来一直撑着她的一口气一下子松懈,她沉沉地进入了梦乡。 从一清早开始鸨儿就进进出出地来看了好几次,这几天来秦素秋的举动让她很担心,总觉得她不是真想进王家的门而是别有主张,秦素秋举止却很坦然,精神也好很多,甚至下了床坐在妆台前,让两个丫头给自己装扮起来。”宝贝女儿,你起来干什么,呆会还有的要闹腾呢,快躺下养养精神──我女儿不打扮也一样美,王大人不会见怪的。” 秦素秋淡淡一笑:“就是今天我才偏要要好好打扮,妈妈甭操心了。”她把胭脂举在唇边轻轻一印,又接过眉笔,对着铜镜修饰眉毛,又吩咐:“把窗子打开。” “姑娘,外面在下雾呢。” “打开。” 不知道为什么,最近天气变的多雾,象这样的大雾隔三差五就有一回。 雾浓的有些可怕,庭院中的花木隐约可见的,仍旧只有红色的花,隔着雾气,仿佛脱离了枝干在飞舞…… “今天真是适合下雾啊……”秦素秋闭上眼,红色的盖头盖住了她的面容,那雾中的飞花将做为她最后看见的景物,永远留在她的脑海中…… “姑娘!姑娘!呜呜呜……姑娘啊……”银儿放声大哭着,她的丈夫怎么也拉不起她来。 自从银儿那天被秦素秋"赶"走,匆匆离开妓院的她投奔到了自幼青梅竹马的男子家中,男方怕事情再有变化,马上带她回到乡下老家拜堂成了亲。这期间银儿虽然挂念姑娘,但以为她过门后安顿下来自然会找自己去见她的。谁知两个月过去了,竟再也没有了秦素秋的音讯。 银儿挂念的寝食不安,在丈夫的陪同下回城里打听消息,她来到王大人府上,刚说出秦素秋的名字就被家丁喊着:“滚,滚,没这个人!”给赶了出来。又来到妓院,鸨儿也是横眉竖眼,派人把她哄了出来。银儿百思不解,徘徊无助时,妓院中一个原来和秦素秋交好的女子悄悄送给她一封信,说明了真相。 秦素秋早已死了。 那天花轿抬到王府门口,看热闹的人在张灯结彩的宅门前哄闹着要新娘子下轿,喜娘上前打开轿帘,见秦素秋端端正正地坐在轿中,她说着喜庆的话伸手去搀扶时才发现她早已浑身冰冷,停止了呼吸。 摘下头上的盖头,秦素秋苍白的嘴角还挂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 王大人又气又恼,他早就听说秦素秋身染重病,可是他执意买这个名妓本来就是为了报复她几次三番对自己的不屑和冷淡,想的是把她弄到手后好好教训她,既然没有什么怜香惜玉之心,哪里还管秦素秋是不是在病中,可是没想到她病的这么重,会死在了花轿上。 “死了也要进我的门!” 在王大人的一声吩咐下,几个家丁将秦素秋的尸体抬进了大门,王家的人摘去了她所有的首饰钗环,剥掉了她的凤冠霞帔,把只穿着贴身衣物的尸体在花园中放了一夜,第二天才运了出去。 这件事使王大人损失了两千两黄金,他心里认定是妓院的鸨儿故意把个将死的人推给自己,时时派人上门生事。而鸨儿虽然原本就有意在死之前把秦素秋卖掉,却气她不早不晚死在花轿上,又觉得自己和王大人一样,也上了秦素秋的当,所以对秦素秋也怀恨起来,不但不去帮料理后事,反而命令妓院上下,连她的名字都不许再提。 知道事情的始末后,银儿象疯了一样开始寻找秦素秋的遗体。 她早就该知道姑娘是不会进王家大门的,从姑娘烧诗毁画,从姑娘执意要自己离开时就该想到了,为什么自己要走呢!为什么不留在姑娘身边,要死也死在一起。 半个月后,她花光了身上所有的钱才从王家的一个家丁口中打听到,当时他们根本没有买棺安葬秦素秋,而是抬到郊外,用草席卷着草草埋在了乱坟岗上。 银儿匆匆赶到乱坟岗,看着眼前的情景发出了一声嚎哭:年境不好死人就多,死后家里无力埋葬的也就比比皆是。于是死者都被抬到这座小山冈上掩埋,家人有心的,还会起个坟头,竖块木牌写上名姓,以备日后寻找,那些横死街头,无亲无故的人往往连坟头都没有,埋尸人浅浅挖个坑就把尸体往里一塞,填平了事。 这里遍地的荒草有半人多高,地上坑洼不平,草丛中几只野狗在走动,它们因为吃多了死人,连眼珠子都是红的,因为这个山冈上摆的死人太多,有时挖新尸坑时要挖深了不小心就会刨出旧尸体来,为了不费埋两个人的力气,埋尸人挖的坑越来越浅,好多过浅的坑就被野狗、野狐之类的动物挖出来享用了,把草丛间、坑洼间甚至还可以看见散乱的尸骸。 在这种地方,即使把当时的那几个家丁找来,又怎么可能找到秦素秋的埋身之地。 银儿哭的死去活来,直到她的丈夫把她扶了回去。 秦素秋死后,一些她生前交好的文人雅士也打听、寻找过她的下落,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就只有她的丫环银儿在自家的菜园中为她建了一座衣冠冢,在其他人的脑海中,她已经被渐渐忘却了。 小山冈上的乱坟荒冢,长草凄凄,狐嚎鬼哭中,就成了一代名妓的最后归宿之地。 风调雨顺地过了几年后,人们的生活中已经看不见年境不好的困苦。随着人烟逐渐稠密,不但那些曾经被荒芜过的田地重新恢复了生机,而且田地慢慢向外扩展,一些原本的荒山也被开垦了出来。 入晚,晚风送爽,小山冈下的田地中,两个留在地头小窝棚过夜的农人坐在地头闲聊起来。 “今年看来又有好收成。”年纪大一点的农人敲着烟袋说。 “嗯。”年轻的那个看来不爱说话,一边答应一边还在东张西望着。他的同伴看他不专心和自己说话,用烟袋开玩笑地敲敲他的手问:“乱瞅什么呢?是不是约了哪家姑娘,嫌我碍事了?” “哪有的事,别乱说,让我家的恶婆娘知道了剥我的皮!”年轻的农人一边说一边还是四处张望。 看他鬼鬼祟祟的样子年长的农夫也被传染了,跟着看起周围来问:“你看什么呢?” “你有没有听说过?”年轻的农人压低声音,神秘地说:“这附近啊,原本是一大片坟场,听说是前些年那场水灾中死的人没处埋,全埋在了这个山坡下,连坟头都没起,当时开荒,挖出来了上百具白骨。” “可怜呢,都是命苦的人,生前没过上好日子也就罢了,死后还要曝尸荒野。”年长的农夫感叹着,他也听过那件事,而且当时这块地的地主不但没有另外找地方掩埋这些白骨,反而命人全把他们抛在野外。 “听说从那以后这里就不干净,常有人看见鬼火追人或者听见鬼哭……上次许大哥来看地就被鬼压,回去大热大冷,折腾了好几天才好。说真的,今天让我来守夜,心里真有点发毛。” 年轻的农人说的逼真,连年长的农夫心里也发起毛来,他强笑着说了句:“真的怨气他们也该去找抛散他们尸骸的人,找不到两个佃农身上来的。”口中这么说着,在黑夜中听到风声林涛、夜鸟啼鸣,野狗吠叫,加上远处山冈上还保留着的那影影绰绰的坟头,心中又有那个传闻,两个人都胆寒起来,又胡乱说了两句,都钻进了窝棚。 窝棚中小小的油灯熄灭后,田野中刮起了风。风吹草丛,发出“梭梭”声,当风停止后,这个声音却还在响着,过了一会,声音变大,变成了“咔嚓”声,连窝棚里的人也听到了。 “你听听外面是不是有什么动静?” “没有,没有,你听错了。” “真有,你听!” “……别管它!再不然你出去看看是不是有人偷庄稼?” “你不敢去叫我去!” “那就别管了,睡吧,睡吧。” 两个农夫因为心里害怕谁也没有出去看一眼外面是什么在发出响动,片刻之后那个声音也就自己停止了。 风又刮起来,卷着枯草尘土掠过,天地间渐渐升起了雾,一个身影出现在迷雾风尘之中,长发披在惨白的脸孔上,伸出蜷曲着长指的双手,向着天上的残月疏星和茫茫大地,发出了一声长嚎,田野里象响应一般的,不知是狗还是狐的叫声也四面传来。 窝棚中的农夫们吓得缩成一团,这次他们连话也不敢说,颤抖着装作睡着了的样子。 那个身影没有注意到眼前小小的窝棚,目光一直看着遥远的地方,在声嘶力竭的长吼之后,蹒跚地向远处走去,消失在了正在生成的浓雾中。 第二天早上,直到其他的农人来上工之后,守夜的两个农夫仗着人多和太阳撑腰才敢走出窝棚,他们当然没有发现什么鬼怪,在被一早来下地的人们取笑了一阵子后,忽然有一个农人发出了一声惊叫:“大家快来看这是什么!”在他指的地方,地上出现了一个大坑,坑中的泥土是新翻的,四处散着,农人们面面相觑,这看起来简直象……就象有什么东西从地下钻了出来,才弄出了这个坑似的。大家带着惊慌和疑惑把那个坑填填平,就散到了田里开始一天的劳作。他们讨论了很久那里出来的是什么,可是当他们知道"结论",已经是半个月以后的事情了。 “听说真的是僵尸,有人亲眼看见了。” “邻村死了五个人了。” “别是有什么野兽出没吧?我总不太信这世界上真的有僵尸这玩意。” “你不信,我可在邻村亲眼看过那些尸体,一个个不但被啃的七零八落,连血也全被吸光了。其中一个还是被扭断了脖子的,什么野兽能有那么大的力气?我们这一带可没有熊。而且村人们还说在那天晚上,有人看见有个女人在树林中游荡,他本来以为是谁家的女子出来偷会情郎所以偷偷跟着,谁知走近了才发现那个女子穿着一身红色的内衣,披头散发,面色惨白,正在冲着天空张着嘴,发出"嘶嘶"的声音,又看见她的手指又长又尖,不住地在伸屈着。村人心里知道她不是个人类,就悄悄地退了回去,幸好那个怪物全神贯注地看着天没有发现他。他回到村中向家人和邻时说起这件事,大家全都不相信,有以为他夜里看花眼的,有说他胡编的,可是几天之后,村里接连死人,大家才回忆起他说的话来,大家都认为那附近出了僵尸,正在商量着请法师降伏呢。” “听你这么说好象真有其事,怪吓人的。他们村离我们村不到三里,万一这个僵尸跑到我们这里去就糟了。” “这你就不用担心了,僵尸这种怪物最怕太阳,晚上出来作恶,天一亮就要躲回棺材中去,所以它活动的时候不会离棺材太远了,不可能会从邻村跑到我们这边的,它总不能扛着棺材跑吧。”他自以为说了个笑话,自己嗤嗤笑起来,可是同伴们却谁也没附和他,大家的注意力还都在那只僵尸身上。 另一个人说:“这么一说我好像也听说过,法师们除僵尸的方法之一就是趁着白天找到它的棺材,然后一把火烧掉它。” “行了,你们别在那里僵尸僵尸的了,这种时辰走夜路,心里本来就忐忐忑忑的,你们说点别的成不成。” “好,好,不说僵尸了,上个月前村闹鬼的事你们听说过没有?听说啊……” 深夜的树林中,这一行五人在赶路,他们都是与邻村一户人家有亲戚关系,今晚被请去喝百日酒的。两村之间相距不远,但有一座生满乱树的小山冈相隔,白天因为这座小山冈是两村间来往的必经之路,谁也不觉得有什么可怕,但到了晚上,山冈上狐狸出没,夜鸟啼鸣,零星的几座不知何年留下的孤坟隐现在长草之间,就让人难免心中不安了。这几个农人人多胆壮,故意相互讲些鬼怪、僵尸的传闻取乐。 其中一个中年男子平时胆子最小,被同伴们讲的事弄得心惊胆寒,又没法阻止他们说这些,只好加快了步子,走到众人前面。 他胡思乱想着,一会想到妻子自己留在家里,不知睡了没有,一会又想到故事中各种的可怖情景,脚下一步深一步浅的,越走越快,等他发现自己不知不觉中已经和同伴们拉开了距离时,急忙停住了步子等待。 “咔嚓",旁边树丛传来一声轻响。 他吓得一缩脖子,小心翼翼地去看时,却见一只不知是狐还是犬的动物跑了过去。他轻轻松口气,一抬头间,眼前不远处却出现了一个人影。一个披散着头发的女子站在一座荒坟后,双目直勾勾地看着他。 “啊……” 他的惨叫声使同伴们快步向前跑来,于是他们全都看到了那个穿着肮脏残破的红衫,长发披在苍白的肌肤上的女性僵尸…… 法师把眼前的尸体一一察看过,挥挥手让人把他们掩盖了起来,掐着手指,口中喃喃自语着什么。 “法师,你看这是……”村长站在身边,心焦地问。 “这个畜生是初九生成的,今天才二十六,短短十几天内它竟然连伤了十一条人命。”法师愤然地说,“你们放心,我会除掉它的!” “全靠法师了。”村长再三拜托着。近来僵尸在附近连连出没,村里已经有七个人遇害,再这么下去这个小小的村子根本没法过日子了。 “它走不远的,应该就在这山上,麻烦村长给我找几个人,跟我一起上山去──放心,中午阳光最盛,它动不了,也作不了恶的!” 村长一连声地答应着走了。 法师想到了什么,又揭开草席看看下面的尸体,不知为什么,他总觉得这些尸体和他以前见过的僵尸害死的人有什么不同的地方。”为什么只有一只爪痕呢?难道那只僵尸只有一条手臂?” 僵尸站在树下,呆呆地看着阳光那极缓慢的移动,等待着可以自由活动的夜晚来临。就象法师推断的,它是个刚刚从尸体变化而来的僵尸,除了求生的本能外,既没有什么智力,也没有多少法力,本来法力低弱的僵尸最怕的就是阳光,不知为什么这一只却对阳光不是很惧怕,它发现自己只要不让阳光直接照在身上就不会受伤,所以它没有给自己找一个固定的住所,总是随便找个背阴处度过白天。 它的潜意识中告诉自己阳光是一种很危险的事物,可是不知为什么看在眼中又觉得它并不那么可怕。它试探着伸出手,一点从树叶空隙中透下来的小小光斑照在了它手上,它痛苦地低吼了一声,慌忙又把手缩了回去。 时近中午,阳光越来越炽烈,僵尸被逼得紧紧贴在了树身上。 除了对于阳光的迷惑,还有一件令它更不明白的事。它抬起臂,看着自己的手。它的右手攥成拳头,五指扣的紧紧的,它可以感觉到手心中握着什么东西,却无法松开手,那只手就好象不属于它一样,根本不听使唤。它用左手去掰右手的手指,因为用力过猛,“咔嚓“一声,一只手指被掰断了,那根手指即使断了,依旧握着松不开,还是看不见手里是什么。这点小伤很快就会好,僵尸不再去管它,又向树身上一靠,等待着天黑。 僵尸是一种人或动物的尸体受地气侵染变化而成的怪物,人死之后魂魄离体,剩下的尸体仅是一副无用的皮囊,由此生出来的怪物当然和尸体生前一点关系也没有,只是这一只却在吃人的时候常常会有一瞬间的怜恤,似乎觉得自己也曾经是个人。现在当它看着阳光,也会有“太阳照在身上很温暖”的奇怪念头,不过这些念头一闪而过,对它没有什么用处,对它而言现在在脑海中的意念只有“生存”两个字。对于一只僵尸而言,吃人,活下去,修炼,变得更聪明、更强大……要做的事只是这么简单而已。 当法师在那附近四处搜寻僵尸的藏身之处时,这只僵尸已经趁着夜色走向了另一个方向。它不是很怕阳光,当然也就有了更多行动上的自由。到哪里去并不重要,重要是的找到食物。然后吃下去才可以生存,刚刚开始生长的时间,对于僵尸而言总是很艰难的。 它毫无方向感的向前走了一夜,一直没有嗅到食物的气味,心里开始急燥起来。 僵尸如果一直修炼下去的话可以成为法力强大的吼,甚至可以和龙斗,但是由于刚刚生成的一段时间内必须天天进食,用人类的血肉修补身体的元气,这样常常会引来人类的追杀,加上刚刚生成的僵尸没有多强大的法力,所以真正可以平安修炼下去的僵尸很少。 天快亮了,前面隐约出现了一个小村庄。 当僵尸笔直地穿过田野向村中走去时,天开始下起了雾。白色的雾气象从平地涌上来的一样,快速地弥漫开来,越来越浓,不一会就到了看不见两步开外的程度。僵尸的目力比人类要好得多,它透过大雾还是可以看见不远处就有一所小小的人类宅院。 找到食物了。 处于清晨的甜睡中的人们毫无防范之下,僵尸咆哮着冲进了屋里,人们惊叫着,四处奔逃起来。僵尸的行动不如人类迅速,但力大无穷,挥手打垮了几道木栏,拦挡住了人类的去向。 这一家人共有六口,夫妻二人和四个孩子,妻子领着孩子在前面跑,丈夫回过头来抓起了一把斧头,想抵挡僵尸的追赶。僵尸只是把手一挥,就把他连人带斧头打飞了出去。它停止了追逐的脚步向地上的男人走去,这一个就足够它吃的了,所以它不打算再去追其他几个人类。地上的男人好不容易挣扎了起来,就被僵尸按住了脖子,眼看着僵尸张口向自己咬下来。 “不!”随着一声尖叫,那个女人又冲了回来。她看到丈夫被僵尸抓住后,吩咐孩子们逃到邻居家去求救,自己向僵尸扑了过来。她在千钧一发之时死死地抱住了僵尸,硬把它拖离了自己的丈夫——在自己最重要的人的生死关头,一个人类竟然也可以爆发出可以和僵尸相抗衡的力量来。 僵尸一回头,手指插进了女人的腹部。女人分出了一声惨叫,但是依旧死死抓住僵尸不放,高声叫自己的丈夫逃走。僵尸低下头,向女人张开了嘴,对于它而言食物是男是女并不重要。在这一瞬间,女人看清楚了僵尸的面容。 “姑娘?!” 女人手上的力气一下子松开了。她紧紧盯着僵尸颤声说:“姑娘,真的是你吗,姑娘啊,姑娘啊,银儿找了你二十年了啊……”她忘了害怕,也忘了身上致命的伤痛,双手搂住僵尸大哭了起来。 僵尸被她的举止弄糊涂了,歪着头看着她。 “姑娘,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啊……姑娘啊……银儿一直没有忘了你啊,银儿把你生前最心爱的首饰埋在坟中,还种了你喜欢的花,银儿知道早晚有一天会再见姑娘的,姑娘自己说的,总有一天可以现见面……”由于伤势太重,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她举起双手轻轻抚摸着僵尸的长发,从怀中取出一个小木梳:“姑娘的头发乱了,银儿帮姑娘梳头……”话还没有说完,手一垂断了气,但双眼依旧睁着,紧紧盯着僵尸,充满了依依不舍的神情。 僵尸对着这具尸体,不由张惶起来,它无助地四望着,不明白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雾更浓了,浓雾中,火红的花朵象在飞舞一样。 雾中的飞花……那是银儿为了等待她特意种植的,如今迷失的雾中的花…… 僵尸的眼帘中映入这一切时,它口中发出了一声呻吟,第一次吐出了人类语言:“雾飞花……雾飞花……” 当银儿的丈夫手中执着斧头冲过来想和僵尸拼命时,它站了起来,丢了下“猎物”跌跌撞撞地向远处奔去,不一会消失在了浓雾之中…… “银儿……银儿……你为什么要回来救我啊……该死的本来是我才对啊……银儿,没有你要我怎么活下去……”失去妻子的男人悲痛的哭喊声刺激着僵尸的大脑,逃一样的向茫茫的山林飞奔。 雾越来越薄,阳光渐渐洒了下来。 僵尸在山中奔走,它丝毫也没有躲避接下来将要照耀大地的阳光的打算。 它不知道刚才的女人是谁?也不明白她为什么那么做?可以她的样子却让僵尸的脑海中一片混乱,还有那些花,那些可怕的花一直在它的眼前飞舞,不停地旋转,赶也赶不走…… 它似乎觉得自己做了很可怕的事,无法挽回的事,又不明白自己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呜……哇……”僵尸的嚎叫震动着山林,树梢上,一个妖怪的头探了一下,它不明白为什么会在大白天看见僵尸,不过它理智地没有惊动这个看起来像疯了的家伙。 僵尸知道太阳已经出来了,它没有躲藏,一个劲的向前走,阳光透过雾照在身上时就象已经象火烤一样难受以,等雾全部散去,阳光的强度到了足以使一只僵尸毙命的地步,它依旧向前走着,虽然因为受到了阳光的伤害它的步子变得很慢,可是它不想停下来,心底的深处有什么在追赶着它,让它非逃走不可。 它的皮肤发出“滋滋”声,开始在阳光下融化。 “呜……”它仰头咆哮了一声,心中的矛盾完全盖过了求生的本能。它向前天空,向着太阳直直的站住,伸出了一直张不开的右手,它觉得手里面的东西可以给他某个答案,它要看看哪里是什么,所以如果让阳光把这只手融化掉的话,就可以看到了。 它身上早出了青烟,却一动不动,任由阳光淋漓,高高地把握成拳头的右手举在头上方,阳光的力量已经强到了足以使僵尸致命的程度,僵尸的身上也开始出现伤痕,却只有那只手依旧完整无缺,也就是说,僵尸的伤痕是从身体向手臂再向拳头延伸着,越往上越轻微,迎着阳光看过去,它的手和半条手臂不伸没有被阳光所伤,反而隐约透着血色,仿佛是人类的手臂一样。 “啊……”僵尸因为痛苦收紧了手指,它的手心中发出一声轻响,似乎有什么东西碎裂了,然后它倒了下去,准备接受死亡。 它倒下去的一瞬间,右手终于张开了,其间飞中无数的粉末,在阳光下发出七彩的光芒,飘落在它的身上,慢慢消失在了它的皮肤中。 赠送这块玉佩的人自己保证也并不相信“上古神器”这样的名目,当时不论他出于真情还是假意,那却是他唯一可以送给秦素秋的定情之物。而对秦素秋而言,是不是什么珍贵的东西她根本不在意,即使是一张字,一副画她也用全心全意地保存起来。 但就是这块秦素秋临死前还紧紧握在手中的玉佩保护了她的尸体不会腐烂,也使尸体成为僵尸之后,依旧保留了一丝属于秦素秋的意识。 现在,化为粉末的玉佩又随着阳光进入了僵尸的身体,把自己全部的神力用于修补这具躯壳。它本来就是为了保护人类的身体、使人类增长法力而创造出来的器具,进入一具由人类尸体变化的僵尸身体后,它要做的仍然是使这具身体活下去──象人类一样活下去。所以它的神力为了把躯体恢复的象人类一样和保留人类的神智,慢慢抵消着属于僵尸的东西,当玉佩的力量消失了以后,留在地上的是一具人不象人,僵尸不象僵尸的怪物。 “我为什么不是人!我为什么不是人!”它醒来后,向着天空和山林胡乱嘶喊着,“人”的意识和食人的僵尸本能使它无比的痛苦,当她的喊声了一个樵夫,它轻易制服了对方后,终于无法咬下去,转向再次向深山中逃去。 对着一处山涧,它第一次打量着自己投在水中的倒影。 “姑娘的头发乱了,银儿帮姑娘梳头……” 它因为自己披头散发的样子皱起了眉头,坐在水边,用手指梳理起头发来。 “姑娘真美。” “姑娘的心肠真好,连蚂蚁都舍不得踩死一只,您一定是菩萨扑托生的。姑娘将来要做菩萨,银儿就给姑娘捧瓶儿。” “银儿要一辈子跟着姑娘。” “姑娘……” “姑娘……” 僵尸的身体一晃,跌入了山涧之中,它拍打着水面吼叫着:“别再叫了,别叫了!我不是人啊,我不是人啊!”可是脑海中的声音无论如何也不会消失,一遍一遍折磨着它,终于它倒在岸上象人类一样大哭了起来,一只山魅正想到水边饮水,看见它后耸耸肩绕了过去,心中诧异地想着,我见的妖怪不少了,却从来没有见过僵尸也会哭,挺吓人的。 “我为什么不是人啊……为什么……”悲切的吼声随着风远远传了出去。 玄机偷眼看看师父灵云道长,见他并没有怒色才微微松了口气。其实师父是个脾气十分好,甚至可以说好得有些过份的人,但玄机还是惴惴不安,一来他这次自作聪明,自己心里也明白犯的错太大,二来自己所犯的,正是师父介意,平时千叮万嘱的错。玄机老老实实地跪着,不明用眼角偷瞄师父的神情,心里忐忑不安。 灵云叹了几口气,也不知道怎么说这个徒弟才好,看见他的伤势又心疼,终于叹息着说:“唉,你这个孩子啊,早就说过遇事不要急躁不要急躁,你就是听不进去……你的伤不要紧吧?”一边把玄机拉了起来,给他检查手臂和左胸的伤。 “师父,我知道错了。”玄机小声说。 “你这个孩子啊……知道就好。”灵云有意再说他几句,却一时不知怎么措词,又心疼他伤势不轻,为他重新上药包扎了一次便说:“先去歇歇吧,记得吃药。” 玄机有些沮丧地走了出来。他明白自己让师父失望了。与其这样,他宁愿师父责备自己一番。他对着观外重叠的群山,叹了口气。 玄通观座落于深山之中,这座道观占地颇广,建筑宏伟,已有四百余年的历史。只是现在除了供奉神像的几座大殿和一处偏厢外,到处蛛丝灰尘,破棂旧窗,断壁秃垣,院中蔓草繁茂,狐鼠出没,──这座香火鼎盛时有三百余名道士的道观现在只有灵云和玄机,一师一徒两个道士而已。 灵云道长是这个道观的主持,也是玄通观的掌门人。他五十出头,生的高瘦,皮肤又黑又黄,稀稀疏疏的几缕胡须,仅从外表,谁也看不出他其实是个世外高人。灵云道长法力高强,但生性木讷,不善于人打交道,所以一向默默无闻,他也缺乏治事的才能,一座玄通观在他主持下,不但道士和观产越来越少,声誉也是从有到无,直到近几年,"玄通观"这三个字在他的徒弟玄机的活跃下,才又渐渐令世人所知起来,至于他这个掌门人的存在与否,除了他的徒弟以外,再没什么人知道。 灵云道长的徒弟玄机年方二十三岁,五观坚毅,身材修长,是个英气勃勃的年轻人,他除了修炼之外好动不好静,喜欢云游四海,斩妖除魔,所以声名在外早就盖过了师父。不少认识他的人都为他感到可惜,觉得在这样一个门派中实在埋没了他的才华。但玄机自己却完全明白,自己的道行及不上师父十分之一,自己要向师父学的还多着呢,能有这样一位师父,是自己的幸运。 二十年前,生于山脚下一户农户的玄机父母在一年春天双双死于疫病。他的叔父无力抚养他,把他丢弃在了山脚。玄机人生最初的记忆就是黑夜山林的可怖,阴冷的风把一阵阵的兽吼送到他耳边,也把他断断续续的哭声送了出去。当他听到长草中的响动,惊惶地用力抹着眼上的泪水去看时,出现的不是一只要拿他当点心的野兽,而是一双温暖的手,对方用笨拙的方式把他抱了起来,并且脱下自己的道袍裹在了他身上。 从那晚开始,玄通观有了十年来的第二个道士。 “师父。” 玄机捂着隐隐作痛的手臂回到自己房里,一进门就看见了桌子上摆的丹药和热汤,知道这都是师父特意为自己准备的,心头更是一热。灵云为人寡言少语,极不善和别人交流,就连对自己的徒弟话也很少,但他对玄机的关心表现在日常的一举一动里,玄机心中一向把师父看作父亲,越是知道师父不舍得责备自己,他越愧对师父,而且,这次的事也在折磨着他自己的良心。 玄机用手抱着头,懊恼地感觉再次占据了他所有的情绪。 玄机这次下山,本来只是去探望一位朋友,归途中他遇见了一个被妖怪迷惑的青年,玄机抱着替天行道的打算,想顺手除掉这个妖怪。 玄机现在还会想起那个混乱的夜晚:为了不伤及无辜,那夜玄机把妖怪引开了男子身边,在郊外和她展开的搏斗,那只妖怪法力不高,几十个回合后,玄机已经相信自己马上就要取胜了,这时那个被妖怪迷惑的男子匆匆赶来,开始玄机以为他是要来帮自己对付妖怪的,谁知那个男子来到近前,一剑就向玄机刺来。 接下来的事情完全失控了,玄机在毫无防范之下被男子刺了几剑,但他还是除掉了那个女妖,当他因过头来想为男子检查,看那个女妖是为了什么法术控制他时,那个青年不再向他进攻了,他死死地盯着玄机,留下了一句恶毒的诅咒,然后横剑自刎在那个已经化出了原型的女妖尸体边。 玄机一向以除妖除魔,救人济世为已任,他实在难以承受一个人类为了他的行为,在他面前自尽的事。 为什么他要寻死?妖女一死,他所受到的迷惑应该已经解除了,而且他也看到了那条蛇尸了呀。玄机无论如何也想不通,自己明明从妖怪手中救了他,他为何用那种充满仇恨的目光看自己,为何要追随那迷惑他的妖怪而去。 玄机虽然刚刚经历了长途跋涉,身上又带着伤,却在床上辗转着,难以入睡。 与此同时,灵云道长也睡不着,他在想玄机的事。 玄机天资聪明,悟性过人,遇事果断,反应迅速……总之无论从哪一方面来看,他都要比自己这个做师父的要强得多。如果他不是自己的徒弟,而是拜入那些名门大派的话,前途一定不可限量。可不知为什么,灵云老觉得自己似乎少告诉了玄机一点什么东西,有一个什么道理没能让玄机明白──这次事情发生之后,灵云的这个念头更炽烈了,可到底是什么呢?他敲敲脑门叹口气,怎么也想不起来。他深知自己天资有限,自幼脑子就转得慢,但愿这么下去不会耽误了这个孩子才好。 时间转眼过了几天,玄机身上的伤了了大半,心情也有了点好转,灵云道长不会开导人,也不会说安慰的话,只好不断吩咐他去做些杂事让他不再总是胡思乱想,今天一早,师徒二人就背上篓,上山采药去了。 灵云道长炼的一手好丹药,虽说不是什么起死回生的灵药,但一般的病症都能药到病除。山脚下的小村庄是个贫困的地方,有人生病后根本没钱请医生治疗,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灵云就成了村子的专用医生,不但免费诊治,还会定期去村子里分赠一下日常备用的药物,让村人各家各户收起来,就这样不定时的上山采药也就成了师徒二人的日常功课。 玄机从小是在这山上长大的,对山中的一石一木都很熟悉,心中想想师父需要的药材,径直向后山走去,灵云反而落在了他的后面。玄通观的山后有一道瀑布,飞泻而下,在山崖下冲出了一个深潭,潭水清沏甘美,潭周围就生长着不少珍稀的草药,玄机把篓子放在岩石上,忙活了起来。但他毕竟年轻,不一会就顽心大起,丢下活计跳进水中用篓笠捉起鱼来──虽然道士也算是出家人,但玄机偶尔烤鱼、捕鸟、烤野兔打牙祭,师父从来没有责备过他,也许玄通观根本没有不许吃荤这么一条门规吧? 玄机有时候会这么认为,因为虽然听说玄通观是有七十七条门规,但师父结结巴巴的,从来没把它们全背出来给他听过。 “一条!” “又一条!” 玄机在水里兴高采烈地玩着,不但把不快的心情丢到了九霄云外,连这次出门的目的也忘光了,灵云看着他,笑着摇了摇头,自己去收集草药了。 一阵悠悠的笛声在山林中响了起来。 “师父。”玄机一听到笛声,马上认为是灵云道长在吹奏的,师父吹的一手好笛子,这一项没有什么音乐细胞的玄机始终没有从他那里学会。这片山林中渺无人烟,除了他们师徒只有几个樵夫偶尔会出现,能在这里吹笛的,除了师父还会有谁?玄机心里这么想着,抬头时却看见灵云正坐在水边,一边整理着篓子里的草药,一边含笑听着,原来不是师父,玄机听那笛声婉转悠扬,不由也听了进去,对那个吹奏者感起兴趣来,不知道这山里何时来了这么一个人呢? 笛声渐近,似乎是吹奏者边向这边走来了,玄机从水中爬上岸来,拧拧衣摆的水,他可不想让别人看见自己这么狼狈的样子。 当他把头发束起,恭敬地站在师父身手时,那个吹笛的人已经转过山脚,出现在了水潭边。 那是一个年轻女子,她旁若无人地走着,手中持着一支竹笛,竹笛是年久之物,笛身已经被摸的光可鉴人,尾端系了一条红绳,悬着一块玉佩,玄机认得出,那只笛子分明是师父惯用的东西──那块玉佩还是自己献给师父的呢,怎么会在她手里。 玄机的注意力开始全在那只笛子上,等他看清楚手持笛子的"人",又吃了一惊。 她面目秀丽,身材娇美,乌黑的长发披在肩后,乍一看完全是个人类的美人,可是她那白皙的过份的皮肤,黑中透出红色的双眼,则都说明了她不是人类的事实。她穿了一件破旧到有些地方露出肌肤的罩衣,赤着脚,一步步地向水潭边走来,象是没有看到灵云师父二人一样。 “僵尸!”玄机咬牙握拳,从牙缝中吐出这两个字,她可以在光天化日之下行走,这究竟有多深的道行了?一只僵尸要修炼到这种地步,要害多少人才够!玄机怒生心头,伸手向背上一探,去抽自己的木剑去抽了个空,才想起今天为了背竹篓,自己出门时随手把剑抽在墙上了。这只僵尸丝毫不把他们师徒放在眼中,可见法力高强,空手恐怕不是她的对手,玄机四处张望一下,见师父的腰上挂着剑,心中一喜,向师父腰间伸过手去。 “啪。” 灵云道长一把把玄机的手拍开来,还白了一眼:“早说过了,你祖师传下来的剑要我死了以后才能给你。” “师父……”玄机指着那个僵尸给他看,师父不是想让他赤手空拳去对付这个僵尸吧。 “你说她啊,她在这里住了些日子了──就是上次你出门的第二天她就在那里了。” “师父,她是僵尸!而且都修炼的不怕日头了!还有,那不是您的笛子吗?” “呵呵,我上次来这里采药不小心把笛子丢在了水边,就被她捡了去,这畜牲倒也风雅,她吹的比我还好呢。” “师父!”玄机见僵尸已经走到不到十步远的地方,急得直抓头发,“我去除掉她!” “你没事去除人家干吗?”灵云道长不解,“她住在这里又不碍什么事!” “师父,她是妖物,她……”玄机双眼盯着还在一步步逼近的僵尸拉开了架式,但是没有师父的吩咐她不敢随意出手。眼看僵尸已经走到眼前,连她脸上的神情玄机现在都可以看的清清楚楚,她依旧持笛吹奏着,双眼看着脚下,一步步走,瞄都没有瞄玄机一下。 灵云道长从背后拉了玄机一把,玄机后退了半步,僵尸就径直从他刚才站的地方走了过去。玄机盯着她的背影,紧张的情绪还是无法松驰开,僵尸还是吹着笛子走向潭边,但她忽然停止了吹奏,也停下了脚步,身影静止在那里,一动不动了。 不管师父同意不同意了,玄机就把灵云道长的剑拔了出来,亮出架式等着僵尸进攻。 僵尸没有回头。 她一直盯着自己的脚下,似乎在苦苦思索什么,过了一会儿,她弯下腰,把玄机原来装在竹篓里的那几条鱼拿了出来,轻轻地放回了水里。 “哎,那是我抓来要烤着吃的!”玄机叫起来。 僵尸好象听不到他的话,她走到水边,坐在一块岩石上,从身上取出一把梳子,对着水面开始梳理起长发来,一会又看着自己在水中的倒影发呆,怔怔地掉下了眼泪,在水面点出了小小的涟漪。 “师父,她……”玄机完全被僵尸古怪的举止弄糊涂了。 “呵呵,她一直这个样子,眼睛里看不见人──不信你试试用手在她眼前晃晃看,她连眼都不眨。”灵云道长笑着站起来,从徒弟手中夺回祖传宝剑挂在腰间,看着他的笑容,玄机一点也不怀疑他确实那么做过。 “那她就一直在这里?”玄机问。 “是啊,她来了后就住在这水潭边,从来不走远。”灵云道长整理一下竹篓背回背后,药采的差不多了,他准备打道回府。 “师父,她……” “不用背她,她会照顾自己。” “不是!师父,她是妖物!”玄机又气又急,不明白师父怎么可以忍受一只僵尸在观附近游荡的。 “她不杀生,由她去吧。”灵云道长还是说的很轻松。不过他心里也在奇怪,他曾经跟踪这只僵尸观察了她四天四夜,发现她滴血不沾,不明白她是怎么维持生命的,看她的道行,应该还不到可以吸天地灵气维生的地步,可是她的样子又确实没有憔悴。灵云道长不解地摇摇头,这世上自己不知道的事真是太多了。 玄机跟着师父离去,连走边不放心地回望,让一只僵尸在玄通观附近出没,不仅让他不放心,更让他觉得是种侮辱。 在他们师徒身后,僵尸唱起了歌来…… 僵尸从树下走过去后,玄机从树上跃了下来,他正要再跟上去,一只飞鸟从空中扑入他手中化成了一张符纸,上面有灵云道长亲书的四个大字:“回来吃饭!”玄机拍拍身上的灰尘,不甘心地又看了一眼僵尸的背影,向回走去。 他每天跟踪这只僵尸已经五天了,结果不但什么劣行都没有发现,反而越来越觉得她的行为古怪,有一次玄机亲眼看见她从一只狼的口中抢下了一只野兔,原本以为她是想吸那只野兔的血,谁知她只是把那只血淋淋的兔子抱在怀里,直到它死依旧抱着不放。她那样抱了一天一夜,最后大概明白兔子是死了,才恋恋不舍地挖了个坑把它埋掉,如果不是她用十指挖土时利过铁铲,玄机几乎要怀疑她不是僵尸,而是个多愁善感的大家闺秀了。 更重要的是这只僵尸绝对的“目中无人”──她的眼睛不瞎,什么都看得见可就是看不见人,大摇大摆地在玄机面前走来走去,有一次还干脆踩着他的脚走过去,完全视而不见,弄得玄机快发疯了。 又是一只符鸟飞来,灵云道长上书三个大字:“饭凉了!” 玄机加快脚步向回跑去。 “这些蔬菜是下面村子里送的,和咱们观里种的不太一样,尝尝怎么样,好不好吃?” “嗯,好吃。” “这些鸡蛋是村里王大娘送的双黄蛋。” “嗯,好吃。” “玄机……” “是,师父。” “你在吃筷子。” 玄机一下子从饭桌上抬起头来,发现自己确实在啃筷子。 “你这孩子啊,整天就想着那个僵尸了对不对,”灵云道长摇头叹气,这几天玄机什么也不干,整天就是忙着跟踪那只僵尸,非要抓住她杀生的罪证除掉她不可,灵云也不是在抱怨徒弟回来了却什么也不干,种地、打扫、洗衣、做饭这些杂事还是全推给他这个做师父的,也不是在抱怨侍候徒弟──反正他也侍候了二十多年了,只是总不能看着他功也不练了,功课也不做了,就跟在人家一个在姑娘僵尸后面满山乱跑吧。 “她是个僵尸,我就不信她不伤人!”玄机恨恨地咬了一大口馒头。 “你这个孩子,那有盼着僵尸伤人的!”灵云责备说:“下午不许再去了,今天是你叔叔五十大寿,我给你准备了寿礼,下山去给你叔叔拜寿去。” “师父……”玄机皱起了眉头,"我……” “我什么?他是你亲叔叔!” “他还亲手扔了我喂狼呢!”玄机实在不愿意和这家亲威上门。灵云道长早推开碗筷走出去了,根本不听他的抱怨。 “唉……”玄机叹了口气,赌气地把馒头扔在桌子上。 “师父,救命!师父!救人啊!师父……”玄机凄切地喊叫在夜里远远传出去,不等他走上那个小山坡,灵云道长早已提着平早日使用的药匣,拖着鞋子,披着外衣飞奔了下来迎他。“师父,我叔叔他……我叔叔他……快救人啊!”玄机背上背着一个人,左右两手还各抱着一个,奋力向山上跑来。 “这,这是怎么了?这是怎么了……”灵云道长看见那几个血淋淋的人,再看同样也是血淋淋的玄机,结结巴巴地只能说出这么一句话来。 “师父,我没受伤,你快救我叔叔!”玄机几乎是哭着叫出来。他因为自幼就被遗弃,对叔父当然也就不怎么亲近,不但不能和其他人家一样共享天伦其乐融融,反而心里总存着疙瘩。他的叔叔在知道他被玄通观收养后,隔个十天半个月就会送些粮食、蔬菜上山来,玄机长大成人,下山除妖时人家往往会给他丰厚的谢礼,观里用不着这些,灵云道长总是让他送到叔叔家去,彼此之间来往也算频繁,叔叔婶婶对玄机也很亲热,可玄机就是对叔叔一家当不成亲人,在他的意识里,自己的亲人只有师父一个人而已。 今天去为叔叔拜寿,玄机在师父再四再五的催促下才出了门,他提着礼品在山上乱晃,磨蹭到了二更天,估计酒席快散了才往山下来,想去打个转就回来。 玄机刚走到山腰,就听见了一阵呼救惨叫声,他丢下礼物,拔剑冲下山去,只来得及看见三个人血淋淋地倒在地上,而袭击他们的那个黑影正一掠而去。 “叔父!二位堂弟!”玄机看清楚三个伤者后,来不及去追凶手,先把他们扶起来查看。三个人中伤的最重的就是玄机的叔父,他的两个堂弟也是伤痕累累,但在父亲拼死的保护下,总算没有受致命的伤害,叔父则断了一条手臂,小腹有一条几寸深的血口,右眼血淋淋的垂在眼眶外,就算性命保住,这只眼睛只怕也是瞎了。玄机背起叔父,挟起两个堂弟就向山上跑,他自己的医术一般,这种时候只有师父才帮的上忙。 玄机一边跑一边听着两位堂弟断断续续的诉说,原来山下庆寿的宴席摆开已久,玄机却迟迟未到,叔父着急起来,他先是打发了两个儿子上山请玄机和他师父一起来赴宴,后来又觉得这样对灵云道长不太恭敬,就亲自扶了手杖上山来。其实他心里还有个顾虑,就是玄机心里的对他的疙瘩,他怕玄机是有意地不来,他当年虽然被贫困所逼一时鬼迷心窃丢弃了这个侄子,但很快就良发现,当天晚上就上山去寻找他,百般寻找不到,正在以为他已经被野兽吃了,悔恨难当时,灵云道长特意上门来告诉已经收留了这个孩子。从那之后,叔侄之间就再也无法融洽相处了。这向年来玄机在外面收妖,赚回了不少钱,而且把钱财全给了自己,自己一家人也赖此过上了小康的日子,可他知道,这是出于灵云道长的吩咐,不是玄机自己的本意。自己和侄子之间的隔阂,看来是难以化解开啊……唉,自己年纪也不轻了,过几年要用什么面目去见地下的大哥大嫂。 他边这么想着,边带着两个儿子向山上走,突然一条黑影从树上跃下来,问一句:“你们可是玄机道士的亲人?”也不等他们回答,对方就攻击过来。玄机的叔叔拼命想保护儿子,被对方伤成了这样,凶手在玄机赶来时,冷笑一声便消失了,而叔父在半昏迷中不害叫着:“去找玄机,他是天师!他什么妖怪都能降伏!” 必竟血浓于水,玄机听着叔父在自己背上咕哝着,泪水一下子落下来,他大声向师父求救,飞奔上山来。 玄机跪在师父身边,看着他把丹药送入叔父口中,又为他查伤、把脉,紧张地握紧了拳头,直到灵云道长点着露出一抹笑容,他才松了口气。 “性命是没什么大碍,只是右眼是保不住了,左腿即使好了已后,也要扶杖才能走路。”灵云道长说出自己的诊断,“先把他们扶到观里去,慢慢再说吧。” 玄机看着叔父和两个堂弟昏昏睡去,才出来坐在师父对面,手握着拳,一脸杀气。 “是你在外面结下的仇家吗?”灵云道长问。 “不知道……可他是冲我来的。为什么不敢直接来找我!我不会放过他的!”玄机越说越恨,把牙咬的“格格”响。 灵云道长不再说话,低头思量着会是什么妖怪干的,必竟玄机这向年杀过的妖怪不少,会有他们的亲朋好友上门来寻仇也是题中应有之意,只是看对方的架式,到象把玄机的生平打听了个清楚,故意先向他们亲人下的手。“糟了!玄机,我们快去下面村子!”灵云道长大叫着一跃而起。 灵云道长和玄机匆匆奔出观来,刚刚走到山坡上,就从树隙中隐约看见了山下的火光。 灵云道长手一扬,宝剑出鞘,他跃在剑上,御剑而行,直奔山下而去,玄机还不会御剑之术,只好在后面发足狂奔。 村人们在灵云师徒的协住下,足足花了一个时辰才扑灭大火,虽然没有什么人受伤,但几十间房屋化为灰烬,其它的牲畜、财物损失更是不计其数,火熄之后,村子里一片哭声。 灵云道长和玄机查看一下,火果然是从玄机的叔父家烧起然后蔓延到全村的。 灵云道长忙着为村人们治伤,玄机自己站在旁边,看着一村的瓦砾咬牙切齿,忽然一个念头浮出来,他握紧了拳,喃喃自语:“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等着吧!”他趁师父忙碌中没有发现自己,悄悄走进了山林中。 “僵尸,你等着。”玄机悄悄返回观里,取出了自己惯用的降妖剑,又取了十几张符咒,换上除妖时穿的长袍走了出来。他不记得自己最近得罪过什么妖物,如果有,就是那只僵尸了吧。看那场瞬间就蔓延全村的大火,很象僵尸的作为。一直装作平和的样子,现在终于露出狐狸尾巴了!玄机愤愤地想着,向僵尸惯去的水潭边快步走去。 僵尸坐在水潭边,呆呆地对着月光中,自己映在水中的影子,这是什么?是一个人吗?还是一个僵尸?她疑惑地把手向水中伸去,想抚摸影子的脸,影子应手而碎,消失在晃动的水纹中。 她收回手,静静地等待影子再回来。 她整个晚上都在重复相同的动作,耐心地坐在那里,心里反复思索着一个问题:自己是谁?是什么?她觉得自己是知道这答案的,可是却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 “我是人?”她向水中的影子问,一阵风又把影子吹乱了。 “我不是人?我为什么不是人?”她喃喃自语地问。 只是谁也不会来回答她,她就那样又发起呆来。 玄机站在僵尸面前,用剑指着她的喉咙,但她依旧对着她自己在水中的影子看着,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妖孽,受死吧!”玄机想起叔父的伤势和村人们的眼泪,剑一扬向僵尸刺了下去。僵尸还是呆呆的坐着,即没有躲闪也没有抵抗,当剑眼看要插入她的喉咙时,玄机皱起了眉头,他把手腕一压,剑锋偏开,仅刺入了僵尸的肩头。 “为什么不出手!”玄机厉声问。 僵尸肩头一阵剧痛,她低叫了一声,差点掉进水潭中去。她惊讶地发现了自己肩上的伤口,伤口没有流血,却一阵阵地用痛苦刺激着她的神经。怎么了?她茫然地张望着,玄机手中持剑就在她身前不出三步,她却看不见,只是捂着伤口,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 自从那个大雾弥漫的夜晚之后,她的心里也象被笼罩了一层浓雾,她不但再也想不起关于什么是人类,什么是僵尸的分别,甚至再也“看不见”人类,“看不见”妖怪了,她就那么一路游荡,视而不见的穿过山林和人类的村镇,好在她大白天也可以在阳光下走,使看到的人只当她是可疯子,否定了她的僵尸身份,才没有受到人们的攻击,最后一直游荡到了这座山中。她在水潭中无意看见了自己的倒影,心中的疑惑又生了出来,一边在脑子中为了人?僵尸?人?僵尸?这样的问题纠缠,一面廉洁在这个水潭边停留下来。她即然“看不见”人,当然也不知道这里不远处就有一个道观,就有两个法力高强、作为妖怪们天敌存在的道士存在。 灵云道长一开始发现这只僵尸时也吓了一跳,本来想立刻除掉她的,但是僵尸象没有看见他一样,捡走了他随手放在地上的笛子吹奏起来,听了她的笛声之后,灵云道长熄灭了杀机,接下来又观察了几天,他确定了自己对于这只僵尸无害的看法之后,就放弃了除掉她的打算。 僵尸本身什么也不知道,每天痴痴呆呆地过着日子,直到玄机的这一剑,她才对周围的世界有了几分知觉,捂着伤口,张惶地在原地打着转。 玄机看见僵尸竟然转过了身背对自己,心中更加愤怒,当头一剑向她砍下去,见她依旧不加抵抗,在最后关头又偏开了剑锋,砍中了她的手肘。 僵尸一下子坐倒在地上,张大了眼睛看着周围,痛苦逼迫着她去寻找是什么在伤害她,终于依稀看见了一把剑的影子。 玄机看着她的样子,后退了几步,这只僵尸的茫然不象装出来的,而且刚才在生死关头,她为什么还要装作?玄机回忆着一闪而过看见的那条伤害叔父的影子,那个家伙动作十分灵活,但眼前这只僵尸的举止不仅说不上灵活,连转身时都能差点被自己的衣摆绊倒,简直就是笨拙。 “难道不是她?”玄机对自己的判断生出了疑问。 僵尸总算站了起来,犹豫地看着眼前的那柄剑,脑海中依稀记起,这是人类道士使用的木剑,专门用来除妖的武器。 妖怪?人类? 僵尸喃喃自语着,她看着自己的伤口,皮肉翻开着,却一点血也没有流下来。”妖怪……妖怪……”她惊惶地后退着,双手抱住头晃动着,终于发出了一声嚎叫:“为什么我不是个人?为什么?” 玄机皱起了眉头,僵尸的举动完全把他弄糊涂了。 “我怎么不是个人!我为什么不是人!”僵尸反复嚎叫着,用手、用头胡乱撞击着周围的树木,这时僵尸力大无穷的特点也发挥出来了,不出几下,一棵手臂粗的小树便被她用手拍断,又去用头撞起一棵大树来。 “她疯了……”玄机虽然不知道妖怪是不是也会发疯,可是眼前的僵尸确实是疯了的样子。 玄机的精神全部集中在僵尸身上时,一条黑影无声无息地从树上掠过,猛地向他扑了下来。 玄机听到耳后的风声,就地一滚躲过了这一击,横剑当胸,盯住那个在树林中来回跳动的影子,看着那个敏捷的身影,他明白了,袭击叔父,放火烧村子的,是这个家伙。目光跟着对方移动了一会儿,虽然对方动作快如闪电,玄机还是渐渐看清了对方的模样,一条蛇样的身体上生着四只翅膀,三只脚,正用脚爪和翅膀的力量,身体一弓一弓地在林子中穿梭游走,它脸上生长了六只眼睛,闪闪发光,也正在看着玄机,寻找他的空档进攻。 “酸与?”玄机握紧了剑。他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惹上过这样难缠的妖怪,不过只要是妖怪全都一样,何况它还伤了叔父,烧了村子,“杀!”玄机吐出了一个字。 酸与不仅仅是在快速的移动,它同时也在林中中以玄机为中心散布一种使人产生恐怖的力量,那是它这一种妖怪特有的力量,能轻易使生物,特别是人类对周围的一切都生恐怖。玄机身为修道之士,当然不会轻易被它的力理干挠,但是也不得不凝神对抗。 “为什么!”旁边的僵尸即看不见人类的道士,也看不见酸与,依旧在因为自己的内心痛苦的嚎叫,她一扬手又推到了一棵权雪出了一声长长的吼叫,僵尸本身的妖气弥漫开来,反而把酸与的力量冲淡了不少。 玄机看准时机,一剑向酸与刺去,酸与身法极快,一抬翅膀便掠出了数米,但玄机的速度也不慢,脚在树干上一点,紧追赶不放。酸与回头一翅膀扫来,玄机脚步勾在树枝上身体一下子倒挂起来,躲过了这一击,手一扬一张咒符向酸与射去,酸与急速下降,咒符打在树上,爆出一团蓝火。 玄机从树跃下来,站在了酸与对面,冷冷地说:“妖孽,竟然自己跑到玄通观来找死!” “今天贫道就成全了你!” “哼,谁生谁死还不一定呢!”酸与的声音中也全是恨意,“牛鼻子,今天我要你给倩倩偿命!”它的身体在地上一转,化成了一个青年女子,手中持了一双宝剑,向着玄机亮开了架式。 倩倩是谁?玄机不知道,不过多半也是只什么妖怪,他懒地去问究竟,口中念念有辞,推动咒法向酸与攻击,同时的酸与也口中念咒,手中舞剑冲上来,和玄机打成了一团。他们的剑法和法术把四周弄的飞沙走石,树折草断,附近的飞鸟走兽早已逃了个干干净净,只有那只僵尸还在那里向树木发泄,不时发出几声吼叫。 玄机这几年来行走天下,也算身经百战,却很少遇见眼前这样的对手,酸与不但法力高强,他的体温表法也刁钻古怪,完全超出了玄机原来的经验范围,一上来玄机被她攻了个手忙脚乱,但渐渐静下心来,玄机稳住了阵脚,抓住了对方剑术的脉路后,他慢慢攻多守少,占起上风来。 “牛鼻子到有一套,难怪倩倩会死在你手上,今天不为她报仇,我誓不甘休!”酸与信誓旦旦想到自己好友的惨死,无形中增添了一份力量。 “我不管你说的倩倩是什么东西,你伤我叔父,火烧村庄就是该死!明年今天就是你的祭日!”玄机想起叔父浑身是血,奄奄一息的样子,也不由杀机陡生。 “你杀了倩倩夫妻,难道就不该死!”酸与说起自己的好姐妹,鼻子一酸,"还连带他们没出生的孩子,你好狠的手段!” “妖孽哪个不该死!”经过了叔父的事,玄机更坚信自己的这个看法。 “倩倩的相公可是个人类,你不是一样不放过!” “人类?”玄机一下子想起来了,那一天,那个个年轻剑客就是那样称呼那只蛇妖的:“倩倩……”原来这个酸与是为那件事而来的。杀妖怪玄机根本毫无愧疚,更在乎她是不是有身孕,可那个剑客是人类,却是因为那件事自刎而死的,玄机近来一直为这件事后悔不已,虽然不知道为什么那个剑客会自杀,可是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想到这里,他的动作慢了下来。 “想起来了吧!你这刽子手!还我朋友命来!”酸与冲上来又是一波速疾的攻击。 “即使我有错,也不是错在杀了妖怪!”玄机马上甩开心中的懊恼开始还击。 他们带起的风越来越急,就连那个僵尸也觉察到了不对劲,呆呆地向四周看着,她眼中依旧没有两个搏斗者,却清楚地看见了两团相互碰撞着的法力、剑气,这种她从来没见过的情景吸引了她的全部注意力。 “杀了人家一家三口,竟然毫无愧疚,把你千刀万剐也不足以解我心头之恨!” “斩妖除魔本来就是我辈份内之事,我何来愧疚!” 玄机与酸与还是一边打斗,一边嘴也说个不停。 “倩倩干了什么伤天害理之事!” “她迷惑人类男子!” “哈哈,迷惑!他们是堂堂正正,父母之命、媒灼之言成的亲!”酸与怒叫,倩倩的父母为什么要把她嫁给一个人类,这一点连她这个好朋友也想不通。 “那……那又怎样……”玄机心里有九分不信,却也有了一分理亏,如果真是这样,自己不就成了乱伤无辜了吗?而且……那个剑客最后的眼神,充满了仇恨和诅咒地看着自己,那不是被妖怪迷惑的眼神,而是真的被人杀妻子之后才有的仇恨……玄机想到这里,身体颤抖起来,他本来介意的,只是连累人类自杀这一点而已,而现在…… 酸与剑一划,随着一声轻响,一时分神的玄机手中的剑脱手飞了出去。 “受死吧!”酸与喝骂着,连连向赤手空拳攻去,玄机和她的功夫本来就在伯仲之间,现在丢了武器,一下子处于了下风,他狼狈地闪躲,用带着的咒符反击。 几点血花飞溅,被剑风荡到开,沾到了旁边的僵尸脸上。她用手摸摸脸,然后看着自己雪白的手指上那几抹红色的液体。 “血……” “这是血……” 她喃喃自语着,不由自主地把手指放进口中吸吮起来,血腥和法师血中淡淡的法力的味道瞬间弥漫她全部神经,她的眼睛中火红的颜色覆盖了黑色的瞳孔。 “血,血!”身体对食物的渴望占据了全部的思想,她低声咆哮着,四处寻找血的来源。 玄机抛出了最后的一张符,又就地打滚才躲开了酸与的一击,现在情势急转直下,他身上多了十几处大大小小的伤口,完全处于只求自保的情形下了。 一阵低吼从旁边传来,玄机百尽快之中用目光一扫,看见那只僵尸目色如血,正恶狠狠地盯着自己,双手如钩举在胸前,一付随时会扑上来的样子。 “完了!”玄机一阵懊悔,刚才为什么不致这只僵尸于死地,现在同时被这两个妖怪攻击的话,自己想保住性命就难了。 僵尸却一直没有进攻。 当她的眼睛终于“看“见了目前搏斗的人和妖怪时,她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扑向人类,那是可口的食物,尤其是他身上正在流着的血,香味一阵阵飘来,她的口水都快流下来了。可是脑海中却有另一个声音阻止了她:那是一个人类,一个人类。 人类,食物…… 人类,不是食物…… 人类…… 僵尸死死盯着玄机,反复在心中起伏着两个皆然不同的念头。 酸与一声大喝,双剑一柄刺中了玄机的肩,一柄刺中了他的小腹,在他后退时又追上一剑,砍中了他的小腿。玄机摔倒在地,酸与踏上一步,冷笑道:“偿命来!”双剑当头向玄机劈下来。玄机一闭眼,等着承受那致命的一击。 僵尸的吼声打破了玄机临死前心里的空白。他睁开眼睛,不仅酸与的剑没有落到身上,僵尸的利爪也没有,僵尸与酸与已经打在了一起。 酸与又气又急,她虽然早就看见了这只僵尸,但根本没把这种低级妖怪当作一回事,而且作为一只怪物,僵尸即使要出手也不会站在人类那边吧?她心里是以为这只刚刚被玄机打伤了的任务书留在旁边观战,是为了找机会向玄机报复或者告状战斗结束去吃失败者的血肉的,她怎么也想不到僵尸会在自己马上就要取胜的关键时刻向自己出手。 僵尸的手臂被剑刺中,发出了一声痛苦的嚎叫。她原本的犹豫在玄机将要被杀的一瞬间被“救人“这个词盖了过去。她几乎没有细想就扑向了酸与,在千钧一发之际推开了她的剑。“不能让妖怪杀人!”僵尸的心里现在只有这么一个念头。 与剑法高强,身经百战的酸与相比,僵尸的攻击简直可以用迟钝来形容,倡她的一招一式中包含强大法力却让酸与吃惊。这不是一只僵尸应该有的力量,这种法力甚至不应该属于妖怪──后土帝当年制作的神佩本来是为人类的修道者提升法力所用的,是在诸神之战中不得已的举动,恐怕他自己也想不到其中的一块会在当时没有派上用场,并在人类中代代相传了下来,最后成就了一只僵尸。 属于神的力量保护了僵尸,使她在酸与一次又一次的刺中之下,受到的只是一些皮肉之伤,但是身上的疼痛还是让她吼叫起来,挥动双手胡乱攻击着。 “不行……”玄机捂着伤口勉强靠着树站起来,他已经看出来,论法力僵尸远远胜于酸与,可是她不但笨手笨脚地不会任何功夫,甚至连法术也不会一个,这么下去,她总是要败在酸与手中的,玄机深吸一口气,拖着受伤的腿,向自己掉在草丛中的剑走去。 “嗷……”僵尸一爪没有扑中对方,反面被对方在背上踢了一脚摔倒在地,腰部又挨了一剑,气极败坏地嚎叫起来,不管三七二十一的向酸与扑去。 这场搏斗看起来是酸与占了绝对的上风,其实她的心里也在暗暗叫苦,僵尸的法力在身体周围形成的防护使她无法给予对方重击,更可怕是现在这种法力被愤怒的僵尸的情绪影响,正在向外扩展,也就是说酸与想放弃这场战斗都很难了。 “同样是妖怪,你为何要帮助人类!那个道士刚刚还伤了你不是吗、我只是要杀他,不会和你争夺食物的!”酸与开始对僵尸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嗷嗷嗷……”僵尸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你疯了吗?身为妖怪竟然帮助人类!”酸与扯着脖子叫。 僵尸的回答又是一拳打过来。 “你到底是不是妖怪!”酸与恨这个妖怪的"亲人"行为。 这次僵尸有了反应,她呆呆地看向酸与问:“我是什么?” “你是僵尸!是妖怪!你以为自己是什么!是人不成!”酸与气急败坏地嚷。 “我是……妖怪……”僵尸的动作一下子凝固了,“我不是人……” “当然不是,你脑子坏了!”酸与发觉僵尸的杀气和法力全消的无影无踪,以为她终于明白过来了(刚才她是怎么了?间歇性神经病?)不论如何她是不想再和这只僵尸战斗了,所以谨慎地一步步后退,直到到了安全的距离,才开始用目光寻找玄机,正好看见玄机拾起了他的剑。 “臭道士,别想走!”酸与丢开在自言自语的僵尸,又向玄机扑去。 “铛!” 玄机勉力举起木剑和酸与的精钢剑相击的结果,是桃木剑被齐柄削断。 “看你还往哪里逃!”酸与终于等到了这一记得了,毫不犹豫的一剑直取玄机喉咙。 一股巨大的吸力凭空传来,酸与难以置信地发现是僵尸张开的双手把自己吸过云的。 “怎么会?她怎么可能使出这么强大的法术?”这也是酸与的最后一个念头了,因为僵尸的双手马上就直接插入了她的背心,一直捏碎了她的心脏。 “我为什么不是人!”僵尸举着酸与的尸体吼叫,方才酸与斩钉截铁地说她不是人,把她好不容易生出的对自己意志的控制又击了个粉碎,她疯狂地吼叫,破坏,把手上的尸体丢在地上践踏,当她感到累了的时候,尸体流出的血吸引了她──这次不是人类,所以她没受到自己内心的任何阻止──她扑到了酸与的尸体上大吃了起来。 玄机默坐在一棵树下,努力地调整呼吸,四周全是打斗的痕迹,酸与的尸体被撕扯地七零八落,僵尸正趴在上边吸吮咀嚼──灵云道长赶到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情形。 “师父……”玄机挣动一下身子叫。 灵云道长戒备地看着僵尸,他一时还没有弄清楚是不是这两只妖怪联手对付自己的徒弟。 “是她伤了叔父,烧了村子,……她杀了她。”玄机指着两个妖怪,有气无力地解说,不论是酸与来复仇的原因,败给了酸与的事,还是最后因为一只发疯(?)的僵尸而得救的事都是以给他沉重的打击,三重打击和身上的伤加在一起,使他看见师父,简单地说了几句后,身体一软便昏了过去。 “玄机!”灵云道长慌乱地检查了徒弟,确定了他没有受什么致命伤后才松一口气,为玄机包扎伤口,抱着他站起来后,灵云道长的目光和僵尸遇在了一起,"喔,你看得见我了?”灵云道长从僵尸的神情中知道,她不是再对自己视而不见了。 僵尸刚刚吃饱,嘴角上还滴着血,开始用判别食物好坏的目光看着灵云道长。 妖怪果然还是妖怪,灵云道长叹口气,暗中开始蓄力。 “人类……”僵尸的目光又平和下来,自言自语起来。 灵云道士惊奇地发现,这个僵尸对人类毫无恶意,她投在玄机身上的目光甚至有几分关切。 “我是妖怪……我是妖怪……”僵尸又开始对眼前的人视而不见,自己咕哝着,用脚去踩酸与的尸体。 灵云道长把玄机放在树下,小心地靠近僵尸──不管怎么说,她的神智看起来不是很清醒,一旦发狂是很危险的事,灵云道长看着她不停地践踏,撕扯酸与的尸体,把尸体撕成一块一块的,忍不住伸手拍拍她的肩。 僵尸猛地回过头来,直勾勾地看着他。 “停手吧,她都死了。”灵云好言相劝。 “妖怪!妖怪!”僵尸又用力踩了尸体几脚,口中吼叫着。 灵云皱皱眉头,这个僵尸看起来很讨厌,不对,是很痛恨妖怪的样子。 “我为什么不是人……”僵尸又改变了台词,开始发出这样的咆哮,同时夹杂着一种“呜呜”的近似呜咽的声音,“为什么不是……为什么……”她放开了那具已经不成样子的尸体,开始攻击周围的树木。 “你的笛子吹得真好,吹笛子的时候真象个人。”灵云道长很想安慰安慰她,却又想不出什么安慰的话,想起了她的笛声,便这样对她说。 僵尸一下子停止了所有动作,似乎在想什么,接着开始手忙脚乱地在自己身上找了起来:“笛子,我的笛子呢……我的笛子……”那支原本被她插在腰带上的竹笛和酸与搏斗时不知何时落在了地上,早已在两只妖怪争斗中被踩了个粉碎,僵尸怪叫着扒了过去,把笛子的碎片握在手中,竭力要把它们拼起来。可是竹笛已经分成了几十片,怎么还拼得起来,倒是笛子上附的那块玉佩仅仅被踩进了土中,还有半片是完好的,僵尸把它握在手中,跪在地上嘶声叫起来。吼叫声越来越低,最后灵云看到她竟然开始低声啜泣起来,他从来没有想过,一只僵尸也会流泪。 沉默了片刻,灵云道长从袖中抽出了自己的另一支玉箫,这支箫是灵云的开山师祖一代代传下来的遗物之一,灵云不擅长吹箫,所以平时只使用自己的那支笛子,但他还是把这支箫一直随身携带着,现在他把玉箫轻轻递到了僵尸的面前。 僵尸愕然地看着他。 灵云道长把玉箫向前送了送,示意她接过去,这个僵尸救了他视若亲子的徒弟,就把这支箫当作谢礼好了。 僵尸端详了他良久,依旧跪在地上,双手接了过去。灵云道长抱着玄机离去之时,身后传来了呜咽的箫声…… 玄机一起床练完功,就忙着打水、浇菜、洗衣服,然后老老实实地拿起扫帚打扫起院子来。他会这么勤劳只是因为住在观里养伤的叔父看到他们师徒俩的生活方式后惊讶地一句话:“玄机……你,你竟然让灵云仙长给你烧饭,洗衣、铺床!这,这……这简直……”(然后老人心里一急,两眼一翻昏过去了)。玄机这才意识到自己二十多年来,竟一直象个小孩子一样,在让师父照顾自己。这次酸与的事已经让了成熟了不少,反省之余便每天跑前跑后,作起孝顺徒弟来,反而是伺侯徒弟惯了的灵云道长一时有些适应不了。 “玄机,那些衣服放在那里,待会我洗就行了。” “玄机啊,你打了水就去玩玩,早饭我做吧。” “玄机……” 玄机一边干活,灵云道长就一直跟在身后边罗嗦,这反而让玄机越发体会到自己过去的不孝,加倍卖力了起来玄机把前院扫干净,取下门栓打开了观门,却被眼前看见的事物一下子惊呆了:那个僵尸跪在观前,双手捧着那支玉箫过头,一动不动地看着观门。她的长发梳理的一丝不乱,身上七零八落的衣服也用藤连接的十分整齐,原本双手长长锋利的指甲已经剪掉了,不再是那对令人望而生畏的爪子,而是一双纤长柔美的玉手,玄机惊愕地看着她,又看清了他手中的玉箫──这分明是祖师爷传下来的东西吗?(他不知道灵云道长把玉箫当作谢礼给了僵尸的事)她怎么弄去的,玉箫被她白皙的手捧着,越发显得翠绿晶莹,玉箫的尾端用红丝系上了半块玉佩,玄机也还记得那是师父笛子上原本有的东西。 “你要干什么?”僵尸这样的举动总不象是有恶意,而玄机经历了这次的事件,原本急躁的脾气不知不觉也改了一些,走近几步问。 僵尸连连顿首,却一句话都不说,流露出哀伤乞求的目光。 “玄机,门口不用扫了,先去吃饭吧……唉……”灵云道长一步跨出来,看见了门口的情形。僵尸一看他出来,向前膝行了几步来到他脚边,双手把玉箫举起来,双眼紧紧盯着他的脸。 “你来还给我?”灵云一时有些弄不清她的来意。 僵尸不说话,只是磕头。 “你若是喜欢,留着就是了。” 僵尸抬头看着他,流下泪来。 “好吧,你既然专程送回来了。”灵云道长接过了玉箫,僵尸脸上露出了喜色,但是他接下来的话却让僵尸又大失所望,“这是道观,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去吧,山林之中有的是你的栖身之地,只要你潜心修炼,不胡乱杀生,苍天终不会负你的。” 僵尸跪在原地,呆呆地看着灵云道长和玄机一前一后走进了观内,玄机临走回头看了看她,还关上了观门。 黄昏时忽然下起了雨,一直下到午夜,雨势不但没有减弱,反而越发大了起来。灵云道长还没有就寝,他一个晚上已经跑到窗边看了几十次雨势,向刚从门外进来在收伞的玄机问:“怎么样?她走了吗?” 玄机让他失望地回答:“没,还在门口呢。”他摇摇头加上一句:“五天了,看来她打定主意耗下去了。” “下这么大雨,她又跪了好几天了……”灵云明显地十分担心。 “她又不是人类。”玄机对师父的不安不以为然。 “可是好几天了……”灵云自言自语地说,他倒不是不知道那个僵尸想干什么,可是自己毕竟是道家弟子,这里毕竟是间道观,让一个僵尸走进来,未免……唉,灵云道长开始叹气,自己处理事情的才能怎么就这么差呢。 僵尸跪在雨中,双目一刻也不离开玄通观的大门,她想要离人类更近一点,想让自己更象一个人类,她觉得那个把箫给自己的道人一定可以使自己更象人类的。 一道闪电撕开了夜幕,接着雷声在山林上空滚过,僵尸缩缩身子,象她这样的妖怪,最害怕的就是天雷,又是一道闪电,疾雷击下,打中了山中的一棵树,在大雨中还是升起了一团烟气,僵尸在雷声中闭上了眼,恐惧紧紧抓住了她,觉得下一道雷就要击在自己身上了。 “逃走,逃到山里去……”她心里生出了这个念头,可是另一个更加清晰的念头告诉她,一旦离开了这里,自己可能永远不能成为人类了。 天上的雷电就象发现了这个僵尸一样,一道接一道的响起,其中一些击落下来,打的树木推折,碎石乱飞,其余跟离僵尸越来越近。僵尸浑身颤抖,双手抱头趴在地上,当一道雷电打在身边不到三步的地方时,她几乎就要爬起来逃了,可是终于是忍了下来,闭上双眼听天由命。 又是个疾雷,这次雷从僵尸头上掠过,打在了她面前,地上出现了一个拳头大的坑,空气中弥漫开一股硫磺。僵尸双手抠着地面,十指全插进了泥土中,死死咬着嘴唇,但就是不逃走,对她而言,不能象人类一样活下去,就这么死了也罢。 观门忽然打开了。 灵云道长挥手向空中抛出一张符咒,遣返了请来的神将,叹口气对僵尸说:“想进来,那就进来吧。” 重新梳理过,换上了一件宽大道袍的僵尸垂着手,恭恭敬敬地站在桌边,灵云道长坐在桌前上下打量着她。玄机侍立在灵云身后,心里因为师父让僵尸进观来和师父把他自己唯一的一件新道袍给了僵尸穿而不快。 “你都跪了那么久了,坐下吧,坐吧。”灵云道长伸手让她坐下。她反而后退了半步,又跪了下来。“唉,你好端端的,为什么非要……非要……”灵云道长措着词,想了半天才说:“非要做人呢。”──这与其说是他看出了僵尸的目的,不是说是种直觉,这个僵尸似乎极度厌恶自己身为妖怪的事实。 “请道长慈悲。”这是自从一开始僵尸开口讲的第一句话。 “唉……”灵云道长仔细打量僵尸,再度觉得她和一般僵尸不同的地方,原本他就在奇怪了,她不怕阳光,不吸血也可以活很久,而且她身上很清楚的保留着人的痕迹,即没有遍体生出长发,手指、眼睛、牙齿也都还是人类的样子,唯一象僵尸的,只是那种惨白的肤色而已。”如果不介意,你可不可以洗洗你的来历?” 僵尸又给灵云嗑了个头,开始讲叙她脑海中七零八落,勉强拉拢起来的一星半点记忆:成于僵尸以前的,她唯一可以记住的,就只有无边无际,遮住了整个天地的大雾,雾中有血红的花朵,象在飞舞一样……然后就是黑暗、冰冷的坟墓中漫长的等待,一直到可以移动身体,钻出了地面,漫无目的的游荡、杀生和之后难以言谕的悔恨…… 那个大雾的清晨和那个和她说话,要给她梳头的女人,那些又出现在她眼中的,飞在雾中的花,一直张不开的手中握着的玉佩…… “原来如此,是你的陪葬之物保住了你的人性不泯。”灵云道长听完了她的故事,心里对这个女子充满了同情,一个才貌双全的绝代佳人青年早逝,死后被埋在乱葬岗上,手中紧紧握着的一块玉佩是仅有的陪葬,虽然无从知道事情的始末,但“红颜薄命”这几个字是免不了的了。她不愿意做妖怪,一心想做人,自己实在也不忍拒绝她。 他这么想着,向玄机投云询问的眼神。 玄机双手握紧,心里在想的却是:“她吃过人!她果然吃过人!” “玄机,你怎么看?” “师父,她以前吃过人,现在既然有了悔过之心,您不杀她,饶她去就是了,总不能把她留在这里吧?” “难得她有心向善,现在把她赶走,断了她向善之路,她出去后再成了为恶的妖怪怎么办?” 师徒二人的谈论,僵尸全都清清楚楚地听着,她低着头,咬着唇,等待他们给自己一个“判决”。 “听你的噪音象是南方人,”灵云道长终于开口了,说的却是不相干的话,“你既然不记得原来的名字了,又是远从南方孤漂泊至此的,以后就叫你南羽吧。” 僵尸睁大了眼睛,灵云道长赐给自己名字,这意味着什么?难道…… 果然,灵云道长又接着说:“我们玄通观一共有七十二条门规(玄机:……)我会慢慢说给你听的(玄机:不听也没关系),你先跟我来,参拜一下列祖列宗的牌位吧。” “道长您……不,师父……”僵尸在灵云道长面前连磕了九个头,从此之后她就成了玄通观的一名弟子,也有了“南羽”这个名字。 眼看酷暑将至,南羽早早地就在每间屋子的门窗上挂上了竹帘,还特意从山下购买了绿豆,用来煮汤消暑,她在窗下种的竹子也已生长成林,风过竹荫吹入屋中,使夏天显得也不那么热了。 灵云道长坐在窗边,看见南羽把进水中湃过的瓜果削皮切好端到面前,又去拿桶打水时忙叫:“南羽啊,打水这样的力气活叫你师兄去就行了──绿豆汤还有吗,再给我倒一碗。”他的心里真是感动欣慰了,终于享受到被徒弟侍侯的日子了。 南羽来的玄通观转眼间已经过了三年,三年中观中的大小杂事,从洗衣、烧饭到打扫、种菜,甚至裁布制衣,缝补刺绣,这些南羽全一手包办,再不用灵云道长操半点心。牌价她来了之后,不但师徒三人住的厢房永远一尘不染,连那些无人住的辽东也被她种植了花草,打扫的干干净净,现在观里就算一下子来上三四十个道士,都不必再去专门整理住的地方。 开始玄机还在为南羽抢了他孝顺师父的机会不快,不过几个月后,他那股勤快戏过去了,也就乐得让南羽去做这一切,再过向个月,他自己的衣服、鞋袜、乱七八糟的杂活,也自然而然地全由南羽包了。 “师兄,喝碗汤,吃水果。”南羽把绿豆汤和水果捧到玄机桌上。 绿豆是南羽用自己刺绣的绣品从山下换来的,西瓜是她从山下讨来种子自己种的,其它水果是她在深山里摘回来的,总之她来了之后,玄通观整体的生活水平大大的有所提高。 玄机接过汤碗,淡淡道了声谢,这几年来他对于南羽本身倒没有什么可挑剔的,但是他心里念念不忘南羽是个僵尸的事实,她现在是安分守己,万一有一天妖性发作呢?师父又教给她不少道家的法术,到时候要降伏她可是难上加难。正因为心里一直有这样的念头,所以他对南羽一直冷冷淡淡的,免得将来有一天要生死相见时下不了手。 南羽对玄机也无法象对待师父那样,放下碗快速离开了他身边。她知道和灵云道长不同,玄机是用人类和妖怪的方式来分类善恶的,他有意无意中表现出来的知音和戒备使南羽不得不在他面前一举一动都小心谨慎,心中对他也不得不多了一些提防。 两个徒弟之间各存心病,灵云道长却浑然不觉,只是玄机和南羽各自心里一片雪亮布局。他们俩的共同之处就是对师父十分尊敬,所以在灵云道长面前倒是一向十分融洽。 南羽为他们师徒都放好了仪器,退出去回到了自己的刻意,她住的屋子象灵云师徒一样简单朴素,根本看不出是女性住的地方。而对南羽而言,有间象人类一样的住房她已经满足的不得了,更不会去挑三捡四。 她拿起桌子上的一个瓷瓶轻轻喝了一口里面深红色腥气扑鼻的液体──那是玄机在外降妖之后,专门为她带回来的妖血。南羽不管怎么想做人依旧不能吃人类的食物为生,如果强行不饮血强撑,不但她的修行永远不会有进展,只怕有一天她身体衰弱到了一定程度,会迷失了本性完全变成妖怪,所以灵云道长为她想了这个折衷的办法,用妖血配合他炼制的丹药做为南羽的食物。 南羽放下瓷瓶,目光中露出悲伤,她真的不想饮血,就算是妖怪的血也一样,可是为了不变成妖怪,为了活下去她又不得不这么做,每天的进餐对她而言都是一种折磨,使她心里难以言渝的忧愁、自责。 她就着血液吞下去一颗丹药后盘膝坐到床上,按师父教的方法修炼起来。 南羽的情况却很特别:她现在可以说是半人半妖,但是在她从尸体化为僵尸的过程中玉佩为她保住“人”的部位,主要是在思想和外貌上(南羽:幸亏如此),她的身体主要还是僵尸的身体,所以学习道家的法术就难免会事倍功半,普通人一年学会的东西她三年也学不到八成,不是她脑子不够聪明,而是她的身体本能的在抗拒这些修炼方法。这三年来除了学习一些法术运用她自己本身的法力外,她几乎没多大的进步。 灵云道长针对她的情况有两个提议:一是干脆按照妖怪的方式修炼,反正采药和炼丹也是道家的修行方式之一,再配合吸取日月精华,南羽的法力一定可以飞速进步;另一个就是用时间来弥补,反正她是个妖怪,可以活到人类几百上千倍的时间,慢慢来总也会有成绩。 南羽连考虑都不用就选择了后者,她不愿意再和“妖怪”的方式沾边了,这个决定倒让玄机松了口气。 既然抱定了慢慢来的念头,修炼的进展虽然极慢,南羽也不着急,能象人类一样修炼对她来说已经足够了。她有空就练,除了服侍师父,收拾打扫外从来不让自己闲着,在灵云道长眼中,她比自己这个师父和她师兄都要勤奋多了。 南羽沉浸在练习中渐渐忘却了身外的世界,直到一声巨响从庭院中传来她才惊讶地睁开了眼,接着灵云道长的一声呼叫传来,南羽来不及多想,纵身从窗户跳入了院子里。 当南羽匆匆赶到院子里时,灵云道长和玄机已经在那里了,玄机持剑和两个化成人形的妖怪对恃着,灵云道长则半跪在地上,给一个浑身是血的和尚把脉,刚才他的呼叫就是看见这个和尚倒在院里时发出的。 “师兄,他们是什么人?”南羽跃到玄机身边,抽出兵器和他并肩而立。她不会用剑,灵云道长特意为她在丹炉里炼制了一支竹箫作为兵器。她用箫指着对方站在玄机身边,反而让对方两个妖怪吃了一惊。 “不知道什么东西,竟敢追杀慈生大师直到这里。何方妖孽,胆敢闯我玄通观,活腻了吗!”玄机前面的话是回答南羽,后面却是在向妖怪们喝问,在两个妖怪身后观门不知被他们用了什么法术弄开,其中一扇倒在地上。南羽看清了这样的情形,心中也冒出了一股怒火。 两个妖怪一点也不把玄机放在眼中,反而上上下下打量着南羽,毕竟能在一间道观中看见一个僵尸的机会并不多,更何况这个僵尸还明显地站在人类一边。当他们看清了南羽的面容和宽大的道袍掩住的娇曼身姿后,竟然相互笑起来,对南羽露出色迷迷的神色,眼神也不怀好意起来。 “妖孽,受死!”玄机剑一挥向他们扑了上去,南羽紧跟其后,用竹箫点向其中一人。 两个妖怪却不和他们动手,急急后退,飞身跃上了观外的一棵大树,其中一个口中喊道:“牛鼻子们,记们和我们尊者做对没什么好处,爱惜性命的别多管闲事!”说完一起向远处飞去,只听见他们相互“啧啧”笑着,似乎还在说:“这个僵尸长得不错。”“不够风骚,我不喜欢,你要还凑合”之类的话。 玄机和南羽立刻就想追上去。 “玄机、南羽,”灵云道长叫住了他们,"慈生大师的伤很重,你们快过来帮忙!” 灵云道长平生不善与人交往,又不喜欢出门,大半辈子来离开这座山的次数都可以数得过来。所以也没什么朋友,唯独这位慈云大师和他相交了几十年,虽然彼此数年得见一面,心里却都把对方视为知己。现在慈云大师伤痕累累地逃到这里,难怪灵云道长会惊慌。 好在灵云道长的医术确实高明,加上慈云大师几十年的修为打底,经过了两天三夜后,慈云大师终于睁开眼。 “灵云……”他看见几天几夜守在他身边的老友也顾不上感激,一把抓住灵云的手:“快去……救我寺的僧人……救……苍生……”他的口齿不很清楚,可还是断断续续地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讲了个大概,听完他的话后,灵云道长和玄机、南羽的神色都更加凝重起来。 灵云道长给激动的慈生喂了药后,用商议的目光看着徒弟们,他对自己的处事能力和应变能力都颇觉不足,所以有事总是先和徒弟们商量。 “师父,让我去!”玄机马上请战。 “师父,我……”南羽看看玄机,小心地说:“听慈生大师的说法,敌人不但实力强大,而且数目众多,恐怕师兄会双拳难敌四手,我愿意陪师兄一起去。” 玄机心里不愿意和她一起行动,但也知道她说的有理,所以没有反驳。 灵云沉吟片刻说:“玄机,你去请你叔父上山来帮忙照顾一下慈生,咱们师徒一起去见识见识这个人物!”他为了老朋友受伤的事十分激动,一向不喜欢出门的他竟然主动提出了要远行。 玄机和南羽对视一眼,都露出了喜色。 暮色朦胧,江南水乡的一条乡间小路上走来了三条人影,三人中两男一女,都是道人打扮,向收工的农人客气地打听着路,这就是灵云道长和玄机、南羽师待三人了。 “师父,再往前走十里路就是伏马山,我们是找个地方落脚还是连夜赶路?”玄机回来向灵云道长禀报。 灵云道长看看天色,想想他们三人的脚程,也不忍心让徒弟们太累,便说:“找个地方住一夜吧,明天怎么也会到了。” 玄机马上说:“刚才问了村人,在村口山脚有座破庙,荒弃已久了,我们可以去那里歇歇脚。”他早就料到了师父会这么决定,所以事先打听好了。 灵云道长一笑:“好,就去那里住一夜。” 荒落了不知多久的土地庙总算还有个屋顶可以让人栖身,师徒二人简单的吃了点干粮便积压自靠着休息,其实真正睡的着的也只有灵云道士而已。 玄机的应敌经验比师父和南羽不知丰富多少,他知道现在离敌人越来越近,当然不肯睡熟。而南羽一路走来,每个夜晚都是在半睡半醒中度过的,她知道自己身为僵尸,在夜里本来就比白天更强大的力量,而且她比人类需要的睡眠本来就少的多,所以就默默地主动承担了守夜的任务。 现在玄机和南羽都知道对方没有睡着,但是彼此谁也不肯放弃自己的守护对方的承担去休息,破庙中只有灵云道长均匀地呼吸声响着。 “什么人!”玄机忽然一声暴喝。接着他扔下一句:“保护师父!”都没有去管闯入庙中的敌人,挥剑冲了出去。 南羽横箫当胸,冷冷地看着进入庙中的那个“人”。 “啧啧,好漂亮的脸蛋,跟了两个道士可惜了的。”这个男子生的一副风流倜傥的样子,满脸不在乎的神色,嬉皮笑脸地对着南羽上下打量,评头论足,“多发孤身段,那件袍子实在煞风景。这么冷的脸孔,好一个冰美人,合我的胃口。” 南羽紧盯着他的一举一动,目光中渐渐透出杀机来。 “好凶的眼神,实在不是美人该有的,让本公子调教调教,你就知道女人应该什么样了。”男子一步步向南羽走近。 南羽在瞬间有些慌乱,她必竟是从来没和任何人动过手的(酸母那次不算,当时她的神智不清晰),一时竟不知怎么开始向敌人攻击,但是她很快冷静下来,优雅地用箫在空中虚划,一道红光把自己包围了起来,然后她把箫贴近唇边,吹出了几个音符。 箫声一响,响一声男子便退一步,响一声男便退一步,当南羽一个音符吹完,男子已经退到了破庙门口,他脸上露出惊色,不敢再小看这个对手,抢在南羽再次吹出音节之前,化作一道黑气向她扑来。其实南羽此时只要坚持吹奏箫声中的法力就足以把对方逼退,可是她一见对方扑来,自己先慌了手脚,忙挥箫去招架,反而让对方一轮猛攻,占了上风。十余招后,南羽渐渐冷静下来,她发觉这个对方并不象外表表现的那么可怕,自己的法力并不输给他,这才能照着平时所学,一板一眼的还击。 她的对手这时心里却开始越来越惊讶,僵尸本来决对算不上什么了不起的妖怪,不便初生的僵尸连普通人类都可以对付(打倒架上柴火烧掉),就算给他们几百年的时间,其他的妖怪们也不会把他们放在眼里,必竟这种妖怪为了生存(就是为了吃)要付出的时间太多了,(当然僵尸化为后,就神力通天,连龙也不畏惧了),比起其他妖怪,总是稍逊一筹,可是眼前的这个僵尸却与众不同。 南羽口中念涌地正宗的道家的咒文,使出的法力却令对手难以分辨她是人是妖,当对手见刀子极不熟练的使用法术,心中窃喜自以为占了上风时,她的攻击忽然又灵活和猛烈起来。其实南羽此时如果不是谨慎地采用防守为主的战术的话已经可以取得胜利了。她做为僵尸身体此人类和其他妖怪的肉体要结实,无神又有上古的神器护持,法力方面也因为吸收了神器的力量和中等妖怪不相伯伸了,她平日习武的练习对手不是灵云道长就是玄机不但剑术高明而且还有极丰富的实战经验,在这三年中,南羽自己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她的实力早已比她自己,比灵云道长、玄机所认为的都高强了许多。 今天这个来偷袭他们师徒的妖怪,仿佛是专门来向南羽证明这一点的一样。 当玄机提着那个被他追逐出去,直到杀掉的妖怪的尸体回来,静静地看了一阵南羽和对手争斗后,忽然大喝一声:“还不以攻为守,让他尝尝我主通观的手段!” 南羽毫不犹豫地相信了玄机的判断,一扬箫向对手喉咙点过去,而她的对手到了此时才发现自己连逃走的机会都失去了,玄机挡住了庙门,而灵云道长站在庙顶的那个窟窿正下方,正扶须看着南羽的表现。 南羽一轮疾攻,十余招后她击飞了对手的兵刃,把玉箫指在了他的喉咙上。玄机走上前来利落地在对方身上贴了数道符咒禁制住对方的行动,然后向灵云道长禀告说:“师父,今夜一共有两个妖怪来暗算,一个被我杀了,一个在这里。” 灵云道长点点头,他打量着这个被南羽生擒的妖怪,寻思着从这种被派出来打探、巡逻的小妖口中,可以打听出什么消息来。 慈生大师原本是一座名叫南山寺的祥寿的住持,因为他生性和他的老朋友灵云道长差不多,没有治事的才能,所以早早就把住持的的位子让给了自己的大弟子,自己闭门修行参禅,偶尔也四海漫游,过的逍遥自在。 半年前慈生大师前往普陀山参佛,在那里盘了许久,直到二十天前才回到南山寺。然而他不等走进寺就发觉了寺中妖气冲天,血腥扑鼻,察觉他走近,十几个妖怪向他扑了上来。好在慈生大师法力高强,边战边退,不但逃到了安全的地方,还抓住了其中一只妖怪,逼问出了发生的事。 虽然人间界居住有大量妖居,也有很大一部分妖怪吃人作恶,但是妖怪们都能遵守一点:人间界属于人所以他们不会去干涉到人类社会的进程,天下太平也好,改朝换代也好,这些大事妖怪们严格地不去参与。这是诸神大战之后颛颛顼帝定下的天条,妖怪们想兴风作浪宁愿去别的空间,也不愿意去触怒这位执法严明的天帝。 可是凡事总有例外。 有一只妖怪在人间界修练了三千多年,自觉神通广大,以杀戳和吃人为乐地过了许多年后,忽然冒出了要统治人间界的念头。 他的这个打算根本上说起来是很可笑的──一个妖怪想要统治人间界,就等于在向天帝宣战,颛顼帝一统天地,最后连其他四方天帝也不得不向他服,一个稍有点道行的妖怪却敢向他的权威挑衅,不仅没有什么实现的可能,甚至连去实行的可能都不存在。这个妖怪虽然自大,可总算还没到冲昏了头脑的地步,于是就想出来一个瞒天欺地的办法。 对于天界来说,只要不是人类以外的种族来统治人间界就行,换句话说,只要是人类,他们在人间界任凭怎么折腾也不会受到干涉的。这个妖怪的计划就是,让天界以为是人类在发动战乱,改朝换找就行了。 这个办法说起来简单,可是真的实行起来可没有那么简单。 这样一个法术首先要找到一个能凝聚天地灵气的地点做为施法的地点,然后就要用人的皮肉血骨四样东西来施法:共需要刚出生的婴儿三十六名、十岁孩童三十六名、二十岁的青年三十六名……以次来推,直至七十岁老人三十六名,用这些人类做为原料,就可以使他的气息变的和人类一样,就连天地界也难以分辨觉察了。 他一开始行动,自然就有了些想分一杯羹的妖怪、仰慕他力量的妖怪来投靠他,他一开始的打算就是要招兵买马,当然是“妖手”多多益善,只是这么一来,每个妖怪都要用二百八十八个人类来施法才能组成一支妖怪兵队,开始这个法术就更迫在眉睫。经过一段时间的寻找,他们选中了南山寺做他们的施法据点。当年建寺的高僧千挑万选的灵山宝地,却给这座寺院带来了灾难。 南山寺中虽然有不少和尚,其中也不少高手,但几百个妖怪突然涌来,和尚们毫无准备法力最高的慈生大师又不在寺中的情况下,在那个夜晚被妖怪们大获全胜,和尚们死的死,被抓的被抓,南山寺也就成了妖怪的巢穴。休闲娱乐可以抄股http://ccfad。com/ad/get。asp?get=4234 慈生大师知道事情始末后又怒又急,他即惊于这些妖怪的野心和残忍手段,又担心自己的徒子徒孙,加上他又是个直性子人,竟然孤身闯进了寺中,在他一路降除了几十个妖怪后,妖怪们的首领出手打伤了他。慈生大师逃出南山寺后知道凭自己的力量难以对付这些妖怪,于是一路抵抗前来追杀的妖怪向玄通观逃去,也幸亏他道行高深,才在一波一波的袭击下终于到达目的地,见到了灵云道长。 玄机把手一松,那个成了俘虏的妖怪拼命呼吸起来,玄机冷酷地看着他,妖怪知道自己再不说实话他马上会再开始折磨自己,匆匆喘了口气后忙说:“我说,我说,我什么都说。” “你们到底有多少妖怪?已经伤了多少人命?那寺里的和尚都怎么了?”玄机恶狠狠地问。 “寺里的和尚全被大家分着吃了……”妖怪看着玄机的脸色,虽然害怕却没敢说慌,“其它的我不知道,我们只负责巡逻而已,要不是看见她……也不会……” 玄机又逼问了一阵子,这个妖怪始终没有说出更多的情报,看来他确实只是个小喽罗,只是因为看见南羽的姿容,一时起了邪心而已。玄机手起掌落将这个妖怪击毙,向灵云道长说:“从他的话听来这附近还算安静,看来我们联络的同道们都还没到,我们是先一步赶过去,还是等等王道长他们会合了再去?” 灵云道长沉吟一下说:“晚一天不知道他们要多害多少人,我们先过去,大家见机行事就是了。” 玄机点点头,虽然知道敌人数目众多,但他其实也想直冲进去。他把两只妖怪的尸体扔给南羽说:“吃饱养好精神,我们天一亮就出发了。” 南羽从刚才玄机下手折磨那只妖怪时就不忍地移开了目光,现在看到两具尸体躺在了脚下,惊慌地近退了半步,向玄机摇摇头。 “现在不是衿持的时候,不补足体力,待会难道要师父保护你?”玄机总不会相信她不喜欢饮血,“你想吃还是吃的好。” “不!”南羽忽然提高了声音,她对玄机是一和谦让客气的,现在却直视着他,目光中流露出愤怒。 “玄机,去把这两具尸体处理了别惊吓到村民,南羽,弄点吃的我们吃了好赶路。” 灵云道长及时分开了这对徒弟。自从离开了玄通观,这一路来玄机和南羽之间的矛盾越来越明显,南羽一心要做人,玄机却总要一天几遍地提醒她:你是妖怪,我防着你呢,也难怪南羽忍不下去,只是现在大敌当前,同行的有个妖怪玄机会紧张也正常,只是苦了他这个做师父的,天天在里面充当和事佬,灵云道长为此头疼极了。 “师父。”南羽捧了早饭送上来,灵云接过来后看着她说:“南羽,你师兄经验比咱们俩丰富,多听他的点没错,”他小心地措辞,免得南羽觉得他这个师父偏心。 “我知道师父,我不会再和师兄顶嘴了。”南羽用玄机听不见的声音对灵云道长说。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一路走来心情越来越烦燥,不知道是在害怕和群妖怪作战,还是害怕见到那些受玄机联络前来除妖的同道,自己终究是一只妖怪啊。 雨越下越大,南羽几乎连对手的面孔都看不清楚了,铺天盖地的雨声中四面都依稀传来格斗喊杀声,南羽已经无法确定师父和师兄在什么位置了。一名不知哪个门派的道士被一只妖怪追逐过来,南羽挥箫为他挡住了敌人,那个道士看清楚南羽后吃了一惊,竟没有回头帮忙,消失在雨幕中,使南羽变成了一以敌二的局面。 南羽没有空感叹,全神贯注地对付敌人,一对一这两个妖怪都不是她的对手,但是要她以少对多她的经验就颇显不足,有些拙于应付起来。 又有两个道士和一个和尚掠过身边,其中一个道士大概以为南羽也是妖怪一伙的,顺手向她就是一剑,他身边的和尚却手疾眼快,一举禅杖挡开了他的攻击,口中说:“她是玄通观弟子,自己人。” “玄通观?”道士想不起这次来除魔卫道的有这么一个门派了。 “玄机的师妹。” “喔。”两个道士恍然大悟。 “得罪了!”道士一边向南羽赔礼,一边两人双剑合击,把南羽其中一个敌人引了过去。南羽身边的压力一轻,立即挥箫取了剩下的那个对手的性命。她想向那三位道士和僧人道谢时,发现他们各自加入了战团,都已经离自己很远了。 南羽抹抹脸上的雨水,茫然地站了一会儿,因为雨势太大,她根本不知道周围的战局现在怎么样了。 各大道观、寺庙收到玄机发出的求助信件后,都认为这件事关重大,纷纷派出了自己门派的精英前来相助,最后聚集到这里的大约有二百多人,而这时的妖怪一方也有了防备,他们在南山寺周围布下了几个阵式,又在人类方面大举进攻时召来了这场大雨,凭借天时、地利和人类展开了战斗。 “南羽!南羽!你在哪里?” 南羽发呆中玄机的声音远远传来,他运足了力气,声如洪钟,在雨声,格杀声中依然清晰的如在身边。”师兄!”南羽没有玄机那么深的功力,对方根本听不见她的声音,她发足向玄机的方向奔去,在这种充满杀戳血腥的战场,她的心进而其实很不安,她希望能留在师父身边,那怕是玄机也好。 “南羽听着,你立刻把这场雨停止!这样下去我方伤亡太大!”玄机远远地命令。 “我?”南羽看着铺天盖地的大雨,这不知道是多少妖怪联手制造出来的,凭自己怎么可能止的住? “你好歹是只僵尸!难道这么点事也做不到!” “我……”南羽听说过僵尸可以令天地干旱的传说,可是自己也行吗? “原来你是僵尸!”一个和尚出现在南羽面前,直直地盯着南羽。南羽被他吓得后退了半步,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和尚却兴奋地说:“这位道友,请你快些止住雨势吧!家师和几位师弟都失散了,贫僧担心的很。”他显然并不在乎南羽是僵尸的事,禅杖一晃说:“贫僧为你护法。” “南羽,师父追敌人已经进庙去了!”玄机的这一句话打消了南羽的全部顾虑。在这种情况下孤身进入敌穴有多么危险不用想都可以知道,南羽在这一瞬间恨不能自己马上变成真正的僵尸好把雨停下来。 南羽向天空仰起头,在脑海中寻找关于僵尸止雨的办法。 在她身边,一些道士和尚剑客把她围住,而一些想阻止她的妖怪开始向这些护法者发起了攻击。 “如果我是僵尸的话……不,我就是僵尸,我是僵尸,快点把雨停止,停住!”南羽在内心,承认着自己的僵尸身份,她的眼睛渐渐泛红,向着天空发出一声人类绝对不会发现的咆哮。 水妖们的妖力和僵尸的力量开始抗衡,在缓慢的拉锯战中,僵尸的天性终于占了上风,一个时辰过后,天空中浓厚的乌云裂开了一条缝隙,阳光洒了下来。 “呜……噢噢噢……”随着南羽的一声大吼,天上的云层迅速退却,在庙中,三个水妖纷纷吐血倒地,这场比拼是僵尸获胜了。 夕阳洒进山林中,一时大家都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南羽还站在那里仰头向天,目色血红,口中还在低低吼叫着。 “南羽,我们去找师父。”玄机飞身从树梢掠过来,在她肩上一拍。 南羽一下子回过神来,目光也恢复了常态,她看着不远处嵬峨的庙宇,担扰地皱起了眉头,师父独自进了一个多时辰了。 是雨消失后,人类在再次和妖怪们展开的战斗中占据了上风,有些性急的人已经开始向庙里冲去了。玄机和南羽也在其中,玄机一马当先,先跃进了庙门。 “师父!师兄!师父……”南羽有些惶恐地跃过地上的血池,心惊胆寒地把目光从一池血水中浸泡的人皮、人骨、内脏上移开,满室的血腥味让她快窒息了,这是她第一次觉得血原来也会有让她作呕的气味。南羽在进入庙内时因为一个妖怪阻挡慢了一步,等她赶上来,除了地上看见几具妖怪的尸体外,玄机和前面的同行者都不见了踪影。玄机是以前多次到过南山寺的,南羽却第一次踏入这里,加上妖怪们在里面布了不少阵法,没有玄机带路,她连东西南北都分不清了。 南羽从走廊绕回来,发现自己走了半天,竟然又回到了那个建有血池的大殿里。 “这位道友……” 虚弱的声音响起时把南羽吓了一跳,因为她开始根本没有觉察这里有生灵,顺着声音看过去,在大殿的角落中中塌倒着一尊迦摩尼像(这里本来是寺庙供奉佛像的大殿),原本宏伟的塑像断裂成了两截,形成了一个拱隙,一个和尚就躺在那里面向南羽呼叫。 大概是前面进来的同行者受了伤倒在这里,南羽发觉他确实是个人类后,把箫向腰间一插,快步向他奔去。 “大师,您怎么样?” 和尚已经无力说话了,只是向南羽伸着手,乞求地看着她。 “大师……”南羽手刚刚触及和尚,想把他扶起来,忽然听到身后血池中“哗啦”一声大响,南羽转身拔箫,刚好来得及看见一条人影从血池中跃起,挥剑向自己扑来,南羽来不及多想便举箫招架,眼看对方的长剑已经到了眼前,南羽忽然把身体一侧,把箫撇了回来。对方的剑直接刺进了南羽身后那个正要挣扎起来的和尚喉咙,和尚发出一声沉闷的呼叫,顿时断了气。 那个人影浑身是血,连五观都被血液朦住了,提着同样被血染红的长剑,回头对着南羽,南羽取出自己的手巾递过去轻声说:“师兄。”玄机抓过手巾胡乱抹了抹脸,这才喘了口气。刚才他喊破自己的身份,一来是想试试南羽认不认得出来,二来也是口鼻被血糊住了,实在喘不过气来。他赞许的看了南羽一眼,虽然是他们经常彼此切蹉,但南羽在一瞬间里仅凭身法就认出他来还是让他佩服。 南羽却在担心地看着那个血池,喃喃地说:“难道他们……已经……” “已经成功了。”玄机咬牙说着,踢了地上那“和尚”一脚:“这个家伙不知什么时候混在了我们中间,忽然出手暗算,般若寺的大师被他杀了两位,我跌出血池之前也伤了他,哼,他大约以为我死了吧?”他的背上有条极大的伤口,显然是被人背后偷袭留下的。 “完全感觉不出他是妖怪,即使死了以后也没有显出原形。”南羽看着脚边那个“和尚”,担忧地说:“不知道他们完成了几次,一共有多少这样的怪物?如同混进大家当中,防不胜防……万一,万一师父他也遇见!” 玄机一下子停下了擦血的动作。 灵云道长的个性他这两个徒弟最清楚,如果他遇上这种通过法术把自己变的与人类一般无二的妖怪的话,他是一定会上当的,玄机和南羽不约而同,拔腿就向外跑。 “师父!师父!”玄机和南羽一边呼唤一边向寺庙的深处走去,一路上不时看见妖怪、同道的尸体,又往前走不远,又是一座大殿,殿中也是神像被推倒,建了一个血池,穿过这里走不多远,又有一座建有血池的大殿。 “南山寺一共有三座大殿。”玄机计算着,“按慈生大师说的时间,他们占据这里已经有四个月,施一次法术需要七七四十九天,这么算来,那样的妖怪应该有六个。刚才被我杀了一个,还有五个……” “也许别的同道也除去了几个呢。”南羽向好处猜测。 “但愿……”玄机舔舔嘴唇,没有往下说。 前面的路已经走到尽头,出现了一个小小院落,玄机说:“那里是慈生大师原本住的院子,妖怪们的首领很可能就在这里,师父肯定会到这里来的。” 南羽喃喃地说:“好安静。” 玄机也审视着这个小院落,里面果然安静的一丝声音都没有。这里他以前为师父和慈生大师传递物品来过数次,现在看来几乎没有什么变化,当整座寺庙妖气冲天时,这里还是那么肃穆,“果然太静了。”玄机说着,举步向前走去。 进入一门之隔的小院,却象穿过了一层无影的幕帘,进入了另一个世界,凉凉习习,翠竹摇曳,玄机甚至以为自己的一身血腥皱了皱鼻子。 “师父!”南羽透过竹林,看见了站在院中空地的灵云道。 灵云道长手持长剑亮出架式,却一动不动地站着,在他周围围着五个各执兵器的人,也是纹丝不动,双方就这么僵持着,不知道已经站了多久。 “原来全在这里。”玄机一看到那五个“人”就发觉他们和自己刚才所杀的那个一样,是完全没有妖气的妖怪。看来妖怪们完成的法术果然是六次,只是其中的五个都被灵云道长一人牵制住了,根本没有能加入外面的战斗。这五个妖怪不仅是其中最强大的五个,而且也是他们的首领和主要头目,灵云道长此举不仅拖住了妖怪们的主力,大大减少了人类的伤亡,也使他们陷入群龙无首的状况,人类才能那么轻易地攻进了庙中来。 “师父!”玄机心里涌起一股自豪和骄傲,师父的法力果然是最强的!他扬剑长啸一声,扑向了最近的一个妖怪,与引同时,南羽的剑刺向了另外一名敌人。 灵云道长一下子从以一敌五变成以一敌三后,松了一口气,被打破了,师徒三人和各自的对手展开了苦战。 “血池大法……”孟蜀用手把弄着杯子,“我听过这种法术,想不到真的会有妖怪去做。不过施过这种法术后,在一甲子之内法力会减弱,他们还真是豁出去了。” 南羽目光闪动了一下说:“原来是这样,我和师父、师兄事后一直想不通,为什么这些有那么大野心的妖怪,真的交起手来却并不是那么强大。这一点我们讨论了很久也没有结果,原来是那个法术的关系。”她曾经翻阅了很多典籍,都没有找到关于这个法术的记载,当年那个元凶互了以后,其他的妖怪对这个法术都一无所知,所以直到现在听孟蜀说起,她才知道原来这个法术还有这样的“副作用”。也亏了是活了几万年,见多识广的孟蜀才连这些几乎没什么人知道的法术也有所涉猎。 “我想那个妖怪只知道这个法术可以让他隐藏妖气,法力会消弱这件事,只怕他自己都不知道,不然以他的野心,不会任由自己的法力减弱的。” “说的也是。”孟蜀又为南羽斟上一杯茶,静静地等她再讲下去。 南羽和对方的高手对战,开始心里有些胆怯,可是十几招后,慢慢估摸出对方并不比自己更强大,在她不远处,玄机是稳稳地占了上风,只有灵云道长被三人夹击,处于防守的位置。 快点收拾了对手去帮师父,玄机和桤心里都是这样的念头,就连一向手软的南羽不知不觉也下手狠毒起来。 这五个妖怪心里却都在叫苦,以他们原来的实力,五人联手根本不会把这三个道士放在眼中,可是自从经过了那个法术,他们确实看起来和人类一模一样了,法力却也打了折扣,而且连他们的首领也弄不明白是为什么,所以这次他们原本的计划是用人类的身份混进人当中(所以他们才穿着道装、僧袍)伺机行事,可是被灵云道长冲进来,打乱了他们的计划,现在赶来的他的两个徒弟,也是身手不凡,几个妖怪中已经有人开始打算逃走了。 “杀!”玄机大喝一声,一剑结果了对手,马上向围攻灵云道长的敌人扑过去,几招之后南羽用箫击断了对手的颈骨。局面变成了三对三后,师徒三人赢的更是轻松,不出一刻钟,已经各自取胜。 灵云道长收回剑,看看两个徒弟,看看正冲进来的其他同道,心里知道这次是人类赢了,松下了一口气来,中是没想到战斗比想像中的轻易许多。 各派一起清点战场,搜寻没有死的妖怪,也求助同道,这次各派一共折损了十五名好手,却杀掉、擒获了三百余名妖怪,可以说是大获全胜,连那些失去了同门的人脸上的悲凄也减少了许多。南山寺经此一劫,已经被妖气沾染,无法再恢复成那个佛门净土了,所以大家寻出里面的和尚遗骨葬在山坡上,一把火烧掉了寺院。 冲天火光中众人依依惜别,各赴归程,经此一役,玄通观的名号在同道们心中响亮了不少,特别是法力高强的灵云道长和身为僵尸的南羽,更是令不少人表示出相交的意思,好在这些外务有老练的玄机出面应酬周旋,灵云道长和南羽躲过了少好奇的目光。 站在山坡上看着最后一批同道走远,灵云道长又看了一眼南山地中熊熊的火光,老朋友的寺院没有保住,可是至少妖魔已除,他弟子们的仇也报了,灵云道长叹息一声,转身向山下走去。 “师父!”玄机忽然叫。他从刚才就一直在皱着眉头思索什么,现在叫住了灵云道长和南羽说:“师父,我们再回去寺里看看吧!我心里总觉得不对劲。” 大火已经烧了一个多时辰,现在有些地方的火势已经弱了,师徒三人从一道还在冒着烟的断墙处跃了进去。此时的南山寺早已面目全非,血腥气和烟火之气扑鼻,使灵云道长和玄机几乎透不过气来,只有南羽不是很在乎,独自走在前面探路。 “我总觉得这次赢得太轻易了,莫非里面还有什么蹊跷。”玄机抱着这样的想法,才把灵云道长和南羽又拉了回来。 他们沿着上次的路线,穿过了几卒烧塌的大殿,一直走到了里面,除了不时的炼焦的妖怪尸体,并没有看见什么可疑的事物,又走那个小院落前时,玄机长出一口气:“看来是我多心了。” 灵云道长也笑说:“没事最好,我们回去吧,这里的火势怕一起风还会烧起来呢。” 南羽猛地发出一声长啸,向一条突然出来扑向灵云道长的身影迎上去,刚才玄机说“没事”之时,她已经把一直握在手中的箫插回了腰间,此时来不及拔出来,赤手空拳便扑了过去。他们的身影纠缠在一起,又速度分开,南羽发出一声呼叫,被对方打飞出去,撞在了墙上。 但有了南羽这一阻,对方偷袭灵云道长的举动便失效了。 灵云道长和玄机双双拔剑,对着这名人类模样的男子,他的外貌虽然是个四十上下的男人,身上散发的妖气却强烈逼人,他双手一扬,亮出双刀冷笑:“就是你们这些狗道士坏我大事。” “原来你才是那些妖怪的首领。” 这个妖怪正是这次事件的原凶,那妖怪们的首领。大家都以为他用血池大法一定会第一个用在自己身上,其实不然,这个妖怪心思细密,对于这个法术也不放心,所以先向自己的部下施了法,发现这个法术果然会影响法力后,他更加不敢贸然用在自己身上了,本来想多试验几次后,找到不损失法力的办法后再用,没想到只试验了六次,灵云道长就带人大举进攻,毁了他的巢穴,也杀尽了他的部下。这个妖怪机灵地没有和人类正面对决,发现大势已去就隐藏了起来,抱着“留得青山在不怕没些烧”的想法等人类离开。 人类的大队人马走了,灵云师徒三人却又半路上折了回来,妖怪看见他们三个,特别是灵云道长曾一人牵制了他的五个得力部下,恶生心头,向灵云道长突施暗算,幸亏南羽的感观比人类敏锐,及时发现了他,虽然仓促中被他打伤,却也挡下了他暗算灵云道长的一招。 “罪魁祸首,今天把你碎尸万段!” “坏我大事,今天把你们千刀万剐!” 玄机和妖怪各自在口头上也不相让,不等交手就相互叫骂起来,灵云道长却担心地看着南羽,直到见她扶着墙站起来才松了口气,不等南羽加入进来,一妖二人已经展开了厮杀。 “那是个很强大的妖怪,我至今为止见过的妖怪能比他强的,不超过五个。”南羽至今想起那场恶占还心有余悸。 “喔,那么强大的妖怪?你也活了一千年了吧,竟然还能记得他,可见他的实力不错,我倒想见见。”孟蜀笑说。 南羽看他一眼,心想:再没有什么妖怪能比你更可怕,和你一比,倒觉得他不算什么了。 孟蜀马上看透了她的念头,“哈哈”一笑,“时间久了,老忘了自己也是妖怪,后来怎么样了,你们师徒三人赢了对吧。” “侥幸而已……” 妖怪被玄机刺瞎了一只眼睛,又被灵云道长削掉两根手指,几乎发出了狂来,一脚把玄机踢飞,踏上一脚,半晌向倒地的灵云道长踩下来。南羽就地滚过来,死死抱住了他的腿,妖怪一扬手,一刀砍进了南羽的肩头,南羽惨叫一声,却不但没有枪托,反而用力把妖怪拖离了灵云道长身边,妖怪的刀卡在南羽肩骨中一时拔不出来,抬脚踢了她的胸口,南羽张口吐了一口血,却还是没有放手,反而张口咬住了对方的脚腕,咔嚓一声轻响,妖怪的腕骨竟然抵不住僵尸的力量,被她一口咬断了,妖怪怪叫一声,用力甩了两下腿还是甩不开她,使劲拔出刀来向她当头砍下。 “南羽快逃!”玄机半跪在地上,手一扬把剑抛向了妖怪的背心。妖怪回手挡开这一剑,南羽趁机站了起来,但依旧拦在妖怪和灵云道长之间:“师兄,快带师父先走!”玄机却挣扎着站起来,拾起了灵云道长的剑说:“我拦着他,你先救师父走!” 灵云道长断了几根肋骨,骨碴刺进了肺部,现在连呼吸都泛着血沫,根本说不出话来,耳中却清楚听见两个徒弟都在争着要拼命护自己逃走。当他听见玄机的惨叫声和南羽发出的怒吼后,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竟然用已经断了的手臂在地上一撑,坐了起来。 妖怪正一刀向玄机砍去,南羽冲上去,用自己的手臂挡了下来,玄机趁机剑一挥,把妖怪剩下的这柄刀也击飞了。但是他伤势太重,无力继续攻击,反而一个踉跄跪在了地上,口中吐出血来。 “别伤我徒儿!”灵云道长大叫一声,向正准备取玄机和南羽性命的妖怪扑了上去,死死地抱住,和他纠缠在一起。他打定了主意要用自己的性命换两个徒弟平安,所以用力抱着妖怪向烈火熊熊的一座大殿滚去,要和对方同归于尽。 “师父!”玄机和南羽连滚带爬追过来,灵云道长已经和妖怪双双滚进了那座已经快要烧塌的大殿的烈火。妖怪奋力挣扎,可灵云道长虽然身受重伤,临死前的一击依旧凶狠无比,妖怪连击他的后背数掌都没能使他松手。他的纠缠中头顶一声巨响,大殿的顶梁终于被烧断,当头向他们砸下来。 “师父!”玄机不顾一切地扑上来,抱住灵云道长,把自己的躯体护在他上面,闭目等待致命的一击大梁却没有顺利地落在他们身上。 南羽站在烈火中,双手托住了那条殿梁,在这种生死关头,她终于把僵尸的力量发挥的淋漓尽致。 玄机抱起灵云道长冲出了大殿,顾不上自己身上冒出的火苗,一边为师父拍打身上的火,一边高声叫:“师妹,赶快来!” 灵云道长一松开手,那个妖怪行动立刻得到了自由,他冷笑一声,面现狰狞地向双手托着着火的屋梁不能移动的南羽一步步逼去,南羽双眼盯着他,准备他一走过来就松开手和他一起葬身火海。 “师妹,快出来!”玄机焦急地叫着,他已经看出南羽的打算了。 一条人影忽然冲进了火海,口中大喊着:“妖孽,我要你给南山寺三百弟子偿命!” 紧紧抱住了那个妖怪,同时一掌把南羽击飞了出来。玄机张手接住南羽,两人一起摔倒在地上,连连翻滚才扑熄了身上的火焰。 此时大殿发出一声巨响,整个塌倒下来,把刚才那个人和妖怪一起压在了下面,在这样本来就是各派高手用法力引着的大火中,就算他法力再高也逃不出来了。 “慈生……”灵云道长垂下泪来。 刚才冲上来的和妖怪同归于尽的,正是一路悄悄跟随他们而来的慈生大师,他终于还是自己用手为南山寺的弟子报了仇。 “师父,您怎么样?”玄机扶着南羽跌跌撞撞地走了过来。 “我还好……”灵云大师一句话没说完,吐出一口血,昏了过去。 “师父,师父!”玄机和南羽慌忙扑到他身边,发现他只是重伤体力不支昏迷后,玄机松了口气,躯体一软倒在了师父身边,只剩下南羽勉强支撑,她又看了那还在燃烧的大殿一眼,一手抱起师父,一手抱起玄机,一步步走下了山去…… 灵云道长站在山坡上回首看了老朋友的埋骨之地,长叹一口气,带着玄机和南羽踏上了归程。师徒三人的伤势都很重,等他们可以长途跋涉,已经是距离那声恶斗两个多月的事了,经过了这段时间,灵云道长对朋友的圆寂也释然了一些,保是心情依旧郁郁不欢,只是沉默地走路。 经过这次恶战,若说有什么收获,就是玄机和南羽之间原来的心结荡然无存,有了这次的携手出生入死,他们终于可以真正看待对方象师兄妹那样相处了。 “师父,前面有个小村庄,我去找个地方住一夜。”身上未愈的伤势并不允许他们过于劳累,玄机每天都是催着早早休息,现在又快步向山下的小村庄跑去,抢先去打点一切。 南羽目送玄机消失,目光停留在那个小村庄上,那忽然触动了脑海中的某些记忆。”南羽,我们……”灵云道长发觉她没有跟上来,一回头却看到她双目直直地在发呆,"南羽,你在看什么?” 南羽向村庄的方向走了几步,她没有听见灵云道长的话,村庄袅袅升起的炊烟和那些篱笆舍,那竹篱间一片片开着的无数红花,--带着她心底最害怕的东西跳上她的心头。 “南羽!” 灵云道长的喝止并没能制止住她,南羽发出一声,转身冲入了山楂,一路奔跑,吼叫声还在一路传来。 “师妹!你去哪儿?师父,这……”找到了肯借房子给他们住的玄机回来,远远看见南羽的背景,不解地看向灵云灵云道长。 灵云道长担忧地看着南羽消失的方向说:“记得南羽曾说过,她曾经在一个小村杀过一个女子,就是因为那个似乎认识她的女人,南羽才一点点找回人性的,也许就是这里……” “她又想起做僵尸时的事了。”玄机皱起眉,"师父,我们得快点把师妹找回来才行,不在她也许会因为受不了悔恨出什么事!” 南羽坐在一棵树上,面无表情地看着迎面走来的道士,目光中渐渐露了杀机。 “师妹,"玄机轻轻叫,但回答他的是一声不会是人类发出的低低咆哮。 “师妹,我和师父找了你三天了,快跟我回去!”玄机又向前走了几步,南羽威胁地举起了手重重拍在树上,打的木屑飞。 “你以为自己还是僵尸!你忘了自己是人了吗!忘了自己是我玄通观的弟子了吗!”玄机知道南羽因为心中的悔恨折磨再次遗失了本性,所以一边严厉地盯着她,一边说着她最在意的话继续向前走。 玄机的这番话让南羽目光柔和了一些,似乎开始思考什么,但很快就又开始吼叫,并且猛地向玄机扑了上去,玄机死死地盯着她的眼睛,却没有抵抗,任由她把自己打倒在地,又举手掐住了自己的脖子,玄机始终没有还手,目光也没有从她脸上移开一分。 南羽手上的力气渐渐放松下来,呆呆地看着玄机的脸,终于垂下了头喃喃地说:“杀了我吧,我是妖怪,我吃了人,你杀了我吧。” 玄机拍拍她的肩,摇了摇头。 南羽坐在地上哭了起来,玄机一直静静地站在旁边看着她,说:“回去吧,师父在等着你……” 南羽用力摇着头:“你为什么不杀了我!你不是最恨妖怪吗!我吃了那么多人,你为什么还不快杀了我!” “你不是妖怪,你是我师妹,那个僵尸不是早被你赶出这个身体了。” “没有!我还是妖怪!我永远都成不了人类!” “你已经是我玄通观的弟子了,还说什么傻话。走吧,回去吧,我们两个还要孝顺师父,还要把师门发扬广大,要做的事还多着呢,再不然,用救人来弥补杀过的如何。” “师兄……” “你就是从那时起不再杀人的。”孟蜀问。 “嗯,若再造杀孽我什么时候才还的清。”南羽淡淡一笑。 “难怪你用的全是道家的功夫,原来你真是正宗的道家弟子,只是玄通观这个门派我怎么从来没听过?你别见怪,也许是我孤陋寡闻。” 南羽摇摇头,黯然地说:“差不多二百年来,玄通观一直只有我一个人而已,你没听过也正常。” “哦。” “师父去世后,师兄把玄通观建设的很好,鼎盛时期我们观中有二百多名道士,连我都收了两个徒弟……”她回忆着门派的繁盛时期,露出了笑容,"可是后来……” “是战火吗?”孟蜀问。 “嗯。”那个时代正好有人类历史上的一次改朝换代,孟蜀能猜到也不奇怪,道士们的木剑可以降妖除魔,可是却挡不住人类的利剑铁骑。 “师兄!师兄!”南羽一挥手甩开扑上来的士兵,跃入了庭院。院中一片混乱,几百名全副武装的士兵凌晨时分杀进了道馆,道士们促不及防,惨叫声响起一片,玄通观顿时顾了一个屠场。 南羽手中的武器是灵云道长去世时留给她的玉箫:他把掌门食物桃木剑给了玄机,玉箫却给了小徒弟,玉箫划了个弧形,抵在一个士兵脖子上,南羽厉声问:“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袭击我们?” “玄通观一干人等私藏兵器,聚众图谋,将军下令围剿,抵抗者就是格杀!”不等那个士兵回答,一个军官模样的人立马的宣布便解释了一切。 南羽垂下手叹息一声,朝廷无能,不思抵御外敌,反而草木皆兵,玄通观只是因为弟子众多,个个精于武艺,玄机为人又清高自许,不愿为朝廷高官效力,便招来了这场灾祸。 “师父……”一声惨叫传来,南羽一抬头,正好看见自己的一名弟子被一剑刺穿了胸口。 “住手!住手!”南羽眼睁睁地看着弟子们一个个倒下去,这些道士的武艺法术,学的全是怎么对付妖魔,此时如何是人类军队的对手。南羽自己拼命去救助他们,又救得了几个人。 玄机舞剑带着十几名弟子竭力拼杀,向南羽这边汇合过来,那名人类军官纵马驰向他,当头一剑劈下去,玄机举剑抵挡,只见那柄玄通观代代相传,不知斩杀过多少妖魔的木剑竟青锋宝剑下应手而断,玄机也倒了下去。 “师兄……”南羽的惊叫在后来化为了一声如雷咆哮,震住了在场所有的人。当她空手撕开一匹战马,折断了几十柄武器后,一个人类士兵看着她血红的眼睛尖叫:“妖怪!” “妖怪!” “救命!有妖怪!” “妖怪啊……” “……” 连长官也约束不了惊恐的士兵,不一会冲到观里的军队便撤退的干干净净。 “师兄,您怎么样?”南羽来到玄机身边,把他的头抱起来。南羽现在还是青春少女的模样,玄机却早已白发苍苍,看起来到有七分像当年的灵云道长。他的颅骨已经被劈开,这样的伤势就算神仙也救不了了。 “师兄……”数十年来师兄妹二人相依为命,南羽心里已经真地把他看作了自己的兄长,不由号啕大哭。 “南羽……我……我对不起师父,我没有把玄通观管好……拜托……”玄机向南羽伸出手,紧紧攥住了南羽的手,良久以后,玄机把满是鲜血的半柄木剑放进了她手中,嘴角抽动着露出了一个苦笑,停止了呼吸。 “师父……” “师祖……”周围幸存的弟子立刻哭声鼎沸。 南羽茫然地站起来,发现不知何时生起了雾,天地在她越来越朦胧,越来越朦胧,再次使她什么也看不见了。 天上的明月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在云层后,周围被白茫茫的大雾包围了,南羽放下茶杯,缓步向雾中走去,身边的雾中,传来一声低低的“珍重。” 南羽走在迷雾之中,渐渐看见了远处的灯火,雨滴落在了她的脸上,她打开伞,汇进了下班时间充忙的人群中。 天涯无归路(1) 作者:可蕊点击:54176投票:199 春寒料峭,夜风依旧刺骨,来去匆匆的人们都把自己裹在厚厚的冬衣里。但是,在河边对峙的两个妖怪却感觉不到这种寒冷,也不在乎这些。 “你吃了我的儿子,我等待这个报仇的机会已经很久了。”以人类的形态站在那里的妖怪恶狠狠地说。 “明明是火儿吃的。”妖怪对面站着一个白色的九尾狐幼兽,正用讥讽的口气回答他的话,“可是你根本不敢招惹他,只好拿我出气。” “谁不知道你一向狐假虎威,我儿子就是被你骗去给必方吃的!”这个痛失爱子的妖怪愤怒地吼起来。 “咯咯咯咯。”九尾狐笑了起来,“谁叫你那个笨儿子不自量力地想要吃我,我就用他来请朋友吃顿丰盛的午餐了。” “今天你的护身符可不在身边。”那个妖怪握紧了拳头,“我要用你祭我那可怜的儿子!”说着一抖身子,现出了原形--原来是一头狰狞的野猪。 “那就要看你有没有这么大的本事了!”九尾狐摆出一副不屑一顾的样子。 九尾狐一族声名显赫,小九尾狐知道对方很顾忌自己,所以自己越是不把对方放在眼里,对方就越对自己心存畏惧,不敢轻易对自己出手。而这正是小九尾狐想要的效果,他心里很清楚,自己根本不是眼前这个妖怪的对手。 九尾狐一族确实法力高强,但是他一来还是个孩子,二来他自幼孤身漂泊,没有长辈在旁指点帮助,他所有的修炼都来自于对年幼时母亲教导的死记硬背和后来艰苦环境的考验,这导致了他习惯用小聪明来弥补实力上的不足,所以对他最不利的状况就是这种面对面、一对一的战斗。 “火儿怎么还不来?”小九尾狐焦急地计算着时间,当他在放学的路上发现被这个妖怪跟踪时,便放出一个鬼使去求援,求援的物件当然是他的好朋友火儿。可是半个小时过去了,火儿却还没有出现。 小九尾狐暗中叹了口气。让鬼使去叫火儿可能出现的变数确实太多了,也许他正在吃东西,顺便把自己派去的鬼使抓过去也吃掉了;也许鬼使在他睡觉时到达,因为吵醒了他,结果什么也没来得及传达便被烧成了灰烬;也许他正忙着玩游戏,这个打扰他的东西自然会被一翅膀拍扁,从窗户中丢出去……总之这样的可能性太多了,小九尾狐又叹了口气,心想还是得靠自己啊。 野猪伏下身子,准备发动攻击。 小九尾狐念念有词,准备好了防御的咒语。 一阵急风卷过,使河堤上的人类个个掩面,竖起衣领疾行。 野猪迎风站着,被疾风卷起的尘土和枯草叶迷了一下眼,他以为小九尾狐一定会趁这个机会扑过来,但是对方却没有这么做,反而放低了重心,全心全意地防守。 小九尾狐的这种谨慎开始时给了野猪压力,使他因为无法找出九尾狐的破绽而担心甚至怯场,但是随着时间流逝,野猪开始对对方的实力生了怀疑:如果这个九尾狐真的不把自己放在眼里,那?他就不应该表现得这样谨慎。野猪开始认真考虑:眼前这只九尾狐所做的一切是不是都在虚张声势? “要试试看才知道!”野猪下了决心。 从对手的神情、姿态上,九尾狐知道他要开始进攻了。“只能和他拼了!”现在他对火儿的及时赶来已经不抱希望了。 野猪一上来就发动了一连串的猛攻,九尾狐连蹦带跳,总算全部躲了过去,跃到离野猪稍远的地方喘着气。野猪也没有立刻发动了下一轮进攻,他在重新审视自己的对手:“徒有其表的小子,你除了那根舌头再没什么本事了吧!” “你来试试看啊!”九尾狐咻咻的低叫着,他当然不会让自己露怯。 野猪被他的态度震慑了一下,但马上就做出了明智的判断,恶狠狠地向九尾狐扑了过去。 两只妖怪厮打在了一起。 野猪无论是武力还是法术都比九尾狐高出一筹,九尾狐则凭借敏捷的身手和神速的反应与对方周旋,不管怎么说,九尾狐是处于下风的,在力量与力量的碰撞中,他那聪明的头脑能给他的帮助越来越小。 野猪的一道法术射中了九尾狐的右腿,同时九尾狐的攻击也划破了对手的面颊。血流进了野猪的眼睛,遮挡了他的视线,九尾狐腿上的伤口也影响了他的动作。只是视线模糊对于横冲直撞的野猪没有多大影响,行动不便却是以灵活自保的九尾狐的致命伤。两个妖怪都很清楚这一点,所以野猪加快了进攻速度,而九尾狐则开始四处乱瞟,寻找脱身的机会。 “我不会让你逃走的!”野猪看穿了对手的打算,用阴狠的声音说,“我要用你的皮毛和血肉来祭奠我的儿子。” “那要付出自己的性命做代价!”九尾狐一点儿也不示弱。 又一次近身肉搏后,九尾狐的腹部多了一条长长的血口,而他只能从对方身下扯下一些毛。 “受死吧!”野猪咆哮着,一下把九尾狐撞飞出去。 九尾狐在地上翻滚了几下,勉强站起来,却发现自己的一条后腿完全不听使唤,另一条后腿正在流血,剧痛一阵阵传来。小九尾狐拼命转动着脑筋,希望找到一个脱身的办法。 对于在绝境中活下去,这个小九尾狐有着与自己年龄不符的经验,他清楚地知道在这种时候害怕和惊慌都救不了自己,要冷静下来…… 九尾狐双眼紧盯着一步步逼近的野猪,努力调整着自己的呼吸,汗水却不听话地顺着额头流下来,沾湿了他那华丽的皮毛…… “马上就可以为你报仇了!”野猪在心中向儿子祷告,张口向九尾狐咬去。 “啊!”小九尾狐忽然跳起来,同时还有一个九尾狐从草丛中跳出来向河边蹿出去。 野猪选择了追击急于逃走的那个目标,而没有理睬在自己面前又叫又跳的那个,然而当他转身追上去时,却感到一样东西跳到了他的背上,接着尖利的牙齿陷进了他的皮肉中。 小九尾狐并没有被求生的本能冲昏头脑,他知道自己如果急于逃走的话,野猪一定会追上来--即使他被自己的幻影引向另一个方向,但当他发觉那是个骗局后,依旧有足够的时间追上行动不便的自己。所以他选择了另一种方法--跳到野猪的背上,狠狠地向野猪毫无防范的脖子咬了下去。 随着一声惨叫,野猪的脖子上被撕开了一个大口子,一条血管断了,鲜血不断地喷出来,可他还是将九尾狐甩了出去,摇摇晃晃地向倒在十步开外、正在挣扎着试图站起来的九尾狐走过去。 自己已经竭尽了全部力量,终于还是难逃噩运吗?当对手越来越近时,小九尾狐的恐惧渐渐化为了一股不甘心的愤怒。 他的实力不强是命运造成的,并不是他的错,如果他一直生活在青丘之国……妈妈…… 当野猪走到他面前时,小九尾狐想的是如果自己不回家吃饭,妈妈会不会生气…… 一只手把九尾狐拎着尾巴提了起来,同时一只利爪插进了野猪的咽喉。 “真是自不量力的家伙。”虽然脚下踩着野猪的尸体,这句话却是对被他拎在手中的小九尾狐说的,“非得选比你强大的对手来战斗吗?差点儿就成了猪食吧!” 小九尾狐不用头也知道这个懒洋洋、邪气十足的声音的主人是谁。 “可惜皮毛上满是窟窿了,不然刚好给我的新女友做条围巾。”刘地的手在小九尾狐伤痕累累的身上抚过,一些伤口立刻愈合了,另一些也结了疤。 能够自由动弹之后,小九尾狐的第一个动作却是一口咬住了对方的手指。 “忘恩负义的死狐狸!剥了你的皮做围巾!” “死狗,谁要你来救了!” “还咬!” “乌(我)开(才)故(不)冷(领)一(你)国(的)青(情)了(呢)!”小九尾狐的嘴里咬着对方的手指,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宝宝狂汗ing…………) “死狗!” “死狐狸!” 乒乓乒乓…… “我一接到你的消息马上就冲出来了,连饭都没有吃完!”火儿指着自己嘴上没擦干净的油渍说,不过他的用意很明显不是为迟到而抱歉,因为他的眼角一只在瞟那只野猪的尸体。 “那是我打死的。”刘地提醒它。 “是我!”林睿尖叫起来,“你来的时候他已经快死了。” “我要是来晚一步,今晚你就是他的食物了。”刘地踢了踢野猪的尸体。 周影看看地上野猪的尸体,再看看一副吊儿郎当样子的刘地,不解地说:“真没想到刘地会比火儿还早一步找到你。一见到你的鬼使,他第一个就冲出来。” 林睿用极度不相信的目光看向刘地。 刘地撇撇嘴:“我比火儿更熟悉这个城市。”他间大家的眼睛都在盯着自己,有些尴尬地又加上一句,“我一直想要一条围巾,不想让它落在别人手中。” “用你自己的皮去做吧!”林睿扑上去咬他一口。 不过大家都明白,刘地的话总是没真没假的。周影更明白,刘地真的很关心这个小九尾狐。当小九尾狐第一次出现在这个城市时,当他面对仇敌时,当他濒临死亡时,刘地都表现出超乎寻常的关切--虽然他自己极力用轻佻的方式掩饰着,并且装出事不关已的样子,但是周影知道他态度的变化。 刘地强大的力量和他喜欢掺和事的性格一直在微妙地维持着这个城市中妖与妖之间,甚至妖与人之间的平衡,他自己也很清楚这一点。所以他不该对林睿遮掩一味地偏袒。周影也无法说服自己去相信这一切只是出于同情。 刘地迎着周影的目光眨眨眼,周影把这个表情理解为“我会告诉你一切的,但不是马上。”于是周影便满意了,他只是为刘地是不是在格外关切林睿而生疑问,至于刘地为什么对林睿特别关心,他一点儿都不想追究。 “回家了!”火儿扛起野猪的尸体嚷嚷着,“今天晚上有好吃的晚饭!” 林睿想跟上他,却脚下一软差点儿跪在地上。刘地治好了他的外伤,但无法完全恢复他透支的体力。林睿用手拍打了一下地面,嘟起嘴,想招呼火儿回来背他走。 “来吧。”刘地拎起他放在自己肩上,“没弄到狐皮围巾,就用活的皮将就一下吧,今天真冷啊。”林睿在他肩上乱抓乱咬他的头发,用九条尾巴在他脸上拂来拂去,刘地一会儿用手弹他的牙,一会儿又掰他的爪子,他们就这样走了回去。 桌上摆出热气腾腾、瑰儿巧手烹调的“猪”肉,为了不与别人分享,火儿反复强调这是他的猎物。但他的竞争对手却没有出现在饭桌上:林睿回家装按时放学回家的好孩子去了,而刘地也不见了。 “刘地呢?”瑰儿把刘地专用的碗筷拿出来后才发现他不在,纳闷地问,“刚才还看见他在晃来晃去,他怎么可能忘了吃饭?” “没他更好。”火儿嘴里塞满了东西,“整天来吃白食。” “可是……”瑰儿正要说什么,一头却发现餐桌上还少了一个人,“周影呢,周影呢?” 瑰儿跳了起来,刘地在不在不重要,周影临“吃”而逃却令她嘟起了嘴。 “都走了正好!”火儿兴高采烈地说,“我喜欢自己独占饭桌!” ?当! 一口大锅子丢在了他面前,“那你最好把它们全吃光!”瑰儿气呼呼地说,嘟着嘴坐到了沙发上。 过了一会儿,瑰儿觉得不该向无辜的火儿发火,于是过去帮正在狼吞虎咽的他倒了杯水,托着腮自言自语道:“周影会去哪儿了呢?” 刘地坐在楼顶上,双腿垂在栏杆外面,手中点着一支烟,在夜色和烟雾中,他的轮廓显得朦朦胧胧的。 周影在他身后已经站了一阵子了。 刘地伸手拍拍自己身边的栏杆。 周影纵深一跳,灵巧地坐上去。 刘地一反饶舌的常态,什么也不说,一根一根地抽着烟,每当他丢下手中的烟蒂,取出另一支烟时,周影就帮他把烟点上。他们并肩坐在那里,任由时间流逝着,刘地的思绪不知在什么地方飘荡,而对周影而言,“说话”本就该由刘地来负责。 晨曦出现在遥远的云层外,刘地的身影微微清晰起来,他用手指捏熄手中的烟,把烟蒂丢了下去。 “知道林睿的故乡吗?” “青丘之国。” “青丘之国……”刘地轻轻地重复着,“那里不仅是九尾狐的故乡,也是我的故乡……”刘地闭上了眼睛,“我永远也回不去的故乡……” 青丘之国物丰饶,四季如春,不但居住着神的子民,也繁衍声息着各种各样的妖怪种族。在那连绵起伏的山丘下,居住着地狼的家族。 在其他种族看来厚实的大地中,这些大地的子民来去自如,他们建立起自己的家园,开通只有他们才能行走的通道(地狼可以穿过土石,在大地中来去本来不需要通道,但是他们更加遵从礼仪,用行走在“通路”上,避开一个个“家庭”的方式表示对族人隐私的尊重),开辟一个个居住的洞穴,长达几百甚至上千年的时光中,这个只属于地狼一族的地下城镇便这样发展着。 几个地狼少年沿着用金属矿物作标识的狭窄通道跑过来,叭哒叭哒的脚步声和说笑声在通道内回响着,打破了整个地狼城镇的寂静。地狼族的孩子们一向是被溺爱着长大的,路遇的成年地狼不但没有责备他们,反而侧身让开道路,含笑看着他们过去。 在这个种族中,也只有那些年幼的孩子们可以肆无忌惮地胡乱奔跑,甚至跑到人家的内室里去--他们在任何家庭中都会受到关爱和招待,这就更加助长了他们这种小小的任性。现在这群少年就纷纷跳出了通道,穿过泥土进入了一个家庭。 屋子里的格局、摆设和人类的家庭没有什么区别,只是桌椅器皿全是石材或金属所制。宝石等矿物被巧妙地镶在各处,用来反射灯光,使屋里十分明亮。地狼们的眼睛虽然可以在黑暗中视物,可他们不喜欢让自己居住的城市一团漆黑。 “庚姨,我们来了!” “留哥儿在家吗?” “哇,好香!庚姨做了什么好吃的?” 地狼少年们一进屋就嚷嚷起来。 一名化做人类外形的地狼女子手中托着一个放着点心的托盘从后面出来,笑着把托盘放在桌子上:“我估摸着你们今天就会来找留哥儿--他去了他外公那里,要下午才能回来。来,大家尝尝庚姨的手艺。” 不等她说,这群少年已经向点心扑过去了,有几个为了多抢一点儿,甚至化出了“狗”的原形,狼吞虎咽着,庚娘含笑着看着儿子的这班朋友。 “留哥儿运气真好,这样他就不用去上素辛老师的课了。”一个少年边吃边说。 “你以为留哥儿是你啊。”另一个少年立刻反驳他,“他才不会怕素辛老师严格呢,他说过他最喜欢上素辛老师的课了。” “留哥儿是天才啊,我怎么能和他比!”前一个少年理所当然地说,“庚姨你说对不对?” 庚姨温柔地笑着说:“留哥儿才不是什么天才呢,他和你们一样,只不过比较擅长学习法术罢了。干起别的他可就不行了,如果他能像糕儿这么体贴父母,帮忙干点儿家务,我这个做娘的才感到安慰呢。”她抚着那个自称“不能和留哥儿相比”的地狼少年说。 糕儿呵呵地笑了起来。 少年们吃饱喝足,抹着嘴又一阵风似的冲了出去。“庚姨,我们走了!”“庚姨,再见!”“告诉留哥儿,回来我们去打猎!”“我们要去上课了,庚姨!”七嘴八舌的宣告和吵吵闹闹的脚步声越来越远了。 当声音全部远去之后,庚娘靠在桌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全族的人都承认留哥儿是天才,是地狼族未来的希望,大家宠爱他、尊重他、悉心地教导他,充满期待地远瞩着他的前途。而这一切,恰恰是一个母亲不愿看见的,庚娘不愿自己的儿子头上戴着“天才”这个光环,也不愿看着他被全族的手推着,一步步走向那让她害怕的前途。 每当留哥儿将来要站在家族的最前面去战斗,庚娘的心便揪得紧紧的,她在无数个夜晚不住地祷告,希望自己的儿子变得平凡普通,不再拥有那些出的才华,也希望时光能够停止,让儿子不再长大,这样自己就不会失去他了,不会让命运夺走自己的宝贝了…… “娘!”一个脑袋从天花板上垂下来,出现在庚娘面前,他总是喜欢这样的小把戏,以这样捉弄父母为乐。然后出现了这个少年的整个身体,他轻轻一个翻身,稳稳地落在了母亲面前。 这是一个三十岁左右(相当于人类十四岁)的地狼少年,他的皮毛有着与不同的深黑色(一般的地狼皮毛以灰、黄、棕色为主),像披着一件会发亮的宝石大衣,华丽而厚实,他的年龄还不足以学会幻化人性的法术,所以现在只能以黑狗和人性地狼两种样子出现,只是这个少年如此的英俊,即使他这个样子出现在人类面前,人类恐怕也会忽略他的长发、利爪、獠牙、红眼和毛茸茸的耳朵,而为他的俊美和生气勃勃赞叹。他就是被整个地狼族誉为万年一见天才的留哥。 庚娘在他出现的一瞬间已收敛了愁容,笑着去接他手中提的大包小包,问:“外公好吗?你怎么没吃完饭再回来?” “外婆好啰嗦啊……”留哥倒在椅子上撒娇,“她又在抱怨你不回去看她了,又嚷着要帮我订亲了……娘,你有空也回回娘家吧,免得外婆总把我当唠叨的物件。” “让你去看看外公外婆就有这么多抱怨。”庚娘嗔怪道,“亏你外婆那?疼你。” “可我真怕她啰嗦啊……”留哥倒在椅子上撒娇,“娘,如果你同意外婆帮我订亲的事,我可会离家出走的。” “你还小,谈这件事太早了。”庚娘开口时倒还站在儿子这边,不过不等留哥露出笑容她就接着说,“不过谁家真有那?好的姑娘,错过了倒也可惜,你外婆她跟你提过她看上谁家的孩子了吗?” “……”留哥觉得自己的未来只有离家出走一条路了。 “外婆做的糕,外公刻的玩具,大舅给的地鼠皮,二舅给的丹药,二舅母做的衣服……”留哥开始把大包小包的东西向外翻。趁着母亲转身的一瞬间,他把一件不会用嘴念出名字的礼物塞进了自己的口袋里--那是一小瓶酒,出自善于酿酒的二舅母之手,是真正的烈酒,留哥喜欢这种饮料,但庚娘坚持在他成年之前(五十岁,相当于人类十六岁)只能喝甜兮兮的米酒,于是他也只能用这种方式“截流”外公一家带给父亲的礼物了。 “对了,娘,我回来的路上遇见执圭和执珂了。” “哦。”庚娘一下子回过头来,“你遇见他们了?” “我可主动跟他们打招呼了,虽然他们没理我,可我是很有礼貌的。”留哥强调。 “他们是你的堂兄,你应该对他们有礼貌,怎么可以挑剔他们的不是呢。”庚娘说。 留哥嘟起了嘴:“可是我们家和他们家从来也没有什么往来,再有礼貌人家也不领情。” “他们不领情是他们的事,我们不可以失了礼数,知道吗?还有,我知道学堂里的孩子常常会欺负他们,你没有掺和过吧?” “当然没有!”留哥叫起来,“要不是我处处护着他们,他们会被欺负得更惨!完了……”他捂住嘴,眨着眼睛看着母亲,知道自己说漏了嘴,把学堂里的纠纷泄露给长辈了。 “我跟你爹也年轻过,你以为我们没有做过这些事啊。”庚娘边端点心给儿子边说。 “真的?”留哥立刻瞪大了眼,“娘和爹也欺负过同学吗?欺负谁?怎么欺负的?” 庚娘瞪他一眼,“别把那种事当作什么了不起的炫耀。执圭和执珂怎么说也是你的血亲,不准你欺负他们,知道了吗?在学堂里多照顾着他们点儿。” “是……”留哥恭恭敬敬地应答,他头看着沙漏,叫了起来,“坏了,迟到了素辛老师会剥了我的皮的!娘,我走了!”他一手抓一块点心,穿墙而过,向学堂方向狂奔而去。 “我叫你爹帮你请过假了……”不等庚娘的话说完,留哥早跑得没影了。庚娘看着儿子离去的方向,再次陷入了沉思…… “糕儿。” “来了,先生。” “执圭。” “来了,先生。” “予。” “是,先生。 一名中年地狼男子背着手,半闭着眼睛在一群少年面前踱着步点名。他念得不急不缓,学生们却个个屏住了呼吸,大气也不敢喘一口。这位叫素辛的地狼是家族中的老师,他已经教了几百年书,这些孩子们的父亲很多也是他的学生。这位先生性情严厉,训斥起人来毫不留情,是这些被娇宠惯了的孩子们少数几个惧怕的成年地狼之一。 叭哒一声,有个学生没有握住手中的笔砚,把它们掉在了地上。在这间寂静的屋子里,这个声音引来了素辛的怒视。他睁开眼,向这个学生走过去,说:“连文房四宝都握不住,能成什么大器!”他的声音并不大,却严厉得让那个少年发抖。 “拾起来!” 少年蹲下去捡那些文具,手臂却不住瑟瑟抖动。 素辛一直盯着他,准备在他站起来之后再训斥几句。 “到!”一个声音传进来,接着一条身影从屋子上面跳了下来,站在素辛身边大声说,“留哥来了!留哥没迟到!” “留哥……”素辛转过头看着这个打破寂静的学生,却露出了难得的笑容,“你怎么回来了?” 留哥手扶膝盖吐口气,笑着仰起脸说:“我怎么能耽误了先生的课啊!上次您教的法术,我还想展示给您看呢!” “你这孩子真是。”素辛严肃的神情被关爱取代了,“用功是好事,但也别耽误了和家人享受天伦之乐,孝敬老人也是你要学的东西。” “是,先生。”留哥大声应答。 留哥的出现让课堂的气愤松弛了下来。当素辛转过身向着另一边的学生讲述时,留哥拼命做着收拾引几个朋友的注意,然后从口袋中微微露出那个酒瓶给他们看。 朋友们的眼睛立刻全睁大了,脸上掩饰不住兴奋的表情。 留哥指指门口,再做一个“喝”的动作。 朋友全力点着头表示了解。 “咳!”素辛回过头来,咳了一声,他虽然没有看见那些小动作,但是那几个少年脸上来不及散去的资讯却告诉他,这些学生到捣鬼,“予,你来说说,兑位的变化共有几种。”他的目光落在其中一个少年身上。 “先生。”留哥却抢着举起了手,“让我先演示一下您上次教的法术行吗?我都快等不及了。” “什么?”素辛的目光闪动了一下,“那个法术你已经学会了?” “是!”留哥用力点头,充满期待地看着老师,他开口不仅是为了帮朋友解围,也是真的急于在老师面前演练一下学会的法术,好得到一些指点。 “这个法术,我至少练了三个月……”素辛喃喃自语地看着这个只练了七八天的少年,“这个孩子真的是天才啊,我族有幸,我族有幸啊!” “你就来施展一下,让我看看吧。” “是!”留哥答应一声,走到屋子中间,摊开双手,念动咒文,一团光影旋转着在他的手心生成…… “干杯!” 在留哥的带领下,几个少年一放学就躲到了远离长辈的地方,举杯大口喝起了烈酒,一个个都觉得自己已经是男子汉了。他们的杯子一空,留哥马上就会为他们斟上,他手中的小瓶子看起来不起眼,其实里面装的酒一大坛都不止。 少年们边喝酒边闲聊,话题不知不觉就转到了留哥身上。 “为了留哥干杯!”少年们又举起了杯。 “怎么又为了我干?” “因为你弄来了酒啊。” “这个理由刚才干过了。” “那就因为你是天才好了。”糕儿理所当然地说,在他看来这是件很值得干杯的事。 “我们家族的光荣!”一个和留哥有远房亲戚关系的少年说。 “你会成为最了不起的地狼!” “连老师都知道你厉害。” 少年们七嘴八舌地附和,留哥不仅是整个家族的骄傲,也是他们引以为豪的朋友。 他们越说,留哥的嘴就嘟得越高,最后他终于把杯子放下,宣布说:“我生气了!你们在孤立我!你们不把我当朋友!” “怎么会!”少年们七嘴八舌地嚷嚷起来,向他保证大家都把他当做好朋友,而且以他为荣。 “那你们为什么和先生他们一样整天天才长天才短的?” “你本来就是天才啊。” “连先生以前都要练三个月的法术,你只用七八天就学会了,还不是天才?” “你学东西比谁都快。” “……” 少年们又是一阵七嘴八舌,要让留哥相信自己确实是天才。 “我是因为喜欢法术才努力去学,又不是为了让大家叫我天才,而且我这么用功,你们一句天才就全概括了,这对我不是很不公平吗!我自己的努力不就成了天才的陪衬了吗?”留哥这么说着,抓起那个酒瓶,“我自己喝酒,不理你们了。” “哇……”少年们叫着拉住他,“你把酒瓶留下再走嘛。” “只想着酒瓶不管我,果然不把我当朋友。”留哥一只手捂着脸,一只手挥着,“绝交吧,绝交吧,你们这些家伙。” “行了!”一个少年在他头上敲了一记,“快点喝吧,回去太晚被发现了,麻烦就大了。” 留哥捂着脸的收被拽下来,露出一张正在窃笑的脸。 “不准再叫天才啊!”留哥指着大家,又开始为大家倒酒。 “好,从现在起大伙儿叫他白痴。”糕儿的宣布得到了大家的一致赞同。留哥冲过去咬他,一群少年打闹着,又开始了他们的宴会。 两条身影从另一边的通道出现,他们显然没想到会在这个偏僻的角落里遇到留哥他们,一时愣住了,但接着便转身想要离开。 “执圭、执珂。”留哥站起来叫道。 对他而言,让他们走开当然比较好,也不会打扰了大家的宴会,可是留哥想起了母亲的话,于是笑着邀请道:“你们要不要和大家一起喝一杯?” 执圭和执珂静静地看着留哥,然后什么也没说就想走开。在他们的眼神中,留哥又一次看到了冷淡之外的东西--憎恶?他皱皱眉,不明白自己什么时候得罪过这对堂兄。也许,是自己看错了吧? 可身边的朋友们马上就证明了他没看错,因为他们已经仗着酒劲站起来向执圭和执珂发难:“喂,你们是什么意思!留哥儿好好地和你们说话,你们摆那副嘴脸给谁看!” “别,别,他们是我堂兄,闹起来我会被爹娘骂的。”留哥忙拦住大家,他可不想因为这两个人回去挨。他拦住大家时,执圭和执珂转身就走。 “太讨厌了!给脸不要脸!”大家纷纷这样职责这两兄弟。 留哥不说话,他也不喜欢这两个阴阳怪气的堂兄弟,所有的礼貌和谦让都是为了母亲平日的殷殷嘱托而已。所以当糕儿说“早知道他们这么无礼,上次我们应该多打他们几拳才对”的时候,留哥只是扭过头问:“上次他们缠着绷带来上学,是你们干的吗?” “我,还有他们几个。” “谁叫他们总是那副样子,看了就有气。” 这些少年一点儿都不为那件事有所愧疚。 留哥摇摇头,他自己也认为那两兄弟欠揍,可是母亲的嘱咐在关键时刻仍然有效。 “总之以为别再为难他们了,我娘知道他们受了欺负总是很伤心--怎么说他们也是我大伯的儿子啊。” “可你就看得下去他们那副样子?什么玩意儿嘛,竟然还敢整天算计着要超过你!”糕儿对此忿忿不平。 “超过我?”留哥有种想笑的感觉。 “你没看见他们夹着法术书吗?他们常常找没人的地方联系,一心一意要超过你!” “这么说起来,他们在学堂里的成绩一直都不错呢。”留哥思索着说,在此之前他还真的没留意过这些事。 “他们把你当做目标!”予气呼呼地说,他就是气不过这一点--竟然敢把留哥当对手,还总是偷偷联系,太让大家看不过眼了。 留哥撇撇嘴,他虽然不以天才自诩,可是也不认为有谁可以赢过自己。 “所以啊,留哥儿,下次上课你找个机会教训他们一下,让他们知道谁才是最优秀的。”沈珠撺掇留哥说,其他的少年全跟着起哄:“就是,就是。留哥儿出手教训教训他们。” 留哥在沈珠头上狠狠拍了一掌:“瞎出主意!想让我爹剥了我的皮啊!” “说起来,静石叔和庚姨很护着那对兄弟呢……”沈珠失望地坐下来,“听说静石叔有空还亲自教他们功夫,连留哥儿都没有得到静石叔的单独指点呢。” “爹说我现在还小,应该专心学法术,免得贪多嚼不烂,过几年我长大些他就会教我的,而且他们是我爹的侄子啊,侄和儿差什么?都是自家的骨肉嘛。他们的父亲死得早,我爹娘理应照顾他们的。”其他留哥内心深处对于身为全族第一武功高手的父亲不肯私下单独知道自家很不乐意,但是对着伙伴们还是把这些冠冕堂皇的理由搬出来说。 “你年纪小?可你比他们厉害得多呢!教他们不教你,静石叔太偏心了。”糕儿说出了留哥的心里话。 “再说有其父必有其子,他们心里还不定打的什么主意,说不准到头来养虎为患!”予恶声恶气地说,少年们一致赞同。 留哥看着他们不解地眨眨眼。 “教他们学了一身本事,再被他们咬上一口该有多冤枉。我爹常说,这两兄弟自幼就孤僻不群,保不准和他们的爹是一路货色。族长和静石叔对他们太宽容了。”一个孩子把手中的杯子向地上一扔,又重重踩了一脚。 “哼,我会盯着他们的,无论如何也不会让他们做出对留哥儿、对我族不利的事来!”予咬着牙、握着拳说。 “对,一定要小心他们。” “我也会盯着他们的!” 留哥越发摸不着头脑了,莫名其妙地说:“他们虽然古怪难处了点儿,可也不是犯人啊,你们不用这样吧?” “他们不是犯人,可他们的父亲……”糕儿说到这里,被沈珠拉了一下衣角。不管怎样,他们要说的物件是留哥的亲伯父,沈珠怕心直口快的糕儿说出什么过分的话来。 留哥没有注意这些,顺着自己的思路说:“说起来,我大伯去世得早,伯母又改嫁了,他们没爹没娘,性格古怪一点儿也是可以理解的。我想求大家看在我的份上,以后别为难他们了,成不成?” 听了留哥的话,几名少年互相看着,谁也不说话。 “我知道他们不讨人喜欢,我也不是很喜欢他们啊。可是就当他们不存在,见了面点个头也不难,是吧?”留哥误会了大家的意思,又加上这么一句。 “留哥儿……”沈珠小心翼翼地说,“你是不是不知道……” “什么?”留哥睁大了眼。 “你……你大伯的事……” “我大伯?什么事?” 沈珠看向大伙儿,想寻求帮助,可因为话题是他挑起的,大家便都等着他说下去。沈珠舔舔嘴唇,不知道该怎么?齿。 “什么事啊?说话说一半!”留哥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认真地追问着。 “留哥儿,你大伯是怎么死的……怎么去世的你知道吗?” “病故啊,死的时候才三百岁,英年早逝,我爹说起来就会流泪呢。”留哥自己没有兄弟,可是每当听父亲谈起那位大伯,总能从言语中感受到那份浓浓的手足之情。他叹口气,娘为什么不给自己生几个兄弟呢?每个地狼家族都有两个以上的孩子,多的甚至有十几个,身为独子的留哥常有种孤独感。其实爹娘还年轻着呢,不知道现在开始催他们多生几个弟弟妹妹给自己还来不来得及? “留哥儿,你的大伯他,他不是病故的。”沈珠斟酌着自居,“他是被,被静石叔……”他不知该怎么说下去了。 “我爹?”留哥皱起了眉头,“你什么意思!我大伯的死和我爹有什么关系?!” “是被静石叔,静石叔……”沈珠声音细如蚊鸣地说出最后几个字,“……杀死的。” “胡说!”留哥一下子跳起来,把沈珠按在身下,挥拳便打,“你竟然敢这样说我爹!看我怎么教训你!” 大伙儿慌忙上去拉开他们,沈珠一边招架留哥雨点般的拳头,一边挣扎着说:“留哥儿,你听我说,那件事不是静石叔的错!他是为我们族除掉了一个叛徒啊!留哥儿,你大伯若石他是内奸……”他好不容易从留哥手下逃出来,躲在糕儿身后看着愣住的留哥,讪讪地说:“竟是事故当年是大义灭亲,是全族上下敬佩的英雄啊。” 留哥难以置信地张着双手呆在那里,目光从伙伴们脸上一一掠过去,颤抖着嘴唇说:“真的?” 大伙儿谁也不说话,但他们脸上的表情都证实,沈珠的话是真的。 “我的家里发生这样的事,我竟一点儿也不知道……”留哥喃喃地说,“我大伯竟然是……我爹……我爹杀了自己的亲兄弟……” “留哥儿,我想静石叔和庚姨不对你说这些是有原因的,毕竟……” “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留哥代他说完,深吸了口气,坐下来,尽量用平静的口气说,“行了,我冷静下来了,你们就把实情告诉我吧,总不能让我一直蒙在鼓里。” 大伙儿你推我我推你,终于还是把沈珠推到了前面。 “你的伯父若石法术高明,原本和武功高强的静石叔同样被大家看做我们族中的希望。可是若石自幼就很孤僻,不太和大家往来。听我爹说,他还特别喜欢到地面上去,有时一住就是大半年不回来。” 留哥和其他少年都皱起了眉头。对于地狼来说,泥土中就是最舒适的家园。留哥儿曾经被父亲带到地面上一次,那次被阳光晒得皮毛火辣辣的记忆他还一直铭记着,并且希望永远不用再有下一次了。 “若石就是这么个古怪的家伙,本来这是他自己的习惯,大家也说不出别的,但是后来……”沈珠看着留哥,“后来族人发现他在暗中和无伤来往。” “无伤!”留哥一下子蹦了起来。脸色变得煞白,其他的少年虽然早就知道这件事,但在沈珠提到“无伤”时还是个个神色凝重,咬牙瞪眼,呼吸都急促起来,其中几个甚至在喉咙深处发出了低低的咆哮。 青丘之国有两个居住在地下的种族:地狼和无伤。无伤,又名聚,外形和人类十分相似,是一种和地狼一样,生活在土地中的妖怪。 不论地狼还是无伤都是知书达理、有文化有教养的种族,他们和别的种族、妖怪、神民或别的神民都可以友好相处,也可以在他们的居住的得到不错的评价,但是他们彼此之间却永远处于对立状态。也许就是因为彼此太相近、太了解了,所以他们永不相互忍让,只能用仇恨和杀戳来解决彼此的摩擦。 这两支种族都在青丘之国的大地之中居住得如此之久,一千年、两千年、三千年……随着时光的流逝,彼此间的敌意、仇恨也在累积着,终于演变成了不死不休的恨意。 他们当中不会有任何一个地狼或无伤去追溯最初的不和从何而来,他们不在意这些,就是恨对方,恨对方种族中的任何一员。他们都把消灭对方当作自己的最高目标,在他们的文化、习俗中,对方是一切邪恶黑暗的代名词,他们深信这一切,并且把这种思想代代相传,灌输给自己的孩子,孩子的孩子…… 留哥和他的伙伴们也是在这样的家族,听着这样的故事长大的。 “无伤……”留哥默念着这个令他咬牙切齿的名称。他理所当然地憎恨这些他从来没有见过的妖怪,并且一直在为了有一天去和他们厮杀而勤学苦练,他的观点当然也和其他地狼一样,认为在战斗之外的任何场合与无伤交往,都是一种不可原谅的行为。 “我伯父他真的……和无伤来往?”留哥看着伙伴们,期待听到一个否定的答案。 少年们都点着头。 “若石不但暗中和无伤来往,而且还把我们族中的事泄露给他们,只是我们族中一支去地面和神民交易的商队走到埋伏,全军覆没--其中就有糕儿的叔祖……”沈珠看向糕儿,糕儿用力点头,同时握紧了拳。 “后来若石逃出了我族,族人们去追捕他,可是他法术高强,追上他的族人反而被他杀伤了很多,直到静石叔亲自出马,才制服了这个叛徒!但是他在和静石叔搏斗中受了重伤,没等押回来接受处置就死了。全部的事情就是这样,这件事族人都知道,只有你……” “我爹娘从来没和我提过……”留哥现在还有些受不了。父亲口中那个稳重、睿智、心地仁厚的大伯会是族中的罪人,而且是被父亲亲手杀死的,父亲杀了他口中那?尊重的大哥……他终于明白大伯母为什么会狠心丢下两个幼子改嫁,也明白为什么那?溺爱、纵容孩子的长辈会对执圭和执珂严厉到有些苛刻了--因为他们是罪人的儿子。 “留哥儿,既然静石叔和庚姨自己不说给你听,你可别让他们知道我们对你说起这件事啊。” “对啊,你可别出卖我。” “别让我们挨大人的骂。” 伙伴们嘱咐着留哥,纷纷散去了,留哥又在那里发了好久的呆,才一口气喝尽了瓶中剩下的酒,带着醉意往回走。 “爹。”留哥在父亲身后犹豫了老半天,终于鼓起勇气叫了一声。 静石一边吃饭一边翻书,含糊不清地答应了一声:“干吗?又要背着你娘要零钱花?没有没有!以前给你的全偷偷买了酒,害我也被你娘教训!” 留哥看着父亲的背影,深吸了口气,把一肚子话又咽了回去,嗫嚅地说:“没事。” “没事?”静石起头,用力抽动鼻子,“你身上什么味道啊?”他伸手在留哥鼻子上弹了一下,“干什么了,还不快交待!” “只是一小瓶……”留哥摸着鼻子,嘟起嘴,“而且还是大伙儿一起喝的。”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舅舅家的‘一小瓶’装多少!”静石馋嘴地舔舔嘴唇,“让你娘知道了剥了你的皮!不过……”他向留哥挤挤眼,“我儿子长大了,连酒量都快赶上他爹喽!” “就是啊!”留哥也来了精神,“我是爹的儿子嘛,怎么可以不会喝酒!” “是谁在跟我儿子说酒啊!”庚娘端着饭从厨房中走出来。 “没!我在说儿子长高了,快赶上他爹了!哈哈哈哈……”静石连忙打着哈哈掩饰。 “对,对,是个子。”留哥和父亲并肩站着,挺直了腰给母亲看。 “哼,你们爷儿俩用不着合著糊弄我。”庚娘把饭菜摆上桌边说,“下次再听人家父母来抱怨留哥儿带头偷酒喝醉了闹事,我就饿你们三天,看你们还把不把酒当命根子。” “饿三天?”静石吓了一跳,忙抓起筷子夹菜,一边说,“先吃点儿,先吃点儿!”一边帮留哥往碗里放,看到庚娘横眼看向自己,他又连忙改口,“多吃饭,少喝酒。来,儿子,多吃饭,多吃饭。” 留哥抿嘴一笑,边吃着父母为他夹的菜,边孝顺地为父母夹菜,渐渐地把伯父的事放到了脑后。直到晚饭过后,坐在自己卧室的床上,那个素未谋面的伯父和他的所作所为才浮上了心头。 大伯才华出,家庭和睦,既有娇妻幼子,又有情深意重的兄弟,他为什么会背叛家族和无伤勾结呢?他这么做除了身败名裂之外还能得到什么?难道他疯了吗?对,他一定是疯了!竟然和无伤来往,除非是疯了! 留哥恨恨地这么想,自然而然地憎恨起大伯来。可是一转念,想到他已经死了,而且是被自己的父亲杀死的,不知为什么,留哥打了个寒颤,把鞋子一甩,飞快地钻进了被窝。 这夜,那个素未谋面的大伯却出现在留哥的梦中。 留哥在梦中看到了那个场面:大伯在前面奔跑,脚下溅起了水花,扬起草叶--对,是水和草,那是在地表上发生的事。在他的后面,有很多地狼在追赶,不是有一个地狼从土中蹿出来拦在他面前,之后便是短兵相接,血肉飞溅…… 留哥在梦中听不到声音,却能清楚地看到这一切,甚至可以看见倒下的地狼脸上痛苦的表情。 大伯继续跑着,追赶的族人渐渐被甩在了后面,他跑过了河流,进入了一座山林,月光、树影、被惊起的小动物,这些留哥应该从未见过的情景却在梦中摇晃着。 突然,他可以听见声音了。 风声,树叶晃动着,还有……心跳声,怦怦的心跳声,一声,两声,越来越清晰,在留哥脑海中回荡。 一条身影出现在眼前,静石站在了面前的路上。 爹来了!留哥在梦中感到一阵欢喜,可是他随即意识到,爹是来杀大伯的!留哥的心揪了起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竟然开始希望这个男子可以逃走了。 静石开始对着大伯说话,激动地挥动着手臂。若石也开始说什么,一步步向静石走去,连走边说。留哥还是只能听见风声,心跳声,父亲和大伯之间的对话他一句都听不见,却看见眼泪不断落下来,打在地上,打在草叶上。 谁在流泪? 静石又大声说了句什么,若石又向前走了一步,双膝一屈,跪倒在静石面前。静石拔出了剑指向若石。 “爹!”留哥大声叫起来。在这一瞬间,留哥梦中的视角发生了变化,在这之前,他仿佛一直站在若石的身边看着周围,看着一切,所以他一直看不到若石的脸,突然之间,这些都转动了起来,留哥感到自己站在了若石和父亲的侧面,看着这对兄弟。 “爹……”看着父亲严厉到有些狰狞的面孔,留哥感到十分害怕,费了好大劲才令自己把目光转向跪在地上的若石。 这一看吓了他一大跳。 这个男子竟然长着和自己父亲静石一模一样的面孔。 “爹……”留哥迟疑了,他慌张地看着拿剑的男子,又看地上跪的男子,一时分辨不清哪一个才是自己的父亲。 “爹。”他走了几步,小声地叫着,不过两名男子都没有听见他的声音,依旧你一句我一句地说着留哥听不见的话。 拿剑的男子看起来十分愤怒,把剑向前递了数寸,而跪在地上的男子声泪俱下,不但没有躲闪,反而伸手抓住剑刃向前一拉,让它抵在自己的胸口上,他的手掌和胸口顿时流下血来。他又说着什么,用极度哀伤和乞求的目光看着对方。 “爹!饶了他吧。”留哥忍不住开口求情,“爹,他是大伯啊!” 不过他的声音传不到梦中人的耳中,梦中的静石突然挺剑,一剑刺了下去。“不!”留哥尖声叫着,眼睁睁地看着那把剑刺进了那个长着父亲面孔的男子心窝。 “不!爹!不!”留哥尖叫着从床上坐起来。 “梦……”他抹着头上的虚汗,颤抖着吐出一口气,“爹,他!”他一下子从床上跳下来,光着脚向父母的卧室跑去。知道从门缝中看见父母正在床上熟睡,才松了一口气。 “对,死的那个是大伯……他是和无伤来往的叛徒,所以被处死了。不是爹,太好了,不是爹……” 他回到自己的房里,坐在床沿上,因为放松下来而全身发软,想起梦中那张和父亲一模一样、但充满了哀伤的面孔,还是那柄刺出去的剑,他的眼泪就怎么也止不住…… “大伯的画像……”留哥嘟哝着,打开了手中的画轴。 画中有两个风姿飒爽的地狼少年并肩而立,右边的一个一身棕黄色的皮毛,嘴角有个微微的酒窝,明显是父亲静石,右边的一个身影略矮一点儿,皮毛是深褐色的,文静地笑着,一只手勾着静石的肩膀。 若石的画像在他成为罪人之后早已被毁掉了,这一张是因为上面有他的弟弟静石才被保留了下来,但是也被丢在了仓库中,早已不满了灰尘。 留哥悄悄找了十几天,才把它从杂物下面找了出来。 看了一眼这画,留哥长出口气:“太好了,一点儿都不像。”自从做了那个梦之后,不知为什么他对于梦中的大伯长着和父亲一样的脸这件事耿耿于怀,所以才千方百计找到大伯的画像来看。现在看来,若石和静石的五官虽然的确有三分相似,但是神情、气质绝不一样,根本不是梦中那和父亲一般无二的形态。 “就是说嘛……”留哥拍拍自己的脸,“亲兄弟也不可能长得一模一样啊,除非是用法术变的。我这是怎么了,因为一个梦就忧心忡忡了这么多天!” 他头看看这个仓库里被自己翻腾得一团糟的样子,吐了吐舌头,当务之急是要在被娘发现之前把这里弄好,不然就有苦头吃了。 自己干吗要为了一个梦干这种奇怪的事啊!难道脑袋出问题了?他一边这么叹息着,一边开始动手收拾仓库。 过了几分钟,他却又停下手来,再次打开那个画轴挂在墙上,自己坐在一堆杂物上呆呆地看着…… “别跑!站住!你们这些小兔崽子!”随着一个成年地狼的咆哮,一大群孩子从他家里哄笑着穿墙跑了出来,手里有的拎着事物,有的拎着酒壶,显然刚才是从他家偷了东西,边跑还边回头做鬼脸。 “留哥儿,又是一领头,我回头告诉你爹,看不打断你的腿!”后面的成年地狼猛追不舍,大声威胁着。 “大叔家酒酿的好我们才来喝的,别人家我们还不去呢!”留哥一边大笑一边回答,他率领的那帮小弟兄也一起附和着。成年地狼跑得再快也无法和这群可以随便穿墙入户的毛贼们比, 眼见已经追不上了,只好停住步子,挥着手臂大声威胁着要去告诉他们父母,那些孩子才不怕他这一套,转眼就逃得没影了。 这三年来,留哥身上发生了一些变化。 他又长高了些,几乎和他父亲静石一样高了,肩膀更宽,手臂更长,爪牙更锋利了。与此同时,他开始变得有些散漫起来,不再那?用心、认真,也不再像已往那样耀眼——他依旧是最优秀的。 但是说过去的他超过了他的同龄人无倍、十倍,现在则最多只有两三倍了。 因为他的这些变化,老师和族里的长者们都很担忧,他们私下里曾多次找静石夫妇谈论过这件事,但是依然没有什么效果,或者说静石夫妇根本不愿意自己的儿子是天才, 他们宁愿他像现在这样,甚至再平凡一些,所以他们在暗地里支援儿子放下学业,自由自在的过日子。 有了父母的默许,留哥当然就越发倦怠下来了。他的好强让他的成绩依旧名列前茅,只是现在这种优秀更像是在向大人们交差,而不是出于他的上进心了。 “怎么还不下课呢?”留哥一边听素辛讲解着法术,一边琢磨着下课后和朋友们去哪里玩,母亲会做什么好吃的...... “留哥儿,你来说说这个法术的意义。”素辛发现留哥很明显在走神,便停在他面前问到。 “是。”留哥答应一声,毫无迟滞地说了起来,“一.....” “不错。”素辛口中称赞了一句,心中却暗暗叹了一口气。 留哥的功课绝无纰漏,法术也高出同伴们一筹,可是以前那种举一反三,抢着学,追着老师学的个性却不见了。现在的他只做老师交代了的学问,而这些知识对他的头脑而言又确实过于简单了, 于是他大部分的时间用在了玩耍、恶作剧甚至发呆上。 果然,刚刚回答完老师的提问,便见他又双眼无神地盯着墙,开始神游太虚了。 素辛希望下面要教授的课业可以重新吸引留哥的注意力。 “从今天起......”素辛严肃地说,他环视着大家,直到连留哥的注意力都回到了课堂上,他才接着往下说,“从今天开始,我要脚给你们变幻成人的法术。” “哇!”学生们发出一阵惊喜的欢呼。 地狼的孩子们的成年仪式就是指他们能够变化成人的那一刻。 不论一个地狼活了多久,如果他不能使用法术变成人的样子,就依旧会被看成小孩子,他将不能脱离父母独立生活,也不可以建立家庭,参加地狼族的生、补猎,也不被允许独自到地面上去。 相反,只要一个地狼掌握了变幻成人的法术,不论他实际年龄多大,周围的族人都会把他视为成年地狼。 一般来说,地狼族的孩子们会在五十岁左右的时候学习这个法术,对于这一班的孩子显然是太早了点儿。 这全是为了留哥。 素辛和族中长老们商议,决定提前教给这些孩子这个重要的法术,就是希望留哥在成年之后可以正视自己长大的事实,不再整天忙于嬉戏。 素辛和长老们坚信,无论其他孩子怎么样,留哥一定可以轻而易举的学会这个法术的。 “这个法术的关键在于......”素辛双眼直视着留哥,开始讲述...... “饿死了......”留哥回到家往椅子上一躺,就扯着脖子开始叫,“娘,我好饿啊。” “来了,来了。”庚娘一边托着饭菜出来一边说,“每天都在外面疯到这么晚才回来,不饿才怪。你今天又去哪里捣鬼了?人家都找上门来了!” “七叔真小气,不就偷了他几盘菜?(当着母亲他可不敢提起酒的事),上次拿了松远大哥家一整只第鼠人家都没说什么。” “你偷人家东西还有理!”庚娘在他头上戳了一指。 “小孩子就应该痛痛快快地晚儿啊!”留哥理直气壮地说,“而且今天先生教了我们变成人的法术,等我学会后,就不能再箱现在一样尽情的玩儿了。” “先生教你变成人的法术?!”庚娘惊愕地起头来,勉强露出笑容问:“为什么这么早呢?对大伙儿来说有点儿难吧。” 留哥撇撇嘴:“反正挺没劲的。”他从来没有觉得哪中法术难学的 “说的你好像不想学似的。”庚娘把杯盘放到他面前。 “我是不想学啊。”留哥马上承认,“老是当小孩子撒娇多好啊,我才不想长大呢,真想不通先生为什么提早这么多教我们这个法术。” “也许......”庚娘隐约猜到了族中长辈们的意图,强笑着说,“也许是先生觉得你们特别出色呢。” “娘,我想一辈子都做你的儿子,我不学变成人的法术好不好?”留哥抓着母亲的衣角撒娇。 “傻孩子,你就算长到一千岁,一万岁,也永远是我的儿子,这一点永远不会变的。”庚娘伸臂揽住他说,“在娘的心中,你永远是那个抱在娘怀里的,小小的,毛茸茸的留哥儿。” “娘。”留哥立刻变成狗的样子,钻到母亲怀里。他曾经很想要几个弟弟妹妹好逞逞做哥哥的威风,不过现在想来,没有弟弟妹妹也好,免得他们分走属于自己的宠爱, 就这么一直被父母溺爱着生活下去,该有多好。 “庚妹,我回来了!这是今天的猎物。”静石喝得半醉不醒的,手中拖着一只巨大的老鼠走了进来,“剥下皮给儿子做件大褂。”他得意地宣布, “很少见这种毛色的地鼠,和儿子的皮毛真配。” 地鼠是一种生活在土中的老鼠,是青丘之国特有的动物,外形很像生活在火焰中的火鼠,身形巨大,最大的据说有大象那?大,小的也像兔子大小, 皮革厚实,肉味鲜美,是一种有很多种用途的动物。因为它们一般居住在很深的地下,其他种族想捕获它们并不容易,只有地狼、无伤这样的妖怪才有能力捕捉它们。 静石是地狼族最优秀的猎人。他每次出猎都会满载而归,而且抓回来的都是体形庞大的猎物。这些猎物他往往只留三分之一,另外的分做两份, 一份给执圭、执珂兄弟,一份分给亲戚朋友、左邻右舍。 “别吵。”庚娘把手指竖在嘴唇上,“留哥儿睡着了。” “儿子睡着了啊,没关系,他看见我带给他的礼物会高兴的,不会怪我吵醒他的!对不对,儿子?”静石醉眼朦胧地向留哥的房间走去。 “相公......”庚娘叫住他,迟疑一下说。“今天学堂里开始教变幻人形的法术了。” “好呀,孩子要长大了,这是好事啊!留哥已经学会了吗?我儿子聪明,一学就会。”静石嗓门大得像打雷。 “他好像不是很想学。”庚娘担忧地说:“吃饭的时候一个劲的撒娇,吃完饭就去躺下了。你说,先生为什么那?早就开始教他们这样的法术,会不会......” 静石安静了下来,晃晃因为喝了太多酒而沉甸甸的头,半天才说:“是太早了......儿子自己也不急着长大呢......”他和庚娘互相看着,陷入了沉默。 其实,静石回来的吵闹声已经把留哥吵醒了,他本来是想披上衣服去迎接父亲的,可是走到门口,却听到了父母的话。留哥默默地躺回了床上,他觉得 自己现在跑出去似乎不太好。双亲和族人们并不一样,他们给了留哥宽松的生活空间,他们没有因为留哥的天赋而要求过他什么,反而一直担心留哥会由于 忙于学业而耽误了自己应该享受的生活。 留哥也不知道近几年自己是怎么了,他其实根本不贪恋玩耍、嬉戏,对法术等课业的学习热情也一点儿都没有下降,但是他就是不愿意在先生们面前表现出来, 他宁愿自己拼命的偷偷练习,却在先生们面前声称已经运用自如的法术没有学会,或者故意把功课背得前后颠倒,然后装做后悔地说自己背书时睡着了。 近几年,称他为天才的族人越来越少,留哥心中不禁有一分得意——他想学习,想掌握更多东西,但是他实在厌烦了“天才”这个称号。 有几次,当留哥偷偷找地方练习的时候,曾经遇上过执圭、执珂兄弟,他一边躲藏,一边有种忍不住想大笑的感觉——在几年之前,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 会做和他们两兄弟一样的事。 大概就像父亲说的,自己不想长大吧。 门外不知什么时候传来了哭泣声,留哥一下子从床上又坐了起来。 “呜呜......大哥......”静石把脸埋在妻子的怀中,泣不成声,“大哥的法术是最高明的......呜呜......如果由他来传授留哥儿的话......呜呜......大哥......” 他只要喝醉了后,便常常会这样念叨兄长若石哭泣。以前留哥不明白为什么,可是现在他明白是因为父亲亲手杀了大伯。自从知道了真相后,留哥的心像被系上了一个疙瘩, 周围的族人对于大伯是叛徒这一点一再强调,可留哥在意的,却是别的——父亲亲手杀了他的兄长,只因为他是叛徒。 叛徒确实该死,但是亲手杀死自己的手足......留哥无法对这种事释怀。他知道父亲也是一样,这就是他常常喝醉后哭泣的原因。 “爹......”留哥捂住嘴,眼泪也掉了下来。 “十天已过,你们当中有谁学会了这个法术?”素辛虽然问大家,充满期待的目光却落在了留哥身上。 留哥避开他的目光,低下了头,学堂中一片沉默。 素辛微感以外,因为一般这种情况下,留哥都会第一个跳出来说他已经学会了,他叹口气,说:“那?再给你们十天时间,不用操之过急,静心体会才有成就。” “是。”学生们一起回答。 素辛挥挥手,让他们散去。 “留哥儿。” 留哥听到素辛叫他,停住步子转了过来。 “你可有什么疑问?如果有尽管来问我。” 留哥点点头:“谢谢先生,我会努力的。” 素辛打量他一番,长叹一声:“去吧。” 留哥像他行了个礼,快步追上了在远处等他的伙伴们。 “怎么可能?留哥儿,怎么可能连你也没有学回!”糕儿一走出学堂便扯着嗓门叫了起来。“对啊,这么难的法术,我们无法在十天内学会是理所当然的,留哥儿怎么也没有学会?你不是身体不舒服吧?”沈珠也关切地问留哥。 “就是!” “留哥儿,你这是怎么了?” “留哥儿......” 伙伴们唧唧喳喳地嚷了起来。 留哥儿垂着头快步向前走去,不搭理他们。 “留哥儿?” “留哥儿,一次学不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待会儿我们还是去踢球吧?” “谁像你整天只知道玩!留哥儿从来没有学不会的法术,对不对,留哥儿?” “他这次就没学会嘛......” “可是十天后他一定会学会的!是吧,留哥儿?” “行了,你们烦死了!”留哥突然大叫了一声,起头来气冲冲地对着他们。 大伙儿被他吓了一跳,不知所措地看着他。沈珠拍拍他的肩膀说:“算了,都放学了,不提功课的事,咱们去玩吧。” “不去了,我要回家。”留哥无精打采地说,向大家摆摆手,独自走了。 “他自己没学会,干吗向我们乱发脾气啊!”一个少年不服气的叫着。沈珠拉拉他的衣襟,不让他再说下去。 他看着留哥的背影,知道这些年来留哥虽然不像过去那?天资纵横了,可是老师教授的东西在规定的时间内学不会还是第一次,这件事一定让留哥心理很难受。 “留哥儿,吃饭了!”庚娘站在留哥卧室门口叫道。 “不吃!” 儿子生硬的口气让庚娘吓了一跳,连忙推开门走了进去,见留哥正抱着膝蹲坐在椅子上,嘟着嘴发呆。听见母亲进来,留哥头扫了一眼,又低下头去。 “留哥儿,你怎么了?” “没事!” “有什么不开心的事,跟娘说还不成?” “都说没事了!”留哥口气冲冲的嚷。 庚娘呆乐意下,走到他面前,严肃地说:“留哥儿,起头来看着娘!” 留哥儿咬着嘴唇,起头来。 庚娘用手抚着他的脸,柔声的说:“留哥儿,娘知道一一定有什么心事,所以才不开心,对不对?但你可以把事情说出来,和爹娘商量啊。 这样回到家就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又向娘乱发脾气,你说这样对吗?” “对不起,娘,我知道错了。”留哥惭愧的说,“我没有学会变成人的法术,先生又在课堂上当着大家单独问我,所以......我觉得很丢脸!” 庚娘温柔地把他揽进怀里,抚着他的头发说:“有谁是十全十美的呢?我儿子的毛病啊,不是不聪明,恰恰是太过聪明了。平常人从小到大,理所当然 地会经历失败,于是他们就会明白,有些事是可以轻易做到的,而有些事必须加倍的努力,有些事甚至是无不论多?努力都做不到的。而我的宝贝儿子呢......” 庚娘看着留哥:“你呀,就是从小太聪明了,从来没有什么是你学不会的。我和你爹一直以来都在担心,万一你习惯了这种什么都一学就会,无须苦苦 执着的日子,一旦哪天你遇到了一件一时无法做到的事,会不会就这么承受不了了,更甚至于自暴自弃......” “我已遇到这种事了......” “是吗?那?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做呢?”庚娘笑着问他。 留哥从椅子上跳下来,挥着手嚷:“现在当然是去吃饭,然后认真地练法术!”他笑着拥着母亲的肩向外走,“娘,你看吧,你儿子才不是输不起的人呢~” “是吗?” “是啊是啊......今天有什么好吃的?” 庚娘看着儿子扑在饭桌上的身影,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又过了十天,留哥和伙伴们依旧没有谁能掌握变幻成人的法术,素辛很明显地流露出了对留哥的失望。 之后,又是十天。 “这次,有谁可以变幻了吗?” 素辛语言刚落,一个少年便举起手来,大家的目光一下子全集中在了他身上,大家的神情流露出了极度的难以置信——第一个学会这个法术的,竟然不是留哥。 “执珂?”素辛也迟疑了半刻才说出话来,“你?你......好,你就演示一下吧。” “是”执珂的口气中除了紧张,还流露着明显的得意。他站在大家面前,口中念念有词,身体发生着变化,不一会儿,就成了一个十五、六岁的人类少年。 “先生,您看是这样吗?” “不错,你做得很好!”素辛也不得不点头。 执珂平生第一次受到先生的夸奖,顿时容光焕发,有意无意地瞟向留哥。 留哥端坐在那里,什么表情也没有。 “从今天起,你就是一名成年男子了。”素辛开始对这个刚刚成为成年地狼的男子进行教导,于是剩下的时间,便全在这种无聊的话题中度过。 直到下课后,素辛才叫住留哥:“成年仪式本来应该由父母代为安排,可是执珂的父母都不在了,你回去跟你爹娘说,请他们代为安排吧。” 留哥生硬地点点头:“是。”然后也不向先生辞别,扭头快步跑掉了。 素辛不但不因为他的势力而愤怒,反而抚须一笑,他希望这个激将法可以使留哥发愤用功。 “不去!”留哥气呼呼地躺在床上,任庚娘怎样拉都拉不起来,“我不到他家去!就是不去!” “留哥儿,你这个孩子!这是执珂的大事啊,你这个堂弟怎么可以不去!” “我说了不去!”留哥了着被子蒙住头。 “你太任性了,快出来。” “不!”留哥索性变成狗形在被子里钻来钻去,就是不让母亲抓住他。 “留哥儿......”庚娘累得满头大汗,好不容易一把揪住他的尾巴,把他往床下拉,留哥四爪抓住被褥就是不动,母子俩就这样拔起了河. “出来!” “不去!” “出来!” “死也不去!” “......” 静石一踏进门,就看了这副情形,扶着墙大笑了起来:“哈哈,你们娘俩在干什么啊?哈哈......” “相公,你也来说说儿子,他怎么也不肯到大伯家去。” 趁庚娘回头说话的功夫,留哥已经摆脱了母亲,又拱回被窝去了,只露着鼻子和一双眼睛说:“反正我不去。” “来,儿子!”静石过来拍拍留哥,“起来,不就是一个法术没学会吗?有什么大不了的!想当年你爹我十个法术有七个半不会,不也过地好好的。” “我又不是你!” “别拿儿子和你比!” 母子俩在这种时候到是意见一致。 “哈哈,这么说来,儿子最近常有法术学不回的,这说明儿子越来越像我了,是好事啊。儿子,这就低潮期,过了这一阵子就好了。 爹以前的时候也有一阵子什么都不顺手,学什么什么不通,可是过了一段时间自然就豁然开朗,又得心应手起来。” “你根本不明白!”留哥一下子从被窝里蹿出来,弓着腰叫。“装做没学会和真的学不会根本不是一回事!这个法术我真的学不会!我怎么练都悟不透! 我还从来没遇上过我学不会的法术!我......” “装做没学会?”庚娘和静石一起看着他。 留哥发现自己说漏了嘴,转身又向被子底下钻去,静石一把抓住他,把他正个抱了起来,扛在肩膀上:“走吧儿子,去梳洗一下。 你去参加了这个酒宴,我就亲自指点你武艺。” “真的?”留哥一下子睁大了眼。 静石是地狼族的第一武功高手,平时偶尔也担任指点后生晚辈们武艺的老师,族中的少年都以能得到他的指点为荣,留哥更是深以自己的父亲为骄傲, 但是静石从来不肯单独指点留哥,也不肯单独指点其他少年,只有一段时间他愿意教导执圭、执珂兄弟,但是这两兄弟学了没多久就拒绝了,理由是想专心学习法术。 今天,静石竟然主动提出这件留哥过去怎么央求都不行的事,使留哥不得不斜着眼,用怀疑的目光看着他:“想骗我去了之后再反悔?”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爹是这样的人吗?”静石拍了他一下。 “说只要我吃要就带我去打猎;说只要我不吵着要弟弟就买新书柜给我;说我肯吃我讨厌的青菜就瞒着妈妈给我买酒;说我不揭发你收到的示爱信就给我钱......” 留哥扳着爪数:“一次也没有实现过!骗子!” “这么说的话,好象真的有......庚妹,留哥儿是胡说的!没有这回事!没有!” 庚娘板着脸在桌前坐下来,冷冷地一拍桌子:“说,你们父子俩还有多少事瞒着我?又是酒,有是示爱信,今天不说明白,我们哪儿也不去了!” “庚妹,误会,留哥儿胡说的,没有的事,谁会看上我呀,对不对!” “就是说我很没眼光了?” “不,不......留哥儿,过来给你娘解释!”静石向正蹑手蹑脚向门外溜去的留哥大喝一声。 “我去洗脸......”留哥知道自己祸从口出,一溜烟跑了出去。 庚娘出神地看着门口,缓缓说:“学会的法术故意装做不会......这个孩子越来越让我捉摸不透了。” “等我好好指点一下他的武艺,不学法术也没什么不好——本来不想教他武艺的,真不想这个孩子拿起武器......” “他是你的儿子,怎么能不会武艺。” “是呀,我的儿子......”静石轻轻叹了口气。“儿子长大了啊......” “还有......”庚娘站起来去给留哥整理要穿的而已副,扔下这么一句,“把你收的信老老实实地拿出来交给我,不然三天不准吃饭!” “信......庚妹,没有的事啊,留哥儿是陷害我的......庚妹......” 这是一座既高又宽大的地底洞窟,它没有经过地狼们的改造,完全保持着天然的摸样,洞顶上悬垂着钟乳石,地上长着石笋,断断续续的滴水声在洞中回荡。 洞的一侧有一块平整的空地,空地一侧放着一排兵器架,十八般兵器一应俱权,另一侧放了一把交椅和一张小几,几上摆着酒瓶酒壶什么的。 “爹,这就是你的练武场?”留哥兴高采烈地问,刚才的执珂成年仪式上的郁闷一扫而空。 “当然了,你爹我可是地狼族第一高手,当然要有最好的练武场。” “吹牛皮。”力哥撇撇嘴。他抓起酒壶喝了一大口,才背着手溜达到兵器架子前,上下打量起来。 “挑你喜欢的,来和你爹比划比划!”静石大声说。以往留哥学武艺时并没有特定的兵器,这既是因为留哥的心思更多地放在了法术上, 也是因为静石的内心深处并不希望儿子拿起武器。可是现在既然已经决定要教他武艺了,就应该先让他挑一件称心的武器。 留哥摸摸长枪,拿起单刀用手指弹了一下,又放了下来,捡起了一对镏金大锤上下动,然后皱着眉头丢开手,又去看那并排摆的十几把利剑。静石不由握紧了自己的剑。 “不要!”留哥终于挥挥手转过身来,用不可一世的样子说:“我不要兵器也很厉害。” “是吗?让你爹试试!”静石解下佩剑向旁边一丢,空着手站在留哥面前,伸出食指向他勾了勾。 留哥手一伸,利爪从皮肤下弹了出来,深吸一口气,忽然大叫一声,向父亲扑过去。他先直取静石的胸口,却在半途手臂上扬,改袭咽喉,而另一只手则横扫一爪, 让对方无法跃开躲闪——这是他最得意的绝招,每次在玩耍时使用这一招都可以打得伙伴们求饶。 他当然不指望自己的这点把戏能打中父亲,不过只要吓他一跳,让他觉得自己还不赖就成了。最好能撕破他的衣服,让他回去被娘骂。 静石不等他的身形完全展开,勾住他的手腕一带,脚下一绊,留哥觉得自己像腾云驾雾一样,不等回过神来已经摔了一个跟头。 “怎么样儿子?你爹还有几下子吧!”静石蹲下来摸着留哥的头问。 留哥挣扎了大半天才放弃了努力,往地上一躺,张开四肢嚷嚷着:“行了,我认输总行了吧!” “早点认输不就行了!”静石在他额头上一弹,哈哈笑着放开了他。 “还没完!”留哥乘机跳上去勒住了静石的脖子,“我还没输呢。” “小鬼头,连这样耍炸的招数也用!”静石用充满告戒的口吻说,“可是想在你爹身上用这个招数还早了五十年呢!不,是早了一百年......是二百年才对! 还是三百......”他开始认真分析儿子和自己在实力上的差距。 “胡说,我才没差那?多呢!”留歌不服气地叫着:“快投降!不然我可就......”他用力勒着静石的脖子,一心认为自己现在所处的位置比较有利,希望能 从父亲手下扳回一城。不过还不等他把话说完,静石已经把身子一缩,反手一带留哥的衣襟,哎呦一声之后,留哥又恢复成了躺在地上的造型。 “服了吧?” “不服!” 留哥毫不迟疑地赶在静石又压制住他之前跳了起来,又向他冲过去。不过这一次静石根本不想再压制住他,而是想好好看看他的全部实力,所以放任他向自己进攻过来。 留哥的武艺虽然不像法术那样出类拔萃,但是同辈中也属佼佼者,不过和地狼族第一高手静石相比,他就像在挥动拳头吓唬人的小孩子一样。 静石时而顺着留哥的攻势,把他拨弄得像陀螺一样转来转去,时而使他一跤接一跤的跌跟头,时而在他身边快速游走,让他连影子都摸不到。 留哥明知自己和父亲相比差得太远了,但是他赌着一口气,非要在他衣服上扯个口子让他回去被娘骂不可,于是使出了浑身解数,上窜下跳地和父亲对抗着。 留哥自幼便听到父亲是族中第一高手这样的话,渐渐成了一种习惯,对于第一高手究竟有多高的问题,留哥倒是从来没有认真考虑过。而且留哥自幼对法术的 兴趣就远远大于习武,但父亲坚持不教,留哥也没有感到多?失望。 在他的意识中,父亲是个粗枝大叶,有点糊涂,而且很怕老婆的男子,和别的族人口中的“最厉害”、“最了不起”相距很远,直到今天和父亲面对面对抗时, 留哥才真正体会到“地狼族第一高手”这几个字的分量。 “好沈啊” 留哥大叫着,静石整个身体压在他身上,使他趴在地上无法动弹。留哥挣扎几下,忽然向下一沉,往土里沉下去。在大地之中翻了个身,又冲出来攻向静石的下盘。 经过了这几个时辰的缠斗,力哥也悟出了些窍门,他不再硬打硬撞,开始和父亲玩一些小花招——用他擅长的法术在战斗中制造机会,再看准空隙向父亲进攻。 只是父亲的空当太难找了,明明看起来全身都没有防范,但只要自己一进攻,他却能轻松自如地躲闪开,眼看要打倒他身上的一招,最后却连衣角都碰不到, 反而是父亲随手的攻击,轻描淡写,力气不大,速度不快,力道不猛,自己却被他逼得穷于应付。 “爹真厉害啊!”留哥心理这么感叹,充满了骄傲,“总有一天我也要像他这么厉害!”不只不觉中他已经开始模仿着父亲的步伐移动了起来。 “好小子!”静石也在心理称赞着儿子,比起刚开始的时候,留哥因为疲倦,移动和攻击的速度都慢了许多,但他用的身法和动作却更有效,更准确了, 而且自然而然地把静石展现出的一些动作融合在自己的行动中,仿佛那是他原来就会的一样。 “真不愧是我的儿子!”静石心中抑止不住的高兴。“果然一学就会~看来我这身功夫确实可以传给他了!” 扑通!留哥又被静石摔了个跟头。 这个下午他已经不知道摔了多少跤,衣服破了,嘴角也肿了,手上、脚上全是被岩石划的伤痕,光滑的皮毛也倒卷起来。不过他的神情却十分兴奋。 在他心中,学习武术的欲望第一次超过了对法术的兴趣。 “行了,儿子,休息一下吧。” “不,我还没累呢!”留哥大叫,“你别想赢不了就不吃饭!” “哈哈,儿子,三五十年不吃饭的话你会饿死的。” “哼,别跑!”留哥又向父亲追上去。他倒没有妄想要赢父亲,只是到现在为止,自己这么狼狈,而父亲却依旧气定神闲,这太气人了, 至少也要达到最初的目的吧。 又斗了一个多时辰,留哥感到自己的体力快到达极限了,气喘、流汗、脚步虚浮,手臂也挥不动了,只怕父亲再打中自己一下,自己就再也爬不起来了。 不行,我才不愿意就这么算了呢!留哥心里想。这时,静石为了闪过他的一抓而转向了右边,同时左手微。他要推我的肩——留哥脑子灵光一闪,他记起静石已经两次用过这一招。 他知道自己不论是继续攻击还是闪避都躲不过着招,所以这一次他采用了别的办法。留哥迎着静石的左手冲过去,在静石的左手眼看就要按在他身上时猛地一低身, 静石反手从他的肩头按了过去,虽然静石反映神速,立刻变招向下砸,但是留哥借着一弓身向前一冲的力量已经靠到了他的近身,伸爪抓下,静石的身体躲了过去,却听嗤的一声, 被留哥扯下了一段几寸长的衣襟。 “哈哈!”留哥大笑着仰面倒在地上,高举着那条衣襟,“我赢了。” “算你小子有本事。”静石拉着衣服看着——刚刚上身的新衣服破了,估计回家少不了又得挨一顿收拾吧。 “哈哈哈......”留哥得意非凡。 “行了吧,该起来回去了。”静石催促。衣服破了再晚回家,罪上加罪,晚上不许吃饭也是可能的。 “我没力气站起来了!”留哥躺在地上耍赖。 “刚才还神气十足的。” “就是走不动了,你背我!” “你多大了,还要爹背!” “不然把你收到的情书背个娘听!” “留哥儿!你这个不肖之子!” “背不背?一、二、三、.....” “好了好了,我背你,来。” 留哥得意地爬上静石的肩膀,双手搂着父亲的脖子,忽然想起了什么,问道:“对了,你不会是为了早点回家,故意让我打中的吧?” “当然是,不然你能打中我?” “哦,那就是我真的凭本事打中的了!太好了,哈哈哈。”留哥大笑起来,拍着静石的肩膀,“快跑,快跑啊!冲啊!”他像个小孩子一样高高坐在父亲背上,开心地又叫又笑。 留哥把毛巾一丢,重重倒在地上,大口喘着气说:“爹,怎么样,今天我还行吧?我打中了你四次。” 静石坐在他旁边擦着汗说:“那算什么?过于毛糙的进攻!其中有两次如果我反击你立刻就得玩完!另一次是我故意让你攻进来,好近身控制你的,你也没发现我的意图! 算来算去只打中我一次,还不痛不痒的!” “哼!再来!”留哥从地上弹起来,又向父亲冲过去。 这些日子以来,这对父子一个教,一个学,完全沉浸在了武学之中。留哥反应快,悟性高,又擅长举一反三,现在让他从以前的小打小闹、略知皮毛到有机会深入地去体会武术的奥秘, 他的兴趣一来,变很快钻了进去。只是所谓一心不能二用,在留哥沉迷于武学的同时,另一样学问——法术变被在脑后了。 “好了,留哥儿,今天到此为止吧。”静石收回了招式说。 “为什么?”留哥掐指算一下时间,“离吃饭还早着呢,你又饿了?” “把你爹当成贪吃猪啊!”静石敲敲他的头,“今天是你去学堂的日子,忘了吗?” “哎呀!”留哥张大嘴,他真的忘得一干二净。 “回家收拾收拾,换件衣服,别迟到了。” “我......”留哥咬着嘴唇,“反正这几天一点儿也没练,去了也是不会,不去了。” 静石看着他,父子之间一片沉默。过了半晌,静石拍拍他的肩:“行了,快去!不会不要紧,可别再迟到了。” “恩。”留哥点点头,和父亲并肩往家中走去。 这一天的课堂上,执圭也学会了变化人类的法术,和十天前他的弟弟一样,得意地向大家展示自己的人类外表。素辛又像上次一样对留哥说了一番激将的话,只是留哥对这些一点儿也不放在心上了。 留哥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要怎么抵挡父亲双拳齐击的那一招,怎么才能在出招的同时更快地转身,连续跳跃时又要在怎么调节呼吸......好不容易忍着一肚子不耐烦听素辛唠叨完了, 吐出“下课”这两个字,他拔腿就往外跑。 “留哥儿,你去不去沈珠家喝酒?”糕儿高声叫住他,“他爹娘今天去了亲戚家。” “喝酒啊?”留哥舔着嘴唇,“可是我爹在等我上课......” “静石叔在等你?他终于开始教你武艺了?”沈珠惊喜的问,“他不是一直不肯教吗?” 留哥得意地一昂头:“我这么优秀的儿子他怎么可能不教!你们等着看吧,很快地狼族第一高手就是我留哥儿了!哈哈哈!” “吹牛皮!” “你想超过静石叔,再过一百年吧!” “就是,就是。” 少年们七嘴八舌地打击他的自信。 “竟然赶怀疑我说的话!”留哥迷着眼,寒光从他那眯成一条缝的眼睛中射了出来“死小子们,你们想讨打吗?我正好试试新学的拳法!别跑,吃我一拳!” 少年们一哄而散,四处奔逃,留哥卷起袖子在后面追赶着。 沈珠没有加入那些少年们的行列,他留在后面和留哥并肩跑,有些担心的问:“可是留哥儿,你的法术学的怎么样了?一直沉迷于武术的话,会不会......” “知道了,知道了。我有时间会练习法术的。”留哥不在意地挥着手。 “......”沈珠看着他的身影,怎么也掩饰不住自己心中的担心。 果然如同沈珠所担心的一样,留哥自从开始学习武艺之后,就再也没有把时间分到过法术上,再过了十天,他依旧没有学会变人的法术,再一个十天,又一个十天,他依旧整天嘴边挂着武术, 手中比划着招数,据说还有一次在睡梦中练武,把自己卧房里的家具砸了个稀里哗啦,直到把父母吵醒才被静石制服。 大约过了四个月后,第三个少年学会了变人的法术,然后又过了一个月,沈珠也可以变化成人了。 当沈珠用一个白皙文静的少年模样出现在留哥面前时,留哥却一点儿也不在意,反而捧腹大笑起来:“沈珠,哈哈哈......你身上没有毛的样子......哈哈哈......看起来像......“ “留哥儿......”沈珠十分担忧地看着他,“你的法术为什么一直都没有进展?你明明比我们都聪明,为什么我都已经学会了,你却还不会?是不是......是不是你一直都没有去练?” “是呀。”留哥理所当然地回答,“我又没法同时做好两件事。” “可是再这么下去......你不就......” “法术什么时候都可以学啊,如果不抓住机会,我爹改变主意不教我了怎么办!”留哥拍着沈珠的肩膀,“你放心,法术我以后会追上去的,你还不相信我吗!” 沈珠露出笑容:“说的饿业是,留哥儿的头脑怎么能和我们相提并论。” “你们家今天会给你庆祝吧?”留哥搂着沈珠的肩头说:“你不请我去喝一杯吗?” “当然,不请别人也要请你啊。” “好,大喝一顿!” “留哥儿,不是请你去喝酒啊!” “一样啊,去吧。” 在留哥痴迷于武艺的时候,时光不知不觉过去了十年。 十年之中,留哥始终没有恢复对法术的认清。几个月前,最后一个和他同龄的少年——糕儿也学会了变成人的法术之后,他成了伙伴们中唯一一个不会这个法术的,所以他干脆连学堂也不去了, 整天除了和父亲比试较量之外,就是到地狼族的战士、高手们聚集的地方去向他们挑战。 十几年下来,他在武艺上的进步连静石也为之咋舌。现在包括静石在内,地狼族中的战士可以赢留哥的不到十名,可以和他打成平手的也不超过二十个。 最近,包括素辛在内的族中长者们也不再可以督促留哥,大概留哥在武学方面展现的才华使他们认为失去了一个法术天才换回来一个武术天才,也不是什么很大的损失吧, 大概也因为他们的这种想法,留哥才能在不受干涉的情况下按照自己的意愿学习武术。 十年来,留哥生活中的另一个变化就是他身边的朋友们。 那些和留哥一起长大,但已经学会人化法术,举行过成人仪式的少年们在生活中身份发生了变化,他们必须去学习各种技能,手工、种植、打猎或者参加和地面上种族交易的商队, 在继承地狼们祖祖辈辈生活方式的同时,也要接受长辈们的安排成家立室,养育后代,他们已经不能再像孩子一样无优无虑地玩耍嬉戏,当然也就没有时间再和留哥一起玩闹。 现在,朋友们有时聚在一起喝酒也都是大大方方的,再也不用像以前一样躲着大人,予甚至就在自家的作坊中学习酿酒,他常常会把自己的手艺拿来给大伙儿品鉴,虽然结果总是招来一片嘘声。 大伙儿说的话题造就已经远离了游戏和学习,更多时候在说今年的收成怎么样,谁的手艺更好,哪家的姑娘更俊俏、订了亲没有之类的事情。留歌与大家越来越无话可说,也就是日益疏远起来。 现在他的幼年玩伴中,只剩下了沈珠、糕儿、予等四五个依旧时常和他一起喝酒谈心,而他也拥有了其他的朋友——那些原来和他没有什么交往,自幼以习武为主的少年们。 自幼习武为主的地狼少年们在族里的同龄人中法术相对薄弱,其中年龄比留哥大得多却依旧不会变成人和孩子的区别根本不当一回事,他们只用谁的武艺更高,谁打到的猎物更多来决定谁更受尊敬。 留哥和这些少年一起习武打猎,大块吃肉大碗喝酒,好像在天堂一样,只后悔自己没有早来过这种日子,早把一起学法术的朋友们忘得差不多了。 “留哥儿,你准备好了吗?”沈珠问,他一边收紧自己盔甲上的绳子,一边不停地深深吸气。 “准备好了......”留哥拖长了声音回答,“你都问了十次了。”他看沈珠在摆弄那些戏盔甲的绳索,变不停地指点他这样那样。 予就站在他们旁边,也在弄盔甲,这是他平生第一次穿盔甲,根本不明白该怎么系。“算了,管他那?多,胡乱打个结好了!”他抓起一前一后两条带子就准备系在一起。 “你那样系的话呆会儿一跑就会掉下来。”留哥帮沈珠弄好了又来帮予,一边抱怨,“你一个劲地抖什么啊!” “紧张,我们紧张。”糕儿在旁边抖得更厉害,连他身上的盔甲都在唰唰作响,朋友们中就数他紧张得厉害,毛都一根根竖着。 留哥倒杯水递给他:“别紧张,没什么大不了!” “第一次出去打猎,你不紧张?!”沈珠也给自己倒杯水,但是手抖着,杯子里的水都溅了出来。 其实如此紧张的不止他们,在这间屋子里,聚集了二十多个年龄和留哥相仿的少年,他们一个个都和沈珠、糕儿的样子相差不多,兴奋之中带着紧张。 地狼族中的狩猎大多数是由猎人们完成的,但是如果发现了大群的猎物,族中那二十多个猎人和他们的子女加在一起也不够用时,就会召集全族进行围猎。 成年男子、愿意参加的妇女,以及青壮年们都是围猎的主力。 沈珠他们虽然自幼也学习过武艺,可是从来没有过亲身上阵的机会,这也是他们成年后第一次全族出猎,一个个紧张的不行。 留哥是这群生手里唯一不紧张的一个,他不停地跳来跳去,指点一下这个安慰一下那个。这些年来他一直和猎人们在一起,打猎对他来说早就是驾轻就熟了。 “有什么大不了的啊,不就是打猎吗!我们上起去打地鼠,我还弄了这么大一只呢!”他用手比划着,“虽然个头不大,但是纯白的,很稀有,据说拿到地面上可以换半车丝绸呢! 沈珠,你下次上地面做生意帮我拿去看看可以卖到什么价钱!” “真的?” “你杀的啊!” “什么时候?” “我干吗骗你们!”留哥洋洋得意。 “留哥儿,果然还是你最厉害!”沈珠一下子把紧张到了九霄云外。 糕儿撇嘴:“什么厉害啊,没义气,也不早叫上我们几个去打几次猎,害得我现在这么紧张!” 朋友们一起点头附和起来:“就是!没义气,那张白地鼠皮就没收了,换酒喝光算你的赔礼。” “我跟你们说,见到地鼠别紧张......”留哥开始向大家传授经验,虽然他说的全是长辈们说了一百遍的老生常谈,但大家依然听得津津有味。 他们几个窃窃私语,却引来了一些不快的目光。 执圭和执珂一直坐在角落里冷眼看着留哥,他们现在以素辛学生的身份在学堂里做些教导孩子的工作,那是地狼族中很受尊敬的工作,也使他们大为得意, 感觉周围人看他们的目光也不一样了。更重要的是他们现在可以以成年人和老师的身份训诉留哥,并且不时地提醒他这个所谓的天才,在法术上还是远远比不上他们两兄弟呢。 现在留哥在大家面前意气风发的样子使他们生气,他们无法忍受刚刚在一个领域中超过留哥,却发现他又在另一方面超越自己的滋味。 对留哥有这种想法的,还不止这两兄弟呢。 “不愧是静石叔的儿子啊,连人都不会变就可以跟大家去打猎——不知道那时候要多少长辈护着他。” “静石叔的学生多,围成一圈保护他还有富余呢,你放心吧!” “哈哈哈,那我们可要离远点,别让大家误以为和他一样是毛孩子。” “哈哈......” 留哥扬扬眉毛,嘴角露出了冷笑,糕儿他们却咽不下这口气,便要去找声音最大的那个地狼。留哥一把拉住他,摇了摇头:“现在和他们一般见识会被大人笑话的,打完猎我再收拾他们。” “给他们点儿?色看!”沈珠握着拳说。 “那还用问。”留哥不怀好意地笑了起来。 那些少年当然不知道留哥的打算,见他不作声,仍在那里说个不停。 “行了!这是要去打猎,你们在唠叨什么!”年纪比大家略长一些的朱旋站出来呵诉他们,“还有你,留哥儿!你站到最后面去,小孩子别碍大人的事,省得带会大家分心顾着你。” 朱旋虽然没有像那几个地狼一样讥讽留哥,但他喜欢用大人教训小孩子的方式来对待他。 “哼!”留哥向几个好朋友耸耸肩。 砰!们被重重地推开,一群和屋内的少年们年龄相仿的青年一拥而入,他们都是猎人子弟,是这次围猎的生力军,他们个个盔甲整齐,还拿著称手的兵器,一副自信十足的摸样。 “留哥儿,你干吗躲在这里啊,要准备的事多着呢!保护新手的事交给小九他们就行了!”领头的少年磊峰人高马大,也有一副大嗓门,拍着留哥大声嚷嚷,“这次我们可要一决高低!” “谁拍谁啊!”留哥一扬眉毛,“别忘了,我还赢着你一条地莽呢!” “这次一定超过你!” “比了才知道。” 两个少年各自扬着脖子,重重击了一下手掌,周围的伙伴七醉八舌地起着哄,他们这么一闹,立刻给紧张的屋里带来了一片活力。 “大家不用紧张,打不到猎物也没什么,本来行当就不同嘛,没有沈珠,我们的猎物也卖不出价钱,没有糕儿,我们的盔甲从哪里来。”磊峰一手拍着糕儿大声对所有人说, “所以我和留哥儿他们会把大家的份一起打回来的,到时候咱们一样分肉喝酒,没有什么怕的!” 他的话顿时引来一片欢呼,大家也开始有说有笑,气氛活跃起来,那一群年轻猎人就穿插在大家之中,指点指点这个,安慰安慰那个。面对这些同龄人,大家放松不少。 那些向留哥挑衅的人看到这群如狼似虎的战士中也有不少未成年的少年,都不敢吱声了。 一个成年地狼推门进来,高声叫道:“留哥儿,你出来,重易的儿子病了,今天不能来,你去代替他加入前队。要注意搜索,发现了猎物别只顾自己打,知道吗?” “知道了!”留哥高兴的蹦起老高。 磊峰举着手叫着:“我和留哥一起去!” “磊峰啊......”成年地狼上下看看他,“你是小兄弟里最有经验的.....那?照顾这些新手的任务就交给你了,好好干!” “啊......”磊峰的下巴掉了下来。 “哈哈......”留哥大笑着,欢天喜地地出门跑了。磊峰在后面叫:“不公平,留哥儿你给我回来,我跟你换!” 这次地狼族大举出动,要猎取的是一大群地鼠。这个季节正是地鼠皮毛厚实,肉味最鲜美的时节,也是第狼族与地面上交易的重要时间,所以族人们准备发动一次大规模捕猎,一次性把过冬的肉准备好。 前锋队有七八个地狼,数目不多,但他们是狩猎队最重要的一部分,担任了搜索猎物,随机应变指挥全局的任务,以往这支队伍都是由静石亲字来带领,这次因为静石要照看那些少年, 才换由其他战士担任,留哥也被安排进其中,好让他乘机增长经验。 现在前锋队的成员都化做了狼形,在没有任何通道的大地中飞奔着,留哥虽然极为兴奋,但仍然保持着冷静,始终用不快不慢的步子跑在队伍中间,既不出风头冲到前面去,也不落在后面成为大家的累赘。 快要到达地鼠群的活动范围时,地狼们的步子慢下来。 一只狙如大概是感觉到了这里有它喜欢的杀戮气息,躲在一个洞中探头探脑地看着。地狼们并不喜欢这种能发动争斗的妖怪,更不希望它破坏了捕猎,所以其中一个地狼挥手放出了一把刀,把狙如钉死在了洞中。 一名成年的地狼对留哥说:“去把它拿过来,好歹也算个猎物。” 留哥是队伍中唯一的孩子,自然要听从所有成人的吩咐,于是他点点头,快步向狙如跑去。当他把狙如拎起来扔进随身带的袋子之后,却听到不远处传来了喀嚓、喀嚓的响声。 这时地狼们的队伍已经走过去了,而且刚才狙如藏身的地洞和他们之间,有一道含有金属矿物质的岩层,对于自如地穿梭于大地之中的地狼们而言,这种岩层是他们无法穿越的,就像生活在空气中的生物面对山岭样。 此时,留哥就站在这道岩层的左侧,地狼们已经饶过去,走到了另一边,而这个声音却是从岩层前方、留哥目光触及不到的地方传来的。 “去追大家还是过去看看?”留哥连一秒钟都没用就做了决定。他前足一,从狼形变回了妖形,用极轻的步子贴着岩层溜了过去。 留哥走出十余步,再次停下来侧耳倾听,只听铮的一声轻响,留哥敏捷地分辨出那是刀剑入鞘时发出来的。 能在土地中行动自如的种族不多,虽然法术高强的妖怪和人类术士也可以使用土行术潜入地下,在地下使用法术和法宝,但是能够来去自如的依旧只有那些居住大地中的种族。在青丘之国,这样的种族只有地狼和无伤。 地狼族的战士甚至少年们都加入了这次狩猎,不可能有谁在这个地方用兵器,那?......在那里的难道是一个无伤? 留哥知道无伤是多?残忍可怕的敌人,但是他只在法术的幻想和图画中看过这种妖怪,他从来也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会和一个无伤狭路相逢。 留哥不知道自己现在向前锋队的族人发讯息他们能否听见,也不知道前面的无伤有多少。他握紧了拳,屏住呼吸,向前一点儿一点儿蹭着,终于贴在岩层上,向外探头去看。 在前方的岩层下,一个无伤正站在两只死去的地鼠身边,检查自己的猎物,留哥虽然是第一次亲眼看见无伤,但对方那人形的外表,紫色的头发,淡黑的皮肤和手背上的鳞甲都准确地说明着他的种类。 留哥颈部毛竖了起来,仔细观察着周围,并没有发现另外的无伤。 敌人只有一个。 如果留哥现在追上去告诉族人这个消息的话,必须饶过整个岩层,等他们回来,这个无伤很可能已经走了,更糟的是,为什么无伤回出现在这里?这里离地狼族聚居地如此的近,无伤们应该很清楚,这里不欢迎他们, 他来做什么?总不会只是为了猎取两只地鼠吧?如果是对方有什么阴谋的话......想到这里,留哥不由打了个寒颤。 活捉! 前思后想之后,留哥脑子里冒出了这样一个念头。 留哥很清楚自己武术方面和族中的成年男子相比不相上下,而地狼和无伤两族明争暗斗了上万年仍旧不分上下,也就说明两族的实力是差不多的。这么想来,武艺方面自己是有自信了,法术呢? 留哥惊觉自己这些年来在法术方面已经荒废太多了。 武艺不相上下,如果法术不如对方的话......留哥盘算着,快攻,让他来不及使用法术。看这道岩层的厚度,族人们应该快走到尽头了,如果他们发现自己没有跟上去,一定会从另一头走过来检查看吧? 那时打斗声一定会吸引他们,然后大家一拥而上......他这么打着如意算盘,咬着唇,弓着身,随时准备向那个无伤出手。 无伤已经把两只地鼠放进了袋子里(这是用法术炼成的袋子,可以装几百倍的物品,而且不会增加重量,是猎人们常用的东西),又把袋子挂在腰间,准备走了。 “无伤,受死!”留哥大叫一声,跳出来向无伤扑过去——虽然是生死仇敌,留哥依旧不想暗算对方,所以事先大喊了一声。 他的一声吆喝使对方转过身来。这个无伤早已经发现自己背后那个鬼鬼祟祟的地狼了,并且打算在对方出手暗算的一瞬间给他点儿?色,但是对方并没有暗算自己,而且听那声吆喝,地狼还是个少年。 “他和那个孩子年龄差不多大呢......”无伤叹息了一声,还手时便留了几分余地。 随着这个无伤一扬手,一道电光出现将留哥弹开。留哥临危不乱,在空中缩身翻滚,稳稳地落在地上,面对着无伤摆出了防范的姿态。 无伤和留哥都在打量着对方。 留哥生平第一次见到的这名无伤是个老者,从他脸上的皱纹和他沧桑的眼神中可以看出来,他的年纪已经很大了。留哥刚才见识了对方高强的法术,当然不敢造次,全神贯注地盯着对方。这名无伤不知在想些什么, 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面前的著名地狼少年。 留哥不敢先动,而无伤也不进攻,他们就一直僵持在那里。 “地狼。”无伤忽然开口,“你的名字。” “我是地狼族第一高手静石的儿子留哥儿!无伤,也报上你的名来,本少爷不杀无名之敌。”他学著书上看来的语句这么说,并且摆出一副大将在阵前高喊“来者通名报姓,本将军不杀无名小卒!”时的神气, 不过他这种不伦不类的回答和难以掩饰的紧张都使对方越发明白他只是个孩子。 “地狼族越发不济了,竟然让小孩子上战场......”无伤没有回答留哥的问题,反而这样自言自语地说。 “对付你,地狼族的小孩子就足够了!”留哥大声说。 “呵呵,是吗?”无伤族早已被你们灭了......个个有志气啊......”无伤这么说着,忽然向前一纵身,落在了留哥面前。留哥来不及细想,举爪向他抓下去。 无伤左手架住留哥的利爪,口中年年有词,大喝一声:“疾!”一道白光从他右手指中射出。留哥一咬牙,也不闪躲,反而迎着对方用左爪一晃,右爪直取对方的胸口。拼着被对方的法术打中,也要在对放身上留下点儿伤痕。 闪光过后,留哥安然无恙地站在原地,无伤却捂着胸口向后退去,手指缝中鲜血一滴一滴落下来。“好,知道出手时留有余地,好!”他这样称赞留哥,缓缓后退,忽然不见了踪影。 留哥一直保持的那个伸爪、弓步的动作,一直过了良久,他才站直了身子,扭着僵直的脖子向自己身后看去。 一条数十米长,水桶粗细,长着耳朵的蛇正在留哥身后扭曲挣扎,但它的伤势太重,不一会儿就不动了。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留哥全神贯注地盯着无伤时,这条翻土蛇跟在了他的后面,想把留哥当做一顿美餐。 无伤的攻击目标就是这条蛇。 刚才留哥茫然地看着地上的蛇尸,又看看无伤消失的地方。 无伤的伤势并不重,他怎么会就此逃走了呢?而且他为什么要救自己?自己根本没有发觉身后的危险,如果被翻土蛇和无伤前后夹击必死无疑,他为什么放弃这么好的机会,反而拼着受伤也要救自己呢? 他一直在那里站了很久,心中装满了想不明白的事。 “留哥儿!” “留哥儿!你在哪里?” “留......哎呀,你这孩子真是的,怎么站在这里,叫你也不吭声!叫你捡个狙如,用了这么半天,害得大家担心。”一名地狼从远处边叫留哥的名字边疾步而来,还没抱怨完就看见了留哥身后的蛇尸,被吓了一跳: “翻土蛇!这么大一条!留哥儿,你有没有受伤?” “没事!”留哥摇摇头。他已经决定不把遇见无伤的事说出来了。那名无伤孤身一个,而且已经受了伤,应该不会给自己的家族带来危险。如果把这件事说出来反而可能会防碍这次狩猎, 不如等狩猎结束后,回家和父亲单独商量。 “呵,留哥儿不得了啊,自己料理了这么大一条!真是虎夫无犬子!”确定翻土蛇已经死了,并且留哥毫发无伤后,这名地狼竖起大拇指说。 “嘿嘿......”留哥摸着头干笑。 翻土蛇不同于地鼠、地蟒之类,它也是一种妖怪,非常危险。 这名地狼边帮留哥把蛇放进袋子边说:“头一回遇上这种东西怕没怕?” “怕,心还在跳呢!”这倒是实话,留哥此时手心还全是汗,心也一直在怦怦地跳。 “行了,你这小家伙有了这条蛇,今天就没白出来了!回去够你吹的了!”这名地狼对留哥的成绩非常满意,一个劲地表扬他。 “这怎么能算!”留哥脱口叫出来,好在他反映快,马上接着说:“我是来猎地鼠的,没有地鼠怎么交差!” “说得对,主要还是地鼠!”那名地狼用力一拍留哥的肩,“前面已经有地鼠的先遣了,我们快赶上去。” “恩!”听说发现了猎物行踪,留哥精神一振,“我们快走!” 那名地狼和留哥转眼便消失在大地深处,在他们离开的地方,那名无伤又从虚空中显现出来。他刚才根本没有逃走,而是使用了地狼和无伤这两个种族应该不会的隐身术把自己藏了起来。 他捂着伤口,怅然地看着地狼们离开的方向....... 地狼们的先锋队跟踪着他们发现的那几个地鼠,东转西转了大半个时辰之后,终于来到它们的巢穴。这片地方被交错纵横地打了无数的洞,挤满了大小不一、毛色各异的地鼠,粗略一计, 竟然远远超过了最初估计的四十余只。 “至少也有六、七十只。” “太多了。” “大丰收。” “可是,我们的人手......” 躲在远处一片岩层后的地狼们忍不住喜优参半地议论起来。 “大家噤声。”领队的农果断地打个手势,“猎物越多越好,别在那里无谓担心了。我们全族出动,岂能对付不了几只小老鼠!你,你,去通知后面的队伍,你和留哥留在这里接应,、 其他人跟我来,我们再靠近一点儿,察看清楚。” “农叔......”留哥嘟起嘴,不满意自己被留在后面。 “有你的仗打。”农在他头上拍拍,“待会儿让你先出手。” “真的?”留哥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农叔真要把这份光荣给自己? “我跟你爹多少年的弟兄了,给你个机会算什么大不了的事,你等会儿可要好好表现,别叫你那帮小弟兄们说我偏心。”农叔一向喜欢留哥这个孩子,既然这次自己带队,总要给他个机会。 “是!”留哥憋足了劲,挺直了腰,大声答应。 随着前锋队传递的情报,地狼族的战士们缓缓包围了地鼠群。一些地鼠已经察觉到了异常,停下来头张望,鼻子吸动着。 “沉住气。”静石吩咐几个蠢蠢欲动的少年。 “留哥儿,准备动手!”就在这时,农却下了截然相反的命令,指着近出的一只地鼠说:“去吧!” 留哥纵身跃出,抢在大家之前向那只地鼠扑上去,一场厮杀开始了。地狼们各施展自己擅长的武艺和法术,但是地鼠也是一种凶狠善战的动物,所以战斗十分激烈,双方各有损伤。 留哥兴奋的在战场上左冲右突,却不知道自己身上,招来了数道同龄少年们嫉恨的目光。农的一番好意使留哥大出风头,也使少年们对留哥更加怀恨,连刚才静石处于他们安全考虑而下的命令, 也被他们看做了静石要压制大家,让留哥出风头的阴谋。 留哥不知道这些。 初次参加这样的战斗,留哥兴奋异常,专门捡个头儿大的地鼠出手,不一会儿,倒在他手下的地鼠超过了四只。 磊峰早就忘了长辈们吩咐他照顾新手的事,他冲到了留哥身边奋战,两人不时相互举手示意一下自己捕获的猎物数目,争得不亦乐乎。 “留哥儿、磊哥儿,好样的!” 不时有长辈这样向他们竖拇指。 两个时辰之后,狩猎宣告结束,地狼们在战场上走来走去检查着猎物,这是一次收获丰盛的行动,大约有五十七、八只地鼠成了猎物,其他逃窜向四处的,地狼们没有继续追杀, 因为这些残存的地鼠将来会形成新的群落,为他们提供另一次捕猎的机会。 在参加狩猎的地狼中,收获最多的依然是静石,他在指挥大家、看护少年们之余还打死了七只地鼠,其中有这次捕猎的地鼠中最大的一只——几乎有大象那样大小的地鼠。 而参加的少年们当中,留哥则是最出色的,他一共打死六只,只比自己的父亲在数量上少一只,虽然他的猎物的体积无法和父亲的相比,但已经压倒了所有同龄人,连大多数长辈的成绩也在他面前失色不少。 磊峰仅次与留哥。他扛着猎获的最大一只地鼠(约骆驼大小)大步走到留哥身边,两个人都兴奋地哼着歌。 其他的少年中只有五个打死了猎物,最多也不过两只,沈珠就是其中之一。 “大丰收,发丰收......啦啦......”留哥把自己的猎物扛在肩上,边哼着歌边走在队伍中间,一副得意的样子。 “真是个小孩子,打一次猎就高兴成这样。”静石笑和摇头。 “这孩子够了不起的了,你第一次打猎时还没有他成绩好呢!” “是呀,当时你一共打了三只地鼠,就兴奋地拉着我们陪你喝了一夜酒。” “就是啊,现在来笑话孩子。” “我是为安慰你们这些两手空空回去的家伙才特意陪你们喝酒的!不但不感激我,竟然还揭我的短!” “哈哈,一说过去多少年了,孩子们都长大了,我们也快老喽!” 长辈们的谈笑之中,队伍又经过了来时路过的岩层,留哥不由停下了步子,原本因为狩猎已经忘掉的那场与无伤的狭路相逢再次涌上了心头。他反复回忆当时的情形, 无伤自始至终没有使用他腰中悬的剑......他站在无伤消失的地方,陷入了思忖。 “留哥儿,快走啊,怎么停下了!”磊峰远远叫道,“回去开庆功宴!” “这个地方啊......”一名地狼想起来,“留哥儿在这里杀了一条翻土蛇呢。留哥儿,拿那蛇给大伙儿瞧瞧。” 留哥冲大家一笑,没有吱声。 “还会不好意思!哈哈哈哈!”长辈们一起笑了起来。 “留哥儿,你真杀了一只翻土蛇?那种东西可比地鼠凶猛得多,而且牙齿有毒,你真厉害。”糕儿走在留哥身边,他自己什么收获都没有,但是为朋友的战绩兴奋不已,简直比自己大获全胜还高兴。 留哥没有回答,过了片刻才说:“明天我要准时去上学!” “什么?”糕儿被他的话弄得呆了一下。 “我明天要去上学,然后认真学法术。我要变得更厉害。”留哥握着拳说,“赶快回家,吃饭、洗澡、睡觉,明天去上学了!”说着向前跑了起来。 “你不好久都不正经上学了吗?”不仅糕儿,其他朋友也不解地摸摸头,不知道他这是怎么了,快步追上去,“留哥儿,等等我,你到底在想什么啊!” “不是说好明天和我比试吗?你别跑!” “我们去喝酒,你要去哪儿啊......” “我要变得更厉害!”留哥向朋友们挥着手,头也不回地跑了。 素辛严厉地上下打量留哥一番,半晌才说:“你回去!” “为什么?”留哥可怜兮兮地眨着眼,他知道自己整天逃学,先生已经气得不行了,所以想用可怜听话的样子蒙混过关。 “这里现在是成人的学堂,你还是个孩子,要?去和小孩子一起上课,要?,学会了变成人的法术再来!”素辛冷冰冰地说。 “还敢顶嘴!”素辛呵诉道。 留个被吓了一跳,暗中吐吐舌头,看来先生真的在生自己的气:“我以后会努力学的,先生您就别生气了。” 本来成年后的地狼就不必再到学堂中学习了,他们愿意多学一点儿东西也可以,愿意回家继承家业,放弃学习也随便,但是今天他们这一批的学生因为留哥要来而到了个整整齐齐。 有的是出于对朋友的关心,有的纯属是来看热闹,还有的则不怀好意地要看留哥的笑话,大家鸦雀无声地看着素辛。 “哼,以为仗着一点儿天生的小聪明就可以事事如意,学什么会什么,结果遇见一点儿小挫折就打退堂鼓!我这里不需要这么没志气的学生,放你进来也会带坏了其他人!你回去, 学不会变成人的法术,就不要再来了!”说完,素辛把门重重地关上。 素辛转过身,目光在学堂中一扫,原本在窃窃私语的学生们立刻就安静了下来,但是其中几个脸上还是挂着难以掩饰的笑意——他们显然在为一向备受宠爱的留哥受到教训而幸灾乐祸。 素辛暗暗叹口气。 这些学生根本不明白自己的苦心,不知道留哥明不明白?留哥是个极有天分的孩子,又生性好学,说他不努力那是假的恰恰相反,他是个学东西可以学到忘记一切的孩子, 但这也成为了他的缺点——他一旦被一样东西吸引就无法分心兼顾其他的东西。 最近,这个孩子过于沉迷于武学,把法术得干干净净,希望自己的激将之法,可以让他在法术上多用点儿功。 不过他是个要强的孩子,被这么一说,一定会把心收回到法术上的。素辛想到这里,抚须露出了笑容。 留哥站在紧闭着的学堂门外,良久才起头来,眼中闪动着怒火。“仗着一点儿天生的小聪明?”“一点儿小挫折就打退堂鼓?”这一类的话他听得多了, 但是听在耳朵里不痛不痒,他知道自己多?努力就行了,才不想去理会这些无聊的话。可是现在,说这句话的是自己最尊重的老师。 “素席先生......”留哥喃喃地说。 他自幼尊重这位先生,对他言听计从,也相信他是了解自己的,不会把自己取得的成绩一股脑归于“天才”这两个字中去,可是现在,他的口中竟然也说出这样的话来。 “就算你是为了激我,我也不能原谅!”留哥喃喃地说,“我再也不当你是我最尊重的老师了。”留哥深吸了口气,转身离开。 从这一天起,留哥再也没有主动向素辛请教过任何问题,因为在他心目中虽然不至于真的不再尊重素辛,但是已经无法把对方再当做自己全心全意信赖的“先生”了。 “哎......”留哥把书向地上一丢,仰面躺在床上,“人类......一个鼻子两只眼,不长尾巴不长毛,也没什么奇怪啊,我怎么就变不了呢?”他把手边的书全丢出去,长吁短叹着。 庚娘端着茶点进来,一脚踩在一本厚书上,叫了起来:“哎呀,留哥儿你又乱丢东西,想绊倒娘吗?” “我在用功,别打扰我。”留哥理直气壮地说。 “这几个月来你明明是在一天到晚睡懒觉。”庚娘毫不客气地揭穿他的谎言。 “我没有睡懒觉,我只是怎么也学不会,所以有点儿心烦。” “你爹不说了吗,学不会的东西就不要勉强去学,不要太难为自己,不要急于求成。” “急于求成......”留哥嘟着嘴说,“都练了这么多年了,再这么下去我永远都不能成年,你们想要儿媳妇,想抱孙子的愿望这辈子也实现不了了!” “要媳妇?留哥儿,你怎么开始对这件事感兴趣了?来,跟娘说说,是不是看上谁家的姑娘了?” “没有!我只是随变说说。”留哥斜眼看着母亲,“你为什么这么兴奋?” 庚娘却根本没有听到他这句话,把托盘往他肚子上一放,冲出房门高声叫着静石:“相公,相公,你听见没有?留哥儿刚才说他想娶媳妇,为咱们生孙子呢!” 留哥爬起来,正想去解释自己根本不是那个意思,已经听见父亲也兴奋地叫:“真的?他看上哪家的女孩儿了?我去托人提亲!你先把留哥儿的庚贴准备好,还有......“ 呼......留哥在门口长出一口气垂下了头,如果自己现在出去,大概会被逼问到早上,然后不得不编出一个所谓”心仪的姑娘“来,再然后父母就会径直去提亲, 自己会成为一个可怜兮兮的,一学会变成人的法术就要和某个女子成亲的地狼了。 为了避免这种悲剧发生,他果断地抓起外衣,又把母亲做的点心塞满了口袋,赶在父亲走进自己房间之前穿墙而逃。身后传来父亲的声音:“留哥儿, 你打算什么时候成亲啊......留哥儿?留哥儿呢?” 留哥撒腿狂奔,头也不敢回。 跑了一阵了,他慢下脚步来,侧着头寻思:去哪儿呢?这么晚了,跑到别人家里当然不好,又不能回家,去外公家的话多半会被押回去交给父母......干脆找个僻静的地方去练法术吧。他在地下漫无目的地乱跑。忽然发现自己竟然来到了很接近地面的地方。周围看得见树木在地下纠结的根须,也看得见一些小动物在各自的洞穴中忙碌,还有一些昆虫在泥土中沉睡着。 留哥把手伸进一个兔子洞中,点了点睡着的兔子,然后看着大小兔子慌乱地冲上地面的样子,咯咯笑了起来。 “挺好玩儿的。”他抓抓头,“干脆上去看看吧。”说不定能观察一下人类,这对学习法术也有帮助。 地面上正是夜间,皓月当空,时节正是初春,草木新绿。不远处一条小溪潺潺,在月光下闪着银光。清风徐徐,森涛阵阵,正是一个迷人的夜晚。 空中弥漫着不熟悉的味道,不是有一阵阵大地之下不可能出现的“风”吹过耳畔,留哥保持着冷静,提防着在这个自己完全不了解的环境中有可能会出现的危险。 “哞……”一声巨大的鸣叫使留哥直蹦了起来。他转过身,看见一只巨大的动物站在自己不远处,那是只长着一对尖角,身体健壮,四蹄有力的动物,一对又大又圆的眼睛闪闪发光。它又长叫了一声,向留哥走过来。 留哥弓下腰,摆出攻击的姿态。 “哞……”这动物的叫声又大又吓人,留哥听得身上发毛,准备先发制人,利爪直取对方咽喉。 “住手!”一个声音在他身边响起来,并用责备的口气说,“现在的孩子真是的,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去欺负一头牛!” “牛?”留哥很努力地让向自己把目光从眼前的动物身上移开,向声音传来的地方看去,“你说它是牛?!我吃过牛肉,也见过图画上的牛,你怎么可能这么大!那不是种像兔子一样的动物吗?”留哥认为那个声音的主人在骗自己。 “呵呵,原来是地狼的孩子。”那个声音的主人笑了起来,从树后走了出来。这是为人类老者,面容清,苍白的头发松松地挽成髻,用一根木簪别住,一缕白须,穿着一件青色的长袍,正笑着向留哥走过来。 “孩子,你头一次上地面来吧?”老者走到牛旁边抚摸着它,牛温顺地叫了一声,“不知是谁家的牛走迷路了,快回家去吧。”老者用手一点牛头,牛乖乖地点点头,顺着他指的方向缓步向树林走去。留哥觉得他是使用了某种法术,让牛可以自己找到家。 “孩子,你别动。”老者忽然又冲着留哥说,他伸手向留哥一指,一道红光扑来,在留哥肩头一触,瞬间便消失了。 留哥惊讶地长大了嘴。 他当然不会在陌生人向他使用法术时“听话”地不动,但是这名人类老者根本没有给他“动”的机会,他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法术已经打在了他身上, 留哥不知道老者对自己做了什么,急忙上下查看,在自己肩膀上发现了一只小虫,这个长着八条腿的小东西已经缩成一团死了。留哥的肩头略微一动,它便滚落进了地下的草丛中。 “蜘蛛?”留哥认得这种动物,准确地叫出了它的名字。 “那个小东西和牛不一样。”老者和蔼地告诉留哥,“它是有毒的,不会致命,但会让你被咬的地方红肿发痒,痛上好几天。” “哦,我在书上看到过,有些蜘蛛是有毒的。”留哥趴在地上开始找那个蜘蛛,“它叫什么?有什么区分的办法?”他知道这名老者对自己豪无恶意后, 好奇心和求知欲便压倒了一切,急于想知道更多地面上的事。 老者笑起来,拍拍留哥的肩问:“小朋友,要不要过来和我喝一杯?” “喝一杯?”留哥自动在“喝一背”后面加上了个“酒”字。难得有一个到地面上喝酒的机会,而且长者有邀,后生怎能推辞?他立刻位自己找到了喝酒的借口,眉开眼笑地点着头。 老者原本在一棵茂盛的垂柳下摆好了壶盏,正在对月独酌,所以才会看见留哥斗牛的那一幕。他引着留哥走过去,让他坐在石头上。石头边有一个小小的黄铜风炉, 正在烧着发出香味的木块。留哥瞄瞄风炉,心里琢磨,这温着的酒怎么一点儿味儿都没有啊? 老者看了一下火势,问留哥:“孩子,你叫什么名字?是地狼族的孩子吗?怎么一个人来地面上溜达?” “我叫留哥儿,是地狼族静石的儿子。我......只是在散步,哈哈。” 老者好像不知道地狼族的孩子没有成年人带领不得上地面来的规矩,当然也不明白留哥尴尬的笑声代表了什么,他只是问:“你很少到地面上来吧?” 留哥感觉他问这句话时在忍着笑——他大概想起了自己和一头牛对峙的样子吧——所以有点儿泄气地说:“这是第二次。” “来,可以喝了。”老者没有接着这个话题问下去,他提起小巧的陶壶,把一个比拇指大不了多少的小被子注满了“酒”,向留哥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 空气中升起一股清淡的植物气味,留哥不确定这种味道是周围林木发出的还是着杯“酒”发出来的,他还不太会分辨地面上的种种气味,不过如果“酒”是这种味道的话, 恐怕好喝不到哪里去吧?想到这里,留哥将着杯“酒”端起来一口倒进嘴里。 “呜!”留哥的眼睛一下突了出来,口中含着那口“酒”僵在那里,他实在咽不下这种东西,可是在长者面前又不能失礼地吐出来,他努力地憋着嘴, 花了好长时间才将嘴里的东西一点点挤到了肚子里。好不容易才能张开口,他立刻向老者叫起来:“前辈,你为什么给我喝药?!” “药?”这次轮到老者瞪大了眼,“你没有喝过茶吧?” “茶?” “这是朋友刚刚带给我的好茶。来,再尝一杯。” 留哥用力摇摇头,苦着脸说:“难喝。” 一老一少,一人一狼在月下溪边、清风习习的森林中,数盏清茶,对坐无话,一副颇可入画的场面。 留哥渐渐习惯了这种四周空旷,处身在空气之中天地之间的处境,青草树木嗅起来也越来越舒服,连那不时飘进鼻子中的一缕花香也不再那?古怪了。 “再尝一杯吧?”老者再次为他斟茶。 留哥舔舔唇,下定了决心似的抓过茶盏,一仰头,像喝药一样一口吞下去,然后袖子抹抹嘴,说:“人类怎么会习惯喝这种东西呢?我从书上看过,人类天天都喝对吧?” “喝茶不是品茶。”老着又替他斟上,“人类天天喝茶,而品茶是要看时间、地点和心情的。” “就好像吃饭和尝一口不一样是吧......”留哥这么解释。 老者大笑起来:“你这孩子太有意思了。”他浅浅地尝着盏中的茶说,“你大概还没有学会变成人吧?” “咦,你怎么知道?” “呵呵,如果你能变成人,或许就不会那?想了。” “我......那个法术我学不会......”留哥脱口而出。身处在一个陌生的环境中,眼前和蔼可亲的老者让留哥不由自主生了亲近的感觉, 一下子就把自己连父母都不肯告诉的事说了出来。 “学不会啊,那是因为你还不知道人类是什么样的东西啊?” “我当然知道,一个鼻子两只眼,没有尾巴不长毛......”留哥马上把自己编的人类口诀念出来。 “哈哈哈哈,你这孩子......”老者笑得前仰后合,过了一会才好不容易止住了笑,“孩子,你可不能只从外边看一样东西啊!” “我只需要外边变成人类就行了,又不是整个儿边成人!”留哥撇撇嘴,他始终认为全身披着华丽皮毛的动物才是最漂亮的。 老者又喝了一盏茶,看着留哥问:“孩子,你知道为什么一个妖怪,一个生灵想修成正果,就必须先学会‘做’人吗?”他强调是‘做’而不是‘变’ “不知道。”留哥老老实实地回答,“我一点儿都不想修成正果。” “因为人类是天地间最复杂、最难以捉摸的生灵,只要把人类琢磨透了,就再也没有什么是不能了解、不能体会、不能接受的了。” “是吗?照这种说法,人类不是个个都可以修成正果了?”留哥不服气地说 “孩子,你了解地狼的一切吗?” “当然,!”留哥提高了嗓门。 老者什么都不说,只是笑着看他。 留哥在他的目光下变得局促起来,想了一会儿又说:“我本来就是地狼啊,现在我还小,等长大了,我就.....” 老者还是不说话,脸上的笑容更加浓了。 “唔,我记得先生讲过,‘知人易,知己难’,所以......所以......” 老者点点头:“你好象有些明白了。” “您就是想告诉我这个道理吗?”留哥的口气更加恭敬了。 “你大概也没见过几次人类,却想学变成人类的法术。最初地狼族没立学会变成人之后才算成年的规矩,设立这个规矩是为了激励后代发奋向上努力修行正果吧? 现在祖先的意图全被遗忘了,只会逼着孩子去变成只有外表像人类的东西而已,哼,本末倒置之极!” 留哥虽然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可是老者是在批评他的家族,他当然不会借口。 “孩子,说来听听,你为什么学不会变成人的法术?只是外表变成人,不是比真正变成人容易很多吗?” “是因为......”留哥不知不觉中对这位人类老人已经充满了信任。他说到自己无论如何都学不会变成人的法术,虽然装做若无其事,其实心中很焦急, 而且近来甚至与先生闹得不愉快...... 老者一直认真地听着,不时点着头,直到留哥全部说完了,才抚着胡须问:“原来是这样,所以你就跑到地面上来,想亲眼看看人类是什么样子啊, 确实是个很聪明的办法。” 留哥受知有愧地移开目光,他总不能去解释说自己是为了逃避父母要逼自己订亲的可怕时间才从家里溜出来的吧。 “孩子,可不可以让我看看你学过的法术?”老者忽然这么问。 “啊?”留哥楞了一下,“好啊,你要看什么?” “先给我看‘撼地法’。” “好!”留哥马上伸出手指淩空一划,念动了自己最得意的咒文。顿时一阵低动山摇,地上土石乱滚,数上枝干乱荒。 老者袍袖一拂,被震到地上的茶具又回到了桌上,称赞说:“不愧是地狼,了不起。那?,你再用一个风咒看看。” “风!”留哥毫不迟疑地大喊一声,一股小小的旋风在他指尖形成,掠过他的肩头,为他拂去了几点灰尘,然后消失于无形了。 留哥睁大了眼看着自己的指尖,不服气地说:“我再试一次!” “不用了,你再给我看看御雷法吧。” “雷!” 随着留哥的喊声,几道闪电从天而降,打在他和老者的周围,溅起了不少土块草屑,在地上打出了几个小坑。“还好。”留哥松了口气, “这个法术没有出问题。”留哥不无得意地看向老者。 “呵呵,不错。你要不要看看我的法术?” “好,好!”留哥充满期待地点头。 “首先是风之咒!”老者伸出一只手,念动和留哥一样的咒文,一阵狂风吹过,卷起了留哥,带着他在空中盘旋了一圈之后才把他放回了原地。 留哥用力喘着气,脸上带着崇拜的神情看着老者。 “下面是雷。”老者大喝一声,“疾!” 数道巨雷落下来,接触地面时发出震耳欲笼的巨大爆炸声,土石四处飞溅,打在脸上隐隐作痛,留哥忙用手臂挡住了脸,只听着四周像下雨 一样稀里哗啦的土石落下声停止了,才把手放下来,连身上头上的灰土都来不及拍打,便向老者激动地叫道:“太厉害了!太厉害了! 前辈您的法术简直是神了!” “呵呵,其实只要你在地面上呆得久一点儿,这些法术自然也就会提高的。” “在地面上呆久一点儿?” “我再给你看一样东西,你别惊慌。”说完,老者把手伸向天空,口中念念有词。 不一会儿,林间风声大作,天上云层翻滚,转眼间就把明月和繁星严严实实地遮了起来。原本像浸在青琉璃中的世界一下紫暗无光点, 伸手不见无指。留哥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拳头,毛发竖起来,喉咙中发出低低的咆哮声。 忽然一道闪电划破天空,紧接着疾雷在云层中滚了过去,接着飘拔大雨落了下来。老者一把拽住挑起来想钻进地下的留哥, 说出了一句让他相信自己不会被淹死的话来:“这是下雨。” 耳边只剩下大雨的哗哗声,留哥看着雨从云层中降下,落在树上、草上、岩石上、自己身上,然后再落向大地,在地面上汇成水流, 流进小溪,小流奔腾向前......雨幕把整个世界都笼罩住了,头只见白茫茫的一片,不时闪起的电光短暂地照亮大地, 却又总是带着震耳的雷声而来。 一刻钟后,云消雨停,明月展现,草丛中闪动着点点水珠,整个山林显得越发清秀。 老者伸手一挥,用法术让自己和留哥浑身上下恢复干爽,说:“第一次看见吧?” 留哥点头。 “我猜你在学习法术的时候,最容易掌握五行属土的法术。即使是最难的土系法术,你也觉得比最简单的风咒、雷咒简单。” 留哥不由反问:“你怎么知道?” “因为你学不会自欺欺人,你没有见过真正的雷、真正的风,所以你无法依样学样地照着先生教的去学,你没有了解过人, 也就学不会变成人的法术。你的伙伴们虽然外表可以变成人了,但如果他们此时走进人群里,人类依旧可以马上分辨出他们是异类变幻的。 而你已经直觉地意识到了这些,我想,这也就是你一直学不会那个法术的原因。” 是?吗留哥不知道他说的对不对。自己学不会这个法术真的是因为这个原因吗? 他觉得老者说的好像很有道理,又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你刚才也看到了,真正的雷咒应该什么样,这是只有在这苍茫的天地间才能体会的奥秘,你有兴趣的话,我有一点儿诀窍可以和你说说。” “真的?”留哥难以置信。修道之人,特别是法术高强的人,都不会轻易去指点别人,这样萍水相逢的情况下, 一个人类为什么愿意教导一个地狼? “看起来你的年纪和我外孙一般大,就当做我们有缘相遇,我送给你的一点儿小礼物吧。”老者笑着说。 人类的少年......留哥盘算着自己的年龄比人类少年的年龄会大多少,三十岁?四十岁? “孩子你过来。”老者招呼他,“我先给你讲讲御雷的要点。” “啊......真的,是真要教我?......是,是的。”留哥慌忙向老人鞠个躬,快步走到了他身边。 御雷术通常被广泛使用的有五雷法、招雷术......“老者在星空月色下,开始给留哥讲述地狼们可能永远都接触不到的法术......” 留哥溜回家里,躺到床上之后,他的心还在怦怦跳着。第一次接触那样的法术,虽然身体很疲倦,但是刚才自己御雷击 折一棵大树的感觉还留在心里,一棵那?大的书...... 留哥拉起被子蒙住头,和那位人类老者相处了一夜,他对于法术的热情好象一下子完全恢复了。 他一边入睡一边还在吃吃地笑着:“明天再去学,嘿嘿,把厉害的法术全部学到手!嘿嘿......”直到睡着了,他脸上还挂着笑容。 “庚姨,留哥儿在吗?”一群少年拥进了留哥家里。 “我看看......”庚娘拉开门向屋里一看,“回来了,不过又在赖床,这孩子啊......” “放心吧,庚姨,我们今天就是来治他的懒的!”沈珠、糕儿、予还有磊峰等几个带着兵器的少年乒乒乓乓的冲进了屋子。 “懒虫!起床!” “再这么睡下去,总有一天你一觉醒来会发现自己变成了一条虫子!” “啊......”随着沈珠的话,正在拽留哥的糕儿发出一声残叫——留哥应声变成了一条像他本人一样大、软绵绵地蠕动着的虫子。 “别想这样蒙混过关!” “起来,变成虫子也不行!” 少年们一拥而上,七手八脚地把留哥变的虫子起来,摆到桌子上,大家各自拖了椅子坐下,围着桌子开始对这条虫子进行训话。 “留哥儿。”沈珠清了一下嗓子首先开讲,“对于你最近的行为,我们认为非说说你不行了!” “对,对!”其他少年一致点头。 “你最近太懒了,除了睡觉就是睡觉,虽然素辛先生骂了你几句,你也不用这样吧?你想想我们,几乎天天挨什么骂又怎么样, 也没像你似的,是吧?” “你就算不想再学法术了也得专心来练功啊,再不活动,你的功夫会退步的。” “是啊,你总不能天天睡觉,什么都不做吧!” 留哥变成的虫子开始吐丝做茧,把自己包起来。 “糕儿,你说‘炸蚕蛹’好不好吃?”磊峰不怀好意地问。 “好吃!”叭哒,叭哒,人的口水淌下来了。 “把油灯递过来,我来烧一点儿试试!”沈珠手执油灯,见留哥还是没反应,毫不犹豫地向他烧过去。 “啊......沈珠,你太黑心了!”留哥捂着屁股跳起来。 沈珠把油灯丢下,拍拍手,毫无愧色,向人一挥手:“大家继续!” 少年们一拥而上,开始了对留哥耳提面命、苦口婆心、语重心长、狂轰乱炸的教育。 “留哥儿,有道是一寸光阴一寸金,寸金难买寸光阴......” “古人云:学而时习之,不亦......” “留哥儿,老大徒伤悲,是因为什么?因为少小不努力啊......” “留哥儿......” “留哥儿......” 几个时辰以后,留哥发现自己保持盘腿坐在桌上的姿势不会动了。磊峰和予把他从桌子搬下来,一人拎着他的一条腿一阵乱晃乱抖, 好不容易才使他可以站起来。 留哥像喝醉了一样摇晃着,又爬上床去钻进被子里。 “留哥儿!”少年一起狂吼起来。 庚娘正端了点心和饮品进来,却迎面见一群少年着床,把留哥连人带被子一起了出去。 “你们......” “庚姨,您放心,我们马上替您把这个不孝的儿子丢到火山口里去。” “娘,救命啊!” “去西谷那边那个。” “不,去南边那个近一点儿!” “娘!” 留哥大声呼救中,被伙伴们着跑员了。 “这群孩子真是......” 静石也从屋子里走出来,含笑看着一阵风似的少年吗...... “我发誓,我没有偷懒,我每天都在练习!哇!不要把我丢下去啊!”留哥死死抓着床沿,大声求饶。在他下方, 一个地下的裂谷深处,火山的岩浆翻腾着,而留哥的身体就被悬在岩浆上方,地狼少年们跃跃欲试,准备把这只‘懒狗’人道毁灭。 “你明明天天在睡觉!” “我真的有勤奋练习啊!救命啊!” 少年们半信半疑,又把床撤了回来。 留哥主动从床上爬了下来,擦着汗说:“我试给你们看看?” “快试!”少年们抱着臂,斜着眼,用半信半移的神情看着他。 “嘿嘿......”留哥口中发出一连串不怀好意地冷笑,“我要试了......”他伸出手大喝一声,“雷来!” 雷声大作,十几道疾雷凭空出现,向着那群少年打过去。他有意控制了法术的力度,让雷电擦着同伴们一寸许的地方打下去, 但是雷电的力量还是令几名伙伴的毛皮烧卷了起来,发出难闻的味道,然后打得他们土石乱飞。 “哇......”大家转身开始逃跑。 “别跑!是你们自己要试的!来试试啊!”留哥大叫着,挥着手臂发出一大串威力十足却全无准头的法术,向着伙伴们追上去。 伙伴们一边哄逃,一边想他回头扮鬼脸,吐舌头,翻白眼。 “站住!吃我一记天雷落......” 伙伴们发出尖叫声,大笑声,想前跑着,心中都放下了一块石头——留哥确实大有长进,没有荒废了修炼...... “先生,先生?”留哥一到地面上,便四处寻找着。 老者还坐在那棵树下,正轻轻拨动着铜炉中的火炭,笑着向他了首,算是打过了招呼。 “先生,我今天......”留哥叽叽呱呱地把自己‘教训’伙伴们的过程时他手着,“我在地下用雷术,而且很有威力......先生, 如果我认真更您学的话,会不会所有的法术都能变得更厉害?” “只要有恒心,你这么有天分的孩子什么都可以做到。”老者笑著称赞留哥。 没有被说成是天才而称赞有天分,留哥反而一下子脸红起来。 “今天我来告诉你一些人类使用法术的诀窍吧。”老者抚须缓缓地讲,“你也知道,人类的寿命比起妖怪来短暂得多, 为了在有限的时间内加快修炼的进度,达到延生养寿的目的,人类用了许多心智,在相同的法术中加入了很多变化, 使法术的修炼更直接、更快捷,这也就是为什么人类的法师仅有五、六十年的修行,却往往可以和活了几百年、 上千年的妖怪们对抗的原因。我就告诉你一些人类专用的修炼方式,也许你很难理解这些,甚至永远学不会这些方式, 但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多听一些东西也是好的。” “是,先生!”留哥紧张地握着拳,心怦怦跳着。在此之前,他从来没有想过除了地狼的修炼方法外还有其他的方式。 “呵呵,你先坐下吧,不用这么郑重,我们又不是老师在教学生。”老者安慰着留哥。 “是,先生!” “你这孩子。其实啊,我是不能收你为徒的,所以我们就当做在彼此切磋,你弄得这么一本正经的,反而不好了。” “啊......是,我明白了。”留哥突然想到,如果自己族中的长辈们擅自指点外族的少年,一定会引来族人不满的,想必这位老人的情形也是如此, 自己坚持恭敬地叫他‘先生’只怕反而会造成他的困饶。于是听话地坐了下来,手足无措地说:“那?,您......” “我有个孙子,外表的年纪和你差不多,你要不嫌弃我讨你便宜,不如叫我一声‘爷爷’吧。” “当然,我在心里本来就是把您当做长辈一样看待的,那?我就叫您,叫你您爷......爷......”留哥‘爷’了半天,不好意思地抓着头说, “跟您说实话,家祖父去世很早,我长这么大从没开口叫过‘爷爷’,所以我叫不出口。不如我叫您外公吧?我外公很疼我,您也像他一样, 对我这么好。” “外公......”老者微微吃惊。 “不行吗......”留哥吐吐舌头,“那我还是叫爷,爷,爷......我再练练,叫爷......” 老者看着远方,似乎有一瞬间的失神,口重喃喃地说着什么,过了一会儿回过神来,笑着说:“叫外公就好了,我女儿死得早, 我甚至没能见见我的外孙,老天有眼,让我自己遇见了你......你就叫我外公吧。”他的眼角隐隐闪着泪光。 “外公!”留哥甜甜地叫着,抓起茶壶来倒上一杯,双手动到老人面前,“外公您喝茶。” 虽然留哥用没有开的水泡了茶,老人还是笑着喝了下去。 “对了外公,我还不知道您的名字呢。” 老人沈呤一下才说:“我姓任,任商。” “任.....商......”留哥用学过的人类文字,试着在地上写出这两个字。 “好了。我们来谈谈人类的法术......”任商开始娓娓述人类法术的特点,留哥竖起耳朵用心听,不时点着头,一老一少在这片林子里, 又度过了一个安详的下午...... “留哥儿,明天是外公的寿辰,礼物准备了吗?”吃过晚饭,趁着庚娘收拾了碗筷进厨房,静石捅捅儿子提醒他。 “当然早准备好了,我又不是你......是被娘教训过后才‘想’起来的吧?”留哥嘿嘿奸笑着对父亲说。 “好心提醒你,狗咬吕洞兵!今天可别再出去乱跑了,小心迟到!” “知道,我吃了饭就去外公家帮忙招呼客人。” “哼,你会这么好?是找机会趁乱偷酒喝吧?” “你怎么可以这样曲解我的孝心!”留哥委屈地说,“我这么孝顺的孩子,当然是去为外公贺寿的了,不过顺便......” “留哥儿。”庚娘在屋里叫,“吃完饭去洗个澡,换件新衣服......” “娘,我先去外公家了。”留哥一溜烟地跑了出去——他最讨厌洗热水澡,因为会把毛皮弄得湿淋淋的。 “留哥儿,你怎么可以穿成这样跑去吃酒席......”不管庚娘跟在后面怎么叫,留哥已经不见踪影了。 “唉......”庚娘摇头叹息着回过头来,“这孩子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他最近几乎不去练武场了,也没有去学堂,听他的伙伴们说他好象独个儿躲在什么地方苦练法术......”静石看着留哥消失的方向说, “这孩子,练来练去,还是喜欢法术多些......” “喜欢什么都好,别弄到后来什么也学不会就好了。” “也是......”静石和妻子相视微笑。 “外公,外公!您在不在?”留哥大声嚷嚷着。 “留哥儿,不是说今天是你外公的寿辰吗?你怎么又来了?”任商从一个山洞中走出来,对于留哥的到来很吃惊。 “我去外公家路上绕道跑来的。”留哥跑的呼呼喘着气,“我给外公买礼物时也为您买了一份,想今天交给您。”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盒子, 打开给任商看。盒子里面是一颗小小的宝石,约有指肚大,闪烁着与不同的七彩光芒。 “这种宝石只有地下很深的地方才有,连我们地浪都很难得到,人类可能很少看见,很稀奇吧?” “是啊......”任商眯着眼睛看着这颗与不同的宝石,“我从来没有得到过这样的礼物......” “您喜欢的话就太好了!我送给我外公的是人类的木头工艺品——礼物就是要这样换着送才对,是吧?” “对,对,你是个很有心的孩子,我真的很喜欢。”任商激动地说。 “那?我告辞了,我得在娘发现我拐了弯之前回去。”留哥行个礼,没入地下跑了。 任商一直托着那颗宝石,良久后长叹一声,流露出忧伤的神情...... 不知不觉时间已过去三年,留哥每天来到地面向任商学习法术已经成了一种习惯。 “外公,喝茶。”留哥熟练地把煮好的茶为任商倒上。 “你自己也喝一杯吧。” “嘿嘿......”留哥打着哈哈蒙混过关。自从三年前第一次喝茶留下了‘喝药’的印象后,他就对茶这种东西过敏了。 三年来他每天都看任商煮茶,也动手帮他煮,但他自己是绝对不去沾的。 “煮了这么多年茶,你的手艺也越来越好了。”任商喝了一口后称赞道,“真的不尝尝。” “嘿嘿......” 任商不再去勉强他,问:“我上次推荐的书读过了吗?” “读了,我有几个地方不太懂呢,关于......”留哥放下茶炉,开始提出修炼上的问题。任商抚着胡须,边听边点头,然后一一回答。 时间一点点流逝,当这一老一少放下书本时已是夕阳半落了。 “外公,时候不早了,我要回去了。” “喝杯茶再走吧”任商为他倒杯茶。 “啊......” 任商坚持地看着他。 “好吧......”留哥很少违背长辈的意思,苦着脸接过杯子去,准备捏着鼻子倒下去。 “你这几年来学习了这么多人类的知识,有一直在亲手烹茶,现在再喝应不会觉得苦了。” “会吗?” “呵呵,你已经很懂得人类了,当然也能体味到茶中的滋味了。” “我还不会变成人呢?” 任商笑而不答。 “好吧,好吧,不就是喝茶吗。”留哥勇敢地把杯子举到嘴边,先舔一舔,品品滋味,“唔......”他又试着喝了一小口, 再喝一口,“苦是苦,却有酒没有的清香......好象也能喝......” “你明白了吗?” “明白什么?”留哥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正慢慢品着。 “人生如茶,甘苦自知。” “外公,您是想告诉我......” “今天你先回去吧,好好想想我的话,想想这杯茶的滋味......” “是。”留哥行了个礼,默默转身走出了这个山沟。他看着外面青翠欲滴的层层山林,水如银带,夕阳如火, 山脚下一个小村正飘出袅袅炊烟,隐隐传来鸡鸣犬吠...... “我懂了!”留哥大声叫起来,“我想通了!” 任商闻声走出来,看到留哥正转过身来,激动地迎过来说:“外公,我终于想通了!”他握住任商的双手,任商感觉到那是一双光滑、 没有毛和利爪的手,还有他的脸,他的眼睛、耳朵...... “我变成人了吗?”留哥紧张的问。 “是啊,现在的你如果走进人群中去,没有人会看出你是异类——如果你把尾巴也变掉的话。” “尾巴?怎么尾巴还留着......” “别急,别急,慢慢来......” “尾巴,尾巴,尾巴......哇,外公,怎么耳朵也长出来了!” “不用急,不用急......” “哇,连爪子也......” ...... “娘,猜猜我是谁!”正在缝补衣服的庚娘眼睛一下子被捂住了。 “会叫我娘的除了留哥儿还有谁!”庚娘笑着拉下他的手,却看到了用‘人’的样子站在她面前的留哥,“留哥儿,你......” “看,我可以变成人了!”留哥转个圈给母亲看,“没留下尾巴,没竖着耳朵,也没有长长的指甲,很完美吧?” 庚娘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他,抚着他的肩头:“我的儿子长大了。” “对了,爹呢?......又去了练功房......不是,在和农叔他们喝酒?我去变给他看!”留哥一阵风似的卷出门去了。 不出半个时辰,全族上下都知道了留哥可以变成人的事。 留哥的成年宴比其他的孩子们要热闹得多,虽然他们家里亲戚不多,但静石和庚娘人缘极佳,留哥朋友又多, 再加上关心留哥成长的族人们、长老们......几十个地狼把静石家的小宅子挤了个满满当当。 “执圭和执珂没有来吗?” “我去叫过了,他们不来我也不能把他们绑了吧?”留哥奉父亲的命令邀请他们时自然也不会多?真心真意。 “再去请他们一起吧。” “不去!”留哥断然拒绝,“爱来不来,摆什么架子!”他迎过去和一帮朋友说笑,下定决心在这件事上不再听父亲的话了。 “唉。”静石叹了口气,他下自己不应该强迫儿子去接受执圭兄弟俩,以那两兄弟对留哥的态度而言,留哥对他们已经够有礼貌了。 以留哥的个性,在别人那样冷淡的情形下还一直维持礼貌,已经是很听自己的话了。 “我去叫那两兄弟。”静石对庚娘说,“你先招呼着客人。” “好”庚娘温柔地说,“不过他们确实不愿来的话,也别勉强啊。” “我知道。”静石向周围的客人拱拱手,匆匆出门去了。 “静石叔要去哪儿啊?” “酒席不是马上要开始了吗?” “是呀,留哥儿......” “他说要去叫执圭兄弟来。”留哥再也掩饰不住脸上的不高兴。 “为什么去叫他们?”糕儿几乎要跳起来。 “糕儿!”沈珠责备道,“好歹他们也是留哥儿的堂兄,请他们来也是应当的。” “可是他们最近在学堂里多嚣张,以为留哥儿不来上课,他们便是第一了,总是目中无人的样子。” “对啊,还总是有意无意地说留哥儿的坏话!”磊峰重重一拳砸在桌上,他变成人类后是个壮硕得吓人的大汉,气魄不凡。 “老在先生面前打小报告。” “还有......” “还有......” 伙伴们一股脑地开始倾吐对这两兄弟的不满,沈珠本来还想为他们说几句好话,被予说了句“上次你还不是因为他们告刁状 而挨了先生的扳子。”也就不吱声了。 “反正留哥儿已经能变成人了,马上就可以回学堂里来了。” “对,等留哥儿回来,看他们还嚣不嚣张!” “我们马上去和先生说。” “先生......” 伙伴们不由分说,拥着留哥耳向素辛跑过去,乱七八糟地叫着:“先生,先生,留哥儿是不是可以回来上学了?!”留哥其实心 里根本没有去想回学堂的事,他更想一直更任商学习。 “留哥儿,你终于还是学会了,我早就说过,以你的天分,稍加用功就没有学不会的东西。”素辛笑得嘴都合不拢了,一改平日严肃的样子,亲切地拍着留哥的肩说。 “嘿嘿嘿嘿。”被难得称赞学生的素辛这么当夸奖,留哥十分得意,原本心里对素辛的一些不满也烟消云散了。 “明天就回来上课吧,让我看看你的学业是不是拉下来。” “当然没拉下。”留哥自信地说。 “有留哥儿这样聪明的孩子,当然可以光宗耀祖。快开酒席,咱们好好地喝一杯。”静石的一帮朋友大呼小叫,打断了留哥和素辛的叙话。 “大伙儿再等一等,留哥儿他爹马上就回来了。”庚娘急忙上前安抚大家。 “一家之主去哪儿了?” “这么大的喜事他怎么不见了?” “留下嫂子一个人应付这么大的场面,这家伙真不是东西!” “谁说的,哪个不知道嫂子才是一家之主,是吧?嫂子,晚上罚他跪搓板!” 抱怨、取笑、火上浇油......各种善意的恶作剧充满了整间屋子,庚娘大方地周旋着,始终含着笑,一边的留哥却偷偷地嘟起了嘴。 当大家都等烦了,屋子里开始闹哄哄的时候,静石总算回来了,身后跟着执圭兄弟——他果然还是把他们带来了。 “总算把‘神仙’请下凡来了......”糕儿不满地咕哝一句。 沈珠推推他:“快入席,免得让大人骂。” 静石硬是把执圭兄弟安排在了首席,和族长、素辛以及留哥的外公坐在一起。 糕儿经过执圭兄弟身边时还是扔下了一句:“让长辈们这么等,还好意思坐首席。” “各位,今天是小儿留哥儿的大日子,各位赏光使寒舍上下蓬荜生辉,静石口拙,不会说文绉绉的话,我先敬大家一杯!”说完,静石一仰头,先干了一杯。 “干了!” “恭喜!恭喜!” “今天非要好好喝一杯!” “不醉不归!” ...... 屋里屋外一片喧闹,敬酒、划拳、恭贺声此起彼伏,像开了锅一样,变做人形的留哥脸红通通的,在父母的带领下挨桌敬酒。大部分客人都是酒到杯干,整个酒席上人人笑逐言开,只要两个人明显地表现出他们的不快来。 执圭一个劲地喝闷酒,执珂则连筷子都没动,闷坐在桌边——他们两兄弟被安排在首席,一举一动都被人看得清清楚楚。留哥的目光每次落字他们身上,心中都会涌起一股气愤——要?不来,来了却摆这副样子! “留哥儿!”静石的声音带了积分严厉,“给你堂哥们敬杯酒。” “知道。”留哥眯眼一笑,他是个礼节周全的孩子,才不想像执圭兄弟那样,当表露自己的情绪而失礼呢。 “大堂兄,二堂兄,让我敬杯酒吧,来,我先干为敬。”留哥笑容满面来到执圭兄弟身边,举杯先喝尽了,然后把被子向他们亮了亮。 “执圭勉强在脸上挤出一抹笑容,也举杯喝了。执珂却坐在那里不动,双眼直直地瞪着桌子上的酒菜,好象没听见留哥的话似的。首席上坐的长辈们一下子全看着他,气愤沉寂下来。 ”堂兄,来干一杯!“留哥还是笑容满面,端起桌上的酒杯递向执珂。 当! 执珂一挥手,留哥手中的杯子飞了出去,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屋中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执珂身上。 “还是我先干为敬!”留哥一仰头把自己杯中的酒喝干,把杯底向执珂一亮,手一点用法术摄来一只干净的空杯,又斟满一杯酒,双手递给执珂,“堂兄,请。” 执珂一下子站起来,直视着留哥。 “执珂!”以为长者出言责备了一句。 “我们走!”执珂一拽执圭,转身向门外走去。执圭似乎犹豫了一下,但还是跟了上去,留下一屋子面面相觑的客人。 “大家继续吃,别客气。”静石安抚着客人,一边不安地向门外那两兄弟消失的方向看去。庚娘明白丈夫的心意,乘大家都没注意,悄悄地走出了门。 “太可气了!留哥儿,你怎么忍得下这口气!” “就是,就这么咽下这口气你也甘心?” “留哥儿......” 留哥来到那一班小伙伴们席上敬酒时,这些孩子立刻吵嚷了起来,撺掇留哥去教训执圭和执珂两兄弟。 “我来敬大家酒的啊!”留哥还是笑嘻嘻的,“来,干杯!” “留哥儿,你太让着他们了!” “就是!” 留哥斜着眼四处瞄瞄,见父亲和长辈们都离自己挺远,便压低了声音悄悄地说:“我已经报复他们了——我越是客气忍让,待会儿他们就会被长辈们骂得越厉害,你们信不信?” “哦,原来是这样的......”伙伴们一起恍然大悟地点头,“不愧是留哥儿,一肚子坏心眼啊......” 静石清楚地听到了这一切,正好头看见庚娘从门外进来,对着他微微摇头,他脸上原本的欢喜之情顿时收敛起来,流露出一种担忧甚至悲伤的眼神。虽然他马上就恢复了笑脸,但这一瞬间的表情还是落入了留哥眼中。 一时间留哥也没说话。 父亲过于重视执圭兄弟了,为什么?本来都快忘记的事情突然涌上了心头——父亲曾亲手杀了大伯...... 在这个欢乐、喜庆的酒宴上,留哥的心里却出现了一抹自己也说不出原因的不安...... “累死了!”留哥重重地往床上一躺,摊开四肢,长出了口气,最近他上午去学堂,午后随父亲练武,晚上再溜到地面上向任商学法术,生活紧凑得有些喘不过气来,但是这些日子里无论是法术还是武功都有了 长足的进步,甚至原来很多百思难解的地方也豁然开朗了。 “累死了,累死了!”留哥在床上滚来滚去,口中抱怨。 虽然每天像个陀螺似的转个不停,可是这些并不会让留哥感觉累,反而让他感到很充实,整天精神奕奕的。让他一个劲喊累的,是别的事情。 庚娘推门走进房子,坐在床沿上问:“留哥儿,你看巧姑这孩子怎么样?今天晚上的饭菜可是她一手做的呢。这孩子的手艺不错吧?” “不......错......”留哥拖长了声调。 “那?昨天那个琴儿呢,她可真是个俊姑娘对吧?还有农大哥家的二丫头小蝉儿,她刺绣的手艺在族里可是数一数二的呢。”庚娘越说越起劲,一把掀开留哥蒙住脸的床单,拽他起来问, “留哥儿,你自己有没有什么主张!” “娘,我能有什么主张,每天都要见好几个不同的姑娘,我哪里记得住谁是谁......”留哥都快哭了。 “说的也是,这样的大事不能靠你小孩子的眼光。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还是应该由我和你爹做主,我得好好和你爹商量商量。” “娘!”留哥一下子跳起来,“你太为这事操心了吧?” “傻孩子,娘为你操心是应该的,这是你的终身大事,娘不操心谁操心,难道指望你那个只会喝酒的爹不成?” “娘......我求求你别为我这么操心成不成......”留哥带着哭腔哀求。 “等到留哥儿成了家,有了妻房,再过几年有了儿女,娘想为你操心都操不上了......”庚娘憧憬着未来,“到那时候我的留哥儿就成了一家之主,男子汉大丈夫,自然由你的妻子照顾你,娘就为你们看看孩子......” 她越说越远,几乎把留哥当上爷爷之后的生活也安排好了。 “娘......”留哥有种哭不出来的感觉,“您真要把我卖给那些不认识的女人?” “卖?怎么说的这么难听!娘是为你去聘!” “今天的家务和三餐,全套的绣品,皮革和首饰......”留哥扳着手指头,哪一样不是那些女人给你的!分明是想为这些小玩意儿把我卖了!”他气鼓鼓地说,“你竟然利用自己的儿子‘哄物价’,想把我高价出售!” “你这孩子!”庚娘白了他一眼,“我选儿媳妇当然要选容言德俱全的,要是娶个什么都不会的回来,难道要我侍侯你们爷俩之外再侍侯儿媳妇?” “什么侍侯我们爷俩再加上儿媳妇啊......”静石推门进来,他喝得醉醺醺的,打着酒嗝问。 “爹,你又去谁家喝酒了?”留哥儿无精打采地问。 “你狂伯伯家!”静石一拍大腿,“我跟你说啊,留哥儿,狂那个小女儿,漂亮!真漂亮!你一定要认识认识她!我要是再年轻一百岁啊......”他兴冲冲地指手画脚着,完全没有发现庚娘危险的目光。 留哥向他又是挤眼又是努嘴,无奈静石早已喝得分不清东西南北了,怎么会去注意这些小动作。留哥叹了口气,听天由命地闭上了眼。 “我跟你说留哥儿......”静石继续说着,“那个小姑娘太漂亮了......” “有多漂亮!从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姑娘!” “是吗?” “当然是!我跟你说,我要是再年轻一百岁啊,我......” “庚......庚......庚妹......”静石终于发现屋里不止儿子一个,迎着妻子的目光,酒也醒了一半。 “相公,你今天口头上又把儿子配给谁家姑娘了?” “没,我没答应。” “没答应?几杯酒下肚你会不答应人家?”庚娘用帕子打一下灰尘,“这个月都许了十几户人家了!你如果再年轻一百岁怎么样?就不要我这个黄脸婆?” “庚没,我喝醉了胡说的!我哪儿敢有那种心思啊!” 留哥在被子下一捂眼——自己到底是怎么被这么笨的父亲生出来的。 “有那个贼心......原来是这样......”庚娘点着头。 “庚妹,你别用这种眼神看我......”静石发出一声哀鸣,“留哥儿,你快跟你娘说,我从来没......” “别把儿子扯进来,你给我回房去!” “庚妹......” “庚娘,留哥儿......”静石惊慌失措地张望了一阵子,还是乖乖地跟了过去。 “咕咕咕......”留哥用被子蒙着头,笑得打滚。 自从留哥举行了成年礼后,他就成了全族女孩儿的家庭心目中的最佳女婿人选。托了媒人上门提亲的不算,由父母亲自出面向静石和庚娘说的,女孩子自己跑上门来的也络绎不绝。 静石整天在外面吃酒,也不知道在酒席上把儿子卖出去几次了,而庚娘忙着应付那些上门来的女孩母亲和女孩子本人,收了一大堆绣品、首饰,天天分析哪一家女儿的手艺更好,脾气更相投。 留哥也知道,婚姻大事理所当然应该由父母来做主,可是他真的不想这么早就成亲,只要想到要和一个从来没说过话甚至连面都没见过的女孩子生活在一起,他就浑身别扭。 “唉......但愿爹娘他们挑花了眼,一时半会儿别做决定吧。”留哥从床上爬起来,悄悄地走出了家门。 大地上刚刚下过雨,空气湿润清新,带着草木的味道。这些年来每天都到地面上来,留哥已经完全习惯了地面,也喜欢上了这里的一切事物。 他按照任商教的方法头看看星辰来确定一下时间,然后蹦跳着向任商住的山洞跑去。 “外公,我来了,我们......”留哥吆喝着跑进洞里,却发现还有另外一个老者在和任商对坐品茶,变一下子止住了步子。 “哦。”老者抚着须上上下下打量起留哥来,“地狼的孩子......” “胡兄不必勉强,我只是随口这么一提,不行就算了。”任商含笑说,“我知道贵族的幻术是不外传的。” “也不是不能传,族里面没有不能外传的规矩,只是......”老者反复思忖着,他和任商几百年的交情了,几天前一时兴起,脱口答应任商随便提什么要求自己都答应, 来作为送给任杉篙内的寿礼,没想到任商马上就提了这么一个说难也不难,却又很让他伤脑筋的要求。 “知识我们的一些法术,不是外族人学得会的,连成精的野狐都不行这个地狼的孩子就......” “呵呵,你别小看这孩子,他可聪明着呢?” “幻术?”“外族人能学?”“连成精的野狐都学不会?”这些对话一句一句钻进留哥耳朵里,难道这位老者是......他紧张地盯着思考中的老者,生怕他吐出“不行”两个字来。 “哎,君子一言。”老者终于叹了口气说,“谁叫我把话说满了呢?好吧,我教!” “真的?”留哥脱口问道,他有一种想蹿到洞顶上的兴奋。 任商含笑扫了他一眼问:“你知道我们在说些什么吗?” 留哥点点头。 “说来听听。” “我猜这位前辈一定是位九尾天狐,而外公请他教我的,则是九尾天狐的幻术。”留哥信心十足地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呵呵,果然聪明。”老者笑起来,“好。你既然猜到了,可有信心跟我学上一学?” “有!”留哥挺直了腰,大声回答。 “我只给你五天时间,这五天里我会用心教你,若你五天之中学会了,我会再教你一个法术作为奖励,如果五天之内你学不会,可就永远没有机会了。” “我能学会!” “哈哈,任老弟,你这个外孙口气不小啊!” “你可别小看他啊,我看啊,你是非得教他两个法术不可了!” “那?就从明天开始吧,今天已经太晚了。”任商想为留哥多争取一点儿时间,“从明天开始你来这里跟胡兄学,好好珍惜这个机会,我有点儿事要离开几天, 回来再检查你学得怎么样。” “外公要出门?”留哥有一丝不安。 “我族中有事,回去看看。”任商收敛起了脸上的笑意。 “回那里去?”胡老者显然有什么不满,重重把杯子一放,“那种地方,回去作甚!?” 任商垂头不语。 “总之,秋娘死了之后你就该明白过来了,为什么还把他们当做......” 任商看看身边的留哥,没有回答。 “孩子。”胡老者向留哥挥挥手,“今天你先回去,明天按时来,我会教你的。现在,我有点儿事得和你外公谈谈。” “是。”留哥知道这两位老人要说不能让自己听到的话,忙答应着向胡老者鞠了一躬,这才向外走去,走了几步又回头看向任商,想到明天来时他就不在这里了,不由有些依依不舍。 “去吧,我三两天就回来。”任商向留哥摆摆手,“别忘了用功,我等着看呢。” “是。”留哥知道了他回来的准确时间,放心地出口气,笑着走了。 “任老弟,这个孩子......”胡老者说了几个字却没有继续说下去,和任商一样看着留哥离去的门口发起呆来。 “啦啦啦,啦啦啦,明天要学幻术了......”留哥得意地哼着小曲儿,撒着欢向回跑,他真想把自己有机会学九尾狐幻术的事告诉第一个族人,可惜任商曾一再告戒他, 不许他和任何人提起自己,所以他这么多年来,连父母都没有告诉,自己的法术是从哪里学来的。 “他是从地面上下来......”执珂从藏身的地方走出来,对身后的执圭说。 执圭也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他竟然敢独自去地面。” 两兄弟对视良久,执珂决然地说:“走,我们也上去,看看他究竟在搞什么鬼!” 第二天,吃过早饭,留哥乘母亲没注意早早变溜出了门。 静石焦急地叫着奔进家们时,留哥早去得远了。 “留哥儿呢?留哥儿呢!”静石乒乒乓乓地推着房门,大声叫嚷着。 庚娘从房里出来,不解地问:“怎么了?留哥儿出门去了,你这是干什么?” “他又去地面了吗?”静石脸色苍白地问。 “地面?” 静石面无血色地看着妻子:“他,他最近一直和......我去追他回来!”说完转身狂奔,也不顾地狼族里的礼仪,从天花板上钻了出去。 庚娘呆立在屋里,默念着:“地面,留哥儿去了地面......他一直和什么?和谁在一起......究竟出了什么事......难道......”她心中想到了一件最可怕的事情, 不由浑身发起抖来,“不会,留哥儿是我的儿子!不会的,留哥儿是我的儿子!” 留哥儿规矩地站着,在胡老者面前做出最恭敬的样子。他看得出这为九尾狐老者远不像任商那?随和可亲,所以一点儿也不敢造次。 “你叫留哥儿是吧?” “是,先生,是叫留哥儿。” “留哥儿......”胡老者似乎在品味这个名字,留哥不由提起了心——他不会因为不喜欢我的名字而不教我吧? “好,从今天起我就教你幻术,你跟我出来。”胡老者示意留哥随自己走出山洞。 “马上就要学到幻术了,马上就......”留哥又紧张又兴奋,手心都握出汗来了。 “你......”胡老者正想问点什么,却忽然改了口,板下脸问,“留哥儿,你把我的事告诉过旁人吗?” “没有!”留哥连忙摇头。 “是吗?”胡老者点着头,却猛地扭过身,举手一挥,一阵狂风把留哥身后的灌木丛吹得东倒西歪,露出了后面的一名地狼男子来。 “哼!”胡老者冷哼一声,“你的族人?” “素辛先生......”留哥看着那名地狼男子喃喃地说。 素辛满脸尴尬,拍着身上的草叶尘土狼狈地走了出来。他一直悄悄跟在留哥身后,见到留哥进入山洞后变靠近过来,没想到一下子就被胡老者发现了。 当他看清胡老者的样子后仿佛吓了一跳,连忙又后腿了几步,向老者深施一礼:“原来是九尾天狐,我实在是失礼了。”他已经认出了胡老者的身份。 “不必多礼。”胡老者口气冷淡得很。 “在下是地狼族的素辛,敢问天狐阁下的尊姓大名?”素辛的口气充满恭敬。 “胡,胡理生。” 扑哧!留哥在旁边忍不住笑出来——这位九尾天狐老者的名字竟然叫“狐狸生”。两道淩厉的目光一起落在他身上。他忙努力收回笑容,?得脸都红了。 “留哥儿,你的长辈既然都来接你了,今天你就先回去吧,明儿个再来。”胡理生显然很是不快,冷冰冰地说。 “知道了。”留哥知道今天是学不成了,悻悻地答应。 胡理生?有再理财向他告辞的素辛和留哥,转身回山洞去了。 “我今天本来可以学到只有九尾狐才会的幻术的。”走出了胡理生的视线范围,留哥终于忍不住开始嘟哝着抱怨。 “当然,当然,是先生不好,不该跟在你后面,留哥儿可别生先生的气。”素辛笑得竟有些傻呼呼的,因为兴奋而满脸通红,“原来你一直在跟这位天狐学法术, 怎么不早说呢?害长辈们为你担心。” “他不让我说!”留哥含糊其词。 “当然,当然,不让你说就别说了,先生对留哥儿是一百个放心的,哈哈,九尾狐的幻术,九尾狐的幻术啊,他们一向是从不外传的,留哥儿,好样的!” 素辛用力拍着留哥的肩,看起来比留哥还兴奋。 “先生,你说九尾狐的幻术究竟是什么样的?胡先生只给我五天时间,说如果我学不会,他就再也不教了呢,可如果我学会了他就再教我一个法术做奖励! 我有点儿担心,那?难的法术,只有五天时间,我从来没有亲眼见过那种法术呢。” “我也只见过一次......”素辛回忆说,“那时一百多年前的事了,那位九尾天狐那?年轻——最多比你大一点儿——却独自对抗一大群妖怪,那真是挥洒自如,轻描淡写一样,当他使用了幻术之后,唉,我简直不能形容出来......总之,留哥儿,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千万别错过了!” “我知道,难得有机会学自己没见过的法术,我会把握住的。” 天涯无归路(4) 作者:可蕊点击:54176投票:199 静石迎面狂奔而来,看到他来势汹汹的样子,留哥机灵地向旁边一跳,总算躲过了一劫,素辛却和静石撞在了一起,两个人都跌了个四脚朝天。静石习武之人,筋骨结实,马上就从地上弹起来,一把抓住儿子,连摇带晃地问:“留哥儿,你不要紧吧?你有没有事?” “爹......”留哥小心翼翼地指指他脚下,“先生他.......” 素辛被静石结结实实地撞在胸口,躺在地上呻吟,半天爬不起来。 “素辛先生,你没事吧?不好意思,不好意思!”静石一把提起素辛,连忙用手为他拍打灰尘,发出扑扑的声音。留哥在旁边看着不由吸了一口凉气。 “没,没事......”素辛好不容易喘上气来,极力拒绝着静石的好意。 “爹,您怎么也来了?”留哥不解地问。怎么今天先生和父亲一起出现在地面上?而且看起来都像是来找自己的...... “留哥儿,你怎么样?有没有被骗?那个人......” “静石老弟,教留哥儿法术的是一位天狐。”素辛打断了他的话。 “天......狐......”静石张大了嘴,“教留哥儿法术?” “老弟啊,你这个儿子实在是了不起啊!”素辛深以为傲地说,“很快我这个全族第一法师的位子就要让一让了。” “天狐......”静石还在吃惊中,“留哥儿你去跟人家学法术,没有丢咱们地狼族的脸吧?” “当然没有!”留哥嘟着嘴说,“为什么先生来了,你也来了,今天到底是怎么了?” 静石愣了一下,拍着脑袋说:“听说你自己跑到地面上来了,我们不放心,跟来看看啊,你知道地面上是很危险的,哈哈......”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不会迷路的!”留哥跺着脚使小性子。 静石在心中叹了口气,事情的真相还是不要让留哥知道的好,素辛在一边看着这父子俩,心中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为什么要诬陷留哥儿在和无伤交往!”上午的课堂上,素辛怒气冲冲地走到执圭、执珂面前,挥手狠狠地给了他们每人一耳光。 “我和无伤交往?”留哥腾地跳了起来,冲到执圭兄弟面前,“你们为什么这样信口胡说!”他这才明白为什么做出那种和身份不符的事情来。 这种中伤让留哥不由打了个寒颤,恶狠狠地盯着执圭兄弟吼道:“我什么地方对不起你们!从小到大我对你们处处敬让,处处忍耐,你们为什么一次一次和 我过不去!竟然这么陷害我!” 执圭兄弟吃了素辛的耳光,都畏缩地低头不语,但留哥质问他们时,他们瞄向留哥的目光中依旧充满了怨毒。 “你们最好小心点儿,从今天起我才不管你们是不是我伯父的儿子,只要犯到我手里,我绝不客气!听见了没有,给我小心点儿!” “留哥儿,行了。”素辛拍拍他的肩膀,留哥在学堂里这样大吵大闹,他不但没有生气,反而好言安慰安慰着,“发生这样的事也难怪你气恼, 但是执圭他们也是一时糊涂,事情弄明白了也就行了。”他看向学生们大声宣布,“告诉大家吧,留哥儿这些日子确实偷偷跑到地面上去了, 但是和他来往、指点他法术的不是什么无伤,而是一位九尾天狐前辈。” “九尾天狐!” “听到了吗?先生说是......” “留哥儿,这是真的吗?” “天啊,这么厉害!” 学生们当中顿时议论四起,大家都掩饰不住脸上的惊讶。 在青丘之国,九尾狐一族被这一的居民奉为吉祥的象征,在多的种族当中有着极高的地位。 九尾狐一族精通法术,修成正果者甚多,他们以一个个小家族为单位生活,家庭只间又格外团结,几乎是一呼百应,所以单纯从实力方面而盐,青丘之国内没 有什么种族可以和他们相比。 青丘之国的居民如此地敬重他们,九尾狐也自视颇高,极少与外族来往,国内有什么大事邀他们参与,也只是派出几名使者礼貌周旋,从不过多介入, 青丘之国的居民们平时和他们来往的机会都不多,更别说向他们学习法术了。 “今天放学!”素辛大声宣布,再多加上一句嘱咐,“留哥儿回去好好休息,好准备明天学幻术,知道吗?” “是。”留哥忙答应,他知道先生对自己把很多时间放在习武上一直不太满意,就像父亲不太喜欢自己把许多时间用在法术上一样。他们为什么不能像外公一样了解自己, 明白自己是为了对知识的渴求在学,而尊重自己的兴趣呢?外公什么时候回来呢?留哥开始算日子,想想要自己独自面对严肃的胡理生,心里还真是有点儿发毛。 素辛说要留哥早早休息,他却依旧和伙伴们闹了几个时辰,晚饭时分才踏进家门,一进门便看见静石和庚娘双双坐在桌边等着他。 “爹、娘”留哥知道父母一定有话对自己说,乖乖走了过去。 静石和庚娘对视几眼,一起叹了口气,庚娘先开了口:“留哥儿,这次的事可真把我和你爹吓得魂非魄散,你知道吗?” “我知道错了。” “去学法术不是你的错,只是你遇事应该先和父母商量一下啊,即使不是无伤,世间还有很多用心险恶之辈,你明不明白,人家不让你说你就真不说,万一、万一...... 你要是有个闪失,可叫娘怎么活......”说着,庚娘开始抹眼泪。 留哥天不怕地不怕,最怕看见母亲伤心流泪,急忙双膝跪倒,抱着庚娘的腿说:“娘,我以后不敢了!” “我......”留哥张张嘴又把话咽了回去——如果说实话的话就要说是任商介绍的,那?任商又是谁?又是怎么认识的......肯定会牵扯出一大串问题来, 而且自己还答应过任商,不把他的事告诉任何人,这“任何人”当中,自然也包括了自己的父母。 “我学不会变人的时候心情不好,自己跑到地面上转悠,就遇见他了。”留哥没有指明是哪一个“他”。 “然后就一直跟他学法术?” “恩。” “这么多年来,一点儿口风也没在父母面前露.......”静石沉重地叹息了一声。 “因为我答应了不把他的事告诉任何人,爹不是也常教我要言出必行,一诺千金吗?”留哥急着为自己辩解。 “我知道,我没说你错......”静石显得十分疲倦,看起来像老了几十岁,显然“留哥与无伤交往”这个事件给他的打击不轻。 静石慢慢地说:“留哥儿,你也长大了,爹娘不该过多地干涉你的事。可是同样的,你也不该再像小时候那样任意妄为了。这次的事,也许你笑笑就过去了,可是它究 竟有多严重你想过没有!和无伤交往......这样的罪名你这副小肩膀扛不扛得起来?” “身正不怕影斜!我又没做对不起良心的事!”留哥理直气壮地回答。 “你根本不明白事情的严重性!”静石重重一拍桌子大吼一声。 茶杯茶碗跳地老高,又怦怦地摔在桌子上。留哥被吓得打了个哆嗦,睁大了眼睛看着父亲。在他记忆当中,父亲从来没有这样向他发过脾气。 “你不明白,你不明白......”静石垂着头说,“不用你做什么对不起族人对不起良心的事,只要沾上无伤这个名字就够了......大哥他什么也没做,他指着大地向我 发誓他没有背叛族人.......什么证据也没有,只是沾上了无伤,这就够了......够了......”静石的声音越来越低,两行独泪从脸颊上滑了下来。 “大伯他,他.......究竟做过什么?”留哥鼓起勇气问。 静石起头,目光和儿子遇在一起,父子对视良久,静石才长叹口气:“我早该想到,你都这么大了,那件事又这么出名,你不可能听不到风声的。” 留哥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自己知道那件事的原委。 “你知道了也好,也该让你知道了......”静石缓缓地说,“关于大哥的事你知道了多少?” “我知道大伯原来是族中数一数二的发誓,后来背着族人暗中和无伤交往,再后来,再后来......”留哥咬着嘴唇说不下去了。 “最后是我逼死了大哥......”静石哽咽一声。 留哥认真地听着,静石所说的和他所听过的有些出入——他听到的是静石大义灭亲,亲手杀了若石,而静石说的,只是他“逼”死了若石。 看丈夫哽咽着说不下去,庚娘接过来说:“当时我们族中和无伤接连发生冲突,而且我们连连吃亏,死伤甚,族人们便纷纷怀疑是因为有了内奸才会这样。 但是大伯时常往在地面上不回来,而且族中一直有风言风语说他和无伤有往来。”说到这里,庚娘叹了口气。 若石少年时和所有的地狼一样由父母为他订了婚事,但在成亲之后他们夫妻感情不和睦,这也是若石喜欢上地面游荡不愿回家的原因之一,而若石在地面 上和无伤交往的事就是他的妻子向族中长老报告的。 “长老们勒令你大伯立刻回来解释清楚,可是他却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绝了这些命令,并且声称自己过够了住在阴暗的地下,和无伤族进行着无休无止残杀的日子, 从此要脱离地狼族, 八!零!电!子!书 w!w!w!.!t!x!t!8!0!8!0!.!c!o!m 脱离大地,在土面上过一个普通妖怪的生活。” “啊!他疯了!”留哥脱口叫出来——脱离大地在地面上生活?这种事留哥也好,其他地狼也好,连想都不敢去想。 “是啊。”庚娘看着自己的丈夫说:“当时族人们的反应都和你一样,全认为他疯了,可是当时你爹不这么认为。他觉得大伯一向行事理智,不应该突然变得这么癫狂, 所以他就亲自去找大伯说......” 静石以手掩面,泣不成声:“如果我没有去找大哥就好了......我真是愚蠢!我真是该死!呜呜......” 留哥已经听出来了,若石后来的被杀,就是因为父亲这次去找他,他紧张地看着母亲,等她说出详情。 “你爹去地面上找到大伯,发现他已经为自己在地面上安顿了一个家,家里还有一个妻子和一个刚刚出生的儿子......” “他娶了地面上的种族?”留哥有些明白大伯为什么坚持住在地面上,如果他娶了人类或被的种族的女人,总不能让对方跟地狼一样住到地底下来吧? “他是要了一个外族的女人,可那个女人不是地面上的种族,而是、而是一个无伤......” “他真的疯了吗!”留哥大叫了起来,“要无伤女子,无伤......”光是说这个次就让留哥鬃毛竖立了,如果再要一个那样的女子做枕边人——这种事绝对只有疯子才做 的出来!大伯若石或许真的不是叛徒,他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静石痛苦地摇摇头:“我也无法理解大哥竟然会为了一个无伤,弃娇妻幼子和整个家族不顾.......” “然后呢?”留哥几乎可以猜到接下来发生的事了。 “族人去地面想把大伯抓回来处置,可大伯的法力高强,那个无伤女子的工夫也不弱,所以族人连连折损了不少好手,好不容易才把他们制服。大伯连声抗议, 说他只是不想再在地下过日子,而那个无伤女子和他一样,是背离了无伤族的,所以他根本没有和无伤族串通。” “族人们不相信他,对吗?”留哥问。 “不,开始族人们是宁愿相信他的,因为大伯他毕竟是族中的佼佼者,而且曾为族中立下过不少功劳,大家从内心深处也愿意相信那是一场误会,更希望大伯可以洗脱罪名回到族中来。” “那?大伯他怎么会死?” “唉......”庚娘长叹一声,“当时族人要押大伯回来,而他的妻子——那个无伤女子要怎么处置呢?大家都不愿把一个无伤带回族中来,而且也相信大伯离开族里是受了著名 无伤女子的蛊惑,所以当时一名族人也没跟大家商量,就一剑砍掉了那个无伤女子的头.......” “啊!”留哥张大了嘴。 “本来大伯都已经停止了抵抗,可是一看到那个女子被杀,他突然像疯了一样挣断绳索扑了上去,一口咬断了那个族人的喉咙。” “啊!”留哥又惊叫了一声。 “在之前的反抗中大伯虽然伤了不少的族人,可是他一个人也没有杀过,到了这时候却变得万分凶残,大开杀戒,连杀了数人之后,他冲进了屋子里抱出了一个小婴儿, 然后奔进了树林中......” “你爹并没有向族人提起那个孩子,所以族人也没有想到大伯和那个无伤女子在一起竟然那?久,连孩子都生下来了,二来那个孩子太安静了,外面打斗了大半个时辰他竟然没有哭一 声几一声,所以大家一看大伯抱着一个孩子出来竟都愣在了那里,等大家明白过来时大伯已经跑得无影无踪了。” “杀了族人,又和无伤生下了孩子,这样一来原本不相信大伯是叛徒的族人们也都确信是大伯出卖了地狼族。族长下令要处死大伯和他抱着的那个孩子,族中的战士们全体出动,在地面上围追堵截了整整七天,其间不知死了多少族人,直到第七天,你爹才独自在一片树林里追上了已经七天七夜没有合眼,也没有吃喝的大伯......” 随着母亲的描述,留哥又记起多年之前的那个噩梦:若石在地面上奔逃,奔逃,最后静石拦在了他的面前......想到那个逼真的梦境,留哥打了寒颤。 “你爹要大伯跟他回族里来请罪,可你大伯断然拒绝了,因为我们族人和他有了杀妻之恨,所以他永远不会再回来了......” 听到这里留哥又颤抖了一下。再着之前他只关系接下来发生了什么事以及大伯的结果,对于那个无伤女子的死他根本没有放在心上。 “可是对大伯而言,那是他的妻子,而不是一个该千刀万剐的无伤。”留哥一瞬间明白了大伯的心情。如果自己将来成了亲,而且像父母这样琴瑟和谐的话,不论是谁杀害了自己的妻子, 自己也会发疯发狂吧。 “当时你爹想用武力迫使你大伯回来,你大伯早已筋疲力尽,无法再和你爹对抗了,所以几招过后,你爹就制住了他。这时你大伯忽然双膝向你爹跪下,求他念在兄弟之情上放过他们父子......” 留哥的一颗心开始往下沉,虽然母亲还没有说道袄结果,可是他已经明白若石是怎么死的了...... “你爹和大伯父亲早亡,两兄弟和老母亲相依为命,他当然愿意让你大伯活下来,他当时估计如果大伯肯悔过而且加上他去以命相保的话,族人或许可以饶了大伯,可是那个孩子......” 庚娘说着这段凄惨的往事,脸色也变得一点儿血色都没有,“你爹认为那个孩子不能留下......” “那个孩子......”留哥底心越缩越紧。 “当你爹向大伯这么表示之后,大伯突然给你爹磕了几个头,说‘我的儿子名叫宁哥儿,以后就拜托兄弟你了!’说完他一把抓住你爹的剑,用力插进了自己的胸口......” “大伯就是这么死的......”留哥嘴唇发着抖,“那个那个孩子呢?那个宁哥儿......”他思忖着,难道就是执圭执珂兄弟中的一个?是自己的堂兄弟。 “死了,那个孩子也死了。”静石木然地坐在那里说。 “什么?杀了父母还不算,连小婴儿也不放过!他还是个小孩子,他什么都不懂!”留哥怒叫,“爹,你平时对执圭他们那?好,为什么不想想,这个孩子也是你的侄子,也是大伯的骨血! 大伯他,啊用自己的命来换你救他的儿子,你却......” 啪!庚娘手给了留哥一记耳光,脸色煞白地指着留哥斥道:“你这个小畜生,你知道什么!你爹为了保住那个孩子用了多少心力你知道吗?他的头发,就是那一夜间白了一半的啊, 你竟然还说这些来伤他的新!那个孩子他太小了,太小了,他先天不足,生下来就命悬一线,不管怎么样都救不活他了......可怜的孩子啊,我抱着他,他到死还用手抓着我的手指, 我可怜的孩子啊......”她放声大哭起来“他才一个月大啊,他就那?去了......可怜的孩子啊......”静石坐在旁边,泪水也涔涔而下。 “娘,爹......”留哥爹娘告诉你这些往事,就是为了让一知道,事情往往不是当事人想的那?简单,你知道吗?大哥死了之后,族人才查出是无伤族串通了一些狙如化身做地鼠的样子 接近我族,盗取了我族的情报,和大哥根本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大哥他是清白无辜的,却在死后依旧被族人称为叛徒!世事就是这样,没人去想大哥为什么才杀伤族人,只记得他娶过无伤女子,逃出过家族,就算叫他叛徒也不算冤枉他。” “你年轻不懂事权衡轻重,一步走错,即使你没有害人的念头,一顶帽子扣在头上你也受不了了啊!这次九尾天狐的事也就罢了,你以后跟外族人交往,千万要先和父母商量一声,明白吗?” 留哥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无法入睡,脑海中一直回荡着父亲的话。 这些年来他和族人们一样以为大伯是叛徒,虽然内心深处对他很同情,但是他毕竟是和无伤串通的叛徒,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 听父母讲了事情的真相后,留哥已经难以判断大伯究竟是对是错了。说他错了吧,他确实没有出卖族人,他只是想在地面上生活而已。每一个人不都应该是自由的吗? 族中每当有人想去远方游历,去远方建立自己的新家不都会得到族人们的祝福的吗?为什么大伯就不可以?说他没错,他又真的和无伤来往过,还娶了一个无伤女子为妻。如果和无伤交往 却又没有出卖地狼族,这算不算有罪?留哥想不通这个问题。 虽然被父母警告过,但留哥对自己的事一点儿也不担心,反正自己是绝对不会去和无伤交往的,反而是大伯的事更让他挂心。他在被窝里滚来滚去,好不容易才含着自己的尾巴睡着了。 留哥猛地惊醒过来,掀开被子坐下来,脸上滴着汗水。 刚才,他又梦到了二十几年前做过的那个梦:若石在逃跑,逃跑,在地面的树林中飞奔,突然静石出现了,雪亮的长剑......然后,留哥看到了一个婴儿...... “那个孩子......宁哥儿......”留哥坐在床沿上喃喃自语,“我为什么会梦见那个孩子?” 口中说对方是“孩子”,可留哥知道这个婴儿和自己年纪差不多,如果他还活着,不知道自己应该称他为堂兄还是堂弟?可是他已经死了,不到两个月大的时候就死了,大伯虽然用他 自己的性命做交换,可终究也没能让这个孩子活下来。 “可怜的大伯,可怜的宁哥儿......”留哥的泪水滑落下来,“可怜的无伤母亲......可怜的一家三口......” 虽然一整夜没有睡好,眼睛也哭得红红的,留哥还是按时来到了胡理生面前。 胡理生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番,虽然对他的样子有几分奇怪,但是社呢们也没说,只是淡淡地吩咐:“我们开始吧。” “是。”留哥答应着,目光却在洞中乱扫。这几天胡理生显然并没有住在这里,洞中那几件简单的器具,连任商天天烹茶的用具和他打坐的石榻都已经蒙上了一层灰尘。明知道任商不会这么快回来, 留哥还是暗暗期待着可以早点儿看到他。 昨天知道了大伯的事后,留哥有一肚子话想找个物件倾吐,可那不能对父母说,不能对朋友说,更不敢在族人面前说,所以他想到的倾诉物件就只有任商这个既像老师、长辈,又像朋友的人类了。 “留哥!”胡理生的声音十分严厉,招回了留哥飞到九重天外的魂。 “胡先生,对,对不起!”留哥马上站得笔直,大声认错。 “你心神不定,如何学得下去!”胡理生挥挥手,“明天再来吧。” “不,胡先生,我今天一定要学!”留哥大声说,“请您教我吧!我能学会!” “能学会?好大的口气,任老弟口口声声说你聪明,我倒要看看你聪明到什么程度!” 胡理生领着留哥来到洞外,开始教他九尾狐的幻术。 九尾狐的幻术和其他法术中的幻术差别极大,留哥边听边记,一个上午下来惟一的感觉就是头昏脑涨,原本一肚子的自信消失了个干干净净。 烹了茶煮了饭,先侍奉胡理生吃喝完毕,留哥才捧着碗来到洞外,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因为只有五天时间,留哥早就和家里说好了这五天不回去,住在地面上认真练习。 如果五天之后没学会,可真没脸回去了......留哥苦着脸想。 山洞中盘膝而坐的胡理生一直看着留哥,暗暗点了点头。这一上午与其说他是在教导留哥,不如说是在故意刁难他。 他教给留哥的,全是幻术中最深奥的东西,而不是按照由简而难,有浅入深的顺序在教导,他以为留哥会退缩,没想到留哥咬牙死记硬背,居然把他教的东西全学了过去。也许这个孩子或许真 的可以学会幻术......只是如此聪明,恐怕会遭造物之嫉啊。 坐在树下的留哥儿有点儿颓丧,坐在树下扯草叶子,一只蚱蜢跳到他手指上坐了半天,和他大眼瞪小眼了一会儿,又睬着他的膝盖跳走了。 呼......他长出一口气,躺在了地上。头就看见湛蓝的天空、飘动的白云还是令他不习惯,看了一阵子就感到头晕,闭上了眼。 “你要放弃了吗?”胡理生冷冷的声音从上面传来。 留哥睁开眼,胡理生正俯视着他。 “刚刚学了半天,你就要放弃了吗?” “谁说的!”留哥一下子从地上跳了起来,“我只是在闭目养神!” “年纪轻轻,闭什么目,养什么神!起来再练。” “是!”留哥鼓足了劲答应。外公费了许多的心思才为自己争取到了这个机会,怎么可以打退堂鼓,怎么可以让这个九尾狐老头平白瞧不起。 “练!”留哥咬咬牙,“我就不服这口气,九尾狐难道就比地狼聪明很多不成!” 第二天,第三天.......日子一天天过去,留哥越发卖力地学着,而胡理生的态度也变得和蔼了许多。当教导者不再有意刁难了之后,留哥凭着自己的头脑和悟性,快速地把学到的知识吸收了过去。 当胡理生教完了一天的课程,准备像往常一样离去时,留哥叫住了他:“先生......” 胡理生一向不苟言笑,冷淡地问:“怎么?” “先生。”留哥鼓足了勇气问,“您知不知道我外公什么时候回来?” “问这个干什么?” “没,没什么,我前天梦见我外公了,所以随便问问。”留哥打从心底害怕胡理生,慌忙低下了头。 “不知道,该回来时自然会回来。”胡理生冷冷甩下一句话,转身走了。 留哥向胡理生小时的方向吐吐舌头,百般无聊地想:外公什么时候回来啊,我还想学会了幻术向他炫耀呢...... 树丛中传来哗啦、哗啦的声音,留哥以为是什么野兽来了。 “哞......”随着一声长鸣,一只头生利角,目如巨铃,身材巨大的动物走了出来。 “牛!”留哥兴奋地指着对方叫,“我认识你,你是一只牛!” “牛怎么了?”牛的方向传来奇怪的问话声。 “会说话牛!牛妖!”留哥立刻修正自己的答案。 “谁是妖怪?你才是妖怪呢!”那个声音变得很气愤,接着一个小孩子从牛后面的树丛中钻出来。他皮肤黑黝黝的,头上戴个斗笠,手中拿着条鞭子。 “一只人!”留哥继续叫。 “你才论只呢!”小孩子看到留哥是个妖怪,一时没敢走过来,扯着脖子叫道。 “那就一个人吧!”留哥纠正了说法,然后好奇地问,“人,你在做什么啊?这头牛是你抓的猎物吗?分给我吃一点儿好不好?”他边说边甜甜嘴唇——地面上有一大好处,就是事物的种类 比地下丰富千百倍,真想尝尝现宰牛肉什么滋味。 “休想吃我们家的牛!”孩子大吼一声,亮开鞭子,“别过来,不然我揍你啊!”在青丘之国,人类和妖怪们混居惯了,彼此并不畏惧,这个孩子也不十分害怕留哥,准备和这只想吃牛的妖怪大战三百回合。 “人真小气。”留哥不甘心地瞄了那牛几眼,撇撇嘴,坐在树下煮鸡烹茶烤野兔。 那个孩子牵着牛在树林中转了几圈,还是辩不清方向,又听到远处几声虎啸,不禁打了寒颤,腿脚不听使唤地向留哥走过来:“喂,妖怪大哥,你知不知道下山的路怎么走?” “不知道,我没下过山。”留哥老实地回答,“你为什么不飞下去?” “我又不是妖怪怎么飞?”孩子抓抓头,“我们人可不会飞。” “谁说的,我外公就会飞。” “你外公是妖怪!” “他是人。” “骗人,你明明是妖怪。”孩子看着留哥的爪子、尾巴和红眼睛说,“我知道你是个地狗!” “我叫地狼!谁是地狗!” “你的耳朵和尾巴明明和我的汪汪长得一样!” “汪汪是什么东西?” “狗!” 虽然对地面上的物种了解不多,可是留哥儿依旧知道“狗”是种用来骂人的动物,什么“狗腿子”、“狗皮膏药”、“狗娘痒的”等等,狼是多?强悍、聪明、团结的种族啊,竟然把狼和狗混为一谈! 这个人竟然敢骂我是狗?“你是个无伤!长得也像无伤!”留哥用最“恶毒”的词回击。 “无伤......也是一种妖怪吧?我见过,长得很漂亮也很厉害,我要是能像他们一样就好了。”孩子的眼睛里充满了对妖怪力量的憧憬。 “你要像无伤一样?”留哥吞了吞口水,“无伤是最无耻、恶劣、残忍、卑鄙......(省略五千字)的妖怪,你像他们干什么?” “谁说的?”孩子白了他一眼,“我见过的无伤明明很和气,还帮周大娘治伤,做生意时也很公道,我们村里的人都很喜欢他们呢!” “你们跟无伤交易?会被骗、被偷、被抢的!”留哥为他们的善良无知担心。 “我才不相信你呢!”孩子看着留哥,“人家无伤一向对我们很好,你去想吃我的牛!” “我又没吃!”留哥抓起烤兔塞在他手里,“来,给你吃,我也对你很好吧?以后别相信无伤了!” 孩子大大方方地吃了留哥的烤兔子,又喝了他的鸡汤,这才抹着嘴说:“我还是相信无伤,你又不会带我下山去。” “骗吃骗喝!”留哥睁大了眼,人类真狡猾,幸亏外公不这样。不过说起来......他先起什么用力吸着鼻子,忽然指着孩子跳起来:“你不是人类!你的气味和外公根本不一样!”他用力扯着对方的耳朵 和嘴巴来检查,“快说,你是什么变的?” “你干什么?”孩子大叫着打开留哥的手。 “你不是人!”留哥盯着他。 “你才不是人呢!”孩子直觉地把这句话当做了骂人。 “我当然不是!”留哥给他看自己的爪子,“你是什么?快说!” “我是人!” “不是!” “哪里不是!” “味道!” 孩子躲在牛后面,对留哥大喊:“你想干什么?有什么居心!我告诉你,如果你敢吃我,我娘不会放过你的!” “谁要吃你!我是说你的味道和我外公差好多——你根本不是人!” “你外公才不是人!他和你一样是地狗!” “我外公不是人!” “不是!他一定和你长得一样!” “才不!他是人!” ...... 留哥和人类孩子做着毫无结论的争吵时,山坡上出现了点点的火光,人们的呼叫声远远地传来:“小牛,小牛......” “牛儿啊......你在哪儿啊?” “牛儿......” “在叫你。”留哥推推若无其事的牛。 “是在叫我!”人类的孩子气呼呼地跺脚,“我才叫小牛,它叫大黄!” 留哥不解地抓抓头。 “爹,娘!五叔、六婶、七哥......我在这里!” 留哥用了一个法术,将小牛的声音随风送到那些举着火把的人耳边。 一大群人来到这里,把小牛和大黄围住,其中几个女人甚至哭了起来。 在人们的蔟用中,小牛指手画脚地讲着自己追赶惊牛跑进山林,怎么迷路,怎么遇上地狗的事。 “他给我吃了兔子和鸡,可是却说自己不是狗!”他这么向大家介绍留哥。 “这位地狼先生,多谢你照顾我们村的孩子。”一个看来像首领的男人走过来向留哥行礼。 留哥慌忙还礼,这还是他平生第一次被称为第一次被称为“先生”。他第一次和这么多人类打交道,很想给对方留下好印象, 毕竟对方是外公的同类嘛。 “您太客气了,大家都是这块土地的子民,互助是应该的。”留哥极有礼貌地回答。 人纷纷上前,对留哥说了一大堆感激的话,其中一个男人还非要把留哥请到村子里去,留哥拒绝之后,他有非要把叫大黄的牛送给留哥。 虽然留哥刚刚还对这头牛涎垂三尺,可现在也不好意思要了,再三推却之后,人类们才牵着那头牛告辞而去。 “对了。”留哥又想起了一件事,大声叫住了人类,“你们村子平时跟无伤交易,对吗?” 人群中的气氛一下子凝重了,半晌才有一个人类回答:“是的。” “我觉得你们都是好人,所以想提醒你们一下,无伤是很可怕、很残忍的妖怪,你们千万不要被他们骗了啊!” 留哥好意地提醒。 人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忽然一起笑了起来。 那个像首领一样的男人说:“谢谢您的提醒,不过对我们而言,无伤是很好的朋友和交易伙伴,就如同对于无伤之外的种族而言, 地狼也是很好的朋友一样。请恕我们不参与你们两族对彼此的评论吧。”说完他对留哥再行一礼,带着族人走远了。 “什么意思啊?”留哥不明白。他又吸着鼻子嗅嗅人类留下的气味——好奇怪啊,他们的气味怎么会不像人?还是等外公回来问问他吧, 也许他是特殊品种的人? “一天,两天,三天......”他开始掰手指,“外公怎么还不回来呢?” 留哥屏住呼吸,看着胡理生挥剑向自己站的地方刺来。这一剑又快又恨,直取留哥胸口。留哥一闭眼,长剑穿胸而过,身体不由自主地发起抖来。 胡哩生看不到这一切,他收起剑,满意地点点头:“不错,你做到了。” 留哥形体从无到有,渐渐出现在胡理生面前,脸上依旧带着惊魂未盯的神情。 “依照约定,你在五天之内学会了幻术,我可以再教你一个法术,你想学什么?”胡理生问。 “学......”留哥惊魂未定,一时还想不出自己想学什么。 “你想清楚了再告诉我。” “我......”留哥咬咬牙,“我不学了,但是作为交换,请您告诉我,外公究竟去了那里?什么时候回来?” 胡理生完全没有料到留哥会这么说,愣了一下说:“他再过几天就要回来了,你何必为此放弃一次向我学法术的机会。” 留哥摇头道:“就算外公明天就回来我也想知道,不后悔!而且,而且......我觉得外公他好象不会回来了似的......所以,所以.....” “我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什么时候回来。教你法术的诺言依旧有效,想好了就来找我吧。”胡理生冷冷地说完,转身走入了丛林。 他明明知道却不告诉我!留哥握紧了拳头。不知为什么,他心里关于外公不会再回来了的感觉越来越强烈,这让他本应因为学会了幻术而兴高 采烈的心情蒙上了一层阴霾。 时间不知不觉过去了三个月,留哥每天都会溜到地面上去看看,可任商一直没有回来。胡理生告诉留哥想好要学什么法术以后,可以去九尾狐们 的住处找他,也没有再来过,山洞中的物品任由灰尘堆积着,不管留哥怎么收拾,看起来还是很萧索。 “骗子!外公是骗子!”留哥双手乱拨着地上的草,连根带土地四处乱丢,“明明说是三五天回来,结果三五十天都过去了!大骗子!” “留哥儿,留哥儿!”沈珠叫着从地下钻出来,磊峰在他身后紧跟着。 “干吗?”留哥有气无力地答应。 “你怎么又到地面上来了?”沈珠小心地从一丛植物上跳过来,跑到留哥身边。 “那个是荆棘,不碰它就不咬人......”留哥告诉沈珠不用怕那东西。磊峰却不信邪,执着地向那丛植物伸出手,然后大叫起来: “留哥儿骗人!这东西不会咬人,它扎人!” 留哥得意地笑起来,他知道一听到咬人的东西,磊峰非去碰碰不可。 沈珠耸耸肩。他对地面上的东西没多大兴趣,虽然作为成年地狼他可以到地面上来,但除非是跟随商队来地上进行交易,否则他决不愿意到 地面上来,被日月的光芒晒,被风吹,被不知是什么动物、植物惊吓。留哥不知道是怎么了,竟然这么喜欢到地面上来。 “你天天到这里来干什么啊!你不是知道那位天狐的住处吗?去拜见他就是了,为什么在这里傻等?” “你根本不明白......”留哥把头枕在爪子上叹气。 “留哥儿,你知不知道我们要和无伤开战的事?”磊峰把那丛荆棘连根拔了出来,才想起了自己来这里的目的。 “什么?”留哥一下子坐起来,“开战?我没听说啊!” “西边不是有矿区吗?那里本来是我们一直在开采的,可是最近那里频频出现无伤,不但偷矿石,还伤了好几个族人!”沈珠握紧了双手,“真是无耻!” “玉石矿那里啊......”留哥想起来了,“那里不是有地面上的人类在开采吗?” “人类几十年前就放弃那个矿了,矿脉太深了,他们很难开采。”沈珠白了留哥一眼,”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我对当矿工没兴趣,我要和爹一样,将来做个猎人。”留哥理直气壮地说。 “长辈和先生们还希望你将来成为族里的老师呢,结果你除了武术和法术什么都不管不问,这个样子怎么可能做老师。”沈珠惋惜地说。 “子承夫业,我要做猎人!” 磊峰立即大声附和:“对,做猎人多有意思!” “那就浪费了留哥儿一身高明的法术了。” “什么叫浪费,打猎很浪费吗?下次我打到猎物再也不分给你了!”磊峰嚷嚷起来。 “好了,好了,用法术也可以打猎,打猎也可以用法术啊。”留哥慌忙打圆场。 一个认为当老师是最好的职业,一个则认为猎人更好,一旦说起这个两人便会吵个不停。 一只野兔跑进了他们的视线,留哥随手拖了一个法术把兔子击毙,对沈珠和磊峰说:“这是地上的猎物,可以烤着吃。” “看,留哥还是做猎人的材料吧!”磊峰高兴地叫了起来。 “那还不如做先生教给更多人。” 两个人又在那里斗嘴,直到留哥真的生起或开始烤肉、炖汤,他们才被吸引了过去。 “好吃吧?我们地底下没法这么做东西吃。对了,喝不喝茶?” “茶是什么?” “尝尝吧。”留哥眯着眼为他们倒茶。 几秒钟后,沈珠和磊峰都发出一声怪叫,把口重的饮料喷了出来:“留哥儿,你下毒。” “哈哈哈哈......”留哥得意地大笑起来,但是在沈珠和磊峰可以杀人的视线下,迅速地转换成了一副无辜的神情,“这是茶啊,地上的种族都喝这个啊。” 沈珠和磊峰去不说话,他们对视一眼,一起握起拳向留哥扑了过去。 三个少年吃得饱饱的,沈珠和磊峰看着留哥饭后左一杯右一杯的喝着茶,都不可理解地摇着头。沈珠终于忍不住了:“留哥儿,你真的能喝下那种东西?” “很好喝啊,胡先生送我的,听说是名茶呢。” “真是越来越不了解你了......”沉着晃晃头,“你脑袋里到底装了些什么啊?” “脑浆。”留哥如实回答。 沈珠白了他一眼,过了一会儿又问:“你手长辈们会不会允许我们去参战?” “打无伤吗?” “就是打无伤啊!”磊峰叫,“我问我爹,他怎么也不肯说!我们也不是小孩子了,可以参战了吧。” “留哥儿,你回去问问静石叔吧,看他知不知道辉派谁上阵。” “原来是找我打探消息的。”留哥明白他们的用意了,“不过我想会吧?”留哥若有所思地说,“如果这两天就开战的话,族里有两支商队没回来, 人手肯定不足,多半会叫我们帮忙的。” “真是那样就好了!”磊峰用拳头一砸自己的手掌,“真想早点在无伤身上试试我学的功夫和法术。” 留哥不解地眨着眼看着他:“你惟恐天下不乱啊!干吗盼着打仗!” “打无伤啊!你不想吗?”沈珠拍了一下他的手,神采奕奕地问。 “想!”留哥回击了他的手一下,“我也想一展身手让无伤们知道地狼的厉害!可是......我总不希望事端是由我们挑起来的......因为......” “因为什么?” “因为在地面上的种族心目中,无伤有很好的声誉,我怕由我们先开始挑衅的话,会影响地狼在地上种族心目中的声誉。” “不可能,无伤怎么可能在其他种族心目中有好声誉,谁告诉你的!”磊峰大笑起来。 “人类告诉我的。”留哥忧虑地皱着眉头,指着山下的一个小村庄说,“那里的人类。他们在和无伤做交易,他们说喜欢无伤,也喜欢我们地浪, 所以不想牵扯进我们两族的纠纷里。” “那个村子?”沈珠指着那个村庄结结巴巴地说,“他们、他们也在跟我们交易。我跟父亲的商队去过一次......” “我知道。”留哥双手托腮:“我常在这里看着他们,知道很多事。” “他们竟然和无伤交易?我要回去告诉长辈!”磊峰叫道。 “长辈们都知道。”留哥说。 “什么?”沈珠抓着留哥摇晃起来,“为什么会这样?那些人类,他们、他们......” “他们在我们地狼面前从来不提无伤的事,同样的,我想他们在无伤面前一定也从来不提我们的事。长辈们都明白,无伤一定也明白, 就好象一个惯例一样。沈珠,我一直想不通,我们和无伤之间的恩怨,在他们眼中是不是很可笑?” “怎么会......他们不会分辨是非吗?” “是非......”这才是留哥最想不通的地方,“地狼和无伤的争斗,在外人眼中究竟谁是谁非呢......” 三个少年站在那里,一时都没有说话,各自思考着想也想不明白的问题...... “留哥儿,你要牢牢地跟着你爹,知道吗?”庚娘为留哥整理着铠甲,第二百次叮嘱道。 “知道,知道。”留哥有些不耐烦地回答,“娘您放心,我会带无伤的头回来给您的。” “我要的是你自己平安地回来!” “知道。” “相公,儿子交给你了,如果他少一根头发,我跟你拼命!”庚娘说着开始抹眼泪。 “我们是去打仗,你别这么哭哭啼啼的好不好?”静石哄劝妻子,“留哥儿本事大著呢,不会有事的。” “可是对方是无伤啊,那些无伤回做出什么事来谁知道!” “娘,我不怕!” “我宁可你怕,怕才知道小心,总比不知道好歹一味向前冲好!” 静石和留哥对视一眼,都乖乖地闭上了嘴。因为今天留哥要随队与无伤作战,庚娘从一大早就心神不宁,不管父子俩说什么, 只要一开口她不是训斥就是哭,吓得他们只好都不再说话,好不容易熬到了时辰,才匆匆冲出了家门。 走出很远,留哥回头看到母亲还在依门而望,向她挥挥手,快步走到她看不到的地方,这才觉得脸上湿湿的,原来自己也哭了。 “没出息。”静石在他肩上用力一拍。 “谁没出息!我是看不得娘哭!是孝顺!” “是啊,是啊。我儿子真孝顺!” “爹。” “干吗?” “你杀过多少无伤?” “很多。” “他们.......都是什么样的?” “就是无伤啊,还能什么样!” “爹,无伤也有家庭,有父母子女,也和我们一样吗?还是另一种样子?” “大概和我们差不多吧。” “他们也有父母子女,也有兄弟朋友,他们也会疼回哭,为什么要毫无理由地杀害别人的亲人?爹,我一定要找出那些 凶手给高叔叔他们报仇!”留哥握着拳,身体轻轻发着抖。 几天前,一队无伤突然袭击了正在矿区采矿的一群地狼。这些地狼一来没有任何防范;二来他们大多是些矿工,没有战斗的经验。 经过一番殊死搏斗,只有一名地狼身负重伤,奄奄一息地逃回族中。 当他述完事情的经过之后,也因伤势太重死去了——这个地狼是留哥好朋友糕儿的父亲高。因为这件事,留哥再次坚 定了要与无伤战斗,直到消灭这个种族的决心。 在大群的战士中,留哥他们这一班小兄弟显得十分稚嫩,这是他们第一次与无伤交锋,也是他们不顾一切争取来的机会。 现在他们的心中充满了仇恨,完全没有第一次上阵的慌乱。 “我们全都在你身边。”磊峰把手搭在糕儿肩上,他们身边站的是全副武装的少年们:留哥、沈珠、予......还有那些曾经 和他们相处并不好的人。对无伤的仇恨把他们团结在了一起,彼此之间那些小小的不快早被到九霄云外了。 “我们要报仇!”留哥举起酒杯一饮而尽,重重摔到地上。 “对,我们和糕儿一起,同生死共进退!” “为高叔叔报仇!” “我们什么都不怕!” 少年们高声?喊着,把手紧紧握在一起。 这次参战的除了留哥他们这一班小兄弟外,还有两个少年——执圭和执珂两兄弟。 他们和留哥他们一伙永远是格格不入的,独自坐在一边,身边站着几个长辈。 作为‘叛徒’的儿子,他们本来是不会被允许上阵和无伤厮杀的,是静石竭力争取,才使他们可以站在这里。 但他们显然并不因为对静石的感激之心,反而一直用让人不舒服的眼神看着留哥他们。 予小声对留哥说:“我真讨厌他们,静石叔为什么会让他们参加进来,万一让他们和无伤有接触,说不定又会像他们的父亲一样!” “我大伯不是叛徒!”留哥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脱口喊出了这句话,“他从来没有背叛过我族!” “可是他......” 沈珠拉了拉予,不让他再说下去。 留哥看见朋友和周围长辈们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吸了口气说:“他们父亲的事他们又不知道,他们只是想寻找让大家认同的机会而已, 为什么不给他们机会呢?难道非要逼他们走他们父亲的路吗?” 他的这番话让不少长辈连连点头,但也有人皱起了眉头。 “可他们毕竟是我的堂兄啊......”自从知道大伯若石的事情真相后,留哥对两兄弟的态度不知不觉中有了改变。他们是宁哥儿的哥哥墨盒 自己曾经一同躺在母亲怀中宁哥儿,不到两个月大就死去了的宁哥儿,可怜的宁哥儿...... “你们!”糕儿突然向执圭兄弟走过去,他唰的抽出剑,指着那两兄弟说,“我要是看见你们在战场上有什么不对劲,我就一剑刺过去! 我爹惨死在无伤手下,现在不论是谁,只要跟无伤有瓜葛我就杀了他,我才不管你们是不是留该儿的堂兄!听见了吗?小心点!” “糕儿,别这样!” “糕儿!” 朋友们忙上去劝他。 “留哥儿,你要帮我报仇!”糕儿眼中含着泪水,抓住留哥的肩,“我知道自己天资鲁钝,永远成不了大气候,可留哥儿你不同, 你是万年不遇的天才,是全族人心目中的希望,你愿不愿意帮我报杀父之仇?” “当然!”留哥把手按在他手上,“杀光无伤,为高叔叔报仇!” “我们跟着你!” “跟着留哥儿,杀光无伤!” 小弟兄们气势汹汹地叫了起来,一旁的长辈们有的欣慰,有的赞许,只有静石落在儿子身上的目光中露出了一抹忧郁。 战场上的厮杀比少年们想象找能够的要残酷一百倍。飞溅的学、不知是敌人还是自己人的惨叫、爪子插进皮肉、牙齿咬碎骨头的感觉...... 留哥在战斗开始时的兴奋和勇气,很快就被这一切冲到不知名的角落里去了。 他一共抓伤了对方四个战士,用法术伤了两个,还用幻术从战场上救下了两个受伤后无法动弹的地浪。当他抱着一名地狼,来到离战场稍远 的地方时,心中却有种想要一口气逃离战场的冲动。面对血肉横飞的场面,他不是害怕,而是极度的厌恶。 “留哥儿,不用管我们了......”被他救出的地狼虚弱地说:“去帮你爹他们吧,别让我们连累了你......” 留哥把身上带的伤药全放在他手里,回过头去打量战场:战斗中的地狼和无伤数目相仿,各有五十多人,其中已经有近半数在激烈的搏斗中受了伤, 也各有三、四名族人死在了对方的手中。 现在双方都已经杀红了眼,战斗越发激烈。留哥在站团中搜寻着自己熟悉的身影——静石站在地狼族的最前面,以一敌三,依旧稳占着上风, 之间他大剑一挥,一名无伤惨叫着倒了下去,被他斩下了一只胳膊。 另一边,沈珠和予背对背地和无伤对抗,虽然不占什么优势,但勉强能够应付;在他们不远处,执圭、执珂兄弟的情况也是如此;而糕儿为父报 仇心切,一开始就凭着一股猛劲向前冲,此时陷入了敌阵,正独自和好几名无伤厮打,眼看就支援不住了,磊峰和其他几名族人正奋力向他们冲过去。 “糕儿,我来了!”看到浑身是血的糕儿,留哥原本的迷茫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大叫着向前冲去。 在混乱的战场中,要靠近糕儿谈何容易。留哥急于救朋友,反而使自己也陷入了苦战。他只向前冲出二十几步,身上已经添了数道伤口。 看着糕儿身上伤痕越来越多,留哥却无论如何也不能再前进一步,不由焦急地喊叫起来。 一名无伤从后方向糕儿贴近,糕儿久战之下昏昏沉沈,根本没有觉察到,听到留哥大声叫他小心,反而头向留哥方向看去。 “糕儿,后面。”急哥急冲向前,被两名无伤一左一右同时击中,在地上连翻了好几个滚才稳住身体,肋骨一阵剧痛,一时竟然站不起来。 眼看着糕儿就要被那无伤一剑刺中,‘咄!’静石大喝一声,把手中的剑向那名袭击糕儿的无伤掷去,接着一纵身,硬生生从好几名无伤头上跃了过去, 一把抱住糕儿,将挡在面前的无伤纷纷推开,回到了地狼们的阵营中,静石把伤势不轻的糕儿交给同样受了伤的沈珠和予,看着他们一起退出了战场, 才回头去寻找儿子。 糕儿的安全脱险令留哥松了口气,向父亲一竖大拇指,专心地应对起面前的敌人。 战斗渐渐接近了尾声,也许真的是留哥他们这一帮小兄弟初上战场的血勇之气起了作用,地狼族这一边已经占据了上风。 留哥一扬爪,又打倒了一名无伤,当他爬起身逃窜时,留哥并没有追上去。一连几个时辰的厮杀,已经让他很厌倦了。 留哥厌倦的时候,另一边却有人深感沮丧。 执圭和执珂两兄弟一边和眼前的无伤交手,一边看着留哥,都是些丧气——他们一直默默地计算着,留哥这次共重伤了对方七名战士,击毙了一名, 还救出了己方三人,可以说和年长的战士们相比也毫不逊色,而他们两兄弟除了落得一身伤痕之外一无所获——这里没有长辈和先生的偏爱, 凭的全是自己的本事。 两兄弟互看了一眼,奋力向前进攻,希望在战斗结束前,至少能杀伤一名敌人,决不让留哥回去之后独自出风头。 此时无伤已经开始撤退,断后的是三名经验战斗丰富的无伤战士,其中一名独自迎上了这两名急于建功的年轻地狼。 “执圭、执珂,快后退!” 父亲和几名长辈的叫声令留哥起头来,看向执圭兄弟:在一名身形高大、手持大柄大刀的无伤男子的攻击下,他们狼狈地连连后退,当他们意 识到自己不是对方的对手时,已经被对方招数缠住,连脱身的机会都没有了。 无伤对今天的失败恼恨之极,显然想在最后捎带走这两名年轻地狼的命作为补偿。 留哥距离执圭兄弟最近,什么也来不及想便向他们冲去,同时眼角的余光看见父亲也在向他们这边奋力拼杀。 “执圭、执珂,稳住!我们来了!”静石一边砍杀一边叫着。 执圭听到静石的喊声,立刻变换招数,全力防守起来,而执珂恨恨地扫了留哥一眼,反而更加不顾一切的向对放发起进攻。他们的对手经验老道, 怎么可能放过这样的机会,在一瞬间,除了少数用来绊住执圭的招数外,大部分淩利的攻击全冲向了执珂。 “执珂!”执圭先觉察了这一切,眼看着弟弟连中三刀,鲜血飞溅,不由带着哭腔叫起来。 那名无伤用长刀一点,把扑上来的执圭逼开,又是一刀劈向执珂,只听到执珂惨叫一声,翻身跌倒,大腿上血流如注,在地上翻滚着无法站起来了。 无伤刀一错,把执圭带倒,踏上一步,当头向执珂劈去。 “执珂!”留哥跳到执珂身边,报住他就地一滚,无伤一刀劈空,紧接着又是一刀,这一刀来势凶猛,眼看刚刚稳住身形的留哥和执珂是躲不开了, 留哥把执珂往身下一按,不等他再做别的动作,刀已经砍到了他身上。 无伤这一刀力沈势猛,原本以为会把眼前这两名地狼一起砍为两段,谁知刀落在留哥身上的一瞬间,留哥和他紧紧抱着的执珂身形渐淡,竟在他的刀下消失不见了。 无伤挺刀站力,见只有刀刃上沾了几条血,地上飞扬着半片衣襟,一时不由得茫然了。 “留哥儿、执珂!”静石挥舞着长剑冲过来。 无伤们已经无心恋战,边抵挡边后退,慢满撤出了战场。 “留哥儿!执珂!留哥儿......”虽然知道儿子使用了幻术,但看者地下洒的血,静石还是揪起了心。他刚才清楚地看见无伤的那一刀确实已经砍在了留哥身上。 “爹......我们都没事。”随着留哥的声音,他和执珂的身影渐渐出现在大家面前。 执珂被留该护在身下,由于惊吓目光有些呆滞,但没有受到严重的伤害;可留哥却十分狼狈,他的半边衣服被刀带去了,露出一道血淋淋的伤口,连肋骨都露了出来。 “留哥儿,留哥儿!” “天啊!留哥儿!” “留哥儿......” 关心留哥的地狼们一拥而上,连伤势不轻的糕儿也挣扎着扑了过来,把留哥离了战场,手忙脚乱地为他包扎。 静石抱着执珂跟在大家后面,双眼牢牢盯在儿子身上。只有执圭的心思全放在执珂身上,他一之手握着弟弟的手,一只手为他抹着冷汗。 执珂却一直眼都不眨地看着留哥。 “执珂,你怎么样?执珂,疼不疼......”执圭焦急地问。 执珂却反而拽拽他的衣襟,示意他去看留哥。执圭顺着他的目光,先是一阵茫然,尔后露出明了的神情,两兄弟彼此会意地笑了起来。 留哥勉强撑起身子,看着父亲,拍拍糕儿的手,目光落向执圭兄弟,看见那两兄弟正在对自己笑,便也微笑以对。 自己这次救了执珂的命,大概可以使他们明白自己确实对他们好无恶意了吧。无论如何都是血脉相连,留哥还是希望能跟他们和解的。 地狼们搀扶着伤者,清点过无伤的尸体后,也离开了这片人类荒废了的矿区,只留下地上的血和残肢证实着刚才那一番血战。 留哥躺在担架上,随着单价晃动着节奏渐渐睡去,睡梦中隐约闻到一股挥之不去的血腥气味,令他皱起了眉头......天涯无归路(5) 作者:可蕊点击:54176投票:199 留哥侧身靠着枕头半坐着,手中乱翻着一本书,百无聊奈地嘟着嘴。他受了重伤归来,庚娘少不得哭闹一场,把气撒在了静石身上,又把留哥关在屋子里严禁他走动。开始几天因为伤势的缘故,留哥想动也动不了了,倒也还安分,可等他伤势好一点,就躺不住了,一心想要下地溜达。庚娘又哭又吓唬,总之就一句话:不许下地。 于是,十余天来,留哥就被这一片慈母之心牢牢地困在了床上。 “无聊死了!”留哥把手中的书用力丢在地上,开始抱怨朋友们,“真不讲义气,也不来看我......” 他的几个朋友虽然也收了伤,但伤势都不重,修养了几天便都好了。开始他们还天天来探望留哥,但留哥伤势渐渐好转之后,他们各自也有事要做,来得便少了。 “唉,也不能去地面上,不知道外公回来了没有?”他想到任商,又开始长吁短叹。好几个月了,他也该回来了,会不会正在因为找不到自己着急? 正躺着胡思乱想,房门开了,几个人走了进来。 “先生,爹,执圭,执珂......”留哥忙起身子打招呼。 静石当先走进来,素辛紧随其后,而执圭兄弟在门口就停住了脚步。素辛隔三差五就会来探望留哥,可虽然留哥救了执珂的命,执圭两兄弟却一直没有来过, 今天却不知为什么全来了。只是四个人全都沉着脸,并不是来探病的样子,留哥敏感地察觉到不对劲,只笑着打了声招呼便不再说话了,坐在床沿上看着大家。 “怎么了?”庚娘从外面近来,看看静石,又看看素辛,“素辛先生也来了,怎么也不请他坐。”她一边理怨着静石,一边为素辛搬椅子。 “不用麻烦了,嫂子。”素辛忙阻止她,然后严厉地看着执圭和执珂,“你们把刚才说的话,在这里当着你们叔叔婶婶和留哥儿的面再说一遍!” 执圭和执珂低头不语。 他们本来是私下里到素辛那里说事情的,没想到素辛听后马上找到了静石,把他们带到了留哥面前来对质。虽然他们两兄弟一直抱怨留哥,但是静石和庚娘对待 他们确实没有话说,留哥又刚刚救过执珂的命,要当着他们的面说出那些话不免还是有些为难。 “到底怎么回事?”留哥禁不住问,看这个架势,他就猜到是这两兄弟又生出什么事来和自己为难了,不由怒火中烧,“你们又要干什么?难道你们不知道‘安分’ 两个字怎么写吗?”本以为自己救了执珂后,他们对自己的态度会有所改变,没想到他们还是这么无聊地搬弄是非。 “哼,说吧!”素辛扫了留哥一眼,然后盯着执圭兄弟,等他们开口。 “他!”执珂咬咬牙下定了决心,上前一步指着留哥说,“他根本不是‘留哥儿’,而是‘宁哥儿’!” 顿时,屋中一片沉默。 好半天,留哥眨着眼问:“你在说什么?我不是留哥儿是谁?” “你是宁哥儿,是那个该死的无伤野种!” “你在胡说什么!宁哥儿早就死了!” “死的是留哥儿!我早就在怀疑,身体健壮的宁哥儿怎么会在一夜之间得病死了,而天生就病病歪歪的留哥儿又怎么可能一天天变得这么健康了?别看我那时还小, 可我不傻,我清楚地记得一切!本来我还以为是二叔大义灭亲,悄悄弄死了那个该死的杂种,可是前几天我看到这个所谓‘留哥儿’的伤口,就知道不是那?一回事!” 他指着留哥一字一句地说:“他的毛下面有鳞片!” 留哥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伤口,受伤后他确实看见过自己的伤口附近有几片鳞片,但是他和为他医治的地狼医生都以为那是敌人溅到他身上的,根本没在意, 而平时伤口换药包扎,都是由母亲来做,他更不会去关心。 自己身上有鳞片?他慌忙查看手臂和上身,黑色的毛皮柔软厚实,下面就是皮肤,哪里有鳞片?自己身上长着鳞,难道自己会不知道? “在他的后腰上有鳞片!我们都看到了!”执圭也说。 留哥几下拆掉绷带,但他看不到自己的后腰,求助地向父母看去。 素辛踏上一步,庚娘却张开手臂挡住他面前:“先生,你怎么可以听他们胡说!留哥儿是我的亲生儿子,我难道会弄错?他伤得这么重,怎么可以把绷带拆下来, 怎么可以......”说着又上前慌忙为留哥包扎。 “先生,您还记不记得当年留哥儿刚出生时是什么?色的!棕色的!可现在他却成了黑色的,您不觉得奇怪吗?” “那是他小时候生病,之后就......”庚娘忙着解释。 素辛一点儿也想不起小时候的留哥是什么样的了,有些疑惑。 “先生,您还记不记得小时候的留哥先天不足,一向病怏怏的,而宁哥儿却十分壮实,怎么可能一夜之间全变了?” 留哥听了这句话,不由打了个寒颤,他清楚地记得母亲说过‘宁哥儿’是先天不足,体弱多病的一个孩子。 “如果我们说的不是真的,他为什么不让我们看!”执珂这么说,挑衅地看向留哥。 “看啊!我才不怕!”留哥伸手又去扯身上的绷带。 “不行,留哥儿,不行!”庚娘连忙按住他的手,“不能拆绷带,不能给他们看......” “娘,我又没有做亏心事,我怕什么?” “不行,你不懂的!不行!”庚娘用力按住他的手,不让他去拆绷带。 “难道他们手的是真的?让我看看!娘!” “你是我的亲生儿子!娘怎么会弄错?娘怎么会弄错......” “那就更不怕让他们看啊!”留哥不由对着母亲吼叫起来。 “留哥儿,你怎么就不明白,你是娘的宝贝啊......你怎么就不明白......”庚娘说着哭了起来。 “静石兄......”素辛转向静石。 “不用看了。”静石面色苍白,想摆摆手,了一半却又垂了下去,“我告诉你们实情就是。” “死了的孩子果然是留哥儿。” 静石无言地点点头。 “不是,相公,不是这样,你不要乱说!”庚娘叫起来,双手牢牢抱住留哥,像怕他逃走一样。 “难道你要留哥儿赤身露体出丑之后才说出实情吗?”静石沉声道。 扑通!留哥身体一晃,跌坐在地上,庚娘慌忙去扶他,好不容易才让他坐回床上。 留哥看看庚娘,看看静石,一家三口相互凝视,沉默无语。 “我......真的不是爹娘的孩子?”留哥嘴唇抖动了半天,才问出了这句话。 “也该说出实情了......”静石长叹一声。 当年,静石和庚娘虽然是奉父母之命成的亲,但是夫妻琴瑟和谐,伉俪情深。婚后不久,庚娘便怀了身孕, 那时正是若石住到地面上不再回家的时候。 有一天,若石的妻子,也就是执圭执珂的母亲因为若石的久不归家上门和婆婆吵闹(当时若石和静石 的母亲还在世,并且和静石一家同住),作为妯娌的庚娘自然上前劝阻,拉扯之下被执圭的母亲重重推 倒在地(执圭兄弟狭隘的个性正是遗传自他们的母亲,这也正是洒脱随性的若石无论如何也和这个结发 妻子合不来的最大原因)。 在着一跌之下,庚娘动了胎气,腹中的胎儿过早地来到了世上,而接下来的大嫂揭发大伯与无伤勾结, 婆婆病重等等一连串家庭变故更是令庚娘大病了一场。 当她终于被医生抢会一条性命之后,却被高知自己再也不能生育了。更沉重的打击是,她的儿子是那?虚弱, 几乎连吃奶的力气都没有。 庚娘知道自己随时会失去这唯一的孩子,她每天抱着他,祷告他能活下来,在煎熬中度过了一天又一天, 她给孩子取名叫留哥,就是希望这个孩子可以‘留’下来,可以长大成人...... 就在庚娘承受着巨大的痛苦时,若石死了,静石抱着一个孩子回到了家里。 这是一个和留哥正好相反,健康而且活力十足的孩子,他大声地哭,用力地挥动小手,蹬动小腿。 这更让庚娘意识到,自己恐怕无法长久拥有这个孩子。 “让宁哥儿,让我的孙子活下来......”静石的母亲本来就重病在床,当得知了长子的死讯后,她看着那 个有无伤血统的孩子向静石吩咐了这么一句,便长叹一声,与世长辞了。 祖母死后不到两个时辰,留哥也停止了呼吸,结束了他短短五十二天的生命。 丧兄、丧母、丧子...... 一连串的灾难击倒了静石,他的毛发在一夜之间百了一多半。 “救救我的孩子!” “让我的孙子活下去!” 当族人知道静石收留了若石和无伤的杂种,纷纷找上门来时,他脑中只剩下了这两句话。他从自己妻子 手夺走了婴儿的尸体交给族人,说“宁哥儿死了。” 死的是宁哥,另一个孩子就要做为留哥,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地长大。 开始庚娘无法接受这一点,她苦恼着要讨回自己孩子的尸体,她决不去看一眼那个叫宁哥儿的孩子, 她不抱他,不喂他,更不会忘记自己的悲剧正是由这个孩子的父亲引起的。 直到有一天,她被孩子的哭声弄得很烦,走到床边准备呵斥几句,然后当她走到孩子身边时, 他却一下子止住了哭,舔舔地笑了起来。被冷落已久的孩子聪明地向着个‘母亲’伸着小爪子, 讨好地吐出了小舌头,努力吸引对方注意自己。 “留哥儿......”庚娘大哭一声,把孩子抱进了怀里。 这个孩子成了留哥儿,幸运的是这个血管里流动着无伤的特征,再加上本来就没有人记得留哥什么样,所以他也就顺顺利利地长大,而且聪明机灵,甚至被族人誉为天才。 就在静石和庚娘以为他可以平安度过一生时,执圭兄弟凭着小时候的记忆,揭开了这件事的真相。 “我不相信,我是留哥儿,我不是无伤的孩子!我是留哥!”留哥大叫起来,因为用力过猛挣开了伤口, 血水立刻浸透了绷带。 “你当然是留哥儿!你是我的孩子,谁敢对你不利,我第一个饶不了他!”静石几步跨到留哥身前, 拍拍他的肩膀,“儿子,你已经和爹一样高了,可是不管你长到多大,永远都是我的儿子。我是一老子, 天塌下来也改变不了!知道吗?” “恩。”留哥哽咽着,用力点点头。此时他心中各种滋味翻腾着,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庚妹。”静石拉过妻子,他们一家三口并肩而立,静石对素辛说:“素辛,你看要怎么办吧, 我们一家三口,死活都要在一起。” 素辛一直没有说话,静静地看着他们,问,“留哥儿,你自己怎么想?” “我不管!我不是别人,我就是留哥儿!不论谁来问都一样!我恨无伤,我不信自己流着无伤的血! 你想让我说什么?让我承认自己和那种东西有关系吗!”留哥歇斯底里地吼叫起来。 “我想也是。”素辛缓缓地说,“我族养你长大,我也不信你会因为那些往事叛族。” “我当然不会!我有什么道理要叛族!”留哥又气又急,“我是地狼,永远是地狼!” “对,地狼!”素辛点点头,“留哥儿,你是先生最得意的学生,可以答应先生吗?不论如何,绝对不要让先生失望!” “我几时让您失望过!” “对,你从没有让先生失望过,以后也不会。”素辛露出了慈爱的笑容,“留哥儿是地狼的天才,绝不会让我族失望!” 听他这么说,静石稍稍松了口气。 “静石兄,这件事除了我们六个还有谁知道?” 静石摇摇头。 “好!”素辛一合掌,“大家记住,此事再也不许说出去,就让它一辈子烂在我们肚子里!留哥儿是地狼,永远都是! 记住了吗?”他的目光落在留哥身上良久。留哥不由心头一热,眼泪落了下来。 “可是......”听了素辛的话,执圭兄弟忍不住要说什么。 “你们两个!”素辛也把目光转向了他们,“静石兄一向待你们不薄,留哥儿又刚刚才救过执珂的命,你们竟然翻脸无情, 恩将仇报,为人可见一斑!从此以后给我安分一点儿,如果今后有什么关于留哥的流言蜚语传到我耳朵里,我第一个要你们的小命!” “先生......”留哥万万没有想到一向严厉的素辛会说出这种话来,眼眶顿时红了。 “留哥儿,不论如何,这次先生站在你这边,即使你是若石和无伤的孩子,先生也把你当做我族的骄傲。” “先生......我因为您太严厉而生过您的气,还曾经说过您的坏话......”留哥一下子哭了出来:“您却对我这么好......” “傻孩子,做先生的哪儿有不被学生骂的。”素辛拍拍他的头,向静石夫妇拱拱手,然后带着执圭兄弟走了,估计他还要训斥这两兄弟一番。 屋子里只留下了一家三口。 庚娘还是紧紧搂着留哥不肯松手,静石则和留哥对视着,眼睛里都含有泪光。沉默了半天,留哥才颤声说:“爹,娘,我......” 话还没有说出口,他突然身体一斜倒了下去,陷入了昏睡。 “爹!” “不要!” 留哥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又因为伤口的剧痛一下子倒回到床上。 “又是那个梦.....” 留哥现在已经知道那不是梦了。那一切都是他作为一个婴儿,被亲生父亲抱在怀中时亲眼看见的情景,他明白了为什么在梦中若石长 着静石的脸了,那是因为他在潜意识中知道,那才是自己真正的‘父亲’。 “爹......”留哥捂着脸,无声地抽泣着。 事情已经过去了五六天,对留哥而言却还像在梦中一样。 表面上看来,生活中的一切都没有改变。可是留哥却很清楚自己再也无法像以前一样生活了。 静石和庚娘一样那?疼爱他,把他捧在手心上,但彼此之间却有了一种难言的忧伤。 朋友们来看望他,他无法再像以往那样谈笑自若,特别是面对糕儿时,他都有一种愧疚和歉意萌生——自己身上流着一半无伤的血! 一直嫌躲在床上太闷的留哥开始害怕面对族人,不论对着朋友、长辈还是关心他的亲戚邻居,他都有种难以言喻的自卑。 他最害怕面对的是庚娘。上次说到‘宁哥儿’的死时,母亲悲痛的哭声一直留在留哥的心中。“那个孩子......可怜的孩子啊。我抱着他, 他一点点变冷,到死去了还抓着我的手指,我可怜的孩子啊......” 留哥已经明白母亲为什么会那样伤心了,因为死的孩子是留哥儿,是她的亲生骨肉,她唯一的孩子...... “为什么不是我!要是那时候我死了,留哥儿活下来就好了......那样娘就不会那?伤心了......” 身体里流着无伤的血......这个事实重重地压在留哥胸口,快令他喘不过气来了。 “留哥儿?”当留哥走到门口时,庚娘叫住了他,开口欲问,却又没问出口。 “娘,我想出去走走。” 留哥以为母亲又要以自己的伤势未愈为由把自己赶会床上去,庚娘却说:“早去早回,别耽误了吃饭。” “恩”留哥答应一声向外走去,走了数步又回过头来说,“娘,我只是去地面上透口气,马上就回来了。爹知道我去的地方,您不用担心的。” “去地面上......透口气......”庚娘看着儿子去的背影,她知道留哥这么说是为了让自己放心,可是不知为什么她的心揪得更紧了,“去地面上透口气......” 她反复念叨着这句话,并且清楚地记起来,这是那个地狼男子曾说过的。那时她刚刚嫁进这个家,去大厅时遇见丈夫的兄长,他就是笑着挥挥手,说了这句话。 “去地面透口气......”庚娘含着泪扭头对静石说,“相公,留哥儿说的和他大伯一个样......是不是他也......” “你太多心了,留哥儿可和大哥不同。”静石安抚着妻子,“这些日子也够他受的了,他也许只是想找个地方静一静。”口中虽然这样说着,在他眼中留哥的背影 却越来越像以前那个无论在学习、战斗、游戏中总是跑在他前面的哥哥...... “相公,我总觉得我们快要失去留哥儿了。”庚娘啜泣着偎在丈夫怀里。 静石双手抱紧妻子:“不会的,不论如何,留哥儿永远是我们的儿子......永远......” 地面上正下着霏霏细雨。 留哥甩甩头,仰着脸,游丝般的雨被风吹到他的脸上,空气和雨带来了清凉的感觉,渐渐洗去了这些日子来一直压在他心头上的郁闷。 深吸了几口气,他信步走向任商居住的山洞走去,这么久没来,也不知道会脏成什么样,有没有野兽跑进去捣乱?先打扫一下,再给自己煮一壶清茶吧,这种天气, 喝杯清茶最好了......他尽量想着这些琐事,免得自己的思绪又回到那些烦恼上去。 跨过小溪,转过林角,一缕清烟映入了眼帘。 “难道......”留哥的心怦怦跳了几下,向前疾走,越走越快,不等靠近山洞便大声叫起来:“外公,外公!您回来了吗?” 山洞边的古松下,正在扇火的青袍老者缓缓回过头来。 “外公,您终于回来了......”留哥张开手扑了上去,当他拥住任商肩膀的一瞬间,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外公,外公......” “傻孩子,这是怎么了?受了什么委屈吗?来,告诉外公。” “外公......”数日来压抑在心中的委屈、不解、畏惧......全都涌上了上来,留哥像个小孩子一样拼命的哭着,因为只有眼前这个老人才真正了解他饿心情, 可以让他倾诉连父母朋友都不能说的话...... “是这样啊......”任商一边用法术为留哥治疗着伤口,一边听留哥讲完了这些日子来的经历,点着头说,“发生这样的事,难怪你会这么难受。” “我真没有想到,我竟然是个无伤的孩子!”留哥用力捶着树,“我是无伤的孩子......外公,我现在简直没脸去见我的族人了,虽然他们什么都不知道, 可是我不敢再去正眼看他们,一想到无伤......想到无伤曾经做过那?多伤天害理的事!我......我就......”留哥用力咬着嘴唇,“我觉得我自己根本不配和他们站在一起......” “为什么这样想呢?你爱是留哥儿啊。你自己最清楚,你并没有变成另外一个人啊!” “可我体内流着无伤的血!” “唉......”任商仰天长叹了一声,“留哥儿,我想问你,你一直那?憎恨无伤是为了什么?” “为了......”留哥马上一五一十地数落着无伤的罪行。 “......就在上个月,他们还杀害了糕儿的父亲!”他恨恨地说。 “留哥儿,你说的这些全是你们两族结仇之后发生的事,你知道你们两族之间是怎么结下怨仇的吗?” “怎么结仇的?”留哥摇摇头。从他有记忆起,无伤就是邪恶、残忍、无耻......一起这样字眼的代名词了,和这样卑鄙的种族战斗是每个地狼心目中理所当然的事, 有谁还会去问“为什么”? “只是因为恨而恨,因为厮杀而厮杀,已经不需要任何理由了吗?”任商神色沉痛地说,“你们两族彼此的憎恨已经成了习惯,成了传统,成了生活的一部分......” 留哥看着他,不明白他的意思。 “留哥儿。你是因为这样才把自己有无伤的血统当作一种耻辱吗?” “当然是一种耻辱!那样的种族,那样的血统......”留哥皱着眉头,露出难以忍受的神色来。 任商脸上哀伤的申请更明显了:“如果无伤是一个善良的、值得尊敬的种族,你还会这样想吗?” “当然不......可是无伤怎么可能是那样的种族?”留哥为外公这种天真的设想感到好笑。 “无伤就是那样一个种族。” 留哥的下巴差点儿掉下来。 “地狼也是,无伤也是,两者都是善良、和平、坚强而有礼,值得任何人尊重的种族。而留哥儿你是他们的血脉相融生下的孩子。你大可不必为自己的血统而自卑,因为你拥有的, 是可以在任何种族面前头挺胸的血液。” 顿了顿,任商继续说:“你不是不一直以为如果两方相互仇恨,就必然有一方是对的,而另一方是错的?” 留哥点点头。 “谁都没有错,留哥儿,你们谁都没有错。你们和无伤相互憎恨,可那不是你们的错......” “那是谁的错?” “我也不知道......”任商看着远方,“不止无伤和地浪,人类、神民和别的妖怪中也有这样的事发生,两个不同的种族、国家、民族、家族,他们都是善良、理智而值得尊重的, 却偏偏相互仇恨,以血染血,以仇增仇,以杀惹社......善良的人在杀着同样善良的人,谁也没有错,谁也说不出为什么,谁也无法阻止.......为什么,为森??!”他仰面向天, 沙哑的声音越来越大,仿佛想向苍天问个究竟。 一阵闷雷从云层中滚过,雨势骤然增大,好象苍天也无法回答这个问题一样。 “为什么......”留哥喃喃地念着这三个字,以前他心中也曾生出过类似的念头,可从来没有这样清晰过。自己地狼一族当然没有错,如果无伤也没有错的话,错的是谁? 又错在哪里?是谁在拨弄这一切? “不!”留哥忽然大叫一声,用力摇头,“外公,我不能再想下去了!我怕我再想下去会变成大伯.......我生父那样,会变成地狼族的罪人!” 留哥急促的呼吸着:“我只要好好地过一名地狼的生活,我只要像别的地狼一样就行了!我不想再有这些与不同的想法了!外公,您说对不对?”他的声音越来越小, 终于变成了哀求认可的语调,可怜兮兮地望着任商。 “留哥儿......”任商闭上了双眼,长吁口气,“对,你说得对,你只要像一名地狼那样生活就行了,你千万不要变成我,变成你爹那个样子,你千万别有们那些叛经背道的想法, 千万不要......” 外公把自己和大伯,不,和我生父若石摆在一起说,难道他也是......留哥一直以来都觉得任商有很多心事,此刻这种感觉更明显了,虽然他自己已经有无尽的烦恼,可还是忍不住 关心起对方来。 “留哥儿......” “是,外公。” “回去吧,你今天出来得太久了,你爹娘会担心的。” 留哥看看天色还早。 “现在他们心中的苦比你更甚,别让他们为你牵挂了,快回他们身边去,要好好听他们的话,不要让他们为你心焦,知道吗?” “恩。”留哥懂事地点头,又道:“外公,我明天再来见您。” “明天?”任杉篙内心头一颤,“不......”看着留哥依恋的眼神,任商到了最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好,明天。” 留哥投入地下之后,任商以手抚胸,向天祷告:“老天爷,我发誓这是最后一次,明天,我明天再见这个孩子一面就走,永远不回来!老天,就让所有的不幸的事冲着我这个老头子来吧, 千万不要自伤害留哥了......” 留哥走在地下,故意避着族人,躲躲闪闪地往家里走。 “留哥儿。” “先生。”留哥扭头,看见素辛站在他身后。 “你又去地面了?”素辛和他并肩向前走。 “恩。”留哥默默地点头。 “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你不知道的危险,就像你救了人家却被人人家反咬一口一样.......”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又说,“所以万事要小心。” “是的,先生。”留哥恭敬地回答。 “留哥儿,我不是要干涉你的自由,只是如果那位天狐不再来指点你的话,地面那种地方还是不要久待,在那种陌生的地方,有很多事是防不胜防的。”他边说边看着留哥,担心自己 的关心会被他误解。 “我知道先生的意思。”留哥完全明白素辛对自己的关心。 “先生可能啰嗦了点,但却是真心为你好。”素辛长叹一声:“先生还指望你为地狼族出力呢!” “先生.......我一定不会辜负您的。” “那一次,我身上留下了这道伤痕。”素辛边向留哥经书自己以前在地面的危险经历,边给他展示自己身上的一道伤痕。 “这是......五雷术。”留哥看着伤疤说。 “对!留哥儿好眼力。”素辛称赞说,“这种法术是人类特别擅长的,当时我连闪躲的机会都没有就被击中了。唉,人类只有短短百十年寿命,却有一些法术厉害得出奇,匪夷所思啊......” “是啊,人类有些修炼的办法确实很独特。”留哥回忆着任商教给他的法术,“是我怎么也想不到的捷径。” “哦,留哥儿也和先生一样,在研究人类的法术?”素辛有些意外地问。因为生活环境上的极大差异,地狼族人不喜欢接触外族的法术,如果不是因为百年前和人类修道者之间的那场恶战, 素辛也不会生出研究人类法术的念头。这么多年下来,他越来越发觉人类的法术博大精深。 “人类往往练习一种人类独有的,他们叫做内息或者内力的法术,这和他们修炼的事半功倍有很大关系。”留哥说出自己的看法。 “我也这么认为,可惜人类修炼和我们不一样,不是族人之间无私相传,而是师徒相授或者父传子子传孙,代代相传,他们彼此之间藏私小气,我们异族想从他们那里学东西太难了。” “啊,先生没有学过人类的法术?”留哥这才意识到素辛为什么从来没有在课堂上向学生们传授过明明很有价值的人类的法术——因为他自己也是一知半解。 “留哥儿,听你的意思,难道你懂得人类的法术?”素辛停西了脚步,急切的望着留哥。 “恩。”留哥点头,“我学了十年,多少也悟到点儿东西了。” 素辛一把抓住留哥的肩:“你真的会?教教先生吧——不,你教我,我叫你先生!” “先生!”留哥吓了一跳,“您别开玩笑了!” “不,留哥儿,你不知道,我想学人类的法术想了一百年了,如今有了机会我万万不能错过,即使叫我按人类的方式行拜师礼都可以。”素辛脸上的热情和哪个古板严厉的教书先生完全不同, 完全沉浸在对知识的渴望在红,令留哥不由生出一种知己的感觉。 “先生,我哪儿有资格教您......不过.....不过我想我外公,不,我的老师可以教您的。” “你的老师?” 留哥舔舔嘴唇,一五一十地把任商长久以来一直在指点自己人类的法术的事说了出来,虽然外公嘱咐过不要说出他的事,可是先生应该不要紧,先生和爹,娘,外公一样,是最关心自己、 不论发生什么事都会站在自己这边的人。 “先生,明天我去说,我想外公他一定不会拒绝的。” “人类的修道者......” “真的,先生,我想他一定会答应的。我明天带回信给年。”留哥看看家门已经在眼前,向素辛行礼告辞,又叮嘱一句,“先生,您别说出去啊,外公不让我说他的事。”说完高兴地向家门跑去。 “人类......”素辛神情复杂地看着留哥的背景,喃喃自语...... “行吗?外公,素辛先生他真的很想跟您学法术啊。”留哥拽着任商的胳膊央求。 “什么!”听完留哥的央求,任商的脸一下子沉了下来,“你把我的事和族人说了?” “没,我只跟先生一个人说过,您放心,他会保密的!”留哥慌忙解释。 “你这孩子!”任商十分生气,“忘了答应过我什么了吗?” “外公......”留哥半央求半撒娇地叫道,“我很想让您和我的佳人认识一下啊,我爹、娘还有先生一定都会很欢迎您的。” “唉......”任商暗暗叹息。事已至此,他也不想再责备留哥,而且他本来就打算今天与留哥告别,远走他乡,就算留哥把他的事告诉了别人,也没什么相干了。 “外公,您坐下。”留哥殷勤地为任杉篙内搬凳子,又摆出茶具,“我去打水为您烹茶。” 任杉篙内看着留哥忙活着,直到他把一杯香茶双手捧到任商面前,这才招手让他来到自己面前,握着他的手臂说:“留哥儿,其实外公今天是来跟你辞行的。” “什么?”留哥不快地叫起来,“您又要一走那?久不回来?” 任商摇头。 “那?这次很快就回来?” 任商摇着头说:“我这次走了,就不回来了。” “为什么?”留哥双手抓住任商的肩,着急地问,“您要去哪里?为什么不回来?” “我要去人间界,以后就住在那里,再也不回青丘之国了。”任商有些怆然地说。 “那......那......”留哥喃喃地咕哝着,事情这么突然,他一时不知道怎么才能留哥任商,“如果您走了,我就再也见不到您了.......” “聚散离合,世事从来如此,有缘的话将来还会见面的。”任商忍着心中的不舍,安慰留哥。 “人间界那?远......”留哥儿眼眶一红,泪水滚落下来。他知道自己这一生不太可能去人间界那?远的地方,如果任商真的再也不回来了,那今天这一别就真的再无相见之日了,“外公, 如果您是因为我对先生说了您的事才生气要走的,我......” “傻孩子。”任商打断了他,“外公怎么会为这么点儿小事而离开自己生活了大半辈子的故乡?实在是不走不行啊......其实我早已在人间界住了一些日子了,这次回来,只是为了向你辞行。 我怕就这么不声不响地走了,劳你牵挂。” 留哥只是流泪,什么都说不出来。 “我也不希望你将来去人间界看我,所以就不告诉你我在人间界的住址了——地狼是不会轻易离开大地、离开故乡的,我希望留哥儿将来向一个普通地狼一样,过平平凡凡、快快乐乐的日子。” 他慈爱地抚摸着留哥:“你已经长大了,比我刚见你的时候长高了,也壮了。好好地过日子,外公也就放心了。” “外公.......”留哥泣不成声。 “男子汉大丈夫,别哭哭啼啼的,来,陪外公喝杯茶。” 留哥抹抹泪水,努力挤出一个笑容,端起茶杯献给任商,又给自己也倒了一杯。 “以前的留哥连茶都不敢喝,现在已经能泡一手好茶了。”任杉篙内笑着感叹,把杯子举在唇边,轻尝了一口。 当啷!任商手中的杯子落地,摔了个粉碎。 “你在茶里放了什么?”任商抓住留哥的手腕厉声问。 “什么?”留哥不解地眨着眼 不等留哥说完话,任商手一松,身体缓缓瘫倒下去。留哥一把抱住他,焦急地叫:“外公,外公!你怎么了?” 任商双眼紧闭,牙关紧咬,已经昏迷过去。 “外公,外公!”留哥完全慌了手脚,连连呼唤着,任商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茶水?”留哥想到任商昏倒前的话,连忙抓过茶壶来,里面还有大半壶茶水,水是他煮的,茶叶也是他放的,看不出有任何异样。留哥把茶水送到鼻子边闻闻,又伸舌头去舔。 啪!有人一掌打掉了茶壶。 “素辛先生?”留哥看到素辛站在自己的身后,他顾不上多想,拉着素辛说,“先生,你快看看,我外公他......” “水里的毒是我下的。” “什么?!” 素辛伸手去抓留哥抱着的任商,却被留哥伸臂格开。留哥睁大了双眼看着素辛:“先生,你要干什么?快点把解药给我!” “你叫他外公?”素辛皱着眉头问。 “是!” “哼,原本以为你是完全蒙在鼓里的,想不到你早就知道了,你、你竟然如此狡猾!” “你到底在说什么!快给我解药救我外公!”留哥有些急了,怒气冲冲地说。 “拿下!”素辛不再跟他多说,一挥手,七、八个地狼从洞外进来围住了留哥和任商,素辛吩咐说,“把这个无伤和留哥儿一起带回去!” “你在说什么!我外公是人类!”留哥利爪一挥,那几个地狼都后退了数步。 “人类?”素辛一扬眉毛,“你自己看看他是什么!” 留哥低下头看向怀里的任商,看到的是一个和他记忆中的任商完全不一样的老者:淡紫的头发、淡黑的皮肤、手背上生着鳞甲...... “无伤!”留哥惊叫一声跳起来,把任商重重地扔在地上,“我外公呢?我外公呢?怎么这个无伤会在着里?” “你真的不知道他是无伤?”素辛眯着眼问。 “为什么?为什么他是无伤?我外公......”留哥不知如何是好。 “留哥儿......”任商低声叫道。虽然他喝下的毒药药性很强,但凭着他高深的法力,仅仅这么一会儿他已经醒来了。 留哥一步一步小心地走到他面前:“你,你......” “留哥儿,外公对不起你......”在这短短一瞬间里,任商已经看出并不是留哥给他下的毒,脸上露出了一抹欣慰的笑容,“外公, 不该回来青丘之国的......”不等他说完,一名地狼用剑柄在他头上重重一敲,他便又昏了过去。 “带他走!”素辛果断地摆手。 留哥看着地狼们拖走任商,茫然地伸出手想要阻止,但还是什么也没说出口,回过头来求助地看着素辛:“先生,这是,这是......” “唉......看来你真的什么也不知道。”素辛长叹一声,“你和他来往多久了?” “十几年了。” “一直认为他是人类?” 留哥用力的点着头。 素辛长叹一声:“昨天我听你说了之后,便偷偷上地面来看过,他当然不是一名人类,而是一个无伤,你真的分辨不出来吗?” 留哥想要摇头,却又想起了那一次自己遇见的人类,他们的气味和外公完全不同。 “我以为,我以为......” “这个无伤法力高强,要不是事先把毒下在泉眼中由你骗他喝下去,凭我们几个还真捉不住他。他这样可以和你接近,是为什么呢?” “我不知道......”留哥头昏眼花,有种无法思考的感觉,茫然地说。 素辛又叹口气,摇头道:“回去吧,回去再说。”说着拍拍留哥的肩,自己先钻进了地底。 “无伤.......外公是无伤......”留哥反复地叨念着,脸上、手心全是汗水,“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 忽然,一个记忆中的片段闪过他的心头:那次狩猎地鼠,他在路上遇上了一个无伤......经过了这么多年,他都已经把这件事忘记了, 可是现在一切又浮上了他的脑海,就是他,那就是任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大声喊叫,“到底怎么了,怎么了!” 一只手搭在他的肩上。 “爹!”留哥看到静石站在自己身后,“这是怎么了?爹,你告诉我这是怎么了啊?”说着扑在父亲怀里哭了起来。 静石拍打着他的背,两行浊泪无声地滑落。 “留哥儿真是太了不起了!”朋友们围在留哥身边称赞他。 留哥呆呆地坐着,一点儿也不觉得高兴。因为素辛对族人说,那名无伤是由于留哥出了大力才能活捉的,所以留哥一下紫成了族人心目中的英雄。 要知道杀死无伤容易,活捉他们却很难,这个种族往往都是宁死不屈的。 “留哥儿出手,无伤当然手到擒来了!”予深以自己的朋友为傲。 “手到擒来......”留哥苦笑一下,把下了毒的茶奉给一点儿都没有防范的任商喝,当然手到擒来。 “留哥儿,无伤是你捉住的,你去求求先生和长辈们,请他们让我亲手砍下他的头来祭我爹行不行?”糕儿向留哥请求。 “可是你爹不是他杀的!”留哥忍不住为任商分辨。 “无伤都一样,哪个不该死!”糕儿饿狠狠地说道,“真想挖出他的心来!” 留哥打个寒颤,低下了头。 “留哥儿,你的神色很难看。”细心的沈珠关切地问。 “没事。”留哥勉强笑笑。 “你没生病吧?” “是不是吃坏了肚子?” “留哥儿,你上次的伤痊愈了吗?” “留哥儿......” 朋友们立刻七嘴八舌地询问起来。 “我真的没事。”朋友们的关心从来没有这样令留哥为难过。 “还说没事,你自己照照镜子。” “是啊,去找大夫看看吧?” “让我给你把把脉。” “别,小心让他给治死!” “我好好的啊,你们多心了。”留哥招架着想他去看病的朋友们。 “留哥儿!” 静石的声音打断了少年们的嬉闹。 “静石叔。” “大叔好。” “静石叔,您回来了。” 静石脸色沉重,勉强笑着和少年们打了个招呼,对留哥说:“留哥儿,你进来,我有话对你说。”随后又对少年们说, “你们坐着,别客气。” “不了,我们也该回去了。” “是啊,我们要走了。” “静石叔,我们告辞了,下次来找我爹喝酒。” 少年们见他们父子有话要说,纷纷站起来告辞。目送朋友们走出门,留哥转向父亲:“爹,你有什么事?” “我去看过他。”静石说。 “谁?” 静石看着他。 “外......不,那个无伤吗?”留哥低下头不看父亲。 “他让你叫他外公吗?” “不,是我自己要这么叫值得。”即使知道了对方是无伤。留哥依旧不愿意说谎来演示自己和他之间曾经亲密关系。 留哥静静地等着父亲说下去,他不知道父亲为什么去找任商,也不知道任商会跟他说些什么,其实从任商被捉住的 那一刻起,他就什么都不能做,只能等着...... “留哥儿。” “是,爹。” “他......真的是你的外公啊......”静石用尽了全身力气,说出这句话。 留哥张张嘴,却发不出声音来,等他自己感到脸侠上的濡湿时,泪水已经不知不觉地掉在地上了。 “去看看他吧。”静石这么说,然后摇着头走了出来。 留哥的信一下子收紧了,他好象听出了父亲的言外之意,父亲是要自己抓紧时间,再去见任商最后一面。 因为知道这名中毒又被捆绑的无伤根本不可能逃走,所以看守牢房的都是些地狼少年,下午被换上的少年中, 刚好有留哥的好朋友沈珠。当留哥提出要进去时,沈珠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牢房中,任商被捆在住子上,身上贴了好几张咒符,遍体都是被鞭打的伤痕。他垂着头,双目紧闭, 一直到脚步声到了面前,才微微扫了一眼。 “留哥儿......”任商一下子起头来。 留哥有些恍惚地看着任商身上的伤,他知道任商的本事有多大,如果不是中了毒,根本不可能这样任人宰割——而 他中的毒,恰恰是自己亲手捧给他的。 “他们问我无伤族的事......”任商看他在打量自己的伤,苦笑着说,“可是我什么也不知道。我已经许多年没 有回去过了——字从带你母亲离开那里之后,再也没回去过。” “你真的是我亲外公?”留哥站在任商面前问。 任商凝视着留哥,片刻后才说:“如果我说是,孩子,你信不信?” 留哥吸了口气问:“为什么要可以地接近我?你想对地狼族干什么?” “我什么也不想做,我只想看看你——我唯一的亲人,我唯一的骨肉,我那可怜的女儿唯一的孩子...... 我早就不是无伤族的一员了,我很就以前就厌倦了那些毫无理由的争斗,带着女儿离开了无伤族,后来遇见了你的父亲, 他和我一样厌倦这些恩恩怨怨...... ”现在我的孩子们都不在了,我唯一的亲人就是你了。留哥儿,虽然地狼族说你死了,可是我有种预感,我觉得你 还好好地活着。我在附近徘徊了四十年才看到你,只看一眼就知道你是我的孙子,因为你和我女儿长得一模一样...... “留哥儿,外公知道给你惹了祸,可是外公真的忍不住想来看你......我听胡兄的话,本来已经去了人间界,可是我想你 ......留哥儿,外公想看你啊,你现在怪外公吧,我要是不回来就好了......” “你为什么要来?我生活得好好的,你为什么要来!”留哥大声叫起来,“我的外公在家里,你根本不是我外公!你说,你是在撒谎!” 任商微微摇着头,双眼定定地看着他。 留哥一扬手,打到任商的面前时却又停住了,咬着牙说:“快说,你是在撒谎!” “我会说的......”任商把目光移开,“我会跟你的族人说,我是想利用你打探地狼的秘密,你只是被我利用了,毫不知青......如果他们还不相信, 你就去找胡兄,他曾经答应过我要照顾你的,有九尾狐出面,估计你的族人不会难为你的。” “我不是要你说这些,我想听真话!” 任商又看着他苦笑着问:“孩子啊,你要听什么真话呢?” “你!”留哥再次举起手,却又一次无奈地放下去,转身向外走去。 “留哥儿,别忘了我教给你的东西,别忘了凡事要有自己的看法,别忘了,以后有什么事去找胡兄!”任商在后面大声叮嘱,他知道这很可能是自己最 后一次看见这个孩子了。 留哥霍地转过身来,猛地一挥手,把束缚住任商的咒符都撕了下来。没有了咒符的束缚,任商双手轻轻一分就挣断了绳子,站起来向留哥张开双手: “留哥儿......” “别过来!”留哥后退了几步大声喊,“我不会承认你是我外公。但是你没有害过我,我不能看着你死,你快走吧,先生他们回来就来不及了!” “你放我走了,他们一样不会放过你!” “他们是我的族人,不会对我怎么样的!” 任商摇摇头,他知道事情不会像留哥想的那?简单,淡淡一笑说:“不,我不能走,我走了,你就要遭殃了!” “叫你走你就走!”留哥急了,抓住任商的手,拖着他向墙壁走去,打算穿墙而上,到地面上去——他坚信自己的族人不会把自己怎样,最多挨几个扳子, 自己咬牙受着就是了。 当他们走到墙边,却一下子被弹开来。 “留哥儿,你果然来救他了!” 随着话音,素辛、沈珠和几名地狼从另一先的墙壁中走出来。 “留哥儿,你竟然为了救这个无伤而骗我!”沈珠直盯着留哥,狠狠地说,“亏我还把你当成最好的朋友!” “不是的,沈珠,你听我说!”留哥惊慌地说,“先生,你们听我说!” “留哥儿,我一直以为你既然是我族抚养大的,自然也该像我们地狼一样是非分明,没想到你竟然......我不允许执圭兄弟说出你的身世,为的是怜惜你身世坎坷, 位的是爱惜你的才华,为的是相信你不会叛族!看来我错了,我还是太天真了!” 素辛痛心疾首地说:“我竟然天真到把一个无伤的杂种当成儿子一样看待!如果不是今天我多了个心眼,你现在已经和这个无伤双双投奔他们去了吧!” “不,先生,您没错,我还是留哥儿,我不会叛族的!” 素辛冷冷地看着他说:“好,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现在一剑杀了这个无伤,今日之事就当作没有发生!”说完拔剑递向留哥。 留哥看看任商,又看看面前的剑,摇了摇头。 素辛踏上一步,又把剑向前递去。 “不!”留哥摇着头,“我下不了手!” “我来!”沈珠虽然弄不明白原委,但是看得出来关键在这个无伤身上,他有意为留哥解围,抽剑向任商刺去,想代留哥杀了他,也算是给素辛一个交代。 当!沈珠的剑被留哥伸臂挡开。 “留哥儿,你疯了!” “不行!不行!”留哥挡在任商面前,张开双臂护着他,“他真是我外公,我不能害死他!” “他是无伤!” “我是他孙子,我是他女儿的孩子!”留哥自己喊出了实情。 “什么......”沈珠和在场的其他地狼一起看向素辛。 “我是若石和无伤的儿子!他按时我亲外公,毒茶是我给他喝的!”留哥下定了决心,大声说,“地狼也有坏人、小人,无伤也一样,也有好人啊,他离开无伤族很久了, 不应该再算我们的敌人啊!我们再恨无伤,也不能这样不分青红皂白。先生,您就放过他吧!” “你真要护着这名无伤?” “先生,他是我外公啊......” “哼!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枉我地狼族养了你几十年,果然还是个无伤杂种!”素辛毫不留情地下令,“杀!” “别,先生,听我说,别杀他,他已经离开无伤族很久了!” 任商拉住留哥的衣襟一带,躲过了一名地狼的攻击,喝道:“他们要杀的是你!” “为什么?庆伯伯,山空叔叔,我是留哥儿啊!你们为什么......”又是一爪抓过,留哥的手臂抓破了一条血口,留哥看过去,出手的却是沈珠。 “沈珠,你也......” “你为什么要背叛!”沈珠毫不留情,又一招攻过来。 “我没有!我从来没有做过对不起我族的事!” “你明明在和无伤交往!” “我没有背叛,我没有!”留哥还手一掌,把沈珠打翻在地,厉声喊,“谁都可以怀疑我,你不许!连你也不相信我吗!你不知道我的为人吗?沈珠!我向你发过誓, 永不背叛地狼族!你忘了吗?” 沈珠看着留哥愤恨的样子,不由停下了手。 “你是我的朋友,你都不相信我?” “我......”沈珠一时忧郁了。 “如果有一个人,对你非常非常好,为了饿你明知道有危险还从人间界千里迢迢地回来,即使他是个无伤,你能下得了手杀他吗?你能眼睁睁地看他死吗?何况他还 是早已经背离了无伤族的,难道只是和他关系亲密就算是背叛了我族吗?” 留哥一边保护自己和任商,一边声嘶力竭地喊。 沈珠看着这个从小玩到大的朋友,手中的攻击渐渐慢下来,最后退出了战团。他咬着牙想了半天,扔下一句:“我去叫静石叔来!”转身跑了出去。 留哥的话打动了沈珠,却丝毫动摇不了素辛他们的杀机,他本领虽高,却也不可能既保护任商又抵挡这么多对手,而且他在打斗中生怕伤到族人,族人们却是招招毫不留情。 不一会儿,留哥身上便添了无数大大小小的伤口。 任商又心疼又焦急,偏偏自己却一点儿忙也帮不上,只好压低声音对留哥说:“幻术。” 反应过来的留哥抱住任商的身体,两人一起不见了。 “是幻术!” “追!” “别让他们跑了!” “慢!”素辛阻止了大家,“他们只有去地面,我们慢无目的正好中他们的计,大家召集人手去地面!”他沈呤一下,“叫上静石吧......” 留哥抱着任商留在原地,紧张地看着大家离去。 “我们走!”任商抓住他的手,“赶快逃离这里!” “去哪儿?”留哥六神无主。 “去胡兄家里,谅你的族人也不敢到他那里去。” “我想想先回家,我娘会为我担心的。”留哥收回了法术,拉着任商想往家跑。 一个地狼从门外走进来拦住他们。 “爹!”留哥看清对方后,眼泪一下子涌出来,“我没做坏事,可先生他们......” “别说了,快走!”静石拉着留哥和任商,向地面上飞奔而去。 三个人到了地面,正好出现在任商居住的山洞附近。 静石松开任商,向他拱拱手:“从这里去九尾狐族的居所并不远,我不再远送了,你去那里暂避,就谁也奈何不了你了。” “多谢。”任商向静石拱拱手,又看向留哥。 留哥站在父亲背后,表情复杂地看着任商,半晌才说:“保重。” “留哥儿......”任商刚要说什么,却被静石伸手制止了。 静石明白任商想说什么,不等他开口就说:“留哥儿是我的儿子,不管到什么时候他都是一名地狼,你就放心地走吧,我这做父亲的不会让他手一丁点儿委屈的。” 任商长叹一声,又恋恋不舍地看了留哥儿一眼,这才向静石拱拱手,转身向密林深处走去。 留哥一直看着他那一袭青衫隐没在树丛中,才移开了视线,他充满依恋地看看自己来往了十余年的这片山林,这条小溪,那棵青松和松下的青石,那个任商居住的山洞。 他知道自己再也见不到这一切了,因为他已经下定了决心,要像一名普通的地狼一样过日子,再也不随便到地面上来了。 留哥收回目光,对父亲说:“我们回去吧。” “好,回去。”静石拍拍他的肩,“怕不怕?” 留哥一摇头:“不怕。” “好,不愧是我的儿子!走,回去!就算地塌下来,有你爹给你扛着!” 父子二人相视而笑,挽着手臂向回走去。即使明知道回去后有一场风暴在等着自己,可是有父亲在自己身边,留哥就什么都不怕。 “留哥儿!静石叔!”不等他们父子没入地下,就听见沈珠的叫声。沈珠气喘吁吁地从地下钻出来,后面还跟着庚娘。 “留哥儿,静石叔,你们果然在这里。”沈珠喘着气,“不好了,执圭兄弟到处去说留哥儿是无伤的杂种,素辛先生又说是留哥儿放走了无伤俘虏,族里吵翻了天, 正商量着要来抓留哥儿回去呢。你们快回去解释清楚吧。那个无伤呢?”他东张西望。 “我们让他走了。”留哥平静地说。 “让他走了?”沈珠着急地说,“这样一来,你要怎么解释清楚呢?” “我没做坏事,怕什么!对不对,娘?”留哥向庚娘笑着说。 庚娘过来摸摸他的脸,笑着点点头。 留哥一手挽住父亲,一手挽住母亲,迈步向回走去。 任商在林间跌跌撞撞地走着,身体里未清楚的毒素和身上的伤令他四肢麻木。要到达九尾狐族的住处还要翻过一座山岭,对于山林中的野兽、妖物们而言,现在的任商无疑是个很好的袭击目标。 “任商。” 任商起头,面前出现了几名无伤。 “你也有今天。”无伤们冷冷地说。 任商停下脚步,靠在一棵树上。 他知道从自己离开无伤族后,族人就一直将自己视为叛徒,并且从来也没有放弃过追杀自己的打算。 以前任商独来独往,行踪飘乎不定,不伤们很难找到他,但这十余年来为了教导留哥,任商长久地停留在一个地方,终于被无伤们摸请了行踪。 现在任商身上负伤,对无伤而言,正是除掉他的最好时机。 “想不到没有死在地狼手中,最后竟然要死在族人手中。”任商看着步步逼近的无伤们,苦笑一下。就让留哥以为自己去了人间界吧。妻子、女儿、女婿......都不在了,自己孤身一人去遥 远的人间界做什么呢?只有留哥......再也见不到那个孩子了...... “啊......” 一声惨叫,任商面前那个无伤的一条手臂飞了出去。 “外公。”留哥从树丛中跳出来,他身后跟着静石和庚娘,“爹说闻到了大批无伤的气味,所以我们过来看看。” 静石和庚娘亮开了架式,准备对付无伤。 “留哥儿,你不该来的!”任商跺跺脚,“你是个地狼,不要来管无伤之间的事。” “可你是我外公啊......” “留哥儿别说闲话了!”静石厉声说:“敌我寡,小心了!” 对方有二十几名无伤,而他们这边只有静石和留哥可以战斗,庚娘也许勉强可以自保,任商却连站都快站不住了。无疑是凶多吉少了,留哥和父母都这么想,但是大不了一家人死在一起,有什么可怕的。 “任商,你果然和地狼勾结。”无伤的首领断言,“今天一定要除掉你这个叛徒!” “该死的无伤,谁怕你们!”静石抽出长剑,把妻子护在身后。 “无伤!” “这里有无伤!” “大家小心!” “传令,戒备!” “小心!” 随后遭杂的脚步声,一队地狼的人马出现在树林中,他们一看见这群无伤,立刻剑拔弩张,全面戒备。 留哥松了口气,却没有注意到静石和任商两人的神情越发凝重了。 “留哥儿,你果然在和无伤来往!”站在队伍中的糕儿叫道。 “没有,他们是敌人啊,大家来得正好,一起对付他们!” “那?他呢?”糕儿一指任商。 “他......”留哥一时语塞,“他不是......他早就叛离无伤族了。他,他是我外公。” “果然,执圭说的是真的,你是无伤的杂种!”糕儿愤怒地大声叫,“你一直在和无伤来往,我爹的死也是你出卖的吧?” “什么......”留哥茫然地睁大眼,“我?那时候我压根不知道自己的身世,怎么可能......就算我知道了,我也还是个 地狼啊!糕儿,我怎么可能害你!你是我的朋友啊。” 唰!糕儿抽出剑,割下自己的衣襟丢在地上。与他同时,予等几名少年做了同样的举动。 “糕儿,予......你们误会了......” “静石先生......”任商低声说。 静石看看眼前族人愤怒的脸,再看看留哥,最后看向任商。 任商说:“这个孩子在这里活不下去了,让我带他走吧......” “留哥儿......”静石举手似乎想摸抚留哥的头,却咬着牙狠狠地把留哥向任商的方向一推,“滚!你这个忘恩负义的杂种!” “爹!”留哥向前踉跄一步,难以置信地看向父亲。 “滚!再也别让我看见你!”静石激动地斥,“枉我养了你五十年,却还是吃里扒外!滚到你的无伤窝里去,别让我看见你!” 留该像被雷击一样,身体一晃,差点儿摔倒。 “留哥儿。”任商一把挽住了他的手臂,“跟我走。” “不!”留哥回过头来,一扬手甩开他,向父亲奔去,“爹,你不能赶我走!我没有做过坏事!爹,让我跟你回去, 我愿意接受任何处罚!”他的手刚一触及静石,变被对方一记耳光重重打在脸上。 “畜生!还不快滚!”留哥刚刚看清楚父亲眼中的泪光,就被静石勾住衣服摔了出去。留哥在空中翻了个跟头,正好落在任商面前。 静石用的力道恰到好处,看起来力道沉重,其实留哥毫发无伤。 任商急忙拉住留哥,防止他再冲过去。留哥似乎明白了什么,并没有再试图向前冲。 “拿下!” 带领着地狼前来的素辛一挥手,地狼们向前逼来,执圭、执珂、糕儿等少年一马当先。 “走!留哥儿,快跟我走。”任商用力拉着留哥。 “爹、娘......”留哥不由流下泪来,向静石和庚娘伸出手,希望父母能和自己在一起。 “留哥儿,快跟娘回去!你是娘的亲生骨肉,不要被人家骗了啊!”庚娘声嘶力竭地叫着留哥,一边又拦着族人们叫,“他是我的儿子,不是无伤的杂种!你们要相信我啊!” “娘......”留哥眼眶红了,向她走了几步。 “别过来!你这个小杂种!”静石大喝一声,“我没有你这样的儿子!” 留哥一下子停住了脚,喃喃地说:“爹......” “相公,你怎么也这么说,留哥儿他是我们的儿子啊!”庚娘拉住丈夫的衣领用力晃动着。 “他不是我们的儿子,是无伤的杂种!他不念我们的养育之恩,还和无伤来往,我们怎么会有这样的儿子!我们族中怎么可能容得下这样的孽种!”说着,他狠狠地瞪了留哥一眼。 “爹......”留哥已经完全听懂父亲的意思了——自己有一半无伤的血统的事现在已经举族皆知,自己就算回到族里去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与其让自己回去之后死在族人手里, 父亲宁愿自己跟他平生最恨的无伤走。但是留哥舍不得就这么走,哀哀地叫着父母:“爹,娘......” “走吧,走吧!”任商拉着留哥的胳膊。 “不能放他们走!”几个地狼族的男子叫起来,“见到无伤杀无赦!”他们冲过来,把任商和留哥包围在中间。 无伤族的那一边也亮出了兵器,向任商和留哥包围过来,两个种族都无法容忍自己的族人和对方有来往,对于这种叛徒的处置,这两个水火不容的种族到是一模一样的。 静石挡开了一明无伤的刀,庚娘则紧紧抱住离留哥最近的族人,不让他再往前走。 “把这些无伤和叛徒一网打尽!” “把这些地狼和叛徒一网打尽!” 两个族的首领几乎同时下了命令。 留哥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爹娘和外公陷在了在这场争斗的中心,双方的兵器、爪牙都袭向他们,不一会儿他们身上就都带了伤痕。 “不要伤我爹娘!” 留哥嘶吼起来,手臂一伸,利爪弹出皮肤,狠狠地将最近的地狼打翻在地。周围的惨叫声传到他耳中,飞散的血花溅到他身上,他分不清自己伤的是什么人:是亲人、地狼、无伤,还是他自己...... 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我没有做错事!我没有伤害过你们中的任何一个,你们为什么要杀我!留哥一边搏斗一边在心里?喊:干脆你们都去死吧!不论是地狼还是无伤,你们都死掉好了! 当一条人影从上空落在留哥的面前时,他想也不想,一爪就抓下去。对方轻轻一侧身,伸手在留哥臂上一拍,轻易地便把留哥制止了。 抓住留哥的是一名“人类”老者,他用沉稳的声音喝道:“统统住手!” “全都给我住手!”来人又大喝了一声。 地狼和无伤们一起头看向这个单手便制服住留哥的老者。 “九尾天狐。”素辛认出了这名老者正是九尾狐胡理生。 “全部住手,听见了没有!”胡理生冷冷地向几名依旧在搏斗的地狼和无伤喝道。 全场顿时静了下来,大家的目光全集中在胡理生身上,不知他为何而来。 “唉,早就劝过你,你为何不听!”胡理生转向任商,长叹一声说。 任商垂头无语。 “你们没事吧?”胡理生上下打量他们一番后又说,“看来伤得不轻,不过应该没有大碍。” “天狐。”素辛看着胡理生问,“请问所为何来?” 胡理生冷哼一声,一手拉任商,一手拉留哥,向树林中走去。 “且慢!”素辛和无伤族的首领几乎同时喊道,“把我族的叛徒留下!” “你们想要拦我?”胡理生眯着眼睛问。 “天狐明鉴,我们不敢阻拦您的大架,只求留下本族的叛徒。”素辛不卑不亢地说。 “如果我说不行呢?” 无伤们和地狼们一言不发,但谁也没有让开的意思。九尾狐虽然法力高强,但是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带走两名叛徒。无伤和地狼两族人多势,胡理生也不能轻视他们。 无伤和地狼此时却很有默契,步步想胡理生逼去。 哗哗几声,又从树梢间跃下了几条人影,落在了胡理生的周围。来者全是神情精悍的青年男子,他们全是人类外表,但是身后都有九条雪白的尾巴,一落地便各自亮出手中的兵器,逼视着无伤和地狼, 脸上带着不屑的神情。 这些九尾狐显然属于同一家族,很可能便是胡理生的子侄。 “所周知,九尾狐族从不过问外事,但今天事关自己的朋友,我也不得不站出来说几句话了。”胡理生挥挥手让两名九尾狐青年护住任商和留哥,自己负着手慢慢踱到了前面, “不知道地狼和无伤族的各位肯不肯听我一言呢?” 九尾狐族的生力军一出现便控制了全场,他说的话又有谁敢不听? “地狼和无伤两族争斗已久,这在青丘之国无人不知,本来你们两族深居地下,有什么恩怨和地面上的种族也没有什么相干,可是......” 他拖长了声音,看看无伤,又看看地狼,“任商与我相交多年,我深知他的人品,也深知他早已厌倦了你们两族纷争,已经移居地面,不再插手你们两族的事了,为什么你们还要苦苦相逼?” “这个无伤的事我们可以不管,但留哥儿是我族一员,他违犯了族规,要由我们带回去处置。”素辛答道。对于地狼族而言,叛徒比敌人更可怕,也更不可原谅。 “留哥儿是我的学生!”胡理生喝道,“把他交给你们,我?面何存?” “如果不处置他,我们地狼族以后如何管束族人?”素辛依旧不肯让步。 “唉!”胡理生叹了口气,转向任商,“任老弟,看来我们要就此分别了。” 任商握住他的双手,哽咽道:“胡兄......这辈子认识你是我之大辛!我一再给你添麻烦,只怕今生没有机会报答了。” “这一分手天地茫茫,你要保重。” “珍重。” 两位老者依依惜别,周围的无伤和地狼都不明白他们的意思。 相对唏嘘良久,胡理生拍拍任商的手臂:“去吧,我不远送了。” 任商点头,反手拉了留哥就走。 “站住!”地狼和无伤们同时喝止,就要冲上去阻拦,九尾狐青年们向他们逼上一步,双方之间的气氛紧张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胡理生声色俱厉地说:“他们会离开青丘之国去人间界,这辈子再不会回来了。如果你们还要阻拦,那就请你们来试试九尾狐的手段!” “离开青丘之国?”无伤和地狼们中顿时响起了议论声。 如果任商和留哥远离青丘之国,再也不回来,和地狼无伤两族再没有任何牵扯,虽然两族依旧为不能处置他们而遗憾,但也勉强可以接受,毕竟这样可以避免和九尾狐之间结下恩怨。 无伤们讨论了一会儿,先收起兵器,静静地撤走了。 “好,就是这样!”地狼们商量了一阵子有说。“看在诸位天狐的份上,饶他们不死,但以后永远别出现在青丘之国!” “不!”留哥大叫一声,“我不走!”他奋力想挣开抓住他的那名九尾狐,“爹,娘,我不走!我愿意留下来受族规处治!别让他们把我带走,我要陪你们回家!放开我,放手......” “留哥儿,留哥儿......”庚娘在静石的阻拦下拼命伸出手,“留哥儿,娘跟你一起走......没有你可叫娘怎么活......” “娘,娘......放开我......娘......” “留哥儿......” 拦住留哥的九尾狐伸出手在他后颈一击,留哥顿时昏了过去。当他天旋地转倒下去的一瞬间,最后映入眼中的是母亲伤心欲绝的面容和父亲麻木的面孔上流下的两行泪水,这幅画将印在他 脑海中一辈子,也将折磨他一辈子...... “带他走!”胡理生果断地一挥手。 一名九尾狐青年扛起留哥,一名带着任商,另有两名一前一后保护着他们,向青丘只国北面的朝阳谷驾云飞去。他们将从那里越过天梯将任商和留哥送到人间界。 “留哥儿......留哥儿......” 地狼们也向地下撤退,中间还夹杂着庚娘凄惨的哭声。 “唉......”胡理生又长叹一声,目送着任商的身影消失在天际,他知道自己今生再也见不到这位老朋友了...... 人间界。 初春,百花乍放,碧草如茵,山林中充满了生机,不仅动物们雀跃,连妖怪们也呼朋引 伴,赏春踏青,使整座山林也一片热闹。 留哥无精打采地趴在他和任商居住的洞口,半睁半闭着眼睛,对眼前的美景视而不见。 他在昏迷中被带到人间界,转眼已经一个多月了,刚开始他哭闹着想要回去,都被任商 阻拦下来,后来他想趁任商不注意时溜走,但是任商的耳目之灵,远在他之上,每次他 的行动都在半路上被抓回来。身处完全陌生的异界,又住在陌生的地面上,离弃了家 族、父母和朋友,留哥心中的苦涩可想而知,而且他想破了头,也想不通事情为什么会 变成这样,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为什么自己明明什么坏事也没做,却要被迫背井离 乡。 ‘留哥儿。’任商从洞中走出来,蹲在他身边温和地说:‘你饿了吧?进去吃饭吧。’ 留哥把头扭到一边,闭上了眼。 ‘留哥儿,你要恨外公就恨吧,外公知道我对不起你。’ ‘让我回去见我爹娘,我就不恨你。’留哥眼也不睁地说。 ‘我怎么可能睁眼看着你回去送死……’ ‘他们是我的族人,不会真的杀我的,我宁愿接受处罚,也想回族里去!’ ‘天真的孩子。’任商抚摸着留哥的皮毛。留哥一抖身子,甩开他,向他露了露獠牙。 ‘傻孩子,你真的以为他们知道了你的身世,还会承认你是族人吗?’ ‘……’ ‘你爹,我是说若石,他是怎么死的,你知道吗?’ ‘知道……’留哥想起生父若石之死,鼻子一酸。 ‘他也没有做过对不起地狼的任何事,而且他还是一个纯种的地狼,你的族人都不肯放 过他,难道会放过你吗?’ ‘都是因为你!’留哥一下子跳了起来,张口往任商咬下去,‘如果你不出现,我就可 以过安静的日子,我就可以平平安安地过一辈子!都是你的错!你为什么要来打乱我的 生活!我一点都不想见你!我一点都不想看见你!’ 任商没有闪避或还手,任凭他咬住了自己的手臂,留哥一用力,利齿陷入任商的皮肉, 鲜血顺着他的手臂淌了下来。‘留哥儿,外公对不起你……’ ‘外公……’留哥松开口,扑在任商怀里哭起来,‘外公,我想回家,我想我爹 娘……’任商紧紧抱住他,泪水也不自觉滴落,他知道遥远的故乡青丘之国,自己和留 哥都是再也回不去了。 ‘啊……’ 随着一声嘎然而止的惨叫,那个猴妖的咽喉被地狼咬断。留哥舔舔嘴唇上的血站了起 来,把猴妖的尸体扛在肩上往回走。几只受惊的野兔窜过他的脚边,他连看都不看一 眼。 转眼间,留哥和任商在人间界已经过了七年,留哥渐渐习惯了现在的生活,也不再吵着 想要返回青丘之国了,而是潜心修炼,苦练武艺,也开始学习地狼们从来不去学的吸取 日月精华、采捕、炼丹制药……总之,只要能增长道行的办法,他都不遗余力地去做。 所以这些年来,他进步神速,几乎已经可以和任商打成平手了。也为他自己在这个山林 中打出了一片小小的天下。 枝叶窸窣作响,留哥看见头上的树枝间,另一只猴精正在不远不近地跟着自己。 ‘拿去!’留哥懒得再跟其他妖怪争斗,撕下手中猴妖的一只腿,往树上一丢。树上的 猴妖接过去,敏捷地跳到另外一棵树的树枝上狼吞虎咽起来。 留哥摇摇头,他至今也不能完全接受‘吃同类’这种事。 人间界的妖怪和青丘之国的相比,最大的不同就是他们几乎没有同族这个概念,在青丘之国,不论妖怪、神民还是人类,都是以族为单位生存,同族在一起生活,彼此扶持,也同仇敌忾。但是人间界的妖怪们不同,他们有些也有家庭,但更多的是独居于森林或混于人类之中,大多独来独往,彼此没有种族差异的观念,同类相食和异类相亲一样常见;总之,就是合得来的猫鼠也可以做朋友,有了利害冲突同类也会血光相见。任商把这种生活称为‘独立’和‘自由’,并且告诉留哥,不论什么生灵,都应该学会用自己的心去想问题、解决问题,而不是套在‘种族’这么一个框架里去想。 留哥不懂。 ‘如果无伤和地狼们明白世间还可以这样生存,或许他们就不会世代为仇了。’任商曾 经这样说过。 虽然留哥不太明白他的话,但是他觉得来人间界生活以来,自己内心深处也有什么变得 不同了。 ‘外公,我回来了。’留哥嚷嚷着回来。来到人间界后,只有他和任商两个人,任商又 对他包容骄纵,不知不觉中,他也就把在族中教养出来的,对老幼尊卑的严格划分和周 全的礼节全到了脑后。 一路往他们居住的山洞前的草地接近,留哥却突然愣了一下,因为他看到有个‘人’和 任商并肩坐在树下品茶。 任商在山洞前开辟了小小的菜园,也种了四季的花木,七年下来已经花枝繁茂,此时, 任商正坐在青石上品尝新茶,而他的对面端坐着一名青衣男子,和他对饮弹笑。 这是一名用人类外表看起来二十出头的男子,眉目俊朗,气质出尘。他看见留哥闯来, 全身血斑斑,手中还拎着一具尸体,微微一皱眉,但嘴角的笑容依旧没有消失,站起 来向任商拱拱手说:‘失礼了。’袍袖一挥,飘然走进林间,才几步便消失不见了。 留哥被他看着时,不由得畏缩了一下,直到他离去后才问:‘外公,他是谁?’ ‘木听涛。’任商放下茶盏回答,他看起来似乎也有些紧张,‘他是这片山林中数一数 二的大妖怪,多亏有他准许,当年我才可以在这里落脚;留哥儿,你可千万不要惹了 他。’ ‘数一数二的……他是这里的主人吗?’留哥忍不住问。 ‘不是,不过也差不多。’任商一笑,‘他可是有千年道行的树妖,这里的大小妖怪都 要听他和另一名树妖的号令,没有谁敢违背他们的。’ ‘他有多厉害?’ ‘深不可测。’ ‘难道比胡先生还厉害?’留哥见过的妖怪当中,道行最厉害的就是九尾狐胡理生了。 ‘和胡兄相比,他应该还稍逊一筹吧。’任商想起远在青丘之国不能相见的朋友,暗叹了一声。 留哥没有注意到他的伤感,看着木听涛消失的方向,无限憧憬地说:‘我什么时候才能像他一样呢?’ 任商担心地看着留哥,留哥如此拼命地修炼,已经完全超出过去出于求知欲的修炼,任商可以猜到他的心里在打什么主意,但是既无法阻止,也无力帮助他,或许让他这样,总比看他消沉来得好吧。 自从见过木听涛一次之后,留哥便对他怀着羡慕之心,只是像他这样变化无常、行踪飘忽的大妖怪,岂是容易遇到的,留哥以为自己想见他一面一定很难,却没有想到不出一个月,便有机会再次看见他了。 他们居住的山林中有一潭深水,位于密林深处,终年不见天日,妖怪们相传其中有一条龙居住,而且常常会探爪到潭边掳取生灵为食;因此,虽然谁也没有看见这条螭龙,但是妖怪们都不敢轻易地到那个地方去。 留哥对于这个传闻一向是不相信的,既然是龙,何不一飞冲天,蜷缩在这小小的水潭中干什么?他要取食的话,山林这么大,生灵这么多,又何必只限于潭边? 然而这一天,留哥却亲眼看见了龙。 留哥当时正盘腿坐在山巅修炼,忽然山体晃动,地面微摇,一阵闷雷般的响声传进耳中。留哥一下跃在空中,远远看去,只见山林深处群鸟惊飞,无数妖怪也各自腾云飞离,那片林子上空被一团黑气垄罩,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接着又是几声惊雷,空中乌云密布,整个天空都被笼罩了。而罩在那片林子上的黑气更加浓厚,隐隐有腥味在风中传递着。留哥凝神细看,隐约看见黑气中有什么巨大的东西翻腾着,鳞爪隐现。 ‘龙?’留哥喃喃自语。 妖怪们都在纷纷逃离这个地方,留哥反而小心地靠上去。他远远便从空中落下来,躲躲闪闪地越走越近。越靠近那个水潭,妖气越重,空气又湿又黏,留哥从没想到过世间有任何生物能这样略一动弹就有如此气势,心里怦怦直跳,但还是一步步走过去;将到潭边时,留哥显出犬形潜入地下,只留下一双眼睛在地面上,偷偷查看。 正好看见一条牙张爪舞的黑龙身体猛缩,化身做一名中年男子,站在潭边。 ‘哈哈,终于也有重见天日的一天!’黑龙张开双手向天狂笑,把树的枝叶都震的瑟瑟发抖。 留哥一闭眼,觉得空气震动,耳边狂笑阵阵,使他有一种想逃走的感觉。 ‘今天我要大开杀戒,哈哈,叶灵,木听涛,你们给我滚出来!我要用你们这两块木头打打牙祭!’黑龙这么叫着,声音在山林间反复回荡,留哥的耳膜都被震得‘嗡嗡’作响。 ‘好大的口气!’ 随着一声长笑,木听涛和另外一名妖怪从树梢飞落在黑龙面前。木听涛依旧是那一袭青衫,神态自若,脸带微笑,而另外一个妖怪却是名女子,她外表看起来和木听涛相仿,穿了一袭雪白的长裙,脸颊、皮肤也白皙得出奇,五官精致,身姿婉约,在这昏暗的林中彷佛身上蒙着一层光芒,站在木听涛身边,带着一种懒洋洋的神情看着黑龙。 ‘这大概就是黑龙口中的叶灵。’留哥一看见这个女子,就有种惊为天人的感觉,心反而跳得更厉害了。 叶灵和木听涛一来到,便有种淡淡的松香和一股槐花的甜美在林间弥漫,冲去了那种恶心的腥气。 黑龙看见他们,把牙齿咬得咯吱作响,‘叶灵,你困住老子已经五百年了,想不到还会有和老子面对面的这一天吧!今天不吃了你,我誓不为人!’ ‘你本来就不是人啊!’木听涛吃吃笑起来,‘在潭下住了五百年,把脑子住傻了?’ ‘呜……喔--’黑龙大声咆哮着,伸手指点叶灵,‘老子不和你们做口舌之争,说,你上还是你的姘头上?’ 叶灵本来一直用一种懒懒的、淡淡的神态看着这一切,听了他这句话,一下子沉下脸,眉毛一扬说:‘杀了他!’说完便轻抖衣袖,走到树边坐了下来,双手抱膝,双眼怒视着黑龙。木听涛一合手掌,向黑龙走过去。 ‘灵儿一向不喜欢杀生的,你运气不好,’木听涛边走边说,‘可怜你偏偏在今天惹她生气--她心爱的兰花死了,正烦恼着呢。’ ‘听涛!’叶灵皱起眉嗔恼。 ‘好,不说了,不说了。’木听涛摆着手说,‘最多只要再困你五百年的,今天却要取你性命了,你要恨就恨今天早上踩了那株兰花一脚的妖怪吧。’ 留哥听到这哩,不由得缩缩脖子,他清楚记得自己今天早上上山时把山涧里的一株兰花一脚踩扁了,难道…… 黑龙一晃身子,顿时风雷大作;闪电舞动中,他化出原形,向木听涛张牙舞爪地扑上去。木听涛双袖一挥,被疾风卷落的树叶从地面吸起,随着他的手势,聚集成一条绿色的长龙,鳞爪皆全,在空中翻卷飞腾,对抗黑龙;而木听涛只是站在原地,背负双手,笑着观看而已。 一真一假的两条龙相斗良久,山林中风云变色,两条龙所到之处树林摧折,岩滚沙飞,留哥看得心惊胆寒,抱膝而坐的叶灵却伸手弹掉挂在鬓边的一片落叶,掩口打了个哈欠。 木听涛看到她的厌倦,知道她已经懒得在呆在这里浪费时间了,便微微一笑说:‘不逗你玩了,现在就送你上路!’ ‘谁上路还不一定呢!’黑龙吼叫。 ‘咄!’木听涛伸手一点,绿龙顿时解体,恢复成万余片叶子,片片都像利刃一样向黑龙射去,黑龙极力闪躲,但还是有不少射中了他的身体,全身鲜血淋淋,从空中坠了下来。木听涛腾空而起,手点他的额头喝道:‘疾!’只听得黑龙惨叫一声,头部一下爆裂开来,木听涛怕血肉脑将沾到他身上,向后飞去,落在一棵树梢上,笑盈莹看着叶灵说:‘哼,连我都打不过,还敢向灵儿挑战,灵儿,这下心情好些了吗?’ 叶灵拍拍灰尘,站起来问:‘我要去看看瀑布边的杜鹃花,你来吗?’ ‘来,当然来。’木听涛从树上跳下来,摊开手,黑龙的血肉残骸中飞出一棵闪闪发亮的珠子落在他的手心中,留哥知道这一定是那条黑龙的内丹。果然,见木听涛他在手心中掂了几下,吞了进去。 ‘小狗儿,你看够了没有?’木听涛忽然往留哥的方向问,一边又对叶灵说:‘这个小家伙胆子很大啊。’ ‘哼。’叶灵用意不明地哼了一声,看来,她的心情一点也没有因为黑龙的死而好转。 留哥从地下钻出来,讪讪地站在旁边,原来叶灵和木听涛早就发现他了。 ‘这个时候还敢来山上看的,这山上也只有你了。’木听涛向他走过来,上上下下打量他一番说:‘看不出来一个地狼有这么大的胆量。’ ‘我……’留哥听出他话中的轻视,想说点什么反驳他,又想不出要说什么。 木听涛靠近他后吸口气,俯在他耳边说:‘你脚上有兰花的味道?’ 留哥吓得往后退了一大步,紧张地看着他。 木听涛把一根手指竖在嘴边,跟他挤挤眼,然后又拍拍他的肩说:‘你运气不错,吃了那条龙尸也能增加个百十年修为,送给你了。’说完,便走回叶灵身边,相携往林中走去。 只听叶灵的声音传来,依稀在嗔怪木听涛:‘为什么和那只脏兮兮的小狗说话?’ ‘你不觉得他挺有趣的吗?看到黑螭和我们也不害怕。’ ‘我看他是吓得走不动了,我可不喜欢这个种族。’ ‘我对他挺感兴趣的。’ ‘你敢跟他交往,我三天不跟你说话……’ ‘哈哈……不至于吧……’ ‘……’ 随着他们渐行渐远,声音也终于听不见了。留哥看着他们离去的方向,又看看脚边的龙尸,用力一扭头,但空气中木听涛和叶灵留下的植物清新气味,却又令他停下了步子,一个人对着水潭发起呆来。 ‘你居然没有吃那条龙?’ 留哥正像平日一样盘膝打坐,木听涛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他身后,坐下来问。 ‘我为什么要吃?’ ‘呵呵,好倔的口气!’木听涛问:‘我说的话得罪你了?’ 留哥奇怪地看着他。 ‘这么用心修炼却不受嗟来之食,不错,很像我年轻的时候。’ ‘年轻的时候?你很老了吗?’ ‘哈哈……’木听涛不知为什么大笑起来,半天才止住笑说:‘连说的话都像我当年和叶灵说的一样,叶灵捡到我的时候,便对我说我很像她年轻的时候,我也是对她说了那句话。’ 留哥一直看着他。 ‘不喜欢我?’ ‘不喜欢。’ ‘真坦白,我倒挺喜欢你的。’木听涛像对小孩子一样,拍拍他的头,‘我听任商说过你的事,怎么样,人间界住的习惯吗?’ ‘……’ ‘为什么要苦苦修炼呢?我最近一直在看着你,你的行为已经超过了努力的范围,应该叫作在拼命了。’ ‘为了回家!’ ‘回青丘之国?哈哈,你认为法力高强就回得去吗?’ ‘当然!’ 木听涛一捂耳朵:‘我又没有聋,你不用这么大声。喂,小狗,要不要我来教你?’ ‘你、你为什么肯教我?’留哥怀疑地问。 ‘因为喜欢你啊,不是说你挺像我以前吗,不过你可别让叶灵知道,她不喜欢地狼、无伤这类的妖怪,因为她本体的根曾被其中某一种咬伤过,大概就是这样吧。她很小心眼,很计仇的。’一说到叶灵,他脸上的笑容就变得很温柔,‘要是让她知道是你踩了她喜欢的兰花,你就惨了!’ ‘我又不是故意的。’留哥小声咕哝。 ‘你以为她会管这些啊,说不定立刻把你当肥料拿去喂花。’ ‘你是不是真的要教我?’ ‘我为什么要骗你?最近挺无聊的,教个徒弟来玩玩。’ ‘那……那就多谢你……’留哥不知道是不是应该起来向他行礼致谢,可是木听涛伸长手脚躺在石上,一点为人师表的架子都没有。 他忽然问:‘那条龙还在那里,我说过要送给你,别的妖怪都不敢去动,你还要不要吃他?’顿一顿又说,‘不过已经臭了。’然后笑了起来。留哥看着他,不由得也跟着笑起来。 ‘木听涛。’周影重复着这个名字,‘听起来他好像有点像你。’ ‘是我像他。’说到木听涛,留地脸上终于露出了一抹笑容,‘跟着他那?久,不知不觉就像他了。’ ‘后来他就教你法术了?’ ‘对,教了很多年,他是个好老师,也是个好兄长……’刘地的目光又黯淡下来,‘他不仅教我法术,还带我上天入地,开阔眼界,直到那一年,我外公……’ 木听涛走进洞里,俯身对留哥说:‘我来守着任老,你去休息吧,都几天没合眼了。’ 一团光影中,那颗青色的珠子从他的体内升出来,投向洞外,倚树而站的木听涛张开 嘴,珠子直接飞进了他的口中;此时,洞中已经传来了留哥凄切的哭声。 ‘哎……’木听涛叹息着,靠着树缓缓坐下。虽然只是片刻,但是用内丹来支援任商已经支离破碎的元神,还是令木听涛元气大伤。 ‘你还是在和那只小狗来往。’柔美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 木听涛没有回头,只是向身后伸出了手。 ‘让我看看。’叶灵绕到他前面,双手捧住他的脸,皱起眉头说,‘弄得自己脸色这么难看。’她张开口,吐出一道白气,注入了木听涛的眉心。 木听涛冲她一笑,但是留哥的哭声一声声传来,木听涛收敛起笑容,忧虑地看着山洞。 叶灵在他身边坐下,把头靠在他肩上;他们相互依偎着,陪伴留哥一起度过这个肝肠寸断的日子。 按照无伤的习惯,死者的遗体都回归大地,并没有留下坟墓,但留哥还是每天在任商生前住的山洞里披麻带孝,守了七七四十九天,他不吃不睡,一天天憔悴下去。身边有外公在,即使身在他乡,也是有个家;外公去世后,留哥越发觉得自己像无根的浮萍,不知道命运要把自己推向何处。 ‘要爱惜自己,任老才能安息啊。’木听涛走来,拍拍他的肩。木听涛不论年龄还是道行,都比任商要高,但是他和留哥以平辈论交,所以这些年来一直对任商执晚辈礼,他去世后也以晚辈的身分为他守灵。更重要的是,要一直规劝、安慰留哥,哄他休息、吃些东西。 ‘我很好。’ ‘去河边照照自己什么样子吧,别睁眼说瞎话。’木听涛毫不留情地说。 留哥垂下头不再说话,半天才突然说:‘木大哥,我想回青丘之国一趟。’ ‘青丘之国……’木听涛沉吟。他从来没有去过人间界以外的地方,对于青丘之国的所知全部来自书本,他在脑子里组合著对那里的知识,片刻之后才说:‘留哥儿,其实任老生前曾经悄悄叮嘱过我,他说他一但去世,你一定会想回青丘之国,所以要我……’ ‘是吗?我只是说说而已,算了。’留哥以为任商曾嘱托木听涛阻止自己,便马上改口。 其实任商是曾经托付木听涛,在留哥执意要回青丘之国并且无法阻止他时,陪他一起回去,不过,木听涛对于留哥的过去和地狼、无伤两族的恩怨不是十分了解,更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所以留哥不说,他也就不问了,又开始劝留哥去休息。事隔多年以后,留哥和木听涛各自回忆起那段往事时,都曾悔恨不已,如果他们当时再各自多说一句话,或许一切都会不一样了…… 青丘之国。 任商教导留哥时居住过的山洞。 经历了二十余年的风霜,洞里洞外的景象早已面目全非,任商当年常常做在其下饮茶的松树,不知何年遭受了雷击,只剩下半截枯木还站在那里,旁边却斜斜生长出一株小树。洞外不远处原本有条小溪,现在也改变了流向,在半路转向南方,顺着山坡流下去,露出的河床已经长满了青草,不仔细看都看不出痕了。洞中不知有什么野兽住过,还淩乱散落着几根吃剩的残骨,当年他们使用过的器皿早已破碎的一件不剩,而青石的石床上堆积了泥土,生出几簇野草在招摇着。 ‘哎……’ 他长叹一声,沿着草地走了几步,没入了地下 庚娘手中拿着件衣服有一下没一下地缝着,略一走神,针在手指上扎了一下。她把手指放进口中吮吸,不由发起呆来。 一双手悄悄蒙住了她的眼睛。 庚娘身体一阵僵硬,难以置信地颤抖起来。那双手松开她,一个人影从床后面的墙里跳出来。 “留哥儿......”庚娘双手捂住嘴,眼泪哗哗地掉下来。 “娘,我回来了。”留哥双膝跪倒在更娘面前,“儿子不孝,让娘担心了。” “我的儿子!”庚娘用力在自己手臂上拧了几下,终于明白不是在做梦,一把将他搂住,紧紧地抱了一阵子,防开后又上上下下打量着他,抚摸着他的面颊, 喃喃道:“儿子长大了,变得连娘都快认不出来了。” 留哥离开青丘之国时只有五十三岁,还是个青涩的地狼少年,如今在人间界经历了二十余年风霜,样貌有了很大的变化,原本圆圆的脸庞变得削间,五官的轮廓也褪去少年人柔和的线条,有了青年男子刚毅的气质, 不再是那个高瘦的少年摸样了。 他的身高没有再增加,但是肩膀变得更宽,手臂和双腿也更粗壮有力。这二十年来他的修为突然突飞猛进,气魄自然而然地更加收敛,身上若有若无地笼罩了一层光华。他此时的修为已经远远超过了地狼所能达 到的极限,言谈举止中自然地流露出无比的自信。 “我的儿子......”庚娘悲喜交加,想要痛苦一扬,又怕隔强有耳,被别人听到留哥回来的事。她哽咽一阵子,忽然身子一软,昏了过去。 “娘,娘!”留哥也不敢高声呼唤,从怀里掏出木听涛炼治的一颗丹药塞进庚娘嘴里,摇晃着她的身体低声呼唤着。 门外传来脚步声,一个女子的声音问:“婆婆,你怎么了?” “我没事!”庚娘刚好醒来,听到门外的问话忙提高声音说,“你忙你的去吧,不用管我。” 门外的人徘徊几步,脚步声便渐渐远了。 “是谁在我们家?还叫您‘婆婆’?”留哥诧异地问。 庚娘叹了口气:“因为我和爹没有孩子,所以十年前族里的长老们做主,让我们过继了大伯的儿子为后......”她知道留哥的脾气,边说边担心地看着他。 果然,留哥一听脸就沉了下来,攥着拳头问:“谁?执圭还是执珂?” “是执珂,刚才就是他的妻子在说话。” “是他!”留哥咬着牙,握着拳,浑身发抖,“他对你们怎么样?” 庚娘低头不语,留哥又追问了一遍,她才迟疑说:“执珂的性子你也知道,就是那个样子,也手不上什么好不好。好在媳妇还算贤良,知道孝顺长辈。” 留哥一直咬着牙齿发出声音来:“我不会放过他的!” 在人间界的这些年,留哥不知道杀了多少妖怪,跟着木听涛也见过不少大场面,身上淩厉的杀气一散发出来,让庚娘看地发抖,连忙安抚他:“留哥儿,别这样......你早知道了,他是你亲哥哥,他是你亲哥哥。” “我才没有那样的兄弟!”留哥忍住气,问母亲,“我爹呢?这些年他好不好?” “对了,你爹看到你回来不知道会有多高兴!我这就去找他回来!”庚娘对着镜子理理头发,又担心地说:“你看看我,竟然高兴成这个样子,这么红的脸会不会让人看出来?” 留哥笑着摇头。 庚娘叮嘱几句出门去了,留哥在屋子里转了几圈,躺在父母的床上。他早习惯了天为被地为床的生活,地狼族狭窄的房屋让他颇感拘谨。 留哥想:但是这里有爹娘在。如果族人能接受我回来,让我一辈子住在地底不见天日也没有关系...... 直到这时候,他依旧认为自己没有做坏事。经过了二十多年,族人应该已经冷静下来,应该可以接受自己才对。 庚娘拖着半醉的静石回来,把他推进了屋里,醉眼朦胧的静石本来还在嘟哝着“只喝杯酒而已”什么的,目光触及床上的留哥立刻愣在门口,脚下一踉跄差点儿摔倒,伸手抓住庚娘才算站住。他揉揉眼,摸摸自己 的头,接着啪啪打了自己两个耳光。 “爹。”留哥连忙跑过去,拉住他的手。 “不是做梦......”静石握着留哥的手,想用力握住儿子,手却偏偏不听话地一直发抖,“留哥儿真的回来了?不是我喝醉了?不是我在做梦?” “爹,我回来了,这不是梦啊。”留哥抱住父亲的肩,“你看看我,真的是您的儿子回来了!” “儿子,儿子啊!”静石紧紧搂住他,跺着脚哭起来。 留哥和父亲相拥而泣。他这才发觉,父亲这二十年来竟有这么大的变化,他原本一直将身体挺得笔直,现在却总是微微弓着腰,这使他看起来矮了不少,原本半白的头发现在全白了,在拥抱的时候, 留哥明显感觉到静石那一身结实的肌肉已经松弛下来了,不知道是由于他一直没有再练武,还是饮酒过多的缘故。 “爹......”留哥一手抱着父亲,一手抱着母亲,“我们一家终于团聚了。” “留哥儿......你怎么会回来?你外公呢?”静石终于收起了泪水,开始询问留哥这些年来的生活。 “外公去世了......”留哥凄然道,“我想你们想得快疯了,所以就自己回来了。” 留哥絮絮叨叨地诉说着自己这些年来的生活,说到人间界与青丘之国的不同,说到那里的各种妖怪,说到木听涛和叶灵,说到自己怎么和别的妖怪搏斗,说到自己日常的饮食起居......时间渐渐过去,直到实在是口干舌燥了,留哥才收住话头, 喝着庚娘端来的水。一时间一家三口谁也不说话,就这么互相看着,微笑着。 “公公,婆婆。”执珂的妻子又开始敲门,只是这次她的声音有些颤抖。 “什么事?”静石沉声问。刚才他们三人激动得有些忘乎所以,说话声音太大,很可能被她听到了。 “我送晚饭进来。” 留哥站起走到角落,向父亲点点头,一举袖子,整个人便不见了。 静石打开门,一名地浪女子手中端着盛满食物的托盘走了进来,她始终低着头,双眼四处乱瞄,直到把托盘放在桌上,向静石和庚娘行了个礼后,才头看了屋里一眼,快步走了出去。 静石关上门,担忧地说:“她听见了。” 留哥在门边出现,沈呤说:“爹,你看族人会不会接受我回来?” “你要留下来?”庚娘惊喜地问,“不去地面了吗?不去人间界了吗?” “对,我要留在爹娘身边。”留哥断然地说。 “可是......”静石想得比他们母子俩要远得多。当年若石的事还历历在目,静石对族人可以接受留哥回来并没有抱多大希望。 “我也知道这可能很难,可是至少要试试看吧,我实在不想再和爹娘分开了。” “傻孩子,万一他们又要来对付你,这次可没有九尾天狐在你身边!”庚娘急得流下泪来。 “现在凭他们对付不了我!”留哥自信地说,“大不了我就再逃走!”话一出口,他才惊觉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失去了对地狼族的依恋之情。他朝夕思念父母,思念朋友,可是他对于地狼族的归属感,对于自己身为一个地狼的自豪, 竟然在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时候消失殆尽了。 静石和庚娘对视一眼,都无奈地点点头——看来也只好如此了。 庚娘收拾一下碗筷,招呼留哥先吃点东西,留哥却伸手从发间拔出银簪,连饭带汤全都试探了一下,仔细观察没有异样才说:“小心点好。” 素辛曾经利用他让任商喝下毒药,可以手他与父母分离,远走异乡,一连串的折磨全都起源于此,所以他不得不对这样的事加倍小心。 “爹,娘,吃饭。”留哥站在桌边,先双手端着饭碗捧给父母,自己才坐下来拿起筷子。这是他在家中时每天都做的事,现在时隔二十年才再有侍奉父母的机会。吃饭的时候,一家三口的眼中都含着泪水,脸上却带着笑容。 不等他们放下碗筷,门外又传来拍门声。 打开门,这次门外站的却是执珂,虽然时隔多年,他的样貌已有了很多变化,可是留哥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来——烧成灰我也认识他的骨头!留哥这么想。 “族长和素辛先生请您去。”执珂礼也不行,冷冷地对静石说。 “我马上去。”静石向他摆摆手,示意他先出去。 执珂还想说些什么,却发现此时的静石腰板挺得笔直,双目炯炯有神地看着自己,不由被静石的气势压倒了,原本理直气壮的话也说不出来,匆匆行礼之后出去了。 “我去跟他们说说。”静石想庚娘和留哥说。 “我跟爹去。”留哥不放心让他独自去。 “不,你陪你能留下。”静石摇头,“庚娘你简单收拾一下衣物,我们要做最坏的打算,实在逼不得已,我们就跟留哥儿走,一家三口去人间界过日子。” “人间界?”庚娘一惊,不过马上明白过来,点点头。 “一起去人间界!”留哥也为父亲的提议震惊,看着父母脸上坚定的神情,他的心中生出一股狂喜。 一起去人间界生活,这对此刻的他来说反而比留在地狼族更好,但是转念一想,父母生在地狼族,住在地狼族,跟已经漂泊惯了的自己不一样,他们的亲朋好友全部在这里,怎么能轻易让他们陪自己家舍业,去完全陌生的环境呢? 不到万不得已,还是不要做这样的打算吧。 族长、族中的几名老者和素辛并排坐在屋子正中,素辛说:“留哥,你出来吧,不用怕。” 怕?留哥心中苦笑一下。这二十年来他曾跟着木听涛这个好事之徒下海斩蛟,也曾上灵山盗药,下九泉追魂,大风大浪不知经历了多少,现在回头看看地狼族的生活,不禁有一种井底之蛙的感叹。只不过是几个地狼在面前,怎么可能会让他害怕? “留哥给各位长辈请安。”留哥出现在大家面前,按照族里的规矩给他们磕了几个头,然后站在父亲身后。 “你还是回来了......”不知谁这样感叹了一声。 留哥没有说话。 族长沉默良久后说:“回来了就先留下吧。” 留哥答应:“是。”然后行礼送这些长辈们出去。 “他变了。” “有了像地面上大妖怪一样的气魄。” “我第一眼看到他,不由想到了当年看到过的九尾天狐。” “看起来他的修为增长了不少啊。” “他曾经是我们族中第一的天才少年,你们别忘了,他从来就没有学不会的东西。” “太危险了......” “是啊,太危险了!” “我们回去商议一下怎么安置他吧。” 族人们议论著走在地狼的城镇里,随着他们的脚步,留哥回来了的消息也传遍了每一个地狼家庭。 不能私自出门,不能私自接触任何人,不能私自使用法术,不能...... 留哥无所事事地躺在床上。 不管是不是在遵守族里给他定的规矩,留哥这几天确实没有踏出过房门,也没有和任何人接触过。不出门是他没有什么想去的地方,而且也没有哪个族人会来和他接触,特别是执珂的妻子每次看见他都是一副快要吓昏过去的样子, 留哥心想如果不是族长让她看着自己的话,她恐怕早逃回娘家去了。 留哥心里曾经期待亲戚们和过去的朋友们会来看他。但自从他回来之后,就没有任何人来过。自己真的要在这里过一辈子吗?他心理有些犹豫,可是回归故乡,依偎父母膝下是他多年来的心愿,为了这个心愿,他什么都可以忍受。 也许用一些时间让族人们去了解自己,让他们知道自己并没有出卖地狼族的念头,他们可能会慢慢地接受自己吧?但即使如此,自己真的还能融入到那种生活中去吗? “留哥儿,来试试。”庚娘拎着一件刚刚缝好的衣服进来。虽然庚娘将留哥以前的衣服全都好好地留着,但他现在已经穿不下了,又不能让他整天穿人间界样式的衣服,所以庚娘这几天一直在尽力敢制,这已经是第三次叫留哥试新衣服了。 其实留哥只要施一个小小的法术,就可以把衣服的样式变过来,但他更想穿母亲为他缝的衣服,而且他知道,母亲也无比愿意亲手为他制衣纳鞋。 庚娘拽拽留哥的衣襟,在不合适的地方做上记号,一边忙一边问:“天天呆在屋子里闷得慌吧?” “没有。” “我还不知道你的性子,明明是一刻也闲不住的。” “难得回到家,我才不想出去呢。” 留哥手指一划,面前出现了一面镜子似的光,他转动身体看自己的新衣服。 “哎呀,族长他们不让你用法术!”庚娘有点担心的看着门外。 “管得了我不出门,管不了我不见人,还管得了我用法术?”留哥撇撇嘴。他发现自己对那些没有任何道理的约束越来越反感了。 “留哥儿......”庚娘迟疑了一下问,“你是不是不惯这里的日子了?” “没有,我挺好的。” “别在娘面前撒谎,你瞒得了别人,瞒不了我的。” “......只是一时还不太习惯,过些日子就好了。” “你呀,娘知道你这些年自由惯了,再让你受这些约束太难为你了,而且......唉,而且族里这样,你往后的日子......”庚娘打开门向外望瞭望,关上门又说,“我和你爹商量过了,我们跟你去人间界。” 留哥一下子停下了动作,看向母亲。 庚娘微笑着说:“在这里住了大半辈子了,有机会跟儿子出去开开眼界也好。” “娘,你和爹要为了我......” 庚娘忙摆手要他小声些:“这些日子处处有人看着我们。恐怕是走不了的,过些时候我们一家三口就去你住的地方,见见你说的木大哥,也为你外公上拄香。” “娘......”留哥抱住母亲,像小时候一样撒着娇。 “不!”静石断然拒绝。 围着他的地狼们一起露出了怒色。 静石重重地把猎物往地上一。留哥随任商去了人间界后,他就沉浸在悲痛之中,天天以酒浇愁,武艺早就荒废殆尽,现在留哥的归来令他又打起精神,不管是留下还是去人间界, 他都想再和儿子一起并肩狩猎,所以又开始了习武修炼。虽然松弛下来的肌肉和因为饮酒过多而抖动的手很难在短时间内复原,但是啊今天还是独自猎到了一只地鼠, 准备回去做给儿子吃。 “你们竟然叫我去害我自己的儿子!”静石看着地狼们,一字一句地说。 “这不是毒药,只是让他暂时昏迷。”一个地狼解释着。 “他昏迷之后呢?”静石眯眼问。 留哥吃一堑长一智,这次回来变得十分谨慎,现在想再对他用下毒这一招实在太难了,除非是静石或庚娘才有办法做到。 “我不会这么做的,你们实在容不下他,我马上就带儿子走!”静石怒吼。他本来以为族人最多也就是无法接受留哥,逼他再次远走,没想到他们会有这么可怕的计划。 “静石,族重还是家种?你是堂堂地狼男儿,为何不能为全族的利益大义灭亲!” “留哥儿做错了什么?” “他错在不该生到这个世上!” 静石和这名地狼彼此怒视着。 “我不会让你们动我儿子一根毫毛的。”静石再次开口,声音平静地出奇,“是我错了,二十年前我就该跟他一起走,免得害他又回到这个地方来!” “他这次走不了的!” “哈哈哈,你们明白他的修为到了社?程度,我的儿子比你们任何一个都强大,凭你们拦不住他!” “他再强大也没用,因为有你在......” 地狼们慢慢围上来,静石明白他们真正的目的了。他扫视着人,缓缓拔出了剑...... 留哥跟在磊峰后面走过长长的地下通道,听着自己的脚步声发出了回响,他有一种很陌生的感觉。他以前从未发觉,地下的通道竟然这么低矮潮湿,大地之下竟然这么寂静。 “磊峰,你究竟带我去哪里?长老们不许我随便出门的!” “留哥儿还怕长老的规矩?你不是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吗?”磊峰低笑着说,“我看你真的是离开太久,连路都不认得了。” 留哥听他这么说,仔细打量了一下周围,脸上露出了一抹笑容,抢在磊峰前面,走进了前面一个天然的石窟。 石窟四壁摆放放着兵器驾、茶几和酒子,一切都没有太大变化,和留哥记忆中的一模一样。 “静石叔不来这里以后,一切都是我大理的。”磊峰边说边从兵器架上抽出了两杆银枪,把其中一杆扔给留哥,“来,让我看看你这些年有没有长进。” “想和我比试?”留哥接过银抢上下看看,随手插在地上,“我可从来不用兵器。”说着甩掉外衣,亮出一个架式,向磊峰招招手。 磊峰也把枪丢一边,一探手向留哥攻过去。 在木听涛身边的这些年,留哥修炼的重点又回到了法术上。现在和磊峰交手,让他不由得回忆起当年一起刻苦习武的情景。也许留在地狼族,每天和父亲、磊峰打猎, 回家后侍奉母亲也是不错的生活吧...... 磊峰现在的功夫越发精湛,招式淩厉,而留哥这些年也算身经百战,见过各种对手,实战经验更加丰富,连各个人打了个旗鼓相当。一直打到双方都大汗淋漓,才一起坐在地上大笑起来。 “来!”磊峰提起一坛酒扔给留哥,“看来你跑出去这么多年,功夫倒是没扔下。” “你这些年也没偷懒啊!”留哥举起子就喝,酒水淋了一身。 “刚才你没有使用法术,如果用的话,我一定会输吧?大家都说我是继静石叔之后的族中第一高手,其实如果你没有离开,地狼族的第一高手肯定是你。” 留哥笑着摇摇头。这几年他的见识多了,早就没有了那份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轻狂,他深知自己现在比起木听涛来还差得远,更别说实力还在木听涛之上的叶灵, 还有各界之中那些不知名的大妖怪们......这一辈子,他是不敢再以‘第一’这个字眼自诩了。 “留哥儿,真想再和你并肩打猎,一起练功啊......”磊峰感慨地说。 “我这次回来,也许不走了。”留哥拍拍他的肩。 “不,你要走!让静石叔和庚娘跟你一起走吧!”磊峰忽然大声叫。 “什么?” “走吧!相信我,留哥儿,你不能再留下来了。我是你朋友,我不会害你的!”磊峰说完,站起来快步离去,临出洞时又回头看了留哥一眼,“如果我不是有了老婆孩子, 真想跟你去看看外面的天地。” 留哥看着磊峰的身影消失,心中思忖:“磊峰说他不会害我,那?......有谁要害我吗?” 留哥匆匆赶回家中,见母亲还是在缝补衣裳,父亲依旧外出未归,和他先前出门时并无不同,可是他的心里却生出了不安。他伸手取过茶具,先倒杯茶让自己冷静一下。 “留哥,出来。” 一群地狼一拥而入,留哥放下杯子站起来,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 “族长要见你,跟我们去!” “好,”留哥迈步就走。 “且慢。”领头的地狼拦住他,举起一个杯子,“喝了它再去。” “不,我刚刚喝了茶,谢了。”留哥眯起了眼。 “静石兄在族张那里。”那名地狼看着他说,他没有再说下去,因为对留哥来说,这一句已经足够了。 “你们......我爹......”留哥握紧了拳。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曾经引以为豪的族人们竟然会干出这种事来。 “快些喝了,我们走。” “哈哈哈哈哈......”留哥放声大笑,“我竟然能让全族上下如临大敌,也算值得了!拿来,我喝!” 那名地狼把杯子递给他,看着他举到嘴边,暗暗松了口气,其实什么族长在等,什么喝了就走都是为了让留哥精神松懈,那杯水中的毒只要沾到唇齿,就足够他送命了。 留哥举着杯子往嘴里送去。 “留哥儿。” “娘。”留哥没有回头,“我去见族长和爹,您等我们回来,然后咱们一起走,去人间界。” “你爹在哪里?”庚娘走过来问。 “静石兄在族长那里,正等留哥去呢。” “是吗?”庚娘脸色苍白,凝视留哥片刻,伸手拿走了他手中杯子,“他们用你爹来威胁你喝毒药?” “是......” “你们竟然会做出这种事,简直丢尽了地狼的脸!”她一转身指着那些地狼怒,“你们这些龌龊的小人,不分是非地为难一个孩子!你太小看我们一家人了, 静石他是个大丈夫,他会不惜一切保护儿子的,所以他根本不在族长那里......” 她一仰头,一滴泪水滚出了眼圈:“你们一开口我就知道,他已经死了,为了保护自己的儿子......” “不会的!娘!爹不会死的!” “看看他们的脸,看看就知道!是他们逼死你爹的,他们爪子上还沾着你爹的血呢!”庚娘伸手指着地狼们。 地狼们有的低下了头,有的移开目光,有的后退着,把手缩了起来。 看着他们的动作,留哥的心一下子凉透了:“你们杀了我爹......他是和你们一样的地狼啊,你们朝夕相处了这么多年,竟然杀了他......” “拿下!”领头的地狼一挥手,人向留哥包围过来。 “留哥儿,娘不能再陪你去人间界了......” “娘!”留哥猛回头,看见庚娘已经把毒药喝进口中,惊慌之下大叫起来,“娘!你干什么!”他急忙伸手把杯子击落,可是庚娘已把杯子里的毒药喝了一大半。 “娘,你怎么样?”留哥抱住母亲,取出丹药往他嘴里塞。 “不用了,我跟你爹约好了,生同寝,死同穴,我们......留哥儿,快走吧,别让我们拖累了你......去人间界过自由自在的日子......地狼族已经不是你的家了......” “娘,爹一定还活着,我带您去找他!” “我知道他不在了......我知道他......走,你走吧......”庚娘的嘴角露出一抹凄楚的笑意,伸手拂拂留哥的脸。 留哥硬往她嘴里塞了几颗丹药,抱起她向门外走去。还没走到门口,庚娘头一软,在留哥怀里停止了呼吸。 “娘,娘!”留哥嘶叫着,怒视着眼前的地狼,“我爹呢?我爹在哪里?” “杀!”地狼们各执兵器包围上来。 “你们害死了我爹娘。”留哥杀机盖过了怒气,反而冷静了下来,“从此以后,我再也不是你们的族人,我要你们给我爹娘偿命。” 当留哥的利爪插入第一个地狼的胸口时,地狼们发出一片经呼,他们虽然想除掉留哥,却从没想过留哥会杀害族人。可对此时的留哥而言,杀戮是他宣泄悲痛的唯一手段了。 一个,两个...... 血、肉、残肢...... 留哥记不清自己杀了多少族人,也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要干什么,只是一个劲儿向前冲去着,沿路杀死任何一个人敢阻拦自己的生物。他期待在下一刻, 静石持着长剑的身影出现在前方。 一个地狼挥斜刺过来,留哥侧身闪过,想也不想地挥爪过去,利爪将抓到对方脸上时,他看清了对方的脸。 “糕儿......” 留哥一撤身体,用尽了全身力气才改变了自己的攻击方向,饶了这个以前的好友一命,接着就感到腹部一阵巨痛,竟然是糕儿趁着他手下留情的机会,挺剑刺进了他的小腹。 “糕儿!”留哥暴喝一声,举爪抓下去,糕儿根本来不及闪躲,却毫无惧色看着他等死。他敢上前阻击留哥,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了。 “可恶!”留哥半途又收回手,转身向另一个方向拼杀,却觉得手臂一麻,竟把母亲的尸体脱手掉在地上,他附身去抱,腿一软险些摔倒。 “剑上有毒!”留哥心中一惊。 一个高大的背影挡住了他的去路,留哥起头,看见执剑而立的,正是磊峰。 “磊峰,他中毒了,快杀了他!”四周都传来呼叫声,留哥甚至分辨不出是谁在喊。磊峰举剑劈下,留哥手一格,就见磊峰的剑反弹回去插入了自己的骨头。 磊峰踉跄一下,在留哥耳边低声催促:“快走!”然后退了下去。 看到连磊峰也受了伤,地狼们一时不敢再向前冲。 毒在留哥全身渐渐散开,他晃晃头,看着黑鸦鸦围上来的地狼和母亲正被拖走的尸体,一咬牙,手在空中虚划,大喝:“雷!” 一团巨雷向地狼们滚过去,在地下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声响,雷声电光过后,留哥早已不见了踪影。 地下岩洞中,留哥绻在一角,他身上的毒性和伤势超过了自己的想象。时间已经过去了一天,虽然留哥吃了木听涛的丹药,伤势却依然有加重的趋势,伤口甚至开始发出恶臭。 地狼们一定在四处搜捕他,留哥明白自己应该尽快逃离这里。但父母的遗体还在族人手中,他怎么能一走了之? “你果然在这里。” 留哥一下子跳起来,全神戒备。 “这里是当年静石教你练武的地方,大家都去地面上找你了,但我认为你一定在这里。” “沈珠......” 沈珠手中握着一些瓶瓶罐罐,带着复杂的表情走向留哥。 “你要来杀我吗?”留哥口中泛起一丝苦涩。 “我怎么能杀自己的朋友?” “沈珠......”留哥心头一热,不顾一切地冲过去握住他的手。 “不怕我趁机给你一刀?” “那我也认了。” “为什么啊?留哥儿,为什么事情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我没有做过坏事,是他们苦苦相逼!为什么非要把我逼上绝路,沈珠,我从来没有出卖过地狼族!” 沈珠回握住留哥的手,苦笑着说:“就算所有人都怀疑你,我也相信你。我相信自己看朋友的眼光。” “朋友......”留哥没有想到过还能从地狼口中听到这个词,眼睛里涌出了泪水。 “这是我偷来的,不一定解得了素辛师父下的毒,可是......你拿去用吧。”沈珠把手中的药塞给留哥。 木听涛的丹药都解不开留哥身上的毒,更何况是沈珠拿来的这些寻常药物?可留哥还是任由沈珠帮他包扎伤口。 沈珠一直沉默着,直到帮留哥处理完所有伤口,才站了起来,深吸一口气说:“走吧,再不走你也死在这里的。不要试图去向九尾狐求救,去那边的路已经被族人看守住了。” “沈珠......” “留哥儿,你要保重,这是我最后一次把你当做朋友了。”沈珠后退了几步,掰开了留哥的手。 “不,沈珠,你是我一辈子的朋友,永远......” “不行。”沈珠含着泪摇摇头,“你昨天杀害的族人中,有我妻子的弟弟。” 留哥一下字愣住了。 “我回去后就会告诉族人你的下落,也会出现在下一批追杀你的族人中,所以你赶快走吧。”他转身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叮嘱,“留哥儿, 千万不要死在我的手里,好好地活着,到人间界去吧。” “沈珠!” 沈珠再没有回头,消失在了茫茫大地中。 “沈珠......”留哥向他消失的方向追了几步,又被两个地狼拦住,他们已经在旁边站了很久,只是在等着沈珠离开。 “舅舅,外公......”留哥看着眼前被搀扶着的地狼老人和那个熟悉的中年面孔,喃喃地叫。他和任商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几乎忘了这位元虽然没有血缘关系, 却曾同样疼爱过他的‘外公’了。 老人一下子挣脱了搀扶,冲过来狠狠给了留哥一记耳光:“你这个小畜生!你还感回来,你外婆已经为你哭瞎了眼,你还敢回来害你爹娘......”说着号啕大哭起来。 “外公......我对不起您,对不起我爹娘......”留哥跪在面前,双手搂住老人的腿,放声痛哭,“外公,您打死我吧,反正我也不想活了......” “我苦命的女儿啊......我苦命的留哥儿......”老人抱住留哥,祖孙二人哭成一团。 旁边的舅舅也抹着眼泪,但他总算还撑得住,让祖孙二人哭了一会儿后,把他们拉起来:“爹,别哭了,该让留哥上路了。”他从袋子里拿了一个子递给留哥, “这是二姐和姐夫的骨灰,你带走吧。” “爹,娘......”留哥用头碰着子,哭得死去活来,“我不走,我和爹娘死在一块算了......” “你还敢说这种话!你爹娘是为什么死的,你还不给我滚!”老人挥动拐杖,一仗仗向留哥打了过去,留哥任凭他一下一下打着,不住地磕头,却就是不走。 “留哥儿,你非得把我也急死吗?”老人捶胸大喝道。 “留哥儿,走吧。只要人生在世,也许还有能见面的日子。”舅父也流着泪劝留哥快走。 留哥思忖片刻,终于转身冲进了茫茫大地...... 留哥跌跌撞撞地来到他和任商在人间界的‘家’门口,再有支援不住,摔倒在地。 他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多达百余处,很多被带毒兵器造成的伤口中流出的黑血都结成了硬痂,最初也是最重的那道剑伤已经开始化脓、腐烂, 使他整个身体都散发着死亡的味道。 脚步声快速接近,留哥知道是地狼们追上来了。为了除掉这个‘叛徒’,他们竟一直从地下追到地上,从青丘之国一直追到了人间界。 留哥一手紧紧抱住父母的骨灰,向埋葬任商的地方爬去。死,他早就有心理准备了。外公死了,爹娘死了,他早就不想活了,但是,他至少要和家人死在一起。 “在这里,找到他了!” “杀!” “千刀万剐!” 留哥挣扎着向前移动,一名地狼踩住了他的背。 “希望不是沈珠......”这是留哥唯一的想法。 “不要杀他,带他回去处置!”素辛的声音传来。 “是,先生,我只砍断他的手脚,免得再生变故。”这是执珂的声音。 要死就死在这里!留哥猛一挺身,想反抗几招,让他们在这里杀了自己。 看留哥突然动了,地狼们纷纷戒备起来, “你们在干什么?谁让你们到这里来的?”一个声音在地狼们头上响起。地狼们头去寻找声音的主人,但是注意力依旧在留哥身上。 “原来是一群地狼,我不喜欢......”叶灵从树上跳下来,“我问你们话没有听到吗?” “请问这位前辈,是不是我们有什么冒犯之处?”领头的地狼向她行礼。地狼们看得出她是个法力高强的妖怪,虽然现在满心的杀机,但还是必恭必敬地回答她的问话。 “你说呢?”叶灵眉毛微微一扬,“谁让你们来我的山里的?” 原来这里是她的地盘。 地狼们恍然大捂,对于称霸一方的妖怪来说,外来的妖怪侵犯自己的地盘确实是件很令人恼火的事,难怪叶灵这么不友善。 领头的地狼忙向叶灵赔礼:“我们来自青丘之国,不知道这里的规矩,您千万不要见怪,我们这就离开。”他使个眼色,一名地狼伸手去拖已经无力抵抗的留哥。 “等一下。”叶灵这才发现地上还有一个地狼,她制止地狼们,提着裙子小心地避开地上的血走到留哥身边,“这个黑色的小狗好眼熟,好象听涛养的那只啊......” 她嘟囔着,一挥手,整个山林的树木开始发出阵阵共鸣,如同林涛一样荡漾开去。 一道绿光从山林中飞出,落在叶灵身边,化成了一名男子。 “灵儿,你叫我?” “这个小狗......”叶灵用脚尖点点留哥。 “留哥儿......”木听涛惊讶地俯下身,“你怎么了?怎么会伤成这样?” “木大哥......”留哥儿昏昏沉沈的,依稀认出了木听涛。 “别怕,我马上救你!”木听涛连忙给他把脉。 “这位前辈,他是我族的叛徒,请您准许我们把他带回去处置。” “他是我的兄弟,什么时候成了你们的人!”看到留哥的伤势沉重,木听涛怒火中烧,“是谁伤他的?自己站出来,我饶其他人不死!” “木大哥......他们是......我的.......族人......”不管有多少恩怨,留哥还是不愿意看到族人们死在,木听涛手上。 “那就快滚!”木听涛摆摆手,“别让我在人间界再看到你们。” “交出我族的叛徒,我们立刻就走!”地狼们千里迢迢追来,怎么可能轻易放弃。 “滚!”木听涛本本不想再和他们说话,袍袖一挥,无以记数的松针从他袖中飞出,像钢针一样向地狼们射去。 地狼们抱头鼠窜,飞快地逃走了——强者为尊,强大者什么都是对的,这是每个妖怪都明白的道理。 “木大哥,我爹娘......我爹娘......”留哥抓住木听涛的衣襟,说了几个字,身体一软昏了过去。 木听涛手忙脚乱地救治着留哥,叶灵在旁边托着腮看了一阵子,伸手拽拽留哥毛茸茸的耳朵说:“你想养就养吧,看起来好象也很可爱。”说完便站起来走开了。 就这样,留哥离开了故土,失去了亲人,开始了他和叶灵、木听涛一起生活的岁月...... 天色已经蒙蒙亮了,太阳的光芒从地平线下面透出来。 刘地捏熄最后一枝烟,把烟蒂从楼上丢了下去,回头看着木立在身后的周影问:“在想什么?” “几点了?” “六点,问这个干吗?”刘地看看天色说。 “我们没有回去吃晚饭,早饭再不回去吃的话,瑰儿会生气。”周影说出自己的想法。 刘地差点儿从楼上掉下去,睁大眼说:“这就完了?我呱唧呱唧说了一晚上,你就这么一句?” “......我不知道自己该想什么,刘地。”周影把手搭在刘地肩上,看着他的眼睛说,“你可以一直住在我家里,真的。” “不知道多少美女求着我去她们家住呢,我干吗住你家?”刘地敲了敲周影的脑袋一下。 “可是那不是家。”周影认真地说,“什么时候都行,我的们一直为你开着。” “我又不走门!”刘地又打了周影一下,恢复了那种吊儿锒铛的笑容,拍着手说:“回去吃饭了,不知道瑰儿早饭做什么?” “我也不知道。” “谁问你了,我才没指望你知道呢!” 刘地和周影并肩向楼下走去,清晨的阳光正好照在他们的背上,为他们拉长了像人类一样的影子...... 死者的舞蹈(好像没有,我贴了。) 江榕再次确定,自己已经死了。 其实几分钟前,当她飘浮在病房天花板上的电灯旁,眼看着那些一下子慌乱起来的医护人员时,心里就有了这种预感。现在,这个生着雪白双翼,头上围绕着光环的俊美男子(也许是女子?)飞到她面前,预感也就变成了肯定。 “小姐,请允许我带领你离开尘世,去向你该归去的天国吧。”这个男子向她行了个礼,用音乐般的声音说。 “天国?”江榕闭上眼睛摇摇头,不过,自己在那场车祸中受了那么重的伤,死亡好象也是预料中的事,“那么你是天使吗?” “当然。”天使又向她行了个礼。 “基本上,我认为自己会下地狱……”江榕颇有自知之明地自言自语。 “地狱!”天使大惊小怪地叫了起来,“你竟然会想去那种被诅咒的、可怕的、邪恶的、残酷的……(省略一千字)地方,愿我主保佑你!请擦亮你的眼睛吧!只有天国才是所有善良灵魂们最后的归宿……” 江榕张大眼睛点着头,虽然“死了”不是什么好事,但是知道自己还算是一个“善良”的灵魂,仍然令她颇为欣慰。因此当她看到那个天使还在那也苦口婆心地解说天堂和地狱的区别、详细分析着两个地方的种种,连忙阻止说:“我明白了,能去天国有谁还想去地狱呢,不过我听说天使可以帮人实现愿望,是不是真的?” “愿望?” 天使偷偷抹抹汗,心想现在的人类真是贪婪啊,开口就要人家帮忙实现愿望,不像以前,对于那些淳朴的百姓来说,死后能升上天国就已经很满是了。不过他还是面带笑容,温柔地问:“那么你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呢?说出来,也许我可以帮助你。” 江榕马上双眼泛着泪光,可怜兮兮地把双手交握在胸前乞求:“能不能让我复活;我才十八岁,我还不想死。如果你能做到,我保证等我将来活到九十岁老死了,一定跟你去天国。” “呵呵,这个嘛……”天使努力维持着笑容,克制着踢她一脚的冲动,尽量耐心地解释:“其实人类的寿命都是已经被注定了的,就在出生的那一刻,会在世界上存在多久,健康或者是疾病,这一切……” 江榕收起乞求的表惰,失望地摇摇头:“直接说不行就是了嘛,基本上我是个无神论者,你解释那一大串我也听不懂的。” “总之,先领你去天国吧,你的未了心愿,也许我父可以帮你实现——只要你诚心地祈祷,我父会听见的。” “我都说我是无神论者了——再说,我才不相信亚当的肋骨之类的东西呢,我宁愿相信女蜗用泥造人,男人是用土做的身子,女人是用水做的骨肉……掰掰啦……”说着,她向天使挥挥手,准备飘走。 “你要去哪儿?” “我决定了,我要做个美艳迷人的女鬼,不去什么天国了,掰掰。” “等一下……” 天使一下子拦在江榕面前,“你不能在世间游荡,这太危险了!快跟我去天国!” “我不信天主、基督什么的,不去!”江榕转动着眼珠,心想看他这么负责地想引导自己去天堂,或许可以跟他讨价还价一番。 就当两个人正僵持时,江榕身后忽然传来了铁链的抖动声,接着是一声大唱:“阎王要你三更死,不得留人到五更。” 江榕慌忙地扭过头去看,只见自己身后不远的地方站着两个人(应该是人吧?),其中一个人全身穿白,另一个全身穿黑,长而宽大的袍子一直垂到地面,头上却又戴着足足有半米高的帽子。而他们的脸色也和他们各自穿著的衣服颜色一样,一个白得像涂了二十层粉底霜,男一个则黑得像锅底灰;他们嘴里拖着长长的红舌头,一直垂到胸口,手中持着锁链和铁牌;这样一副别具特色的打扮,任谁一看都会立刻叫出他们的身分。 “变态!” 江榕发出一声尖叫,一下子跳了开来,前前后后、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他们,一边兴奋地向天使说:“看到吗?有人扮成黑白无常在街上走呢——话说回来,上次我还看见有人扮成樱木花道、酷拉皮卡什么的在广场上拍照。听说这个叫的COSPLAY,现在很流行的,要不是我已经死了,我也想去试一试呢;我这么美丽可爱,扮成小叽最合适。” “女子江榕,立新市人氏,阳寿已尽,十一月二十三日当归地府销案,速速跟我等前往。” 白无常大喝着,重重抖了一下手中的锁链,发出经经匡匡的响声。 “呀,我都死了你们还能看见我——这、还不会是真的黑白无常吧?看到他们诡异的样子,心里有点发毛,不由得向天使的身后躲去。 “别怕,我会带你去天国,绝不让任何人把你带走!”天使颇有男子气概地发着她,这让江榕十分感动,不愧是纯洁善良的天使啊。 “又是你这个非法入境的人口贩子!”黑无常对天使愤怒地大叫,“你又想骗这个女鬼!我们兄弟绝对不能坐视!” 白无常则和善地向江榕频频招手:“小姑娘快些过来!别上了这个外国拐子的当!年轻女孩子看人要格外当心才对,像这种小白脸更不能随便相信,(江榕:你的脸比他还白呢!)你差一点就要被拐到外国去了,你知不知道!” “骗子?拐卖人口(自己现在是不是应该叫‘鬼口’)?”江榕歪着脖子看那个天使——外表看不出来啊。不过知人知面不知心,更何况自己现在又已经死了,谁知道死了之后的世道什么样?谁也没规定人口贩子不能扮成天使吧?心里这么想着,于是她一点一点地指着小步,离开了天使背后。 天使沉下脸来恶狠狠地说:“又是你们来和我抢案子!” “这么好的女孩子当然应该去天国,怎么能让你们像押解犯人一样押走。”天使义正辞严地说。 “生死轮回,天道循环,这是千古正理,我中华民族的文化博大精深,岂是你这种外来人能懂的。”白无常的大舌头甩来甩去,一副很有学问的样子。 黑无常则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来到了江榕身边,心有余悸地说:“姑娘啊,如果我们晚来一步,你可就被拐到天国去了。” “被拐到……天国?”江榕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走,快跟我们去地府。”黑无常拉住她说。 “地府?天国?”江榕完全胡涂了,想甩开手,但黑无常却握得很紧。她用力拉扯着,面对着这样的黑白无常以及那个天使,心里忽然害怕起来,就算死了,也不应该遇见这么怪的事吧?难道……鬼中也有变态?也对,鬼是人变的,有什么人就有什么鬼。想到这里,江榕浑身发抖。 这时天使忽然大喝一声,从翅膀下抽出剑,向黑白无常扑了过来。 黑白无常也不含糊,双双挽起袖子,拖着铁锤、打在了一起。 江榕见一时没人注意到她,转身就跑。 ※※※※※ 江榕钻进小巷,一阵猛跑,直到了一条繁华热闹的街上,才停下来喘口气——我都是鬼了,为什么还要喘气?她一边拍着胸口胡思乱想,一边东张西望着。 这条街一如平时的热闹,来往的人群不停穿梭,但没有人把目光投向江榕;当她伸出手,想去捡一下身边行人的衣服时,手却穿过了对方的身体。自己果然是死了。 当时那辆车夹着尖锐的刹车声冲向自己时,不是清楚地听到自己的骨头所发出的声响吗?自己飘在病房里时,不是也听见医生亲口说抢救无效,请通知亲属吗? 江榕叹了口气。 她试着向栏杆上靠了一下,似乎可以靠在上面,于是就这么靠着,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发呆。 这么年轻就死去,她当然是十分不情愿的,可是死都已经死了;再不甘心也没什么用。现在最重要的是自己往后应该怎么办?江榕一向对怪力乱神的东西没有兴趣,她喜欢看鬼片,但并不代表她相信那些。与其说她是个无神论者,不如说是因为她太年轻了,年轻到根本没时间在享受生命的快乐之余,考虑死亡和其它东西。所以现在江榕苦苦地思考着,思考自己的下一步该怎么办。唉,自己的脑子本来就不是读书的料,现在要想这么复杂的问题,也太难为自己了。 江榕仔细检视自己的全身上下,现在的自己除了是个鬼魂之外,似乎也和以往没有什么不同,不缺胳膊不缺腿。记得自己身上的衣服在出车祸时应该是沾满了血迹,现在却又好好地穿在身上,只是平时戴的戒指、项链都不见了。虽然心爱的项链没了,不过她还是故作潇洒地甩甩头:“只是身外之物而已。”她呆了好久,脑子里却乱哄哄地,什么也想不出来,最后终于被商圈的热闹所吸引,不知不觉,同最近的一家店铺晃过去。 江榕无聊地在街上闲晃,每家店铺都进去看看,却拿不走任何一样商品,不一会儿也就兴味索然了。这时路过一间唱片行,听到里面正播放热烈的舞曲,江榕开始扭动身体,就在大街上、飞驰的车辆之间跳起街舞来。死了也好,不管怎么任性舞动,也不会引来奇怪的目光,不用去管人来人往,也不用去管车水马龙,只要随着音乐尽情摆动身体就好…… 那个男子顺着人流走来时,正沉醉于舞蹈中的江榕并没有注意到他。江榕放纵着舞步越过人行道,随意,向这个应该是她会喜欢的英俊时发男子做了一个潇洒的甩头动作。 男子轻快地走着,一副心情十分不错的样子,见到江榕的舞姿时,便开朗地打个招呼:“嗨,美女,跳得不错,有空一起吃个饭。” 江榕一下子楞在了那里,保持着劈叉的姿势,站不起来。 她眼睁睁地看着那个男子走了过去,见他在路边买了一瓶饮料,一边喝着一边点起了烟,又加快了脚步,追上一个单身女子,跟对方搭讪。江榕呆呆地看着,这个男子是什么人?他能抽烟、喝酒、买东西,又能和活人说话,他不是鬼魂,可是刚才他却看见我了,还跟我说话——他刚才是在跟我说话吧?江榕跳起来,准备追上去问个清楚。 “苦海无边,回头是岸。”一个洪亮的声音在江榕身边响了起来。 江榕回过头,看见一个和尚站在自己背后。和尚慈眉善目,头上肩后宝光四射,正对着江榕合十行礼:“施主,红尘种种,终究是一场虚幻,这就跟我去往西方极乐世界吧。” “西天……”江榕耸耸肩,“我又不是唐僧,别拦着我,我还有事。”她急着去追那个男子,所以绕过和尚就跑。 “施主,俗世间烦恼重重,为何不放下一切,四大皆空……” 江榕本来还因为他一脸慈悲怜悯而对他有不错的印象呢,没想到他这么罗嗦。眼看着那个男子已经消失在前面的人流中了,江榕慌忙地从他头上飘过去,谁知道和尚的动作更快,一下子又出现在江榕面前:“我佛慈悲,普渡众生……”不停地说起来。 突然一团黑影破空而来,“锵”地一声正中目标,接着那个和尚便抱着头,后退了好几步。 黑白无常和天使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追了过来,刚才就是白无常把手里的追魂牌掷过来,正好打中了和尚的头。 “先见先得!” “理所应当归我们地府……” “一切皆空,死者应重生极乐……” 三方人士各说各话,越吵越厉害,终于又打成了一圈。那个和尚一副万物皆空的模样,拳脚上却半点也不含糊,几乎招招不“空”,面对手中有武器的天使和无常,一点也不落下风。不一会儿,他们便开始不甘于只使用武力,各自又加上了魔法或法术,一时电闪雷鸣,火花四涨,场面更加热闹。 江榕先是看着一个法术打过来,接着又是一剑劈过去,锁链、铁牌四处飞舞……越看越害怕,连逃跑都没力了。 这时有只手伸过来,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吓得她一声尖叫。 “别出声,跟我走,他们纠缠上来就麻烦了。”低沉的男声在耳边响着,并且牵着她的手,带她悄悄离开。 “你、你是……”江榕被对方拉着穿过了街道,七拐八拐,当他们远离了刚才的地方之后,她才抬头看清楚对方正是刚才向她打招呼的那个男子。看来他不仅能看见自己,还打算帮助自己,不管他是不是鬼,他总是江榕死后见到最正常的人。“请问,我是死了,对吧?”她怀着亿分之一的希望又问了一次。 男子耸耸肩:“废话,不然那些家伙怎么会缠上你。” “他们究竟是什么人?” “天使、黑白无常、西天侍者……你不会连这些都不认识吧?”现在的孩子真没常识,男子暗暗叹息着。 “可是他们为什么纠缠我,我、我不想认识他们啊……” “……”男子倒是很能跟得上时下少男少女的思维,咧了一下嘴之后马上说:“你死了,他们来带你去死后的世界。你活着的时候没有什么宗教信仰吧?” 江榕把头摇得像波浪鼓一样:“没有。” “那就对了,如果你有信仰,一死就会被所信仰的神界给接走,就是因为没有信仰才成了抢手货啊。”男子感叹着,“说起来也是,最近像你这么优质的鬼魂已经越来越少见了,难怪他们要抢到打起来!” 江榕困惑地卷着头:“我听不懂。” 因为江榕是美女,所以男子就很有耐心地解释着:“世界上有很多神,知道吧?实际上神比人类知道的要多得多,不过有些神对人间叫作泌兴恤——加比州州油f恤们的例界和秩序,而这些秩序中也包括了死后的世界。既然建立了死后的世界,总得到加以利用啊,于是就有那些什么天使、无常的四处收集灵魂。你也不用怕他们,他们没有恶意,就只是想把你带回去而已——听说他们的工资都是按件计酬的。” “哦,我明,日了,他们是来带死者去轮回转世的地方的服务生。”江榕这么理解。 “你想轮回转世?那就别跟天使走,跟他去希望不大,跟那黑白无常去吧,虽然要接受审判什么的,但几乎都能转世。如果你跟去了西天也有戏唱,不过可能要多等几年。”那男子摊手说:“没办法,各处的规矩都不一样。反正不论你要选哪一家,最好都先问清楚,你现在是抢手货,他们会知无不言的。” 江榕似懂非懂地点着头,又问:“可是世界上人口这么多,每天死那么多人,他们有必要抢成那样吗?”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产品的品质也很重要啊,如果带像你这么优质的鬼魂回去,我猜他们不但这个月的工资有保障,说不定还可以拿到奖金。” “优质的鬼魂?”听了这种形容词,江榕也不知道该伤心还是高兴。 男子伸手向旁边指着:“看那个,那个,还有那个……”江榕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四周飘浮着一团一团烟雾似的东西,浓一些的像烟囱中的烟气,淡一些的几乎像透明的雾水一样,他们随风飘动着,有的眼看着就要从有到无地消失不见了。一旦开始留意就会发现,那样的东西还真不少。 “这是什么呀?”汪榕摸了摸其中一个,感觉就像一团冷冰冰的棉花糖。 “鬼魂啊,你的同类,大部分人死了之后都不会留下什么思维,魂魄就会变成那样的形状,如果没有那些鬼差神使来收走,风吹日晒之下,一、两个月就消失掉了。” 江榕叫起来:“那他们不全都一样,分不清男女老幼,谁是谁啊!”她可不愿意变成这样。 “如果被那些鬼差什么的收去,用一些特殊的法术,他们应该可以记起自己是什么人?做过什么好事、坏事的,还有审判之类的关口呢!” 江榕难以置信地摇着头:“不会吧!人死了就变成这样?至少像鬼片里那样也好啊!” “鬼片?那还不如这个呢,至少无害,也不污染环境,反正百分之五十的人死了之后会变成这样。” “那其它的呢?”江榕满怀希望地问。 “那边。” 江榕这次看到了一个中年妇女正呆站在路边,脸上、身上全是血迹,一条腿的肌肉翻出,露出了白森森的骨头;脸上也淌满了血,一颗眼珠不见了,流露出极为痛苦的神情;她正面,向着江榕这边,直伸着双手,发出一连串低沉却令人毛骨栋然的呻吟声。江榕虽然胆大,却也不由得抓紧了男子的衣袖,牙缝里吐出一个字来:“鬼……” “不用怕,别怕,你自己也是鬼。”男子马上趁机拥住她的肩安慰,“那只是个被车撞死的鬼魂而已。” 江榕惊慌地说:“这么可怕……我、我也是车祸死的……” “那是一种会记住自己一生中最强烈感受的鬼魂,一般是记住死的那一瞬间,也没什么害处,只是呆在那里等着被鬼差们弄去,再不然过个十年八载也就消失了。” “那我……等一下也会变成那样……” “那种鬼魂只占不到百分之十五,你不属于那一种。”男子东张西望,最后放弃地叹口气说:“还有一种死人神志比较清楚,他们会牢牢记住自己是怎么死的,自己生前喜欢什么,讨厌什么,爱过什么人,恨过什么人。如果再真的身负什么深仇大恨或者不是正常死亡的话,他们更会把别人的这些不好牢牢记住,执着于报仇;也有的会固执地守着自己生前的财宝,或是生前喜欢的人什么的,几十年也不会消失。天长日久吸收日月精华,或者运气好再遇上一次帝流浆什么的,他们也就拥有了一些法力和灵气,然后……嘿嘿嘿嘿,鬼片里的情节也不见得就不会发生……”他阴森森地讲着,故意摆出一副吓人的面孔,谁知江榕却颇让他失望地若有所思了起来,并没有惊慌地扑进他怀里,沉吟着说:“就是啊,这样才比较像鬼魂嘛!哪里有?找个来,我看看和电视上的一不一样。” 男子又东张西望看了半天,无奈地耸耸肩说:“没办法,这种鬼魂只有百分之四、五,而且他们自己会到处去,一旦被那些鬼使神差发现了又是奇货可居,马上拖走,太难找了,恐怕没法给你看看。” “那么……我就是这一种鬼魂了……”江榕喃喃自语着,“把生前的事记得一清二楚,又可以到处去,在鬼差们那里还奇货可居……我就说我没那么容易上天堂嘛,果然是要变成贞子、咒怨、红衣女鬼、白衣题尸了……不过,法力……” 男子斜眼看着她:“你像吗?你这样也想上电视?” “你!”江榕瞪着眼看他,忽然抱住脸呜咽起来,“你怎么可以这么残忍,我都死了,呜呜呜……都要变成那样子了,你还取笑我,呜呜呜,你这个人有没有同情心,呜呜呜……”她哭得十分伤心,双手搭着脸在街上蹲了下来。 “好了,好了,别哭了,知道自己死了都没掉一滴泪的人会为这么一句话哭。”男子用手推推她,一下子就揭穿了她的把戏。 江榕站起来,无趣地白了他一眼:“我是厉鬼,小心我缠上你!” “你当然不是……”男子慢悠悠地说:“你是鬼当中最稀有、能领最多奖金的一种,一万个死者也不一定会有一个,比熊猫、金丝猴还珍稀,一般只有人类的修道者什么的才会成为这样的鬼!” “真的,我有那么了不起?”江榕上下看看自己,除了长得特别漂亮、身材特别好、气质特别优雅迷人、衣着品味特别高……之外,也没有多少与众不同的地方啊,最主要的是,自己没改变什么啊。 “当然是真的,你想想你现在和活着的时候有什么区别?” “区别?我、我死了啊……”江榕又哭了起来。 “我是指在思维上、心灵上,你有什么不同吗?” “别傻了,我只是死了,又没变成另外一个人。” “所以提你是很特别的,和活着的时候一模一样的灵魂是很少见的,也是修行的好材料,你若想成为鬼仙,可比一般的鬼魂还容易一千倍。”男子若有所思地看着江榕,不知道有一天自己死的时候,能不能像这个女孩子一样,承受住死的考验,完全地拥有自我。 听了男子的话,江榕大为高兴,眼睛闪着光说:“鬼仙?是不是说我可以飞,可以用法术,可以上天入地,还能要什么变什么?” “你想得太美了吧!” “书里的鬼都可以做这么多事。” 男子凑近她说:“你知不知道,一个妖怪想通过修炼得到你刚才说的那些能力,需要多久时间?” “不知道,因为世界上根本没有妖怪!”无神论者江榕坚定的回答。 男子向她龇了一下雪白的牙齿:“我就是妖怪!” “证据呢?” 男子伸出一只手,那只手在江榕面前生出了利爪和绒毛。 “……”江榕后退了半步,半晌才说,“你该剪指甲了……” 男子耸耸肩继续说:“飞行,使用法术,上天入地,想要变什么就变什么,我们妖怪要修炼至少一百年才能达到那种程度,而你们人类只要死了变成鬼就可以做到?” “对啊,书里、电视里都是这样的。” “少在那里‘大人类主义’了!”男子忿忿地说,“明明是一样的东西,我们叫‘妖怪’,你们就是‘鬼仙’,哼,鬼还加上仙”。扔下江榕摇着头走了。 “等一下,你要去哪?” “去吃晚饭。”男子头也不回地说。 “那我怎么办?” “去选一个天使、无常什么的跟他走吧,你会很抢手的。” “我不去,我要做鬼仙!”江榕大声叫。 “随便,随便。我只是看到美女就顺手拣了,忘了鬼魂反正也不能用来做情人,你对我没有什么用,爱干什么就干什么去吧。”男子油腔滑调地哼着小曲走了。 原本以为他是好心帮自己,谁知竟然不怀好意!江榕一向最讨厌这种色狼,气呼呼地看着他的背影,忽然想到了自己的处境,急忙又叫了起来:“你别走,告诉我怎么才能变成鬼仙。”但那男子早走远了,根本没听见。 “他刚才说自己是妖怪,妖怪……” 江榕想到了什么,于是跟着那个男子进了一座公寓中。 这座公寓一栋有六层楼十二户人家,江榕来来去去地走了好几遍。她不知道那个男子进了哪一家,做人时的习惯又束缚着她,让她不敢随便走进人家家里。可是一直这样在走廊上飘来飘去也不是办法吧?江榕看着那些结束了一天工作各自回家的人们,心中泛起一阵酸楚,他们都要回家吃饭、休息了,而她却一个人,孤零零的站在这里,该做什么都不知道,鼻子不由得开始发酸…… 不管了,不管了,现在哭有什么用。江榕用力甩着头,至少做鬼也要做个江榕式的鬼。 她下定了决心,跟着一个刚刚走上来的妇女往她家中飘去。 突然,一股巨大的推力涌来,江榕便被抛到了对面人家的门上,呻吟着爬不起来。 “你是谁?居然往我家里闯?活腻了吧?想要我让你魂飞魄散,鬼都做不成吗?” 一个稚嫩的声音说着冰冷的话语;江榕抬头,看见一个男孩正抱着臂站在她身边,目露凶光。 “我、我在找人。”江榕不知道为什么,被他的目光看得很害怕。 “找谁?”男孩眯起眼。 “一个男人,二十多岁,很英俊,很高……他说自己是妖怪……”江榕边说,边担心地看着对方。 “刘地?”男孩一皱眉,“拈花惹草到这种程度,连鬼都不放过……”他咕嚷着,脸上的凶色倒是消失了。这时,屋里传来了女人的叫声:“小睿,吃饭了。” “好,我马上来。” 男孩瞬间换上了天真可爱的笑脸,甜甜地回答,然后一回头又拉下脸对江榕说:“你找错了,他在楼上。”然后手指一弹,唤来了五个小鬼魂,对鬼魂们吩咐说:“送她去楼上找刘地,别让她乱跑,吓到我妈妈怎么办。”说完便大声应着:“妈,我来摆菜。”然后跑回家去了。他不像鬼魂,难道也是妖怪?江榕呆呆地看着他的家门。 “喂,阿姨走吧,我们送你上楼。”一个小鬼魂用脚赐踢她说。 “阿姨!”江榕大怒,自己才十八岁而已;这几个鬼魂都是天真小孩的模样,说话怎么这么不可爱。 “讨厌,叫错了啦。”一个小女孩鬼埋怨着同伴的没礼貌,“应该叫大婶才对。” “你这个乡下小妞懂什么!” “谁是乡下小妞!” “说谁呢?” “找死!” 两个小鬼几乎扭打在一起,其它几个连忙劝架。江榕被他们吵得头脑发晕,她平常就讨厌小孩子吵闹,没想到小鬼比活的孩子还吵。反正已经知道了目的地,于是她自己往楼上飘去。 江榕来到六楼那扇普普通通的门前,因为不能敲门而正在犹豫是否该穿墙而入时,那五个小鬼魂又赶了上来。他们一来到六楼那户人家的门口,竟然就老实了下来,你推我让,最后把其中一个看起来最大的弄到了前面,小心翼翼地敲了几下门。 “谁呀?”门里响起了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小鬼们一听到这个声音,似乎都松了口气,又一连敲了几下。“来了,来了,谁……咦,这不是狐狸的鬼使们吗?你们有事?”门开了,一个年轻女子一手提着菜刀,一手提着一口锅子,一副刚从厨房的慌乱中出来的样子。 “刘地在吗?”小鬼们往屋里探头探脑地问。 “在啊,你们找他。” “不是,不是。这是他的女朋友。”小鬼们把江榕往前一推,“我们还要帮主人写作业,告辞了。”说着便像逃跑似地溜走了。 “刘地交女朋友的范围又扩大了,连鬼都有!不,不是……我什么也没说……”那个女子脱口叫起来之后,便又及时改口,热情地招呼江榕,“来,请进来,别客气!刘地,你女朋友!” “谁呀?”随着懒洋洋的声音,江榕在找的那个男子从沙发上欠起身来,看了江榕一眼,“你怎么找到这里来了?我长得是很帅,但你也不用这样啊,瑰儿会吃醋的。” 碰!那个女子手中的锅子击中了刘地的脸。 江榕坐在这间和一般人家没有多大差别的房子里,打量着里面的一切。 在厨房中忙碌的女子叫瑰儿,自称是山鬼。而那个长手长脚地躺在沙发上,几乎独占了整个沙发,一边啃苹果、一边看电视的男子刘地,据说是地狼,瑰儿说他也是来混饭吃的客人。而这屋子的主人是那个正坐在窗下的夕阳中闭目盘膝,一动也不动,长相平凡的青年男子,瑰儿说他叫周影,是个影魅——总之,这一屋子加上江榕自己,没有一个是人。而江榕刚才看见的男孩叫林睿,是个九尾狐;那五个小鬼叫鬼使,是种介于鬼魂与妖怪之间的一种东西。 江榕在死后才发现,自己住在一个多么可怕的城市里,四周潜伏着多少危险生物。 屋主周影一直在“修炼”,而刘地则看着无聊的情境喜剧,根本不理她;瑰儿倒是既和气又爱说话,可是她一直在厨房里忙着。既然没有人赶自己,江榕打定主意赖了下来;她坐在一边,无聊地四处张望。 卧室中一阵呼噜声把她给吸引了过去。 从虚掩的门缝里,江榕看见床上睡着一只可爱得不得了的宠物,那是一只红色的鸟,胖乎乎、毛茸茸的,正仰面朝天打着呼噜,似乎睡得十分满足。 真可爱,江榕最喜欢小动物了。仔细看看这只鸟,竟只有一只脚爪,是受过伤吗? 真可怜啊,现在不疼了吧?她忍不住伸手,向他摸去。 啪!周影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她身边,紧紧握住了她的手腕,平静地说:“火儿是灵兽,你一摸他,立刻就会魂飞魄散,化为虚无。” “啊、啊……你弄痛我了!”江榕挣脱开他的手,回到客厅,然后听见周影正在轻轻叫着那只鸟:“火儿,吃饭了。” “饭!做好了吗?做好了吗?”声音还没落,一条红色的影子就出现在江榕面前。 他上上下下地把江榕看了一遍,又大声叫起来:“我抗议!我反对晚餐吃鬼魂!至少要有妖怪肉、牛扒、糖酷鱼或人类吧!瑰儿、影,你们虐待我!我拒吃!”他在屋顶上飞来飞去,身上喷发出火焰,小火苗从他身上不停地飘落下来。 “今天吃红烧妖肉和炸里肌——那个是刘地的女朋友,不许吃!”瑰儿在厨房里叫,“你要是再烧了沙发和窗帘,我就把菜倒掉!” “哇,我饿死了!快拿来!”火鸟扑进厨房,不一会儿就托着几个盘子出来,一脚把刘地从沙发上踢下去,抢过遥控器,转到卡通频道,边吃边看了起来。 这个根本不是宠物,而是家里的小霸王……江榕咧开了嘴。 刘地从地上爬起来,抓起一个坐垫往火儿打下去,火儿也立刻把桌子上的烟灰缸扔回去,然后刘地显露出利爪就是一爪,而火儿则全身翻腾着火焰,毫不示弱地一翅膀拍过来;他们就这么乒乒乓乓地打在了一起。瑰儿边威胁:“火儿、叫咧地,你们小心吃做了吗!”边冲过去挡架,却一点效果都没有,于是就挥舞着锅子乱拍。 江榕躲在墙角,目瞪口呆。“你离火儿的火焰远一点,就没事了。”周影在旁边平静地说。 江榕看着那乱飞的碎棉团(从撕破的靠垫里飞出来的)、起火的沙发、破裂的矮柜、打破的茶几、冒烟的电视,发现现在最重要的问题并不在自己这边。 两天下来,多亏瑰儿的热情讲解,江榕总算对这一屋子的妖怪有了初步的了解。刘地是个流氓、下三滥、恶劣花心的妖怪(火儿说的),天天来周影家里混吃白住。 火儿是只很厉害的灵兽,每天吃喝玩乐外加欺负弱小,江榕最初对他的“可爱”印象早已幻灭,心里不停庆幸这只火鸟对鬼魂没兴趣。 瑰儿怎么看也不像妖怪,她一边经营花店,一边打理家务,反而更像一个快乐的人类主妇。不过她跟周影的关系倒是教人猜不透,说是情人又不像,说是朋友吧,又过于亲近了些。周影是个出租车司机,只出夜车,经常在工作之后带“猎物”回来——这太可怕了,坐到他车上的人就好象坐上了核弹一样吧?不过他白天从不出门,整天坐在太阳下修炼。今天周影又一如往常地坐在窗下的阳光中,而江榕则不停地绕着他打转,小心认真地盯着他。 这里唯一符合江榕心目中的妖怪印象的,就只有周影了:晚上在城市里游荡,抓人来吃,白天就专心修炼,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看来自己想要成为鬼仙的关键就在他身上。这几天,江榕又好几次看见那些天使、和尚们在窗外打转,不过他们也好象守着什么规矩似地,并没有走进屋里。而江榕当然是吓得一步也不敢出去,她可不愿意莫名其妙地就被骗到什么天国或地府去。 周影那种闭目盘膝的姿势可以维持一整天,江榕于是索性在他面前蹲下来,托着脸耐心看。 而瑰儿也在悄悄地盯着江榕。 本来以为这个女鬼是刘地勾搭上的新情人,谁知道刘地根本不管她,而她也不再去追着刘地,反而围着周影打起转来。瑰儿猜不透她到底在打什么主意,看她现在竟然离周影越来越近,都快趴到周影脸上了。 “瑰儿,影长得很帅吧?那个女鬼一直盯着他呢。”连火儿都察觉到不对劲,趴在瑰儿耳边悄悄说。在他的心目中,周影理所当然是比刘地帅上一百倍的。 瑰儿再也忍不住了。 “你为什么一直盯着他呢?”瑰儿靠近江榕,尽量用若无其事的口气问。 江榕等得太全神贯注了,随口就说出了真心话:“都等了好几天了,他怎么还没把内丹吐出来呢?” 瑰儿皱眉:“什么?内丹?” “没有……哈哈哈哈。”江榕一不小心说溜了嘴,连忙打着哈哈掩饰自己的目的。 “没有!当然没有!”江榕大声否认。 “我记得古人很多笔记小说里都有那样的情节,一个鬼魂趁着狐狸专心修炼的时候抢走他的内丹,一口吞下去,就可以拥有法力,成为鬼仙,你一定也是看过那些故事吧?” 瑰儿抓住了对方的小辫子,洋洋得意地说。 “没有,别诬陷我。”江榕心想自己打死也不能承认,否则一定会被赶走。 “不过呢,你找错对象了,周影的修炼与众不同,他没有内丹。”瑰儿重重地给了她一瓢冷水。 “没有,怎么会!那,那……我怎么办?”江榕一下子急了。 瑰儿耸耸肩:“你别看我,我也没练出内丹来。还有火儿,他不需要修炼内丹。再说,就算有,我们也没道理给你啊。” “我又没打算要你们的,只是借用一下就还给你们。”江榕委屈地嘟起了嘴。 “那你不如去找刘地,不然楼下的狐狸也行。”瑰儿指点她。 “他们有内丹?”江榕眼睛发亮。 火儿一下子窜到她面前,恶狠狠地看着她:“你如果敢打狐狸东西的主意,小心我烧死你!不过去偷刘地的话,我支持你——也许你会被他吃掉,那也好,难吃的东西就让他吃好了。”他似乎还想拍江榕几下以示鼓励,但是一想到鬼魂这东西一拍就会变成飞烟,又忍住了。 江榕坐在月光中,有种舒服的感觉;她以前似乎从没这样真实地面对过月色。从窗户看出去,城市的霓虹灯光以及车水马龙,似乎都那么遥远,只有这一地的月光才像是真的。 周影带着火儿出去工作了,江榕不敢想象今天又会有什么猎物落在他们手里。刘地这几天一直没出现,而瑰儿的家在隔壁,她打理完这边的家务之后,就跑回自己家里洗床单了。平时总是热闹的“妖宅”,现在竟空荡荡地只剩下江榕这个鬼。这两天下来,喜欢热闹的江榕已经喜欢上了这个由非人生物所组成,却总是快快乐乐的小家庭,然而现在被一个人留在这黑暗中,所有的快乐似乎都离她远去了。 不管怎么说,自己都已经死了,虽然以前也有过“这样活着不如死了”的念头,可是并不愿意在十八岁的时候就死了啊,自己为什么非要在十八岁的时候死掉不可…… 我才不会为了这点事哭呢! 江榕立时站了起来。 死就死了,有什么了不起!反正活着的时候也不见得比现在好很多;不就是死了而己,我江榕在乎过什么?现在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想去哪儿就去哪儿,也没人管,没人来啰嘿,更没人总想着利用自己,这有什么不好。 虽然没有音乐,江榕却大幅度地摇摆肢体,跳起她喜欢的舞来。她喜欢这样热烈地摆动身体,热烈地舞蹈,可以让她忘记一切的舞蹈…… 不知道独自跳了多久,不知是身体还是心中,突然生出一股疲倦来;江榕颓然坐了下来,双臂抱膝,把脸埋在其中……为什么偏偏是我,为什么?我不想死……为什么是我死了,世界上有那么多人,为什么偏偏是我…… “你为什么不开灯,在看夜景吗?”瑰儿的声音在屋里响起,接着灯亮了起来。江榕慌忙把头扭向窗外,没好气地说:“你教我怎么开灯?我又摸不到那里。” “对喔,你是个鬼魂。不过,如果你肯像周影那样用心修炼,不用十年就可以触摸东西了。”瑰儿拿了一大包零食在她身边坐了下来,“而且再过三十年左右,就连想吃东西都行。”对于十八岁的江榕来说,十年、几年后的事太遥远了:“十年?三十年?说得倒轻松,你几岁了?”“五十六岁。”瑰儿马上回答,“以我的年龄,其实更适合变成十五、六岁的少女,可是……算了,未成年人要受的约束太多。” “五十六……”这个数字让江榕想起了奶奶,“原来你这么大年纪了。” “大?我们的年纪可不能用人类的方法计算,火儿都三百多岁了,还是个小孩子呢,他要过一千年才能长大,可以活好几万年,你也可以活个几千年啊,现在开始修炼就行。” “我不会,我最讨厌学习了。” “那就等有帝流浆的晚上。” “帝流浆?”“一种吃了马上增进修行的东西,下一次是从庚申年七月十五的月亮中流下来的……。” “庚申年……我不懂阴历,直接告诉我是公元哪一年?” 瑰儿算了算:“……唔,唔……下一次是二O四0年。” 江榕顿时把头垂了下来,看来自己是没希望了。 “你那么希望成为鬼仙啊,那也得循序渐进才行——虽然以我的道行也没资格说别人啦。”瑰儿忽然看见什么,轻声问:“你、你哭了?” 江榕用力擦擦脸上的泪痕:“没有!我都死了,还有什么可哭的。” 瑰儿愕然地看着她,眼睛里闪出了泪花:“我都没想到……我真笨,竟然没有留意到,你还那么年轻就……我真笨……我真笨……” 江榕把目光投向窗外,尽量忍住眼泪。 瑰儿越说越伤心,眼泪流了下来:“我知道你一定很不甘心,呜呜呜,那么年轻、那么幸福的时候,却要死掉,呜呜呜,我知道,我知道你的感受,呜呜呜,都怪我没有好好修炼,不然我愿意把内丹给你用,呜呜呜……” “你……你非要把我弄哭才甘心吗!”江榕强忍着眼泪抱怨。 “可是,可是……呜呜呜……”瑰儿趴在江榕肩上大哭。 “你别哭了,死的人是我,难道要我反过来安慰你?” “对不起,对不起,呜呜呜……” “唉……”江榕走向窗边,看着远处,忽然苦笑起来:“想不到我死了以后,唯一为我哭的竟然不是人类。” “怎么会!你的亲人、朋友现在一定哭得很伤心……” “不会的,没人会为我哭的!这么说起来,死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江榕故作洒脱地耸耸扁。 “你爸爸、妈妈,他们……” “离婚了。”江榕看见瑰儿意外的表情,有些自嘲地笑了起来,“我爸几年前做生意发了大财,就养了小老婆,后来我妈知道了,她倒也很干脆,向爸爸要了一大笔钱,在增加,私生子也有了好几个,我都大半年没见过他人了……你明白了吧,也许我的尸体还躺在停尸间里,一直没有人去认领呢……”江榕伸手在远方的一片灯火中轻轻画了个圆圈。瑰儿一下子站了起来,用力擦擦眼泪:“我们马上去医院!如果是这样,我来做你的亲人,我来为你举行葬礼!相信我,这样的事对我们妖怪来说很简单。” “葬礼?不用了?我都死了,不用那么麻烦了,参加自己的葬礼怪怪的。” “不要,连葬礼都没有,一直让尸体躺在冰冷的停尸间里,我不要,呜呜呜……” 瑰儿又哭了起来。 “好了,我听你的就是,别哭了……”江榕看着瑰儿苦笑。 江榕开始对妖怪的行动方式充满好奇:飞行?在大厦间跳跃?瞬间移动?她设想了一大堆,却发现自己被瑰儿拉着坐进了出租车。 江榕诡异地问瑰儿:“你不会飞吗?” “会啊。”瑰儿洋洋得意,飞行可是她会的少数几个法术之一。 “那你为什么花钱搭出租车?妖怪们都很有钱吗?” “我会飞,可是我不会隐身术啊。”瑰儿说得理直气壮。 江榕无话可说。 “你的尸体是在医院吧?你知不知道他们的停尸间在哪里?没关系,我们到了再慢慢打听。” 江榕想到要亲眼看见自己的尸体,有几分哭笑不得地摇摇头。看着车窗外不断飞逝的车水马龙,江榕想想,自己竟然也已经死了三天,一切就好象做了一场梦,一点都不真实。什么天使、无常、西天、地府的,还有住在城市里的妖怪,还有一个妖怪竟然这么热心……她想到这里,看了瑰儿一眼,如果以前有人说自己在妖怪的家里待了好几天,又和妖怪一起搭出租车到医院找自己的尸体,自己肯定会认为是精神病院的围墙倒了…… 可是现在…… 车子到达医院之后,江榕看着前面的司机钱也不都要,匆匆离开,念头恍然而生,也不生气;那司机听见瑰儿在车上自言自语,又是飞行,又是隐身术、医院、尸体的,大概以为自己遇见了神经病吧?而瑰儿还在那里得意洋洋:“省下了一百块钱,赚到了。” 她真的是个妖怪吗? “停尸间?”虽然一个年轻女子打听停尸间在哪里很奇怪,可是护士还是告诉了瑰儿,”“地下室最东边那头。” 走到地下室门口,瑰儿却犹豫了起来,徘徊了半天才对江榕说:“你自己先下去找找,找到了再来叫我。” 江榕叫起来:“我去找?” “我……不敢去那里啊。” “你不是吃人的妖怪吗?怎么会怕尸体!” 瑰儿嘟起嘴:“食物和尸体是两回事……而且,万一有鬼跑出来怎么办?” “我不就是鬼!” “所以你去最合适了,快去吧,快去吧,我在这里等你!”瑰儿用手推着江榕。 江榕简直快被她气疯了,但是看她那副样子,似乎是绝对不肯下去的,只好冷哼一声,自己向下飘去。地下室虽然亮着足够的灯光,却依旧沉闷郁暗,也许是停尸间在这里的关系,四处飘动的鬼魂比别处更多,也有一团团雾气状的,也有人形却惨不忍睹的,也有口中一直在明念着什么的,也有双目直勾勾瞪着前方的…… 江榕小心绕过他们,走到写着“停尸间”三个大字的门前,正想飘进去时,忽然一条手臂从门中伸出来,按着是一个变了形的头,突出在外的眼球挂在没有皮肉的脸上,口中喃喃说着:“我不甘心,我要报仇……”向江榕飘近。 “啊……”江榕惨叫一声,转身就跑,一头扑到了瑰儿身后。 瑰儿看着那个鬼魂从身边经过,也不由得牙齿打颤,强撑着说:“他们和你一样,都是鬼啊,你怕什么?” “你不是也不敢去。” “你去……” 瑰儿和江榕相互抱怨着,但是谁也不肯再往下一步了。 “瑰儿,你在这里干什么?” “南羽,你不是市立医院的医生吗?怎么在这里?”瑰儿高兴地迎过去。 “我们来这里会诊,你在干什么?这位是……”南羽微笑地问。 江榕发现她可以看见自己,难道她也是妖怪?医生妖怪,躲在医院里吃病人……停尸间里的响声,绿牙齿……哇……她胡思乱想着,瑰儿却已经把所有的事一股脑儿地都跟南羽说了一遍,最后拉着她乞求:“南羽,你帮我们去找她的尸体吧?你是医生,不会怕对吧?” 南羽摇头笑了起来:“不用这么麻烦,我先去帮你们查查她在几号,有没有家属来认领吧。”她不一会儿就回来了,拿着一张纸说:“昨天下午她父亲就把她接走了。” “你看,你爸爸来接你了!他没有忘了你啊!”瑰儿高兴地跳了起来,”“我马上再陪你回家看看。”她拉着江榕就跑,一遴选向南羽叫,“南羽,改天来我家玩。” 南羽看着她们的背影,笑着叹口气。她伸手拦住正想追过去的黑白无常说:“别追了,这医院里鬼魂多着呢。” 黑无常重重地抖了一下手里的铁链,气呼呼地说:“哼,好不容易把那两家抢生意的打跑,却连你也来跟我们捣乱,我们可是跟了她好几天了!” “追上了她也不会跟你们去的,她还有心愿没了结呢,下次若再遇上这样的鬼魂,我帮忙劝他去你们那里就是了。”南羽轻轻叹口气,这样的鬼魂可不常见,“都认识几百年了,这点面子也不给我吗?” “算了,看在你这么多年帮了不少忙的份上,不管她了!”黑白无常爽快地一摆手,“干完今天,我们哥俩就要休假去了,一个月后才回来,有好鬼你可要给咱们留着,我们也会带礼物给你的。”反正他们这半年的业绩也达成了,不如送南羽一个顺水人情。 “那是一定的。”南羽笑着对他们点点头。 “这么豪华的房子,这么高级的家具……江榕,你家真有钱啊!”瑰儿目瞪口呆地在屋子里赞叹。 “哼!”江榕冷笑一声。 房子虽然很大,却空荡荡地一个人也没有,所以瑰儿才会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在二楼的厅房正中央摆着江榕的遗照,放了几盘水果、几支香烛做供品。瑰儿走过去点支香,恭敬地对着灵位拜了几拜。 “你干什么呀?我在你后面呢!”江榕尖声地叫。 瑰儿回过头去,捏着香,向她拜了拜,才把香插上,气得江榕直踩脚。 房子里上上下下都空空荡荡的,只有遗照中的江榕嘴角腾着笑,看着静静的房子。 江榕向瑰儿解释:“我爸爸从来不回家,雇的佣人只管白天打扫和三餐,晚上一向都只有我一个人在——现在是一个鬼了。你吃不吃零食?柜子里有。如果想喝酒的话,楼下酒柜里有;不知道有没有水果?你自己找吧,不是我不招呼你,而是我现在这个样子什么也没办法做。”说完便往垫子上一躺。 瑰儿小心地在屋里转了几圈,蹲在江榕面前说:“也许他正在你的葬礼上伤心呢?也许他正为你处理后事呢?也许……” “别开玩笑了,他会做这些……”江榕摆摆手。 “可是,哪里有失去子女而不伤心的父母……哪里有这样的父母……不是这样的……”瑰儿括着嘴,强忍住哽咽。 “世界大了当然什么人都有,像城市大了,里面都会长出妖怪来呢!”江榕习惯性地去拿酒杯,但一想起自己现在的状况,就又缩了回去。 门口传来开门声,然后是重重的关门声,接着听到什么东西被碰倒的声音,一个男人扯着喉咙嚷嚷着:“谁把花盆放在楼梯边!够了!王八蛋!一群乌龟王八蛋!”接着又是一串含糊不清的咕噢,想必也不是什么好话。 “我爸爸。”江榕不等见到人,就大方地向瑰儿介绍。 “也许他因为、因为失去了你,所以,所以心情特别不好……”瑰儿自己都不相信自己的解释。 随着沉重的脚步声和一串串不明意义的咕嚷二个男子顺着楼梯摇晃着走了上来,斜眼瞄了瑰儿一眼:“你、你是谁、谁呀?怎么来我的房子里……你、你怎么进来的?” 他一边大着舌头说话,一边跟抢地向瑰儿走来,带来了扑鼻的酒气,脸上还沾着口红印,看来绝不是从葬礼回来的。 “我来祭拜江榕,用她放在门口的钥匙进来的。”瑰儿心里涌动着怒火,直视着这个身体发褔、醉眼惺松的男人,一手指向江榕的遗照。 “呵呵呵,原来是榕榕的朋友。来,坐,坐,跟叔叔喝一杯,小女孩,你几岁了?叫什么名字啊?长得真清秀!”男人一边笑着,一边伸手要搭瑰儿的肩。 “你也配做父亲!”瑰儿怒吼一声,挥起一拳,击中男人的左眼,把他打得捂着眼睛蹲了下去,接着连环两腿,把他踢得唉唉直叫;最后以一个水果盘砸在对方头上做为一套动作的终结,然后踏着重重的步子冲下楼去,又重重甩上了门。 “你真是活该!”江榕看着那个正在呻吟挣扎着要爬起来的男人说,“我要是能动手,现在已经把你扔到窗户外面去了!你知不知道,如果有一天我成了鬼仙,我第一个就来吃你!” 男人努力爬上了沙发,坐下来,叹了一口气,然后打着嗝,喷出一圈酒气。 “你知不知道瑰儿是个妖怪,她最擅长做全人大餐,你刚才运气算不错呢。”江榕在他身边坐下来,托着腮,继续对他说,“你现在肥成这样,我想那个火儿一定很乐意吃你才对。” 男人一连打了几个充满酒气和恶臭的嗝。 江榕连忙跳起来,远离开他,用手携着鼻子:“幸亏我死了,想想有你这样的老爸,我还不如死了好,你说对不对。” “对……”男子忽然压着嗓子说。 “你还敢说对!你……”江榕指着男人,浑身发抖,却发现对方是透过自己正在呆看着前方。江榕回过头,看见的是正对着自己经笑的自己的遗照。 “对,对……榕榕死了……”男人忽然坐倒在地上,双手搭着脸,发出了一声呜咽,“榕榕死了,我家榕榕死了……她怎么会死了呀,呜呜呜……榕榕……” 江榕看看他,再看看遗照,呆呆地站了片刻,颓然地坐到他身边。 “榕榕……呜呜呜……榕榕啊……”男人的呜咽变成了号啕,不一会儿又冲进了厕所,大声呕吐起来。 “死了……我死了……”江榕抓着头发,死死地咬住嘴唇,厕所中传来了男人狼嚎一样的大哭声。 江榕从家里出来时,天已经朦朦亮,她意外地发现瑰儿还守在门外等着她。 “我以为你走了。” “我以为你要住下来。”两个人不约而同地说,然后相对笑了起来。 “他哭了。”江榕向瑰儿解释为什么一直待在里面。 “被我打的吗?”瑰儿明知故问。 江榕耸耸肩。 沉默了一会儿,瑰儿拍拍她的肩:“回去吧,待会儿太阳出来,对你可不太好。” “对啊,鬼应该是怕太阳的。”江榕刚刚想起还有这么一件事,“可我已经见过几次了,也没什么事啊。” “因为刚死的时候身上还有阳气,所以没关系,现在可不行了,更何况你这几天又一直和我们这些妖怪在一起……” “原来是你们这些坏妖怪害我的!”江榕大叫着,张开手向瑰儿扑过去搔她,两人嘻嘻哈哈地闹成一圈。 天空阴沉沉的,积满了乌云,因为太阳一直没有出来,所以江榕和瑰儿也就一直在街上闲逛着。 瑰儿仰着头看看:“也许要下雨了?” “下吧,下吧,反正淋不着我。”江榕发现鬼魂有鬼魂的便利之处,不会冷,不会热,也不用怕风吹雨打。在回家一趟之后,她心中己放松了不少,蹦蹦跳跳地飘飞着。 一路上偶尔遇上的妖怪,都用讶异的目光打量这个看起来心情不错的鬼魂;死了还能保持好心情,真是难得!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江榕摇摇头:“还没想。” “你真的不想跟那些无常、天使走吗?其实以你的情况,去他们哪一边待遇都会不错的。而且不论你想修炼还是转世,都可以跟他们讨价还价一番。”瑰儿热心地建议。 “不去!我是个无神论者,去那种地方会让我不舒服。”江榕信仰坚定地说。 “那你要自己修炼?” “像周影那样吗?那太辛苦了,我可没有那样的毅力!” 瑰儿叹口气:“你还在想着弄别人的内丹啊,没那么容易的。” “弄不到就算了啊,我又没有一定要弄到那种东西。” “那么……你要不要借尸还魂?”瑰儿用力合了一下手掌,兴奋地说:“帮你找个合适的身体,周影和刘地绝对没有问题的!” “再活过来……”江榕停住脚步,低头看着地面,“那又怎样?我本来就是个一无是处的人,活着时也是每天无所事事不知干什么好,现在难得成了一个万中选一的优质鬼魂,反而是我这辈子最值得骄傲的事。我想也不必再活过来了……” “可是你不想和家人团聚吗?你才十八岁,还有很多事可以做,还有未来……” 江榕苦笑了一下,摇摇头。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究竟要怎么样呢?”瑰儿深深为她的将来担心,毕竟做为一个鬼魂有太多的不便,也要面对太多的危险。 “我不是说了吗,我还没想好!”江榕往四下看了一遍,忽然笑了起来,“不说这些了,我的学校就在前面不远的地方,你要不要去看看!”瑰儿点点头。 她知道对于江榕来说,如此年轻就因意外死亡,心中所留下的遗憾,以及未了的心愿,绝不仅是回家看看而已。十八岁的女孩子,她的学校、朋友,甚至男朋友,会在她的生命中占据多大的位置啊。瑰儿希望江榕能趁现在好好看看那些她再也回不去的生活。 “我的教室在三楼,不对,是二楼……不对……”江榕带着瑰儿上上下下跑了几层,最后才一摊手说,“太久没来,忘了。” 瑰儿难以置信地张大了嘴:“你平时不来上课吗?” “来,开学的时候来过。” “现在都快放寒假了!”瑰儿责怪她,“你一个学期都没来上过课!” “谁说的,期间我也来过几次!” “才几次……你怎么没被退学?” “我爸爸给他们钱啊。”江榕理所当然地说,“上课有什么意思,不就是听几个老不死的千篇一律地罗嗦,还时不时地要考试,不如在外面玩自在。” “那你平时都干些什么……” “逛街、赛车、在公园里跳跳舞、打打群架什么的,比上学有趣多了。”江榕向瑰儿推荐说,“我最喜欢街舞,你会不会?” 瑰儿觉得自己错了,这个江榕或许根本就不是自己所想的那样敏感、多愁、善感…… “找到了,原来搬到这里来了。”江榕终于发现了自己的班级,高兴地叫了一声。 教室里正在上课,从窗户看进去,里面有四十多个座位,只有角落空着一个位子,那应该就是江榕的座位。一般来说,像江榕这样身材娇小的女生,总会被安排在教室的前排;然而现在看来,对于这里的老师来说,一个从来不上课的学生似乎比较适合安排在角落。 “看那个女的……”江榕隔着窗户,指着一个女生说,“以为自己是班长就了不起的家伙,竟然敢说我是花钱买来的学籍,我在开学那天打了她一耳光,她才不敢再那么狂了。还有那边那两个,曾经大模大样地来教训我,结果被我一手按着头发踹了几脚,看,现在都剪短发了。” “喔……”不仅逃课,还是暴力分子,瑰儿更加觉得自己看错了人,而江榕接下来的一句话,则给了她更大的打击,“可惜我没有瑰儿那样好的身手,不然更要让她们知道厉害。看你打我爸爸时,帅啊!真是厉害啊……你有练过吧?” 瑰儿的心情一下子荡到了谷底..自己也是暴力分子吗?像自己这么有教养、温柔、传统,拥有这么多美德的人,竟然也和她一样…… 江榕拉着瑰儿在学校里绕了几圈,可是除了几个和她动手打过架的人(也就是被她打过的人),以及几个用来打架的场所之外,她对这个学校似乎并不比瑰儿熟悉多少。 而她自己也渐渐发现了这个事实,走出校门时还有点悻悻然。 “你都没有其它朋友吗?”瑰儿反问。 “怎么没有!”江榕尖叫,“你以为只有学校里那些书呆子可以做朋友啊。” 瑰儿叹口气。“那他们现在一定很伤心。” “也许吧……”对于这一点,江榕真的不太确定,毕竟那些家伙……她看着前面的路,忽然觉得应该拉着瑰儿绕过去。 “再往前走就快到魄荫广场了,我的花店就在旁边,你要不要去看看?你平时喜欢什么花?我送给你!”瑰儿边往前走边介绍。 江榕张张嘴,没有说出话来。 “江榕……对了,我可不可以叫你榕榕?”瑰儿侧着头,带着天真的神情问。 “随便。”江榕不当一回事地说。 “榕榕,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你到底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我们是朋友,我真的会帮你的。” “没有,像我这样的人,死了就死了,哪有什么心愿,只是因为这么早死而不甘心罢了。”江榕撇着嘴,“想想真不公平啊,你们妖怪随便就可以活个几百上千年的,我们人类却要几十岁就死掉,太不公平了。” “其实人类修道比我们容易啊,不过是你们人类自己抛弃了那种生活而已,怎么可以反过来怪我们。若你若真的想修行,现在开始也不迟,我可以做你的老师……不,还是找周影或南羽做你的老师好了,嘻嘻嘻嘻……”瑰儿想到自己的道行,讪笑起来。 “我才不希罕变成妖怪。” “那你为什么这么留恋世间,如果你心里没有可留恋的,根本不可能躲过那些鬼使神差,他们一下子就可以找到你。” “我也没有什么可留恋的,就是不想跟他们走。”江榕大声说。 江榕嘴里说得大声,、心里却泛起一阵迷惘。若要她说在世上还有什么可留恋的,她还真的说不出来……父亲本就不亲近,而且彼此有自己的生活,根本连面都很少见;朋友这个名词对江榕来说等于是玩伴,虽然大家平时总把“义气”这个词挂在嘴边,可是江榕可以想象在他们得知自己死讯之后的反应;恋人……这个词只会让她苦笑,她从十四、五岁开始就和不少男孩交往过,甚至有过亲密关系,可是在她内心深处却从来没有恋爱的感觉。现在与其说她会想起哪个恋人,不如说她会因为不知道“爱上一个人”是什么感觉而有些遗憾。 所以没什么可留恋的了,梦想、家庭、朋友、爱情,甚至未来,这些东西本来就不曾拥有,死了就死了吧…… 江榕这么想着,心口却抽搐了一下,就像被一根刺刺入一样。 “到了,我的花店,进来吧。”瑰儿打开店门,让江榕进去。 店面不大,里面除了一个大冰柜外,水桶、花瓶、花篮等东西就把三面架子给摆得满满的。瑰儿从不卖纸花,店里清一色是水灵灵开着的鲜花,真不愧是由山鬼打理的店面;瑰儿对此也颇为自豪,向江榕夸耀说:“怎么样,我的店不错吧?你喜欢什么花?我送你。”然而当她一回头,却发现江榕并没有在她身后。不过一眨眼工夫,就被鬼差抓走了吗?瑰儿慌忙地四处寻找:“江榕……榕榕……你在哪?”她往广场上张望,远远看见江榕就站在一群人当中。 “榕榕……”瑰儿跑过去,“你别离开我太远,万一出了什么事,你自己现在还应付不了。”不等走近,瑰儿就听到从那群人当中响起的震耳音乐声;于是瑰儿一边让着耳朵一边叫,不过江榕显然没听见,还是背对着她。 那群人全是些少男少女,瑰儿时常在广场附近看见他们。这些打扮时鬓古怪的年轻人,平时喜欢聚在一起跳跳舞,有时也打架,或骑着摩托车相互追逐什么的。总之,这样不上学、不工作,整天惹是生非的年轻人,并不受附近店家欢迎,广场的警卫们也老盯着他们不放。不过瑰儿倒不讨厌他们,因为她也喜欢时尚的东西,喜欢看他们那样热力十足的舞蹈。 随着音乐响起,那群年轻人果然跳了起来,随着节奏扭动肢体,相互靠拢又分开,还不时传出阵阵笑声,以及尖叫声。 瑰儿看见江榕先是站在他们旁边看着,忽然跑到他们中间,也舞了起来。 瑰儿不得不承认,江榕的舞姿确实精彩,比起周围那些年轻人高强许多,甚至比起瑰儿从电视上看到的也毫不逊色。瑰儿看了一会儿,忍不住也随着节奏晃动身体,打起拍子来。 天上的乌云渐渐散开,几缕阳光从云隙中透了下来,瑰儿忙叫:“江榕,江榕,快回来。” 江榕正陶醉在舞蹈中,根本没听到她的声音。 “江榕……”瑰儿见她在一大群人中间,设法想过去拉她。 一只手忽然搭上了瑰儿的肩。 瑰儿回过头,只见一个嘴里嚼着口香糖的少女,正斜眼看着自己,冷冷地问:“你刚才在叫谁?江榕?” “我叫谁你管得着吗?”瑰儿推开她的手;哼,摆一副不良少女的模样给谁看啊。 “你刚才叫江榕!”那个女孩一副不肯罢休的模样。 “我叫了,怎么样?”瑰儿见江榕已经停止舞蹈,正看着这边,于是懒得跟她再纠缠下去,绕过她向江榕走去。 但那个女孩却气势汹汹地冲着瑰儿叫:“这里的人不准提她!谁也不许提‘江榕’这两个字!” “你自己不就在提?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啊。”瑰儿向江榕摆摆手,又四下看看,“奇怪了,这个广场这么大,有这么多人,某人却说得好象是她家的一样,也不知道是有妄想症还是吃错药了!”瑰儿的脾气于向很平和,可是她和江榕相处了几天,心里已经把她当成朋友,见这个女孩明明认识江榕,却在她死后这么说,不由得生出怒气来。 那些少男少女本来就是些叛逆任性的孩子,对方一听瑰儿这么说,立刻,向瑰儿横眉竖目地逼过来。 “哦……”江榕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回到了瑰儿身边,盯着那个女孩说,“我还以为她对我的死一点都不当回事呃,原来也会良心不安啊。” “什么意思?”江榕趴在瑰儿肩上说:“就是她在街上推我,我才被车撞死的啊。” “什么!她是凶手!”瑰儿叫了起来。 “也不算啦,当时我们在打架——真可惜,本来我差一点就要打败她了。”江榕挺遗憾地叹了口气。 瑰儿挥着手叫着:“那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杀了你!至少是间接杀了你!报警,对了,我去报警!” “这么说你死了以后,不但撞死你的人还逍遥法外,当时推你、让你挨撞的人也没有受到追究,这太过分了!”瑰儿气愤不已,“我明白了,你留恋的就是要报仇,找那个司机和这个女孩报仇!你想怎么做?用车把他们撞死?吃了他们?吓死他们?把他们扔进河里淹死?还是干脆找火儿烧烤……”瑰儿说着说着,一抬头,只见江榕已经躲到了十几米外,正张大了眼,用手指着她:“太、太过分了,这么残忍的手段也想得出来,不愧是吃人的妖怪……” “那是杀你的人!我是在计划帮你报仇!” “可我不想报什么仇啊。” 瑰儿不解地问:“你这么年轻就死了,又死得那么惨,而且凶手还没受到任何惩罚,你为什么不想报仇呢?我真的可以帮你!” “那个司机我又没见过,对不认识的人我恨不起来,至于她……她和我打架也是应该的,因为我抢了她的男朋友,就因为我比她有钱,那个男人就甩掉她跟我好了,嘻嘻……”江榕不好意思地摸着头笑。 瑰儿看着这个女孩,真不知她心里在想什么。 “喂,大姐我在和你说话,你听见没有?!”瑰儿在和江榕无声地交谈,早把那些少男少女的存在忘干净了,那个女孩见瑰儿对她视而不见,气得一把拽住瑰儿的胳膊推了她一下。 瑰儿毫无防备,“哎呀”一声退了好几步才站稳,她一下子皱起了眉头。瑰儿以前受过人类的欺骗,那件事给了她很大打击,所以从那时起她就发誓以后绝不再受人类欺负,眼前这个女孩竟然这么不知天高地厚……非让她知道知道妖怪的厉害不可! “快滚,别再让大姐我看见你!”那个女孩见瑰儿沉默下来,以为她害怕,气焰更嚣张了,又推了她一把。 正在拼命记忆法术的瑰儿差点被她推倒。 “可恶,真到了用的时候,偏偏一个法术也记不起来” “快滚,听见没?不然让你好看!” 瑰儿索性不想了她双手抱在胸前冷笑一声“为什么怕人提起江榕啊?是不是某人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你说什么?” “我说什么,你心里明白吧。”瑰儿高高抬起下巴。 那个女孩有点恼羞成怒,伸手向瑰儿的头发抓来。 瑰儿每天挥锅舞铲对付的不是火儿就是刘地,所谓熟能生巧,她的身手也颇为不错,如果不是走神怎么可能被人类打中。不等女孩抓过来,瑰儿抬脚重重踩在了对方脚上,让那女孩抱着脚跳了起来。 其他的少男少女虽然不太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为了朋友和自己的面子,还是围住了瑰儿。 “瑰儿好厉害啊,不愧是妖怪,连不良少年也不怕,我真崇拜你!”江榕事不关己地拍手称赞说。 听到自己和不良少年相提并论,瑰儿纯洁的心灵再次受到伤害。 “不许再提江榕这个名字!听见了没有?不许提,不然我就用刀子在你脸上划几道!”那个女孩还是瞪着瑰儿大声叫。 其他的少男少女一起对瑰儿推推搡搡,附合着那个女孩:“对,我们这里不准提江榕这个人!敢和倩姐作对,你活腻了啊!” “我看她是皮痒了,咱们给她挠挠怎么样!” “给美女抓痒我最善长了,小妞想先从哪儿挠啊,哥哥帮你……” 瑰儿怒火中烧地看着他们,准备了一个不一定有效的法术,打算给周影打电话。 江榕走过来,看着那些人:“你们居然全帮着她!” “豆豆你这条项链还是我送的呢现在就站她那一边了” “杨白劳,你上次赌输了谁帮你还的债啊,忘恩负义!” “东北虎,你哪一次泡姐不是跟我要钱的!” “胖QQ,上个月你被人打,谁帮你找人报仇的!” 江榕在人群中走来走去,不时指着其中一个少男或少女说上几句,她显然对这些好朋友一下子站到了那个女孩那边有些耿耿于怀。听她的话,那些少男少女们平时都没有少接受过江榕的帮助,也都曾和江榕十分要好,可现在他们不但没有对江榕之死显出一丝悲伤,而且对那个女孩“不准提江榕名字”的命令也没有表示反对,反而一致支持。 “哪有这样的朋友!”瑰儿义愤填膺。 江榕心里也很难受,她虽然没怎么指望这些人中有真正的朋友,可是总应该有几个人为自己难过吧?至少那几个平时和那个女孩关系不好的人应该说点儿什么吧?可是现在那个女孩歇斯底里地叫着:“不准再提那个狐狸精!那个婊子!听见没有!”大家却谁都不敢不表示赞同。 江榕不愿在瑰儿面前表现出自己的伤心,装作若无其事地说:“有什么了不起,他们死了的话我也一样啊!” “你们真的是朋友吗?”瑰儿摇摇头,现在的年轻人啊——不对,自己怎么会这么想?难道自己老了不成!她马上摇着头,把这个怪念头赶出脑海。 “反正不关我的事了,走吧。”江榕说,本来看看朋友们和那个人也是她的心愿之一,可是现在她也没什么话可说了。 “这样就走了?”瑰儿有点不甘心。 “走吧,看着他们就烦。”江榕撇撇嘴。 “好吧……”为了江榕和保持自己的淑女形象,瑰儿决定放过这群少男少女。 “别让我再见到你!你给我记着!”那个女孩还在那里叫嚷。 “记住了,放心吧,下次再看见你,我会把你介绍给火儿的。”瑰儿咕哝着准备走开。 那个女孩对江榕的事也很心虚,所以没有继续纠缠下去,眼看一场人类与妖怪的冲突就要这样平息了。 一辆摩托车载着两人呼啸着冲进了广场,令广场上的行人纷纷躲避。车辆直驶向这边,和瑰儿擦肩而过,险些把她撞倒。 驾车的是个男子,他的年龄应该不大,却留了一大把胡子,让人看不出他的真实年纪。他那副打扮和气势汹汹的样子,让人一看就会联想到“不是好人”这几个字。现在他几步冲进了人群,一把揪住刚才和瑰儿吵闹的女孩大声问:“你说,江榕是不是被你推到车下去的!”他的吼声和问题一下子令在场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只剩下震耳的音乐声还在响。 江榕和瑰儿也不由停下脚步,回过头来。 “谁说的,别诬陷我!”女孩推开对方,装出一副气愤委屈的样子来。 “谁说的?!”男子又吼了一声,冲坐在摩托车后座上一直没下来的男子招手,“你过来跟她再说一遍!” 车上那个男子只有十八九岁,还只是个少年,虽然长相很英俊,却一副猥琐的神情,看起来实在不能令人产生什么好感。他听到男子的招呼后虽然马上下了车,但是迟疑着不肯走过来。 “叫你过来,听见没!”男子跨过去拉住他的衣领往前一推,“说,把跟我说过的话再说一遍!” 少年吓得不轻,结结巴巴地说:“峰哥,我,我没说什么啊……” “你欠揍是吧!”峰哥重重地在他头上拍了一巴掌。 少年惊惶地看了看周围的人,用蚊鸣般的声音说:“是孙倩倩把江榕推到马路上的。” “你胡说!”孙倩倩大叫起来。 “我亲眼看见的,当时她们在打架,我看见她推倒了江榕,然后那辆车正好开过来……”少年支支吾吾,但还是说出了实情。 峰哥没好气地问:“那时候你在干什么?” “我,我开始想劝架……可是她们两个不听,后来……后来我就和孙倩倩一起跑了。” 峰哥盯着孙倩倩:“你还有什么活说!?” “是她先动手打我的!那个烂婊子,仗着有几个臭钱就什么都跟我抢,她死了活该!”孙倩倩把头一甩,索性认了。 峰哥冷笑着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对,她死了,你活该!”说着重重地扇了孙倩倩一个耳光,“给我去自首!给我想起那个车牌号码来!” 孙倩倩捂着半边脸,恶狠狠地看着对方:“凭什么!” “凭你杀了人!”峰哥十分激动,牙齿咬得咯咯直响。 “你拿证据出来啊!你以为这个吃软饭的窝囊废有脸去做证说我推了她?”孙倩倩冷笑着,“谁不知道你和那个贱货勾勾搭搭不是一天两天了,现在她死了你心疼啊?心疼怎么不跟她去死!” 峰哥点着头:“好,你不去是不是?我去!”他一下子从外套里抽出一把砍刀指着孙倩倩,“我一刀砍了你,然后我去自首!” 孙倩倩本来料定他不敢真对自己动手才针锋相对,没想到对方竟亮出刀来,一时吓坏了,被逼得一步步向后退。 “好酷哦……”瑰儿看着眼前这一幕,忍不住赞叹起来,“他就是你的男朋友吧?特意来为你报仇,好浪漫,好感人啊……” “他不是。” “不是?” “另一个才是。”江榕的语气淡淡的。 “另一个……”瑰儿看了一圈,指着那个一直缩在后面的“小白脸”惊讶地叫起来,“不会是他吧?!” “就是他。” “这一个?”瑰儿夸张地叫了一声,“不会吧,你这是什么眼光啊,这个人根本就像个软件动物,你看上他什么啊?换这边这一个吧,这个多帅!多有男子气概!”她卖力地怂恿着江榕。 江榕轻轻地说:“我谁也不能选,我已经死了。” “榕榕……”江榕甩甩头,向前走了几步,认真地看着李峰。这个人对她来说,只是平时的玩伴,而且江榕一向不喜欢他那种火爆脾气,他也向来瞧不起江榕这种有钱人家的小姐。 江榕对他绝对没有多少印象,可以说只要他不在面前出现,江榕就可以完全当作没这个人。所谓的玩伴就是这样,江榕也同样认为他不会记得自己太多才对。 可是为什么自己死了,最激动的人竟然是他? “你为什么这样做?”江榕低低地问。 “对,我喜欢她!怎么样!”李峰面对着孙倩倩歇斯底里的撒泼模样,毫不掩饰地说。他眯起眼,恶狠狠地看着对方,“所以你明白吧,如果你不去自首,不给我想起那辆车的车牌来的后果会是怎样!谁都知道,我李‘疯’可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瑰儿低声说:“榕榕,他说他喜欢你。” “那又怎样,”江榕亲耳听见别人表白对自己的爱意,反而不如瑰儿那么激动,依旧用事不关己的口气说,“反正我都死了,反正我不喜欢他这样的男人。” “喔。”瑰儿悻悻地咕嚷一句,“根本就是你看男人的眼光有问题。” “喜欢周影那样的男人,眼光也没好到哪里去。”江榕马上反击。 “周影怎么了……谁、谁喜欢他了!”瑰儿一下子涨红了脸,不管平时她是不是整天待在周影家里,真有人当面说起她和周影怎样怎样的,她还是会扭捏不安。 江榕并没有和她争辩下去。她甚至没有把注意力放在瑰儿身上。 这时李峰终于把孙倩倩弄走了,而那群少男少女,包括江榕那个“男朋友”在内,也一哄而散,转眼就走得干干净净。瑰儿眺望着李峰他们离去的方向催促说:“我们追上去看看!” 江榕并没有动,只是呆呆地看着自己的脚尖。 “榕榕?” 看到李峰的举动,江榕说不上有多么感动或者感叹,反而心中有种空荡荡的感觉。 她并不喜欢李峰这样的男性,即使她现在还活着,当面亲耳听见、看见这一幕,她的情感也不会因此改变什么,她知道自己绝不会爱上李峰。可是现在她已经死了。 本来以为自己是从来没有被爱过的。 本来以为自己是什么都没有的人。 所以自己没爱过什么人,没做过什么有用的事,也是理所当然;死了就死了,像自己这样的人,这辈子活到十八岁或八十岁,本来就没什么区别。 可是现在她知道了李峰是爱着自己的,也就是说自己并不是没有人爱的,并不是一无所有的;一无是处的不是自己一生得到什么,而是自己本身。 怎么会觉得自己越来越讨厌、没用,还是死了的好…… 江榕仰起头,天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有寒雨夹杂着雪粒飘落下来,静静地穿过她的身体。 “榕榕,下雨了。”瑰儿一只手遮着头叫她,“我们回去吧。” “我想再待一会儿。” “可是……” “叫你别管我,我现在怎么样都没有区别,就让我待在这里好了。”江榕仰头望着天,泪水滑落下来。下雨也好,下雪也好,对自己都已经没有什么关系了,不是吗?站在街上也好,站在妖怪的屋子里也好,就更没有什么关系了…… “榕榕,你别哭,有什么事说出来啊。”瑰儿看见她的泪水,更加地担心起来。 江榕摇着头,现在的她什么也不想说,什么也不想去想,为什么瑰儿还要在一边不停地说话…… 雨雪交加之中,风也越吹越猛,江榕迎风站了一会儿,虽然风并不能吹到她,但还是让她有种快窒息的感觉,终于忍不住蹲了下去,把脸埋进了双手和膝盖之间。 “榕榕……” 瑰儿有点明白了,眼泪忍不住滑落了下来;她半跪在江榕身边,伸手紧紧抱住了她的肩…… “四十九度。”周影看了一眼体温计之后宣布。 “怎么可能!那不早就烧死了!”瑰儿整个人埋在床上的厚棉被中,只露出一张小脸;听了周影的话,皱着鼻子抗议起来。她在雪雨天里陪江榕在广场上站了大半天,直到周影去找她,才把她给弄回家来,结果当晚就发起了烧。山鬼这样的妖怪生病可不多见,周影和火儿自然是忙得鸡飞狗跳,不知如何是好。 “真的是四十九度。”周影把体温计递给赶来帮瑰儿看病的南羽。 南羽看了看,不禁皱起了眉头:“火儿,是你在那里吧?出来。” 火儿从瑰儿的枕头后面探出了头,委屈地辩解说:“我是好心在帮她取暖!” “难怪我觉得头快要裂开了,原来是你在捣鬼!”瑰儿一把抱过火儿,丢了出去,然后又苦着脸呻吟,重新把自己埋回被子里。 周影看她十分痛苦的样子,担心地望着南羽,等她出主意。他一发觉瑰儿不舒服,就想配草药给她喝,谁知被瑰儿坚定地拒绝,并且一直缩在床上喊难受。周影对自己的医术本来就没有多少信心,被她这么一来,就更加慌了手脚,赶忙把刘地和南羽找来。 可刘地一进瑰儿的卧室,就被瑰儿尖叫着用枕头打了出去,现在也只能指望南羽了。 南羽再看看一边叫着难受、一边偷偷用眼角瞄自己的瑰儿,轻轻笑了起来,在床沿上坐下问:“瑰儿,你只是感冒了,我有两个办法治,一个是用法术帮你立刻退烧,不过感冒的症状还会持续一天;一个是我再多配一帖草药给你喝,喝了之后睡一觉,就什么事也没有了。” “用法术!快用法术!”瑰儿一下子坐了起来,紧紧抓住南羽的手,停了停,又多余地呻吟着解释说:“我现在头好疼啊,我要马上退烧。” 南羽明暸地笑着,把手按在她的额头上,轻轻念了几句什么。一道,日光微微一闪,瑰儿的表情立刻舒展下来,她吸吸鼻子,重新躺了下去,南羽体贴地为她盖好被子。 “只是感冒?”周影不明白自己的判断明明是对的,为什么瑰儿就是不许自己帮她治病?“只是重感冒而已,你不用担心。”善解人意的南羽特别在“感冒”上加了个“重”字,一面对瑰儿挤挤眼。 周影点点头,马上接受了这个诊断,但火儿却一点也不客气地说:“什么重感冒,我看她是像上次狐狸生病一样,害怕吃药太苦,又故意找理由不替我做饭,才……” 瑰儿被揭穿了那点小心眼,脸一下子红了,连忙钻到被子里去。南羽借口要让她好好休息,把火儿和周影都推了出去,关上了门。 江榕孤伶伶地坐在屋角。她一直没和周影他们开口说话,所以大家也都没有去注意她。 直到其它人都走了出去,她才轻轻走到瑰儿床前。瑰儿已经睡着了,脸颊还有点泛红,沉沉地呼吸着。 “瑰儿,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才害你感冒的。”江榕不知道已经多久没有向任何人说过道歉的话了,可是瑰儿确实是因为她才淋得生病的。虽然周影他们——包括那个最任性、脾气最坏的火儿,都没有因此责怪她,可是江榕从他们的神情中感觉得出来,他们添麻烦的角色,甚至在他们走出去要瑰儿好好休息时,也都压根儿遗忘了她还在房间里。这些妖怪们是如此地骄傲,目中无“人”的他们,又怎么会把一个鬼当成比尘埃更重要的东西?只有瑰儿是他们之中的怪胎吧。 江榕想不通瑰儿为什么要这么关心自己,甚至不惜把自己淋病(她是个妖怪,也会因为淋雨而生病,还真是一件怪事),不过看着瑰儿,江榕心里有种温暖的感觉。 “打扰了你这么久,那我走了?”江榕轻轻向瑰儿告别。她心里有一丝盼望,希望瑰儿会挽留自己,不过瑰儿睡得很沉,什么反应也没有,江榕苦笑了一下,从窗户飘了出去。 客厅里,火儿忽然停止了和刘地抢食物的动作,说:“那个鬼怎么跑出去了?” 刘地趁机把一大块肉塞进嘴里,含糊地说:“关我们什么事?” “也是。”火儿一脚把刘地踢开,扑向了盘子——那里是瑰儿做的最后一盘干炸里脊,在她显然不能下厨的一天一夜里,这是很珍贵的食物。 南羽和周影一起放下了手中的茶杯,对看了一眼。 江榕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 她觉得自己不应该再继续纠缠瑰儿,于是离开了那座妖宅,但是她对自己该干什么,却一点也没有打算。 她先回到家里待了两天;家里一个人也没有,就连那个临时佣人也不上门打扫了,只有她一个人对着渐渐蒙上灰尘的自己的遗照,这种怪异的感觉实在难以忍受。 又在街上闲逛了一天,可是既不能购买任何东西,又要闪躲对她来说极为致命的阳光,也就让逛街成了一件苦事。 她也去看过那些旧日的“朋友”,那些少年、少女们依旧每天跳舞、打架、鬼混,虽然其中少了江榕和孙倩倩,但也没看出有什么不同。李峰脾气更火爆了一些,动不动就对看不顺眼的人拳打脚踢,而瑰儿口中的“软件动物”'则已经和男一个女孩打得火热了。江榕随着他们跳了一支舞,便无趣地离开了。 在这几天当中,她又遇见过那个天使几次,不过不用江榕躲他,那个天使根本就不理江榕,匆匆忙忙地,不知在忙碌些什么,江榕跟他打招呼,他却不睬。江榕也生过一瞬“干脆去天堂”算了的念头,不过想想自己的外语水准,还是打消了。 她遇见过几个能看见她的“人”,其中有几人居然没有尖叫或昏倒。百般无聊的江榕想和这几个不怕鬼的人说几句话,却不是被他们用奇怪的手势、咒文、护身符逼退,就是看见对方露出尖牙或尾巴——这城里妖怪还真多啊。 江榕认真地考虑过做为一个鬼魂应该干什么:报仇?但她压根儿不知道仇人是谁,就连孙倩倩有没有去自首,她都不知道,也没有地方可以打听;吓唬人?她根本没有办法让人看见自己,而偶尔能看见她的,不是“不是人类”就是不怕她;修炼?不会!江榕一点也不懂,她连这两个字该写成“修炼”还是“修练”都不知道。 于是她还是过着如以往般的生活,逛街、跳舞、无聊……连做鬼都没有目标、没有才能,现在看来一无是处,这四个字是最适合刻在自己的墓碑上了——如果自己有墓碑的话。 天应该黑了,江榕从电影院里晃出来,看了整整一天的《骇客任务》头都涨得发疼 。正在胡乱盘算着今天晚上要去哪儿逛时,却看见一道红影扑到自己面前,接着是周影的叫声:“火儿别碰她!你 一碰她就没了!” 气势汹汹地飞到江榕面前的,正是火儿,只见他浑身冒着火星,用翅膀点着江榕,怒气冲冲地叫:“都是因为要找你!瑰儿不停支使我!还不好好给我做饭!瑰儿,找到了这个鬼了!你领回去吧!” “榕榕……”瑰儿带着哭脸,从周影车上跑下来,一把抱住了江榕:“你怎么突然自己就跑了呢!外面对你来说很危险的!如果你有什么意外,我一定不会原谅自己……“呜呜呜……呜呜呜……”她看到江榕时长松了一口气,索性哭了起来。 江榕有点手足无措:“我没什么事啊……你别哭了。你干嘛来找我?” “你不见了,我当然要找你。你有没有受伤?有没有被欺负?”瑰儿把江榕仔细看了一遍,确定她完好无缺,才松了口气,“我们回去吧。” 江榕用力地摇摇头。 “你怎么了?” 江榕咬着嘴唇说:“我已经害你生病,不能再去打扰你了。” “我们是朋友啊,怎么会说打扰呢!我帮你是应该的。”瑰儿搂住她的肩说。(火儿:她就是打扰了!就是打扰了!你都少做了好几顿饭了!把她赶走!) “朋友……”听到这个词,江榕红了眼眶,硬咽着说:“瑰儿,你为什么要和我做朋友,像我这种无所事事、除了惹麻烦一点用处都没有的人,根本是多余的,不配有朋友。”江榕死了之后,才发觉自己一生从来没做过一点对别人、对自己有用的事,甚至说不出自己活了些什么来。如果还活着,她才十八岁,还有时间去弥补和改变,但不是有句成语叫什么“盖棺论定”吗?死了就没有后悔的余地了,不管再想什么,都太迟了。 “朋友就是朋友!说什么配不配!”瑰儿激动地叫,“你看刘地那副德性,周影还不是把他当成好朋友。”江榕翻了翻白眼:“你这样比喻是在安慰我?还是在刺激我啊?” 瑰儿见她的情绪已经平复下来,握住她的手说:“来,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见谁?” “去了就知道了——我为了找他,可是花了很多心思呢!”瑰儿笑咪咪地拉她上车,对周影说:“我们去南羽那里,她在等我呢。”周影什么都没说就马上开车,但火儿却又在咕嚷什么南羽好久没给他提供妖怪吃了之类的话,总之,他就是要抱怨一下才高兴。江榕坐在车里,一路听着火儿和瑰儿吱吱喳喳个不停,一边想着瑰儿究竟要带她去见谁?父亲?李峰?孙倩倩?凶手?还是那个好几年没见过的母亲?不过对于这些人,江榕都不是很想见,她在心里告诉自己,自己之所以去,只是为了不辜负瑰儿的好意,并不是想见什么亲人、朋友。 车在医院门口停下来,令江榕有点吃惊。 也不知道妖怪是用什么法子彼此联系的,南羽已经站在台阶上等他们,远远地招手说:“幸亏你们早到了一步,现在刚刚好。” 瑰儿兴奋地跑过去:“马上可以看见他吗?” 南羽点点头,牵住了江榕的手,笑着说:“来吧,你一定要见见他。”江榕茫然。 瑰儿一路跑在前面,还不停地回头催促她们快一点,江榕走过一间间病房,心里的疑惑越来越强烈,终于忍不住问:“我们要去哪里?去见谁?我认识吗?” “你不认识,不过马上就认识了。”瑰儿故作玄虚。 南羽也温柔地说:“来看看吧,你最有资格看这一幕了。” 她们在一间病房外停下脚步,南羽轻轻地用手指一点,病房的门和墙壁就变得像玻璃一样透明,让她们得以清楚地看见里面的一切。 里面的病人是一个十几岁的男孩,他坐在床上,眼睛上缠着白色纱布。床边围满了关切的人,一个医生正在帮他拆纱布。男孩十分紧张,双手死死地抓着床单,而他身边一位母亲模样的人,更是紧张得快昏过去。 “没关系,没关系,一切都很顺利,你马上就可以看见爸爸、妈妈了。”那位医生温和慈祥地说着,双手依然有条不紊地操作着。 江榕先是不明所以,蓦然想起了什么,一下子紧张起来,抓住南羽问:“怎么样?他能好吗!能吗?” “能!”南羽肯定地点着头。 江榕急促地呼吸着,死死盯着里面,简直比病房里的人还要紧张。 医生熟练地把绷带拆完,说:“好,你可以睁开眼睛了。”并且后退了半步,把孩子的父母推到了前面。 “妈妈……爸爸……” 继孩子颤抖的声音之后,病房里按着响起了悲喜交集的欢呼声与抽泣声。病房外,江榕也长长地松了口气,露出了欣慰的笑容。瑰儿一把抱住她:“太好了,太好了,谢谢你,榕榕,多亏了你!” 医生仔细检查,宣布手术十分成功,又叮嘱了一大堆注意事项之后便离开,病房里只剩下一家人又哭又笑,激动不已。这时病房的门被轻轻敲响,一个陌生女子走了进来。 “这个世界很美,是吗?能看到这一切真好,对吗!”她来到男孩面前含笑说。 男孩张了张眼看着她,点点头。 女子向男孩的家人说:“我知道按照规定,患者不能知道捐献者的情况,但我还是想告诉你们一点她的事,你们有兴趣听吗?” “当然!”男孩和父母一起叫了起来,并且围住了这个女子。虽然他们明白永远没有机会见到这位恩人,但还是希望满心的激动和感谢可以找到表达的对象,“您认识他吗?他、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他是怎么……” “她是我的好朋友,是个善良、单纯,还有好多美梦没实现、好多事情没去做、好多努力没来得及付出的,只有十八岁的女孩。她很希望能告诉你,要生活得快乐,要学会付出努力,学会不要让自己后悔……”她说着,搭住了自己的嘴,轻轻哭了起来。 “瑰儿真是多管闲事……我早忘了自己签过捐赠眼角膜的同意书了……我根本没想帮他……”病房外,江榕趴在南羽怀里大哭了起来,“可是我真的……真的……为什么我错过了那么多东西,为什么我连梦想都没来得及实现……” 几个少男、少女在广场上抽着烟胡扯,其中几个随着音乐喷泉的灯火和乐曲扭动着身体,让夜间在这里散步的人们微微侧目,而他们就对着多看一眼的人吐口水咒骂。 “要不要找点事做?”一个男子故作神秘地问,并且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袋晃了一下,有几个少年当时就向他伸出了手。 “那可是毒品喔。”女孩的声音在旁边传来。一个少女不知什么时候坐在大家身边,虽然不记得她叫什么,可是她的衣着、外貌很像这些少男、少女的同类,谁也没介意她是从哪里来的,只是那个兜售药物的男人低咒一句,向她嚷说:“关你屁事!你不要别妨碍别人!” “上瘾了就戒不掉喔!”女孩扬扬眉毛说。 “这只是摇头丸!” “还不是一样。而且这种生活上瘾了,也会戒不掉,然后死了就会后悔,你们知不知道?”女孩侧着头说。 “妈的,你跟谁在那里死啊死的!”一个少年怒气冲冲地站起来。 “那我全要了。”女孩话锋一转,向那个男人伸出手。 “全要?先给钱!”女孩毫不迟疑地取出了几张钞票扔在脚边。 男人看看地上的大额现金,终于把药丸倒入女孩的手中。谁知那些药丸并没有落入女孩手心,却穿过她的手掌,在脚下的地面上跳动起来。 那一群人一时都没法反应,呆呆地看着她,女孩的身影越来越淡,最后留下一句:“真的,死了会后悔的……”嘴角带着淡淡的笑容消失在空气中,而地上的那些钞票也被风一吹,化成了黑色的纸灰,打着转飘走了。 “鬼啊……”人群中不知谁先喊了一声,然后所有人都跌跌撞撞,四散奔逃。 “江榕,你这鬼做得挺合格的,学会吓人了。”一名英俊的男子远远地站在喷泉边,向这里挤挤眼。 那个女孩其实一直坐在那里没移动过,听他这么说,咯咯笑了起来:“我现在最多只是让普通人看见我而已啊,我可没有故意吓他们。” “你还在帮瑰儿看店?不如和我约会去。”男人不怀好意地搭讪。 “不,我住在花店里,睡在花瓣里喔,你这种人不会了解这种浪漫的。” 男子耸耸肩,不再理她,径自往一个独行女子走去。 那些年轻人遗留下来的收音机,还在播放着动感的音乐,江榕自在地随着音乐独自跳起舞来。 死了还可以努力……还可以跳舞,真好…… 火儿日记摘略 作者:可蕊点击:54175投票:199 九月一日 今天狐狸好不容易放假了,不用每天去上学,可以痛痛快快地玩。我约他去捕人吃,他却说要写作业,老师要他记日记。我很生气,因为他说好孩子都写日记。我决定了,我也要写,因为我才是最好的孩子。 去商店挑了半天,本子种类太多了,我的眼睛都挑花了,最后只好把唯一没烧掉的一本拿回来。好了,我要写日记了。 狐狸说,日记就是记每天发生的事情,那么今天是这样:今天早饭吃的肉粥,肉少了一点,还不到米的一半,我向瑰儿抗议了。 中午吃的是炸全鸡、妖怪肉炒竹笋、红烧肉、烤全猪,以及一大堆不好吃的素菜。我昨天晚上猎来的人没上桌,瑰儿说晚上吃人肉包子时才用。 晚上吃的人肉包子,刘地吃得比我还多;可恶,打他的时候竟敢还手,害得我烧掉了电视机,只好去卖场看动画片最后一集。 宵夜少了点,只有一锅糖醋里肌加一桶冰淇淋,狐狸吃去了一半,不过我心胸宽大,不心疼,真的。 今天日记记完了。 九月二日晴了一会儿又阴了,然后又晴 给狐狸看我的日记,他居然嘲笑我只会写吃的!今天不写吃的了。 早上起得太早,所以影修炼的时候,在他头上晒太阳,晒着睡着了,午饭耽误了三十分钟,肚子都瘪了,所以多吃了一点。下午没睡觉,吃撑了想活动活动,于是瑰儿说生活在于运动,所以叫我帮她搬东西。我搬了一座山那么多的东西,然后看见她向那个人类要钱——我觉得自己上当了。 今天晚上不跟影去工作,我要把觉睡回来。赶快把日记写完,我要睡觉去了。 九月三日下大雨 心情不好,因为狐狸居然说我写的日记除了吃就是睡,决定去打狗出气。刘地却和影在一起,我跟他们一起去了郊外,他们打架时,我吃了三个妖怪——我还是觉得自己烤着吃最香,但是这句话绝不能让瑰儿知道。但是影受了伤,所以心情还是不好,都是那只狗不好,再次想打他的时候,他却溜得不见了。心情不好!气死我了!写完日记,我要上街去打第一个看见的妖怪。 今天的日记完了。 补充:出门第一个遇见了买菜回来的瑰儿,第二个遇见了来看周影的南羽,第三个遇见了狐狸……计画改变了,我把日记也改过来。 九月四日还在下讨厌的雨 我要去把雨停住,可是影不许,瑰儿又支使我去烤干她洗的衣服,所以我决定离家出走。幸亏南羽最好了,帮我留了个妖怪吃,还为我讲故事——下雨天的她,气味格外好闻,所以在她家玩了一天。 晚上回来,发现狐狸今天去了他外婆家。他没来看我写的日记,所以我偷偷去看了他写的日记。哈哈哈哈,笑死我了,明明他都是叫鬼使写作业,他却在日记里写他自己认真写作业,明明是他叫瑰儿帮他洗的床单,他却写是他帮妈妈做家事。原来他的好孩子日记是骗人的,我要到他外婆家去取笑他。 九月六日半晴不阴 狐狸跟我吵架,说偷看别人日记是侵犯别人的隐私权,是犯法,要我向他陪礼道歉。 我不理他,可是他一直吵,所以我勉为其难地向他道了个歉,我觉得自己真是宽容、讲义气。不过他被我抓住了尾巴,他若不答应请我一百只鸡吃的话,我就要到处去说他写日记骗人。 狐狸偷了鸡来让我烤着吃,本来是他给我的东西,可是他在旁边眼巴巴地看着,我自己吃不下去,于是请他一起吃——结果他吃得比我多两只鸡爪子,狐狸是馋猫! 九月七日晴 天终于晴了,晒太阳真舒服,在公园睡了一天。 九月八日晴 今天和狐狸去郊外玩,他一直在追野兔,不肯陪我去看刘狗说的那只九婴,我真想看看九个头的大长虫好不好吃啊。不过,既然野兔大多数都是我吃了,我就原谅他了。 回家看见影在看我的日记。他这是侵犯我的隐私,我要抗议!我要极力反抗这种对子女不尊重的大家长主义,为了我自己的健康成长,我决不能让这种事重演。经过我的努力,影同意买给我十套动画片、二十本故事书、三十张游戏光碟,作为我的精神赔偿。 晚上看DVD,不跟影去工作了。 九月十日晴 游戏正玩到关键时刻,瑰儿忽然问我今天为什么没写日记,害我被PK回重生点了。 日记写完了,我要去报仇! 九月十一日没出门不知道 我在玩游戏,另外特意把日记本放在影常坐的地方,他居然没看,瑰儿竟然也没碰,气死我了,我本来想要他们替我买点数卡呢! 九月十二日晴 早上玩游戏,中午吃饭,晚上玩游戏…… 九月十四日随便 早上玩游戏,中午吃饭,晚上玩游戏…… 九月十五日随便 早上玩游戏,中午吃饭,晚上玩游戏…… 九月十六日随便 早上玩游戏,中午吃饭,晚上玩游戏…… 日记之外瑰儿:‘火儿,这几天怎么没见你写日记啊?我就说你是三分钟热度吧!’ ‘谁说的,我的日记都写到下个月了!’ ‘吃饭别吃那么快,一说话就会喷得到处都是!日记哪有先写好的!’ ‘反正都一样,做了再记和预先计画了再做,有什么不一样!我吃饱了,完成日记里写的事去罗!’ 注:九婴,传说中后羿所除的六害之一,是种九头蛇身的怪物,可以吐水喷火,危害很大。 霜钟余响(木鱼和尚) 作者:可蕊点击:54176投票:199 老僧站在小庙前,看着山脚下的山村里袅袅升起的炊烟。山林间那条行人踩出的狭窄小路上,一位少年跳跃奔跑着的身影忽而隐没在树丛后,忽而又冒了出来,扬起手里的柳枝愉快地向老僧挥着手。老僧露出笑容,看到少年正快速走过一段险坡,挥着双手向前迎了几步高声叫:“山娃子小心些,别跳,别跳!” 名叫山娃的少年听到了他的喊声,反而跳跃得更起劲了,不过几分钟就来到了小庙前。他把一个蓝布包袱递给老僧,用手擦了擦脸上的汗,一口气说道:“大师,眼看就要入秋了,我妈妈给您做了件夹衣,您试试合身不?她还叫我量量您的床,说要帮您做床新褥子。”说完自己径直跑到屋里,抓起瓢从水缸里舀了一瓢水咕咚咕咚地喝起来。 “别喝生水,小心闹肚子,暖瓶里有烧开的……”老僧没有看包里的衣服,但是这一家人的情谊还是令他心里很温暖,跟在少年后面唠唠叨叨地叮咛着。 “没事没事,我在家一向喝生水。”少年满不在乎地甩甩头。 老僧又絮叨了几句,见少年反正也是不听,就自己进了里屋,不一会儿拿了一盒子药材出来递给少年,一一指着开始嘱咐:“这是给你奶奶的止咳药,她的咳嗽天一冷就犯;这是给你徐大伯的腰疼药,上次那个他说贴了发痒,这次我调了方子,让他试试看怎么样;这些是给你赵妈的胃疼药;这些是给你家的感冒药,存着备用;这些是……” 山娃嘟着嘴耐着性子听,大师总是这么热心又慈祥,几乎包办了村民们一年四季的所有医药问题,有时间还教导村里的孩子读书、打拳,村子里每一家都把他看成自己的亲人一样。但只有一个啰嗦的毛病,看来他是没治了。 山娃还记得第一次见到大师,是因为自己在山里乱跑摔坏了腿,拖着伤腿在山里爬,眼看着天黑下来,本以为自己一定要喂狼了,却正好看见这座小庙。当时被敲门声惊动而来的大师明明是个沉默寡言不苟言笑的人,一直到送山娃下山回家都没说上几个字,可看他现在的样子,就知道人上了年纪会变得唠叨这个说法是很有道理的了。 好不容易老僧的唠叨告一段落,山娃赶忙插嘴说:“大师,天快黑了,我还要回去帮我爹干活呢,我这就要走了。” 老僧还是一脸慈祥地唠叨着:“真是好孩子,现在的孩子像你这么知道孝敬老人的不多见了。父母抚养孩子长大不容易,如果不知道报答父母的养育之恩……” “是,是,大师,我保证会好好孝敬爹娘的。”山娃一边敷衍一边瞄着庙门准备溜走。 “百善孝为先,你能有这样的想法,可见是个好孩子,将来一定会有出息,如果将来你能有一番作为,你爹娘为你吃的苦才算有了回报啊。记得你娘说过,当初生你的时候是难产……” “大师,我真得走了。您放心,等到咱们这里开发成了风景区、度假村,人多了,挣钱的机会也多了,我一定去找个好工作,挣很多钱孝敬爹娘。”山娃拍着胸脯保证。 老僧一下子停止了唠叨直视着他:“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您放一百个心,我会好好孝敬我爹娘的。” “不是这个,刚才你说哪里要开发成风景区?” “就咱们这里啊。”说到这个话题,山娃有些兴奋,“听说是城里的大公司看中了咱们这个地方,想把这一片的山区全部包下来,有的地方开发成风景区,有的地方开发成度假村,有的地方建成别墅,卖给城里那些大老板们住。听他们说,到时候我们村里的人都可以到那儿工作,愿意在家里种地的也算是帮他们‘保持了乡村风情’什么的,他们公司每年还会给补贴,而且我们还可以把各家改成小旅馆,让客人们住农家院,吃农家饭……”山娃把他懂的不懂的从大人那里听来的议论一股脑地说了出来,不住激动地挥着手臂,“到时候我们这里就会富裕起来,我要到他们那里去工作,挣钱孝敬爹娘,也要供妹妹上学,让她去大城市上大学,过和我们不一样的日子!” 老僧似乎一时接受不了这么多信息,喃喃地问:“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也就是这十几天的事,县里的领导陪着那个大老板来看了几次环境,好像还请了什么规划师在研究,又说是价钱还没谈拢……总之我们村长现在整天尽在忙这些事呢。”他充满憧憬地说,“要是能快点定下来就好了,我们就可以快点过上好日子,这里就不会再这么穷了。大师,到时候全国各地的游客都会到咱们这里玩,说不定还会有外国人呢!我们这里也就成了风景名胜了,嘻嘻!” 老僧望着少年,什么也没有说,沉默了很久才开口:“天快黑了,路不好走,你趁着亮赶紧下山去吧。” “哦,已经这么晚了,那我走了!咦,大师您要干什么?”山娃看见老僧走向庙前一棵古树,正伸手扯树上的钟绳,忙问。 老僧手拽钟绳微微仰着头,口中似乎在喃喃自语着什么,直到山娃又问了一遍,他才一字一句地说:“我要敲钟。” 那棵老树上悬挂着一口铜钟,黑漆漆地布满了灰尘,不知道多久没动过了。山娃从来也没见过老僧敲钟,没有听过这口钟发出一点声响,他本来还以为这口钟只是庙里的摆设呢。“这口钟还能敲吗?”山娃有些怀疑地问。 “能,这口钟一旦敲响了,整个山林、整个立新市都听得见。” “有这么厉害?我就住在山脚下,从来都没听见过它响。”山娃半点都不信,“还是我来帮您敲吧,您别不小心闪了腰。” “这口钟只有我能敲。”老僧用力一拽钟绳,沉默多年的铜钟发出了绵长洪亮的钟声。 山娃在夕阳的余晖中向山下跑去,身后的钟声在山间回荡,但是当他转过山腰后钟声已经和低低的风声混合在一起了:“嘻嘻,大师还吹牛说连整个立新市都能听见。”少年偷偷笑起来。 这时,几个人沿着山路向上走来,那些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边走边议论着什么,和少年擦身而过。 “从这山上除了小庙上没有别的住家了啊,这些人这么晚了要去哪里?而且他们也不是这附近的居民吧?我怎么从没见过他们?”山娃边想边走,但等他走到村口,已经把这几个陌生人和小庙的钟声都忘到脑后了。 山林间,钟声还在一声接一声地回荡着,荡漾在山林间,响彻了整个立新市…… 山中一间残破的寺院,院中两棵老树,树上一口旧钟,院内满地衰草,寺内除了正中供奉的佛像前的布幔干干净净外,其他无处不古旧漆黑,头上瓦片间的空隙甚至透进月光来。一只肥大的老鼠趴在供桌下,眼睛眨都不眨地看着桌上的供品,半点也不怕寺内众人。小庙中一盏油灯影影憧憧,几个身影或坐或站聚在佛像下,声调或高或低地争执着。 一个青年正指手划脚,口沫横飞地说:“……这件事我的立场很复杂,我内心深处认为人家是对的。你们想想,开发成风景区后,会有多少美女到这里来游玩啊,到时候来和尚这里坐坐也不会像现在这么无聊了。而且游客多了,少上一两个也不会有人注意,吃饭问题也就自然解决了,不用老吃和尚做的那些难以下咽的素菜素饭……不过和尚你放心,我的承诺还是算数的,你说要做什么我还是要帮你的。虽然帮你违背了我的本意,但诺言就是诺言……”他浑然不顾周围愤怒的眼神,一直说了大半个钟头才收尾,“和尚你说吧,有什么打算?” “大师,咱们还等什么,是他们先欺负到咱们头上来的,以牙还眼,让他们知道咱们的厉害!难道咱们还怕了这些人类不成?”不等和尚开口,一个一直暴躁地走动着的大汉就吼起来。 “还‘以牙还眼’呢!不懂成语就别乱说。”青年讥笑道,盘腿坐在地上,却不停把身体晃来晃去,“别开口就打打杀杀,他们‘人’多,你打得完吗。” “来一个我杀一个,来两个我杀一双!”另一个大汉挥着手气势汹汹地助阵。 青年张着双手向天高呼起来:“天啊,头脑发达和四肢发达真的不能并存吗?那你为什么生得我既英俊健美,又聪明睿智啊,难道是为了让我曲高寡和,难以和人民大众沟通吗!高人一等是何等痛苦啊……” “你这话什么意思!” “没意思,我没意思。” “你找打!”跟青年斗嘴的两个大汉看起来是兄弟,撸起袖子围了过来。 青年斜着眼看着他们:“所以说四肢发达头脑就……啧啧,你们打得过我吗?来,打呀,打呀!” 两个大汉这才意识到,即使哥俩加起来也不是人家对手,尴尬地指着他叫:“刘地!你别欺人太甚……” “对,这只狗太欺负人了!我来帮你们打他!”说着一个蒲团飞来,正好打中刘地的头,接着那条红色的飞影俯冲下来,在刘地头上乱抓乱挠。 “周影你过来。”刘地把蒲团扔开,向身边的朋友勾勾手指。 “什么事?”周影老老实实地靠了过来。 刘地一把揪住他,用力扭着他的脖子向下压,嘴里还嘟嘟囔囔地说:“敢拿东西打我,看我怎么报复你!” “火儿拿东西打你,你干吗报复我?”周影不解地抗议,却不知道自己可以反抗。 “子债父还没听说过吗?你的问题就在于没教育好他!” “刘地你这只死狗敢欺负影!让你知道我的厉害,烤你个七成熟!” “没家教的孩子,就这么跟长辈说话!” “死狗,你活腻了?” “怎么样,想让我这个做叔叔的教训教训你?” “烧死你!烧死你!” 刘地和火儿扭打在一起,顿时火花四溅、利爪横飞,场面一团混乱。周围的人纷纷躲避,有的干脆逃到了院子里。周影努力想要制止火儿和刘地之间的殴斗,结果先是被刘地一拳打中,接着又被火儿一翅膀扫出了殿门。小庙四处都冒起了火苗,墙壁柱子也在摇晃,仿佛随时都会倒塌下来一样。 “行了,行了,你们静一静,我叫你们来是谈正事的。”一直盘膝坐着沉思的和尚终于听不下去了,出来打圆场。刘地这才勉主动退出了战局,火儿被周影抓在怀里后还在叫着:“死狗,我要烧死你!” 好不容易大伙都重新坐下,再次开始讨论后意见还是极度不统一。 “依我看,把他们杀光虽然不必,杀一儆百吓吓他们倒是应该的。” “人类起了疑心怎么办?万一招几个道士和尚什么的来……” “你就是胆小怕事,道士和尚有什么可怕,该吃照吃!” “……” 众人议论纷纷,主意各异,手段不同,终于因为差距太大难以达成共识而再次大打出手。和尚着急地一再阻止,可是事到如今,谁也听不进去,只见刀光剑影,牙爪齐飞,闪电游动,火花四溅,大半个小时之后,终于分出了高下,只见刘地手里拿着周影的影刀,正把与他分歧最大的对手踩在脚下得意地狂笑:“哈哈哈哈,想和我做对,下辈子吧!哈哈哈哈……” 经过了这一场武力争斗,终于决定一切由“胜利者”作主。刘地舔着嘴唇,抓着下巴想了半天才说道:“谁知道现在需要搬家的一共有多少户?” “少说也有十七八家。有一些人家虽然没在开发的范围之内,可是离得近了一些,所以也打算搬走了。” “那誓死不搬的有几户?” “也有十七八户吧。” 青年伸出一根手指摇摇:“好,你们去告诉那些需要搬家的,有什么要求都向我提出来。另外都有谁不愿意搬,给我他们的地址,我去找他们谈。” “干什么,用武力逼人搬家吗?就算大家都搬了,大师怎么办?他可没法搬走!”那个虬须大汉还是不服气。 青年向门外走去,一只脚踏出门才说:“我不就是为了和尚来的吗?你们放心,我绝不会让人动和尚这里一草一木的,可是其他人……还是搬走得好,人类太多了,大家都搅进来和他们硬争没什么意思。”说完走出门去,迅速消失在夜色中。 和尚看着他的背影,再看看众人,低头念了声“阿弥陀佛”,盘膝闭目不语。 从山岗上向下俯视,只见远处青山层层,近处是翠绿的山谷,宁静的小村。村边流淌着明亮的小溪,群鸟飞翔,野花盛放……一切宛如世外桃源一般。 朱恩流看着这一切,频频点头:“真是好地方啊。”他看看手中的图纸,再对照眼前的地形,集旅游、观光、休闲、住宿为一体的山庄规划在脑海中越来越清晰了,让他在心里对自己做出在这里开发建设的决定再次大加满意。 “朱董,朱董……”一个职员气喘吁吁地跑上山,打断了他的思绪,“工地出事了!” “什么!” “工地上一个民工被石头砸断了腿,现在送到医院去了。” 朱恩流松了口气:“还以为是工程出了什么差错,原来只是一个民工受伤罢了。”他向跟在身边的一个职员吩咐,“你代表公司去医院看看,尽量提供治疗,所有的费用由公司出。”职员答应着去了。朱恩流又回过头,对着眼前的风景深吸一口气,带着一大群职员向山下走去。 “大师,大师!救命啊!”山娃大叫着冲进小庙,一把拉起正在闭目盘坐的和尚就要走。 和尚问:“你这孩子,老这么慌慌张张的,又发生什么事了?” “我爹昏倒了!”山娃的眼泪淌了下来。 “你爹?他的身子骨一向很好啊,怎么会突然昏倒?” “是我大哥被砸断了腿!” 和尚着急地说:“你这孩子怎么说得颠三倒四的,到底是你爹昏倒了还是你哥受伤了啊!” “是我哥在工地上干活出了事,我爹一听说就昏倒了!” 和尚也着急了:“这样的急病要去大医院看啊,我这点医术……” “别说这些了,大师快跟我走吧!”山娃又拉起和尚来。两人快步走到庙门口,和尚忽然脚下一绊跌倒在地,捂着脚站不起来了。 山娃急得哇一声哭了起来:哥哥受伤、父亲病倒,母亲和妹妹急得只会哭,自己想出的惟一主意就是来找大师去看病,现在大师也摔伤了。怎么办?自己家真的就这么倒霉吗? “山娃子你别哭,你出来找我没跟大人们商量,是吗?” 山娃抹着泪点点头。 和尚扶着墙站起来说:“你快回去,现在大人们一定把你爹送到大医院去了。我这里有包药,你回去给你爹吃──别让家里大人知道,这种时候,他们不会相信我这野郎中的。如果你爹再有什么事你再来找我,放心好了,你爹他不会怎么样的。” 山娃边走边回头:“大师,我还是只相信您的医术,您脚好了之后能去看看我爹吗?” “放心,到时候你爹一定已经好了。” 山娃匆匆走了,和尚动动刚才摔伤的腿,叹口气。他又何尝不想去为山娃的父亲看病呢,可是…… “唉……”和尚在漆黑的院落中长叹一声,仰头望着寒月,良久不动。 早上,朱恩流一进公司,秘书就迎了上来:“董事长,您有客人……” “哦,谁啊?” “他说他是您叔叔……”秘书小心地看着他,怕他发火,“他……他自己跑到您办公室里去了,我拦不住他……而且他看起来……” 边说边走,朱恩流已经推开了办公室的门,和里面的人打了个照面,这个男人应该已经年过五十了,一身道袍,一双布鞋,头上系条绣着阴阳八卦的带子,活脱一个摆摊算命的江湖骗子。秘书心想自己竟然让这样的人自己跑到董事长的办公室里去,看来是干不下去了。只是刚才自己使尽了吃奶的力气怎么就愣没拉住这个人呢? 秘书正在胡思乱想,只见朱董事长抢上几步,扑通跪下向那个“江湖骗子”磕了几个头:“二叔!您老人家怎么来了,这几年您到哪去了?可想死我了!小四儿给您老请安!” “你小子倒是越来越有钱了。行,不务正业也算不务出点样子来了。”那个“江湖骗子”大模大样地坐在了董事长的宝座上。 朱恩流一副兴高采烈的样子:“二叔这些年在忙什么啊?我给家里人开的账户里,只有您的钱从没动过。小王去给我二叔倒杯茶──要最好的茶叶!另外,把今天的所有安排取消。”说完不管惊诧的秘书关上了门。 朱恩流本来是想好好与多年不见的叔叔谈谈心,但工作还是打断了他们。 一个职员匆匆敲门进来,吃惊地看了道士一眼后在朱恩流耳边小声说:“朱董,工地那边又出事了。” “什么?又出事了!”朱恩流叫起来,“这次怎么了?” “修环山路的时候,一块石头炸飞出去打中了山下行驶的一辆车,车里的乘客三人轻伤一人骨折……更重要的是,其中一个人是记者。”说着,职员小心地看了朱恩流一眼。 “这是第几次了?三番五次叫你们施工时注意安全注意安全,你们偏当耳旁风!事故接二连三,你们也不接受教训!上周是民工砸断了腿,前天是运原料的车出车祸,今天是飞石伤人!明天呢?明天你们又要跟我报告什么?”朱恩流拍着桌子大发雷霆。 这时,另一个职员来到门口偷偷一探头,见朱恩流正在发火,忙又缩了回去,但想了想还是硬着头皮敲门进来:“朱董……” “干什么!不是说今天不办公吗!” “朱董,上次跟××公司的那个合同出问题了。” “什么问题!那么有名的大公司还能卷了我们的款跑了不成!” “朱董,事实确实如此……” “什么?卷款跑了!怎么可能!” “那公司是真的,可是合同以及签合同的人、打过款去的账户都不存在!对方公司根本不知道。” “我们不是找他们确认过?” “那……那他们也不知道……” 朱恩流一把抓住他,咬牙切齿地说:“你的意思是说,三百万订金打出去却不知打给了谁,就这么没了?” “朱董,不如我们报警吧!” “把所有参与这项合同的人全给我叫来开会,另外……报警!”朱恩流高高扬起的手重重垂了下去,有点泄气。最近诸事不顺,让他实在有点沮丧。 “且慢。”那个一直优哉游哉地坐在董事长位子上喝茶的道士忽然开口阻止,“小四啊,让他们出去,我有话对你说。” 职员们全部退出去之后,道士问朱恩流:“难道,你以为只是被骗吗?只是工程事故吗?”他目光炯炯地看着朱恩流。 “难道……”朱恩流喃喃自语着坐了下去。 山娃走进庙里时吓了一跳,虽然他常来这里,知道这里一向又旧又破,可是大师向来都把四处收拾得干干净净,从没这么乱过,不知从哪里来的各种杂物堆满了庙堂,和尚正和两个陌生人在杂物堆里翻检。 “山娃子来了,你爹和你哥怎么样?好点了吗?”看到他,和尚关切地问着,带着山娃走向院子,并且顺手把殿门关上。 “我爹已经出院回家了,我哥哥还要休养些日子,我担心大师的脚,所以来看看。”山娃面容很疲倦,一个五口之家一下子倒下两顶梁柱,他就成了惟一的男子汉,可是对一个十五岁的少年来说,要承担这一切实在还太早了些。 “我的脚没事。你把我给的药让你爹吃了吗?”和尚问。 “本来爹一直在住院,是我偷偷给他吃了您给的药之后才一天天见好的。大师,还是您医术高。”山娃对和尚的医术一向颇为信任,现在说起来也是洋洋得意。 “没事了就好,我再配副药你带给你哥哥服用。” “谢谢大师。”山娃低下头,拿出一包点心,“大师,这是我在城里买的,你看看喜不喜欢吃。以后我不能经常来看您了,您年纪也越来越大了,自己一个人住,平时打水、扫地什么的小心点,一旦伤到都没人知道。” “怎么,你们要搬家?还是你要去城里上学?” “都不是。我爹和我哥病的病伤的伤,家里不能没人挣钱,我要退学去工地打工了,所以恐怕不能常来您这里了……” “你才十五啊!就不上学去打工?”和尚有点急了,“这怎么行,你自己的将来怎么办?” 山娃摇摇头:“我家里人也要吃饭,眼下的日子就难过,实在没办法。”他有些消沉,又问了一句:“大师,您最近是不是也有烦心事?” “啊?哦,没有没有,你怎么这么问?” “平时一见了面,您总唠唠叨叨地说个没完,今天你都不爱说话了。”山娃顽皮地吐着舌头说,“您要有事尽管叫我帮忙,千万别客气!” 和尚无言地站了一会儿,当山娃要走的时候却又叫住了他:“山娃子,如果有了钱你就不用退学去打工了吧?” 山娃点点头:“那当然。” “我能帮你想办法。” “您有钱?”山娃不相信地眯起眼笑,“大师您连自己的吃饭穿衣都顾不过来呢!您别担心我,我壮着呢,出去打工没问题!” 这时殿门开了条缝,一个人伸出头叫:“和尚,我找到点东西,你来看看。”和尚答应着,忙对山娃说,“这样吧,你去庙后的那个山谷里,那里正在发放赈灾款。你去跟发放赈灾款的那个青年说一声,就说是我叫你去的,叫他给你两万块钱。” “两万块!”山娃惊叫起来,“那么多钱,人家肯给吗?” “当然肯,你只要说是我说的就行了,但是有一点,除了那个发放赈灾款的青年外,你不能和任何人说话,不然你不但拿不到钱,还可能会……总之你必须牢牢记住,除了他你不能跟别人说一个字!”和尚一脸郑重,很严肃地说。 “我不会跟人说话的,我保证。” 和尚还想说什么,殿里的人又催了他一次,他只好再三叮嘱山娃:“不许和别人说话,别人问你话也不许回答,记住了!”这才让他去了。 山娃按照和尚的指点,将信将疑地绕过小庙,走下山坡,转过山脚,走进那个隐蔽的小山谷中。 这里平时连人影都看不见,怎么可能有人在这里赈灾呢?山娃这样想着,分开树丛后却真的看见了一条长长的队伍,队伍大约排了三四十个人,都在随着队伍慢慢前行。 队伍的最前方是一张桌子,桌上摆着一个刷了白油漆的木牌,上书“赈灾处”三个大字。桌后坐着两个青年男子,一个带着似笑非笑的神情和一个个或一家家走过去的“灾民”们交谈着,说上几句就手一挥说出一个数字,然后那位灾民就会到旁边那个沉默的青年那里。那个青年从一个大纸箱里取出一叠钞票,数一下,递给他们。 山娃从来没有听说过附近哪里有人来赈灾,更不知道这里年年风调雨顺,算是遭了什么灾?但他心里牢牢记得大师的话,既不和人说话也不东张西望,老老实实地排在队伍里,随着大家慢慢向前移动。 山娃前面排的似乎是一大家人:一对五十岁上下的夫妇扶着一位白发老人,一对十七八岁的孪生少女站在他们身边,一直叽叽喳喳不停地说着话。不过在山娃看来,那个老人手指上的玉扳指,中年妇人的钻戒、宝石耳环,少女时髦的打扮,男主人的名牌手表——这样的人家真的需要救济吗?看看周围的人群,基本上都和这一家人一样,穿着打扮就透露着“富裕”这两个字,赈灾不都是救济贫苦人吗?山娃满腹狐疑。 只听那对少女正在不停地说着:“太好,我早就想到城里去住了。” “是啊是啊,要不是有这样的机会,爷爷还赖在山里不走呢,这次真得感谢那些人。” “就是啊,搬到城里之后我要去读贵族学校。” “你笨死了,贵族学校多不自在啊,要上就去公立学校。最好是艺术学校,那种地方帅哥才多啊。” “对啊对啊,也许我们也可以去做歌星。” “对了,罗天啊!那个人是罗天!就是刚才站在那边帮忙搬东西的那个!他是罗天啊!天啊,我怎么这么笨,连自己的偶像都没认出来!今天晚上要后悔得睡不着了!” “你怎么不早说!太可惜了,我竟没找他要个签名!” “没关系,等我们去了城里还有的是机会认识他。” “没错没错,近水楼台先得月嘛!太好了,我们这次能去城里太幸运了!” “你们这对不肖之子!”白发老人再也听不下去了,向她们扭过头来大吼一声,“我们平白遭此‘人灾’,不得不离乡背井,这已经叫人难以忍受了,你们这对孽障还敢幸灾乐祸!真是想气死我!看我不打死你们!”老人挥舞着拐杖追着两个女孩,两个女孩东躲西藏,在队伍中引起一阵混乱,周围的人纷纷指责,劝解,好不容易才让他们回到队伍中。 老人依旧气鼓鼓的,转而责备自己的儿子、媳妇不会教育孩子,喋喋不休,滔滔不绝。两个少女也不敢再说话,低头相互嘻笑着。 山娃刚才被那个老人抡起的拐杖扫到了肩膀,但是他牢记大师的嘱咐,还是不敢说话,自己吸着凉气偷偷揉着,心想这位看起来年纪那么大的老人不但追打那两个少女时步伐灵活身姿矫健,连力气都这么大,如果自己的父亲也能像他这样健康该有多好 “我爷爷打到你了,你疼吗?”前面的一个女孩悄悄回过头来向山娃问。 山娃慌忙摇头,并且努力把脸低下去,他要遵照大师的交代,不和任何人说话,不然用来救父亲命的赈灾款就会拿不到。 女孩却好像是因为排队闷得难受,所以没话找话:“我爷爷的拐杖可是他修炼了半辈子的宝贝,打人的时候可疼了,如果我现出原形,你就可以看到我肩膀上有一块毛是血红色的,那就是小时候被爷爷打得变不回来了呢!” “别骗人了,你天生就是那样,妈妈说小时候就靠那块毛分辨咱们俩呢!”另一个女孩也不甘寂寞地过来插嘴。 先前那个女孩打量着山娃问:“喂,你叫什么名字啊?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你?” 她的姐妹也眯起眼睛笑着说:“我叫桃儿,她是我妹妹杏儿。你叫什么名字啊?你也是要搬到城里去住的吧?以后我们可以做朋友。” 两个漂亮开朗、笑靥如花的少女一左一右地围着自己说话,这是山娃从来也没经历过的,他面红耳赤,把头垂得更低,但是又忍不住偷眼去看两个女孩。 “你看他脸红了呢。” “呵呵,真的啊,和女孩子说话还会脸红,你很少出门,也很少和大家玩吧?所以我们从来没见过你。” “你这么害羞,将来到了城里怎么办啊?听说那里的人类都很瞧不起畏畏缩缩的乡下人,你这样一定会被他们欺负的。” 山娃想告诉她们,自己并不想搬到城里去住,但是又不能开口,只好用力地摇头。 杏儿用力一拍他的肩膀:“别怕,有我们呢!到时候我们来保护你!谁叫咱们是老乡呢?” 桃儿也拍着胸口保证:“碰到事别怕,有我们呢!咱们是朋友对吧?” 一瞬间,山娃真希望自己确实是要搬到城里去,那样就可以和这对姐妹成为朋友了。 在少女们的叽喳声中,队伍渐渐缩短,终于轮到了女孩他们一家。女孩子们的爷爷似乎和赈灾处的那两个青年认识,唠唠叨叨地对现状抱怨着,特别是对要搬家这件事,他简直是痛心疾首,说得老泪横流。最后,那个一直挂着笑容的青年似乎实在受不了了,拎着他的衣领直接把他提到了另一个青年面前。 那户人家领了钱,临走之前两个女孩还向山娃挥手告别。 现在,山娃排在了队伍的最前面,他看着面前这位笑嘻嘻的青年,却不知怎么办才好。自己又不是“灾民”,直接开口就要钱,人家会给吗? 正在犹豫间,那个青年问:“你是哪家的?准备搬到哪去啊?”说到这里,他脸上的笑容忽然凝固了,目光炯炯地盯着山娃,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嗨,周影,看这里!” 旁边那个被称作周影的青年看向山娃,脸上露出看到了怪物的表情。 山娃被他们看得浑身不自在,喏喏地说:“大师,大师让我来……”他话还没说完,忽然感觉四周无比寂静,刚才队伍中那些说笑声全不见了,只有夜风在这小山谷中作响。山娃向身后一看,发现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而且眼神都是那么奇怪,他有点害怕,不知该如何是好。 “刚才你说是谁让你来的?”那个青年开口问。 “是……是大师,那庙里的……”山娃结结巴巴地说。 “这个石头和尚,老是给我出难题。”那个青年揉着自己的眉头,夸张地叹息着,“说吧,他叫你来干什么?”这时四周的声音一下子又爆发出来,叽叽喳喳的议论声像开了锅一样翻腾着。 山娃怯怯生生地说:“大师叫我来拿两万元钱。” “多少?” “两万。”山娃使劲低着头,觉得自己在干一件十分可笑的事。人家凭什么把钱给自己啊,而且还不是一笔小数目。 青年伸长手臂,从装钱的箱子里抓出了几扎扔给山娃:“喏,给你三万够了吧?”接着向山娃身后的人群挥挥手,“大伙都听到了,这孩子是和尚派来的,大家让他走吧!”后面那些人慢慢让出一条道。 山娃虽然十分不解,但能拿到钱还是让他兴奋不已,高高兴兴地雀跃而去,浑然不觉身后的目光一直跟了他很久。 “好重的妖气!”朱深茗站在山岗上借着月光向四方眺望,惊叹不已,“小四啊,好歹你也修道多年,难道一点也没察觉?” 朱恩流苦笑:“二叔您还不知道我吗?我是咱们家最不成器的一个,从小就没学多少法术,又经商这么年……” “不务正业!”朱深茗一甩道袍,又去观察这片山野。 朱恩流出身于一个世代修道的家族,但他本人天资不够,小时候跟长辈们修行几年后没有什么长进,于是就放弃了祖祖辈辈一直沿袭的生活方式,自己到城里上学打工,成立公司。没想到他在经商方面倒颇有本事,没几年就发了大财。发财后的朱恩流忙于事业,幼时学的东西早就扔得干干净净,这次要不是出外云游多年的叔父来看望他,虽然身边发生了种种奇怪的事情,他也不会想到那方面去。 “妖怪……”朱恩流喃喃自语着,长这么大,他还从没见过妖怪呢。妖怪为什么要来和自己捣乱?难道自己动工时烧的香祭的贡品不合他们的意?他在那里胡思乱想着,忽然听朱深茗大喝一声:“妖孽受死!”手中木剑凌空飞起,化作一道火光冲向了山林。 山娃边走边偷偷去摸贴身衣袋里藏着的那厚厚一叠钱。三万元啊!他到现在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就得到三万元呢?他想去向大师道谢,可是小庙大门紧闭。他叫了几声没有回应,想到这么晚了,大师也应该休息了,于是决定先回家去报告这个好消息,他忍不住一次又一次地去摸钱,然后情不自禁地傻笑。 深夜中的山路崎岖难行,而且山风凄凄,夜鸟啼鸣,黑漆漆的林海透出一股令人畏惧的神秘感。山娃是山里长大的孩子,对于这样的山中夜行早已习以为常,所以脚步一点也不因夜色而变慢。 突然空中划过一道光亮,山娃诧异地停下了脚步。抬起头,他吃惊地看到两团光球和一道火光在空中相互追逐,时而掠过树梢,时而飞上半空,时而没入林中。山娃自幼在山里进出,却从没见过这种怪事,仰着头张着嘴看呆了。 看了一会儿,山娃渐渐有点明白了,那两团光球是在逃窜,而那道火光是在紧紧追赶。火光不时地撞击一下光球,把光球撞得四下翻滚。那两个光球越飞越低,可以逃窜的范围越来越小,已经飞得低于林梢了,山娃甚至可以听到它们发出啾啾的声音,听起来十分可怜。山娃躲在一棵树后偷看,因为弄不清发生了什么,不敢出半点声音。 两个光球终于无路可逃,被火光追到了林中,绕着一棵树盘旋。 嗖的一声响破空而来,又是一道火光撞向了先前那道火光,两道光交缠碰撞,又斗上了半空。山娃偷偷看着,那两团光球在火光离开后跌了下来,就落在离山娃不远的草丛中。 山娃又躲了很久,看着天空中那纠缠在一起的火光慢慢远去,才敢走出来。他实在按捺不下心中的好奇,一步步挪近了那两个光球跌落的地方,分开草丛去看。 两双亮晶晶的眼睛和他的视线对到一起。 山娃脱口叫出来:“是你们!”草丛中蜷伏着的两个女孩正是他不久前才见过的桃儿和杏儿两姐妹。 “你们怎么在这里?受伤了吗?” “人类,别过来!不然我咬你哦!”其中一个女孩一看见山娃就尖叫起来,同时把伤势重一些的姐姐紧紧护在怀里。 “是我啊,刚才赈灾的时候站在你们后面。” “原来你是人类!骗子!”女孩愤怒到了极点,大声斥责山娃。 “难道你们不是人……”山娃说了一半就停下了,因为他已经看见其中一个女孩的身后拖着一条毛茸茸的大尾巴,立刻尖叫起来,“你们是妖怪!狐……狐狸精!” “谁是狐狸!”女孩又一次被激怒了,“我们才不是狐狸呢!我们……” 这时另一个一直昏沉沉的女孩睁开眼:“杏儿快逃,那个道士一定还会回来的!”杏儿白了山娃一眼,努力抱起姐姐向林子走去。 “我来帮你吧!你这样天亮都走不出这林子!”山娃跟了过去。 “走开,走开!”杏儿用尾巴扫来扫去,“你们人类总是不安好心!” “我妈从小就告诉我,咱们这山里的妖怪从不害人,有时候还会帮助去山里的人,所以我们要与他们和平相处。”山娃跟在她们后面不肯走。 “我才不相信你呢!”杏儿抱着姐姐拖拖拉拉地根本走不快,把气都撒在山娃身上,“滚开滚开!你挡着我了!” “我在你后面怎么会挡着你!” 远处山头传来一声低沉的爆炸,桃儿一下子又睁开眼:“糟了,薛大哥被打败了!快逃,那个道士一定会回来找我们的!” 山娃跑过去一手扶住杏儿,另一只手去抱桃儿:“让我帮你吧!” “不用!死人类!大骗子!”杏儿用力甩开他,逞强地要自己带姐姐走,可她怀中的桃儿再也支撑不住了,呻吟一声后全身的衣物脱褪下来,显出原形──一只像猫那么大的松鼠。 “姐姐!姐姐!”杏儿知道这样被打回原形对妖怪的伤害有多大,吓得叫起来,自己也跌倒在地上站不起来。 山娃冲过去抱起松鼠,背起杏儿就向林子深处跑去,并且问:“你们要逃到哪里去?我送你们!快说啊,不然他又回来抓你们了!” “翻过前面的山头有片松树林……” 朱深茗双目紧闭,手掐剑诀,口中念念有词,驱使着飞剑追逐妖怪。朱恩流紧张地看着叔叔,他道行太浅,看不透空中的战斗到了什么地步。朱深茗的身体忽然猛晃起来,前俯后仰,幅度越来越大,最后连退了几大步,一屁股坐在地上,哑着嗓子叫道:“好厉害的妖怪!” 朱恩流马上扶住他问:“怎么样?叔叔可把妖怪降伏了?” 朱深茗摇摇头:“妖怪太多了。我先击伤了两只松鼠,却被一只蛇妖救走,刚刚把蛇妖制住,却又不知从哪里来了一个妖怪把他救走了,唉,这最后一个妖怪可厉害得很,我连他是什么都没弄清就已被他得手了。” 朱恩流大惊:“松鼠、蛇,还有不知名的……这里竟然有这么多妖怪!这可怎么办?二叔,你看这么多妖怪要怎样才能降伏?” 朱深茗深思良久,长叹一声:“我道行低微,实在无能为力,回去向族里救助吧,族人之中总有能人可以制伏这些畜牲。” “族人……”朱恩流咧了咧嘴,没说下去,跟着朱深茗匆匆离去。 和尚妥善地为薛子云把伤口处理好,等他沉沉睡去后替他盖上被子,自己掩上房门来到正殿。 刘地坐在和尚的一大堆杂物中把玩着一把木剑,看他进来后问:“那小子怎么样了?” “还好伤得不重,睡上一觉应该就无大碍了。” “啧啧,好小子,明知道自己斗不过那道士还是要去英雄救美,了不起!”刘地对薛子云这种行为十分欣赏,显然也是为此才去救他的。 “唉,那道士到底哪来的,二话不说上来就打伤了三个孩子,这下可好,韩家和薛家一定不会善罢干休的。也不知道韩家那两个丫头怎么样了,但愿没有伤得太重。” “王大个子去薛家送信,我叫他顺便去韩家看看,估计马上就该有消息来了。” 话音未落,几个人在院子里落下来。除了去报信的王十八以外,薛子云的几个长辈和韩家的老爷子都在其中。 薛家的人拥进厢房去看孩子的伤势,韩老头儿却一屁股坐下开始控诉:“哪里来的野道士,为什么无端端地打我孙女?两个小女孩哪里招惹他了,竟然这样苦苦相逼!可怜桃儿被打回了原形,没有三五个月难恢复元气!要不是那个人类小子心肠好送她们回家,说不定已经在山里喂了狼了!和尚你说说,我们能善罢干休吗?能吗?” 薛家的人沉着脸从屋里走出来,气冲冲地看着刘地:“都是因为相信你,我们任那些人类乱七八糟地‘开挖’,我们这些住了几辈子的老住户反而要搬走!那也就罢了,既然住在人间界,在人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搬就搬吧!可现在,我们退让了人家却还步步紧逼,我儿子受了这么重的伤,这口气我可咽不下去!你说要怎么办吧?” 刘地耸耸肩:“我知道那个道士为什么这么做。最近工地上接连出事,人类总是疑神疑鬼的,他们一定是因为事故太多,怀疑有怪力乱神什么的,所以找来了道士。” “他们工程出事关我们什么事!我们又没去捣过乱!”韩老头叫起来,薛家的家长却冷哼了一声没说话。 韩老头察觉到了什么,踏前一步问:“难道是你们干了什么,才把我孙女给害成这样?” “你孙女的事你去找人类,别赖到我们头上!何况我儿子可是为了救你孙女才受伤的!” “祸事既然是你们惹来的,那么你儿子是活该,我孙女才是无辜受害者!” “什么,你这个忘恩负义的老东西,我儿子舍命救你家丫头,你竟然这么说话!” “祸是你儿子惹来,然后才牵扯到我孙女的吧,你这个颠倒黑白的家伙!” 双方唇枪舌剑,你一句我一句互不相让地吵了起来,原来他们共同针对的刘地反而被扔在了一边。最后话越来越不投机,两家人不约而同地扔下一句:“等着瞧!”各自拂袖而去。 和尚担心地看着他们的背影道:“怎么办可好,这种时候他们自己再斗起来,可不要天下大乱了吗?” 刘地信心十足地说:“放心,这种时候他们或许会闹一闹,不过铁定打不起来。倒是那些人类要倒霉喽,薛家那一窝子长虫七代单传,薛子云可是全家的命根子,竟然把他给打了。啧啧,那道士真不长眼!” 和尚皱着眉问:“你不是一直想让事情和平过去吗?怎么现在反而不紧不慢的,这事情……这事情可就要闹大了啊!” “和平过去?这么大事怎么可能太太平平地过了就算。”刘地趴在一个木箱子上磕着下巴,“我那么说只是表明我的立场,让他们安分些,闹也别闹得太离谱,一来让那些想息事宁人的先好好地搬走,二来只要不出大事,我们就还有时间找到你的原身。” “阿弥陀佛……”和尚诵念一声,垂头不语。 刘地站起来向外走去,边走边说:“你放心,劝他们搬走是不想牵扯太多人,剩下的事我来解决!如果找不到你的真身,我拼了命也不会让人类动这间庙一块瓦的!” “刘地……”和尚又叫住了他,“你也想想办法,别让他们真的伤了那些人类,人类也不容易。” “你真是,自身都难保了还顾得上想人类的事……”刘地摇着头扬长而去。 热火朝天的工地上埋藏着不祥的种子,静谧安详的山林中孕育着争斗的暗流……为了各自的利益,双方各出奇招,明争暗斗,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一切越来越明显。 在这座小山峰上,无数人类聚集在一起,不大的山顶空地弥漫着怪异的气氛。 人群中心站的正是朱恩流,他看着周围的一切,按着额头向身边的秘书有气无力地吩咐:“我头痛,去买止痛片来。”秘书正张着大嘴四周观望,半天才反应过来,答应一声一步三回头地去了。 朱恩流一屁股在石头上坐下,觉得自己做了一个最愚蠢的决定。 放眼四周,这块由于开发而整理出的空地上现在热闹非凡。近处,一名道士手持木剑,步走龙蛇舞动不休;那边一位中年女子腰悬铜铃,手持铜鼓,口中念念有词,仔细听却是:“天灵灵,地灵灵,玉皇大帝快显灵……”再往前方看去,一个面如锅底的大汉抡着一把巨斧,东砍一斧西劈一下,猛地将斧柄往地上一顿,大喝一声:“咿——呀——”声震四野,把离他不远的一名全身包裹在黑袍子里的女人吓了一跳,手一抖把一个水晶球抛了出去。 在空地的最外围,还有两个中年男子在绕圈疾走,这两个男子年龄相仿,外貌打扮也相似,所不同的是其中一个手持一副罗庚,另一个却拿着两根弯曲的金属棒,他们走的方向相反,一个顺时针,一个逆时针,不免时常迎面相遇,这个时候他们就会相互怒视,之后再擦肩而过。 朱深茗难以置信地问:“他们……他们这是干什么?” “别问我,我不知道。”朱恩流呻吟一声,用力揉着额头。 这时那个挥斧的大汉率先大喝一声:“有妖气!哇呀呀呀……妖孽哪里走!本大爷来也!”说完拖着斧头向树林中奔去,随后其他人也吆喝连连,各自举着法器向树林中冲去,不等朱恩流阻止,他们已经一个个兴奋异常地消失在树林深处。 不多一会儿,原本宁静的山林中便宿鸟惊飞,群兽奔逃地热闹起来。又过了一会儿果然有几道妖气被追逐着在山林上空盘旋,于是那些人大呼小叫得更来劲了。 朱恩流心里充满了后悔:自己为什么要把家族里的这些“神棍”们搬来当救兵呢?他也不是不知道,自从自己发了财,家族成员们早已过惯了养尊处优的舒服日子,道行和朱恩流一样有减无增,到现在恐怕十成里剩不下两成,这种时候把他们找来,帮不上忙扯后腿也就罢了,万一再有谁受到伤害,朱恩流可是万万无法原谅自己的。 “二叔,他们就这么冲进林子里去,不要紧吧?”朱恩流紧紧拉住朱深茗的衣角,现在这位一直远离尘嚣潜心修行的二叔是惟一可以依靠的人了。 不等朱深茗回答,远远的山林中便传来了一声呼叫:“好厉害的妖怪啊!快来救命……”朱深茗急忙拔剑提袍向那边赶了过去。朱恩流张大了嘴看着这里一道电光,那里一声霹雳的山林,完全呆了。 山娃吃力地扛着两个大包裹在山林中行走,包裹里全是母亲塞进去的食物和衣物,这是给大师的谢礼。 那天,山娃拿回那三万元钱后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跟父母解释那场全是妖怪的赈灾,于是只好说这钱是大师借给他的。对和尚感激涕零之余,父母一面叮嘱孩子们将来一定要努力挣钱还大师一辈子的积蓄,一面准备了谢礼叫山娃去送给和尚。 山娃走在熟悉的山路上,不停地东张西望。亲眼见过那些妖怪之后,他每走一步都觉得后面躲着一双眼睛在看着自己。谁知道越怕什么越来什么,当他走到离小庙不远的山脚下时,头顶一棵大树枝叶间发出瑟瑟的声音,一个人伸下头来:“嗨!” 山娃吓了一跳,等看清那个人后又吓了一跳:“是你?你……你是……” 女孩知道他一定分不出自己和姐姐来,灵巧地从树上跳下来,指着自己的鼻子说:“杏儿,我是杏儿,姐姐的伤还没全好,等她好了会来谢你的。”她向山娃伸出手,“来,我帮你拿。” 山娃用力摇头,他可不能让女孩子帮自己拿东西。 “来吧,别客气,我应该报答你的。” “不用,不用。” “不行,人类的恩情一定要报答才行。” “不用,我不要报答。” “那可不行。”杏儿认真地伸出一只纤长的手指摇着,“人类又小气又爱骗人,所以一定不能欠他们恩情——长辈们都是这么说的。” “我才不小气,也不爱骗人。”山娃觉得自己受到了污蔑,生气地叫。 “谁说的,你骗了我们的赈灾款。”杏儿背着手倒退着走在山娃前面,一针见血地指出事实。 山娃涨红了脸说:“我……我会还的。” 杏儿吃吃地笑着:“谁要你还啊,听说那些钱全是刘老骗子骗回来的。如果谁家需要钱再找他去要就行了。” 山娃小声咕哝着:“还说人类是骗子。” “那是因为人类先跑到我们这里搞开发。” 两人边走边聊,山娃惊诧地发现,自己乡亲们中充满希望和期待的开发,在杏儿他们眼中竟是无耻的侵略、破坏和霸占。 “大家都不得不搬家!像我爷爷那样的老古板简直是痛心疾首,而且他们还胡乱打人!我和姐姐平白无故这么被欺负!哼哼,我不会善罢干休的。”杏儿本来很支持搬家,现在因为自己和姐姐被打了,她恨不得去和人类大干一场。 “我们村子很穷,隔壁村也是,我哥为了供我和妹妹读书,自己才念到高中就不念了,到处打工挣钱,弄得他自己到现在连媳妇都娶不上。我爹和我妈辛辛苦苦一辈子,可到现在连生活都成问题,生了病都不敢去医院……如果开发之后这里富裕了,大家就都能过上好日子了。” “用你们人类的话说,那是破坏自然!” “人家开发商的口号就是‘保持自然原貌’!” “你们人类懂什么,你知道他们干的事对这山里的动物、植物还有我们影响多大吗?哼,这里的水喝起来都没有以前那么甜了。” “没水喝也比没钱吃饭、上学、看病好。” “等山上连树、动物都没有了,你们就算有了钱又怎么活!” “没有钱我们很多人家现在就活不下去!” “人类,没远见!” “不用你们妖怪管!” 两个人越说越拧,干脆谁也不理谁。这时他们也已经走到庙前,山娃快走几步抢到杏儿前面想早一步去推门,谁知他的手刚碰到门上,里面就有一个人冲了出来,把他一头撞到了地上。 杏儿捂着嘴嘲笑他,但是看清撞山娃的那个人后,笑容一下子凝固了。 “杏儿妹妹啊,最近这么不安全,你怎么还敢一个人在外面晃啊?来,大哥送你回家吧。”青年男子笑嘻嘻地凑了上来。 杏儿一把将被男子踩在脚底下的山娃拎起来摆在自己身前:“不用了刘叔叔,我和他一起来的,他会送我回去。” 男子上下打量着山娃:“这小子我好像见过……对了,上次来骗钱的那个人类吧!杏儿,找男朋友可得有点眼光,人类的男人不可靠,花心,你听大哥跟你说……” “不用了,不用了。”杏儿勉强笑着,“我男朋友不喜欢我和别的男人说话。”说完拉了山娃就跑。 山娃莫名其妙:“谁是你男朋友啊?” 杏儿把他拉到一棵大树后躲起来,鬼头鬼脑地察看着,直到那个青年不见了才回过头来,对山娃严肃地说:“你知道吗?刚才那个男的是立新市中最最最最最危险的妖怪,我爷爷说就连跟他说话都很危险,特别是单身的女孩子,如果落到他手中……哇哇哇哇……太可怕了,我都不敢想!”杏儿用手指戳着山娃说,“我宁愿用你这种人冒充男朋友,也绝不和他多说一句话!” “真有那么可怕吗?他当时多给了我一万元钱,我还以为他是大好人。”山娃将信将疑地问。 “你们人类啊,就只会看钱,告诉你,一不小心你会被他吃得连骨头都不剩的,听说像你这样的小男孩味道很好吃哦!”杏儿故意龇着牙装出一副吓人的样子。 山娃虽然对于爱情还只有朦朦胧胧的感觉,可是杏儿“宁愿”用他冒充男朋友的说法还是令他不高兴,现在又被说成小男孩,这让他更加不快,他决定不理杏儿,抱着包裹径直走进庙里。 和尚的心情十分低落,跟山娃说话也是有一句没一句的,全然没有了平时的那种絮絮叨叨。这种反常令山娃很是担心,反复追问:“大师,我求求你,有什么事就跟我说吧,看你这个样子我回去一定睡不着觉。” “我没事。”和尚勉强笑着,“只是这座庙要被拆了,我心里有点不好受……” “这里也拆?那大师以后去哪里?”山娃完全没想到这座小庙也在拆除之列。 “我啊,一个出家人,哪里不能容身。”和尚说话时扭过头,不让山娃看见他眼中深深的悲哀。 山娃马上又开心起来:“大师,干脆你住到我们村里去吧,我们大家都很欢迎你,对了,就住我家好了,您可以住我的屋,我去和哥哥一起住。” 和尚呵呵笑着摸摸他的头,直到山娃告辞离去,他脸上的笑容才消失。刘地不知什么时候又从他身后冒出来,拍拍他的肩:“看来你挺喜爱那个孩子的。” “山娃是个好孩子,多亏了他,我才不再那么讨厌人类了。” “不只你喜欢他,刚才韩家那二丫头还大模大样地宣称他是她男朋友呢,现在的孩子啊,怎么就这么早熟……薛家那小子好像对那丫头有点意思,这下又要天下大乱咯,嘿嘿嘿嘿……”他抓着下巴奸笑,一副不怀好意的样子。 和尚对他这种秉性无奈地摇头,岔开话题问:“外面还那么乱吗?” “别提了,那个公司不知从哪里找来一帮神棍,天天在山里追鸡赶狗的。昨天和林家大打了一场,今天又抓走了冯家一个小女儿,冯家刚刚纠结大批人手救援去了,明天还不知闹成什么样呢!薛家挑着头天天去找人类的碴,昨天推倒了一台大吊车,今天又撞了两辆车,明天据说打算请火儿带头去放火,后天……反正是天下大乱了,估计再用不了几天就要从山里打到城里去了。” “唉,阿弥陀佛……”和尚沉默了半晌才说,“别伤害了无辜的村人,阿弥陀佛……” 山娃从庙里出来,发现杏儿还在外面,正在和一个与他们年纪差不多的男孩子亲密地说话。 山娃心里嘀咕着:“这多半也是一个妖怪吧?”他还没忘了杏儿说过过他这样的男孩子在妖怪眼中是很可口的,他知道松鼠不吃肉,可万一那个男孩是只大灰狼,自己小命可就难保了。想到这里,他决定悄悄溜走。 “喂,人类!给我站住!”怕什么来什么,山娃刚走了几步,那个少年就大吼一声向他冲过来。 山娃只觉眼前人影一晃,就被对方一把拎住了衣领。那个少年用力摇晃着他大吼:“小子,你竟敢对杏儿……你竟敢跟我抢杏儿!你竟敢跟我抢杏儿!我要吃了你!”说话间,他头部渐渐变形,嘴部向前突起并且向腮后裂开,皮肤上出现了斑斑的鳞片,长长的红舌分着岔吐出来,已经舔到了山娃脸上。 “救……救……救命啊,妖怪要吃人了……”山娃几乎不假思索便闭着眼叫了起来。 啪!杏儿将手中的石头投过来打在那个少年头上,叉着腰大叫:“薛子云你干什么!他是我和姐姐的恩人!” “他算什么恩人!明明是我拼了命去救你,他只是碰巧送你们回家而已。我这么对你,你却跟这种‘人’好,我……我非吃了他不可!” “谁和他好了,我是为了骗那个刘地顺口说的!你快放开他!” “真的?”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那,杏儿,我……我,一直都对你……你知道的对吧?” “什么我知道不知道啊?” “我是说认真的,搬到城里之后我要去人类的学校,到时候你也来,咱们做同学吧?” “好啊。” 山娃听他们的交谈渐渐平和下来,而且对方抓紧自己手也放松了,轻轻缩身离开薛子云。现在他眼前的场景是:一个蛇头人身的男子脸颊微红,搓着双手,双眼闪着激动的绿光,红信吞吞吐吐,正和身边一只穿着衣服的大松鼠说话,松鼠正在低着头摆弄衣角,毛茸茸的尾巴摇动着,似乎非常可爱,可是那双突出唇外的大门牙在阳光下寒光闪闪,显得锋利无比…… “救命啊,妖怪吃人了!”山娃惨叫着连滚带爬地向远处跑去。他的目标是和尚的小庙——妖怪再厉害总该怕菩萨吧? “可恶!”被山娃打断了谈情说爱的薛子云大怒,向他直扑过去。山娃跑得再快怎么可能比得过妖怪,不等他跑到庙前就被追上了。 杏儿追上来,紧紧抓住薛子云要打下来的手。 “放开我,我要打死他!” “你不能打他!” “你竟然偏向这个人类……” “他是我的恩人!” 山娃可不管他们又吵在一起,趁机赶快逃走了,这次那两个妖怪都没有再理会他,好不容易跑下山坡,山娃松了口气放慢脚步。 突然一只手伸过来,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山娃吓得差点摔倒。 “刚才是不是你在叫救命?”抓住他的人既着急又兴奋地问。 这是一个四十岁上下的男人,穿着一身道袍,拿了把木剑,正双目炯炯地看着山娃,无比兴奋地问:“是你在叫救命!你遇见了妖怪!在哪里?在哪里?” 山娃心里暗暗叫苦,心想自己不是又遇见妖怪了吧? “表哥,这里果然有妖气。”树林中走出一个女子,她全身连头带脚都包在一件黑色长袍中,只露出两只眼睛,正在认真观察着手中托的一个水晶球,“妖怪不只一只,我看见很强的妖气在旋转。” “你们,你们是什么妖怪?我没干什么,别吃我!”山娃真没想到自己从小生活的山林里竟有这么多妖怪,实在吓坏了。 “我们是来降妖除魔的!你别怕,赶快说出妖怪在哪里,我们一定让它死无葬身之地!”那个男人兴冲冲地耍着剑说得口沫横飞。 山娃觉得杏儿他们变成人时,绝对比这两个自称人类的人更像人类,那两个人虽然一再追问,但是山娃还是拿定了主意什么也不说。 “这人多半被妖怪吓傻了,别管他了,这里妖气这么重,一定可以找出妖怪的。”那个女人不耐烦地拉着道士扔下山娃走了。 山娃刚微微松了口气,就看见杏儿从树上跳了下来:“小子,我刚才从薛大爆仗那里救了你,我们之间可就相抵了哦。” “他要吃我还不是因为你!”山娃想起这大半天的经历就有气。 杏儿气呼呼地说:“你竟然这么说!人类真是忘恩负义!” 山娃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低着头转身就走,准备回家蒙头大睡一觉,把这些妖怪、道士、巫婆什么的全都忘干净。杏儿却跟在他身边,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内容全是人类这里不好,那里不对,山娃几乎想把耳朵塞起来。 “妖怪!受死吧!”随着一声大喝,道士和女巫一前一后地跳出来拦在路上。 山娃第一时间几乎以为遇见了劫道的,差点拔腿就跑,杏儿娇叱一声丢出几团光球打向两人之后,他才明白过来。 山娃对法术和妖术一无所知,但在他看来,这些妖怪和道士很有可能是私藏军火者,因为他们的打斗总伴随着剧烈的爆炸声和火光。他本想偷偷溜走,但是看到杏儿以一敌二,明显地处在下风,又不忍心扔下她。眼看着道士一剑,巫婆一拳,杏儿应付得颇为吃力,心里又开始为她担心起来。 当杏儿脚底下一绊跌倒在地上后,山娃抓起一块石头扔了过去,砰的一声,正好砸在那个道士头上。 “原来你和妖怪是一伙的!”道士头上顶着大包,大怒地挥着木剑向山娃扑来。山娃拉着杏儿就往山上逃,道士和巫婆大呼小叫地在后面追。 山娃的头脑一片混乱,不知道自己到底干了什么,也不知道发生的这一连串事情是不是自己在做梦——带着一个妖怪在山林中逃避道士、巫婆的追杀,这样的梦境也太荒唐了。杏儿在旁边说着什么,可他根本没听进去。 道士和巫婆一前一后挡住他们:“小伙子,你被妖怪迷惑了,我这就来救你!”道士挥着木剑的样子哪里是在救人,倒像要杀人一样。 “我刚才就说往后山上逃,你偏偏拉着我到这里来!”杏儿报怨着。 “我没听见。” “你没听见?我叫得那么大声!” “我就是没听见!” 那个道士一剑劈下来,打断了他们的争执。山娃下意识地一推杏儿,那一剑就砍在了他肩膀上,虽然是木剑,但道士的力气很是不小,痛得山娃“啊”的叫出声来。 山娃马上还击,迎面一拳打去,却被道士扣住了手腕。道士把剑架在了他脖子上:“身为人类,竟然做妖怪的帮凶,看本道爷怎么教训你!” “杏儿快跑!”山娃大叫着用力挣扎,一把木头剑还唬不住他,他怎么可能乖乖地不动。 杏儿扑上来露出大牙一口咬在道士手臂上,使他松开了山娃。山娃抬腿一脚把道士踢倒,和杏儿正要逃跑,那个巫婆却挡住了他们的退路。那个道士也爬起来,嘴里含糊不清地大骂着,怒气冲天地扑了上来,这次他可不管山娃是不是人类了,决定先揍这小子一顿再说。 山娃和杏儿腹背受敌,只能围着一棵树打转,再也无路可逃了。 “怎么办?” “我也不知道,我从没被人追杀过!” “不然你把我放下自己跑吧,他们应该不会为难你的。” “你没看见那个道士的腿还瘸着呢,他现在一定想揍我多于想抓你。”山娃理智地分析着现状。 “那怎么办?我们会不会一起被杀掉?” “他们不至于敢杀人吧?” “可我不是人啊!” “……” 在他们讨论时,道士已经到了面前,狞笑着举起了剑,手臂上的两个大牙印子还在涌着血…… “哟,这不是杏儿妹妹吗?怎么悄悄在这里和小男朋友约会啊?”随着这油腔滑调的声音,一个人从天而降,正好取代那个道士的位置站在了山娃与杏儿面前。此人面目英俊却满脸奸笑,身材高大却偏偏塌着肩膀歪着腰,正是那个怎么看怎么不像个好人的刘地。他向杏儿伸出狼爪咬着舌头说:“杏儿妹妹,叫声刘哥哥我就不告诉韩老头子你早恋的事。” 山娃看见那个道士正在刘地脚下苦苦挣扎,忍不住提醒:“你……你脚下面……” “呵呵呵,小家伙眼光不错,手段也挺高明嘛,韩家的丫头可是出了名的小美女啊,薜家那小子花了半辈子献殷勤也没得手,你居然两天就搞定了,有前途……有空和哥哥交流交流怎么样?”刘地笑得露出白牙,一转身把目标转向了山娃。 那个道士刚拼命把地上的剑抓在手中,却被刘地的大皮鞋在身上一碾,又怪叫着丢开了手。 山娃指着刘地脚下:“他,他……” “哎呀,杏儿妹妹啊,你和这小子在这里幽会,不怕薜子云醋性大发吞了他啊,叫声哥哥我帮你保护他怎么样?”刘地以脚尖为重心一个转身,道士翻着白眼快昏过去了。 女巫再也看不下去了,举着水晶球冲过来:“你这妖怪,快放了我哥哥!” “哥哥?这里哪有什么哥哥呀?”刘地故意东张西望,同时脚下搓来搓去,那个道士终于呻吟一声人事不醒了。刘地这才向那个女巫凑过去:“听声音是个美女啊,来,把这黑东西扔了,美丽应该让大家欣赏才好……你别躲啊,咱们交个朋友怎么样?” 杏儿拽拽山娃:“快,趁他缠上别人,咱们快逃!” 山娃虽然对道士和女巫也颇为同情,但毕竟自保要紧,这个关头也顾不上别人了,他和杏儿手拉着手一步步向后蹭,直到蹭出几百米觉得安全了才拔腿飞奔,而这时刘地正把胳膊撑在树上正做潇洒状,调戏着那个又气又恨又怒又怕的女巫:“至少告诉我你的名字、电话、住址、婚姻状况和三围嘛,我们认识也有好一会儿了,别这么见外呀……” 小山谷中,参天的古树枝叶伸展,完全遮住了天日,无数叫不出名目的藤蔓在树木的上上下下绕来绕去,把枝叶间那仅剩的空间也填得满满的,一直垂挂到行人的头顶上。在这样拥挤的环境中,那些灌木和杂草却依旧有办法冒出头来,不知它们是如何获得阳光与养份,生长得如此繁茂,执着地阻碍着每个人经过的人。 随着“唉呀”一声惊呼,有个人脚下一绊,扑通一声栽在地上,早上未干的露水沾着泥土毫不客气地弄脏了他的名牌西装,身边的同伴连忙伸手把他拉了起来。 这一行八九人早上本来个个穿着笔挺的西装和光可鉴人的皮鞋,气宇轩昂地出门。可是现在,身上、脸上沾满了泥土的人反倒不算是狼狈的,还有好几个被带刺的灌木“暗算”,衣服被撕破了,腿上也留下了一道道血痕,还有一个瘸着腿的,十分狼狈。 像他们这种在大公司工作的高层精英,平时别说根本没时间到山里来闲逛,就算有闲情逸志来登山,也是带着最好的登山装备,尽情享受山林之间的乐趣,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跌跌撞撞地匆忙赶路。 大家虽然口中不敢说,心里都不免埋怨起步履轻松地独自走在最前面的老板来。 今天早上,老板一声令下,要大家陪他去求见一位关系到公司生死存亡的大人物,他们觉得事情重大,便都穿上了各自最庄重、最名贵的西装,准备参加一次重大的会议或者商业谈判,谁知道老板直接带他们进了山,而且看他自己的打扮,好像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老板今天穿了一件杏黄色、绣着古怪文符和图案的宽大道袍,本来不长的头发勉强挽了一个髻,用一枝木簪子别着,背后背着一把木剑,飘着长长的红剑穗,脚下穿了一双布鞋,从外表看起来哪里还像一个大公司的总裁,倒像电视里那种除妖驱魔的崂山道士。只是这件宽大的道袍也无法掩住他那凸出的啤酒肚,使人看了之后觉得好笑——好在身边全是他的雇员,大家要笑也是在心里笑,谁也不敢表露出来。 但样子滑稽是一回事,毕竟宽松的道袍和轻便的布鞋在这种雨后树木密布的山林中比起西装革履更加灵便,而这位老板身强体壮,虽然年纪不轻身形肥大,可是依旧健步如飞,其他人只好一边气喘吁吁地拼命追赶,一边在心里咒骂不已。 大家跟着老板好不容易钻出了树丛,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一条潺潺的小溪。两岸绿草如茵,繁花点点,溪水更是清澈得连水底卵石间躲藏的小鱼都可以看得一清二楚。几只梅花鹿,几只野鹤,或在水中伫立,或在岸边行卧。大家刚刚“爬”过阴暗的原始森林,眼前的光景就像换了一番天地似的,一时都呆在了原地。 “我看到了!我终于看到了!大师出关了!大师出关了!老天有眼,老天助我!”老板看着眼前的美景,口中忽然发出了一连串乱七八糟的欢呼声,然后竟然就那么踩着水,连蹦带跳地跑过小溪向前冲去,一边跑口中还一边叫,“大师救命!木鱼大师,救弟子一救!” 大家这才发现,小溪的对岸是一片开阔的山谷,垂柳苍松之间有两间小小的茅屋依树而建,屋前房侧有几畦菜地,几架葡萄,还摆了石几石凳,老板就疯疯癫癫地向那里蹿了过去。其他人只好紧紧跟随,舍弃对脚上高级皮鞋的怜惜,也踩着水奔跑过去。 接近茅屋之后,老板的声音低下来,缩起一向腆得高高的肚子,低下头,毕恭毕敬地对着那间茅屋呼唤:“木鱼大师,在下朱恩流叩见大师,求大师大发慈悲,出手相助,降妖伏魔。”口中说着“叩见”,竟然真的扑通跪了下去,伏在茅屋门口开始磕头。 那些随从面面相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该怎么办好,这时朱恩流回头狠狠白了他们一眼,随从们虽然极度不情愿,也只好一个个跪了下去,心里都不免在思忖着:最近公司运营不正常,现在老板的状态又不正常,看起来他的神经似乎也不很正常了……大家都开始考虑是不是该换工作了。 “大师,木鱼大师,弟子朱恩流叩见。” “大师,木鱼大师,弟子朱恩流叩见。” “大师,木鱼大师,弟子朱恩流……” 一大群人跪着,朱恩流对着茅屋不时念叨一遍这句话磕上几个头,除此之外山谷中一片寂静,像是时间已经停止了一样。 茅屋正中席地坐着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僧,他是那么苍老,脸上的每一道皱纹都在诉说着岁月的沧桑,他仿佛已经在那里坐了许久,几茎从茅屋地面上生出来的青草甚至已经刺穿了他那件斑斑驳驳东一条西一片的僧袍向上生长着。但是这布满灰尘的茅屋、地上的杂草、破烂不堪的僧衣,都不能掩盖这位僧人身上散发出的那种庄严和祥和的气息,他端坐于地,双目微闭,仿佛与天地宇宙融为了一体,身外的事物完全不能进入他的世界。 “木鱼大师,木鱼大师……”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朱恩流的呼唤也越来越急切,他身后的那些随从们更是狼狈不堪。他们膝盖生疼、腰背发酸,一个个都快要倒在地上了。他们都是受过高等教育的精英分子,进入大企业任职以后每天进行的也是各种现代的商务活动,要他们下跪已经是平生第一次,而且还是这种近似武侠小说中求高人出山一样的情形,在僻静的山谷中,跪对一个老得不能再老的和尚,虽然心里是极度不情愿,不过老板就跪在前面,态度又是如此虔诚认真,他们总不能抢在老板前面站起来吧? 朱恩流心中的焦急一点也不少于那些已经把他当成了精神失常者的部下们。 当他的族人和那些莫名其妙的对手过了几次招之后,他们便发现,这些妖怪不是那么好对付的。妖怪们轻而易举地就把那些族人打得抱头鼠窜。也不知道是这些妖怪确实厉害,还是因为那些道门弟子们太平日子过久了,能力已经大为退步,总之他们这一方败下了阵来。 这次交手,朱恩流这边虽然并没有人死伤,但是大概因为受了刺激,原本表面上还算低调的妖怪们忽然开始进行“疯狂”的报复,种种恶作剧花样百出,无法形容,大家被戏弄得狼狈不堪,纷纷落荒而逃,朱恩流这个大老板更是一天安稳觉都没能睡过。终于,请来的帮手纷纷逃走了,但是朱恩流可没法逃走。正当他一筹莫展,以为自己只有破产一条路可以走时,一位长辈想起了一件陈年旧事。 据说就在立新市郊区的深山中,有一位隐居的高僧。这位法号“木鱼”的大师法力高超德高望重,如果有他出马,再厉害的妖魔谅也难逃天网。 本来这位大师早在几十年前就开始闭关修炼,不问世事,想请他出山是件十分困难的事,偏偏朱家上几代中有一个人曾经和这位高人相识,据说还是至交,那位大师曾经对朱家的人说过有什么事尽管开口,他一定会出手帮忙。虽然已经隔了这么多代,也不知道这位木鱼大师的承诺对朋友的子孙后代是否有效,可是事到如今只好试试这最后一个办法了。想来这位大师即使不理那句老掉牙的承诺,以他的慈悲心怀,也不会看着妖孽为祸人间不管的。 朱恩流没有别的办法,只好数次来寻找打探木鱼大师。可是每次来到那个据说是大师隐居修行的山谷,都只能看见云雾茫茫,横崖断壁,使人再也无法向前走一步。据家族中有见识的长辈说,那是一种法术屏障,为的是修行期间不受到外界打扰,修行者一天不出关,这个法术就不会被解除的。 传说木鱼大师已经闭关几十年,这次闭关还要持续上多久当然谁也说不上来,听说高人闭关常有几百年都纹丝不动的,眼下这位大师也不用再过几十年,他再有半年不出现,朱恩流的公司也就只好宣告破产了。 朱恩流天天派人来这里察看,天天祷告木鱼大师早一天出关,总算他运气不错,今天他的一个堂弟告诉他,那个小山谷已经从浓雾中显现出来,这个消息令他兴奋无比,立刻带了几个职员赶来,恭敬地跪求木鱼大师出山──他会带外人来也是经过几番考虑,想来这位大师如果真像长辈们口中那样悲天悯人,看见自己的公司是那么多人的衣食父母,一定不会忍心看着公司破产的。 木鱼大师盘膝闭目,宛如一尊佛像。 朱恩流心里明白,想请出这样的高人是必须经过一些考验的,他身体虽然已经发福,可是幼年时训练打的底子毕竟还留了一些,自忖再撑上一天一夜应该没什么问题,只是自己身后这些大城市长大的年青人恐怕谁也没吃过这份苦,叫他们回去吧,又怕木鱼大师不快,不叫他们回去吧,怕是到不了天黑就得昏倒几个了。 “你们……”朱恩流苦笑着回过头,想打发部下先回去,谁知不等他开口,其中几个部下已经站了起来,气冲冲地向他吼:“老子自己辞职不干了!受不了和你一起在这里发神经!”说完纷纷怒视朱恩流几眼,沿着来时的路走了。 朱恩流瞠目结舌,但也只是苦笑,对还剩下的那几个人说:“你们也回去吧,天快黑了,走这种树林人多也好有个伴儿,相互照应。” “朱董,您自己……” “唉,我在这里等大师出关。” 那几个人相互看看,异口同声地说:“我们陪您一起等。” “你们……唉,这种事我也知道难以置信,可这位大师是我最后的希望了……反正你们不会明白的,不如……” “我们也不想让自己付出过那么多心血的公司破产,不管用什么办法,不管心里信不信,我们相信您的决定,我们跟着您。”这几个人确实对公司感情深厚,有一线生机就不肯轻易放弃,宁愿自己受些委屈。 朱恩流点点头,整整衣裳,又端端正正跪好。 太阳终于没入了山林后面,朱恩流他们全都筋疲力尽,谁都没有去欣赏黄昏山林的美景,因为他们的肚子都在不知不觉中咕咕地叫了起来。 这时,茅屋后面的林子中升起了袅袅炊烟,一股烤制肉类的香味随风而来,钻进了大家的鼻子。 好几个跪在地上的职员都忍不住伸长了脖子向那边张望着,就连朱恩流也忍不住偷偷吞吞口水,不过当他想到这股烤肉香传进木鱼大师这样严守戒律的出家人鼻子里会有什么后果时,心立刻提了起来,急忙偷眼看看木鱼大师,只见大师还是不闻不动,什么反应也没有。 烟气、香味还在一个劲地传来。 过了一会儿,一群归鸟投向那片林子,还在空中盘旋之际,林子中忽然飞出一块石头,正中其中一只,就见群鸟飞散,被打中的那一只翻滚着落了下去,片刻之后,林中传来的肉香更浓了。 很冒险,不知道是什么人正在那林子中打猎烧烤。 太阳终于隐没在了山后,林中只剩下朦朦胧胧的光线,大多人开始担心是不是要在这里跪到明天时,后面林子中的烟气消失了。不一会儿,树枝摇动,一个人从那里走了出来。 “你们在这里干什么?” 这个人看见了朱恩流他们,嗡声嗡气地问着走过来,一边走一边用衣袖抹着嘴。他走近了大家才看清,这也是一个和尚。 这个和尚的身材十分魁梧,只怕有两米上下,体壮如牛,与职业篮球运动员相比也不逊色,他头上光光地露着戒疤,颈下却是一篷大胡子,僧衣飘飘,衣袖上油迹斑斑。朱恩流他们一看到他,心里不约而同地想到了花和尚鲁智深。 和尚大步走到了朱恩流面前,居高临下地问:“你们是什么人?来这里干什么啊?” 那和尚一篷络腮胡还是黑的,五官也不显苍老,看起来最多是个四十上下的中年人,但他是一个和尚,又是在这隐密的山谷中,也许是木鱼大师的徒子徒孙之类。朱恩流不敢怠慢,连忙回答:“在下朱恩流,是来叩见木鱼大师的。”说着为了表示恭敬,一连向茅屋里的木鱼大师磕了好几个头。 眼前的中年和尚咂咂嘴,似乎还回味着刚才的美餐,漫不经心地问:“找我有什么事啊?” 朱恩流困惑不解地眨了半天眼,才结结巴巴地问:“请……请问大师法号是……” “木鱼啊,你不说找我吗?”和尚随手从茅屋内抱出一张蒲团,就地一坐问,“什么事?说吧。” “您……您就是木鱼大师?”朱恩流一下子跳起来,指着茅屋内的和尚问,“那……那……” “那个是蒲团,我徒弟,你到底找我还是是找他?找他的话再等半年他才出关,你等吧,我去睡觉了。”木鱼和尚说完,打着哈欠站起来。 “不,不,大师,我找您!我找您!”朱恩流忙伸手牵住木鱼和尚的衣袖,他跪了大半天,腿早就麻了,现在急着站起来,一迈步马上就要跌倒,就顺势又跪了下去,“大师,我是来求您救命的。”然后开始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诉说起自己的悲惨遭遇来。 木鱼大师不知是真的困了还是对他的话没兴趣,心不在焉地听着,不时还打个哈欠。朱恩流觉得自己绝对算得上言辞恳切、情节感人、声泪俱下了,对方却完全没有半点同情的意思。 “大师啊,我们家也有祖训,他们不伤人害命,我们是不会主动与他们为敌的,但是我们公司上上下下上千口人,都是靠着公司吃饭的,他们这样闹下去,是要把我们推上绝路才罢休啊。您就可怜可怜我们上有老,下有小……而且他们现在得寸进尺,已经开始有伤人的行为了。上次我的表妹追踪其中一个,就被他横加调戏,差一点遭到侮辱啊……” “哦!”木鱼和尚忽然来了兴趣,“真的吗?” “真的!” “你可知道那个对手是什么?” 朱恩流羞愧地说:“弟子愚昧无知,认不出他是什么东西,不过这里有从他身上扯下来的事物。”一边说一边从怀里取出一个布包,小心翼翼地打开,向木鱼和尚递过去。 这是这段日子以来惟一的战利品,所以被珍重地包了数层,上面还贴了好几道符咒。打开之后,露出了两根黑色的长毛,在洁白的布上黑得发亮。 在朱恩流的部下们看来,那不过是两根兽毛,可是木鱼和尚的神色却一下子凝重起来,嘴角蠕动似乎在自语什么,想伸手去拿,却又烫手似的缩了回去,他捏着手指发出咔咔的声音,说:“讲,把经过全都再给我详细讲一遍!” 和尚看着刘地正郑重地向周影和南羽嘱托:“最近他们闹得太厉害了,我想人类的忍受程度已经到了极限,我非得在人类真正开始反击之前把和尚的身子找回来不可!唉,花了这么多功夫,竟然半点线索都没有,和尚,你的身子也太不值钱了!也不知道我得去多久,总之回来之前从你们无论如何都要守住这里,不能让人类拆了,不然和尚就完蛋了!你们明白吧?” 周影和南羽都只是点了点头,没有说什么。 和尚轻轻叹气说:“都是为了我,现在外面一片大乱,不论是人是妖再有伤亡都是我的罪……算了吧,算了吧……涅磐生死,出家人该看开了……” “你算什么出家人啊!不就是变个光头自称和尚!”刘地对和尚的话嗤之以鼻,“人类忙着捉妖,妖怪忙着报复人类,这你和一点关系都没有,即使这里的妖怪一多半欠你的情,你也不至于因此就认为他们会听你的吧?连我这么深得人心,德高望重(火儿:呸呸呸!)还不敢这么想呢!总之现在的局面没谁控制得了,不过我无论如何也得救了你再说!你别再给我废话,等着我回来是正经!”说完扬长而去。 这座小庙建于北宋年间,那时这里比现在更加安宁,方圆数百里都没有人烟,只有一位一手建起这座小庙的僧人独对古佛青灯念经修行。庙中佛像前立有一盏长明灯,灯是僧人亲手用岩石刻成的。 多年之后,这位僧人成佛西去,小庙于是荒凉下来,也不知又过了多久,那佛前的灯台有了自己的意识,开始日日重复着过去的事情——为佛燃灯,守灯。小庙中的灯火又孤独地亮了许多年,石头灯台终于成了妖怪,并且化身为一个和尚,自认是出家人的他燃灯、洒扫、供佛、念经,日复一日这样生活着。多年的修行给了他一颗慈悲之心,只要是被他看见,无论是妖怪、动物还是植物有困难他都会全力相助,逐渐在这附近的妖怪中建立了极高的威信。 深山空寂,岁月无声,随着人类的脚步渐渐走入大山,和尚第一次看见了人。他依旧过着老日子,也远远地观察着人类,想了解一下这些自己不认识的生灵。 可是有一天人类却做了一件令他难以承受的事情,当他不在庙中时,几个人类偷走了那尊古董佛像,还顺手牵羊地把那古色古香的石灯台也取走了。丢失了自己供养了无数岁月的佛像已经让和尚难以忍受,而原身被窃更使他原气大伤,他发现自己代替灯台成了庙宇的一部分,再也无法走出庙门一步。 如果小庙被拆掉的话,和尚也注定会魂飞魄散。 曾经受过他恩惠的妖怪们听说人类要拆掉小庙,纷纷站出来表示愿意为和尚出力。可是当妖怪们真的与人类发生了激烈冲突之后,和尚开始为此深深不安起来。 既然山娃他们都认为这山林开发才更好,也许他们是对的吧。 和尚茫然地看着空空的佛座,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想什么。 “不好了!不好了!”一个妖怪大叫着远远飞来,扑到周影身边说,“人类不知从那里请来了个大和尚,实在厉害!只要敢拦他的全被打伤了,他已经往这里来了,我们实在拦不住!” 火儿正睡觉,被吵醒后不耐烦地说:“和尚在庙里,没出来啊?” “是另一个和尚……我,我反正也帮不上什么忙,先走了……”说完,那个报信的妖怪匆匆飞走。 火儿不快地说:“我讨厌秃头,为了这个秃头都耽误了我半个月的动画片了,现在又来一个。影,咱们什么时候回家啊?” 周影没有回答,手指一点,他脚下的影子化为单刀落在了手中。 木鱼和尚大步前进,一路上妖怪们不等他走近便已经飞逃而去,那些逞强的就被他一把拎住,然后头也不回地扬手扔出去,被抓住的妖怪就会在惨叫声中划出一个巨大的弧形消失在林梢之后。 木鱼和尚越向前走,敢出现在他眼前的妖怪就越少,当他来到小庙前面时,只剩下周影手执单刀站在那里。 “阿弥陀佛!”木鱼和尚大声诵念佛号,同时迈步向周影逼去。 感到木鱼和尚身躯上发出的威势迎面扑来,周影不由后退了半步,但是眼看着木鱼和尚伸手抓来时,周影不但没有躲闪反而举刀格挡。与此同时,一道光影凌空扑下,当头向着木鱼和尚就是一口。木鱼和尚微微偏头,张口大喝:“咄!” 火儿被他吵得一阵头昏,低掠而过飞到周影肩上:“死秃头,叫得比驴声音还大!” “真少见啊,人间界还有这玩艺儿。”木鱼和尚瞪着眼睛看火儿。 火儿张口吐出一团火球向木鱼和尚射去,木鱼和尚伸指弹去,火球波的一声炸开。此时周影已经潜至他身边,刀带着风声削向木鱼和尚的手腕。木鱼和尚被他们两个的默契配合弄了个手忙脚乱,连退出了好几步。周影没有追击,拎着刀依旧守在庙门口。火儿在周影头上蹦蹦跳跳地叫:“秃头,有种过来啊!过来啊!” 木鱼和尚口诵经文,手指向火儿一点,一朵莲花半开半合旋转着罩向火儿,火儿挥翅拍落,莲花被他击偏,可是他自己也在空中折了个跟头落回了周影头上,莲花将要落地之时,旁边伸来一只玉手,轻轻将其拈住。南羽手持莲花,一言不发地立在周影身边。 “怪事哪儿都有,没有这里多啊,这地方还真是什么都有。”木鱼和尚看着南羽赞叹,“喂,你也是个修道之人,在这里掺和什么啊?” 南羽微微一笑,说:“你也是个修道之人,在这里掺和什么啊?” 木鱼和尚不再说话,围着小庙打起转来。他走周影和南羽也随他移动,他停周影他们也停下来,只有火儿肆无忌惮地飞来飞去,不时地丢个火球过去,嘴里更是秃头长秃头短地骂个不停。 木鱼和尚转了几圈后又回到了正门,向周影他们问:“身为异类却与人争地,何苦呢?” 周影面无表情地说:“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关你这秃头什么事!秃头!秃头!秃头!”火儿每叫一声“秃头”,木鱼和尚的眉头就皱一下,火儿看他那副样子十分好玩,便一声接一声地叫个不停。 木鱼和尚不去理他,盘膝在周影对面坐下,摆出一个木鱼轻轻敲击着,闭目念起佛来。 庙里的和尚坐在殿堂上,身体陡然一震,忙站起来快步向庙门口走去,却发现整座小庙仿佛被某种力量围困住,他用尽全身的力气也无法把门打开。仰头看去,天空也变成了灰茫茫的一片,仿佛被罩上了什么东西。 “终于还是……”和尚无力地坐在了地上。 时间一天天地过去,木鱼和尚与周影、南羽和火儿都没有移动过分毫,一直那样对峙着,几个人的形容都渐渐憔悴,就连火儿看起来也不及平时光鲜了。朱恩流悄悄地躲在不远处向这面观望,在他身边不远处一起观望的却是许多妖怪。他们能够和平地呆在那里,无非是因为谁也不敢惊动了这边正在进行的对决。 对于朱恩流来说,这位大师果然是道行高深,他不但一下子就找到了妖怪们的老巢(妖怪居然敢住在庙里,菩萨怎么不惩罚他们?),而且随便出手就把他们打得落花流水。可是正当朱恩流准备欢庆胜利的时候,庙前的这两个妖怪和一只妖鸟居然挡住了大师。这半个月来他一直偷偷看着他们,心里怕得要死——万一大师输了,这些妖怪铁定会更加猖狂,到时候自己要怎么办才好?难道自己苦心经营多年的事业要这样毁在妖怪手中…… 木鱼和尚忽然睁开眼说:“也差不多了吧?你们真要熬到灯枯油尽吗?退开!” “死秃头,谁怕你啊!”火儿不等周影和南羽开口就先叫起来。 周影说:“不能退,我答应了朋友要守住这里。” “我倒看看你守不守得住!”木鱼和尚霍地站了起来,大步向前逼进。 周影他们面对着木鱼和尚已经苦苦支撑了半个多月,现在确实像跟木鱼和尚说的那样,已经快要灯枯油尽了。木鱼和尚的进逼让他们越来越难以承受,周影浑身的骨骼都发出了咯咯的声音,却依旧不肯后退。 木鱼和尚又进一步,大喝一声:“退开!”周影一个趔趄险些跌倒,但他马上站稳,还是不肯让开。 和尚猛地推开门:“不要再打了!不要再打了!周施主,就让他们拆吧……” “和尚你回去!”火儿一翅把他推了回去,可和尚马上又回来:“为了我再有伤亡,我的罪孽就更大了,出家人应该看透生死,就让人类拆了这座庙吧!” 木鱼和尚大喝一声:“看透生死,说得好听,你真的看透了吗!” 和尚听了如雷贯顶,呆立在那里不言不语。 木鱼和尚忽然大踏步走过来,一把推开周影,一肩顶开南羽,抬手把木鱼塞进火儿怀里。火儿只觉得那木鱼重若千斤,怪叫一声被压在了地上。 木鱼到了和尚面前,揪住他打雷般地呵责:“没有了原身就走不出这个破庙!四大皆空都不懂还敢在这里给我装和尚!你给我出来!不知道渡众生,只会念经的和尚还不如买台收音机……喂,你!(他指着一直躲在远处看的朱恩流)那玩艺是叫收音机对吧?” 朱恩流小心翼翼地说:“是录音机。” “是录音机!只会念经搬台录音机不是比你念得更字正腔圆。” “大师,可是我……” “你给我出来!”木鱼和尚一用力,竟把和尚从庙里拉了出来。 和尚大惊,以为自己一定要魂飞魄散了,谁知等了一会儿什么事也没发生。 木鱼和尚拍着手哈哈大笑着:“丢开臭皮囊,看见月明星朗了吧!”和尚仰头看着蓝天如洗,明月当空,心中忽然大悟,仰首向天,满怀喜悦。 周围一片寂静,大家看木鱼和尚的眼神中不觉都增加了敬佩,就连周影也看着木鱼和尚在心里感叹:果然是有道高僧啊。 这时,一阵快速飞行摩擦空气的声音传来,刘地匆匆从空中落下来,大喝一声:“谁敢动这里一砖一瓦!”他看到和尚站在庙外时大感惊诧,难以置信地问,“你……你……你找到了?我在外面上天入地忙活,你自己却找到了!”他一身风尘,面容也有些憔悴,但是却掩不住看到和尚站在这里的欢喜。 “多谢这位大师使我大彻大悟。”和尚向木鱼和尚躬身行礼。 “大师?”刘地回头上下打量木鱼和尚。 “阿弥陀佛,这位施主有何指教?”木鱼和尚瓮声瓮气地向刘地说。 刘地眯起眼睛,抓着下巴,围着木鱼和尚一圈一圈地转起来,一边上下打量着他,一边还在嘀嘀咕咕地自言自语:“怎么这么像呢?不过不可能啊,那个家伙应该早就死得渣都不剩了才对啊……虽然很像,可是那种祸害不可能还活着啊,一定是我最近太累眼花了吧……那个混蛋就算活着应该也不敢出现在我面前啊……” “我凭什么就不敢出现在你面前!”木鱼和尚被他左一个“祸害”右一个“混蛋”惹毛了。 “果然是你!还在那里给我装和尚!还给我阿弥陀佛!”刘地一下子跳了出来,指着木鱼和尚,“我就知道是你这秃驴跟我作对!死秃头,你还不上西天赖在人间干什么!” “你这只死狗,你都还没入土老子凭什么上西天!”木鱼和尚一摆袖子,“本和尚今天就是来施展法力,除掉你这只祸害人间的妖怪的!” “我祸害人间,那你算什么!你这酒肉和尚!” “你懂什么!酒肉穿肠过,佛祖心头坐!” 刘地一把拖过和尚,说:“告诉你,做和尚最少要做成人家这样吧!你看看你,一身匪气,哪里像和尚?” “就凭你也知道什么是和尚!老子就是和尚的典范,怎么样,你不服气啊!” “那我跟你有什么区别,剃个光头不也成了有道高僧?” “你剃来看看啊!” …… 两个人的争执离题越来越远,最后干脆开始互揭老底,从“你一百年前偷吃狗肉”到“你两百年前调戏尼姑”之类芝麻绿豆大的糗事滔滔不绝地涌了出来。周围本来以为就要有一场决战的看客们听了半天才明白,这两个人不但早已相识,而且彼此还相当了解,连对方早上不刷牙的历史都了如指掌。他们相互指着鼻子骂了一阵觉得不过瘾,终于各自挽起袖子,你一拳我一脚地打在了一起。 “今天老子替天行道,除掉你这个罪孽深重的妖怪!” “我今天才要为菩萨们干件好事,灭了你这个假和尚呢!” 他们也没有用法术,只是像人类一样地进行肉搏,直打得尘土飞扬,气喘如牛。刘地使出绝招,一口咬在木鱼和尚肩膀上,木鱼和尚食指一翻插入刘地的鼻孔用力掀着,两个人都咬着牙,就是不肯先放开。 “从来没见过这么恶心的决斗……”火儿最先看不下去了,摇着头准备离开,“影,我回家看动画片去了。”他一开了头,其他妖怪们也纷纷摇着头离开,就连周影也收起刀跟在南羽后面走了,小庙前只剩下了朱恩流和和尚呆呆地看着这场战斗。 刘地和木鱼和尚依旧保持着那个姿态,双方都疼得泪都出来了,可还是不放手。 朱恩流小心地靠近和尚说:“这位大师,不然您去把他们分开吧?” 和尚一直仰视着天空,除去了多年的积郁,他的胸中一片坦荡,对于身边的事情根本没有察觉,直到朱恩流推他,这才看见眼前的情景,吓了一跳说:“这是怎么了?这是怎么了?刘老弟怎么和大师打起来了!别打了,别打了!” “你别只在边上喊啊,过去阻止他们吧。” “阿弥陀佛,贫僧道行低微,怎么有那个本事?” “你好歹也是个妖怪吧!” “阿弥陀佛,刘老弟、大师,别打了,别打了……” 和尚坐在大殿中,身影看起来颇为落寞。 由于木鱼和尚与刘地是“旧交”,有了他们两个从中安排,妖怪们的代表与朱恩流公司的代表昨天坐下来进行了一次谈判。经过整整二十多个小时的唇枪舌剑、讨价还价之后,双方终于初步达成了共识:妖怪们不再给朱恩流的工程捣乱,但是朱恩流必须付出一笔精神补偿费,并且要为决定搬到城里的妖怪提供住所、工作等方面的帮助。妖怪们则答应帮朱恩流在度假村里弄个特殊的房间,时不时地让那里出现点红衣女妖、哭泣的小孩子等等怪异却不恐怖的灵异现象,来满足游客的好奇心。 可以预见,这个度假村将来必定会成为观光胜地,财源滚滚。朱恩流甚至打算要在小庙的原址上建一座恢宏的新庙,连受到惊吓后的游客收惊、买护身符、算命、拜佛的钱也赚下。 其实双方只要坐下来谈谈,还是可以达到双赢的——朱恩流从谈判地点(小庙)走出去时满意地想着。虽然要比预算多花好几百万,但是一旦工程完工,大把的钞票就在眼前啊。而且跟妖怪们搞好了关系绝对不会有坏处,他都忍不住想聘请几个神通广大的妖怪来公司任职了,保镖啊、宣传员啊之类的职位实在很适合他们。 “喂,猪啊,我有点事找你帮忙。”一个声音打断了他的美梦。刘地冒出来搭着他的肩膀笑眯眯地说,“咱们也算是朋友了吧?” 朱恩流大喜,能和这个大妖怪攀上交情绝对不吃亏:“当然,是朋友,是朋友!” “那我最近想去旅游,手头有点紧,你能不能赞助个十万二十万的啊?” 朱恩流的下巴掉到了地上。刘地熟络地自己动手从他口袋里拿走了支票簿,大笔一挥就模仿朱恩流的字迹写上了二十万,然后弹着支票说:“谢了啊,我会带礼物给你的。”朱恩流心疼不已,刚想说点什么,却发现刘地早就不见了踪影。 朱恩流开始觉得和妖怪们过于接近也许不好了。 这时火儿飞了过来,冲朱恩流大模大样地叫:“喂,那个什么猪过来替我办点事。” 通过这些天与妖怪们的接触,朱恩流也知道这只妖鸟十分不好惹,小心地过去问:“您有什么事?” “这单子上的东西是瑰儿让我去抢的,听说你开百货公司,去给我配齐了送到家里来。不许让影知道,他不愿意我抢东西!” 朱恩流看着那张单子:电视机一台、窗帘一套、沙发一套、高压锅……耳边火儿还在说:“你是不是还开了大酒店啊,今天晚上我就和朋友去试吃,给我准备最好的饭菜。好吃的话以后我们常去,不好吃的话一把火烧了你的破饭店!” 朱恩流一下子跌坐在了地上。 周影不知何时到了他的身后,问:“你还有事吗?刘地说他没空带你飞回去,不过你可以坐我的车回去。”朱恩流来时没叫司机开车送他,而是让刘地拎着飞来的,他还颇享受了一翻腾云驾雾的滋味。 “不用了!我走回去!我走回去!”朱恩流连滚带爬地躲开周影,他现在只想离这些妖怪越远越好。 和尚看着人也好妖也好都纷纷离去,不由长叹了一声。这里终于要被拆掉了,自己都说不清楚已经在这里住了多少年,现在一旦要离开,真不知要何去何从。自己下一步到哪里去好呢?出家人四海为家,走到哪里不行?可是这座小庙啊…… 和尚正在感慨,木鱼和尚大步走了进来。他四下打量,口中喃喃自语,转了几圈后一脚把和尚踢开,在和尚的蒲团上坐了下去:“这小庙还真不赖,归我了,喂,石头和尚,去给老子拿个木鱼来,老子要念经了。” “大师……”和尚木讷地看着他。 “我说话你没听见啊,另外把这里打扫打扫,到处是蛛网灰土成什么样子,把老鼠抓抓赶赶,再买点粮食、鲜肉、好酒什么的,我刚才看你的厨房里半粒米都没有,你叫老子吃风喝水过日子吗?还有,把最大的厢房收拾好了给我住,再收拾一间给我徒弟蒲团,你给我搬到小屋子里去。” “大师……您要在这里住下?”和尚这时才回过味来。 “我不是说这里归我了吗,以后这里就叫木鱼寺,我们师徒就在这里修行了。”木鱼一点也不脸红地说。 “可是这里就要被拆了。” “拆?谁说的?”木鱼和尚一扬眉。 “刚才……” 木鱼挥挥手:“我跟那个猪什么说了,叫他盖新庙的时候索性盖得大一点,把咱们这个小庙包在里面,又安静又多了好些假和尚使唤。以后吃喝用度全归他们出,咱们就在这儿修行就是了。” 和尚难以相信地颤声问:“这是真的么!” “老子是有道高僧,还能说谎骗你不成!快去买酒买肉!” 和尚乐颠颠地向门外跑去,忽然又停了下来:“大师,我一直有件事想不通,求大师指点。” “说吧。” “人类前来开山,有无数人受益,又有无数生灵受难,这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木鱼和尚沉默片刻,一言不发地取出木鱼径自敲了起来。 和尚又站了良久,向他合掌行礼,退了出去…… 远处的山间谷底,开发的工程正轰轰烈烈地进行着,再远一点,空中飞着一些背着大包裹小包袱的妖怪,与他们在一起的是一群正在迁徙的飞鸟。和尚牵动钟绳,钟声在整个山间荡漾开来…… 此身到处是家乡 作者:可蕊点击:54176投票:199 阳光穿过树叶的缝隙斑斑驳驳地照在身上,把他雪白的毛皮晒得热呼呼的,草地上星星盛开着各色花朵,蜜蜂忙碌地来回穿梭着,如果用爪子去抓他们的话,它们就会很生气地嗡嗡地叫或者飞出愤怒的舞蹈,那气势汹汹的样子逗得他哈哈大笑。玩了一阵子,他终于厌倦了这个游戏,回到大树下懒洋洋地把玩早上收到的礼物——一大堆玩具,并且心里开始盘算着母亲什么时候会来叫自己吃饭,早上刚买的肥鸡烤一只炖一只……就在他的心思开始转到午餐吃什?上去的时,远远看见母亲的身影正向自己跑来,于是快乐地跳跃着迎了上去。 “快走……快逃啊……快逃……” 凄厉的叫声,飞溅的血花,与树影交叠着倒下的身影…… “妈妈……妈妈……不要……妈妈……”林睿双手抓着被角猛地坐起来,大口地喘着气,惊恐地四处乱看,终于弄明白了自己正躺在卧室的床上,刚刚的一切只是一场噩梦。他从床上跳下来,拉开窗帘让阳光洒满了屋子,慢慢地平静了下来。 今天是周六,母亲却还要上班,一大早便出门去了,只剩下林睿自己在家里睡懒觉。他慢条斯理地叠被,洗脸,然后自己煎了两个荷包蛋,一边吃一边盘算着等会儿约火儿去哪里玩,努力把梦中的情形抛在脑后。 砰砰砰。 轻轻的敲门声打断了林睿的早餐。 “请问是林老师家吗?”门外传来了一个女人温和的声音。 “我妈妈上班去了。”林睿嘴里含着食物,含糊不清地说。 “门外的女人依旧很温和地说:“我是林老师班上王童童的母亲,有点事想和林老师谈谈。” “都说了我妈妈上班去了!”林睿不耐烦地拉开门,看到门外那个打扮入时的中年女子时,他不由愣了一下,眯起眼打量对方,“你是……” 中年女子也在观察林睿,有些吃惊地说:“我见过林老师,她是个普通人类没错啊,怎?……啊,你也和我家童童一样是人妖混血儿吧。”她温柔地摸摸林睿的头,“我可以进来等林老师吗?” 林睿警惕地盯着她,看她径直走进屋去,嘴里咕哝着:“真是太大意了,妈妈的班里竟然有妖怪,不,大概是个半妖怪。我竟然让妈妈和半妖怪相处了那么久,太危险了,以后要更注意妈妈身边的人才行……” 中年妇女坐在沙发上打量着屋子:“真没想到林老师的先生也不是人类,小弟弟,令尊是……” 林睿气冲冲地打断她:“别提什么令尊令卑的,我家的事与你无关!我警告你,离我妈妈远一些!对了,最好让你的女儿赶快转学,离我妈妈越远越好!如果再让我看见你们出现在我妈妈周围,我就不客气了!” “小小年纪怎么说话这么冲。”中年女子依旧温柔地说,“我和童童都很喜欢林老师,绝不会对她不利的。” “我才不管!只要敢再靠近我妈妈,我就不放过你们……”林睿不自觉地露出了利爪和尖牙,低声咆哮着。 “原来是九尾狐啊,少见少见!”中年女子看见林睿的尾巴后惊叹,“大家也算是同类,别这?大惊小怪好不好。” “谁和你是同类,你这野狐狸!”林睿虽然不像大多数九尾狐狸一样自视高,把野狐成精的妖怪看成低“狐”一等,但自幼所见的大狐狸们的言行还是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现在想也没想就说了出来。 一直表现得温柔高雅的中年女子一下子就变了脸色,腾地站了起来,沉着脸说:“小孩子家这么没礼貌,林老师是位好老师,怎么偏偏没有管教好自己的孩子!” 林睿最听不得这样的话,马上跳过桌子向对方扑去。中年女子一甩外套也露出了妖狐的面目,冷笑道:“别以为九尾狐有什么了不起,你这样的小孩还不是我的对手。” 林睿一口咬了下去。两个妖怪一开始交手便分出了高下。林睿虽然身九尾狐,但是年纪幼小,又缺乏长辈的教导,一直法力平平,对方却是有五百年道行的妖狐,经验,法力比林睿高出不止一筹,即使林睿唤出了鬼使帮忙,很快也被对方控制住了。林睿向鬼使们使个眼色,当中年女人抓住林睿将他按在沙发上的时候,鬼使们一哄而散。中年女人连施法术,却只抓回了四只,还有一只穿墙而出飞快地逃走了。 林睿咬着牙,狠狠地看着对方。他很少吃这么大亏,心中无比恼火。 “你干吗非得这样对待我呢?”中年女子理理头发坐下来,又恢复了原来温和的样子,“我真的只是想和林老师谈谈孩子的事。我的女儿最近在学校有点麻烦,我不知道怎么处理,心里很乱,所以才跟你动手的,没伤到你吧?” 林睿用鼻子“哼”了一声。 “唉,你也应该明白吧,你们这样的孩子在人类的学校中总会遇到各种各样的麻烦。”女人幽幽地叹着气,“如果不是为了我的女儿,我真的不会来麻烦你们。” “哼,她又不是人类,能有什么了不起的麻烦。”林睿心想这个女人的孩子一定笨得可以,居然连几个人类都应付不了,还要妈妈帮她出头。 “你还小,一定以为只要学习好就可以了,其实在人类中生活并不是那么简单。我的女儿小学时也和你一样,聪明好学,成绩一流,老师同学都很喜欢她……”说起自己的女儿,她的脸上不由自主地露出满足的微笑。 “你怎么知道我在学校什么样。” “你是林老师的骄傲,她时常会说起你。说起你的时候,她的表情总是那么幸福。 ” 林睿虽然努力板着脸,但是还是忍不住露出了得意的表情,连身后的尾巴都翘了起来。 “可是童童上了初中之后,事情开始变得不一样了。”女人的话题又转回到自己孩子身上,“那些男孩子开始只是传情书,后来干脆在教室外面等她下课,往家里打电话,给她送礼物……而且这样做的男孩子越来越多。” 林睿不解地问:“什么意思?” 中年女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那些男孩子说他们喜欢童童,想追求她。童童开始还只是觉得厌烦,可是后来开始有关于她的流言蜚语,说她早恋,说她生活不检点,勾引男孩子什么的,就连老师们也有些相信了,经常对童童冷言冷语。童童和同学们之间的关系也越来越差,经常发生冲突……”这么说的时候,她的担忧之色溢于言表。 “和那些笨人类相处不好有什么关系,我就不屑于和他们交往。”林睿的鼻子翘得高高的。 中年女子说:“如果能和自己情况相似的孩子们交朋友当然最好,可是童童是个半人类啊。 咱们这里又能有多少妖怪的孩子愿意和她玩儿?她这个年纪的孩子,如果没有朋友日子可怎么过?” 林睿虽然还是嘟着嘴,却也不由点头:他也曾经有过一段十分孤独的日子,虽然嘴里不承认,心里却很清楚自己当时有多么渴望朋友。现在他有火儿,有沈艾翔既有妖怪朋友也有人类朋友,所以他更清楚一个朋友也没有是什么滋味。 “童童还小,她根本不懂恋爱的事情,可是咱们狐族的魅力实在……唉,偏偏现在这些人类的孩子啊,他们怎么就那么早熟呢?” “那你干脆带她回妖怪们那里躲躲,等孩子们长大了不就没这方面的问题了?”林睿把刚才的不愉快抛到了脑后,开始认真的帮对方出起主意来。 “像她这种在城市里长大的孩子,回到山林里去可怎么活。”中年女子苦笑着摇摇头。 林睿了解地点着头,他从火儿那里知道,曾经发誓要回山林中修炼的瑰儿就是因山里没有浴室,时装,刘德华……才跑回城里来的。如果现在要林睿自己去山里过日子,他也一定用不了多久就逃回来:“那你找我妈妈干什么?” “我希望林老师能在学校里帮帮童童,林老师是最能理解孩子的老师,学校的事我也只能拜托她了。”“以你的法力这点事还解决不了?” 中年女子无奈地叹了口气:“我是个母亲,何尝不希望孩子时刻在自己的保护下。 用法术控制一个学校让女儿过得开心,我也不是做不到,可是我更知道应该让自己的孩子多与别人接触,学会自己应付一切事情,这样将来才能幸福,所以我一直希望我的孩子和人类的孩子一样长大。” 林睿舔舔嘴唇:“看来你为你女儿真是费心费力。” “林老师不也一样吗?为了让你过得好,她拼命加班,兼课,当家教。为了你,她也是什么都能付出啊。” 两个人相对无言,却觉得彼此熟悉了不少。坐了一会,林睿站起来:“我去给你倒杯水喝吧,我妈妈要十一点才能回来呢。” 这时随着一声大叫:“狐狸,我来救你了!”火儿像炮弹一样冲进来。只见它上下翻飞,弄得火花四溅,大喊大叫着:“是谁敢打我的朋友,给我站出来受烤!”那个逃走的鬼使从火儿身后悄悄溜进来,带着邀功神情跑到林睿身边。刚才它见林睿吃了亏,立即去搬火儿这个救兵来了。 火儿的目光落在中年女子身上,马上眯着眼睛笑起来,咂着嘴说:“狐狸,这就是你要请我吃的点心吗?不错,很好吃的样子,你真讲义气,好东西总是给我留着。”他的思路在看到“食物”后已经迅速从“救朋友”变成吃东西了。 那个中年女子一看见必方,连忙跳起来企图冲出窗口,却被火儿一翅膀打回了沙发上。 “别吵,我还没想好怎么吃呢!” 林睿冲到两人之间,张开手拦住火儿:“火儿,你不能吃她,她是我妈妈的客人! ” 火儿气呼呼地大叫:“可是我饿了!” “饿了?”林睿一翻白眼,“冰箱里有白菜豆腐你去吃个够吧!” “你叫我吃白菜豆腐!”火儿怪叫起来,“这里明明有美味,你却叫我去吃白菜豆腐!你就这么招待朋友!” “你就知道吃!” “你竟敢说我只知道吃?猪才只知道吃呢!立刻向我道歉!” “我哪里说错了?你不是进门之后就嚷着吃,吃,吃!” “我来救你,你竟然这么说我!可恶!快向我道歉,不然咱们就绝交!” “凭什么我要道歉!” “没义气的家伙,绝交!” “绝交就绝交!” 火儿跳着脚大叫:“气死我了!气死我了!除非你向我道歉,否则我再也不跟你说话了!” 说完头也不回地径直飞走。 林睿在他身后大叫:“你本来就是贪吃鬼!我就不道歉,绝交就绝交,我再也不理你!” 林睿与火儿的争吵是家常便饭,基本上他俩每天都要吵一架,三两天就会绝交一次,但是一般绝交不了三天就会和好如初。这次不知道为什么,他们的冷战一直持续了一周,还没有任何和解的迹象。现在他们两个看见对方谁也不说话,哼一声就转头,看样子还打算继续“绝交”下去。 今天放学回来的林睿刚踏上楼梯就看见周影正在下楼,火儿站在周影的肩膀上。林睿和火儿对视着,最后林睿先哼了一声,绕过周影故意用力砰砰的跺着脚上楼去,耳朵里听到周影在说:“火儿,你干麻不理他?” “我凭什么先理他!是他不对,应该他向我道歉!”火儿大声叫着,声音渐渐远去。 “我偏不!”林睿一甩头继续上楼,过去每次吵架几乎每次都是他先原谅火儿,这次他偏要火儿先开口不可。 林睿知道这个时间母亲还在上班,所以不等到门口就先掏出了钥匙,可是一打开门,却看见客厅里坐着两个陌生人。 正端着两杯茶从厨房出来的林青萍看见儿子,马上笑着说:“小睿快过来,看看谁来了?” 那两个陌生人激动地站起来,张开手迎向林睿,搂住他又摸双亲。 林睿习惯性地露出好孩子天真又可爱的笑脸,向那两位又六十岁左右的老人问候道:“老爷爷,老奶奶好。” “小睿啊,想死奶奶了,都是那个坏女人不安好心!她害死了你爸爸还不够,还想害死我啊!小睿啊,奶奶想死你了……奶奶的心肝宝贝啊,奶奶没有你可怎么活……”那个老妇人搂着林睿大哭起来,那个老头也哽咽着,看起来十分伤心。只是他们口中的话却令林睿听得十分不开心,他板着脸头看去,看见林青萍尴尬而悲伤的脸庞,忍不住问道:“妈,他们到底是谁?” 还不等林青萍回答,老头就抢着说:“小睿,我们是你爷爷奶奶啊!”老妇人哭着唠叨起来:“都是这个缺德的女人啊,不让我们见面,弄得孙子都不认得爷爷奶奶了……你这杀千刀的贱货,不得好死啊……” “妈!”林睿心里极度不快,向母亲大叫起来。 “小睿,快叫爷爷奶奶啊。”林青萍脸色苍白,但还是强笑着劝林睿。 林睿强忍着气,勉强叫了一声:“爷爷,奶奶……” “你看小睿长得多像他爸爸,这眉眼,这鼻子……” “那当然了,他是咱们林家的根啊!” “这孩子一定像他爸爸一样聪明。” “是啊,咱家将来全靠他光宗耀祖呢!” 林青萍挂着笑脸,把茶杯先放在桌上:“爸,妈,先喝杯水。” “谁是你妈!”老妇人一手便打翻了杯子。老头也说:“不用你献殷勤,我们今天只是来接孙子的,马上就带着小睿走!”说着抱起林睿就向外走。 “爸、妈你们这是干什么!”林青萍忙拦住他们。 老头冷着脸说:“小睿是我们林家的后代,当然要由我们抚养,如果让他一直在你身边,迟早会被你带坏!” “对,像你这样不要脸的女人,有什么资格抚养我们林家的孩子!” 林青萍脸色苍白地说:“我是小睿的妈妈啊,我为什么不能抚养小睿?而且比起跟你们去乡下,他在城里可以得到更好的教育,也可以有更好的生活环境。” “你就是不能抚养他!因为你是个不要脸的女人,会把孩子教坏!更好的生活环境?当然了,我儿子的遗产你全吞了,自然过得比我们这些穷老百姓好!告诉你,这们这次不仅要带走小睿,还要让你把私吞的财产交出来!” “爸,我要怎么说你们才会相信,他留下的只有债务,真的没有钱。” “那他生前的财产呢?他借的钱呢?” “我不知道,我甚至不知道他借钱干了什么!” “放屁!你这个贱女人,如果当初我儿子不娶你,也不会早死!现在你还要霸占他的财产,还要把我们林家唯一的根夺走!像你这样的女人早该天打雷劈,早死早干净!” “啪!”一记清脆的耳光打断了老妇人口中不断吐出的恶毒语言。 林睿因为被老头抱着,所以伸出手刚好够到老妇人的脸。他冷冷地看着对方吃惊的双眼说:“不准说我妈的坏话!” 老妇人用颤抖的手指着林青萍:“你们看看,她已经把孩子教成这样了!这个女人好恶毒……” 林睿甩手又一耳光打过去,却被老头抓住了手,他毫不犹豫地低下头一口咬在老头的手上,老头发出一声惨叫。 林睿从他怀里跳下地,指着老头和老妇人叫:“滚,你们这两个老不死的滚出我家!”林睿最不能容忍的事情就是看到母亲伤心,如果不是母亲就在现场,他早就用法力给这两个老人好看了。 在场的三个大人全被这个小孩子的表现吓呆了,屋里一片寂静。 “小睿,我们是你爷爷奶奶,是你最亲的人,你一定是被这个坏女人教了些不好的东西,我们……” “你们是最亲的人?那些讨债的天天上门打骂时你们在哪?我在医院病得快死时你们在哪?现在来装什么亲人!我看你们是争所谓的‘遗产’才对吧!你们是不是想把我当成摇钱树,用来敲诈我妈妈?再不然……”因为与火儿吵架,林睿这几天心情一直不好,现在眼看着母亲受气,他已经临近爆发了。既然在母亲面前不能使用法术,他索性用同样恶毒的言辞开始还击。以他的口才,不出几分钟便把两位老人气得浑身发抖,几乎要心脏病发作了。 “小睿住嘴!不许这么跟爷爷奶奶说话!”林青萍又气又急地叫起来。 “他们算什么爷爷奶奶,我才不认识这样的爷爷奶奶!” “小睿,你怎么这么不听话!”林青萍一把拉过林睿让他面对着老夫妇,“向爷爷奶奶说声对不起。” “除非他们先向妈妈道歉!” “小睿!”林青萍看看被林睿气得坐在那里发抖的老人们,着急地蹲下来看着林睿的眼睛说,“他们是你的爷爷奶奶,他们怎么对待妈妈是另外一回事,但是他们和妈妈一样关心你啊,你不应该这样对待他们。” “他们想把我带走也行吗?” 林青萍实在不知道要怎么向孩子解释这件事,只好说:“小睿,他们是你的爷爷奶奶,有空时候你去跟他们住几天也是应该的。” 林睿沉着脸看着三位大人,忽然大喊一声:“不,我死也不跟他们走!”说完直接冲出门去,重重摔上了门。接着楼道里传来了他砰砰的下楼声。 三个大人都愣了一下,林青萍先反应过来,追出去大声叫着:“小睿快回来!小睿,你去哪儿啊!小睿……”她心里又气又急,脚下一绊跌倒在了楼梯上,脚腕上一阵钻心的疼痛。她心里的委屈,气恼和悲伤一下子爆发出来,捂着嘴哭了出来。 “林大姐……”瑰儿从楼梯上方伸出头,“你这是怎么了?”她听到吵闹声出来看看,没想到会看到林睿的妈妈在那里哭,忙跑下来扶起她,“这是怎么了?是讨债公司的人又来了吗?”她心中盘算,林睿回来看到妈妈受伤一定会发飙,待会得赶紧把家里怕摔的东西保护好。 “小睿跑出去了,我得去找他!他自己跑到街上去了……”林青萍不让瑰儿扶她进屋,挣扎着还要追下去,可是刚挣脱瑰儿的手,就因为伤疼得蹲了下去。 “林睿惹你生气,还自己跑出去了?”听到这消息,瑰儿的震惊不亚于火儿改吃素或者刘地戒了酒色。一向最听话最想做好孩子的林睿会和他妈妈吵架,怎么可能发生这种事?“ “他自己跑出去会有危险的,我要去找他!” “没事儿,没事儿,他不会有什么危险,不去找别人出气就算好了……不,不, 我是说我打电话叫周影去找,他开着车找得快,你受伤了,还是先回去休息吧。” 瑰儿把林青萍扶回家,迎面就看到一对老头老太太气势汹汹地冲出来指着林睿叫:“你这个黑心烂肺的,把孙子给我们弄哪儿去了,还不去给我们找回来!要是孙子丢了,我就跟你拚命!” 老太太一屁股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号哭起来:“我上辈子作了什么孽啊,这辈子碰上这个祸害,害死我儿子不说,还不让孙子认我们,现在又把孙子给我弄没了……我的命好苦啊……我的天啊……你怎么还不打雷劈死这个贱货啊……” 林青萍蜷缩在沙发里低声抽泣着。 “这,这都是干什么的啊?”瑰儿莫名其妙,皱着眉头问。 林青萍哽咽了半天才说:“他们是小睿的爷爷奶奶。” 林睿的爷爷奶奶?成年九尾狐!大妖怪!瑰儿吓得差点跳起来,但是转念一想就松了一口气——原来是林青萍的公婆,那个已经死了的人类孩子林睿的爷爷奶奶啊。 瑰儿对于林青萍夫妇的事情也有过耳闻,现在恍然大悟,看到这两个老人的样子, 用膝盖都可以想出林睿是为什么和母亲冲突了——他们这么侮辱林青萍,林睿一定是忍不住给他们苦头吃了。不管怎么说,还是先把林睿找回来吧,他家的事还得他来解决。 瑰儿刚走到电话边,那个老妇人还在扯着嗓子号哭:“我的命好苦啊……孙子找不回来我也不活了……都是你这个下流货啊……害得我们一家好苦啊……”老头走过去推搡林青萍: “你去给我把孙子找回来啊!装出一副可怜样就没事了吗?如果找不到孩子,我就跟你拼命!” “够了,别吵了!”瑰儿手里拿着电话,忍不住叫起来,“你们着急就自己去找啊,别在家里闹个不停,看不见她受伤了吗?” 老妇人正找不到出气的物件,对着瑰儿叫起来:“我们家的事轮不到你来管,你是这贱货的朋友,当然帮着他说话,一看就一副破鞋样,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我的命好苦啊,你们看我们是农村人就合著伙欺负我们,害死我儿子,霸占了财产,现在又要夺走我孙子……你们这些强盗……我和你们拼了……”说着脱下鞋子就冲上去要打瑰儿。 瑰儿从来也没有见过这种泼妇的架式,被她吓得连连后退。那个老妇人步步紫逼, 跳着脚哭骂,老头子大吼大叫地助阵,林青萍痛哭不止,屋里越来越乱。 “匡啷”一声巨响,打断了屋里的嘈杂。 纤弱小巧的瑰儿在三个人面前一掌把一张木质茶几打成了两段,然后扫了他们一眼:“都别吵了,我在打电话。”接下来的一刻钟,屋里再没有谁敢发出半点声响。 瑰儿理了理头发,然后在一片寂静中对着电话平静地说:“周影,是我。对,是够乱的,不,不是刘地在闹,我是在林睿家,他跟他妈妈吵了一架跑出去了。现在他妈妈受了伤,还有两个据说是他爷爷奶奶的人在大吵大闹,就快把楼吵塌了。总之,你快把林睿找回来吧!” 周影放下手机,拍拍自己的口袋:“火儿,林睿从家里跑了,瑰儿叫我们去找他。 ” 火儿从周影口袋里伸出头来,恶狠狠地大叫:“我和他已经绝交了!不许再和我说他的事!” 说完又缩回火柴盒里睡觉去了。 周影并不担心林睿独自从家里跑出去,这只狐狸不去欺负别人就算好了,可是如果找不到他,瑰儿恐怕应付不了家里的混乱。周影叹口气,关上了“空车”的指示灯,驾车向林睿常去的地方驶去。 林睿独自在大街上漫无目的地溜达,心里说不出的难受。比起那对老夫妇对母亲的辱,母亲的一味忍让更使他生气。他一直认妈妈是最爱自己,决不会让自己离开他的,没想到妈妈居然会同意让他去那对“老骗子”家里去住。 他怀着一肚子气在街上闲逛,痛打了两个抢钱的小流氓、三个醉汉和一个人贩子, 但还是觉得有气没处撒。 当林睿走到一条僻静的小巷中时,忽然发现迎面有几个人正并排着向他走来,他停下来向身后看看,发现另有两个人从后面走过来,已经形成了包围之势。他观察四周,发现敌人最少有十个以上,自己已经完全被他们围住了。而且这些妖怪们即使刻意隐藏了力量,那法力所形成的压力还是令林睿感到心悸。 谁会这么大张旗鼓地来对付自己呢?自己最近得罪了什么人了吗?是上次被火儿吃掉的那只朱厌?还是上上次那个……不过现在已经没有时间让林睿思考了——走在最前面的那个 中年人已经来到了他面前,伸手向他肩头搭来。 林睿早有准备,向后一闪,但对方的手依旧搭上了他的肩头,连姿势都没有变过, 同时 另一只手一挥,把向五个不同方向飞逃的鬼使全抓了回来拎在手中,笑着对林睿说:“小弟弟,我们聊聊好不好?” 林睿耸耸肩,推开肩膀上的手,冷冷道:“干吗?”这时四周的人已经全围了上来,把林睿困在当中。 “这里人太多,我们找个清静的地方。”那人说着一挥手,一大群人与林睿一起凭空消失了。 “火儿……”瑰儿叫住正在从吊灯上向沙发进行“垂直下跳”的火儿,“你干吗不去看林睿,他不是好几天没有消息了吗?” 火儿一下子冲到他面前大叫起来:“不准提他,我和他已经绝交了!” “什么绝交,小孩子吵架而罢了!他不见了,你真的不着急?快去找他吧,别在这里搞破坏!” “绝交就是绝交,我立场坚定,才不再跟他说话!”火儿瞪着眼,大声宣布自己的决心。 “既然这样就帮我干点活——去把这些垃圾扔掉。” “使用童工是违法的!”火儿对于瑰儿这种不把人类神圣法律放在眼中的行深恶痛绝,大声抗议着。 瑰儿板着脸说:“那就不要捣乱!”这一次他总算达到了目的,火儿为了不受他的支使,躺到沙发上翻着故事书,稍微安静了些。 瑰儿忙忙碌碌地干着家务,火儿则百无聊赖地东张西望,盘算着找点什么事情来解闷,忽然发现远处有样东西摇摇晃晃地向窗口飞过来,他立刻趴到窗台上去看。 那东西忽然从空中摔落在窗台上,又挣扎了好一阵子才勉强起来,穿过玻璃钻进屋里。 看清楚进来的是林睿的鬼使,火儿哼了一声,扭头飞到吊灯上去,闭上眼装作睡着的样子,偷偷把一只眼张开一条缝,期待着那个鬼使是林睿派来道歉的,谁知过了半天对方还没有动静。 “竟敢耍我!”火儿因为期待落空而勃然大怒,一下子跳了起来,准备把这个鬼使打一顿来出气,却发现那个鬼使伏在窗户底下一动也不动,样子也变成了一团若有若无的烟气。 “喂!你不是死了吧!”火儿用翅膀拍拍鬼使。 鬼使勉强张开眼,断断续续地说:“救,救……主人,他,他被抓……被抓走了… …”它的声音渐渐低下去,身体的形态也变得更加虚无。 “喂,喂,你给我说明白,狐狸怎么了?他在哪里?谁敢抓他?谁这么大胆!”火儿着急地拎起鬼使乱晃。被他这一折腾,本来就奄奄一息的鬼使无疑是雪上加霜,缩成了拳头大小的一团烟气,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没用的家伙!”火儿怒气冲冲地把它丢在地上,大叫着冲出了窗户,“狐狸,我来救你了!你可别死!” 刘地半躺在沙发上,一手端着杯子,一只手搂着位妖艳女子,眯着眼睛随着音乐摇晃身体。 忽然包厢外传来一声惊叫:“着火了!”接着便是一片混乱。刘地怀中的女友惊恐地跳起来向外跑去,再也没有看身后这们英俊的男友一眼。 刘地把杯子中的酒一饮而尽,站起身来,此时浓烟已经钻进了屋里。 “死狗给我滚出来!再不出来我就放火熏你出来!”火儿的叫嚷声忽远忽近,显然是在酒吧里到处乱窜。 刘地咕哝着:“你不已经放火了吗!”他拎起一瓶桌上没喝完的酒,拉开了包厢的门。 半秒钟之后,火儿出现在刘地面前,扑到他脸上又抓:“你把狐狸怎么样了?给我交出来!不然烧死你!” “狐狸?林睿吗?他怎么了?刘地双手挡着眼问。 “狐狸不见了,是不是你干的?给我老实交待,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和我作对没有好下场!”火儿对着刘地时髦的发型乱抓乱刨,刘地的头发一根根地焦卷了起来。 “我没事抓他干什么?他又不是‘狐狸精’。” “你瞎了?谁说他不是狐狸!” “我说他不是……小孩子不会明白的,你说林睿不见了,你们不是绝交了,还管他干什么?他跟他妈吵架跑出去了,过几天就会回来的。” “他被抓走了!他的鬼使逃回来一个,说他被抓了!” “真的?那个鬼使说是我干的了?”刘地把这件事当作了林睿的小手段,为了和火儿和好耍的花枪——居然把自己当成“工具”,这只狐狸真是太可恶了! 火儿大叫:“那个鬼使都被打得变成一团阴气,马上就要魂飞魄散了,他只说狐狸被抓走了,根本没来得及说出是谁干的。你说,咱们这里除了你还有谁有本事把狐狸打得那么惨!” “还有周影了,南羽了,罗天了,孟蜀了……”刘地随口数着,他已经意识到这件事不是林睿的花招了。林睿对待这几个鬼使像一个哥哥对自己的弟妹一样,虽然大模大样地支使命令,但却十分爱护,决不会让他们受到伤害。难道林睿真出事了?在立新市谁有这?大的胆子敢招惹这只狐狸,不知道他有“火儿”这个“大恶魔”撑腰吗?口中和火儿胡扯着,刘地快速地分析着立新市的一个个妖怪。 “他们怎么可能那样对狐狸!”火儿对他列的名单十分气愤。 “他们不会就怀疑我!像我这么纯洁的人你都怀疑!” “我不管,除非你把狐狸给我找出来,不然我就唯你是问!”火儿不讲理地赖上了刘地,其实他心里也明白,要在立新市找人找妖,眼前的这只“地狗”比自己强得多,找林睿的事非靠他不可。 “哼哼……”刘地用手指弹弹烧焦落在肩膀上的头发,翘着二郎腿,抱着手臂在着火的沙发上坐下来,“现在有事想我来了,是谁整天没事就欺负我,跟我作对啊?” “可恶!”火儿看着刘地张狂的样子,真想冲上去打他一顿,但是想想林睿下落不明,只好咬咬牙忍了,“你快去给我找狐狸!不许在坐在那里玩!” “哈哈哈,现在的孩子真是没大没小,需要长辈做事,连个请字都不会说吗?”刘地把下巴翘得高高得,一副不可一世的样子。 火儿大怒,用力挥了几下翅膀,本来面目就在熊熊燃烧的酒吧顿时被火焰吞没:“你自己在那里‘请’吧!”说完气冲冲地扬长而去。 刘地抓着下巴自言自语:“不但没有礼貌,还随便破坏公物,现在的孩子一定要加强素质教育才行啊!”这时屋顶发断裂的声音,刘地叹了口气,“可怜的公司……”在那块水泥板砸下来之前消失了踪影…… 瑰儿正在收拾屋子,刘地突然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一边东张西望,一边乱掀瑰儿刚整理好的沙发靠垫,连地毯,窗帘也揭开来看看,仿佛在寻找什?东西。 “火儿那个捣蛋鬼刚走,你又来了!”瑰儿生气地尖叫起来。 刘地对他的叫喊置若罔闻,继续翻找着,最后欢呼一声:“找到了!”从沙发底下掏出了一样东西,也不跟瑰儿打招呼便穿墙而去。 这个“妖怪屋”里永远不会缺少不知从哪里来,也不知干什?用的东西,当然也总会莫名其妙地少些东西,瑰儿对此早习惯了,她才不关心刘地拿走了什?,只是乱糟糟的屋子要重新收拾了。 林睿坐在窗边看着远处夜空中那团闪动的光芒,他身边的那个男子也在看着同一个方向:“这就是那个必方了吧?看起来灵力还不强,不过也难怪,他和你一样还是个小孩子。不知道他找不找得到这里?” “火儿一定会找到这里,然后把你臭揍一顿!”林睿气冲冲地叫。 “哈哈哈哈,我倒也想看看他有多厉害。”男子笑起来,又看了看窗外,“可惜它又找错方向了,这个小家伙简直就像无头苍蝇一样,照这样下去,到了明天他也找不到你。这样吧,七弟,你去把他引来。” 另一个男子答应一声去了。 “可恶的家伙,非烤了你不可!”火儿身上的火焰已经变成了明黄色,气急败坏地看着那个向自己挑衅的妖怪。 这个家伙三番五次来暗算火儿,接着立即逃走,只要火儿一转头,他就又回来继续骚扰火儿。 要不是在急着找林睿,火儿早就把对方大卸八块了。谁知那个家伙竟然得了便宜卖乖,还在纠缠不休。当那个家伙又从背后扔来一辆汽车后,火儿终于怒发冲冠,不顾一切地向他扑了过去。见了火儿扑了过来,那家伙转身就逃。他跑得不快不慢,还不时回头向火儿扮鬼脸。火儿被气昏了头,不顾一切地追逐着对方。 男子看在窗前看到空中那道火线渐渐逼近,双掌一拍对林睿说:“来了,我倒要看看这个必方的厉害。兄弟们,准备迎接我们的小客人吧。”周围的汉子们纷纷答应着,开始在四周布置起来。 林睿冷笑着说:“以多欺少,以大欺小,你们也不脸红,有本事你跟火儿单挑啊! ” “虽然还是小孩子,但是和他单打独斗也是很不明智的。那样即使能取胜也要付出 一定的代价。小家伙,你要记住,逞能不是我们应该用的办法,遇事应该思考怎样才能轻易地取胜才对。”他边说边摸了摸林睿的头。 林睿生气地哼了一声,用力甩过头。 火儿的速度很快,说话间就已经出现在了视野之内,那个负责去引他的男子闪回屋里,抹着汗说:“好家伙,差一点真被他烤了。这个小家伙不赖,那身手一看就是经过千锤百炼的。 林睿又哼了一声,这次是为火儿骄傲。 中年男子又摸了摸他的头:“别在那里哼哼了,别忘了我们的赌约。“ “哼!” “怎么,想反悔了?” “谁想反悔了!你等着瞧,火儿一定会把你们全部烤掉的!” “是吗,你那么希望我被你的朋友烤了吗?”中年男子露出苦涩的笑容,“你那?讨厌我,可是我也没办法啊。” 火儿悬停在空中扑动着翅膀,火星不停从他身上撒向四方,飘飘扬扬的很是美丽。 他盯着脚下的废弃厂房叫道:“出来,不然我放火烤你!” 那个一路把引到这里的男子冒出头来,向他勾着手指叫:“来呀,来呀。”火儿二话不说,呼的一声扑了下去。 “敢戏弄我,这下看你往哪里跑!”火儿冲进遍地是砖块和沙土的废厂房里,向那个男子步步逼近。那个男子不停后退,同时厂房里的温度不断升高。 火儿忽然猛地上升,急速转身挥动翅膀,把一个想从后方偷袭他的人拍出了十几米远。 那人口吐鲜血,在地上翻滚着,显然伤得不轻。 火儿得意地大笑起来:“哈哈哈哈,想引我入圈套,你以我连这样的诡计都不知道吗?一共有多少人,全出来吧!我一次全烤了你们!” 那个男子“啪啪啪”拍着手走了出来,冷笑着说:“不错,你这小家伙还真是那?厉害,那?我就让你见个人吧。”话音刚落,另外一个男子推着林睿走了出来。 “狐狸!你在这里!你没事吧?没被他们咬几口吧!”火儿几乎立刻就想冲过去,可是眼角瞄瞄周围冒出来的人影,他还是没有动。找到了林睿,他已经松了口气,对手虽然多一些,但他一样不放在眼里。 林睿看着周围:“火儿小心点,他们早就准备好了对付你——如果你输了,他们会把我带走的!” 火儿拍着胸脯保证:“放心,我晚上就请你吃他们中的一个当宵夜。” “在人间界长大的孩子见的世面少,口气就是狂妄。”那个男子摇着头走向火儿, “如果在我们那里,别说是小小孩子家,就算是成年的必方也不会这样和我们说话。毕竟,人间界可以做必方对手的妖怪太少了。” “你又是什么玩艺儿!就连影都没这么大模大样的教训我。”火儿的自大是自幼养成的,当然受不了别人这么教训,“你敢抓我的朋友,我要好好教训你!” 男子不再说话,挥手让那些汉子们扑了上来。他们之间配合默契,火儿一开始应付得有些狼狈,可是当他耐下性子不去救林睿之后,就逐渐开始占了上风。 那男子看到自己这边的人落了下风,也不着急,反而不停向林睿指点着火儿这里动作不对,那里变着太慢,应该怎样才更有效,对那些男子的动作更是详加解说,告诉林睿其中的关键和奥秘。“这些东西也许你现在还学不会,可是一定要牢牢记着,将来会用得上的。” “记住又有什?用,不是一样要输给火儿。” “也许吧,哈哈。”那个男子打着哈哈,举步向火儿那边走去。 “火儿,这一个可比那些厉害!”林睿大叫着提醒火儿。 “没关系,没关系,我也觉得他看起来比较好吃。”火儿正打到兴头上,再来什?样的敌人也不在乎。 林睿见那个中年男子离开了他身边,便开始不安份了起来,一会儿向前走几步,仿佛十分关心战局,一会又仿佛在闪躲火儿的火焰,向后连连退却。那个负责看守他的男子一直跟着他进退,手一直没离开过他的手臂。 林睿被一道火光吓得大叫了一声,向下一伏身,突然挥手向那个男子脸上打去,谁知那个男子伸出另一只手准确地扣住了他的手腕,淡淡地说:“我早就料到你会这样了,真是跟他小时候一模一样!” 林睿皱皱鼻子,转头又去看战斗。 那个负责看守的男子站在林睿背后,双手搭在他肩上,把他牢牢控制在自己手底。 忽然一把利刃无声无息地抵上了他的背心:“放开他,不然就杀了你。” 男子依言高举双手,侧移半步离开林睿,接着侧目向身后看去,想看看这个半点声息也没发出的对手,却听到林睿大叫起来:“周影,你怎?现在才来。” 一个看起来平凡无奇的青年男子手持单刀站在那里。 “火儿快回来!”林睿站在周影身边叫。 火儿发觉这个新加入的对手果然比刚才那些厉害,正在兴奋的对付,头也不回地说:“等等,宵夜还没有着落呢!” 林睿又向那个中年男子喊:“住手吧,周影救到我了,你已经输了!” 中年男子回头一笑说:“那可不一定。” 火儿正想趁他分心攻击,那些原本已经退到旁边观战的男子们忽然一起上前几步,开始念诵咒语。一张金光织成的巨网忽然出现在空中,把火儿困在了当中。 那个中年男子口中开始念念有词,巨网随着他的咒语逐渐收缩,火儿百般挣扎竟然无法脱身。中年男子此时还有空闲扭头对林睿说:“这种阵法是专门对付火灵兽的,由我们十八人来运行,即使是成年必方也不一定挣脱得开。” “放手!”周影大喝一声,挥刀冲了上去,旁边两个闲着手的男子迎了上来,双方打在一起。 那网子越来越紧,眼看就要完全把火儿网住。 “火儿!”林睿大叫着冲上来,想去救自己的朋友。 那个中年男子手指一点,一条金色的光线分出来把林睿困在了原地:“记住我们的赌约,如果他们救不了你,你可得跟我走!” 周影明白这个阵法只要破掉一个角就没什?用了,所以他迅速摆脱了对手,扑向其中一个念着咒文的男子。 那个中年男子如法炮制,手指弹出一条金色光线向周影射去。周影用刀削挡,那金色光线却像阳光透过玻璃一样透过刀身,继续向周影身上缠去。周影手一抖,手中的单刀碎成无楼的影子,不知有几百几千片,星星点点地打在那条金线上,顿时把那条金线击碎。 周影趁机抢上前几步,影刀重新凝聚在他手中,一刀向其中一个男子劈了下去。那个男子不得不向后疾退,那张巨网顿时出现了一个空洞。 火儿大叫了一声,使尽全身的力气从那里冲了出去,一头扑进了周影怀里。他毕竟还是小孩子,受了这样的惊吓,第一反应就是先躲进父亲怀里。 周影横刀胸前,冷冷地看着那个中年男子。 中年男子让那些汉子们重新布阵,再次向他们围过来。 周影推推火儿:“你去找刘地和南羽来。”他觉得自己和火儿对付不了这些对手, 所以想让火儿先离开这个危险的地方。 火儿正要展翅飞走,想想不对又回过头,竖起羽手气势汹汹地对着那些男子:“你 先走,我来对付他们——别忘了带上狐狸!” “火儿听话!” “不听话!” “火儿……” “不听话!”火儿还在一个劲地摇着头。 “准备动手。”周影没有勉强火儿离去。一直以来,他们无论面对什么事都是上阵父子兵的。 在周影和火儿说话的功夫,那张巨网已经重新出现,当头向他们罩了下来。 周影对付一条光线还可以,真正被网在其中,他的力量远不如火儿,挣扎间已经被缚住四肢。那个中年男子手一扯,把周影抓在手中,网中再次剩下火儿独自支撑。 看到周影被抓去,火儿更加着急了,它用尽全力向那张巨网攻击着,可是巨网收缩的速度一点也没有变慢,终于把它网在里面。 中年男子手一点,喝到:“收。“大网收缩成网兜大小,将火儿捆得结结实实。中年男子把火儿拎在手中,向林睿笑着说:“你这个靠山可没救成你,那么你还想等谁?这个刘地还是……”他的话还未说完,周影像一抹轻烟一样摆脱了束缚,挥刀就向他砍去,双方的距离既近,中年男子又没有任何防备,这一刀正中他的前胸。 中年男子捂着前胸连连后退,鲜血顺着指缝滴落下来。而周影也已耗尽了法力,单腿跪在地上无力追击。其他大汉们围了上来,周影知道自己已经无力把火儿抢回来了。 “你真是个影魅?”那个中年男子伤得不轻,却还能笑得出来,难以置信地问周影。 周影用刀支撑着身体站了起来,死死地盯着他:“放了火儿。” “真是位好父亲,为了火儿这么拼命。”中年男子点着头称赞道。 “放开火儿!”周影企图再次出手,离他最近的两个大汉上前去把他按在了地上。 林睿脸色铁青,看看被死死按住的周影,再看看连嘴也被缠住只剩下一双眼珠还能转动的火儿,吸了一口气喊:“行了,别再欺负火儿了,我跟你走就是了!” “好!”中年男子十分高兴,“你这孩子虽然十分狡猾,任性,自大,自私又爱撒谎,可是至少还有一样好处——讲义气。不错!” “不用你废话!放了火儿!”林睿气鼓鼓地喊。 “你真的舍得离开这里吗?” “哼,就算我跟你走,终有一天你也会关不住我,我总会再回来的。” “好,有志气,好小子!你的那个母亲那里我会安排一下,让她认为自己的孩子早已死了,行吧?” 林睿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强忍着眼泪说:“随便。” “不准……欺负狐狸……不准打影!我要烧死你……”火儿眼中的怒气越来越炽烈,不知什?时候竟然把嘴挣脱了出来。 中年男子没想到他竟还能动弹,运起法力向他头上按下去。 火儿身上的火焰忽然变成了炽烈的青白色,强烈的光线让周围的人都睁不开眼来。 噗噗几声,仿佛牛皮绳被崩断的声音之后,那个中年男子被扔出几十米,重重地撞在墙上又跌落在地。还不等周围那些男子从惊讶中反应过来,一团白光迅速地绕场一圈,把他们一一打翻在地。 火儿居高临下地看他们,目光冷酷得吓人。 “火儿!” “火儿!” 周影和林睿双双扑了上来。 林睿一把推开跑在前面的周影,抢先抱住火儿欢呼:“还是火儿最厉害!火儿了不起!” 火儿歪着头看着他,目光马上柔和下来。 当周影过来摸着他的头时,火儿才好像刚刚回过神来,看着倒了一地的大汉:“咦 ,他们怎么都倒了?” “火儿你太厉害了,不愧是立新市第一高手,你真了不起!” “哈哈哈哈,那是当然了!”火儿洋洋得意地大笑起来,毫不迟疑地接受了林睿的夸奖,“哼哼哼哼,你们竟敢抓我的朋友,打影,还敢用网子网我……”他奸笑着向那些爬不起来的男子们逼了过去,不停摩擦着双翅弄出串串火星。显然他并没有不打没有反抗能力对手的好品德。 林睿嘴张了张,终于没能在火儿下手之前开口。只见火儿爪抓,翅扫,嘴啄,把那一堆大汉打得满地乱滚。 最后,火儿“嘿嘿”笑着向那个主谋飞去。 “要怎么处置你这个首犯呢?”火儿见那个中年男子还倔强地靠墙站着,不怀好意地凑过去,“反正我也饿了,先烧一半垫垫底,剩下的再带回去做红烧肉!狐狸你不吃狐狸是吧?那就全是我的,我要吃了!” 好个嘴角挂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他根本没有看火儿,目光落在林睿身上。 “火,火儿……”火儿滴着口水正要下手的时候,林睿结结巴巴地阻止了他。 “干吗?你又想吃了?地上的那一堆你随便选,这个不行,他竟敢打影,像我这?孝顺的好孩子一定要亲口为父报仇!”眼前的这个看起来最好吃了,可不能让狐狸分了去,我这可不是不讲义气,我都送给他一大堆别的了。闻闻,嗯,真是好吃的气味。 “火儿,你不能吃他!”林睿脸色苍白。 “为什么?” “不为什么!你不吃他行不行?” “狐狸,你老是阻止我吃东西,不是生了什么怪病吧?难道是看见别人吃饭就生气的怪病?那你还是快点找南羽去看看吧,她很会治病的。” 林睿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火儿就算我求你,你不吃他行吗?” 火儿恋恋不舍地看着那顿美餐:“你不让我吃那么好吃的东西,总和有个理由吧?” 林睿不说话,只是瞪大眼睛看着火儿。 “气死我了,气死我了,你老是这样!影,狐狸欺负我……”火儿扑到周影怀里撒娇。 周影手中握着单刀,心想这样厉害的敌人,下次再遇见未必能赢得了,既然如此, 为了免除后患应该杀了他们才对。 火儿还在叫嚣着:“你也认为我应该吃掉对不对,对不对?干脆我们来个投票,少数服从多数。我同意吃,影也同意(他拽起周影的一只手让他举着)……好了,两票对一票,我要吃了!“ “火儿,如果你吃了他,狐狸会恨你一辈子的。”刘地忽然从地下冒了出来,看见周影一身的伤皱起了眉头,“连你也打,这些外来户太过分了!干脆还是让火儿吃了他们。” “不行!”林睿尖叫了一声。 刘地与自己意见一致而林睿投了反对票,这对于火儿来说真是从来没有过的事,他睁大眼睛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弄不明白这是怎?回事。 “小狐狸呀,乖,别咬我……”刘地躲过林睿的利牙,用手拍着他的头,“你真的不告诉火儿真相吗?” 林睿“呼呼”地喘着粗气,看着刘地的手指头不停地磨着牙。 刘地回头一指向那个中年男子:“如果我没有猜错,你就是这只小狐狸的父亲吧?千里迢迢来找儿子,不容易啊。” “哪里哪里,从没尽过当父亲的责任,真是惭愧。”那个中年男子毫不犹豫的承认了。 火儿怪叫起来:“这怎?可能,你是狐狸的爸爸?你们明明一点也不像!我来看看,九条尾巴、白毛、黑耳朵、红眼睛……狐狸,他其实跟你挺像的。”回头发现林睿正头也不回地向外走。 刘地张开手拦住他:“别走,别走,这个还给你。”说着从口袋中掏出那个鬼使扔给了林睿,“我从周影家沙发底下找出来的,已经治好了,如果不是它老实交待,我还不知道你们父子俩在这里玩花样呢!” “谁跟他是父子俩!”林睿怒冲冲地回头喊,“我最恨这些不知道从哪里跑来认亲的人了。” “这也是。”刘地转过头来看着那个男子,“让孩子一个人孤身在外这么多年,你这父亲也当得太……你知道你这个儿子有多难教育吗?我为了管教他花费了多少心血啊,我是苦口婆心,以身作则,循序渐进……” “我和他母亲在一起的时候,没告诉她我已经有了妻子;所以我们分开的时候,她也没告诉我她有了孩子。”中年男子的神色有些黯然。 “哦……那是你不对。” “我知道有这孩子的时候,他母亲已经遇害了。我一直在到处找他,却没想到他会来到人间界。我本想带他回去,毕竟我们九尾狐一向族居,人间界并不适合他的成长。” “你休想!”林睿尖叫起来,“别忘了我们的赌约,火儿已经打赢了你们了,快滚回你们的狐狸洞去吧!” “这个孩子脾气真坏,跟我小时候一模一样,哈哈哈……”中年男子看起来还是洋洋自得。 林睿甩头便走,刘地又拦住了他:“这里的事还没完呢,别这样走啊。” “我好几天没回家了,妈妈一定急死了,快让开!” “当初是谁自己离家出走的!” “我才没离家出走,是他们绑架了我,我才回不去的!” “你知不知道,你那对‘爷爷奶奶’还在家里等着你?” “我会收拾他们的!” 刘地叹了口气:“你认为我多管闲事也行,不过如果你一直抱着这种态度和人类一起生活的话,迟早要栽跟头的,倒不如现在见好就收,回去正正经经当个妖怪呢——如果你的愿望不过是想要亲人,要个家,那么就跟他们回去吧,那里有一个大家族可以接纳你。” “我已经有妈妈了,才不需要他们!” “是啊,可是你想过你这个妈妈想要什么吗?你能做得了他想要的孩子吗?” “怎么不能!我一直是个好孩子!” “一个人类母亲,她想要的孩子是一个能健康成长的平凡孩子,将来上初中、高中、大学然后工作、娶妻生子……而不是总瞧不起人类,总是使生活中发生难以解释的事,甚至除了母亲其他人全部不要,不去考虑其他人感觉的孩子。如果你一直这样的话,将来总有一天她会发觉你不是她的孩子,不是人!到时候怎么办?” 林睿盯着他一言不发。 “和人类一起生活,不可能事事如意顺心,即使是多么强大的妖怪也必需学会忍耐、忍让和忍受,不然就永远无法在人类中生活。”刘地很少这么严肃的说话。 林睿听着,虽然脸上还是一副不服气的样子,嘴里却什么也没再说。 刘地又恢复了那副老模样,拍了林睿的头一下:“我的话说完了,你要留下还是要走,自己再想想。喂,老狐狸,立新市难得来这?一大群九尾狐,一起去喝一杯,欢迎你们一下怎么样?” 中年男子耸耸肩:“不了,我和这个小家伙打赌输了,必须马上离开这里才行。” “你不带他走?” “呵呵,认赌服输,我总不能跟儿子耍赖皮吧!” “那这只小狐狸仔就不管了?” “不是还有你吗?” 刘地皱起眉头,抱着手臂往周影身上一靠:“什么意思,想让我给你当保姆?” “呵呵,这话太见外了。留哥儿,咱们也算是老交情了,别这么说话嘛。” “你是……” “当年送你离开青丘之国的人中有我妈妈的哥哥的大舅子。”中年男子笑眯眯地说。 “哈……”刘地按着额头苦笑,“你把我打听和挺透彻啊。” “哪里哪里,以后这个不肖子就麻烦你了,哈……”男子一副吃定了刘地的样子。 刘地 歪着嘴唇按着头,无可奈何地摇着头。 中年男子问林睿:“小家伙,我再问你一次,你是走还是留?” 林睿没有再大叫大嚷,低着头小声说:“我不走,我有妈妈。” “好,够执着,也像我!那留哥啊,这孩子以后就麻烦你了,还有这个小家伙,啧啧,真是厉害得吓人——你真的是只必方吗?” 火儿翘着尾巴着下巴:“知道我的厉害了吧!如果你敢再来欺负狐狸,我就再打你一顿!” “真是讲义气的小家伙!”中年男子走过来向周影伸出手,“以后就请你们多多照顾那孩子了。” 周影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没有回应。刘地在一边“哈哈”起来:“儿子被人欺负了,就连周影也会生气啊!哈哈哈哈,一旦他讨厌某个人就不会很容易忘了,你以后见了他小心点吧!” “做父亲的都这样,我了解,我了解。”中年男子打着哈哈,给自己找台阶下。 林睿一直低着头在想什?,忽然说:“我不走,我到了这里,这里有我的妈妈,有火儿,有我的学校和好多朋友,这里就是我的家乡,我宁愿以后让着人类也不走!” 刘地率先鼓起了掌:“难得你这个嘴硬的家伙也会说句真心话。” 林睿有点脸红,转身走出门去。 “喂,你知道怎么应付你家里的老头老太太吗?用不用我教你?” 林睿没理他,走了几步后,头也不回地对中年男子说:“市立医院有个僵尸医生医术不错,想治伤的话就去找她吧。” 林睿坐在中间,身边围了一大堆亲戚。女人们都在边抹眼泪边数落他,男人们则义正辞严地跟他讲道理。 “我以后再也不会这样了,真的知道错了,妈妈你别哭了。”林睿可怜兮兮地扯着母亲的衣袖。 “你这孩子,你这孩子……”林青萍哭着把他紧紧抱住。 “我只是不想离开妈妈,不是要故意气爷爷奶奶的……”林睿哭得稀里哗啦,“爷爷奶奶,对不起……我知道错了,你们别生我的气……” 两位老人的眼泪顿时也被他骗了下来。 火儿边往嘴里塞东西边问:“后来怎么样了?那对假爷爷奶奶走了吗?”今天林青萍又不在家,林睿准备了一大堆食物请火儿来吃。火儿非常关心那两个想把林睿带走的人类的事情,一个劲地追问着。 “后来那两个老家伙就让步了,母亲说只让我放假后才去住几天,他们也同意了。 我看是因为我姥姥家的人都在,他们才不敢那么嚣张了。哼,我还不一定喜欢去呢!” 林睿躺在沙发上抱着头。今天那些九尾狐们应该已经走了吧?听南羽说他们还是去治伤了。自己的心肠真是好,他们给自己添了这么多麻烦,自己还帮他们推荐大夫。 “反正就是假爷爷奶奶和假爸爸都走了,天下太平了,对吧?”火儿含糊不清地说着。 林睿没再说话,他在想着遥远的故土,隔了那么久,那里的一切他都快记不清楚了,过了好半天才回答火儿说:“我不管,这里才是我的家!不管是谁来,不管刘地说什么,不管他们要我做什么,我都不怕!” “对,对,还有我呢!你别怕,他们再来,我帮你吃了他们!”自从打败了一大群九尾狐后,火儿的信心膨胀到了极点。 “不行,不能吃他们。” “为什么?你最近真奇怪。”火儿大吃大喝着说。 “因……因他们……”林睿起头笑一下,“他们是我的亲人,虽然这里是我的家,可是……总之就是这样……”因为是火儿他才会这么说,面对别人他是死也不会承认的。 “你的话好奇怪啊,我听不懂……干脆我们去打猎吧?” “好啊,我也想活动活动筋骨了。” 两个人正在为打什么猎物争论的时候,门被轻轻敲响了。 “谁呀?”林睿不耐烦地过去一把拉开了门。 门外站着他曾经见过的那位中年妇女和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女:“小弟弟,林老师在不在家啊?” “我妈妈要到四点才回来。” “那我们可以进去等她吗?”女子见林睿没有让开的意思,温和地问,“这个是我女儿童童,你们认识一下吧。” 少女眯起眼睛,冲林睿笑了笑。 林睿用眼角瞄瞄正在大吃的火儿苦笑着说:“你们还是不要进来了。” 母女俩明白他说的意思后脸色大变,母亲拉起女儿就要走。 “狐狸你还准备了什么请我吃啊?我闻到好吃的味道了。”火儿已经抽着鼻子飞了过来,看见母女俩大喜地叫起来,“上次跑掉的点心,还买一赠一!”说着摩拳擦掌地凑了上去。 林睿连忙阻止:“不行,火儿你不能吃她们。” “为什么不能吃?” “她们是我妈妈的客人。” “那更要消灭掉,你不是最讨厌妖怪接近你妈妈么,我来帮你解决好了!” “不行!” “狐狸你一定得了看不得别人吃东西的病了,找南羽看看去吧。” “你才有病呢!” “我关心你,你竟然说我有病!” “是你先说我的!” “我那是关心你!” “你才不是” “气死我了,你这不讲义气的家伙!” “你竟然这么说我,绝交!” “绝交就绝交,我再也不跟你说话!” 争吵声中,母女二人匆匆逃走了。 瑰儿在楼上竖起耳朵问:“我好像听到奇怪的声音,你们听到没?” 刘地伸了个懒腰:“还不是火儿和狐狸又绝交了……瑰儿啊,今天晚上吃什么?我饿死了……” 在路上 作者:可蕊点击:54180投票:199 夜色已深,这条偏僻的街道上,已经没有几个行人;几个刑警从路边的酒馆里走出,勾肩搭背地唱着歌,个个都喝得醉醺醺的。他们为了监控埋伏,已经几天几夜没合,却在案件了结后没有马上回去休息,而是一同来喝酒庆祝几个人左一杯又一瓶的,直到酒店老板以营业时间结束为由,把他们都赶了出来为止。 “有生意居然不做,这样的店早晚得关门!我们找下一家,我就不相信这条街上没有二十四小时营业的酒店!”一个警员大声宣布他的决定,立刻得到大多数同事的认同。 “我知道路口有一家不错。” “还是去咱们常去的那家,反正也不远,再走两条街就到了。” “两条街还不远!” “你就当前面有个被通缉的杀人犯在跑,你追啊追的,保证一下子就到了。” “胡扯,前面有被通缉的杀人犯,我可能让他跑出两条街才追上吗!” “……” 一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胡扯着,还是向着距离两条街的那家酒店前进。一阵初冬的夜风吹来,其中一个人突然脑子清醒了起来,咕哝着:“我要回家了……上次老婆就下了命令,以后办完案子不许和你们喝酒。” “孙剑,你不是没结婚吗?哪来的老婆?” “笨蛋,他说的是他女朋友!未来的老婆!” “现在就别老婆老婆地叫了,这也未免提前太多了吧!” “你怎么知道人家没提前……” “我说小孙啊,你这就不对了,男子汉大丈夫,怎么能被女人管住呢。男人,想喝酒就喝酒!想晚回家就晚回家!女人算什么!我们才是一家之主!你看看我!我就从来不怕我家里那只母老虎!” “就是就是,孙剑你看看人家老齐,那才是男人的气魄!” “你小子是男人,就别管他说什么,留下来继续喝!” “你看我们都不怕晚回去,就你这么胆小,太丢人了!”大家七嘴八舌的对孙剑“怕老婆”的行为进行抨击,但是孙剑全然不为所动,扔下一句:“你们都结婚了,当然不怕,我这边可还没搞定呢。”之后便摇摇晃晃地走向停在路边的机车。不一会儿,那辆重型机车就呼啸着冲了出去。 “你酒后驾车还敢开那么快!待会被交警弄去,可别找我们替你说情!”同事们在他身后一起嚷嚷着。 孙剑驾着摩托车,在黑夜的道路上风驰电挚,虽然车子走着七歪八斜的路线,但是他的自我感觉却好极了。能够亲手抓住那个杀人犯(并且把对方打了个半死)的激动留在他的身上没有褪去,带给了他勇往直前的动力,在公路上飞驰着…… “唉唷……”孙剑趴在地上,怪声怪气地叫个半天都没爬来。 他自己都不记得怎么摔倒的了,等他回过神来,人已趴在地上,摩托车也不知道哪里去了,只觉得天旋地转,四肢无力,一时站不起来。 “你不要紧吧?”旁边伸过来一只友好的手。 孙剑握住对方的手借力挣扎着站起来:“谢了啊!真倒霉,好好的竟然会摔车!” 对方觉得他够幸运了,刚才他亲眼看见孙剑骑着车飞驶而来,就在离他不到十公尺的地方,为了躲避一只流浪猫而紧急煞车,然后就翻滚着演出了惊人的一幕:摩托车连连旋转着往前冲,并把骑士扔了出去,最后在这位闭起眼睛、不忍再看的目击者身边两公尺处撞上护栏,多处“骨折”荣退了。而那位在地上滑了十几公尺、并且是头部先着地的骑士,现在恐怕…… 在这个路段看多了事故的他,叹着气往孙剑走去,结果看到孙剑正在挣扎着起来,居然一点事也没有。他忍不住上上下下打量着孙剑,这个物体真的是人类吗? 孙剑不停嘟嚷着:“怎么又遇见流浪猫?这个城市里的流浪猫、流浪狗越来越多了。人类怎么会变的这么冷酷无情,要嘛就别养,养了就别随意地抛弃它们,动物也是有感情的!在这么下去……” “其实……”目击着闻着他身上的酒气,打断了孙剑继续把事故归罪给社会问题的企图,果断地指出他摔跤的关键:“你是酒后驾车吧?” “不就是喝了半斤白酒嘛,我跟你说,喝酒一点也不影响我驾驶,上次我喝了一斤多,不是照样开着越野车……”孙剑边说边抬头,等他醉眼朦胧地看到身边站的是什么人时,一下子停住了口。 这个人见孙剑看着他,连忙后退;他看见孙剑出车祸,忍不住过来查看,却忘记了平时别人看到自己后都会是什么反应,他紧张地等待孙剑尖叫逃窜。 孙剑抬起头看见眼前站的是个身穿制服的交通警察时吓了一跳,自己这不是送到人家门上了吗?他连忙摆出笑脸套交情:“我是市刑队的,这不也是为了工作、是为了工作……老兄哪个队上的?我看你很眼熟,咱们是不是什么时候见过?大家都是同行,当然是抬头不见低头见了,哈哈哈哈……” 对方连连摇头。 “哈哈哈哈,咱们这不就是认识了吗?”孙剑想到之后可能引起的驾照被扣、罚款、被同事取笑、被女朋友禁驾等等一连串严重后果,越发卖力和对方拉关系,摸着口袋说:“来抽根烟。” 等他找到烟时,突然感到一阵头晕目眩;旁边的人连忙扶住他,帮他在路边坐好——这样的车祸虽然没给孙剑造成多大的伤害,但是轻微的脑震荡还是免不了的。 “为什么这么不小心呢?这样酒后驾驶,对你、对社会、对他人都没有好处啊。”对方因为孙剑看见他没有像其它人一样的表现而很是感动,于是准备好心地给他一些规劝,他可不希望第一个主动跟他说话,跟他称兄道弟的人将来有一天死于酒后驾驶。 看对方好像没有要查扣驾照的意思,让孙剑松了口气,但是他接下来的善意规劝却又让孙剑受不了——这位交警对孙剑酒后驾驶行为做了深刻的分析和用心良苦的规劝,他至少把交通法规背诵了七遍,并且对其中的部份适用条款反复引用,还举出大量酒后驾驶引起的悲剧实俐,深入浅出,痛心疾首地对孙剑这样不重视自己和他人生命安全的举动进行批评教育。 孙剑头昏脑胀的听着,心理怀疑这个人是不是交通队的指导员,不过他确定如果用这样的方式对付肇事驾驶,很多肇事驾驶以后肯定都不会再犯了。 说了大约一个半小时,那个人终于住了嘴,关心的看着孙剑:“你现在好点了吗?” 孙剑连连点头:“好了好了,我要回去了,我保证以后再也不违反交通规则了!”说着,就想站起来逃走。 “你的摩托车已经不能骑了,而且这个地方,这种时候也没有出租车……”那人有点替他担心。 孙剑想想也是,自己总不能走回去吧:“那你现在要干什么……”他开始打起让眼前这位同行送他回去的主意。 对方见孙剑想让自己帮忙,马上斩钉截铁地说:“我在执勤!”如果可能的话,他很想帮助孙剑的,可是…… 几次试图站起来的孙剑,发现自己还是无法顺利的回去,干脆靠着马路中间的护栏,和对方聊了起来——即使他不想聊,对方也不会放过他;这个人就好像几辈子没说过话一样,一开口就滔滔不绝,洋洋洒洒。努力了好几次后,孙剑好不容易得到一个说话的机会,他问:“老兄,你怎么现在还在这里执勤啊?我们刑警老是熬夜是没办法的事,你们交警怎么也这样了?” “没办法,这里事故太多了。”虽然黑暗中看不清楚那人的脸色,但是听得出声音中的无奈,“就在昨天,还有一辆车撞倒了一对母女后逃逸,那对母女……抢救不及,死了……还有上个月也是一次事故,一车死了三个,肇事者企图逃离现场,结果又撞倒一个路人,对方白白送上一条命……就连我自己也被车撞过好几回……” 孙剑不信地说:“连警察都敢撞?” “唉,他们说早就想撞个警察玩玩了,就因为我是警察,他们才撞的。” “这不是造反了!”孙剑喝酒之后的正义热血开始沸腾,挥着手臂高喊,“我要把那个肇事警察抓回来吊死!” 那个人被他吓了一跳,结结巴巴地说:“你,你……你可是警察!杀人犯法的!再说交通肇事总不至于判死刑。” 孙剑白了他一眼,这人怎么连这样的玩笑都不会开:“故意撞交通警察的事都敢干,难保这些家伙不造反,还有那些肇事后逃跑的,那不就等于谋杀吗?谋杀本来就是死刑!现在把他们处理掉,也是替天行道、为民消灾、为国出力、保护环境、净化地球……” 他仗着酒力信口胡说,到最后自己都不知道说了什么,酒力上涌,头脑又有些发昏,就这样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咳咳……咳咳咳咳……”孙健裹着大衣缩在车座上,一边不停的咳嗽,一边不住地抱怨:“我明明请了病假,三更半夜的还叫我去上班,咳咳咳……这根本就违反劳动基准法,咳咳咳……工作工作,也不管我的死活,我要抗议!” 周影仔细观察后,觉得孙剑的病情根本没有他努力表现出来的那么严重,可是他又确实咳个不停,这让周影实在搞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不由得有些为他担心。 倒是火儿,斜着眼扫了孙剑一眼,就在周影头顶上踱着步毫不客气地说:“哼哼,根本是在装病——狐狸偷懒不去上学时,就是他现在这个样子!” 孙剑一下跳起来,头差点撞上车顶:“我装病!你看看我这个样子,又咳嗽又发烧又流鼻涕,像在装吗?” “像。”周影永远是这么诚实。 “老周啊,你知不知道我为了追犯人出了车祸,在像现在的这种温度下,在路边躺了一个晚上啊,这样还能不感冒吗?你说我们做刑警的容易吗?为了广大市民的安全,我做出了多少牺牲啊!” “我听说你是酒后驾驶出的车祸。”周影又诚实了一次。 孙剑怒发冲冠:“谁这么多嘴!” “你女朋友。” 孙剑一下没话说了泄了气,缩回车座位上,继续吭吭唧唧地装病。 为了这次车祸,孙剑被女朋友整整教训了三天,而且当时的情形在酒醒后再回想起来,他自己也觉得害怕,不由得听话了许多,难得老老实实地接受了批评。 他虽然身强体壮得像头骆驼,可是轻微的脑震荡和肺炎,还是让他进了医院一个多礼拜,出院后女朋友逼他多休息些日子,正好孙剑也害怕被同事嘲弄,于是借着感冒症状没有完全消除,躲在家里养起病来。他平时忙得一蹋胡涂,这难得的清闲时光,正好用来和女朋友培养感情;谁知道出院歇了没有两天,刑警分队就打来电话,要他立刻回去办案。 孙剑其实是个闲不住的人,一听有案子,心早就飞回到分对上了,但是在女朋友面前免不了要装模作样地抱怨一番,并且毫不客气打电话招来了专车——周影。他万万没想到,女朋友已在他出门前跟周影做了沟通:无非是数落一顿孙剑的不是,要这个孙剑的好朋友平时多替她看着孙剑之类的。周影自然把孙剑真正的车祸原因知道得清清楚楚。 孙剑摸着头,又开始找别的理由抱怨:“我记得我出事后,有个人在旁边看着我,还跟我聊了大半夜的;这人怎么这么没有同情心,就把我扔在那里受冻不管了呢!真是世风日下啊!要是让我再见到他,哼哼!” 火儿也同时感慨,“真是好人啊!要是让我见到他,我一定会夸奖他的——你说怎么就没有把这个讨厌鬼冻死呢!” 随着孙剑和周影的交情越来越好,火儿对孙剑的厌恶也与日俱增,倒不是孙剑本身怎么招惹了他,而是这个普通的人类居然有着难以想象的好运气,火儿平时若想捉弄谁的话,就算是刘地,也逃不过他的手掌心,偏偏这个人类就是每次都能刚好躲过,火儿至今都没得手一次,这让火儿的郁闷一直在以几何方式累加,发展到现在,变成了只要看到孙剑倒霉,他就高兴得不得了。 周影把车直接停在了大门上挂着“出租车禁止入内”牌子的刑警队前庭,他平时接送孙剑的次数多了,这里的人几乎都记住了孙剑的这辆专车,连平时责任心极重的看门老头都没出来干涉他。 倒是前庭里另外停的一辆车引人注意:那是一辆中型货车,车上载着大包的货物,但是车身却出现了几个大窟窿,车轮不见了一只,最奇怪的是车的前挡风玻璃完好无缺,后车窗玻璃却全碎了。若在交警的院子里看见这么一辆事故车倒不奇怪,停在这里就未免让人多看几眼了。 周影不是个好奇心旺盛的人,孙剑下车后他开车就走,倒是火儿飞过去闻闻,很快地摇着头回来,评论说:“一股难吃的味道。” 房间内只亮着一盏昏暗的台灯,灯影中几个面容模糊、气势凶悍的警员,严肃地盯着眼前的人,其中最为魁梧的那个,双手按在桌子上,向对方倾着身子,恶狠狠地问:“说,你招是不招!难道真的要我们用刑!” 孙剑被他们庞大的身躯逼在椅子上,蜷着身体威胁说:“我要告你们非法拘禁!” “碰!”桌子被狠狠敲击了一下,几个警员同时喊道:“再不说就真动刑了!” “我要控诉!你们这是藐视我的人权!藐视宪法!身为一个警察,我绝不屈服于你们的暴力,打死我也不说!就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孙剑正气凛然地高喊。 “还好意思说你是警察!说,最近到底干了什么好事了,你真以为我们不知道?给你机会自首,不然就准备自己值一个月夜班!”在审问犯人的实践中锻炼出来的炯炯目光,彷佛要看透一切;被这样目光盯着的人,谁都会心虚,何况是真的做过亏心事的家伙。 “老赵,上次我真的不是故意把你的摩托车弄坏的。”孙剑终于投降了。 “什么,果然是你干的?你这死小子,害得我差点出车祸——这件事以后再跟你算帐——说重点!”孙剑的后脑勺狠狠挨了一下。 “什么,不是这件!早知道就不承认。小宋,你计算机的病毒跟我的盗版游戏光盘无关!” “此地无银三百两!不过也不是这个,再招!” ………… 孙剑把自己能想起来的、最近干过的那些“好事”,全都如实交代了,但还是没能令同事们满意,他哭丧着脸问:“你们到底想问什么啊,没再干什么了。” “这几天你都在干嘛?” “在家养病啊!你们这些没义气的,不探望我也就算了,还要我带病来受你们讯问。” “那么这是怎么回事?” 一张纸条扔在孙剑面前,上面潦草的字迹写着: 交给孙剑,吊死他。 孙剑不解地眨眨眼:“这是什么?” 他翻来覆去地看那张纸条,但是除了那几个字,再也看不出什么别的来:“我不认识这个笔迹,这么难看的字,不像我认识的人写的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什么案子?”他一说起案子,眼睛立刻开始放光。 刑警们一但开始谈及案件,就都收起刚才的嬉笑,认真地为他解释起来:“来的时候看见外面的车了吗?” “看见了,那是事故车吗?怎么送到咱们这来了?” “那辆车是今天早上出现在门口的,这张纸条就贴在挡风玻璃上,车里的驾驶被打的鼻青脸肿,要不是抢救及时,差一点就呜呼哀哉了!你说这是怎么回事啊!” 孙剑感到惊讶地问:“怎么有这种事!嫌疑犯捉到了没?” “要是捉到了还找你来干什么?” 听了同事们的详细描述,孙剑才明白:今天早上,分队的守卫张老头一大早起来打扫前庭,却发现这辆事故车和它倒霉的驾驶正堵在分队的大门口,他和分队里连夜加班的警员们竟然都不知道这辆车是怎么来的。 这位十余年来忠于职守,号称任何风吹草动都瞒不过他耳目的老头,说起这件事就痛心疾首,深恨自己的一世英名就此毁于一辆破车。车里的驾驶多处骨折,已经奄奄一息,被立刻送进医院抢救。因为他是酒后驾驶,所以救醒了之后,对自己是怎么出的事、身上那些殴打痕迹是谁干的,以及他是怎么到刑警分队门口的,竟然都一无所知。 车辆经过鉴定后,确定是因为酒后驾驶所导致,车故现场在外环道路上——经调查,在那里被撞坏的护栏上有这辆车的漆片和碎玻璃。 可是问题在于,出了这么严重事故的车辆,是怎么从外环道路开到市区,并且停在刑警队的门口的?是谁这么残忍地在他出了事故之后又暴打他一顿?还有那张奇怪的字条又是什么意思?警察百思不解,不得不把正请病假在家里休息的孙剑找回来;字条上既然出现了他的名字,他当然有义务要提出解释。 孙剑根本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看着那张字迹比自己还丑陋的字条,抓着头推测:“是不是有一位遵纪守法的好市民,发现这个家伙酒后驾驶还损坏公物,一时义愤填膺,于是把他教训一顿,并且扭送归案啊。至于写上我的名字,大概是因为我这个人平时为人正直,深入人心,使广大市民把我当成了正义的化身,所以……” 他还要继续说下去,结果旁边同事冷冷甩来一句:“要是像这上边写的那样,酒后驾驶就该吊死,那么恐怕某人的追悼会都已经开过不知多少次了。”这就让孙剑讪讪地住了嘴。 “……是啊,我还在出车……专门袭击司机的犯人?又是抢车吗?……是,我会小心的……不要去外环,可是我现在就在外环啊……是,我知道,我会注意的,我看到犯人的话就告诉你……你不用我告诉你犯人的事,要我不要去外环就是了?可是我在工作,客人要求去那里怎么办?还有,如果我看到犯人,真的不用告诉你吗?……孙剑,你最近说话声音怎么这么大,会把喉咙喊坏的……我没故意气你啊……好,我知道了,我会小心注意,尽量不去外环,好好,我知道……” 周影好不容易在孙剑的叮嘱中关上手机,看着车厢里火儿气势汹汹、火花四溅的样子,忍不住提醒一句,“火儿,座位是瑰儿刚刚洗过的,如果烧坏了,她会生气。” 火儿满不在乎地挥着翅膀,弄的车厢里到处飘撒着火星,他充满自信的说:“你放心,我保证会只把这个宵夜烤得刚刚好,不会伤到座套的。” 火儿一边说,一边死死盯着眼前这个妖怪,口里不由得喃喃地盘算:“是烤全熟,还是烤半生不熟沾酱吃呢?要不要留根腿带回去让瑰儿炸着吃呢?” 那个被火儿盯住的妖怪,蜷缩在座位上,吓的瑟瑟发抖;他本来是一时性起,想在坐出租车的时候顺口弄顿点心尝尝,没想到这个貌不惊人的司机竟然不是人类,而且他的车上竟然还有火儿这样一个“恶魔”存在。如果早知道会这样,他宁愿刚才痛快地付了车钱,总好过要为几十块车钱赔上性命。不过他可不甘心就这样被吃掉,就算对方是毕方,他也要拼一下。 前面路口正好遇到红灯,虽然在这夜深人静的时候,整条街道除了周影的桑塔纳别无其它车辆,但一向遵守交通规则的周影,还是在路口停下了车;那个妖怪趁这个时候忽然猛扑上来,直取周影的咽喉——在他看来,周影比火儿要好对付得多,所以想要一举制住周影来要挟火儿,以饱自己性命。 周影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自己的座套在经过火儿这一折腾之后会变成什么样,没想到对方会突然向自己扑来,反应稍微一慢,对方的利爪已经在他脖子上留下了一道伤口,而另一只手也同时死死扣住周影的脖子,向火儿嚎叫,“不许过来,不然我就杀了他。” 周影幻化成一团虚无,轻易地就从对方手中脱身,正准备还手,火儿却大叫着扑了上来:“影,你受伤了!” 他一脚踢开那个妖怪,抓住周影的衣领,不停的晃着大叫:影,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有没有受伤?你可不能受伤!不然瑰儿会用你受伤需要静养作理由,不许我在家里打狗(注:指刘地)、放火、玩游戏(不时伴随着一百分贝以上的尖叫和怒吼)、睡懒觉(在周影身上睡)和吃零食(瑰儿要照顾受伤的周影,没空帮火儿备餐)!你可千万别受伤!” 周影好不容易从火儿身下挣脱开来,喘着气说:“我没事……” 那个妖怪早已经趁机打开车门跳出去,在黑夜的马路上拔腿奔逃。 “宵夜你给我站住!打了影就想跑,没那么容易!看我为父报仇!”火儿立刻冲出车窗,追了过去。 等周影在绿灯亮起后开车跟上去时,火儿已经抓住那个妖怪,拎在空中直摔下来。那个妖怪正好落在车前,周影煞车不及,红色的桑塔纳一边发出紧急煞车的尖锐声,一边往他的身上辗了过去。 出车祸了?周影走下车来看看沾满鲜血的轮胎,一时不知道怎么办好。 “扁了!压扁了啊!不好吃了!”火儿一回过神来,就开始大叫。 周影看看火儿,再看看尸体,半天才说:“看来待会儿要洗轮胎了。” 火儿又看了那具尸体几眼,犹豫着是不是要放弃,终于还是决定:“算了,还是带回去让瑰儿处理吧,这个样子让我怎么烤啊。”说完,背起尸体并扔给周影一句:“我回去吃宵夜。”然后独自飞走了。 周影又发了一会呆,才准备开车离开。谁知他刚刚发动了车子,一个人影便忽然出现在他的车前:“你交通肇事后企图逃逸,我现在要带你去警局。” 周影眯起眼看了他一眼:“你又不是警察,管我干什么。” 对方毫不客气地伸手就拉车门:“把驾照、行照、身分证交出来!” 周影皱皱眉,走下车来,伸手扳开了对方向自己衣领抓过来的手:“你在向我挑衅吗?” “我要逮捕你!” 一阵寒风吹过路口,冷冷地见证着眼前这惨绝人寰的一幕:一个青年男子手持单刀,利落地把向他扑上来的对手劈成了十七、八块。 周影收回刀,看着脚边那堆碎块摇摇头:这个家伙真奇怪,明知道不是对手,竟然还来挑衅,砍断他的手脚还拼命扑上来,直到现在,即使被大卸了八块,那张嘴也还在那里嘟嚷着呢:“你交通肇事,我要带你去警局,你跑不了的,自首吧,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法律是不会冤枉一个好人,放过一个坏人的……” 周影用脚把对方脸部那块碎片给反了过来,让它朝向地面,那嗡嗡的唠叨声才终于小了下来。但他刚回到车里准备离开,那块脸部碎片竟然不知道哪里来的力量,一下子跳上了车头上,把嘴贴在玻璃上大叫:“我一定会抓住你的,快自首吧!我会抓到你的!到时候就罪加一等……” 周影立刻开动雨刷,把它打下去,然后匆忙发车离去。 即使车已经驶出了老远,那个声音仍然在耳边萦绕:“我不会放过你的……我会抓住你的……” 周影的脑子里开始盘算着别的事情:瑰儿又把这个月的生活费在十号前就花完了啊;刘地抛弃的前女友,天天堵在自己家门口讨公道啊;火儿“不小心”点着了一座大楼阿…… 所以他没听见那张嘴巴正在叫:“你等着!等我抓住你,让孙剑把你吊死……我不会放过你的……” 孙剑已经顺着这条街走了来回两趟,在冷风中缩着脖子、踱着脚,不住地用眼睛扫向不远处的路口,但是路上冷冷清清的,偶尔有几辆卡车呼啸而过,除了扬起的尘土不时会撒他一头一脸外,不见任何异常。 由于袭击驾驶的事件还在不断发生,而警方除了每辆出事的车上都找到一张“交给孙剑吊死他”的纸条之外,什么线索都没有发现,就连那些受到袭击的驾驶本人,也都是在没有看清对方是什么样子的情况下被打晕,孙剑自然就成了唯一的线索。 虽然警方已经尽力封锁这些事件的消息,但终究还是传了出去,在民众之间引起了相当的恐慌,特别是一些需要夜间行车的运输业者,更是人人自危;一时之间,种种猜测、流言此起彼落,令警方很头痛。 对于犯案者留下的纸条中出现“孙剑”这名字更是难以解释。说是同名同姓吧,队上的人都知道“抓住他把他吊死!”是孙剑的口头禅;说孙剑是犯人的同党吧,大家又都明白孙剑的为人;所以大部分都猜想可能是孙剑这个人个性耿直,办案时总是冲锋陷阵,多半是无意中得罪了什么人,故意要陷害他的。 但是既然案子摆在了这里,孙剑就不能不说个清楚,对于目前社会上的种种猜测,即使孙剑长了三十张嘴,恐怕也说不清楚,最好的办法当然就是破案之后让犯人来招认。 为了避嫌,孙剑没有被允许参与这个案子的调查,而是被安排去侦办另一个机车抢劫集团。孙剑可不是个甘心就这样被冤枉的人,他在侦查手头案子的同时,也悄悄地开始着手调查这起事件来。 他分析了这一系列案子的共同点,除了案发时间都是晚上,作案的地点也有共同之,都是发生在立新市几条外环道路的事故多发地带。于是他就用了一个笨方法:每天夜里在这些地段轮流蹲点,守株待兔,而他已经这样做了三天,但却什么线索也没找到。 今天,孙剑来到北外环的环海路,远处的海面黑沉沉的,海风吹来格外寒冷;孙剑也知道这种守株待兔的方法不能着急,因此把脖子缩在衣领里,耐着性子在这条路上来回踱着。 脚下忽然被什么碰了一下。 “尸块!”孙剑低头看时,夸张地叫了起来——在他脚下的当然不是什么残忍分尸案件的受害者,而是交通大队为了治理这条经常出事的“乱路”而摆放的一个塑料警察。 这个塑料大玩具做得栩栩如生,是一个举手敬礼的着装交警形象;黑暗中放在这里,常常令人误以为是真人,对于夜间行驶过此处的车辆、行人来说,颇具震撼力,对这条路的安全也发挥了些许作用。只是现在它却躺在地上,而且不知道被什么人用力气砍成了十余块,头一处、脚一处地乱扔着,看起来十分可怜。 “这是谁下手这么狠啊。”孙剑摇着头叹息。他跑回自己的车上,拿了一大卷胶带回来,把那塑料警察一块块捡回来拼好,用胶带一圈一圈地缠了起来。 忙碌了半天之后,孙剑把塑料警察竖起来看看效果,然后自己颇为满意地点点头。被他用胶带这么一拼凑,塑料警察除了那条敬礼的手臂还有点别扭之外,整体看起来已经很象样了。孙剑孙剑努力把他搬回原来的底座摆好,拍拍对方,叹口气:“老兄,辛苦了,咱们这行不容易啊……” 在他眼中看来,这个塑料大玩具好歹也算是自己的半个同事,于是点上一根烟,对着它胡扯起来。最近这个案子给他的压力不小,他又不是个习惯向人诉苦的人,所以一直积压在心里,现在夜深人静,面对这么“半个”同事,他倒是找到了倾吐的对象,便杂七杂八的说了起来:从自己这个法律界的菁英被骗到警队成了警察的原因,到为人太正直结果遭到太多人报复;从自己是多么富有正义感、兢兢业业地工作,到工作怎样也做不完,却没有奖金……真的、假的、胡吹的都有,胡说八道一番。 直到说得口干舌燥,才拍了一下对方:“不打扰老兄您执勤了,我还在办案子呢。”然后一身轻松地往路口走去。 周影看着时间慢慢过去,二十二点、二十三点、午夜……凌晨一点、两点……心情不由得越来越轻松,那个纠缠不休的家伙今夜被砍了一次之后,就一直没再出现,大概是他终于厌倦了吧。 想想自从那天被那个奇怪的家伙盯上之后,就每天晚上被他跟着,还坚持不懈地宣称要将周影绳之以法,就算周影把他砍成十七、八块,不用多大工夫就又追了上来,整个晚上就这样来回折腾不休,就算是周影这样脾气的人,也会觉得受不了了。今天晚上被周影砍碎一次之后,居然一直没出现,周影心里庆幸着终于摆脱它了。 当他收好车钱,目送一位顾客下车之后,就看见远远的路边出现了一位蹒跚的身影,浑身上下一片惨白,拖着步子向这边走来…… 孙剑转过路的拐角,路上依旧空荡荡的,只有一辆自行车向这边驶来。 骑自行车的人看起来像是一个刚下夜班的女性,车子骑的挺快,人不时前后左右看着,似乎也对这条路的安全状况十分担心,但是她却没看见一辆摩托车正从岔路拐出来,并迅速向她靠近。 孙剑在路边看得清清楚楚,那摩拖车上有两名男子,都戴了安全帽,他心里有不好的预感,果然,那辆摩托车接近自行车后便猛地拦住对方,然后后座上的那个男子伸出手,拽住女人肩上的背包带子,一把就夺了过去,不等那个女人反应过来,他们就又朝着反方向疾驶而去。 孙剑从路边跳出车时,那辆摩托车正好从他身边掠过,险些把他撞倒;可是也因为孙剑的出现,摩托车骑士一时没掌握住方向,车子一歪,不得不停住了。 孙剑一个箭步冲过去:“干什么的!” 摩托车上两个人都没搭理他,重新驾车直冲过来,迎面撞向孙剑;孙剑敏捷地一闪身,躲了过去,但是那辆摩托车依旧不肯放过他,一个转头又折回来,车后座的那个人抽出一条铁棍,对着孙剑当头打了下去。孙剑就地一滚,又躲了过去,顺手掏出手枪大暍一声:“站住!不然开枪了!” 摩托车上的人没想到他会掏出枪来,转过车头就跑;孙剑用枪比划了半天,终于没有开枪射击,眼看摩托车加足油门,扬长而去。 孙剑眼睁睁地看着他们飞驰而去,他收起枪,捡起被对方扔掉的女用皮包,跑回来查看那个被抢的女子。对方已经自己从地上爬了起来,身上只受了些擦伤,但是受到的惊吓不小,战战兢兢的在那里发抖,连孙剑递过来的皮包都不敢接。直到孙剑出示了证件,那个女子才放心下来,却又拉着孙剑不放,直到孙剑同意送她回家。 周影讶异地看着那个蹒跚而来的怪物,脑子里拼命回忆刘地和火儿谈起过的一种国外妖怪的身影;全身缠满白色布条,行动蹒跚缓慢,向前伸出一只手,嘴里发出“呜呜”的奇怪叫声…… “你,你是木是伊?”(原来周影突然见到这种海外特产的怪物,不由得吃惊,仓促之间把“乃”字想成“是”字了。) 根据刘地的说法,这样的怪物中土甚少出现,就连刘地,也只在百余年前于一个路过的外国人行李中见过——只是不知道这个人千里迢迢把这种怪物运回家做什么用?这种怪物惯用什么法术?有什么特长?周影是一无所知,如果可能,他是万万不想和对方起什么冲突的,可是从对方气势汹汹地逼近看来,这个“木是伊”却没有与周影同样的打算。 周影看着对方一步步挪近,心里开始感到奇怪:这个“木是伊”到现在为止,一点法术也没有表现出来,而且它的行动如此之慢,只要对手跑得比乌龟快上一点、半点,它必然追不上,这样要怎么跟别人争斗?难道它还有什么利害的手段没有使出来?周影生性谨慎,即使对方全身上下全是破绽,也不急着出手,全身戒备着,静静等待对方接近。 “呜呜呜呜……喔喔喔喔……”那个“木是伊”好不容易到周影身边,却没有什么进攻的举动,而是几乎把同样用白布包着的嘴贴到了周影脸上,“呜呜嗡嗡”了起来。 难道这就是这种怪物的进攻方式?虽然有些恶心,可是却没有什么杀伤力。周影这么想着,摇着头,准备回车上去;只要不是真惹火他,他也不想随意就出手杀了对方。 周影选择了后退,那个“木是伊”却步步紧逼,张开双臂趴在车头上,嘴里还是呜呜个不休。周影索性驾后退一段,然后掉头而去。那个“木是伊”眼睁睁地看周影逃走,气得在原地直跳。他现在行动极度不便,呜呜地气恼了一阵以后,只好又用那种缓慢的步伐追了上去。 由于无意间遇见了机车抢劫集团,孙剑晚上私自巡逻的热情便更高了,今天干脆不等天黑,一下班就跑到外环路上来。当他漫无目的地的游荡到那个塑料警察附近时,却没看到那个大玩偶,只看到一个交警正在工作着。 孙剑凑过去,见那个塑料警察又被切割成了碎块,就跟他那天晚上见过的差不多模样,那个交警也气呼呼的嘟嚷着:“这些人太过份了!”同时用力把那些碎块一块一块地扔进旁边一辆车的后车厢。 收拾完地上的碎片之后,他把另一个全新的塑料警察抱出车厢,重新竖在那个地方。孙剑也向前帮忙,两个人用力一推,那个塑料警察就立了起来。 “这个月这是第几个了!”那个机警拍打拍打衣服,接过孙剑递过来的烟点上,还是气呼呼地,“幸亏当初赞助单位依共做了二十个,不然现在做新的都赶不及!”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孙剑从车里拿了块抹布,帮那个塑料警察清理身上的灰尘,“前天晚上我在这附近执行任务时还看见它被大卸八块,是我用胶带把它修好的。” “……”交警看了孙剑一眼,“原来是你干的,我和同事们还在想谁那么缺德,把它分尸不说,还把它缠成木乃伊的样子。” 孙剑不好意思地笑笑,“我本来也想用透明胶带的,可是手边只有白胶布。”和交警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孙剑才知道这条路上的这个塑料警察有多难“干”,从一上岗就开始三天两头有人在它身上乱写乱撞,或者用小刀刻字留念。再后来发展到在它身上打洞,点火或者弄坏一只眼睛。到了最近变本加厉,成了彻底的破坏。 “干咱们这行不容易啊……”孙剑拍着它长叹。 那个交通警察处理完塑料警察的事之后,跟孙剑打个招呼走了,不一会儿过了下班尖峰时间,路上的车辆开始减少,天也渐渐黑了下来。孙剑来回溜达了一阵,决定到他今天借来的车上拿根烟来提神。还没等他走近停车的地方,就被一阵喧笑声吸引住。 拐了弯,他看到一群打扮古怪的年轻人,正为着那个刚刚摆出来,崭新的塑料警察,在它身上乱画乱写取乐。当孙剑走过去时,他的脸上已经多出了两个大黑眼圈和一簇胡子,上身左右对称地写了有如两句对联般的下流文字,现在那些街头艺术家们正准备在它的腿上继续他的创作。 孙剑皱着眉头,吆暍一声:“你们干什么!” 那些“街头艺术家”只是回头很不屑地瞄了孙剑一眼,其中一个还向他竖了一下中指,就回头继续他们的创作了。 “跟你们说话听见没!”孙剑过去用手敲敲马路护栏。 其中一个艺术家吼道:“别管闲事,你找死啊!给我滚远点!” “匡啷!”孙剑当着他们的面,把不锈钢的护栏一拳打出一处弯曲来,“破坏公物还这么嚣张?你们欠揍啊!” 那几个艺术家的脸色立刻苍白了起来,看孙剑比他们还张狂的样子,丢下一句“你等着。”便灰溜溜地走。 “真是没公德心!我最看不得人家破坏公共设施了!”孙剑靠着刚刚被他自己打坏的护栏嘟哝着,掏出手帕,开始卖力地擦拭那个塑料警察上的图文。等收拾好了这个塑料警察的仪容,孙剑哼着歌,往他停车的角落走去。不等他走近,玻璃破碎声、铁器敲打声、摩托车的轰鸣声……就纷纷传到他的耳朵里来。 孙剑带着不好的预感,快速奔跑过去,只见几辆摩托车来回飞驶,每辆车上都骑着两个人,前面的人驾车,后面的乘客手中都拿着铁棍、铁链之类的东西,一下一下地砸在他借来的车上还不住地发出大笑声。孙剑又气又急,大声叫嚷着冲过去阻止。那些人显然丝毫不把他这个车主放在眼里,不等孙剑跑到近前,只听“哗啦”一声巨响,前车玻璃也被砸的粉碎,那个带头的车手向孙剑竖起中指比划着,嘴里还在咒骂着。 等跑过去后,孙剑发现自己已经被那几辆摩托车围在中间,骑士们挥动着手中的家伙,向他不怀好意的笑着。 “我是警察!”孙剑一手亮证件,一手指着那个带头的,“知不知道袭警是什么罪名!”那帮家伙一下都收起了笑意。他们本来是因为傍晚的事,想要报复孙剑这个多管闲事的小子,又仗着夜深人静,己方人多势众,以为孙剑必然是阽板上的鱼肉,由他们处置了,却没想到孙剑会是个警察。他们相互看着,后来不知谁先带头,几辆摩托车呼啸着一哄而散。 孙剑也顾不得去追赶他们,先向前检查自己借来的车:车上所有的玻璃都被砸破,车身上也有不少凹陷与刮痕,再仔细看,四个轮胎被捅破了三个,还少了一个后视镜,另外连孙剑放在车座上,准备用来当宵夜的点心、矿泉水也都不见了。 孙剑气的直跺脚,这虽然是辆二手车,可也是他那位同事的心肝宝贝,今天他还是趁对方晚上加班,抢了钥匙开出来的,如果让对方知道他刚把车开走不到半天,就让车成了这副模样,他简直不敢想象后果。 “看来只能先开到修车厂再说了……”他捧着脑袋在路边蹲了半天才决定,于是拿起电话:“周影,给我介绍一家收费便宜、修得好,而且动作快的修车厂吧……什么,你不知道这样的修车厂……那你和哪家熟到可以让他们打折啊?对,我是“撞”车了,现在就去修,你待会儿到你说得那家修车厂门口接我……” 孙剑从修车厂出来时,周影已经等在那里了。两人本来就都有心事,看起宅来都是无精打采的。 孙剑一屁股坐进车里:“送我回警局。”周影点点头开动车子,脸色难得地有些黯然。两个人一时默默无语,车厢里一片沉闷。 而火儿端坐在周影头上,抱着双翅、挺着胸,一副不可一世的模样:“我就不信有那么难缠的东西,影你放心,今天我跟着你,我倒要看看他好不好吃!” 到达目的地,周影和孙剑几乎同时关心对方地说了一句: “你没事吧?看起来精神不太好?” “你没事吧?怎么垂头丧气的?” 然后两个人同时笑了起来,各自都摇摇头。周影总不能说最近被一个莫名奇妙的家伙缠住了,只要开车出门,那个家伙保证不出十分钟就会出现,开始威胁周影去自首,不然就缉捕他归案吧?孙剑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自己莫名奇妙地成了“名人”,名字正被犯罪份子随意使用中。而且,现在对他来说,最要紧的就是怎么去向同事解释车的事情,不知道对方看到爱车的惨状后,会不会用同样的暴力来对付自己,想到这些,孙剑就胆寒。 两个人谁也没说什么,大眼瞪小眼地过了片刻之后,孙剑垂头丧气地下了车,去接受同事的惩罚了。 他一走,火儿马上催促起他来:“快!咱们去找那个家伙!我来让他看看“厉害”两个字怎么写!竟然敢招惹你!他不知道火儿是谁吗!” “不用去找,过一会儿他就会来找我。”周影肯定的回答。 火儿越想越气,嗷嗷地直叫:“气死我了!我才几天没跟你一起出来,就有人敢欺负你!是谁敢欺负到我的头上来!给我出来!给我出来!”他是在妖怪头上作威作福惯了的,现在周影竟然被纠缠;纠缠父亲也就是没有把他这个儿子放在眼里,这样的气他怎么忍得下! 车子在火儿的吵闹声中继续前行,过了没多久,周影就从后照镜里看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周影把车子停在暗处,下车来静静看着那个正追着车子狂奔而来的家伙,直到对方来到了眼前,才静静的问:“你到底想怎么样?为什么天天纠缠我?” 不等对方回答,火儿就一下子跃到周影头上,大声叫:“就是你每天缠着影吗?告诉你,欺负影就是欺负我,欺负我火儿会有什么下场,你不会不知道吧!”他大模大样的宣布着,满心以为对方一看见自己,就该狼狈逃窜或是跪地求饶,而这时他就冲过去给对方一个八分熟,让他知道得罪火儿父子是件多可怕的事情。 谁知道对方不但不逃,反而一个箭步冲了过来,隔过火儿对周影大叫:“你肇事逃逸、袭警,我要逮捕你归案!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对方还是这句台词,张开双手就向周影扑来,彷佛眼前熊熊燃烧着的火儿是透明的一样。 火儿长这么大,第一次被人这么不放在眼里,怒火中烧,身上的火焰“轰”地一声变成了金黄色,一口咬下去,对方立刻变成了一团火球。火儿依旧不依不饶地扑上去,又抓又烧了一气,口中大叫着:“气死我了!敢不把我放在眼里!可恶!我最讨厌警察!” 他越想越气,但对方早已经变成了灰烬没处发泄,不由得迁怒于人,“我要去把警察局全部烧掉!” 周影慌忙上前阻止将要发生的大规模恐怖袭击,并且终于在许诺了几百顿美食、几百部动画片之后,成功了拯救了这个城市。 夜色中,最肆无忌惮的恐怖份子与默默无闻的“城市英雄”一起驾车,驶向了宽敞的大路,驶向了一位正在路边招手的顾客。 在他们身后只留下数点灰烬,当夜风吹过,也消失于夜色中。 孙剑今天晚上出来的目的,已不再是找那个袭击司机的凶手,而是要教训昨天砸他车的那帮小混混,昨天回到队上向同事道歉,同事看到爱车的惨状后,对他一顿暴打,他的脖子现在还在隐隐作痛,不报此仇,誓不为人! 那帮小混混晚上时常出现在这附近,孙剑决定守株待兔,然而现在他已经躲在树丛中超过了两个小时,却连根“兔”毛都没看见。他透过树叶看到那个塑料警察一直不动地站在那里,心里不由得佩服:你看人家,多么有耐性,多认真,多坚定……正在胡思乱想,身后传来一个声音:“你躲在这里干什么啊?” 孙剑一惊,自己已够谨慎的了,怎么会让人来到身后而没发觉,以往这样的是只发生在周影身上的啊?不过周影那家伙一向走路像只猫,半点声音也没有,不能算数才对。他讪讪笑着,回过头解释:“我是警察,在执行任务。不是可疑人士。呵呵……”自己这样躲在黑影里,对方一定把自己当成什么存心不良的人了。 对方刚好站在一大丛冬青后面,他没有接孙剑递过来的证件,反而后退了半步;这样一来,他就被冬青挡得严严实实,孙剑一点也看不见他的样子。他还是问:“你在办什么案子?找什么吗?我帮不帮得上忙?” “我在等老在这一带出现的一帮小混混,他们老骑着摩托车飚车的,你今天晚上见过吗?”孙剑两眼还是盯着道路。 那个人思索着:“是不是喜欢超速行驶,还老是骑车抢包包、用铁链、棍子什么打人的那一帮人?他们今天……”不等他说完,孙剑已经“嗖”地一声冲了过去,一把抓住他的肩膀,急着问:“你说什么?他们就是骑车抢包的那些人?你怎么知道的!他们现在在哪?” 对方本来不想让孙剑看见自己,没想到他的动作那么快,躲都没来得及躲就被他冲了过来。被孙剑抓住后,他心想孙剑的惊叫声马上就要响起了吧?唉,难得有一个同行称自己为“兄弟”的,这下完了,看到自己的样子,很少有人会不逃走的。 “呵呵呵,原来是位同行,你知道那些家伙的事?快告诉我,快告诉我!”谁知孙剑的反应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我只知道他们今天不在这里。”对方惊讶之余,说话都结结巴巴的。 “他们会去哪儿呢?”孙剑喃喃自语,“骑车抢包的人真的是他们吗?和我们调查嫌犯不太一啊?” 对方随口说:“我知道,他们平时打扮的很古怪,抢劫时却会换衣服,装扮的很平常,我刚才倒是有见到他们。” “在哪儿?在哪儿?”孙剑连声地问。 “在……我也说不上那是什么地方,不过……” “你认得路是吧?带我去!”孙剑拖了对方就走。对方原本不是很想为他带路,但等他反应过来,孙剑已经把他连拉带拽地弄到了摩托车上,当他说出:“我不能去,我……”的时候,车子已经呼啸着飞了出去。 “我叫孙剑,市刑队的。老兄你贵姓啊?”摩托车呼啸的风声中,孙剑大声问。 “我叫马路。” “马路……这名字真有意思……”孙剑忍不住想笑,大概他的父母有先见之明,知道自己的孩子将来要做交警吧。 孙剑驾车的速度绝不会输给飚车族,他在公路上风驰电挚,马路则在他身后不停地说:“你超速了!你没戴安全帽!你路口超车!你闯红灯了……”孙剑一边装作听不见,一边暗暗发誓,以后再也不让一个交警上自己的车了。 孙剑的车飞驰过公路,引来了不少人侧目,一辆车中的小孩无意中看见这辆擦车而过的摩托车后, 叫了起来,“爸爸,爸爸,那个叔叔带着一个怪东西!”可是等他父亲扭头看去时,那辆飞车早就没影了。而另一辆车上一位社会责任感极重的司机则正忙着拨打一一0:“喂,我要报警!我看见有人偷了公物,还带在摩托车上招摇过市!什么车号?我没看清楚,他开太快了!对了!他还超速!没戴安全帽!违规超车……” 周影这时正驾车驶向客人指定的目的地,在路口等红灯时,一辆熟悉的摩托车从他的车边掠过,周影目光一跳:“孙剑?他车上那是……”当下一分钟绿灯亮起时,他向乘客说:“我有点急事,请你下车。”乘客还没来得及生气,一张百元钞票已经塞在了他的手中,同时被周影推下车。那乘客看着手中的钱,莫名奇妙的说:“不载了,你也不用给我钱啊”时,出租车已经冲向了另一个方向。 孙剑远远就看见了那几个小混混,他们还是两人一部车,在一个住宅区中耀武扬威地比赛飞车,不过今天没有砸孙剑车子时那么多人,也就只有三辆车,五、六个人。孙剑自己估计一下,凭自己的身手再加上马路这个帮手,对付他们应该不成问题。他向身后问:“马老弟,你也学过搏击吧?待会儿帮我一把怎么样?” 半天没有回答,孙剑回头一看,马路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车不见了。孙剑不由得摇着头:这个人的动作居然比周影还轻,真是受不了。 火儿抓着马路,把他从空中狠狠扔到地上,气呼呼地叫:“居然叫我来帮他!居然叫我来救这个黑皮警察!气死我了!都是你这个家伙不好,我要把你送去垃圾回收站。”说着便扑上去撕打,把马路当做了发泄的对象,可惜马路实在不经打,没几下,便在他的翅下化作了一缕轻烟。 火儿的怒气无处发泄,四处乱瞄着,搜寻出气的对象,周影歉意地看着他带着熊熊的烈焰飞向了城市另一边,料想目标直指他惯来发泄的对象--刘地而去。 这时孙剑正以一敌六地打得热火朝天,远远看见周影,也不去细想他是怎么到这里来的,就叫:“老周,快帮忙!” 凭孙剑的身手,本来就和这几个小混混打得不相上下,再加上一个周影,那几个本来还自以为人多势众的小混混立刻被打得唉唉叫。 当孙剑利落地用手铐把两个小混混铐在一起后,另外几个立刻一哄而散,分别向几个不同的方向逃窜而去。孙剑和周影很有默契的各追一个。孙剑一边制伏对手,心里一边在想:抓住这个后,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去追最后那一个?谁知当他抬起头来时,却看到那个人虽然已经逃到马路的另一边,但是周影已经追到了他的身后。在寻找一下周影最初去追赶的那个人,对方倒在地上呻吟着,也不知道周影用了什么手段,反正看起来对方不但没法逃跑,恐怕就连走路都有问题了。 当孙剑穿过马路、跃过护栏,赶过来帮忙时,周影已经把最后那个人按在地上。他看着对方,心里正在暗暗可惜:如果孙剑不在这里就好了,这个人看起来火儿有可能会喜欢吃呢。 孙剑拍拍周影说:“行啊,还不承认自己练过,这身手多利落啊!有空咱们哥俩比划比划,怎么样?” 周影老老实实地说:“不行,会打伤你的。” “你这死周影,口气竟敢这么狂!”孙剑大叫着扑过来,“吃我恶虎掏心!” 马路白天一直尽忠职守地站在路上,天黑下来之后,路上人车稀少,他趁着没人注意,刚准备伸展一下身体去进行晚上的工作,就看见一队摩托车呼啸而来,在离马路不远处停了下来。 马路对这帮人倒是挺熟悉的,他们天天在入夜之后出现在路上,飞车、抢包、打架、砸车,还多次向自己大打出手,或者在自己的身上乱漆乱画,而且昨天孙剑要找的也是这群人。想到孙剑,马路心里一阵温暖:他叫自己兄弟,还一点也不介意自己的与众不同。马路决定在这里多待一会儿,听听这些孙剑想抓的人的事。 “大哥,那个警察一下抓了我们六个兄弟,也不知道他们在里头会不会把我们供出来,下一步咱们怎么办才好?” “是啊,赵老大,我们的日子恐怕不好过了,你说警察会不会……” 这些人讨论着应付警察的对策,看来这些外表无法无天的家伙,对于警方也不是不害怕。他们彼此商议着准备分头离开立新市,等风声过了再说。他们这种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案子,警方大概不会花大力气跨区追捕。他们本来商议要逃到什么地方之类的话题,却渐渐转移到了本来逍遥快活的日子,现在全毁在那个警察手上;你一言我一语,对那个警察的仇恨越说越深,最后不知谁先提议,就是逃跑也一定要好好教训那个警察一顿。决定之后,他们便驾着车又呼啸而去。 “那个警察?不会是说孙剑吧?”马路心里开始担心,不管是不是指孙剑,他都决定去看看孙剑在干什么。对于立新市的道路,没有谁比他更熟悉了,他想了一下,便抄一条更近的小路,往刑警分队奔去。 马路在路上撒开腿飞奔的速度,不亚于一辆全速行驶的汽车,至少到现在为止,还没出现过一辆他追不上的车,可是今天他跑了没多远,身边却出现了另一条人影,那个人的速度比他还要快,几步便超过他,然后一转身,拦住了他的去路。 周影拦住了马路,冷冷地看着他,周影线在心里很是气愤,这个莫名奇妙缠上自己的家伙,奈何不了自己,竟然想去向自己的朋友下手,而且还单单选上孙剑这个凡人!他怎么不去找火儿,找刘地,或者南羽?在这之前,周影从来没有意识到自己和孙剑做朋友有可能会连累他,如果昨天晚上不是自己及时赶到,他想把孙剑怎么样?会不会被他啃着吃了?等自己找到的时候,大概就只能给孙剑收拾尸骨了。 周影一想到这些,就更加地不安;今天他主动来找马路,就是要一劳永逸的把事情解决掉。然而与平时不同的是,今天的马路却不想理他,左转右转想要绕过他离开。周影随着马路移动步子,总是拦在他的前面。 马路被周影拦住,怎么也摆脱不了,他估计着时间,那些人可能快要到达孙剑那里了,不知为什么,一想到这些,他的心里就很着急,虽然他也很想把周影这个他追踪已久的犯人捉拿归案,但是孙剑的事情更令他牵挂。偏偏眼前这个犯人不但不像平时那样躲避自己,反而拦着自己不放。 “你快让开,我有急事!”马路向周影咆哮。 周影冷漠地看着他说:“今天是我来找你的,不把事情解决,你哪里都别想去。” “可是我真的有急事!你,你这个惯犯,不但拒捕、袭警,还想耽误我的事吗!你这种行为自己不觉得过份吗!”马路一直都是为了工作在生活、在努力,今天还是他第一次想去做点自己的事情,这个家伙居然一直拦着他,难道他不知道工作是工作,休息是休息的道理吗!难道警察就得二十四小时为了工作的事忙碌吗!太过分了! 周影没有再说话,手指一弹,脚下的影子化作单刀落在手里:“说,为什么要纠缠我!为什么还要找上我的朋友!” 马路转过身,想从另一边走,可是他引以为豪的速度在周影面前竟然不值一提,没等他跑出几步,眼前人影一闪,周影又挡在他的面前。马路左绕右绕,始终难以摆脱,忽然抬起手,一拳往周影身上打过去。依照他以往的经验,自己一拳至少可以把一辆车的玻璃打得粉碎,打在人身上的次数不多,但结果都是对方倒地不起,而这次被周影逼急了,这一拳更是使尽了全力。 “碰!”周影迎面挨了这一拳,但是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说:“你就只有这一点本事吗?” 和周影周旋中,时间一点一点过去马路真的等不下去了;他对于在道路上发生的事情有种奇特的感知能力,心里知道现在的孙剑已经被二十几个小混混围在一条少有人迹的路上。对方都是有备而来,带的不是刀就是棍,孙剑却赤手空拳。 “快点让我过去!”马路声嘶力竭地对周影喊。周影岂能如此简单让他走,刀一挥,就又把他逼了回去。 其实周影想要收拾马路十分容易,难的是这家伙总是很快再次活蹦乱跳地出现,就连被火儿的火焰烧毁后都还能出现,这种妖怪,周影倒是第一次看见,所以在弄不明白对方的底细之前,周影不会再轻易地出手毁掉对方,因为根据前几天发生的事看来,那样等于就是把对方放走一样。看了这么久,还是没看出马路的奇特之处到底在哪里,周影心里有点后悔没有找刘地来帮忙,刘地见多识广,也许可以知道眼前这种塑料妖怪的秘密。 孙剑带着满心的郁闷从队上出来。在周影的帮助下,好不容易抓住了六个混混,审问了一个晚上,却什么也没能从他们嘴里掏出来,看来这些小子是打定主意要和警方耗下去了。更生气的是,孙剑抓他们本来就没有什么直接证据,所以即使谁都知道他们就是罪犯,这些家伙依旧吵吵嚷嚷的,又要找律师又要找检察官的,还威胁要告孙剑“警察打人”。 “我看你们嘴硬到什么时候!”孙剑和同事换了班出来,打算回家去吃点东西,洗个澡,再回来奋战。 当他嘟嘟嚷嚷的驾着摩托车往回家路上走时,并没发现有一辆摩托车正悄悄跟在他的身后。随着他越来越驶离大路,汇集过来的摩托车也越来越多。当他行使到一条人迹很少的小道上时,那些本来远远跟着他的摩托车突然加速,一下全涌到他身边,把他包围起来 面对周影的阻拦,马路已经急得不知如何是好了。他第一次发现被人缠住实在是件痛苦的事。 “你到底要怎样才让我走!我要去帮我的兄弟!” “兄弟?”周影的脑海里立刻浮现一大堆马路这样的怪物,不由得更往前逼近了一步,周影可不希望以后天天纠缠他的不是一个而是一大帮。 “放我过去!” 周影沉默的看着他刚才他已经向刘地发出了求助,周影决定等他来看看这个塑料玩具到底是什么。 “我要过去!” 周影横跨一步,继续阻挡着他,依旧不说话。 马路焦急地敲着自己的头,这时一辆大货车从远处驶来,马路看着这辆明显超载的重量级大车,心里忽然有了主意。当卡车驶到近前,马路趁周影没有防备,忽然纵身一跃,跳到了车前;“碰”的一声,马路整个被卡车撞飞出去,重重摔在地上,跌的七零八落。 周影连忙过去查看,果然地上只剩下了塑料碎片,那个家伙的灵魂已经不在这里了。 卡车司机叫喊着,从车上冲下来:“你是怎么回事?怎么把这种东西扔到我车子前面!万一出车祸怎么办?哎呀,这里凹了一大块!你别走,说说怎么赔偿!” 周影伸指在他额上一点,这个司机顿时神情呆滞地转身回到了车里,老老实实地驾车离开了。周影站在原地想了半天,最后摇摇头,身影消失在黑暗中。 十几辆摩托车往来穿梭地围着孙剑,不时有一辆冲过来,骑乘者高高扬起手中的武器,用力就往他打下来;孙剑左挡右撑,十分狼狈。就算他的身手再好,这种情况下也只能挨打,心里深深后悔自己今天没有佩枪出来。那些混混见孙剑已是占板上的鱼肉,倒也不急着收拾他,来来回回戏弄着,玩起了猫捉耗子的游戏。 一条铁链扫过,孙剑急忙低头,却没有防备到背后打来的一棍。棍子打在他背上,一声闷响,把他打得扑出好几步,险些撞上迎面地过来的匕首上。孙剑就这样在摩扥车围起的圈子里跌跌撞撞,周围那些混混则不时地怪叫、欢呼,“打死他!”“打死他!”的声音不绝于耳。没出几分钟,孙剑“哎呀”一声,肩膀又挨了一下。 这样边躲闪边挨揍地持续了好久,当孙剑心里的怒火累积到快要爆发的地步时,对方的耐心也用尽了。那个带头的向其中一辆摩托车上的人努努嘴,那两个小子心领神会,举起了手上的棒球棍,准备对孙剑下毒手。 球棒伴着风声,狠狠地当头砸下来。孙剑早有准备,他迅速倒下,就地一滚;虽然在包围圈中空间狭小,但是刚刚好躲过了那致命的一击。可是这么一来,孙剑正好滚到了一辆摩托车的轮子边,再也没有地方可以闪躲了,不但那根紧跟着打下来的棒球棍难以招架,就连紧挨着的这辆摩托车踢过来的那只穿着大皮靴的脚,也都很难躲开。 但这次孙剑不但没有躲开,反而大吼一声,向那只脚迎上去。他双手抱住那只脚用力一掀,脚的主人带着一声惊叫飞了出去,砸倒了另一辆摩托车。孙剑借势跳起来,一拳把车后座的那个人也打了下来,自己跨到了车上。 这一连串的抢车动作顺利完成,可是他却没办法再闪过身后砸来的那一棍了。虽然没有打中头上的要害,可是棒球棍在他的肩上发出了“啪”的一声,孙剑顿时觉得半边身子都一阵剧痛,可是现在逃命要紧,他咬着牙,用几乎动不了的手臂发动了摩托车。 被孙剑抢了一辆车的混混们怎么甘心,立刻在后面大呼小叫地追赶上来。 孙剑本来想驾车逃走,只要能冲到人多的大路上,摆脱他们的机会就大得多。可是这条小道又窄又黑,孙剑浑身都是伤,手臂更是痛的握不住手把,而后面追上来的混混又不停的把车往他身上撞;孙剑终于在驶出了几百公尺后撞到了墙上,整个人摔了下来。那些混混们也纷纷弃车,不等孙剑再爬上车,已经一拥而上,棍棒相加,拳打脚踢。 如果没有受伤,孙剑对付这些混混还能应付一下,可是现在的他没有招架几下便被吞没在人群中,护着要害在地上翻滚。这时,那个赵老大手提棍棒、口叼烟卷地大步而来,其它混混立刻识趣地为他让开,把孙剑露在他面前。 “警察了不起,敢来管老子的闲事!”赵老大把烟蒂吐在孙剑身上,便骂边一棍打下去。孙剑勉强用手护挡,痛得低叫了一声。 “让你知道老子的厉害!”又是一棍。 “惹上老子,是你自己找死!” “警察不是很威风吗,拿那副嘴脸来让老子看看啊!” ………… 赵老大左一棍右一棍地打下来,孙剑伤痕累累,双手抱头,蜷在地上几乎不动了。赵老大却依旧不肯罢休,扔掉棍子。抬脚往孙剑一脚一脚地踩下去。孙剑忽然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揪住他的脚,用力拖倒;不等赵老大反应过来,他已经压到赵老大的身上,挥拳狠狠地打下来。赵老大发出一阵嚎叫,他的手下们急忙冲上来,企图拖开孙剑,抢救老大,但是孙剑像发了疯似地殴打对方,好几个人都拉不开。 “打死我了,快救命啊……你们这些白痴站着干什么!救命啊!别打了!救命……”赵老大在雨点般的拳头下大呼救命,他的一个小弟情急之下,竟然抓起棍棒,当头向孙剑打去。手起棍落,孙剑一下扑倒在地,一动也不动,眼看着血从他的头上淌了下来。 “打死人了……” “那个警察死了……” “死了……” 混混中立刻弥漫着恐慌,要不是赵老大还没有下命令,其中不少人早就想拔腿就跑了。鼻青脸肿的赵老大,还没从被孙剑暴打的愤怒中回过神来,冲过去踢打着孙剑,断了牙的嘴里透风撒气地乱骂。 “孙剑!你、你们把他怎么了!”一声尖叫传来。混混们先是被吓了一跳,但是看清对方只有一个人后,又放松下来。两个混混很嚣张地过去推着说:“不想挨打就滚到一边去!” 随着两声整齐划一的惨叫,那两个小混混双双飞了出去。其它的人还没等冲上去报复,在看清楚对方的样子之后,就都惨叫起来:“妖怪!妖怪啊!” 马路急着冲向孙剑,眼前挡路的物体不论是人还是摩托车,一律抓起来远远的扔开,直到眼前只剩赵老大。赵老大步步后退,不敢相信自己眼前看到的东西——难道那个警察真的死了?这么快就变成鬼来找自己算帐了?马路再走近一步,他竟然两眼翻白昏了过去。马路根本不管他,急着把孙剑翻过来乱晃:“孙剑,孙剑!你还活着吗?” “唉……”过了一会儿,孙剑发出一声长叹,咬着牙睁开了眼。 “孙剑你怎么样?如果我早来一步就好了!你、你可别死……” “是老马啊……”孙剑终于认出了这个正在雪上加霜地摇晃自己的人,他想推开马路的手,但是头痛的厉害,只好把头倚靠在旁边的墙上,呻吟的说:“你想把我摇死……”他头上的血还在淌着,衣服都染了一大块。 马路顾不得说话,手忙脚乱地帮孙剑按着头上的那道伤口,但是血还是不停地冒出来,他越来越慌乱,不住地问:“怎么办?怎么办?你要死了吗?” 孙剑问:“你打电话叫一一九了吗?” “一一九?”马路不解地反问。 “你是不是想谋杀我啊?”孙剑又是一阵头晕,他知道自己失血太多了。想到马路竟然到现在还没叫救护车,心里一阵发冷。他摸出自己的手机想拨打一一九,但是手臂发抖,几次都不能正确地拨号,他心里着急,猛地想坐起来,但是牵动伤口一阵剧痛,竟昏了过去。 “喂!喂!你不是死了吧?”马路用手拍打着孙剑的脸。 一只手握住了马路的手腕,周影出现在他们身边,有些气愤地说:“他都这样了,你还打他!”他把孙剑抱起来想要救治,马路却扑了上来:“你想干什么!你对付我好了!放开孙剑!” “我要救他!”马路却怎么也不相信周影这个犯罪份子会救警察,开始和他争夺孙剑。在他们两个人的拉扯中,孙剑又醒了过来,低声问:“周影?” “嗯。” “那些打我的人别让他们跑了,还有送我去医院……你来了,太好了……”孙剑听到周影的声音,松了口气,再度陷入昏迷。 周影忙着用法术为他治疗,一抬头发现马路还站在那里发呆,便向他说:“别让那些人跑了,孙剑想抓他们……还有,我不知道你是来救孙剑的,对不起。” 马路本来正陷在周影和孙剑是好朋友地震惊中,听到周影说“孙剑要捉这些人”时,便马上扑上去采用自己最常用的方法阻止他们逃走——把他们通通打到骨折,自然想跑也跑不了了。等他干完这些,才想到周影似乎在跟自己道歉,当他想说点什么时,发现周影已经抱着孙剑开车走了,他失声叫:“你是肇事逃逸者,怎么可以开车上路!快把孙剑放下!”拔腿追了上去…… 孙剑在医院已经躺了五天,他觉得自己整个都快要僵硬了,可是只要一提起出院的,女朋友就开始掉眼泪,只好一天天地住下来。今天周影来看他,可让他逮着了说话的对象,机哩瓜啦地开始吹嘘起前几天的经历有多么惊险,自己有多么临危不乱、英勇不屈了。 周影静静地听着他说话,心里充满着愧疚:如果不是自己多心,拦住马路不放的话,孙剑就不会受这么重的伤了。真没想到那个叫马路的妖怪,原来也是孙剑的朋友。 “对了,你来救我的时候有个交警也在吧?这个人真不够意思,我住院这么多天了,也不来看我!孙剑一边大嚼周影带来的水果,一边抱怨。 “大概他忙吧。”周影只到马路可真是忙得很,白天老老实实地站在路上,晚上就到处乱跑“维持交通秩序”。周影知道他天天追着自己,真的是为了看到自己撞死那个妖怪的事之后,真的吃了一惊。 “可是我撞的是个妖怪啊。” “是个妖怪?” “是啊,他不是人啊,你怎么能说我撞死人后逃逸呢?” “这……妖怪不是人,不受法律保护,撞死妖怪是不是应该和撞死猫狗一样呢?”马路沉思了好久,认为周影撞死妖怪没有触犯法律,就从此不在出现在他面前。 周影想到这,不由得苦笑:自己思考了那么久马路总是可以快速重生的原因,可是那个原因竟然简单的可怜——不过是一条生产线做了四十多个身体,可是他们只生出一个灵魂罢了。 “……所以我就说我是不死之身嘛……喂,周影,你在发什么呆有没有听我说话?”孙剑拿着一颗梨子在周影面前挥舞着。 “我在听,在听……” “这么大的飞车集团被我一举破获了吧!谁还敢怀疑我是罪犯的同伙!”孙剑边吃边说,口沫横飞,“可恶的是那个夜间砸车魔竟然留下一张“孙剑是无辜的,是我想陷害他”的纸条,就不再出来作案了!他这不是等于在我脸上写上“此地无银三百两”吗!他这就是想让我更被怀疑!我一定要抓到他,把他吊死……” 周影:“……” 留下了那张“等于在孙剑脸上写下此地无银三百两”的纸条后,那个深夜袭车魔居然在也没有出现过。半个月后,孙剑才顺利出院,这时,这件事已经成了警局里一件待查的案子——杀人越货的大案子还办不过来,这种没造成太大严重后果的事件在社会舆论的压力减轻后,警方也就不会放太多精力在上面了。只有被犯罪份子随意使用了名字的孙剑对此仍然耿耿于怀,每当没事,就会到原本经常出事的路段溜达,几乎成了他的一种习惯。 今天下班后闲来无事,孙剑又偷来同事的车钥匙,开着车来到了外环路。远远的,他就看见那个塑料交警那里,有一个真的交警在工作着,心想多半是那个塑料大玩具又被恶意破坏了,于是凑过去,却见那个交警不仅在搬那塑料警察,而且连底座也往车上搬去,便一边过去帮忙,一边问:“老兄搬他干什么?” “唉,这个东西放在这里老损坏,我们队上决定以后在这里加个流动岗,把这东西收回去算了。” “啊?这么快就要退休了!”孙剑拍拍那个塑料警察,最近因为工作关系老在这条路上来来去去的,看到这“半”个同行,心里总有些亲切,听到它就要这么“报废”了,心里倒有点舍不得,“那它以后会怎样?不会被卖给垃圾回收站吧?”孙剑设想着他可能的悲惨下场。 “这么贵的东西哪能阿,等东边那条新路修好了,就摆那儿去。”交警把东西全塞进车厢,重重地关上了车门。 孙剑趴在车窗上,向塑料警察挥挥手说:“老兄,可以放长假了,羡慕你啊……” 说完,竟然似乎看到那个塑料警察对他挤挤眼。孙剑连忙揉揉眼再看,分明还是一个塑料玩具老实地躺在车厢里,他摇头,笑着整整衣服,开始在路上溜达起来…… 假如生活骗了你 作者:可蕊点击:54181投票:199 “我等的就是你啊!” 周影刚在加油站边停车,路旁的一个和尚就冲过来紧紧握住了他的双手。 周影一惊,连忙后退半步全神贯注地看着他,难道这个僧人发现自己不是人类,专门来对付自己的?周影有点后悔今天出来没带着火儿。他微微分开双脚站着,只等这个和尚一开始念经文,就马上亮出影刀攻击。 “施主真是有缘人,看施主天庭饱满,面带红光,这是大富大贵的面相,施主,让我来替您说几句,说得准我们结个善缘,说得不准您转身就走。我看施主目光如炬,定是宅心仁厚、乐善好施之人,菩萨会保佑施主的。依我看来,施主从下月开始有十个月的大运,事业生活将一帆风顺无往不利,只是我在这里要送施主几句话……”不等周影做出什么反应,这个和尚已经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 周影被这一连串的话说得头昏脑胀,完全摸不着头脑。 “……施主做事一定要记住三个字:快、准、狠,一定不要前怕狼后怕虎……”和尚还在不停地说着,最后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金晃晃的刻着佛像的小牌子,“既然有缘相见,我就赠施主一个护身符,施主戴在身上,一定可以逢凶化吉,大吉大利。“ 周影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人家这是要送他东西,他歉意地一笑说:“对不起,我不信佛教。”周影所学所修的法术比较接近道教,因为这个缘故,周影对于道教的神灵还比较尊重,对于其他教派就理所当然地敬而远之了。如果让他在身上挂佛教的护身符,恐怕不仅刘地、火儿他们看了会狂笑,他自己想想那副情形也不禁莞尔。 “施主,这护身符是家师XX寺XX大师在佛前开了光的,一定可以保佑您逢凶化吉,大吉大利、一切妖魔不能近身……” 一切妖魔不能近身?那自己以后不是回不了家了?周影更是连连摇头。 “施主,只要您带上这个护身符,保证事业一帆风顺,家庭幸福美满,您看,戴在身上多般配。”和尚不分由说就把那个符挂在周影脖子上,然后又说,“施主,贫僧千里迢迢来到此地,因为生了一场大病,盘缠不够,既然与施主如此有缘,不知施主可否相助,不在多少,只为结个善缘。”说完,他面带微笑地看着周影。 周影摇摇头,他可不想跟和尚结善缘,那违背了妖怪的基本生存宗旨。 “布施不在多少,施主,主要是看您的心,多给菩萨会看见的,少给菩萨也不会计较。”和尚拉着周影不让他走。 周影可不想让“菩萨”看见自己,他看见前面的车加满油开走了,准备把自己的车开过去加油,但和尚一直在他面前拦着非要他布施一点。周影是坚决不会向佛教布施的,所以左右为难地想绕过去。他不记得佛教什么时候有了这么强人所难的习惯,很不高兴地皱着眉。周围的人似乎觉得有趣,纷纷指指点点地谈论着。 这时一个加油站的职工几步冲了过来问:“怎么了?还加不加油?”周影无奈地看看他,又看看那个一直在要求“布施”一点的和尚。 那工人一下子就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上前从周影身上扯下那个护身符丢还给和尚,挥着手吼:“滚,滚,快滚!别在这里装神弄鬼地骗人!不然把你扭到派出所去!“那个和尚本来还想再纠缠一下,但看那工人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只好咕哝几句怏怏地走了。 周影也被吓了一跳,他平时老来这里加油认得这个工人,记得他一向是笑脸迎人的,没想到他也会发这么大火。 “到处都是这种骗子!什么佛门弟子,什么善缘,还不全是为了钱!”工人回过头来,还在生气地嘟嘟囔囔。 周影赞同地点头,他也不相信刚才那个“和尚”真的是和尚,他看起来一点道行都没有。 “世界上根本没有神佛存在!”那个工人继续发表着自己的观点。 无神论者。周影点头,一般来说,妖怪们特别喜欢这样的人类,这些人不管发生了什么事都会去寻找科学的解释,可以给妖怪们省很多麻烦。 “创造世界的是宇宙,他才是真正无处不在的,其他的所谓神明全是人自己编造出来的,总有一天,大家会明白这个世界的真相的!”工人说得激动,有些神经质地晃动着身体。 “真相”不是指人类发生他们城市中住着妖怪吧?周影有点紧张。 “这个世界是在不停循环变化的,宇宙会给你这一生一个判决,从而决定你下一辈子成为什么,所以人类应该醒悟过来,不要再破坏环境,伤害地球了……” 周影觉得他说得有点语无论次,一边说世界上没有神,一边又在说些因果报应的话,一边又扯上了环保,不过周影不是那种会去刨根问底的人,随意点着头把车开过去准备加油。 “对了,周哥信不信宗教?”那个工人平时总听朱兵这么称呼周影,也跟着这么叫他。 “不信。”周影摇摇头。 “太好了,只有不信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才能明白真相,周哥是好人,宇宙一定会保佑你的!”工人高兴地说着,他从口袋时掏出一本小册子塞给周影,才回去忙活着为车子加油了。 周影看看手中的册子,皱了皱眉头。 加完油,等了好久朱兵才远远跑来,周影取出车钥匙准备和他交班。 “周哥,我今天有些事,能不能……向您请个假?”朱兵有些扭捏地问。 “哦,那你去吧。”周影一点都不迟疑地答应了。 “谢谢周哥。”朱兵高兴地道了谢,一般来说,出租车主不太喜欢司机请假,因为那意味他自己不是要有经济上的损失就是自己要加班了,周影本身倒不太在乎,不过是少修炼一天而已,反正自从他认识了刘地开始,他已经习惯了这种节奏被打乱的生活。 “谢谢周哥。”朱影请了假,急匆匆地走了。周影把那本小册子随手放进了口袋,开着车继续工作。 “宇宙派学说?好大的题目,看看说什么的……嗬,光这本宣传材料的名字就够水平——《科学地看待宇宙的存在及宗教对人类精神的迫害浅论》!”刘地躺在沙发上,伸手抓过了周影带回的那本小册子,不等打开看内容嘴里就啧啧地称赞起来。 “到底是说什么的?”火儿一点也没听懂,又好奇,只好放下架子向刘地请教。 刘地很有学问地说:“就是说这本册子讲的是‘科学地看待宇宙的存在及宗教对人类精神的迫害’的事啊”。 火儿还是没听懂,向周影看去,周影连连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那是什么。 “你们真笨。”刘地挥着手中册子说,“这很简单,不就是说明只看名字也知道册子里的东西是唬人用的吗。”他为周影和火儿的迟钝深表遗憾。 “哦,难怪你一看就懂,跟你每天干的事一样。”林睿本来坐在旁边认真地写作业(其实是让笔自己写,他手中在忙着折纸鹤和幸运星,据说要送给母亲),现在抬起头来毫不留情地说。 “去,去,去,小孩子家懂什么,那叫语言的艺术。”刘地一副孺子不可教的表情向林睿摆手。 “叫骗人艺术更准确吧?”林睿冷笑。 “说起骗人,我倒知道有个家伙水准很高啊,天天装成一副好孩子的模样,其实呢……啧啧啧,他妈妈真可怜。” “你说谁!”林睿一下子蹦起来。 “是啊,我说谁大家都清楚了,对吧?”刘地向听众们询问。 林睿露出尖尖的牙齿看着他…… 周影叹了口气,抓起外衣准备出车,他边走边向火儿看去。 “不去!一天二十四小时工作,我受不了了!我要在家里和狐狸玩。”火儿一下子蹦起来叫着。 “那我自己去了。”周影嘱咐一声准备出门。 林睿一下子拦在他面前生气地叫:“你不能走!你不是答应我妈妈在她下夜班前照顾我吗?万一我妈妈回来看见你不在家怎么办?她以后就更不放心我一个人在家里,说不定会让我跟她去上夜班的,难道你想让我白天在学校呆一天还不够,晚上还要去那个鬼地方!”林睿对于周影的不负责任十分愤怒,大呼小叫地拦着不许他走。 “那……叫刘地看着你吧。”周影真不明白人类的孩子在家里时,为什么非得有个大人看着才行。 “他……” “我……” 刘地和林睿发出了一模一样的怪叫,相互指着对方异口同声:“叫我和他在一起呆着,你不如杀了我算了!” 那怎么办?周影在脑海中思考解决的办法:带林睿出车?那样他妈妈知道了多半会更生气;自己留在家里叫刘地帮忙出车?那样自己的车也许会成为刘地载女朋友的专车,再也不是出租车了;自己不出车,休息一夜?可是车即使不用各种费用还是要交的。周影思前想后,实在没有解决的良策。要是瑰儿在家里就好了,可她又偏偏去了医院,据说是为在她花店里打工的一个外地女孩陪床去了。 “都怪你雇的那个司机不好!”火儿气呼呼地宣布,“最近一周要请三天假,影,快点换个司机吧,他太懒了。” “他最近是挺忙的,我听说他家出事了,好像他母亲病了还是哥哥受伤了之类,人类也不容易……”周影感慨一番,“我看这样,我画一道符,等你妈妈回来就用它变成我的样子给她看看吧。”说着,他画了一道符给了林睿。 林睿甩甩那道符,勉强做出了让步,回去继续折他的幸运星。可是火儿不高兴的情绪却越来越强烈,这几天瑰儿人在医院里,连饭都不能按时回来做,周影又天天出车,他既不愿意整天呆在车里,又不愿意自己在家对着空屋子,觉得日子过得无聊极了,于是在周影的头上飞来飞去,一个劲地嚷嚷着:“换司机,换司机,我强烈要求换司机!” 刘地看看周影的屋子,原本一丝不乱的房间现在到处胡乱丢着一些衣服和食品(火儿的零食袋子、盒子、干肉片、妖怪腿什么的),地上、家俱上到处都蒙了一层灰尘,玻璃上也斑斑点点的,看起来一片模糊。可以想像周影近来忙得连用法术收拾一下屋子的功夫都没有, 刘地伸长手臂把那本刚才被他扔进垃圾桶的小册子拾回来,自言自语着:“最近瑰儿不在家,可怜我连顿像样的饭都吃不上了,不如自己找点乐子吧……这东西好像很有趣,宇宙派,听这个名字就够有吸引力了,今天干脆就去吃西餐,甜点要个苹果派吧。” 这时周影已经出门去了,屋子里只剩下了刘地对着林睿和火儿,他们三个大眼对小眼地相互看了一会儿,在暴发习惯性的流血冲突之前,刘地很反常地主动站起来,口中嘟嘟哝哝地说着什么自己走了。 一般来说,刘地和林睿、火儿相处时,常常是由一场流血冲突来为他们之间的交流划上句号的,现在刘地的离去在火儿看来无异于逃跑,所以他气愤地大叫了起来,林睿却放下手中的折纸,抓着头发若有所思起来,但他想了一阵子还是摇头道:“算了,反正刘地关心的也没什么好事,不掺和了,火儿,快来帮忙折啊。别玩了,我妈妈生日马上到了!”因为他执意要用手工来折,所以速度慢得可以,加上火儿和五六个鬼使一起努力也不见有什么大进展,反而是火儿一不小心弄着了纸张,大家还要忙着救火,很快就把其他的事丢到脑后了。 朱兵今天很难得地来上了班,可是依旧一副精神不振的样子,周影也没问他什么,只是把车交给他时说:“你顺便把车开去修理厂检查一下,最近发动机声音不太对。”并且留下了一些钱。 “周哥……”周影刚刚要走,朱兵却又叫住了他,“能不能……能不能……” 周影静静等他说下去。 “没……没事,我去了……”朱兵什么也没说,匆匆开车走了。 周影摇摇头,朱兵在他眼中一直是个充满了活力,脚踏实地追求自己理想的人类,最近他却日见低沉,也许他生活中真的遇到了什么极不如意的事情吧。 人类的生活。 周影想着,又摇了摇头。 因为把车交给了朱兵,周影不得不步行回去,他准备在路上采购一些食品和日常杂物,还有,瑰儿要他为那个住院的女孩买些营养品。而且有半个多月没好好地收拾屋子了,今天下午干脆来个大扫除。刘地和火儿是不能指望的,不知道林睿肯不肯借鬼使来帮点忙。周影一边盘算着一边走,两个学生模样的女孩子忽然拦在了他面前。 “先生请留步,我们只耽误您一点时间,请问您想不想知道这个世界的真相?想不想知道世间惟一的真理?”女学生诚恳地看着周影的眼睛问。 “惟一的真理……”周影摇了摇头。 “先生,请您看一下这个吧,不会耽误您很多时间的。”女学生还是挡住他,把一本小册子发给他。 周影扫了一眼封面,《宇宙派与宗教的差异》,他依稀记得自己什么时候看过类似的东西,不过还是歉意地说:“对不起,我不信奉宗教。”说着随手把册子递了回去。 “先生,您误会了,我们宇宙派不是宗教,而是一个科学的组织,我们的目的是帮助大家看清宇宙万物的真相。您不觉得千百年来,各种宗教已经对人类的身心造成了巨大的伤害吗?无数的悲剧甚至战争不正是由这些口口声声要为人类造福的宗教引起的吗?所以我们应该团结起来,让大家明白神是根本不存在的这个真理。先生不相信宗教,这正是和我们的宗旨相吻合,真心地希望您加入进来,和我们一起宣传宇宙的真相。” “宇宙的真相?你们知道吗?”如果她真的知道,周影倒很想向她请教,但是马上周影就发现自己刚才问了一句愚蠢的话。 “万物都是由宇宙而生的,宇宙才是惟一绝对的存在……”女孩的口才很好,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宇宙如果没有意识,怎么会蕴育无数生命,所以宇宙本身才是这个宇宙的主宰。大家有没有想过,世界的将来会怎么样,人类一直在肆无忌惮地破坏环境,浪费资源,损害地球,养育了万物的宇宙看到这一切,会有多么心痛……” 旁边一个人插嘴:“就算真有宇宙这玩意,你们怎么知道它心不心痛?它还会说话不成?”引起了一阵大笑。 “我们会长就可以和宇宙沟通。”女孩十分严肃地说,“他就是因为受到了宇宙的召唤才毅然决定建立这个组织,来向世人宣扬真理的。” “哈哈哈,这不还是变相的教派吗。”先前那个人大笑起来。 “先生您错了,我们不是宗教,也不宣传任何教义,更不支持偶像崇拜。我们只是要告诉大家一些真实的东西,让大家明白千百年来各种宗教造成的恶果,并且请大家为我们这个世界贡献一点力量……大家知道吗,有多少物种因为人类而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又有多少正在消失,所有的宗教都在宣扬人是万物之灵,你们有没有想过……” 周影转过街角,还能听见那群人的喧哗声,他把手中的册子丢进垃圾筒,心想人类真是有趣。 “对,就像周影说的,那个什么宇宙教最近很嚣张,找了一大群美女满大街地宣传!”刘地气呼呼地说着,重重地咬了一口手里的苹果,那个组织里有很多美女这一点已经足以让他生气了。 周影在旁边提醒他,人家叫“宇宙派”,而不是“宇宙教”。 “有什么不一样,有什么不一样!”刘地理直气壮地叫,“有本事他们改名叫‘苹果派’,说不定我会多喜欢他们一点。” 桌子上一只用草编的袋子,里面盛着又大又红的苹果,看起来十分诱人,所以就连对水果向来不屑一顾的火儿也拿了一个,用翅膀在地上滚着玩,这是南羽送给瑰儿带回来的。听到刘地的话后,他思忖着说:“苹果派?我比较喜欢吃汉堡。” 刘地点着头:“这一点上我们倒是有共同语言。” “瑰儿,午饭我要吃汉堡,十个就够了,不用做刘地的,另外一份牛排,妖排,人排,羊排也行,不要猪排,我吃了半个月猪肉了。唉,两份牛排吧,最好再来盘炸鸡、薯条、可乐……苹果派也要一个。”火儿像踩绣球一样踩在那个苹果上来回滚动,开始向厨房里的瑰儿开菜单。难得今天瑰儿回来了,火儿要把这几天亏下的全补回来。 “我没空!我要去给王翠翠送鸡汤,叫周影去给你买。”瑰儿在厨房里叫。 “什么?!又不做饭!”火儿嚷嚷起来,“你到底喜欢影还是那个女人类,居然为了她不给我做饭!” “你有没有同情心啊!她在立新市无亲无故,又遇到这样的不幸,我怎么可以不管她!火儿是个坏心肠!”瑰儿严厉地指责道。 那个叫王翠翠的女孩是个外来的打工妹,她为了让家里摆脱贫困,也为了弟弟的学费,抱着凭自己的劳力谋生挣钱的希望来到了立新市。 几个月前开始,王翠翠的男朋友忽然变得举止古怪起来,不但把两个人辛苦积攒的钱财拿出去挥霍一空,而且还向王翠翠扔下一句“我们并不合适,我要去追求更适合我的生活,你忘了我吧。”就消失了踪影。王翠翠四处奔走都找不到他,在这样的打击下,她的精神日益恍惚,终于有一天,在回家的路上撞上了行驶中的公交车。 心软的瑰儿十分同情她的遭遇,不但扔下了花店的生意,也扔下了周影和火儿不管,日夜在医院里照顾着她。火儿一忍再忍,今天实在受不了了,打着滚耍赖:“你再不做饭我就去吃了她!我就去吃了她!我就去放火烧医院!” “哼!”瑰儿根本不理他,提上精心煮的鸡汤和周影买来的补品匆匆出门去了。 “瑰儿欺负我……”火儿委屈地叫着扑进了周影怀里。 “周哥,我打算不干了。”朱兵今天把车交还给周影时忽然说。 周影看着他,朱兵一向希望攒够了钱自己买一辆车做车主的,为什么最近工作这么怠倦?现在又忽然提出不干了? “那你以后打算怎么办?是不是因为你母亲……” “我妈已经出了院,好得差不多了……”朱兵好像满腹的心事,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只是说,“周哥,你是个好人!这个世界上好人越来越少了,另外你找司机的时候要留心些,平时你什么都不过问,如果人家有心占你便宜很容易的。”他最后也没说自己有什么打算,默默地走了。 周影虽然不是个喜欢打听别人私事的人,但是对于朱兵前段时间的遭遇还是知道一些——在周影看来,那只是人类之间的一些琐事而已,以他现在对人类社会的了解,他还难以体会这样的事对于人类来说是很难承受的。 朱兵自幼丧父,他的母亲一个人把他和他哥哥抚养成人,哥哥现在在一家工厂做工人,朱兵则是一名出租车司机,两兄弟平时很孝顺母亲,一家人过着虽然不富有,却和和乐乐的日子。 几个月前,朱兵的母亲病倒了。朱兵兄弟千方百计地筹钱为母亲治病,把所有的积蓄全都花完,又把房子抵押给了别人之后,母亲的病情才逐渐稳定下来,这之后又要开始面临漫长的,以药物维持生命的日子。 周影知道发生在母亲身上的这一切压垮了朱兵,可是他不明白朱兵为什么会在现在辞工。因为朱兵本身是个极不错的司机,周影一直很想留住他,所以前几天已经找上刘地和南羽,悄悄治好了他母亲的病,他自己刚才也说母亲好得差不多了,那为什么还是要不干了呢?周影看着朱兵的背影,困惑地挠了挠头。 “宇宙派啊,最近老听到这个名字。”刘地抓着下巴说。 “那你就快说,那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啊!你不是说这城里的事你都知道吗!”瑰儿握着拳头叫着,“快告诉我!” “就是个新兴宗教啊,挺能蛊惑人心的。我记得周影曾经拿了一个宣传手册回来的,丢哪儿了?”刘地在沙发底下东找西翻。 周影问:“你在找那本《科学地看待宇宙的存在及宗教对人类精神的迫害浅论》吗?” “对啊,放哪了?” “我觉得没什么用,大扫除的时候扔了,不过这里有本《宇宙——万物之源,万物之母》,刚才我加油时他又给我的。”周影又掏出一本小册子来。 瑰儿一把就抢了过去:“给我!我看看这个宇宙派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她飞快地翻了几页就皱着眉头丢开,嘟着嘴说:“大杂烩,看不懂。” “让人一下子看懂了他们不就没咒念了,仔细看看,仔细看,直到从字缝里看出字来……”刘地向瑰儿一字一字地说,“通篇都只写两个字——‘吃人’!不,不对,是‘骗人’!” “骗人?新兴宗教?”瑰儿似乎有点明白了。 “不对,他们说他们不是宗教,他们不信奉神明的。”周影说。这段时间他去加油,那个工人老为他讲解宇宙派的事,所以他也记住了一些。 刘地不屑地冷笑一声:“他们还说自己是科学的团体呢。” “嗯,他们是这么说。” 刘地抓着下巴问:“你要骗人时会不会告诉人家你是骗子?” “我不想骗人。” “只是打个比方……唉,算了。”反正和周影对话,最后总会出现这样的结果,刘地也习惯了,连忙改成更直接的表达方式,“比如说我想骗一个人,我绝不会告诉他我是个骗子,而且还是一个英俊、聪明、才华出众的骗子的,我会向他保证、发誓、赌咒说我是一个老实诚实的人,对不对?” 周影连连点头,刘地确实会那么做的。 “所以那个什么派也一样,他们总不会大肆宣传说我们是邪教,来加入吧,我们会把你坑得乱七八糟、惨不忍睹的!他们不可能这么做,而是一定会千方百计把自己说成圣人、神仙、天使、皮卡丘,看起来要多好有多好,要多善良有多善良,要多可爱有多可爱,所以请更相信我们一些吧,冤大头们!”刘地张着双手,庄严肃穆,像传教士一样地说着。 “他们是邪教,是骗子!”瑰儿尖叫起来,双手揪住刘地的衣服乱晃,“为什么不早告诉我,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你没问过我啊。怎么了,你被骗了吗?”刘地被她摇晃得呼吸困难。 “是翠翠的男朋友!翠翠跟我说他就是信上了那个宇宙派才会变得跟往常不一样的,而且现在连人都失踪了!你说,是不是邪魔妖物成立的宗教,把人都骗去吃了?是不是根本就是你干的?!”瑰儿不依不饶地尖叫着。 刘地捂着脖子倒在沙发上呻吟说:“吃个人用得着费那么大的力气吗,街上到处都是人。” “那翠翠的男朋友会去哪儿?”瑰儿的眼中流动着泪水,“翠翠好可怜啊,好可怜啊……” “如果他是宇宙派的成员,也许去了农场。”周影忽然说。 “农场?” “我听加油站那个人说的,说他们的一些会员为了不用忍受被污染的空气和水,也为了不吃不干净的食物,不伤害其他生命,不制造任何污染,所以建了一个农场,成员自己在那里耕种、食素,过一种返璞归真的生活,抛弃尘世间的一切虚名和财富,据说是宇宙让他们这么生活的──那个人是这么说的。” “抛弃所有的财富?我明白翠翠辛辛苦苦挣的钱去哪儿了!快告诉我那个农场在哪,我要把那个男人找回来打一顿,让他给翠翠道歉!” “我不知道,加油站那个人只说他也很想去,可是还没被选上。”周影如实回答。 “刘地,你去给我打听!你不是说是城市的万事通吗!”瑰儿都有些歇斯底里了。 “还用我去打听,周影不是认识个警察吗,那个派折腾得这么厉害,警方不可能不管的,他一定知道些内幕。” “周影……” “对,问问孙剑吧?我马上给他打电话。”在瑰儿乞求的目光中,周影立刻抓起了电话。 “宇宙派?你什么时候对这些感兴趣了?”孙剑趁机敲诈了周影一顿火锅后,打着饱嗝说,“那个不归我们管,我也不太清楚啊,不然我帮你打听打听?” “嗯,我想知道那个农场的事。” 孙剑是个办事利索的人,不到半个小时就回来了。也不知道他从哪里弄来一堆文件,里面全是关于宇宙派的事。不但有关于那个农场的情况,还有这个组织的成员,性质等等,孙剑一边翻看一边叫着:“天啊,短短时间,他们发展了好几万人了,真厉害!” “几万人?”周影觉得不多,立新市好几百万人口啊。 “可是这个组织出现了才三个多月啊,再这么下去,大家不就都去信这个了!” “什么?大家都信这个?”周影惊讶地问。 “是啊,再这么下去快了……”孙剑冷笑着说。 “人类,都信这个了……”周影显然误会了孙剑的意思,喃喃自语。 “还是周影厉害,一下子就找到那个农场在哪儿了!”瑰儿称赞周影的同时也不忘了加上一句,“不像某人,平时总自称无所不能,关键时刻只会躺在沙发上。”刘地在沙发上打个滚,装没听见。 “火儿,准备出发。”瑰儿大声叫。 火儿正在厨房里偷吃,伸出头来含糊不清地问:“去哪?吃饭吗?” 瑰儿意气风发地说:“不,我们杀到那个农场,把翠翠的男朋友和被骗的钱找回来!” “唉……”火儿没兴趣地叹了口气,“等我吃完这头猪再说。” “瑰儿,你告诉我那个男人什么样,我顺便去吧。”周影说。 瑰儿用幻像把那个男人画出来,又好奇地问:“顺便去?你去干什么?” “我刚刚加入了宇宙派,他们说明天带我们去参观农场。” 扑通!扑通!几声过后,屋里出现了长达几十分钟的寂静。还是法力高强的火儿率先从地上爬起来尖叫着问:“影,你说你加入了什么?你要去哪?” “我加入了宇宙派,明天去参观农场。”周影一派平静地说。 “怎么可能!” “周影,你吃错药了!” “天啊,天啊,天啊……” 屋子里的妖怪们一起叫了起来。 “孙剑说,人类全都去信那个宇宙派了。”周影解释说。 “可那个是骗人的你知道吧!”刘地盯着他,“难道因为人类都受骗了,你为了像人类,也要去受骗……你不会是这么想的吧?” “是啊。”周影理所应当地点头。 “该不会你已经被他们骗了钱,他们才会带你去参观什么农场吧?”刘地再次假设。 “是啊,我给了他们钱。” “你和瑰儿那点存款估计他们是看不上眼的,该不会……”刘地眯起眼睛,握起了拳头。 “是啊,我从上次你存钱的地方拿的。”周影说明钱的来历。 “银行那个保险柜还是古坟里那个棺材?” “棺材。” “你全给他们了?” “嗯。”周影点点头。 “十万欧元,你全给他们了!那是我准备去意大利过万圣节时用的!”刘地叫起来。 火儿马上拍着周影的肩膀:“影,干得好!” “周影,我要和你绝交!”刘地还在那里大喊大叫。 瑰儿偷偷拉拉周影的衣角:“告诉我,刘地的银行保险柜在哪里?密码是多少?” “气死我了,我要去想办法把钱弄回来。”刘地不甘心地站起来。 “哦,对了刘地,我听那个宇宙派的人说,参观完农场好像还要钱,你再帮我准备点。”周影嘱咐说。 “……周影,我上辈子是不是欠你的?” “不会,我是影魅,没有上辈子。”周影一边说一边向外走,“我要去工作了,火儿你来不来?” “不去,我约了狐狸去偷鸡。” 周影一出门,刘地就自己在那里嘀咕起来,双眼闪着狡猾的目光,谁都看得出来他没想什么好事。 “刘地,你在打什么主意?”瑰儿问。 “盘算一下怎么弄钱,哈哈哈,我有好主意,好大一个邪教在眼前摆着,我怎么早没想到呢,金发美女,我万圣节一定到!”说着他站起来向外走去。 “邪教是什么?”火儿问。 “就是周影去参加的那个派,总之就是……”刘地一时也想不出怎么解释,“反正就是一种比较好吃的人类组织了。”他根据自己的口味下了不负责任的定义后扬长而去,留下瑰儿在那里苦苦思索。 火儿捅捅瑰儿:“你听见了吗?” “什么?” “很好吃的人类组织啊……”火儿眯起眼睛,“那么好吃的东西怎么可以让刘地弄了去,应该留给我享用才对……” “瑰儿,你真的会开车吗?”林睿不放心地又问一遍。 “当然,当然,你看,这是我的驾照。周影是司机我怎么可能不会开车呢!”瑰儿信心百倍地亮出驾照。 火儿飞上去伸头一看瑰儿手中的证件,回头向林睿问:“狐狸,我怎么记得这个本本是上次我带你去那个什么驾训队用电脑打出来的?” 林睿咧咧嘴:“我回家写作业了,我不去。”转身想走时却被瑰儿拉住了:“别走,你得做我的副驾驶,负责拉手闸。” “为什么你是司机要我拉手闸?” “我以前开车都是周影负责在旁边拉手闸的。”瑰儿理所当然地说。 火儿立刻自告奋勇:“我来拉,我来拉,我会一直拉住不放的。” “你拉会出车祸的,狐狸坐我旁边。”瑰儿下命令了。 “你开还不是一样出车祸。”林睿一边下楼一边计算自己母亲今天上班的路线,幸亏不会和他们的路程重合。他松了口气,至于其他的人和车辆,就由他们去碰运气,看会不会遇见瑰儿开着的车吧。 今天一大早,周影就跟宇宙派的人参观农场去了,瑰儿收拾完家务后突发奇想,她要亲自去把翠翠的男朋友抓回来,为翠翠出口气。于是她叫上火儿,拿上周影的车钥匙准备出发,这时林睿又被要去做家教的母亲送了上来,请瑰儿代为照顾,于是这支队伍就这么组成了,准备由瑰儿驾驶周影留下的车前去。 火儿一直牵挂着刘地说那个“派”很好吃的事,一边飞一边叫瑰儿他们放轻脚步免得刘地知道了跟来,会分走一份。可是当他们来到车边,看见红色出租车早已摇下了车窗,车厢里放着音乐,刘地独占了整个后座,正躺在上面看杂志。 火儿立刻叫起来:“你来干什么,我们不欢迎你!” 刘地慢悠悠地伸出头来问:“你们确定不需要一个司机?我有五十年驾龄哦。” 周影一早就跟着几个宇宙派的成员坐上了车出发,前往他们所说的农场。 那个农场位于立新市外三十公里的一座山中,据说是由一个小山村改建而成的。原本那里要修水库,迁走了所有居民,后来水库没修成,居民却没有再迁回这深山老林中来,小村庄成了一个无人村。宇宙派不知怎么发现了这个地方,为了发扬他们崇尚自然的理论,便把一些狂热的宇宙派分子弄到这里,大家过起了与世隔绝的日子。 在那么偏僻又没人居住的地方,当然不会有什么好走的路,开始的土路勉强还算平坦,后来车辆就干脆在树木草丛间穿行,再后来,组织代表人以汽车是污染空气的最主要凶手,不能让它去污染清洁的农场为理由让大家全都下了车步行。不过以周影的专业眼光来看,后面的山岭那辆吉普车是再也开不过来了。 大家走走停停,步行越过了两座山坡,才看见那个小小的山村。 一走到村口,就有几个大汉出来拦截,带队来的那个人上前低声说了几句,周影他们才被放了进去。 走近了看,这个小山村显得更加破败不堪,那些被村民们遗弃已久的房屋现在被拿来再利用,基本都只是稍微修缮了一下,有些地方墙上的裂缝都能看到屋子里面了。村子里到处都生满了杂草,原本房前屋后的小菜园现在也多半都是草,只有少数几个被收拾出来种了东西。在周影这个有六十余年种地经验的妖怪看来,实在没有什么收获的可能──这些人根本不懂得种地。村子里还有不少身着粗布衣服的人,有的在收拾房屋,有的在栽种菜地。宇宙派的人一边和其中认识的人打招呼,一边很得意地问周影他们:“怎么样,这里很不错吧?” 周影的目光越过村子,看看远处山坡上的田地和果园,苦笑着摇头:“你们当中,真的没有人会种地吗?连这个季节该种什么蔬菜都弄错了。”不过并没有人注意他的话,和他一起来的“信徒”们都十分兴奋地东张西望着,相互议论,似乎真的把这里当成了他们心目中的世外桃源。 带领他们来的宇宙派成员远远迎来了一个人,向周影他们介绍着:“这位是这里的负责人张守信——老张,这几位是咱们的热心会员,周先生、许先生、马先生、宋先生。”他第一个就介绍周影,并且迅速向那个叫张守信的男子递了个眼色。 这个四十出头的矮个子男人有一双精明的眼睛,脸上挂着温和的笑,身上穿了一件手工织的粗布衣服,倒真有一点世外高人的派头,他和周影他们一一握手,对毫不起眼的周影更是特别重视,握他的手时格外用力。他热情地招呼着大家说:“几位加入了宇宙派,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来,我先领大家在咱们的农场里转转。我们这里没什么好,就是自然、干净,保证完全没有公害。”他客气地将周影他们往里面让。 这个村子里大约有三十几个宇宙派信徒,他们有的在田中劳作,有的在修缮房屋,各自忙碌着,脸上却都挂着满足的神情,和同周影一起来的那几位先生表现出的热情几乎一模一样。另外,还有几个像张守信那样的“管理人员”,据说是负责安排大家的生活,并且负责与外界联络,不时外出购买一些生活必需品的。不过除了张守信以外,那几个“管理人”都是目含凶光的彪形大汉,他们那种“气质”即使朴素的打扮也掩饰不了。 为了向大家介绍周影他们,张守信特意把所有的人都召集在了一起,当他一一做着介绍时,周影却和人群中一个人的目光遇在了一起。 “周哥?” “朱兵。” 车子在山间爬行,也幸亏是周影开惯了的“妖车”,又加上刘地力气挺大,才总算连开带扛地过了那两个小山坡来到了村口,刘地把车子从肩上向地上一扔,大口气喘着气说:“早说咱们飞过来,累死了。” “你干吗突然扔车!” “是你自己说要做司机的!” 林睿和瑰儿一起从车窗里伸出头抗议。 “不管怎么说,影在这村子里,刘地,快把车开进去!”火儿大模大样地吩咐着,“快点,好吃的还在等我呢!” 不等车停下,路边就冲出两个人来阻拦,其中一个敲敲车窗没好气地问:“你怎么随便就往里开?快滚!” “派来了……”火儿欢呼着飞出了车窗,挨个去闻那些人。 刘地动作比火儿还快,一扬眉毛迎上去:“你干什么的,大呼小叫我就怕你啊!” “谁叫你们把车开到这里来的!”走过来的这个男人高大魁梧,光着肩膀露出一身横肉,一副很凶恶的样子,和刘地的流里流气一对照,倒是颇有些意思。 “不开车来你用八抬大轿抬我来啊,老子还不一定稀罕坐呢!”刘地显然不辜负大家的期望,充分发挥演技,摆出一副流氓架式(火儿:他本来就是流氓,那不叫演技)。 “叫你们滚,听见了吗?” “你先做个滚的样子来参考参考。” 刘地和那人你一句我一句,谁也不让谁,鼻子都快碰在一起了,眼看一场黑社会火拼即将上演。 “刘地?瑰儿?你们怎么来了?”周影惊奇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张守信正领着他四处参观,走到外面他却看见了刘地等人和自己的车。这时周影已经和其他人一样,换上了一件并不合身的手工制粗布衣服,在火儿看来他似乎又回到了种地的那些岁月,但在刘地和瑰儿的眼中,却有了极度的搞笑效果,两个人一起拉着周影大笑起来。 “哈哈哈,哪里好啊?周影,你不是说这里有个度假村我才来的吗?这里根本就是个破山村嘛!上了你的当了!“刘地尽情地笑着,“吃饱了撑的来玩扮家家啊,还穿成这样,你们多大啊?” 度假村?我没这么说啊。周影正要解释,张守信走过来看着刘地和瑰儿诧异地问:“周先生,这几位是你的朋友?” “是啊,刘地,瑰儿,他们都是我的朋友,我也不知道他们跟着来了。” 张守信仔细地看了瑰儿和刘地,分析过他们的衣着打扮和刘地手腕上的名牌金表后,向那个大汉使个眼色:“即然来了就进来看看吧,我们和周影是一家人,他的朋友就是我们的朋友。” 刘地不耐烦地皱着眉头说:“行了,行了,我们和周影才是一家人呢。你们这破地方有什么住头啊,一天一千元以下的房间我从来不住的。” 张守信的涵养倒还可以,不但没被刘地惹火,反而耐心地向他讲解起来:“刘先生,我们这儿是归派里统一经营,大家自种自收,回归自然的地方,别说是度假村了,这里连电都没有呢。您不觉得人类现在过于依赖科技,而对大自然造成了很大的伤害吗?如果人们都能仔细地想一想……” “什么自然啊,想自然的话还不如去天体营呢,周影,咱们回去吧。” “刘地,进来看看吧,朱兵也在这儿。”周影开口说。 “朱兵?你那个司机?”坏了,有熟人,周影一定露馅了!想到接下来要上演的好戏,刘地马上向村子里走去。 瑰儿正想跟上去,却发现林睿和火儿不见了,忙叫:“刘地,周影,林睿不见了。” 瑰儿一提林睿,周影就知道火儿一定也在:“他们也来了?” “我刚才看见他跑到林子里了。”刘地一副与我无关的态度。 “林睿!林睿!”瑰儿和周影四下叫起来。 刘地也不急着去找,边走边向村子里四处张望着,自言自语地说:“看这样子,今年不会有什么收成了吧?” “基本不会有,他们不懂种地。”周影说。 “他们都是从小生长在城市里的人,要是真知道怎么种地种菜、养鸡养羊就见鬼了。”刘地嘴角挂着嘲弄的微笑,伸手将一只正把一位女士吓得乱叫的菜青虫捉下来,扔给了一只在地上乱跑的鸡。 乱跑的鸡? 刘地明白林睿跑哪儿去了──这里养的鸡估计也是纯天然、无公害、很好吃的那一种吧。想到这里,他抓住张守信问:“你们养鸡的地方在哪?” 张守信正在安排人去找一个“十岁左右,看起来很聪明”的男孩,被刘地问得愣了一下,又问了别人才带着周影和刘地找到了鸡窝。 此时的鸡窝前已经聚集起树枝点了一大堆火,上面挂的两只鸡正散发出阵阵香味,林睿坐在旁边,手中抓着第三只鸡,正带着可爱的笑容拔毛,周影抬头,看见火儿正拖着一头羊向火堆这边飞来。 “你……你……你……”张守信看着满地狼籍的鸡毛和那十几只或死或伤的鸡,气得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连本来悄悄跟在他们后面的其他人也难以置信地跑了过来。 林睿甜甜地向他们一笑:“叔叔,你们说得真对,这里真的是个好地方。你们吃不吃?我给你们一条腿好吗?” 不管张守信对林睿的行为多么气愤,他们还是不得不遵守宇宙派“对人要有礼、和气”的教条(虽然有的是真的遵守,有的是在勉强自己装做遵守),不能把他怎么样,甚至连刘地装模作样要赔钱时他们也只能推辞了。等林睿和火儿美美地吃饱了,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不管张守信他们心里多不愿意,也只好把刘地他们一起留下来过夜了。 这个村子里没有电,没有自来水,当然也不可能有林睿、火儿和刘地他们喜欢的电视、电脑和游戏机了。晚饭吃的是村子里宇宙派成员们自己种的东西,因为林睿把鸡都吃了,菜素得连鸡蛋都没有一个。 林睿和火儿早就吃饱了,瑰儿气呼呼地直说要减肥,周影平时吃的就和这些差不多,所以没有什么,只有刘地只吃了一口就扔了筷子,然后一直在那里抱怨着,一会儿又开始用挑肥拣瘦的目光逐一打量吃饭的人,看来是打算通过不正常的途径来填饱肚子了。 虽然刘地开来了他们认为是环境污染重要杀手的汽车,还不停地说着别人不爱听的话,虽然林睿吃了他们的鸡和羊(林睿:羊是火儿吃的!),虽然瑰儿因为晚饭质量和没有浴室的问题一直嘟着嘴,但宇宙派的人还是让他们住了下来。 他们给周影安排了间还算不漏雨不透风的房子(真要下雨的话就不能保证了)让他们住下,虽然其他人都要遵守晚饭就熄灯的规定,却还是给周影他们留下了一盏油灯。 朱兵拖了几条毯子进来放在床上,他见到周影之后叫过他那一次算是打过招呼,从那时再也没和周影说过话,吃饭时也坐得远远的,现在却一直等着周影一起出门,据说是去参加夜间的学习,和大家一起研究宇宙派的理论。 瑰儿瑞起油灯进了里屋,重重地把门关上之前恶狠狠地丢下一句:“刘地,林睿,你们要是敢进来,杀无赦!”便自己休息去了。刘地毫不客气地霸占了剩下两张床中那张大的,呈“大”字型摊在上面开始打呼,林睿自己抱着好几张毯子,卷成一个圆圆的被筒心满意足地钻了进去,不一会也传出了轻微的鼾声。 监视他们的人一直在屋外看着,他们三个都睡得很香甜,只有火儿把那些监视者打量了个够后,觉得没一个好吃的,自己飞去找周影了。 这里原本是小村子的村委会,也是村里最大的屋子,现在这村里的三十多人全挤在里面。张守信正站在一个讲台样的台子上面,夸夸其谈地讲着环境保护的重要性,宇宙创造世界的伟大,破坏环境、肆意挥霍的人总会受到审判,宇宙可以洞察一切,爱护它所创造的地球、过它所喜欢的自然生活的人,就一定可以得到它的庇护、得到心想事成的来生……这些风马牛不相及的事情被他东拉西扯地拼凑在一起,倒也说得头头是道,而台下的人,包括朱兵在内全部听得全神贯注,眼睛里闪动着狂热的光芒。周影是个极有耐心的人,一直静静地听着,什么表情都没有。 “影,刘地骗我,这里没一个好吃的!”火儿委屈地叫着飞进来。 周影点点头,大约因为只吃他们自己种出来的那点收成的关系,这里的人个个看起来都营养不良,挑食的火儿是绝不会看上这种食物的。 “幸亏刚才吃了只羊垫底,不然今天非饿死我不可!”火儿坐在周影头上听了一阵子演讲,开始连连打哈欠,“我还是回去看看刘地是不是藏了什么吃的东西。”说完飞走了。 火儿走了没多久,长达三个钟头的“演讲”也就结束了,但大多数人似乎还都意犹未尽,又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讨论起来。周影倒很想学大多数人的样子,可是一来他对这个宇宙派的教义实在没怎么弄懂,不知道可以和那些一说起来就滔滔不绝的人说什么;二来他也有点担心,不知道刘地巴巴地跟来,心里究竟在打什么主意,也不知道火儿馋极了会干什么,又想到瑰儿来是要找人的,也不知道她找到了没有。想来想去还是决定回去看看他们在干什么。他起身向外走时,只有廖廖几个人离开了座位,朱兵见周影出去,也跟着站了起来。 山村中虽然没有灯光,没有人声,听不见鸡鸣犬吠,但是繁星满天,树影田地沉浸在夜色中,这让周影回忆起过去和火儿在乡下种地的那段岁月,心里不由开始计划着,如果是自己的话这个季节要种什么,园子里种什么蔬菜,地里种什么庄稼……他这么想着,不知不觉地沿着惟一一条小路走到村子里惟一亮着灯的屋子旁。 不等推门周影就知道,屋子里现在一个“人”也没有。他四顾一下这个小山村,寻思着该去哪里找那几个家伙。 “周哥。”朱兵从树丛和篱笆后面走出来,他一直在跟着周影。 “原来你来了这里,我还在想你现在在做什么工作。你母亲最近好吗?”周影像人类一样寒暄着,他今天一直没机会和朱兵说话,现在关心地问他几句。 “我是来……来……我母亲已经全好了,她很好。”朱兵结结巴巴地说。 “可你来了这里,谁照顾她呢?” “那……没事……没事,有人照顾她。周哥,你怎么会来这里?” “我来参观,明天就回去了。” “参观?你参加了宇宙派,而且给他们钱财了对不对?”朱兵有些焦急地问。 “不,不是我的钱。”朱兵明白自己的经济状况,周影也就如实地说。 “周哥,你相信他们那一套吗?你相信他们的话吗?你,你也要住到这里来吗?也要……”朱兵急得有些语无伦次了。 “不信,我不信。”周影笑着摇头,“我不信宗教的。” “那就好,周哥,明天你就走吧,千万别再和他们这些人扯上关系了,千万别相信他们那一套!”朱兵抓住他的手郑重地说。 “那你为什么来这里?朱兵……”不等周影把话说完,朱兵已经匆匆走了,周影有些不解地看着他的身影消失。 一只手搭上了周影的肩。 “刘地,瑰儿他们呢?”周影不用回头就知道身后只有刘地一个人。 刘地狠狠地在他头上敲了一下:“开口就问瑰儿,你为什么不问我在哪里?有没有被那个‘派’抓去!你怎么这么重色轻友!” 周影回头看了刘地一眼,他不就在自己身后吗?他没有理刘地的无理取闹,又问:“他们去哪了?” “瑰儿拉着狐狸去抓那个‘负心人’了,火儿说去找你,没见回来,大概找吃的去了吧?” 周影点点头。他想了一下,决定先去把更容易闯祸的火儿找回来,至于瑰儿和林睿在一起,应该不用操心。火儿能去哪儿呢? 周影和刘地轻巧地越过竹篱,院子里用铁链拴着一条凶恶的大狼狗。刘地一瞪眼,它便缩着身子躲到了阴影中。 “厨房在哪里?”刘地一边哼着小曲,一边用鼻子东闻西嗅地寻找。 周影看着相反方向说:“我记得厨房在另一边。” “那是厨房?那叫饲料厂!那种东西只有那些冤大头才会去吃!我在找的是给我这样的正常人吃的东西!” 刘地东寻西找,最后在村子最里面的一间茅屋前停了下来,从窗缝往里看着,惋惜地说“好像已经吃完了,真可惜,只好去吃个人填肚子了。”周影也站在他旁边往里看着,见张守信和几个“管理人”围在桌子边正在抹嘴。桌子上杯盘狼籍,有鸡,有肉,还有一股酒味,显然刚刚吃完了一顿和那些信徒们截然不同的晚餐。对于周影而言,他更愿意吃刚才那样的饭菜,但刘地却不这么想,他有些愤怒地一直咕哝着:“什么破地方,待会儿吃人时连酒都喝不上了!” 张守信他们酒足饭饱,正在讨论事情:“你们说那个叫周影的到底是什么人?” “看起来也不像个阔佬。” “可他不是一把就拿了十万欧元出来吗?” 张守信拍拍桌子:“行了,行了,别老围他的钱打转,大家想想,他的言行有没什么不对的地方,我今天一看见他就觉得他不对劲。” “哪里不对?挺呆的一个人罢了。” “我看他倒没什么不对,不过他那个朋友……刘什么的那个,一看就不像老实人。” “那也是一个有钱的主,看看他那身行头,那手表,那戒指!” 张守信又拍了一下桌子:“别光顾他的钱!他不是那种人,他的钱我们那一套弄不来!想想他们的来头,不是警察吧?” “警察倒不像,哪有警察带着孩子到处跑的?” “反正防着他们点,现在外面已经有人开始盯咱们了,我看周影和朱兵认识,一会我去找朱兵摸摸他的底。”张守信说完,推椅子站了起来,一边又指着几个人说,“你们几个今天晚上值班,也注意着点,尤其看着那辆车,没车他们就跑不了。你说这满山的树和石头,咱们的越野吉普都过不来,他们怎么来的,真奇了怪了!” 瑰儿锲而不舍地一间屋子一间屋子地检查着,这会儿正趴在窗户上往里看。她虽然不像刘地、周影那样那样可以夜间视物,不过比人类还是要强一些。林睿和火儿无精打采地跟在她后面,各自打着哈欠。火儿嘴里嘀嘀咕咕的,似乎在盘算呆会吃什么做宵夜,一会儿又不耐烦地打击瑰儿:“找不到了,找不到了,咱们去找东西吃吧,我帮你们生火。” 林睿正在用法术给家里打电话(这里手机没信号):“对,是和周叔叔在一起,我们在爬山啊,没事,住在饭店呢。好,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叫周叔叔听?好。周叔叔!我妈找你。”林睿一边叫一边装模作样地四下看看,“妈妈,周叔叔不在屋里,瑰儿阿姨在,我叫她接。”说着用眼神示意瑰儿说得圆满点。瑰儿顺着林睿的话向林青萍做了半天保证,总算让她放了心。 一打完电话,瑰儿对林睿就没有什么利用价值了,他拉着火儿欢天喜地地扔下瑰儿就走,大概是找那些幸存的鸡去了,气得瑰儿在后面直叫嚷。 “吃人了,吃人了,找个白白胖胖的人吃了,啦啦啦啦啦。”刘地在夜色中蹦蹦跳跳地走着,不时还仰起头来嚎叫几声,十分舒心的样子,“看来偶尔来山里住几天也不错,呼吸一下新鲜空气——可惜就是伙食太差,走,去弄点吃的吧。”周影点点头,心想他找到食物,自己也就找到火儿他们了。 “你说那些打手会不会正在弄你的车?” “我的车?” “就是啊。”刘地笑嘻嘻地说,“我们这些外来人既不是他们宇宙派的疯子,又看了他们的农场,保不准会回去乱说啊,最好的办法就是……”他一扬手,做个手起刀落的手势。 “杀人灭口?” “你怎么和你们家的火儿一样,动不动就用这种极端手段呢,上帝教导我们要仁慈,要厚爱世人,要……要怎么样?读没读过《圣经》?”见周影摇头,刘地接着说,“反正他们这样的骗子只是骗骗钱财而已,不会轻易杀人的,多半会用把我们困在这里的办法吧?” “弄坏车?” “对,就是这样,让我们走不了,最直接简洁了。”刘地扬扬手说,“我们现在就去守车待宵夜吧。” 周影的车上面有他和火儿有意无意施加的各种法术,如果有人想用外力破坏它的话,会得到什么下场连周影都不能百分之百地确定。周影明白了,刘地不但想吃掉那些人,而且还一点力气都不想花,想用周影的车来打猎。 “万一让他们发现那是一辆‘妖车’,你是个妖怪的事也就曝光了,嘿嘿嘿嘿,放心好了,我会帮你吃人灭口的,我早就发现那几个人很可口了,一直留着肚子等他们呢,嘿嘿嘿嘿。”刘地一边走一边发出阴险的笑声。 不等走到车边,他们远远就看见了火光。走近一看,火儿正在生火,旁边的林睿正在准备开始烤,主菜不是鸡,也不是羊,而是刘地早就看好的“宵夜”。 “救命!救命!他们是妖怪!”“宵夜”一看到“人”就没命地叫起来,“他们是妖怪,他们要吃我!” 刘地一个箭步冲过去大喊一声:“你们在干什么!这是我先看到的!还给我!”刘地拽住“宵夜”一只手。 “凭什么,明明是火儿抓住的!”林睿寸步不让。 “你们吃了那么多鸡羊还不满足,别太贪心了!” “这个人比那些东西肉多多了!”火儿大声嚷嚷。 刘地和林睿一人抓住那“宵夜”一条手臂,谁也不让步。“宵夜”这才明白,这两个也是妖怪,眼白一翻,晕了过去。 “滚开,地狗,这是我的,最多分给你一条腿!” 等周影检查完车回来,刘地他们还在吵个不停,脚下那个“宵夜”不知道吓昏过去醒来然后再被吓昏过去几次了。 周影问火儿:“瑰儿呢?没和你们在一起?” 刘地翻白眼:“找到了火儿,检查完车才想起瑰儿来,等我呆会告诉她,看她和你闹不闹!” “我已经知道了……”瑰儿阴森森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瑰儿你听见了,给你这个,打他,打他!”刘地把一条木棍塞给瑰儿,不怀好意地撺掇着。 瑰儿抡起木棍,一棍把火儿敲进了火堆。 “你干吗打我!”火儿从火堆中爬出来,指着周影说,“你应该打他才对!打他!” “是谁答应帮我找人的?又是谁把我一个丢在黑灯瞎火的荒村里的?又是谁答应请我吃宵夜的……”瑰儿拿着棍子,一步一步逼向火儿和林睿。 “瑰……瑰儿,我们……嘿嘿嘿嘿……”火儿和林睿一起讪笑着往周影身后躲。 “瑰儿,你没找到那个男人吗?”周影问。 “没有,我每个屋子都看过了……”瑰儿嘟起嘴,“难道他不在这里?” “每个屋子?瑰儿,你去看男人睡觉的屋子……天啊!天啊!”刘地装模作样地叫了起来。 “你管我!”瑰儿脸微微一红,一棍子向刘地砸下去。 瑰儿有些坐立不安,过了一阵,终于站起来说:“不行,我还要再去找一次。”一边说一边看着其他人。 大家相互一看,刘地、火儿、林睿一起指着周影:“他陪你去。” 周影和瑰儿又把整个村子细细地寻找了一遍,可是依旧没有瑰儿要找的人的影子。瑰儿觉得有点沮丧,一直嘟着嘴:“他会去哪呢?翠翠还在等着他……。” “也许他并不是加入了宇宙派,也许宇宙派有好几个农场。”周影猜测,并且安慰她,“回去叫刘地帮忙,他找人最拿手。” “只好这样了。”瑰儿本来很想自己帮翠翠干点什么的。 夜色朦胧,小村寂静,树影婆娑,瑰儿走了一会儿,看看身边的周影,忽然自己忍不住笑了笑。她侧着头,想了一阵也没想出自己在笑些什么,只是跟周影这么并肩走着,她的心情越来越好了。 周影忽然拉了一下她的手:“瑰儿。” “干……干什么?”瑰儿低着头问,不敢看周影的脸。 “看,朱兵。” “看朱兵?” 瑰儿一时没回过神来,她顺着周影的目光,看见有两个人鬼鬼崇崇地钻进了小树丛,她目力不如周影,看不清里面有没有朱兵。她想了想,一把抓住周影的手走向树丛:“我们过去看看。”周影跟着她,蹑手蹑脚地走近了那个地方。 “你走,不许再胡说了!”一个陌生的声音,虽然尽力压低了嗓子,可依旧听得出话里的怒气。接着是朱兵焦急的声音:“哥,你来了这么久怎么还没看明白,他们是骗人的!跟我回去吧!” 周影和瑰儿看清楚了与朱兵说话的那个人,他的五官长得跟朱兵很像,只是多了一些苍老和忧郁,应该就是朱兵的哥哥朱涛。 “哥,你没看见他们在干什么吗?叫咱们吃素吃草,他们大鱼大肉,有谁敢指责他们,一定会招来报复,上次那个想要回去的人去了哪里你想过没有?他们一定……” “他们一定回去了!” “没有!我亲眼看见张守信拿着把那个人的行李丢进了山谷!” “也许他不要行李了。” “哥,你别执迷不悟了!他们只是想骗钱!世界上根本没有神!” “我不信神!宇宙才是惟一的存在!”朱涛郑重地说。 “哥,我求求你,你醒醒吧,什么宇宙派,那是邪教,是骗子团伙,这不过是他们设的一个圈套!你想想妈,她那么大年纪了,身体又不好,还要天天为你担心! “妈的病怎么好的?当时医院都说没希望的,是宇宙在奖励我的虔诚!我有正确的信仰,连家人也得到保佑!你不是已经看到了吗?如果你真心想留下来,我们就是好兄弟,如果你回去照顾妈,我也很感激你,会一直为你祝福,愿意把我来生的幸福分给你一半。可是如果你再说宇宙的坏话的话……”他向朱兵挥挥手,“快回去吧,你不配来这里!”说完扔下朱兵独自离开了。 “哥!哥!”朱兵在后面焦急地叫着,最后无奈地打了身边的树一拳。 “嗨,你也在这里。”刘地从另一面的树丛里走出来,笑嘻嘻地向朱兵打招呼。 林睿和火儿(当然朱兵看不见他)也跟着冲过来,尖叫着:“还给我们,小偷!还来!”刘地刚才把自己吃不到的“食物”用法术送回了村子里,心情十分愉快,热情地拍着朱兵的肩:“在看夜色啊。不错,风雅!” 朱兵担心地看看刘地,无论如何,这个染着头发,流里流气,经常厚着脸皮在周影车上看色情画报的男人也不像正人君子,现在他不想和这个人纠缠,随意点点头就想走。 刘地一把拉住了他:“别走啊,这么好的夜晚,大家一起聊聊多好,对不对,周影?” 周影和瑰儿只好也从树丛中走了出来。 林睿和火儿又把幸存的那几只鸡抓了来,生起了火,瑰儿一边烤一边在上边抹着各种调味品,肉香四溢。刘地还弄了些啤酒,大家围着火堆席地而坐,倒像在开篝火晚会。 朱兵的目光从刘地看向瑰儿,再到林睿,觉得这些人除了周影,没一个正常的。他心事重重,也不和别人说话,低着头猛喝酒。 “朱兵,刚才那个就是你哥哥?他也在这里?” “我就是来找他的,不然谁会到这种鬼地方来!”朱兵闷闷地说,“我妈生病时他就信上了这个教派,后来我妈的病突然好了,他就更信了,整个人都陷了进去,不但把家里的积蓄全捐给了他们,还扔下家来了这种地方……”朱兵垂头丧气,又喝了一大口酒。 “你胆子还真大,敢为了你哥哥跑这里来。”刘地又塞给他一罐啤酒。 “可他已经着迷了,根本不听我的话!”朱兵咬牙切齿地说,“他们已经把我哥的钱全骗光了,为什么还要把他骗到这里来!他们捞的钱还少吗?” “可是他们还没骗够啊。”刘地坐在“宵夜”边上,阻止火儿和林睿趁他不备下嘴,向大家说,“你看看,这里才三十几个人,对他们来说根本不够,他们要骗更多的人才满足,所以才把人弄到这儿,一来隔绝他们和外界的消息,让他们更晚一点知道自己被骗了,二来给后来的受骗者做榜样,让他们更容易上当。” 周影认真想了想,好像很有道理,叹了口气:“他们好像是经过精心策划一样,早就把骗人的每一步都想好了。” “可是还是有人上当,还是有人看不透这么明显的骗局!”朱兵双手捂住脸,为了他哥哥的事,他已经身心俱疲,无力再支撑下去了。 周影也皱起了眉头,问刘地:“他们到这里来过这种生活,为的到底是保护环境还是想修来世?” 刘地耸耸肩:“两者都有吧?他们都和朱涛还有那个翠翠的男朋友一样,一来在生活上受了打击,难免就对原来的生活产生了逃避意识,二来他们对现在的生活不满意,自然就幻想着来生能过上无忧无虑,丰衣足食,心想事成的生活了。” “来生他们也想过这种种地的日子?他们现在不是已经过了吗?”瑰儿不解。 刘地吃吃地笑起来:“当然不是,他们现在甘心吃这么多苦,是为了来生过好日子,可不是再吃苦。” 周影想了想,还是不明白地摇摇头。 “他们想在来生得到今生没有得到的东西——财富、权力、自由、一份情感、梦想、事业……总之是他们现在缺少的东西,他们把希望寄托在了来生。” “他们怎么知道有没有来生?又怎么知道来生一定可以得到那些?” “信这个宇宙派就可以得到──他们是这么认为的。”刘地说着摇摇头。 “今生都不好好过,却说这一切是为了来生?来生和今生又有什么关系?”周影难以置信地问。 “别问我,我不知道,去问那个宇宙派吧。” “这样就能弄到钱?那挣钱未免也太容易了吧?那回头我也去组个宗教,就叫……就叫星河派好了。”瑰儿宣布,“刘地,我任命你帮我装神弄鬼骗人。” “岂止这样,他们大肆宣传环保,这对于居住在城市里的人来说是很得民心的,再加上宣称自己不是宗教,不信神佛,只有宇宙是最高的存在……连最了不起的科学家也不能解释宇宙的最后奥妙啊!一来二去,加上他们的人都有一张利嘴,会煽动人心,这个社会上有那么多活得不如意的人,先哄他们热心环保,把钱全捐出来,再诱惑他们为了来生的幸福过‘自然’的生活,然后把他们弄来这里。等到骗子们装满了口袋远走高尺飞了,这些傻瓜恐怕还全在这里过‘自然’的生活呢。” “我们也这么宣传!而且还要大力宣传吃素,那样肉价就会下降,以后火儿的伙食费也会大大地下降!”瑰儿兴冲冲地说,她即使在计划大规模的行骗计划时,也改变不了小市民的思维模式。“对了,你在这里有没有见过这个人?”她正想用幻术变翠翠的男朋友出来给朱兵看,一想不对,就用手摇摇刘地,“照片在你那里。” “照片?”刘地马上反应过来——这也是瑰儿找他不找周影的原因。他把手伸进空口袋,抽出来时已经多了一张照片,上面正是瑰儿给他们看过的那个男子。“其实我们和你一样,也是来找人的,你见过这个人吗?” 朱兵看了照片一眼,有些惊异地说:“是这个人?我刚来时见过,后来他好像明白过来上当了,于是一直要求离开,再后来他就不见了,我看见张守信拿了他的行李往山谷里扔。你们要找他的话,恐怕……”朱兵迟疑了一下,没敢直接说出心里不祥的推测。 刘地把手中的烟带扔进火堆中,一下子站起来,冷笑道:“我猜他们还没有杀人的胆子,我再去找。”说完向村里走去。瑰儿想了想,也跟了上去。火儿和林睿相互看着,忽然一起叫:“把我们的宵夜放下!”周影和朱兵这才发现,火儿烤的鸡已经从三只变成了一只,林睿拎着最后一只和火儿一起追了上去。 朱兵愣了半天才对周影苦笑一下:“你的朋友都很奇怪。” “是吗?”周影自己一点也不觉得,“对了,你明天和刘地他们一回去吧,我的车这几天你先开着,我还没另外找人,你要愿意就回来接着干吧。” “周哥,我哥他……” “反正我还留在这里,我帮你看着他吧。”周影承诺。 “你不回去?周哥,你不能住在这里!” “没关系,我没事。”周影加入宇宙派的目的还没达到呢,他当然不能走(刘地:花了我那么多钱!这么走了可就亏了!)。 “对了,报警!我回去要报警!”朱兵一下子想起来,这么大规模的诈骗集团,警察一定会管的! “恐怕你们没那个机会了!”一个阴森森的声音从背后响起,张守信领着好几个人,一下子把周影和朱兵包围在中间,“我就觉得你们不是好东西!” 眼看着他们一步步恶狠狠地包围过来,朱兵十分慌乱,四处寻找逃跑的路线,他越这样,对方的脸上猫戏老鼠的笑容就越浓。周影什么反应都没有,还在向火堆里加木柴。 “周影,周影,我们找到了!”偏偏这时候,刘地他们又乱上加乱地嚷嚷着跑来,背上还背着一个人。瑰儿跟在一边愤怒地叫着:“他们居然把他困在一个坑洞里,还饿了他很多天!这是谋杀!” 火儿和林睿还跟在后边叫:“还我们宵夜!还我们宵夜!” 刘地不管他们,把背上的人向火堆边一放说:“又加一个麻烦,明天车又沉了,还得我扛出去!” 瑰儿看了看周围的一群人:“这不是你们的宵夜吗?火儿,别嚷嚷了,把鸡给他吃点,他快饿死了!” 张守信咬牙切齿:“把他们都抓起来!”周围的大汉一拥而上,扑了过来。 火儿马上大叫:“我们先说好,鸡刘地已经吃了,其他的全归我!” “凭什么?二一添作五!”刘地不服气。 “还有我呢!”林睿的尖叫声马上盖过了他们俩。 “你?你吃人肉吗?你妈让你吃吗?”刘地耸着肩问。 “他那一份送给我吃你有意见吗?”火儿盯着刘地问。 刘地突然显出了原形,一把抓过张守信,冲他又是龇牙又是噔眼,然后把吓昏倒的张守信踏在地上,爽爽快快地宣布:“算了,这些我不要了!” 其他人已经开始吓得四散奔逃,火儿和林睿都没有去追,他们不约而同地自言自语:“他明明说这个派很好吃,可眼前这些全是垃圾食品。” “刘地一定在想什么鬼主意,他刚才问了那个人什么?让他这么高兴。“ 刘地却远远地跑向了周影的车,一边还在回头问:“喂,回去了,你们走不走!” “火儿,你确定你在跟踪我吗?”刘地实在忍不住了,回过头来问。 “被你发现了?”火儿飞过来恶狠狠地盯着他。 “每隔五分钟就在我头上飞一圈,我瞎吗?你这不叫跟随踪,叫恐吓!”刘地真想不到几天之内要对他们父子俩先后讲解这个道理。 “恐吓又怎么样!把那个派交出来,我要吃!”火儿的气焰比黑社会嚣张得多。 “苹果派?菠萝派?还是别的?我请。” 火儿一下把脸贴到刘地脸上:“你想挨打吗?” “我想打你!” 气氛一下子剑拔弩张,陷入了火儿和刘地之间惯有的局面。他们斗牛似的对峙了半天,最后还是刘地做出了让步。 “二一添作五。” “三七,带狐狸一份。” “他不吃人肉。” “他的那份送给我吃你有意见吗!” “那分四份,周影那一份给我吃。” “影的东西当然是我的!” “他死了才能让你继承呢,那叫遗产!” “你才会死!” “一人一半,绝不让步!” “……好吧。”火儿勉强点头。 刘地带着火儿来到一座酒店,火儿终于看见寻找了好久的“派”坐在沙发上,一副白白胖胖很好吃的样子。 “不错。”火儿满意地点着头,开始考虑要不要把刘地打昏,自己毁约独吞。 “别急,再等一下,马上就三百万了。”刘地在旁边咕哝着。火儿回过头,见他不知从哪儿拿了一个手提电脑,正在察看着什么。 火儿最喜欢电脑游戏了,马上凑上去问:“在玩什么?传奇还是魔剑?”却看见刘地在看一个奇怪的界面,上面尽是些让人眼花的数字,“这是什么游戏?” “银行账户,是他们这个派骗来的钱。” “你看这个干什么?快把游戏给我找出来。” “马上就是我的了,我当然关心。”刘地随手找出个扑克游戏,把电脑给了火儿,长身躺在窗台上,“他们也该骗得差不多了,再等一下就可以吃了。” “你不是很有钱吗?还稀罕他们的钱……你就只有这种小游戏吗?没有网络游戏?” “刚买的电脑,什么都没弄。我有钱?可那也是辛苦弄回来的啊,你以为我抢银行抢回来的吗?” “你不是常抢吗?” “白痴才那么做!你以为人类真的那么笨吗?开银行让妖怪去随便抢!他们的账目都有详细的记录,想修改又麻烦又需要专业知识,哪个妖怪会为了这个专门去学金融啊。” “那你的钱都是怎么来的?”火儿记得刘地花钱永远是大手大脚的,“偷来的?” “我聪明啊,有的是办法,比如这个派……”刘地用手在那个人身上划了个圈,“他骗了这么多钱,一定会在警察来抓他之前逃走,而这时候呢,他一不小心被一只妖怪吃掉了,那一大笔钱不能浪费啊,存在我的户头就好。对警察而言,他是拐了钱跑了──本来也应该是这样的;对他的信徒来说他是修成正果功德圆满,飞到宇宙中去了;对他自己来说也好,不用被人揭穿,不用坐牢。一举四得,我多么造福社会啊。” “说白了就是你不只要吃的,还要把他的钱也吞掉。”火儿觉得平时自己只吃人不抢钱实在是太善良了。 “废物利用,资源回收。”刘地一点也不脸红,“多符合他的标准啊,他应该感激我才对。” “那么你又吃到人又发财,我却只吃到二分之一个人,我不是亏大了?”火儿马上找到了事情的重点,“人归我吃,钱归你。” “钱本来就是我的!” “谁说的?”火儿摩擦着翅膀问。 “有本事你在这里动手,大家谁也吃不到,省事了。”刘地一点也不把火儿的威胁放在眼里。 “你……”火儿看看四周,还真不愿意因为在这里打刘地而弄得房倒屋塌,火警四起。消防队和警察一来,这个“派”一定会被带走,关进监狱,到时候再吃就要劫狱,很麻烦啊,那样还不如随便上街抓个人来吃合算。 “不然钱给你,人归我。”刘地又提出了更过份的建议。 “呼呼呼,气死我了!”火儿吃了哑巴亏,气愤地向无辜的手提电脑发泄。刘地加上一句:“干脆那台电脑就送给你,扯平了。” “啊…”火儿看着已经被烧得变形了的电脑张大了嘴。 不管眼前的派看起来怎么好吃,火儿现在的心情还是非常不好,非常不好,非常…… “喂,谁大白天打电话!找死啊!吃了你!……什么,找影,等一等。”火儿拿着电话叫,“影,你的电话!”周影慌忙冲过去把电话接了过来。 “朱兵,你回来了!”周影听到那边的声音,微微有些吃惊,“啊,刚才接电话的小孩!我邻居,邻居,哈哈哈……”周影心虚地说着谎,“你想回来,没问题,我没有另外找人,对,我一直在等你,你什么时候上班?好,我等你来。”周影放下电话,脸上露出一抹笑容,“他好像已经回来了。” “别跟我再提那个派!”火儿冲过来卡住周影的脖子用力晃着,“我现在听到它就生气!” 那天,刘地和火儿耐心地等了很久,好不容易最后一笔钱汇进了那个“派”的户头,也就是汇入了刘地的户头。刘地点一下数目:“OK,三百万刚刚好。”马上按了确认键。 “可以开吃了吗?”火儿立刻准备好火焰的强度,力求一次烤到适合的口味。 “说好是一人一半。” “知道,知道。”火儿心里打定主意,一旦烤好了自己扛起来就飞走,让死地狼追去吧。 “派”依旧坐在沙发上,得意洋洋地数钱,精心地和同伙分配收入,计划逃跑的路线,研究是去南半球还是去北半球,一点也没发觉两只残忍的妖怪正在他身边计划是全烤还是留一部分红烧,或者干脆加上土豆炖着吃。就在这千钧一发的关头,英勇的警察冲了进来,把“派”重重保护,拉上警车带走了。 “啊,我的派……”火儿发出了一声惨叫,刘地在第一时间溜掉了,最后,火儿的午餐化为了报纸上一条简短的新闻:特大诈骗团伙首要人物落网,拒捕时在酒店纵火,造成严重后果。 总之就是,刘地弄到了三百多万,而火儿除了烧掉一座酒店外,什么收获也没有,所以这几天来他只要听见“派”这个字就会发狂,连周影都不敢惹他。 不过也有好消息,就是朱兵回来了。朱兵带着在囚禁中饿得奄奄一息的那个男人从山村中逃出来(其实是刘把他们弄回来的),使警方的行动提前展开。山村中的张守信一帮人全部被捕,被骗去的人也都被带了回来。朱涛在看见自己的弟弟被袭击和知道警方公布的内幕后,终于清醒过来,回到了母亲身边。 他们两兄弟接连经过了母亲的病情和被骗,不但花尽了所有积蓄,还欠了一大笔债务,虽然警方宣布一旦追回赃款就会还给受害者,可周影很明白,那些钱人类是找不回来了。现在周影正在考虑是不是加长朱兵的工作时间,好让他多赚一点,而且最近自己的生活因为那个“派”而乱作一团,好久没有专心修炼了,也该潜心苦炼一阵子。 周影把车交给朱兵,看着他开走。瑰儿站在他身边和他一起往回走。王翠翠和她的男朋友都出了院,现在已经和好如初,准备携手一起面对并不轻松的明天,所以瑰儿也就交卸了责任,她今天买了一大堆火儿最爱吃的东西,准备好好安慰他一下。于是火儿的心情也好了起来,就连刘地忽然从旁边冒出来也没生气。 他们没走出几步,路边出来几个年轻人拦住了他们:“先生,你们知道吗?人类已经触怒了神,世界就毁灭了!只有信奉真神,才可以成为被选中的人!我们自然……” “知道,知道,别烦我们。”刘地赶苍蝇似的挥着手,“周影,如果世界毁灭了,你准备搬哪儿去?” “没想过。” “先生,人类不断地犯下各种罪行,神将毁灭世界……” “战争、污染、欺骗……是人在毁灭世界啊,干吗动不动就把责任给神往头上推,神欠你们的啊……”刘地无奈地耸着肩。 “先生,信奉神吧,只有真神才能够引导我们走上正确的人生道路。” “我要去约会、喝酒、赌钱,不用神教我也会,周影,瑰儿,你们准备干什么?” “给火儿做饭、收拾屋子、洗衣服,不用指点我也做得很好。” 火儿虽然没有人问,也嚷嚷起来:“吃东西、吃人、吃妖怪!把亏了的全吃回来。” 刘地向那几个人无奈地一摊手:“听见了吧,我们都是凡夫俗子,没什么慧根。” “先生……” 大家加快脚步过了马路。 “其实他们都不是坏人……虽然讨厌了点。”瑰儿说,“骗他们的人才可恶。” 周影也若有所思地点着头:“朱涛,还有那个翠翠的男朋友他们也不是坏人……” “当然了──好人才容易上当啊,谁去骗坏人啊!”刘地理所当然地说。 火儿也点头:“对,对,真理啊……影和瑰儿多好骗啊,谁骗骗这只地狗试试?” “火儿,死鸟!” “死狗!死狗!” 刘地和火儿在大街上就闹了起来。 “我觉得我也被骗了……”周影皱着眉头说,“我根本什么都学到……也没变得更像人……”他叹口气,有些郁闷。原本以为邪教也是教,总可以学点什么吧,现在一无所获,实在有些不开心。 瑰儿把头伸向他,看着周影的脸问:“生气了?” “有点。” “太好了,这就是进步!”瑰儿拍拍他的背,“人就是被骗了后会生气啊!你进步了,加油!” “啊……”周影张大了嘴,一时有点不知自己是生气好还是高兴好了。 一个道士从街边几步走过来,向周影行了个礼:“施主,贫道有礼,施主是有缘人啊……” 武侠屋首页->总书库->《都市妖奇谈》简->繁字体大小上一页目录下一页正常版书签 -------------------------------------------------------------------------------- 鬼地夜行 作者:可蕊点击:54181投票:199 立新市东明区兴阳路中段有一座小型农贸市场,本来是为方便附近居民区的住户买菜而建立的,最繁荣的时候往往天不亮便有商户从四面云集而来。后来根据市里的统一规划,这里的居民区纷纷拆迁,兴阳路被开发成了一条繁华的商业街,这座农贸市场最初并不在拆迁范围之内,但失去了大批客户后的市场生意一落千丈,逐渐冷清下来。在商业区内有这样一大块闲地,当然颇令一些人心疼,于是经过一番规划之后,这个地方也列入了拆除计划。 拆迁日的前一天夜里,天气突变,虽然已近秋末,却忽然狂风大作,雷声隐隐,时近午夜,暴雨瓢泼而下。在这样反常的天气中,那座将要被拆除的农贸市场燃起了熊熊大火。大火在暴雨中一直燃烧了两个小时才熄灭,这时市场的后半部分已经面目全非。 大火过后,不但可燃物品瓦砾全无,就连市场顶部的钢梁都被烧成了一团团铁疙瘩。而这片火场里最完整的东西,竟然是一具烧焦了的男尸,这个倒霉的死者在大火里当被烧成了一块焦炭状的物体,但是比起周围熔化的地面,他已经完整得令人惊叹了。 警方对此事经行了长达数月的调查,最后既找不到纵火的痕迹,又查不出男尸的身份,更解释不了火势在大雨中还能这么旺的原因——总之就是什么都没查清楚,最后不了了之了。 另一件奇事就是当时的火灾仅烧毁了农贸市场的后半部分。市场原来是由一条小道分成前后两部分的,道路另一边的前半部分在这样的大火中居然毫发无损,连顶棚的遮雨塑胶都没有烤糊一星半点。 发生了这么离奇的事件之后,再也没有开发商愿意要这块地皮了,于是经过整理,市场完好的前半部分依旧被当做市场使用,后半部分建成了一座停车场。这样的地方难免会有一些怪力乱神的传说,白天人来人往还没什么,到了晚上,市场和停车场都是空空荡荡的没个人影,于是诸如有人夜里经过听见有男人在号哭死得冤枉了,有人看到空无一人的市场里有火光闪动了,跑到停车场里面过夜练胆的小青年再也没有回来了……诸如此类的传说便在立新市流传开来,大人小孩都知道这里有幽灵出没,天黑之后几乎没人敢到这里来。 今天从早晨起天空就一直阴沉沉的,异常湿热的空气好像变成了固体一样,把人包裹在其中。在窒息的环境中度过了一天后,所有人都在期盼着能早点下场雨来缓解一下这压抑的天气,但是一直到傍晚,虽然天空中的黑云越来越厚,却依旧连一丝风、一滴雨都没有出现。 在传说中有幽灵出没的市场里响起了了脚步声和说话声——脚步声只有一个人的,说话声却是两个女人的…… “瑰儿啊,这个地方看起来就阴森森的,会不会真的有幽灵啊,咱们回去吧。” “那怎么行,我们的全部家当都在那个钱包里呢,丢了的话明天房东来收这个月房租我就交不起了。” “你怎么这么大意,来进个货反而丢了钱包!” “谁都有大意的时候嘛……我记得这个摊子我也来过,榕榕,你再进去看看好不好?” “不好,黑漆漆的,万一真有幽灵跑出来怎么办……” “你自己就是幽灵啊,遇见同类不要紧的……” “你还是妖怪呢,不然你去。” “呜呜呜,我不去!我真的怕幽灵啊,榕榕,你就帮帮我嘛……” “我们天天见面,怎么没见你怕过我?再说这么大半天了,那个钱包一定被人捡走了,我们回去吧。” “不会的,我的钱包别人捡不走的,上面有火儿和周影施的法术呢。” “既然不怕丢,明天天亮再来找好了。” “榕榕,刘地不是说过吗,像你这样漂亮聪明、善良大方、机智勇敢、乐于助人的幽灵就像大熊猫一样稀有,而且我们不是好朋友吗……不找回来我今天晚上会睡不着觉的。” “行了行了,说这么多好听的,还不是想让我替你找东西。” “你要怪就怪周影、火儿、刘地和狐狸他们好了,平时出出进进没事也在我跟前乱晃,关键时刻却一个都找不到,要我独自跑到这么危险的地方来……如果我有什么三长两短,变成幽灵也不会放过他们的!” “算了,我还是去吧,你咬牙切齿的样子比幽灵还可怕……” 这深更半夜跑到这里来的两个“人”,正是瑰儿和住在她花店里的幽灵少女江榕。 事情的起因要从这个市场建了一个花卉批发市场说起……不对,那就扯得太远了,要从瑰儿的花店每天都要从这里批发鲜花说起……其实就是白天瑰儿来进货的时候弄丢了自己的钱包,而钱包里装着他们家这个月剩下的全部财产:一千元。如果不找回来,这个月剩下的五天他们无疑要在水深火热中度过。无论是让火儿去抢劫,还是向刘地借贷,都是瑰儿想到就会头晕的事情,于是只好硬着头皮到这个吓人的地方来找东西了。 瑰儿虽是妖怪,却十分怕幽灵,本来想让周影和火儿来给自己壮胆,实在不行林睿也可以接受,没想到不但周影的手机打不通、林睿跟母亲出了门,就连平时一到晚饭时间就准时出现的刘地都没看到踪影。瑰儿实在没办法了,只好回花店喊上江榕出了门。 江榕自己就是幽灵,却跟瑰儿一样怕幽灵怕得要命,但是既然上了贼船也没有办法,于是两个“人”硬着头皮来到这个阴气十足的地方。 “那我进去了,你在外面用手电筒给我好好照着亮啊。”反复叮嘱了瑰儿之后,江榕才穿过墙壁进了那家店铺,瑰儿就趴在窗台上用手电筒帮她照明。 天空中的乌云堆积得更厚了,重重叠叠地翻滚着,透着一种狰狞的气氛,凝固的空气仿佛终于达到了极限,一个炸雷突然夹着闪电撕开了云层。瑰儿吓得尖叫一声把手电筒扔了出去,江榕眼前突然暗下来,也吓得跳起来发出了一声尖叫。雷声响过之后狂风骤起,硕大的雨点劈头盖脸地砸下来。 瑰儿抹着脸上的雨水,赶忙去追那个滚走的手电筒。 躲在一家店铺雨篷下的两个男子交换了货物与现金。那个瘦高个对这个地方总是感到不安,忽然巨雷一响,他数钱的手都抖了起来。这时他的交易对象已经验完了货,在那里催促着:“你快点,这个地方阴森森的,我可不想多待。” “知道这是阴气十足,你还选在这里交易!” “这个地方没人敢来,安全。”这个发了福的中年男人对自己挑的地方十分满意,他在这里进行过数次交易,都十分顺利,可见这个地方绝不会引人注意,就算真有人半夜看见这里有什么动静,也会认为是幽灵出现而吓得抱头鼠窜。 咔啦!咔啦!雨声中夹杂了一个奇怪的声音。 瘦高个被这个声音吓得四周乱看,颤声问道:“王胖子,你……你听见什么动静没?” 一阵狂风吹得地上的杂物乱滚。王胖子耸耸肩:“下大雨又刮这么大的风,回去的路可不好走,你手脚麻利点吧!” 瘦高个在风中缩缩脖子,又开始点钱。 瑰儿和江榕搜查了几间铺面后发现这样效率太慢,于是决定分头行动。看着江榕身影飘走,瑰儿忽然觉得有点羡慕——幽灵不怕风吹雨打,江榕依旧飘飘洒洒,自己却早就被淋成了落汤鸡。她趴在一间间店铺窗户上用手电向里照去,嘴里不停地咕哝着:“幽灵啊,你可千万别出来吓我,江榕是你的同类,你吓唬我,她会帮我报仇的——你也不想和同类交恶吧……” 点完最后一张钞票,瘦高个松了口气,抬头刚想找点什么,却发现在雨幕的另一边,有团黄光映在不远处的窗上闪动着…… 他下意识地抓住身边人的衣袖,结结巴巴地说:“看……看那个……” 王胖眯着眼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开始也是一惊,但是仔细看了之后却说:“我看像手电……是不是我们交易被人发现了?” “不会吧?” 王胖子亮出一把匕首向瘦高个扬扬下巴,率先向前走去。瘦高个稍一犹豫,觉得还是两个人在一起更安全,于是也拔出刀子跟了过去。 瓢泼大雨,狂风呼啸,一道闪电划过漆黑的夜空,瞬间将一切暴露出来—— 两个手中执着明晃晃的刀子,一看就不是善类的男人…… 一个白衣飘飘,长发齐腰,脸色苍白的女子…… “幽灵呀!”“强盗呀!”三声惨叫同时响起。 “瑰儿!”江榕正在一间铺子一间铺子地搜查,听到叫声一下子跳了起来,“到底是遇见强盗还是遇见幽灵了啊?”要是瑰儿遇见幽灵,江榕或许还能冲上去帮她拼一拼,要是遇见贼的话她可就没什么用了——她根本碰不到人家。 “怎么办?怎么办?”江榕打着转,“时间紧迫,不管了!瑰儿,我来救你了!”她叫着冲了出去。 江榕远远就看见瑰儿和两个男人纠缠在一起,那两个人都拿着明晃晃的刀子,瑰儿则在大叫着:“榕榕,救命啊,救命啊!” 抢劫!抢东西!他们在抢瑰儿的钱包!怎么办?江榕搓着手,对了,有办法了!她飞快地弄乱自己的头发,把衣服扯破几处,眼瞪圆,舌头伸出来,深吸一口气拖长了声音尖着嗓子叫:“我死得冤枉啊……呜呜呜……我好恨啊……呜呜呜……”一边叫着一边用最轻忽诡异的姿态随风荡了出去。 瑰儿一见两个男人手执匕首凶狠地看着自己,心中顿时慌乱,不知道对方是想劫财还是劫色,总之先下手为强,扬手把手电向那个矮胖子扔去,砰的一声正中对方额头。王胖子眼冒金星地晃了晃脑袋,一把拉住正欲逃走的瘦高个:“她不是幽灵,幽灵哪用得着拿东西打人!”瘦高个也发觉瑰儿是个“人”,两个人相互看了一眼,忽然一同扑向娇怯怯的瑰儿。 不等他们到达面前,瑰儿已经用手掰下最近一间店铺的半扇铁门向他们投了过来,然后是另外半扇,接着一把抓起矮胖子重重砸在瘦高个头上,最后纵身跳到两人身上用力践踏,边踏边带着哭声叫:“榕榕,救命啊!有强盗……” “我死得好冤枉啊……呜……我好恨啊……呜……”随着尖利阴森的声音,一个披头散发,吐舌瞪目的女子从地下冒了出来,张着双手向他们逼来…… “幽灵啊……”瑰儿惊叫一声,从那两个男人身上跳下来想跑,可是却腿脚发软一步也走不动。那两个男人看着这个没有影子、半透明、吐着舌头、翻着白眼、飘在半空中的女子……是真的幽灵!在饱受了瑰儿的暴力对待之后,他们再也经不起这种惊吓,双双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瑰儿吓得闭着眼叫:“幽灵啊,榕榕快来救我!快来和你的同类谈谈!” 江榕一阵好笑,心想瑰儿居然没认出自己来。她正想开口解释,却惊讶地看见瑰儿掀起一张平时摆放货物的水泥台子,然后高高举起向自己砸来。 江榕吓得转身就跑——且不论妖怪扔出的“暗器”能不能打中她这个幽灵,只是瑰儿这“力拔山兮”的架势就够吓人的了! 江榕逃到了“安全地带”后赶紧整理外貌,让自己在最短的时间内恢复成原来的样子,这才回去寻找瑰儿。 江榕本来还担心瑰儿被吓得不知道跑到哪去了,却看见她正坐在那张水泥台子上,头顶着一块不知从哪里拆来的雨篷数钞票,一副眉飞色舞的样子。 “你找到钱包了?” “榕榕,你刚才跑到哪去了?呜呜呜,这么危险的地方你竟然扔下我自己,我碰到了两个强盗和一个幽灵,差一点就被他们……” 江榕打断她的诉苦:“那个幽灵就是我!我好心来救你,你居然想打我!还说是好朋友,竟然认不出我来!” “原来是你啊,我刚才还在嘀咕那个幽灵看起来怎么有点眼熟呢,呵呵……”瑰儿一边说一边还在不停数着那一大叠钱。 “你的包里有这么多钱啊?周影去抢劫了?”江榕知道周影和瑰儿收入都不高,她从没见过瑰儿手里超过两千元钱。 “我的钱包还没找到呢!这是刚才抢劫我的那两个强盗的钱。”瑰儿用脚尖点点地上那两个还在昏迷的男人。 江榕小声咕哝:“原来不是周影去抢劫,而是你去抢劫了。” “……五千九,六千!”瑰儿刚好数完最后一张,“三万六千元,收入不错!”一边说一边毫不客气地将钱塞进手提包里,同时为自己的行为解释,“他们想抢我,反而被我抢——这很公平啊。这钱就算是对给我的精神补偿好了。” “好可怜啊,被打成这样还被抢了钱。”江榕同情地看着那两个受害者,忽然发现那个矮胖子口袋中掉出了几包白色的粉末状物品来。江榕一下子眯起眼:“瑰儿,看看那是什么?” “是毒品吧,我刚才就看见了。那种东西带回去没用,我不要!”瑰儿还沉浸在“丰收”的喜悦中。 江榕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难看起来,她最恨的就是毒品以及毒品贩子,平时最喜欢干的事就是在槐荫广场上吓唬服用摇头丸的小混混们,没想到现在居然看见了两个真正的毒贩! 她的眼睛里透出了浓浓的杀机。那两个男人蠕动着身体睁开眼醒来,看到的是一张阴森的青白色脸庞和两只血红的眼珠…… “救命啊……幽灵啊……”他们同时发出一声尖叫,又昏了过去。 “死吧,下地狱吧……我不会放过你们的,呜……你们会不得好死的……”江榕围着那两个人转来转去,发出阴森森的声音。那两个男人在昏迷中呻吟着,可见江榕在他们的梦中正在变幻着种种可怖情景。如果说江榕这个幽灵除了吓唬不良少年之外还有什么本领的话,那就是托梦,现在她就在用这一招对付这两个男人。 “真可怜。”瑰儿同情地看着那两个男人,心想就算他们不是好人,这样折磨也太过份了,于是她对江榕说,“榕榕,我们还是去找钱包吧?” “你不是拿了他们好几万吗,还去找钱包?” “这是两回事啊,我自己的钱包不能不要啊,里面还有钱呢!” 江榕总算放过了那两个受害者,又开始和瑰儿一间店铺一间店铺地去找。 这时雨小了一些,雷声却更密集了,江榕无意中一抬头,马上紧紧抓住了瑰儿的手臂:“瑰……瑰儿,那边……” 透过一间店铺的窗户,可以看见在另一边的走道上有个孤独的男人身影轻飘飘地移动着,肩头附近还飘动着一团橘色的火光。 “这次……这次……真的……”两个人的牙齿都在咯咯作响,“瑰儿,我们跑吧!你的钱包以后再找行不行?” “好……好吧……我们趁着还没被他看见逃走吧!”看着那个“幽灵”越来越近,瑰儿终于放弃了她的钱包,与江榕一起落荒而逃。 “影,我好像听见了瑰儿的声音!”火儿从周影肩上飞到空中四处张望,却什么也没看见,“没有……难道是我听错了?她发短信是说让你来这里吗?” 周影拿出手机按了几下,屏幕上显示出这样的内容:周影,快来兴阳路市场找我,不然我变成幽灵也不放过你!瑰儿。 “是这里啊。”周影真不明白瑰儿在搞什么鬼,下午去进货把钱包丢在了自己车上,拿钱包回家去还她时又不在家,接着又发了条奇怪的短信来,在短信上说的地点又找不到她…… “真是的,不好好在家里做给我做饭,居然出来乱跑,我要向她抗议!”火儿气呼呼地说着,雨点不等打在他身上就蒸发成了水汽,使他看起来热气腾腾的,“不过这个地方看起来真眼熟啊……我想起来了!咱们刚到立新市不久的时候,有一次我抓了点心在这里烤,结果烤焦了,焦得根本没法吃,只好丢掉了,好可惜呢!那时候还不认识瑰儿,如果是由她来做一定好吃。” 第二天,瑰儿在客厅的桌子上找到了自己的钱包。往里塞了大量钞票之后,她快乐地唱着歌下了厨房,过了一会突然伸出头来问:“火儿,这两个材料哪里来的?我怎么觉得好眼熟啊?” 火儿正在沙发上吃着冰淇淋看电视,随口说:“昨天晚上捡到的。” “捡来的东西你也吃,会拉肚子的,快拖出去丢掉!” “不丢,好不容易弄回来的呢,而且看起来很好吃!” “快丢掉!” “不!” …… 妖怪山林(婚约保卫战) 作者:可蕊点击:54181投票:199 陈扛山一边在灶间烧水,一边竖耳朵仔细听正屋里的动静。只听见紧张的父亲正结结巴巴地和来客们寒暄着。这个老实巴交的农民从没在家里接待过这么有派头的客人,嘴里只会反复说着"应该的,应该的""不用谢,不用谢"…… 陈扛山叹了口气,又往灶里添了一大把柴。他的脑子里现在一片混乱,完全不知道怎么应付这种状况,脸上滚滚而下的汗水也不知道是热出来的还是急出来的。 一个少女溜进灶间,在他身边蹲下,用手扇着烟气皱着眉头说:“原来你们是这么做饭烧水的啊,我第一次看到这么麻烦的办法。”说话间,灶下冒出一阵浓烟,把她熏得连连咳嗽着跑到院子里。 陈扛山跟出来问她:“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你们一家子都跑到我家里来了?你们……不是想干什么坏事吧!” 少女眉毛一扬:“我们能干什么坏事?真是小人之心!因为你帮过我们姐妹俩,我爷爷和爸爸才特意来道谢的!” 陈扛山焦急地搓着手:“我不是跟你说过不用谢我的吗?如果我爹知道你们是怪物,一定会被吓死的!” “你几时和我说过?”少女睁大了眼。 他们头上传来了“咯咯”的笑声:“笨蛋,你是跟我说的!”说着另一个少女从院里的枣树上跳下来。两个少女从院里的枣树上跳下来。两个少女看起来一模一样,其中那个嘴里塞着枣子的少女一边把摘来的鲜枣装到口袋里一边说:“我才是杏儿,这是我姐姐桃儿!你那些废话是和我说的,嘻嘻……” 陈扛山着急地说:“我才不管你们谁是谁呢,你们赶快回去吧!” 杏儿摇摇头:“我们也不想来啊,是爷爷逼我们来的,你有意见去跟他说吧!姐,快过来尝尝这枣子,很甜呢,我分一半给你!” “开了,开了!”陈扛山慌忙跑回灶前舀水往暖水瓶里装,心急手乱之下,不小心把开水溅到了自己脚上,痛得他龇着牙乱跳。 院子里的小姐妹被他滑稽的动作逗得大笑,杏儿正在往树上爬,笑得差点从树上掉下来,桃儿也笑得弯了腰。她弯腰笑了一阵,见陈扛山实在是痛,便忍着笑走过去,取出一个小小的药丸在他脚背上一按。 陈扛山顿时觉得伤处一阵清凉,他抬起脚来甩甩,试着走了几步,竟然一点也不疼了。 桃儿在边上一勺一勺地向暖瓶里舀水,口中还在嘟囔:“这样舀进来的水就凉了好多呀。不开的水泡茶不香,我爷爷一口也不会喝的。” 陈扛山愣了一下,说:“我家里也没有茶叶给他喝呀。” 陈扛山拎着水回到屋里时,父亲像见到救星似的一把抓住他,向对面坐着的那个老人说:“你看看这个孩子,连烧瓶水都要半天,能有什么出息?凭什么做人家女婿呀!” 陈扛山从父亲的话中听到了一个奇怪的词,不解地眨眨眼,不过还是手脚麻利地去给客人倒水了。 两个女孩的爷爷端着杯子笑呵呵的说:“这么勤快的孩子,既知老又知少,又孝顺懂事,连和尚大师都常常夸他呢!我看你们家中也不富裕,这样吧,只要你答应了,这个孩子就跟我那个孙女一起去城里念书,费用由我家来承担。” 陈父为难的说:“这……这……” 陈扛山听到“去城里读书”这几个字,眼睛里一亮,抬头看着韩老头。 “小伙子,你想去城里念书,对吧?” 陈扛山的头点得就像鸡啄米一样:“想去!想去!” “那好办,你就和桃儿,杏儿一起去吧。” “真的?”陈扛山刚兴奋了一下,突然又想到跟她们在一个学校里,那该多危险啊!连忙又摇头说:“我不去,我还要在家里照顾父母和妹妹呢。” “好孩子!这种时候还先想着家里人。所以我说,这么顾家的孩子现在不多见了。”这句话是韩老头对他身后的中年人说的。陈扛山见过他,知道他是桃儿杏儿姊妹的父亲。 这位父亲面沉如水,显然不太高兴,但还是恭敬的回答:“爹您说的是。” 韩老头又转向陈父:“那么这件事咱们就先订下来了,好不好?” 陈父结结巴巴地说:“那怎么行,那怎么行!这个楞小子怎么配得上您家的姑娘? 再说他们还这么小,谈婚么小,谈婚论嫁太早了。“ 韩老头说:“只是让他们先订下来,结婚的事情当然要等他们长大了再说。” 陈扛山越听越不对劲,忍不住插嘴问:“爹,到底是怎么回事?” 陈父不安地说:“这位……这位韩先生说你救了他的孙女们,为了报恩,他要把孙女许配给你!” “什么!”陈扛山和在院子里打枣的韩家姐妹同时叫了起来。 面对儿子的惊愕的目光,陈父按着额头不停叹气,他现在也是头疼莫名。今天一大早,韩家三代就找上门来说是为了感谢自家的小儿子在山里救了他家的女儿。陈父本来以为最多就是山娃子在山里头帮了人家的忙,对方来说声谢谢也就算了,没想到老人会提出把孙女许配给山娃。 桃儿,杏儿着急地问父亲:“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们到底在干什么?什么叫‘许配’!” 韩老头笑眯眯地对孙女们解释说:“许配,就是说把你们两个中的一个嫁给山娃子做老婆啊。”这句话立刻引起了两个女孩子高分贝的尖叫,她们扑到韩老头身上拉胳膊,摇脖子,连揉带搓,非要他宣布刚才的话是个玩笑不可。 看来隔代亲的原则在妖怪们身上也是一样通用,韩老头对两个孙女不像对儿子那样严厉,甚至可以说是有些溺爱,所以桃儿和杏儿也不怎么怕他,这会儿也不管是不是正在别人家里做客,撒娇使赖地要韩老头收回刚才的话。但韩老头咬定了这是为他们好,就是不改口。 这时,两个女儿的父亲鼓起勇气对女儿的婚姻大事发表了一点意见:“爹,您看… …这件事再商量商量行不行?” “难得找到这么好的孩子,还有什么好商量的?”韩老头说的斩钉截铁,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可是这么大的事,就这样订下,未免太儿戏了吧?”在女儿们求助的目光中,这位父亲也豁出去了,难得跟自己的父亲争执起来。 韩老头哼了一声,向儿子们愤怒地说:“什么再商量一下?商量你就同意吗?我知道你嘴上不说,其实心里不同意这门婚事,对不对?你要我讲究门当户对,所以不愿意把女儿嫁给乡下人家,对不对?哼,我看你宁愿把女儿嫁进薛家那个毒蛇窝子里去!” 畏惧父亲的儿子唯唯诺诺地不敢再开口。 桃儿和杏儿叫起来:“什么嫁这家嫁那家的,爷爷,我们才不嫁!”“就是,我们不嫁!要是逼我嫁人,我就离家出走给你看!”两个女孩叽叽喳喳地开始对韩老头进行软硬兼施的攻击,“爷爷,不要逼我们嫁人嘛,我们要陪爷爷一辈子的……”“您真的舍得我们离家出走么?您是不是不疼我们了……”“爷爷……”“爷爷……” “女孩子长大了总要嫁出去,爷爷会给你们找最好的人家,你们乖乖听话就行了!” “爷爷!”桃儿,杏儿一起大叫起来,“这都是什么年代了,我们不要包办婚姻! 我们将来会自己找男朋友的!“ “什么自己找男朋友,你们看上的是薛家的那个臭小子是不是!我早就说过,除非我死了,否则你们休想和那个长虫窝有什么来往!包办婚姻有什么不好?什么力气都不用花费,事事都有长辈给你们安排好。平白就捡到一个好丈夫,你们应该高兴才对!再说我和你奶奶,你爹和你娘谁不是长辈办的婚事?我们多么和美的过了一辈子。你奶奶要是还活着啊,我也不用做人嫌狗憎的孤老头子,干点什么事你们都不领情……”说着,韩老头的眼圈开始发红,抹了抹眼泪。 桃儿,杏儿都知道爷爷的脾气,他只要一提到过世的老伴就会这样抹着眼泪叨个不停,见他开始了这个话题,她们姊妹便不再说话了。 趁着韩家人在争论,陈扛山悄悄把父亲拉到了屋里,皱着眉问:“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陈父指着外间的韩家人结结巴巴地说:“他们……他们说你救了那俩姑娘,是来报恩的。” 陈扛山问:“我是问‘许配’的事!” “韩家老爷子说他很喜欢你这样善良朴实,勤劳孝顺的孩子,要把孙女嫁给你。” 说起别人夸儿子的话,陈父眉飞色舞十分得意。 “爹,我才十五,你不是已经想让我娶媳妇了吧?而且他们……他们……”情急之下,陈扛山差点脱口说出:“他们又不是人” 前些日子,陈扛山在山里遇到被道士追赶的韩桃儿,韩杏儿,出于同情和一点英雄救美虚荣心,陈扛山帮了她们,结果却知道了那姓韩的一家人都不是人类,而是一窝松鼠精。这件事像噩梦一样纠缠在他的脑子里,他从来没敢对家人说起可是现在那些妖怪竟然找上门来了,还要自己跟他们订亲,这可怎么办才好? “他们可是诚心实意的。刚才老头子说了,只要咱家同意,他们不但出钱送你去城里上贵族学校,还出钱供你妹妹上家,借钱给你哥哥做生意,娶媳妇。这样的好事……”陈父喜滋滋地说着。 “爹,世上没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陈扛山气呼呼地打断了父亲的美梦,“人家凭什么给咱们这么多好处!” “哦,对了,他们还提了一个条件。”陈父一拍大腿,“韩老爷子要求将来你们的第一个男孩得跟着母亲姓韩!也难难怪老爷子着急,家里只有两个女孩,一旦出了嫁,这韩家的血脉可就断了,不招个养老女婿怎么办。” 陈扛山又气又急,他可不相信妖怪也讲究父亲那一套传宗接代的老封建思想。“上门女婿”这个词在他心里就变成了“上门食物”——那一家子是不是因为自己知道了他们的真面目,想把自己骗到家里吃掉灭口?他急得脸上冒汗,不知道怎么才能逃过这一劫。 “我们不同意!我们不同意!” 桃儿和杏儿的叫嚷声一直传到里屋来,她们撕去了可怜兮兮的伪装,开始她们的爷爷发脾气:“我们就是不接受包办婚姻,您怎么说也没用!既然您这么喜欢他,自己去嫁给他好了!”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轮不到你们自己做主!” “我们偏不,偏不!我们不干!” 两个女孩大吵大闹,老人怒气冲冲,他们的谈判显然已经破裂了。听到客人们在外屋闹成了一团,主人只好赶出来劝止。 陈扛山好不容易把老人劝坐下来,而两个女孩依旧气鼓鼓地嘟着嘴巴,谁的话也不听,还在那里叫着:“我们就不!就不! 就不!“ 陈扛山堵着耳朵靠近她们,小心翼翼地劝说:“你们也别叫了呀。” “凭什么不叫!我们说什么也不会同意嫁给你的,你休想,休想!”两个女孩都调转枪口,对陈扛山叫了起来。 “我才不想娶你们这样的媳妇呢!”陈扛山本来还把她们看作同一条战线的,可是听到她们这种瞧不起人的口气,忍不住还嘴起来。 “你什么意思?什么叫‘你们这样的’,我们哪里不好了?” “你们自己说的话跟我说的有什么不一样!” “许我们说你,不许你说我们!” “这算什么道理?” “男人本来就应该让着女人,这是天经地义的!” “你们又不是……”陈扛山的“人”字还没出口,八道带着透骨杀气的目光就一起射在他身上。 陈扛山打了个寒颤,低着头小心翼翼地看着屋里的四个妖怪,讷讷地说不出话来了。 “山娃子啊,我知道你的顾虑,毕竟大家身份相差太多,你不愿意也很正常。”韩老头慈祥地招手叫陈扛山过去。 陈扛山向来尊敬老人,虽然明知道对方不是人,但还是恭敬地走到了他身边。 韩老头摸着他的头说:“像你这么有礼貌,孝敬老人,心地又好的孩子现在已经很少了。我知道你想得多了,其实我也没有别的目的,就是想给自己的孙女找个人家。而且我这两个孙女无论是模样,脾气还是女红,家务都还过得去,陪嫁也不算少。说起来,你也不吃亏呀。” 陈扛山用力摇头:“我不要娶媳妇!”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你怎么能说不要媳妇呢?” “我才十五岁!”因为对方是长者,陈扛山强忍着怒气,指出自己距离法定的结婚年龄还差得远呢。 “这个我知道,现在只是让你们先订亲,结婚那是将来的事了。” “这是包办婚姻,我不要!” “也不完全是包办,我不是有两个孙女吗?你可以从中选一个,这样就是自主婚姻了吧?” 陈扛山可不认为二选一的方式就叫自主婚姻,他正要说什么,两个女孩已经一起叫了起来:“什么叫‘自己选一个’,凭什么让他挑我们?” “那好,你们先选吧。桃儿,杏儿,你们谁愿意嫁给他啊?”老人也不愿意太勉强自己宠爱的孙女们。 两个女孩气冲冲地同声大叫:“我们都不愿意嫁给他!” “那么还是山娃选吧。山娃子啊,老大桃儿温柔一点,老小杏儿和你熟悉一些,你看你喜欢哪一个?” “我两个都不喜欢——不是,我们不合适,再说现在谈婚论嫁太早了。”陈扛山在两个女孩的怒视连忙改口。 “你才十五,要你现在决定什么样的姑娘适合与你过一辈子,是太早了点……”老人点着头。 陈扛山松了口气,以为他终于理解自己的想法了,谁知道老人又接着说:“那这样吧,现在先把她们两个先订给你,等你长大了几岁,再自己选一个。” 陈扛山张着嘴发了半天呆,这才说:“我……我长大了也不一定会喜欢她们中的一个啊……您知道,我和她们不一样。” “那也没关系,如果是我的孙女们拴不住你的心,我也不怪你。如果你长大了看上了别人,到那时候你们的婚约解除就是,我什么时候话也多说一切工作句。只要你们订了亲,我们韩家就资助你妹妹上学,出钱让你哥哥做生意和娶媳妇。就算这门亲事成不了,这些钱我们也绝对不会要回来了,怎么样?” 陈父听得眼睛发光,脱口而出:“还有这样的好事!”要不是看到儿子面色不善,他早就开口替儿子答应下来了,“山娃子啊,你不是很想去城里念书吗?你看这个机会……” 陈扛山瞅了他一眼,本来想打断他的话,可是看到父亲花白的头发,笑脸上深深的皱褶,他心里忽然紧了一下,张张嘴没发出声音。 杏儿愤愤地叫起来:“你还摆谱,我们姐俩还不愿意呢!你……”桃儿忽然拽拽她的衣服,向她使了个眼色。她们姐妹同心,彼此心里想什么,只要一个眼神就都明白了。 杏儿脸了上露出喜色,低下头不说话了。 韩老头点着头问道:“这样你们就没问题了吧?” 出乎陈扛山的意料,桃儿,杏儿竟然马上双双点头:“没问题,我们听爷爷的。” 陈扛山满以为她们一定会和自己一同反对到底的,没想到她们会这么快就投降,一时张大了嘴说不出话来。 韩老头以为他是默许了,转向陈父笑着说:“那咱们两家的亲事就订下了?” 韩老头那一串的“优惠”条件早就让陈父心动了,此时见儿子没有异议,他当然点了点头:“我倒没什么意见,可是这样的大事,我们家一向是由老婆子做主,所以要等她晚上回来商议商议,您看行不行?” “哈哈哈,没关系,没关系,你们尽管商议。那我回头就请和尚大师来做媒了。哈哈,松儿叫上丫头们,咱们回去了。”韩老爷子十分高兴,显然认为这桩亲事已经谈成了。等陈父送他们出门时,双方已经“亲家”长“亲家”短地推让起来了。 陈扛山急得团团转,却又插不上嘴。 两姐妹出门之前,她们已经一左一右搀着爷爷走了。一直没说几句话的韩父出门后,用忽然回头意味深长地看了陈扛山一眼,那目光仿佛看到他心里。陈扛山心头一颤,忙躲到了门后,看着韩家四口扬长而去。 当天晚上,陈家开了一次家庭大会,会议的中心议题当然就是陈扛山的婚事问题。 在这件事上,除了小妹本着少女对自由恋爱的向往还有点同情心外,全家人都站在陈扛山的对立面。 父亲认为,为了哥哥能娶上媳妇,妹妹能上家,陈扛山做出些牺牲也是应当的,更何况是天上掉下林妹妹这样毫不吃亏的美事;母亲认为像他们这样的庄稼人,能娶到城里的千金小姐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即使那个小姐脾气怪一点,什么家务也不会做,那也是应当的事情,陈扛山自己忍让些,将来自己承包全部的家务,不就完了吗?实在不行,自己这个母亲年纪也不算大,还干得动活,可以上门去做免费保姆;哥哥的发言简短有力:“有那样美人要跟我的话,我早就扑上去了,何况人家还带着大笔的嫁妆上门,你傻了啊你!”只有妹妹从恋爱和婚姻应该自由的角度对陈扛山表示了同情,但最后还是婉转地说,自己很想继续上学。 在不敢说明自己怕的到底是什么时候的情况下,陈扛山能够用来反对的理由也无非是“人家和咱们身份不同”和“天上不会无端掉馅饼”这两条。 可是家人已经被韩家开出的条件冲昏了头脑,纷纷支持劝说要他同意——人家骗你干什么? 两个如花似玉的姑娘还能吃了你吗?(陈扛山:不小心真的会被吃掉啊……) 陈扛山因为没法直接说韩家的真面目,所以敌不过这么多张嘴的围攻,最后干脆消极抵抗,低着头不说话。家里人一直讨论到午夜,才总算放他回去休息。 夜里,陈扛山在床上辗转反侧,根本睡不着,心里想的全是要怎么解决眼前这个难题。家人的话在他脑子里来回打转,心里甚至开始觉得如果能让妹妹上学,让哥哥有份事业又能娶上媳妇,让父母可以过上好日子,自己做出点牺牲也不是不可以。何况那两姐妹虽然不是人,却也并不可怕,在山村里可从来没见过那么漂亮的姑娘。陈扛山的思想防线刚一松动,杏儿变成妖怪时的样子又浮现在脑海:那毛茸茸的尾巴,泛着幽光的眼睛,雪白尖利的大牙……陈扛山打个寒颤,用被子蒙住了头。 天不亮,陈扛山就早早起床,开始喂鸡,喂猪,扫院子……做完这些后,他去打开院门,看到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和尚正站在门口。 陈扛山惊喜地叫:“大师,您怎么来了?”见自己最尊敬的和尚大师来了,陈扛山兴高采烈地迎了上去,什么烦恼都忘了。 “山娃子啊,恭喜你了。”和尚笑着拍拍陈扛山的头,“我是为了你的亲事来的。 韩家的老头子一向眼高于顶,没想到这次居然看中了你。“ “大师,您,您是来……”陈扛山目瞪口呆。 “我是来替韩家做媒来的。”和尚笑着说,迈步就向院里走,“你爹娘在不在家啊?” 陈扛山连忙拉住他的袖子:“大师,您等等!您刚才说什么?来做媒?”陈扛山没想到韩家下手这么快,顿时慌了手脚,“他们这么快,这么快就……” “韩老头怕你这个孙女婿飞了,急着先订下来。”和尚认为这是件好事情,十分乐意来当这个媒人。 认识这个和尚这么多年来,陈扛山还是第一次见他出庙。平时就是千请万请他都不肯到村里来,这次倒好,为了韩家的事,他摸着黑就来了,陈扛山对他这份热心真是无话可说。 “大师,您来一下……”陈扛山把和尚拉到角落里,看看四周无人,这才小声说,“大师,那姓韩的一家不是人啊!” 他本来不敢把这个秘密说出来,可是到了“生死”关头,对方又是自己最尊敬的大师,他便一咬牙全说了:“他们一家全是松鼠妖啊,我亲眼看见过,这么长的尾巴,这么大的门牙… …“他一边说,一边连比带划形容着对方的样子。 “阿弥陀佛!”和尚诵了句佛号,“人即是妖,妖即是人,有什么区别!你这么聪明的孩子,看人怎么也流于表面?” 陈扛山没想到和尚会这么说,挥着手叫:“大师……可那是妖怪,那不是人!” “唉,山娃子啊,如果我也是妖怪,你害不害怕?” 陈扛山摇头:“当然不怕!” 和尚摸着他的头,微笑着说:“山娃啊,我就是个妖怪。” “哈哈哈哈……”山娃虽然心中焦急,听了这话还是忍不住笑了起来,“大师您真是的,为了做成个媒也不用说自己是妖怪啊。你就那么喜欢给人做媒吗?” “出家人不打诳语,我真是妖怪。” “那您变个尾巴让我瞧瞧,再不然变个大牙来看看?”陈扛山围着和尚转,拉扯他的僧袍打趣着。 和尚一下子愣在那里,他的原形是个灯台,这些东西他哪变得出来啊。 “哈哈哈哈,我就说嘛,大师您怎么可能是妖怪!” “我真的是妖怪。” “哈哈哈哈……” 两人就是不是妖怪这一个话题讨论了大半个钟头,依旧没有什么结论。陈扛山坚持事实胜于雄辩,要求和尚想证明自己是妖怪就给他看原形:变出大尾巴或者爪子,就算是多出只眼睛什么的也行,可是和尚最后却无法满足陈扛山的要求——因为他已经变不回原形了。 最后和尚为自己修为不够,还必须屈服于一个臭皮囊而十分懊恼,陈扛山则以为他是因为谎话被揭穿而沮丧,笑着不住安慰他。 “不管怎么说,我还是先去见你的父母吧。你的亲事还应该是大人说了算。”和尚终于想来了正事。 陈扛山拦住他:“大师,我不愿意订这门亲事,您就别去跟他们说了,行不?” 和尚吃惊地问:“你家人不是答应了吗?怎么可以出尔反尔?” “我家人答应了,我可没答应!” “唉,你这孩子,一家人都答应了,你闹什么别扭,不是说少数应该服从多数吗?” “这种事还要讲究少数服从多数?”陈扛山快气哭了。他本来还以为大师是最了解他的人,一定是会支持他呢。 “大师来了,山娃子他娘快起来,大师来了!”刚起床的陈父从窗口看见了和尚,大声吆喝着,光着脚就冲了出来,双手用力握着和尚的手。因为他的声音十分大,不但陈家的人,连左邻右舍也被惊动了。 人声喧哗,整个村子都动了起来。 多年来,和尚用他医术不知救过这个小村里的多少人,大家都十分感激他。和尚初次光临村子,当然成了一件大事,全村人都出来欢迎他。 村里人一致认为陈家的小房窄屋不适合接待这位贵客,所以和尚簇拥到了村委会。 混乱中,村里的各种瓜果梨桃都被摆上了和尚面前的桌子。 大家七嘴八舌地问候和尚,向他表达感激之情,陈扛山这样的小孩子早被远远挤到了外面。 当大家得知和尚的来意之后,在本人缺席的情况下,陈扛山的婚事就由村委会委员们全体举手通过,并且在村头的大喇叭里宣布了。 “山娃子,恭喜你结了这么一门好亲事,还是大师给你作媒,羡慕死人啊!” “是啊,听说那家还出钱让和你没过门的老婆一起去城里上学对不对?”真不愧是城里的有钱人家,出手大方死了山娃子,你这下可掉进福窝里了!“”昨天他丈人一家来的时候我见过那两个姑娘,啧啧,天仙一样的人儿,我长这么大都没见过这样的美人儿!山娃子,那两个姑娘里哪一个订给你啊?” “什么哪一个,听说是两个都订给他了!两家说了,让他长大了任选一个。” “没天理啊,山娃子癞蛤蟆吃到天鹅肉了。” “陈家真是上一辈子积了阴德。” “这事还是山娃子心肠好,在山里救了那两个姑娘,人家才要以身相许呢,听说那姐妹俩为了抢山娃子抢得都打起来了……” “这下陈家可要过上好日子了!” 自从“订婚”之后,陈扛山在村里走到什么地方都会听到这样的话。仅仅过了半天,他就受不了地捂着耳朵跑进了山山里。现在,他正拎着从父母屋里偷出来的礼金,准备自己去退婚。 按着记忆中的路线,陈扛山走向那座村里人很少去的山谷。转过树林走上山坡,他远远就看见一个身形高挑的少年大步流星地向这边冲来,正是那个曾经跟韩杏儿在一起,名叫薛子云,外号叫“薛大炮仗”的蛇妖。 陈扛山马上躲到了一棵树后,他已经猜到这个很可能是韩杏儿男朋友的妖怪正要到什么地方去了。他简直不敢想象如果自己被对方捉住的话会是什么下场。 尽管陈扛山希望薛子云就这么直冲过去,千万不要发现自己,可是事情总是往最坏的方向发展…… 薛子云越来越接近陈扛山的藏身之处,步子也越来越慢,终于停了下来,站在陈扛山藏身的那棵树旁边。陈扛山已经清楚地听见了他沉重的呼吸声和牙齿摩擦发出的咯咯声。 “出来。” 陈扛山没敢动。 “出来!” 陈扛山还是没有动。 “你还敢躲!”随着这声咆哮,薛子云张牙舞爪地扑了上来。 陈扛山绕着一棵树打着转躲避薛子云,口中辩解着:“不是我,不是我!我不是自愿的!” 薛子云眼里冒着火瞪着他,几次没抓住他之后,身体忽然盘到了树上,绕过一圈正好把头伸到陈扛山面前。 陈扛山看着那个伸长的脖颈,裂到腮后的大嘴,布满血丝的眼睛和分岔的的舌头,吓得大叫:“不关我的事!我是被迫的!”可是薛子云被怒火冲昏了头脑,已经什么都听不进去了,现在只想把这个情敌一口吞下去。 “我是要去退婚啊,我正要去退婚!” 这句话救了陈扛山的命。薛子云的血盆大口本来已经含住了他的半个脑袋,听到这句话后停了下来。眨眼间,那个恐怖的怪物又变成了英俊少年,不过他的眼神还是那么可怕,凑近陈扛山的脸问:“真的?” “真的,真的!”陈扛山拍着胸口保证,“我一点也不想娶妖怪,我正要去退婚呢……结果遇见了你……” 薛子云似乎相信了他,松开手把他推到树底下。自己在他身边坐下叹口气:“明明是胆子小得像兔子一样的人类,韩老爷子怎么会看上你?还夸得天花乱坠,到处宣扬自己找了一个多么好的女婿。桃儿和杏儿根本看不上你!” 陈扛山心有余悸地说:“我也一样看不上她们啊!” “你说什么?她们哪里配不上你!”薛子云卡住陈扛山的脖子吼起来。 “我要她们你要吃我,我看不上她们你也生气。”陈扛山挣扎着叫。 “杏儿是最好的姑娘,我不许你娶她,可也不许你说她坏话!” 陈扛山叹口气:“我也不想说她们坏话,可是你们真的很吓人啊,特别是那种半人不妖的样子……”说到这里,他打了个寒颤。 薛子云忿然说:“是你自己胆子小!”陈扛山理智地没有和他争辩。 穿过一条深谷,他们已经到了陈扛山以前从未到过的深山,周围的树林越来越密。 就在刚才,不远处还有一只野猪贼头贼脑地从他们两个身边钻进了灌木丛。 陈扛山有点庆幸遇见了薛子云,因为他现在才发现自己根本不记得去韩家的路怎么走了,就算他还记得,在这样的深山里能不能活着到达也是个问题。 薛子云的脸色还是很难看,所以陈扛山也不敢跟他搭话,只是默默地跟在他后面。 走到后来,他们身边已经全是原始森林。浓密的枝叶遮天蔽日,随处都有鸟鸣声和兽吼声,静谧中带着些诡异,似乎处处都在表示着对人类的不欢迎。 陈扛山听到不远处有人在哼着歌,可是被树木挡着看不清楚。 “刺猬老哥,你下工了。”薛子云扬着手臂打了个招呼。 人影一闪,原本还在十几米开外的那个“刺猬”已经出现在他们面前,他看起来是个中年男子,原本应该很英气的面孔,去滑稽地长了个酒糟鼻,手里拎着个酒瓶子,浑身都是酒气,一边打着酒嗝一边笑着说:“薛大兄弟啊,你这是去哪儿啊?” “去韩老头子家。”薛子云虽然喜欢人家孙女,可是对韩老头却没有半点尊重的意思。 “嗝……你去他们家干什么?嗝……小心韩老头子把你打出来……嗝……忘了上次他追出你上百里地的事情了?” 薛子云咬牙切齿地说:“哼,我怕他!要不是看在杏儿的面子上,我早就… …“ 自打薛子云开始和那汉子打招呼,陈扛山就躲到了一边。在这种深山老林里醉醺醺地游荡,又和薛子云这么熟,不用问就知道他不是人类。虽然陈扛山避之不及,可惜那妖怪早就看见了他,摇摇晃晃地走过来问:“这个小人儿是谁啊?薛老弟的新朋友吗?” “我叫陈扛山,和他不是……”陈扛山急着想和薛子云撇清关系,对方却叫起来:“陈扛山啊,我知道,韩家的准女婿嘛。嗝……韩老头竟然会选个人类作孙女婿,这几天,嗝……我们没事就聊这事呢。薛老弟,看来你和他挺要好的,我还和田老五打赌,说以你的脾气一定会去吃了他呢,哈哈哈……” 陈扛山脸色煞白,薛子云也拉下脸来,那个汉子却还是满嘴酒气地自说自话:“有什么关系,韩家不是有两个女孩子么?你们一人一个就得了!反正你们现在是朋友,将来再做连襟,多好。” 薛子云的神色缓和了一些,陈扛山的脸色却更难看了,咕哝着说:“我谁也不要……我这就去退婚!” 那汉子吃了一惊,张大嘴看着他,半天才叹息说:“人类啊,拿诺言根本不当一回事,真是没有信用的种族……连孩子也这样……” 陈扛山没有想到,自己只是想反抗一次包办婚姻罢了,居然就会给全人类抹了黑。“反正我是要去退婚的。”陈扛山下定决心似的提高了声音。薛子云鼓励地拍拍他的肩。 陈扛山没有想到,自己只是想反抗一次包办婚姻罢了,居然就会给全人类抹了黑。“反正我是要去退婚的。”陈扛山下定决心似的提高了声音。薛子云鼓励地拍拍他的肩。 那个汉子迈着不稳的步子,嘴里还咕哝:“人类,啊,人类……” “刺猬老哥,你不是在人类那里干活吗?怎么今天却好像突然跟人类有了仇似的?”薛子云不解的问。 那汉子脸色阴沉地说:“哼,别提了……总之倒霉透了!” 陈扛山悄悄问薛子云:“他在人类那里工作?他……不是妖怪吗?” “是啊。”薛子云不以为然地回答,“他在那个什么休闲山庄里扮幽灵挣钱。” 陈扛山虽然害怕妖怪,听到这里也忍不住说:“扮幽灵!他怎么可以这样去捣乱?” “什么叫捣乱。”薛子云生气地说,“是那个叫朱恩流的老板亲自来请我们去那里帮忙的。哼,不过大部分妖怪都懒得理他,只有几个少数好事的妖怪才去那里打工呢。” “他们去找妖怪干什么?”陈扛山居然不敢相信,世界上居然有敢雇妖怪的人类,万一这些“雇工”闹起来……想到这里,陈扛山小心翼翼地问:“这位大叔,您在休闲山庄里干什么啊?” “扮幽灵!” “可是,如果休闲山庄有幽灵的话,不就没有敢去了吗?朱老板怎么会出钱给你去破坏他的生意?”陈扛山实在很难理解这样的事情。 “小孩子懂什么,去那里住宿的人可喜欢我了。我负责的那间房想住的人太多,抢都抢不上呢。”那汉子得意洋洋地说,“我变得白衣幽灵可漂亮呢,你们想不想看看?”说着身子一抖化成了一人白衣长发的女子,只见白衣飘飘,长发披面,身形婀娜,果然既诡异又凄美,既吓人又让人忍不住想去细看。 “我现在的名气可比田老五变得那个拍皮球的小孩子大多了,连报纸上登新闻都只说<;>;,提都没提田老五的事呢。”他充满职业自豪感地说着:“这个活可以出名,而且收入也不错,同事们也很好相处,可惜的是风险了也不少啊……” 薛子云说:“我听田老五说过,很多人既好奇又害怕,所以有时候会带些奇怪的护身符来,你是不是又被整到了?” 薛子云说:“我听田老五说过,很多人既好奇又害怕,所以有时候会带些奇怪的护身符来,你是不是又被整到了?” “是被人类打了!”那个汉子变回中年男子的模样,重重的叶着气,不甘心的说,“昨天晚上那个房间隹进了一个会道法的人类,那个家伙看了表演还不算,竟然想对付我。本来我看他是个孩子,只想吓唬吓唬他,没想到他还挺厉害,我被他揍得好惨!幸亏我的同事们来得及时,给他扣了个破坏公物的帽子赶了出去!哼,活该!” 陈扛山听明白了,这个汉子今天对人类不满是因为昨夜“上班” 时遇见了一位捉妖的法师,并且因为技不如人而被对方修理了一顿。可是那位法师不但没有得到应得的感激和荣誉,反而被那个山庄中与妖怪串通的员工们随意捏造个理由赶了出去,真是令人叹息。 两妖一人并肩走了一阵子,那个汉子嫌陈扛山走得太慢,径自飞走了。薛子云表示愿意带着陈扛山飞,陈扛山断然拒绝了,心想还不知他会不会故意把自己从天上扔下去呢。于是,他们继续在山林中步行前进。 当他们走下一个山谷时,远远看见在另一边的山坡上有一个人影正在树丛中穿行。 陈扛山缩缩脖子暗想:又遇上妖怪了。薛子云却皱眉自言自语:“人类真是无孔不入,连这样的的深山也钻进来了。” 那个少年在前面走,薛子云拖着陈扛山消消跟在后面,小声说:“哼,摸到这样的山里来,看他的样子,说不定就是昨晚欺负刺猬的那人呢,走,咱们去打他一顿给刺猬出气!” 陈扛山百般不愿意,却挣不过薛子云,被他拖拽而去。那人是个十多岁的少年,穿了一身利落的运动服,身后却背着把飘着红缨的剑,看起来有点不伦不类。他虽然身手矫健,但显然不习惯走山路,不时被树枝挂一下衣服,被石头绊一下脚。这个少年只是一心赶路,根本没有注意身后有一人一妖跟上了他。 少年翻过一个小山头,然后取出了一个罗庚辨别方向,似乎在寻找什么。 薛子云在后面评说:“鬼鬼祟祟,非奸即盗!”陈扛山心里嘀咕,也不知是谁贼溜溜的跟着人家。 薛子云皱起眉头问:“你说他在找什么?” 陈扛山:“我怎么知道。” “再往前走就是疯子坟了,他去那里做什么?”薛子云说。 “疯子坟?”只听这个地名就不对劲,陈扛山心里嘀咕着。 “那是几十年前的事了,当时我还没出生呢。有个道士像疯了一样跑到山里来,声称要斩妖除魔,搅得这里天翻地覆。他见到妖怪就杀,特别是老弱妇孺不知被他伤了多少。对了,杏儿她奶奶就是被他杀死的。” 陈扛山听到这里,胸口好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杏儿的奶奶,就是韩家老爷子的妻子吧?韩老头提到亡妻时的悲伤神态浮上陈扛山心头,像他们那样的妖怪害过人吗?真的非杀了他们不可吗?” “还有我的一个堂兄,当时才三十岁,还是个小孩子,听说死后还被剥了皮……”薛子云没有亲眼见过这一切,可说起来还是气愤不已,“那个疯子法力高强,又狡猾无比。长辈们联手捕他,他却总能躲开,然后去偷袭藏在家里的女人和孩子,而且手段十分凶残,掏心挖眼,什么狠招都有……” 听着这些,陈扛山有种想呕吐的感觉。即使是妖怪,杀了也就完了,为什么要用这么可怕的手段?看来那个道士真的是疯了。 “幸亏后来大家把他引到了庙里,和尚大师出手才把他降伏,可到了那时,这山里已经是家家有哭声了。后来大家把他压在一座山下,那个地方就叫做‘疯子坟’。小时候长辈们总拿那个疯道士吓唬我们,当时我们这些小孩都不敢到这里来呢。” 听薛子云说过这段住事,陈扛山默默无语。即使是妖怪对这件事的叙述有些偏颇,但不管怎么说,那个道士做的事都极不光彩。 薛子云一边说,一边紧盯着前面的那个少年。见他靠近一座光秃秃的小山头,薛子云失声叫出来:“他果然是在找疯子坟!他到底想干什么?” 陈扛山看见那个少年走近山壁,上上下下打量着,最后选定了一个地方,从背上拔出木剑,开始边走边舞,口中还念念有词,蓦地大喝一声,剑尖上喷出一团火光撞在山壁上,发出轰然巨响,可是山壁上除了掉下一些碎石之外,什么变化都没有。 薛子云冷笑一声:“想破这里的法,哪有这么容易!” 陈扛山颤声问:“他在干什么?” “他想打破这里的法术,把那疯子放出来。” “什么?他要把那个杀人……杀妖狂放出来?”陈扛山浑身发冷,“你快阻止他啊!”他也不知道自己竟然会站在妖怪这一边。如果那个疯子真的被放出来……他可不愿意那场悲剧重演。 “不用担心,这个小道士没那个本事!再说那疯子被封在里面快七十年了,怕是骨头都没了!咱们就在这里看着他白费力气,等他累了再去揍他!”薛子云不怀好意地说着,同时把拳头捏得“咔咔”作响。看来,他已经把陈扛山当作自己的“同伙”了。 那个少年舞剑跳跃了一阵子,好像终于发现这么做没有用,便停了下来。他从背包里取出一捆东西,在那处山壁下忙活了一会,然后取出了一个打火机点着了什么,接着跳起来抱头狂奔,冲进旁边的山沟里蜷在里面。 陈扛山突然明白了:“是炸药,快趴下!”同时不分由说地把薛子云按倒在地上。 山下传来了一声巨响,连大地都颤了一颤。碎石,沙土,杂草落了陈扛山和薛子云满身满头。薛子云用力晃着头:“他在干什么?” “他在用炸药炸山!”陈扛山又好气又好笑,道士怎么可以干这种事?简直是破坏降妖英雄的形象。 可是事实证明,炸药确实比法术更有效。山壁被炸塌了一半,露出一个黑漆漆的洞口。那个少年从沟里爬上来,看到眼前的情景发出一声欢呼,雀跃蹦了过去,卖力的向外扒着碎石。陈扛山担心的问:“他会不会真的把那个人放出来?” “他顶多给那疯子收拾骨头罢了。”薛子云认定了那个疯道士早在里面烂掉了。 陈扛山还是觉得有些不安,紧紧盯着那个少年的一举一动。 少年扒开碎石,从那个洞口爬进去,很久都没有出来。 薛子云忽发奇想,拍着陈扛山的肩说:“咱们现在下去,用石头把他堵在里面,好不好?” “你怎么可以做这种事!” “有什么关系,咱们把他关上个三五天再放出来,保证死不了。” “那也够人受的啊!对了,你干吗咱们咱们的,我和你可不算咱们。你要干什么别拉上我,我……”他边说边试图反抗,却还是被薛子云拉着走了过去。 薛子云先在门口听了一下,然后在周围的石块中挑选着,拎起了一块一米见方的石头,嘿嘿笑着向洞口垒上去,并且用眼神也示意陈扛山也快点动手。陈扛山用力摇头,表示自己坚决不干这种助纣为虐的事情。 薛子云手脚飞快,捡着那些大石块向上堆,不一会儿已经把洞口埋了大半,眼看那个道士就要被活埋在里面了。陈扛山着急的跺着脚,心想那个道士再不出来可真的要遭殃了。 就在薛子云快要完成他的“工程”时,洞中忽然传来一阵“噼噼啪啪”的响声,像是爆开了一串小小的烟火,接着一股狂暴的气流从洞中直冲而出,顿时把薛子云和陈扛山掀飞。 他们两人飞到空中,落到地上的却是三个人。 和薛子云,陈扛山滚成一团的正是那个少年道士。他一爬起来,额头上还流着血,甚至没看身边的两个人是谁就扑向那个洞口,兴高采烈地跪在地上叫着:“道长,请您收我为徒吧!” 陈扛山的头脸胳膊被飞石擦伤了好几处,薛子云当然没受什么伤,可是也满身灰土十分狼狈。他爬起来就怒气冲冲地扑向少年道士,一脚把他踹倒在地,挥拳就打。 那个小道士这才发觉身边还有两个“人”,招架着喝问:“你干什么?你……你不是人! 妖孽,竟敢伤人!“他马上还击,和薛子云扭打在了一起。 陈扛山在一旁看着这场人妖大战,却丝毫体会不到道士捉妖的神勇,反而是觉得在学校中看同学打架。只是他们打得十分激烈,他想劝阻都插不上手。只听“妖孽受死!”“蠢人看招!”之声不绝,拳来脚往好不热闹。 “妖孽在哪里?”突然一个像是呻吟,又像是磨牙,更像是指甲划玻璃的尖锐嗓音响了起来。这个声音刺激着陈扛山的耳膜,让他打了个寒颤,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接着一团黑色的雾气从那个洞口飘了出来,那个直刺人神经的声音继续在他们的耳边回响:“妖孽快出来受死!我要让你们永世不得超生!” 少年道士兴奋的一跃而起,大喊:“前辈快来助晚辈降伏这个妖怪!”薛子云脸色煞白,低声向陈扛山说:“怎么可能?那个疯子居然还活着!” “不会吧?”陈扛山的声音有些发颤,如果不是知道那个疯子只对付妖怪,他现在一定拔腿就跑。 黑雾越聚越浓,却一直没出现什么人影,反而是那种像划玻璃,擦塑料泡沫,用铁器刮地板……反正要多刺耳有多刺耳的声音越靠越近了。 “大胆的妖孽,竟敢陷害道爷,人非把你们一只只剥皮抽筋点了天灯不可!” 少年道士不知道自己的目标在哪里,只能不停地转着方向,有些自得地说:“在下吴潜峰,是特意赶来救前辈脱困的。在下别无所求,只求前辈能收我为徒,让我以后可以随前辈云游四海,斩妖除魔!” “又一个死疯子!”终于回过神来的薛子云嘴里咒骂着,一把拎起陈扛山转身就跑。 陈扛山还在懵懵懂懂得问:“你不管这里的事了吗?” “管个屁!你没看见那个家伙有多可怕吗?咱俩给他填牙缝都不够!”“你不说他早死了吗?” “你少说一句会变成哑巴吗!”薛子云被他揭了短,恼羞成怒地吼起来。陈扛山乖乖地闭上了嘴,跟他一起转身逃跑。 那个少年道士见他们逃跑了,大声叫起来:“前辈,那个妖怪跑了!” 黑雾中的声音忽然拔高了一个八度:“妖孽哪里走!受死!” 少年道士正想指出薛子云他们逃跑的方向,却突然感到一股巨大的压力向自己扑来,他还没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就在天旋地转中被狠狠地摔到地上,地面上几块尖锐的碎石插进了他的身体。 少年道士挣扎着坐了起来,张口喷出了一口血,看见黑雾正罩向自己,他难以置信的睁大了眼:“前辈,是我救您出来的啊!” “妖孽!妖孽!” 尖利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向少年道士包围过来,他发觉自己的呼吸越来越困难,吓得大叫:“前辈,您这是干什么?我真的不是妖孽啊!”可是对方根本不理睬他。在刺耳的呼啸声中,他的咽喉被无形的绳索死死勒住。 少年道士这才明白对方向自己下了杀手,再也顾不对方是自己认定的师父了,挣扎着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小盒,扬手抛了出去。 盒子在半空中打开,撒出了无数粉末,一接触到那黑色的雾气,立刻变成了四处乱跳的花火,在雾气中乱钻着。几朵火花落在少年道士身上,烧焦了一大片头发,但是这么一来,束缚他的那股力量也暂时消失了,他立刻钻进了树林,没命地奔逃起来。 “妖孽!妖孽!妖孽!”黑雾中传出一声比一声高的尖叫,夹带一种“呼呼”的奇怪声音,黑雾开始扩散,向四面八方漫延开去。 陈扛山是山上长大的孩子,在山林中跑跑跳跳对他来说是家常便饭,所以现在逃起命来竟然一点不比薛子云慢。 陈扛山边跑边喘着气问:“那到底是人还是妖怪啊?” 薛子云尖着嗓子叫:“当然是人!他哪里像妖怪?” 陈扛山苦着脸说:“我看他哪里都像妖怪!” 那个“人”从后面紧紧追了上来,那种古怪的声音也越来越近,陈扛山甚至已经听见雾中有声音在嘀咕着:“妖怪……杀……妖怪……杀了他……” 薛子云心里紧张,却又不敢飞上空中——失去了森林的的庇护,那个“人”要追上他们就更容易了。他心里只是盘算着怎么摆脱后面的那个家伙,没有发现身边的陈扛山已经体力不支,慢慢落在了后边,直到陈扛山扑通一声跌倒,薛子云才回头跺着脚抱怨:“你也算是个大男人,怎么才跑这么几步路就不行了!”他转过头去把陈扛山拉起来,伸手指向山坡另一边,“咱们分头行动,你往那边跑!” 陈扛山茫然地问:“分头行动?” “对,你没听见吗,那个家伙嘴里一直在念叨什么杀妖怪杀妖怪,咱们分开跑他一定会来追我的,你快逃走吧!” “你……”陈扛山听说他要去引开那个怪物,好让自己逃走,心中一阵感动。他早被这场妖怪们的争斗吓坏了,恨不得马上脱身。当他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跑去时,薛子云还在后面喊:“别忘了,回去先退婚,不然我饶不了你!” 陈扛山跑了一阵,只听得身后那古怪的声音越来越低,看来那疯子果然跟着薛子云去了。 他松了口气扶着树大喘气,扭头去看,只见身后那片黑色雾简直就像打翻了的墨汁一样浓稠,把天空遮得严严实实,也不知薛子云是不是和对方打起来了。 陈扛山叹了口气,胡乱选了一个方向走去。反正到了这会儿早迷路了,往哪走都一样。 他现在反而盼着能遇上一个半个的妖怪,至少比他自己像没头苍蝇一样瞎撞强得多。 陈扛山独自在山里走着,他本来以为那个疯子去追薛子云,自己已经远离了危险,可是过了一阵子,周围的光线渐渐暗了起来,他觉察到这不是天色渐暗,而是那黑色的雾气又追上来,顿时吓傻了,没命地向前跑,但是那黑色的雾气蔓延的速度远比他跑得快。 陈扛山跑出了没多远,就已经闻到了腐败的气味,他眼看着身边的植物由绿变黑,快速枯萎腐烂,自己身上的衣服也渐渐变了颜色,吓得手脚乱抖,心想下一步腐烂的就是自己了吧?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候,一个人影从树上跳下来,抬手把一张符咒拍在陈扛山背上。陈扛山发现自己身上的衣服颜色突然恢复了正常,感觉就像溺水时被人拉上来了一样。等他缓过劲来,才发现救自己的竟然是那个少年道士吴潜峰。 “你想干什么?”虽然对方救了自己,可是陈扛山还清楚记得是这个少年道士把那个疯子放出来的,他抄起地上的一根树干指着对方,“别过来!别过来!” 吴潜峰对他的态度十分的恼火:“我要想伤你,刚才就不救你了!” “你和那个疯子一伙的,谁知道你是不是想害我!”陈扛山一边后退一边大叫,“你们把薛子云怎么样了?他虽然是妖怪,可是也比你们强!” “我和那个疯子不是一伙的!”吴潜峰气急败坏地叫,“你没看到我被打成这样子了吗?” “是你把他放出来的,还管他叫师父!”陈扛山毫不犹豫地提出了证据。 “我是……唉,别提了,咱们快跑吧!那家伙真是疯子,他根本分不清人和妖怪了,我本来还以为他是前辈高人,想拜他为师呢!你就听我的,快跑吧——你要出什么事,我的罪过可就大了!”吴潜峰不由分说地拉起陈扛山就跑。 吴潜峰的外公是一名还俗的道士,他自幼随外公外婆长大,从外公那里学了不少的武艺和道术。且不说他平时在学校学习如何,在这方面倒算得上一个天才,当他十五六岁的时候,法术上的造诣便超过了外公,但是他成天沉迷于练武修道,平时的学习自然落下不少。父母为了拉回吴潜峰的心,决定没收他平时装神弄鬼的道具,并且准备送他去一所以管理严格闻名的寄宿学校读书。 吴潜峰哪里受得了这个,于是趁着父母不注意,收拾行李“飘然离家”,准备云游四海,巡访名师,降妖除魔,逍遥自在去也。 他既然决定做个职业“捉妖道士”,自然到处找练手的地方,听说这里的山庄闹鬼,他就特意赶了来。 夜间住宿时,吴潜峰发现那个所谓的白衣女鬼根本不是冤魂,而是一个妖怪变的。他果断出手制服了妖怪,把对方痛打一顿正要下杀手时,山庄的工作人员冲了进来。不论吴潜峰怎么解释,他们都不相信他在除妖,反而认定他是在故意破坏。罚了吴潜峰一大笔钱后,山庄工作人员将这们除妖勇士扫地出门。又是沮丧又是气恼的的吴潜峰不得不在树底下睡了一晚,为了尽快提高自己的能力,他决定进入深山,寻找关着“绝世高手”的疯子坟。 陈扛山摇着头说:“你不知道那个疯子是个杀人狂吗?而且他还专门捡老弱妇孺下手!你竟然想拜这种人为师……”他对吴潜峰的人品实在不太信任。 吴潜峰听出他对自己的藐视,心里憋着的火气不知不觉越来越大,大声说:“我说过好几遍了,我不知道!我只是听昨天晚上那个刺猬吹牛,说他多么多么厉害,曾经把一个厉害的道士封在山里,而手上刚好有我外公的师父留下来的一件专门破除封印的法器,所以我就想大家同是道门中人,我应该来救他出去。” “撒谎,你明明早就知道他是谁,不然怎么会口口声声叫他师父!” “我到了那里看到一块石碑,上面记载着他在一年内杀了三十多只妖怪,觉得他这样的高手难得一见,不如救他出来后拜他为师,学一点真本事,好出人头地,也不用总被妈妈唠叨了。我怎么知道里面是个疯子!” “你都看到碑上写着他半年就杀了三十多人,还说不知道!” “那上面写的是他半年杀了三十多个妖怪,不是‘人’!”他特意在“人”字上加重了语气。 陈扛山摇头说:“那是些老人,孩子和女人,是人还是妖怪有什么区别?不是杀人狂,怎么会专门杀这样的对象!” “你到底是不是人类啊,怎么处处为妖怪说话?”吴潜峰不解地问。 听到这句话,陈扛山一下子愣住了。他自幼住在山中,听惯了精怪们的故事,心里无法把妖怪们都当成该的坏蛋。而且他认识的妖怪与其说是可怕,不如说是奇怪更合适。如果现在交谈的对象不是吴潜峰,说妖怪坏话的多半是陈扛山自己,可是他实在受不了吴潜峰那种不把妖怪的命当命的态度,不自觉的就为妖怪鸣不平。被吴潜峰一问,他才发现自己身为人类的立场动摇了,脸上不由得有些发红。陈扛山暗自庆幸薛子云不在旁边,如果他听到自己那么说……对了,薛子云怎么样了? 吴潜峰说:“你快点走,再加把劲就到安全的地方了。走得动吗?要不要我背你?”他被陈扛山说得有些心虚,现在说话颇有些讨好的意思。 陈扛山一把抓住他:“你跑出来的时候,有没有看见薛子云?” “谁?” “和我一起的那个妖怪。” “哦,那个长虫精啊……”吴潜峰点点头,“我看见他被打回原形了。我还是趁着他吸引了那个疯子的注意力,才能逃出来呢。” “打回原形,那不是很严重?”陈扛山见过桃儿被打回原形的样子,当时她妹妹急得不行,可见这对妖怪来说是很严重的事情。 吴潜峰点头说:“受了那么重的伤,他多半逃不掉了。”陈扛山停下了脚步,若有所思的回头看去。吴潜峰说:“你不是想回去救他吧? 别犯傻了,那样只会把你也搭上。“ “他叫我先逃,自己去引开那个疯子,我反而扔下他不管,这样的话谁是‘人’谁是‘妖’?” “妖怪也会舍己为人?”吴潜峰大吃一惊。 “不行,咱们得去救他!”陈扛山原本有些软弱的性格因为吴潜峰的存在反而果断了起来。 “什么?咱们?我不去!” “不去也得去!你别忘了,是你把那疯子放出来的!” “那我也没义务救妖怪!” “你有义务救我吧?反正我要去!”陈扛山转身就走。 吴潜峰只好跟了上去——害死妖怪不要紧,害死人的话……不知会不会被判死刑? 薛子云在草丛中快速游动着,突然身后又是一阵阴风袭来,他敏捷地盘到树干上,得用大树替自己挡了一下,接着爬下树来继续逃命。他本来想逃回家中求救,但是又怕给家人招来灾祸,毕竟这个家伙太厉害了,所以他决定朝远一些的寺庙逃去——和尚大师和木鱼大师一定可以把这个疯子收拾掉。 疯子在这片山林肆虐的时候,薛子云还没出生,所以他只是从长辈们叙述中听到过这个疯子的事。当时山林可谓人心惶惶,男人们组成几个小队天天在外面搜寻,老弱妇孺则呆在家里,一步也不敢出门。 当时薛子云的堂兄也和现在的薛子云年纪差不多,正是好动贪玩的时候,加是是大家庭中的独子(那时薛子云还没有出生),自幼被妖惯坏了,从来也没有遇见一件违逆他心意的事。 所以他对“不许独自出门”的告诫根本就是左耳进右耳出,半点也没留在脑子里。 有一天他在家里闷坏了,趁长辈们不注意,自己悄悄溜出了门。 他在山林里玩得很高兴,却忘了保持警惕,结果一头撞见了那个疯子。他被疯子追得走投无路,最后逃到了韩家门口。当时韩氏姐妹的母亲还没嫁过来,韩家父子都出门去搜寻疯子了,只有韩老夫人独自在家。当薛子云的堂兄来敲门求救时,她虽然明知疯子就在后面追赶,还是开门接纳了他。谁知疯子紧跟着薛子云的堂兄,冲进了韩家大门。 韩老夫人上前与疯子搏斗,当时如果薛子云的堂兄也出手的话,也许可以撑到救兵赶来,可是那个少年心生畏惧,竟然趁他们争斗时独自从后门逃走了。等韩老爷子与儿子匆匆赶来时,韩老夫人已经惨遭杀害。 疯子杀死韩老夫人之后,又去追杀薛子云的堂兄。当其他找到薛子云的堂兄时,他已经身负重伤,最终不治而亡。韩家与薛家也由此结怨,一方认为对方边累了妻子,另一方面却怨恨对方没有及时追赶,对给疯子机会追上薛子云的堂兄。 回忆着往事,薛子云叹了口气。因为这些陈年旧事,他与韩氏姐妹的关系也不被两家允许,不过现在想这些也没用,逃命才是最重要的。 薛子云始终没有看见那个疯子的样子,因为他总隐身在一团黑雾中。现在周围的雾气越来越浓,薛子云已经完全感觉不出对手在哪里,弄不好就会一头撞到对方手里,所以他的行动越来越小心,速度越来越慢。 吴潜峰和陈扛山手执木棍,棍头贴着张符,符咒像一百瓦大灯泡一样发出刺眼的强光,但是这么强的光亮在雾气中也仅仅照出三五步远。 陈扛山每隔一会儿就问一句:“找到了吗?”但吴潜峰总是摇头。如果没有吴潜峰的符,陈扛山在这种充满瘴气毒雾的雾中连气都不能喘,更别说去找到薛子云并且救他了。可是他又实在不能扔下薛子云不管,所以现在他只有依靠吴潜峰这个业余道士了。看来这个家伙还有点本事,只要找到薛子云,三个人一起总会有办法逃走。 吴潜峰忽然停下脚步,一脸凝重地看着前方。 “是不是找到了?在哪边?”陈扛山既兴奋又紧张地问。 “陈扛山,我看你还是回去吧,那个人……唉,他已经不能算是人了。你要是受到伤害,我不会原谅自己的。” “我怎么能丢下薛子云!” “我去找他就行了!”吴潜峰下定了决心,“祸是我闯的,我会想办法解决的! 你是普通人,就别掺和进来了。“ 陈扛山没想到他会那么说,他对吴潜峰的印象十分不好,总是把他划分到“疯子”的同类中去,可是听到吴潜峰这么说,让他的心里有些感动。虽然陈扛山确实很想逃跑,可是丢下伙伴独自逃跑有违他的良心,所以他拒绝了吴潜峰的好意:“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你都去救人了,我怎么能扔下他?” “够义气!”吴潜峰对于陈扛山的勇气和义气十分佩服,“那妖怪运气不错,能交到你这样的朋友。”陈扛山本来想解释他与薛子云并不是朋友,可是觉得现在不是说这种事的时候。 蛇妖们都喜欢将自己褪下来的旧皮修炼成兵器,薛子云也有这样一条鞭子。他现在正将鞋子舞成一个圈护住自己,在黑雾中闭着眼往前直冲。 不久前,他终于看见了那个疯子的模样:他的身体早已经腐烂,所以大部分地方露着白骨,其实森森白骨还算是好看的,那些还挂着腐肉的地方才是恶心。他的脖子已经烂掉,掉下来的一只头被他用一只手抱着,口中不住吐出黑色的雾气。 薛子云平时天不怕地不怕,其实他还是个生活在长辈羽翼下,从没独自应付过什么变故的孩子,眼前的这个对手只凭外表就足以让他畏缩了,更何况他还有那么可怕的名声。现在,薛子云满脑子想的就是怎么逃走。 疯子因为胸中杀机太盛,在被困的这段时间里已经修进了魔道。他刚刚被放出来的时候其实只是一具活尸,没多大能耐,就连薛子云也可以解决他,可惜薛子云却因为畏惧疯子的恶名而选择逃跑,现在疯子吞食了山林中无数生灵,力量快速增长,已经不是薛子云可以对付的了。 一记重击朝薛子云当头打下来,他一盘身体闪过了七寸要害,却还是被打得飞了出去薛子云边打边逃,身上的伤痕也越来越多,他几乎有些绝望了。就在他力气渐渐耗尽的时候,一阵说话声传进他的耳朵里:“到了没有啊!你不是说快找到了吗?” “快了快了。” “你都说了快十次了!” “本来就是快了,你看这里瘴气那么重,离那疯子一定很近了。” “那薛子云呢?他怎么样?有没有死掉?” “多半死了吧。我说我早说你别回来,我来帮你看看就行了。” “原来你根本就没打算救他!亏我还差一点相信你!” “我要是撒手就走,你又能把我怎么样!” “你……” 薛子云听出了陈扛山的声音,尽管他看不起陈扛山这个老实巴交的人类,可是陈扛山能在这种生死关头回来找他,这种勇气不能不让薛子云感动。如果换成自己,会不会回来可不一定。 这时那个疯子也注意到了陈扛山和吴潜峰,拖着一条少了半截腿骨的腿往他们那边走去,薛子云忙高声喊:“他过去了,小心!” “呕……”陈扛山看到那疯子的样子,扶着一棵树就吐了起来。也在疯子没有注意他,径直向吴潜峰扑去。吴潜峰绕着树打转,拿出各种符咒一把一把地向那个疯子抛去。这些符咒有的的可以阻止一下疯子的脚步,有的甚至可以打断他的一两根骨头,可是大部分都没有什么效果。 “咯咯咯……”疯子的牙齿相撞发出刺耳的声音,似乎那是他的笑声,“杀光妖怪……别想逃……杀光……”他的一只白骨手掌齐腕飞出向吴潜峰抓来,手指上锋利的指甲闪着幽光。 “啪!”薛子云用鞭子将疯子的手掌打偏方向。白骨手掌插入一棵树,发出“咔嚓”的响声,生生从树上抓下一大块木头。吴潜峰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咽了口唾沫。 薛子云和吴潜峰的本事虽然都不如疯子,但两个凑在一块儿却也可以抵挡几下。 就在他们三方纠缠之际,陈扛山终于吐光了肚子里所有的东西,直起腰来,此刻他的脑子里只有几个字:这东西决不是人! 陈扛山鼓足勇气抬起头来看时,正看见一条黑蛇被打飞起来,它敏捷地卷住上方一根横枝,快速滑动才躲开了接下来的又一下重击。过了一会儿陈扛山才反应过来这条蛇就是薛子云。 吴潜峰手执木剑贼溜溜地从这棵树后走到那棵树后,渐渐接近疯子,提剑从背后就是一剑,等疯子回过头来,他又早提着剑飞逃到远处。疯子待要追他,黑蛇从树上垂下来,张口咬向他的头颈。疯子刚要应付,吴潜峰鬼鬼祟祟地又回来了。他们如此往复,竟把疯子弄得有点狼狈。 陈扛山在一旁十分得意:果然人多力量大,自己坚持回来果然是对的。 陈扛山帮不上什么忙,只能握拳咬牙地在边上为薛子云他们加油助威。他以为薛子云和吴潜峰联手可以很快把疯子收拾掉,却不知道他们两个心里正在叫苦。 疯子的神智已经不清楚了,可是他疯狂的力量依旧强大,凭着过去的道行,他对付这个小妖怪加业余道士的组合绝对游刃有余。 看着三个人游斗了半天,陈扛山也觉察出了不对劲——薛子云的动作不再那么迅捷,吴潜峰也变成了和平共处疯子近身搏斗,没机会在偷袭之后溜走。不一会儿,吴潜峰就被疯子踩在脚下,薛子云刚被抓住七寸拎了起来。 陈扛山再也不能在边上看热闹了,他拖过刚才在路上找防身的木棍,大喊一声冲过去,朝那疯子的头一棍抡过去。 疯子的头是被他自己托在手里的,陈扛山的攻击一下子把那颗头打得凌空飞了出去。疯子愣了愣,半是白骨半是腐肉的手朝空中虚抓一下,那颗头又飞回到他手上。 陈扛山趁机轮起大棍重重地砸在疯子另一只手上。那只白骨手臂被砸得发出“咔嚓”的声音,抖动着把薛子云扔开去。 “呜……呜……”疯子嘴中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眼中射出愤怒的幽光。 陈扛山认为他下一步马上就会扑向自己的,连忙转身逃走,谁知疯子却是咆哮着张爪向脚下的吴潜峰当胸抓下去。陈扛山忙又回来,抡起木棍拼命向疯子打去。他接连打了十几棍,终于把疯子从吴潜峰身上推开几步,自己也耗尽了力气,拄着棍子大口喘着气。 疯子口中发出更加愤怒的吼叫:“妖孽,我要撕碎你!”他的头发根根竖起,露出森白的牙齿,断掉的脖子里冒出的黑雾更多更浓了。 吴潜峰呻吟着叫:“快跑……”陈扛山省悟过来,转身就跑。疯子的骨架发出咯吱咯吱声,伸着手向前扑去,追的却不是陈扛山,而是不远处的薛子云而去。 陈扛山跑着跑着觉得不对,身后的脚步声怎么会越来越远?他回过头,见疯子已经又和薛子云打了起来,吴潜峰正挣扎起身过去帮忙。 陈扛山来不及多想,拎着棍子也冲了过去。在拼斗中,吴潜峰和薛子云很快都发现了异样:不管陈扛山怎么玩命地打,疯子都对他视而不见,仿佛他是个透明人似的。 在陈扛山又一次抡棍狂打之后停下来喘息的时候,薛子云终于忍不住问:“陈山娃,他是不是看不见你啊?” “看不见我?这怎么可能!”陈扛山喘着气说。 这时,疯子好像是要证明薛子云的话似的,在陈扛山面前来了个一百八十度转身,去对付另一侧的吴潜峰了。到了此时,陈扛山也开始怀疑这个疯子是不是真的看不见自己了,于是尝试着面对面地去殴打对方,那个疯子却依旧只追打薛子云和吴潜峰,甚至有一次陈扛山因为用力过猛撞到了疯子身上,疯子也对他视而不见。 “他确实看不见你啊,太好了,去把这个贴到他身上!”吴潜峰也发现了陈扛山的“特性”,急忙塞给陈扛山一些符咒,让他去对付疯子。 陈扛山虽然知道对方看不见自己,可是用手接触疯子还是件可怕的事,他有些犹豫,支吾着说:“我……” “他看不见你啊!去吧,放心,有我在这里给你做后援!” “你……” 吴潜峰鼓励他说:“你想想这个疯子要是跑到外面,你的妖怪朋友,你的村子,你的亲人……统统都要玩儿完。你不想看到这样的结局吧?” 陈扛山打了个寒颤,咬着牙点了点头。他真的很怕疯子跑到村子中去。这疯子用那么残酷的手段对付妖怪,会不会他本来就是心理变态,不敢去杀人才虐杀妖怪为乐?如果是那样,他现在变成了妖怪(看他现在这副样子,已经绝对不算是人类了),再见到人类必然也会毫不留情的。想到这里,陈扛山咬紧牙关,用颤抖的手举起那张符,小心翼翼地向疯子背后走去。 吴潜峰和薛子云使尽浑身解数吸引疯子的注意力,他们满以为利用陈扛山的隐身战术,战斗很快就会结束,胜利就在眼前了。 谁知就在陈扛山离疯子几步远的时候,疯子托在掌上的头忽然转过来,目光炯炯地看着他,接着身子也转了过来,一步步向他逼近:“原来还有一只妖怪,我要把你一块块撕烂!” 陈扛山连连后退着,结结巴巴地说:“谁,谁是妖怪,你才是妖怪呢!别过来,你不是看不见我吗?” 疯子现在半点也不像看不见陈扛山,他的眼中满是杀意,一爪向陈扛山抓下去。 正在后退的陈扛山吓得一个趔趄摔倒在地,尖叫着闭紧了眼。 薛子云及时挥出长鞭,救了陈扛山一命。 陈扛山口中不停地尖叫着,双手抱着头在地上蜷成一团。他可不像薛子云或者吴潜峰,被疯子打中的话,就算不死估计也得丢半条命。 天啊,人妖殊途果然不假,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会离妖怪越远越好,再也不和他们有任何关系了。 陈扛山正在心里盘算遗言时,疯子再一次转移目标冲向了薛子云。他的神智不太清楚,脑子里只有对妖怪的憎恨和对杀的渴望,他甚至没思考眼前的对手怎么会突然不见了,只是一门心思想先把离自己最近的生物杀了再说。 薛子云手忙脚乱地应付着疯子,大叫:“快给他贴上符!”听到他的话,陈扛山才停下尖叫睁开眼,不解地看着正离他而去的疯子的背影,眼泪不挣气地流了下来。 “快趁现在去给他贴上!”吴潜峰完全不顾别人的现状。 “他现在能看见我了!”陈扛山大声抗议。 吴潜峰跺着脚叫:“可他又看不见了。” “万一他再看见怎么办?” “到时候再说!” 陈扛山和吴潜峰忙着讨论,薛子云独自在那里和疯子打斗,应付得越来越吃力,终于忍不住吆喝起来。 陈扛山知道一旦没了薛子云挡在前面,疯子多半也不会放过自己,他可不敢去指望吴潜峰。无奈之下,他只好爬起来,先远远试探疯子是不是真看不见自己。确定他的确看不见自己后,陈扛山才四处寻找那张符,发现它在自己摔倒时被风吹走,正挂在一棵树枝上飘摇着。 薛子云又挨一下,发出呼疼声。陈扛山来不及爬树去拿那张符,便抡起自己一直使用的木棍冲上去对着疯子疯狂乱打,他的力量虽然微不足道,但还是让疯子停下攻击东张西望起来,暂时减轻了薛子云的压力。吴潜峰一扬手,又一张符咒飞到陈扛山手中:“快,这次给他贴上!” 陈扛山一接符咒,就发现疯子的双眼正死死盯着自己,那只利爪也蠢蠢欲动。他急忙后撤,慌乱之中手里的符咒再次被风卷走了,谁知符咒刚一离手,疯子马上又回头去追薛子云。 陈扛山拾起符咒,疯子又转回去。经过多次尝试,陈扛山终于肯定了自己的判断,愤怒地向吴潜峰喊:“我一拿你的符他就看见我!” “不可能!除非……你身上是不是有什么护身符。” “护身符?”陈扛山在身上乱摸着,最后从脖子上取出一条红绳,“是不是这个?”红绳上系着一个核桃大小的圆形物体,黑漆漆的毫不显眼。“这是大师送我的,我带了好多年了,不知是不是护身符。” 吴潜峰远远看那个“核桃没什么特别,大声说:”这么大的东西挂脖子上你不难受啊?拿来,让我看看!“ 薛子云的惨呼声打断了他们的对话,他的尾巴被踩住了,正痛得在地上翻滚扭动着。 陈扛山顾不上多想,扬手把那个“核桃”向薛子云扔了过去。薛子云张口把它衔住,疯子立刻停止了对他的攻击,举着头四处看了一下,接着向陈扛山扑过来。 眼看疯子已到了陈扛山面前,薛子云反应过来,一甩脖子把“核桃”扔了回去。 陈扛山接在手中,疯子马上又改变目标,冲向吴潜峰。 虽然薛子云又是甩头又是摆尾地示意陈扛山别管吴潜峰,可是陈扛山还是把核桃扔给了他。当疯子又去抓薛子云时,吴潜峰手拿核桃迟疑了好一会,直到疯子的爪子离薛子云只差一线时才抛了过去。然后,疯子就开始在三个少年“抛核桃”的游戏中疲于奔命。 发现这种轻松的方式后,三个少年就站成个三角形,边抛“核桃”边聊起了天。 “这东西的样子虽然难看,想不到还挺好用的。” “当然,这可是和尚大师给的护身符!陈山娃你为什么现在才拿出来,我都被打得半死了!” “我早忘了有这东西了!‘”大师给的东西你也会忘?” “他那么罗嗦,我会忘有什么奇怪!”“可惜这东西一旦和其它法术结合就失效了,不然这疯子就是板上的鸡鸭,要脱毛就脱毛,要红烧就红烧。” “能保住命就不错了,你还贪心!” “我这还算贪心,不想法子解决掉他,难道咱们一直在这里抛‘核桃’玩?” 他们边扔边聊,看着疯子狼狈的样子不知不觉放松了警惕。吴潜峰抛给陈扛山时一失手,那“核桃”居然打到了疯子头上。疯子一张嘴,“咔嚓”一声把那“核桃”咬了个粉碎。三个少年顿时傻了眼。 “嗷嗷嗷……”疯子发出了一声狂吼,“妖孽们受死吧!”他的头蓦地跳到脖子上安顿下来,龇着牙伸着手向三个少年扑来。三个少年大叫一声,狼狈地分头逃窜。 三个人就数陈扛山跑得最慢,疯子偏偏拣软柿子来捏,在陈扛山背后步步紧逼。 等到薛子云回过头来想帮他时,陈扛山已经被打倒在地。 陈扛山这次连想遗言的功夫都没有,只能呆呆等着那只爪子抓到自己头上。就在他万念俱灰的时候,耳边忽然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南无阿弥陀佛……” 陈扛山将信将疑地把眼睁开一条缝去看,看见和尚的背影挡在自己面前。 “大师……”陈扛山的眼泪淌了下来。 “阿弥陀佛,三十年前你苦苦哀求,一再说会痛改前非,我才不顾大伙反对饶了你的性命。没想到你这些年来不但没有痛改前非,反而修入魔道,变本加厉。这一次,我是不能再放过你了。” 和尚生得慈眉善目,疯子却不知为何怕他怕得要命。自打和尚一出现,他就在寻找退路,听和尚这么说,他突然纵身跃起向树林中逃去,同时放出黑色烟雾,试图阻拦和尚的视线。 和尚没有移动,双掌合十念诵经文,只是雾气消散,草木再荣。空中的疯子仿佛被什么东西捆住一样,再也无法动弹,继而由实变虚,缓缓消失在空气中,仿佛从未存在过似的。 陈扛山小心地问:“大师,他……” “阿弥陀佛……”和尚回避了这个问题,招手把三个少年叫到身边,挨个为他们检查身体,又帮他们处理外伤,还拿也好多药刃给他们吃,嘴里唠叨着,“山娃子啊,我早就跟你说过,一旦遇到什么危险就把那个护身符捏破,你怎么伤成这样才想起来呢?看看你们一个个鼻青脸肿的……男孩子对什么都好奇,这我能理解,但是也不能不知轻重的冒险啊,万一有什么闪失……还有你,子云啊,你家是单传,这一代就你这么一个男丁,万一有什么事,你爹,你爷爷,你叔叔伯伯们还怎么活……你们怎么就敢去疯子坟呢?”和尚短话长说,絮絮叨叨,从少年们家里人的感受说到他们这种行为对这山林的危害……不多会儿,少年们的脸色就越来越难看了。 薛子云一挺身化作人形站起来,拉起陈扛山对和尚说:“大师,我们还有事,回头再去听您教导,我们先走了,先走了啊……” “你们去哪儿?你们的伤……” 不等和尚再说什么,陈扛山和薛子云就撒腿飞奔而去,飞快地跑出了和尚的视线。 和尚叹口气摇头说:“这些小伙子啊……”他回头看向吴潜峰。 吴潜峰心中一阵惊慌:归根结底,大祸是自己闯的,这个和尚是不是要处罚自己?他法力这么高强,自己可要倒大霉了……他正胡思乱想着,和尚走向前来,轻拍他的肩头:“少年人有心修为是好事,可是修道与我们参禅一样,是应该先修心的。” 吴潜峰心中一动,当他再抬头时眼前已经没有了和尚的身影。“大师!妖怪!陈扛山!” 他叫了几声,山间回声往来,林涛阵阵,仿佛除了他再没别的生灵。吴潜峰独自站了良久,摇摇头,寻找道路向山外走去。 薛子云和陈扛山一起跑着,陈扛山忽然问:“你的伤不要紧吧?” 薛子云潇洒地一晃头:“皮肉伤,没事。” “可我听吴潜峰说你被打回了原形,那对你们妖怪是不是很严重的事吗?” “是谁被打回原形了?别咒我好不好。我是自己变回原形的,因为用蛇的样子在林子里跑得比较快。不过话说回来,你怎么又跑回来了?” “你们都把疯子说的那么厉害,我不能看着你去送死啊。” 两人都沉默下来,过了好一阵子,薛子云才问:“扛山,你还会去韩家退婚,对吧?” 陈扛山点点头,心想我不去你会放过我吗? 薛子云有点结巴地说:“我的意思是,你……你不去我也不会把你怎么样。我们……也算是朋友了,我以后会和你公平竞争的。”他低着头,略微有些不好意思。自己主动和人类交朋友,如果被拒绝的话该是件多么难堪的事。 陈扛山吃了一惊,沉默了半天才嗫嚅说:“那我更应该去退婚啊。我,我也不能和自己朋友喜欢的女孩订婚。”经过那场生死一线的历险,两个少年在心里都觉得对方十分亲近,现在得到了对方的回应,两个人都很高兴,并肩赶路,都没再说话。 过了一会,陈扛山才问:“你是怎么会喜欢韩杏儿的?那个女孩那么凶!” 薛子云温馨地回忆着,缓缓说:“那是小时候的事情了。那时我们两家大人的关系不好——其实到了现在也很糟——他们见了面不是吵闹就是动手。我那时还小,大人们的话听多了,就在心里认定了韩家的人都是坏蛋,平时我见了他们家大人都是躲着走的。有一天,我看见韩家的一个女孩自己在林子里玩,于是就想去欺负欺负好。” “你竟然欺负女孩子……”陈扛山用轻蔑的眼神看着他。 薛子云红着脸辩解说:“那时候我还小,男孩子小时候谁没欺负过女孩!” “我就没欺负过女孩!”陈扛山马上回答。他小时候总是被女孩子欺负,说这话的时候自然理直气壮。 “反正……反正就是……”薛子云嗫嚅着岔开话题,“当时本来是想突然跳出去戏弄她一下的,结果她早有准备,先下手为强把我打败了。我本以为她要狠狠修理我,这下肯定要倒霉了,谁知她不但没打我,反而还扔给我治伤药。从那时候我就明白了,大人们的恩怨是他们自己的事,我们这些小孩子不该被他们影响,当时我很佩服她的洒脱,所以那时候就……” 陈扛山虽然没有喜欢过什么女孩,可还是觉得就这样就对打自己的人的倾心实在有些怪异。 在薛子云在带领下,陈扛山这次顺利到达了韩家。薛子云远远地停下了步子,尴尬地说:“我就不过去了,韩家的老爷子见了我总喊打喊杀的。我在这里等你回来。” 陈扛山鼓足勇气,迈着坚定的步伐向韩家走去,谁知道一看见韩家姐妹的身影,他的勇气就消散无踪了。 韩家姐妹立刻发现了他,大叫起来:“陈山娃,别跑,我们正找你呢!”一边说一边跳跃着跑过来。 陈扛山吓得躲在薛子云身后只伸出拿钱的手挥动:“我也是被逼的!我这就把钱还给你们,咱们退婚好了。”薛子云也在旁边帮腔:“就是,他都愿意退婚了,你们就别再吓唬他了。” “薛大炮仗,你让开!是不是你去威胁他了?我可还没答应做你的女朋友呢!陈山娃你别跑,谁说要你退婚的,我们找你商议事。”杏儿先跑了过来。陈扛山转身想逃跑,却被绕到身后的桃儿拦住了。 “子云……”陈扛山可怜巴巴地向薛子云求救。 薛子云摇着头说:“说清楚就没事了,不会被吃的,别怕!”只是说这番话时,他脸上的表情明显有些幸灾乐祸的味道。 “我退婚还不行吗?我真有想娶你们啊!”陈扛山抱着头叫。 杏儿在头上重重一敲:“不准说不想娶,是我们不想嫁给你才对!”“那不是一样吗?” “当然不一样,许我们不嫁你,不许你不要我们!”两个女孩异口同声地说。 薛子云在旁边频频点头:“有道理,有道理!” 陈扛山叫起来:“这不公平!” 杏儿抬手在陈扛山头上狠狠敲了一下,恶狠狠地盯着他:“你还说!” “行了,行了,别欺负他了。”桃儿忙把他们分开,“陈山娃,我们是来跟你谈判的。” “我叫陈扛山。”陈扛山小声嘟哝。 “你小名不是叫山娃吗,还不是一样。” “我不习惯外人叫我小名。”陈扛山还是小声抱怨着。 “你……” “姐,我们是来找他谈正事的。”这次是杏儿阻止了桃儿。 “对,我们来说正事。” 两姐妹双双逼视着陈扛山问:“和尚大师去过你家了吧,这样婚事算不算正式订下了?” 陈扛山小心地点点头,试图辩解说:“我正要去退婚啊,子云他可以为我作证,他正要陪我去呢。子云,快帮我说句话啊!”两姐妹闪烁不定的眼神太吓人了,薛子云虽然说过她们从没吃过人,可是不代表她们不会从现在开始尝试啊。 薛子云忙上来挡在陈扛山身前:“你们别这样啊,欺负人家干嘛!”看那姐妹俩一副马上要发飚的模样,不管怎么说,薛子云也不能看着自己的朋友被打。 “太好了,自由了!”出乎陈扛山和薛子云的预料,两姐妹却高声欢呼起来,还相互拍着手跳跃着,看起来非常高兴。 陈扛山后退了几步,心想她们不是受刺激太大不正常了吧?他正想向薛子云询问,回头却看见薛子云铁青着脸喃喃自语:“和他订婚你就这么高兴吗?”同时把手指的骨节攥得“咔咔”直想。陈扛山在心里开始祈祷起来。 “陈山娃,太谢谢你了,这一下我们就自由了!”杏儿扑过来抱住陈扛山,接着桃儿也过来搂住他,两姐妹夹着陈扛山蹦跳起来。 陈扛山被她们弄得头昏脑胀,完全不明白她们是怎么了。好不容易她们跳够了,叫完了,陈扛山才透了口气问:“你们……没事吧?” 杏儿用手指戳着他的肩说:“我们可不是为了和你订亲而高兴哦,你可得弄明白了!” “我才没那么以为。” “好了,和你说正经事,我们虽然订了亲,可是我们其实并不想嫁给你,你也不想和我们结婚,是吧?” “对,对!所以我才想去退婚。” “你真笨,那样我们将来还是要被长辈们安排嫁这个嫁那个的!现在咱们已经订了亲,也就是说,他们就再也没有理由安排我们嫁给别人了,对不对?” “那眼前的桩怎么办?” “这桩吗……”桃儿故意拉长了声音,“不是由你作主吗?爷爷答应过你,等你长大了可以自由决定要谁。” “这……” “笨蛋!”杏儿又敲了一次陈扛山的头,“你到时候就说看上了别人,不要我们不就行了! 那样咱们三个不就都自由了?” “可是……可是……”陈扛山嗫嚅着,心中也在考虑着这个建议。 为了省钱,山村里各家的女孩子上完初中就没有机会再念书了。陈扛山知道今年以优异成绩初中毕业的妹妹心里多么想继续读书,但是由于上半年父亲生病和哥哥受伤,家里已经没有钱来供两个孩子同时上学了。理所当然的,陈扛山这个男孩子得到了读书的机会,而妹妹却要辍学。妹妹的少年时代也就很可能和村里其他女孩一样在务农和外出打工中消耗殆尽,看着妹妹每天默默地干着农活,陈扛山心里说不出的难受。还有如果可以让妹妹继续上学,和妖怪订个婚又有什么关系?还有最疼爱弟妹的大哥,当年为了供自己和小妹上学背着父母悄悄退学,现在又为了挣钱照顾家里一再耽误自己的婚事,自己难道不应该为他做些什么吗? 最多不就是让妖怪们啃着吃了,干脆豁出去了! 陈扛山好不容易下定了决心,但看到身边的薛子云,他再次开始犹豫,为了自己的私心而和朋友心仪的女孩订婚,他实在没法做出这样的事。 杏儿说:“可是什么呀,这样一来你的家人就可以得到资助工,你也可以去城里上学,而且咱们还可以做朋友,不错吧。”“不错倒是不错,可……” “你还可什么,男子汉大丈夫一点也不爽快!” “可那个……子云……” “谁?你女朋友吗?告诉她别担心,我们不和她抢。” “我没女朋友,我是指薛子云!他对你一往事深,你却带着和别人婚约和他交往,太不考虑他的心情了吧!”陈扛山认真地为薛子云着想。杏儿恍然大悟:“你说薛大炮仗啊……嗯,薛大炮仗,以他那个性子知道我们和你订了亲,他一定会把你碎尸万段,然后一块一块地吃掉。” 被他们当成透明人的薛子云在旁边不高兴地哼哼起来:“你们说谁呢?我是那种不讲义气的人吗?” “奇怪啊……”姐妹俩又一次异口同声地叫起来,她们打量着薛子云和陈扛山不解地问,“你们两个怎么会抢着给对方说话啊?” 薛子云和陈扛山相互看着,同时笑起来。两个同龄人一起经历过生死考验,理所当然就成为好朋友了。 “我警告你们,我最讨厌别人在我面前鬼鬼祟祟的了,你们最好把事情给我说清楚。”杏儿眯着眼睛围着他们两个打转。 “我们是朋友。” “我们是兄弟。” 两个少年同时说出了不太一样的词,又相互看着起来。 “所以我们不喜欢男孩子。”一头雾水的姐妹俩味喃喃自语。 陈扛山小心地建议:“我们还是解除婚约的好,不然对子云不公平。” “有什么公不公平的。”桃儿轻描淡写地说,“那个家伙可不是我们的男朋友。 哼,口口声声说喜欢我们,却到现在还分不清我们谁是谁,我才不喜欢这样的人呢——喂,薛大炮仗,你说我是谁?” 薛子云唯唯诺诺地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半天没有出声。陈扛山小声提醒他:“是姐姐,是姐姐!”薛子云大喜,正要回答,杏儿已经嚷嚷起来:“看吧,这就是口口声声说喜欢我的家伙,他根本不认得我!不过奇怪啊,山娃子,你怎么知道她是我姐姐的?” 薛子云也奇怪地看着陈扛山。要认出这姐妹俩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自己和她们从小玩到大都做不到,陈扛山才见了姐妹俩几次,怎么知道刚才问话是姐姐桃儿? “因为,因为……”陈扛山舔着嘴唇,琢磨着该用什么词,“因为姐姐的眼神比较温和。” 杏儿咀嚼着这句话,眼神越来越“不温和”起来:“姐姐的眼神温和?也就是说因为我很凶恶,你才能分开我们俩吧!”她握着拳头向陈扛山步步逼近,咬牙切齿地说,“我很凶恶吗? 我哪里凶恶了!“ “你明明哪里都凶恶!”这句话就在陈扛山的舌尖上,他却不敢说出来,急忙躲到薛子云身后小声说:“子云,你看看,你就喜欢这样的姑娘?”因为有薛子云挡着,韩杏儿没有听到这句话,不然她多半会扑上来狠揍陈扛山一顿。 韩氏姐妹还是拦着路,决不允许陈扛山却韩家退婚。 陈扛山见她们这样,越发为薛子云鸣不平,竟然把薛子云自幼就喜欢韩杏儿的原因说了出来,最后说:“你们从小就这么好,现在却和别人订婚,不管是真的还是假的,都不太好吧?” 韩氏姐妹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相互问着:“有这事吗?” “你记得吗?” “那时候老是在外面欺负人玩,我怎么记得打过谁啊,不是你干得吗?” “你不记得我更不记得了。” 看起来这件决定了薛子云爱慕之心的重大事件压根没在她们脑子里留下印象。 薛子云有点着急地说:“当时她自己说她是韩杏儿的。” 韩杏儿耸耸肩:“那时候我们在外面干了坏事,很多时候是留对方的名字的。” 自己爱慕了这么多年,竟然很有可能是爱错了对象,这让薛子云受到不小的打击,接下来韩桃儿的话更让他瞠目结舌:“我记得我们是认识你很久之后,才知道你是薛家的孩子,如果那时候就知道,肯定不会轻易放过你。” 韩杏儿也频频点头:“对啊,刚认识你们的时候,你没说过自己是薛家的孩子啊。平时爷爷老是骂你们家断子绝孙,我还以为薛家没小孩呢。” 薛子云受到的刺激太大,整个人陷入了恍惚的状态。于是韩家姐妹的注意力又转回到陈扛山身上,反复威胁他不许退婚。 事到如今,陈扛山也失去反抗“命运”的勇气了。既然薛子云并没有反对的意思,在韩家姐妹在一番游说下,陈扛山也觉得这个婚约似乎还算不错。三个人话题渐渐从婚事转移到了一起去城里读什么学校,需要买什么东西,城里人的性情怎么样之类的事情上。 当他们三个的谈话告一段落时,薛子云的声音忽然插进来:“你们决定要去哪所学校了吗?记得报名的时候叫上我。” 韩家姐妹和陈扛山一起看着他。 “我跟你们一起去!”薛子云下定决心大声说,“你们去哪儿读书我就去哪儿,反正我是要和你们在一起。”说完拉起陈扛山迈开大步就走,一边还拍着胸脯,“有我在,保证你们不受城里人欺负。” “什么!”韩家姐妹大叫起来,“你也去?那我爷爷肯定不许我们去了!你别走啊,你不能跟我们一起去……”她们快步追上去,在薛子云耳边叽叽喳喳反对着。 在他们的吵闹声中,陈扛山忽然意识到自己竟然要跟三个妖怪一起去城里读书了,一时间不知是悲是喜,只能任由薛子云拖着,一路向村庄走去。 可曾记得爱 作者:可蕊点击:54181投票:199 “请给我一束花。” 瑰儿把花束放在客人手里时,对方即没有挑捡也没讲价,掏出钱递过来说声“谢谢”便走了。 “又是去给老槐树送花的吧?”张萌把一束瑰玫从冰柜中取出来插进水桶里后问。 “我看一定是,这个人这几天常来,我认得他。”瑰儿回答着,拿起一些情人草来修剪,“这几天来买花献给老槐树的人真多。” “是啊,你没去看看,老槐树下面大半个广场都被花铺满了呢。”张萌放下手中的活说,“瑰儿,我们也去给老槐树送束花吧?” “好啊,好啊。” 瑰儿和张萌都放下手中的工作向花店的主人问:“叶姐,我们可以去吗?花钱在我们工资里出好吗?” 叶灵正在想什么,托着腮坐在一边,直到她们又叫一次时才抬起头来说:“可以啊,你们去吧。花随便选,不用说钱。” “万岁!叶姐真好!”张萌欢呼着去选花了,瑰儿却坚持说:“不,我一定要给钱,不然怎么算我们诚心送的呢。” 叶灵侧着头微笑:“好吧,随便。”瑰儿终于还是放下了钱才拿了一些花包好,和张萌一起捧着走了出去。 “你干吗辜负叶姐的好意啊。”张萌出来后埋怨瑰儿,“她不会在乎这几枝花的,你这么客气说不定让她不高兴。” “如果是送给我自己的,我一定不会客气,可是这是送给老槐树的,一定要是‘自己’的花才有诚意,不然何必要去送呢。”瑰儿很认真地说。 “真死脑筋,”张萌推她一把。 叶灵坐在那里看两个女孩嬉闹着走远了,又开始托着下巴发呆,当两个女学生模样的客人进来选花时即然两个雇员都不在,论理是她这个老板该站起来迎接的,她却偏偏不想动,依旧坐在那里,任由客人自己到处看着。 “小姐,我们要白色的玫瑰和白色的菊花,配上满天星。” 又是去送给老槐树的?那棵树明明还没死呀,她们送的花怎么像去扫墓一样?叶灵心里面嘀咕着,口中却懒洋洋地说:“请自己拿好了。” 好在这两位客人性情随和,也不和这位极不负责任的花店主人计较,自己挑好了花,包上缎带,到付钱的时候叶灵却又说:“随便。”客人用不解的目光看看她,善良的放下钱走了。 当初开花店是为了解闷,也是为了希望那个家伙送女性花时选来选去会一不小心踏进来,可是现在怎么觉得这么无聊呢?也许是该离开这里去散散心了吧? 周影停下车向“花”店里张望却没看见瑰儿的人影,他看看表,自己没有来晚啊,火儿躺在车里已经开始撒娇了:“我快饿死了,她怎么还不下班回去做饭?” 瑰儿原本是专职做周影和火儿的家庭主妇,负责一日三餐,打扫收拾、洗衣花钱的,但是几天前发奇想,认为家庭琐事埋没了自己的才华,现在女性应该拥有自己的一片天空,冲出厨房,冲出家庭──事后据刘地分析,她会这样百分之九十九是因为刚刚看了一部名字就叫《一片天空》的、描叙女强人成长经历的电视剧的关系──总之瑰儿就这样冲出了家庭,在这家名字叫“花”店的花店里找了一份工作。 这几周下来,她的工作干的怎么样别人就不知道,就是知道周影又多了一份工作,每天晚接早送,而且还要自己动手做午饭了。周影每天傍晚他自己要去工作之前会先来接瑰儿下班,往日这个时候瑰儿都早早在等着他来了,今天不知为什么却没有看见她的影子。 周影一直向花店里看着,目光和叶灵遇在了一起叶灵迎着周影的目光,她这几天虽然没有和周影说过话,可是已经认得这个男子了。他是瑰儿的哥哥?情人?丈夫?她就这么顺着一个念头往下胡思乱想着。 周影的目光和她一碰马上就移开了,继续在花店里那些花束、花盆、花桶、花篮中寻觅瑰儿的身影。叶灵忽然站起来,顺手从身边抓了一大把花,用彩然缎带一束,走到周影面前把手一伸:“送给你。” 五分钟的沉默后,周影伸手接过了花。“谢谢,” ──是不是应该这么说?周影决定回去后向刘地请教一下收到别人送的花时应该怎么回答。 不过叶灵已经转身走回去了,好象打起了精神一样开始整理花草,收拾东西,招呼客人,再也没有去看周影。而周影就一直拿着那束红色的玫瑰花站在车边,直到瑰儿和另一个女孩有说有笑的回来。 “哇!”那个女孩先看见了周影,尖叫着,用力摇晃瑰儿的肩,“好浪漫!” 瑰儿顺着她的目光看过来之后,眼睛立刻睁大了,下巴也向下垂去,一副快要脱臼的样子,一分钟后她一个箭步冲过来,指着这个捧着玫瑰花的“人”的鼻子大叫:“刘地,别以为你换了周影的样子我就不认识你了!” “……刘地?”周影开始四处找刘地。 “不是刘地?”瑰儿看见火儿从车窗里飞出来落在周影头上,确定了这个是周影本人,又急着叫起来:“周影你是不是病了?走火入魔了?头部受伤了?” “没有。”周影认为自己没生病,没修炼时出岔子,也没受伤“那……”瑰儿碰碰那束花确定的说:“这是妖怪,你们抓住了要带回家做晚饭用?” “不,这是别人送给影的。”火儿颇有点不耐烦的指着叶灵说,“是她送的,又不能吃。你到底什么时候才回去做饭?” 瑰儿的下巴真的掉下来了。 叶灵自称二十六岁,不过她给人的感觉是只有二十出头的样子,到不是她的外貌年轻,而是她常有的那种散漫的神情使她比实际年龄年幼的多。看到过叶灵的人都会承认她是个美女,硬要说她哪里美的话又没有人能一口说上来,无论是五观还是身材都没有什么过人之处的她有那样一种绰约的风姿,是没有人模仿的来的。这样的叶灵引来了许多的爱慕者,瑰儿在她店里打工才短短几周,就见过超过十个不同的男子来献殷勤了。但是叶灵根本没有理过其中任何一个,好象对方追求的不是她,又好象这些人根本不存在一样。 她突然送花给只见过几次的周影,而且送的还是红玫瑰,这种情况比周影手捧鲜花站在街上还惊人,以至于瑰儿回到家后还神情恍惚,直到把没有加水的锅子放到火上差点引起火灾之后,她才一下子清醒过来。 “周影,周影,你在哪儿?”瑰儿满屋子找他。 周影抱着一个花瓶从洗手间出来,那束花连缎带都没解开就被他塞进了瓶子里。 对于周影说话不用拐弯抹角,不然反而会把事情越弄越糊涂,瑰儿直截了当地问:“叶灵为什么送花给你呀?” “叶灵?” “就是……”瑰儿指指那束花。 原来她叫叶灵。 周影把花瓶放在桌子上,自己也觉得哪里很别扭,看起来和瑰儿以往弄的不一样。“我也不知道,我不认识她。”他一边如实回答,一边把那束花拔出来再塞进去,再拔出来,再塞进去,可还是怎么看都有点不对劲。瑰儿实在不忍心再看那束花受他折磨了,忙伸手接过去摆弄,又问了一句:“你知道红玫瑰的花语吗?” “爱情啊。”周影用这个我知道的口气说。 “碰!”瑰儿把花瓶弄到地上去了。 “送给你。”叶灵把花递给周影。 “能够得到这么美的人赠给我花,我实在三生有幸,为了表示感谢我有这个荣幸,请您共进晚餐吧?”──这是刘地教的台词,不过周影实在说不出来,他还是只挤出了“谢谢”两个字。但叶灵依旧没有听,把花塞给周影后便转身回去了。 “第一次是红玫瑰,第二次是百合,第三次是一大把满天星,昨天是康乃馨,今天成了白菊花……”瑰儿看着花对开车的周影说,“我找到规律了,她每次都是抓离她最近的花给你,根本不看是什么花。”叶灵送花给周影已经是第五天了,她每天在周影来接瑰儿时都塞一束花给周影,但是不去和他说话,也不打算多理他。 “要不要打赌明天她送给影什么花?”火儿向瑰儿建议。周影天天收到女性送的花不管怎么说都很反常,所以连火儿都注意上了。 “赌什么?”瑰儿接受挑战。三天下来,她原本的不安早已随着康乃馨和白菊花的出现变成好奇了。 “输的抓一只妖怪来给赢的吃。”火儿确信就算自己输了瑰儿也会把她赢到的妖怪分给自己吃的,绝对不会吃亏。 “赌了!”反正自己不会抓妖怪,到时候就把周影这个妖怪输给火儿,看它吃不吃。 周影开车经过一座广场旁边,各种色彩的鲜花,标语扑面而来,给还没有脱下冬天灰朦朦色彩的城市抹下了浓重一笔,让看到的人都不由眼睛一亮。车驶过时,一队学生模样的人正在挂起一条新的标语:“‘杀害’老槐树的原凶,××化工厂污染水源”,这条标语还没有完全挂好就已经有不少人围上去看了,那些学生趁机开始向大家派发打印好的详细资料。 “我也去要一份,”瑰儿不等周影停车就推开门。 周影看着瑰儿勇敢地冲进人群,不解地摇摇头,他真想不明白平时冷漠到那种程度的人类怎么会突然为了这样的事的这么的热情而激烈起来呢?他的目光转向那棵耸立在广场中央的老槐树──既然这一切都是为了它,那么它是应该懂得的吧。 老槐树当然不会去回答他,依旧无语的站立在那里。 初春的风中还是包含着冬天残留的寒冷,广场上还有几个地方甚至可以看见残雪的痕迹,最初冒着寒冷到这里来的人只有三、四个,但是他们一天天坚持了下来,于是有更多的人加入了他们,大家一起努力和祈祷,为了眼前这个如此美好的生灵。 那是一棵已有二千三百多年树龄的老槐树。 曾经经历了人类难以想象的漫长岁月的老树原本生长在立新市的郊区,但是因为它刚好生长在一条高速公路计划要通过的地方,所以政府方面在计算了高速路更改路线和移树所需要的费用后,采用了把槐树移走的方案。就这样,老槐树被移植到了市区,政府又花费了几十万元以这棵树为中心修建了一个广场,名字就叫做槐荫广场,立新市的大多数人就是从那时开始知道本市竟有这样一棵古树的。 槐荫广场总是聚集着很多散步、乘凉、甚至专门来看老槐树人,“老槐树”、“老祖宗”“树爷爷”“树老大”……人们亲昵地为这棵树起了各种名字来表达他们对这棵的喜爱之情。一切似乎就这么完美的解决了:高速公路顺利通车,老槐树也保全了下来,市民们还多一了处休闲场所。然而好景不长,老槐树被移种到这里从春到秋不过三季的光景,却开始枯萎起来。叶片一片片的干黄脱落,枝干也完全失去了生机,一枝枝的干枯逝落,风大一些的夜晚,甚至整根的大树枝都会吹断在地。园林部门的树医们全体出动,尽一切力量为它诊治,但是老槐树的情况一点都不见好转,等到冬季来临时很多人已经在心中担忧,不知道春天再来时还能不能够看到它发芽、开花了。 “原来老槐树不是因为移栽,也不是因为生病,而是因为脚旁边有一条‘××’化工厂的排水管──那里面流过的超标准的污水把它害成这样的!”随着那条标准的挂出,这条消息在关怀老槐树的人们中传递着。 “‘××’化工厂到底是哪一家厂?把话说明白,我们去要他们停产!” “对,要他们停产!我们去告诉他们!” “告他太便宜他们了!对付这种人一个字‘扁’!” “弄他们工厂流出来的废水让他们自己喝下去看看!” “……到底是哪家厂?到底是哪家厂?”人们又开始提这个问题,人群中一些血气方刚的年青人已经开始卷袖子了,瑰儿也在跟着他们叫嚷着。 周影抬头看着那棵树。 老槐树枝干嶙峋,似乎也在俯视着脚下的众生。 好不容易把要跟着人类去找那家化工厂算帐的瑰儿拉回来,火儿监视着她进了厨房,周影又开始往花瓶里塞花,这几天下来家里的大小花瓶,连原本装酱菜的瓶子都用来装了花,周影只好把花束分开,一枝一枝地往各个花瓶里见缝插针。 “哟,瑰儿把打工的店里的花都偷回来了。”刘地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大摇大摆地往沙发上一躺。他有时天天赖在周影家里,有时却也会象这次一样,五、六天不见踪影。 “不是,全是别人送给周影的。”瑰儿从厨房里伸出头向刘地宣布这件难以置信的事。 “男人女人?”刘地先关心这个。 “当然是女的!” “瞎子?”刘地假设。 “不是。” “精神病?”假设之二。 “不是!” “对了!是仇人吧?这叫先礼后兵!”刘地用拳头砸一下自己手心,“让你放松了警戒之心再动手对付你。” “周影又不是你,怎么可能有仇人!”瑰儿叫起来,“是我的老板给他的。” 刘地一下子坐回沙发上,“我以为是什么事呢,是人家卖不了剩下的啊。瑰儿,饭什么时候好啊,我饿死了。” “马上好!”瑰儿一边答应,一边低声嘀咕,“刘地不是病了吧?以往这种事他一定会刨根问底的,这次怎么这么容易就算了?” 周影好不容易把花都插完,回头看见刘地仰面躺在沙发上,双手托着后脑勺,正看着屋顶在发呆。周影低头看看手中的花,也开始发起呆来。 今天去接瑰儿的路上,周影开车经过一家工厂门口,往日僻静的小街上不知为什么围了很多人,正在吵嚷。周影不是那种会去停车看热闹的人,但他要开车经直过去时,几个年青人却拦住了他的车,把传单塞过车窗里来。 “又是关于那棵树。”周影看看传单和窗外的人群,不由停了下来。 最近几天立新市最热门的话题就是关于老槐树的,电视、电台、报纸……各种媒体也充斥着关于它的消息。“人类,也有很可爱的一面。”妖怪们也只能这么想。为了一棵树在努力的人类的确可爱,周影看着那些扯着标语,叫喊着,激动着的人类,不由笑起来。 “我们厂的污水排放没有超标,这里有环境部门的化验结果……对,对,排水管泄露是我们的错,设备老化了,我们会负责维修的……尽快修,尽快修……”工厂方面的人隔着铁门向记者诉说“详情”,一再强调他们工厂排放的污水没有超过“国家制定的标准”。 人类制定的标准……周影叹息一声,人类总是用自己制定的标准去衡量大自然,他们或许永远不会想到,即使不超过他们制定的标准,污水还是污水,还是足以杀死无权在人类世界中制定标准的一些生命的。 对人类有益的昆虫叫益虫,反之就是害虫,对人类有益的植物叫农作物,反之就成了杂草,人类不会在乎昆虫和植物是为什么生存的,他们一厢情愿的认为万物的存在都是为了自己,所以理所当然地用自己的角度去制定标准。如果从其它生物的角度去分类,除了吃人的妖怪们,有几种生命会把人类划分为“益兽”,而又有多少会把人类划分为“害兽”呢?周影这么想着,继续自己的路。 围着工厂的人群越来越激动了,维持治安的警察们竭力阻拦他们冲进工厂的铁门里。人群中的一些血气方刚的青年人开始向工厂里扔石头和墨水瓶,并且推搡起警察来。 “你们这些警察到底是干什么吃的,为什么不去逮捕他们?他们是害死老槐树的罪魁祸首!” “对就是他们的工厂排放的污水老祖宗才会变成那样的。” “抓起他们来!” “应该判他们死刑!” “你们不抓就让开,让我们收拾这些见利忘义的家伙!” “……” 在警察们当中,周影瞥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个人类当中唯一可以称的上周影“朋友”的人。 “孙剑?”周影有些奇怪,他觉得孙剑更象是那种会站在门外扔石头的人,可现在他正身穿一身制服,板着脸在阻拦人群。只见他趁大家不备手臂一挥,手肘准确地撞上了工厂负责人的小腹,当对方痛的呲着牙蹲下去时,他腿一抬,又踩上了对方的脚,那个工厂负责人一声怪叫跳了起来。“干什么!什么时候了还大呼小叫的!还不快进去!出事谁负责!”孙剑义正辞严的训斥那个人,重重地在对方肩上一推,“进去,进去!”那个人被他推出几步,头“砰”的撞在门边一个铁的纪律牌上。他抬起头来,也不敢再和孙剑搭话,匆匆地逃回工厂里去了,孙剑的一个同事暗暗向孙剑一竖大拇指。“后退!干什么,不准再往前了!”孙剑若无其事,向那些群众吆喝起来。 果然…… 周影就知道他不会那么老实地执行保护这个工厂的命令。 有的人毫无感觉的破坏自然,有的人又拼命地保护自然,也有的人平时那么冷漠,一瞬间又会暴发出难以置信的热情来……人类真是难以了解……不过,就连妖怪也……周影瞪大了眼看着前面一个熟悉的妖影。 瑰儿和另一个女孩正抬着一个大筐子远远跑来,一边还喊:“我们带弹药来了!”她们把筐子往地上一放,周围的人立刻从里面掏出一个个西红柿来,向工厂里拼命扔去。周影清楚的看见,连孙剑头上也被砸到了一个。 “呼!”瑰儿吐口气说:“那个卖西红柿的人说把坏掉的全给我们,我再去拿。” “我们去帮忙。”人群中立刻跑出几个小伙子,自告奋勇去运弹药了。 “瑰儿……你在干什么……”周影小心翼翼地问。 “周影,你来了!”瑰儿看见周影,高兴地扑了过来,“你来太好了!喂,我们有车了,不用去抬了!大家回来吧!” “干什么?”一群人蜂拥上了他的车,周影虚弱的问话根本没有被任何人听见。 “去菜市场,快,快,大伙等着用呢!”瑰儿上上车就催促着。 周影就这样莫名其妙地往返于工厂和菜市场之间,成了专门为大家送“弹药”的专车,菜市场上的菜贩听说他们是去对付害了老槐树的原凶的,纷纷主动提供已经开始变质的西红柿、开始腐烂的茄子等东西,有些人甚至把生意一扔,跟了车跑去声援。周影来来回回,车上总是塞满了将要有奇怪用途的蔬菜和奇怪的人,弄到最后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了。 “喂,那辆车!”一个维护秩序中的警员终于盯上了这辆来来去去忙于制造混乱的车,大声命令着,“喂,就是你!站住!”他一边用手指着周影一边快步向他走来。 周影老实地停下了车,走下车来等着他。 “白痴!”有人从后面一脚把周影踢进了车里,告诫说:“快走,快走!”孙剑不知什么时候从人群里钻了出来,站在车边向周影摆着手,他迎上了走过来的那个警员,搭住对方的肩说:“我哥们,放他一马吧。” “叫他快走。”那个警员也不想多管这个闲事,扔下一句,装作没看见过去了。 瑰儿钻进车里,兴奋地拍着仪表盘:“快,快,我们快逃走!警察来抓我们了!太有意思了!” 周影可感觉不出这样的事有什么意思。他开车离开时,围攻那家工厂的人们也因为大批的警察的到来一哄而散。有几个人也不管认识不认识,径直就跳到了周影的车上来。听他们在议论的,都是怎么去告发那家工厂,怎么去救助那棵老槐树的事,所以周影也没有问他们去什么地方,直接把他们拉到了槐荫广场。 一到广场上,便觉得气氛和往日有些不同。那里聚集的人目光都集中在老槐树身上,指指点点,声音却都很轻,仿佛怕惊动了什么似的。 周影顺着他们的目光,看到老槐树上星星点点的,露出了几个绿芽,一个个那么幼小如果不全神贯注就看不见似的。在这个时节,其它的槐树早已绿意满枝,并且在孕育着花苞了,这棵老槐树却一直没有发芽,根本看不见有什么还活着的证据。今天它终于发出了绿芽,使关心它的人心中终于产生了一些希望。 “太好了!太好了!”人们开始欢呼起来,有几个女孩子甚至开始抹眼泪。 周影下了车,静静看这一切,也看着那棵树。 “这个送给你。” 周影回过头,叶灵手里拿着一束花站在他身后。 “给你。”她往前递来。周影默默地接过来,叶灵转身便走。 “你……”周影开口叫住她。叶灵静静地看着他时,他又什么也问不出来,半天只说了一句:“我会带回去的。”边说边举举手里的花。 “嗯。”叶灵点点头,走了。 “叶姐又送花给你了?”瑰儿从周影背后冒出来,“哈,果然是情人草(因为她知道自己的老板很懒,常常一坐半天不动,所以她今天很聪明的把情人草放在叶灵的身边,叶灵果然拿了这个),我赢了!火儿,你服不服?咦,火儿呢?今天怎么没看见它?” “它去找南羽了。” “真是的,难得我赢了……”周影没有去听瑰儿的报怨,他看着那一束情人草中很突兀的插着的一枝洁白的槐花发起呆来。 刘地抱着枕头在沙发上躺着,周影把刚刚收到的那束夹着槐花的情人草放在他面前的茶几上。 “周影……”刘地看着那瓶花叫住他。 “什么?” “挡住我看电视了。” 周影走回来拿起花瓶摆到窗台上去,忽然说:“刘地……” “干什么?”刘地懒洋洋地问。 “没,没事……\\\" 他们两个都不再说话,又是一个人看着屋顶,一个看着花瓶发起呆来。 叶灵还是每天送花给周影,只是从那一天之后,每束花中都夹上了一枝有着甜美气味的槐花。时间一天天过去,周影家里的花也一天天增多,当他买了第十二个花瓶之后,终于在这一天接过叶灵递来的一束鹤望兰后说:“你为什么不直接给他?” 叶灵愣了一下,抿抿嘴说:“原来你知道啊?” “知道一些。” 叶灵吁了口气:“可以直接给他就好了……留哥儿他还好吗?” “挺好的。” “那就好。”叶灵舒心地笑着,又去整理花儿们了。 瑰儿一直不解地听着他们说话,出来后再也忍不住地问周影:“你们在说什么啊?留哥儿是谁?” “刘地。” “啊,刘地?他怎么有这么奇怪的名字?叶姐和你说的什么‘知道’‘不知道’啊?和刘地又有什么关系?”瑰儿一口气地问。 周影看着手中的花束呆了半天才说:“我也不知道。” “你不去见她吗?”周影把花摆在刘地面前问他。 刘地摇摇头。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刘地手一指,那个花瓶自己飞到柜子上,“陈谷子烂芝麻的事了,过去过去吧。” “刘地!”瑰儿冲过来,双手卡着腰问:“你和叶姐认识是不是?你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所以才躲着不敢见她?叶姐真可怜,竟然会被你这个大色狼骗了!” 刘地耸耸肩,站起来伸个懒腰说:“看来今天晚上不会有我的晚饭了,正好我有约会,走了啊。” “刘地,”周影叫住他,“那棵树已经……” “她的事从来都是自己决定的。”刘地“嗤嗤”笑着,穿过墙壁不见了。 “可恶!”瑰儿气得跺脚,拉住周影问:“叶姐送的花其实是给他看的吧?他竟然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太气人了!太可恶了!花心色狼!下流!”她搜肠刮肚的找着骂人的话。 周影沉默片刻,摇摇头说:“我不知道。” “喔,刘地?对啊,他现在叫这个名字,我当然认识他啊。”叶灵点着头。 “那你真的是送花给他看了?”瑰儿小心翼翼地问。 “是啊。”叶灵点头。 “叶姐,你可要小心啊,那个家伙是个花心鬼、色狼、变态、懒虫、无赖……”瑰儿为了不让叶灵掉入刘地的魔爪不遗余力地说着他的坏话。 叶灵睁大了眼睛认真听着,不时点头:“喔,是这样,他现在是这样过日子的,我都知道呢。” “叶姐,他一直就是这样过日子的!你千万别被他骗了!” “以前不是啊,不过我也说不准了,五百多年没有见过他了。”叶灵摇摇头。 “五百年……”瑰儿难以置信地张大了嘴,“原来你认识他这么久了。”该不会已经被他骗了吧? “是啊,我刚捡到他时,他只有这么大……”叶灵用手比量小哈吧狗的大小,想了想又说:“不对是这么大……”又比量牧羊犬的大小,再想想说:“也不对,是这么大……”她比量了一个大的离谱的大小(瑰儿吸口气:照她最后这个标准那刘地不是越长越小了?),“也不对……”叶灵冥思苦想着:“我记不起来他原来什么样了,好象是听涛先捡到他,后来我又捡到的……不,是我先捡到听涛又捡到的……哎呀,太久了太久了,我都糊涂了!” 瑰儿听的一头雾水,觉得自己才糊涂了呢。她整理着听来的内容问:“听涛又是什么人啊?” “他不是人,是妖怪。”叶灵告诉她。 “对对,一定是妖怪。”瑰儿忙纠正自己的口误,“他是什么妖怪啊?是你和刘地的朋友吗?” “听涛是……”叶灵陷入了沉思,想了半天说:“不知道……听涛他现在算我们的什么人呢?”她拍着头,“我不知道……” “刘地说木听涛是他的好老师,好兄长。”周影不知道什么时候进了来了,这么说着。 “他这么说吗?”叶灵很高兴地跳起来,“我还怕他们之间因为我有什么不愉快。” 周影看着她说:“他还说木听涛和你,是一对神仙伴侣。”他显然为叶灵不知道怎么形容木听涛而奇怪。 “他这么说吗?”叶灵还是这么一句,抿着嘴发呆。 “木听涛现在在什么地方?我听刘地说起后,一直很想拜见他。”周影以过个对于刘地来说半师半友的妖怪一直很感兴趣,他认为木听涛理所当然是会和叶灵在一起的。 “听涛走了很多年了,留哥儿没有向你说起过吗?” “听涛,听涛,你陪我去……”叶灵叫着跑过来,结果看见木听涛又在指点留哥练功,他们站在瀑布的流水之下,根本没有听见她的叫声。“真是的……”叶灵嘟着嘴在山石上坐下来,“又在和那只小狗玩。”她对木听涛冷落自己去陪留哥微微不点不高兴,不过当她听着流瀑,看着碧水,数着岩松,折取数朵花枝时,已经把不愉快忘的干干净净了。 “灵儿,你在看什么?”木听涛落在她身边时天色将暮,叶灵已经在看夕阳了,她侧侧头说:“前山的杜鹃花期到了,你陪我去。” “好,咱们走吧。”木听涛拉起她。虽然对于他们来说腾云驾雾都是小事,但在“自己”的山林中的地方,他们还是喜欢走着去。叶灵靠在木听涛身上,边走边回头望了一眼,见留哥还站在瀑布流水中定定地修炼着。“奇怪的小狗。”叶灵摇摇头。 叶灵和木听涛一直徘徊到杜鹃花开过才回来,一踏进他们平时居住的山谷,叶灵就看见留哥还盘膝坐在瀑布下的那个地方,她咧咧嘴:“他不是一直坐在哪里吧?” “留哥儿?也许吧?”木听涛不太在意地说,“他就那样的性子。” 叶灵撇着嘴看着留哥,远远绕了过去,她最受不了这种天天只会修炼的妖怪了。 不管叶灵怎么受不了,因为留哥总是跟着木听涛,所以免不了会常常和她碰面。 “听涛,我总觉的那个小狗很古怪啊。”叶灵趁留哥听不见向木听涛压低声音说,“整天不说话,两眼直直的老发呆,他是不是走火入魔了?” “留哥儿不是古怪,他是心里难过。”木听涛说,“他的外公和父母刚刚过世,任谁遇上这种事都受不了的。” “喔……”叶灵点头。植物对父母亲人的概念淡薄,也不怎么把木听涛的话放在心上,心里对“这只小狗”还是不怎么喜欢。“他如果象人类养的小狗一样乖巧可爱,会撒撒娇摇摇尾巴什么的,说不定我还会更喜欢他一点……”叶灵这么咕哝着去照顾她的花草了,很快就忘了身边还有这么一只小狗存在。 “听涛,帮我在那边用一个覆土法。”叶灵为了了棵丁香忙的满头大汗向身后说,等了片刻没有动静,回头张望才发现叶听涛没有在自己身后。“对了,他替我去天山移花了。”叶灵想起来木听涛的去处。“那怎么办……”她东张西望,看见留哥正在不远处的山岩上打坐,“喂,小狗,小狗!过来!” 留哥睁开眼看着她。 “快过来!”叶灵吩咐,“在那里施一个覆土法,你会不会?” 留哥走过来,依言在她指定的地方施了那个法术。 “干的不错,听涛回来让他夸奖你,乖乖小狗,到那边去吧,别妨碍我干活。”叶灵扶好那棵被雷击过的丁香,笑眯眯地称赞留哥。 “我不是狗!”留哥大喝了一声。 叶灵没防备他突然这么大声,吓得一下子坐在地上,她气呼呼地抬起头,见留哥正握着拳瞪着眼看着自己,他反而一副很生气的样子。“你干吗叫那么大声!吓我一跳!”叶灵用白眼看他,“一点都不乖巧可爱。” “我不是狗!”留哥又吼了一声。 “你不是狗是什么!”叶灵拍掉手上的泥土扯扯他的耳朵,“看看你的耳朵还有尾巴,摸起来毛茸茸的。” 留哥一把打开她的手:“我不是狗,我是地……是……”他瞪着眼睛咬着牙,却说不出下面的话来,自己已经没有家人,没有种族了,这样的自己算什么?还算是一个地狼吗?还是只是一只无家可归的野狗!“啊……”留哥狂叫一声,一拳打在树杆上,转身狂奔而去。 “哎呀!”叶灵又被他吓了一跳。她看着被留哥一拳打的直晃的树,听着山林中一波一波回荡着的留哥的嚷叫声撇撇嘴,“弄坏了我的树话就不让听涛养你了。” 留哥这一跑进山森便好几天没有回来,开始几天叶灵把他忘干净了,直到计算起木听涛何时会回来时才想起这只小狗的存在。“好多天没回来了,不会被什么东西吃了吧?还是饿死?迷路回不来了?”叶灵做着种种假设,不管哪一种这只小狗都是凶多吉少,“万一他死掉了的话听涛会很难过……”为了避免木听涛回来后难过,叶灵站起来准备去找狗,“唉,养了动物就是这么麻烦,如果是种花种树它们就不会到处乱跑。” “小狗,小狗,乖狗狗……汪汪……虎子……不对……小黄……不对……”叶灵一边走一边叫,却想不起那只小狗叫什么名字,“宝宝,不对,欢欢,不对,花花,不对……”她把能想出来的狗名字全叫了一遍,自己也还是觉的不对。 “有没有看见听涛养的狗?” “你这几天有没有吃过狗肉?” “站住!别跑,听涛的狗是不是你们藏起来了?” “去给我找那只狗,找不到就把你变成狗给听涛养!” 叶灵开始掘地三尺的找狗,整个山林顿时妖飞怪跳,一片惶恐。谁知一直到夕阳西下,叶灵还是没有找到留哥的踪影,她派出去找的妖怪也一个都没有回来,估计是没有找到而不敢来见她。 “唉,可怜的小狗,一定已经落在哪个妖怪的肚子里了,虽然你一点也不可爱,可是如果我知道了是谁吃了你,一定会给你报仇的。”叶灵双手合什向夕阳祷告几句,安慰小狗的在天之灵。 “叶仙子,仙子……救……命……”一个挣扎着发出来的声音打断了她的哀悼。 “呀……”叶灵看着这个从树丛中爬出来的,全身一片血污的妖怪,费了好大劲才认出是一个她常常见到的当扈,“你怎么弄成这样啊?”叶灵见他身上的羽毛秃了一半,一只翅膀垂着,似乎是断了,腿上血肉模糊,好象被什么东西咬了一口,不由很惊奇起来,这个妖怪的法力不弱啊,是什么对手可以把他打成这样。 “仙子……救命……”当扈向叶灵伸着手努力爬过去。 “我还有事呢。”他伤成这样,治疗他可要花不少时间,叶灵还急着去找狗。 “仙子,我是为您去办事才弄成这样的啊,您不能见死不救……” “对了,”叶灵想起来了,自己刚才好象曾经吩咐过这个妖怪去为自己找狗,“你找到没有啊?空着手回来了?是不是小狗被吃了,你也被打成这样?”──她好象很盼望着留哥被吃掉似的。 “仙子,我就是被您那只……狗打成这样的啊……呜呜呜……我还算好的,育沛因为叫了他几声‘狗’已经被他从山崖上扔下去了……”叶灵和木听涛可怕就算了,反正满山的妖怪都被他们欺负惯了,连他们养的狗都这么可怕,以后真是没法活了。 “你找到小狗了,为什么不早说,越来越不把我的话当回事了?在哪里?” “那边的山谷……”当扈用颤抖的手指向自己终生难忘的地方。 叶灵绕过这个血淋淋的妖怪向那边走去,当扈在她身后哀号着:“仙子,救命……救救我啊……呜乌呜……仙子……”她完全没有听见,脑子里只想着:听涛的狗怎么这么凶,难道长了疯狗病?不知道还有没有救? 留哥一直坐在埋葬父母和外公的山坡上,失去了他们之后,他完全不知道要何去何从,也不知道要怎么生活下去。木听涛在身边还好一些,如果木听涛象现在这样出门去,他就连自己日常应该做点什么也不知道了。 天风流云,翠树青山,鸟鸣兽走……对于他来说这一切都好象是死的一样…… 他就坐在那里,什么也不去想,除了动手教训了几个在他耳边聒噪的妖怪,他也不想动,任由时间在身边一点点逝去。 “小狗,总算找到你了。”叶灵看见了坐在那里的留哥终于松了一口气,她过去拍拍留哥的头教训说:“竟然自己出来乱跑,是不是要我在听涛回来之前用绳子把你绑起来你才听话啊。” “别碰我!”留哥怒喝一声打开她的手,“叶灵,你别欺人太甚!别的妖怪怕你,我可不怕!” “碰!”叶灵一拳打在他头上把他打昏了过去。“这么不听话,听涛到底怎么教训他的?”她张口轻轻一吹,留哥被一条绳子象棕子一样绑了起来。“你,你,过来!”叶灵大声吩咐两个在旁边探头探脑的妖怪,“过来把他帮我扛走。” “你吃果子呢?还是吃妖怪?”叶灵蹲在留哥面前温柔地哄劝他,“乖,来张开口,我喂你喝水,连水都不喝你会变成狗肉干的。” 留哥怒视着她,用力扭动身子,想挣开身上的绳子。 “你别自费力气了,我不会让你再跑了的,不然听涛回来我怎么跟他交待。”叶灵强行捏着他的鼻子把清水倒进去,留哥被水呛着咳嗽起来。叶灵忙帮他拍着背,“你吃点东西好不好?来,这个苹果很好吃。”她把各种水果摆在留哥面前。 留哥用力扭着头,闭着眼,气愤地喘着粗气。 “再不然吃这个?来,吃草莓了,张嘴。” “枣子吃不吃?” “桃子?” “杏?” “……” 叶灵把手里的水果全扔在地上,坐在留哥身边抱膝叹气,怎么办好呢?好不容易找回来了,万一再饿死了听涛会伤心的。对了,狗是吃肉的呢,我怎么忘了,给他水果他当然不吃了,叶灵一拍掌,高兴地站了起来,“小狗乖乖的,我去找妖怪来给你吃喔。” 叶灵的身影一消失,留哥立刻站起来,看看叶灵消失的方向,身体慢慢沉入了地下。 “哎……你太天真了,不知道植物的根系是长在土地中的吗?我也可以潜地呀。这次要绑的更紧一点,可别再跑了。”叶灵又在刚被她提回来的留哥身上多绑了两道绳子。然后拿出一个妖怪来说:“你生吃还是煮一煮?” “叶灵……” “干什么?”叶灵托着腮看他。 “你为什么不干脆杀了我!” “你怎么了啊,我为什么要杀你?”叶灵不解地去摸抚留哥的耳朵,“我不是很努力地在照顾你吗?所以你要听话一点啊。我现在就弄妖怪给你吃。”叶灵卷起袖子,开始收拾那个倒霉的妖怪。她从来没有这样地接近血腥,平时需要动手不是由木听涛出头就是远远用法术来解决,现在却要自己放血、剥皮、切块……叶灵满头大汗,用手一擦却险些被手上的血腥味醺昏过去。 “呜呜呜……为什么要养狗……臭听涛……呜呜呜……”她气得边哭边把肉往火堆上扔,然手马上跑到溪边去拼命洗手。 留哥一直看着她,难以理解她的行为,她的法术那么高,杀妖怪时连眉头都不皱一下,但现在却对着死妖怪哭起来,她从开始就一直在羞辱自己,“狗”“狗”的叫个不停,还把自己绑在这里,脖子上也象狗一样被系了绳子,但她又在忙来忙去地为自己找吃的,甚至都哭了还在努力煮啊,烤啊的不停。 “喂,快吃!你再不吃的话我只好让你饿死了!”叶灵不好容易止住了眼泪,擦擦脸,端着饭来到留哥面前,继续喂他的努力。 “……”留哥紧闭着嘴,把头别开。 “你还不吃!”叶灵觉得自己快被这只狗气哭了,“你再不吃的话……再不吃的话……” “太烫了……” “太烫了?啊,你说热啊!”听到留哥开了口,叶灵马上高兴起来,她对着一锅子肉吹口气,肉汤上立刻结了一层薄冰,“来,张嘴,啊……”她温柔地把一块肉送到留哥嘴边。留哥看着她,终于还是张开了嘴…… 木听涛带着给叶灵找到的几种奇花异草兴冲冲地回来,叶灵果然十分高兴,她把花草小心翼翼地捧在怀里说:“听涛,你太好了!我能上能马上去种──对了,你的狗我也帮你养的很好喔。” “狗?”木听涛没来得及问仔细她已经不见了踪影。 “木大哥……”角落里传来留哥委屈的声音。 “留哥儿!你,你这是怎么了?天呢!你没事吧?”木听涛冲过去为他松绑。留哥被捆成棕子已经四、五天,站起来都快不会走了,用力甩着手臂让血液流动起来,又按摩自己完全没有知觉了的腿。“你怎么会被捆在这里?发生了什么事?谁干的?” “还能有谁?”留哥过了好几天非妖的日子,受尽了叶灵的折磨:一会儿要他吃冰冻食品,一会儿用浸在水里的方法给他洗澡,一会儿又在他身边生上两大堆火,美其名曰怕他冷……现在看到了木听涛,一切委屈都涌上了心头,眼圈都红了。 “灵儿?”木听涛张大了眼,“难怪刚才她说帮我把狗养的很好……不,不,我不是说你是狗……哈哈哈哈哈……” “你还笑!”留哥怒视他。 “哈哈哈哈……”木听涛怎么也止不住,坐在地上大笑着,“原来她是这样照顾你的,哈哈哈……不愧是灵儿……” “她还不如一刀杀了我来的痛快!这样折磨我!” “留哥儿,你别生气,灵儿她没有恶意,她是真心想好好待你,把你照顾好的。不过她用的法子还是那么……哈哈哈……你庆幸吧,这比我当年的待遇好太多了呢!”木听涛按了留哥儿处穴位帮他舒筋活血,一边还是笑。 “你也……”留哥难以想象叶灵也这样对待过木听涛。 “我没跟你说过吗?我是灵儿养大的。” “好象……”他这么一提留哥依稀记起来,他好象确实说过他小时候是叶灵照顾他长大的。 “那时候我刚刚成为妖怪,还是个干什么都不懂的孩子,除了修炼就是修炼,可是进步却非常小,我们植物妖怪又不象其他妖怪有家庭、种群可以依靠,总是被其他妖怪欺负。有一次有几个妖怪为了好玩竟然要点火烧掉我的真身──那时候我还没有完全成形,真身一毁我就完了,可是也没有办法啊,只能在一边哭叫……”木听涛说着抬头去看崖壁上斜生出的一株苍松。这株大树形如蜷龙,枝干粗旷,翠叶如洗,根须深深扎在石隙中,张开的树冠遮挡了半亩地大小,“那一刻怎么也想不到还能长的这么大。”木听涛笑着回忆,“他们一边说要把我烧成木炭一边要动手时,灵儿突然出现了。她一向不喜欢多管闲事,可她也是一株树啊,最恨听见木柴、木炭、木材这一类的词了,所以就站了出来。那些妖怪一见到她就逃的无踪无影。你都不知道,那时泪眼朦胧的看着她的我心里觉得自己是看见了仙子啊……她那么美丽飘逸,一步步向我走过来……我这一辈子再也没见过那么美的景像……”木听涛回忆着,嘴角淡淡的笑容越来越甜蜜,“那时她的师傅刚刚的成正果走了,她一个人觉得孤单就留了我,我就和她一起生活了。” “她常常杀了妖怪要我去埋在我的根下面,说是可以当肥料,结果腐烂的肉味使我好几年都没睡过一次安稳觉;又带我去火山口修炼,一站就站七、八天,说是要学会耐热,以后就不怕火烤了;还在冬天往我身上泼冰水,说松树的长处就是耐寒,要我把长处发扬广大;还弄了一群猴子和我放在一起,说是训练我心静自然凉;还把我送到人类的私塾里去读书,说妖怪也得有学问,考不上状元就别回来──我当时花了三十年时间去考啊考啊,好不容易考上了以后一上金銮殿,差点就被皇帝身边的天师抓了去……”木听涛从下午讲到天黑,全是以前叶灵对她的“照顾”,最后语重心长地拍着留哥的肩:“留哥儿,你遇见我是多么幸运啊……” “听涛,来帮我。”叶灵的声音随着一片叶片飞至,木听涛马上跳起来向她的方向飞去。 留哥听了木听涛的遭遇,觉得被捆了几天也不是很惨了。只是木大哥说着那么惨的往事,为什么还是带着温柔的笑容,一副很快乐的样子呢?他也是个怪人啊,至于那个叶灵,以后还是尽量离她远一点的好。 两条人影缠斗在一起,又攸地分开,长发利爪的少年在空中一个翻身,稳稳地立在了一棵树的树梢,青年男子在地上连连后退,终于还是一条腿跪在了地上。 “好!留哥儿,只凭功夫我已经不是你的对手了!”青年拍拍灰尘站了起来。 “是木大哥让着我的。”留哥儿从树上跃下,脸红通通的说,但是嘴角的笑容还是掩饰不住。 “真难得看见你笑一次。”木听涛吁口气问“我和灵儿呆会去海边,你去不去?” 留哥摇头。 “又去修炼?你太认真了,偶尔也玩玩,放松一下。” 留哥还是摇头。 “你们还没完啊……”叶灵一直坐在树枝上看着他们,忍不住催促,“整天练啊练啊,好没意思。” “那我们走了。”木听涛携着叶灵的手,向留哥笑笑后,他们一起飞走了。 留哥独自又练了一阵子,至到累的倒在地上不能动后,才看着树叶间透出来的点点斑斑天空自言自语:“没意思……那什么有意思呢……”他原来就是个没有多少兴趣爱好的孩子,最喜欢干的事就是学习,可是那时生活中的一切都很有“意思”:吃饭、睡觉、学习、和别人说话、泡茶、练功……可是现在,什么又是有“意思”的呢? “你不想活了吗?” 一个妖怪以为留哥睡着了,蹑手蹑脚地走近他,却看见他的双眼一下子睁开,闪着寒光盯在自己身上冷冷地说。 先下手为强,这个妖怪这么一转念头,也不和留哥搭话便举起手中的剑向下刺去。 “啊……” 一声惨叫划破了树林的寂静。 留哥从那个妖怪胸口抽回去穿透对方身体的手,舔着指爪上的血,心想:“吃过饭就去山头打坐吧。” 离他百米外的树丛中,几双眼睛正盯着他的一举一动,相互窃窃私语。 “看见了吗?出手比叶灵还狠毒。” “得罪了叶灵十个中还有六个可以活下来,得罪了他,十个要死八个呢。” “还不是木听涛教出来的徒弟。” “叶灵身边有一个木听涛已经够可怕了,再加上这个地狼的话,大家永远没有出头之日了。” “所以今天我才叫你们来啊!你们有没有胆量趁他羽毛未丰时干掉他?” “干掉他?!” “万一木听涛和叶灵知道了,我们几条命都不够赔!” “你疯了是不是?” “你们别吵了!难道你们愿意一辈子被叶灵骑在头上吗?她身边有木听涛,等到这个地狼长成一些,你们想我们还有机会吗?不如趁叶灵和木听涛不在,先除掉他,以后再找机会向叶灵下手。” “可是……” “可是什么?山上这么多妖怪,即使这个地狼死了,叶灵他们就一定会怀疑到我们身上来吗?此时不动手要等何时!” “叶灵也许不会怀疑到我们头上,但她会大开杀戒。如果她不分青红皂白乱杀起来,你能保证恶运一定不会落在咱们头上?换句话说,还有木听涛!他可是那么好糊弄的,你能保证他猜不出真相?能保证这么大的山林没有一个妖怪看见咱们动手?你能保证他们会守口如瓶?”这个妖怪一口气说完,向其他三个妖怪拱拱手,“我不管你们要做什么,恕小弟不加入了。”说完化作一阵青烟不见了。 剩下的三个妖怪面面相觑。 “怎么办?” “谅他也不会去向叶灵告密,我还是要动手的,你们跟不跟我一起干?” “我……” “我提醒你们,叶灵和木听涛一起离开的机会不多,过了这村可没这店──他和叶灵,木听涛不一样,他可是吃妖怪的!”他最后这一句起了关键作用,另外两个妖怪下定决心,一起说:“好,我们跟你干了!” 三个妖怪边说话问边一直监视着留哥,见他一吃了一些被他杀掉的妖怪后却没有离开,盘膝坐在地上,闭目不动不语。领头的妖怪使个眼色,三个妖怪各持兵器从树丛中悄悄走出,一步步逼向留哥。 十步、七步、五步…… 当他们走到只距离留哥三步远近的地方时,留哥却睁开了双眼,冷冷地看着他们。 三个妖怪全神防备,停在了原地。 “你们不是要杀我吗?为什么还不动手。”留哥淡淡地说。 三个妖怪交换一下目光,“杀!”挥动手中的兵刃扑了上去。 “仙子,木前辈,仙子,木前辈。”他虽然呼叫着叶灵和木听涛的名字,但是却没敢近前,远远便站住了。 叶灵和木听涛相互依偎,正沙滩上坐着看海,听到他的叫声,叶灵开始想装作没听见,他却偏偏一个劲在那里叫,叶灵把手中的贝壳向脚边一丢,皱起了眉头。木听涛一只手拥了她的肩,站起来转过身去,伸出一个手指头向那个妖怪勾了勾。 那妖怪更加不敢过来了,躲在一块礁石后(到不是礁石可以挡住木听涛,而是实在看见他就怕,干脆来个掩耳盗铃,看不见算了)。他闭着眼喊:“不是我斗胆打挠二位,是,是咱们林子里出事了。”──总算远气不错,成功地在木听涛出手之前把话说完了。 “出事?什么事啊?”木听涛懒洋洋地问。 “是他们,他们要去杀那个地狼。” “留哥儿吗!”木听涛身形一晃到了这个妖怪面前,把他卡在手中间:“谁要去杀留哥儿?”原本靠在他身上的叶灵没防到他会突然跑掉,一头栽在了沙滩上,她拍着沙子站起来要抱怨,木听涛又象一阵风似的刮了回来,拉着她的手说:“我们快回去!他们要时对留哥儿不利!”不等叶灵做出任何反应,已经被木听涛拉着飞在空中了。 那个来通风报信的妖怪看着他们飞去,站直身体抹把汗,嘴角露出了一抹容。就让那些不自量力的家伙去触怒这两个树妖吧,他早就明白了,凭自身的力量根本不可能赢得了他们。自己利用这个机会应该使他们更信任自己一点了吧。要有耐心,要慢慢来。叶灵比较好骗一点吧,木听涛就不同了,那个家伙平时老是着笑容,可谁也不知道他倒底在想什么,要想除叶灵,必须先除掉木听涛。也许,那个地狼反而是个机会也说不定。 留哥躺在石头上,头上脸上身上全是血,周围散布着妖怪的残肢、内脏、血污,他自己身上也大大小小有了十几二十处伤口,所以他把手臂举在嘴边,轻轻舔着。 “留哥儿,你没事吧?”木听涛落在他身边,双手按着他的肩焦急地问。 “没事,杀了几个妖怪。”留哥站起来,试试自己的腿,虽然伤的不轻,但好象并没有断,还可以走路。他看到叶灵一脸不高兴的跟在木听涛身后,连忙说:“我会把这里收拾干净的──不过等一下,我先去找几味草药。”他知道叶灵最讨厌脏乱,所以抢在她生气之前说,他尽量不想和她发生纠葛。 “我来收拾,不,我先来给你治伤。”木听涛只看到留哥满身血污,不知道他到底伤的怎么样,还是很担心。 “木大哥……”留哥对于木听涛父母和外公死后对自己无微不至的关心十分感动,但是他就是无法从心里的阴影中走出来,也就无法回报木听涛的这份关切,一直感到很愧疚,“对不起,木大哥,我以后不会再这样乱来了。” “你没事就好。”木听涛知道留哥心结很深,不是一时半会可以解开的,安慰或开解他都没用,只能等时间为他治好伤口。 叶灵从头发上往下摘着沙子,看见木听涛只顾着在和留哥说话,脸色越来越难看。 木听涛伸手从她头间取出一粒沙子,低声问:“生气了?” “对。” “我就知道,你的脸一点都不差的反映着你的情绪呢。我道歉行不行?” “不行。” “那我吻你一下?”木听涛揽着她,在她唇上轻轻一吻。 叶灵虽然还板着脸,眉头却舒展开了,留哥看他们这们,悄悄离开了这片树林。 “灵儿,我知道你在气我太关心留哥儿了,可是你能不能可怜可怜他这个无父无母,无家可归的孩子,就像当年你可怜我收留我一样呢?”木听涛双手拥住叶灵的肩温柔地说:“我早就告诉过自己了,对我来说你比我自己还重要,我永远会把你所感所想的事物放在第一位,所以你根本不用在意我会不会冷落你,忽略你……灵儿,我会一辈子跟在你身边的。” “我从来没有可怜过你呀,”叶灵捧起木听涛的脸,“我收留你,是因为觉得你很可爱。可是那个小狗一点也不听话,不可爱!不过算了,我不管你喜欢养什么了,只要我们可以永远在一起就好了。” “永远……” 留哥依照习惯坐在山崖上,迎着初升的太阳打坐时,感觉轻微的脚步声到了自己背后。他刚要有所反应,却听到背后传来叶灵的声音,他急忙想跳起来逃走可已经太迟了,叶灵的纤纤玉手搭上了他的肩头,莺啼燕语地声音也在耳过响了起来:“乖小狗,你看看我给你弄了什么?” 留哥勉强回过头,看到叶灵手中拎着一条金链,链子中央还系着一块金牌,金牌上镶有珠宝,上面铸了两个字,分明是“留哥”两个字。 “这是什么?” “这是亲王府的爱犬的金牌哦,我特地为你弄了来,还改上了你的名字,来,戴上看看吧。” 留哥现在十分怀念以前叶灵不喜欢他的日子。 自从和木听涛谈过之后,叶灵开始刻意地对留哥好起来,为他张罗吃喝,也为亲自指点他法术,每次外出更是总忘不了给他带些小礼物回来。留哥现在终于明白木听涛当初的话了,他真宁愿叶灵一直讨厌自己。 “戴上啊……”叶灵不分由说,按着留哥的头便把链子套了上去,然后满意地点着头说:“嗯,不错,不错,很适合你的黑毛。好了,可以回去吃早饭了,我给你准备了你最喜欢吃的骨头哦。” 留哥已经被迫吃了三个月各种骨头,听到“骨头”就快要哭了。 “吃完饭我们就开始修练,今天我教给你新的法术。” 留哥觉得又腿象象灌了铅一样迈不动了,抱着一丝希望问:“木大哥呢?他说要教我……” “他去昆仑采药了,我要帮你炼一种可以把红眼睛变掉颜色的药──你的样子还不错,就是眼睛太吓人。你说和你的皮毛一样的黑色好看呢,还是弄成蓝的、绿的、黄的、紫的好看?”叶灵一副让你自己选的样子。 难道自己上辈子欠她的?一向不信命的留哥这时也不由动摇了,不然为什么明明是生死不怕的自己到了她手里就什么反抗都做不了,任由她摆布了。 “你看看你,一大早就脏兮兮的,是不是没有洗脸?”叶灵看他脸上一大块污迹,伸手去替他擦。留哥抗拒了一下,但是当叶灵的手抚到了他脸上,他却愣住了,叶灵温暖的手指温柔地帮他擦了脸,催促他说:“走吧,走吧,听涛不在,我负责照顾你。” 留哥看着叶灵,逆光走着的她身影朦胧而飘渺,象随时要随风而去一般,一瞬间留哥喉头蠕动,差点叫出那个山林里的妖怪除了他和木听涛外都对叶灵使用的称呼:“仙子”。 只有这个词才可以形容叶灵。 留哥虽然努力想把目光从叶灵身上转移开,但是却得不到自己的身体的响应。 她是如此美丽。 留哥平生第一次对异性在心里使用了美丽这个词。在地狼族,少男少女们都是早早便由父母安排成了亲,但是留哥对那种事丝毫没有兴趣。他对异性也从来没有特别的感觉:即不喜欢也不讨厌,来往在身边的同龄女孩对他来说只是一种麻烦,他的朋友虽然嘴里说着女孩子胆子、娇气,其实都很喜欢和女孩们一起玩耍,留哥则宁愿把那些时间用来修炼。至少他自己是认为自己的生活中永远不必和异性有什么牵扯的。 朝阳中叶灵的身姿会一辈子留在留哥心中。 “快点走,小狗,你饿的走不动了吗?”叶灵呼叫他。 留哥为了“小狗”这个称呼皱起了眉,脚步却不由自主的跟了上去,而且越来越轻快,直到和叶灵并肩而行。 留哥把一棵树扛在肩上,小心不让封在根部的土抖落掉,他向飞行在身边的木听涛问:“木大哥,这两种树究竟哪一种是冬天开花的?我还是弄不清楚。”木听涛嘴角泛着微笑若有所思,没有留意到他的问话,留哥笑笑,没有再去追问一遍,他知道木听涛已经归心似箭了。他们这次远去元洲(元界)寻找几种花木,一去就是数月,木听涛口中不说,心里一定全是叶灵了。不知道她这些日子在干什么?想着木听涛之余是不是偶尔也会想想自己?会不会又准备了什么奇怪的事物在等自己回去?边想着,留哥一边不知不觉地飞到了木听涛前面。 “辛苦你了,听涛,累不累?”叶灵迎接着他们,依偎在木听涛身边。 “你喜欢就好,我帮你种下。种在云兰旁边好不好?” “嗯,等一下,这一棵种到芭蕉后面去比较好。” “也好。” 他们商量着,留哥对于种花养草半点不懂,只是按他们说的搬着那两棵树。叶灵这才看到他,便摸着他的耳朵随口夸奖了几句:“乖乖,小狗你也干的不错。” 留哥一瞬间想哭。他宁愿叶灵一直只看着木听涛不注意到自己,也不愿意她这样开口“小狗乖乖”闭口“乖乖小狗”,他连忙低下头,搬着树快步走到叶灵选定的地方去。 “他已经学的很乖巧了,听涛你养的不错。”叶灵称赞说。这几年留哥心情开朗了一些,对叶灵的话也听从的多了。木听涛笑着点头,看来留哥心中的阴影已经一点点的消失了。他对此深感心慰。 留哥看到叶灵和木听涛嬉笑的闹着开始种植树木,便悄悄离开了这个山谷。 山中寒暑须臾,不知不觉间又到了深秋,山中苍绿深黄,其间红叶片片,比起留哥和木听涛出门前似乎换了个天地。如果自己一直住在地下,一直是一个真正的地狼,也许永远都看不到这番景象。 曾经留哥和任商住过的山坡是这座山林中红叶最美的地方,留哥趴在地上,感受着季节变动时大地中的变化,也感受着这块埋葬着父母、外公的地方和自己血脉的呼应。 “爹、娘、外公……”他把脸深深埋在草丛中,埋在土地上,渐渐进入了梦乡。 “……昨夜星霜和月落,满林红叶趁烟飞……哎呀,”似乎是叶灵吟着诗走来,一低头见到地下的留哥吓了一跳。 留哥没有抬头,用草叶抹着脸上在睡梦中流下泪水,希望她快点走开。 “这么好的秋色,你为什么把头埋在土里?”叶灵却在他身边坐了下来,摸着他的耳朵温柔的问,“黄叶天风自落,秋云不雨长阴。天若有情天亦老,摇摇幽恨难禁……你可是不忍心看么?” 又来了……留哥的心里呻吟,他实在听不懂这些诗词曲赋,叶灵和木听涛却天天挂在嘴边上。只听叶灵一边抚摸着他的头,一边唱了起来:“秋深最好是枫树叶,染透猩猩血。风酿楚天秋,霜浸吴江月。明日落红多云也。……孤村落日残霞,轻烟老树寒鸦。一点飞鸿影下。青山绿水,白草红叶黄花……” 叶灵声音婉转清脆,加上这次难得她口中的曲子没有那些愁来愁去的内容(留哥就是不明白,她这样的妖怪哪里去找那么多愁出来?),留哥不由也听得入迷,不知不觉地抬起来。 “哈哈……”叶灵一看他的脸却咯咯地笑起来,“你怎么弄了这么个大花脸,快来擦擦。”留哥脸上又是泪痕,又是草汁和泥土,确实一塌糊涂。“你真是个长不大的小狗。”叶灵边用手帕帮他擦边爱怜地说。 留哥一把推开了她的手。 “我不是狗。” 他凝视着叶灵一个字一个字地说:“我是留哥,不是狗。” “……”叶灵眨着眼。 “看着我,我不是狗!”留哥提高了声音,他在叶灵面前幻化成人影,又向叶灵逼近了一步,大声说:“我不是狗!” 叶灵惊讶地上上下下打量了他良久,终于结结巴巴地说:“原,原来你会变成人?我,我还想教你来着。” 留哥掌握了变人的法术之后,前后只变成过四次人类,他不喜欢用人类的形态出现,可是现在他变成了人类,张开双臂让叶灵看自己:身材、面容还是原来的留哥,但是华美的皮毛变成了小麦色的皮肤,红色的眼睛变成了深邃的黑眸,不管是站在人类还是妖怪面前,他都是一个英俊的令人咋舌的少年。可他想要的,只是让叶灵承认,自己不是狗。 “我的名字叫留哥,请你叫我的名字!我从来都不是狗。” “原来你不是狗……”叶灵终于认识到了这个实事,“留哥儿……”她学着木听涛的样子称呼了他一句,然后问:“你为什么不早说?” 留哥坐在地上哈哈大笑,手中还拎着一坛子酒,他手臂上的血一直流进了坛子里,他却一点都不在意,举起坛子向口中倒酒,把美酒掺着血咽下去,大叫一声:“好酒!” “留哥儿这次太疯狂了。”叶灵这么评价说。他和木听涛坐在树下的石桌边,一边下棋,一边用水晶的杯品着酒。 酒是留哥从皇宫中偷出来的。 人类的皇宫不知有多少法术,多少法师保护,他只是受了伤却能活着回来确实是个奇迹。 “谁还要?”留哥晃着酒坛子问。 看到他的血还在不断流进坛子里,叶灵皱皱眉头忙说:“不要了,不要了。”木听涛却说:“我再来一杯。”留哥又为他斟了一杯,把坛子扛在肩上,自己走了。 “他去哪里?” “去他父母和外公的墓地吧?他每次喝醉了都会去那里大哭一场。” “他这几年变的真多啊,原本虽然也不太听话,可是现在简直变成疯子了。”叶灵摇着头说,“而且整天在外面跑,一个月能看见他一次就不少,哪一天死在外面回不来了,说不定我们也不知道。”叶灵的话语中不知不觉放进了更多牵挂。她性子散漫,不管什么事一转身就会忘掉,能让她时时放在心里的,向来只有一个木听涛,只是这几年渐渐的,她想到留哥的时候越来越多了。 “他就算死,也一定回这里来死的。”木听涛看着留哥的背影说。 “你怎么说的这么吓人,好象留哥儿明天就会死似的。” “你放心,留哥的法力武力都出类拔萃,想杀他可没那么容易──再过不了几年他就会超过我了。”木听涛笑着说,心中充满了对这个自己亲自调教出来的小兄弟的自豪。他微微举起杯子说:“就让留哥儿过点自由自在的日子吧。他过去一直被命运牵着鼻子走,从来都不能在想哭的时候哭,想笑的时候笑,想去什么地方就去什么地方,现在他终于可以了。希望他以后永远这样任性任意,天不能拘,地不能束,言行自在,无难无忧……”叶灵和他轻轻一碰酒杯,各自饮了这杯酒。 “外公,我为您煮的茶,爹,我从皇宫拿了酒,娘,您也一起喝一杯好不好?”留哥一手持着茶壶,一手执着酒坛,向这片草地泼撒着,“爹,从来没有和您一起大醉一次,今天我陪您干了这一坛。”说着举坛过头,向自己口中倒下,头上身上淋漓的全是酒水。 “爹,娘,外公……呜呜呜……”他已经醉了,在山坡上踉跄而行,号啕大哭,“爹娘……外公……你们谁来看看我啊……”悲怆的声音在山林间回荡着,妖怪们都知道地狼又喝醉了,纷纷躲离了这里。 “啊……呜……呜呜……”留哥仰躺在地上,向着天空嚎叫,他用力抓着自己的胸膛,总觉得心口里缺少了什么东西,空荡荡地痛不可忍。 “早就说过喝醉了醒来会很难受,你就是不听,怎么样?头疼了吧。”留哥宿醉醒来,抱着头靠在树上呻吟,叶灵正在他身边趁机向他灌输“饮酒不醉为最高”的道理。 “木大哥……”留哥虚弱地向木听涛求助,“你快点把她弄走,我的头已经快裂开了,她还要拿槌子来敲。” “灵儿是为你好。”木听涛是那种一言一行、连头发梢上都刻着重色轻友的人。 “听到了吗,我是为你好!”叶灵看留哥的样子确实痛苦,便伸手按向他的额,想用法术为他治疗一下,留哥一下子跳起来,躲开了叶灵的手直冲到河边,一头栽进了初春还泛着冰屑的水中去。“你想投水自杀啊!”叶灵嚷嚷起来。木听涛笑着摇头:“别管他了,他狗刨还是会一点的,不至于会被淹死。” 留哥在水中浸了很久,湿淋淋地爬上岸来时叶灵和木听涛已经走了。他弹一下手指,身上立刻恢复干爽,头脑也清醒也不少。仰躺在草地上开始看着天发呆。 这几年来他经常在人间界四处游荡,一来是觉悟到自己不应该再那样消沉下去,所以四海傲游,见见世面;二来是他想躲着叶灵。这一点或许连他自己也许都没有发觉到,但在潜意识里,已经这么做了。 叶灵和木听涛是一对情侣,在留哥认识他们以前就是这样,以后也会继续这样下去,留哥很清楚这一点,然而有一段时候他却不由自主地把自己所有的注意力放在了叶灵身上。他开始喜欢注视着叶灵的一举一动,他开始和木听涛抢着去干叶灵吩咐的每一件事,也开始以猜测她的心意为乐,每当她眼波一转,不管开口留哥就去为她达成心愿,就是为了赢得她称赞一句“你变的真乖”或者“真聪明”。 不能这样下去了。 留哥在心里不止一次的这样告诉自己,可是他也知道自己的毛病──一旦被某种事物吸引就无法轻易抽身:他幼年时沉迷法术,直到父亲用武艺吸引他,他才分心出来,可是马上又被武艺抓走了全部心神;后来为了变强拼命修炼,虽然外公,父母先后去世他已经失去了变强的理由,可是象惯性一样,他还是一味地修炼,练武、修炼……反正他也不知道自己除了修炼外还有什么事好做,而把他的心从修炼上拉走的是叶灵。 留哥不知道自己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这样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挣脱这种感觉,他只知道,凭木听涛的细心和敏锐,不可能发现不了自己对叶灵的异样。 “木大哥会怎么想?”每当夜深人静,留哥摆脱了对叶灵的关注,一想到这句话心就会象被刺了下,可是第二天一看见叶灵的身影,他又不由自主地靠了过去,他相信自己已经从木听涛眼中看见诧异了。 还有一个办法,走! 留哥咬着牙下定了决心,在一个夜里独自离开了这座山林,踏入十二界中唯一由人类主宰的世界。他第一次出走的时候什么话也没有给叶灵和木听涛留下,因为他很清楚自己一定会回来,外公和父母的坟墓,叶灵和木听涛,他所拥有的一切全在这里,他还能去哪里呢?就象他自己预料的一样,外面的世界一下子就抓住了自幼只居住在地下或山林中的留哥,三个月后他回到山林中时,神情和心态都已经判若两人了。而木听涛和叶灵什么都没有问他,好象他从来没离开过一样。 从那时开始,留哥开始习惯了游荡在外,偶尔回山的生活,他觉得也许本来最适合自己的就是这种日子才对。只是他对于叶灵的心情还是无法完全转变,有几次他匆匆回来甚至只是为了实在太思念她、太想见她一面了。不过时间总会解决一切的,至少留哥自己这么认为。 留哥躺在草地上听着鸟鸣,度过一个悠闲的中午,他自己也说不清楚自己喜欢热闹多一些还是喜欢独处多一些,不过可以随心过日子也很惬意。 一阵脚步声由远而近,头贴着地的留哥听的特别清楚,脚来那不是叶灵,也不是木听涛,而这个小山谷是叶灵和木听涛的起居之地,除了他们和自己,其他的妖怪根本没有一个敢来的。谁这么大胆?留哥这么想着,身体已经保持着原来的姿态,沉入了泥土之中。 一个妖怪匆匆而来,四处张望,似乎在寻找什么。他看不见脚下的留哥,留哥隔着泥土可把他看的清清楚楚的。如果留哥愿意他随时可以取这个妖怪的性命,但是他很想看看这个妖怪究竟想干什么,所以在地下缓缓移动,始终保持在随时可以一击得手的有利位置盯着对方。 “仙子,木前辈……仙子……”妖怪这样叫了起来。 原来是来找叶灵和木听涛的,留哥放松下来,暗笑自己在外面呆的太久,习惯了绷紧神经了。叶灵和木听涛称霸这片山林,大多数妖怪都怕他们,但也有一些妖怪巧妙的把他们当在靠山,做为自己在这片山林中生存的筹码。叶灵和木听涛其实并不想要统治这里,他们只要这里的妖怪们都知道谁比较强大,知道不要轻易向强者挑衅而已,所以这里妖怪的生活比起其他有某个大妖怪称王的山林来已经好太多了,而且叶灵和木听涛又吃素,除了格外不长眼和格外倒霉的,一年也没有几个妖怪会死在他们手中,而且他们的存在镇压了一些有野心的妖怪外来的侵入者,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反而是件好事。 但是并不是所有的妖怪都这么认为。 留哥看着这个虎妖,记得他似乎是叫李啸,常常在叶灵和木听涛面前献些殷勤,所以留哥认识他。 李啸在这个小山谷里转悠了半天,他知道叶灵和木听涛不在,但是他也知道留哥在──他就是知道留哥昨天回来了,才决定今天开始实行自己的计划的。 李啸就是不服叶灵和木听涛的妖怪之一。 他在心里对叶灵和木听涛恨之入骨,原因很简单,作为由百兽之王修炼而成的妖怪,他本来应该是这片山林的主人才对,可是却被迫要向两棵树木低头,他实在咽不下这口气。但是凭武力和法术,他不仅不是叶灵或木听涛的对手,现在连后起之秀留哥他也不敢轻视了。所以几百年来,他在叶灵和木听涛面前服服帖帖,甚至不惜出卖其他妖怪来求得信任,为的就是寻找机会反抗。自从留哥出现,并且被叶灵和木听涛接受以后,他感觉时机也许到了。果然留哥开始整天跟着叶灵,对叶灵表现的感情除了他自己连山脚下的树桩都看的出来,于是他正要开始找机会推波助澜时,留哥自己却觉察到了自己的不正常,毅然开始四处游荡,很少回山,使李啸计划一大堆计谋付之了流水。 不过只要留哥已经对叶灵动了心,机会就有的是,只要自己稍稍施一下手段……哼哼…… 李啸及时地收敛住了自己的笑容,还是装出一副十分焦急的样子叫着:“仙子,仙子,出大事了!您在哪里?”他刻意在谷中转悠几圈,让留哥注意自己。 “出什么大事了?”留哥听了他的话,一开始也充满了好奇,想从地下跳出去问问他,但是看着他走动后,却皱起了眉头。他到底想干什么?如果他是真的来找叶灵或木听涛的话应该很明白他们两个的脾气──别的妖怪不经他们允许踏进了这个山谷的话,他们早就跳出来了,如果来妖开口解释自己的来意慢了一步的话,连命都会丢掉半条。如果他们没有马上出现只有一个可能,就是他们不在这里。这是山中的妖怪们都很清楚的事,李啸时时在叶灵和木听涛面前献殷勤,当然不会不知道。那么他还在这里穷转悠个什么劲? 留哥多了个心,没有动,缩在地下看着李啸在自己头上来来去去了好几次,耐心地等着他的下一步举动。 李啸扯着脖子叫了十几声,见谷中一点动静都没有,便离开了这个小山谷。 留哥从地下悄悄跟了上去。 李啸离开小山谷后也不叫了,鬼鬼祟祟,边走边东张西望,留哥看在眼里更加觉得他可疑,便一直跟着他。李啸先是在山林中漫无边际地走了大半个时辰,又停下来和遇见的妖怪聊天,张家长李家短的闲扯了大半个时辰,又抓了一只野猪来吃,然后在树下小憩。留哥在地下耐心地看着他,直到傍晚,李啸才一骨碌爬起来,向后山走去。 叶灵和木听涛的势力范围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其实凭他们的法力,完全可以控制更大的地方,但是他们都没有那样的野心,所以一直仅仅拥用对自己生长的地方的“霸权”。这片山林有七座山头,现在李啸却翻过了最后一道山梁,现在他和在地下跟踪他的留哥已经在叶灵和木听涛的地盘之外了。 李啸一直往前,留哥也一直跟着他。当他们这样一前一后又翻过了几道山头后,就是留哥完全陌生的地方了。他这些年四海傲游,但是自己家园的附近反而从来没有到过。当李啸停下来之后,留哥打量四周的景色:因为是彼此相距不远的山林,所以有的植物、动物甚至风光都相去不远。但是因为这里山势更险,林木更密,不由让人有种阴森的感觉。而且从一路走来的观察来看,这里的妖怪和动物无论警惕性还是反应力都比叶灵的山林中要高、要灵敏,根据留哥这些年的经验,这里应该有一个大妖怪存在,一个凶残暴虐的大妖怪才能把山林中的群妖慑伏成这个样子——比如说眼前这个犀渠。 一个犀渠庞大的身体卧在青石上,李啸上前行礼,不知和他说了句什么,他的眼一下子睁开了,精光带人,沉声问:“真的?” 李啸忙不迭的点头。 犀渠没有变幻人形,青苍色的身体巨大壮硕,两支尖角雪亮,闪着幽光。他就是这一片山林中最强大的妖怪,统治着叶灵势力范围这外的这片山系其它的所有地方。自称叫元竦。初次看见他的留哥只是警惕于他的强大,但李啸和他打交道已久,知道他的生性多么残暴,一边等他开口,一边心口陪着十二分的小心。 “帮我对付叶灵?你会这么好心?话应该反过来说,是你想让我帮你对付她才对吧。” “晚辈决没有这个念头。”李啸忙表白自己的心意,“晚辈确是为了元爷您着想的。只要用晚辈想出的法子,保证一举可以除掉叶灵和木听涛。”他说着凑上去,在犀渠耳边嘀咕着,地下的留哥虽然伸长了耳朵,还是什么也没有听见。 李啸一边说一边比划,足说了两刻钟,听完他的话,犀渠沉吟起来,半晌才说:“你想利用我对付叶灵不是一天了吧!”(留哥心中暗说:“果然如此!”)李啸却连忙否认:“元爷,您本就该是这方圆千里之主的啊!别人不知道,我可是看的清清楚楚,那个叶灵论哪一点比的上您?还偏偏要作威作福,时不时的出些莫名其妙的点子消遣大家,哪里有一星半点的王者之风。我等到不服气她已久,只是迫于她和木听涛的淫威,不敢造次而已。如果元爷您能一举除掉他们,不但可以把这座山系全部掌控在手中,我们这些弱小妖怪也是感恩戴德的。 “感恩戴德?哼……”犀渠冷笑一声,“怕是想让我们斗个两败俱伤,某人好坐收渔利吧。” 留哥暗暗点头,这个犀渠到不笨。 “元爷,我要是想坐收渔利,怎么可能为您计划这样不是费力气的办法,不是应该挑唆您去跟叶灵死拼才对?我是实在受不了叶灵那个婆娘了,又十分仰慕您才这么做的啊。” 犀渠心里何尝不明白李啸想挑拨自己和叶灵斗个你死我活他自己趁机称霸这片山林的野心,但是他一向自视颇高,跟本不把李啸的这点小小花招放在眼中,而且他心中也很想打败叶灵,把她的势力范围,甚至她本人一齐据为己有,即然有这个机会的话…… “李啸,你说的就是这个地狼吗?” “糟了!”留哥一听到这句话,直觉地暗叫不好,急书记向土地中奋力下潜,耳边还依稀听到李啸在说:“这个小子狡猾多疑,把他引来可真不容易……” “仙子,仙子,木前辈,二位在吗?”李啸小心翼翼地叫着靠过来,这次他可是真的小心翼翼,要骗过老谋深算的木听涛可比引诱留哥上钩难上一百倍。 “干什么?”木听涛和叶灵正并肩坐在山崖上看落日,听见李啸咋呼着过来,木听涛懒洋洋地问了一句,叶灵却靠在木听涛肩上,一直看着远处,连头都没有回。 “二位,不得了了!”李啸大口喘着气,俯下身装作擦汗,避开木听涛的目光说:“留哥他出事了!” “什么!”木听涛一伸手扣住了他的手腕,“你再说一遍!” 李啸的手腕一阵巨痛,不由呲牙裂嘴,但是心里却不由暗暗高兴,这就是所谓的关心则乱啊,他面上还是诚惶诚恐地说着:“不好了,留哥他……他……”他有意结结巴巴地,偷眼看叶灵的反应。 果然,叶灵在听到“留哥出事了“时已经回过了头来,现在听他一直在那里“他……他……”的,伸手按在他头上冷冷地说:“你再给我‘他’一次试试看。” “他被元竦抓走了!”李啸马上一口气说完。 “元竦?” 叶灵和木听涛对视,“我们和他一向井水不犯河水啊。” “留哥自己不小心走到他的地盘里去了,所以……” “不可能!”木听涛冷冷地打断他,“留哥一向是把‘灯下黑’的理论运用到极致的,他从来不到离家那么远的地方游荡。” 李啸被他的目光看的打个寒颤,连忙说:“是那边过来了几个妖怪,留哥跟着他们想看他们来干什么,结果就一直跟过去了……” “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难道你……”叶灵盯着李啸问。 “仙子饶命!”李啸太熟悉叶灵这种目光了,这种时候的她可不一定会干出什么事来,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就是她不管想干什么都是会不加考虑,毫不犹豫的。所以他马上先求着饶跪下去再说:“我确实跟在留哥后面来着……我没用,我胆小,我,我一看留哥遇上元竦后吓坏了,所以没有上去帮他……我实在是怕啊,仙子,我这点雕虫小技,上去也只会给留哥添乱啊……” “行了,你不用再罗嗦了,原原本本地把事情说一遍吧。”木听涛开始的惊讶之后已经平静下来,恢复了往常老是挂着淡淡笑容的神情,并且拉着叶灵又坐了下去。叶灵板着脸坐在他身边,有些不耐烦的样子,她是个想到什么就立刻去做的人,一向不太去考虑前因后果(这才是这里的妖怪们特别怕她的真正原因,很多死在她手中的妖怪是正真做到了“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这一点的)。 “我,我跟着留哥到了那边,遇上了元竦,我远远地没敢上前,所以也不知道他们说了些什么,只是看到他们说了一阵子后就动了手。然后……留哥输了……元竦把他抓走……我,我就急着回来报信了。”说完他小心翼翼地看着叶灵和木听涛。 “果然还是有这么一天,哼!”木听涛冷笑着说,“我早就知道总有一天和那个犀渠斗一场,也不差早这么几天。灵儿?” “他抓了留哥儿,当然要去找他。”叶灵也这么认为。 “李啸。”木听涛吩咐,“给我们带路。” “是。”努力掩饰住语气中的几分高兴,李啸转身带头走去。 “也许他抓走留哥,就是为了引我们去吧?” “那几只从那边过来的妖怪,也许就是他派来专门要引留哥上钩的也说不定。” “是啊,他想向你下手不是一天了呢?\\\"“怕他不成!” 叶灵和木听涛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话,跟着李啸往前走,就快要走出属于他们的势力范围时木听涛停下脚步笑说:“即然他可能是有意引我们来,前面不知道设了什么阴谋,什么陷井呢,李啸,你先回去。\\\" “是。”李啸忙不迭的答应。即使木听涛不这么说他也会找机会溜走:好不容易元竦和叶灵、木听涛要开始火拼,他怎么可以夹在中间当作牺牲品。以前虽然元竦一直有吞并叶灵的领地的打算,但是他没有把握同时对付叶灵和木听涛两个人,所以按捺至今,而叶灵和木听涛向来没有野心,抱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态度,他们的冲突才一直没有发生。李啸早就计算过双方的实力,觉得元竦比起叶灵和木听涛两个还稍逊一筹,所以他才一直忍耐着,甚至不惜为他们调解纠纷,为的就是等到今天这样的机会。元竦早有准备,手里又有留哥,刚好和叶灵加木听涛扯平,李啸要的就是他们两改俱伤,自己好从中获利。如果运气好他们三个加上留哥同时于尽,这一片山林从此后就是自己的天下了,他越想越得意,不由脸上挂满了笑容。 一阵巨痛从背心传来,瞬间蔓延到了全身。 他低下头,看见胸口透出一截木剑的剑尖来。 “木听涛,你……”他来不及说完这句话,木听涛一抖,收回了木剑,木剑一离开李啸的身体便还原为一段树技,被木听涛随手丢开,而李啸的身体倒地,变成了一只斑澜猛虎,至死眼睛也没有闭上。 “你真地以为我会相信你吗?”木听涛冷冷地说。 叶灵一直淡淡地看着这一切,催促说:“我们快点去救留哥儿吧。”说完急着先走,木听涛看她竟然匆忙的走在了自己前面,笑着摇头。 四周都是熊熊的火焰,叶灵几次冲到里面,但是终究还是无奈的退了回来。 她和木听涛纵横无拘惯了,当听到留哥被元竦抓走后,他们不是没有想到元竦会设下陷阱等他们,但是还是一点都不畏惧的前来向元竦正面挑战,自信可以应付任何麻烦,没有想到元竦表示要堂堂正正决斗之后,把他们引进了这个山洞中。等叶灵和木听涛发觉不对时,元竦在这里布置的陷阱已经启动了。叶灵将木听涛一掌打了出去,自己却没能及时脱身。 这是由人类的法术布置的火焰阵法,是专门用来对付木精的,叶灵不知道元竦是自己去学了这样的法术还是找了人类来帮他,但是她知道,人类的法术和妖怪们修炼的不同,他们虽然没有妖怪们那么长久的时间和天资,但是修炼的方法自成一派,有速成的功效,最重要的是,他们修炼的法术简直就像是专门来对付妖怪们的,往往一个只有十几二十年道行的人类就可以对付得了几百年修行的妖怪。 而这样一个火焰阵,凭着叶灵得道行修为竟然来回徘徊,走不出去。她每次选择了一个方向,走不了多远就会被火焰逼回来,她心里很清楚这个地方并不大,但因为五行相克,他们木精天生怕火,就是没有办法冲出去。 “唉……”叶灵叹口气,盘膝坐在火焰阵中间,闭目凝神,不再浪费体力了。 “元竦,出来!”木听涛被叶灵竦出阵外后一样没有办法进去救援,只好先找出摆阵的人再说。“元竦,你不要和我一决高下吗,临阵脱逃算什么好汉。” “哼,木听涛,你认为我会逃吗,这可是除掉你和那个婆娘最好的时机。”元竦从树丛中走出来,抖抖身体,化出了人形。 他一出来,木听涛立刻发觉到这个阵法不是他的法力所设的,那么是另有其人?那个人在哪里?要解除法术最好的办法就是找出施法的人,不过在这之前,要先解决掉这个犀渠。 “你找不到的,”元竦知道他在想什么,“这个真是天师门徒亲设,那个婆娘死定了。木听涛,我倒是很欣赏你的才干,以你的能力何苦要做女人的跟班,只要你来我这里,什么样的女人弄不到手。身为男子汉大丈夫,整天被个女子使来唤去,亏你还真有脸作人。”元竦说这样的话只是要扰乱木听涛的心神,他可不想拉拢木听涛这样有可能盖过他的妖怪,也知道木听涛绝对不会屈就于他。 木听涛没有说话,缓缓举起一柄木剑,整个山林的树木都跟着他的动作产生了共鸣。 元竦长啸一声,群山震荡。 狂风呼啸中,两条人影纠缠在了一起。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留哥才慢慢醒过来。 当元竦想要抓他时,他自知不是对手,急速的向大地中沉下去,这个选择果然是对的,作为元竦来说,不管他的法术多么高强,也无法象地狼一样在大地中来去自如,元竦的一抓落空,这时的留哥已经处身于地下近百米了。他正要转头从地下回去给叶灵和木听涛报信,忽然一股巨大的力量从土中生出来,向无形的巨蟒一样捆住了他的身体。“控土咒?”留哥曾经跟随他的外公任商学过一些似是而非的人类法术,知道这种法术是人类专门用来对付地狼、无伤等土中妖怪而发明,是他这样种族天生能力的克星。留哥顾不得多想是元竦会使用人类的法术还是他有人类的帮手,急忙按照外公曾经教过的办法化解。他一边用同样时人类的法术来对抗,一边急速升上地面,然后再火速潜下去,但是当他第二次使用这样的办法,浮出地面,控土咒的威力终于被化解了时,元竦已经掌握了他的动向追到了他身后,一掌击中了留哥的背。留哥忍着疼痛在元竦抓住自己之前又落入大地,还好在元竦只是想抓住他来威胁叶灵、木听涛没有打算杀他,出手时留有余地,所以他才能逃过元竦接连的攻击,终于逃到了安全的地方。在极深的地下,留哥心力一边想着“要回去报信”,“要回去报信”,一边还是支持不住昏迷过去。 “糟了,木大哥和叶灵会上当的。”留哥这样自言自语着站起来,他在大地之中快速的穿行,来到了地面上。 “木大哥!”木听涛和元竦的战斗正无比激烈,留哥一露出头就觉察到了,“可是叶灵在哪里?难道她已经……”留哥看到木听涛和元竦的战场后却没有找到叶灵的身影,他知道叶灵和木听涛作战时一向是形影不离,一个战斗一个观战的,现在叶灵没有在这里,会不会她……想到这里他的心里一阵难耐的疼痛,虽然明知道只是自己的设想,但设想中的事情竟然还是令他难以承受。 “木大哥,木大哥!” 和元竦缠斗中的木听涛听见留哥的声音精神一振,叫道:“去帮灵儿!去那个山洞里!有火焰阵法!”留哥听了二话不说,立刻向那里跑去,木听只是这样分神说话就险些被元竦击中,只好集中精神对付他,把叶灵那面的事暂时交给留哥去处理。 “果然是个人类。”留哥走进山洞里,看到叶灵盘膝坐在一个用朱砂画成,四周布满咒符的阵中,阵后又一个高台,一个人类的道士手中持着串着咒符的桃木剑正在念念有词,忽然大喝一声,口中喷出火焰点燃了那些咒符,那个阵中红光闪现,叶灵的身体顿时连连颤抖。 “妖道!”留哥大喝一声,跃在空中向道士扑去,道士把剑一点,一道红光射向留哥。 留哥这些年在人间界四处游荡,但是他和大多数妖怪一样,尽量避免和人类发生冲突,虽然也遇见过几次人类的法师,他都是避开对方的锋芒走为上着,所以这是他第一次和人类法师正面敌对,虽然心里有些紧张,但是为了叶灵他什么也顾不得了。 留哥挥爪挡开那道光芒,手指一划,沙石乱飞,击向道士,道士迅速扔出几张咒符,他的法坛前出现了几个金甲武士,手持长刀巨戟扑向留哥。留哥和这些武士战斗的同时,道士又开始念念有词的推动阵法,对于这个地狼他不是很放在眼里,他顾忌的是阵中困住的那个树妖,这个妖怪道行高深,自己是先发制人才制住她,一旦被她挣脱出来自己可不一定能是她的对手。 留哥打倒了眼前的对手,道士手一扬就又出现十几个,再打完了,道士马上又做出来,怎么也杀不完打不尽,他看着阵法中的叶灵,心里急躁起来,就算不能打败这个道士至少也要把他的注意力吸引到自己身上,让叶灵有机会破阵,现在这样怎么行。眼看着道士烧掉一道道符咒,叶灵再阵中的深情越来越痛苦,留哥牙一咬,长啸一声,不顾金甲武士对自己的攻击向道士全力攻去。 两名金甲武士的刀、戟一先一后打中了留哥的肩背,但是道士没有料到留哥会有这样不顾死活的进攻,也没能避开留哥这一击,留哥一条手臂折了,口中吐出一口血来,他身强力壮,虽然受了重伤,摇摇晃晃的还是站住了,那个道士却是擅长使用法术咒符,身体不堪一击的人,被留哥打的飞出老远,撞在石壁上,顿时委顿在地上爬不起来了。施法者法力不续,阵法的力量就弱了下来,留哥纵身跳了进去。 “叶灵。”留哥伸手把叶灵扶起来,“我们快点走!”他知道自己只是暂时减弱了阵法的力量不是破了阵,那个道士也没有死,火焰阵的威力随时会重卷。 叶灵疲倦虚弱,扶着留哥的手站起来,惊讶地说:“留哥儿,你竟然没有被他吃掉!” “我当然没有被吃掉。”留哥看着四周。叶灵为了对抗阵法消耗了很多的法力,如果直接传过火焰她可能会受不了,留哥寻找火焰比较弱的地方。 “留哥儿,你的手怎么断了?你怎么在吐血?”叶灵继续大惊小怪着。 “我们先出去再说。”留哥打断她。 “你跟着我。”叶灵举步走向前,想护在留哥身前。 “你走后面。”留哥拉住她,“跟着我!”他选好了方向,准备冲出一条路让叶灵通过。 “可是你受了伤!”叶灵还是想拉住他。 “叫你听我的!”留哥受不了她的啰嗦,大吼了一声,“那是个人类法师,难道你懂人类法术比我多!”从来没有谁这样用命令的口气和叶灵说话,她反而被吓住了,乖乖地跟在了留哥后面。留哥用单臂猛挥,疾风在火焰中卷开了一条路,他反手拉着叶灵往外冲去。他本来以为这个阵并不大,应该很快就可以跃到安全的地带,没有想到走了几十步,他的力气都快用尽了,火焰还是看不到尽头。等留哥的气力终于支持不住时,四面火焰一合,扑头盖脸的向他和叶灵席卷来。留哥顾不得许多,回头一把抱住叶灵,把她紧紧护在自己怀里。他的身材高大,娇小的叶灵被他一抱,整个人都陷在他怀里,留哥不再躲闪火焰,任由火舌舔着自己的身体,全力向外跑去。 “留哥,你在着火。”叶灵听到火焰烧到了留哥的衣物、毛发,极力想争脱出来。 “我会救你出去的!”留哥大声说,即使他自己烧成灰,他也要把叶灵安全的带出去。 “马上快放开我!”叶灵大声命令。 “你给我别动!”留哥把手臂收的更紧了,他现在身上被火烧得很疼,原本受的内伤令五脏六腑都要移位一样,手臂又断了,背上火辣辣的已经分不出是被火烧得疼还是伤口在疼了,有种自己随时会倒下去再也起不来的感觉,偏偏叶灵还在耳边不停的啰嗦,“你不会闭嘴安静一会吗!”他的口气越来越不好听。 “你……”叶灵被他气地说不出话来。她和木听涛一起行动时都是由她来指挥,即使她说的不对木听涛都会听她的,而这次她明明是为了留哥好,她的道行也确实比留哥高,由她在前面也更合理,对方却完全不领情,还对她大呼小叫的。叶灵的师傅曾经是拥有这片山林的大妖怪,冷血无情,杀人不眨眼,唯独宠爱这个徒弟,对叶灵千依百顺,所以自从叶灵修炼成形来就被顺从惯了,没有什么人敢对她这样说话,只有这个留哥一直不把她放在眼里,刚刚认识的时候就是这样,从来不听话,还敢对她下命令。 “烧死你好了!烧死你吧!”叶灵气乎乎地嘟囔着,不再管他了。她索性把脸埋在留哥怀里免得烟火熏到自己,就让他去胡闹算了。在她心目中留哥一直是小孩子,现在听着他的心跳,感受到他手臂的力量才明白他已经长大比木听涛还要高大了。 以前也有过这样的情形,那时她一直认为木听涛是由自己照顾的小孩子,直到有一天木听涛紧紧的拥抱了她,她才意识到木听涛长大了,是个反过来可以让自己依靠的男子了……不对,自己在想什么?怎么可以用这么暧昧的姿态和听涛外的男子依靠在一起?叶灵忽然想到留哥也是个成年男子了,又用力挣扎起来。 “你再动我就咬你一口!”留哥不致什么时候恢复了妖怪的形态,他张开嘴威胁着,明明自己都快要死了,叶灵竟然还在动来动去,他也气的发疯。 “你不能抱我,你又不是听涛!”叶灵这次是认真的挣脱了他的搂抱。 留哥怔了一下,这时距离阵法的边缘已经不远了,但是火势却猛然又大了起来,留哥知道是那个道士已经醒来,又开始施法了,他一掌推在叶灵背上把她送了出去,自己却因为用尽了力气跪倒在地上,“我永远也成不了木大哥,可是我一样可以为你做任何事,可以为你死……”他苦笑了一下,看着阵型变化,火焰在他面前合拢,把他困在了阵的中心。 “留哥儿!”叶灵眼看着留哥落在了后面,开始是她用这样的办法把木听涛送出阵外的,现在留哥又对她用了一样的办法。“妖道!受死!”叶灵向正在做法的道士扑去。道士对付她不敢象对付留哥一样大意,跳出法坛,步踏七星,手持桃木剑,和叶灵打斗起来。叶灵的法力在阵中已经消耗了大半,而道士并不擅长打斗,双方也算势均力敌,但是当道士有做出那些武士来后,叶灵就有点疲于应付。 这个道士本来是天师的弟子,他学了一身好本事,但是人品却很低下,终于有天利用法术做出了师门难容的行为,他知道自己会受到重罚,就逃离了道观,从此后隐匿山林,和妖怪们为伍起来。元竦想要利用他来对付叶灵,他想利用元竦在山林中站住脚,一人一妖认识后一拍就合。这次他花了三个月时间摆下的阵法终于排上了用场,本来以为可以把这个木妖一举擒来,没想到因为留哥的一番捣乱她竟然脱身出来。如果这次连这个木妖都收拾不了以后怎么在这里立足?道士咬破舌尖,把一口朱砂和着血喷到一张咒符上,咒符燃烧后,一条舞动的火龙出现在叶灵面前。 “妖怪!看你那里逃!”道士有一连扔出十几个金甲武士,自己也提剑上来围攻叶灵。 叶灵身体一转,无数的树叶凭空出现,环绕在她的身边,她闭目而立,道士的武士和火龙却不等攻到她的身前就被这些树叶挡开。 “只守不攻看你能撑到几时!”道士冷笑。 “疾!”叶灵猛然睁目大喝一声,那些树叶片片快如闪电向道士和他的火龙、武士射去。只见火龙和武士被无以计数的树叶打中,顿时化作了乌有,道士也仰面倒地,不知道是死是活。叶灵捂着胸口吐出了一口血,向阵法走去:“留哥儿,你要不要紧?”虽然从外面看不到,但是道士倒下去后阵法中的火焰应该已经减弱了,叶灵连叫了两声,留哥却没有声响。“留哥儿?留哥儿?” “啊……哇哇哇哇……”阵中突然传出一声狂吼,只见留哥浑身着着火跃了出来,他直向前冲,竟然一把抱住了那个道士,那个道士被叶灵打倒后刚刚挣扎着站起来就被留哥带着火焰抱住,嗷嗷怪叫起来。“这不是你自己放的火吗,你叫什么!”留哥说着,一口咬断了对方的喉咙。叶灵冲过来为他扑火,他一下子倒在地上再也不能动了。 “灵儿!留哥儿!”洞外传来了木听涛的声音。木听涛浑身是血,一道伤痕划过了半张脸,一只眼睛闭着,左腿上的伤口露出了骨头,但是他的手里却拎着元竦的头。要是平时他伤成这样叶灵早就扑到他怀里了,但是这次叶灵却没有那样的关心他,哭着说:“留哥儿,留哥儿……”留哥躺在地上,浑身被火烧得一团焦黑,手臂断了,口中还在一口一口的呕着血。 “留哥儿……”木听涛一下子扑倒在留哥身边。这样重的伤势,他简直不敢去想还有没有办法医治。 “都怪我,我没有看见他伤得这么厉害……”叶灵看得出留哥受的最重的是烧伤,而那是他用身体保护自己时被烧得,自己在阵中时竟然没有注意到他伤得这么严重。 “木大哥……你没事就好……”留哥在神志不清之前看见了木听涛安然无恙松了口气,“你们都是为了来救我,我……”他看着叶灵这句话没有说完就昏迷过去。 “留哥儿!”“留哥儿!”叶灵和木听涛连声叫他,但是不管是用法力还是给他吃下丹药,他都没有醒过来。 “灵儿,”木听涛把刚刚采来的一棵灵芝递给叶灵,“留哥儿怎么样?” “还是老样子。”叶灵哽咽着说。她把灵芝弄碎,喂到留哥的嘴里,留哥虽然在昏迷之中,勉强还知道下咽,就着水一口一口吞了下去。他这一个多月来一直是这样的情况,虽然叶灵和木听涛想了很多办法,他的外伤略有好转,但是受的内伤和被火焰阵烧到伤势起色甚微。叶灵因为在他破阵救自己的时候还生过他的气,总觉得问心有愧,一直在认真得照顾他,木听涛没有办法劝她,就四处去为留哥寻找药物。 “我去看看丹药练得怎么样了。”木听涛拂着叶灵的鬓发说。 叶灵点着头,听着木听涛走了出去,已经用了那么多珍奇药物,也用了各种法术,为什么留哥儿还不醒过来,难道他就这样……叶灵脑子里盘旋着不祥的念头,啪嗒啪嗒的掉眼泪。 “叶灵……”昏迷中的留哥突然叫。 “啊!”叶灵一下子跳起来,“留哥儿醒了!听涛!听涛!”她欢呼着想出去找木听涛。 “叶灵!”留哥猛地提高了声音。 叶灵止住了脚步回过头来,原来留哥只是在昏迷中的呓语而已。他是个倔强的吓人的家伙,受了那么重的伤,即使在昏迷中都没有呻吟一句,但现在他却在一声声的叫着叶灵的名字。叶灵走过去小心翼翼的探着身子问:“留哥儿,你是不是醒了?” “叶灵!叶灵!”留哥还是只叫她的名字。 “你叫我干什么啊?我给你水喝好不好?”叶灵拿着水杯去喂给他喝。 “叶灵!”留哥伸手乱抓,打翻了杯子,也抓住了叶灵的手,“叶灵,我也和木大哥一样,可以为你做任何事!我喜欢你!我喜欢你!”留哥明明是昏迷着,却还能声嘶力竭的吼叫,一下子把平时自己都不敢性、不敢承认的话全说了出来。 “啊……”叶灵尖叫着挣脱开手,捂着胸口喘气,指着还在昏迷中的留哥说:“留哥儿,你疯了!”她越想留哥的话越害怕,转身想跑去找木听涛。 “叶灵,其实我不想死……死了就再也看不到你……我想到爹娘、外公身边去,可是我不想再也看不到你……爹,娘,外公……叶灵,叶灵……”留哥竟然哭了起来。 “你……”叶灵又走回来,伸出手指擦擦他的脸,“你竟然也会哭?”她只看见过留哥大醉后嚎叫狂哭,从来没有看见他这样静静地流眼泪。“叶灵……呜呜……”留哥哽咽的喘不上气来。“我在这里,在这里。”叶灵只好给他摩挲胸口,留了下来,“我在这里就是了,不过你不要再乱说话啊。” 留哥很听话的闭上了嘴。 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听到了叶灵的警告,总之从那以后他在昏迷中再也没有开过口,他的伤势从那一天开始也一天天的好起来,又过了半个月,他终于睁开眼清醒了过来。叶灵和木听涛自然高兴的不得了,更加卖力的弄些药物和滋补品来给他吃,叶灵最害怕得事也没有发生——留哥清醒后一如往常,对她不冷不淡的,没有再说出什么吓人的话或者有什么出格的举动——也许当时是他昏迷太久脑子迷糊了,叶灵这么自欺欺人地想着,放下了心,整天哼着小曲起劲的照顾他。 “灵儿,你休息,我来吧。”木听涛劝她。 “不用,我马上就弄完了。”叶灵用力搅拌着锅里的妖怪蔬菜汤,“留哥儿最近虽然整天躺着不动,但是吃得越来越多,这一个恐怕晚上就吃上了,你有时间再去抓个什么回来。”! “好,我知道了。”木听涛笑着说,“你也别让自己太劳累啊,不然我会心疼的。”他为叶灵把垂到额前的头发整理一下,去执行她的命令了。 “留哥儿,吃饭。”叶灵端着一大锅食物进来吆喝着,“小心别烫着啊。 “不是说你不用再煮妖怪给我吃了。”留哥还记得当年叶灵煮妖怪煮的她自己哭的事,不愿意她做这些。 “这些比较滋补啊,来,尝尝。”叶灵认为自己的手艺绝对大有进步,喜滋滋的去喂他。 留哥避开她,自己伸手接过去。 “你的手臂还没有全好啊。” “没事。”留哥低头猛吃。虽然口口声声说不用叶灵做饭,但是不管叶灵做得怎么样,不管分量多少,他都会一点不剩的吃光。 “吃得满头大汗……”叶灵拿手怕给他擦汗。 “别碰我!”留哥猛地一把挥开了她的手。 “你干什么啊!” “叫你别碰我你就别碰!”留哥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只好尽力的避免和她接触。 “不碰你!不碰你你昏迷的时候怎么照顾你啊!”叶灵对他的忘恩负义大为不满,“你以为是我愿意碰你的!也不知道是谁口口声声说喜欢我,抓着我不放。” “当啷”留哥手里的锅子掉在了地上,叶灵知道自己说漏了嘴,双手捂住嘴巴,他们两个大眼对小眼的相互看了半天,终于叶灵捡起锅子跑了出去,跑出了山洞后,她回头看见昏暗的山洞里留哥正把脸埋在手里,一动不动。 留哥的体质极佳,一旦开始康复复原的速度便很快,等到稍稍能动之后他就用躺得快生锈了为借口开始四处游荡,等他的法力恢复了几成后,他更是不肯好好的呆在山上,开始了一种比过去还要狂放的生活。 木听涛对于留哥一向放任,只要他的伤好了要做什么都随他的便,而且元竦死后他和叶灵的领地大了一倍有余,各种事端、各种想趁着元竦死后弄些花样的妖怪纷纷涌现出来,叶灵从来不耐烦这些事,所以木听涛就每天在为这些忙碌,也没有办法过多的关心留哥了。 叶灵却不由自主地把更多的注意力放在了留哥身上。 她是个凡事都漫不经心的人,但是一旦开始注重什么事又会钻牛角尖,留哥真的喜欢自己吗?他明明一直在和自己弄别扭为什么又说喜欢自己?难道他这种疯疯癫癫的行为是因为自己的缘故?她顺着这样的念头一个劲的想,想不通就去观察留哥,捉摸留哥的想法,在她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情况下,已经放了很多心在留哥的身上了。 听涛不在,我应该替他照顾留哥的,叶灵不断的告诉自己这个理由。她坐在树枝间,无所事事的看着大雨,心里在想着雨下的这么大,留哥跑到哪里了? 大雨已经下了四天三夜还没有丝毫要停止的迹象,山林中有个胜遇刚刚失去了孩子,悲伤的母亲的眼泪招来了倾盆大雨,这是即使叶灵和木听涛都阻止不了的事情,有再强大的法术也不能使她脱离悲痛,大家只好等待时间使她的情绪稳定下来。叶灵有些懊恼地看着自己的花圃:早知道自己早点除掉那个野猪精,现在都是他吃了那个小胜遇,才害的大家好几天见不到太阳,自己的花都快淹死了。对,去抓他来给留哥吃掉。她正在那里数着雨滴胡思乱想,一阵狂歌狂笑声传来,叶灵叹口气,知道留哥又喝醉了。 “哈哈哈哈哈……我本楚狂人,《凤歌》笑孔丘……哈哈……”留哥在大雨中手舞足蹈,根本没有用法术遮蔽自己,“你没事笑人家孔丘干什么?人家死了几千年了!”叶灵跑过去为他避雨,但他马上推开,仰着头让雨打在脸上,一边还是狂笑:“处世若大梦,胡为劳其生,所以终日醉……” 叶灵知道教坏留哥的人是谁了,开始就不应该让他读李白的诗。 留哥还要在雨里扑腾,被叶灵死拉活拽的拖进了山洞里,他浑身的泥水弄了叶灵一身一脸。“死李白,我要去刨你的坟!”向来爱干净的叶灵忿忿地擦着脸。 “哈哈,哈哈哈哈哈。”留哥故意往她身上溅泥。 “留哥儿,再闹我就要把你和李白去埋在一起!”叶灵气乎乎的威胁。弄得这么脏,还是去洗洗吧。 “叶灵……”留哥突然从背后抱住了她,“别走……” “脏死了,放手……”这下子他可把泥全蹭到自己身上了,叶灵一挥手,留哥跌了个跟头。 留哥坐在地上“呜呜”的哭了起来:“叶灵,我是怎么了?叶灵……我究竟怎么了啊……为什么我的心里全是你……” “留哥儿……”叶灵明知道自己应该一走了之,可是看着留哥的样子,她狠不下心来。走过去摸摸他的头:“男子汉大丈夫,别哭,乖啊。” 留哥又用双手去环绕她的肩头,不知为什么,这次叶灵没有推开他。 “别动。”留哥低声命令。他和温柔容让的木听涛一点也不一样,总用命令的口气和叶灵说话,可是叶灵又总会身不由己的听了他的。留哥冰冷的嘴唇触上了叶灵的面颊,然后收紧了双臂,叶灵靠到了他的胸口,听到他的呼吸声、心跳声、甚至血液流动声……叶灵挣扎了几次,但是留哥搂着她不肯放手,他们就用那样的姿态一直以为到了天亮,一直到阳光射入了山洞,一直到洞外传来了脚步声。 “啊。” 木听涛轻轻地惊呼惊动了他们。 叶灵和留哥直到此时再明白自己身在何处,在做什么,彼此迅速分开来。 山洞中一片沉寂。 木听涛站在洞口,叶灵坐在地上,留哥半跪在她身边,谁也不动不语。“啊……”留哥忽然大叫着向外冲去,木听涛没有阻拦他,微微侧身让他从自己身边跑了过去。 “木大哥,叶灵,我对不起你们。”留哥出去后跪倒在地上连连向洞里的两个人磕头,“都是我的错!是我该死!”他一连磕了无数的头,直到额头碰出了血来,才跌跌撞撞的跃过树丛,消失在山林中。 “听涛……是我的错。”叶灵不知道自己究竟对留哥是什么感觉,甚至对于眼前的木听涛也茫然起来,也哭不出来,只是呆呆的坐着。木听涛向她走了几步,似乎张开手臂想拥抱她,但是在距离它几步远的地方停下来,摇着头苦笑起来。他又和叶灵这样沉默了良久,才说:“我去找留哥儿。” “听涛……”叶灵虚弱的叫他。 “灵儿,你……”木听涛没有再问下去,其实他知道自己根本什么都不用问,因为依照叶灵的个性,她不喜欢留哥的话,刚才的事就不会发生。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叶灵用力摇头。 “我也……不知道……”木听涛微微闭了一下眼,出去了。 木听涛盘膝坐在山坡上。留哥不知道到什么地方去了,一直没有露面,但是他知道不论发生什么事留哥都会回到这里来的,这里有他的父母、外公和自己,他根本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木听涛已经坐了两天,他知道留哥今天一定会回来,问题只是他敢不敢来见自己而已。 “醉里且贪欢笑,要愁哪得工夫,近来始觉古人书,信着全无是处……”留哥摇摇晃晃,一身酒气的走来,醉眼朦胧地一边走一边还在扯着嗓子念词,“昨夜松边醉倒,问松我醉何如?只疑松动摇来扶……”他经过木听涛身边时哈哈笑着伸手在木听涛肩上推了一把,斜眼看着他说:“……以手推松曰:“去!’哈哈哈哈……”他张开双臂仰天大笑,趔跄着在原地打着转,又晃着手里的酒坛向前走去。 “留哥儿……” “干吗?”留哥靠着树回过头,眼睛半睁半闭地说,“我还没醉,不用管我……” “留哥儿,”木听涛看着他的眼睛说:“别在我面前装醉,我有话跟你说。” “呵……”留哥苦笑一声,在一块石头上坐了下来,双手按着脸向着天,不敢去看木听涛的脸。 木听涛在靠着他下坐,却什么话都不说,沉默了良久才突然说:“留哥儿,你相不相信,我从来没有喝醉过?” “什么?”留哥终于抬起头看着他。 “因为灵儿不喜欢别人喝酒,所以我从来不知道喝醉的滋味……”木听涛用力一拍留哥的肩,“我们认识这么久了,还没有一起喝过一次,怎么样,今天要不要陪大哥喝个痛快!一醉方休!” “好!不醉不归!”留哥把手中的酒坛往石头上一放,“今天咱们兄弟好好喝一杯!”说完先举起酒坛把酒往嘴里倒去。木听涛接过坛子,也一仰头,将烈酒灌进了口中。他们你一口,我一口,不一会就把坛子里原本有的半坛酒喝了个干干净净,留哥最后一次举起坛子摇晃,但只有一滴酒滴了下来,他一挥手把空坛子丢了出去,在一块岩石上摔的粉碎。留哥本来就已经喝了不少,而木听涛实在没有什么酒量,喝下这半坛酒他们都真的醉了,留哥把手垂在膝盖上,深埋着头,木听涛双臂撑在身后,正向天吟诗,呼啸不已。 “木大哥……”留哥低声叫一句,他没有抬头,但是双肩耸动,已经哭了起来,“木大哥……” “男子汉大丈夫,哭什么……”木听涛用力揉揉他的头发。 “我……我……我对不起你……”留哥压抑不住,泣不成声,“我居然……” “真是,这种时候还说谁对不起谁……你呀……什么时候才长大。”木听涛醉的头晕眼花,拍着额头说,“不是你的错,别在那里自责,我没有怪你,真的没有,不怪任何人。” “木大哥,我是不该喜欢她,可是我发誓我没有做出对不起你的事……那天什么都没有发生,她也不是那种人。” 木听涛摇着头:“留哥儿别说了,你不明白……也许变心的人不是灵儿,是我也说不定……”他不停的摇头,因为他自己也不明白。 “木大哥……”留哥惊讶地看着他。 “不用那样看我,我不是为了安慰你才这样说的……”木听涛若有所思地说:“如果我真的象我自己说地那样把灵儿看的比我自己性命都重要,我就不应该会在这里跟你喝酒,我就不会心里一点都不怪你,也不会只有这么少的伤心……也许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根本没有那么深的爱……也许……我已经累了……已经累了……留哥儿,我一直是在为灵儿活着的,我心里好羡慕你的活法啊,你知不知道……”他说着说着,眼泪也掉下来,“我们三个到底这是怎么了啊……留哥儿,我们到底怎么了……好好的日子怎么变成这样……” “是我的错,如果没有我,你和她就不会……” “不是你,不是我,也不是灵儿……老天爷才知道谁错了啊……哈哈,哈哈哈哈哈……”木听涛纵声大笑着,站起来摇摇晃晃的走了几步,一下子颓然倒地,他本来就没有什么酒量,凭着一时的意气纵情狂饮了一阵子,终究还是比不上以酒量称雄的留哥,这样的醉倒在地。 “木大哥……”留哥摇晃着要过去扶他,但是脚下一绊跌倒在他身边,挣扎了一下没有起来,接着也那样睡去了——他的酒量再好,但自己已经借酒浇愁了大半天,又和木听涛纵饮,再好的酒量也承受不了,和木听涛相互依靠着进入了梦乡。 叶灵从树丛中走出来。 其实她已经来了一会,木听涛和留哥没有发觉,她也就没有走出来。她来到他们身边,看着这个,看看那个,把木听涛枕在身下的手臂帮他抽出来,又拉拉留哥的耳朵——虽然留哥现在总是用人类的样子出现,但是她还是没有改掉喜欢拉他的耳朵的习惯。她那样看着他们良久,叹口气说:“唉,我不知道……”说完转身走了。 叶灵手里拎着一个小包袱从她和木听涛住的山谷里走出来,她自成妖以来从来没有离开过这座山林超过一个月,这次虽然下定了决心要远游,其实根本还没有想好要去哪里?反正自己应该离开,至于去那里就离开以后再想吧。她在自己和木听涛的本体前站了一会,拍拍两棵郁郁葱葱的树,虽然说这是自己的原型,但是经过了上千年的修炼,自己的肉身已经修炼到和这棵树没有什么关系了,自己走了就不一定再回来,从此后它是它我是我,但愿它能永远长的好。不过留哥和听涛一定会照顾它的,叶灵这样想着,眯起眼睛来笑了。 “走了!”她鼓励着自己,再看一眼留哥和木听涛喝醉的地方,忍住眼泪飞到了空中。 “叶灵!”留哥的声音远远传来,“叶灵!” 叶灵本来想藏起来,但是身在空中实在无处闪躲,留哥一眼就看见她了:“叶灵,你有没有看见木大哥?”留哥冲过来问,“木大哥有没有和你在一起?” 叶灵把手里拎的包袱藏到身后,摇头说:“没有啊,他不是和你在一起喝酒。” “我醒来他就不见了。”留哥懊恼地叹息。其实是木听涛从他身上拿走了他外公和父母的灵位,他本来打算今天一早就离开这里,因为知道自己以后不能时时来亲人的墓前祭扫了,所以想把他们的灵位带走,没想到今天早上醒来,放在怀里的灵位竟然不见了。他知道一定是木听涛拿走了,所以四处找他。 “他没有回来啊。”叶灵说。 “也许……”留哥想到木听涛如果是为了阻止自己离开而拿走了灵位的话,他也许会把灵位放回自己住的地方去。他想到这里正要去看看,却瞥见了叶灵背在身后的手里拿的东西:“叶灵,你拿着什么?” “什么也没有。”叶灵迅速把包袱用法术变走,张开手给他看。 “刚才拿着什么?”她这么一来留哥更加疑心了,“你在收拾包袱?” “没有,我没有拿着包袱。” “唉!”留哥叹息着用拳重重一砸自己的头:“你跟我来,我们去找木大哥。”他拉起叶灵就走。 “我……” “走啊……”留哥气急败坏的硬拉她走,他觉得在这样下去自己就快发疯了。自己想要一走了之,叶灵看来也是这么想的,那么木大哥他会不会……留哥带着这样一种不祥的预感,拖着叶灵来到自己住的山洞前,看到外公和父母的灵位端端正正的摆放在中央,后面的石壁上刻着几个字“天宽地阔,我欲一游”。 “木大哥……” “听涛……” 留哥无奈的蹲在地上,叶灵的眼泪却忍不住落下来,不停地啜泣着:“听涛……听涛……”他们三个遇到这样让他们不知所措的情感纠纷,竟然不约而同的想选择一走了之,只是木听涛比起他们两个来行动快了一步。 “听涛……呜呜呜呜……”明明她自己也是想要离开的,但是现在木听涛走了,想到可能再也见不到她,叶灵哭了起来。自己走的话,也许要过浪迹天涯的生涯,但是至少是知道木听涛和留哥在哪里的,现在木听涛走了,自己怎么去知道他的下落?她越想越伤心,索性大哭起来。哭了一阵子,她站起来:“我要去找他。” “我去。” “我要自己去找他。” “我说我去!”留哥吼道。 叶灵被他吓了一跳,愕然的看着他。 “都是我不好,如果我没有从青丘之国到这里来,如果我没有认识你们,如果我没有对你……总之,我去找木大哥。”留哥低着头,叶灵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是她觉得他好像是哭了。 “可是……\\\"“这里本来就是你们的家,就算走也应该是我走,我去把木大哥找回来。” “……”叶灵知道留哥和木听涛不一样,他不会乖乖地听自己的话的,没有办法阻止他,可是她也不想说让他去。 “叶灵……我会把木大哥找回来的。” 叶灵伸手把留哥父母和外公的灵位抱在怀里看着他。 “我会带着木大哥一起回来的。”留哥向她伸出手。 叶灵不给他。 “给我!” “除非你发誓。”叶灵深知留哥一诺九鼎的个性,只要他答应了就一定会做到。 “我发誓,我会和木大哥一起回来的。” “可是……万一,万一你找不到听涛怎么办?”叶灵咬着嘴唇问。 “找不到木大哥我就不回来。” 叶灵一下子又哭起来,她把灵位双手递给留哥,哽咽着说:“我知道是我不好,可是你们也不能这样,一下子都走了,只丢下我一个人……只丢下我自己……” “叶灵,是我不好,你没有错。”留哥伸出手小心地把亲人的灵位接过去,似乎想说什么,但是终于没有说出口,只是说:“我走了,你自己保重。” “记得要回来,你发了誓。”叶灵哭的淅沥哗啦的。 “我会的,我一定会找到木大哥的。”留哥转身来到埋葬父母和外公的山坡前跪倒磕了几个头。他的目光一直躲着叶灵,可是当他站起来看到叶灵正站在自己身边时,再也忍不住了,一把抱住了她:“叶灵,为什么要让我遇到你和木大哥!叶灵……”说着眼泪一滴滴落在叶灵的头发上,“叶灵,为什么明明知道不对,我的心里还是全是你……为什么……”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叶灵也哭着。留哥得手臂勒的她几乎不能呼吸,她此时可以清楚地听到留哥的心跳,可是越听就越觉得自责和难受。 留哥用力吻了她的头发,然后狠心推开了她:“我走了,叶灵,再见,保重。”说完飞到空中,用最快的速度飞向远处的天空。 “留哥儿,听涛……留哥儿……呜呜呜呜……听涛……”叶灵跪倒在地上大哭起来,一直从清晨哭到了傍晚,那一天这片山林的妖怪们没有一个敢走出家门…… “就是这样,从那以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留哥儿了。”叶灵这样对周影和瑰儿说。 “他没有回来?不会啊,他不是一直在这里游荡吗。”瑰儿对于刘地的生活,准确地使用了“游荡”这个词。 “他曾经说过,他几百年来一直住在这里。”周影也说。 “是啊,是啊,那你们怎么会一直没有再见面?难道你也离开了这里?”瑰儿设想着。 “没有啊,我从来没有离开过这里啊。”叶灵说。 “那是他没有找到木听涛没有脸见你?” “听涛他回来过一阵子啊,不过后来又走了。” “那是为什么啊?她为什么不来见你?我去帮你把他找来。”瑰儿自告奋勇。 叶灵若有所思的发了一阵子呆才说:“其实后来的事我全是听听涛说的……” “他找到木听涛了吗?” “当然找到了啊,不然他怎么会回来?听涛又怎么会回来?”叶灵理所当然地说。 “好酒!”木听涛提着酒坛子喝一口,大声称赞着。徐云笙和徐云铮姐弟坐在他身边,每人提着一个酒坛和他对饮。徐云铮顺手把一条不知什么妖怪的腿当作下酒菜递过来,木听涛摇摇头拒绝了,他离开家乡这些年来改变了很多,但是吃素的习惯一直没有改。 “男人嘛,就应该大碗喝酒,大口吃肉!”徐云铮抓着那条腿啃了几口,用力往地上一丢,站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尘说:“走了,去教训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去!” “你最好别等我去给你收尸。”他的姐姐徐云笙醉眼朦胧的挥着手说。 “怎么了?徐兄要去跟什么人打架么?”木听涛问。 “不是跟人打架,是有人向他挑战。” “向他挑战?谁这么不知死活?”木听涛失笑。徐云铮是个法术高强但性情豪爽暴躁,没事都会去找别人碴的家伙,这一带的妖怪都对他怕得要死,竟然有人敢向他挑战?”我倒要去看看是什么角色。”木听涛说着站起来。他当年一走就直接离开了人间界,以后就一直在各界漂泊,几年前遇到了熊妖徐氏姐弟,大打了一场后却成了朋友,就在他们的地盘上住了下来,他这些年来如果遇到性情相投的朋友也会停留几年,但是在这里已经住了快要十年,也很久了,最近他已经在想着告辞离开的事,徐氏姐弟也知道他的打算,但是也不去挽留他,只是每天陪着他喝酒打架而已。今天就再帮他们打上一架,然后去别处看看吧。他挥挥袍袖,跟在了徐云铮身后,边走边问:“是什么人这么大胆?” “不知道,是个外来的家伙。”徐云铮大咧咧的说,“他到处放话要这里说了算的妖怪去见他,说是要凭实力分个高下。他输了任凭处置,他赢了这里的妖怪就要都听从他的号令。我记得他自称叫什么……刘,刘什么的……” “刘地。”徐云笙插嘴说。 “对,刘地,什么破名字,我看是要留块地等这给他埋棺材才对。”徐云铮握着拳说。 “和你比试过后还要棺材?”木听涛怀疑。 “就留我的肚子给他葬身好了!”徐云铮一拍肚皮,木听涛和他一起大笑起来。 “喂,老木,先说好你可不许跟我抢架打!” “当然,当然。” 他们说说笑笑,来到一座山峰的平地上,那个挑战者已经盘膝坐在了那里,低头闭目,冷冷地说:“只来了三个人吗?” “老子一个人就够了,他们只是看热闹的!”徐云铮咆哮,“亮出兵器,老子徐云铮陪你玩玩!” “好。”对方站了起来。这是个人类外表的妖怪,外表年龄不大,容貌英俊,但是神情冰冷,手臂一挥,利爪从皮肤里弹出来,他向徐云铮拱拱手:“刘地。我不用兵器,你请便。” “那老子也不用!”徐云铮把手里的大刀一丢,用拳头击打手心啪啪作响,“来吧!” 刘地向前踏了一步,却忽然凝视着前方呆滞不动。 “小子,你怕了吗!来啊!”徐云铮吼叫着。 刘地依然不动,紧紧地看着前面,一幅象被雷劈了一样的表情。徐云铮摸不着头脑的顺着他的眼光看想自己的身后,却看到身后的木听涛和他差不多的样子。 “木大哥?”刘地难以置信的问。 “留哥儿?”木听涛更加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冲上前几步握住刘地的手,上上下下的打量他:“你怎么会来这里?” “我来找你……”刘地象在作梦一样用力咬了一下自己的嘴唇才相信这是真的,“木大哥,我终于找到你了。”说着眼泪落下来。 “你竟然找到了炎洲来……”木听涛仔细地看着“留哥”,见他这些年又长的高大了些,形容更加削瘦结实,但是风尘仆仆,尽是风霜之色,看起来自己是一路游山玩水,他却是在一路辛劳奔波。“这些年你还好吗?灵儿还好吗?”木听涛一时也不知道说些什么。 “我挺好。叶灵她……”刘地凝视着木听涛,“我是和你同一天离开的,所以不知道她怎么样。” “同一天……你找了我一百二十年……”木听涛唏嘘长叹。 “嗯,我把十二洲都走遍了,没想到在这里遇见你。”刘地虽然有千言万语要向木听涛倾诉,可是见了面却说不出一个字。 险山恶水,黑暗茂密的丛林,这一切在月光下反而有种异样的美丽,徐氏姐弟知道他们兄弟重逢一定有很多话说,早就辞去了,只剩下木听涛和刘地每人抱一坛酒坐在直擎青天,仅可容身的危险之巅,对月饮酒。 “你怎么自称叫刘地了?幸亏我一时多事跟去看看,不然就当面错过了。”他们一百余年不见,重逢之后反而在捡些不相干的话来说。 “留哥本来就是小名。我们族里,男子长大成人之后才由父母或长辈起正式的名字的。我又不能一直用小名,也没有人为我起了,只好自己随便起一个叫着。”刘地喝了一口说:“好酒。我好久没有坐下来喝过酒了。” “你这些年一直在奔波?” “嗯,开始我是自己瞎找,后来觉得那样不行,就每到一个地方,先去收伏那里的妖怪头目,然后就吩咐他们去给我找。这一招果然有效,我是在生洲找到你的踪迹的,然后一路跟到这里来,终于还是找到你了。” “你向徐兄弟挑战也是为了这个?真是……你还真是没有做不出来的事。”木听涛以前就对刘地的大胆妄为深有体会,经过了这么多年,本来以为自己够不羁了,没想到刘地却也变本加厉了。“天下之大,藏龙卧虎,你没受过伤?吃过亏吧?”木听涛问他一个答案摆在眼前的问题。 “没。”刘地毫不犹豫地说了谎。 “吹牛。”木听涛一仰头把自己手中的酒喝尽,挥手把酒坛丢下了悬崖。 一百多年,各自经历了那么多事,想一下子相互说尽那么容易,到了最后他们干脆面对青天明月,苍茫山林纵声长啸,仰天大笑,尽情饮酒,不再说什么了,眼看月轮偏西,曙光乍现,刘地忽然说:“木大哥,我们回去吧?” 木听涛就知道他迟早会说这句话,笑了一下没有回答。 “叶灵在等着你。”刘地看着他的双眼。 木听涛把目光移开,看着天空:“这些年我过惯了自由自在的日子了。” “难道回去就没有自由了吗?” “……我的心不自由……”木听涛按着自己的胸口,忧郁地锁起眉头,“我不是说过了吗,变心的是我,是我想过自由自在的日子才走的,和别人一点关系都没有。” “叶灵不会妨碍你自由生活的。” “你不懂,你能即和她一起又自由自在的生活,可我不能,我的命和心,都是她给的……只要在她身边,我就……” “木大哥,我和叶灵什么都没有,你相信我!我们没有做对不起你的事。” “你怎么还不明白。也许我只是利用你从叶灵身边逃走而已,也许叶灵……总知大家都有错,就谁都没错,我们有的是时间,让我们顺其自然不好吗?你为什么非要让生活回到过去的样子呢?” “一百年的时间还不算长吗?你还没有原谅我!” “留哥儿,你对人对事太过于执着了。” “我不管,我发过誓,找不到你就不回去。” “你找到我了啊,可是也没发誓说一定要把我带回去吧?对吗。” “木大哥!” “留哥儿,我真不想回去,放过我吧。” “只要你肯回到叶灵身边,我可以发誓,我发誓今生今世不再见叶灵!”刘地说出这句誓言,觉得胸口象被刀割一样的疼痛。 “唉……”木听涛长叹一声,“你说了不该说的誓言,留哥儿,你会后悔的。” “不!”刘地用力摇头。 “不是已经哭了吗,还说不。”木听涛知道他的脾气,话一出口就没有挽回的余地了,不由一阵后悔,早知道这样,还不如自己一开始就痛痛快快跟他回去的好。他站起来,一时也想不出回转的办法,只好说:“走吧,我们回去吧。” “那么后来他们回来了那么木听涛呢?”瑰儿东张西望,“我在这里打工这么久还没有见过他呢。” “听涛?他早就走了啊。”叶灵侧着头说,“他回来住了不到十年就又走了。 “那么……”瑰儿觉得心中一阵凄凉:木听涛走了,刘地避而不见,叶灵是自己孤孤单单地生活了这么多年吗?她是在等待木听涛回来,还是在等刘地见上一面,呜呜呜,好动人,好痴情,瑰儿都感动的哭了,呜咽着说:“叶姐,你放心,周影一定可以把刘地给你找来的,他们最要好了,对不对周影?” 周影摇头:“不行的,刘地从来不违背诺言的。” “什么诺言?木听涛又没有要他立誓,叶灵也不怪他,只是他自己在找麻烦而已!再说都这么多年了,说不定他自己都忘了,你去跟他说说吧。” “不行!”周影一直摇头。 “你帮我还是帮刘地?” “刘地。”一点不迟疑的回答。 瑰儿好在已经习惯了,不会再为这种话气倒,而且她也明白,按照周影的思维方式只会就事论事,不会就人论事,这件事他站在刘地这边,不代表刘地在他心目中的地位比自己更重,没什么可不高兴的。 “反正我不会让他一直这么躲着你的,叶姐,看我的,我叫火儿把他给你绑来。”瑰儿开始想用暴力解决问题。 “留哥儿很倔,绑他也不会来的。”叶灵不但不失望,反而一副很为此骄傲的样子。她看着周影说:“周先生,留哥儿又天真又笨,你要多照顾他啊。” “天真?笨?刘地?”瑰儿紧紧抓住周影的胳膊,要不是知道这座城市没有第二只地狼,她一定认为叶灵说的是自己不认识的某个妖怪。 “天真?笨?哪里藏着这种东西呢?”瑰儿盯着刘地使劲看,想找出叶灵说的这些品质来。刘地双脚搭在茶几上,和她大眼瞪小眼,终于忍不住问:“你总算看够了周影了?找我换换口味?” “乒乓” 他头上理所当然的多了一张茶几。 “时间难道真的可以让人产生这么大变化?那周影几百年后会变什么样?”瑰儿不由开始杞人忧天起来。她一边做饭一边在脑海中刻画“刘地”状的周影,打了个寒战,差点把水倒进热油里去。 “我走了,”客厅里传来刘地向周影告辞的声音,“开车送我。”──而且是捎着主人一起“告辞”。 “刘地!”瑰儿一下子从厨房里跳出来。 “干吗?舍不得我?” “你不……你不吃饭?” “我有约会,很好吃的。”刘地向瑰儿挤挤眼,门都不开就出去了,周影跟在他后面。 想也知道他说的“好吃”是指什么,瑰儿气得跺脚,叶灵怎么会喜欢这样的家伙?对了,是因为太多年不见,她不知道他的真面目,我要揭穿他! “花心、下流、狡猾、诡计多端、好吃懒做、游手好闲、欺负弱小、坑蒙拐骗……”瑰儿不遗余力的向叶灵揭发着刘地的种种恶习。 叶灵边听边点头。 瑰儿把十根手指头来回数了两遍,才停下来喘口气说:“他根本和你认识的留哥不一样了。” “我知道啊,虽然没见过面,他的事我还是知道的,还有他的朋友,你们,九尾狐,僵尸……我都知道。”她是这里最强大的妖怪,这片曾经属于她所有的土地上的事,当然瞒不过她的耳目。 “你知道他的真面目还喜欢他?”瑰儿难以置信。 “喜欢他?我不知道我到底喜欢没喜欢过他啊。”叶灵拧着眉头苦想。 “原来你不是因为喜欢刘地才在这里等的……”瑰儿十分不好意思,“我还以为你是……你这样的人物本来就不该喜欢他的。我知道了,你是在等木听涛回来对不对?” “不是啊,听涛的树都在那年枯死了,他不会再回来了。” “那你……” “我没有地方可去啊,我只会呆在这里。”叶灵坦白的说。 这时几个进来买花的人打断了她们的交谈,瑰儿连忙去招呼客人,叶灵还是对客人不加理睬,自己坐在水桶上托着腮发呆。这位客人还在挑选,门外又走进一个,他们好象认识,彼此寒暄起来,“咦,是您,今天也来看看老祖宗。”“是啊,你也是?”“对,买束花送去,这几天习惯了,一天不去,心里就象少了点什么。”他们每人选了一束花结伴走了,一边还在讨论“恐怕是不行了……” “那家工厂……” “什么?他们胜讼?有没有天理……” “唉……” “人类真奇怪啊……”叶灵看着他们的背影说。 “叶姐,都怪那家工厂害了你,我们去教训他们!” “我早就不需要本体了,那只是一棵普通的树而已,总会死的,没什么啊。” “可那是生存了一千年的生命,人类怎么可以伤害它!人不应该有这样的权力的!”瑰儿握着拳叫。 叶灵侧着头笑着说:“瑰儿,你真象个人类,人类的想法你都知道。我就不行,这么久了,还是不明白人类的行为。”她走到花店门外,远远看着广场上的老树和人群。“一千年来都没怎么注意过我啊,他们怎么会一下子变的这么喜欢这棵树了呢?即然他们这一阵子送了那么多花给我,让咱们的生意这么好,我就再开一次花给他们看好了。” “叶姐,你这样做的话会消耗很多法力。”瑰儿知道那棵树其实早已该死了,全靠叶灵用法力维持着,这样做十分消耗她的体力和精力,如果再让那样的树开花,那她非原气大伤不可。 “不要紧,反正是最后一次了。”叶灵若有所思的看着那棵树,忽然说:“瑰儿,我也要出去走了。” “什么?” “到处去走走啊,象听涛那样。”她一口气说着,看来打算了不是一天了。 “你要离开这里?” 叶灵点头说:“不过至少等开过花再说吧。” “周影,你一定要想办法,骗也好,说服好,暴力也好,一定要把刘地弄来见叶姐一面。她就要走了。”瑰儿今天一上了车就这么嚷嚷,还开始抹眼泪,“她好可怜啊,独自等待了这么多年,最后还要自己走,你一定要让刘地见见她啊……” 她要走?周影看了一眼叶灵刚才送给他的花,不知道刘地知不知这件事。 车路过槐荫广场,广场上的人又增多了,而且气氛也不再那么沉重,人们脸上又泛出了希望,因为今天早上,大家突然发现老槐树上出现了星星点点的花苞。大概凭借着本身的生命力,这棵树还能活过来,大家都认为老槐树最难熬的难关已经过去了,争相庆贺,奔走相告,周影和瑰儿甚至还听到了鞭炮的声音。 车厢一片沉默,半天,周影才说:“人类真奇怪。” “开过花之后叶姐就要走了……周影,我求求你好不好……” 周影还是没有答应她。他虽然不是象刘地那样因为太重视诺言而不轻易许诺,但是他也实在无法答应自己明明办不到的事。 日子一天天过去,老槐树确实看起来象恢复了生机一样,树叶一天比一天茂盛,含苞待放的一串串花枝也越来越多,不知内情的人现在来看,也许根本看不出它曾经历了那么一场浩劫。关心老槐树的人的心一天天放下来,瑰儿的心却一天天提起来,她没有办法劝叶灵改变心意留下,求周影去找刘地也没有回应,眼看着日子过去,却什么进展都没有,难道就任由叶灵这样离去不成? “叶姐,我陪你去找刘地吧?” 叶灵摇头。 “那你能不能先不要走?我已经叫周影去劝他了。” 叶灵又摇头。 门口一行人跑过去,“快,快去看,花全开了!” “已经开了吗?” “开了,开了,快去看!” “……” 一队一队人从门口过去,叶灵和瑰儿也走到了门口,远处,槐树的花感开着的无比灿烂,遮掩的绿叶都快看不见了,象蒙上了一层白色的纱帐,甜美的槐花香味一直随风传到这里来。 “叶姐,木听涛和刘地,你究竟更爱谁?”瑰儿站在叶灵身后,问了一个她早就想知道的问题。 “我不知道……不,我自己心里一定知道,可是我说不出来……” 瑰儿又看向远处的槐树:“好美啊,我从来没有想过槐树开花这么漂亮。” “当然啊,那是我开的花……” 周影出门前看着沙发上刘地无所事事的背影,终于说:“她说开过花就要走了。” “嗯。” “你不去……” “嗯。” “跟她说句话吧,我去告诉她。” 刘地看着窗外极远处的夕阳,半天才说:“告诉她,我永远不会忘记的,她可曾记得吗?” 周影点点头,开门出去了,只剩下刘地一个坐在那里,远处的夕阳闪动几下,没入楼群的后面,房间里一下子暗了下来。 “他这么说呀。”叶灵歪歪头,不过她没有说别的,只是用手抚摸着树干。现在她和周影、瑰儿一起站在那棵树下,仰望着树冠。 “那我走了。”叶灵沉默一会后这么说。 “叶姐……”瑰儿一下子哭起来。 “你别弄丢了花店的钥匙呀,备用的已经被我弄丢了。”叶灵叮嘱一句。 “呜呜呜……我会把店管好的……”瑰儿拽着周影大哭。 叶灵看着周影,“告诉留哥儿,我也不会忘掉的。”她的身影渐渐模糊,最后化作一团绿气的光茫,闪电般的升到空中,投入了云层之中,转瞬间不见了。 “她走了……” “呜呜呜,叶姐……死地狼,都怪他不好……”瑰儿趴在周影怀里,尽情的哭着。 身边的槐树在一瞬间消失了全部的生气,从叶片、花朵到树干,相继枯萎起来。随着夜风吹过,那些细小的、干枯了的花瓣飞满了天空,象雪一样飘洒向四方。 “刘地。” 瑰儿听了周影的话,一下子从他怀里抬起头来。 刘地正从广场的另一边走来,他一直走到树下,伸手折下了一枝开着花的细枝。 在这一瞬间,槐树的身躯发出了古怪的响声,片刻之后,整棵树竟然“轰”的一声倒了下去,广场上的人一片惊呼声。树倒下的一瞬间,树上的花瓣冲天飞起,接着向四方飞散,简直象下起了一场能遮蔽天地的大雪。周影和瑰儿在被花瓣遮住视线之前,只看见刘地一只手插在口袋里,一只手拿着那唯一一枝还开放着的槐花转身离去,瞬间被飞舞的花瓣挡住了的背影…… 最倒楣的罪犯之一纵火犯 作者:可蕊点击:54182投票:199 不管报纸上的报导怎么写,钱名都自认自己不算是个坏人,他觉得自己只是一个嗜好比较奇怪的人而已。这个世界上古怪的人很多:喜欢偷窃的、明明很有钱还喜欢偷窃的、喜欢喝过期饮料或者喜欢吃西瓜皮的……而钱名的怪癖不过是自幼就喜欢点火。一根小小的火柴棒,轻轻地摩擦,就会在一瞬间闪起一团跳跃的火焰。这样的画面使钱名无比着迷。也使他不论走到哪里都带着一盒火柴,一有时间就躲到无人的角落一根根划着,反覆感受这种激动。为此,他从小不知道挨了多少次父母责打,可是却从来没有更改过这个爱好。 大部分人长大以后会遗忘幼年时的爱好,但钱名不是这样的人。他终于长大成人之后,还为了自己可以尽情去点燃和享受那令人心醉的火焰而兴奋不已。当他越是可以尽情与火焰相互亲近,就越是对之迷恋不已,终于他发现,仅仅是一根火柴,一根蜡烛的火焰已经不能满足自己的可望了。于是他开始用别的办法来寻求满足。 今晚,与自己渴望的辉煌分离了整整两个月,钱名再也忍不住了,无论如何也要见到它,不然心中的那股冲动会撕裂胸膛,会把血液烤干。 于是,钱名带着工具,匆匆出了门。 在立新市这样的大都市中,穿梭在街道的人们,永远也不会去留意身边擦肩而过的陌生人在想些什么,他们只是匆匆忙忙的奔向各自的渴望。钱明知道,自己也是这种人当中的一员,他不知道住在眼前这栋大楼的人们是谁,在做着什么样的美梦,可是今后,钱名将邀请他们参加这次盛宴。 钱名的手因为激动而颤抖着,却依旧准确地划亮了小小的火焰,然后在他面前,这团火焰迅速地膨胀起来,那火焰扭曲跳动,欢快地“啪啪”欢腾,仿佛当中有无数奇形怪状的精灵在举行一个盛大的舞会。 钱名眯着眼,贪婪的看着这一切,也期待着高潮上演:楼中的居民应该马上就会发觉窗外这场火焰舞台正在邀请他们加入吧--他们当然会加入的,尖叫、逃跑、呼救、跳楼或跌倒,嚣闹地扑救、飞溅的水花……想到这些,钱名的心脏快速跳动着,呼吸越来越急促。 “啧,这火放的也太不专业了。” 突然在耳边响起的唠叨,让钱名全身一震,他紧张地四处张望时肩头一沉,肩膀上传来被鸟类的脚爪紧紧抓住的微疼,而一只鸟的轮廓也在他肩上浮现出来:那是一只火焰凝结而成的鸟,他的每一片羽毛都闪着迷人的光芒,那么地令人迷恋,仿佛要吸走人的灵魂,这正是钱名心中的梦想,是他梦中的精灵,是他的寄托…… 钱名迷恋地向那只火鸟伸出了手,那是他的,那是应该属于他的,为了得到他,他可以付出一切…… “你真是太笨了,放这样的火,用最简单的法术就可以扑灭了。火,应该这样放!”说着,那鸟一挥翅膀,眼前的火焰猛然升腾,直到五层楼的高度。一片鬼哭神嚎般的呼叫声与远远的警笛声,把沉迷于火鸟魅力中的钱名惊醒过来,正当他犹豫着要带这只火鸟往哪个方向逃跑时,火鸟又慢悠悠地说:“哎呀,影居然和那个黑皮员警一起来了,我本来还想帮你打那个讨厌的家伙一顿呢。”说完,他展翅飞向一辆正急驶而来的红色桑塔纳计程车。 钱名正想追过去带这只梦中的精灵一起逃跑,但是火鸟已经飞进了计程车的车窗,那辆计程车在发出刺耳的煞车声后,下来了两个男子,其中一个大喝一声:“我是警察!”然后向钱名扑了过来。 钱名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对方已经越过脚下的障碍来到面前,一下子就把钱名撂倒在地。当钱名被按在地上的瞬间,他看见那只火鸟落在另一个男子头上,用翅膀指着钱名,依稀听见他在大叫:“是他,他干的,不关我的事!” 钱名带着极度的奋怒挣扎着,那只火鸟应该是他的,那是从他梦想中飞出来的精灵,那个男人凭什么把他带走。他要把他夺回来,那应该是他的,可是他怎么可能挣脱眼前这位武艺高强,技巧娴熟的警察;被对方几下就铐住双手,眼睁睁看着他的火鸟跟着那个男人上车走了。 钱名昏昏沉沉地靠着墙闭着眼,因为只有这样,那火焰精灵的身影才能留在他的脑海中,他几乎忘了自己已经身陷囹圄,只渴望着能再次见到那令人迷醉的火焰之鸟。 “喂,喂,纵火犯。”钱名还没分辨出耳边响起的声音是梦是真,头上已经被狠狠打了一下:“我叫你,你还敢睡觉!找死啊,给我起来!” 钱名睁开眼一看,立刻惊喜地跳了起来,那只令他魂萦梦牵的火鸟正拍动着翅膀,悬停在他正上方。“我的梦想,我的精灵……”钱名颤抖着向他伸出了手。 火鸟飞下来,一翅膀拍开他的手:“别动手动脚的。”他用仅有的一只脚爪轻松地抓着钱名的衣领,把他拎了起来,大模大样地说:“走,我来教教你怎么放火--看见你这样放火我就生气,那点火连地瓜都烤不好,你还想烤人吃!”他咕咕哝哝的往墙壁直直飞撞过去,钱名吓得闭上眼睛,以为这下子必然是头破血流了。谁知等了半天还没有撞墙的感觉,他睁开眼看时,发现已经身在拘留所的走廊上。那只鸟拎着他正摇摇晃晃地从两个警员之间飞过去,而那两个警员依旧聊着天向前走,一副丝毫没发觉越狱行动在他们鼻子底下进行的样子。 钱名被带着穿过大门,飞向天空,速度越来越快,高度越来越高,立新市的万家灯火就在脚下,钱名在呼啸的风中俯望大地,觉得心脏跳动得越来越急,终于失去了知觉。 就好像躺在飘荡的小船上在波浪中轻轻摇晃,船下的大海发出轻柔的波涛声,使人昏昏欲睡。一轮红日跃出海平面,照得暖洋洋的。太阳沿着海浪的方向漂过来,越来越温暖,越来越温暖…… “嗷嗷嗷嗷……”钱名惨叫着从地板弹起,他迅速的在地上打着滚,好不容易才把身上的火苗扑灭。火鸟正在他旁边抱着翅膀等着看热闹,见他熄了火才冷笑着说:“我辛苦带着你飞,你居然敢给我睡觉!” “精灵!我的精灵!”钱名忘记了身上的疼痛,连滚带爬地向火鸟扑过去,想把他紧紧抱在怀里。“叫你别动手动脚,你没记性啊!”火鸟举起翅膀,劈头盖脸地就打。他的翅膀就像铁铸的一样,力气又非常大,一下一下地直打到钱名抱头讨饶才停下。这只火鸟的行为和钱名梦中的精灵相差甚远,施暴之后还用一副宽宏大量的口吻说话:“你最好给我记住我的吩咐。以后若再忘了我说过的话,我可就不会这么好说话了。” “喂,你叫什么名字?”火鸟想起来还没有彼此介绍,用翅膀指着自己的鼻子说:“我叫火儿。” 钱名正往四下张望,他发现自己已经身在郊外,不远处是一大片麦田,在地平线的方向还可以看见立新市的灯火。难怪刚才在风中老是有种快窒息的感觉,原来这只火鸟飞这么快,短短几分钟竟飞出这么远。 “砰!”钱名的头上重重挨了一翅,打得他眼前直冒金星;火儿身上火苗乱窜,怒冲冲地对他叫:“问你名字没听见啊!” “钱名,我叫钱名。”钱名摸着头赶忙回答。 “签名?谁找你签名了?连罗天的签名我都不屑一顾。”火儿对这个人类的名字也十分不屑。“喂,我看你挺喜欢放火的,可是你那技术实在不怎么样啊。” 钱名唯唯诺诺,生怕说错了话他又打过来。 火儿拍拍他的肩:“从今天开始,我来教你放火--说到放火,我可是天下第一,哈哈哈哈……”说完,一挥翅膀,就有一头猪不知从哪里落了下来,重重摔在钱名面前:“去把他烤成外焦内嫩的八分熟。” 钱名摸摸身上,却没有火柴也没有打火机,为难地看着火儿。 “看我干什么?快动手!”火儿躺在一棵树上吩咐,“记得把猪尾巴留下来,我要带给狐狸吃。” “我没带火柴!” “笨蛋,放个火还要火柴,我怎么从来都不用火柴?”他这句话提醒了钱名,他收集了一些柴草把猪堆起来,用一根干树枝伸到火儿身上取了火,终于把猪烤了起来。皮肉被火炙烤时特有的臭味在柴火味中扑鼻而来,薰的钱名连连后退。火儿连眼也不睁就评论道:“什么烂技术,外面都成炭了,里面还没熟,这样算是立新市第一纵火狂吗?”等到火熄灭之后,果然如他所说的,猪的外表已经烧成了炭状,但是当钱名用树枝一捅,里面的内脏却流了出来,看得钱名扶树呕吐起来。 “不及格,继续努力!”火儿再次从树上扔下了一头猪。 钱名一头接着一头地烤着猪,烟熏火燎之下,弄得自己都变成了一个黑人;他很怀疑再继续这么烤灼下去,自己也会像那些猪一样发出烤熟的味道。终于在第七头猪时,火儿发出了进入沉睡的鼾声。对钱名来说,这无疑是宣布大赦的声音。他扔掉手里的树枝,颓然坐在地上。遇见火儿之后,他第一次有时间认真思考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 自己因为纵火被捕,然后又被一只火鸟带着越狱,然后又被逼在荒郊野外烤猪--这一切都是真的吗?是不是自己的精神终于出了问题,一切都是自己幻想出来的?哪里会有那么容易的越狱?哪里会有会说话的火鸟?对了,这一切都是出自于自己的臆想……看来自己真的快疯了。 钱名认定自己完整的记忆和树上那只火鸟都是幻想之后,决定先回家去好好睡上一觉。也许一觉醒来,自己就恢复正常了。他抬脚踢开眼前的灰烬,蹒跚地往远远的立新市走去。 过了好久,睡梦中的火儿流着口水醒来:“肚子饿扁了,喂,要签名的,你的猪烤好了没?”树下没动静。火儿低头一看,大怒:“竟敢趁我睡着时逃跑!”他展翅飞去,不一会儿就把钱名拎了回来,重重往地上一摔。火儿踩着钱名,把头伸到他面前,凶恶地问:“猪烤好了吗?” 钱名发现自己幻想中的事物竟然真实到可以一再殴打自己,他茫然摇头,盯着火儿,想知道他是不是很快就会消失在空气中。 “没烤好你就想走?你要上哪儿去啊?”火儿不但没有消失,反而贴着他的眼睛说话,使钱名有身在火炉边的错觉。 “我,我想回家。” “谁准你回家了?”火儿咆哮着,“给我烤猪,我还等着吃呢!达不到要求,我就亲自动手把你烤来吃!” 幸亏钱名不知道火儿的威胁变成事实的机率有多高,不然他不会有勇气做接下来的事--他抓起那根木棍敲向火儿,企图用自己的方式解决掉眼前的幻觉。火儿身上的火焰迅速变成了几乎透明的白色,这代表他的忿怒已经到达了极限,接下来要出现的,是足以烧毁整个城市的火焰风暴……不等他的翅膀挥出,钱名已经感到自己身上冒出了火苗,那不仅是衣物在燃烧而已,而是从他的肌肤血液里烧出来的火焰……自己要死了,要被火烧死了……钱名第一次觉得火焰这么可怕,原来火竟然是一种可以把人烧成灰烬的力量……那根本不是火的精灵,那是火魔、魔鬼…… 当钱名在地上打滚嚎叫间,所有的火焰突然都消失了,一只手按在他的身上,仿佛吸走了那些火:“火儿,果然是你干的……”这个有些平板的声音在钱名听来却无比美妙,他抱住对方的腿喊:“叫救护车!我快被烧死了!快帮我叫救护车!” “我听孙剑说纵火犯从看守所莫名奇妙不见了,就知道是你。”来人根本没理钱名,抚摸着落在他肩上的火儿说,“你弄他出来干嘛?” “好玩啊,我喜欢纵火犯。”火儿一点都不觉得自己有错,“我好心教他放火,这家伙不好好学,还敢打我,我要教训他一下!” “别领着他到处放火啊。还有,瑰儿做了一大桌子饭菜,问你怎么不回去吃?不吃她就要倒掉了。” 火儿怪叫一声:“糟了,我忘记回家吃饭了。都是你这个笨蛋害的,我是为了教你才忘掉时间的!”他虽然急着去吃饭,但是临走前还没忘了扑过来对钱名抓扑几下,再次把钱名打的嗷嗷直叫。 “火儿,这个人怎么办?”火儿迳自飞走前,那个男子问。 火儿头也不回地吩咐:“帮我存在鹿九那哩,咱们冰箱放不下了。”不一会儿,他的身影就变成了天空中的一个小红点。 钱名好不容易挣扎起来,他现在才开始打量眼前这个平凡到不能再平凡的男人。钱名试探着问:“你……” 男子没跟他搭话,一只手抓住他的脖子拎起来,等钱名反应过来,已是又一次身在半空中。钱名挣扎着喊叫:“你要带我去哪?你想干什么?” “去养猪场里放进冰箱里。”即使在高空的风中,男子的声音依旧没什么情感变化。 “养猪场……冰箱……”钱名从这些字眼中得到浓浓的不详资讯,这时男子说的最后几个字也悠悠传进他的耳朵里,“火儿喜欢把肉存着慢慢吃。” “吃人了,妖怪啊,救命……”钱名声嘶力竭地吼叫起来,手刨脚蹬想挣脱这个男子,完全没想到如果现在自己从他手中掉下去,命运也比进冰箱好不了多少。 也许是钱名的挣扎起了作用,男子忽然在空中停住。只见他慢慢的把手插进口袋,钱名惊恐的睁大了眼,不知道他会拿出什么样的凶器,谁知这男子最后居然拿出一只手机来:“孙剑,你找我?……喔,你请客的事取消?好的,没关系……是,我本来就没指望你真请客……我没取笑你,你说请客十次有五次是我付钱啊……你还在找那个越狱的纵火犯?丢也就丢了,不找不行吗?……非得找到啊……” 切断电话后,男子提着钱名,若有所思的看着他:“你自己是想去冰箱呢?还是想去监狱?”他无法在朋友和儿子的不同要求中作出抉择,只好民主地询问钱名自己的意见。 “我去监狱,我自首……坦白从宽,我自首,不要吃我……”钱名声嘶力竭地嚎叫着,然后昏了过去。 几天后,孙剑实践了他请客的诺言。拖着周影去了一家小餐馆,边吃边夸夸其谈:“你说奇怪不奇怪,那个纵火狂不知道是怎么越的狱也就罢了,居然怎么回来的也没人知道,凭空就又出现在看守所里了。”他挥舞着鸡腿,加重语气,“而且好好的一个纵火狂,就那么得了火焰恐惧症,看到别人点个打火机,都会吓得上窜下跳的,真是从没见过的怪事。” “那他现在……”周影问。 “送进精神病院了,十年八年出不来了……”孙剑惋叹着一代纵火狂人的结局。这时他的手机响了起来,“我是孙剑……什么?死人!在哪?……我马上到……对,我直接去……现场见……”他跳起来抓起外套:“有案子我得马上走,回头再聊。”说完就冲了出去。 周影又坐了良久,才醒悟到孙剑又没有付这顿他请客的饭钱,只好慢慢的掏出钱包…… (完) 最倒楣的罪犯之二窃盗犯 作者:可蕊点击:54183投票:199 公共汽车以它特有的节奏摇晃着,王富裕半闭着眼,被公车的晃动弄得昏昏欲睡。他打着哈欠,心里对身边的鹿九那过分小心的样子很不以为然。看他把包包牢牢抱在怀里,不时小心翼翼打量整个车厢的样子,简直就是把所有人都当成了小偷。如果不是他知道那个包包装的是一些还没有签字的合约,看他这样子,一定会以为里面是装满了钞票。王富裕又打了个哈欠,不想理会老板鹿久的行为,继续闭目养神。 就在王富裕迷迷糊糊时,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幕景象。“偷东西!”王富裕眼尖地看到前面一个男子把手插进了另一名乘客的裤袋里,忍不住叫出声来。坐在他身边的鹿九眼明手快地捂住了他的嘴。可是他的那声低叫还是引起了裤袋主人的注意,被偷的人迅速彽下头来查看,使得那伸手的男人无功而返。他装作抓痒的样子,低着头、咂着嘴,一道阴冷的视线在王富裕身上扫来扫去。被偷的男子在人群中挤到了远离他的地方,居然没有作声。 那个扒窃失风的男子,在面对车厢里无数厌恶、防范、谴责、鄙夷的目光时,竟丝毫没有半点愧疚慌乱之意。反而哼着小曲,若无其事的环视着车厢,目光飘过鹿九和王富裕时,总带着一种冷冷的气息。鹿九被他看的很是不安,每当他的目光掠过,他总像是屁股下有针扎一样,惶恐地扭动身体。王富裕颇看不起自己老板的这种懦夫相--本来就是偷东西的人不对,揭发他是理所当然的事,没道理见义勇为的好人反而怕小偷。如果世界上都是鹿九这样的人,那这社会还得乱成什么样。王富裕心胸坦荡,毫不畏惧地同样盯着对方。 车到了站,鹿九和王富裕下车之后,那个小偷也跟着下了车。另外还有三个男人也同时下车,他们与那小偷交头接耳,毫不掩饰地跟在鹿九他们后面。对此鹿九十分惊恐,拉着王富裕飞逃,几乎是一路跑进了他们的目的地。 顺利与猪肉加工场签订了供货合约,走出门后,鹿九轻松不少,刚刚做成的“大生意”总算让他一改小心翼翼的样子,与王富裕有说有笑起来。谁知他们走出没多远,便被拦住了去路,七、八个男人挡住他们,其中一直都跟着他们的那个小偷,用半点也不把周围行人放在眼里的态度宣布:“谁敢管老子们的闲事,活得不耐烦了吧!不教训教训你们,你们就不知道我们的厉害!”说完,便扑了上来,围住鹿九和王富裕来上一顿拳打脚踢。 被打中的鹿九,早就就地一滚,蜷起身体、双手抱头,极有经验地护住了要害,任由拳脚落在身上,而王富裕却气愤地想要还击。这是大白天,而且就在大马路上,路边的行人那么多,他们怎么敢!难道他们不怕有人看见,不怕有人见义勇为!到底还有没有王法啊! 没有人见义勇为,甚至没有人流露出看到这场斗殴的样子,大家都远远地绕开现场,就连应该管这事的执法人员也没出现。招架得越来越勉强的王富裕,气愤不解,不明白为什么人们为什么这么冷漠。他虽然身强体壮,在乡下时也是村子里打架的好手,但毕竟双拳难敌四手,不多会儿还是被打倒在地,和鹿九滚倒在一起。那些人气焰嚣张,边打边满口秽语地叫骂,直打到心满意足,才扔下几句警告,吐下几口口水,放过在地上呻吟的鹿九和王富裕,扬长而去。 王富裕浑身无处不痛,用手支撑着身体却爬不起来;旁边的鹿九挨的打似乎比他多,却轻松地爬了起来,四下观望确定那些人已经走光了,于是拍拍一直紧抱在怀里的包包上的尘土,用力扶起王富裕说:“咱们快走,警察就要来了。” “警察来正好,我报警抓他们!”王富裕擦着嘴角的血迹,恨恨地说。 “你在说什么,不走我们会被抓……”鹿九的话还没说完,警车已经呼啸而至。王富裕挣开鹿九的手奔向警车,希望能让警察们在那些人还没走远时追上他们。警车上跳下几个英武的员警,在王富裕跑近时一把按住了他的脖子。 “干什么?我不是你们要抓的人,他们刚刚往那边跑了!”王富裕边挣扎边解释。可是根本没人听他说话,满身是伤的他,被警员们轻松制服,戴上了手铐。同时看到鹿九也带着手铐被推上了车。不过因为鹿九聪明地没有反抗,倒是没被警员们再给他增添新伤。 直到被用手铐铐进了派出所,王富裕才依稀明白了鹿九刚才说的话的含意。警员们一不问打他们的人是什么人,二不问他们为什么挨打,先给他们扣上了一项打架斗殴、妨害社会治安的帽子,然后把他们扔在那里不闻不问。直到过了大半天,才过来略略审问几句,便要他们一人交一万元罚款走人。 王富裕今年刚离乡工作,而且前面两份工作都被黑心老板赖掉了工钱,直到来鹿九的养猪场,才过了几个月他期待的努力工作、安心领钱的日子,挣的工资除了吃用之外,大半都寄回了家里,要他一下子怎么拿得出一万元。他正想跳起来与警员理论,却被鹿九及时制止。 吃了这么多亏之后,王富裕终于觉得还是鹿九的人生态度正确,所以选择了乖乖听他的话。 鹿九在口袋里摸找手机,却不知道是被殴打时掉了,还是被那些人偷了,摸半天什么也没找到,只好低声下气地借警局的电话。不多时,便有一个自称鹿九叔叔的老头带着钱匆匆赶来。这老头一身名牌,气度不凡,与一副农民模样的鹿九没有半点相似之处,就连员警都不自觉地客气不少,加上钱已送到,便立即让鹿九他们离去。 王富裕出派出所后越想越不甘心,嘴里不免骂骂咧咧的,对这些警察打着执法旗帜坑人的行为十分愤慨,鹿九却闷着头不发一言,不知心里在想什么。那个老头一直在絮絮叨叨的,不住地抱怨鹿九太老实、任“人”欺负,害得他破财,还得他来警察局这种不吉利的地方,并且不住怂恿鹿九去找那些人讨回来。 鹿九叹着气:“叔叔,你的钱我会还你的,求你别再唠叨了,好吗?我现在浑身都疼呢。” 王富裕听到自己的罚款也是人家代缴的,正想说几句一定会还的话,鹿九却说出了一句让他难以置信的话:“叔叔,你带富裕去医院看看伤,我找那些人有点事。” “你终于想通了?就该这样,被人欺负了一定要要回来,你自己去不成找刘地,他不是你的朋友吗?有他在,立新市没有你不能做的事……喂,别走啊,不找刘地没关系,要不要我叫黑冰去帮你?”老头在身后叫着,鹿九却已经走远了。 吴黑铁在窄巷里跟着几个同伙瓜分赃物。失主们的钱包被他们顺手扔掉,而里面的现金、信用卡自然转移进了他们的腰包。对于吴黑铁而言,最初下海干这一行也是迫不得已;离家出来打工想挣钱回故乡盖房子、娶媳妇,却在大城市漂荡了一年多,不但没挣到钱,还被人骗走了身上的旅费。实在没有别的法子了,才在一个同乡的教导下干起了偷钱的勾当。可是,当刚开始出手的胆怯与恐惧渐渐消失之后,他便喜欢上了这份报酬多又容易的“工作”。 分配好了战利品,同伙们相继离去之后,吴黑铁点了根菸,半闭着眼在窄巷中踱步,心中对于今天的几次“工作”情形反覆进行“检讨”。这几次行动哪里做得不够完美?要怎样改善?这些正是他明天“工作”中要作的事。吴黑铁之所以能从一窍不通一跃而成为这一行里的高手,除了他能举一反三、对动作要求精益求精之外,他擅于总结经验,知错就改也很重要。 “请问……”一个小心翼翼的声音打断了吴黑铁的沉思。吴黑铁睁开眼,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他面前--这个身影在半个小时前还在他的拳下、脚下呼号打滚,充分满足了吴黑铁发泄暴力的欲望。 现在看见这个年轻人他有些惊慌,不知道对方是报了警还是带人来报复?自己已经和伙伴分开,孤身一人的可不希望再有任何事发生。 “您、您刚才拿了我的手机。”鹿九小心地说,“那里面储存了我全部的联络资料,请您……不,只还晶片卡给我,行吗?那对我很重要。” 鹿九小心翼翼的态度消除了吴黑铁心里的不安,他恶狠狠地说:“小子,你受的教训还不够,是吧!想要我再给你松松筋骨吗?” 鹿九慌忙后退:“我真的只要晶片卡就行了,手机我不要了。” “你还敢啰嗦!”吴黑铁大吼一声,作势要扑上去,吓得鹿九转身就跑。看着鹿九的身影跌跌撞撞地消失在巷子口,吴黑铁哈哈大笑。就凭他那副窝囊样被偷的东西还想要回去?作梦吧!不过他是怎么找到自己的?多半是正好路过这里看到的吧?还是快点离开这个地方比较好。 鹿九又探头探脑地从巷子口溜回来时,吴黑铁早已不在原地。鹿九叹口气,闭上眼,搜寻这个小偷的下落。 吴黑铁从公车上下来,口袋里又装了好几个别人的钱包,那种鼓鼓囊囊的感觉带来的满足,使他不禁哼起歌来。今天的手气似乎特别好,所以吴黑铁决定打铁趁热,多干上几把,努努力,说不定够到富丽华酒店潇洒个十天半个月呢。可是还没走出多远,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就在身边响起:“打扰一下……那个,我的晶片卡……”吴黑铁一抬头,鹿九紧张的搓着手,正站在他身边。 “你跟着我干什么!”吴黑铁怒吼。竟然没发现这个家伙一路跟着自己,这可是自己这一行的大忌。 “可以把我的晶片卡还给我吗?”鹿九就这么一个目的。 “你这小子,找死是吧!”吴黑铁一把揪住鹿九。 鹿九吓的说话都结巴起来,乞求地看着吴黑铁:“我、我、我真的、只要、只、只要我的晶片、卡……” “我看你是真的找死!”吴黑铁劈头盖脸地打了下去。鹿九接连挨了几拳后终于挣脱,抱着头跑到马路对面。到达安全距离后,他停下脚步回头看看,见吴黑铁大有要追过来的架势,于是又开始逃跑,直到离开了吴黑铁的视线。 吴黑铁狠狠地在地上吐口唾沫:“真是倒楣!”遇到这么个活宝,原本的好心情全被破坏了。他放弃了继续工作的打算,索性回去睡觉。 在大伙合租的民房中,吴黑铁躺在床上数钱,另外两个同伙则边看电视边闲聊。今天的战利品不少,而吴黑铁这种高手的收入更是他普通同伙的几倍。大多数人在拿到钱之后,都找地方快活去了,吴黑铁因为心情不佳,所以没有出门,正在计算自己的收入。没有干这行时,还总想着将来赚了钱先寄回家去孝敬父母,真正干了这个获利快的行当之后,反而不管有多少钱,都被随手挥霍掉,从来也没有往家里寄过一分钱。 门口忽然传来了敲门声。正在看电视的一个同伙以为是哪个同伙忘了带钥匙,不耐烦地应着,问都没问,就打开了门。 门外站的是个陌生的男子,看他那副畏畏缩缩的样子,就让人忍不住想欺负,于是开门的人大喝一声:“你干什么的?找谁?” 青年向屋内探头探脑地问:“我找、我找白天偷我手机的那个……” 吴黑铁听到这话,冲到门口,果然又是那个阴魂不散的年轻人。他见到吴黑铁,高兴的说:“可找到你了,可以把我的手机,不,只还给我晶片卡就行了。可以吗?再不然我给你钱,买、买回来……” 吴黑铁怒吼一声冲出门,抬手拎住鹿九的领口:“你到底是谁?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自从发现自己被跟踪后,他已经加倍留意,特别是在回窝点时,更是特地在街上绕了好几圈,这个看起来不怎么精明、机灵的家伙,是怎么跟上自己的?自己那么小心,怎么会没发现他? 鹿九挣扎着说:“我没有跟踪你……你就把晶片卡还给我吧,还给我,我就不跟着你了。”他也是被逼急了,结结巴巴地说出了威胁的话。 “你的胆子太大了!”吴黑铁虽然觉得鹿九古怪,但是几次的接触下来,他已经知道鹿九是个好欺负的人;听他说出自己不想听的话,想都没想,劈头盖脸地就打下去。 鹿九打定主意这次不逃,狼狈招架地说:“晶片卡又不值钱,手机你都拿走了,卡你就还给我吧。你,你要是不还,我,我可要请朋友帮忙来要了!”鹿九最后的这句话,不但使吴黑铁火上加油,也激怒了吴黑铁的同伙们,几个人一起上前对鹿九拳打脚踢,一顿暴打之后,把他扔出了门外。 吴黑铁对着他的背影吐了几口唾沫,又躺回床上去数钱。在他的心目中,鹿九的威胁根本不算什么,废物的朋友当然也是废物,还不是来一个打一个,不过住处被他知道了有点麻烦,等大家都回来之后再商量搬个点吧。 鹿九被打走后,过了大半个小时,门口再次传来敲门声,门被打开后,外面却没有人--一只黑色的大猫正站在那里举着爪子作敲门状。就在开门的人难以置信地揉眼睛时,那只黑猫向他点着头客气说:“麻烦您了。”然后在那个人“猫、猫……猫在说话啊……”的惨叫声中,大大方方地走进了门。 吴黑铁在半睡半醒间听到同伴的惨叫声,莫名奇妙地坐起来,便看见一只油光水滑的大黑猫大摇大摆地来到自己面前,张嘴用人类的语言说:“就是你偷了九师兄的手机吧?请你把晶片卡给我行吗?九师兄重要客户的联络方式都储存在里面呢。” 吴黑铁环顾屋里,看着两个同伙那苍白惊讶的神情,知道自己不是在作梦,在看脚边的猫,不由得也惊叫着:“猫在说话!”然后跳了起来。 “我是妖怪,请不要叫我猫。”黑猫彬彬有礼地说,“现在可以把晶片卡还给我了吗?” 回答他的是一把当头抡下来的椅子,黑猫敏捷地跳到了一边。接着吴黑铁和他的同伙们抓起屋子里的各种物品,甚至抽出了匕首,向黑猫招呼过去。黑猫闪躲了一阵子之后生起气来,施展爪牙向他们还击,不一会儿,三个强壮嚣张的男人就被一只猫打倒在地。 吴黑铁看着站在自己身上,眼中闪着妖异光芒的黑猫,不知道要怎样收拾自己,吓得闭上了眼。谁只那只黑猫看了他半响,居然垂着耳朵,喃喃自语着什么:“我居然伤人了……我居然伤人……”然后什么都没做,夹着尾巴,垂头丧气的走了。吴黑铁和同伙们相互看着,要不是有各自身上、脸上的爪痕、牙印为证,谁都难以相信刚才的事是真的。 同伙们追问吴黑铁刚才是怎么回事,毕竟那只猫是来找他的。可是吴黑铁怎么说得清楚,难道要他说自己今天抢了一个窝囊废的手机,那个窝囊废一直跟踪自己想把晶片卡要回去,被自己打了之后,就威胁要让朋友来要,结果就真的来了一只会说话的黑猫来帮他要晶片卡……这样的事情说出口,自己都会觉得自己精神不正常。吴黑铁推开围着他问的同伙,满脑子不解的出了门。也许自己是撞邪了,一但想到这点,从故乡那个迷信乡村出来的吴黑铁就越是觉得是那么回事。听说齐家巷子里有个小道观卖的护身符挺有用,去买张来戴戴吧。 下定决心出门后拦了辆车,吴黑铁无精打采地报出目的地:“齐家巷子。” 司机发动车子,却没有马上开出去,吴黑铁抬头发现对方正在打量自己,他一扬眉头,恶狠狠的骂:“看什么看!讨打啊!” 司机马上开动车子,边开边说:“你把晶片卡还给鹿九吧,不然刘地要去找你了。” “你说什么!”吴黑铁大叫起来,这个司机怎么知道自己拿着那个人的手机,难道他们是一伙的?自己这次可真是上了贼船了。他不知道司机会把自己带到什么地方去,情急之下拿出匕首,抵在那个司机的脖子上:“停车!” 司机毫不反抗的把车子停在路边。 “你们是干什么的?为什么要对付我?”吴黑铁厉声问。 “我是计程车司机,我不认识你,也不想对付你。”司机用毫无起伏的语调说。 吴黑铁重重把他一推,迅速拉开车门跳下了车。眼看那辆计程车载上了别的客人驶走,他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今天的种种经历都太不对劲了。是要继续买护身符还是回窝点?吴黑铁在路上徘徊几步,觉得还是避避邪的好,于是又向路边走去。 正当他正准备向一辆计程车招手示意时,有辆摩托车高速驶过,直向站在路边的他撞来,幸亏摩托车骑士技术高超,在关键时刻奋力扭转了方向,摩托车发出了刺耳的摩擦声后,在离吴黑铁不远处停下来。 还没等惊魂未定的吴黑铁出声,那个骑士已经大骂起来:“你走路不带眼睛啊!撞死你你就高兴了,是不是!咦……”他看清楚吴黑铁后惊呼了一声,“原来是你啊,就是你偷了鹿九的手机吧?快还给他,不然刘地要去找你了。”说完还自言自语一句:“为了个晶片卡惹上刘地,值得吗?……”说罢,驾车扬长而去。 难道全世界的人都知道自己抢了那个叫鹿九的人的手机了?吴黑铁茫然地看着四周。那个刘地又是什么人?为什么说起他要来找自己时,那些人就用一种同情他的眼光看着自己? 陷入精神恍惚状态的吴黑铁,在街上走了一阵子,忽然想起自己是要去买护身符的,可是又觉得回窝点去人多一些比较安心。 “在这里!找到了!找到了!”随着一阵欢呼声,吴黑铁忽然发现自己被一群女人包围,还没等他对周围这些一个比一个美艳的女子生出什么妄想,其中一个性感火辣的女子已经扯着他的衣领问(呜呼,本来都是吴黑铁拎别人的领子啊):“刘地呢?他不是来找你了吗?” “刘地是谁?我不认识!”吴黑铁生气的甩开这女人。这么漂亮的娘们,要用什么法子来弄上玩玩呢?还有那个短头发的也很不错,那个穿超短裙的胸围有八十五吧?他正在没边际地胡思乱想。“啪!”的一声,脸上挨了一记火辣辣的耳光,那个穿着低胸露背超短裙的女人冷冷的说:“看哪儿呢?再看就挖了你的眼珠子!” 吴黑铁哪里受过这样的气,怒吼一声:“骚娘们!”拔出匕首正想吓唬她,另一个女人从旁边抬手就夺走了匕首,往地上一扔说:“不想死就给我安分点,没看见我们正忙着吗?秦姐,你确定刘地要来找这个废物吗?” 最早抓住吴黑铁的那个女人说:“我在酒吧里亲耳听他向鹿久说的。他怪鹿久好久没找他一起喝酒,鹿久说手机被偷了,丢了所有储存的号码。刘地自己拍着胸脯保证帮鹿九把手机找回去的。刘地可不是那种说话不算数的人,他既然答应了,铁定会来找这个白痴的。”说着还不客气地在吴黑铁头上拍了拍。 吴黑铁一试图反抗,旁边不知哪个女人就是一耳光打得他眼冒金星,嘴里刚骂了一句:“婊子!”小腿骨就被狠狠踹了一脚。被女人们推来推去好一阵,吴黑铁终于意识到自己根本不是这些女人的对手。这些女人不但力气比男人还大,而且出手狠毒,吴黑铁是个识时务的人,在几次反抗换来了一身伤痕之后,就乖乖任由那些女人拉扯。路过的人不知情,看他和一大群美女凑在一起,说不定还羡慕不已呢。 吴黑铁边低着头“装死”,边竖起耳朵听她们的对话。女人们叽叽喳喳,说的内容总离不开那个刘地。听起来这些女人竟然都是被那个叫刘地的男人始乱终弃的,而且她们被抛弃后居然依旧痴心不变,总盼着再与刘地重修旧好。刘地平常见到她们就躲,这些痴情女就努力寻找跟他见面的机会。直到得知刘地会来找吴黑铁后,她们就先行一步找上了吴黑铁这个倒楣蛋,准备用他来做诱饵,等刘地上勾。 吴黑铁被女人们挟持到一间热闹的酒吧,在一间包厢里等待着刘地到来,他虽然采用了不抵抗战略,但是还经不住那些女人老把他当作出气筒,这个踢一脚那个捣一拳的,弄得他身上无处不疼,来到包厢后,他就缩在一角,心里无比盼望那个叫刘地的男人赶快出现,好让这出荒唐的闹剧赶快结束。他倒是曾诚心诚意的提出把手机交出来的意愿,可惜这些女人的目的不在手机,只好跟她们一起耐心等待。 那些女人喝酒唱歌闹的正欢,吴黑铁却心情一团糟,正在恨自己为什么不早点把那个手机还掉算了时,一个女人轻轻拉拉他的衣角。吴黑铁抬头一看,坐在他身边的一名女子正在全神贯注地唱着歌,吴黑铁却听见她的声音同时在自己耳边说:“白痴别看我!让她们看到就糟了,低下头,如果想离开,就动动手指头。” 吴黑铁立刻低下头,用力摇手指头。 “我可以帮你,但是你要把那个手机交给我。同意的话,就再摇摇手指头。” 吴黑铁当然再次用力摇手指头。 接着,那个女人唱完一首歌,站起来表示要去洗手间,不知怎么的,吴黑铁发现自己也跟着她出现在包厢门外。女人抓着他的手臂说:“手机呢?” 吴黑铁被她抓得疼,忙说:“在我住的地方。” “带我去。” 看到吴黑铁带着这么漂亮的女人回来,同伙们都冲着短发女子吹起口哨说下流话,女子拿到手机后很是高兴,居然没有立刻大打出手。吴黑铁不禁怀疑这个手机是不是什么其他东西伪装的--比如说重要的军事情报什么的。 女子把手机翻来覆去看了一阵之后,沉下脸问:“晶片卡呢?” 吴黑铁每次偷到手机后干的第一件事便是关机,扔掉晶片卡,所以虽然现在手机拿得出来,但那张被扔进下水道的卡他怎么找得回来呢?那女子见他拿不出晶片卡,刚刚平和下来的脸色又变得阴沉,十分不悦地说:“刘地要找的是晶片卡,我拿个手机干什么?”又摆弄了几下手机后,叹了口气:“算了,反正这里面也有储存电话号码,拿回去应该还能用,我就拿它去给刘地吧。”说到这里,一直冷若冰霜的脸上居然露出了一抹红晕。 吴黑铁偷偷的松了口气,终于可以把这个瘟神打发走了。 谁知这时,他一个被女子容貌吸引的同伙,居然不长眼地凑了上来,故作潇洒地一只手搭在女子的肩上说:“美眉,你喜欢手机的话,我这里还有比那个好一百倍的,陪哥哥玩一盘就归你了,怎么样?”吴黑铁绝望地闭上眼。 果然,下一秒便传来一声巨响,等他鼓起勇气睁眼去看时,那个同伙已经被摔倒在地,抱着腿痛苦的翻滚着;看他腿部扭曲的样子,骨头多半已经断了。短发女子歪着头喃喃自语:“要不要把这些人类全部杀人灭口呢?这件事万一被她们知道就不好了。” 她说杀人灭口什么意思?吴黑铁心怦怦跳着,慢慢向后退去,她该不会想……果然不出他所料,那个女人抓住一个向她扑过去、企图为同伙报仇的家伙,夺过了他的匕首当胸就是一下。然后推开那具到死都不知道为什么的尸体,向全部吓住的男人们抱歉地说:“只能怪你们自己倒楣吧,谁叫你们不长眼去偷那个鹿九呢?其实想想,如果他不是找了刘地,而是去求了火儿和林睿帮他找手机的话,你们应该很高兴才对。”说着,便向吴黑铁逼去。 其中几个同伙已发觉这个力大无比的女人很是诡异,他们可没有什么同伴互助的精神,趁着吴黑铁吸引了那短发女子的注意力,纷纷向门口逃去。那扇门却自动在他们眼前合上,把所有人都关在了屋里。 “只是偷窃,就算被抓住也判不了死刑,关个几天出来后照旧可以接着干,你有什么好怕的。”--吴黑铁忽然想起当初带自己入行的那位同乡的话。“我真的没想过会因为一只手机死掉。”吴黑铁看着女子手中的匕首越来越近,心中闪过的是故乡父母的容颜,“我宁愿在山里种田也不再到城里来了,我再也不到城里来了……”就当他怀着这样的念头拼命大叫时,那把索命的匕首却迟迟没落到胸口。 最初看见时曾令吴黑铁产生过种种幻想的那名火辣辣女子,不知怎地,已经站在吴黑铁面前,抓着那个短发女子的手,娇滴滴地说:“看来大家伙加起来也没你一个聪明呀,居然能想到自己先拿到晶片卡去向刘地邀功。” 短发女子一笑:“我这也是临时想到的,只是还没来得及跟大家伙说嘛。” “放心,我没打算揭发你,把赃物上缴就行了。”火辣女子向对方伸出白皙的手掌。 短发女子一笑:“我辛苦了一场,你却来坐享其成。” 火辣女子娇笑说:“不然我就告诉众家姐妹你的诡计,看你还能不能在立新市混下去。” 短发女子接着又说:“如果我给了你呢?你就会自己拿着去找刘地,自然也就不用去告诉那些笨女人了,对吧?” “哎呀,我们还真是知心知意的好姐妹呢,什么事都瞒不过你。” 短发女子取出手机往她的手掌中放去,可是瞬间却手掌一翻,呈爪形向火辣女子的喉咙扣下去,火辣女子早有准备,向后一仰身,飞起一脚向对方踢去。短发女子及时收手后才闪避开。吴黑铁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两名绝色美女在他们的窝点里脚来拳往展开搏斗,那种原本只会出现在武侠小说中出现的招势,一一呈现在眼前,带起的风声劲道更是让人不禁往“内功”这个词上想。这时,吴黑铁眼见短发女子的一爪被火辣女子躲过,但那一抓带起的风劲打中火辣女子后方一名来不及闪避的同伙之后,居然使他发出一声惨叫,粉碎破裂的衣服下,五道“爪痕”出现在皮开肉绽的躯体上。 两个女人在这样窄小的空间里打斗,窃盗集团的人受尽了池鱼之殃,不多会儿便个个挂彩,呼痛呻吟声不绝于耳。其中几个为了保命,居然不顾自己的“职业”,抓起电话报起警来,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电话里出现的只是“嘟嘟”的忙碌声。 两个女人打得不分上下,火辣女子在不小心挨了短发女子一拳之后沉不住气,尖厉地呼啸化作一只鹰隼,翅扑爪蹬地扑向短发女子。短发女子怒斥:“居然用这下流卑鄙的手段!在人类面前也敢现出原形!” 火辣女子变的鹰隼咯咯笑着说:“反正你待会儿也要把他们吃了,在他们面前现不现原形又有什么关系。” 又打了片刻,短发女子也变成了一只猿猴。看着眼前这场妖怪大战,吴黑铁和其他几名同伙终于承受不住,纷纷呼叫奔逃,实在找不到出路的他们最后一咬牙,竟然先后从窗户跳了下去。 十几分钟后,警车赶到了现场,员警们没有发现报警电话里说的那两个打疯的女人,却看见七、八个从四楼窗户跳下来后受伤,正在地上翻滚的男子。然后又在这些人租住的房子搜出了大批赃物。经过查证,这确实是一个在立新市作案多起的窃盗集团。 至于这些人为什么会从楼上跳下来,警方难以采信他们的供述--关于两个妖怪女人为了一只手机在他们屋子里大打出手,直到把他们逼到跳楼的证词--而以内哄为理由结案。 而那个因为一只手机让整个集团送进监狱的吴黑铁,因为跳楼时骨折送进医院,之后又因为在医院中出现了精神分裂现象、看到手机就会狂喊:“我再也不偷手机了,我再也不丢晶片卡了。”还没尝到牢狱之灾,就被亲人保外就医,倒成了集团中最“幸运”的一人。 鹿九被火辣女子和短发女子夹在中间,已经在这间包厢坐了十几个小时。鹿九求她们放他离开,都被她们断然拒绝。理由是刘地还没来拿那只手机,怎么可以这么容易就还给他。鹿九心里大呼倒楣,果然只要与刘地沾上边的准没好事,对于自己“请”刘地为自己讨手机的事后悔不已。 昨天,为了手机的事挨了几次打的鹿九,无奈之下只好拜托师弟黑冰去帮他要,想到自己因为懦弱,居然还不如一只猫有用,颇为沮丧的他因为心神恍惚,一时反应慢了些,又落入刘地的“魔爪”。被刘地拖进酒吧灌了几瓶酒之后,刘地对他痛加训斥,声讨他故意不开手机,拒绝与刘地这个“朋友”联络的行为。虽然鹿九心里无比清楚,这个家伙若想找到自己,压根儿就不必靠什么手机,但是对他的逼问还是不敢反抗,交代了自己手机被偷的事。 接下来,他担心的事情果然发生了,刘地拍着他的肩膀笑着说:“别担心,不就是只手机吗?回头我偷二十支给你用,来,来,再喝一瓶。” “不用了,不用了。”鹿九可不敢收偷来的东西,连忙婉拒他的好意。 “怎么,你看不起我?认为我弄不来那么多手机!”刘地眯着眼,恶狠狠地问。 鹿九连忙否认:“当然不是,不是,我怎么敢瞧不起你,只不过我的客户号码全存在那只手机里……”他的这个借口再次让自己后悔,因为刘地马上说:“哈哈哈,你还想用原来那只手机啊?简单啦,来,再喝了这两瓶,它被偷到北冰洋去我都帮你弄回来。” “不,不,我只要卡就行了。” “简单啦,不就是个晶片卡嘛……来,再喝一瓶……” 结果是鹿九没等到信誓旦旦要帮他找晶片卡的刘地,却等来了两个拿着他的手机准备向刘地邀功的女妖怪。他和他的手机一起成了诱饵,等着刘地这只地狼上勾,只是向来行动迅速的刘地也不知怎么了,迟迟不肯露面。鹿九看着那两个等得越来越烦躁,随时可能爆发的女妖怪,缩在包厢一角,心里不住祷告刘地能在自己和手机被当作发泄对象砸烂之前赶到。 另一边,刘地伸着懒腰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周影家的浴缸里,依稀记得自己和鹿九喝酒喝到把鹿九灌倒在桌子底下之后,又意犹未尽地想找周影继续喝。来到周影家之后,才想到周影这个时间正在外面工作,于是把目标转向了瑰儿,再以后…… “死火儿,你居然敢偷袭我!”刘地怒吼着冲出浴室。把他打晕丢进浴室的火儿和林睿,正在享用瑰儿做的宵夜。刘地刚凑过去,对于不久前他的“调戏”行为依旧怀恨在心的瑰儿,便怒气冲冲地说:“没你的份!” “别这么无情嘛,唔,这鸡爪真好吃。”刘地厚着脸皮用手抓东西吃着,脑子里隐约记起好像答应过鹿九什么事。是什么事来着?不管了,想不起来就不是重要的事,吃饱了洗个澡、约个会之后,有空再去问他好了…… 最倒楣的罪犯之三挟持犯 作者:可蕊点击:54183投票:199 苟老师虽然站在讲台上讲课,其实心里比谁都盼望着下课铃声早点响起。在他看来,对下面这些学生讲课根本是一件浪费口舌和时间的事。这个高一九班中什么样的学生都有,就是没有一个认真读书的。苟老师脑子里在胡思乱想,讲课的内容也就难免缺斤短两,不过下面的学生也没有几个在听课,睡觉的、聊天的、看闲书的、吵架的,甚至还有搬着笔记型电脑在上网玩游戏的。谁都没有把讲台上的老师当成一回事。 就在时间一点点接近苟老师期盼的下课时间时,教室里的广播器忽然响了起来:“各班注意,各班注意,请全体师生在十分钟之内到操场集合,请全体师生在十分钟之内到操场集合,即将召开重要会议。”广播突然这么一响,倒是把讲课时讲到自己昏昏欲睡的苟老师吓了一跳,但是他仍马上如获大赦般地收拾教材走出教室,把一班学生扔在身后不管了。班上只有七、八个学生跟着他走了出去,大多数学生动都不动,对那还在一遍一遍响着的广播置若罔闻。陈扛山开始听话地走到了教室门口,看看只有自己一个人,又回过头来问:“子云、桃儿、杏儿,你们不去吗?” 他那两个未婚妻不屑地撇着嘴,薛子云扬扬手中的扑克:“先打完这把再说,你别走啊,咱们眼看就要赢她们了。” 陈扛山和他一向同进共退,听他这么说,又走了回来,进行他们那场十七胜十八负的牌局。更多学生连他这种犹豫都没有,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对学校的广播通知无动于衷。 二十分钟后,一个又气又急地老师推开了教室的门,指着教室里剩下的不良学生们怒斥:“你们、你们这些混蛋,学校的广播没听见吗?为什么不下去!王童童!赶快叫他们集合,你这个班长怎么当的!” 身为班长的王童童扬起头说:“我是很想去的,可是我答应过许主任(训导主任)尽量不出现在那种大场合,听老师的话可不是我的错。”过分美貌的她,对异性有着过分的吸引力,有她参加的场合,周围总是骚动个不停,有几次竟有几个男生在校长训话时为了她打起来,所以训导主任才对王童童说出那么过分的话。现在王童童提出来,老师也没有什么理由可以反驳她。 那位老师再扫几眼其他那些连个解释都懒的给的学生,压压心头的怒火--现在不是跟他们生气的时候:“你们这些混蛋听着,刚才广播要全体师生集合,根本不是要开会,是因为二十分钟前有个疯子挟持了高一三班的学生,现在他正拿着炸弹跟校方、警方谈条件!叫你们集合是为了保护你们,不想死的话就快点跟我走!”听他说出实情,教室里面那些顽劣的学生们也不由得出了一身冷汗,大部分人都匆匆夺门而出,跑的比领路的老师都快,只剩下寥寥几个顽固份子依旧无动于衷。 王童童还在看着她的书,何欣然仍在织毛衣,而那边的牌局依旧继续着。 “扛山,你这牌出的不对啊,你这不是给她们搭桥吗?” “那,我换这张。” “出了的牌怎么能换!你没听过起手无回吗?” “那是下棋,我们这是打牌!” “那也一样!” “……” “你们几个走不走!”老师咬牙切齿地问。 “走,走,等我们打完这一把就来。放心,那挟持犯是为了要钱,不至于这么快引爆的。” 在老师三番五次的催促中,最后几个学生好不容易慢悠悠地走出了教室,边走还边在讨论“三班的家伙们太倒楣了,这种事都能被他们遇到,不过我们学校不是号称多么、多么安全的吗?怎么会让那种人溜进来?”没事总溜出校园逛街的两姐妹之一,对于自己缴纳了钜额学费后,仍得不到足够的安全而感到忿忿不平。 王童童耸耸肩:“这里的学生非富即贵,哪一个不是大肥肉,那些歹徒不知眼红多久了呢,这下那些学生的家长和学校要失血啰。”她好像并不认为自己也是富商的女儿,也有可能成为目标。 “不过也挺有趣的,这样下节课就不用上了。”何欣然逃过了最讨厌的英文课,语气中尽是“欣然”之意,“下次上英文课时,他们也来劫劫我们班就好了。” “你简直唯恐天下不乱!”薛子云义正词严地指责她,“汪老师(英文老师)那么老实,怎么可以受那样的惊吓!要劫也应该是上政治课的时候来才对嘛!” 听着他们那种若无其事的对白,都快气炸的老师加快脚步,心想着离他们越远自己犯心脏病的可能性就越低。若不是学校有义务保护每一个学生的安全,他真想扔下这几个“不良”学生不管了,像这种人就该让他们吃吃苦头才有可能学乖。 好不容易磨磨蹭蹭下了楼,眼看大门就在前方,任务即将完成之际,最老实的陈扛山突然尖叫起来:“等一下,今天三班有生物课!林老师……林老师!老师,你刚才说有老师也被挟持了,是不是我们林老师?” “是啊,是林青萍老师,绑匪的目标只是那班学生,他们本是要林老师去向校方转达他们的要求,但是林青萍老师拒绝离开,选择留下来和学生们在一起。劫持犯向学校提出每个学生一百万的价格,如果学校在四个小时内不给他们满意的答覆,他们就要开始杀人质,恐怕他们第一个就会对没有利用价值的林青萍老师下手。林老师是个好老师啊……”这个老师叹息着,为林青萍老师的命运担忧不已,一回头却发现身后那几个学生停下了脚步。 王童童脸色发白,着急地问:“怎么办?林老师怎么让他们抓去了?不行,我要去救她!” “胡说!”那位老师怒斥,“你说什么疯话,你去让他们再多一个人质吗!还不快到安全地带集合,这里的事交给警察就行了!” 王童童头一扬,正要反驳,却感觉身后有人在扯她的衣角;回头看,何欣然正随着MP3的音乐晃着身子,若无其事地看着前方,需子云也一拍她肩:“走,咱们快离开这里。”同时向她挤挤眼。于是这一行人便用跑百米的速度向校外的集合地点跑去。 那位被扔在后面的老师叹口气。这几个“特别班”的“特别学生”虽然顽劣无比,可是平时对他们的班导师林青萍却十分敬重,谁知道现在听林老师出了事,除了那个王童童,其他人居然个个面不改色,实在是无可救药,无可救药啊……林老师枉为他们费尽了心思。 那几个乖乖凑到集合地点的顽劣学生,在老师面前露脸晃了晃之后,一眨眼就集体溜回了教学大楼,钻进了一间无人的教室中。薛子云回头看见跟在身后的陈扛山,挥着手吩咐:“你跟来干嘛?快找个安全地方躲起来,这里交给我们了,放心,保证那些混蛋不得好死!” 陈扛山看着眼前这几个因为林老师的安危而联想到他们自己下场,因而个个青面獠牙、擦爪霍霍的同学们,对拍着胸脯下保证的薛子云苦笑:“我就是担心会这样才来的。” “你少在那里假慈悲了。”朱黑黄不客气地说,“如果那老太婆有什么事,你也一样得倒楣。”遇到这事,他是一肚子的不耐烦。对于林青萍,他当然一点好感也没有,不过林青萍出意外的结果他很清楚,所以比谁都急着去解决问题。 “你刚才叫林老师什么?”何欣然和朱黑黄是死对头,这时也不放过机会跳出来,“你这么叫林老师,你是嫌冷想”烤”烤火了吧?” “好了,你们别吵了,林老师要是在学校出事,我们谁都逃不过这一烤!”薛子云加重语气。 “所以我说别磨蹭了,马上去救人!”王童童大声宣布。她性子急躁,虽然身为班长,却没有什么领导能力,向来是凭着暴力迫使别人听话,但是这一次她一动身,大家都跟了上去。薛子云边走边在她身边说:“我本来想大家分好工再动手,别把事情搞弄太大了,让人起疑心。” “行了,你就别唠叨了,咱们班没有“团结”这回事儿。”杏儿嚷嚷着,先冲出了门。而桃儿在走之前总算还记得陈扛删这个没有自卫能力的人类,没忘了叮嘱一下:“你自己找个安全地方,我们回头再来找你啊……” “别下手太狠,得饶人处且饶人,至少别杀人……”陈扛山虽然明知他这些同学满腹杀机,还是不死心地在后面跟着唠叨,直到送他们出门。 林青萍脸色苍白,双手各搂着一个吓得嘤嘤哭泣的女生,低声安慰着她们,眼角的余光却一直盯着那三个绑匪,这三个人都是西装革履、一身名牌,相貌堂堂的成功人士模样。大概这样才能混进这所管理严格的贵族学校吧。领头的那个男人正在与校方通话,那边的校方却不知道用什么答案回答。匪首那眉清目秀的面孔扭曲起来,吼叫几句:“不然我就杀人质!你们最好照做!”然后重重的关上手机。 林青萍知道随着时间的推移,这几个匪徒的精神会越来越紧张,自己和学生们的处境也越来越危险。她的心中涌现难以抑制的悲伤,不禁想到自己的儿子,他现在应该坐在教室中安静地上课吧?今天遇见这样的灾祸,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出什么事?如果有个好歹,小睿怎么办?他已经失去了父亲,万一自己再……不行,现在不能想这些!林青萍努力把这种念头从自己脑海中赶出去,这里有三十个学生,他们每个家里都有像自己这样的父母在牵挂着、担心着他们。自己身为教师,就算没有什么力量,也得竭力保护他们的安全。 “哭什么,别哭了!再哭老子毙了你!”匪徒们已经开始焦躁,其中一个向哭泣着的女学生们吼叫,被他一吓,几个女孩子哭的更大声了。林青萍连忙安抚她们,免得再刺激匪徒。 匪首李文有扫视着蜷缩在教室各处的学生,个个身上不是名表就是各种贵重首饰;他狠狠在地上吐了口唾沫:这些学生什么都不是,却凭着自己的老子有钱,就可以上这么好的学校,吃好的、喝好的,穿名牌、玩手机,而自己勤勤奋奋半辈子,却什么也没得到,这算什么世道!反正欠了一屁股债,自己也没什么前途可言了,干上一票,成就一辈子吃喝不愁,不成也要拉上十个八个人店呗。他重新坚定了决心,向一个竟敢稍稍直起腰的男生踹了几脚,向一个手下吩咐:“把那个女老师拖出来,如果到了五点他们还不拿钱来,就先把她的头剁下来扔下楼去!” 林青萍心中一颤,还不等她做什么反应,那个匪徒已经向她下了手。当林青萍被扯着头发拖出去时,学生们一起发出惊叫,几个男生伸手想拉住她,却被匪徒连踢带打地赶到一边。林青萍尖叫:“你们想干什么?不许伤害孩子!” 李文友哼哼冷笑:“我们想要钱!钱!如果你们学校和他们的老子不给我们一大笔钱,我们就把你们一个个割下脑袋,丢出去给他们!而且就从你开始!” 林青萍挣扎着说:“你们只不过是要钱而已,只要不伤害孩子,他们的父母会答应条件的,如果你们杀了人,罪名就不是绑架那么简单了。那么一来,警方无论如何都不会放过你们,你们即使拿到了钱,又能逃到哪里……” “你他妈别给我讲这些大道理!”李文友一脚把林青萍踹倒在地,他挥着手大吼:“我们反正都是穷疯了的人,不干这一票也没活路了,左右都是死,我怕什么!倒是你们这些千金小姐、大少爷们,你们不是一生下来就高人一等吗?现在我要死的话,你们全得给我陪葬,怎么样,是不是很有趣啊!”他面目狰狞地嘶吼着,吓的学生们都不敢看他。 “嘻嘻嘻嘻。”教室的一个角落里传出一阵嬉笑声,在一片静寂中格外刺耳,李文友怒吼:“谁,不想活了!”学生们也以为是哪个女生吓得精神失常了,纷纷偷眼向那个角落看去,但是那个地方空荡荡的,没有半个人影。 李文友和另外两个匪徒面面相觑,他使个眼色,其中一个匪徒往那个角落走去。他把桌椅板凳全翻了一遍,连只苍蝇蚊子都没看见。李文友把目标放回学生们身上,面目狰狞地咆哮:“老子是穷疯了的人,什么事都干的出来!你们最好祈祷你们的老子会乖乖出钱,不然就陪老子一起死……哈哈哈哈……” “明明买得起几万块一枝的手枪,还说自己是穷人,那些没饭吃的乞丐成了什么?上次我想买还舍不得花钱呢。”这次声音来自另一个角落,不过换成了一个男人的声音,显然对李文友那支枪充满羡慕。 先前那个声音马上反驳:“你买个模型车玩具都几千块,人家买枪也算是生产工具,几万块不算贵啊。你上次不是因为把钱全买了彩券才买不起枪的吗?现在有什么好眼红的。” “唉,五万块的彩券啊……”这个人发出一声心疼的长叹。 先前那个声音不肯放过地在他的伤口撒下一把盐:“结果就中了两百块钱……” “唉……” 李文友跟着声音乱找,可是传来语音的角落还是不见半个人影:“去看看是谁在胡说八道!”他吩咐一个手下。 “文哥,没人说话啊。”那个匪徒不明白李文友所指何事,愣愣地说。 “刚刚是谁在说话!”李文友向学生们怒问。那些学生都被他吓的缩成一团,看起来谁都不能说出刚才那么嚣张的话。这时那个声音又响起来:“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会叫的狗不咬人是不是?这个家伙就会大呼小叫,没什么真本事吧?”这次说话的是个女孩子俏皮的声音,接着她又说:“他本来就不可能咬人啊,你没看见他拿着枪吗?” “拿着枪又怎么样?关键时刻枪有什么用,我觉得还是咬人厉害啊。” “以为他是你啊,连牛骨头都能咬碎。我看他这样子,核桃都咬不开。” “……” 那个女孩子叽叽喳喳、自言自语的说着。这中间,李文友一直跟着那声音在教室里寻找,几乎把每一个女学生都拉起来检查了一遍,可是那个声音依旧忽远忽近的在耳边说个不停。“谁,给我出来,不然老子毙了你!”他忍无可忍地挥舞着枪喊。 “嘻嘻,都不知道人家在哪里就要毙了人家,这个人脑子有问题吧?” “他当然脑子有问题。脑子没问题谁会去掳人勒赎啊。”教室里又出现了另一个女孩的声音,加重了语气宣称,“会去抢劫的家伙都是脑子有毛病的!” 另一个男声冷冷的插进来:“姓何的,你这话什么意思啊?” “我什么意思你不明白吗?这么简单的现代汉语都听不懂,呵呵呵呵,会去抢劫的人脑子果然都是……” “姓何的你找死!” “干嘛?想打我啊?我怕你不成!” “好了,好了,你们两个找个什么时候再吵吧,正事都还没办呢。”最早出现的那个男声不耐烦地说,“看看那个贼头子,快被你们烦得发疯了。” “所以我说干绑匪的人本来就都……” “好了,好了,你就少说一句话吧。”最初出现的那个女声也加入劝说。 听这些声音,说话的最少有五个人:三个女的,两个男的。而且年纪都很轻,也就跟这些当人质的孩子差不多。李文友跟着声音在教室里乱转,一低头,却看到自己的同伙和那些人质都用异样的眼光看着自己:“你们听啊,那些小兔崽子在胡说什么?你们听不到吗?听不到吗?”他边说边注视着眼前人的神情,而那些人脸上清清楚楚写着她们什么声音都没听见,用一种怪异的眼光看着李文友。 “嘻嘻,咱们再说下去,他就要神经病了。” “挺可怜的,别欺负他了吧。” “反正就要进监狱了,说不定去精神病院待遇还能好一点,我们这是为他好。” “你们啰啰嗦嗦地说什么呢,拖过来吃了算了,我还有事没空磨蹭。” “你可以走啊,到时候我们就说这件事你一点力都没出,看看你会有什么下场。” “就是啊,又没有人求你来,你想走就走,也没人阻止你啊,走吧走吧,走好喔,呵呵呵呵……” “你们到底是谁!”李文友大吼着,举起手中的枪,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连开了数枪。所有的声音一下子都消失了,只剩下教室里的同伙和人质用惊讶的表情看着他。李文友挥舞着手枪,向同伙们叫:“再去打电话!他们要是还不肯出钱,就开始杀人!把他们通通杀光!”看着他口沫横飞的样子,包括他的同伙,心里都生出“他疯了吗?”的念头来。 “你惨了……”那个男声几乎是贴着他的耳朵响起来的,把李文友吓得跳起来老高。那少年带着幸灾乐祸的口吻说:“你要开枪也不瞄准点,这下好了,啧啧,等着看女孩子的愤怒吧!”李文友挥拳打向声音传来的地方,那个声音还在耳边嗤嗤地笑,他的手臂却只是在空气中划过,没有触碰到任何实质的物体。接着“啊……”的一声惨叫响起,这是那个叽叽喳喳的少女的声音:“我刚买的手镯啊!你竟然打坏我刚买的手镯!” “冷静点啊,在这里用法术,会把无辜的人卷进去的……” 接着一阵扭动声,那个女孩在高叫着:“放开我,我要撕碎他,为我的手镯报仇!”而其他人则连忙安慰她:“反正他死定了,撕不撕碎差别不大,你别吓着林老师啊。” 林老师?李文友在听到这个词后,突然冲向前,一把揪起林青萍,用力摇晃着:“是不是你在捣鬼!是不是你这个女人在捣鬼!” 自从他开始胡乱开枪之后,林青萍的心便提到了喉头。这个匪首看起来好像开始疯狂了,他手里的枪是多么危险的武器啊,要怎么样才能不让他伤害到学生们?眼看着李文友把枪抵到了自己的额头上,林青萍惊恐地睁大了眼睛,脑海中闪过的全是儿子的身影。 “说着说着你胆子还不小!”怒气冲冲的声音在李文友耳边响起,接着一只手紧紧抓住了他的手腕,五指收紧间,李文友甚至能听见自己的骨头在发出“咯咯”声。李文友奋力往回抽手,却无法缩回分毫。接着那只手拉着他那握枪的手,缓缓转动方向,枪口从林青萍额头抬高、转向。 李文友看着枪口慢慢移动,最后定位在自己那个正拿着电话跟警方交涉的同伙身上,忽然明白了握着自己的“那只手”的用意。在他惊惧地大叫“不要!”的同时,手机被扣下了板机。子弹正中那个同伙的太阳穴,他连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都没反应过来,就命丧黄泉,尸体靠着墙慢慢滑倒在地。 “文哥?”另一个同伙颤声问,“你、你这是干什么?”虽然选择干这一票时就有不能活着出去的打算,但是同伴血淋淋的尸体摆在眼前,还是令他胆颤心惊。他看到李文友一言不发,拿枪的手臂正转向自己,更是大惊失色:“文哥,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们哪里得罪你了?” 李文友现在是有苦说不出,不但他的手臂不听指挥,就连想要同伙小心都难以开口,仿佛身体不属于自己一样,只听见自己发出一阵疯狂的笑声:“反正是逃不掉了,不如大家一起死吧!哈哈哈哈……”说着便对这个同伙开了一枪。 那个匪徒早就觉得不妙,及时向一张桌子后面一滚,子弹在地上擦出一串火花,那个匪徒捡了条命。“李文友,你他妈疯了不成!”那个匪徒破口大骂,接连在桌子后面闪躲,居然又逃过了李文友一连串的攻击。 “你的准头太差了,让开给我打!” “你干什么?别抢啊,我玩得正高兴呢!” “给我打吧你!” 李文友耳边再次传来那些少男少女的声音,一番争执之后,李文友听到那个男声“哎呀”一声,接着换上了一只“纤纤玉手”握着自己的手腕。这个女孩子的手抓住他的手腕,向着那个同伙的方向就是一连串射击。只是她的准头更差,子弹不是打飞就是打偏,差最远的一枪居然打到了离那个女老师不远的地方,引起了她的同伴们一片尖叫:“你差点打着林老师!”“不想活了,林老师你也敢打!” 事情果然和这个女老师有关,李文友再次从他们的交谈中听到了林老师这个名字,他看着那个依旧护在学生前面的女人,目光中透出杀机。就在这时,在那些少男少女的争执声中,那个抓着他手的力气渐渐放松。李文友看准机会,猛的从对方那里抽回了自己的手,紧接着抬手对林青萍连开三枪。 自从李文友开抢打死自己的同伙后,林青萍就更加害怕,看着眼前那句血淋淋的尸体,她一直在小声告诉学生们不要慌乱,不要乱动,尽量把自己掩藏在桌椅后面等等。孩子们也都吓傻了,就连那些胆小的女生也都停止了哭声,尽力蜷缩起身体,生怕那个魔鬼注意到自己。林青萍则挡在几个学生前面,心中祈祷着警方的救护早点到。看到李文友开始追杀另一个同伙,林青萍本来稍稍松了口气:匪徒们自相残杀总是好事。谁知道李文友忽然放弃了追杀那个同伙,猛的掉头回来,冲着自己就是一枪,林青萍双手抱头,绝望地闭上了眼。 枪连响了三声,认为自己在劫难逃的林青萍却没有任何被击中的感觉。等了很久,她试探着睁开眼,却看见一个奇怪的现象:那个匪首竟然把枪抵在了自己的太阳穴上,一副想要自杀的模样。但是他的双眼圆睁,嘴大张着,脸上青筋暴现,却是极度惊恐的表情。她手中的枪也是时而抵上脑袋,时而移开一些,就好像在死与不死之间犹豫不决一样。虽然林青萍是个善良的人,这个时候也在心里暗暗期盼他赶快开枪自杀算了。 李文友奋力挣扎着。那股控制他的力量是那么强大,以至于他每次挣扎着把手挪移太阳穴,那股力量就立刻把他的手推回去。每这样反覆一次,李文友都好像要用全身的力气一般,但是他知道,自己放弃或者顶不住的话,等待自己的下场就会和那个躺在鲜血与脑浆中的同伙一样,所以他一次又一次地挣扎求生,坚决不肯放弃。 “这个家伙挺倔啊,就是不肯乖乖自杀。” “少废话,把他交给我,看我怎么收拾他!” “你就别闹了,刚才若不是你,他怎么会有机会开枪打林老师!” “我不是挡下那些子弹了吗?你怎么没完没了的!” “就算你挡下来了,可是……” “行了行了,一人少说一句吧,我听到警察上来了。” “这么快就来了?猪,去让他们等等,我这边还没干完呢。” “你说谁是猪!” “就是你!别人忙着,就你在旁边看热闹!” “姓何的你找打!” “来呀来呀!打啊!” “你们两个!”一声怒吼打断了这场争执。针对李文友的压力本来放松了些,现在又一下子重重向他施加过来。他的手再一次不听使唤地指向自己的要害。“赶快动手啊,就是现在,我看见对面楼上的狙击手准备好了,正好让他亲眼看着这个匪首自杀,帮忙做个证!也省了他一发子弹,一举两得。” 李文友不知道那个所谓的狙击手埋伏在哪里,但是他知道,如果自己不能摆脱这股控制自己的力量,不用警方的狙击手出手,自己很快也会变成一句尸体。他竭力和那股力量对抗,忽然听到对方轻轻“咦”了一声,似乎在为什么事吃惊,那股力量也放松了不少。李文友趁机奋力摆脱对方的控制,正想夺路而逃时,背后传来一阵剧痛。他艰难地回过头,以为可以看见那个要自己命的神秘人物,但看见的却是那个本来躲在角落的同伙,对方拿着一把匕首正高高举起,对着自己又是一下,嘴里还狠狠咒骂着:“想杀老子,看看谁先死!” 李文友在对方的匕首捅进自己胸膛的一瞬间举起枪,射出了枪里最后一颗子弹。李文友最后的意识中,除了看见同伙额头迸出的血花外,还听到那些声音在说:“赚到了,自相残杀死光光,省了我动手了。” 警察在枪声后不久冲进了教室,然而那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窗户、通风管道、走廊杀入的全副武装的警察们,看到的对手只是三具死不瞑目的尸体。 林青萍看着涌进来的警察,再看看地上的尸体,不知什么时候脸上已经淌满了眼泪:“小睿,妈妈很快就可以回家抱你了……” 最倒楣的罪犯之四炸弹客 作者:可蕊点击:54183投票:199 “你好,这是一一〇为您服务,请问有什麼可以帮助您的吗?” 接线生公式化的声音刚落,电话的那一端便传来一阵被处里过的语音:“我在一辆计程车上放了炸弹。”那个声音阴森森的,重复著:“一颗定时炸弹。” 接线生一愣,脑海中飞快分析这又是一个恶作剧电话还是真实事件。对方接著又说: “那是一辆红色桑塔那计程车,车号是XX00544,车上的炸弹将在半个小时後爆炸——我给你们半个小时的时间够了吗?”同样的炸弹我在立新市放了十七个,不过不用担心,其他的十六个暂时不会爆炸,至於将来炸不炸,就全靠你们了。我现在手头紧,需要一千万,汇到这个帐户:XXXXXXXXXXXX。我看到钱,就告诉你们所有炸弹的位置。好了,我就说到这里,不打扰你们去找那辆计程车了——他的运气不太好,对吧。就这样吧,我等著我的一千万,掰掰……” 几分钟後,正要下班离去的刑警们被紧急招集在一起。叶小队长向他们说明了情况,吩咐说:“赶快跟各大计程车行联系,赶紧找到这辆计程车!尽最大可能保证司机和乘客的安全!” 现在正值下班尖峰时间,正是街道最壅堵的时候,万一那辆计程车真的被安装炸弹,又正好在街头爆炸,那後果实在是难以想像。而且立新市那麼大,要找一辆特定的计程车谈何容易?叶小队长心急如焚,恨不得能飞到街上去找。等他一抬头,却见警员们竟都站著没动,不由得气急得喝斥:“你们还不快去!” 员警们都围著一个正在拨打电话的员警,那个员警拿著话筒小声解释道:“叶队长,这不正在打电话给那辆车吗。其实那辆车十分钟前还在咱们停车场呢——那是孙剑一个哥儿们的车子,刚刚接孙剑走了。哦,电话通了……孙剑,你还在你朋友车上吗?还在,好,你听我说……” 孙剑一上车就摊在座位上喊累,又喋喋不休地宣称自己为了这座城市的和平与繁荣耗费了多少心力,为了保护周影这样的善良市民花费了多少心血,其目的也不过是想要周影出钱请吃晚饭而已。其实孙剑平常绝不是个罗嗦的人,只是周影这麼少言寡语,他和周影在一起时,总得多说几句才能制造气氛,不然车厢里冷冰冰的多麼难受——至少他自己是这麼认为的。周影每当听到这个论调都很苦恼:刘地平时也总是喋喋不休,难道也是因为自己话太少的缘故? 电话铃声打断了孙剑的话,他边咕哝著:“难道又要被抓回去加班?”边拿起了电话。只听了几句,他原本散漫的神情就凝重了起来,不住“嗯”“嗯”的答应著,鬓角甚至流出了汗水。挂上电话之後,他沉声向周影说:“周影停车。” 周影问:“你得回去吗?” “周影,听我说,你千万别慌,你的车上可能被人放了炸弹,现在你下车,把车交给我,我要把它开到没人的地方。”孙剑看著接上的车流人潮,手心不由得冒汗。周影听了他的话,只是眨眨眼,连半分孙剑想像中的惊慌之色都没有,反而安慰孙剑似的说:“放心,这车上没炸弹。” “周影,你……”这种处变不惊的态度实在令人敬佩,可是关键时刻也十分气人。 孙剑顾不得说明来龙去脉,趁著遇到红灯停车时,他用力一推周影:“下车,我来开。” 孙剑的本意是想把周影推出车外,自己抢过车子来开走。没想到周影肩膀一沉,就化解了攻 势。孙剑一直知道周影的功夫不弱,这次是第一次意识到对方的功夫其实胜过自己。 周影叹气:“车上真的没炸弹。”那个炸弹早就被火儿拆去当玩具了。 可是孙剑不由分说地再次扑过去,这次他下手更狠,一脚把周影踹出了车门,周影只好赶在车子发动前,快速坐进了副驾驶的位子。孙剑抢到方向盘,发动车子後,也不管红灯不红灯,从车缝中东插西钻,向一座已经被刑警们清空的停车场冲去。周影几次想开口说自己的驾车技术更好,如果由自己来驾驶的话速度更快,可是孙剑的精神高度集中,根本听不见他的话。周影无言的看著车外,看来孙剑真的很在意那个炸弹的事,是不是不该让火儿拿去当玩具啊?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距离那个人威胁会爆炸的时间越来越近,孙剑著急又无奈地看著眼前壅堵的车道,不知道能不能在时限之内赶到无人的停车场。 火儿抓著“拎”来的炸弹,得意洋洋地飞著,他想要一件这样的玩具好久了,可惜这种东西不多见,很难得才能发现一次。火儿很为自己的“慧眼”能在第一时间从车底下发现它而自豪。现在火儿正准备把这个“宝贝”带去和林睿玩…… 五分钟,四分五十九秒,四分五十七秒,四分三十秒…… 汗水从孙剑的额上滚落下来,他忽然把车快速停在路肩,不顾身後车辆愤怒的喇叭声,猛的拉开车门,冲下去大叫:“我是警察,这辆车上有……”他正想驱散在场的民众,却被周影一把捂住他的嘴,在他耳边说:“我今天一整天都没离开过车,车上不可能有炸弹。” 孙剑身为刑警,自然以民众的安危为第一位,即使是一通威胁电话,也只能宁可信其有了。引起现场短暂的惊慌总比真的有人伤亡好。可是周影的手臂力气出奇的大,扣住他的双肩,竟使他无法移动。 员警们从头到尾,一颗螺丝都没放过地把周影的车检查了一遍,果然没有所谓的炸弹。员警们对这种恶作剧的谎报电话十分气愤。也不知道那些打电话进行“我在某某商场放了炸弹”“我在某某饭店的食物里放了氰化钾”之类的谎报者有什麼想法,总是害得大家劳师动众,偏偏还算不上什麼大罪名,就算把他找出来,也判不了什麼刑。 孙剑看著正用“我早说了没有吧”的眼神看著自己的周影,无奈地耸耸肩:“没有不是更好。走吧,我请你喝一杯。” 就在这时,电话响了起来,一一0的接线生给叶小队长又转了那个要求和“大上司”通话的“恐吓电话”。 “喂,我是叶建华。”叶小队长铁青著脸接电话,周围的员警们都暗自惊恐,这种表情表示叶小队长十分生气,看来这次那个把警方当小孩戏弄的家伙要倒楣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叶建华身上,只有周影伸出手迎接悻悻飞来的火儿。火儿一脸的不高兴,一头钻进周影怀里,准备睡一觉来调整心情。刚才那个炸弹,好端端地竟然在他爪下突然炸开了,害得他根本没来得及玩,所以心情十分不好。 但是这时在接电话的叶小队长的一句话引起了火儿的注意:“……别以为你没有真的放炸弹就不犯法,恐吓也是一条罪名!哼,那辆车上哪有什麼炸弹,什麼,你不相信车还没炸?当然,车现在还好好的呢!” 对方似乎不相信这个答案,沉默了半响才说:“哼,我不管你们在搞什麼鬼,在汉兴路的第二个电话亭里还有一个炸弹,十分钟後就会爆炸。我会再打电话来的。”说完便挂上了电话。 不等警察们做出反应,火儿已经欢呼一声冲了出去:“还有一个!我要了!” 之後的大半天,在那个打电话的人、警察以及火儿之间,展开了一场追逐的游戏。 那个人打电话威胁要炸哪里,警察们当然马上要赶去,而一直隐身埋伏在叶建华肩膀上支著耳朵偷听电话的火儿则快马加鞭,抢在员警前面去找到那个炸弹。可惜炸弹到手不出几分钟就会“轰”的爆炸,让他空欢喜一场。事情一而再再而三的重复著,不但员警们疲於奔命,纷纷咒骂著那个耍弄警察的混蛋,火儿也恨恨不已,那家伙竟敢和他作对,非吃了对方不可。 当火儿再次飞回叶小队长肩头,正听见电话那头的人在歇斯底里地尖叫:“我明明放了炸弹,我放了十六个!明天,明天我再去放!我要你们知道我的厉害!” 一名员警来到叶小队长的耳边悄声说:“已经锁定对方位置……”火儿眯起眼,把头伸了过去。 瑰儿在厨房里忙碌了半天,端饭菜出来时发现桌边坐了一个陌生男人,她不由得抱怨:“这是谁的客人啊?请客人来吃饭也不早说一声,我没准备多一个人的饭菜啊。”那个人听到她的声音後,竟像被针扎了一样弹起来,用一个茶盘护在胸前,神色惶惶地看著她。 “不用给他饭吃,如果他做不出我要的东西,他就是今晚的宵夜。”火儿悠哉悠哉地站在吊灯上汤著秋千说。 那个男人听了又跳起来尖叫:“什麼东西在说话?什麼东西!”他冲著瑰儿吼道:“这是什麼地方?你们为什麼绑架我?”并且气势汹汹地向瑰儿扑上来。瑰儿在他冲到跟前时,抬手把盛著热菜的盘子扣在他的脸上,抬头生气地叫:“火儿,你怎麼带这麼没有礼貌的家伙回来?浪费了我一盘菜!” 火儿“啪”的从灯上跳到那个男人头上,把他整个人按趴在地板上,又狠狠啄了几口:“笨蛋,浪费了我的菜!快点起来给我做炸弹!” 那个男人烫得脸上红一块白一块,用手拭著眼里的油叫道:“到底是什麼人?你想干什麼?”他的眼光四处寻找著,却总是从张翅悬停在他眼前的火儿身上略过去,“你究竟想干什麼?你是人还是鬼?” 火儿又是一翅膀把他打个跟头:“叫你去给我做炸弹,你还不给我动手,在那里鬼叫什麼!” 那个男人再次张惶地寻找,可就是对火儿视而不见。瑰儿皱起眉头问:“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火儿,这家伙是不是疯了?” “当然不是,据他自己说还是个天才呢!专门做炸弹的!我特地抓他回来做炸弹玩,谁知道这家伙居然装做看不见我,一直不跟我说话!”火儿越说越气,又打了那个男人几下。 看不见火儿?这倒是件新鲜事。火儿平时使用了隐身术,人类是看不到的,但如果火儿想让谁看到他,那他的外表可不容易被忽略:雄鹰般矫健的身姿(虽然略胖),光芒炯炯的双眼,身体上覆盖著升腾的火焰,宛如神话中的火鸟出现在人间一般。再加上他那动翅膀比动嘴还快的习惯,谁也无法在被他搧上几翅之後还看不见他吧? “火儿,你忘记对他施个法术好让他看见你吧?”瑰儿大胆推测。 火儿的脑袋一下子贴到她的脸上:“你看我像是那种没脑子的笨蛋吗!” “那他是怎麼回事……喂,你看的见我吗?”瑰儿指著自己问那个男人。 那男人冲著瑰儿吼:“你到底想干什麼?用了什麼妖术?” 瑰儿向火儿说:“他看的见我,不是瞎子。” 瑰儿有些同情地看著那个对自身处境还没有完全了解的男人,拍拍他的肩膀说:“抓你来的家伙就在你头顶上,我也不知道你为什麼看不到他——其实看不到更好,省得你一下子就吓死了。他说了,抓你来是为了让你做炸弹给他玩,十二点前作完十个,不然就吃掉你……等等,做什麼?”瑰儿眯起眼看著火儿问:“你抓他来要做什麼?” “炸弹啊。”火儿大模大样地说。 “你居然想在家里做炸弹!”在瑰儿高分贝的叫声中,火儿和那个男人一起被她扫地出门,“立刻给我扔了那个会做炸弹的家伙,不然你就别想回家吃饭!” 火儿拎著那个会做炸弹的猎物在天上徘徊了好一会儿,在晚餐与炸弹之间激烈挣扎,对他来说,不吃饭是万万不行的,可是好不容易得到了可以保证以後有源源不断的炸弹制造者,火儿更是舍不得放手。怎麼办呢?他在天上转了四五圈後,终於想出了办法,哼著歌往郊外飞去。 鹿九端著饭菜走进猪舍,放在那个男人身边,小声的说:“趁火儿不在你快吃吧,等他回来你就吃不成了。” 火儿是本来命令只许给这个男人吃猪食,可是这种事情他实在做不出来,趁著火儿回去吃宵夜时,他还是准备了点东西拿来给这个倒楣的家伙吃。那个男人坐在一个空的猪圈内,周围猪圈的邻居都是鹿九养的大肥猪。虽然鹿久为他特意收拾过这个猪圈,可是那黏糊糊的地面,那扑鼻薰脑的臭气,还是令这人直想作呕,怎麼可能吃的进东西。 他一把揪住鹿九怒吼:“你想干什麼?为什麼绑架我!” 鹿九摇摇头:“你最好还是快点把炸弹做出来吧,我是为你好。” “用这种方式要我跟你们合作?不怕我做个你们拿到手上就爆炸的炸弹出来。哼,想利用我的技术可以,把你们老大叫出来跟我谈。”他认为是哪个黑社会帮派看中了他的专业技术,态度自然强硬了起来。 “你……唉……”鹿九心里对这个男人充满同情,但胆子还是没大到做出与火儿旨意相违背的行为,摇头叹息著想要离去。那个男人猛的向他扑上来,自身後扣住鹿九的喉咙,压低声音威胁:“放我出去,不然就拧断你的喉咙!” 鹿九抬手按住他的手臂:“你就别闹了,都到这里了,就认命吧。有机会我一定帮你说说话,尽量保住你的性命。” 男人没想到被自己紧紧扣住喉咙的鹿九还能一如平常的说话,惊讶之馀,手指再用上几分力气,恶狠狠地说:“你想死,想活!” 鹿九挥手在他的手臂上一切,那个男人顿时觉得彷佛被铁棍砸了一样,抱著手臂蹲在地上。鹿九又叹口气:“时间已浪费不少,你还是快点动手做吧。要是需要什麼材料就叫我,我姓鹿。”他算著火儿可能就要回来了,於是把那男人一口未动的饭菜也端走了。 男人呆坐了半天,看著眼前堆著的火药等物品,忽然脑子里灵光一现:自己怎麼把这麼有利的事情忘了!这些人不是想利用自己制造炸药的能力吗?哼哼,就让他们知道让自己手中有这些工具是件多麼大的错误! 火儿回来检查了几次,每次都看到那个男人正在卖力工作。他对这种态度表示满意,就没有再换法子欺负对方,只向鹿九安排了一下对产量的要求,就回去找林睿炫耀自己今天的收获了。 男人忙碌了许久,直到天空微微发白,他停下手边的工作,伸展一下痠疼的手臂,他长长出了口气。 “你做了几个?”鹿九再次端著饭菜进来问。 “哼。”男人看著他冷笑了一声。 鹿九不疑有他,继续向前走。这个人一整夜没吃没喝的,万一渴死了饿死了,火儿也不会放过自己。 看著鹿九一步步走进,男人忽然站起身来,把手里的一个小型炸弹往他扔去。炸弹撞到鹿九身上,顿时发出一声巨大的声响爆炸,鹿九应声倒地,手里的饭菜被炸的到处都是。 “敢绑架老子,这下知道厉害了吧!”男人纵声狂笑。这种类似手榴弹的小炸弹他做了十几个,应该足够他从这里冲出去了,还是幸亏这些人为他提供料充足啊。男人得意地向门外走去,手里拿著一个炸弹,要是有人敢阻拦他,他立刻就会投过去。 “哎呀,吓死我了……”鹿九费了好大力气才战战兢兢的从地上爬起来。他拍打著身上的菜叶饭汤问:“你的作品失败了吗?最好趁著火儿还没有来验收,另外作一个补上,不然……喂,你要到哪里去?”他看见男人正在往外走,连忙上去阻拦。 鹿九突然站起来把那个男人吓了一大跳:被炸弹正面击中胸口,并且在那里爆炸的人,居然能完好无损地站起来,还若无其事地说话。男人想都没想,一扬手就把手里拿著的那个炸弹又扔向了鹿九。这次鹿九没有眼睁睁让炸弹落在自己身上,而是在这个不明物体飞过去时一侧身,炸弹掠过他,落在了他身後的猪圈里。 又是一声巨响过後,猪只们惨痛的嚎叫声顿时响彻猪舍。一头死猪的残骸飞得到处都是,半条肠子连著不知什麼内脏挂在鹿九身上,弄得他一身血水。另外几头受伤的猪扑腾挣扎著,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救活。“我的猪……”鹿九发出一声惊叫,“那是已经签了约,明天要给xx酒店送去的货啊……” 男人手里拿著另一颗炸弹步步逼近,狞笑著:“下一个死的就是你!去跟你的猪作伴吧!”对著鹿九又抛了过来。 鹿九一伸手,把炸弹接在了手里,剧烈的爆炸後,男人没有看到预想中的屍体,却看到鹿九正用惊讶的神情看著自己空空的手。 如果说第一次爆炸後鹿九的安然无恙,有可能是因为炸弹出了点问题的话,这一次男人可是看得清清楚楚,爆炸的威力把顶棚都震出了裂缝,拿著炸弹的鹿九却偏偏毫发无损。“你不是人!你简直是妖怪!”男人尖叫著,把手里的炸弹一个接一个的扔过来。 鹿九嘟哝著:“我本来就是妖怪啊……咦,你干什麼!”他冲上前,手忙脚乱地去接那些炸弹,但是还是有几个没来得及抓住,飞到了周围的猪圈里。接二连三的爆炸声响起,整个猪圈转眼间就面目全非,肥猪们死的死伤的伤,剩下的也纷纷冲出猪圈,试图夺路而逃,鹿九只能张大了嘴,连声惨叫,却阻止不了这一切的发生。 男人扔完炸弹,也不管身後的状况,就开始向外逃窜,等鹿九发现他的时候,他居然已经跑到养殖场的大院里。由於他们这排猪舍是火儿用法术掩蔽过的,所以这里面爆炸也好,猪嚎人叫也好,外面的工人都没有察觉。依旧各自做著自己的工作。那个男人出现时,大家都吃了一惊,不知道这个陌生人是怎麼跑到这里来的。看他那副样子,简直像刚从猪圈里爬出来一样——其实就是刚从猪圈爬出来——可是在场的人谁也不认识他。一个工人慢慢靠过去问:“请问你……”男人一见他靠过来就大喊著:“妖怪啊!”转身向另一个方向逃去。这个工人摸著头,愣在当场。 养殖场的工人对男人围追堵截,男人大呼小叫地逃窜,认定了出现在眼前的全是披著人皮的妖怪。求生的本能使他动作敏捷,力大无比,七八个工人居然都抓不住他。工人们看见鹿九出现,远远就叫起来:“老板,有个疯子跑到我们这来了,你看怎麼办?” 现在的鹿九真的有些气急败坏,原定要交货的猪死的死伤的伤不说,那个男人用光了材料做出来的炸弹,竟然全用在了自己身上,这样叫他怎麼向火儿交代?依照火儿的性子,自己不死恐怕也得扒层皮!那个笨蛋更不用说了,肯定要“住”到周影的冰箱里去了。自己这麼同情他,结果却被他连累,人类真是不值得同情的生物!他冲上前去,一把抓住那个男人,不顾工人们诧异的眼光,把他拖回了那一片狼籍的猪舍。 “你到底想怎麼样?”鹿九愁眉苦脸的对男人说,“事情弄成这样,你想怎麼收场?火儿回来你怎麼办?” 男人虽曾利用炸弹威胁政府,但是他本身绝对不是一个胆大的人。比如说他看不见听不见火儿,就是由於他内心的恐惧使他拒绝相信难以解释的事物。有炸弹在手的时候,他嚣张得不可一世,现在却像腌了的茄子,缩著身子向鹿九哀求:“大哥,大仙,求您饶了我吧。我上有父母,下有儿女啊……呜呜呜……” 鹿九急著拔著自己的头发说:“不是我想把你怎麼样,是火儿……天啊,这下怎麼办?待会儿火儿来了,你一定会吃掉!怎麼办?怎麼办?”他本来还在为这个男人连累了自己生气,听了对方的苦苦哀求,转眼间就忘了自己将要面对的事情,一心一意的为对方担心起来。 男人听到“被吃掉”这句话,立刻瘫在了地上。妖怪故事是自幼就听长辈们讲的,可是自己长大後要被妖怪吃掉,这可是怎麼也想不到的事。他泪眼蒙蒙地坐在地上,嘴里只会叨念著:“我不想死,我不要被妖怪吃掉……我不想死……” 看他这麼可怜无助,鹿九的同情心受到极大的刺激,认真的帮他出主意起来:“火儿其实就是要炸弹当玩具,本来只要你老老实实帮他做炸弹就没事了,可是你却把炸弹都浪费掉了……” “我还可以做啊……只要不吃我……我就可以做啊……呜呜呜……嗷嗷嗷……”男人扯开喉咙嚎哭起来。 “唉,不知道火儿什麼时候来收货。”鹿九现在最担心的就是火儿会突然冲进来检查炸弹的生产进度,“如果能在他来之前先做出一个半个的,到时候我可以帮你说说情,就不知道这些材料还够不够……” “够,够,再做两个没问题!”男人看见了一线生机,也不管手头还剩多少材料,马上答应下来再说。 鹿九松口气,急忙催促:“那就快动手,但愿火儿晚点来,但愿他不知道作一个炸弹需要多少时间。” 男人奋力制造炸药期间,火儿倒是来视察了一次,幸亏就像鹿九所预测的,火儿根本不知道作一个炸弹需要多少时间,所以虽然只得到一个成品,但是看那个男人在努力工作就表示了满意,甚至还赞赏地拍了拍鹿九表示鼓励。火儿带走了那个炸弹,没过多久又有几个妖怪奉他的命令又送来了许多制造炸药的材料。那个男人眼看离开了鬼门关,便越发卖力的工作起来,心里盘算著就算火儿不会因为他炸弹做得好就放了他,但至少不会再吃掉他吧。 他始终看不见火儿的长相,不过从每当他来到这个屋子里温度就会直线上升,而鹿九这个连炸弹都不怕的妖怪就吓得浑身发抖看来,这个火儿一定是个青面獠牙、魁梧高大,面目可怖,口中喷火,走一步地面都会晃动的大妖怪。夜深人静,这个男人常常从梦中惊醒,每一次出现在他梦中的火儿,恐怖程度都有所上升,从八个爪子到六个头,越来越可怕得难以形容。幸亏这个男人的想像力不佳,不然真不知道火儿会被他塑造成什麼离奇古怪的模样。这种凭空的想像成了他工作的最大动力,,每当想像中的火儿出现在他脑海,就算是三更半夜,他也会跳起来拼命地组制炸弹。就算鹿九好心劝他歇歇,他也不听。由於他这种忘我的工作热情,制作出来的炸弹数量直线上升,在那个猪圈的一角已经堆满了这种东西。只是不知道为什麼,最近火儿却没有来收货。 刚开始的时候,鹿九不时听到关於哪里哪里发生不明爆炸的新闻就心惊肉跳,他不知道火儿会把那些炸弹用到什麼地方去,可是那毕竟是从他的养殖场量产出来的,无论什麼人因为炸弹受到伤害,他心里都会觉得内疚,可是他又阻止不了火儿。到了最後,鹿九乾脆学习鸵鸟,一听到炸弹的事情就关电视、关收音机,甚至打断别人的闲聊。後来火儿不来拿炸弹了,他又开始担心别的:是不是哪里得罪火儿了?是不是他用炸弹闯了什麼大祸? 由於原料还是不停送来,做炸弹的工作就一点也不能停。鹿九曾经悄悄问过那两个送炸弹材料的妖怪,结果他们也都很久没有见过火儿了,只是按照火儿先前的吩咐,按时送原料过来而已。至於火儿来不来取炸弹,则不是他们关心的事。於是炸弹还要继续做,火儿不来拿就堆在猪圈里,眼看著越堆越多。鹿九常常看著那一百多个炸弹叹气:如果发生爆炸的话,足以把自己这个养殖厂炸平了。 又过了一段时间,火儿还是没有出现,算起来那个男人在猪圈已经住了三个多月了,他的样子与刚来的时候判若两人,面容憔悴,头发和胡子都长得老长。鹿九对他的同情与日俱增,看著他每天埋头苦干,连话都越来越少的样子,鹿九很想去找火儿为他求情,可是每次到了周影家门口,他又会不由自主的缩回去,想像一下火儿大发雷霆的样子都令他胆寒,更说是由他亲自去触怒火儿了。 於是猪圈里的炸弹依旧以每天四到五枚的速度增长,鹿九看著那些炸弹和那个越来越憔悴的男人,每天入睡前都会在心里下著一定要去找火儿的决心,可是等到第二天早上,看著火红的太阳,联想到火儿炙烈灿烂的双翼,鹿九的这个念头就会像夜里的露水一样,一点点地被太阳烤乾。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等到火儿再次来到养殖场的时候,已经是落叶缤纷的季节了。 “鹿九,先给我拿两头乳猪来!”火儿飞进办公室後,一脚把鹿九踢下去,自己坐在椅背上,大模大样的吩咐;鹿九连忙跳起来去满足他的要求。两头乳猪下肚,火儿满意的点点头:“不错,你最近工作的很努力,养的猪味道越来越好了。” 在火儿看来,这个养殖厂应该是属於他的——鹿九在历次的求助中逐渐把产权转移给他了——鹿九现在就是在为他工作,对於能干的员工,必要时还是要给予一点鼓励的,火儿眯著眼想著,自己真是个好老板啊。 “那个……那个……”鹿九搓著手,小心翼翼的在火儿身边说,“火儿老板,您要不要去看看那些炸弹?” “什麼炸弹?”火儿眼前一亮,“你弄到炸弹了?在哪里?” “就是那些……”鹿九的话还没说完,已经被火儿一把提起来,“立刻把炸弹交出来,今年年终我就发给你奖金!不然的话……哼哼……” 鹿九哪里敢指望什麼年终奖金,只要火儿不要在过年的时候把养殖厂的牲畜当作年礼大肆赠送,他就可以省下不少开支了。既然成功的让火儿想起了那些炸弹,鹿九便兴冲冲带著他直奔猪圈。 看著那些堆积如山的炸弹之後,火儿发出了一声欢呼,他跳上炸弹兴奋地打著滚:“这麼多炸弹,足够把狐狸的学校炸掉了!” 听到炸弹可能的爆炸地点,鹿九的脸色有点发白,但他还是强打起精神,加倍陪著小心地问:“那麼……那麼……怎那个人……怎麼办?” “什麼人啊?”火儿一边忙著把一个个炸弹变成硬币大小塞进他储物的空间里,一边漫不经心的问。 “就是……那个做炸弹的人啊。”鹿九示意火儿去看那个坐在猪圈一角,还在奋力进行炸弹制作的可怜人。 “哇!”总算注意到猪圈除了猪还有别的生物的火儿,怪叫一声,“又脏又臭,根本不好吃嘛!你养这种东西干什麼?” “这是你……你……”鹿九结巴了半天,还是没胆勇敢指出其实是火儿吩咐自己把这个男人关在猪圈里的,只好介绍:“就是他在做炸弹。” “好人啊!直得表扬!”火儿赞叹著,为了给火儿做炸弹,不惜吃住在猪圈,数月如一日地辛苦工作,多麼好的员工啊。“鹿九,给他双倍的工资外加奖金!”火儿吩咐著。他已经收拾好所有的炸弹,准备去向林睿炫耀了。 鹿九逮著机会赶著问:“那他可不可以回家?” “他为什麼不回家啊?”火儿扔下了这句话,不见了踪影。 “不就是因为你嘛……”看著那条火影在天际消失,鹿九终於用肉耳听不到的声音,勇敢的说出了心里的话。 立新市繁华的市区,一个衣衫褴褛,面容憔悴的男人步履蹒跚的走著,他身上散发出的恶臭成功的把路过的人流都阻挡在五公尺开外。在他的身後,十馀头肥硕健壮的大猪迈著坚定的步伐,紧紧跟随著他。男人脸上挂著幸福的笑容,不时向路过的人们介绍身後的猪只们:“这是和我同一个宿舍的,呵呵呵呵。也是我的奖金和工资,你们要不要买啊……呵呵呵呵,比炸弹便宜很多的……” 而在远方,城市郊外的鹿氏养殖场厂长办公室里,鹿九正在接受一番狂风暴雨的洗礼:“明明本来就是我的炸弹!你以为我想不起来吗?我想不起来狐狸就不会提醒我吗!你竟然敢趁著我忘了拿来敷衍我,骗我的年终奖金!今年没有奖金、没有休假、没有工资、没有……” 武侠屋首页->总书库->《都市妖奇谈》简->繁字体大小上一页目录下一页正常版书签 -------------------------------------------------------------------------------- 奇谈二十二线上游戏惹的祸 作者:可蕊点击:54183投票:199 “爷爷,那我走了?”朱黑黄哭丧着脸,小声对祖父说。 背对着他的老头,像赶苍蝇似地挥挥手,什么也没说。 朱黑黄又问了一句:“那我走了?” 祖父还是不回头地对他摆着手。朱黑黄终于下定决心往门外走去,走到门槛边时,回头又问说:“爷爷,那,那我真的走了?” 老爷子猛然跳了起来,恶狠狠地向他扑过来:“你要滚就快滚,再给我啰唆试试看!”朱黑黄吓得转身就逃,连看都没敢再多看这个他自幼长大的家一眼,几乎是抱着脑袋滚下了山坡。 当然他也不会知道,在他离去之后,老人抬起头来目送着他,眼中噙着泪水,自言自语:“孩子啊,我知道你对独自一个人到人类的城市里去很害怕,可是你也不能一辈子都跟着我这个老不死的,你总得自己过生活吧?爷爷帮你安排了一门很好的亲事,那家的姑娘和你一样是半人半妖,你以后会幸福的,去吧,孩子,过你的生活去吧。” 端坐在窗前阳光里的周影,听到敲门声后站起来,却发现林睿和火儿已经从屋里跑了出来,笑咪咪地站在门口,等着他去开门。“外面是火儿认识的人吗?”周影心里这么想着,打开了门。 门外是两个陌生男子,脚边放着几个大盒子,其中一个一面核对着一张纸一面问:“请问这里是周影先生家吗?我们是XX电脑公司的,把您订的电脑送来了。” “我订的电脑?”周影诧异地正要开口,林睿已经欢呼一声冲了过去,同时还不忘对周影甜甜地说:“谢谢爸爸帮我买电脑。”趁着周影被“石化”之际,他喜孜孜地带着那两个人进屋去安装了。 火儿跟在他身后叫嚷着:“只许你叫这一次喔!看在你送我电脑的份上,就这一次喔!” 林睿不耐烦地回答:“知道了,我才不希罕叫他呢!”火儿虽然对别人这么亲密地叫周影十分不快,但是电脑的吸引力更大,他叫嚷了一阵子之后,还是嘟嘟嚷嚷地跟了进去。 等到周影清醒过来,那两个电脑公司的员工已经结束安装工作,而他家的书房与卧室里也就多出了两部电脑,火儿与林睿正一人一台玩得高兴。那两个员工站在他面前,等待他填写签收单。周影决定等送他们出门之后再来问清楚是怎么回事,对方出门前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发票给他,便静静地等着他掏钱。 “五万元……”周影看着那个数字,不禁喃喃地念了出来,这刚好是他开计程车两个月的收入,现在手里没有这么多钱啊。难道要找刘地借?周影急中生智:对,找刘地送钱来。还没等周影拿起电话,林睿已经举着一个皮包,跑过来塞在他手里:“爸爸,你的钱包。” 钱包里不多不少正好放了五万元。周影连忙拿出来付了帐,把对方送出门之后回过头来,见火儿正和林睿没完没了地吵闹着:“说过你只能叫一次!你居然多叫了一次!赔我!赔我!” “谁稀罕啊!我自己有妈妈呢!” “那也不行!我吃亏了!” “那回头你也叫我妈妈几声好了。” “那我不是更吃亏?” “林睿,这是怎么回事?”周影走过来把他们分开,火儿立刻跳上他的头顶,用脚爪撕扯:“影,你居然没有否认!赔我!赔我!”周影不明白他跟林睿又在玩什么游戏,而林睿则趁机说声再见,溜出门跑了。 “火儿,电脑是你买的吗?”周影打量着价值他两个月收入的两台电脑。 觉得自己吃了亏的火儿,不太高兴地回答:“狐狸打赌输给我的……”周影觉得家里多两台电脑也没什么不好,就没有再说什么。 郁闷中的火儿却一直到晚上瑰儿回来才恢复心情。瑰儿看到电脑就欢呼起来:“哇,我早就想买电脑了!周影,是你买的吗?” 火儿马上向前邀功:“是我弄来的!我还特意要狐狸买两台!”于是他如愿以偿地听到瑰儿说:“火儿,你真是太好了!你想吃什么?想吃什么我都做给你吃!” 看着四周,朱黑黄觉得自己降落时可能选错了地方,因为这里四周都是各种废弃物,堆的像小山一样,散发着刺鼻的气味。“哪里像王叔叔口中的繁华热闹大都市?分明像个垃圾场嘛!”他嘴里不满的咕哝着。爬出那个大坑,看见三三两两的人正在这满是垃圾的地方翻翻捡捡,也不知道在找什么。朱黑黄一脚高一脚低地在垃圾堆里艰难地行进着,真恨不得马上飞走,心理对爷爷要求自己不到关键时刻不可在有人类的地方使用法术的事抱怨不已。 正在拾荒的人也发现了这个陌生少年,纷纷对他投以好奇的目光。朱黑黄一身乡下打扮,给了控制这座垃圾场的“垃圾王”一种错觉,以为他也是靠捡垃圾维生的外地打工者。其中一个人摇晃着走了过去,居高临下地盯着朱黑黄问:“小子你新来的?知不知道这里的规距?你带了多少钱啊?在这里工作要收钱的,你知道吗?” 朱黑黄奇怪地问:“钱?什么钱?” “没有钱,在这个城市里连捡垃圾都不行,知道吗!”周围一些人也帮腔喝着:“没钱干什么都不行,想在这里工作,先和老大哥订个规矩出来吧。” “钱?”朱黑黄意识到自己身上还真的没带多少钱,既然在这里钱这么重要的话……“你们把身上带的钱全交出来!”他指着眼前的人喊。等对方听懂了他的意思后,好几个人嘴里不干不净地喝骂着扑了上来。 朱黑黄二话不说,展开拳脚迎战,按住那些人便是一顿痛打。那些人类哪是他的对手,不一会儿功夫,便被他打得满地翻滚。朱黑黄也不客气,上前一一搜身,拿走了他们所有的现金。不但那几个和他发生冲突的被他洗劫,就连其他那些远远躲开的无辜者也没逃过,被他抢走了所有金钱。看看手中那叠脏兮兮的钱,他皱皱鼻子,往刚才“打听”到的立新市市区方向跑去。 朱黑黄照着手上的地址一路找来,几乎把身上所有的钱都用来付了车费之后才到达目的地。他在这栋楼前努力地平复自己的呼吸,用手扯平衣服,整理发型,心脏紧张的怦怦直跳。上了楼后又在那家的门前徘徊了二十分钟,觉得自己的手指不再抖得那么厉害之后,才上前按响了门铃。 “谁啊?”门铃声响过,一个柔和的声音传了出来。接着门被打开来,一位美艳的少妇出现在门口。她看到朱黑黄后,微微露出了惊异的神色,上下打量着他问:“你找谁呀?” 朱黑黄一看到她便像被电击一样,两眼直盯着无法移动,心理各种念头翻腾着:这一定是她妈妈,长的好美啊,不愧是狐狸精。那么她一定也像岳母一样美丽迷人了?为什么岳父会说她长得不怎么样呢?不管这些了,反正我就要见到她了,我就要和这么美的姑娘结婚了。他越想越美,两眼直盯着未来的岳母,心中看到的却是自己的新娘,对方说的话他根本没听见。直到少妇再三发问,他才回过神来,赶忙陪着笑说:“阿姨您好,我是朱黑黄,是来找王叔叔的。那件事……就是那件事,我想来订下来。”他一边说一边悄悄地往门内张望,希望可以看见梦寐以求的倩影。 “找我先生的……”少妇再一次上下打量朱黑黄一番,“那件事是什么事呀?他从没跟我提过什么。” “就是前些日子王叔叔去登山,遇上暴雨迷路又受了伤,我爷爷把他救到我们家中养伤。其间王叔叔说起他的妻子也不是人类,是狐狸……是狐仙,他的女儿跟我一样,是半人半妖,于是就……”尽管他有张厚脸皮,接下来的话也说不出口,讪讪地笑着等少妇自己明白过来。 少妇听到这里,目光跳动了一下,但是马上就恢复平静,热情地请朱黑黄进屋里:“原来是我家老王的恩人,快进来,快进来,我去帮你倒水。” 朱黑黄欢天喜地进了屋,他打量着这间宽敞整洁的房子,比起自己和爷爷在山里的住处,简直有天壤之别。屋里的种种电器、种种摆设,更是他从没见过的。他兴致勃勃地四处打量,心里盘算着自己拥有这一切后要怎么住得过来啊? 少妇为他端来了茶和点心,看着朱黑黄狼吞虎咽的吃相,她关切地问:“黑黄——你不介意我这么叫你吧?(不介意,不介意!朱黑黄摇头摇得嘴里的食物渣子都掉出来了)你这次来城里是有什么事?是来求学?旅行?还是购物?有需要我帮忙的吗?” 朱黑黄顿时被嘴里的食物哽得说不出话来。他捶着胸,咳了好一阵才大声说:“阿姨,我这次来是为了我和童童妹妹的婚事啊!王叔叔他在家吗?他……”他的目光停在一张全家福上,声音顿时低下去,喃喃自语着:“这就是童童妹子……天仙似的人儿啊!天仙……王叔叔还说她不漂亮……我的童童妹子……”说着,竟然伸手想去拿那张照片。照片上的一家三口中,最显眼的就是中间那个少女。母亲的血统给了她异样的美丽,父亲的血统给了她人类特有的活力,这两者相加,使她像是个发光体,眩惑了朱黑黄的双眼。 少妇不动声色地挡在他面前问:“婚事?什么婚事?我家童童才十五岁,说什么婚事。” “十五不小了,我们那里有十二、三就出嫁的姑娘呢。”朱黑黄理所当然地说,“而且我爷爷说了,让我成亲后就住在这里,那样您和王叔叔就不用和童童妹子分开了。你们也就不用担心她是不是太早出嫁了,不是吗?” 少妇嫣然笑说:“黑黄阿,虽然我知道你不是说谎的孩子,可是你王叔叔确实没对我说过这件事,你现在忽然上门来提亲,我实在没法答应你……这样吧,你叔叔现在出差去了外地,你能不能等下周他回来时再来?有一家之主在,我们才好给你答覆啊。” 朱黑黄有点不甘心地问:“王叔叔真的完全没有提过吗?” 少妇摇摇头。朱黑黄又拖延了一会儿,见少妇不大相信自己的样子,只好极不情愿地对着王童童的照片一步一回头地走了。 他前脚刚出门,后面少妇就抓起了电话,用凌厉的声音对着电话那头的丈夫质询:“王有道,今天有个蜘蛛精找上门来,说是你要把女儿嫁给他。你可不可以告诉我这个当母亲的一下,这是怎么回事呀……别岔开话题,你现在不跟我说,等女儿放学回来,我看你怎么跟她解释……” “老婆,你听我解释,你别不管我啊,童童回来会跟我断绝父女关系的……” 朱黑黄从王家走出来,尽管有些沮丧,可是王童童出乎意料的美貌给他更多的期待。这么美的女孩,就算在那些擅长变化的妖怪中也不多见啊,现在就要带着大笔的嫁妆成为自己的妻子了,真像做梦一样。 朱黑黄带着种种的美好想像在街头闲晃,等天色暗下来之后,才想到自己究竟要往哪里去的问题。他原本以为只要来到城里,找到王家之后就与王童童成亲,并在王家住下来,将来继承王有道口中丰厚的家产,有了这一切,在城里过着舒服快活的日子便是水到渠成的事。没想到会遇到意外挫折,朱黑黄一时之间不知道要何去何从。 肯定不行回山里,爷爷若是听到自己相亲失败,铁定会大发雷霆,而且他也不愿就此放弃这桩婚事,不仅因为王童童美丽的身影让他心醉,王家的家业在他这个山中长大的少年眼中也是无比富足;只要把王童童娶到手,那一切就是他的了。要实现娶王童童的愿望,看来只有在城里住下等王叔叔回来。可是要住哪里?他四处环顾并思索着,现在天色已渐暗,自己身上又没有钱,要不要找个遮风的屋檐先杵一夜再说。 思考中的他,随意逛进了一条行人稀少的巷子,第一个跳入眼帘的情景改变了他露宿街头的打算:不远处有两个少年挟持着另外一个和他们年纪相仿的少年,正在逼对方把钱交出来:“快点拿来!哥儿们还要去上网呢!不是叫你带三百来吗?怎么才两百,你当打发叫化子啊!”说着,耳光便煽了下去,那个被抢的少年挣扎着反驳了句什么,招来了又一顿毒打。抢劫的两个少年丢下几句警告和下次带来的数目后,放走了对方,却没注意到自己的行为已经引起了一个旁观者的注意。 “喂!把钱交出来!”朱黑黄走上前,二话不说就把那两个少年按在墙上,谁想反抗,伸手就给一个耳光。当他把两个少年打服贴之后,朱黑黄从他们身上翻出了两百三十七元,看来他们抢来的钱就是他们大部分所有了。朱黑黄皱皱鼻子把钱收起来,学着少年们刚才的样子吩咐:“明天带五百来,一块也不能少!记住了!”说完,依样在他们身上踢几脚,放他们走了。 找到了容易的取钱方法让朱黑黄大为高兴,他兴致勃勃地洗劫着每一个经过这里的人——此时正好是附近一所学校的放学时间,路过的几乎全是少男少女;朱黑黄略一恐吓,加上几下拳脚,基本上都不会遇到什么抵抗。当朱黑黄正为自己口袋里逐渐增多的钱币高兴时,却不知道远处有一双眼睛正冷冷看着他——如果他知道苏绿茵此时的神情,也许不会因为抢来的金钱那么兴奋了。 朱黑黄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抢了多少人,只知道当他终于厌倦之后,所有口袋都已经塞满了钱。对于自己这么快就找到在城市赚钱的方法,他很为自己骄傲。既然有了钱,他开始打算下一步去干什么。对了,上网,刚才在好几个少年少女口中听到的词。既然城里的孩子有权享受,自己也应该见识一下才对。朱黑黄这么想着,正好看到一块XX网咖“宽频上网,冷气开放”的招牌,便走了进去。 展现在他眼前的,是他前所未闻的新奇事物。 周影一如往常地坐在窗前阳光下修炼,身外的一切声响他都置若罔闻。当刘地哼着歌晃进屋里来喊饿时,周影才睁开眼说:“你等一下,我马上去煮饭。” “什么?你做饭?”刘地怪声怪气地叫,“瑰儿呢?瑰儿为什么不在家?她干什么去了?” 周影不解地问:“瑰儿在家,哪儿也没去啊。” 刘地嘻皮笑脸地凑过来,攀着周影的肩头问:“你们吵架了?嘿嘿嘿嘿,你这家伙还真不解风情到极点了。我看还是我去安慰安慰她受伤的心灵吧!” 周影据实以报:“我们没吵架。” 刘地收敛了几分嘻皮笑脸问:“她生病了吗?不严重吧?” “没有啊。”周影被他问得莫名奇妙,今天刘地怎么这么关心瑰儿,一会儿问她在不在家,一会儿又问她有没生病,他指著书房说:“她在那哩,你有事自己去找她吧。” “瑰儿在家,又没有生病、也没和你吵架,为什么是你做饭?难道是火儿惹她生气了,她要让火儿忆苦思甜?” “火儿和瑰儿……”周影刚说了几个字,书房门豁地打开,只见瑰儿大步冲了出来,手中提着一本又厚又大的字典,气势汹汹地一掌推开卧室门扑了进去,嘴里叫着:“火儿,你居然敢跟我PK!”然后举起手中的字典,往房里正在电脑前上网的火儿拍了下去。火儿挨了这么一下,不但没生气,反而哈哈大笑了起来,“敢和我抢装备,这下知道厉害了吧!” 瑰儿又气又急地叫:“把我的战甲还给我!把我的武器还给我!” “爆出来的就是我的了,哈哈哈……”火儿张狂地大笑。 瑰儿围着他团团转,她的那点力气对火儿根本毫无作用,火儿压根儿不理她的抗议,自己又趴到电脑萤幕上去了。瑰儿白白叫嚷了一气,自己也无奈地回了书房。刘地这时才看见书房里也有一台电脑,萤幕上显示的网路游戏和火儿玩的正是同一款。瑰儿从走出书房门到再次投入游戏中,自始至终都没瞄刘地一眼,似乎根本没注意到他来了。 刘地摸着下巴问:“这是怎么了?” “林睿买了两台电脑来送给火儿和瑰儿之后就这样了。”周影有时候也会用网路看新闻,也认为人类的这项发明很方便,但他还是不明白整天对着它有什么意思。 “哦,迷上游戏了啊。”刘地恍然大悟。他丢下周影往屋里走去,凑到瑰儿身后问:“玩什么游戏?哦,我也在玩这个,你的ID是什么啊?我在里面叫情狼,可是七十多级的道士哦。” 接下来周影看到了令他都目瞪口呆的一幕:瑰儿丢下电脑,对她一向视之为麻烦的刘地露出了甜美的笑容,双手紧紧抓着刘地的手臂摇晃着叫:“给我ㄧ套好的装备,带我练功,给我钱,帮我PK!” 刘地抱着手臂,抬着下巴,用鼻子“嗯”了一声。 这时火儿也从屋里伸出头来,半信半疑地问:“谁有七十多级?里面级别最高的也才七十六级呢。” “什么?才陪女朋友两天没上,已经有人超过我一级了?”刘地摸摸头,脸上却没有遗憾,反而一副洋洋得意的样子。 “你真有七十五级?” “哼!”刘地鼻孔朝天,用下巴对火儿说话。 火儿眯起眼睛,上下打量刘地。周影不由得紧张起来,通常刘地用这种态度说话时,接下来就是他与火儿之间的战争了。不知道这次他们会破坏什么?电视机?沙发?家具?还是电脑?但是更令他意外的事发生了,火儿居然没有扑向刘地,反而急切地问:“那你有没有好装备啊?” “哼哼哼……”刘地发出了一连串奸笑,“这个游戏上的九件神器,有五件在我手上,知道我的厉害了吧!” 瑰儿的眼发出火花,紧紧握着刘地的手:“给我一件,给我一件!” “给我!把最好的给我!”火儿也凑上去抓着刘地的头发叫嚷。 “哎呀,肚子饿了,真不想吃周影煮的猪食啊……”刘地伸着懒腰,满脸都是小人得志的神情。 瑰儿不但没有生气,反而热切的问:“你想吃什么?我去做给你吃。” “喔,随便来十几道菜就行。” “好好,我马上去做。”瑰儿答应着,跑进厨房去了。 火儿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刘地,也不知在盘算什么,就那么抱着翅膀坐在电脑上。刘地拍了他的头一下:“不用打鬼主意了,干脆让你看看我的装备好了。” 他在电脑前摆弄了一会儿,火儿忽然大叫一声,从电脑顶上翻下去,双翅拉着电脑萤幕,把自己贴在上面:“在你这哩,传说中的神兵啊……难怪从来没人见过谁使用它。你是个道士,拿着我们剑客的武器干什么?快把它给我!” “哈哈哈哈,你才几级,给你,你用得了吗!”刘地用高高在上的口气对火儿说。 “我都二十九级了,比瑰儿和狐狸都厉害!” “那我多少级啊?”刘地翘着二郎腿悠然地问,火儿顿时哑口无言。看着萤幕上刘地那刺眼的级别、令人流口水的装备,他终于忍不住大吼一声,扑上去乱抓乱啄:“把你的帐号和密码交出来,这个人物归我了!给我交出来!交出来!” 刘地奋力挣扎,并大喊:“你想以后一上线就跟我PK吗?想的话就来抢啊!”他的威胁让火儿马上松开了他。周影大张着嘴:刘地和火儿的争斗居然只用了不到五分钟就结束了?这也太惊人了,他事先完全没想到,手里端着的一盆想要用来救火的水不知道要放在哪里才好。 火儿绕着刘地飞了一圈又一圈,对他来说,奈何不了这只狗的感觉实在是糟透了。他在屋子里乱飞乱撞,怎么也想不出可以令刘地妥协的方法,最后索性飞到了周影怀中,撒起娇来:“影,我想要他的帐号!”周影是那种从来不拒绝孩子无理要求的父亲,他略一思索便报出了刘地的银行帐号。火儿对这个平常随时都存有几十万的帐号毫无兴趣,继续大叫大嚷:“我不要这个!我要另一个!” “他其他的现金和财物通常都放在地底下,没有别的帐号了。”周影对刘地的家当知道得一清二楚。 “我不要这些!我不要这些!”火儿使劲地在周影的怀中打滚。 刘地“哼哼”地冷笑起来:“别以为周影什么都知道,我可没对他说过我网路上的帐号。” “影,我要他的帐号!你去给我问出来!”火儿的吵闹开始升级。而周影刚好是个孩子想吃人他都会马上去杀的父亲,他用询问的目光投向自己的好友,准备问出他的帐号后马上告诉火儿。 刘地晃着椅子,摇着一只手指:“你不用看我,朋友之间也应该有隐私权的。” “只是个帐号而已,你告诉火儿,我以后还你钱。” “你怎么可以这样溺爱孩子?这种教育方式是错误的,会给孩子带来负面的影响,会让他变成小皇帝,会……” “不用你来教影怎么教育我!”火儿愤怒地大叫。自己一直都是这样长大的,不也是天底下最好的孩子。看刘地自己那样,还想教育别人!火儿最恨的就是别人说自己家教不好——因为这基本上是被公认的事情。他怒视着刘地,耐心很快就要被扑上去的欲望消磨光了。 “火儿,你怎么下线了!”——周影家的大门属于装饰品,经常来这里的客人从来不把它放在眼里。林睿大吆小喝地从窗子里爬了上来,抓住火儿就摇晃:“你说好帮我PK的,居然自己下线了!我的等级!我的装备!我的……”他正喊叫着,一只手指却不停地对他的肩膀戳戳点点起来,“干什么?周影,我和火儿的事你少管!”——这种父亲真是的,儿子有什么事他都跑出来。那只手还在继续点他,林睿愤怒地抬头:“周影……咦,刘地,你什么时候来的?” “凭我这么英俊潇洒、气宇轩昂、神采出众的形象,你居然看见周影没看见我!”刘地在林睿头上狠敲。不等林睿的忿怒爆发出来,他又扭着林睿的脖子把他推向电脑。 “哇,哇,哇!”林睿和火儿当时的动作差不多,几乎整个人都贴到了电脑萤幕上,“这么高的等级!这么好的装备!还有神器,我们法师用的神器……这是谁的帐号?这是谁的?” 刘地再次把鼻子翘高,哼哼着说:“你看这个屋里,谁像是能有这本事的人啊?” 看着那副小人得志的模样,林睿连想都不用想就知道这个帐号是他的了。只见林睿的脸孔在瞬间发生了惊人的变化,从厌烦不屑迅速转化为甜甜的笑容:“不愧是刘叔叔,也只有您有这样的实力了吧。” “哈哈哈哈,还是小睿有眼光。” “哪里哪哩,我这不是跟刘叔叔您认识久了,稍稍学得一点皮毛嘛。” “……” 听着他们两个你一言我一语,滔滔不绝的肉麻话,钸弹火儿受不了地用翅膀捂着头,就连周影都皱起了眉头,对他来说,今天发生的离奇事太多了。直到瑰儿端出晚饭,刘地和林睿的互相恭维才算告一段落。吃喝间由于对瑰儿的手艺和林睿的“乖巧”感到满意,刘地答应到带他们三个练功,将来等级高了就送他们装呗。于是饭局结束,林睿、火儿、瑰儿立刻不见了踪影,刘地也慢悠悠地晃出了门去。 周影看着一桌子的菜汤剩饭正在发呆,这时瑰儿有点不好意思地伸出头:“我们忙着呢,今天就麻烦你收拾桌子、洗碗了。”说完,就关上房门。不一会儿,游戏的音效从书房、卧室里传了出来。夜幕降临,当万家灯火逐渐点亮这城市后,周影家中依旧响着电脑萤幕上传来的格斗、呼叫、法术、爆炸等声音;而在城市中的另一个家庭中,充斥在屋子里的,却是夫妻吵闹、孩子尖叫的声音。 “没想到你这么不负责任,你是怎么做人家父亲的!竟然为了自己保命耽误女儿的终身!我真是看错你了!”一向温柔的家庭主妇,难得地表现出愤怒。她的丈夫自知理亏,小声辩解:“我也不是只顾自己不为童童着想,朱家那个孩子真的不错,心地善良,忠厚老实,而且和童童一样是个半……” “够了!”虽然心里不高兴,可是一直没有介入父母的争执中,只是嘟着嘴坐在那里的王童童忽然大喝一声,跳起来对父亲发威:“什么像我一样?什么也是半个?半个什么?你说明白啊!” 做父亲的毫无尊严地讨好着女儿:“没什么,童童知道爸爸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你嫌我在学校里的麻烦事还不够多,再帮我找一点来对不对?什么未婚夫,我不要!我讨厌男生!我、我一辈子也不嫁人!”她一头扑进母亲怀里哭起来:“妈,你看爸爸,他怎么这样……呜呜呜,我不嫁人,我不要未婚夫……” 母亲拥着女儿好声安慰,用眼角冷冷看着那个不称职的父亲,直到他缩在沙发一角。见他也不是没有悔悟之意,少妇终于说话:“自己说说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吧。” 王有道先生,事业有成的商业人士,酒色财气样样不沾,唯独爱好登山,如有一个月以上不到山上走走,浑身都会不自在。可是他的登山运却很奇怪,别人登山遇到美景,遇到恶劣天气,遇到危险甚至山难,他却擅长在山里遇到妖怪。小学时在山里迷路,救他的是妖怪;中学时露营,差点被妖怪吃掉;上了大学在山上遇到志同道合喜欢登山的女朋友,结了婚才知道居然也是妖怪。 做了妖怪女婿的王有道,自此更加热爱大山——因为不管遇到什么危险,都有老婆在旁边保驾护航。直到女儿童童出生,妻子苏绿茵才为了在家里照顾孩子,不再跟他出游。王有道自从有了妖怪妻子之后,妖怪对他来说早已失去了神秘感,现在的他,即使在山里遇到妖怪,不但不怕,反而会主动上前打招呼、攀交情。如此一来,那些想对他不利的妖怪摸不清他的底细,反倒是提高了他的安全指数。 前些日子,王有道又去登山,这次的经历可以说是他登山经验中最糟的一次:不但遇到了极恶劣的天气,而且在和队友们失散后摔断了腿;想向老婆求救,结果发现手机没信号,而苏绿茵给的符咒又放在内衣的口袋里,出门前换下来了…… 王有道真是欲哭无泪,躺在湿淋淋的泥地上,盼望着老婆洗衣服时能发现自己忘掉的东西。就在天空再一次聚集起乌云,他以为自己又要被暴雨清洗一次时,有个小老头溜溜达达地从附近的山崖上走下来——看到他沿着笔直的山壁、头部与地面平行的走法,任谁都可以看出他不是人类,更何况是见妖甚多的王有道。“老人家,老人家,帮帮忙……救救我……”王有道刻意装得更虚弱来博取同情。 老人发现他之后,就从崖壁上一荡,稳稳地落在了王有道的面前。他上下打量王有道一番,摸着胡子问:“小伙子,你跑到这山里来干什么啊?” “我是来山里旅游的,不小心和同伴失散又受了伤,躺在这里大半天了。您知道吗,我的老婆也是妖怪,所以看到您,我真是倍感亲切啊,遇到像您这么慈祥的人,我就知道自己有救了……呜呜,本来以为自己要在这山里喂野兽了……恩人啊,亲人啊,我总算盼到您了……”不知道是不是他的假哭打动了老人,总之他如愿以偿的被老人救回了家中。 在老人家养伤的这段时间,王有道知道了老人的家事:老人是蜘蛛精(王有道:这种干瘪老头子也是蜘蛛精?简直给对蜘蛛精的印象停留在《西游记》那些蜘蛛精们身上的人致命的打击啊!)和一个孙子相依为命。他的这一个孙子有一半人类血统,因为当年老人的儿子爱上了一个人类女子,隐瞒了身分跟她结婚生子。谁知道孩子出生后,竟然会在睡觉时吐丝把自己包裹起来取暖。这个现象让那位母亲又惊又急,直到孩子的父亲承认了实情,她才明白自己的婚姻竟是建立在一场骗局上。这个女人承受不了这么巨大的打击,最后竟然选择了扔下孩子和丈夫一走了之。他的丈夫爱妻极深,也把孩子扔给老父亲,自己天涯海角地去追妻子去了,这么多年连一点消息都没有。 老人说到这些就耿耿于怀,他不认为儿子骗婚有什么错,却把那女人——他是不肯称那女人做儿媳妇的——的抛夫弃子夸大了一百倍。其实从王有道的角度去看,那女人在那样的情况下,没有精神错乱已经不错了。自己刚知道妻子是狐狸精时,也差点进了精神病院呢。老人并不能理解人类对妖怪打骨髓里的恐惧,认定了人类女子都是水性杨花、没心没干的。他自己一手拉拔长大的孙子虽然有一半人类血统,但绝对不能再让他和人类有什么瓜葛了。 老人自从孙子蹒跚学步开始,就在认识的妖怪家族中为孙子寻找结婚对象。谁知道大部分妖怪们都瞧不起有一半人类血统的孩子,就算有不在乎的,听到他父母那种不负责任的行径,也害怕孩子会遗传到父母的毛病,都婉拒了老人的提亲。老人原本不想救王有道直到听见他说自己的妻子也是妖怪时才动了念头。他打听出王有道夫妇有个女儿后,便拐着弯提出了结婚的要求。 老人的孙子朱黑黄相貌英俊,性格也很乖巧,王有道一想到自己那个同样是半妖的女儿就忍不住叹气。那个孩子不但性格叛逆,还有暴力倾向,动手永远比动口快,连自己这个做爸爸的都没少过她的打。她这个样子,将来还嫁的出去吗?就算嫁的出去,会不会落个打死亲夫的下场?如果女婿是人类,这样的设想很有可能变成现实,不如让她嫁个“同类”……王有道辞别老人那天,被老人用珍藏的好酒灌的迷迷糊糊,不知不觉就答应了这门婚事。好在他还保有最后的理智,在婚约后面加上一句但书,朱黑黄必须自己去得到王童童的认可。 朱黑黄自认相貌英俊、脾气也不错,平时山里面的妖怪姑娘们顶着长辈的压力仍对他暗送秋波的可也不少。他根本不认为那个脾气不好、模样也不怎么样的女孩——脾气是王有道压缩后的,模样则是王有道谦虚后的产物——会看不上他,他满脑子想的就是王有道口中所说的城市生活有多么舒适、多么繁华。而且只要娶到那个女孩,这一切不就都手到擒来了吗?所以不顾祖父在旁边杀鸡抹脖子地使眼色,迳自就答应了王有道的要求。 听王有道交代完事情的始末,母女俩人的脸色更加阴沉。 苏绿茵冷冰冰地问:“你很想跟那家趁人之危逼婚的蜘蛛精结亲吗?我给你出个主意——我现在就带女儿回娘家去,你另外找个听话温柔的好妻子,赶快生个女儿,到时候你想把她嫁给谁,都没人敢管你,如何啊?” 王有道知道惹妻子生气的后果有多严重,结结巴巴地说:“他们,虽然……可是,那个孩子还不错,你倒是让女儿看看再说啊。” “还看什么?”苏绿茵说,“我亲眼看见她从咱们家出去就在街上抢劫,还专门捡老弱妇孺来抢。这样的孩子真是好人品啊!哼哼。” 王有道难以置信地张大了嘴:“怎么会这样?我在他家时,那个孩子挺好的啊。” “人家要骗你的女儿,自然要摆出个好人的样子给你看!”王童童怒气冲冲地把桌子上的水果往父亲身上砸,“哪里有你这样的父亲!为了自己活命,就要把未成年的女儿嫁给那样的人渣!我要告诉姥姥,我要告诉奶奶,我要……” 面对怒发冲冠的女儿,王有道一边躲避着她扔来的各种物品,一边向妻子求救。可是同样愤怒的妻子不但不肯伸出援手,反而把他独自丢在女儿的怒火中,自己回到卧室去关上了门。 “童童,乖女儿,你听爸爸解释啊……爸爸没想到那个孩子是这样的人品啊……我要是知道……哎呀,你真打到我了……” 火儿最近几天心情极为不佳,毕竟对他而言,处于弱小挨打的局面实在是罕见至极。自从周影把他从蛋里孵出来至今,能和他打成平手的对手并不多见。可是现在,在虚拟的网路上,他却被人追着打得狼狈逃窜、束手无策。 在火儿面前的萤幕上,“火临天下”正被“流云遮日”恶意PK。火儿翅膀与脚爪并用,奋力地敲击着滑鼠与键盘,操纵着人物在地图上闪躲,不知道能不能支撑到就兵来到。最近这几天他已经被这个家伙打了无数次,而且都是毫无缘由的攻击。对于这种不由分说欺负人的行为,火儿平时是很喜欢的,不过那是在由他担任欺负者角色的的情况下,他可不喜欢随意被打。更令人生气的是,对方是个五十多级的弓箭手,与三十级的火儿根本不在一个层级上,火儿既无反手之力,也无招架之功,除了闪躲与求助之外,他一点办法都没有。不一会儿,“大智不愚”和“山中少女”双双赶到,不过因为他们的等级比火儿还低,在这个实力代表一切的游戏中,面对高手同样无能为力,他们所能做的只是搅乱对方的攻击,给火儿争取喘口气补血的机会而已。 当他们三个身上带的药品几乎用完时,等待已久的救星终于出现了。只见这位救星前面驱使着凶悍的宠物,后面紧跟着三、四个女性玩家,大摇大摆地来到火临天下面前一站;情狼“大侠”来到后,大喝一声:“喂,小子,看看我的等级!”然后摆个潇洒的姿势,估计对方看清楚了自己的光辉形象之后,才用一连串的法术砸了过去。 对方也没那么简单,他不但没有害怕地逃走,反而倚仗着自己的高敏捷度向情狼冲去,大概想跟这个道士同归于尽吧。情狼就这么大咧咧地站着,等她靠近后,才猛然施展开了近身攻击,一边还在张狂的大笑:“你不知道我的力量有多大吧!哈哈哈,打听打听我是什么来头,下次你就不敢这么狂妄了!哈哈哈……”在他一连串“哈哈哈哈”中,流云遮日化作一道白光消失,地上留下几件装备和几枚金币,情狼把它们捡起来,分派给跟着他的女玩家们,引来了一堆欢呼和赞美声。 火儿闷着气站在旁边,越想越不甘心,冲过去赶开那些女人,对情狼大喊:“快带我去升级!我要报复!我要报仇!” “凭你这等级,三、五个月之内别想了。不如叫我几声叔叔,我来做你的保镖吧。” “把你的帐号交出来!交出来!”即使在游戏哩,火儿也无法忍受别人比自己厉害,任人欺负的感觉太糟糕了。 “火儿啊,”情狼大模大样地教训他,“实力呢,是要靠自己去获取的。世界上没有一蹴即成的好事,要脚踏实地,要扎扎实实,要一步一脚印,那种生下来就比别人厉害的小家伙不是真厉害,总有一天会吃亏的!本事是练出来的,努力再努力才会有收获。明白吗?来,咱们练功去。” 说完,情狼丢下目瞪口呆的火儿,招呼着那一大帮女玩家扬长而去,频道上还一再回荡着他打出的“哈哈哈”字样,可见得可以把火儿教训得哑口无言让他多么得意。“……”朱黑黄看着控制的人物出现在重生点,气得狠狠砸了几下键盘。 他学会使用电脑之后,第一时间便喜欢上了线上游戏。虽然玩得高兴,可惜他是个什么也不懂的新人,又不太会做人处事,在游戏里面自然处处碰壁、处处被欺负。后来遇见一个叫“火临天下”的家伙,更因为他说了几句风凉话,便打得他回了重生点。跌跌撞撞受了不少气后,朱黑黄忍不下去了,刚好在他上网的网咖中有个人拥有一个五时多级的人物,号称这个网咖第一。朱黑黄趁那人上线时躲在他身后,看了他的帐号和密码,便用这个偷来的人物上线去找那些得罪过他的人报复。这一次因为人物级别颇高,在他大展拳脚之下,果然把那些人打得屁滚尿流,心中大为过瘾,终于在游戏中找到了纵横天下的感觉。没想到最后找上“火临天下”,眼看就要把他收拾掉时,对方竟然找出了更厉害的人物。朱黑黄看着自己的角色资料时,心理堆满了气:练这个帐号的家伙还敢号称这个人物打遍天下无敌手,还不是一样被人送回重生点,吹牛不打草稿的骗子。 流云蔽日气呼呼地走出城,寻思去哪里练级——那个火临天下他暂时是不敢去惹了,现在最重要的是提高等级再弄几件好装备,将来才好去报仇。他正琢磨着,几个人影把他围在中间:“你这小子竟敢抢我们兄弟的帐号!把帐号交出来,不然把你砍回零级!”这些人物显示着与流云蔽日相同的公会,看来是流云蔽日的朋友。 一个只有五级的新人冲在前面吼:“把我的帐号还来!你这个小偷!你这个强盗!”这个人就是流云蔽日原来的主人。他辛辛苦苦练的人物,联带几件极品装备突然被人偷走,心里的恼火可想而知。今天带了几个朋友来讨公道,如果帐号要不回来,即是要把这个自己辛苦练起来的人物杀回十级,也不能便宜了这个小偷。 几十个人把流云蔽日围住,同时公共频道也在一遍一遍地传着:“我xx帮副帮主流云蔽日的帐号已被盗,从此他的所作所为与我们xx帮再无关联,xx帮愿支付一百金币给提供他座标的人,我帮发誓要把他杀回十级。” 朱黑黄怎么可能是这么多人的对手,不一会儿就化作白光回到了重生点。 朱黑黄再次愤怒地砸着键盘:“可恨的东西,竟然都来欺负我!”——他却不去想想,本来就是他盗别人的帐号在先。他在这里一而再地拿电脑出气,那边的网咖老板看不下了,走过来敲敲桌子:“喂,弄坏了是要赔的!”朱黑黄正有气没处发,腾地便站起来,网咖老板看到萤幕上他那个站在重生点上的人物就明白了一切,笑着问:“被人PK了吧?现在等级是多少啊?”朱黑黄一把抓住他的衣领要打,拳头却被老板的下一句话给阻止了:“你想不想报仇?想不想得到个高等级的帐号?想不想在游戏里所向披靡?我可以帮你。” “怎么帮?” “我手头有几个等级很高的帐号,各种职业都有,也有各种神器,你要的话我给你打九折,怎么样?”原来这个网咖老板雇人专门二十四小时练这款时下最流行的线上游戏,然后把里面的金钱、装备、道具甚至帐号以现金卖给那些玩家。他观察朱黑黄好一阵子了,见他在游戏里受了挫折,便算准时机上前推销。 朱黑黄眼睛一亮:“你有哪些职业?” “战士、弓箭手、道士、法师……都有六十级以上,不带装备七千一个帐号,装备另外算钱。” 朱黑黄估算一下自己身上的钱——这几天他除了上网以外,大部分时间都在外面打劫,所以手里已经有了不少钱,把老板刚才说的帐号都买下来还有剩。于是他把钱掏出来往老板手上一放:“六十级的我每种职业要一个,另外再给我几件好装备。” “肥羊啊……”老板在心里欢呼一声,把朱黑黄带到柜台里面,打开电脑让他自己挑选。 火临天下独自在重复无聊的打怪活动,打掉一只怪物,得到XX点经验,再杀掉一只怪物,又得到XX点经验……在不喜欢网路游戏的人(比如说周影)看来,这实在是十分无聊的举动,可是游戏中的人却玩得趣味十足。 “还差百分之七时就可以升级,再升两级就可以去学新技能……”火儿边敲滑鼠边自言自语。他要努力把等级练高,那样就不用老是看那只死狗的脸色了。他要成为第一高手,然后就可以在游戏里为所欲为了。 火临天下杀掉眼前最后一只怪物,正准备回头去看看树林那边的怪物重生出来了没有,一个火球毫无预警地砸在他身上,使他损失了两百多的血。他抬头察看时,正好看见不远处的一个法师又砸来了一个火球。 “你打我干什么?”火临天下刚提出问题,还没得到答案,对方就接着施展了一连串更猛烈的火球术、爆焰术——在现实中大名鼎鼎的纵火狂火儿,在网路游戏里竟然被人用火球打回了重生点。 “气死我了!”随着火儿的狂吼,一股火浪从卧室里破门而出,把客厅里的所有物品以及正在修练的周影一起熏得焦黑。 周影慌忙跳起来,冲进卧室:“火儿你怎么了?出了什么事了?” “影……”火儿委屈地扑过来,“我被欺负了!那个浑蛋竟然敢欺负我!” 看着在怀里撒娇耍赖的火儿,周影真不知道说什么好。他的这个宝贝儿子打从孵出蛋壳就飞扬跋扈惯了,从来都是他欺负别人,偶尔遇到和他实力相仿的对手,人家的境界当然也就高到了不屑于和这样的小孩子计较。只有在开始上网玩游戏之后,火儿才受到了平生最多的挫折。看到他被气得乱蹦乱跳的样子,周影真想劝他别玩算了,为了玩个游戏受气值得吗? “我要报仇!我要报仇!”火儿大声宣布着自己的决心。周影以为他下一秒就要冲出窗子去找他的报复对象了,谁知火儿却回到电脑前继续他的游戏。 “火儿别玩了,我先给你弄点吃的吧?”——这是火儿开始玩游戏后,周影第二担心的问题,原本动不动就喊饿的他,居然经常忘记吃饭,只要周影不叫他吃,他就一直对着电脑不动。 “火儿吃点饭吧?” 火儿不耐烦地挥着翅膀:“待会儿再说,我要加紧练功,将来还要报仇呢!” 周影站在他身后看着他操纵人物,半天不得要领,便叹口气出去了。 朱黑黄轮流使用好几个人物,用这些等级高又装备着好道具的角色去报复以前那些仇人的感觉好极了。他大展雄风,把那些看不顺眼的人一一送去复活,特别是那个曾经扬言要把他砍回十级的xx工会成员,他是见一个杀一个,连新人也不放过。朱黑黄得意地哼着歌,又是一道白光,眼前的对手也被他顺利解决。难怪这么多人喜欢游戏,玩这个游戏的时候,感觉果然痛快。 一个人物从不远处一晃而过,朱黑黄眼尖地看到他的名字“火临天下”。记得这个也是自己的仇人,不过自己是不是已经杀过他一次了?朱黑黄摇摇头,他这几天杀的人太多,自己也记不清楚了。不过干脆从现在开始再杀一次,直到把他们全部杀回十级好了。朱黑黄这么想着,往火临天下的方向跟了上去。 火临天下消灭一只怪物后,地上留下了几枚金币与一把不错的剑,他正准备捡起来,旁边突然冲过另一名剑士,对他当头就是一剑。火临天下以为是抢装备的人,赶忙向旁边一闪,举剑还击,这时他才看清楚对方竟是个六十多级的剑客。这么高等级的人为什么来这里打低级怪物,为什么和自己过不去?火临天下这么想着,决定惹不起躲得起,干脆把地上的东西让给对方,自己准备离开。谁知那个见客看都不看地上的装备和钱,继续又扑向火临天下。 “你要干什么?” “哈哈哈,我要把你砍回十级!” “为什么?我根本不认识你!” “可是我认识你!哈哈哈,你永远别想认得我,因为下次砍你的会是法师,再下次会是弓箭手,再再下次会是道士……哈哈哈,这就是得罪我的下场!” “原来上次那法师也是你!你到底是谁?” “哼哼,你还记得网中人吗?哈哈哈,你杀我的时候,没想到我会回来报复吧!” “网中人?”火临天下依稀记得有个和山中少女抢怪,并且说话不三不四的玩家网中人,当时被山中少女紧急召来的火临天下,二话不说就把那个只有十七级的家伙送回了重生点。弄清楚对方PK自己的原因也没什么用处,火临天下见对方连续攻击过来,转身便逃。而这时,平时充当救火队的情狼根本不在线上,“关键时刻不能指望的家伙!”火临天下一边诅咒着情狼,一边狂用补血药瓶。 朱黑黄并不急于解决火临天下,对他来说,猫戏老鼠也是一种很有趣的游戏,是这个游戏提供的乐趣的一部份。他更喜欢火临天下的红人状态,那就意味着一但死亡,对方将会掉落大量的装备与金钱。那个网咖老板说过,就像可以从他那边买装备一样,朱黑黄也可以把用不到的装备卖给他。记得这个火临天下有个七十级的朋友,身上有几件小极品也是很正常的事吧? 有很多玩家从正在一个追一个逃的火临天下与朱黑黄身边经过,不过两个红人在PK,大部分人并不想蹚这场浑水。火临天下一边诅咒大家没有正义感,一边喝掉最后一瓶药水时,却忽然有个玩家跳到了他面前,帮他挡住了致命一击。 这个叫坐山虎的战士只有五十九级,比起朱黑黄的人物还差好几级,却一副不把朱黑黄放在眼里的样子:“我最讨厌欺负弱者的人!(虽然他也算帮了大忙,可这句话让火临天下听了不痛快,谁是弱者啊!)今天是我第四次看你随意PK、随意杀人了,我看得给你点教训,让你知道欺负人不是那么有趣的事。” 又是一个自以为大侠的人!这样的人这几天朱黑黄遇见好几个了,他真想让这个坐山虎知道在他之前的每一个“大侠”的下场:“才五十九级就敢管我的闲事!”朱黑黄凭着这几天的常胜纪录,丝毫不把对方放在眼里。 坐山虎打出了“哼哼哼”一连串冷笑:“以为等级高就了不起?我可是从一级开始就越级打怪的,我看你的脑子也比那些怪物NPC聪明不了多少吧?” “我现在就让你知道我的厉害。”朱黑黄结束了战前的对话,向对方扑去。 事实证明坐山虎并没有说大话。他的等级虽然比不上朱黑黄的人物,但是他对人物的运用灵活巧妙,熟练地把各种招数结合,使他的攻击险的更加有力并有效,一个多余的动作都没有。与他相反的是,朱黑黄平时老是轮流使用好几种职业的人物,他对每种职业都了解,却每种不精通。平时仗着自己的等级高欺负人没什么大问题,碰上PK三大高手之一的坐山虎,他原本的优势便荡然无存了。 在朱黑黄发觉不好时,不甘心地打出的“你给我等着瞧!”的字眼还没消失前,坐山虎已经三两下就把他收拾掉了。他拾起朱黑黄掉落的物品看看:“这把剑不错,可惜我有更好的了。给你吧,五十级就可以装备。”他自己留下了金币和一个戒指,把一只不错的剑给了火临天下。 “你要给我?”好武器不容易弄到手,火临天下纠缠情狼好久才拿到的剑都比这个差得远,坐山虎怎么会舍得送人? “这只是个游戏而已,用不到的东西不如送人,我才不会拿去卖钱呢。何况这原本就不是我的,你要谢就谢刚才那个笨蛋吧!哈哈哈。” 火临天下顿时对大方豪爽的坐山虎产生了好感,同时也大方原谅他刚才说错话的事。 “走,我带你去练功,等你等级高了,自己去收拾那个家伙。” “好,咱们走。” 网咖里的朱黑黄对着重回重生点的人物,气得再次重砸键盘。 不过这里不是先前那家网咖,这里的老板不但没有上前兜售可以帮助他的东西,反而叫一个店员上前跟他索取弄坏键盘的赔偿。朱黑黄两拳就把那个店员和网咖老板双双打成“猫熊”,然后上网费都没付便走出门去。居然会被比自己低等的家伙打败,他心里火极了,在购买了好几个帐号和一大堆装备之后,正好他身上的钱已经花得差不多了,看着街上神色匆匆的人们,他重重地吐出一口气,不管怎么样,先去弄钱吧!顺便在现实世界里出出闷气。 放学后,王童童背著书包,在街上慢悠悠地走着,身边左右全是她的同学,不过她一个也不想理睬。对其中两个腆着脸贴上来的男生,她干脆每人给了他们重重一脚。几个搂肩搭背的女生从她身边走过,从她们身边飘过来的字眼当中,王童童知道那些“麻雀”正叽叽喳喳说的内容正是自己。 “烦死了!”王童童重重甩着头。 王童童从十岁左右就知道了自己半妖的血统,不过当时这件事对她的影响并不大。她认为自己除了可以使用几个天生的法术——比如隔空取物和让水变开什么的,她原本还以为自己有特异功能——外,没有什么像妖怪的地方,连她无比羡慕的、母亲的那条松软毛绒火红美丽的大尾巴都长不出来。她一直安于自己的半妖身分,甚至梦想着等自己长大以后,会长成一个真正美丽、聪明、强大、有漂亮尾巴的妖狐。可是当她上了初中以后,奇怪的事情接连发生了。 随着王童童渐渐长大,从一个小女孩变成了少女,她从母亲那边遗传来的美丽开始蓬勃地展现,任凭谁第一次看见这个少女,都会惊艳地呆上一会儿;那种在美丽中包含的柔媚气质,使她对异性有着极大的吸引力。自她上初中以后,男生的情书就是她每天都会收到的东西,上学前、放学后,天天有男生等在她必经的路上,甚至还曾有一个年轻男老师信誓旦旦非她不娶,要等她长大。 王童童的母亲那样美丽,她也一向以自己长得像母亲而自豪。本来还以为只要是狐狸精的后代都这样,所以为了漂亮,再多的骚扰也咬着牙忍了;谁知母亲偶然说起来她才知道,其实半妖血统的小孩很少有继承这种天生媚惑本性的,王童童的情况可以说是万中无一,而且除非随着她年龄渐长、法力渐增、自己学会隐藏,否则就连法力高强的母亲也没什么好办法帮她。也就是说,只有自己最倒霉!想到这一点,王童童就气不过。 而且按理说,这样的事情不断发生,最无辜也受到最多骚扰的是王童童自己,可是偏偏有些人不这么认为。那些男生的家长咬定是王童童“勾引”他们的儿子,有些老师也把她看作红颜祸水,甚至其他的女学生也因种种原因而不和她来往,联合起来冷落、排挤她。这样度过了近三年初中生涯的王童童,在性格上产生了很大的变化,从一个开朗活泼的女孩子变成了急躁火爆的恶婆娘,并且出现了暴力倾向:只要是写情书给她的男生,都免不了要被她揪出来一顿痛打。 她的脾气使得她和同学们越来越疏远,和同学们越疏远,她的脾气也就越来越火爆,特别是对那些胆敢当面表达爱慕的男人,她几乎想都不想就直接动手。今天她一路上已经打了三个同学、两个高中学长和一个老师,才把回家的路途走了一半。为了避免路上种种麻烦,王童童每天回家都会选择不同的路线,今天她便拐进了一条小巷。 “救命啊!救命!”惊恐的女声从巷子深处传来。 王童童皱皱眉:“真麻烦!” 走到那里都会碰上麻烦事,王童童对自己的运气感到十分生气,可是听到呼救的是女人的声音,她还是悄悄靠了过去。被抢劫者逼在墙角的是两个女生,王童童认得她们是自己学校高中部的,其中一个好像还是什么校花,当然那是在王童童入校以前的事,所以这位前校花和她一帮姐妹见到王童童就像有仇一样,总是有意无意地对她冷潮热讽。对于这样的受害者,王童童选择了先抱着手臂看热闹,她还没决定要不要上前帮忙。 那个正在抢劫的少年身材高挑,相貌英俊,只看外表,宛如电影里的偶像明星,可惜那一脸狰狞的笑意却使他的魅力荡然无存,也使眼前的两个女孩全然没有坪时见到帅哥的激动,反而害怕得大声呼救。 “真是浪费了一副好皮囊。”王童童对异性极度厌恶,越是出色的异性越讨厌——因为条件不好的男生即使喜欢王童童,也会因为自卑而鼓不起勇气纠缠她,厚着脸皮向她求爱——在她看来,这样的绣花枕头式男人做匪徒刚好合适。 “不用叫了,没有人会来救你们的。”(王童童:真是典型的坏蛋台词。)“快,把身上的钱全交出来。” 朱黑黄一向不太喜欢抢女人,倒不是他对女人有什么特别的同情心,而是因为这些女人太麻烦,开口就哭,缩成一团,磨磨蹭蹭半天才把钱拿出来,还不如那些虽然会反抗,却只要两拳打下去就乖乖掏钱的男人来得痛快呢。“叫你们把钱拿出来,听见了吗?”朱黑黄向两个女人俯俯身子,好让她们把自己脸上恐吓的表情看得清楚些。 “呜呜,我们钱全交给你,求你放我们走吧。”女孩嘤嘤哭泣着,双双交出了自己的钱包。 不愧是女孩子的用品,连钱包上也有扑鼻的香气。朱黑黄把钱取出来塞进自己的口袋,钱包则随手扔在地上。他打量着两个女孩,其中一个实在不中看,而另一个就很美丽了,想不到人类中也有这么漂亮的女孩子,虽然比不上童童妹子,可是已经比很多妖怪姑娘都漂亮上几分了。朱黑黄一只手托着那个前校花的下巴打量着,嘴里不住称赞:“长得真好看,喂,你嫁人了没有?等我成亲之后,给我做二房怎么样?” 面对眼前这位穷凶恶极、劫财还要劫色的抢匪,这位前校花第一次憎恨起自己的长相;而她的那位密友则在庆幸自己相貌平平的同时,趁着朱黑黄不注意时悄悄溜走了。 王童童叹了口气,看来今天非多管闲事不可了。如果对方只是抢劫,让那个总找自己碴的前校花吃点苦头,王童童是很高兴;可是同样身为女孩子,王童童无法看着那个劫匪对她做别的事而不管。她一边抱怨着自己运气不好老遇见麻烦,一边拾起一颗小石子,手指一弹,向朱黑黄弹去。 朱黑黄正在软硬兼施的劝那位前校花同意将来给他做二房,忽然听到声响,来不及多想,便向旁边一闪,一块小石头擦着他的脸颊射过去,“啪”地撞在墙上,居然在砖墙上打出一个小洞。如果被打重后脑勺,这么大的劲道足以让人昏迷过去。 “谁!”朱黑黄恼火的喝问,竟然有人敢管他的闲事!他往巷口走了几步,在昏暗的路灯下寻觅对手的踪迹。 王童童一击不中,心里微微吃惊,接着对方的反击开始了,一条极细极软的丝在若有若无的夜风中飘至,向王童童的身上一扑,王童童轻巧的跃上了路灯,看到那条细丝在灯柱上缠绕,留下了深深的勒痕。此时,战斗中的双方都已发觉自己的对手不是人类。 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依旧站在那边发抖的前校花耳边忽然听见一句:“还不快跑。”她猛地反应过来,来不及寻思这个有些耳熟的声音,也来不及去寻找救自己的人,转身便奔逃而去。 王童童躲在暗处与朱黑黄过了几招,不得不承认对方无论法力、功夫,都高过自己。不过她并没有要和对方分出胜负的打算,估计那位前校花应该已经逃到了安全地方,她便发出了声东击西的一招,把朱黑黄调开,转身就走。朱黑黄发现上当后,连连出手,却终究没能拦住她。王童童走到了灯火通明的街道上,手中拿着刚才攻击自己的细线,看着这条柔韧而发黏的细丝,她若有所思的皱起了眉头。 朱黑黄没有追上对方,不绝有点气急败坏。来到城市之后,他打过三位数以上的人类,却没遇过除了苏绿茵以外的妖怪。今天第一次的偶遇就被打的莫名奇妙。他甚至连对方的样子都没看到,心里极不服气。下山前爷爷曾多次交代,别小看了城市中的妖怪,会到人类的城市中居住的妖怪,其中一部分固然是在山里混不下去的无能之辈,另外一些却高深莫测。当年朱老头进城去找儿子,静曾遇见过一只千年僵尸所化的金毛吼(注),险些被对方当成了点心。朱老头一再叮嘱朱黑黄,到了城里之后,无论怎么欺负不堪一击的人类都行,但千万不要随便与妖怪们发生冲突。 “这可不是我与他发生冲突,而是他先来招惹我的!”朱黑黄忿忿地想。不过他也害怕遇见爷爷口中的那种厉害妖怪,没敢贸然追上去。 “哼,等我回去找岳母,再加上童童妹子,不信收拾不了你!”朱黑黄暗自下了决定。 他已经把王家的事忘在脑后好些日子,今天遇见这件事,倒是提醒了他该上门订亲了。“今天是什么日子了?”朱黑黄皱着眉头想。“不管怎么说,岳父总该出差回来了吧?”在网咖中昏天黑地玩游戏使他完全忘记了日期,也不知道是否过了与苏绿茵约好的时间。“不管了,现在赶去也不晚,说不定童童妹子正望眼欲穿地等着我呢!” 朱黑黄对着街边的橱窗整整衣服,顺顺头发。一厢情愿地做着美梦,兴冲冲地往王家的方向奔去。 最近一段日子,王家的饭桌上老是弥漫着一种冷冰冰的气氛。王童童与苏绿茵对王有道这个不称职的父亲采用了“冷战术”,两个人都不理睬他、不主动跟他说话,即使他主动讨好,她们也只用“嗯”、“啊”、“是吗”这种不超过三个字的语句来回答。王有道自知有错,不敢反抗妻女的精神虐待,只好拼命想各种法子来讨她们的欢心。“童童啊,你不是说你不喜欢现在的学校吗?等你上高中时,爸爸帮你转到新学校去好不好?”王有道边给女儿夹菜边问。 王童童回到家后一直心事重重的样子,手里似乎摆弄着什么东西,吃饭的时候都没放下,她的心思既不在桌上,也没听见父亲的话,直到王有道又重复一次,她才心不在焉地问:“啊,什么?你说转学?” 效果不错!经过这么多天的努力,女儿终于跟自己说了三个字以上了。王有道高兴的说:“是这样的,你现在上的那所公立学校的高中部教学品质不怎么样,我想反正你也不喜欢那里,不如给你转间学校。育英材中学是我一个朋友的亲戚开的,我准备把你转到那里去,你看怎么样?” “育英材?那不是出名的贵族学校吗?”苏绿茵开口问,“那里的教学品质就一定好吗?我怎么听说那里尽是些高官子弟、纨裤子弟什么的?” 王有道暗暗窃喜,妻子也主动和自己说话了,看来今天晚上不用再睡地板了。“他们学校为了提高升学率,特别高薪聘请了好几位优秀的教师。对了,我听说童童很喜欢的那位林老师也会到那里去教书。” “林老师?”苏绿茵和女儿互看了一眼,她们两个都很喜欢林青萍老师,也知道她有个九尾狐儿子,偏偏那个儿子又和立新市妖怪们的两大“恶梦”有着非比寻常的关系。对于要不要继续与这位老师有牵连,一时还真难以作出决定。王童童想了片刻,咬着嘴唇说:“我喜欢林老师,我要做她的学生。” “那学校的事就这么定了,等期末考试一结束,我就去帮你办手续。来,女儿,吃块鸡肉。”王有道夹着肌肉,猛往妻子、女儿碗里放。 “对了,爸爸(王有道:太好了,女儿终于肯原谅我,肯叫我爸爸了!),我想问问你说的那个订婚对象,他是不是个蜘蛛精?”王童童用筷子戳着碗里的菜问。 “是啊,你怎么又问起这个?难道……” 王童童白了他一眼:“你别想歪了,我问起他是因为这个。”她把手中一直摆弄的东西抛在桌子上。 “什么啊?”王有道没有他们母女那么好的眼力,用手摸了一下才发现是根蜘蛛丝般的东西,黏在手上就不好弄下来。他甩着手问:“这是什么?” 苏绿茵打从女儿一进门就发现她拿的东西是什么了,但她向来尊重孩子,王童童不愿意说的事情,她从来不主动追问,所以现在才问:“你从哪弄来的?” 王童童撇撇嘴:“有个妖怪在路上抢劫我的同学,不但劫财还想劫色,所以我出手打了他几下,这东西就是他的武器。” “你以为那个抢劫的妖怪是……不会的,朱黑黄不会是那样的孩子。” “难说,妈也不是看过他在街上抢劫。”王童童耸耸肩,“不过这也不关我的事,他爱干什么就干什么,哪天惹上刘地、火儿什么的被吃掉才好呢。” 王有道陪着小心说:“约好的日子已经过了十几天了,那孩子既然没有来,这件事就这么算了吧?” 苏绿茵看他小心的样子,心一软,终于为丈夫说了句话:“我看那孩子不是个意志坚定的孩子,初到花花世界受到诱惑,也说不一定变成什么样呢。我看他多半早把那所谓的婚约忘了。快吃饭吧,菜都凉了。” 王童童接受了母亲的意见,低头吃饭,还特意为父亲夹起菜来。王家的饭桌上又恢复了以往的温馨。这么多天来,王有道第一次松了口气。 门外传来轻轻的敲门声,正在吃饭的一家人一时都愣住了。当敲门声又响了几声后,一家之主才站起来走到门口问:“谁?” “请问王叔叔在吗?我是朱黑黄啊。” “朱黑黄,朱家那个孩子!他、他找上门来了!”王有道一下背靠在门上,惊惶地对着妻女叫。 女主人和她的女儿沉下脸来,王童童“霍”地站起来,指着门外威胁父亲:“你去打发他,不然我就去姥姥家,再也不回来!”王有道咬着嘴唇,抱着豁出去的心态,打开了门。 门外站着的少年年纪和王童童相仿,身材高挑,皮肤微黑,相貌颇为英俊,可是现在留着一头半长不短、油腻脏乱的长发,两眼通红,精神萎靡不振,正是王有道现在最不想看到的朱黑黄。 朱黑黄惊喜地冲过来拉住王有道的手说:“王叔叔你回来了!我到城里来了。你还记得……记得当时的约定吗?我就是为了这件事来的。”说话时目光却越过王有道的肩头,看着客厅里坐着的那个同龄少女。俏丽的短发,五官如画,一双明亮的大眼睛正看着自己——就是她吧?我就是为了这个女孩子到这里来的。她就是那位将与我共度一生的人……她、她本人好漂亮啊,比照片还要好看一百倍……——朱黑黄的头脑因为沸腾的幸福而变得晕陶陶的。“黑黄啊,约好了十一号来的,你怎么晚了十多天?”王有道本来鼓着勇气要一见面就向朱黑黄说明婚事告吹,然后自己亲自去向他爷爷道歉,可是看到本人之后,却说不出口。 朱黑黄讪讪地说:“我早就来了。我,我本来是来得早了,岳母,不,阿姨她说您出差了,所以我就自己在外面游荡,后来我看见了一家网咖,于是……于是在里面玩了这么久……” 王有道听了愣了愣,还是说:“你先进来再说,先进来喝口水。这是我妻子,这是我女儿童童。” “哦,哦……”朱黑黄两眼眨也不眨地看着王童童,一抬腿就直接走向她,“我就是朱黑黄,那个,那件事你知道了吧?咱们的事……咱们什么时候成亲好?我看就这个月行不行?” 王童童柳眉横竖,“啪”地一拍桌子,跳了起来:“谁答应和你定亲,你去找别人吧!别打我的主意!” 朱黑黄吓得后退一步,陪着笑问:“童童妹子,你不高兴了?” 听他“童童妹子”这几个字出口,王童童的怒火更是难以抑制,冷笑问:“你很重视这门亲事吗?” 朱黑黄凑近王童童,嗅着她的体香说:“对,对,能和童童妹子百年好合,我实在是三生有幸。” 王有道无奈地捂住自己的脸,不敢看接下来的事情。 啪!王童童没辜负父亲的“期望”,劈头就给了朱黑黄一记耳光。 朱黑黄捂着脸,难以置信地指着王童童:“你、你居然打我!”他转向王有道诉苦,“岳父你看她,还没成亲就敢打我,将来还怎么得了!” 王有道还没开口,王童童便愤怒地吼道:“你叫谁岳父!谁是你岳父?谁会和你成亲!趁我还没动手,你最好早早给我滚出去!” 朱黑黄气得声音打颤地说:“你怎么这样?你怎么这么没家教!哪有女人这样跟未婚夫说话的。”他自幼受祖父薰陶,认为女子就应该对丈夫事事顺从,万事以丈夫为中心,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王童童既然是他的未婚妻,朱黑黄不让她开口她还开口,更何况还敢打骂他。“岳父,你这个女儿实在缺乏管教,不过您放心,等我们成亲以后,我会教导她什么叫三从四德,什么是女人家的本分的。”朱黑黄理所当然地对王有道说。 苏绿茵拉住怒气冲冲的王童童,暗暗叹口气。虽然只见过两次面,可她却已看明白了朱黑黄是个怎样的人。这个孩子不知是在怎么样的教育下长大的,竟然会有这样极端自私自利的性格,似乎认为只要对他自己有利的事情,便是天经地义。大概在他的观念中,从来不曾有“别人的想法”这样一个词汇存在吧?苏绿茵明白自己的女儿与对方根本无法沟通,所以阻止了女儿再与他吵下去,淡淡地对朱黑黄说:“朱家小哥,这件事的前因后果我已经知道了,你们祖孙救过我先生,改天我会请我父母一同登门道谢。至于你与童童的婚约本就只是那么随口一说,现在你们不投缘,不如就此算了吧?” “什么!”朱黑黄尖叫起来,“什么算了!我们救了你丈夫的命,他为了报恩才自愿把女儿嫁给我的,现在你想反悔!想忘恩负义!”他一把揪住王有道晃着,两眼冒着火光。 王童童冲上去打开他的手,护在父亲面前,指着他的鼻子说:“明明是你们趁人之危,现在还敢这么说!还不知道是不是你们伤了我爸,再跳出来假意救助、真心骗婚呢!” “你说什么?不但悔婚还血口喷人!” “怎么急了?说到你的痛处了?” “……” 苏绿茵再次阻止了两个孩子的争吵:“行了,你们别吵了。朱家小哥,我没记错的话,你们当时的约定中有一条但书,这个婚约必须童童自己同意,对不对?现在你也看见了,她并不愿意,所以婚约就这么算了吧。”这次她用的不再是协商的口吻,温柔的声音中带着不可违背的坚定。 “婚事本来就该是父母之命,你们说定的事她凭什么不愿意!明明是你们言而无信!”朱黑黄气极大叫,“她凭什么看不上我?我哪里不好?哪里配不上她!”在他的心目中,自己英俊聪明,只有自己不把女孩放在眼中,哪轮得到女孩看不上自己。更何况,王童童除了相貌美丽外,根本不是个好妻子的人选。朱黑黄坚持这桩婚事与其说是坚持要娶她,不如说是想得到王家的家产,在城里过舒服的日子。他已经算是降低标准接纳王童童了,对方居然说看不上自己。 “我哪里看不上你?”王童童故意上下打量朱黑黄,“不如反过来说说,你觉得自己哪里配让我看上啊?我告诉你……” 苏绿茵再次示意要女儿别开口,他知道王童童说出的那些理由,朱黑黄根本不会承认,或者说他根本不认为那是自己的缺点。她向朱黑黄问:“不知你记不记得,你与我先生约的是哪一天?” “十一号。” “当时你为何没来呢?” “我来早了几天,是你把我赶出去的!”朱黑黄心里忽然想到,一定是当时王家就有了悔婚的打算,所以才把自己赶到街上去。当时自己身上没钱没物,如果不是找到了弄钱的法子,不就只好回山里去,那样他们的目的也就达到了。他想着,恶狠狠地瞪了苏绿茵一眼。 苏绿茵依旧是那么柔和地笑着:“当时我并不知道这件事,做为一个母亲,你认为我会将一个上门就说自己是我女儿未婚夫的人的话随便当珍吗?” “哼。”朱黑黄又不是女人,他才不管“母亲”会想什么。 “那么后来到了约定的时间,你为什么没有来呢?不管与我先生约定的时间,还是与我约定的时间,可都过去了许久呀?” “我出去之后在网咖上网玩游戏,所以忘了日子,人类真会玩,那款游戏……” 苏绿茵打断了他对游戏的介绍:“也就是说你仅仅为了玩游戏就可以忘掉订婚的日子,这是真心想与童童订婚的人的行为吗?究竟是谁言而无信?童童看不上对这桩婚事这么不重视的你,又有什么不可以?” 朱黑黄目瞪口呆,面对苏绿茵提出的理由,他固然有一肚子的不甘心,却又无话可说。 苏绿茵客客气气地把朱黑黄请出了家门,并一再许诺会亲自上门向他祖父道谢。朱黑黄看着那扇在他面前紧紧关上的门,又呆立了半天,心里百感交集,本来一心一意要来成就良缘的,最后却是这么个下场。转眼间,美艳的妻子、富足的生活就成了泡影,他恨王家人不守信用,恨自己当时多答应一个条件,更恨那个使他沉迷其中的游戏。 朱黑黄从街上的商店里拿了几瓶酒喝着,从来没沾过酒的他,步履歪斜、摇摇晃晃,两眼朦朦胧胧中,看见自己竟又走到了一家网咖门口。“都是因为你,都是因为你们骗我,让我忘了日子!你们串通好的!你们陷害我!我要报仇!” 朱黑黄的失落懊恼在酒精的催化下变成了仇恨,他咆哮着向网咖扑去。几个说笑着走出网咖的人,还没来得及反应,便被眼前这个醉汉打得横飞到了街心。接着朱黑黄冲进了网咖,人们的惨叫声、玻璃碎裂声、桌椅碰撞声等等纷纷传出,不时有人被从网咖中扔出来,街上远远响起了警笛声。 周影买了大批泡面之类的食品上车后,遭到孙剑善意地嘲弄:“怎么吃起垃圾食品了?女朋友跟你吵架,不帮你做饭了?可怜哦……” “瑰儿不是我女朋友,我们也没吵架。”周影据实以告。 “那么某人怎么和我一样要靠垃圾食品度日了?”孙剑颇有些幸灾乐祸。他的女朋友最近出差没空照顾他,他便恨不得所有下班后能吃到热呼呼饭菜的人全和他一样,沦落到靠泡面维生。 周影说:“瑰儿最近在玩网路游戏,所以没空做饭。” “网路游戏……”孙剑耸耸肩。在这方面,他和周影一样,从来不认为网路游戏这种东西有什么意思,到底有什么吸引力能让人连饭都不吃。不过说起网路,他倒想起最近出的一件事,“最近不知怎么了,咱们立新市的网咖成了犯罪密集区——好几家网咖被人砸店,伤者也多达数十人。真不知道什么人专门砸网咖?又不是图财……” 周影听得心中一动:专门砸网咖?不会是火儿干的吧?他最近老是被游戏里的事气得乱跳,该不会为了泄愤去砸了网咖吧?他转着圈向孙剑打听,得知那些网咖虽然被砸的七零八落,但并没有被火烧毁、也没有人员失踪不见后,才松了口气。 周影回到家中,火儿和瑰儿果然还在上网,周影为他们准备餐点后,随口问了问火儿网咖遇袭的事,火儿自然只有一句:“不知道。”便又投入了游戏。 火临天下这几天与坐山虎处的很好,对方很热心地带他到处练功,今天他们练了一会儿,坐山虎忽然说:“怎么了,这么吵?” 火临天下:“?” 坐山虎:“我们这里的网咖门口有人在吵闹。” 火临天下:“别管他。” 坐山虎:“好像打起来了,啊,真打起来了……” 火临天下:“管他们做什么!咱们继续练。” 坐山虎:“……” 火临天下:“你怎么了?咱们走吧?” 坐山虎却一直没有回答,也没有动作,过了会儿突然下线了。“怎么了?”火儿坐在萤幕前,不解地抓抓头。 坐山虎这一下线就是好几天,火临天下多次给他发讯息、留言,得到的回答都是“该玩家目前不在线上”。 今天火临天下与几个不相识的人组队练功时,一个名叫“星星丫头”的法师在不远处看到,忽然走了过来:“你就是火临天下吧?我是坐山虎的朋友啊。” 坐山虎带火临天下练功时曾与这个法师组过队,当时这个女性法师居然说她是和坐山虎住在同一个寝室的好朋友。火临天下早就知道有些人喜欢用女性角色骗别人带他们练功升级,或者骗钱骗装备什么的,没想到坐山虎居然有这种人妖朋友。火临天下不喜欢这种人,所以一直不怎么理他,不过这次为了打听坐山虎的事,还是向他走去:“坐山虎怎么不来?他还说好要带我练功呢!” “呵呵,我今天就是代他上来向朋友们打招呼的。他前几天受伤住了院,最近怕是不能上来玩了。掰掰,我还要去找别人。” “等等,他怎么受的伤?谁敢欺负我朋友?我去给他报仇!” “哈哈哈,你别开玩笑了,他是在现实中受的伤,你怎么帮他报仇啊?立新市有人袭击网咖的新闻听过没?我们都在立新市上学。那天幸亏我没跟他翘课去上网,不然,嘿嘿……” “他伤得重不重啊?” “不重,他是逃跑时从台阶上滚下去撞伤了头,没什么大碍。我走了啊,我还要练功呢!” 火临天下看着星星丫头走远,自己发起呆来,半天后才给情狼发了讯息:“死狗,你在吗?你知不知道网咖的事是谁干的?”系统马上给了“情狼目前不在线上”的消息。 火儿随意敲打着键盘,寻思着该怎么办,直到他向大智不愚发讯息求助时,对方回了一句:“你是火儿,有事还用问死狗刘地,你傻了……” 最近周影已经习惯了自己吃饭、自己出门工作,屋子里除了电脑的声音,就是瑰儿和火儿的尖叫、欢呼。他也不用费力去问火儿要不要跟他去工作了,时间到了自己拿外套准备出门。 这时,忽然屋子中温度急速升高,卧室的门口升起了火苗。周影慌忙冲过去,用手把火扑熄,冲进卧室,只见火儿悬停在空中,正在哈哈狂笑:“我才是最厉害的!我都快忘了,我是火儿,哈哈哈,谁敢跟我作对,统统考刑伺候,哈哈哈……” “火儿,你没事吧?”周影听他不知所云的叫嚷,有点担心地问。 “我当然没事,哈哈哈,我可是火儿,最厉害的火儿!”火儿大声宣布着谁都知道的事实,“谁得罪我,我就给他个八分熟!才不用在网上求那只死狗!” 周影顿时想到什么,忙问:“孙剑说好多网咖被袭击却一直找不到凶手,难道……不对啊,如果是你去会直接烧了那些网咖才对?” “你知道是谁袭击了网咖?那个黑皮警察知道是谁袭击了网咖?快告诉我!我要去烤了他!”火儿听到自己关心的事,抓住周影连摇带晃地问。 周影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他已经冲出窗口,像一道火箭一样,扑进了繁华喧闹的城市。 周影呆了一阵,向被火儿的狂笑声惊动、难得从电脑边出来地瑰儿问:“他怎么了?” 瑰儿摇摇头。 火儿在空中上下翻飞,在诺大的立新市,一家网咖一家网咖地查看;他采用地毯式搜寻,就不信抓不到那个该烤的家伙。 众网咖倒没受到连日来袭击网咖事件的影响,依旧顾客满座,在玩网路游戏的人中,有三分之一的玩的是跟火儿同一款,火儿有意无意地看见了好几个熟悉的ID:只是看看这些人现实中的模样,想想他们在网路上的形象,给火儿的打击可不小。他也看见了那个正在操纵星星丫头的人,居然是个真正的女孩子,由此推测,那个身为她同寝室的好友、大方豪爽的坐山虎本人,应该也是女人,这个发现让火儿颇为郁闷。 搜索了大半个立新市后,小道消息比火儿的飞行速度还快,几乎所有妖怪都知道火儿网恋失败后正在发飙,准备在所有网咖搜捕情敌的新闻--不用怀疑这条新闻的真实性,因为放出消息的人是刘地--顿时立新市所有网咖的一千公尺方圆内再也看不见一个妖影,弄的搜捕无果的火儿想找个出气筒都没有目标。 朱黑黄喝得醉醺醺从酒店中晃出来,嘴里咕咕哝哝地乱叫着“童童妹妹你好狠心”之类的话。几次把别的女子看做了王童童的倩影,扑过去握着人家的手倾诉衷曲,吓得那些女人乱喊乱叫。他一路骚扰女性,一路醉话满口,一路打了好几个不长眼上前责备他、英雄救美的男人后,在前方不远处发现了一家网咖。 “都是因为你!”朱黑黄衍里泛着血丝,“都是因为你引诱我!我才会耽搁了日子,才会让童童妹子讨厌我,才会坏了我的姻缘!都是因为你!”他扬手把手里的酒瓶砸碎在地上,步履歪斜地向那家网咖冲去。 火儿几乎找遍了立新市的网咖,却什么也没发现,抱着翅膀坐在这家网咖的一台电脑上生闷气,弄得网咖里的顾客纷纷喊热,要求老板打开空调。如果那个“网咖终结者”再不出现,火儿自己那口无处发的怒气就要化作新一代网咖杀手了。 “匡啷”一声,网咖的门被人一脚踹开,一个酒气冲天的人影闯了进来,先一掌把上前阻拦的网咖老板推倒在地,然后跳上柜台,大声嘶吼:“我讨厌线上游戏!谁也不许再玩线上游戏!我恨玩线上游戏的人!都是你们害我失去了童童妹妹!呜呜呜,童童妹子……”他大吼大叫之后,又大哭起来,一副标准的借酒装疯模样。 老板捂着刚才被他拧疼了的胳膊,向两个店员叫:“把他给我赶出去!”下一分钟,两个身影被扔出了网咖--是那两个扑上去的店员,接着是老板破窗而出,和碎玻璃一起落在街面上。 朱黑黄左手扔人,右手砸电脑,脚底踹桌子,发泄得不亦乐乎,却没注意到一双眼睛从自己一踏进门就开始盯着自己。 “呼,太热了!”朱黑黄扯开钮扣,把外衣脱下扔开,汗水随着不断升高的温度淌成了脚边的小水洼,“怎么这么热……”他咕哝着抓过柜台里的饮料来喝,被吓坏了的客人趁机从他身边逃出去。喝完水的朱黑黄,扔出瓶子,“匡啷”,一台电脑萤幕被砸的粉碎。他正准备着手进行下一轮破坏,一声冷笑打断了他:“哼哼,好大的胆子啊,竟然不把我放在眼里!厉害!我该怎么奖励你的勇气呢?你喜欢几分熟?” 朱黑黄摇晃着靠在墙上,抬起头来,看到离他的头不到一尺高的空中,悬停着一只火焰鸟。“毕、毕、毕方……”朱黑黄的酒瞬间清醒,他发出一声惊叫,连滚带爬地往外逃去。 火儿哪能容他从自己眼皮底下逃走,扑到他身上狂啄乱打,却半天没听到系统提示“你已经杀死了XX怪兽,获得经验值XX”的提示,等他反应过来这是在现实中时,对方已经伤痕累累地不醒人事了。 “没用的东西!”火儿怒气冲冲地还没消气。要么处置这个半妖呢?火儿已经好久没正正经经地吃顿饭了,看着地上的材料,就不禁联想到瑰儿的手艺,口水不知不觉淌了下来。决定了,带回去让瑰儿煮来吃。林睿带苏绿茵与王有道一进门便声明:“我只是中间人,详情你们自己说。”然后就一头钻进屋里,直扑电脑而去。 苏绿茵打量着这间看起来颇为普通的客厅--如果只看屋子,没人会想到这是一个让立新市所有妖怪提之胆寒的地方。可是当周影、火儿和刘地的组合一出现在屋里时,确实让人胆战心惊。 “苏大美人,你终于决定甩掉这个人类投向我的怀抱了吗?”刘地率先张开手迎了上去,这个城里他不认识的妖怪,尤其女性妖怪不多,其中当然不包括美丽的苏绿茵。王有道却抢在妻子前面,双手紧紧地握住了刘地的手:“您就是刘地!久仰大名!久仰大名!我早就想见您了!朱家那个孩子……朱黑黄他还活着吗?您没吃了他吧?” 刘地耸耸肩,向身后一指。 “那个蜘蛛精是我猎回来的,凭什么给他吃!”火儿正从周影肩上伸着头叫。 “您就是火儿吧?我太想见见您了!”王有道又向前冲过去,“您的英姿果然出众……这位是周影先生吧,真是虎父无犬子,太荣幸能见到你们了。朱黑黄在哪儿?我能见见他吗?” 火儿被他恭维得很开心,向厨房一指:“还在里面呢,瑰儿根本不肯下线来作饭,不然我就可以分你一点吃了。”王有道和苏绿茵冲进厨房,只见朱黑黄躺在地上,虽然不能动不能言,可他早听见了王有道夫妇的声音,泪流满面地用乞求的目光看着他们。王有道把朱黑黄从厨房中扶出来,让他躺在松软的沙发上,放松身体。朱黑黄虽然恢复了行动能力,可是身体的僵直解除之后便开始难以控制地发抖,蜷成一团,用余光打探火儿的位置。 火儿一下子蹦过来厉声问:“你们把我的猎物拿出来干什么?” 苏绿茵彬彬有礼地问火儿说:“今天冒昧上门来拜访是想求您一件事,这个孩子,”她一指朱黑黄,“他的祖父救过我先生,所以今天来,是想请您看在林老师的面子上放过他吧。” “他爷爷救了你先生,你要我看狐狸妈妈的面子……”火儿的脑筋一时没从这复杂的关系中转出来,林睿已在屋里叫起来:“看我的面子就行了。你放了他,上次打的那块宝石就归你了。” “哦,那行。拿走吧,随便你们怎么吃。”火儿立刻飞进屋去,要求林睿当下兑现承诺。苏绿茵又转向朱黑黄,后者刚才听说自己已经逃脱了火儿魔爪,正在努力挣扎着要坐起来。苏绿茵对他说:“朱家小哥,你们祖孙曾经救过我先生,这一点我们全家都非常感激,可是你们的帮助是有条件的,条件就是要把我女儿许配给你。童童拒绝了你的提亲,想必到此刻你仍然认为我们是出尔反尔的骗子吧?不管你怎么看待我们,这一次你得罪了火儿,我们也不能坐看着你被吃,可是我们救你,也是有条件的。”她说到这里顿了顿,逼视着朱黑黄的眼睛又说,“那就是请你忘掉这个婚约,当这件事从来没发生过。” 朱黑黄沉默着,没有马上回答。 “既然你这么看重这个婚约,那好吧,婚约依旧有效。日后童童不管是要嫁给什么样的人,我们都会声明她曾经是你的未婚妻。”说完作势欲走。 朱黑黄马上明白了她的意思--就是说自己如果不同意退婚,他们就不管自己了。他们会承认王童童是自己的未婚妻,然后看着自己被毕方吃掉,使婚约变成无效。生死关头他连忙点头:“好,好,你说什么都行,快带我离开这里!” 苏绿茵露出满意的微笑,她有礼地向屋里的妖怪们一一告别,然后拉着那个热情得几乎想向刘地、周影要签名的丈夫,一起带着朱黑黄走了。 一行三人来到大街上,朱黑黄站在这远离火儿的地方,呼吸着自由的空气,心中感慨万千;现在他终于明白爷爷所说的城市里的危险有多可怕了。可是城市里固然有危险存在,但也有人类发明的种种方便、舒适、有趣的东西,来过之后实在舍不得离去。虽然和王家的婚事告吹了,朱黑黄却没打算回山里去,而且……他回头看看火儿家的方向,再看看王有道夫妇,他们两口子与那只毕方早就认识了,这次自己被抓是不是因为他们?会不会是他们为了悔婚,串通那个火儿设下的圈套?太卑鄙了!为了逼自己退婚,竟用这么狠毒的手段。 苏绿茵一直在观察朱黑黄,他眼中连续闪现的庆幸、迷惘、不甘心到憎恨,一样也没逃过苏绿茵的眼睛。苏绿茵知道朱黑黄即使在婚约解除后也不会离开立新市,因为这个城市里有太多他无法抗拒的诱惑了。他眼中的恨意让苏绿茵警惕,看来以后不得不时时提防这个朱黑黄了。想到这哩,她微叹口气,瞥了身边的丈夫一眼:还不都是他惹的祸。 “黑黄啊,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回山里去还是留下来呀?”王有道根本不知道妻子的心意,十分关切地问朱黑黄。 朱黑黄没好气地回答:“反正我不会回山里去!”这个悔婚的家伙作贼心虚,怕自己回去告诉爷爷吧?哼,我不会就这样算了的! “你下一步准备干什么呢?” “不知道,不用你管。” “你不会还想回去玩网路游戏吧?那玩意儿是挺有趣的,可是不能上瘾,不然不成了玩物丧志了吗?”王有道用长辈的口气教训自己,使朱黑黄很生气,如果不是苏绿茵在旁,他说不定早就一拳过去了。王有道接着说:“在城里像你这么大的孩子都有在上学,你也应该找间学校念点书,学点东西。”他无视妻子的目光,迳自往下说着:“正好我也要去给童童办转学手续,不如你也去上那家学校吧?我一起帮你办,学费的事你也别管,我替你缴了,怎么样?” 朱黑黄的眼睛开始发光,和王童童去同一间学校朝夕相处?然后会不会日久生情?然后……岳父果然还是向着我的!他面露喜色,连连点头。 王有道给了他些钱,要他去购买些日常用品。把他打发走后,回过头来冲妻子笑说:“他们毕竟是救过我,我不能看这孩子就这么学坏了。把他送到林老师那里去,林老师会教好他的。” “哼,这样的孩子,怕是孔夫子也教不好。”苏绿茵已经明白丈夫的意图。对于丈夫的表现十分满意,温柔地挽着他的手臂,一起边走边说:“不过林老师教育不了他学好没关系,至少那只九尾狐和他的朋友会教会他什么叫安份的,先想想回去怎么向女儿解释吧。她听到要跟那家伙同校,不知又会发什么脾气。” 周影家里,火儿、林瑞和瑰儿正在围攻刘地,逼他交出帐号。原来火儿刚才跟林睿说起了自己这几天老是被人追打的事情,越说两人心里越气。又说起刘地这个答应代他们练功升级的家伙,不上线的时间比谁都长,好不容易上线,也是忙着跟一堆女玩家眉来眼去地调情。根本不把对火儿他们的承诺放在心上。火儿和林睿讨论后一致认定,力量还是要自己掌握才放心,所以强迫刘地交出他那个现在已经跌落到第七名的帐号。 “说,你交还是不交?不交今天就别想走出这扇门!”火儿步步进逼,恶狠狠地威胁刘地。 “你就交出来吧,免得火儿动手又把这屋里的家具烧了。你也不想给周影添麻烦吧?”林睿在旁边好言相劝,语重心长。 “是啊是啊,你就交出来,省得我们一遍一遍地要。你没听说过少数要服从多数吗?现在可是三比一。”瑰儿用讲道理的方式进行劝说。 他们三个呈三角形包围住刘地,边劝说边准备动手对付刘地,讲道理绝对不会比动用武力更有效,而火儿刚好是个最擅长用武力说服别人的家伙。刘地懒洋洋地躺在沙发上看着他们,等他们你一言我一语说得差不多了,才慢悠悠地问:“帐号给你们是可以,可是你们三个我要给谁好呢?” “给我!”--异口同声地喊着。 “我先要的!给我!” “明明是我先要的!地狗给我!” “当然是给我!没有我他能这么老实交出来吗?” “……” 看着他们三个自己先吵了起来,刘地翘起二郎腿摇着,得意洋洋地看热闹。林睿这个小号“刘地”最先反应过来,制止了火儿与瑰儿的争执,恶狠狠地冲着刘地说:“你是故意挑拨我们吵架吧!” “被你猜对了……”刘地失望地站起来,“本来以为能看到真人PK呢,唉……”他唉声叹气地往外走,火儿上前阻拦时,他随手把一张写满了数字和英文字母的纸条扔给了火儿:“本来就不想玩了要给你们的,这是帐号,哈哈哈哈……”他大笑着离去,这边火儿、林睿和瑰儿则手忙脚乱地去扑灭被火儿翅膀点着的纸条。 见刘地这么爽快就交出帐号,林睿多了个心眼在后面问:“你自己为什么不玩了?”他该不会在游戏里干了什么罪大恶极的事情,比如说欺骗了女人的感情什么的,想要别人去顶罪吧? “呵呵,不就是游戏嘛,不想玩就不玩,还要什么原因。”刘地的声音远远传来。 “白痴,排名这么高的帐号居然也不想玩!”火儿抓着那张纸条,高兴得不知如何是好。却对给他帐号的刘地毫无感谢之情。 瑰儿也欢天喜地地说:“他不玩正好,先给我上去看看他有什么好东西。” “我要先上!”火儿抢先冲向电脑,瑰儿不甘示弱地跟了上去。林睿若有所思地站着发了会儿呆,也不甘落后地跟了上去,屋子里再次响起了游戏的音效。 今天周影又拎着大包的泡面进门,他还没来得及分辨屋里有什么地方与平时不一样,瑰儿就叫起来:“你怎么买这么多垃圾食品啊?又没营养又不好吃,快丢掉算了。”她从厨房中探出头,手中拎着锅铲晃动着,强调她对泡面的不屑。 周影这才反应过来哪里不同:今天家里打扫得干干净净,桌上满是灰尘的桌布被换成干净的了,桌上的花瓶里重新摆上了鲜花,到处都打扫得十分干净,阳台上则晒满了刚洗的衣物。瑰儿在厨房里忙绿,而火儿则躺在沙发上,边吃零食边看着动画片。 “你们今天没玩游戏?”周影不解地问。 瑰儿边端饭出来边说:“我们决定少玩游戏了。” 周影看着一下子跳到盘子里的火儿,觉得生活回到了原来的轨道,边帮火儿挑鱼骨头边随口问:“为什么?玩腻了吗?” 火儿懒洋洋地回答:“是有点腻了,因为呜噜哇啦呜噜(嘴里塞满了食物)……” 瑰儿在一旁翻译说:“刘地给的帐号等级太高,做什么都变得很容易,结果反而不知道干什么好了--我看那个刘地就是因为这样才不玩的。而且为了玩游戏浪费太多时间了。”她说着皱皱鼻子,“真不敢相信家里的灰尘都有一指厚了,天啊,我竟然在这种地方住了这么多天!还天天吃泡面!” 周影解释说:“是你自己说宁愿吃泡面也不吃我煮的饭的。” 瑰儿撇撇嘴:“我没说这个……总之以后还是我来作饭好了。吃完饭陪我去店里看看,这么多天没去,也不知道那两个打工的女孩把店弄成什么样了。还有罗天主演的电视剧也没看到结局。天啊,我居然浪费了这么多时间。” 火儿一股作气吃到八分饱后,才腾出嘴来点着头说:“就是啊,我都忘了看《神龙亮晶晶》(动画片)了,游戏是挺好玩没错,可是不应该让它占用太多时间。”他用一副教育家的口气说,“世界上好玩的事太多了,玩游戏那么浪费时间,耽误太多别的事了,不能让游戏把时间都占了去。我决定了,以后每天除了吃东西、睡觉、欺负人、看电视、打猎以外的时间才玩游戏。” 周影愕然:火儿也会讲这样的道理? “狐狸还说……(周影:原来那些话是林睿说的)呼噜啊唔呼噜……”见瑰儿从厨房端出新的菜式,火儿又开始往嘴里塞菜。 “林睿说总对着电脑对皮肤不好。”瑰儿再次为火儿翻译。 火儿在嘴里塞满了东西,含糊不清地说:“所以啊,为了游戏耽误了吃东西、听故事、打猎,有点得不偿失。我以后一天最多玩十二小时,再不多玩了!瑰儿,我还要这种炸肉……” 注:金毛吼——八家将中“四季大神”之一。相传观世音菩萨身边四项宝物:净瓶、莲花、大鹏鸟、金毛吼,原本在观世音菩萨身边修炼,后被家将祖师爷九天千眼帝借走,成为家将成员。 可蕊:儿子的宝贝盒(1) 作者:可蕊点击:54184投票:199 可蕊:儿子的宝贝盒(1) 也许在成年人们看不到的地方,一个孩子的玩具箱里可以装着整个的世界。“妈妈说话不算数!”一进门口就看见牙牙卡着腰站在我面前。两岁的小小人儿却要努力摆出一副威严愤怒的神情,以至于走在我身后的丈夫看到他的样子立刻嗤嗤笑了起来。父亲的笑声更加“刺激”了正在生气的小人儿,只见他拳头握紧,眼圈泛红,小嘴抿成一条线,显然即将开始使用大哭攻击法了。那个不负责任的父亲眼见不好,立刻逃之夭夭,为了避免这场风暴,我马上蹲下身好言安慰:“宝宝,妈妈怎么说话不算数了?你告诉妈妈,让妈妈改正好不好?” 见我的认错态度还算良好,牙牙迅速收回即将夺眶而出的眼泪,换上一副甜兮兮的笑脸,搂住我的脖子粘到身上来:“我要去公园看猴猴!妈妈答应过的!我要去看猴猴!”这个孩子怎么会这么喜欢猴子的?家里摆满了猴子玩具还不够,三天两头还要去公园看活猴子。 不过眼前这不是重点,我本着教育孩子要和他讲道理的原则好声好气地说:“牙牙,不是妈妈说话不算数。外面不是在下雨吗?下雨天是不能去公园的,因为猴猴也怕淋湿了,所以都躲起来不给大家看。”带他去公园看猴子是早已答应他的事情,可是不知为什么最近几天一直阴雨绵绵,反常的天气也就打乱了我们的计划。小孩子是不会考虑外界因素的,他只知道因为父母的不守诺言,他期盼已久的公园之旅被无限期搁浅了,对他那小小的心灵来说这还了得!他当然是天天纠缠着我吵闹了。 牙牙搂着我的脖子大声叫:“就是妈妈胖胖……就是妈妈胖胖……猴猴打伞,牙牙也打伞……”(翻译一下:因为牙牙认为“食言而肥”的意思是一个人如果说话不算数就会变胖,所以当他说谁是胖胖时,就是指对方是个说话不算数的人,并不是指我最近减肥效果不佳……) “牙牙乖,咱们家谁是听话的孩子啊?”——赶快转移这小家伙的注意力,谁见过公园的猴山上猴子和游客各自打着伞大眼瞪小眼啊。同时踢开窃笑中的老公:“竟然敢给我添乱,还不把东西提进去!” “爸爸是好孩子!”牙牙斩钉截铁地说。看来为了看猴子,他连好孩子也不想做了。好在这时候保姆徐阿姨过来帮我解了围:“牙牙妈妈给牙牙买了什么玩具啊?牙牙快来看看好不好?” 其实今天是跟老公买日常用品去了,在市场里时满脑子都是柴米油盐,哪里想得到给儿子捎带玩具啊,无奈只好从菜篮里摸出两个西红柿向满脸期待的牙牙递过去。牙牙欢呼一声,我们一向坚持吃的东西是不能做玩具的,所以他对红彤彤的西红柿觊觎已久,怕我再次变胖,飞快地抱着他的“玩具”跑掉了。 晚饭后牙牙已经暂时忘记了看猴子的事,自己坐在阳台的小板凳上,背对着我们摆弄他的宝贝盒子。 所谓的宝贝盒子,其实就是牙牙过生日时被我们全家吃掉的那个大生日蛋糕的盒子。牙牙把它拿了去,在里面装满了他最喜欢的东西,整天抱来抱去不舍得让别人动一指头,所以我们都戏称那是他的宝贝盒子。 牙牙在这个盒子里放的东西千奇百怪——小孩子总是这样的,他不喜欢我花数百元给他买的新式玩具,却把他小姨的钥匙扣当宝贝。各种漂亮的图册他只喜欢撕着玩,最喜欢的却是徐阿姨不知什么杂志上剪下来的卡通怪兽。除了他心爱的小汽车、小手枪,另外还有些小石块、种子、电视机的遥控器甚至一副扑克,而且那些宝贝随着牙牙的喜好,随时会增加或者减少。更可怕的是不知什么时候,他就会把捡来的虫子养在里面,想起上次看到的蜘蛛,我现在心里还会发抖。 现在那个盒子里的新宠必然是那两个西红柿了。牙牙一边玩一边嘴里呜呜噜噜地嘟哝着,不知道是在安排它们列队战争还是在搞飞车竞赛,总之西红柿们的下场是显而易见的了。难得这个小家伙肯安静片刻,就让那两个西红柿牺牲自己为我们换取一个安静的夜晚吧。 牙牙对那些小型收藏品的喜欢超过了我的想象,一直到晚上要睡觉了,他还在玩弄他的宝贝盒子,可是他的玩具不再是那两个西红柿,它们早就被捏得出水后扔在一边了。也不知道牙牙在忙活什么,只看见盒子里的宝贝们被他倒出来了大半。 “去叫宝宝睡觉。”我吩咐懒洋洋的丈夫。真是的,看电视还要躺在沙发上看,净给孩子做坏榜样。 “宝宝,你妈叫你睡觉去!”这个人居然连姿势都没变,仅仅直起脖子喊了一声就算完成了任务。 这样的要求牙牙理都不理,依旧在那里玩他的游戏,我只好亲自出马,准备每天晚上例行的睡前战斗(不想睡觉的牙牙与想要他睡觉的妈妈之间的战斗),谁知道今天的牙牙竟然这么乖巧,张开手搂住我的脖子,老老实实地让我把他抱到了小床上。当我哄他闭眼,为他盖被子时,牙牙忽然冒出一句:“妈妈,如果我离家出走你是不是也会哭得很伤心?” “那当然了,宝宝离家出走妈妈当然……等等,什么?离家出走!”我忍不住尖叫起来。牙牙是从哪里学到“离家出走”这样的字眼的?这么小的孩子脑子里怎么会出现这么奇怪的念头?回头看见丈夫还在躺着看电视,立刻冲过去大喊一声:“马上给我关了电视!以后不许在儿子面前看电视了,他脑子里那些奇怪的念头一定都是从电视里学来的!” 听到以后不能看电视(其实只有周六和周日而已,平时的牙牙是住在我母亲那里的),丈夫用飞快的速度冲到了我的面前:“牙牙又说什么新词了?你这个人就是容易大惊小怪,孩子吸收能力强,喜欢学习新东西是好事,现在的孩子比咱们小时候聪明,而且接触外界的方法也比较多,难免有时候会语出惊人,我们要鼓励孩子学习新事物……”这人从孩子出生就一直逃避看孩子的责任,虽然没照顾过牙牙吧,教育孩子的理论却一套一套的,层出不穷。我狠狠白他一眼:“牙牙刚才说要离家出走!” “什么!”丈夫发出一声怪叫,慌慌张张地扑向儿子,“宝贝儿,告诉爸爸是不是受不了你妈对你非人的管制了?没关系,爸爸给你做主,以后咱们不用按时上床睡觉,不用睡前必须刷牙洗脸了!” 牙牙斜眼瞅了瞅这个想把自己的不良生活习惯转嫁给孩子的父亲:“爸爸不洗脸刷牙,臭臭。”说完打着哈欠钻进被子里,小脑袋放在枕头上,一会就呼呼睡去了。 我和丈夫担心地对视,牙牙究竟是从哪里学到“离家出走”这样的词呢?这个小小的脑袋里现在到底还装着多少我们做父母的不了解的东西呢?对着那张无邪的睡脸凝视了良久,我们关上灯悄悄离开了牙牙的房间。 牙牙一向坚持晚睡早起的优良作风,周六早上六点钟不到,他已经拖着衣裤出现在睡懒觉的妈妈肚子上,简单明了地说明他今天的计划:“穿衣服,饭饭,去公园,猴猴。” 可蕊:儿子的宝贝盒(2) 作者:可蕊点击:54185投票:199 我努力睁开还很沉重的眼皮,伺候着小宝贝穿衣服。窗外的雨声听起来比昨晚还大,看猴子恐怕是不可能了,不知道城市低洼地区的居民会不会被淹……我正在胡思乱想着,披着雨衣打着雨伞的丈夫从门外进来。每天早上晨跑并且买早餐是他的职责之一,这几天下雨,晨跑的事情可以取消,买早餐的事可半点不能马虎,不然我岂不是还要早早起来做饭?丈夫把手里的豆浆油条往桌子上一放,急匆匆地说:“单位有事,我不吃了,先回去了。” “怎么了?” “有紧急文件。” 他在政府做秘书,各色的文件总要经过他的手拟定下发,不过这次行色匆匆的样子,多半不是什么好事,果然出门前又来一句:“要开始防汛了,这雨要是再下下去,就得去抗洪救灾了。” 真是令人不愉快的早晨啊。 虽然没有带牙牙去公园的计划,但是本来是想带他去某个商厦顶楼的儿童乐园玩个痛快,然后去吃他喜欢的麦当劳,作为不能去公园的补偿。可是看着越下越大的雨,我实在提不起出门的欲望。在牙牙的催促下,我磨磨蹭蹭地做好了出门的准备,回头却看到牙牙手里正抱着他的那个宝贝盒子。“牙牙,咱们要出门了,先把盒盒放回去好不好?”要从小养成孩子不乱放东西的习惯,所以平时我尽量哄着牙牙把他自己的东西放在固定地点,自己拿自己收。 牙牙抱着他的宝贝摇头:“牙牙要带着。” 这个盒子的直径足有半米,难道要带着这么大的盒子出门?“牙牙,妈妈是要带你出去玩的,拿着这么大的盒子要怎么玩你喜欢的游戏呢?”对待孩子的无理要求也要耐心跟他讲道理,这是我一向秉承的教育原则。 “要带。” “你带着这个东西,阿姨就不卖票给你,你就玩不到你最喜欢的‘转转转’了。” “要带……” “牙牙听话,不然妈妈就不带你去玩了。”关键时刻我还是要拿出身为大人的威严来。 “哇……”回答我的是牙牙的大哭声:“人家说好了……呜呜呜……牙牙不要胖胖……牙牙要带虫虫去玩……牙牙不胖胖……” 带虫虫去玩?难道他又得到什么奇形怪状的虫子了?我小心翼翼地揭开盒盖一看,松了口气:还好里面什么都没有,牙牙甚至把原来的玩具都倒了出来,就是抱着一个空盒子。这个盒子体积虽然大了些,但是空盒子又不重,干脆就让他带去吧。我叹口气,大人的权威再次在孩子的眼泪前败下阵来。于是因为不能坚持自己的教育方针而沮丧的母亲,带着得到妈妈的妥协后立刻雨过天晴的儿子,和一个空的蛋糕盒子向商厦进发。 把儿子放上旋转木马的座位,确定他坐稳之后再把那个盒子送到他的手上,明明很遮挡视线的东西,牙牙却坚持抱着它玩,幸亏今天牙牙迷恋上了旋转木马,不然他平时喜欢的“转转转”的座位,还不一定能放进这么大的盒子去。 旋转木马响着活泼的音乐,快乐地转着圈,孩子们高兴的笑声也随着那些马儿和大象们的奔腾响起。大概是因为今天下大雨的缘故,虽然是周六,但带孩子来这里玩的人并不多,平日有时候甚至要排队等待的各种游戏器械都显得空荡荡的。旋转木马上大约有四五个孩子,于是旁边也就站着同样数目的父母,大家都盯着那跃动奔腾的马儿们,眼睛里却都只看到自己的孩子。 牙牙骑着的那匹马会上下起伏,更加逼真地作出奔跑的样子,平时还没什么,现在牙牙手里搂着那个大盒子,就不免让我担心他会坐不稳,扎着双手跟着木马一圈一圈地转,随时准备扑上去扶他。好在周围的父母们都能理解我的心情,谁也没来责怪我的行为。 “啊呀。”呼痛的声音在我身边响起——在绕了几圈之后,因为注意力都在牙牙身上,我终于不小心踩上了别人的脚背。 “对不起对不起……”这种时候当然要先道歉再说,心里暗暗庆幸,幸亏今天没穿高跟鞋啊,“都怪我没注意看路,实在对不起……” “哪里,是我不小心撞到你才对,真是不好意思。”对方竟然也在道歉。 抬头看清楚对方也是个三十岁上下的女子,一边跟我说话,眼睛一边不时掠向旋转木马:原来也是位注意力都集中在孩子身上的母亲啊。我们两个不由相视一笑。 “那是你儿子吗?长得真可爱啊,小天使似的!”那位母亲见牙牙在向我挥手便问。 别得意,人家是在说客套话呢!心里虽然这样告诫着自己,但是还是忍不住翘起了“尾巴”:“哪里,那个小东西调皮死了,算是小魔鬼差不多。” “男孩子当然是调皮点好……”这位母亲说着不知想到了什么,叹了口气。 “要是只是‘调皮一点’就好了……”我感叹着,正好看见牙牙一只手高高扬起,正在木马背上做大将军状,而他的另一只手抱着那个盒子,也就是说现在他根本没有用手固定身体啊!我立刻叫着冲上去纠正,也忘记了问那位母亲哪个是她的孩子。 因为今天下着大雨,出门的人比以往的周六少了许多,麦当劳里也不像平时那么拥挤。我和牙牙两个人占了一张靠窗的四座位子,开始享受午餐。陪着牙牙折腾了一个早上的我只觉得疲惫,连吃饭的力气都快没有了,牙牙同志倒是精神十足:“妈妈,吃完饭饭,咱们再去!” 牙牙把他的宝贝盒子放在身边的座位上,不时跟它说说话,还趁我不注意往里塞汉堡鸡块,活像真的在里面养了什么东西似的。幸亏我已经偷偷打开盒子察看了好几次,知道盒子里面空空如也,不然还真是不放心。小孩子真可爱啊,跟幻想中的宠物也能玩上半天。我是不是该反省自己坚决不许牙牙养宠物的行为了? “我可以坐在这里吗?”有人过来指着我们身边的空位子问。 虽然说母子俩人占着四人座位,没有道理拒绝人家这种要求,但是现在店里半数的座位都空着,为什么非得来和我们挤啊?抬头正要拒绝对方,却看清了来人正是刚才在商厦顶楼说过几句话的那位母亲:“原来是你啊,你们也来吃……咦,你的宝宝呢?怎么一个人?”这位母亲孤身一人站在我们桌边,没有看到她的孩子。 她苦笑一下:“我没有找到他……” “啊?”把孩子丢了吗?这还了得! “你孩子的性别?年纪多大?走失时穿什么衣物?你是在什么时间、地点发现孩子不见的?”出于职业习惯,我立刻开始询问,并且掏出笔记本准备记录。 “已经一周了……整整一周了……”这位可怜的母亲两眼盯着牙牙,有些失魂落魄地说。 可蕊:儿子的宝贝盒(3) 作者:可蕊点击:54185投票:199 原来不是刚刚发生的事情。 “他最喜欢旋转木马了,每次骑在上面都那么高兴,可是现在……”她自言自语似的说着,还是看着牙牙,也许是在牙牙身上看到了自己孩子的影子吧?原来刚才她在游乐场里根本不是陪伴孩子,而是看着其他的孩子玩乐来回忆自己孩子的音容笑貌。想到这些我的心里就说不出的难受,面对着她连一句安慰的话都说不出来。 “妈妈!”牙牙忽然大哭起来,“妈妈!我要回家……”他把宝贝盒子紧紧抱在怀里,哭声惊动了整间店里的人一时间看向我们。 我慌忙过去安抚他:“牙牙,你这是怎么了?好宝贝不要哭,告诉妈妈怎么了?”牙牙把头钻进我的怀里哭着,就是要求回家。这次他可不是为了达到目的而假哭,而是真的在大哭。牙牙是个胆子很大的孩子,从小到大的哭泣九成九都是为了他的目的没有达到,用抹眼泪来威胁大人妥协。可是真到了关键时刻他可不含糊,记得那次因为儿童流感,七八个发烧的孩子同时在医院打吊针,只有我们牙牙在一片嚎哭声中浑若无事地威胁医生把听诊器给他玩他就不哭,很让我这个母亲得意了几天。现在的牙牙却哭得这么厉害,到底是因为什么? 我哄了牙牙几句后,发现他边哭边在偷偷地看那个丢了孩子的母亲。难道这个老是在看他的女人让他害怕了?我虽然急于带牙牙离开,可还是给那个母亲留了自己的地址:“我是刑警队的沈华,如果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来找我,我一定会尽力帮你的。”等我抱着牙牙走到门外,隔着玻璃看到她依旧站在那里,脸上尽是泪水。 “妈妈,她哭了。”牙牙一直不放心地盯着她,也眼尖地看到了她的泪水。这个小家伙出了门就止住了哭声,现在又开始关心起别人来了。 “那个阿姨好可怜啊,她的宝宝不见了,所以才哭得那么伤心。牙牙你刚才为什么看着那位阿姨哭呢?”这个孩子一向笑脸迎人,很少在陌生人面前哭闹的,我倒是很好奇他为什么不喜欢这个女人。 “因为她坏坏……”牙牙含糊不清地咕哝着。等我再跟他说话,他却已经拱在我怀里睡着了。伸手擦去小家伙脸上的泪痕,把他依旧牢牢抱着的盒子转移到我手上让他睡得更舒服些,看来即使是这个调皮的小家伙,疯玩了半天后也累得受不了了。 接下来的几天里,虽然雨势小了些,但是依旧在淅淅沥沥地下着,半点不见晴天的迹象。周一的时候我们没有按照惯例把牙牙送到我母亲那里,而是把两位老人接到了我们家。一来他们住在城市的低洼地段,这样的雨势还是搬出来安全些;二来由于我和丈夫的职业,一旦真的需要抗洪救灾,我们都是要到一线去的,那时候牙牙也只好托付给他姥姥和姥爷。 回到单位,也许是由于连日阴雨的关系,大家的心情都不怎么好,低着头各忙各的,偶尔聊几句也是关于城市边上那条河的水位到哪了之类的话题。我心里还在记挂着那时遇到的那位丢失孩子的母亲,跑去把近期失踪人口的卷宗全部搬来,细细查找着。 最近这个城市失踪的人倒是不少,可是基本上都是因精神问题走失的成年人,唯有的两宗未成年人失踪案中的失踪者也都是十几岁的少年,看那位母亲的年龄也不可能有十五六岁大的孩子。那么为什么没有她的报案纪录?难道报到了派出所还没转上来?不对啊,据她说孩子失踪都好几天了。还是她根本没报案?那就更离奇了,丢了孩子不报案,靠家长自己的力量能找回来吗?难道是被绑架了,为了孩子的安全宁愿出钱赎孩子也不想报案?那么身为母亲的就应该在家等绑匪的电话或者四处筹钱,怎么会跑到孩子以前喜欢玩的地方缅怀呢?难不成她说失去了孩子是指孩子不在了…… 正在胡思乱想中,一个同事大声叫:“沈华,电话。”我脑子里还都是那件事,抓过电话母亲的声音却让我立刻清醒过来:“小华,我是妈妈。”母亲的声音有些焦急,而且电话的背景声音竟然是牙牙在大哭大闹,这我慌忙问:“妈,牙牙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不是的。”教授退休的母亲向来说话慢条斯理,这次竟然难得地加快了语速,“小华,你最近是不是认识了一个奇怪的女人?” “奇怪的女人?没有啊……”难道是她?不知为什么母亲一说这些我脑海里就浮出了那个女子的身影,“妈,家里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今天早上你走了之后,有个女人到咱们家来,说是你的朋友,来看牙牙的。我看她斯斯文文的不像坏人就让她进来了。” “她干什么了?” “她买了一大堆贵重的玩具来给牙牙,可是牙牙好像不喜欢她,对她爱理不理的。你知道咱们牙牙向来是见人就笑的,现在对她这样,我就多了个心眼,拉着她在客厅里说话,不让她去接近牙牙。谁知道她非得去逗牙牙,又想要看牙牙的宝贝盒子。牙牙就是不给她看,一来二去的就哭开了。” “她现在还在吗?” “我看她见牙牙哭了都不走,就把她轰走了。”母亲斩钉截铁地说,“小华啊,那个女人是你的朋友吗?” “我没看见她怎么说得上来,她留名字了吗?” “她说姓龙。” “我不认识姓龙的人啊……也许是哪位同事的妻子吧。”我现在已经可以肯定去我家的人就是那个女人了,可是不想让母亲担心,装作若无其事地说。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是干什么职业的!是不是你在外面办案得罪了人了?”母亲的声音开始拔高,“早就说你一个女孩子做什么刑警,你就是不听,现在好了,人家找到门上来了……”母亲对我的职业早有不满,现在借题发挥,絮絮叨叨地说了起来。我手里拿着电话,心里却想着:那个女人到底想干什么?她是怎么知道我家的住址的?难道那天她一直在跟踪我们?她跟踪我们又有什么目的呢?难道真的是我办案子时得罪的人?还是……想着想着我打个寒战,那个女人当时看牙牙的眼神那么执著,难道她的目的是牙牙! 我抓起包就往外跑,险些撞倒迎面进门的科长:“小沈你急匆匆地干什么啊?” “我要回家!”这种时候还敢挡我的路!一脚把他踹开,继续往前跑,科长的咆哮声传来:“公然早退还敢这么嚣张,你给我等着瞧……” 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大了起来,尽管雨刷一直不停地摆动,车窗上还是布满了雨水。因为阴云压得更加低厚,时间还不到中午,由于天色太昏暗,周围的高楼大厦都亮起了灯,驾车在路上行驶的途中,就连路灯都亮了起来,使人恍惚中不知究竟是几时。在好似流淌着的小河一样的街上开车,心里一直惴惴不安,担心自己会不会把车开到哪个水洼里熄火出不来,好不容易把车开到了楼下,我却愣在了车里。就在我家住的楼前,一个女人站在瓢泼大雨里,仰着头望着我家的阳台一动不动。那种情形看起来真是诡异,我身上没来由地一阵发冷,这个女人该不会精神有问题吧。 可蕊:儿子的宝贝盒(4) 作者:可蕊点击:54185投票:199 女人听到车声,看到开车的是我后就跑了过来,用力拍打着车窗叫:“求求你,把我的孩子还给我吧!他可是我唯一的儿子!他可是我的心肝宝贝!”这个疯子果然是冲着牙牙来的。我打开车门冲到雨中和她对视:“牙牙是我的儿子!我警告你离我的孩子、我的家人远一点!不然就让你知道,我这个刑警不是白当的!” 那个女人拽住我的胳膊凄声叫:“求求你把孩子还给我!我自己拿不到!他躲到那里我碰不到他!那个孩子护着他我碰不到……求求你了,我快要疯了……” 听着她语无伦次的话语,我知道这个女人果真是疯了。也许她是因为失去了自己的孩子才被刺激成这样的,但是无论多同情她,都不能任她骚扰我的家庭啊。而且这种疯疯癫癫的人还不一定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你听着,你再不走我可就要报警了!”我一把揪住那个女人的衣领,“我能理解你失去孩子的心情,但是不要来纠缠我们!我也是个母亲,为了自己的孩子我也是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的,你明白了吗?” 那个女人看着我,神情呆滞得令人害怕,我真害怕她会突然发狂向我扑上来,可是她只是呆呆地站着,然后开始更加伤心地哭泣,双手捂着脸,在雨中蹒跚而去。看着她的背影,我忍不住又在心里同情起她来。失去孩子真的可以轻易把一个母亲逼疯啊,我可要好好保护我的牙牙才行。越来越大的雨势中,那个女人的身影消失在雨幕后。天空中忽然划过几道闪电,接着雷声大作。今天的雷打得如此之低,几乎就在楼房的上空徘徊。我亲眼看着一个雷撞上了不远处一座高楼的避雷针,发出了一声巨响和耀眼的火花。接着那座因为天色太黑暗而不得不开着灯的楼内,原本通明的灯火无声无息地熄灭掉,成为了雨幕中一个深黑色的剪影。 在这风雨雷电交加之中,我心里生出无比的畏惧之情,几乎是逃命似的向家门跑去。 自从发生了那个女人上门的事件之后,我们全家都过着小心戒备的日子,生怕一不小心牙牙就会落入那个疯女人的魔爪。连日来的大雨反而成了不带牙牙出门的最好借口,可以不用领着他出门使安全系数提高了不少。倒是牙牙对于身边的一切浑然无觉,依旧每天玩得昏天黑地,顽皮的势头有增无减。幸运的是他在宝贝盒子里养上了那个模拟宠物之后总算忘记了去公园的事情,整天忙着跟他的“虫虫”聊天、玩游戏,甚至跟他姥姥要了好些点心,说要喂它吃东西。可以想象那些点心都被牙牙打着宠物的旗号吃掉了。这个小家伙居然学会用这种办法骗取他喜欢吃的甜点了,真不知道我这个做母亲的,应该生气还是庆幸孩子聪明。 这几天来雨下下停停,还是一直没见过晴天。政府早就下达了防汛的通知,我丈夫到一线去已经几天没有回来,我们这些刑警也都严阵以待,等到上面一声令下,我们也要冲到一线去抢险救灾。既然可能要被迫与牙牙分别几天,现在就更要珍惜相处的时光。晚上吃完晚饭,学着婚前的样子很不孝地把洗碗扫地的活都扔给父母,自己抱着牙牙在床上玩“小牛牛”的游戏。只见牙牙扮牛一头顶来,妈妈立刻倒了下去,高举双手说:“妈妈投降!妈妈投降!”牙牙继续扑到我身上做老虎状,用口水给我洗着脸,发现这个小东西的力气越来越大,我就快要驾驭不了他了。 “妈妈……”牙牙终于累了,开始扭着我撒娇,“是不是下雨就不能看猴猴啊……” “是啊,下雨猴猴淋了会感冒的,猴猴的妈妈就不让他出来。”原来他还没忘了这回事啊。 “牙牙讨厌雨雨……”牙牙瘪着嘴。像他这种静不下来的孩子,好几天不让他出门实在是件令他受不了的事情。 “妈妈,如果我离家出走,你也会一直哭哭,天就一直会下雨对不对?”在我怀里嬉闹了一阵后,他忽然冒出这样一句话。 我险些从床上掉下去。牙牙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他要离家出走?他居然说要离家出走!我的孩子居然学会了这种事情!我慌忙把牙牙搂进怀里:“牙牙告诉妈妈出了什么事了?你为什么要离家出走啊?” “牙牙才不离开妈妈……”牙牙一边扯我的项链玩一边说,“虫虫离家出走,虫虫妈妈哭了,就一直下雨……” 原来是这样……我微微松口气,牙牙编故事的能力越来越高明了,不但养幻想中的宠物,而且还为宠物构思了家庭出身,这个孩子将来也许会当个作家什么的。不过离家出走这样的字眼究竟是谁教给他的啊,要是被我知道,我一定不饶他…… “虫虫妈妈什么时候才不哭了啊?”牙牙问。 “如果你的虫虫不回家去找妈妈,那她就会一直哭。”好机会,趁机让他忘记那个幻想中的虫虫,虽然是小孩子的游戏,可总是对着一只不存在的宠物说话总归不太好。 “牙牙让虫虫回去找妈妈好不好?如果找不到虫虫,虫虫的妈妈就会一直哭,天就会一直下雨,牙牙就会一直不能去动物园看猴猴了。”我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希望他能把幻想中的虫虫放走。 “可是……虫虫不想走……”牙牙撅着嘴说,“它是离家出走的……” “虫虫为什么要离家出走呢?它不爱自己的妈妈了吗?” “虫虫的妈妈是坏妈妈,要虫虫去上学……” 要孩子上学就是坏妈妈吗?这个理论应该反过来才正确罢?绝对不能让牙牙有这样错误的观念,不然将来送他上学的时候要怎么办?“牙牙,虫虫妈妈要虫虫上学是为了虫虫好啊,虫虫怎么可以因此离家出走呢?这样做的孩子可不是好孩子。” “就像妈妈要牙牙吃药药,可是牙牙不喜欢吃,可是妈妈是为牙牙好……” 牙牙真是懂事的孩子,听到他这样说,我感动极了。虽然每次喂他吃药都要使出吃奶的力气,可他还是知道妈妈的苦心的。可是牙牙接着又说:“可是虫虫的妈妈坏坏,老是要虫虫听话上学,老师打虫虫,虫虫妈妈不是为了虫虫好……” 老师体罚学生是不对。可是牙牙又是怎么知道世界上存在老师体罚学生的事情的呢?现在的各种媒体太多,小孩子获得信息的渠道太多,防不胜防啊…… 牙牙说着说着就睡着了,我搂着他,听着外面依旧淅淅沥沥的雨声,看来今天晚上丈夫又回不来了,忘掉要孩子自小独立睡觉的教育原则,今天晚上我要抱着我的宝贝入睡…… 支队长召集大家集合后把我们几个女同志挑了出来:“你们几个负责留守,其他人上车去一线。”大家都知道他为什么会单单把我们几个留下来,眼前的这几个女人都是母亲,而且家里的孩子都还小,虽然平时工作中我们冲锋陷阵不输给男同事,但现在支队长还是不能把我们也派到救灾的一线去。我们彼此看看,但谁也没有像平时一样坚持要和男同事们并肩作战。 现在我们这座城市已经成了一座“水城”,由于地理位置的关系,我们这里本来是年年要抗旱的,今年因为这场已经下了快两周的雨,我们却要抗洪抢险,实在有些讽刺。男同事们全部去了大堤,我们则在单位接着一个又一个的电话,开车冲进布满水的城市街道处理一个又一个案件。一天的时间简直就像过了一年,等接班的同事接替了我的工作后,走出办公室的我几乎连挪步的力气都没有了。 “对不起,打扰一下。”一个怯声怯气的声音传来。 可蕊:儿子的宝贝盒(5) 作者:可蕊点击:54186投票:199 “您好,请问您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不等我疲惫的大脑做出反应,我的嘴巴已经机械式地说出了台词。“请你帮我把孩子找回来!求求你了!” 怎么这么熟悉的声音?我猛地抬起头,看见那个精神不正常的女人就站在我面前。我的一声尖叫引出来了大半个办公楼的人,大家纷纷冲上走廊,看看是不是在刑警队的办公楼里发生了惨案。我把那个女人领进自己的办公室,拿出办案时的气势来重重一拍桌子:“说,你的姓名,家庭住址,家庭成员,工作单位!” “我只是想找回我的孩子,我真的没有恶意……已经十天了,我快要撑不下去了,求求你把孩子还给我吧。”看着她伤心到极处欲哭无泪的模样,不知道事情真相的人一定会对这位可怜的母亲同情不已吧?可是我却只是在心里觉得冷:这个女人还没打算放弃,她还在盯着我们家牙牙。在这种混乱的时候,万一被她找到机会做些什么,后悔药可是多少钱都没地方买的。 “你的孩子叫什么名字?”我忍着气尽量温和地问她,希望弄明白她的家事。就算不能打消她的妄想,至少也要找到她的家人要他们看管好她。 “他叫晨晨,大家都叫他小王子。”说起孩子她的神情平静下来,“他是个那么可爱聪明的孩子,人人都说它是个好孩子。都怪我不好,非要早早送他去上学,结果……呜呜呜……”说到了伤心处她又开始哭起来。 那个孩子是在上学时走丢的或者被人拐带的吗?现在的社会治安真是糟透了。“孩子走失后你们曾经报过警吗?” “没有,我没有报警。我知道他在哪里啊。”她神色紧张地说,“他不是就在你家吗?你把他带出来还给我好不好?” “你这个疯子!”虽然一再提醒自己这是在工作场所,但我还是没能控制住自己的愤怒,拍案而起说,“我再警告你一次,牙牙是我儿子,你要是还想打他的主意,我就把你装进沙袋去堵防洪堤!你听明白没有!”我的咆哮再次引来了同事们的目光,不过这次顾不上形象不形象的问题了。我一只脚踩在椅子上,一只手揪住那女人的衣领,用最凶恶的神情对着她一通狂喊。 一阵突然响起的电话铃声打破了紧绷的气氛,一位同事接起电话,只听了一句神色就凝重起来,连连说着:“是,是,知道了……”挂上电话后回过头来对大家说,“河水已经漫过了大堤,新华区的居民需要紧急转移,命令我们立刻去维持秩序,帮助居民转移。” 局面终于还是变成这样了,大家都干净利落地开始行动,我看着那个泪眼朦胧的女人,明白现在不是解决这件事的时候:“如果你的家住在低洼地段,最好现在通知家里人准备撤离。你的孩子一定可以找到的,等到大水退了我帮你找,我用刑警的名誉发誓!现在赶快回家,我可不希望这次天灾会造成人员伤亡。” 我跟着同事们出门,看到那个女人也走了出来。她在院子里淋着雨仰头站着,我们的车驶出门时正听见她在叫:“不要下雨了!不要下雨了!我不想这样啊……万一伤害到人,我的罪孽就大了,不要再下雨了……” 疯子。车厢里的每个人都这么想。 就在一个疯子的号哭声中,我们的车驶向需要转移居民的地区,每个人的心里都好像堵着什么东西——就连疯子都知道,这场雨不能再下了…… 连续工作了十多个小时,重灾区的居民才陆陆续续转移完毕,我也终于可以回到家里歇口气。那些居民拖家带口转移的样子一直在我眼前晃动,这些以前在电视里看时没什么感觉的画面,当真实地展现在眼前,展现在自己居住的城市里时,真的会让看到的人无比难受。虽然身体十分疲惫,我却怎么也睡不着,听到房门外母亲正在哄骗牙牙不要来打扰我休息,我索性开门出去。牙牙立刻兴奋地扑到我的怀里。 “牙牙这几天乖不乖啊?是不是听姥姥话的好孩子?”我这个不称职的母亲已经好几天没有这样抱着儿子说话了。 “牙牙乖!”牙牙对自己的表现显然很满意,对于他姥姥唠唠叨叨地说着的那些他的光荣战绩全都装作没有听见。 “牙牙在和虫虫玩下雨的游戏……”牙牙抱着他的盒子说,“牙牙说雨大一点,虫虫就下大雨;牙牙说放爆爆,虫虫就放爆爆。” “牙牙的虫虫这么厉害啊,那么牙牙要它不要下雨了好不好?” “虫虫不会……”牙牙装模作样地与盒子里的“虫虫”交谈了一回说,“虫虫的妈妈在哭哭,所以下雨……虫虫一直不回去,虫虫妈妈就一直哭,就一直下雨……” “坏孩子!”我愤愤地叫,“牙牙,妈妈不许你和那个虫虫玩,它是坏孩子!”就算是幻想中的宠物,牙牙如果赋予了它错误的性格的话也得赶快纠正才行,说不定这正是牙牙心底隐藏着的意识呢。 “牙牙,要是你知道妈妈因为你不在身边一直在哭,你会不会不要妈妈,让妈妈哭啊?” 小人儿梗着脖子喊:“当然不会!我要给妈妈吹吹,妈妈不疼疼就不哭哭……” 真是好孩子。我亲了牙牙几下又问:“那么虫虫知道虫虫妈妈在哭,还不回家去给虫虫妈妈吹吹,是不是坏孩子啊?” 牙牙低着小脑袋思考了好一会说:“虫虫不是好孩子。”看来他还是不舍得说自己的宠物是坏孩子。 “那么我们应不应该让虫虫回虫虫妈妈那里去呢?” “应该。”牙牙用力点头,“虫虫说如果我不要它的话,它一下子就会被虫虫妈妈抓回去。” “那么我们让虫虫回家好不好?”我的话还没有说完,身后的玻璃窗突然发出一声巨响,所有的玻璃都炸裂开来,四处乱飞。幸亏我及时伸手,抱住牙牙滚到地板上,用身体护住了小小的孩子。后背和 可蕊:儿子的宝贝盒(6) 作者:可蕊点击:54186投票:199 我一下子冲到阳台上,看到漫天乌云正在用肉眼可见的速度向北方飘散,露出了湛蓝的天空和耀眼的太阳。“妈,快来看,天晴了啊!”我兴奋地在阳台上跳跃起来。天色放晴之后河水很快就退了下去,虽然遭受过灾难的城市还需要一些时间来恢复元气,但是人们的生活总算又归于正轨,相信用不了多久,这场大水就会被大家淡忘了。今天我开着车,哼着歌回到自家楼下时,连日沐浴阳光得来的好心情突然消失不见——在我家楼下站着的,不就是那个疯女人吗?水灾刚过,她又冒出来打扰我们的平静生活来了吗? “沈警官。”不等我说什么她已经快步迎上来,更令我惊讶的是,她的手里牵着一个男孩子的身影,“晨晨,叫沈阿姨好。” 男孩大约八九岁模样,生得俊美漂亮,可是一副瞧不起人的神情挂在脸上,听了他母亲的话,用鼻子对我哼了一声。真是不可爱的孩子,比起我们家嘴甜懂礼貌的牙牙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嘛。“这就是你的孩子……” “是啊,我终于把他找回来了……”她蹲下身子搂着男孩,满脸幸福的表情,“实在太谢谢你了,幸亏有你的帮忙我才能把这孩子找回来。” 真是无地自容,我哪里帮上人家什么忙了?当时嘴里说得义正词严,其实事后恨不得她再也不要出现,根本就是一点诚意都没有,现在脸皮再厚也不能坦然无事地接受人家的道谢啊。我支吾着不知道说什么好。 “前些日子真是给你添了不少麻烦,来的第二个目的就是向你道歉。” 这我倒是能问心无愧地接受,她确实弄得我们全家鸡飞狗跳的。 “晨晨,还不快向阿姨说对不起。”她严厉地向男孩说。 好像给我们添麻烦的不是孩子而是孩子的妈妈吧?本来还以为找到孩子后她的精神已经恢复正常了呢,现在看来很难说啊。男孩极度不情愿地从嘴里蹦出一句:“对不起。”两眼恶狠狠地盯着我。据说精神类的疾病是会遗传的……我跟他们母子应对几句,匆匆逃走,回头还看见那个女子在向我频频挥手。 平静的生活如水般度过,今天一踏进门口就看见牙牙把他的宝贝全从盒子里倒了出来,全堆在沙发上,而他的宝贝盒子却好好地放在他的小床上,上面还盖着他那条维尼熊的小花毯。“妈妈!”还没等我批评他乱丢东西的行为,他已经欢天喜地地扑上来,搂住脖子先送上两个“贿赂”的吻,然后笑眯眯地问,“妈妈,我可不可以养欢欢?” 欢欢是前楼甜甜小姑娘家里养的一只狐狸狗,深受附近小朋友的喜爱,我们家牙牙对它更是眼红得不得了。曾有一段时间他天天缠着我们给他买一只,本来他已经几乎说服了他的爸爸了,可是当我提出由他们父子负责喂狗、给狗洗澡、遛狗之后,丈夫便乖乖没动静了,而牙牙兀自天真地说:“妈妈喂欢欢。”——养狗的建议被我使用了一票否决权。现在他再次提出这个要求,我好声对他说:“宝宝,养一只小狗是要花好多好多时间照顾它的,爸爸和妈妈都很忙,谁来照顾它呢?” “我来照顾啊,你看我的欢欢多可爱啊……”牙牙献宝似的揭开毯子给我看盒子里的东西。本来还以为他爸爸偷偷给他买狗了,可是盒子里什么都没有。 “妈妈,你看欢欢多可爱啊,毛茸茸的九条尾巴呢……它说它喜欢吃鸡,今天晚上我们吃炸鸡好不好啊……”原来又是利用虚构的宠物骗东西吃的把戏啊。 “好,妈妈就为你这个小馋猫炸鸡!” “噢,可以养欢欢啰……”牙牙欢呼着抱起盒子跑到他自己的小床上去,“欢欢你会玩什么啊?会不会轰轰打雷?” 小孩子真是可爱啊。我看着他的背影笑着摇头,开始准备洗手做饭。就在这时,窗外的晴空中却忽然响起了闷雷…… 酒吧妖奇谈——青蝠酒吧的外传 作者:可蕊点击:54186投票:199 酒吧里灯光昏暗,金发的女子指下流淌出悠扬的乐曲,而唯一的客人正在喝着第五瓶高档酒,这时酒吧的木门打开,一名女孩子走了进来。萧夜前去招呼这个新来的客人的时候,听到那个已经在酒吧里坐了一夜的男子在嘟囔着:“金发美女和青纯的女孩子,我挑哪一个好呢?不然这些等待的日子会很无聊啊……” 这句话让萧夜不得不看了这个英俊的青年男子(二十四、五岁的他和萧夜来相比算是“老”男子了)一眼,这个从今天酒吧一开门就在喝酒的男子身材高大,五官俊美,神情潇洒,缺点就是英俊的有点过头了,显得流里流气的。 新进来的女孩子因为淋了雨而瑟瑟地发抖着,萧夜带着迷人的笑容,为她到了一杯酒。她没有伸手接过萧夜的酒杯,而是一直瑟瑟发抖着,蠕动着嘴唇:“我……我……看到了……我看到了……” 萧夜用手轻拍着她的肩。 “可怜的美女(这种理论很奇怪,不知道他的重点是“可怜”还是“美女”),不论有什么事,我的怀抱让你依靠吧!”那个男性客人不知什么时候在萧夜身后冒出来,向女孩子伸出了手。 “我真的……看到了……”女孩子好象只会重复这句话一样,又说了一遍。 “看到什么?UFO还是F4?不对,日本不兴这个……”他自顾自地说着中文,明知道对方是听不懂得,却不肯说一句日文,而他刚才在酒吧里点酒、调戏萧羽时所说的,又明明是日文,真不知道他脑子里想的是什么。 萧夜用手掰着他的脸,把这个家伙弄到了后面。 萧夜的美丽笑容显然也没有使女孩子感觉好些,她茫然地看着这个酒吧,仿佛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进到这里的,然后竟然转身跑了出去。 萧夜回过头看着那个男子,男子摊摊手:“不是我把她吓跑的,别看我——我说的话她根本听不懂。” “知道她听不懂还说!”萧夜抢白他一句。他的心里充满了疑惑,准备跟上去看看。 “金发美女,我来陪你……”那名男子向萧羽走过去。 “你和我一起去!”萧夜反手一把揪住他的衣领,把他向外拖去。 “金发美女、酒……”男子发出毫无意义的咕哝声,被萧夜拽了出去。 ※※※ 这座豪宅占地约有八、九十亩,所以从外面只能看见高达三米的院墙和两扇紧闭着的大铁门,宅子斜对着一片小山坡,这么高的院墙大概就是为了避免有人从小山坡上可以窥视到宅子里去。萧夜此时就在这个山坡上向下张望着,但是他的目光透过高墙和茂密的树木,只能看见那所宅子的西式屋顶而已。 “哇,美女!”他身后,那个被他拖出来的男子已经忘记了离开美酒和萧羽的痛苦,正大声赞叹着。 难道他竟然能看到什么?萧夜这样想着,回过头来。 那个男子正向相反的方向使劲看着:“嘿,你开来看看啊,他们要……”在不远处的树丛后的草地上,一对情侣正在…… 萧夜头上升起了青烟。 这个男子是在昨天突然出现的,他带着一封“介绍信”,那是一位中国的老法师写给萧夜的,大体内容就是说有一位朋友要来日本帮他办事,请萧夜多多照顾。这位中国的老法师曾经帮过萧夜一个很大的忙,萧夜无法拒绝这个要求,于是这个奇怪的男子就在青蝠酒吧名正言顺地呆了下来。他除了喝酒就是调戏萧羽,再不然用酒吧里的电话给中国的朋友打长途,一打就是几个小时,也不知道他那个朋友怎么会有这么好的耐心去听他那毫无重点、信口开河的絮叨,还听就这么久。反正就是什么正事也没见他干。今天萧夜被那个女孩子身上的诡异所吸引,跟踪而来,他实在不放心把这个男人单独和萧羽放在酒吧里,还有呆会要到酒吧里去的她们……只是想象让他出现在那些女孩子们中间都很可怕。 “刘,刘……异先生是吧?(因为他确实很怪异)”萧夜努力回忆当时他的自我介绍(因为他的自我介绍是对着萧羽说的,所以不能怪萧夜记不住)。 “刘地!‘刘德华’的刘,‘土地’的地。”刘地马上摆出比刘德华还要帅的姿势来说。 “刘先生,您这次来日本贵干?” “……” “刘先生?” 刘地早又趴回树丛中去了。 萧夜拍拍他的肩。 刘地打开他的手头也不回:“关键时刻啊,别来烦我。” “……” “稀里!”“哗啦!”“咣当!” 在草丛里亲热的情侣面前出现了一位头朝下掉进来的英俊的异国男子。“真是没有幽默感啊……”他咕哝着爬起来,拍拍身上的土和草屑,微笑着向那个女子问:“美丽的日本小姐,你原不愿意做我来日本的第一个女朋友?” “色狼!” “变态!” “啊~~~~~~~~” 伴着情侣愤怒地喊叫,萧夜叹着气下山去了。 ※※※ 朝比乃洋子刚刚踏出校门,就看见学校门口聚集了不少女生,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同一个地方:在路边站着两个看来在等人的男子,其中一个充满了异国的情调,齐腰的银色长发和俊美的极至的东方人面容完美和谐的搭配在一起;另一个则是一个黑头发、黑眼睛、黄皮肤的典型的东方男子。这两个男子都是那么俊朗,银发男子看起来充满了神秘,就好象来自另一个时空一样,而黑发男子简直是现代、新潮、流行……等词的具体表现,洋子敢和任何人打赌,这个男子身上的各种时尚饰品绝对不比任何一个偶像组合少。总之这样两个人亲密地站在一起(其实是一个硬赖在另一个肩上靠着),很难不叫女孩子们驻足。 女孩子们都在窃窃私语着:“哇!好帅喔!” “不知道有没有女朋友?” “他们会不会是那种关系?” “什么?” “耽美。” “BL。” “真的吗?好浪漫啊” “555,我不要,这么好的男人怎么会~~~~他们应该是属于女孩子的‘财产’啊!我都要哭了~~~~” 萧夜才要哭了呢。“刘地,别再靠着我,这是警告!”他忍着气说。 “好。”刘地的注意力根本没有在他身上,他正在分析日本的女子高中生中美女的比例呢。他换了姿势,变成了更暧昧的、趴在萧夜身上。 “你!!”萧夜产生了一种想咬人的冲动,但是在他准备把自己的念头付诸实施的时候,听见刘地说:“那个女孩来了。” 洋子和同学们一样看着他们时,发现刘地和萧夜的目光都集中到了自己身上。 “嗨,可爱的女孩。”刘地向她迎上来,“还记得我吗?我是昨天晚上让你依靠的那个中国帅哥啊。” “她听不懂中文。”萧夜没好气地说。他尽量用自己的亲切来化解刘地给洋子带来的诧异,温柔地笑着对她说:“小姐,我可以跟你谈谈吗?”他有意没把刘地算进去。 “啊?”洋子对着他的笑容脸微微红了。 “你还记得吗?昨天晚上你来我的酒吧……” 洋子摇摇头:“你认错人了吧?我昨天哪里也没有去啊。”有点可惜的感觉,原来是他们认错人了。 “这个……”萧夜拿出一条手帕,那是昨晚的女孩子擦雨水时遗落在酒吧里的。 “这个确实是我的啊,”洋子惊奇地接过去,“你是怎么得到的?” “你昨天丢在我的酒吧里的啊。” “我不是说过了吗,我昨天因为不舒服很早就睡了,哪里也没有去啊。” “你真的不记得了吗……”萧夜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一个声音粗暴地打断了:“小姐,我来接您了。”同时说话的人在萧夜的肩膀上撞了一下。萧夜回过头,看见一个高大的男子站在自己身后,几乎都遮住了天空,男子脸上戴着墨镜,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是他身上却散发着决非善类的气息。 “吉田,你来了。”洋子向萧夜和刘地挥挥手,坐上那个叫吉田的男子开来的车走了,吉田在为洋子拉开车门临上车之前,又回头看了萧夜和刘地一眼,萧夜似乎听见洋子在解释说:“他们把我认成别人了。” 看着那辆高级轿车驶走,萧夜冷笑一声:“哼,认错人,我会认错吗?那样的‘人’!” “哈喽,清纯可爱的日本MM们,你们有谁愿意为一个刚刚来到日本,人生地不熟的人带路,指点一下日本的情侣们喜欢去的地方?”在萧夜的身后,刘地已经对着那群高中女生开始了进攻。 “哇,他会说日文。” “而且说的很不错。” “你是中国人还是韩国人呢?” “你是第一次来日本吗?” “你……” “……” “唰刷唰……”萧夜拖着刘地的衣领开始走,刘地一边还在挥着手:“拜拜,日本MM们,我们下次再见。” ※※※ 萧夜把刘地拖进一条比较偏僻的小巷子里,一松手,生气地说:“你到底是来日本干什么的?不是就为了调戏女孩子吧?” “我是很认真的在追女朋友,不是调戏吧?”刘地理所当然地说,“都已经来了,不交十几二十个女朋友再回去,很可惜了我的机票钱啊。” “那么你是想把那些女孩子卷到这样的事件里面了?”萧夜这么说着,回头看着巷口。 几个穿着黑西装,戴着黑墨镜的男子正无声无息地围过来。 “黑、黑、黑社会……”刘地指着他们无比兴奋地说,“日本的黑社会真的和漫画上画的一样,打扮的这么奇怪啊哈哈哈哈哈哈~~~~~~~~~”他边说边大笑了起来。 “哼。”萧夜冷冷地看着那些越来越近的男子,当男子没们扑上来的一瞬间,萧夜已经闪电般地出手了,巷子里躺满横七竖八的人时,刘地的大笑甚至还没有结束。 “本来只是觉得事情很蹊跷来看个究竟而已,这可是你们自己逼我插手的。”萧夜自言自语地说。 “你们日本,你们日本……哈哈哈哈哈~~~~~~~黑社会都这么好玩,哈哈哈哈哈哈……”也不知道黑社会穿黑西装究竟有多么好笑,总之刘地就是有办法一笑十几分钟。他一边笑一边拽住要离开的萧夜的衣角:“喂,你别丢下我啊,你要去哪里?我自己可不认识日本的路啊!” “对啊,这个家伙自己不认得路啊,自己怎么没有早点想到!把他丢了不就行了!”萧夜灵光一现,想到了收拾掉刘地这个麻烦的办法。 “这个……”看出他的企图的刘地把那份介绍书信递到他眼前,“有人要忘恩负义了吗~~~~” “你……”萧夜难得这么生气,“我有事情要办,你请自便。” “好,我自己打车回去,金发美女和酒在等着我呢……”刘地马上就走。 虽然出租车司机不见得会知道青蝠酒吧的位置,但是万一被他误打误撞找着了呢。 “我走了,拜拜。”刘地毫无留恋地挥手,男人再美也没有什么意思,还是美女,美酒……嘿嘿,我来了。只见他摇身一变,变化成了萧夜的样子,摇晃着向巷子外走去——他为什么变成这个样子,险恶用心就不用细说了。 ※※※ “就是这里。”萧夜站在他们昨晚看过的那座豪宅的院子里说。 另一个“萧夜”跟在他身后,东张西望地说:“是吗?那个可爱的日本MM就住这里啊。” “……你可不可以不要变成这样?!” “这是我的自由,你注册了?申请专利了?没有我告你侵犯我的人权的。”刘地玩弄着从“日本黑社会”那里的顺手拿来的墨镜,对着园子里的池水看着自己的倒影问,“哎,你说我戴墨镜会不会更帅,比较有神秘感一些?” “扑通!”池中水花飞溅,刘地被萧夜一脚踢了下去。 宅子里的保安人员纷纷问讯赶来,他们只看见一个黑发、黑眼,长相平凡的男子在水里湿淋淋地扑腾着(要说刘地有什么弱点,那就是他游泳只会狗刨式,所以大部分时间他宁愿淹死也不游泳),萧夜早就不见了踪影。 “周影,原谅我用你的样子——反正你的样子人家看了也记不住——我这么英俊非凡,可不能让他们看见我做落汤鸡的样子啊。”刘地嘴里一面嘟囔着,一边向岸上用枪指着他的保安慢喊:“各位,我和同伴走散了,请问你们有没有看见他去哪里啊?” “砰砰!” 不等他把话说完,四周的枪就一起向他开火了。 “啊!”刘地捂着胸口大叫起来(他的胸口渗开了大片的红色):“我中枪了!啊!我要死了!”说完向后一仰,沉进了水底。 “你们两个,去把他捞出来;你们几个再去搜查,他好象还有还有个同伙,去找出来处理掉。”他吩咐完了,回头看看泛着血水的水池,疑惑着为什么开了这么多枪,却只有一枪命中了。 ※※※ 刘地一只手抓着几瓶从酒柜里摸出来的名酒,另一手还拿着一瓶打开的,边走边下楼梯,往地下室里走去。他用已经喝空了的酒瓶子一瓶子敲晕一个看守着门的大汉,越过一道秘门,继续往地下室的更下面走去。再往下,楼梯变成了螺旋型的,又窄又陡,一直向下伸延,而且没有了照明设施,看起来好象要延伸到某个深渊里去似的。 “当。”刘地踢到一样东西。他用脚在上面踩一踩,碾一碾,软绵绵的,于是他确定自己踩到了一个人的脸(作者:刘地啊,你的眼睛不是可以在黑暗里看东西吗?刘地:可是我为什么要难看的东西,他又不是美女。~~~~~~原来你是因为对方是男人而故意踩人家的啊~~~~)。踏着这个人过去,刘地又接二连三的踩到了好几个瘫倒在地的男人,“真是不知道留余地啊……”他这么感叹着萧夜的行为,推开了面前的那扇门。 里面是个十几平方的小房间,萧夜就站在房间当中,他怀里抱着一个人,由于那个人的脸正冲着门这边,刘地看得出她就是朝比乃洋子,她好象睡着了,紧闭着眼睛,任由萧夜抱着自己。 “我帮你抱着。”刘地恬着脸过去,主动要求为萧夜分担责任。 萧夜看看他,竟然真的把洋子交给了他。 刘地抱住洋子后,大声为萧夜鼓劲:“有我给你作后盾,什么都不用怕!上!扁他!”他指着萧夜对面站的一个男子说。 那个男子一直站在那里,看着萧夜抱着洋子进来,又看着刘地的到来,始终一副不惊不慌的是神情。他的是身边的长桌上有一排的陶罐,都是做工精致,小巧玲珑,用红色的布封着口,他手中拿着其中一个把玩着,斜着眼看着眼前的萧夜和刘地。 “我调查过了,”萧夜先开了口,“你是朝比乃洋子以前的家庭教师,也是她现在的监护人和朝比乃财团现在的管理人,在她年满十八岁之前,你有权利支配她的所有财产——价值十亿美金的财产。” “有那么多吗?”那个男子平淡地说。 “那么,我该称呼你江川先生呢?还是韩成仁先生?” “别对我提那个名字!我才不会用那种支拿猪的名字!” “砰!”刘地明明一只双手抱着洋子,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腾出手来的,不等那个男子反应过来,已经被他一拳打的飞了出去。“怎么样?我很爱国吧?”刘地转过身来问萧夜。 “你原本只是个家庭教师,后来却爱上了自己的学生朝比乃洋子,洋子也爱你,而且他的祖父朝比乃守也很欣赏你的才干,本来爱人、财产,这一切你都是唾手可得了,但是这时朝比乃守却发现了你是个中日混血儿——你的母亲是中国人。朝比乃守是个曾经参加过侵华战争、极度仇恨蔑视中国人的日本军国主义者,他当然不可能把自己唯一的孙女,唯一的亲人嫁给一个有中国血统的人,于是开始激烈地反对洋子和你的交往……”萧夜慢慢地说着,“从此你开始憎恨自己的中国血统,也开始憎恨朝比乃守。你虽然不承认自己的中国血统了,但是从中国籍的母亲那里学的东西却还记得——她是中国一个道教世家的女儿,精通各种法术——你记起了这些本来以为没有用的东西,于是朝比乃守在一次车祸中‘顺利’的死了……”萧夜的嘴角挂上了一抹讥笑,“可惜的是,洋子小姐不巧也在那辆无一人生还的车上……” “咯咯,”江川站起来笑着,他挨了刘地一拳竟然若无其事的样子,“谁说的,我的洋子不是好好的吗?”他不否认朝比乃守的死是自己作了手脚,以来觉得对这两个人撒这样的谎没有用,二来他使用法术害人?这种事有什么证据可言?又有谁听了会相信? “法术……”萧夜冷冷地说。 “要是有能使死人复活的法术的话,这个世界早就天下大乱了!”江川不屑地说。 “死人复活?神仙才作得到……”刘地慢悠悠地说着,却突然用极快的速度,猛地揭开了原本在房屋一角被盖着的一个长箱子,露出了里面躺着的一个裸体少女来,令人惊奇的是,这个少女竟然和洋子长的一模一样。刘地接着说:“……可是借尸还魂就有很多法师可以做到了。” 萧夜接着说:“为了不失去朝比乃洋子,你就到处搜寻和她年龄、身材、血型都一样的女孩子,先绑架她们,秘密的给她们整容成洋子的模样,然后再杀了她们,把洋子的灵魂附再尸体上,可惜你的法术不到家,所以没隔一段时间,这个身体就要换一次,因此,你就一次一次的杀害这些无辜的女子,来达成自己的目的。” “那又怎么样?”江川阴冷地问,“你们有证据吗?” “白痴,我们又不是警察,要证据干吗?知道你干了什么就行了。”刘地恨铁不成钢的摇着头,“你的洋子用的上一个身体是个神社的巫女,她临死前的诅咒使洋子常常处于梦游般的失神状态,所以才会无意中跑到那个根本没有客人会去的酒吧里,结果就被这位酒吧老板盯上了——毕竟尸体满街跑不是可以常见的,明白了吧!” “因为这具身体的怨念,所以你才急着再为她换一次吧?”萧夜说。 “哈哈哈哈哈哈!那又怎么样?你们能把我怎么样?”江川狂笑着说,“你们以为我学的法术是假的吗!”他一弹指,这间地下室里顿时亮起了法术的光芒,“我早就准备好了对付你们这样的人了!既然进了我设好的陷阱,就准备受死吧!” “她还在我手上喔。”刘地给他看自己手里的洋子。 “我会那么笨吗?”江川嘲笑说。 他的话音刚落,刘地手里抱的“洋子”就猛地睁开了眼,伸手扣住了刘地的脖子。 “你那些被你杀害的女孩子的灵魂!你杀了她们,连她们的灵魂还要控制!”萧夜看着那些坛子,明白里面装了什么了。 “废物利用,有何不可!” “所以说你只承认自己是日本人吗,学了中国的法术却对于中国的对手一无所知……”刘地气定神闲地说,也不知道他的脖子被掐成那样,他是怎么说出话来的,“也不弄明白自己的对手是什么就忙着使用法术了,我们中国哪有你这种白痴!”说完他肩一耸,毛发蓬起,显现妖怪的形状,手臂一抬就把那个“洋子”甩到角落里了。 “妖怪!!”江川惊叫。他努力开始回忆小时侯母亲教的关于妖怪的事,但是当时就没有认真学,后来更是以中国血统为耻,更没有好好的复习过,一时半会怎么想的出这个是什么妖怪。 “以妖欺人,胜之不武,萧夜,给我上!”刘地大模大样的指挥别人。 萧夜白了他一眼——这个家伙到底跟来干什么啊?但他还是向江川走过去。 江川的那点法术在萧夜的眼中确实是不值一提的,没有几个回合,便被萧夜致住了。 “砰!” 一声枪响。 萧夜回过头,看见那个女孩子的“身体”坐了起来,手拿一把枪,正指着自己:“放开他!别碰他!” “洋子……” “我都听见了!我都已经听见了!你给我放开他!” “好吧……”萧夜放开手,反正江川也跑不了。 “你们走,别来打扰我们!我们要怎么生活不关你们的事!快走!”洋子一步一步向江川走过去,扑到他的怀里,枪依旧指着萧夜。 “你们的生活?是指……不断的杀人让自己活下去吗?” “……我不想死!我才十六岁,我为什么非死不可!”洋子的身体剧烈地战抖着,“反正我要和他在一起,我不想死。” “那恐怕不行……”刘地的声音响起来,“你活下去也好,杀人也好我管不着,但是和他一起就不行了……” 洋子惊讶地回头——刘地的声音竟然是在她背后几寸的地方响起的——她正好看见的是,刘地的利爪从江川的背心抽出来,血也跟着喷出来…… “啊”洋子惨叫着,连连向刘地开枪,刘地虽然毫发无损,但是摇着头推下去了。 “仁~~~~~仁~~~~” “洋子……” 江川和洋子紧紧拥抱着,他看向萧夜和刘地:“求你们,让洋子活下去……至少让她活到这个身体……你们已经杀了我了……那些人都是我杀的……求你们让洋子活着……让洋子……她才十六岁……洋子……” 刘地和萧夜对视。 “或许我可以……”萧夜说。 “请让洋子活……啊……洋子……我的……”江川从萧夜眼里看到承诺后,闭上了眼睛。 “仁!仁!仁~~~~~~~”洋子凄厉地叫起来,“我是想和你一起活着,我不要自己一个人!仁~~~~~~~~” 又一声枪响过后,洋子倒在江川身上。 萧夜和刘地谁也没有试图去阻止…… 良久。 “说吧,你真正的目的到底是什么?”萧夜看着刘地。 “杀他。”刘地马上承认。 “……” “他的外公一族不允许子孙使用还魂术,违抗者杀无赦。何况他还为此杀了这么多人。” “为什么是你?” “他们家族的法师都到广东啊,上海啊打工去了,偏偏我欠着那个死老头一点情,偏偏我那天去他那里喝酒,偏偏我又会日文……我很倒霉是吧?” “那么一开始你就不是跟我出来瞎搅和的!这本来就好似你来日本的目的!”萧夜有种被利用的感觉。 “那个死老头说你很黑,我直说的话你会免费帮忙?这么大的日本,你不是要我自己去找他吧?哈哈哈哈,不过你很厉害,马上就找到了!佩服啊!” “你……” “来吧,我们放了这些灵魂,让她们走吧……”刘地岔开话题。 萧夜和刘地默默地打开一个个坛子,用法术将困在里面的少女们的灵魂释放,看着她们离开这个夺取她们生命的地方,飘向远方…… “这一个好象是中国人,”刘地看着最后一个在身边徘徊不去的灵魂,“让我的带她回去吧,旅途上有个女子陪着,我也不寂寞。”他说着,手指一划,凭空出现了一把伞,“瑰儿说日本是梅雨季节,非要我带伞来,我就用它带你回去吧……”少女的灵魂进到了伞里,刘地合上伞,把它斜斜地抗在肩上,看着萧夜一笑:“结束了,我走了。” 萧夜觉得他不是看起来那么讨厌了。 “什么时候到中国记得来找我。”刘地挥着手。 ※※※ “他没有回来?”萧羽皱眉头。 “走了正好啊。” “可是他喝了那么多名贵酒,一分钱都没给,还带走了很多酒和你的一张信用卡啊!” “……”萧夜有点明白刘地为什么赶着走了,呀明白他要用什么钱买机票和机场的免税礼品了。“给我准备些钱。”他对萧羽说。 “啊?” “我要去中国。” “啊??” “去杀个妖怪!!” …… 武侠屋首页->总书库->《都市妖奇谈》简->繁字体大小上一页目录下一页正常版书签 -------------------------------------------------------------------------------- 都市的一天——青蝠酒吧的外传 作者:可蕊点击:54186投票:199 {孔雀回应酒吧妖奇谈,同时打击报复刘地在萧夜那做出的勾当} “啊哈,终于到了。” 虽然从东京到立新市的空中距离很短,但是这个飞机的驾驶员显然运气非常的不好。 先是碰到乱流,然后在降落的时候打不开起落架,再然后…… 不过不管怎么说,终究是安全到达了。 萧夜用手搭成一个凉棚,遮挡着其实不怎么刺眼的阳光。虽然离开中国的时间并不很长,但是竟然已经有了怀念的感觉。 “度假度假~~~~~。” 身旁欢快的声音打断了美少年的思绪,他转过头,看着自己兴奋的同伴们。还是一脸无所谓的样子的红发少年,满脸期待的鬼月和真宫寺·唯,虽然没有什么表情,但是还是看得出心情不错的鸣神素子。 这次,不是一个人啊。 …… “那么,咱们就先在这里休息一下了。” 这是一家虽然不是很豪华,但是还算干净整洁的旅馆,最主要的是,这里的收费还算合理。 “下午,咱们去参观……”萧夜的话才说到一半就打住了,“咦?唯呢?” 大家互相看了看,的确,唯不见了。 “刚才在门口的时候,她被一个日本的旅行团叫住问路,我以为她会很快跟进来的。”鬼月回想起刚才的情况,“可是,为什么现在还没出现呢?” 萧夜愣了一愣,快步跑到旅馆门口,哪里还有唯的影子。 “她好像不知道咱们要进这个旅馆吧?” “……素子,你不会中文,就先在旅馆里等吧。剩下的人分头出去找。” ※※※ “伤脑筋了,现在怎么办?”茫然的走在陌生的街道上,真宫寺·唯懊恼的恨不得一头撞死。就只是和几个日本的游客说几句话,就和萧夜他们走丢了。 走了一阵,唯才想到应该在刚才走散的地方等,萧夜他们如果发现自己不见了,一定会回到那里找的。但是,回过头,还是陌生的街道,刚才的路已经找不到了。 “呜~~~我最近没有做什么坏事啊,就只是把素子姐饭盒里的鸡蛋吃掉而已,为什么会碰到这样的事情?” 在这种时候,应该有的情节就是出现一些流氓来劫才劫色吧?正在这么想着,一只手搭在了她的肩上。 “啊~~~出现了。”真宫寺·唯尖叫着一只手捂住脸,另一只手一下子挥了过去,然后,在空气中就响起了清脆的巴掌声。 “呜~~~~~~”随着一阵呻吟声,真宫寺·唯偷偷的睁开眼睛。眼前的并不是什么流氓混混,而是一个长相颇为英俊的青年人。此刻,他正捂着脸痛苦的蹲在地上。 “啊…对不……”唯手忙脚乱的想要从自己的语言库里调出萧夜在飞机上教过的中国常用词语,不过当时就没有认真在听,现在当然不会管用。 “听你刚才用日语,小姐你是日本人?” 刘地一边揉着腮帮子一边想是不是今天煞到了什么,刚刚找到一个正点的美女结果还没有说话就挨了巴掌。哎,这个女孩子力气还真不小。 “咦?先生您懂得日语么?” “嗯,稍微懂一点。” “哎呀,这下遇到救星了。”真宫寺·唯的眼睛又重新闪烁起希望的光芒。“我和一起旅游的人走散了,也没有带手机,现在又迷了路,还不会说中文,如果不是遇到先生您还真的不知道怎么办呢。” “哦?和一起来的人走散了啊……”刘地忽然觉得腮帮子不是那么痛了,小说里的情节,都是善良的青年捡到了迷路的少女,然后·¥#%¥#…… “嘿嘿,如果不利用这种机会真的是对不起老天爷了。” “咦?对不起,先生您刚才说什么?” “啊??没什么,”刘地这才发现不小心把自言自语说的太大声了,“我是说你是不是肚子饿了?我知道一个很好的吃饭的地方…” ※※※ 中国啊,上一次来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红发的少年双手插在兜里,悠闲的在街上漫步着。虽然四处流浪了这么久,可是还是对这个古老的国度有一份说不出的依恋的感觉。 不对不对,现在不是感慨的时候,玉藻摇了摇红色的头发,想起了自己真正的任务。 “真是的,那个小丫头还真是会找麻烦啊。” 嘴里这么嘟囔着,玉藻刚刚想再次迈开步伐,却忽然像是察觉了什么似的停住了。 “喂,这么跟在别人的背后很不礼貌啊。出来吧,鬼鬼祟祟的家伙。” “像你这样随随便便闯进别人的领地似乎也不能算是绅士的行为吧。”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说话的双方看到了彼此,然后,又是同时开口。 “什么啊,原来是个毛孩子。” “什么啊,原来是个糟老头。” 玉藻的眼睛微微的迷了起来,胸中燃起了一点小小的怒气。不过是一个修行百年的家伙而已,竟然如此的嚣张,现在是什么世道啊。 “已经那么老了,还装作青年人的样子,你是不是哪里有问题啊?”从林睿的嘴里吐出的是和天真的小孩子外表毫不相称的恶毒的语言,当然,对此玉藻并不觉得意外。 “真是没有礼貌的小鬼啊,也不知道你的混帐父母是怎么教你的。”想到自己的正事,玉藻决定不和眼前这个才活了一百年的小鬼计较。不过,就在他转过身去的时候,身后的小狐狸的气息却突然膨胀起来。 “你刚才说什么?” “咦?”玉藻有些讶异的回过头,还没有搞清楚状况,林睿已经扑了上来。 …… “咱们就在这里吃吧。”真宫寺·唯指着路边的一家看来很雅致的餐厅说。这家餐厅竟然有日文的招牌呢。 “这里?”刘地有些纳闷的看着那个陌生的招牌。奇怪,自己竟然不知道这家店。 “呐,不行么?” “不不,当然可以。” …… “呜……你这只野狐狸。”玉藻有些恼火的再一次甩开林睿,轻轻的舔着被咬伤的手指。可恶,这个明明连火焰都没办法自由操控的小狐狸竟然从刚才开始就发疯似的对着自己又咬又打,难道他看不出实力的差距么? “虽然不想在这个地方惹是生非,但是既然你这么纠缠不休……”玉藻的身后闪烁起九尾的幻火,“我也只好用武力让你安静下来了。” “嘿嘿,你一定在想,为什么我这个只有百年修行的小鬼敢这么嚣张吧。”虽然已经感觉到火焰的热力,可是林睿丝毫没有害怕的神色。“即使是有着深厚修为的你,在火焰的使用上也不一定会比得上我的伙伴的。”林睿把手伸向天空,作了一个很酷的造型,“以我林睿大神的名义,出来吧,最强的召唤兽——火儿~~~~~。” 三分钟后……什么都没有出现。 ※※※ “哎,真是让人恼火啊,早知道就带妖目来中国了,现在竟然碰上了这种事情。” 虽然在冷风席席的午后悠闲的散步是一件很惬意的事情,但是萧夜现在并没有享受这份惬意的心情。 “真是……”很火大的在地上踢了一脚,一个类似可乐瓶的东西就那么化成一个弧线飞上天空,这时候正好有一只鸟唱着洗澡歌飞过。 唱着人类歌曲的鸟?萧夜的脑海里才闪过这样的念头,在空中的两个黑点已经重叠成一个。 “咚!”(摔落在地上的声音) “谁??哪个不要命的敢偷袭我火儿大人?” 看着那只鸟一边叫喊着一边把身旁的假山啄成碎片,萧夜忽然觉得后背凉凉的。 现在,还是不要出去比较好吧?这么想着,萧夜决定继续藏在树的后面。 “可恶啊~~~~脑袋肿起来了~~~~,我啄~~~~~~~”在一大块假山石都变成粉末后,这个自称火儿的鸟似乎还觉得不能解气,再次扇动起翅膀,灼热的火焰燃烧起来,连同岩石的碎块一起融化,然后再次的凝结成一块。 “呼…现在感觉好多了,对了,刚才似乎听到谁叫我?不管了,肚子好饿,去抓两个妖怪来吃……” 看着那个奇怪的鸟再次唱着洗澡歌飞远,萧夜从树荫中走了出来,看着那融成一团的还冒着热气的假山石。 “这么大的火气,看来刚才不出去是正确的。不过,虽然还很小,那个的确是必方吧?难道现在已经到了必方满天飞的时代了?哎~~~,不是我不明白,是这世界变化快…” 银白色长发的美少年一边自言自语着一边再次迈开步伐。不过,他走的是和火儿相反的方向。 ※※※ “哇哈哈哈哈,还说什么最强的召唤兽,结果连一只鸟都没有见到。” “你也太夸张了吧?”看着笑到抱着肚子在地上打滚的玉藻,林睿的牙根恨的痒痒的。这个死火儿,在关键的时候不见了。 “如果真的来了一只鸟,你早就变成了烤狐狸了。不过,即使没有帮手,我也不会放过你这个污辱我的父母的家伙。”林睿一边说着一边活动着手指,做出很可怕的样子。不过小孩子外形的他做起这些来尤其显得没有威胁性。 “侮辱你父母?”玉藻恍然想起刚才自己似乎说过‘混账父母’之类的话。“那有怎么…” 接下来的话玉藻并没有说出来,因为林睿已经满脸怒气的冲了上来,那个表情,让玉藻似乎想起了什么。 四周都是火焰,连天空都变成了血红色。 走吧,越远越好,到没有人类的地方去。 那是多久以前的事情了?那时候,我还没有这个小鬼大吧? “……对不起……” “咦?”正在死命的咬玉藻的林睿一下子愣住了,抬起头,那个红发的老家伙正在用一种说不出的表情看着自己。 “……有父母能够维护,真的好幸福啊。”玉藻似乎想要去拍拍林睿的头,可是手伸到一半,又放了下来。“我似乎连这种心情都忘记了……难道我真的老了?” “你……”林睿有些发呆的看着这个比自己强大的多的同类,虽然依旧是那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可是为什么总是觉得……他在哭呢? “小睿?你在哪里?回来吃饭了…”远处传来了一个中年女人的呼唤声,林睿立刻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一脸纯真的回答,“来了~~~~~妈妈。” “那个中年女人是他的妈妈?”看着那个小鬼像普通的人类小孩一样向着喊他的女人跑过去,玉藻有些讶异的摇了摇头,“算了,不管他。” 微微伸展了一下手臂,红发的少年找到路边的草地坐了下来。 “对不起,妈妈,我没有听你的话,到现在还是和人类混在一起。”玉藻双手枕在脑后,看着天空变幻的云。“这个世界,似乎没有没有人类的地方啊……” ##### “这个餐厅的格调还不错啊。”真宫寺·唯看着四周精致的装潢,不由得暗叹自己的好运气。而刘地则开始担心自己的钱包。 “啊呀,这里的菜单竟然有日文注解呢!可是菜名都好奇怪。这个是什么…红烧上帝?” “客人,你不知道么?”一旁的服务生凑上来小声说,“因为这部作品是一个叫做孔雀的家伙写的,所以文章中所有和此人名字一样的东西都要用‘上帝’来代替。” 话音刚刚落下,四周传来怦然一声巨响,三个黑衣老者凭空出现,冷冷的看着那个服务生。 “遭了,黑衣执法队,我不是故意透露上帝的秘密的,请饶恕我…”服务生惨叫着被拖了出去,接着就响起了巨大的枪声。 真宫寺·唯和刘地面面相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客人,请您点菜。”不知何时,一个彪形大汉穿着服务生的衣服出现在他们旁边。 “哦…好吧。”对于唯来说,食物是比什么都重要的。“那么,我就要红烧上帝,清蒸火翼,哦,原来就是清蒸鸡腿,还有这个可蕊冰激凌似乎也蛮好吃的样子…” 十分钟后 “我还要……” 一小时后 “再加上……” 两个小时后 “还有…咦?为什么你总是看你的钱包?” “不不,没什么……” 终于… “呼,这下算是五成饱了。”真宫寺·唯很舒服的伸了个懒腰,听了这句话,刘地的下巴差一点掉下来。 “五成饱?”刘地看着满桌子的狼藉,还有旁边的一大摞空盘子,然后又开始看自己的钱包。 “啊呀,已经这么晚了。”唯看看手表,突然惊叫起来,“咱们快一点走吧,我要快点找到同伴才行。”说着,少女已经起身跑了出去。 “先生,您还没有付帐。”彪形大汉服务生又一次神秘出现,一只手拿着账单,另一只手紧紧抓住刘地的衣服。 “这个…我的西服可是名牌,能不能抵一些钱?什么?你说20?太黑了吧,至少25的…” …… “那个,您的外衣呢?” “哦,刚才送给一个乞丐了…” “您可真是善良的人啊。” 面对着唯纯真的笑容,刘地也只能在心底默默的滴血… …… “那么,就请您送我回机场好了,我想我的朋友应该会去那里找我…” “难道小姐不觉得现在很热么?我们去旁边的旅馆休息一下吧。” “可是…” “没什么可是,只要一个小时就好了。” “我是说,这家旅馆好眼熟。” “什么?咦?”刘地的身形突然刹住,因为前面正有一柄明晃晃的刀对着他。 “我才刚要说,我和同伴们走散的地方好像就是这家旅店的门口。”真宫寺·唯在后面小小声的说。 鸣神素子正一个人无聊的在旅馆的大厅里东张西望,就看到一个长相颇为英俊的青年人拉着唯冲了进来,而且唯还不太愿意的样子,下意识的,碎魂已经斩了过去。 可是,那个拉着唯的人竟然以一种匪夷所思的动作向后弹开,避过了刀锋的威胁,虽然说年轻的巫女并没有真的想要斩到他。 这个家伙,不是普通人。鸣神素子这么想着,暗自警觉起来。 同时,刘地也在动着差不多的念头。 虽然刚才那一刀没有什么杀气,但是隐约透露出圣洁的力量,而且那柄刀寒气逼人,想必也不是凡物。 我不是惹上了退魔师之类的东西了吧?刘地忽然想到了这种可能性。由于自身的原因,刘地一向是避免和牧师,退魔师之类的人物打交道的。 “我是历代都侍奉神的鸣神家的继承人鸣神素子,请问阁下是?” 果然……刘地懊恼得拍了拍头,这种时候,还是不要继续接触为好。 “我只是路过这里的路人甲,请两位小姐不要在意我。”刘地一边说着,一边用惊人的速度退出门外。等到两个女孩子出来的时候,他已经化成了一个小黑点。 ※※※ 傍晚 “小姐,你要坐车么?” “要~~~~~”贵月正觉得走累了的时候,就有出租车靠了上来。 “好的,请问去哪里?”司机用很平板的声音问。 鬼月偷偷瞟了司机一眼,是一个很平凡的人,平凡到让你没有兴趣看第二眼。所以,鬼月也就决定不看第二眼了。 “那个,本来我是在找人的,不过现在自己也迷路了。”看着司机回头看了自己一眼,鬼月有点心虚的接下去,“不过只要开到机场,我就会记得到我们住的旅馆的路。” 还以为司机会说一些‘你真是迷糊’之类的话,但是他只是点点头,依旧用那种平板的声音说,“明白了,去机场。” 一个小时后 “小姐,我们已经围着机场绕了很多圈了,你说的旅馆在哪里?” “呜~~~~向右转……” 两个小时后 “小姐,现在咱们已经绕着全城快要一圈了。” “呜…”鬼月很沮丧的低下头,小声的说,“我,我迷路了啦。”说完了就赶快捂住耳朵,等待着司机的责骂。 “…再找找看。”出乎意料的,司机依旧用那种平板的声音回答,不过这次,似乎可爱了许多。 不过,很多时候,事情是不已人们的希望为转移的,终究,鬼月还是没有想起回旅馆的路,于是计程车再一次停在了机场附近的路口,这时候,已经是满天星斗了。 “知道回来这里,看来你还是不蠢嘛。”刚刚钻出计程车,鬼月就听到了熟悉的声音,虽然是讽刺的话语,可是鬼月还是高兴的扑了过去。 “阿夜~~~~~~就知道你会找到我的。” 萧夜有点无奈的拍了拍他的头,接着走到计程车旁边,看了看车牌,然后露出一个了然的笑容。 “这个丫头给你添麻烦了。” “不会。” “那么,这是车费。” …… “你对他真客气啊。”看着开走的计程车,鬼月感到有些奇怪。 “……刚才买了一本《给妖怪的安全手册》,你也看看吧。” ※※※ 周影家 “你是说,今天你碰到的女孩吃掉了十人份的饭?” “是啊,连我从日本偷到的信用卡都用光了……” “什么?”本来无精打采的火儿一下子凑了上来,还有在玩电动游戏的林睿也突然出现。“信用卡?你好像没有跟我们说啊?” “是不是想要逃避请客?” “不是,我不是有意隐瞒的……” 与此同时 “什么?你说那个人叫刘地?” “对啊,是个很和善的人呢。还请我吃了好多的东西。” “你啊…算了,没事就好。”萧夜有些好笑的放下了手中翻看的《给妖怪们的安全手册》,“那个家伙,我本来想要找他算账的,敢偷我的信用卡……” “咦?你说什么?” “没什么,自言自语而已。” 随着人类文明的发展,一种叫做“大都市”的东西开始出现在这个地球上。 在那里的大楼高耸,那里有如同迷宫般的道路,那里即使在夜晚也亮如白昼,那里居住着各种各样的人类,依靠这个城市生存,自身也成为这个都市运作的动力。可是人类也许不会想到,他们每建造一栋大厦,每铺设一座高架桥,每多亮起一盏彻夜不熄的灯光,就会有多少自然环境因此而被损坏,有多少其它生物失去家园,使它们抑起头来时,再也无法看到熟悉的星空。人们也许永远不会关心它们将何去何从,但是生命是很顽强的,为了生存下去它们会强迫自己去适应新的环境,适应人类,适应这样的都市。 人类也许永远都不会发现,正在和他们分享这个城市的不仅仅是野狗、野猫、鸟雀或者昆虫而已,还有一些聪明的利用人类外表隐藏在人类之中的“生物”,它们或者出于善意,或者出于恶意,它们居住在这个城市中,为了生存,为了捕食,为了进化…… 城市大了,什么样的生物都可能会有…… 会有唱人类歌曲的鸟,会有喜欢女人的地狼,还有……许许多多努力的活着的其他的什么。 这里,并不只是属于人类的。 外传——我的森林,山鬼的故事 作者:可蕊点击:54186投票:199 赵非摇摇头放下望远镜,反正从镜头里看到的和用眼睛看到的完全一样,全是一边望不到边的丛林。他叹气之余心里不由也有点佩服自己:这样茫茫的林海,自己到底是怎么走进来的啊?赵非坐在一个小山包上,身后不远是他昨夜匆忙搭起的帐篷,帐篷前一堆未熄灭的篝火,不过不是用来做饭的,他只是生火烧了一些开水装满水壶,早餐吃的还是压缩饼干。 早晨的山林生出一层薄雾,若有若无,无比干净地只在林梢浮动,使那些树木看起来更加苍翠,也使林中的鸟鸣听起来象从梦幻的世界传来的一样。“唔,美景啊……”赵非长吁口气,随手从一棵小松树上摘下几片松针扔进茶壶里,心满意足地喝了一口。 赵非的行李不仅有帐篷、背包,帐篷里还有一个防潮热,他身上挂着手电、指南针、水壶、相机、瑞士军刀和绳索,身穿登山装,脚踩高腰皮靴,手带夜光手表……从外表来看是一名典型而且装备齐全的登山休闲者。赵非确实是为了逃避都市的喧嚣而花了大笔的钱购置装备,来到山里修身养性,寻找灵感的,但现在的问题是,他迷路了。 “明明有指南针和地图,为什么就是走不出去呢?难道我和杨威利一样是个路痴?不可能啊……”赵非躺在地上自言自语着,因为不会煮饭,所以他带的食物全部是压缩饼干,这反而救了他的命,虽然已经在山中转悠了两天,食物却至少还可以吃上三、五天。 经过了开始以为自己遇难了(不是以为,他可以说就是“遇难”了)的惊慌,赵非现在已经完全冷静了下来,他清醒地分析自己现在的处境,理智地为自己制定了自救的方案,并且冷静地开始执行。首先在没有信号的地方先把手机关掉,以备将来打电话求援,其次根据地图选择一条路线,然后用指南针定位,一直走下去。 “看地图的话,翻过这个山头,再过一条河就有一个小村庄……可我怎么看不到河在哪里?”赵非边用望远镜乱扫边咕哝着,“也许是翻过这个山头再过一个山头吧,反正我一直在向北走没错。”他随意曲解着地图,满怀信心地打好行李,向着目标按直线走下去。 “又没有路了!”赵非跺跺脚,他在这个山坡转了两三个钟头,走向哪边都是无法下去的陡坡,这使他不得不开始考虑从林子里绕过这座山头,不过那样又要多走很多时间吧?赵非转过山脚之后,树林越走越密,身边的小树和灌木也越来越少,只剩了高大参天的大树,那些为了获得阳光而拼命伸展的树冠把林子遮得暗无天日,脚下积年的落叶踩起来软绵绵的,树根的部位还长着菌类。 “不知道能不能吃?”吃了好几天压缩饼干的赵非对着这些五彩斑澜的蘑菇舔嘴唇,不过就算它们没有毒赵非也不会烹煮,除非他敢吃生的。一路走来也有野果山菜,小溪里有鱼、树上也有鸟蛋,林里更有野免什么的出没,不过赵非面临的依旧是压缩饼干吃完了就会饿死的处境,这个远离大都市来山中远足的家伙的野外生存能力等于零。“不等食物吃完就可以找到村庄了,没问题。”赵非虽然在迷路的过程中又迷了路,但依然信心十足,可是直到夕阳再次西沈,他还是在那片林子里转悠着。 “宿营宿营,明天再走。”赵非把行李扔在地上,开始准备过夜。 本来赵非只在买帐篷时看店员示范了一次就背着帐篷上了山,经过了这几天的实际演练才有了一点进步,但从动手到可以睡进去,至少要用五十分钟。 “喜欢一个人追求心中所想 岂管别人笑我如何痴狂 没有牵挂不能放 没有创痛不能忘 唯有豁开才能超越沧桑 喜欢去作梦 因为梦想很美满 满足了心灵忘记了疲惫 与其整天去怨对 不如专心去面对 唯有宽怀方能微笑入睡 坦坦荡荡月华星光……” 他先捡来树枝生起火,然后唱着歌和帐篷慢慢地“搏斗”,等他可以喝着开水啃着饼干休息时,已是晚上八点多了。“这边是南,那边村庄在这边……”赵非借着火光又开始研究地图,“如果我现在在这里的话,那么向这里走--问题是我现在在不在‘这里’呢?如果我不在‘这里’的话,那么这边就……”他自言自语,咕咕哝哝了大半天,最后把地图一卷,下定决心说:“反正就是一直向前走就对了!”因为今天下午一直没有赶紧路,所以赵非并不累,一边向火堆里丢树枝,一边掏出一个笔记本边想边写了起来。 “……玄俊回头望望,伙伴们还在山腰之下。树枝间停栖的罗罗鸟对他发出尖锐的叫声,玄俊拔出了宝剑,对着那些随时会攻击过来的妖物……” “不对。” 赵非从本子上扯下那页纸,撕碎了投进火中去。 “这不是我想写的东西!可恶,为什么脑子里什么也想不出来!”他用力敲了几下自己的头,但是这种办法显然没有使他的灵感出现,他索性扔下笔在地上躺下来,仰面看着树冠的空隙中,若有若无地几点星光。 赵非一直认为自己是个无法学会太多人情世故、也无法习惯社会上那些勾心斗角的人,他之所以身为政府机关的公务员、天天面对错综复杂的人际关系而至今没有被同化或得上神经衰弱的原因,是他一直没有放弃儿时的梦想--写作。 赵非不是个诗人,也不是所谓的文学青年,更没有在写有深刻社会意义或者批判现实意义的著作,他写的是只在网路上发表的幻想小说,就是那种充满了异世界、龙骑士、精灵和魔王的、天马行空的东西。赵非可以在文章中让自己的主角上天入地,也可以上他们战胜一切世俗。这些幻想和写作的乐趣一直支援着他,使他没有在他身处的环境中,变成他自己不喜欢的那种人。 赵非刚刚在网路上结束了他写了两年多的一个故事,这个故事受到了很多网友的好评,刚刚连载结束就有人强烈要求写续篇,对于这些赞美之词,赵非嘴里谦虚着,心里可得意的不轻,但是有一天,一个他不熟悉的网友却在他的文章下,贴出了一段让他惊讶的评论。 评论开始,这位网友很认真地对文章的各个部分的情节进行了分析点评,指出了赵非在故事结构上的弱点和几处赵非自己都没有注意到的漏洞,这位网友给了这篇故事整体比较高的评价,却在最后笔锋一转,说:“子不语(赵非的网名),虽然可以感觉到你是很认真地在写作,也有不错的文笔和构思,但是我只能给你的《黎明之梦》六十分。知道我为什么只给这个分数吗?因为当我一打开文章,看到里面有飞龙、精灵、恶魔、天使时,这就是我能给出的最高分了。又是一篇放在西式的背景下的文章,我对着一些我深深喜爱的奇幻网文时,常有这种感叹。在古代,我们有《封神》、《西游》,现在要到什么时候才可以看到我们自己的,东方式的奇幻呢……“ 东方式的奇幻,在此之前赵非从来没有想过这一切,他一直认为奇幻就是飞龙、精灵、就是《魔戒》、《龙枪》、《黑暗精灵》。 我要试试看。 赵非看了这张贴子,考虑了很久之后,放弃了为《黎明之梦》写续集和外传的打算,开始构思一篇以《山海经》为背景的故事,他自幼喜欢古代的笔记小说,对中国传统神话故事十分熟悉,所以颇有自信地开始下笔写这个发生在中国的神话时代的故事,不几天就有了几万字的成绩。可是当他静下心来仔细再看自己写的东西时,在电脑呆坐了很久,终于按下了删除。 这不是东方式的奇幻,这只是一篇用了中国名字,中国背景,有西式奇幻内容的怪物…… 赵非为此颓丧了好久,他第一次这样用了很多时间却无法写出让自己满意的故事。 最后他受到一个介绍登山用品的广告的诱惑,跑到了山里来寻找灵感。 “可恶,不写了!我要跳出红尘,飘然世外,梅妻鹤子,笑傲山林……”赵非一口气地乱喊乱叫着,向天空挥舞着拳头,惊起了几只鸟在黑夜里鸣叫起来。 “哢嚓。” 树林的一边传来轻轻的树枝断裂声,但是在夜里却显得很刺耳。 “野兽?” 赵非坐起来,在那边的树影中依稀看见一个移动的黑影。 “不顺的时候就是不顺,迷路,写不出东西,小鹿抛弃我,连野兽也来捣乱!”赵非随手从火堆中抽出一条燃烧着的树枝,向着那边自抱自弃地叫:“出来,我可是人猿泰山、无敌杀手、东方不败……” 一个小小的人影从树后走出来,静静地看着他。 “人?”赵非一下子愣住了。 眼前的是一个小女孩,最多只有八九岁,她身材瘦小,皮肤晒得黑黑的,一双大眼睛却黑白分明,很灵活地雷动着打量赵非。女孩扎着两条小辫,穿着一件蓝底白花的小褂,是这一带农村小姑娘的典型打扮,只是不知为什么她脚上没有穿鞋子,赤着双脚踩在地上。 “啊!”赵非一下子想起了自己的处境,也就联想到了这个小姑娘的处境,连忙跑过去问:“小妹妹,你是不是迷路?有没有大人和你在一起?” 小女孩仰头看着他,不说话。 “你自己在山里走吗?一定很害怕吧?是不是看见哥哥这里的火光才过来的呢?放心,有哥哥在什么都不用怕!”赵非拍着胸膛保证,完全忽略了自己也是遇难者这个事实。 小女孩侧侧头,还是不说话,用很奇怪的目光看着赵非。 “你在看什么?”赵非顺着她的目光,看向自己的右手。“哇……好烫!”燃烧的树枝已经烧到了他的手指,他怪叫着把树枝丢了出去。 “咯咯。”看着他捂手指跳起来的样子,小女孩了下子笑出来。 “太好了,以为你吓呆了,原来还会笑,我就放心了。”赵非蹲下来摸着她的头,“来,哥哥请你吃饼干,然后我护送你回家好不好?”他刚要牵着小女孩去帐篷边,忽然又想起什么,跑到草丛中去寻找自己刚才丢开的树枝,找到之后,又用脚踩又用土埋,一边还回头向小女孩解释:“知不知道,在山中不可以随便留下火种的,一不小心会着大火哦,大山火,一下子烧掉很多树林--你知道吗?”自己真是环保的不得了,而且还时刻不忘记教育未来的花朵,太令人感动了。赵非一边在心里夸奖自己,一边回到帐篷边,那个小女孩已经自己来到那里坐下了。 “你喝点水,来,吃块饼干。”赵非使出自己唯一有的一种食物给她。 小女孩接过水壶喝了一口,看到那块压缩饼干摇起头来。 “这是压缩饼干,很好吃……其实不好吃,不过可以吃饱,你一定饿了吧?” 小女孩推开他的手,突然站起来向树林中跑去。“喂,你干什么?别乱跑。”赵非连忙追过去,小女孩并没有走远,她在一棵树下弯下腰,不一会便用衣襟裹着十几只又鲜又肥大的蘑菇走了回来。 “看起来是很好吃,可是万一有毒会死的。”赵非看着这些蘑菇也很想流口水,可是却不敢吃。 小女孩捡了根树枝,除掉分叉,把蘑菇一个个串上,利落地在火上烤起来。 “你确定可以吃?”闻到飘来的香味,赵非的理智向胃开始妥协。 小女孩递给他一串时,赵非想也不想就咬了下去,反正这个小孩是山里的孩子,他们山里人总分得清什么是毒蘑菇的,赵非找到这样的理由,放心大吃起来。 “你穿的太少了,山里的晚上可很冷,来穿上我的外衣,我的帐篷也给你,你睡在里面,我给你守夜,明天一早我就带你找你的家--你的鞋子丢了,我的你又穿不下,不过没问题,大不了我背你走!所以一切交给我,你放心吧,没问题。”赵非吃了小女孩提供的食物后才想起来,这里应该由自己扮演保护人、照顾者的姿态才对,马上改正,开始照顾小女孩。 小女孩拿了他的衣服,很好奇地用手摸上面绣的英文字母,却不穿。 “对了,我叫赵非,你可以叫我赵大哥,你叫什么名字?”赵非向小女孩自我介绍。 小女孩看着他笑。 赵非忽然想到,从见面开始这个孩子就一句话都没有说过,难道她……“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赵非温柔地看着这个孩子。 小女孩依旧只是笑。 原来她真的……赵非暗暗叹息,不过他对小女孩尽量温柔笑着,怕伤害到她。赵非用树枝在地上写了“赵非”两个字,问:“你会写字吗?” 小女孩也用树枝在地上划着,不过她可不是在写字,赵非去看时,她用树枝已经划了个图形,廖廖几笔,却很传神地画出一个人惊慌地把手中的树枝向外扔的样子,而且还在树枝上画了几条向外的曲线,表示在着火冒烟。 赵非皱起眉头:“这是……”他板起脸孔,装作生气的看小女孩,但是回想起自己刚才的狼狈,不由笑了出来。小女孩扔下树枝,也开心地笑起来。 “你的家在哪里?”赵非发现这个女孩虽然不会说话,但是却可以听懂,就向她问村庄的方向。天一亮他就会尽快送她回家,免得她的家人担心。 小女孩抱着膝笑着,往火里放树枝,没有回答。 她也是迷路了,当然不知道家在哪个方向了,赵非心想,还是得靠地图啊。他拿出地图来研究时,小女孩也站到他身后看起来。 “这是地图,从上面可以看到这附近有一个村子,可惜不知道是不是你的村子,”赵非一边看一边解说,他又拿起指南针分辨着,也用手指着方向说:“这边是南的话,村子就在西边,是这边……” 小女孩忽然抓住他的手臂,推向另一个方向。 “……小妹妹,你是不是知道哪边是西?” 小女孩马上指向西边。 “那么我们明天一直往这边走,村子最多还隔着一个山头。”赵非肯定地说。 小女孩用力摇着头。 赵非看着她:“……你是不是知道村子在哪里?” 小女孩点着头,马上就站起来向树林中跑去,见赵非没有跟上来,又站住等他。 “你要带我去村子?”赵非小心地问。 小女孩用力点头。 “可是现在十一点多了,”赵非看看表,“我知道你很想回家,可是我们明天一早再走好不好?晚上山里稻危险的,有老虎、大熊、狼……”赵非模仿着这些野兽的样子吓唬她。 小女孩反而又向林子里跑了几步,还是在等他。 “好吧,好吧,可是至少等我收拾好帐篷,再点上个火把……”赵非咕哝着,开始动手收帐篷。 三十分钟后,赵非在小女孩的带领下上路了,他手中有一个火把(他不会做火把,就把一大束树枝象扫帚一样捆起来点着,举在手里),却总是照不到前面的小女孩。因为她没有鞋,赵非本来想背她走的,谁知道她赤脚踩在地上依旧是飞快,蹦蹦跳跳的,老是把赵非甩在后面。 在黑夜的树林中,只凭着一把火的光芒,赵非根本分不清方向,他觉得一路走来两边的树木全都很象,连走了多远都分辨不出来。小女孩对树林却很熟悉,连照明都不用,一会儿跳过倒下的树干,一会儿绕过荆棘丛,十分自若。 时间一点点过去,赵非依稀分辨出他们似乎是越过了一个山头,然后又在一路往高处走,这时天色已经朦朦亮了,赵非熄掉火把,在山石上坐下来喘口气,看看手表,淩晨五点钟,他们连续在黑夜的山里走了五个多钟头。 “你不累吗?来喝口水吧。”赵非大口喘着气,还在关心别人。 小女孩依旧蹦蹦跳跳的,面不改色,他在周围转了一圈,把几个果子扔在赵非腿上,然后蹲在他身边,托着腮看着他。 “山里的孩子体力不得了。”赵非赞叹着,他现在腰酸背疼腿抽筋,连眼睛都发木,夜里走山路(其实根本没有路)的强度还真不一般。 小女孩等他坐了十几分钟,又跳起来在前面跑了。 “多休息一会行不行啊……”赵非咕哝着,不情愿地站起来。他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一定很狼狈,而且还比不上人家一个小姑娘,可是他实在累坏了,看来城市里生活的人体质就是弱啊,枉费他那么努力锻炼身体,在周围的人当中还有体能怪物的外号,到了这里来竟然连一个小女孩都比不上,决定了,回去以后加强锻炼,把每天跑50圈四百米、二百个伏卧撑、二百个仰卧起坐、二百个引体向上的数量加倍。 几只早起的飞鸟掠过被露水沾湿的草丛,抓走了几只肥大的昆虫,彼此叽叽喳喳地争夺着,山林的的清晨来临了。 赵非在一处山石缝隙里冒出的泉水中洗了脸,吃了几口饼干,却看见那个小女孩不知从哪里带回了草莓在吃着,一边还伸出手掌,让一只野鼠站在她手掌上分享她的草莓。赵非摇摇头,要是城市里的同龄女孩,见到老鼠早吓得又叫又跳了吧。和她同龄的孩子这个时候在干什么?多半是还在美梦之中,等着父母叫她们起床上学。赵非听说过,如果耳朵还可以听见,这样的哑巴一般是可以治疗的,他在想见到这个孩子的父母后要和他们谈一谈,也许自己可以帮上什么忙。 小女孩见他又慢下来便停住,一边用手招呼天上的鸟儿一边等他。 “天啊!”赵非一擡头看见小女孩站的地方吓得叫出声来,“危险!快回来!不,不,你别动,千万别动,我来救你。” 前面是一道山涧,两边山壁陡峭,下面是一条河川,两边的山壁之间本来有一座吊桥,不知什么年月桥已经断了,只剩下一条绳索还连接着两边,现在那个小女孩就站在那条绳索上,侧着头看赵非在那里大喊大叫。 赵非看着那条被风吹得摇摇晃晃的绳子,上面的孩子好象随时会掉下去一样,赵非咬咬牙,一边叫着:“你别动,哥哥马上过来救你!”一边丢下行李,跪下来抓住绳子准备爬过去救人。 “咯咯咯……”看着赵非手脚并用的样子,小女孩开心地笑了起来。 “别笑,一笑绳子动得更厉害,你别动!别动!” 不等赵非说完,小女孩已经从哪条摇摇晃晃地绳索上张着双手跑了回来,好奇地看着赵非。 “你……”一阵山风吹来,赵非紧紧地抱住绳索,看着那个小女孩随着绳索的晃动还一悠然自得的样子,根本没有会掉下去的可能,“……你不会是会轻功吧……” 小女孩把手伸给他,笑要拉他起来,赵非抓紧绳子,摇着头。 小女孩坚持地又向他伸伸手。 “我可不会你那样的本事,我要是站起来一下子就摔下去,然后就掉在下面的河滩上,死了……你明白吗,死人满身是血,脑浆也流出来,很可怕的。你等着,我爬回去,我们绕路走好了。”赵非向小女孩解释着,又慢慢向后爬去。刚才为了救人一鼓作气爬出了好几米,现在才发现这么向后爬这么可怕,他用了十几分钟才爬上地面,坐在地上抹一把汗,长出口气。 看来要绕路了,从哪里能绕过去呢?不知道这个孩子知不知道别的路。 赵非重新背上行李,开始打量着路线时,那个小女孩突然拉住了他的手,拉着他向前走去。“啊……”赵非毫无防范地大叫一声,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已经站在那条绳索上了。脚下是一条绳子,身下是几十米的山涧,前面还有至少二十米,后面……对,后面只有一步,退回去,退……赵非心里这么想着,却双腿发软,根本擡不动步。 小女孩拉拉他,用眼睛问他为什么不走。 “小妹妹,我走不过去的,我要退回去。”赵非虽然嘴里这么说,手却不敢松开她的手。 小女孩伸手指着对面,示意向前走。 正好一阵大风吹来,绳子剧烈地晃动起来,赵非感到自己半个身体已经被晃到了半空中,不由一闭眼,完了,要死了,他理所当然地认为风会把自己刮下绳子,然后在河滩上摔的粉碎。 “咯咯咯……”小女孩看到他的样子大笑起来,还踮起脚尖用手给他抹抹冷汗。 “没有摔下去。” 赵非发现绳索还在自己脚下,难以置信地睁开了眼。 山风在狂野地吹着,这条绳索在风中来回晃动,幅度越来越大,但是上面站的两个人都一直站得很稳,不管风怎么吹,绳子怎么晃,他们始终站在绳子上,有几次赵非在绳子上已经呈40度角了,还是没有摔下去。 “哈,这是……”赵非就算是弱智也该发现事情有不对劲的地方了,更何况他还是一个写奇幻小说的人,“这是什么魔法吗?”他随风晃动着身体惊喜地问。 小女孩歪着头不解地眨眨眼,好象不懂他在问什么。 “这条绳索上有魔法对吗?可以沾在上面?”赵非一面问,一边松开小女孩的手,想试试临风长啸的滋味。 “啊……” 惨叫声中,小女孩在赵非跌下去之前拉住了他。 赵非手脚并用,好不容易爬上来,他低头凝视着这个小姑娘--不是绳索有什么魔力,而是因为这个孩子,有魔力的是这看起来毫不起眼,而且身有残疾的小女孩。“你……”赵非舔舔嘴唇,“你是超能力者吗?” 小女孩眨眨眼,看起来她不知道“超能力者”是什么。 “特异功能?” 这次小女孩好象听懂了,摇了摇头,她拉着赵非的手向前走去。 在风中淩空走在这样的绳索上,感觉大概和飞翔差不多吧?赵非闭上眼,伸开手臂,想像自己正在空中自由地飞行,风从耳边吹过,云从脚边飘过……当脚踏上地面时,他心中甚至生出了一抹遗憾,恨不能这条绳索再长一点。 看到赵非还在仰着头、闭着眼、伸着手臂,小女孩拽了拽他的衣襟,用手指向前方。在树丛的空隙中,回过神来的赵非看见远处的山脚下,隐约露出了一块块齐整的田地,似乎还可以看见一个个小黑点似的,正在地里劳作的人。“终于到了村庄了。”他回过头来看着对面的山林,看着那道山涧和残破的吊桥,看着自己刚才踩着走过来的,在风中晃悠的绳索,有种恍然的感觉。“小妹妹,”赵非向身边问,“那就是你住的村子吗?” 风吹过树梢,发出“哗哗”的声音,四周一片寂静,赵非身边一个人都没有。 赵非站在原地,良久才说:“早说你是森林的精灵多好,我写作的题材不就有了吗……” 眼睛看到的事物常常会骗人。 赵非再一次在心里默念这个真理。 从刚才的山头上虽然清楚地看见了田地的农人,可是在根本没有路的山上七转八绕,连滚带爬(他下山时是采用“滚动”这种快捷方式的,虽然这并不是自愿的),整整四个钟头后才蹒跚着走进了一个顺着山坡建造的小村庄中。 “得救了……”赵非一头倒在他花了五十元向一家农户租来的床上,马上陷入了梦乡。 他在山中迷路了六天,其间为了警惕野兽没有好好睡过一晚,白天他就是一直不停地走,而且走了正常路线三倍不止的路(他自己弄错了地图),然后遇到了那个小女孩,在夜里走了五六个钟头的没有路的山路,消耗的体力至少是白天的几倍,紧接着又过了两个山头来到这村子,如果这些事被他的亲朋好友知道,什么“体能怪兽”、“大力猩猩”、“不死火车”一类难听古怪的头衔又会一古脑的砸到他的头上来吧?不过现在在半梦半醒之间的赵非心里却在想:看来我的身体还是太弱了,竟然连人家一个小女孩都不如……回去要加强锻炼……加强…… 在阵阵鼾声中,赵非开始作一个一边拼命锻炼,一边和那个小女孩踩着系在天空中的绳索在狂风中向前走的梦,忽然那个孩子松了手,赵非被狂风卷上了半空,又狠狠跌了下来…… “唉,明明是一直在用脚走路,为什么现在会脖子痛呢……”赵非一边晃动着脖子一边走出这间低矮的小屋。他昨天一进村子就直奔看见的第一户人家要求租房子,然后倒头就睡到了今天天亮,根本没有好好看看周围的环境,现在缓步走出来,才发现自己昨天睡的地方比想像中还破旧:茅草搭成的屋子仅用几根木桩支撑着,墙上、屋顶上说不清有多少个洞,屋里的床上床下到处都是稻草和树皮、木块--看来这里根本就是人家用来放柴火的地方。 “五十元一夜……”赵非踹踹房门,结果屋子一阵摇晃,稻草和灰尘从屋顶上纷纷落下,吓得他连忙拖着行李逃了出来。 一眼就看见那个高价向自己出租床的妇女站在院子的竹篱之外,赵非向她走过去,不管对方要钱要得多么狠,他从礼貌上也该去打个招呼的,更何况他实在不想再吃压缩饼干了,还想再向她买点东西吃呢(如果不是贵到离谱的话)。 “什么!” 不等走近,一声尖叫从那位妇女口中发出来,把赵非吓得一下停住了脚。 “什么!又是她!这是第几次了!你们两个竟然连这么点东西都看不住!你们知道可以卖多少钱吗!三百块!一下子就这么没了!你们除了吃还会干什么!” 风景清雅的小山村,农舍茅屋,坐在树荫的石磨盘上听着鸡犬交鸣和泼妇骂街,别有一番风味。赵非饶有兴趣地听着那个妇女从两个“儿子”(其中一个是她丈夫)的无能到对面那个“偷”了她东西的人的所有以前的、现在的、未来的血亲的诅咒,扬扬万言,手指脚划,口沫横飞,直到实在饿的受不了了,而又看到那位妇女根本没有停下来的打算,他只好背着行李走了出去。看看这个村子里有没有卖吃的东西的地方。 这是个很小的村子,一共只有三十几户人家,这里当然没有饭店、旅馆,只有一条小小的杂货店。赵非找到它之后二话没说,把所有的饼乾和点心全买了下来,就坐在窗前开始猛吃。 店主是位六十几岁的老人,眉慈目善,见赵非吃得急怕他噎着,连忙给他倒水,递毛巾,口中和赵非搭着话。从老人的话中赵非得知这个小村庄叫邱家村,一共只有不到二百名居民,村子被群山包围,交通不便,所谓靠山吃山,村子里的耕地都是从山上开垦的,数量当然不够养活一村人,村子里的人以前是靠打猎为生,现在则主要是种植果树,村子周围的山几乎全开发成了果园,生长着几十种果树,在人们的精心侍弄下,看起来简直比后面的原始森林还要茂盛。这种时候村人们大部分不是在果园就是在地里,小村静悄悄的,鸡犬相闻,一派田园风光。 赵非看着周围,抚着吃的凸出来的肚子,满意地吁口气说:“真是个不错的地方啊。”他只是随口这么一说,那个老人听了大为高兴起来,用拍着赵非的肩膀称赞这个有眼光的年轻人:“对,对,我们这里可是最好的地方。” 一阵风吹过,随风送来了那个妇女坚持不懈地叫骂声。 “是啊,是啊。”赵非出于礼貌地点着头。 这位老人姓邱(这村子里除了外来的媳妇全姓邱),他本来已经在城市里定居了多年,退休加上妻子去世之后,孩子们出国的出国去了他乡的去了他乡,他自己觉得寂寞,就回到了故乡来开了个小杂货店--不为挣钱,只为有件事做,而且也可以多接触乡亲们,有人陪着说说话。现在赵非自己送上门来了,老人的谈兴更浓,滔滔不绝地从村子历史到自己的经历,一路说了下来。 “那位大嫂为什么一直在骂啊?”好不容易老人讲完了他那个在大企业任总经理的二儿子,要开始讲那个在国外读名校的小女儿时,那个妇女适时出现了,一边走一边还在骂着,赵非急忙借这个机会打断了老人的话题。 “喔,你说三婶子啊,他三婶子,上哪去?”老人抽空向妇女和他身边的两个垂头丧气的男人打个招呼,才又向赵非说:“她丈夫下套子抓的野味又给琳琳放跑了,她当然生气,那些野味卖到城里的饭馆子值钱呢。” 赵非皱皱眉,他对于捕食野生动物有一种难以言谕的反感。 “琳琳这孩子真是的,只要她一看见谁家有了活的野味就一定要去放了,弄得一村子的人都生她的气--死了的野味又卖不出价钱,这个孩子啊……”老人嘴里是在抱怨,口气却更象一个长辈在唠叨自己不听话的子孙,有说不出的溺爱在里面。 赵非有些担心地说:“村子里的人都因为她爱护野生动物而不喜欢她吗?那……” “哈哈,我只是这么说说,你紧张个什么劲。大家可怜那个没爹没娘的孩子还来不及呢,谁还会把她怎么着,你看三婶,气极了也只会骂她丈夫和儿子出气,不会去难为琳琳的。” “没爹没娘的孤儿……我还以为是您的孙女呢。”赵非对于这个爱惜生物的小女孩刚刚心生好感,就得知她是个孤儿,不由叹了口气…… “唉,那个孩子的身世啊,说来话长……” 老人也长叹一声,开始讲古,但这次赵非可是认真去听了。 这天晚上,赵非就住在了郑老人家里,因为从这里到最近的城镇需要六七个小时,老人建议他等村里有人去城里再让他搭车去,并且热情地要他免费住自己家,又专门割肉杀鸡的招待他,看得出老人很寂寞,所以对这个耐心听他说了一天话的年轻人特别热情。赵非也有一个孤单的住在故乡老家的祖父,他很能明白这份心情,所以也不和老人客气,卷起袖子帮忙打水、劈柴、做饭……使老人对他的好感更是大增。 吃过晚饭,赵非陪着老人坐在绿树成荫的院子里闲聊,院子的大门一直随意开着,这个村子民风淳朴,加上人口少,彼此间多少都有亲缘关系,所以很少有盗窃之类的事发生。村里的老人手里拎着小凳子来串门,小孩子来看外来人,邱老人家里十分热闹,赵非能够体会老人为什么不肯住在城里了。 晚风微凉,赵非离开大家,自己在院子里转起来。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在院子的一角,两棵大树之间有一架简易的秋千,是邱老人特意为村里的孩子们造的,让他们可以一边吃老人分的零食一边玩耍。现在秋千就在荡动着,一个小小的身影站在上面,起荡地高。 赵非朦朦胧胧的,以为是刚才那群孩子中的一个,一时童心大发,跑过去问:“喂,你要不要和我比赛?我们比谁荡的高。” 秋千上的孩子侧着头看他。 “哇!”赵非几乎是把脸贴在对方脸上,看清了这个孩子后怪叫起来:“你是那个精灵!” 秋千上的这个女孩子扎着两条小辫,穿着一个花褂,一双大眼睛,分明就是他在山中遇见的那个神秘小女孩。 村人们全被赵非的怪叫引来了,由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一个老人手里还抄着凳子,当看清了这一大一小后,大家才松了口气:“琳琳,你又在干什么?吓唬客人了吗?” “琳琳……她就是那个琳琳……”赵非一时承受不了这种转变--他心目中的奇遇,那个有超能力的森林精灵,竟然是村人们口中自幼父母双亡的可怜孤儿。 琳琳好象不记得他了,跳下秋千,绕过他向村人跑去。 “琳琳,你这几天去哪儿了?” “你看看你,没事总在山里乱跑!” 村人们果然对这个孩子很关心,但他们关心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一个分贝极高的女声压了下去:“琳琳,你这个死孩子!你又给我放了那些野味!你知不知道你哥哥要上城里的学校在等钱用,你这个不听话的死孩子,叫你回来试衣服也不回来,亏我辛辛苦苦给你做!再在山里乱跑,哪天叫狼吃了我们也不知道。”她一边骂一边还抱过琳琳来打屁股,只是手举得高落得轻,跟给琳琳拍打灰尘也差不多。 “咯咯咯咯”琳琳一个劲地笑,一点也不怕,只是扭动着身子不让她打到,一边从口袋里掏出一样东西塞在妇女手里。 妇人摊开手,手心上放着一颗没有雕琢过的小小宝石,发现幽幽的光彩,妇人愣了一下又嚷起来:“你这个死孩子,我不是要你东西,说你一百次了,你有值钱的东西应该留着自己用,我叫你去试衣服听见没……” 琳琳早趁着她看手里的东西时,溜的不见了踪影。 “琳琳这个孩子啊,古怪着呢。” 村人们都走光了,邱老人说兴未尽,正好赵非也好奇,便又开始说起了琳琳的事。 白天邱老人已经向赵非说了一些琳琳的身世,赵非知道她父亲是本村人,母亲则是她父亲在外打工时认识的,几年前,她父亲抱着三岁的琳琳回来,说琳琳那个村人们谁也没见过的母亲去世了,他一个大男人没法照顾孩子,就把琳琳留给一个亲戚走了。两年后,那个亲戚去世,琳琳的父亲又一直找不到,她就这么成了孤儿。 “可是大家都这么喜欢琳琳,为什么不找一家收养她呢--我看那位大婶就不错!”原来他还念念不忘被“敲诈”的事,可是看到她对琳琳的态度后,就觉得这个妇女真的是不错了。) “你一定是觉得村里人欺负琳琳,不管她对不对!”邱老人生气地看着他。 “不是,不是”赵非连忙摆手,其实开始他确实是这么想的,认为村里人对这个孤女不好,可是看见刚才那一幕后,他明白自己前面全盘都想错了,这里人分明对琳琳是充满了关爱的。 “唉,其实说来话长……” 听了老人这句话,赵非知道自己马上又要听到一个很长的故事了--比如从琳琳小时候哄她睡觉说起,他端正一下姿势,准备开始听。 当年抚养琳琳的那个亲戚十分疼爱琳琳,把她照顾的很好,这里的人生性善良,不说亲戚不亲戚的话,只为了这个没娘的孩子本身,他们也百般的怜爱她。但好景不长。那位亲戚在琳琳五岁时心脏病突发死去了。她死后她的儿子继续照顾琳琳,他把琳琳看成亲生女儿,比自己母亲还宠她,但是一年后,也就是琳琳六岁时那年,这位相当于琳琳养父的男子也死于一次车祸。当时他的妻子也许是因为丈夫的死受了刺激,也许是她不想再抚养琳琳了(毕竟她是从外乡来的,和这个村子的人,和琳琳都没有什么血缘关系)找的借口,总之她在丈夫的葬礼上吵闹,指着琳琳说她是扫把星,不仅克死自己的生母,还害死了她的婆婆和丈夫。 不久之后这个妇人带着孩子改嫁走了,村里人抢着要收养琳琳时才发现,这个六岁的孩子竟然听懂了那天那个妇人的话,她倔强地守在养父生前的住处,谁家也不去。要是大家想强行把她带走,她就大喊大叫,又哭又闹,开始大家以为她舍不得自己的家,就有几个村人主动住到她家里照顾她,可是琳琳坚决不和任何人住在同一个屋檐下,有人来她就跑到外面去。直到有一次大家看到她在一边哭一边踩一个扫帚,才明白她相信了那个妇人的话,把自己当成会克死亲人的扫把星了,这也就是她说什么也不肯和村人同住的原因。 村人们只好四处寻找琳琳的生父,希望他回来劝说琳琳,但是那个人就象从世界上消失了一样,无论怎么都找不到。村人们又试了各种办法,比如找回那个闯祸的女人来对琳琳说她不是扫把精等。但是琳琳认定了死理,就是不听。村人们只好让她独居,大伙则尽一切的力量关心她,不知不觉又过了三年,琳琳已经九岁了,她自己和村人们也都习惯了这种生活。 “这个孩子不肯去上学,就是整天在山上乱跑!”邱老人不无担心地说,“大家都怕她哪天出点什么事。不过也怪了,我们这山里也有狼、野狗,据说还有老虎和豹子,大人进去都很小心,琳琳这孩子偏就不怕,不但不怕,每次还都会安全地回来。而且总带山里的东西来给大家:蘑菇、木耳、草菇、果实甚至还有矿物,你也看见了,她刚才拿宝石给她三婶子,上次她七姐结婚,她还拿来了一大块水晶……这个孩子啊,快成了山猴子了……” 赵非躺在床上,听到老人的鼾声,想着那个奇怪的小女孩,山猴子?赵非觉得她更象山野的妖精…… 天亮之后,赵非早早便在村口等,昨天晚上有位村民说自己要进城去,愿意带上赵非,所以赵非在约好的地方等他。 赵非已经喜欢上了这个地方,决定以后再来住一段时间,所以也没有特别的依依不舍,只是简单地向邱老人说了“再见”,而邱老人好象知道了他的想法似的,特地指赵非昨晚睡的那间屋说:“这屋我给你留着,你啥时来住都成。” “我一定会再来的。”被邱老人送出门来,赵非伸展一下手臂,向着周围的山林大喊,把一只路过他身边的山羊吓得跑了起来。 “咯咯咯咯”笑声从身后传来。 赵非回过头,见那个叫琳琳的孩子正站在自己身后,正在为自己刚才的举动发笑。 “是你啊,”赵非蹲下来看着她的脸,“干吗每次见到哥哥都笑,哥哥那么好笑吗?” 琳琳点着头,笑咪咪地望着他。 “你这个小家伙……”赵非弹了一下她的头,忽然想到了什么,从口袋里掏出了自己的指南针,“琳琳,来哥哥给你这个。你不是常常在山里玩吗,这个东西可以指方向,你看,这个指的就是南……”他想起琳琳喜欢在山里路,想给她指南针,也许这对山林精灵一样的琳琳起不到什么作用,但是赵非就是想为她做点什么。 琳琳充满好奇地拿过指南针,她在地上转了几个圈,见指南针果然一直指南,又咯咯地笑了起来。 “好玩吗?”赵非笑咪咪地问,就算对她没什么用,可以让她当玩具也好。 琳琳歪着头想了一会,从口袋里掏出东西放时赵非手中。 赵非看着手中,几个肥大鲜嫩的蘑菇象刚采下来一样,躺在手心中,“你给我的。” 琳琳点点头。 也许等带到城里就不能吃了,但赵非还是用纸包好,珍重地放进了背包。 琳琳又拿了树枝在地上画画,专画赵非的样子:手被自己拿的树枝烧到的样子;被树根绊倒跌个嘴啃泥的样子;四肢并用死命抱着绳子的样子;手舞足蹈大叫的样子……一边画一边笑。 “你这个孩子,专门记这些,哥哥可是很帅的喔。” 琳琳摇头。 “不信?你看看哥哥,剑眉虎目,面如冠玉,气质超凡……” “咯咯咯咯”琳琳笑得快要在地上打滚了。 “不懂欣赏,要是你再大十岁就明白了。” 琳琳就是笑。 虽然琳琳不说话,但是赵非和她聊得很开心,而且他从邱老人那里已经知道,琳琳并不是哑巴,她只是被那个妇人指着说是扫把精后就不再开口说话了而已。赵非知道这是一种心理障碍,他希望有一天琳琳的心结解开后,可以和正常人一样。 琳琳忽然擡起头来,看着赵非身后。 赵非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见几辆车向村子飞驶而来,卷起了一路尘土,见那些车辆丝毫没有减速的意思,赵非一把抱起琳琳跳到了路边。几辆豪华轿车在村口停下,引来了不少围观的村人,也纷纷在议论,这么豪华的车到这个偏僻的小村子来干什么? 车门打开,十几个人走了下来,其中大部分是西装笔挺的壮年人,但其中还有两个老者、一个中年男子。两个老者又干又瘦,赵非都估摸不出他们究竟有多么老来,都低着头,半闭着眼,站在那个中年男子身后。而那个中年男子不管是谁都可以看出他是这帮人的领导者,他站在那里,充满了威严的看着村人们。当他的目光掠过赵非和琳琳时跳动了一下,赵非一向不喜欢被人用这样居高临下的眼神看,很干脆地瞪回去,而琳琳却后退了一步,把自己藏到了赵非身后,并且紧紧握住了赵非的衣角。 “你,你是……邱赫吧?”一个看热闹的村人忽然指着这个中年男子,将信将疑的叫起来。 “是啊,我回来了。”中年男子点头回答。 “邱赫,你发财了?竟然带这么多人,这么多车回来。”本来远远围观的村人们认出是自己的老乡,纷纷亲热地围了上去,一边还有人回头招呼:“琳琳,快过来,你爸爸回来了。” 琳琳的爸爸? 赵非皱了一下眉头,这个看起来眼睛长在头顶上的人竟是琳琳的爸爸。 琳琳从赵非身后看着那个男人张开手臂,满脸笑容地走来,村人们都含着笑等着看父女相认的场面,有几个老太太还摸起了眼泪,可是赵非却很清楚的感到,琳琳的手在发抖。“琳琳,你长大了,来,让爸爸看看你!爸爸想死你了!”中年男人几步已经跨到了赵非眼前。 琳琳忽然一甩赵非的手,转身就跑。 中年男子一愣,马上伸手去抓她,但是琳琳的动作十分灵活,一低身冲过去,几步冲进了一个农家小院,然后敏捷地跳过了篱笆,消失在屋后,等她那件花褂再出现在人们视野中,人已经在村后的山坡上,不一会就隐没在了树丛中。 “可恶!”邱赫从牙缝里迸出两个字来,他一把拽住赵非吼:“你怎么不拦住他!” 赵非攥住他抓自己衣领的手用力一掰,毫不客气地回他一句:“你有病啊!”──就是,赵非是他什么人?有什么义务为他拦女儿?又有什么义务听他的教训?也许有些人对于有权势有金钱的人说的话自然而然当作圣旨,可赵非却从来不吃这一套。而且对于这个男人,赵非从第一眼开始就不喜欢。中年男子象承受不了赵非手指的力量一样,怪叫一声连连后退,脸上露出很痛苦的表情。赵非看看自己的手,不解地眨眨眼:自己的力气还大不到这种地步吧?到是这个邱赫的力气一点都不象个壮年男子,手臂软绵绵的,刚才做了那么一点动作就在喘气。 “不好意思,我很多年没见到女儿了,心急了点,您别见怪。”邱赫吃了赵非的亏,口气却软了下来,叹息着说:“她为什么一见我就逃呢?是不是我这么多年对她闻不问,她生我的气,不想认我了……”他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村人们忙围过来安慰着他。邱赫从盛气淩人一下子变成一个伤心的父亲,但不知为什么,赵非看着他有种看人作戏的滋味,反而是琳琳逃走的那一瞬间他脸上的神情,不是惊讶、伤心或者自责,而是愤怒……当时邱赫和赵非面对面站着,他脸上的表情赵非看的最清楚,现在不管赵非怎么想,都认为那时邱赫脸上有一种狰狞。 赵非站在人群外,看着村人们和邱赫说着话,也看到邱赫带来的那些人没有上前,他们有意无意地目光都向着一个方向──琳琳刚才消失的树林。 “赵先生,关于去城里的事……”昨天答应带赵非进城的村民走过来,带着歉意说,“你看,我们的老乡回来了,所以……” 赵非知道对这里这些热情淳朴的村民来说,有多年不见的老乡回来是件大事,何况这个老乡还是衣锦还乡。其实赵非也对这个邱赫和琳琳的事产生了兴趣,对方一说他正中下怀,顺水推舟的留了下来。 邱赫据称是去国外做生意发了财,这次回故乡不但是要和女儿团聚,还有意在村里修路,盖工厂,为乡亲们造福。当天晚上他在村长的家里大摆酒席,请了全村的人参加,说是要答谢他们长久以来对琳琳的关心。 这次宴会整个村子只有两个人没参加。 赵非吃了简单的晚饭,和坐在院子里乘凉的邱老人闲聊。 “好不容易才从那种交际中脱身出来,再也不想进去罗……”邱老人当赵非问他为什么不去时,笑着这么说。这几天相处下来,赵非也感觉的到这位老人外表虽然是个爱唠叨的普通的长者,可是从他无意流露出的气度,从他的一些言谈中,赵非可以想像这位老人当年一定是位风云人物,所以他对老人的心情也十分了解。 “可怜这座山啊,被他们来一修路、一建工厂,不知道要弄成什么样子了……乡亲们能富裕起来当然好,可怜大好的青山绿水……”老人一边叹息一边结束了对话,自己进屋里去了。 是啊,建工厂、修路……确实是造福乡里的事,可是大自然就要糟秧了…… 赵非跳到老人的躺椅上,枕着双手眼看着夜空,随着风吹树梢的声音晃动着身体,陷入了沉思。 衣角被拉了一下,已经半睡半醒状态的赵非一下子睁开眼,他不等回头就脱口叫:“琳琳。” 小女孩站在他身后,很惊讶的侧着头,似乎在奇怪他怎么知道是自己。 赵非抓抓头,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在那一瞬间就是觉得身后的人是琳琳,所以脱口叫了出来。他连忙蹲在琳琳面前问:“琳琳,你去哪儿了?见过你父亲了吗?” 琳琳的脸色一下子沉下来,用力摇着头。 “我知道你不喜欢他,不过他是你父亲啊。”赵非也对邱赫没有一点好感,但是他必竟是琳琳的生父,而且对于琳琳而言,回到父亲身边就可以过上正常的生活,那对她才是最好的。 琳琳用手扯赵非的袖子,伸手向外指。 “你要我跟你走?” 琳琳点头。 赵非二话不说,马上跟着她就走。 走出邱老人家赵非才发出时间已经是午夜了,整个村子静悄悄的。琳琳对村子十分熟悉,虽然只借着星光,但还是走的飞快,赵非跟着她七拐八转,转得晕头转向,当她一下停下时,赵非差点撞上她。琳琳躲在胡同里,对赵非把手指竖在嘴边。赵非偷偷伸头一看,忙又缩了回来。在前面的路上,两个男子正在徘徊,从他们的打扮来看,那是邱赫带来的那些人。 他们在干什么?半夜里竟然在村子里乱晃(他忘了自己也是“半夜里在村子里乱晃”了),就算为了找女儿也说不过去,而且看他们的样子,简直象在站岗上样,一定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赵非气呼呼地想着,一边的琳琳低着头想了一会,又拉起他向后退去,这次他们绕了大半个村子,来到另一边,结果那里也站着两个人。 琳琳微微咬着牙,直直地盯着前面。 “琳琳,你是不是非要过去?”赵非问。 琳琳郑重点头。 “看我的。”赵非一拍胸脯。他已经觉察事情有不对的地方了,但是毫不犹豫地站在了琳琳这边。 琳琳张大了眼,似首不明白他要干什么。 只见赵非当那两个人走近时一个箭步冲了出去,然后只听“扑嗵”“咣铛”两声,等琳琳伸头去看时,那两个人已倒在地上一动不动,而赵非在一边拍打双手了。 “别怕,没死。”赵非一边往阴影里拖这两个人一边安慰琳琳,同时还不忘了吹牛“怎么样,哥哥很厉害吧?”他虽然没有学过武术,但是从小就因为冲动的性格经常和人打架,十几二十年下来,打三五个人对他来说是小菜一碟(如果他知道这两个人全是邱赫精心挑选的退伍特种兵,大概自己也会和琳琳一样吐舌头)。 琳琳领着赵非,停在了一座房子面前。她向里指着,乞求地看着赵非。 “你要我进去?” 琳琳用力点头。 “可我进去干什么?你不和我一起?” 琳琳先点点头,又摇头,又点头,她不知怎么表达,眼中急出了泪花。 赵非把手放在她肩上说:“明白了,你说我只要进去就知道要干什么了,但是你不能和我一起去对吗?“ 琳琳看着他,虽然不能说话,但是眼睛里充满信任。 “你等着。”赵非说完向里走,却又回头嘱咐一句,“躲起来等着,那俩家伙没死。” 赵非怕那扇木门出声音,从墙上跳了进去,迎面三间正屋,屋门全开着。赵非小心戒备着摸进去,眼睛慢慢适应了屋里的光线。屋里廖廖几件家俱,阵设十分简单,但是七零八落,象遭了抢劫一样。“有人来过这里了……”赵非脑子里冒出一个人影来──邱赫。 如果赵非没想错,这里是琳琳的家,地上散乱的衣物中,很多正是琳琳那样的小女孩穿的。父亲?赵非耸耸肩。他在屋子里转悠着,琳琳表示他进来就可以知道干什么,可是现在他什么不寻常的事物也没看见。 “哢嚓。” 里屋传来一声轻响。 赵非迅速闪到了门后,向屋里窥视,一条黑影冲了出来,用极快的速度跑到了另一间屋里,赵非一打眼只看见它有一条大尾巴。“狐狸?黄鼠狼?松鼠?……”赵非猜测着,他推开屋门走了进去。 在他进去的一瞬间,有什么东西闪动了一下,但再仔细看时屋里依旧黑漆漆的没有半点光线。 “这里有什么?”赵非自言自语地问。 像是要回答他一样,光茫又闪动了一下,但是极其微弱,如同黑暗中一个香烟蒂的火星似的。 “这里有什么!”赵非肯定了,他在黑暗中伸手摸系自光芒来的地方──床底下,缩回手来时,手中握了两件东西,他借着窗口的微光,眯着眼看了一阵子,只觉得那象两泥疙瘩,不知道是干什么用的。 门外传了人声,似乎有几个男人压低声音在说话。 “遭了,琳琳还在外面。”赵非随手把东西往口袋里一塞,蹑手蹑脚的走到了门边。 “快找,她走不远!” 赵非心里一颤,是邱赫,对邱赫会出现在这里他不意外,令他吃惊的是邱赫的口气,那种充满杀机的口吻,而他口中的“她”,只能是琳琳。 “妈的。”赵非咒骂了一句。 “她现在进不去这间房子,找到她,让她说出东西在哪里。”邱赫在下命令。 “东西……”赵非摸摸自己的口袋。 “找到了!” “在这里!” “别跑!” “……” 门外传来一阵混乱的吆喝。 “琳琳!”赵非顾不了许多了,一步跨出门去。邱赫是指挥着人追赶琳琳,多亏琳琳动作敏捷,在胡同里穿来钻去,才没有被他们抓住。赵非见邱赫正背对自己,想也不想,顺手抄过一条支门的木棍,向他当头就是一棍砸下去。 “啊……”一声惨叫划破夜空。 邱赫只把注意力放在琳琳身上,根本没有想到会有人从背后出来,被赵非一棍子砸倒在地上。 “琳琳,快跑!”赵非一边叫一边顺手挥到几个冲过来的男子,向琳琳跑去。那些男人本来想阻拦他们,但是只担心他们的雇主邱赫不知道怎么了,一犹豫间,赵非已经冲了过去,“砰砰!”两声,一个邱赫的部下匆忙中向他们开了两枪,在他们身边的地上打出了一串火花。 “天,他们疯了!”赵非在心里叫着,不管是什么原因,这些人竟然向自己和琳琳开枪!这已经不是父亲与女儿之间怎么样了,而是……那个男人根本不是琳琳的父亲!赵非脑子里肯定了这样一个念头。但是为什么村里的人都认识他,都说他是琳琳的父亲邱赫?这时他们已经跑出了村子,后面的人并没有追上来,赵非回头望了一眼村庄,那里依旧一边漆黑,虽然刚才人喊狗叫,还有枪声,但是一点也没惊动村人。 琳琳抓着他的手,两人向山林中跑去。 “笨蛋,连一个小孩子都抓不住!”不等人去搀扶,邱赫自己站了起来,他向部下们大声训斥着。虽然刚才赵非怕打死他已经控制了手上的力道,但是他的样子好象完全没有受伤,只是十分气极败坏,把那条赵非用来打他的棍子拿在手中,“哢嚓”一下掰成了两段。 “东西已经不在屋里了。”跟邱赫一起回来的两个老人中的一个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邱赫身后,看着远处说:“可能是被那个男人拿走了。” ☆☆☆可蕊于2004-01-0911:10:50留言☆☆☆ -------------------------------------------------------------------------------- 支援晋江,请在需要的时候从这里购买电子书光顾〖我要易购〗 “只是挡住那小丫头不让她进屋,没想到她还能找来帮手。”邱赫眯着眼睛说:“这样也好,反正我们也找不到它,就让他替我们拿出来。去追他们,记住别伤那个丫头,有了那东西没有她也是白费。” 他的手下答应着纷纷去了,现场只剩下了邱赫和那个老人,也许是因为没有外人在了,老人向邱赫说话时改变了称谓:“师父,我也去追吧?” “不用,”邱赫一摆手,“叫无咎回来,我们去‘那里’等。那个小丫头迟早会带着东西去那里的。” 琳琳再次拉着赵非的手走过了那条架在两山间的绳索后,赵非松了口气,不管对方有多少人,他们可过不来这个山涧,要追上自己和琳琳只能从对面山上绕路,看来暂时自己和琳琳是安全了。 琳琳也看着对面,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 “琳琳你别难过,我看那个男人一定不是你爸爸,他是冒充的!你真正的爸爸总有一天会回来接你,他一定是个好人,而且会很疼爱你的,你说对不对。”赵非一条腿跪在琳琳面前温柔地说,他真的不知道怎么安慰这个孩子才好。 琳琳用力摇头,也不知她想说什么,她向赵非伸出手,双眼急切地看着他。 “对了,你要的东西。”赵非掏出那两样东西被在她手中,“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它。” 琳琳拿到那两样东西十分高兴,双手握着贴在胸口好一会儿。赵非一直没有看清楚那是什么,现在他取出身上带的小手电照了一下,才知道原来是两个泥捏的玩具:做工十分粗糙依稀可以分辨出那是一只小狗和一只稍大一点的猫。“小孩子果然还是喜欢玩具……”赵非如果听出了他和琳琳逃走之后邱赫说的话,也许就不会这么想了,但是现在他确实累了,当琳琳把他领到一个大树洞中时,他靠在洞壁上,脑子里盘算着“明天要去报警……”慢慢睡着了。琳琳坐在他身边看着外面,眼泪从她的眼眶中大滴的滚出来,她口中喃喃地在叫着:“爸爸……爸爸……”手里握紧了那两个玩具。 这一带有着广阔没有经过任何开发的原始森林,现在琳琳就领着赵非不断地向森林深处走着,一路上的风景越来越“自然”,古树参天,老藤垂地,鸟兽也越来越多,它们看到人类一点也不惊慌,赵非怀疑起自古以来这些森林有没有出现过人迹来。天亮之后,赵非本来是想回村子中去向村人们寻求帮助,并且报警处理的(至少要告诉他们个私藏枪械,杀人未遂),可是琳琳非要他跟她走。看着琳琳又红又肿,明显是哭过的双眼,再看看她乞求的神情,赵非马上向她投降,跟着她走了。 从一开始事情就不对劲。 首先琳琳的超能力,其次那个失踪多年突然出现的父亲,他对琳琳的态度一点也不象父亲对女儿,还有琳琳要向那两样东西真的是玩具吗?自己去拿它们时明明看见了它们发光。而且琳琳找自己帮忙,真的是因为有人守着过不去吗?那样的话她不是更应该去找那些村人,那是她的家,村人们理所当然会为她撑腰的,村里昨晚吵闹成那样,为什么没有一个人出来看看发生什么事呢?难道大家真的熟睡到连枪声都听不到的程度?枪,邱赫竟然向自己和琳琳开了枪…… 赵非想着,觉得自己头都昏了。他在心里没想着各种可能:琳琳是某笔财产的继承人?所以身为父亲的邱赫想控制她,实在不行就想杀她?还是因为琳琳有超能力,有人她父样来想利用她或者操纵她?也许是琳琳的父亲已经不在了,有人顶替了他的身份,却有什么把柄被琳琳知道了…… 赵非用手打头,亏自己还以幻想小说家自居呢,事到临头想象力这么贫贬,他看着在前面带路的琳琳心想:按照奇幻小说的发展,这么下去很快会知道琳琳该是异界的公主吧?掌握了拯救世界的力量,为了逃避魔王的追杀才来到人间?而自己呢?既然适时出现在这里,说不定是效忠公主的圣骑士,为了保护公主追随而来。那么接下来的情节就是大战魔王,取得胜利,然后公主和骑士有情人终成眷属了。可惜啊,这个公主的年龄……赵非看着琳琳,她比现在再大十岁还差不多。看来剧情要变成骑士象兄长一样守护着公主,直到有一天她遇见一位王子了。 “扑通。” 赵非胡思乱想地望了留意脚下,被藤蔓绊了个跟头,趴在地上,琳琳快步跑回来蹲在他身边关心地看着他,还用手帮他擦脸上的灰尘。 好象保护者和被保护者反过来了…… 赵非在地上撑起身子,当他想站起来时腿一麻,竟跪在了地上。 “怎么了!”赵非发现自己四肢都是软的,一点力气都用不出来。他身边的琳琳感到了什么,一步一步后退,想躲到赵非身后去。 “谁在那里!”赵非向琳琳看的方向大喊,他明明四肢发软,却还装出一副底气十足的样子,即为了唬对方,也为了让琳琳安心。 “不简单,软骨咒贴在了身上还能撑的住的人,你是头一个。”有人一边称赞一边走了出来。赵非看到一个至少七十岁的干瘦老头站在了面前,他依稀还认得出,这是和邱赫在一起的老头中的一个。 “琳琳快跑!”赵非叫起来。他知道这人是来抓琳琳的,自己现在又动不了,所以叫琳琳自己逃走,自己留下来看看他们倒底想干什么。 琳琳惊惶地张着手,她很害怕,但是却不愿意扔下赵非自己逃走。 “琳琳,你快回村里去找邱爷爷,请他报警,懂吗,叫警察来抓坏人!”赵非想把琳琳支走。 “报警,哈哈哈哈……”那个老头象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样大笑起来,“警察能把我们怎么样!小丫头,自己给我过来,免的受皮肉之苦!” 琳琳似乎想通了,转身就跑。 “你跑的掉吗!”老头冷笑着说。 琳琳跑了几步果然一下子跌倒,好象前面有什么把她推回来了一样,她一连换了几个方向都是这样,这时那个老头一步步向她走过去,伸手向她说:“来东西交出来,乖乖跟我走。” “跟你走个头!”赵非也不知自己那里来的力气,猛的站起来,一把从后面勒住了老头的脖子。他人高马大,要对付这么一个干巴巴的老头真是易如反掌,要不是四肢使不上力气,连对方的脖子他都能拧断,即便如此他还是把那个老头掐的直翻白眼。琳琳用难以形容的目光看了他一眼后,转身跑进了树林,这次她没有受到任何阻挡,很快便不见了。看着她消失在树林中赵非松了口气,手一放,整个人倒在了地上。 “快走!” “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这个老头没有回答赵非的问题,而是一脚踢在赵非腿上。赵非看看前面的邱赫和另一个老头,再看看自己身后的那个老头,气乎乎地说:“绑架是犯法的,你们知不知道。”老头的回答是举起手里用来开路的砍刀就想砍他。 “无咎,不许杀他。”邱赫头也没回冷冷地说,“我们还要用他引那个小丫头出来呢。” “是,师父。”无咎老头毕恭毕敬地答应。 赵非知道这个无咎老头想杀自己是真心的──他干瘦的脖子上还留着自己的指头印呢──但是依他的年纪叫邱赫师父?而且“师父”?这是什么年代的用词了?还有,一路听他们对话,邱赫和这两个叫无咎、无誉的老头也想要自己给琳琳拿来的那两个玩具,而且还要利用琳琳和那两个玩具做件什么事。事情变的越来越难解释了……赵非年着自己身上被贴上的几张符,不知为什么,这几张纸往身上一贴,赵非就一点力气都用不出来,他试着用手去揭,碰上时却象碰上了火苗,烧的手指生痛。这算是魔法吗?自己真的走进奇幻世界里来了吗? 邱赫等三人不象琳琳那样有本事在林子里来去自如,他们要不时用砍刀开路才能走过一些密林,所以速度很慢,拖拖拉拉的,不知不觉间天就黑了,他们也没有琳琳那样夜里走山路的本事,所以找了个林中空地宿营,把赵非安置下以后,三个人各自盘膝,闭目打坐起来。 赵非看看脚上新被贴的一张符,就是因为它,自己的双脚也不能动了,现在怎么办?反正不能坐以待毙。他试着伸出腿在树根上来回磨擦,谁知这张黄裱纸的符居然好象牛皮一样,半天连纸毛都没有一点。 无咎睁开眼,讥讽的看了他一眼,又开始闭目养神。 他们全醒着,赵非一瞬间明白了,眼下自己逃不了。即然这样,干脆自己来休息,让他们守夜好了。他心里这么想,却没有那么容易入睡,想不明白的事一直在脑子里打转,而他最牵挂的是琳琳,不知道她怎么样了?是回村里去了还是还在山林里?她那么小的年纪就要面对这些,一定很害怕吧…… 赵非朦朦胧胧中,觉得有个人走到了自己身边。过了片刻,对方伸手揭去了他脚上、身上的咒符。 “邱赫!”赵非坐起来看着对方,不知道他要干什么。 眼前的邱赫看起来好象一下子苍老了十岁,他看着赵非,嘴唇蠕动了半天才说出了一个字“逃。” 赵非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邱赫伸出手,指向密林深处,目光中流露出乞求和悲哀。 “你是……琳琳的爸爸……”赵非试探着问。 邱赫点点头。 赵非有些明白了,向他点点头,转身跑入了丛林。 “他跑了!抓回来!他跑了!” 赵非没跑出多远,一声咆哮就从邱赫的嘴中迸发出来,震动着树林,惊飞起无数的夜鸟来…… 赵非好不容易甩掉缠在脚上的藤蔓,靠在树上喘气。这种原始森林太难走了,他的指南针又给了琳琳,现在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又累又饿,身上却连压缩饼干都没有一块…… “不行,要赶快找到琳琳!”赵非用力晃头驱走睡意。他相信在放自己逃走的那一瞬间,邱赫确实是琳琳的父亲,他那时乞求的目光,正是在求自己帮帮他的女儿。不管他是双重人格还是有什么魔法操纵了他的身体,还是什么别的缘故,现在最重要的是琳琳,一定要赶在他们之前找到她。 赵非挽起袖子,爬上了一棵大树;坐在树杈上向四周眺望。目光能及的地方全是林海,茫茫无际,连绿色之外的颜色都很难看到,不过赵非总算看着天边的朝霞弄清了方向。 “这边是东,那边是南……可是只知道东西南北有什么用!我连自己在什么地方都不知道。”赵非正在咕哝着,远处的树林中忽然传来一阵骚动,一大群鸟穿林而出,飞上了天空。“在那里。”赵非从树上溜下来,拔腿就向那里跑,也许是那些人找到琳琳了,他得赶快去救她。 赵非虽然自己不承认,但是他的方向感确实很差,平时拿着地图也会迷路,今天他却一点也没有弄错,四十分钟后,他奇迹般的在原始森林中准确地找到了那个地方。 “天呢……” 只看了一眼,赵非就知道自己没有找错地方了。 这块地方附近的十几棵树象遭了火灾一样,全烧的漆黑,一棵树下蜷着一具野狗熊的尸体,尸体已经被烧成了焦炭,赵非所以能知道那是一头熊,是因为熊头还完整的保留着,脱离了身体挂在灌木丛中,眼瞪牙呲,十分凶恶的“看”着赵非,在这些烧过的地方,有一角黄裱纸还在随风飘动。 “是那三个人干的。多半又是用了那种咒符。”赵非喃喃自言,他也从古代笔记小说中读过一些修道者身怀异能的事,可是现实生活中遇见这种人实在是让人发冷,事情越来越超出常理了,赵非觉得自己脑子中一团混乱,他察看了一下那三个人走的方向,悄悄追了上去,他知道这些人是去找琳琳的,他们有法术,自己这样满山乱跑,不如跟着他们更容易找到琳琳。 他四下张望,捡了一条杯口粗的树枝,掏出刀子把树枝、树皮和烧焦的地方全削掉,又在前面削出了一个尖头,拿在手中挥动一下:“好,看我的吧!”他自言自语着,抡着棍子向前追赶而去。 一路向前,赵非又遇见了好几处被那些人破坏过的地方,有时是有野兽,有时是有特别难走的地方,赵非注意到虽然他们会那种奇怪的法术,但是只在关键时刻才用,一般的地方他们宁可用砍刀开路。“也就是说他们的法术有限制,不能一直使用。”赵非这么判断,这对他来说是个好消息,不然一见面对方几个闪电、魔法弹、冰之枪……射过来,自己的这条棍子可没有附加防护魔法的。另外赵非还发现,这个森林中果然是有猛兽的,在前面三个人的战绩中他不仅看见了熊、狼、豺,还看见了一只很象豹子的动物。为什么自己一只都没有遇上呢?难道野兽们专门是去对付那三个人的,反正赵非这一路走来,连只比野兔大的动物都没有发现。 邱赫和无咎无誉三人穿过山林,他们的路程正好赵非走的“坦途”相反,不时有野兽出现在他们面前,也总是有荆棘和藤蔓把他们要走的方向封的死死的。 “可恨!都是那小丫头搞的鬼!”无誉一边挥刀开路一边骂,“和她父亲一样!不识擡举!” “哼,那个小丫头还没有那么大本事控制山林。”邱赫冷笑,“是她那个死鬼母亲在背后给她撑腰,不过也好,我本来还在担心这个女孩子年纪太小,不够完成我的大事,有了那个女人的力量就容易成事了。” 无誉在灌木中砍出了一条路,他们走过去后,前面有一座小小的山壁,可走的方向又分成了两个。“师父?”无誉讯问地看着邱赫,等他指示向哪里走。 邱赫闭上眼,在脑海中搜寻正确的路,他的脸色越来越苍白,汗水渗出皮肤,又过了一会儿,身体开始发抖,一声低低的呻吟从他口中传出来,无誉紧张地看着他。 “可恨的家伙!”邱赫睁开眼,扶住树木喘气,“越走近这里,他的抵抗越厉害,我找不到正确的路线。” “师父,那……” 邱赫一摆手,“你不用担心,即然到了这里,有没有他的指引也差不多了。”他擡头看向前面,一直伸张延到另一座山崖边的树林,嘴角泛出了一抹笑意,长久以来的愿望,终于就要达成了。他想起什么问:“无咎怎么还不回来?”那个女孩是他计划的关键所在,他派徒弟无咎去追她,以无咎的道行,早该找到那个孩子的行踪并且捉住她才对啊。 邱赫向无誉挥挥手,两个人又向前走去。 赵非终于远无地看见了前面的人影,“怎么只有两个人?”他又仔细地察看,还是没有看到那另一个老头的踪影。难道他去抓琳琳了?赵非一下子就想到了事情的重点。他按捺住想冲去救琳琳的打算,只要跟着这两个人,别外一个就算抓住了琳琳,也终究是要带她回这两个人身边来的。赵非这么想着,握紧了手中的头棍子,看邱赫他们又开始走,保持着一段距离,蹑手蹑脚地跟了上去。 琳琳敏捷地跳进了一丛带刺的灌木中,向来路看着,发现并没有人追上来才松了口气,她一下子坐倒在了灌木丛中。就连熊走过都会被撕伤毛皮的灌木似毫没有伤到这个孩子,象有灵性一样的枝条都躲开了她的身体。琳琳身体发着抖,把脸埋在双手中,和父亲分别时父亲的话又浮上了心头:“琳琳,爸爸走了,爸爸会带妈妈一起回来接你的……可是……如果到时候回来的是‘爸爸’一个人,就说明爸爸已经死了,那时你一定带上妈妈留给你的东西逃走──逃到山里去,那是你的森林,在那里谁也不能伤害你。” 爸爸已经死了,琳琳很清楚这一点,不但妈妈没有回来,连爸爸也死了……她捂着脸哭了起来。 从很小的时候,爸爸和妈妈就老是对她说这是她的森林,跟她说在这里没有任何人、任何力量可以伤害她。可是为什么那些人还是可以追上她?她从小在就在这座山林中来去,脑子中也牢牢地有“这是我的森林”的观念,从来没有任何可以伤害她的事物出现,不管是野兽,危险的植物,还是山火泥石这样的自然灾害,面对她时都是那么温柔,那么为什么那些人可以追上她。琳琳全身发抖,这是她第一次身在森林之中都感到害怕,感到有什么东西随时会向她扑上来。 “呜呜……” 琳琳抽泣着,惊动了一只路过的狐狸,它跑过来急切的蹭着琳琳,舔她的手,想给她一点安慰。 琳琳抱紧了它,从这个小狐狸那里得到一点温暖,她想逃走,却想不出要逃到那里去才好,心砰砰直跳。 “他们杀了爸爸,他们杀了爸爸……”琳琳反复想着这句话,而且还抓走了赵非,从她的森林中抓走了她的朋友。 “不行,不能逃……”琳琳咬的嘴唇泛白,“不能逃……他们杀爸爸,我不逃!还有他在他们手里,我不逃……”她站起来,拿出口袋里两样东西看着。这是母亲的遗物,琳琳自己也不知道它们有什么用,可是如果他们想要这个的话,一定会到那里去的。 “帮帮我。” 琳琳把手放在最近的树上,无声地说着:“帮帮我,他们杀了我爸爸,帮帮我,他们杀了我爸爸!。” 整座山林难以察觉地产生着变化,随着琳琳的请求,连山中的空气都开始轻轻颤抖,琳琳大步向着一个方向跑去。 “小丫头,找到了!”无咎从树后看着琳琳跑过,眯起了眼。他取出几张符咒,接连扔到了琳琳周围,一道火焰的“墙壁”出现在琳琳周围,然后冷笑着走到了惊惶失措的琳琳面前:“小丫头,乖乖的跟我走,这次你跑不了了。” 琳琳被他逼的步步后退,退到火焰的地方没有后路了,睁大了眼看着他一步步过来,火光中无咎的脸看起来无比的狰狞。 “把东西交出来!”无咎一把抓住了琳琳的手臂。他用力捏琳琳的手臂,琳琳泪水在眼眶中打转,但盯着他的脸,紧紧闭着嘴。邱赫师徒三人想要的东西却是他们无法看见的,如果不由琳琳交出来,他们就拿不到。他擡手就给了琳琳一记耳光,琳琳的半边脸立刻红了,但是她依旧忍着眼泪,看着无咎的眼一点也不退缩。 “虽然师父不准杀你,可是没说不让在你脸上划上两刀,也没说不能剜你一只眼……”无咎阴冷地说着,伸出手来,他的手指留着很长的指甲,尖而锋利,在琳琳面前晃着,表示他不是在恐吓。 琳琳别过头不看他。 “小孩子的眼珠非常好吃,非常好吃……”无咎自言自语地舔舔嘴唇,他卡着琳琳的下巴硬把她的头扭过来,用指甲在她脸上轻轻划着,“你想留下哪一只眼睛呢。” 琳琳干脆闭上了眼。 无咎难以按耐想吃掉这个孩子的欲望,她看起来那么鲜嫩可口,而且她那与众不同的来历,吃掉的话,自己的道行也会提高不少吧。“等事成之后,我会求师父把你给我吃的,现在只吃一只眼睛就好,一只眼睛……”他轻轻抚摸着琳琳的脸,手指按上了她的眼睛。 琳琳发抖,她心里十分害怕,可是她不想求饶,更不想把东西给他。 “嗒,嗒,” 轻微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无咎迅速回头,几张咒符向声音传来的地方射过。符咒贴上了灌木,激出了数团火花,灌木拆断了一些枝叶,但是什么活物都没出现。也许是什么小动物,是自己多心了,无咎这么想着,又回过头来向正想逃走的琳琳逼过去。“来,乖乖的把眼睛给我……” 无咎的手再次按上琳琳的眼睛时,感背心传来一阵巨痛,他想扭过头抵抗,却已经没有这个力气了,他只来得及在头垂下去的一瞬间看到自己的心口透出了一段闪着银色光茫、滴着血的尖角。 林地忽然开阔,前面出现了一个碧波荡漾的湖,不时有鱼跃上水面,荡出点点涟漪。湖边绿草如茵,开满了野花,蝴蝶飞舞,鸟鸣不绝,颇有世外仙境的味道。 “就是这里。”邱赫肯定地说,“无誉,马上叫无咎回来。” “是,”无誉马上向空中丢出几张符咒,咒符在空中闪动了一下,就不见了。 “煞风景的怪物!”赵非远远躲在树后头,在心里咒骂着。 “那位先生,过来一起坐吧。”邱赫盘腿在草地上坐下,向赵非的方向招呼。“被发现了啊。”赵非耸耸肩,拄着棍子走了出来,把棍子往地上一插看着他们,摆出一副很拽的样子。 “即然来了,为什么不自己过来。”无誉走向他,一扬手一张符咒向他飞过来。 “死老猴子,又来这一套,你以为我会吃第二次亏吗!”赵非吼着,一挥棍子,竟然象打棒球了样把那张符打了出去。符被打上了空中,焰烧起来,立刻化为了灰烬。“全垒打!”赵非把棍子向肩上一扛,自命不凡地说。 邱赫和无誉脸上都露出了难以置信地神情:第一次看到有人用这种方式破了他们的法术。 “哼,没有了那种怪东西,你们觉得,只凭打架会是我的对手吗?”赵非挥动着他的大棍子,不怀好意地走了过来。不是他吹牛,他从小就是打驾王,从幼稚园时打同学到工作后打上司,不管是一对一还是一对十他从来没有输过。要打跟前这一个干巴老头,一个病秧秧的中年男子对他而言真是小菜一碟。 “蠢货。”无誉冷笑着,又抽出几张咒符扔过来。这欠他的目标却不是赵非,而是赵非身边的草地。咒符落地发出“呼”的一声,生出一团青烟,烟雾中出现了数名金甲持刀的武士。 “幻影?”赵非把棍子横在胸前,警惕地看着这些武士。 “铛!”一名武士挥刀向他砍下来,刀砍进了地中,溅起了泥土和草皮。 “不是幻影!”赵非大叫一声,一棍砸在这个武士背上,把他打趴在地,其他的武士已经一拥而上,把他围在了中间。赵非挥棍乱抡,以一敌众,果然不负“打驾王”的称号,但是对方都身穿盔甲,不怎么怕棍子打,手中又都拿的是明晃晃的钢刀,从装备上而言,赵非吃了大亏。赵非看准机会,一棍砸在一个武士头上,把他打倒在地,刚好两名武士的刀砍下来,赵非就地一滚,把那个倒地的武士挡做了挡箭牌。随着两刀砍中,那个武士象出现时一样,化作一阵青烟不见了。 “怪物!”赵非咬牙切齿地低语。 这种怪物他曾在古代的笔记小说中见过,是术士们常用来做怪的手段,一种用纸人、泥人、木人实体化的妖法,记得书上写,即使没有道行高深的道士和尚在场,普通人用黑狗血、易经什么的就可以把它们打回原形。 “见鬼,上哪儿去找黑狗、易经、道士、和尚啊!”赵非气呼呼地叫着,奋力举起一个武士向其他的扔去。即使知道了这些是什么,也知道什么办法可以对付他们又有什么用,谁会整天在身边带着黑狗血、易经,天下又哪来那么多和尚、道士啊。 “这个小子简直不是人……”无誉看着自己做出来的武士只剩下三个,难以置信的喃喃自语,慌忙又丢了几张符,造了几个出来。在武士的包围中奋战的赵非已经完全超出了他对“人类”的定义了,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怪物。虽然赵非还在和金甲武士博斗,离他还很远,可是无誉就是看着他心里发毛,又从袋子里取出几个木人想扔过去。 “无誉!”邱赫沉声止制他,并且严厉地看他一眼。这些人偶要花很多时间制做和灌入法力,待会还有大用处,用在这个小子身上太浪费。 “铛!”赵非一棍击飞一个武士的刀,差点射中无誉,被这么多不知疲倦的武士围攻,他就算体力再好也撑不住,边打边目光乱瞟,开始准备逃走,不对,准备“战略性后退”。 无誉看出了他的打算,露出了冷笑:人类再怎么厉害,必竟也是个人类,不过靠著有几分蛮力而已。他几次向赵非施法都发生了效果不太明显的情形,弄的他大为担心,以为这个人类有什么护身的法术或者法宝,现在看来是自己多虑了。“杀,杀了他!”他向赵非指着,大声下命令。 “死老头,你别让我抓住你!不然把你做成木乃伊!”赵非也向他吼。金甲武士的进攻更加凶狠,赵非也更加激烈的反击,呼喊声、兵器声、击打声……乱成了一团。邱赫对于这些都视而不见。他一直盘膝坐在地上,目光盯着湖水发呆,这时突然站起来向湖边走去,无誉急忙跟上了他。 “时辰到了。”邱赫沙哑的说。他的内心深入也很紧张,谋划筹备了多年,今天终于走到这一步了,现在万事俱备,只欠东风,自己的愿望很快就要达成。“催催无咎,叫他快些回来,没抓住那女孩就别管她了,反正山门一开,她迟早要过来。” “是,师父。”无誉念念有辞,又向空中丢出一张咒符。 邱赫向湖中走去,竟然沿着波浪,一直走过湖面,走向了湖心,无誉紧跟其后。“妖怪!死老头!”赵非看着他们这一番举动,气愤地咒骂着。 邱赫他们已经不再去管赵非了,站在水面上不知念了什么咒语,平静的水面开始泛起水纹,越来越大,这些泛起的波浪却又不会落下去,一层层一叠叠地在邱赫师徒面前竖立起来,像是两面水墙一样。过了大约二十分钟,湖水的波动停止了,邱赫师徒的面前也出现了由两面水墙夹护的一道水做的阶梯。水波依旧在流动,被阳光一照晶莹剔透中闪烁着难以形容的光彩,阶级一直向空中伸展而去,直到目光而及的地方,不知道究竟有多么高。邱赫抖抖衣襟踏了上去,师徒二人踩着水的价梯向空中走去。 和金甲武士搏斗中的赵非完全被忽略了。金甲武士还剩下四个,可赵非已经大汗淋漓,连手臂都在发抖,快要握不住棍子了。他的背上、腿上、脸上各有一条伤口,血还在不停的向外冒,赵非用双手抓着棍子,大吼大叫地和那些沉默无声,面无表情的武士拼搏。 “一个!” 随着他的一声大吼,又一个武士化作青烟消失了。赵非把棍子柱在地上喘口气,而剩下的三个武士又排好了阵形,向他围过来。“早知道我就去学武术了!”赵非后悔不已,“至少学点花拳秀腿也比什么都不会挨打的好。”──如果无誉知道他的想法,知道他根本连武术都不会,不知道会不会一股脑把他所有的木偶、纸人全扔出来,尽快把赵非这个比怪物还象怪物的人类消灭掉以绝后患。 “决定了,如果可以活着回去我就去少林寺拜师。武当山学艺,管他什么南拳北腿、刀枪棍棒,我全学!”赵非大叫着,一脚踢倒扑上来的一个武士,顺手用棍在他头连敲十几下,然后就地一滚,躲开了另一个武士的袭击。“不行……”赵非喘着气,他的力量已经变弱,没有办法把武士一次性打死,他们总是会马上又爬起来继续扑向赵非。赵非用的木棍是钝器,很难给对方致命的打击,想对方的手里的刀来用吧,那些刀一到赵非手中就会化成青烟消失。 “我讨厌妖法,等着吧,以后让我看见和尚、道士我就打!”刚刚还要到少林寺武当山拜师的赵非又开始诅咒和尚道士了,他手脚慢下来嘴却没停,大喊大叫着自己的决心。他一棍打倒一个武士之后,另两个从背后和侧面分别扑上来,赵非缩身躲开了其中一刀,另一刀却躲闪不及,用棍子挡了一下后砍在了他肩上,赵非痛的手一松,棍子掉在地上。还来不及去抢过地上的棍子,另一个武士又从背后攻来,赵非只好连滚带爬,逃到了安全距离。一个武士飞起一脚,把那条棍子踢进了湖中。 局面变成了赵非赤手空拳,对着眼前的三个持刀武士,金甲武士缓缓地向赵非逼过来。 “咚咚咚”树林中传来一阵打鼓声。 赵非来不及回头去看,只听着身后的树林中好象走来了什么,一边靠近一边还在“咚咚铮铮”的敲着鼓。谁这么有闲情逸致啊?他见对面的三个武士的目光都集中向了他身后,自己也侧过身向背后瞟去。 一匹雪白的“马”从树丛中走了出来,它的头上生着一根银色的长角,在阳光下闪着寒光,琳琳就坐在它背上。 “独角兽!”赵非马上叫出来,他写了这么久奇幻小说,却没有想到有一天真的会看见活生生的独角兽。但是当它完全从树丛中走出来呈现在赵非面前时,赵非才发现它拖着一条和身体的白色截然相反的黑尾巴,脚上没有生马蹄,而是四只毛茸茸的老虎似的爪子。 这只“独角兽”径直走过赵非身边,一步步向那三个武士逼去,口出发出“咚咚”的打鼓一样的声,赵非这才明白,原来刚才听到的鼓声是这个“独角兽”的叫声。琳琳从它背上跳下来跑到赵非身边,惊惶地张着手,被赵非身上的大小伤口吓坏了。“别怕,没什么大不了的!”赵非拍着胸口吹牛,却因为牵动了肩上的伤口痛的咧开了嘴。 琳琳看着他一边逞英雄一边呲牙的样子,原本满是忧愁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 那只“独角兽”冲上前,武士们的兵器对它根本没有用,砍在它身上后也会滑开,它一角一个毫不犹豫,也毫不费力地把武士全消灭了,回过头又冲着琳琳“咚咚”地叫起来。琳琳看着那条伸向天空的水的阶梯,深吸了口气,趴到“独角兽”背上。 “等等我,等等我,叫它别动啊,我不会骑马!”赵非撕开衬衣胡乱缠了缠伤口,打着赤膊向琳琳追来,但是他不会上马,围着“独角兽”团团转。 琳琳咬着嘴唇,向他用力摇头。 赵非也向她摇头,坚绝地看着她。 两个人对视了很久,琳琳终于做了让步,她拍拍“独角兽”它便跪下了前腿,等赵非跨上来“再等一下!”赵非叫着,冲进树丛中,不一会拖着一条木棍回来,他把木棍扛在肩上爬上了“独角兽”的背,一边大吼着“保护公主的骑士出动罗!” “独角兽”撒开腿飞快地沿着水的台阶向上飞奔而去。 这些水凝结的台阶高而陡峭,赵非回头向下看时,湖水已经象一面大镜子一样完整的呈现在眼下了。而向上看,台阶还在无休止的伸延,不知道要通到哪里去。 “幸亏有这只独角兽,不然自己爬到什么时候。”赵非骑在“独角兽”背上,双手抓着兽角,把琳琳护在自己双臂之中,感叹着这只“独角兽”的速度。琳琳仰起脸,不解地眨着眼。 “琳琳,你从哪里找到它的?我还经为‘独角兽’是欧洲特产呢。” 琳琳用力摇摇头,抓起赵非的手,在他手心中写了个“马交”字。 “马交?”这是它的名字吗?” 琳琳抚摸着马交的鬃毛点头。 “马交……”赵非胸海中浮出以前看过的一段《山海经》:“……其状如马而白身、黑尾、一角、虎爪牙,音如鼓音,其名曰马交,是食虎豹,可以御兵……”自己曾经那么喜欢《山海经》,把里面的段落背的滚瓜烂熟,为什么看到马交时,心里的第一个念头却是“独角兽”呢?自己写奇幻故事时,真心的认为精灵、矮人、飞龙这些都是真的存在的,那么马交呢?还有什么天马、必方、庆忌……这些在自己的心里,可曾真的存在过吗? “哈哈哈哈,我知道该怎么写了!它们真的存在啊!我现在就骑着一只啊!”赵非忽然手舞足蹈地大笑起来,“我知道该怎么写了,哈哈哈哈……” 琳琳睁大了眼,完全不知道他这是怎么了,连忙紧紧拉住他,怕他从天上跌下去。连马交都晃动着耳朵,露出了奇怪的表情。 “我马上就要写出一部惊天地泣鬼神的作品了,你们等着瞧吧……哈哈哈哈……看谁还敢发帖子批评我……” 赵非的狂笑声中,他们已经走到了阶梯的尽头,脚下是水的台阶一直延伸入飘浮的云层,眼前却是一座雄伟的山脉,山脉连绵伸延,一眼看不到尽头,山上绿林苍翠,鸟兽交鸣,山顶积雪皑皑,景色无比秀美。赵非看看周围,确定了他们并不是站在一座飞在空中的山上,而是一座位于大地上的真实的山脉,异世界、幻境、空间转移……赵非脑子里立刻充满了这样的假设。当他看到一只奇怪的动物从林中伸出头来看着自己时,才打消了这些念头。那是个身体象老鼠,但比老鼠要大一点,长着鳖头,正把脖子一伸一缩的好奇地看,当马交“咚咚”地叫了几声,看了它一眼后,它“汪汪”地叫着躲入了草丛。 “……其中多蛮蛮,其状鼠身而鳖首,其音如吠犬……”赵非背颂着《山海经》,他记得不论是马交还是蛮蛮,在山海经中都属于西山经第四山系的生物,那么自己是来到了上古传说中的神话世界了吗?不等他回过神来,马交已经载着他们往山上跑去。 赵非的脑子从刚才就一直沉浸在神话中,满脑子所思所想的都是怎么写他的小说,直到现在才想起来他们是要去追邱赫他们,“琳琳,你知道他们往哪走了吗?──这山真大啊──小心还有一个人不知在哪藏着,他们说派他去追你了。” 琳琳一下子打了个寒颤,向赵非身上靠了靠,刚才马交为了救她把无咎刺穿的情形还在她脑海中打转,即使对于看惯了动物们之间的弱肉强食的她来说,那个情形依旧令她心惊胆寒。她本来对着这只马交吓的要死,但是当马交来到她身边时,她的脑海中传出一声音:“我们的力量还不足够去救你,所以托付了朋友,来吧,跟它一起来吧……快来,这是你的责任……” “我的责任……”琳琳依稀记起了当年父亲似乎也这么向自己交待过,说有件什么事,是自己的责任,只是那时的琳琳年纪太小了,她没怎么听的懂父亲的全部意思。现在她又听见了“责任”的这句话,心头一振,那个声音在说“我们”,“我们”指谁?一定是爸爸妈妈!想一这里,琳琳顾不上害怕,跳上了马交背,任由它带着自己宾士而去。 “咚咚,咚咚咚!”马交一边跑一边发出“鼓声”,这个熟悉的声音警告了山林中的野兽,妖怪,使它们全都远远的避开去。马交和西方的独角兽不同,它不吃素,而是种能生食虎豹,能御刀兵的妖物,在西山第四系山脉的十九座山中,几乎没有什么生物可以和它相斗,所以即使人类的气息再怎么刺激山林中的妖怪、野兽们的肠胃,出于对马交的畏惧还是让他们畅通无阻地跑了过去。一路的林子里还是到处布满了邱赫师徒经过的痕迹:断、倒的树木、藤蔓以及各种野兽的尸体,要跟踪他们并不难。 “他们究竟要去什么地方?我们要去什么地方?”赵非问。 琳琳摇头,表示她也不知道。她抱紧了马交的脖子,任由它带着自己走。 邱赫师徒停在了一处山顶平地上,他们在地上铺了白色的席子,无誉杀了一只白公鸡,把血淋在事先在席子上撒的稻米上,而邱赫则在一边手舞足蹈,念念有辞。赵非知道这是一种祭祀山神的仪式,那么他们为什么要举行这个方式?是不是他们将要做什么会触怒神的事情? 琳琳伸出一只手,指着前面。 赵非看看,那里只有一块布满了老藤的巨石,没有什么出奇的地方。琳琳却指着那里,点着头,表示要去那里。赵非东西张西望,寻找可以躲过邱赫师徒耳目的路线,而这时一直跟在他们身边的那只马交走出了树丛,一直迎着邱赫师徒走过去。 “多管闲事的妖怪!”邱赫阴冷地对马交眯起了眼。马交用头上的角虚空一划,地上土石乱飞,出现了一条半寸余深的划痕,它骄傲地昂着头对着眼前的人类,很明白的表示出:再往前走就让你尝尝厉害的意思。 “我们快过去。”赵非知道马交是为了他们去拖延时间了,拉起琳琳快步跑身那块巨石。 当琳琳把手放在巨石上,巨石缓缓向空中升起时,赵非心中充满了紧张,猜测着后面有什么:一个山洞,一条神秘的通道,还是干脆就是另一个世界?然而巨石完全升起来时,后面出现的依旧是爬满青苔的山壁。 “什么也没有?”赵非用手摸着坚硬潮湿的山壁,奇怪地说。 琳琳也不解地扑上来,上下摸索着石壁。她直觉的知道一切的答案就在这石壁的后面,原以为马上可以见到自己的父母了,没想到后面会什么都没有。但是她的惊惶也只有很短的一瞬间,立刻,她的身体被一团光茫包围,穿过石壁走了进去。 “琳琳!琳琳!”赵非着急的拍着石壁叫起来,他的手都拍疼了,石壁里依旧毫无反应。 “那个小丫头已经进去了?”阴森森的声音从背后响起来,接着赵非身体一麻,跌倒在地上,邱赫师徒走了过来。 “不可能!”赵非惊讶地想着,向他们原来站的地方看去,发现马交浑身是血,正在地上挣扎着但是却爬不起来。“那么厉害的马交都会被打败!”赵非擡头看时,邱赫手一挥,他便眼前一团漆黑,什么也看不见了。但是耳边还是可以听见邱赫在说:“无誉,你扛着他,还有用。”身体也可以感觉的到自己被扛了起来。 邱赫站在琳琳消失的地方,念诵着咒文,大约过了半个小时,他和无誉的身体也生出一团光茫,进入了石壁之中。 琳琳进入石壁后,站在一个高大的殿堂里,在这时她把危险、把赵非和马交、邱赫和无誉全忘记了,她张着双臂向前跑去,眼泪从脸颊上一直淌下来。 “妈妈!” 她这么叫着,一直扑到大殿中间供奉的神像面前,爬上神座,偎身进了那座神像的怀里。那是一位女子的雕像,栩栩如生的雕工刻画出了她绝世的姿容,她的身上围绕着藤罗做的衣服,雕成了依在一只巨豹身上,手中抱着一只狐狸样的生物的样子。“妈妈……”琳琳趴在她怀里,委屈地叫着,只是神像当然不会回答,依旧带着笑颜看着她。“妈妈,你告诉我,你究竟去哪里了?爸爸怎么样才可以回到我身边?”琳琳把头贴上神像,努力传达这样的思想。“妈妈,你回答我啊!妈妈……” 琳琳无声的哭喊在大殿中泛起了无形的波浪,一声低低的叹息传进她脑海中…… 邱赫和无誉带着赵非走进来时,琳琳端正地坐在神像的正前方,正毫无表情地等待着他们。 “丫头,乖乖的走吧。”对视了半天,邱赫才沙哑地说。 “你以为你的野心,真的那么容易达成!”冷笑的口吻从琳琳口中吐了出来,“不自量力的人类。” “喔……”邱赫吃了一惊,“原来是你。”但是他马上就平静了下来,“你在更好,我还在担心那个丫头的力量,不足以开门呢。照我说的做,不然邱赫和这个小子就没命了。”他无比狰狞地吼叫起来。 琳琳一句话都不说,跳起来向大殿后跑去,邱赫紧跟在后,可就苦了无誉,他扛着又高大又重的赵非,气喘吁吁,却又不甘落后,生怕师父自己得到了好处把自己给忘了。 大殿后面又是一座大殿,又是一座……一直延绵,每座大殿中都有一座神像,都是象第一座神像那样美丽的女子,虽然眉目之间各有差异,但她们身边都还雕刻了一只豹、一只狸。一直走过了二十九座大殿,后面才出现了一条长长的走廊。直廊大约有五公里长,走到尽头,眼前豁然开朗,出现了一片一眼难及边缘的空旷之地,琳琳在一座山前停住脚步,山崖之前、之下、之上一片混沌,什么也看不清楚。 “快开门。”邱赫严厉地说。 琳琳看着他,露出一抹冷笑。 邱赫抽出匕首,顶在自己脖子上,血立刻渗了出来。 “你真的以为我不知道,他早已死了吗?”琳琳缓缓地说,“夺舍之法,好狠毒的手段……” “你知道就好,想想你的女儿。”邱赫又说。 “我的女儿……”琳琳双手环抱自己的肩,凄切地说:“可怜的孩子,失去了母亲还不够,又要失去父亲……” 赵非虽然身体不能动,眼不能睁,耳朵还听的清楚,脑子飞快的转着“这是琳琳的妈妈,怎么是小孩子的声音……对了,她已经死了,所以依附在琳琳身上,……邱赫说要这小子的命,这小子当然是指我,邱赫?难道……夺舍之法?有什么东西占了邱赫的躯体,对,那时救我的那个,才是邱赫……” “我就不信,你舍得牺牲女儿和丈夫!”“邱赫”狂笑起来。 赵非感到自己被扔在了地上,虽然没有打斗声传来,但是气流交错,他感受觉的到双方动上手了,他用力想动身体,麻木感却依旧弥漫全身。 “不要用力气,用意志……”一个声音钻入赵非脑中。 “意志?” “对。” “你以为我是漫画人物啊!要不要我燃烧小宇宙?开动第六感?”赵非为对方过分的要求叫起来。 “快!请救救我女儿!” “……你是邱赫?” “唉……” “别叹气了,至少先告诉我出了什么事?那个在你身体里的人是谁?” “……我的妻子去世后,我知道她魂魄未散,所以想救活她,那个是个300多岁的道士,自称有办法救她,所以我……” “夺舍之法……你一开始是想让你妻子附在别人身上复活吧,结果搭上了自己的命!还害琳琳一直象孤儿一样长大!”赵非毫不留情的说。 “不是的……我的妻子无法用人类的身体,她必须……” 这时传来琳琳一声惨叫,接着是“邱赫”的狂笑,赵非脑海中的声音一下子断线了。 “琳琳!”赵非顾不上别的了,竟然脱口叫出了声音,接着一跃而起,一拳把站在旁边的无誉打了个跟头。等把无誉打倒在地又踩上了无数脚,他这才看清周围的环境,也看见了琳琳被邱赫卡着脖子,提在手里。 邱赫惊讶地看着他竟然又站了起来,半晌终于说出了对他的评价:“你简直不是人。” “你才不是人呢!给我放开琳琳。”赵非马上开始回处找趁手的家伙。 “立刻开门!”邱赫不去理他,继续威胁琳琳。 “放开她!”赵非一拳打过来,但被邱赫伸手一指,撞上了墙壁。他马上又爬起来冲过来,但立即又被打倒,这样反覆了数次,赵非一次撞得比一次更重,但是也一次比一次更接近邱赫,终于赵非冲到了邱赫身边,一拳打在他下巴上。这个邱赫虽然力量强大,反应却很迟缓,被赵非一拳打翻,张嘴吐出了一颗带血的牙来。“你!”他咆哮着,猛地向着赵非一擡手,赵非被一股力量扔上了空中,然后向那山崖下坠去。 “可恶!”邱赫抚着下巴站起来,这时琳琳已经摆脱了他的控制,站在了他的对面。 “这是我的森林!”她的声音无比的清晰,“这里是我的森林!你是不受欢迎的人!”随着她的话,脚下、身边、头上……绿色的植物开始一株株,一簇簇,一片片,一丛丛的冒出来,并且以极快的速度向邱赫伸展着。邱赫想后退,却被身后的树拦住了,不论是向他脖子缠来的藤蔓还是向他胸口扎来的树枝,这些植物多的令他难以应付起来。邱赫抛出了所有纸人、泥人、木人,让他们帮助砍树,却依旧抵挡不住树木生长的速度。 “这里是我的森林,一切都是我的生命的延伸……”“琳琳”重复着,她是要说给这个身体中真正的琳琳听的,她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想尽量教会琳琳一些,她们这个种族必须知道的事情。“我们是森林的主人,是神和人的媒介,是天和地的分界……”树木一点点吃掉那些武士,眼看就要把邱赫压住时,“琳琳”忽然身体晃动,口吐鲜血腿一软跪在地上。邱赫看她这样,马上狂笑起来:“你的本事再大,你女儿的身体却承受不了!这一次看你还有什么花招可以用……“一边说一边分开树丛,向琳琳走去。 赵非跌下山崖的瞬间心中想着:“高人、武功秘笺、千年灵药、奇遇……我来了……主角掉崖是绝对不会死的……”也来不及想更多,便摔在了一团软绵绵的东西上。 “这是什么?”赵非发现自己没有受伤,爬起来后,才知道除了上方的悬崖高耸是真实存在的以外,自己竟是跌进了一团混沌之中,四周茫茫一片,什么也看不见,脚下软绵绵的,却又看不清踩了些什么,要不是悬崖就在头上,他甚至连上下左右都弄不清。 “你要知道吗?”一个声音轻轻地问 “要怎么爬上去呢?”赵非正在看着悬崖抓着头想办法,同时决定一回去就去学攀岩。 “你要知道吗?” “谁?”赵非终于注意到了,但是四顾一片迷茫,没看见什么人。 “你要知道吗?” 赵非放弃了寻找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喊:“你就会说着一句话啊!快点告诉我怎么上去!” “你要知道吗?” “要啊!快告诉我!”上面还不知道怎么样了,赵非已经急的在跳脚。 那个声音靠的更近了,在赵非耳边缓缓的叙述着:“故事的发生是这样的……这样的……这样的……”(赵非昏倒) 赵非的脑海中,出现了一幅幅从没见过的景象: 在郁郁葱葱的山林中,一名女子正在和动物们嬉戏,她是如此的美丽,虽然身上以藤蔓为衣,头上只装饰着一朵野花,可是容颜和身上散发出的脱俗的气息却把大自然的美丽都盖过了。她快乐的玩耍着,身边跟随着几乎赵非可以叫出名的所有动物。她一路走过的地方,所有的花都开了,果子把枝头压得垂了下来。 一个人类出现在了画面里。 赵非可以认出那个人就是邱赫,只是那时的他那么年轻,充满了生气,带着灿烂的笑容走入了动物们中间。 “你要走了?”女子遗憾的问。 “嗯,我的学校要开学了。”邱赫的声音也洋溢着青春的活力。 “我们还没有成亲呢。”女子摆弄着手里的花草,“你要什么时候回来呢?” “要很多年吧,你不用等我啊,只要是人类的男子都可以不是吗?”邱赫虽然一直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可是还是泄漏了心理真实的想法,“你们山鬼一族只能生下女孩子,所以要跟人类通婚繁衍后代,你不是说因为我是你遇到的第一个人类男子吗,世界上的人类还有很多,说不定你马上就可以再遇到一个了。”口气和说的话却是完全不协调。 “也是……”女子竟然同意了他的话。 邱赫沮丧的转身向回走。 “可是我已经爱上你了,我不想要别人。” “你说什么!”邱赫一瞬间就又出现在了她的面前,抓着她的肩惊喜地问。 “我只要你,我不想要别人。”女子侧着头妩媚的说。 邱赫一把抱住她,哈哈笑着在林子里打起转来,大声宣布:“我不去学校了!我哪里都不去了!我要和你在一起!” 原来这就是琳琳的妈妈……看来琳琳将来一定也是大美人啊……赵非心里这么想着,眼前的景象正在淡去,一幅新的画面又出现了。 这次的画面中成了一家三口,邱赫和妻子抱着一个花瓣似的小女孩在林间漫步,过了一会,女子把孩子放在了一只豹子的背上,孩子咯咯的笑着,抓着豹子的颈毛让它带着自己跑。 “赫,带孩子走!”女子忽然柳眉倒竖,大声招呼丈夫。 邱赫看起来很习惯这种事了,马上抱起孩子消失在深林中。女子转过身,冷冷地看着前方:“你们三番两次闯入这里,是何居心?” “打开天门,饶你不死。”对方的口气更大。 “赤豹、文狸!”随着女子一声吆喝,威风凛凛的赤色大豹和一只狐狸样的动物出现在她脚下,“再不退出去,杀无赦!” 一阵狂风卷来,女子的身影和三条影子打斗在一起,接着赵非眼前一黑,等他再看清周围,幻景已经消失了,他还是站在原地。 琳琳的妈妈就是这样死的--赵非脑海里把整件事情串联了起来。 琳琳的妈妈不是人类(应该不是吧),她们的家族(还是说种族)只能生育女性,所以用和人类通婚的办法繁衍后代。这个家族(种族?)有守护“天门”的责任,或者说是有打开天门的能力,所以一些有升天的野心的人就把目标定在了她们身上。琳琳的母亲是为了守卫天门被杀害了,而杀害的她的人还是不罢休,又盯上了年幼的琳琳。他利用琳琳的母亲魂魄未散,还能复活这类的借口把琳琳的父亲骗走,大概最初的目的是把年幼的琳琳骗到手,好使她自幼就听从摆布,长大了为他们打开天门,但是琳琳的父亲邱赫多了个心眼,把琳琳留在了山村里。最后邱赫终于没有达成救活妻子的愿望,反而被对方不知道用什么办法占据了身体。他用邱赫的样子来,本来是想骗琳琳,谁知道琳琳不上当,于是他就使用暴力想令琳琳就范,最后引出了琳琳母亲的魂魄。 “天门到底是什么?”赵非问。 “通往天界的门。”(赵非再次昏倒) “你在哪里?别不露脸!”赵非卷袖子想扁人了。 “天门是是凡间去往昆仑的道路。” “昆仑……”赵非有些明白了。 “请你帮助那个孩子。” “那还用你说!对了,你是谁?” “……我们是马交的朋友,我们世代守护这个家族三万年了……” “那你们自己怎么……” “琳琳的力量不足以召唤我们,我们无法现身……请你帮助那个孩子。” “没问题!”赵非马上抓住岩石准备爬上去。也没等他开始爬,无数的植物忽然冒出来,急速向上伸长,赵非马上抓住一棵藤,让它把自己带了上去。他一露头,就看见了琳琳吐血的一幕。 “王八蛋!”赵非纵身抓着树藤荡了过去,正好骑在邱赫身上,抓着他的脖子就拧。 “昆仑之丘,或上倍之;是竭凉风之山,登之而不死。或上信之,是谓悬圃,登之乃灵,能使代风雨。或上倍这,乃维上天,登之万神,是谓太帝之……”琳琳念诵着,从地上站起来,“我族代守护天门,象你这样的人何尝没有见过,你真的以为我打天门,你就走的到昆仑,过的了弱水之渊、炎火之山吗?” 邱赫和赵非扭打成了一团,顾不上说话。 “也罢,我的时间不多了,琳琳,你记好怎么开门,妈妈以后没有机会教你了。” “琳琳”从口袋里取出了那两件东西,念念有辞,抛向空中,不一会空中七彩光茫闪动,随着两声长啸,一只赤豹,一只文狸从空中跳下来,庄严地分列在琳琳两边,它们双眼的对视之间,一条道路曲曲折折向上延去,直到一片耀眼的白光之中。 “昆仑之山,帝之下都……”邱赫喃喃地说着,这是他毕生追求的东西。他甩开赵非,向那里扑去。 “不老不死,呼风唤雨,你有病!”赵非像他一样熟悉古代的神话,马上就知道他要想干什么了,接着一个别腿让他摔了个四脚朝天。 “我要成仙了,哈哈哈哈哈,我要成仙了!”一阵狂笑传来。大家擡头,才看到无誉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踏上那条道路。他刚才被赵非打倒后就一直装死,趁大家都不注意他,抢先冲了上去。一边笑一边向前飞奔。 “琳琳”的注意力全在邱赫身上,也没防备他会先过去,愣了一下连忙去追。 “该成仙的人是我!”邱赫忽然来了力气,一把推开赵非,冲了过去。 师徒二人一先一后,琳琳正好夹在他们中间,忽然,琳琳和邱赫的身上各分离出了一个人影,两个人一个扑向邱赫,一个扑向无誉,顿时风声大作,尘土飞扬,而琳琳一下子倒在地上。 赵非急忙冲了过去。 当赵非抱起琳琳,那边的风势已经停了下来,一个美丽的女子和邱赫出现在空中,他们的身体都是透明的,却分别抓住了“邱赫”和无誉的身体,两人奋力挣扎着,可是却挣脱不开。 “爸爸,妈妈!”琳琳叫出声来。 “琳琳,是爸爸对不起你……本来是想可以把妈妈为你带回来的,却让你成了孤儿……” “爸爸,爸爸!”琳琳尖叫,她害怕听见“孤儿”这个词。 “琳琳,刚才妈妈的话你记住了吗?以后你就是这山林的主人,我们山鬼家族守护天门的责任,也交给你了。” “妈妈……” “邱赫”与无誉的反抗越来越强烈起来。 “爸爸妈妈要走了,琳琳,记住,这是你的森林了,爸爸妈妈的灵魂就在这里,一直和你在一起……” “爸爸,妈妈……”琳琳只会叫着。 “赤豹,文狸,记住你们的新主人。” 终于他们的身影淡薄起来,就在“邱赫”他们将要脱身的一瞬间,大地裂开,无数的树根伸出来,把他们连“邱赫”师徒一起卷入了地下,随着地面的转颤,一切恢复了原样,只有赵非耳边留下了一句:“谢谢您照顾这孩子。” “爸爸,妈妈……爸爸,妈妈……”琳琳反复哭喊着,却再也没有任何回应了。赵非把她抱在怀里,第一次听见这个孩子开口,却是说着这么悲哀的话语……纹狸和赤豹因为在支撑着道路,站在哪里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切,眼泪大滴大滴地掉着,发出低低地哀鸣。 良久琳琳终于平静了下来,她呆呆地看着那条母亲造出来的路似乎在想什么,忽然向赵非伸出了手,再指指前方。 “你叫我去?”赵非慌忙摆手,“不,不,不,我可不想成为老不死!” 琳琳点点头,她伸出手做了一个手势,道路消失在空气中。赤豹和纹狸一放开了守门的任务,立刻来到琳琳的身边,依偎着她,和她亲热着,但是不用多久,它们的身体就又收缩回了玩具的样子。琳琳带着惆怅把它们放回了口袋里。 琳琳忽然想起了什么,拉起赵非向外跑。 “怎么了?琳琳?” “路!”琳琳着急地叫。 “路?”赵非忽然明白了,邱赫死了(或者说邱赫身体里的那个道士死了),他制造出来的、自己来时的路──那条水阶会消失,那自己不是要被留在这里!“不会吧……”他受了伤,体力也透支的差不多了,有种跑不动的感觉,但还是没命的跑:“万一回不去,要等多久?我只请了半个月假。” 琳琳歉意地看着他:“一年。” 赵非明白她的意思是说她自己的法力不够,要再打开门待明年今天。“别开玩笑了,一年不回去我会被单位开除,被我妈骂死,被网友活埋的。”赵非叫着,发足飞奔。远远看见那阶梯时,夕阳已经照在上面,光彩流动中,那些水似乎变薄了。 “咚咚,呜呜呜。”马交从树丛中走出来,它虽然浑身是血,精神还不错。 “马交,你没死!”赵非看到它十分高兴,连回去的事一时都忘了。马交过来,跪下前腿,看着自己的背。 “你要带我们跑?你太好了!绝对比独角兽可爱!”赵非一边称赞,一边跨上去。琳琳想了想,也跳了上去。 “琳琳?你不留下吗?”赵非听见她母亲说过,琳琳将是这里的主人。 “琳琳……长大了才来……那里……”琳琳指着脚下,“才是我的森林……” 马交象风一样跑着,不一会就踏上了阶梯,它飞快地向下奔去,随着夕阳的褪去,阶梯也自下而上,一阶阶消失……终于,在离水面几十米的地方,两人一马交一头栽了下去,“扑通”几声,溅起了老高的水花。 通往异界的门关闭了。 “回来了!”赵非从水中钻出来,拍着水大声欢呼,琳琳的脸上也终于出现了一丝笑容。 “呜呜呜。”马交低叫着,看着关闭了的通道,它知道自己一年之内回不去了,不过它并不后悔,因为它曾经向自己的朋友赤豹和纹理承诺过,要代替它们保护它们的主人,直到她可以把它们召唤到身边为止。“我会信守我的诺言……”它这么想着,向琳琳身靠了靠,赵非正把琳琳举起来,大声欢呼着…… 外传——三个故事之一:水中新娘 作者:可蕊点击:54187投票:199 老天不知是怎么了,在连续三年的水灾弄得民不聊生之后,今年的大水刚退,老百姓刚刚因为今年水退得早心里有了些希望,开始整顿生息,补种庄稼,又开始了难得一见的大旱。连一丝云彩都没有的天空中挂着火辣辣的太阳,一个劲的向大地发射着热量,似乎不把这里的最后一份水汽榨出决不罢休。原本到处积水的连年涝地现在已经干枯出了深深的裂纹,就连那条年年泛滥的河现在也只剩下了细细的水流,懒洋洋的流淌着。 正午时分,一抬步行走就冒着“青烟”的道路上老远都看不到一个人,只有一棵老树下摆着一个小小的茶摊,茶摊后坐着的中年书生正举着一本书读得津津有味,直到那个道士走到他面前行了个礼他才察觉有人来了。“道长坐,喝杯水吧,这天可真热的邪乎。”中年书生连忙招呼道士坐下,并且为他斟上满满一杯浓茶。长出了口气说:“这个天可真是能热死人啊,先生可救了我的急了。” “再喝再喝。”中年书生又帮他斟茶,一边问:“道长从远处来吧?听口音像南边人?” “老家在浙江,来北方住了几十年了,这口音却就是改不过来。”道士便用袖子摸汗边又端起茶水一口喝下。 中年书生看他的年纪也就是二十出头,听他的话象是自小就离开了家乡的便说:“俗话说乡音难改吗。还没请教道号?” “我叫白水,出家后也没有道号,你就叫我白道士吧。”看到中年书生莞尔自己也笑说,“明明天生就长的黑,偏偏却姓了白,每次说来自己都好笑。只是这皮色是爹娘给的,姓氏是师傅起的,自己真是半点主也做不得。” 两人随意闲聊中白道士的饮量惊人,已经喝下了半桶开水,那壶茶叶也早也泡得没了半点味道,中年书生又换了茶叶正待续水,远处一阵吹吹打打的声音传来,吸引了二人的目光。 在一群吹鼓手的簇拥中,一乘大红花轿沿着小路摇摆而来,热闹的喜乐吸引了好多顽童闲人围观,只是这支看起来华丽喜庆的婚嫁队伍,却缺少了最重要的主角之一——新郎官,取而代之的是行行荡荡跟在队伍后面的一些乡绅与家丁,媒婆的角色也由一个打扮得妖里妖气的神婆子所替代。 白道士一下子站起来激动地说:“这该不会是,该不会是……” 中年书生摇着头叹息:“作孽啊!往年发水灾,就说是要送新娘子去请河神息怒停止发水,今年闹旱灾又说要请河神息怒降雨——天不让人活也就罢了,这样的事可是人不让人活啊!不知道今年是谁家又遭殃了!” 白道士疾步向前走去,却不小心带倒了中年书生的茶摊,他连声道歉说着:“我收拾,我付钱,我就回来收拾……”一面大步向前追着那支送亲的队伍,中年书生正想叫住他说些什么,抬头却已经不见了他的踪影。 中年书生以为他也是去凑热闹去了,一边摇头叹息着一边自己慢慢收拾好茶摊。又过了一会,送亲的队伍和看热闹的人三两成群的都转了回来却不见白道士的身影,中年书生听着走过时停留在茶摊喝口水的人们议论着:“这是第几次这么办了,这种事管不管用啊……” “你别傻了,这样的事要是管用前几年我们这里就不会年年发洪水了,真不知道那些老爷们脑子怎么了,今年竟然又弄这种事。” “什么,你们竟然不知道吗!还不是因为这次被送去的那个叫姚儿的丫头长的俊,被徐老太爷看上了想讨了做七房,你们想想,七十一和十六这年纪差多少啊,人家也是正经人家的闺女,他母亲辛辛苦苦守寡拉扯大的,当然是不愿意,三说两说不知怎么就得罪了徐老太爷了,这不就把她给……” “可怜她老娘啊,都快五十的人了,那年轻守寡就这么一个心肝宝贝,轿子一下水她自己也就跟着跳下去了……” “唉,这么也好,娘俩一起走路上也有个照应……” “可怜啊,那么俊的闺女……” “……” 送走了这些人中年书生还在摇头叹息,一抬头却看到白道士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回来了,本来那幅风尘仆仆的样子现在干净了不少,在这样的烈日下头发上还在留着水渍,就好像刚从河里爬上来似的。他看中年书生已经自己收拾了摊子,再看看地上的那堆碎杯子碎茶壶,脸上发红地说:“真对不住,我刚才,我急着去……我赔钱,连茶钱一起付。”他这么说着,伸到怀里掏摸的手却一下停止了动作,半天没有拿出来,讪讪地说:“我忘了,刚才我把钱全部都,都给了她们母女……我身上没钱了……先生,我师傅和师弟一会就到了,您看能不能等到他们来再……” 中年书生笑起来:“我摆这个茶摊是为了听故事,不是为了挣钱,道长走南闯北见闻一定不凡,不知道可不可以说来听听?” “说故事?我,我嘴最拙了,实在不会啊,不然呆会我师弟来让他讲,他读书多有学问。”白道士看起来更急了。 “道长不用急,我这个人就是喜欢听故事才在这里摆茶摊换故事的,本来就是为了消遣,您要不愿意讲也没关系,来,再喝杯茶,慢慢等您的师傅和师弟吧。” 白道士满怀歉疚地坐下来又喝了几杯茶。他对水的需求其实已经不像以前那么多了,但是处于这样的炎炎烈日下,心里总觉得如果不是老是喝水就会被晒干一样。想想自己喝了人家那么多水,还打坏了人家的茶壶茶碗,却什么补偿都不能给人家,心里越发的歉疚,沉思了很久说:“先生,我就给您说个故事吧,不过说得不好,您可千万别见笑。” “好好,在下洗耳恭听。”中年书生说着,又为他斟上茶水。 白道士一边思量着从何说起,一边慢慢开口:“从前有条河,河里住着一个泥鳅妖怪……” 今天的阳光真是好,连躺在水底都能感受到温暖了,岸上一定是个好天气吧?泥鳅在水底的淤泥里打着滚想:这么好的天气,今天要做点什么好呢?暖洋洋的水温使身体非常舒服和慵懒,昨天吃了好多小鱼直到现在肚子还很饱,也不需要再去打食,可是天气这么好实在应该动一动,自己最近是不是越来越懒了……边这么想着,却还是不由自主地打着哈欠闭上了眼。 这只泥鳅本来住在一个半干不枯的水塘中,泥鳅生淤泥养,是一只再平凡不过的小泥鳅。有一天,一只天狐用自己的内丹救人之后来到那个池塘边清洗沾染了血迹的内丹,好巧不巧的就在这时这只小泥鳅正被大鱼追的没命的逃窜,一头撞了过来,天狐的内丹正好卡在了它的嘴里,吞又吞不下去,吐又吐不出来,前有怒气冲冲的天狐,后有饥肠辘辘的大鱼,可怜的小泥鳅奋力一跃希望逃出生天,却偏偏跃到了岸上,乱弹乱跳了几下就不能动弹了。天狐见自己的内丹进了它的嘴里先是勃然大怒,看到它这么狼狈又忍不住笑起来。 天狐取回了自己的内丹,但是他好意的保留了几分法力在泥鳅的体内,经过这一吞这只小泥鳅就此成了一只低级的小妖。天狐觉得他也算与自己有缘,就把这只泥鳅妖怪带回了洞府,给他取了名字,收他做了徒弟。 从一只朝不保夕只会在泥里打滚的泥鳅成为妖怪,又被已经有地仙实力的天狐收为弟子,任谁都认为这只泥鳅不是一般的走运,开始泥鳅自己也是这么认为,在师傅洞府周围住的其它的小妖们面前颇有些得意洋洋,但是在师傅的门下过了半年后泥鳅就不这么想了。 看看其他妖怪,再看看自己,赫然发现自己过的日子真是辛苦:其他妖怪还在睡懒觉,自己就要起来为师傅去山顶的寒泉打水泡茶;太阳刚刚露头,其他妖怪三三两两刚起床,自己就早已开始在山顶上打坐练功;日上三竿,其他妖怪们在林间游荡玩耍,自己却在洞里啃书抄写(字写得不规整还要挨戒尺);下午要练武术,晚上要念经文,月亮出来后还要打坐直到深夜。另外扫地洗衣种菜酿酒,送信跑腿端茶倒水……各种杂务花样繁多,数不胜数。还有那些奇怪的规矩,什么师傅坐着时只能站着,师傅走路时要走在师傅后面,不能把脚放在凳子上,不能用手抓饭,不能在泥地上打滚,不能把被褥在泥水中浸泡后再使用等等……泥鳅每天都是拖着疲倦到极限的身体爬上床,然后在半梦半醒中被师傅打起来,开始新一天的生活,累得半死好不容易再熬到晚上,然后循环……而且天狐是位极为严厉的老师,如果不能在规定时间内完成他布置的功课或者触犯了他的规矩,责骂、罚跪、戒尺、罚抄书……轮着使用,弄得泥鳅叫苦不迭——过这样的日子还不如活在泥塘里每天被大鱼追赶啊。 他本来就不是自己愿意成为妖怪的,更没有什么修成正果飞升成仙的远大理想,加上生性懒惰散漫不愿意吃苦,要他过现在这种日子无异于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跟着天狐修炼没多久,他就失去了心里的庆幸和得意,最大的愿望变成了只要有朝一日能离开这个鬼地方,脱离这种鬼日子,变回泥鳅都无所谓。终于有一天,趁着天狐出外访友,泥鳅鼓起勇气收拾了个小包袱逃之夭夭。 这么一逃故乡他是不敢回了(根据他记得的师门规矩,背师潜逃的罪名是要被打回原形,压入山下100年的),在人间游荡的话又怕哪一天被师傅一头撞见,自己也没有什么谋生的技能可以在人类中生存,想来想去,他随便找了条偏僻的河流住了进去,每天捕鱼捉虾,睡在淤泥里,吃在沙滩上,把所有的修行方法和人类语言泡在脑后,逍遥自在的过起了过去过的泥鳅的生活。 不知不觉中这样的日子已经过了十年。 开始的几年泥鳅还天天害怕被师傅找到,所以潜伏水底轻易不敢出来,随着时光的推移,师傅一直没有出现,他就把害怕的心情慢慢遗忘了,几年来偶尔也会浮上水面冒个泡,胆大嘴馋的时候甚至敢去岸上的人类村庄偷只鸡摸只羊打打牙祭。只是生性胆小又懒惰,到不敢对人类有更多的损害,附近的人类当然也不知道这条河里还住着这么一只妖怪。 “呼啊啊……” 泥鳅又打个哈欠,伸伸懒腰。 今年的天气还是很干旱,河水比起前两年来又减少了不少,阳光猛烈加上水量少,水底就格外的温暖,真是舒服啊,泥鳅朦胧的期待着整条河都成为烂泥池的日子,能在那么多的泥里打滚的话一定很舒服吧…… 胡思乱想了半天,泥鳅终于决定了今天的日程——睡觉。并且马上开始执行起来,找了块粘稠适度又能晒到太阳的淤泥,一头钻进去呼呼大睡。多么舒服悠闲啊,就算修成了正果,也不一定能过上这么惬意的日子啊。入睡之前他迷迷糊糊的这么想着。修炼了、岸上的生活了、人类的语言了……都是好遥远的事情了…… 一阵喧闹的锣鼓声把半梦半醒之间的泥鳅吵醒,喧闹声悠远而近,渐渐接近了河岸。 “人类怎么总是这么吵闹呢!”泥鳅嘟囔着爬起来,揉着眼睛向水面上看去。 一堆打扮的花花绿绿的人类站在岸上敲锣打鼓,一个老妖婆似的女人在岸边又跳又唱,同时还有人点了香烛烧纸不住的扔进河里来。过了一会,几个人在一阵哭闹声中把一顶大红的轿子扔进了河里。 泥鳅忙向旁边躲了躲。 这种事情他不是第一次看见了,去年,前年,大前年……反正天气干旱的这几年里年年都会发生。人类聚集在岸上,先是一阵吹打吵闹,然后就会把一顶轿子扔进河里来。第一次看见时泥鳅没有经验呆呆的抬着头看热闹,结果正好被轿子砸在头上,起的那个大包好几天都没下去呢。这次他一边诅咒着吃饱了没事干的人类,一边懒洋洋地拖着身体预先挪开。 火红色的轿帘在水中飘摇着,搅动着水波和光斑,就连泥鳅也不得不承认,那真是很美的景象。 一个人类从轿中扑倒出来,张着双手在水中无助的挥舞。和轿子一样颜色的火红色长裙上用金色的丝线绣满了美丽的图案,火红色的罩头四周飘飘洒洒着各色珠串,在透水而来的阳光中变化出瑰丽的色彩。随着这个人类的挣扎,看起来如同一段水中的舞蹈。 泥鳅入迷的看着,他虽然愚笨,对于美丽的事物还是知道欣赏的。不过他知道这样美丽好看的景象维持不了多久,根据以往的经验,他知道等这个人类落到水底后很快就会不动,静静的被淹死,水流会冲走罩头,露出一张苍白扭曲的难看又吓人的脸,那脸上不曾闭上的眼睛里的神情是泥鳅最讨厌的。然后那美丽的红衣裙会被水冲刷浸泡的失去颜色和腐烂,最后留在水底的就只有一具被时间和水中的鱼虾啃噬过的白骨。以前被和轿子一起抛下来的那些人的结局都是这样,泥鳅想这个人类应该也不会例外吧。 “唉,人类有那么大的本事,为什么偏偏会被淹死呢……” 泥鳅感叹着,准备回去接着睡觉。 水中的女子徒劳的挣扎着。 她有疼爱娇宠她的爹娘,也有正盼着迎娶她过门的未婚夫婿,她才十六岁,还有大好的时光要过,不甘愿就这样死在水里,成为河神迎娶的新娘,她想回家,想回家……为什么没有人来救自……救命…… 女子呼出胸膛里最后一口气的时候,朦胧地看见有个人影正从自己身边游过。 是秦大哥,秦大哥来救我了!我就知道他会来的…… 女子欣慰的这样想着,向那个身影伸出了手。 “啊?” 泥鳅忽然发现自己游不动了。他甩甩身子,发现是自己的尾巴被那个人类牢牢攥在了手里。“放手放手,你干什么呀!”他不快的用手拽着尾巴和那个人类拔起了河。 女子已经昏厥过去,手中还紧紧地拽住那根“救命的稻草”。 泥鳅又拔了几次,尾巴还是纹丝不动。他知道人类在要被淹死的时候会紧紧攥住他们接触到的东西不放,只是没想到自己的尾巴会成为这样东西。 “你要死就死吧,抓我尾巴干吗啊!放开我!放开我!放手啊,让我走吧……”泥鳅本来个子就不大,变成人类后更是身材瘦小,被剧烈挣扎中的女子牢牢攥住之后他用力划了几下都没有挣脱开,眼看被女子带着向河底沉去,心里不由也开始着急,奋力摆动身体想把女子推开。 溺水之人一旦抓住物体不但力气极大,而且抓住物体后绝对不会放手,有经验的人救落水者时都会从落水者的背后下手,为的就是怕被对方抓住后一起扯到水底去。从来没有和人类接触过的泥鳅当然不可能会知道这些,他就是一味的挣扎,他越挣扎女子就抓的越紧,女子抓的越紧他就越挣扎……终于女子沉到了河底,泥鳅也被她拖了下去。 泥鳅实在没力气挣扎了,想了想以前那些落水的人类的结局,他也懒得再扑腾了,老老实实在水底躺着等着这个人死掉自然就放开自己了。他等了片刻,扭头想看看那个人类死了没有,一眼看过去却不由发出了一声惨叫,手脚并用,拼命的向前划去——那个女子大睁着的充满怨恨不甘的双眼,苍白扭曲的面孔正好就在泥鳅的面前,那样的神情真是把他吓得够呛,顿时忘记了劳累奋力游走,却把依旧抓着他的尾巴的女子同时也带动,不管它游出多远,只要一回头那个女子的脸庞都依然漂浮在眼前,泥鳅在河中向没头苍蝇一样乱闯,最后一头撞在了岸边的一块岩石上。他捂着乱冒金花的额头,用尽最后的力气手脚并用的爬上了岸,一头栽在泥滩上不想动弹了。 不知过了多久,泥鳅迷迷糊糊的醒过来,感到四周干巴巴空荡荡的,额头上还盖着什么热乎乎的东西。他扭扭身体四周看看,一时弄不清自己身在何处。想了好一会他才记起来,自己当时是跑到岸上来了,而且游得太累,于是想在先岸上歇歇,谁知就这么不知不觉在泥滩里睡着了。那么自己现在是在岸上吧?自从从师傅那里逃出来后,自己还从没在岸上呆过这么久呢。泥鳅边想便四处张望。 “这位……这位大哥,您醒了。”身边传来一个怯生生的声音。 泥鳅一抬头,吓得怪叫了一声。眼前这张脸他可太熟悉了,就是它追着泥鳅让他狂游了半条河啊。 “这位大哥您好些了吗?”女子小心地问。当冰冷的河水不断涌进口鼻,她本来已经万念俱灰,以为自己一定会死在河底成为鱼虾的食物了,没想到醒来的时候却在岸上发现自己还好好的活着。她看到身边还有一名男子卧在泥泞中动也不动,自己还牢牢攥着他的衣角,心里明白就是这个人救了自己。恩人一直躺在那里一动不动,如果不是他的鼻中还有呼吸女子一定以为他是死了。都是为了救自己恩人才会弄成这样,女子心里即感激又担忧,一直守在泥鳅身边,好不容易看他醒来了才松一口气,眼泪流了下来。 泥鳅定下心来仔细看看,这个女子现在倒是不像在水里那么吓人了,眉清目秀的五官配上苍白的面色,看起来倒是有些楚楚可怜(咦,从师傅的书里看来的词自己竟然还记得几个?看来自己的脑子还不笨。想到这里泥鳅不禁有些得意。)“你在这里干什么……”和女子大眼瞪小眼了一会后泥鳅终于先开口说话了,他想知道这个人类女子想要干什么。 “这位大哥,谢谢您救了我。”女子细声细气地说。 “我救了你……我……”泥鳅看看自己,想了半天才领悟过来,是自己游上岸的时候把这个人类也带上来了,而当时的她竟然还没有死,到了陆地后又挣扎着活了过来。人类的生存力真是厉害,如果在自己还是一只普通泥鳅的时候被弄到岸上这么长时间的话,一定变成鱼干了。泥鳅不禁这么感叹。 “这位大哥您的身体不要紧了吧?刚才您昏迷了那么久,可真把我吓坏了。”女子还是那么轻声轻气地说着。 泥鳅的脸红了起来,他明白女子说得昏迷是指自己刚才睡的懒觉,想必是自己刚才睡得太沉,女子又不好意思检查自己得身体就想当然的把自己当作了昏迷。说起来在岸上睡觉还真是件辛苦的事,弄得自己现在身体发干,四肢无力,还是赶快回水里再睡上一觉休养休养吧。这么想着,泥鳅爬起来就走。 “这位大哥您要去哪里?”女子焦急地问。 “我要回家了,你也快回家去吧。” “这大哥……”女子还想再说什么,可是泥鳅已经觉得自己很困了很累了,加快了脚步,女子着急地一下子站起来,却呻吟一声倒在了河滩上。 泥鳅听到动静回头看了一下,奇怪的摸摸头:怎么上来岸反而死了啊? 泥鳅好奇的回来看看女子,发现她还在呼吸,在她身边蹲了一会不知道怎么办,于是重新决定会去睡觉。他走到了河里,想了想又走回来,干脆拖着女子一同向河里走,再想想如果把她弄回自己家去又会淹死,又转身回到岸上。 要怎么办呢?泥鳅拼命转动着平时从来不用的脑子冥思苦想起来。 “白大哥下来吃饭吧。”茵茵站在屋下叫着。泥鳅摸摸汗长松了口气,她终于想起来叫自己下去了,还以为要这样干到天黑呢。把手中的稻草一扔,顺着旁边的小树从这间半塌的茅屋顶上滑下来。 当时泥鳅把女子弄醒,催她快自己回家去,她却悲痛的哭了起来。说她自己是被镇上选出来要进献给河神的新娘,如果自己就这样回家去,镇上村里的人不但不会放过自己和家人,而且等着自己的命运依旧是被抛入河中。泥鳅问她要怎么办,她却跪下磕起头来,一个劲要泥鳅救人救到底。泥鳅从来没有受到过这么高的礼节,头脑一热就带着她在岸边的居民发现她还活着之前躲到了山里。 这是一间赶在深山里的小茅屋,原本是打猎的猎人们偶尔歇脚的地方,现在泥鳅和那个叫茵茵的人类女子已经在这里住了三天。茅屋中的灰尘蛛网已经打扫干净了,茵茵又担心茅屋的顶会在雨天露雨,泥鳅只好按照她的话找来些茅草修补。他是个天生长着一身懒骨头的家伙,这样的活计真是要了他的命,浑身都隐隐酸疼。 “白大哥您快擦擦汗,先喝热汤。这是我炖的蘑菇,您先尝尝和不合口味?” 就是因为她总是这么柔柔地说话,弄得泥鳅实在说不出自己不想带着她逃跑,不想干这些体力活一类的话来。他叹口气,端起充当饭碗的木瓢喝了一口:不管怎么说这个人类的手艺还真是不错。 “好吃!再来一碗!” 茵茵本来还在担心缺油少盐的简陋饭菜他不喜欢,见他爱吃露出了笑容,又满满的帮他盛上一碗。 这个姓白的男子虽然有些迟缓古怪,但是看得出是个好人。他救了自己,知道自己是被镇上选出来献给河神的新娘之后毫不犹豫的带着自己躲进了深山(本来茵茵还有些担心他会把自己带去交给镇里呢)。他帮自己找到住处,到山里寻找食物,收拾屋子,驱赶虫蚁……虽然不太说话,可是不管茵茵提出什么要求他都尽量的满足。看着他忙碌的身影,茵茵不时会想起秦大哥来,如果他在这里是不是也会对自己百依百顺?当然是会的!茵茵甜甜地想着。接着却想到不知道秦大哥知道自己的事后会不会难过?他现在在想什么?自己现在是捡了条性命,可是以后怎么办?什么时候才能回到爹娘身边?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秦大哥? 想着想着,眼泪不禁流下来。 “还有吗?再来一碗吧。”泥鳅虽然一向不爱活动,食量倒是不小的,再加上这几天一直在干活吃得就更多了。再说被这个人类女子指使来指使去,总得多吃几碗饭弥补一下吧。 茵茵忙又给他满满添上。但是还没等她自己端起碗吃上几口,泥鳅就又在那边满嘴里含着东西含糊地说:“还有吗?再来一碗。” 茵茵一共给他添了三次,最后干脆把自己吃了半碗的饭菜也倒给了他,泥鳅全部吃光才抹着嘴,看看空了的锅碗遗憾地叹了口气把饭碗放下表示不吃了。茵茵苦笑,自己早就知道这位白大哥能吃,于是刻意的多做些饭,谁知不管做多少他都是全部吃完,并且表示没有吃饱,茵茵为了满足他的饭量每天都要增加煮饭的数量,今天已经加倍到做了两大锅,结果居然还是这样。家里面储存的粮食已经吃得差不多了,看来只好请白大哥再到山外买一些才行。她正要说出请求,耳边却传来阵阵鼾声,仔细一看,泥鳅斜倒在椅子里,已经睡着了。 茵茵愣了半天才想到拿来毯子给他盖上,看着他的样子摇头叹息。茵茵家乡是个贫穷的地方,她周围的每一个人都在为了生活勤奋地劳作,像泥鳅这样的人茵茵还是第一次看见:世界上怎么会有人每天除了吃就是睡,什么别的事情也不想干呢?是不是那些有钱人就是这样生活的?不过白大哥也许就是有钱人吧,他连买东西是随手拿出来的都是银子,从没看他用过铜钱。 泥鳅走到茵茵看不见的山坡上就走在一棵树下躺下开始偷懒:又要到山下买粮食,用法力变银子、和人类打交道还要把死沉的粮食扛到山上来,这些事情想想都觉得累。对了,还有一件事,那个女子要自己顺便去她的老家偷偷看看她的父母和一个隔壁秦大哥生活得好不好,有没有思念她。唉,这不是还要多走好多路吗?她家干吗不住在河里,游泳可比走路轻松多了。 泥鳅越想越不愿意动弹,蜷在树下,在对女子的满腹抱怨中慢慢睡着了。 等他一觉醒来,才发现自己居然睡了整整一天,太阳早已下山,林间一片漆黑,风声和兽嚎在影影憧憧的树影间回荡,就连泥鳅这个妖怪也不由心里发紧。反正今天也把卖粮食的事情耽误了,就等明天再去买好了,他可不愿意这样摸着黑下山,万一遇见只老虎野狼什么的,虽然不会被吃掉但是也要吓一跳啊。心里这么决定了立刻回头想那间山间小屋走去,边走边在寻思,不知道还有没有饭剩下给自己吃。 泥鳅对于陆地的生活不太熟悉,虽然视力远远好于人类,黑暗的树林对于他来说还是无比的难走,也不知道在藤蔓和树桩的照顾下一路上也不知道已经摔了多少个跟头,习惯了坦坦荡荡的河道的他被晚上看起来都差不多的树丛弄得昏头胀脑,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当远远的在树丛中传来一丝光亮时,泥鳅毫不犹豫地一头向那边冲了过去。 “白大哥……” “白大哥,真的是您回来了!您没事吧?” 正站在小屋前高高举起手里的油灯的茵茵看清楚了走来的人影确实是泥鳅后带着哭音喊起来。 “我没事。”泥鳅揉着刚才摔疼的手臂有气无力的回答。 “我左等右等都不见您回来,还以为您出了什么事。山里的野狼一直在嚎,我想也许您……出事了,可我不敢出去……好在您回来了,不然我……”说着捂着嘴呜呜地哭起来。 “我没事。” “哎呀,白大哥您的手怎么流血了!”茵茵看仔细泥鳅的模样后惊叫起来。 泥鳅不解的低头看看自己的手,然后睁大眼,张大嘴,保持着这样的姿态直挺挺的倒了下去——在他的手背上果然有一个小小的伤口,正在向外渗着鲜血。 “白大哥!白大哥!”茵茵惊慌失措地大声尖叫,手中的油灯翻落在地上,四周顿时一片漆黑。 泥鳅浑浑噩噩地在地上躺了大半个时辰,好不容易回过神来再次查看自己的伤口,才发现只是个被树枝挂出来的小口子,连渗的来得那么一滴半滴血都早已经凝固了,难怪他根本没有觉得疼。“都怪你大惊小怪的,吓死我了。”泥鳅不满地向还站在他身边发呆的茵茵嘟哝着。 “白大哥,您没事,您好好的回来了……”茵茵自从泥鳅一出门就总想到不好的事情,怕他在山林里遇到什么意外,又后悔要他去自己家探望,怕他万一露出破绽被村人们知道自己还活着,连累了他,又胡思乱想些意外的事情,泥鳅直到天黑都没有回来,她更是觉得自己的担忧都要成真了,越想越把自己吓得够呛,如果这位恩人就此不回来,自己怎么办?不就要饿死在这深山里吗?最后终于忍不住拿着油灯走出了门。她想去迎接泥鳅却不敢走进林子,就在门口徘徊彳亍。看到泥鳅回来,但是满身尘土,衣服也破了,手也受了伤,担忧了整整一天的事情似乎成真了,却没有想到自己的关心在他看来竟成了麻烦,心里异常委屈,鼻子一酸,又哭了起来。 泥鳅嘟嘟哝哝地进了屋,听见她还在身后哭,越哭越来劲,呜呜咽咽,也不知什么时候是个头,越听越心烦,终于忍不住大声喊:“你有完没完啊!烦死人了!”这一声果然有效,身后那抽抽搭搭的声音立刻没有了,泥鳅有些得意的回过头,见茵茵正直直的看着自己,他不解地又问:“你看我干什么?” 茵茵用手捂住嘴发出一声含糊的大哭,转身竟向外跑去,不等泥鳅反应过来,她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黑夜的山林中。 泥鳅抓抓头:怎么忽然走了?难道……太好了,以后可以回河里过舒服日子了!想到就此摆脱了这个人类,泥鳅的心情立刻好了起来,要不是外面的天还黑着他一定马上拔腿就往自己住的河里跑去,一头钻到淤泥里睡一觉要多舒服有多舒服啊! 泥鳅哼着小曲在屋子里走了几圈,心情无比的轻松,自从遇到茵茵的那天以来他的脑子里就总像塞着点什么事情一样,和过去那种无所牵挂吃睡随心的生活截然不同让他很不习惯,现在茵茵一走,整颗心忽然就平静下来。 泥鳅趴在桌子上正准备继续睡觉,一阵香味不知从哪里飘来钻进了他的鼻子里,他那已整天没有吃过东西的肚子马上咕咕叫起来。泥鳅连眼都来不及睁开就用力吸着鼻子,沿着香味的来处而去,东找西寻,最后终于从盖着的锅里摸出了几个菜饼子,他欢呼一声,不管三七二十一的向嘴里塞去。几个菜饼不出一刻钟就都落了肚,泥鳅一把抓过水罐狠狠地灌了几口温水巴噎在喉咙里的东西冲下去才回过神来:水和东西怎么还都是热的呢? 泥鳅看着门口,呆呆地思考起来。 泥鳅因为一只手拎着昏倒的茵茵所以根本跑不动,后面追赶的几个妖怪很快就把他包围在了一棵树下。 几个妖怪凶恶的盯着泥鳅,一步步向他逼来。 泥鳅依着树瑟瑟发抖:“别过来,你们别过来!”他知道这些妖怪本来是想吃掉茵茵的,现在看他们的样子,不知道是不是想连自己也一起吃掉了,想到这里更是害怕得发抖,心里不由开始盘算,如果现在扔掉茵茵给他们吃,自己是不是还可以逃命? 拦在泥鳅面前的三个妖怪是这片山林中的地头蛇,他们对泥鳅根本没有像他们打任何招呼就擅自搬到这里来居住的行为本来就十分不满了,今天这只泥鳅竟然又胆敢从他们的嘴边抢走他们看中的点心,看来不好好教训他一下,他说不定会以为陆地妖怪是连一只泥鳅都害怕的。他们冷笑着向泥鳅缩小包围圈。 “你们别过来,别过来……别过来行不行啊……”泥鳅的声音都带了哭腔了。 “你的胆子不是很大吗,怎么现在怕了?兄弟们今天晚上除了点心再加顿小火炖泥鳅怎么样啊!” “他们果然要吃泥鳅了……还要用小火炖……慢慢炖……” “干脆嫩嫩的人肉和泥鳅放在一起,加点葱姜咕嘟咕嘟更出味。” “……不要吃我啊……” “在不然剥了皮用盐腌着吃。” 几个妖怪觉得被恐吓的泥鳅这副模样很有趣,就更是七嘴八舌的说着一些吓人的话:“小泥鳅,你到底有什么本事?有什么靠山啊?竟然敢这样冒犯我们啊?不如把你剁碎了包成饺子罢。” 泥鳅后悔得要死,刚才自己应该好好的呆在家里睡觉,然后等到天一亮就回到河里去,恢复以前那种逍遥的日子的,为什么要在听到这个女人的尖叫后跑出来找她呢,为什么找到她后看到她是被几个妖怪抓住了自己还不快逃走,竟然还想要救她呢!完了,要被吃掉了……早知道当年乖乖的在师傅那里学点什么法术也好,总比现在……等一下……泥鳅听到那几个妖怪随口问自己的靠山是谁,忽然心生一念大声叫起来:“我可是昆仑山老狐的徒弟,你们如果吃了我,我师傅不会放过你们的!” “什么,昆仑山老狐的徒弟?” “不可能吧,昆仑山老狐什么身份,怎么会收这么个东西作徒弟?” “我听说昆仑山老狐早就不收徒弟了,他一定是唬我们的。” “不对啊,我倒是听说昆仑山老狐早几年破例收了个关门弟子的。” “可是也不能是这个东西吧?” 几个妖怪听了泥鳅的话后将信将疑,交头接耳的议论起来,泥鳅紧张的看着他们。三个妖怪其中一个根本不相信泥鳅的话,坚持要吃掉她和茵茵,另两个却对昆仑山老狐身份忌惮,认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少吃一顿不怎么样,万一真得惹上那只难缠的老狐就糟了。过了一阵几个妖怪决定了少数服从多数,有交谈了几句,转身慢慢地退进了树林。 泥鳅长出了一口气坐在了地上。 他在危急中记起被自己叛逃的师傅是很受山林里妖怪们敬重(畏惧?)的,病急乱投医的把他的旗号打了出来,没想到真得起了作用。师傅真是很了不起啊……泥鳅在昏倒前最后一个念头就是:自己是不是错过了一位不该错过的师傅…… 茵茵一直跟着泥鳅走到门口,并且柔声柔气地叮嘱一声:“白大哥您慢走,早点回来,夜里的山路很危险。” “我知道,我知道,这次我不会再耽搁了。”泥鳅含糊不清的嘟哝着。前天就是因为自己下山时耽误了(其实他根本就没下山),结果差一点被吃掉,这次他可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了。 那天夜里的事情等到天亮后泥鳅和茵茵谁都没有再提,茵茵是心怀感激:自己使小姐脾气得罪了白大哥,他却不计前嫌不顾危险又救了自己一次,再说什么感谢的话也不足以表达自己的感激之情了,将来一定要父母和秦大哥好好的报答他才是。而泥鳅却是做贼心虚,不知道茵茵是否看破了自己是个妖怪。听说人类对付妖怪可是很残酷的,不是用石头压在河低下就是架起柴火来烧掉,自己可不想落个这样的下场。所以他这几天小心翼翼地,对茵茵言听计从,这不是正准备再次下山去买粮食,顺便帮茵茵打听家里的情况了。 “白大哥……”泥鳅刚出门,茵茵又在后面怯生生地说,“如果……如果……如果可能……您……您……” 泥鳅呆呆地眨眨眼:“你想说什么啊?” “您见到秦大哥后,能不能跟他说……跟他说……”茵茵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个字泥鳅根本没法听清。 “跟他说什么啊?” “跟他说……”茵茵一咬牙:“说我这些日子一直在想着他……”说完脸涨得通红,低着头快速的跑回屋里去了。 泥鳅在林间用比他自己平时稍快的步子走着,一边扳着手指:“买粮食,买布匹,买油盐,找她的家,看家人好不好,找隔壁的秦大哥,看秦大哥好不好,跟秦大哥说我这些日子一直想着他……怎么会有这么多事情啊,想想都累死人了。”正好走到那棵很适合睡觉的树下,泥鳅瞅着那里看了半天,终于还是没有躺下去,咬咬牙要开始下山。 左手提着一大袋米,右手提着一大袋面,身后的背篓里还放满了布匹、油盐酱醋、针头线脑……等等杂物的泥鳅在人群中艰难的向前挤去,一边再次确定一下茵茵给自己的地址:就是前面那个人家没错。可是她的家门口怎么会有这么多人啊? 好不容易看到了门槛,忽然一串鞭炮在泥鳅头上方噼噼叭叭的响了起来,泥鳅从没见过这种东西,被着巨大的声音和乱嘣的火星吓得一扔手里的东西抱着头又蹦又跳,嘴里还不停的嚎叫,让周围看热闹的人被他的样子都得都哈哈大笑起来。泥鳅还惊魂未定,四周又想起了喇叭唢呐、锣鼓家伙的声音,一片喧闹,其中还夹杂着:“新娘子上轿喽……”的吆喝声,一顶大红色的轿子迎面而来,正好挡住道路的泥鳅在众人的哄笑声中狼狈的捡回东西,连滚带爬的躲进了人群。 轿子在热闹和人群的簇拥中出了门,看热闹的人渐渐开始散开,泥鳅这才找到机会向身边的一个闲人问:“请问徐家是不是住在这里?” 这个人还记着泥鳅刚才的狼狈相,抿着嘴一指说:“不就是这家。” “我果然没找错啊,那他们这是在干什么呢?怎么这么多人啊?”这么多人怎么认出谁是茵茵的父母啊。 “干什么?”那个人想看傻子一样看看泥鳅,“你没看见人家在嫁女儿吗!” “嫁女儿……”泥鳅茫然的点点头。徐家人来人往乱成一团,看来是没法找准确到茵茵的父母来传话了(他怎么就没想到找别人问问谁是茵茵的父母呢?),既然这样不如就先去找那个隔壁的秦大哥吧。 泥鳅又向那个闲人请教:“是不是有个姓秦的住在这附近?” “秦家?”那个人看了泥鳅一眼笑起来,“那不就在这家隔壁——新娘子不就是嫁到秦家去的吗!” “新娘子不是被抬着走了吗?”泥鳅不解地问。 “你这个人真有意思,就算两亲家住隔壁娶媳妇也要热闹热闹吧!花轿抬着新娘子出去转一圈,一会就……你看,说着说着这不就回来了吗!” 泥鳅抬头一看,那顶花轿果然在鼓乐声中又被摇摇摆摆的抬了回来,直奔那户姓秦的门口。看来那个秦大哥也没办法找了,泥鳅提着好些东西在人群里挤来挤去早就腰酸背疼腿抽筋了,现在给自己找到了借口立刻执行,转身准备回去。临走之前又看了一眼那顶花轿:真的很像茵茵坐在里面,被一起扔进水里的那顶啊,不知道里面坐的女人是不是也像当时水中的茵茵那么美丽。心里想着这些奇怪的事情,泥鳅走路时的步子不由都轻快起来。 “你说什么!” 茵茵的一声尖叫把泥鳅吓了一跳,一时说不出话来。平时文静温柔的茵茵竟然不管三七二十一的抓住他的衣服大声叫嚷着:“你说啊!你说啊!你说的不是真得对不对!” 泥鳅惊慌地看着她小声说:“我说的是真的啊。” “你说秦大哥娶了芊芊,你说秦大哥他娶了我妹妹!”茵茵声嘶力竭地叫。 泥鳅连连点头:“是啊是啊,我正好看见婚礼——你看我这里,还被炮仗灼了一下呢。”说着撸起袖子给她看。 茵茵这些日子相处下来,已经知道你求这个人生性老实,不通人情世故,他是不会编造这样的谎言的,那么他说的就是真的了?秦大哥竟然真的娶了……芊芊……她颓然地坐了下去。茵茵自幼就与隔壁的秦大哥定了亲,从她记事起就知道自己将来有一天会成为秦大哥的妻子。小门小户的没有那么多规矩讲究,两个定了娃娃亲的孩子更是耳鬓厮磨的长大的。随着岁月的推移,秦大哥不但长成了英武的少年,干农活的一把好手,而且对茵茵体贴温存,私下里小姐妹谁不羡慕茵茵的福气。可是就如同晴天霹雳一般,自己莫名其妙的备选成了“河神的新娘”,要被送到河里去。 有人说河神是个好色的神道,如果凡人不每年送女人给他,他就会发大水淹没村庄或者天下大旱,寸草不生。可是秦大哥说那条河里根本没有神,河神娶新娘根本就是那些人弄出来骗人捐献钱财的,那些被选为新娘的可怜女子都被扔到河里活活淹死了,哪里是嫁给了什么神! 茵茵不知道谁说的才是真的,可是她宁愿秦大哥说的是真的。既然自己不去做这个河神的新娘全家就会被族人烧死,那么她宁愿那里没有河神,自己是被扔到河里活活的淹死,也不要嫁给秦大哥以外的人。 生不同寝死同穴!秦大哥也是这么说的。 他还说要在仪式前带着自己逃跑,他还说要到河里去救自己,可是为什么…… 他没有来自己没有怪他,因为自己也知道那是不可能实现的事情。自己也知道如果自己死了或者真的成了河神的新娘再也回不来,秦大哥终有一天还是会和别的人成亲的,可是怎么也想不到会这么快,怎么也想不到新娘竟然是自己的妹妹…… 自己等待成为他的新娘等了十六年,他却就连一个月都等不了…… 茵茵坐在地上哭泣起来,抽泣声终于变成了痛哭。 泥鳅一见她开始哭头脑就嗡的一声:怎么又来了,这次自己没惹着她啊。不过听她哭了一会泥鳅就确定这次不是冲着自己来的,于是松一口气,自己去锅子里找茵茵还热着的东西来吃。泥鳅吃了东西,又睡了一小觉,睁开眼睛就听见茵茵还在那里哽咽,她哭了这么长时间嗓子早就哑了,声音低沉了不少。 “你……你别哭了……”泥鳅来到她身后小声说,天都快黑了她还没做饭呢。 “白大哥……为什么他们这样对我……”茵茵一抬起头把泥鳅吓了一跳:她两个眼睛肿胀得像核桃一样,鼻涕眼泪摸了一脸,和她平时清秀的模样判若两人。 “你别哭了,看你的样子都哭丑了。”泥鳅实事求是地说,并且拿出茵茵前几天为他绣的手绢给她擦擦脸。 “白大哥……”听到泥鳅那虽然不太中听但是真诚的话,茵茵得到了一些安慰。被白大哥从河里救出来后本来还以为自己得救了,一心以为只要等上一年半载,到风声过后自己就可以回家去,就可以回到以前的生活,就可以嫁给秦大哥做妻子了,没想到现在……一切希望都没有了,自己还要回去吗?回去干什么?白大哥为什么要救自己啊?就让自己死在那河里不是更好吗? 茵茵站起来,摇摇晃晃地向外走去。 “你去哪儿?”泥鳅着急得问——她还没做饭呢就出去? 茵茵什么都没有听见,恍惚地向前走着,自己也不知道要去哪里。 泥鳅又呆了半天,直到看到茵茵的身影消失在树丛里才想起要去追,匆忙跟了上去。要快点把她弄回来才行,他可不希望再遇到那天夜里那样的可怕的事了。 茵茵沿着山林间的小径漫无目的的走着,泥鳅几次叫她拉她她都不理,泥鳅只好跟在她后面走,看她到底要去哪里,竟这样一前一后的一直走到了山脚。 茵茵心里一片茫然,她听到秦大哥和妹妹成亲的消息后心里就开始这样恍恍惚惚的,就好像被轿子抬着走向河边的那一天,心里什么也不能想,就是这么一直向前走着,河水在前面哗哗的流淌…… 泥鳅不知道茵茵到底要干什么,但是看到她投进河里时还是及时地拉住了她的衣襟把她拽了上来。 茵茵双手争动着喊:“你为什么要救我!你为什么还要救我!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那……那……那也不能因为活着没意思就去死啊。”泥鳅笨嘴笨舌的说,“你看看衣服都湿了。” “白大哥……为什么你的心肠这么好!为什么他们却这样对我……”茵茵放声痛哭,“我已经无家可回了,以后可要怎么办……你还不如让我死了得好……” 泥鳅有点不明白为什么那个秦大哥娶了她的妹妹她就无家可归了,她本来不是那么想要回家的吗?可是也不能让她这样一直哭下去吧,听到现在泥鳅的头已经开始发涨发晕,让她再哭一会泥鳅觉得自己一定会现出原形逃到河里去。为了让茵茵停止哭声泥鳅百般地劝解(其实就是在那里一直重复说:你别哭了,你别哭了),也不知道是茵茵听从了他的话还是她自己哭够了,大半个时辰后她终于收住了眼泪,泥鳅终于松了口气。两个人都不知道要说什么好,呆呆的对着河水坐着。又过了良久,泥鳅才说:“回去做饭吧,我都饿了。” 日子还是和以前一样,泥鳅每天干干杂活,下山买买东西,茵茵煮饭洗衣,收拾打扫,平平静静的过着,眼看冬天快要到了,泥鳅下山买了许多棉花布批,无比期待的等着茵茵做棉衣(水底的温度可比岸上暖和,这还没到深冬泥鳅就已经冷的受不了了),茵茵却忽然停下了手中的针线低声问:“白大哥,我们要一直住在这深山里吗?” “啊?”泥鳅愣了一下。他是个随遇而安的人,虽然开始的时候整天想着要回河里去过舒服日子,但是现在他习惯了天天有人伺候着吃饭穿衣的生活,想到要和茵茵分手还真是有点慌乱。 “这个屋子夏天住没什么,但是一旦下雪说不定会被压塌的,我们还是下山另外找个地方住吧?” “下山去住?你不是一直不想让别人知道你还活着吗?”泥鳅奇怪她怎么忽然改变主意了。 “这……”茵茵低头摆弄着衣带,“天下这么大,镇上的老爷们总不可能处处都管得到,我们走得远一些不就行了。白大哥,您的家乡是哪里?怎么从没听您提起过?出门这么久您不挂念家人吗?” “我家?”泥鳅苦笑:“我哪里来的家啊!” “那么您就没有……” “没有什么?你说大点声,我没听清楚。” “您有没有……”茵茵的声音到了后面又成了耳语。 “你喉咙怎么了?说不出话来吗?”泥鳅不无关心地问。 茵茵气的一跺脚:他真地听不出自己的意思是想问他有没有家室吗! 这些日子来茵茵想了很多,家是不想再回去了,她无法想象回去后怎么面对已经成为自己妹夫的秦大哥,以及嫁给了自己未婚夫的妹妹,至于父母,他们既然把芊芊嫁给秦大哥就表示他们没有设想过自己活着回去吧,那么自己已经不必再回去了。茵茵部又开始考虑自己的将来,一个单身女子,无亲无友又没有什么可以求生的技能,自己能到哪里去?能干什么呢?难道就这样在山里住一辈子?就算是自己情愿这样,白大哥也不可能一直这样陪着自己啊,他总是要走总是要回到他自己原来的生活中去的,到时候自己怎么办?自己一个人住在山里的话,不是活活饿死也会成了虎狼的点心。想到这些茵茵心里才有了更大的慌乱,虽然泥鳅对她很好,一直在照顾她的生活,可是他如果走了怎么办?茵茵唯一可以依靠的只有泥鳅这个在她眼中善良憨厚但是木纳呆板的“人”,也许命运就是要把自己和他连在一起吧。 茵茵下定决心问:“白大哥您成亲了吗?” 泥鳅眨眨眼:“我?成亲?”不知为什么他觉得这句问话这么好笑,忍不住笑出了声来:“我成亲?我……哈哈哈哈……我怎么可能成亲?”记得还在师傅门下的时候,有几个妖怪为了和师傅攀上那么一点半点关系,曾经起过把自己的女儿许配给泥鳅的打算,可是那些妖怪女子不论美丑、不论巧笨、不论大小、不论……都把人类制定的“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天条抛诸脑后,纷纷施展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招数拼死抵抗,甚至真有几个烈性女子索性出家或者自尽的,这些亲事当然也就一见没成,弄得本来对成家立业还有些期待的泥鳅就此对于婚事死了心,明白自己这个样子是不会有女子看上自己的。现在茵茵居然问自己成亲了没有,他当然觉得很好笑。 “那么说白大哥您还没有娶妻?” “当然没有,谁会看上我啊。” 茵茵欣喜地说:“那么,那么……白大哥你可愿意……娶我?” 泥鳅张大了嘴看着她。 “其实白大哥三番两次的救我,茵茵无以为报,早就该以身相许了,但是原本有和秦大哥的婚约在身。现在秦大哥已经另娶他人,我已经……”茵茵苦笑一下,“茵茵在这世间已经别无依靠了,白大哥如果愿意,那么茵茵是三生有幸,如果白大哥不愿意,我也不方便再继续打扰您,明天我就下山去……”如果泥鳅真得拒绝了她她也没有勇气和脸面继续和他朝夕相见,当然要早早的逃走。 “我怎么能娶你?我怎么能娶你……”泥鳅急得直扯头发。他一个妖怪要怎么娶她?!当年虽然因为懒惰逃离了师门,但是师傅教导过的规矩他还是牢牢记的,不敢犯分毫的,其中那条:骗奸人类女子者,杀!的规矩他可是没有忘记。再说茵茵如果知道真相的话,多半不是晕倒就是尖叫着逃走,哪里还会想嫁给自己。 “那么白大哥您是看不上茵茵?” “不是,不是!” “那您可愿意娶我?” “不行!这万万不行!”泥鳅连连摆手。 茵茵抹抹眼角的眼泪,快步向里屋走去,开始快速的收拾起她自己的物品来。 “你干什么?” “收拾衣服。我明天就走,不再打扰恩公了。” “你下山要去哪?”泥鳅还没注意她把称呼都改了傻乎乎地问。 茵茵惨然一笑:“世界这么大总有我可以容身的地方吧。” 也就是说她什么打算都没有。泥鳅和茵茵和山下的人类来往了这些日子后对于人类已经有了些了解,根据他的推断,一个单身女子想平安无事的在人类中独自生活下去是很难的,不,是几乎不可能的。那么她以后会怎么样?泥鳅有点不愿意想下去。“你自己走的话也许会被人骗去卖掉,也许会饿死,也许……”他尽力的在脑海里搜索着各种可怕的可能,希望打消茵茵的念头。 “如果那样也许那就是茵茵的命。” “可是……可是……”泥鳅有点急了。 茵茵根本不再理睬泥鳅,径自忙活着,泥鳅就在她身边急得团团转,最后茵茵终于撑不住了,坐在床边咬着嘴唇哭了起来:“我真的那么让你看不上眼吗?那你之前为什么对我那么好!我,我……” “不是那样,不是……是我配不上你!”泥鳅慌忙解释,“你看我这样子,你怎么会看上我?从来没谁肯嫁我的。” 茵茵停止哭泣看着他。以她对泥鳅的了解知道泥鳅说的都是实情,至少他自己心里一定是这么认为的。这个男人不但忠厚老实、心地善良,而且家境富裕衣食无忧,只是因为长相“普通”一些,为人笨拙了些就不受女子青睐,居然弄得他自己也认为自己配不上任何女人了。想到泥鳅不是在拒绝自己,茵茵露出了笑容柔声说:“我就是愿意嫁你啊。” 看到茵茵还带着泪痕的甜美容颜,泥鳅脑子一热,忘记了自己是妖怪的事实,忙不迭的点起了头:“娶,我娶!” 七岁的男孩一下子坐倒在路边带着哭腔叫:“爹!娘!我走不动了!” 男子无奈的回过头来。他自己怀里抱着四岁的女儿,而他的妻子背上则背着两岁的小儿子,再加上负担的那些行李(也许在别人眼里那都是些破烂,但是那是他们的全部家当),他和妻子都分不出身来再去背这个孩子了。男孩声嘶力竭地哭喊着:“爹,娘,我饿,我走不动了!”妻子跑回去抱着孩子开始哭泣,男子也颓然的坐在了路边。家乡受灾后一家人逃荒在外,好不容易到了前面这个没有受到旱灾,相对比较富裕的城镇,没想到这里的县令竟以为了地方安全为由,不许灾民进城。这一家人家夹杂在灾民的队伍中又被赶离了城门,竟不知要去何方才好。看看周围那些同样是流离失所的人们,他们也和自己一样,不知道下一步要去向何方,也不知道自己还能支撑多久,会不会就像一路上看到的那些老弱病残者一样,忽然就倒下去,再也没有气息了。 “爹,娘……我也饿了……”被太阳和颠簸弄得昏沉沉的小男孩这时发现父母停了下来,满怀希望的等待着吃饭。 “娘,我不饿,有吃得先给弟弟吧,能不能给我喝口水?”女孩子忍着饥饿心细体贴的说。 男子拿出水袋给孩子们喝水,又把最后的干粮拿出来分给了三个孩子,然后望着前路陷入了沉默。 女人喂最小的孩子吃完长叹一声:“我们以后可怎么办啊?在这样下去我们大人都受不了,何况孩子们。” “走一步看一步吧。”男子又沉默了半天终于说出了一句话。 女人哭了起来,孩子们受到母亲的感染也跟着哭泣,连平时坚强的男人也朦胧了双眼。 一顶俩人抬小轿从远处慢慢过来,轿子前后跟从的丫头和仆人一边推开拦路的灾民一边还在喊:“各位,我们家白大善人和白夫人在前面十里铺舍粥了,各位快走几步就到,热粥管饱,老人小孩还送一个窝头。” 这一家人听到这句话跟周围的灾民一样都精神起来,有人已经开始向那个方向跑去。看来这顶轿子里做的就是那位舍粥的白夫人,很多灾民都在向轿子磕头,这一家人也在轿子经过身边时拉着孩子,恭恭敬敬地对这位善人磕了几个头。 轿子经过这一家人身边后走了没有多远却在路边停了下来,一个小丫环快步跑回来对男子客客气气地问:“我家夫人请问这位大哥贵姓?” 男子有点吃惊的回答:“小人姓秦。” “果然是姓秦,那么请问这位娘子的闺名可是叫芊芊?” “你怎么知道贱内的名字?” 小丫环一拍手:“那就不会错了!”高高兴兴的跑了回去向轿中人复命,把那对夫妻仍在原地疑惑不已。夫妻二人猜测着会是什么人认得自己,他们没有这样富庶的亲戚啊,难道是认错了人?但是和这位贵妇人要找得人连名字都一样的话也就太巧了。 轿子又被抬了回来,里面的人隔着轿帘仔细打量他们:刚才一掠而过虽然使她认出了他们,但是现在的仔细审量却又增添了怀疑。这真的是自己曾经最熟悉的人吗?他们怎么会改变了这么多?那个自己都曾暗暗嫉妒过的总是有着粉红面颊的美丽小姑娘怎么会变得这么憔悴,似乎比自己还要大上十岁,那个英俊豪爽的青年怎么会变得这么苍老迟缓,要不是自己知道家乡受灾后老是在记挂着他们,如若凭空在街上相遇的话自己也许就会和他们错过去了。 “这夫人您找我们有事吗?我们是不是以前认识?” “……” “夫人……” 他们又叫了几次轿子中才传出带着呜咽的声音:“芊芊,是你吗?这些年你可好?” “你!你是!”夫妇俩一起叫起来。 轿帘被掀开,一个少妇从里面哭着扑出来牢牢抱住了芊芊。艰苦的岁月虽然使秦氏夫妇提早变得衰老而面目全非,正好相反的是富裕舒适的生活让少妇美丽依旧,看起来只有二十出头的样子,分手时的容貌几乎未曾改变,秦氏夫妇一眼就认出了她是谁。芊芊紧紧抓住她问:“姐姐,你怎么在这里?你,你没有死!?”姓秦的男子也难以置信地喃喃说:“茵茵?” 茵茵和泥鳅成亲已经快八年了,成亲后他们就一直住在这个县城里。开始他们就靠泥鳅变银子来生活,茵茵虽然没有怀疑银子的来历,但是看泥鳅花钱大手大脚,而且对于穷苦人总是尽力帮助,就却开始担心这样下去有坐吃山空的一天,于是劝说泥鳅或者买些田地耕种,或者做点小生意。泥鳅对妻子是百依百顺,种地他不会,就依照天性在市面上开了一家专门卖水产的店子。也许因为他本来就是“水产”的一种的缘故,这间店的买卖竟出奇的好,不到半年就又挣下了一间店子,茵茵雇人打理开成了杂货铺,又过了大半年,又开了家布店……泥鳅在经商方面竟然有着非凡的运气,这些年来只要是他参与的生意没有一样不挣大钱。他依旧花钱大手大脚,可不管他花出多少马上就会有个机会自己送上门让他又挣回来,就这样数年累计下来,现在的泥鳅已经是这个镇上的首富,可以说是家财万贯。他和茵茵住的地方也早就换成了一座华丽的府第,家人奴仆上百人来来往往好不气派。 茵茵先安排这一家人吃了饭,又叫下人给他们洗澡换衣,一阵忙乱之后才有机会坐下来好好唠唠家常。 芊芊没想到自己日夜思念的姐姐还活着,紧紧抓着她的手不肯放开:“姐姐你是怎么活下来的?这些年一直住在这里吗?姐夫是怎么样的人?” 茵茵手里抚摸着妹妹的女儿,把自己头上的饰物给她插戴着回答:“还不就是你姐夫把我从河里捞上来的,自从嫁了他我们就住在这里,我想家,可是不敢回去,怕被乡里镇上的老爷们知道我还活着。叫人去家里送信,结果是爹娘都不在了,你们又搬了家不知去向,我本来以为这一辈子都见不到你们了呢。”说着开始抹眼泪。她在知道妹妹嫁给秦毅以后本来是再也不想见他们了,但是等到和泥鳅成了家,日子越过越好,回头想想自己当时反而觉得好笑,于是几次三番的派人去寻找家人,寻找不果后更是想起来就抹眼泪,觉得是自己耍小脾气才没能为二老养老送终,才找不上唯一的亲妹妹。现在终于相逢,她心里高兴的不知怎么才好,一边抹泪一边想起什么向丫鬟问:“白大哥呢?早就派人去叫了,怎么还没回来?”——他们成亲后茵茵一直还管泥鳅叫白大哥,丫鬟们开始还奇怪,现在早已习以为常了。 那个丫鬟抿嘴一笑:“太太,老爷一早被张县太爷请去商量赈灾的事,派去的家人说他们一起去城外察看赈济灾民的粥棚了,一时找不上——奴婢刚才已经跟您说了一遍了,您忙着和姨太太说话没听见。” “对对,你是说了,你看我这脑子,老糊涂了。” “太太不是老糊涂,是看到姨太太高兴糊涂了。” “是啊是啊,好久没见太太这么高兴过,容光焕发的,简直像年轻了好几岁,现在看起来啊顶多十六七。” “看你这丫头的巧嘴,我就是年轻好几岁也会不了十六七了……” 丫头婆子们看茵茵姐妹团聚谁不来凑趣巴结,不一会就把她和芊芊红的高兴起来,倒是秦毅在这个女人国里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无比的局促。 一直等到晚上茵茵的丈夫才回来。 令秦毅和芊芊惊异的是这个男子和他们想象中的一点也不相同,不但貌不惊人,而且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对秦毅和芊芊也爱理不理,丝毫不像他们想象中的大富翁应有的样子。秦氏夫妇以为他不希罕认自己这样的穷亲戚,唯唯诺诺的也不敢和他多说话。 等到安排人把秦氏夫妇送去休息,茵茵不无抱怨的对泥鳅责问:“真是的好不容易见到我娘家人,你怎么这个样子!” “我……我……”泥鳅两眼无神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喃喃自语了半天才总算说:“我刚才看到了个道士。” “道士?” “而且他还一直盯着我看……一直盯着我……茵茵,你说会不会他是看穿我了!”泥鳅抓住茵茵的手抖着声音问。 “你这人真是,道士也不见得一定就会捉妖啊。就算他会捉妖无端端的找你干什么?弄回去炖豆腐来吃吗!”茵茵说着伸出手指在他额头上戳了一指,“还不快去给我歇着,明天早上再见到我妹子和妹夫不许那么无礼了!” 两人婚后泥鳅本意是要隐瞒着自己是妖怪的事实的,但是凭他那个笨拙的脑子怎么可能瞒得过七窍玲珑的枕边人,更何况他时不时还忍不住要变回原形在泥里水里洗澡打滚,当然没有多久就露出马脚,只需起了疑心的茵茵略一审问他就什么都招了。茵茵乍听到自己竟然嫁给了只妖怪也是大吃一惊,但是两人成亲后感情日增,泥鳅的听话体贴使原本是不得已才选择以身报恩的茵茵也深深庆幸自己嫁给了这样一个丈夫,现在的茵茵只管丈夫是不是知寒知暖相亲相爱,哪里还管他是不是妖怪。在抹眼泪使小性的让泥鳅慌张不已的道歉赔礼之后,她不过严厉叮嘱泥鳅不许让外人知道真相,这事情也就成了他们夫妻的秘密。 茵茵深知自己丈夫的本性,生怕他会在别人面前露出破绽,于是日日嘱咐天天唠叨,讲些道士捉妖的故事吓唬他,在讲述中自然就把道士的利害、妖怪下场的悲惨夸大了几倍,弄得泥鳅对于道士、和尚、尼姑一类的人物怕之入骨,只要看到就怀疑是来捉自己的,堂堂的白大善人济贫助弱,唯独对于出家人避之不及,从不肯布施一文就是源于此事。茵茵对他这种性格好气又好笑,但也没办法,只好由得他。 转眼间秦毅与芊芊来到家中已经半个月有余,大家相处融洽。特别是泥鳅与茵茵多年来一直没有子女,现在一下子家里多了几个小家伙也增添了不少生气。泥鳅把秦毅带到自己的买卖里帮忙,芊芊则和茵茵每天在家里家长里短,一群女人日子到也过的快活。这样的日子过了没几天,一个道士的到访却打破了平静。 这是个中年道士,白白胖胖,倒比泥鳅更像一个富家翁,他推开阻拦的家丁进到院里,径直就走到泥鳅面前,行了个礼说:“员外,贫道到这里捉妖来了,您以为如何啊!”他那不怀好意的眼神看的泥鳅心里发毛,战战兢兢地回答:“我们家里没有妖怪,没有妖怪!” 道士也不再说话,踏上前几步上上下下的打量着他,嘴角露出一抹笑意,不是拈着胡须点着头。泥鳅在他的眼神威逼下努力缩着身体,脑袋都快要缩到衣领里去了。 闻信赶来的茵茵看到道士,再看丈夫畏畏缩缩的样子,不由气从中来,冲过去把泥鳅向旁边一扯向那道士喝道:“道士,我家不欢迎出家人,请你到别处去吧。”口中说的还算客气,可脸上冷冰冰的,分明是下了逐客令。 “女施主这话就不对了,出家人慈悲为怀,到此是为了替施主化灾消难而来,施主怎能如此逐客呢。” “我家没什么灾也没什么难,道长看外面灾民无数不去解救,到我们这样的人家做什么来。”茵茵言辞尖锐,暗喻这个道士是口中说为人除灾解难,却不入贫苦之户,专捡富贵之户,是为了金银而来。 “夫人可知道家有妖孽?”道士扫了缩头缩脑在老婆后面的泥鳅直奔主题。 “关你道士何事!”茵茵也不否认,板着脸冷冷说。 “降妖除魔是出家人的本份。” “来人啊,给道长拿一百两银子来,送客。”茵茵一挥衣袖,拉着泥鳅进了屋。 泥鳅意看到身边没有外人就抓着老婆的手叫起来:“他知道我是妖怪了!怎么办?怎么办?不如我们逃走吧!” “你怕什么啊!你又没害人没干亏心事,怕他做什么!这样的牛鼻子不过是想来敲诈些银子罢了,现在银子给了他他还抓你做甚。再说你不是也有法力,难道就怕他不成!”茵茵性子可比泥鳅刚烈的多,最不肯受这种欺上门来的气。 “可是,可是……” “你就别可是了,过来……”茵茵招手把丈夫叫到眼前,伸手给他整理弄乱了的衣服,“上次我说的请个先生到家里来教孩子们念书的事情怎么样了?哪里有好先生你在外面多打听着点,别把心思都用到什么道士了和尚了身上去。” 泥鳅是什么都听老婆的,不管茵茵说什么他都会乖乖地执行,日子依旧平静如水,几天之后他便将这件事情忘记了。 十几天后的一个夜里,泥鳅和茵茵忽然被狂风巨雷声从梦中惊醒。风声越来越猛烈,拍击着窗户,从窗隙门缝中钻进来发出尖利刺耳的呜咽声。茵茵很怕打雷,一头躲进了泥鳅的怀里战战兢兢地说:“这个季节怎么会打雷?”泥鳅几次趴到窗口向外面看,口中念念有词地说着什么,但是他每次这样做过之后风声只是略小下去,不一会就又开始大作。如此三番地重复了几次之后,他看看吓得缩在被子中的茵茵,终于鼓起了勇气,披衣走进了院子里。 泥鳅从屋里一露头,一道闪光当头就打了下来。泥鳅向侧一闪,闪电把台阶打了个洞,碎石飞溅。“原来是你!”泥鳅看清是前几回那个道士正站在屋檐上挥着木剑向自己做法之后叫了起来:“那天不是给了你银子了吗!” “哈哈哈哈!”道士大笑起来,脸孔在闪电中显得格外地狰狞,“白大善人,你有家财万贯,区区一百两银子就想打发岔道吗!” “你,你,你……你想怎么样……”泥鳅畏畏缩缩地问。 “贫道所居道观年久失修,需用三万两白银重新修,不知白大善人肯否舍这笔善财呢。” “三万两……”泥鳅的声音发颤,他虽然有钱,但还没到三万两银子说拿就拿出来的地步,听到身后门响,原来是茵茵也觉得事情蹊跷担心他悄悄跟了出来,便向她问:“茵茵,咱们现在还能凑出多少银子?卖了城西那处庄园能不能凑够三万?”泥鳅一向胆小如鼠,从来没与什么人或妖怪有过争斗,看道士这架式早已吓破了胆,在风雷声中只顾思考怎么破财免灾,反倒是茵茵胆大,在阶上一指着道士叫:“道士,你夜入民宅生事,不怕我们报官吗!” 道士冷笑不止:“等我把这妖怪的尸体呈上大堂,有哪个官府会判我的罪。”说这又是一道掌心雷打向泥鳅。 泥鳅马上躲在茵茵身后叫:“我与你无冤无仇啊!我给你三万两银子就是。” “三万两!堂堂白大善人只值这区区银子吗?” “那你要多少。” “三十万两!”道士见泥鳅是软柿子,马上加上把劲去捏,泥鳅现在也只想花钱消灾了,但是道士这样狮子大开口,他确实拿不出来,露出为难的样子。道士一挥手,又是几道雷符打在阶前,泥鳅吓得缩了缩,小声问茵茵:“我们可以拿出多少银子。” “你真要给他银子?”茵茵气极,“他可以要三万,三十万,你给了他,明天他来要三百万你给他什么。” “可是,可是……道士,我给了你银子后是否就不再纠缠?”泥鳅心想银子可以再赚,可是眼前这个道士能打发了才重要。 “哈哈哈哈,白大善人这话说得见外,我们就此交个朋友可好?”道士见泥鳅胆怯,越发露出猫戏老鼠的神情。 “听见了吗?他会得寸进尺,步步紧逼的!”茵茵回头看着丈夫,“你要还是个男子汉就别让人欺到头上!” 道士又逼近几步:“有这样的骄妻,有万贯的家产,你何苦为了区区几十万两银子和我过不去呢!” “明,明明是你跟我过不去……” 道士一扬手又是道雷,可是这次也许是距离太近,也许是道士故意要恐吓泥鳅,雷竟然贴着茵茵鬓边打过,把她吓得花容失色惊叫一声晕了过去。 “你竟敢伤我老婆!”泥鳅一下子跳了出来,不等道士有所动作,一条水带已经缠住了他手中的拂尘,接着泥鳅的身体显出原形——一条数十米长的的巨大泥鳅,长尾一摆把道士打了个跟头,道士抬手一张符贴上泥鳅的身躯,泥鳅的身上立刻象着了火一样一片通红,发出一股焦糊味,道士刚要得意,以为自己红烧了泥鳅,泥鳅却一翻身子,身体上的“外皮”就裂成了无数碎块向道士射来。原来泥鳅身上有一层厚厚的泥浆,道士的符咒只烧了他的“泥皮子”,却没伤他本身分毫,泥浆被火烤之后成了硬块,劈头盖脸打在道士身上,顿时将他打翻在地。 泥鳅冲过去象蛇一样把道士盘住,勒得他嗷嗷直叫。此刻泥鳅心里一时想干脆杀了他免除后患,一时又害怕伤害人类遭到天罚,在不断地想法变化中,他勒的时松时紧,把道士折腾的不轻。茵茵这是醒来,查看自己发现并没有受伤及时叫起来:“不要杀他,饶了他吧!”泥鳅马上把道士扔在地上。 “你发誓以后不再打挠我们,我们就放你走。”茵茵小心地走近道士说。道士直翻白眼,连连点头。泥鳅已经恢复了人形,跟在茵茵身边小声问:“真放了他?”“不放又如何?难道真杀了他。”茵茵逼道士立了誓看他狼狈而去之后回头说。 “可他万一说话不算数呢!” 茵茵叹口气仰头看着星空,沉默良久才说:“我好想故乡,我们搬家好吗?” 经历了道士的几番骚扰,泥鳅听从妻子的意见在茵茵的故乡购置田产,举家迁了过去。经过那次之后泥鳅更加胆小怕事,闭门不出,各处的生意逐渐都交给了秦毅帮忙打点。秦毅为人老实忠厚,泥鳅与茵茵很是信任他,他的责任也就越来越多,整天任劳任怨的在外奔波。 这一天秦毅在济南府察看收起了几家店铺的账目,正准备雇辆马车连夜赶回家去,背后忽然传来一个声音:“这位施主请稍候,听贫道一言。”秦毅一回头,一个道士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身后,正向他躬身行礼,秦毅是个信道之人连忙还礼,掏出几枚铜板递过去。 道士“咕咕”一笑伸手推开:“贫道可不是为了化缘而来,秦施主可愿与贫道一同上酒楼小坐?”秦毅听到他竟然知道自己的姓氏,倒有些吃惊,可是他是个迷信之人,对佛道一向遵教,在道士的一再邀请下还是跟着他进了一家酒楼。 道士一入座便取了一块银子扔在桌上,吩咐小二“好酒好菜只管上。”然后向不明所以的秦毅单刀直入地问:“施主可知道家中有妖怪?”秦毅不解地摇头。道士先是扬了扬手,秦毅只觉得耳边一片寂静,酒楼上喧闹的声音竟然全部消失了,看向四周之间其它食客竟是只张嘴不出声,道士这时才一拍桌子:“你的连襟便是只妖怪!他迷惑你妻子的姐姐为时已久你可知道!” 秦毅目瞪口呆。 道士伸指在秦毅面前的杯子酒面上一点,波纹荡漾,显现出的画面正是那夜泥鳅变回原形扑向道士的一幕,秦毅看着那条巨蛇一样的泥鳅,吓得从椅子跌倒了地上。道士的声音在他头上响起:“施主如果不早作打算,不但尊夫人的姐姐难逃毒手,就连你们一家大小也迟早成了他得腹中美食啊!” 自从处理完生意上的事回到家中后秦毅就一直坐立不安,在屋子里来回踱着步,芊芊皱着眉头一直看着他来回兜圈子,终于忍不住问:“你这是怎么了?怎么出门一趟回来就成了这个样子?可是帐目上出了差错?姐姐姐夫对你这么信任,你可不能把人家的钱财弄的糊里糊涂!” “不是那回事!”秦毅有些不耐烦地说,“你不明白。” “那是你出去几天就勾搭上相好的,现在还在掂记着那个狐狸精对不对!”芊芊故作怒意地嗔道。 “更不是了,你想到哪儿去了!”秦毅又急躁地走了几圈。 “那是什么事你倒是说啊!别在那里转的人家心烦!” 秦毅在妻子的一再逼问下终于将出门之后遇见道士的事合盘托出,详细地说了一遍,最后取出一个小瓷瓶说:“那位道士说了,姐夫他绝不是人,只要让他喝了这里面的药,他立刻就会显出原形。” “姐夫是妖怪?那个野道士疯了吧!”芊芊大惊小怪地叫起来,唬的秦毅连忙上去捂住她的嘴:“别让人听见了!可是那道长说的言之凿凿,他,他确有法术,不象个说谎之人啊!” “你怎么知道他不是另有图谋,也许他是想用这种药把姐夫毒死,到时候杀人凶手可是你!”芊芊伸手夺过那瓷瓶就要向窗外丢,“好好的日子才过了几天你又不安份,快趁早扔了它吧!” “等一下。”秦毅又抢了回去,他反复思忖着,想想那道士的话,再想想泥鳅日常的一举一动,难以取舍,最后想到茵茵的一颦一笑,一股热血冲上了脑中。他与茵茵自幼订亲,又是近邻,所以从来言笑不避,田间地头辛苦劳作之余,心里总是以将来娶她作为目标加倍干活。后来晴天霹雳,茵茵被族人村长选中送进了河里,他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地看她去送死,心灰之余才娶了她的亲妹子为妻。这许多年来虽然夫妻和睦,但是深夜梦回总是想着茵茵流泪。谁曾想多年之后又会与茵茵重聚,看到她这么多年来不但未显苍老,反而更加秀美的容颜,秦毅总是羞愧难言,从来不敢跟她多说话,可是如果正如道士所言,茵茵的丈夫正是当年那河里的妖怪,正是他兴妖作怪为害一方,正是他害得无数少女成了水下冤魂,正是他贪图茵茵的美色迷惑与她,霸占她作了妻子,如果没有这妖怪,今天自己与茵茵不早就结为了夫妻。 不,不能让他再害茵茵了! 秦毅咬咬牙,举起了那个瓶子:“张道长说了,这东西只对妖怪有效,对凡人是无害的!我先来喝上一口,只要我没有事,就可以给他喝,他是妖怪就可除了他,他不是妖怪也没有什么妨碍。”说完举起瓶子向口中倒去,芊芊大惊,冲上去抢夺:“你疯了你!快放下!”秦毅已经把瓶里的东西倒了一半在口中吞咽下去。 秦毅看泥鳅一点也不怀疑地拿起了自己放了药的杯子,不由一颗心提的老高,手也开始发抖,把自己手中的颤地“叮叮”微响,他怕泥鳅发现,慌忙把杯子放下去。泥鳅什么都没有发现,你一句我一句地与秦毅聊着生意上的事,说了一会随手把杯子举起来喝了一口,秦毅心开始跳到嗓子眼,泥鳅手中的茶水已经喝了大半依旧什么反应也没有。秦毅的衣服全被汗水浸湿了,不知自己是松了口气还是失望,也许他心底深处竟是希望茵茵的丈夫是个妖怪吧。 “砰!”泥鳅手中的杯子一下子落在地上,他大叫一声,跪倒在地上,双手抓着衣领叫唤起来,四周的仆人丫环们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立时乱成了一团,有的上来搀扶泥鳅,有的叫着去请大夫,有的冲向后院去告诉夫人。 秦毅看着这一切,心中暗叫:“他是妖怪,他真的是妖怪!”知道自己应该爬起来就逃走,可是屁股象长在了椅子上一样,怎么也站不起来。 “这是怎么了?这是怎么了?”茵茵在一大帮丫头的簇拥下匆匆赶来,见泥鳅这样吓得跪在地上双手抱住他大哭起来,一边吩咐下人:“快去请大夫啊!快去!” 秦毅见茵茵抱着泥鳅,怕这个妖怪会凶性大发伤到她,一时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冲过去将茵茵拉到了一边,小声告诉她:“茵茵别碰他,他,他是个妖怪啊!” “放开我!”茵茵被泥鳅的惨叫吓得心乱如麻,脱口而出:“他是妖怪关你何事!”甩开秦毅的手冲回泥鳅身边,又紧紧抱住他,“你这是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你们妖怪也会生病吗?” 秦毅听这话,茵茵竟是知道这个人是妖怪的,一时愣在那里。 “我好难过,我好难过……”泥鳅腹痛如搅,大汗淋漓,叫痛不已。茵茵痛哭不止,不知如何是好。 “哈哈哈哈,你这妖怪也有今天!”随着一个清朗的声音,一名道士从空落到了院中,潇洒地挥动着手中的拂尘拾阶而上,走进了厅堂。 “是你!”泥鳅挣扎着站起来指着道士,“你为什么害我!” “哈哈哈哈,看你这妖怪还怎么与我斗!”道士狂笑着,从袖子中取出一个葫芦打开盖子指向泥鳅,一道白光向泥鳅射去,泥鳅强忍着巨痛闪躲了一下,但是不等第二下再打来他就撞上了桌子,倒在地上,茵茵慌忙扑到他身上才挡开了那道要把泥鳅吸入葫芦的白光。此时泥鳅的力量已尽,在茵茵的怀中慢慢幻出了原形,周围的仆人看到后开始大叫着四处奔逃。 有了茵茵的保护道士一时无法把泥鳅收伏心中着急,向秦毅大喝一声:“拉开她!” 秦毅正看着泥鳅的原形瑟瑟发抖,听了道士的喝斥打了个激灵,看看茵茵,再看看道士,一咬牙扑过去双手抱着茵茵,硬是把她拖离了泥鳅,只听“嗤”的一声轻响,泥鳅在一道白光中消失不见,道士哈哈大笑着把葫芦用塞子盖好,还用力晃了几下,扔进了衣袖中。 茵茵扑过去拉住道士的衣襟大哭:“放了我相公,放了我相公!” 道士冷笑一声:“谁叫你们一毛不拔,这下知道道爷的厉害了吧!” “钱,你要钱好办。”茵茵匆匆跑进后院,不一回拿了一个匣子来,“我家的商号地契都在这里,全给你,全给你,放了我相公。” 道士两眼放光,一把夺过匣子塞进怀里:“就当是给本道爷降妖除魔的报酬吧,哈哈哈哈……”说完向外走去。茵茵慌忙去拉他,但是被他一把推倒在地,道士大笑不止,破空而去。 秦毅呆在原地,半天才喃喃道:“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茵茵追到院中,天空茫茫哪里还有道士的踪影,她呆立半天回头指着秦毅,一字一字地咬牙道:“我们夫妇对你不薄,你为何害我们!” 秦毅被她看的步步后退:“我,我,他,他……他真的是妖怪啊!” 茵茵仰天大哭,身子晃了几晃,昏倒在地。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泥鳅苦苦哀求着,奋力拍打着葫芦的壁,这个小葫芦里面在泥鳅看来只有两步见方又十分低矮,就连泥鳅这样的身材短小的人也只能缩着头站在里面。他就这样跪在里面,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开始的时候他还不住地哭泣、哀求,到后来却连这样的力气也没有了,只是坐在地上,把头放在膝盖上,不时用手拍打着葫芦壁。 时光的流逝在这个葫芦中半点也察觉不出来,泥鳅无法想像已经过了多久,正当他渐渐对于出去失去了希望之后,突然上方传来了一道刺眼的光线。“求求你放我出去!我没害过人,求你放了我吧。”泥鳅看见葫芦口被打开,那个道士露出了一张脸来,马上向他苦苦哀求起来。道士嘴角露出笑容,静静地听着他的哀告,等到泥鳅哀求的话说的差不多了,他才淡淡地说:“放了你么……也不是不可以……不过……” “道长,大仙,我再也不去骗人了,我回去后就带着妻子去山里住,我的家财全给你……” “那倒也不必。”道士抚着山羊胡说:“只要你乖乖地听话,替我干几件事情,事成之后我自然放了你。” “我干!我干!你叫我干什么都行!”泥鳅忙不迭地点头。 道士缓缓地说:“这座城里的首富姓许,家财万贯。还有个美貌的女儿。他家的花园里有一个大池塘,小姐的綉楼就在池塘旁边……”泥鳅认真地听着,不明白他说这些是什么用意。道士说:“如果有一只妖怪住到池塘中兴风作浪,并且把小姐掳走的话……” 泥鳅张大眼睛吃惊地问:“什么妖怪竟然这么大胆!道长你可是要我帮你去抓住它!好,我义不容辞!” “嘿嘿嘿嘿,那个妖怪就是你啊!” “我!”泥鳅大惊失色,吓得朴通跪了下去:“仙长你明察,我可从严不敢干这等伤天害理的事!仙长您明察!您明察!” “如果我让你去呢!”道士奸笑着问。 “道长……”泥鳅被弄糊涂了。 “我要你去那家的池塘里兴风作怪,然后把那个小姐迷惑之后送到我这里来,然后等我去作法收妖时你乖乖让我捉住明白了吗?” 泥鳅张着嘴呆了半天才想明白他话中的意思:“你叫我去帮你骗人!” “我不是叫你‘帮’我骗人!而是命令你去这么做!”道士露出了真实的嘴脸,恶狠狠地说“如果你不肯帮我会有什么下场你明白吗!”然后又缓下语气:“只要你帮了我,我就会放你走,想想看你家里还有娇妻等你回去,还有万贯家财等着你去享用……” 泥鳅自从被抓之后时时刻刻想的就是茵茵,他何尝不想答应道士的要求,可是“不可害人”这四个字是从他刚刚自一条普通泥鳅变成妖怪后师傅就天天在耳边严厉叮嘱的,已经牢牢刻在了他的心里,即使现在他是背师潜逃在外,也不敢生出一丝一毫违背这条纪律的念头。道士还在那里一时威胁一时诱惑的说着,泥鳅明明看见自由就在眼前,自己却偏偏不能去做,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我真得不能去做,求求你放了我吧!我给你磕头了!求求你放了我吧!” 道士起的冷哼一声,重重塞上了葫芦。 此后道士又曾经两次打开过葫芦,提出的要求大同小异,泥鳅也都是坚持不肯屈从,后来道士大约对他死了心,再也没有找过他。 时光过的快或是慢泥鳅已经没有概念了,他昏昏沉沉地呆在葫芦中,对于出去几乎已经不抱希望,有好几次他想扑到出口向道士哀求,愿意帮他去做那些事情,可是心底最后的那道关他终究跨不过去,也许就此要老死在这里面了——这个可怕的念头时时折磨着他,令他无比的绝望。 随着一道亮光射入,葫芦的盖子又一次被打开来。泥鳅的心先是一阵激动的狂跳,但接着便黯然地低下了头,他心里很明白自己是绝对没有办法答应去帮道士做种种恶行的,既然这样,他也息了对方放他出去之心。 葫芦猛地晃动,泥鳅只觉得天旋地转,还没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已经实实在在地跌在了地上。他面对着刺眼的阳光揉着眼睛,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自己被从葫芦中放出来了。接着又是几声响动,又有好几个妖怪跌在了他的身边,一个个东张西望,显然与他一样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就这些了吗?”一个清爽的女声从上方传来。泥鳅抬头看去,发现自己现在一个庭院中,见一名女道士正站在台阶上,向着捉自己并把自己关了这么久的那个道士发问,那个道士此刻也和妖怪们一样踡跪在台阶下,灰头土脸一副可怜相,连连摆手说:“没有了,没有了。” 女道士走下台阶,一一指着那些妖怪们说:“狐妖,你诱惑良家妇女,并帮张道士害人诈财,念你已被他关了十载有余,我饶你不死,打掉你百年道行,回深山好好修炼去吧。”她说着一道符咒打在一个狐妖身上,狐妖嚎叫着就地翻滚,显出了原型,向着女道士连连顿首,一溜烟地跑了。 “花妖,你与人类女子原本是两情相悦,但不该为了结成伴侣骚扰她的家人,被张道士抓获之后又为了脱身多次助他为恶。念你为恶不深,又是情形所迫且饶了你。只是那个女子现已嫁人生子,你须发誓再不去打扰她,可做得到?”花妖连连表示从命,女道士挥手让他离去。 她如此一一地发落着这些妖怪们,终于到了泥鳅面前,上下打量他一番微微一笑:“这么多被困的妖怪之中,唯有你没有帮张道士干过一星半点坏事,你的事我已知道,你的妻子多半还在家中等你团聚,快快回家去吧。” 泥鳅难以置信地问:“你,你要放我走?你也是道士不想抓我吗?” “我是道士为何要抓你?”女道士好笑。 “因为,因为……道士……捉妖……”泥鳅喏喏地说不出所以然,在他想法中道士捉妖与猫捉老鼠一样,那是天经地义地事情。见女道士无意为难便试探着问:“那,那,我走了……” “好好去吧,记住以后切不可害人!” 泥鳅站起了,不觉望了那个张道士一眼,女道士在旁说:“我今天就是为了这个道门败类而来。他凭借法术操纵妖物四处敲诈钱财,辱人妇女,已经害死多人,今天是他恶贯满盈的日子了。”泥鳅听出她淡淡的声音中的那抹杀机,不由打了个寒颤,匆忙飞到窜逃也似的走了。 他在空中飞行,凉凉的夜风吹过脸颊,头上繁星万点,脚下茫茫大地,直到此刻他才真的相信自己自由了,终于可以回家去了,终于可以见到久违的妻子了!泥鳅越想越兴奋,在空中欢乐地大喊大叫,翻着跟头,又唱又跳地折腾了好半天才认准方向,拼命地飞去。 泥鳅落在院子里,看着眼前的房屋心中激动的几乎迈不动步子,颤动着嘴唇叫:“茵茵,茵茵,我回来了!我回来了!”终于快步向前奔去。他径直推门闯了进去,引起屋里一片女子的尖叫声。几个丫环婆子拦在面前责问:“你这汉子是何人?怎么就这么闯进来!这是我家主母的住处,你还不快快出去!” “茵茵,我回来了!”泥鳅顾不上许多,一把推开她们冲进了里屋。等他进了屋不由与坐在正位上的女子同时发出了一声惊叫。眼前这个女人竟然不是茵茵。那个女人认出泥鳅后大叫起来:“妖怪!妖怪!来人啊!救命啊!救命啊!”泥鳅仔细端详了半天才认出这个女人来:几年来的富裕生活和华丽打扮虽然使她改变了许多,但眉目间与茵茵的相似还是让脱口问:“芊芊?你是芊芊?你姐姐呢?” 芊芊一个劲地大叫大喊,根本不回答他。 泥鳅等不及她回答了,自己跑出去一间屋子一间屋子地找了起来。不住地叫着:“茵茵,茵茵,你到哪里去了?我回来了!我回来了!”他跑了大半个宅子迎头与得到仆人们报信匆匆赶来的秦毅碰了个正着。泥鳅一把揪住他大喊:“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小人,当年为什么害我!茵茵到哪里去了?” 秦毅看着泥鳅喏喏地说不出话来,凭心而论他当年并没有害人的心思,只是过于担心茵茵与自己家人才对泥鳅下了药。但是事情的发展却出乎他的意料。事后人们纷纷猜测他是为了夺人财产才干出了这些事情,而这些年下来他们一家盘据着泥鳅的宅子,花用着泥鳅的金银,心里不由也开始心虚,仿佛自己确实做了亏心事一样。现在蓦然看见泥鳅站在面前,一时吓得说不出话来。 “茵茵呢?茵茵在哪里?”泥鳅抓住他大吼。 秦毅见泥鳅面色不善,一下子又想起了他妖怪的身份,吓得大叫起来:“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转身就逃。 泥鳅心提得越来越高,扑上去揪住秦毅乱晃:“茵茵去了哪?你们把她怎么了?给我说明白!” “不是我害死她的!不是我啊……”秦毅吓得放声大哭,“她自己乘我们不注意跑出门去,跳进了那条河里淹死的,不是我们害她啊……”从秦毅吓的结结巴巴的叙述中得知,当年茵茵苦苦等待他不见回来,终日以泪洗面,渐渐的就开始疯癫起来,总说丈夫在河里等她,有一天夜里趁看护的婆子睡着她跑出家门,跳进了那条曾经要把她当做河神新娘扔下去的河里。 泥鳅头一晕,一下子坐倒在地上。 泥鳅抱着茵茵的墓碑号啕大哭,周围远远的站了不少看热闹的村民,指指点点的议论他到底是不是妖怪的问题,还有些小孩看他一个大男人哭得死去活来,不停的刮着脸羞他。秦毅带着十几个家丁站在最远处,想上前来劝慰又不敢来,忽然发现泥鳅停止了哭声抬起头恶狠狠地看着他,吓得连连后退。 “是你害死茵茵,我要你偿命!” 随着泥鳅的嘶吼不远处的河水忽然开始开了锅似的翻腾,狂风大作,天上不多时就推起了乌云,大浪在狂风闪电中一个接一个地向岸边扑来,碗口粗的大树都被拦腰拆断。不一回一道夹杂着树木、石块、动物尸体、各种杂物的洪流就涌向了村子。村民眼睁睁地看着这些个个目瞪口呆,直到现在才省悟到灭顶之灾就在眼前,纷纷呼号奔逃起来。 泥鳅就站在波浪中推动波浪前进,他的目标是那个村子最华丽的宅子,那是他亲自督促建造,亲自选配一砖一瓦,准备与茵茵一起生活直至终老的家,可是现在却成了别人的房子,而就是这些人害了自己,又害死茵茵的。泥鳅也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只是心中的那股怨气催逼着他要向前冲去,夹着洪水冲向那一切,把它们统统淹没在水中,让自己再也看不见,只有那样心中才会平静一些。 村里最靠近路边的房子已经被水吞入,晃动几下就散落在了浪花之中,水流继续向其他的房屋,向奔逃中的人群扑去。秦毅气喘吁吁地跑着,如果是以前做为庄稼汉的他一定会跑的更快一些,可是富家翁做久了,腿脚再也没有了以前的利落。他知道泥鳅是冲自己来的,心是的恐惧更是难以言渝,这时一个孩子在他身边跌倒,大哭的声音让他一阵心惊。浪头越来越近,大概无路可逃了吧?他几乎是机械地回头抱起了那个孩子,又拖泥带水地跑了起来。反正帮这个孩子自己沈不掉,不帮这个孩子自己也逃不掉,可是眼睁睁地看着不伸一把手的事情,他实在做不出来。 就要抓住他了!泥鳅心中的怒火越发涌动起来。要把他在波涛里弄碎,让他去喂鱼虾! “相公,相公……死泥鳅!你在看哪呢?”一个温柔带嗔的声音响了起来。 泥鳅抬起头看去,揉揉眼睛,用力甩甩头上的水再看,竟然是茵茵笑盈盈地站在眼前。“茵茵,你没有死!”泥鳅张开双臂扑了过去。谁知却扑了个空,茵茵象一阵烟气一样飘散,半天才重新凝结出形体。“你还是那么笨!”茵茵笑着责备,“活人怎么能站在半空中,怎么能在浪头里和你说话!” 泥鳅眼泪掉了下来:自己眼前的妻子果然只是个鬼魂。他边哭边絮絮地诉说着别离之情,好半天才说完自己的思念,对妻子说:“茵茵,反正人间我们都住不得了,你跟我去河里吧。”妻子是人类也好,是鬼魂也好他并不在意,一个妖怪和一个鬼魂的夫妇也未必不合适。再过上几年茵茵也许可以修炼成形,那时候也许两夫妇可以过得比过去还逍遥。 茵茵却摇摇头打断了他对未来的设想:“我不能跟你走了。” “为什么?” 茵茵看向身后,一黑一白两个无常正显现出形体来:“我死之后早就应该被带去阴曹地府了。是我苦苦哀求他们才准许我留下来等等见你一面,我们见过之后我就该跟他们走了。” “你跟他们去哪里?你为什么要跟他们走?”泥鳅哭了起来。 “人难逃生死轮回,我也是个人啊。”茵茵也流着泪:“其实我十年前就该被扔进河里淹死了,因为你的出现我逃过了一劫,也让他们找了我十年,多赚到了十年光阴,赚到了夫妻恩爱,我还不够吗?我知足了!唯独舍不下你这个呆子,没有我看着你你还不知道要做多少傻事……看看你弄得这里鸡飞狗跳得,还不快快把水给我收了!” “不够!当然不够!我觉得不不够,我们说过要白头到老的!”泥鳅大叫,“你那里也不许去!谁也别想带你走!不然我就闹他个天翻地覆!” “你还是这么呆!你不过是只小泥鳅,斗得过阴曹地府,斗得过天道轮回!”茵茵听到身后的无常在不耐烦地晃动着手中的铁链,知道自己时间不多了,“我一点也不后悔嫁给了你这个妖怪,十年夫妻胜过百载。相公,我死而无憾,所以你也别再去难为他们了。你好好修炼,有一日得成正果,我这个做妻子的说不定还可以沾上光。如果有来生……我,我愿意做只母泥鳅,跟着你在泥里安家……” “茵茵……”泥鳅大哭着去挡住那两个无常,“你们别想带走我妻子。” “小小妖怪也敢跟我们斗!”无常一脚就把他踢了个跟头,“要不是你妻子忠贞之心实在可怜可敬我们岂肯为了你浪费时间。走,该去地府报道了。”说着拉起茵茵就走。 泥鳅想都不想一道法术就打了过去,只见无常挥动一下铁链,接着泥鳅头一晕便从空中栽了下去,耳边只听见茵茵在反复嘱咐:“好好修炼,有一天得成正果……不要与天道相抗……不可伤人自误……不可伤人……”等他再飞起来天空茫茫,早不见了茵茵的身影…… “啊…………”泥鳅抱着头在天空中嚎哭乱叫起来。 泥鳅躺在水底一动不想动,他每天回忆着茵茵的一言一行,一颦一笑,任由时光静静地,仿佛又回到了以前的时光,什么也不用做,什么也不用想,可是心底却好象开了一个大洞一样,疼得让他难以忍受。他记得茵茵最后的嘱咐:修成正果,也想照她说的努力修炼,可是就是不想去动,一动也不想去动。 岸上的人类不时会扔一些猪羊鲜品下来,泥鳅知道那是秦毅夫妇送来的,但他不想去吃,他宁愿吃河里的小鱼小虾,水草贝壳,甚至吃淤泥,他不想吃人类的东西。 过了许多年,岸上不再扔东西下来,泥鳅有些高兴他们终于把自己忘了,可是又是几年之后,正在泥中睡觉的泥鳅忽然被一阵鼓乐声惊醒。仰望岸上河面上正一片热闹,吹吹打打了半天之后,水波晃动,一顶大红花轿被扔进了水中。 花轿沉入水中,轿帘在水中飘荡,一只雪白纤细的手臂伸出了轿门,无力地张动抓握着……泥鳅默默地看着这一切,喉头哽咽起来,仿佛又回到了那一天,那美丽的新娘穿过水波来到自己面前……不对,她不是茵茵,只有茵茵才是那么美丽的水中新娘,她不是!泥鳅喉咙中发出一串呜咽,手一挥,一串水波卷起那顶轿子,将它连人一起扬回了岸上,岸上鼓乐顿止,传来一片喧哗之声。 泥鳅不明白人类为什么这么执着,自从那天他把轿子扔上岸去后,几乎每隔几天就会有人类吹吹打打地前来,在河面上撒着纸钱之类的东西,折腾一阵子后就会有一顶轿子被扔下来。开始泥鳅几乎是想也不想就把它扔回岸上,可是几次三番之后他终于厌倦了,在那顶花轿落入水中之后看都不看一眼就转向游走,任由那顶大红花轿缓缓沉入了水底。 泥鳅一头钻入了泥中,人类的事由他们去吧,他再也不想与人类有什么交往了。 睡觉,醒来,吃点水草,想念茵茵,再昏昏入睡……泥鳅日复一日地重复着这样的生活。然而这一瞬,一阵水波的劲荡却将他心神唤过来。 泥鳅被这股熟悉的法力弄得一呆,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一个身影就已经出现在他面前,一掌把他打翻在水草丛中,泥鳅头昏脑胀地抬起头惊恐地叫:“师傅……师傅?您怎么在这里!” “你这畜牲!”中年男子模样的狐妖气的浑身发抖,重重踢了泥鳅一脚,“你竟敢干出如此伤天害理的事情来!早知如此我还不如一开始就让那条大鱼吃了你!真是气死我了!”说着又冲上来要打骂,他身后的一个人拉住了他:“胡道友且别生气,把事情问清楚了再处置他不迟。” “原来是您。”泥鳅看着这位为自己说情的人正是当日把自己从关了多年的葫芦中放出来的女道士,心里激动,扑过去连连磕头:“多谢道长当日的救命之恩,多谢道长。” 女道士淡淡一笑:“我记得当日那些妖怪中只有你心意坚定,从没为那个张道士做帮凶,为什么如今自由了反而为非作恶起来了呢?” “我?我一直住在这里……唉,我妻子已经不在了,我无家可归,可是我没做过什么坏事啊。” “还说没干坏事!”老狐又冲上来给他一脚,“我一辈子教过的徒弟、子侄不下二十人,个个品行端正,没想到最后收的这个关门弟子却背师逃走,祸害人间,我直是要被活活气死!干脆我亲手把你这畜牲打回原形,丢到河里喂鱼虾。” 泥鳅吓得缩着头:“我真没有干坏事。” 老狐一下一下打过来,口中骂个不休,女道士连拉带劝好不容易把他劝到一边,又向抱头滚动的泥鳅问:“那些女子呢?” “什么女子?”泥鳅不解。 老狐在旁边大喝一声:“你这淫徒,就是那些历年被送来的河神新娘。” “那些人类轿子里的女人……”泥鳅摇摇头,“她们早就淹死了吧?” “畜生!”老狐一掌当头打下,泥鳅只感到一阵巨痛从骨髓中扯着身体疼了出来,他在地上打着滚,把水草滚的满身,等到疼痛稍止,他想拨开脸上的水草时却发现没有了双手——他居然已经被打回了原形,早已习惯人身的泥鳅大惊失色,吓得大叫起来。 “你害死了这么多无辜女子,只是打回原形已经算便宜了你,还叫唤什么!”老狐气呼呼地说,“我要把你镇在河底,让你永世不得脱生!” “我做错了什么?我,我几时害过人!”泥鳅声嘶力竭地叫。 “你,你,还说自己没害人!” “那些女人是人类自己扔下来的,我三番五次给她们送回岸上,他们偏偏还要扔下来,这与我有什么关系!”泥鳅委屈地叫。听他这么一说老狐与女道士都沉默下来,这里近年来盛行为河神娶亲的风俗,据说是这条河中的水神性好女色,每年给他选送的少女必须美丽、端庄,不然就会被水送回岸上,之后不是大旱就是大涝,灾祸不断。因此这附近近年来受害的少女不计其数。他们原来就是为此来为百姓除害的,但是听泥鳅这么一说,人是人类自己送进河里的话他又有什么罪过。 “花言巧语,你这么说全是人类自己的错,你反而无辜了!那曾经在村子里大闹,发水冲村的难道不是你!” “是我!他们霸占我财产,害死我妻子,陷害我失去自由,难道我不能气愤!何况我及时收手,又没有伤到他们一个人!为什么只许人类害人,我就不能报复。他们有事你们来管,我可怜的妻子无辜惨死怎么不见你们来!”泥鳅心里压抑已久,一时竟忘记了害怕侃侃而谈。 老狐与女道士相视,倒不知怎么处置泥鳅好,老狐也明白泥鳅在这件事上没什么错,但他怎么可能承认自己处罚徒弟处罚错了,冷笑一声说:“你住在这里却眼看着人类淹死不救也是过错,你也还顶嘴!” “我到底有什么过错?人类自己把人丢进水里,我有什么义务要帮他们,我又不欠人类什么!我根本不想和他们再有来往。” “令徒说的没错,”女道士扬头看着水面说,“即使这条河里没有妖怪,人类说不依旧会进行这些淫邪祭祀,这里面不知道有多少人类趁机发财,趁机霸人女子,这些又和妖怪有什么关系!” 老狐沉默半天,一甩衣袖冷冷的说:“什么令徒,我再也没这样的徒弟了。”竟径直穿水而出,破空而去,扔下泥鳅不管了。 泥鳅本来以为再劫难逃,没想到师父会飘然而去,一时愣在那里,过了半晌他望向女道士,等待她怎么处置自己。 “看来这只老狐只是把你逐出师门,不打算处罚你了,恭喜恭喜,我本来还担心这个老东西脾气古怪,不知道会干什么。”女道士笑盈盈地说。 “那你呢,要把我怎么样?” “这件事错不在你,我怎能把你如何。”女道士见泥鳅神情呆滞,想到他被老狐打去了上百年的道行,心里为他担忧,问道:“你将来有什么打算?” 泥鳅听她说不再难为自己了,悬着的心一下子放了下来,但是听到她问自己有什么打算心里又是一片茫然,呆呆地想了半天后说:“回去睡觉。” 女道士坐在水底,静静地听完了泥鳅的诉说。泥鳅这是第一次向别人说起自己这半辈子,在绊绊磕磕地诉说中他第一次发现自己的生命竟然是这么浑浑噩噩,一无所有,只有茵茵是真正属于自己的,自己却也失去了……茵茵,呜呜呜呜……他哽咽着哭了起来。 “逝者已矣,节哀顺变……”女道士柔声安慰他,“既然这样,你不打算实现尊夫人的遗愿了吗?” “我这样的笨蛋怎么可能修成正果,那不过是茵茵在安慰我,要我好好活下去编的理由罢了。”泥鳅苦笑着,“即便修成了正果,天地茫茫,我又去哪里找我的茵茵呢……茵茵都不在了,我修不修正果又如何呢……” “你真的忍心不去完成她最后的要求吗?” “……”泥鳅沉默着,最后摇摇头,“我这样的妖怪想再修成人身都不知道要多少年,没什么正果,算了,我还是回去做只泥鳅吧。” 女道士沉吟片刻,她也知道一个妖怪如果不想去走捷径,想修炼出一点成果有多难,她想来想去,下定了决心问:“你可愿跟我学道?” 泥鳅吃了一惊,他知道这个女道士与自己眼高于顶的前任师傅是朋友的话,必然也不是平常人,这样的高人怎么可能轻易收自己为徒?可是他对于修行本来就不热心,有昆仑山老狐那样的师傅他都可以逃走,可见他并不在乎什么名师。何况对方是个人类,有了张道士那一次教训,他对人类的道士可是心有余悸。 “我还是回去睡觉。”说完不等女道士开口泥鳅就钻进了淤泥中。 女道士又呆立了半晌才飞身而去。 水波轻动唤醒了睡梦中的泥鳅,他睁开眼,见那个女道士已经站在了面前,自那一日起已过了三十余年,每年的这一天女道士都会来到泥鳅面前,只是问他一个问题:“你可愿跟我修道?”泥鳅每次都会不理睬她,再次回去睡觉,只是第二年她又会来。 “你可愿跟我修道?”——果然又是这句,泥鳅苦涩地一笑:“你是个人类,为什么要这么关心我这个妖怪?” 女道士淡然一笑:“你真这么以为?仔细看看,我何尝是个人类。” 泥鳅怀疑地张大了嘴,上下的看了半天才问:“你是,你是……我,我可以拜你为师吗?”说着跪了下去。 “道长喝茶。”中年书生又为白道士斟上杯水问:“那么这位泥鳅先生后来如何了?” “后来他就一直修行,再后来就……”白道士喃喃地不知怎么说下去,这时一个爽朗的声音传来:“后来不过也是从此浪迹天涯,刻苦修炼罢了。故事中的事何必苦苦追问结果?”随着声音,一名青年道士沿着道路大步出现在他们身边,白道士忙站起来说:“师弟,你来了。” 白道士这个师弟身材修长,五官英俊,与白道士颇为不同,说起话来也是侃侃而谈,神采飞扬,一边喝茶一边与摊主交谈片刻,听说这里是要用故事换茶水后一笑:“那我也要依规矩讲一个故事吗?” “道长云游四海,一定知道许多奇闻,可否说来听听?” “好,”青年道士想了想说,“我就来讲一个狐儿的故事吧。” 外传三个故事之狐儿一月光把简陋的茅屋涂上一层银色,金银花的香气在院落里浮动,使空气闻起来都甜丝丝的。小院中一边是菜园,一边是葡萄架。茅屋透过爬山虎的密密叶片,闪着一点灯光。爬山虎早就已经攻占了茅屋全部的墙壁,最近正试探着向窗口伸出绿色的手腕。重重的影子在月光中投到窗前的书桌上,在书生的脸上、手中的书上晃动着。炎热的夏夜中,一丝半缕微风令人觉得加倍地可喜,此时风自爬满了瓜蔓和喇叭花的竹篱外送来一个柔媚的声音:“媚丫头,你又要去招惹那个书呆子了吗?”另一个带着笑意的声音低低“嗯”了一声。书生手按着窗台向往张望,却只有满地花影晃入眼帘。书生再次拿起书本,却没有办法重新把精力集中到那些文字之间了,因为在他捧着书本时总会有一些奇怪的情况发生,扰乱他的心神。柳媚趴在窗台上,脸对着脸把书生打量了半天,见他看书的认真劲儿就忍不住想到捣乱。她跳到葡萄架上,随手折了一串青葡萄向窗下那人投去,“啪”,葡萄沿着书本滚到桌子上。书生捏在手指间时已经变成了一串紫莹莹熟透了的葡萄。柳媚看着书生捧着葡萄张惶四顾的样子笑了起来。几分钟后,吃掉打扰他看书的葡萄的书生再次捧起了书,柳媚又拈起一片树叶托在洁白的手心中,轻轻一口气把它吹向那盏油灯下小小的火光,终于“波”的一声,灯火被这只奋不顾身的小虫扑灭了。书生点起灯,光再次亮起后,柳媚再次依法炮制。灯火儿数次明灭之后,窗里的人似乎厌倦了,屋子一直沉没在黑暗中没了动静,柳媚吐吐舌头:“这样就生气了。”她笑着提起裙摆向门口掩去,想看看书生在黑暗的屋子里干什么。她刚到门口门边募得打开,书生站在门前张开手中的画卷让她欣赏。卷上画的那名女子娟秀娇媚,脸庞上两个深深的酒窝装着无尽的笑意,手里拈着花枝立在院落里,正是柳媚的画像。柳媚凝视着书生绽放出娇艳的笑容,不论有多么好的画技来描绘,又怎么能在纸上记录下她全部的美丽。书生向柳媚伸出手,两人轻轻相挽一起走进了茅屋。不知不觉间夏去秋至,秋过冬来,柳媚夜夜来伴书生许余夜读已经半年有余。自从有了这位少女,原本冷清寂寞的茅舍中总是充满了温馨与欢笑。这一夜大雪初霁,月光朗朗,月照雪色雪映月光,照得天地一片明亮之色,世界如同浸在一大块水晶之中一般。柳媚点了一盆炭火放在屋中,不知她用了什么法子,屋里竟暖和的令人冒汗。许余于是开了窗子就这对着雪光月色读书,到别有一番情趣,令他几看都想抛下书来对月吟上几句诗,作上一副画。“茶。”柳媚端来茶具,放在他的手边。“还是媚儿最知我的心意。”书生抛书端茶笑了起来。柳媚在桌子上舒纸磨墨,笑吟吟地看着他。书生喝了几口茶,提笔开始描绘眼前的美景。“你要娶亲了是吗?”柳媚坐在他身边,手中把玩着一张红纸柬忽然问。书生手抖了一下,一滴墨迹晕开在纸上的明月中:“你知道了。”“你不想让我知道吗?”柳媚把写着女方生辰的纸柬放回桌子上。“那到不是。”书生一笑,“男婚女嫁天经地义,迟早的事。”柳媚轻吁了口气:“是呀……迟早的事……”两人又沉默了一阵子,柳媚才又说:“我姐姐早就约我回去昆仑山修炼,我本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向你告辞好,现在看来,我也该去了。”“什么,你要走!”书生一下子站了起来,神色惊慌起来,“你为何,为何……”“也没什么缘故,就是觉得该去了。”柳媚依旧笑盈盈的说。书生抓住她的手急道:“我以为你不会在乎的。”柳媚眉头颦了一下,斜着头又问:“她呢?她也不在乎吗?”“她只是,只是……媚儿,只有你才是我的红颜知己啊。”书生怕她会消失了一样牢牢抱住她,“媚儿啊,我心里只有你一个啊,只有你一个!你要我把心剥出来给你看吗!她,她不过是……”“她是你的妻,是你的终身之侣,是你未来子女的母亲。”柳媚第一次收起了笑容,正色对他说,“你即娶了她,就该好好对她,怎么忍心让她的丈夫被人分享!”“可,你,你不是人啊!”书生情急之下脱口说。柳媚凝视着他,片刻之后柳媚嫣然笑说:“你知道就好,我这异类算什么呢,别了,许郎,别了……”她在书生额上轻轻一吻,不等他再说什么,身影已经象雾气一样消散,书生呼喊着,她的影子扑去,却只抱了个空。“媚儿,你回来,你不要走……你真的不明白我心意吗……”书生跑到院中凄厉地呼叫着,在无瑕的雪地上留下了一连串的脚印。柳媚就站在院中那株女贞上望着他,半晌才喃喃吐出一句:“是你不明白啊……你不明白啊……”这次她飞上空中,没有再回头。妇人把怀里的衣物往床上一扔,气哼哼地向躺着的男子说:“那个死小鬼又嚎开了,你去看看!”男子侧耳听听,果然隐隐传来了婴儿的哭声,他懒洋洋地说:“他多半是饿了,你去喂喂他就不哭了。”“喂喂喂,一天喂了几遍了!还要给他换尿布、洗衣服……没完没了!你说你有事没事的弄这么个祸害到家里来干什么!”妇人怒气冲冲,一屁股坐在床沿上。男子叹口气说;“好歹也是我堂弟的孩子,他们两口子死了之后不是你不许他舅舅抱去,非得留下来的吗”“让他们抱去,他们是真的想要孩子吗?他们是为了那点财产,哼凭什么便宜了他们。”“即然抱回来了,总得好好把他养大吧。万一出点什么事,会被邻居们说闲话的。”“说什么闲话?有什么闲话好说!那三间破房子两亩荒地,够把孩子养大吗?我们得填赔上多少啊,夭折的孩子多了,凭什么对我说三道四!”妇人发了一顿脾气,终于还是气呼呼地走出门去。一个小婴儿被用被子包的严严实实的放在床上,正声斯力竭地哭着,小脸憋的通红。时值深秋,孩子被包裹成这样虽然免了挨凉,可是更方便了蚊虫叮咬,多时不换的尿布臭气招来了苍蝇围着嗡嗡作响,加上已经大半天水米没有沾牙,难怪他哭得这么厉害。妇人被他的哭的心烦,走过去重重打了他一掌,孩子吃疼哽了一下,继而哭的更加厉害了。妇人大声咒骂了几句,还是无奈地去厨房弄些吃的给他。妇人悻悻地端着半碗冷饭踏进门,正庆幸孩子终于住了声,却惊讶地发现了个艳丽的女子坐在床边把孩子抱在怀中哄着,手中拿了一个奇怪的珠子,放在孩子的嘴中让他吸吮。见妇人进来,抬头对她一笑。女子烂丽的笑脸让妇人也有了瞬间的失神,但她马上就拉下脸来冲上去指着她大叫“你是什么人?到我家里干什么?”女子笑吟吟地冲着婴儿摇头:“行了行了小家伙,别这么贪心,肚子不饿就好了,这东西可不能多吃。”她把那个珠子收回来放进了自己口中,婴儿立刻抗议地大哭起来。“好了,小家伙,好了,唔唔唔,不哭了,吃饱饱,睡觉了……”她站起来边走边拍,耐心地哄劝着。妇人见她对自己不加理睬了大怒,但是看着她华贵的衣饰,娇艳的身影,心里忽然想到了什么,扔下那个碗转身跑了出去。过了一会儿,妇人便拉着那个男子又冲了进来,男子手中还牵着一条大狼狗,狼狗一见女子,凶恶的大叫了起来。女子刚刚把婴儿哄睡着又被狗吠声惊醒,再次大哭起来。女子路出一丝不悦,抿着嘴瞪了狼狗一眼,那条小牛犊似的大狗叫声嘎然而止,呜呜咽咽几声,夹着尾巴从男人胯下钻出门去,男人怎么拉也拉不住。女子又哄了婴儿几句,才笑盈盈地娇声问:“有什么事么?”“你,你是谁?跑到我们家中干什么!”男子跨在门槛上鼓着勇气叫,随时准备转身逃出去。女子笑的极为娇艳:“我叫柳媚,你们不认得吗?我只是来看看这孩子的,你们不必理我。”妇人拽着男子颤声说:“就,就,就是她,和你堂弟相好的那,那个狐狸精,我隔着窗子见,见过她?”柳媚打开孩子的被子想给他换上自己带来的小衣服,却看见小孩子的脸上、背上都是被尿湿的衣被浸出的疹子,鲜红可怕的样子。她的笑容冷了下来,眼中一片凄伤,半晌才用手指指着孩子的皮肤叹息:“你们要这个孩子死吗?他小小年纪便没了爹娘,难道你们就半点不可怜他?”“我们管他吃管得住还不够吗?你还得让我们当她是祖宗供着不成!”妇人虽然也害怕,可是嘴上一点也不示弱。柳媚抱着孩子轻轻摇晃着,在屋里来回踱着步沉思,良久以后才说道:“罢了,这个孩子留在你们这里用不了多久怕就活不下去,不如让我带走他罢。”“你带他走?”听到可以推掉这个累赘男子正要高兴的答应,妇人却抢先一步喊:“一个男孩儿值十两银子呢,你说带就带走!想要孩子留下钱来!”柳媚俏脸一沉再没半点笑意,冷冰冰地说:“我要带他走你拦得住吗?”她原本笑盈盈的样子给了妇人贪便宜的勇气,现在冷若冰霜的面孔却令对方不寒而栗,畏缩着不再说话。柳媚温柔的脱掉孩子身上原来的衣物,给他穿戴一新后抱着向门外走去。走到门槛外忽然回头笑说:“看在你照顾他几天的份上,给你些报答。”妇人眼中刚刚射出贪婪的目光,忽然发出一声惨呼——只见一条长长的牛尾巴从她的臀部伸了出来,活泼的摇摆着。“你这狐狸精!不,狐仙……狐仙……您回来……您大人有大量……”在夫妇二人的哀号声中,柳媚莲步轻迈,走到院落中消失了……秋夜风寒,伏在树杈间的道全努力缩着脖子,心里盼望着这场战斗能快点开始快点开始,早点结束,好能离开这个地方。他偷眼看看自己的两个师兄:道真站在假山后的阴影中,从这个角度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是可以看见他的身子站的笔直,在寒风中一动不动;道志贴在屋子的后墙的夹道中,东张西望,似乎也没有把寒冷放在心上。他们选的位置倒好,偏偏把我放在这个不挡风的鬼地方。道真在心里咕哝着,对两位师兄一肚子抱怨。 庭院中十分安静,无星无月的夜中,院中的山树池塘亭台楼阁都如同剪影般的不真实,只有那扇亮着灯光的窗口走出的色能带来一种温馨的暖意。窗纸上映着两个人影,男子正在做着手势说着什么,那个女子身体笑得乱颤,用手中的手帕作势要打他。不一会儿灯便被熄灭,整个院落陷入了黑暗中。 道全正在胡思乱想着,不知道这一人一妖在里面干什么好事了,却看见道真从假山后走了出来,向屋子走去。道志也抽出了背上的桃木剑走向前。道全见自己落了后,慌忙从树上向院子里跃去,手忙脚乱之中衣服不知何时被树枝勾住,竟然以一个狗吃屎般的姿态跌在地上,发出“扑通”一声巨响和一声痛呼,在原本寂静的夜里,这样的声音估计几里地外都能听得见。 道真与道志对视一眼,马上改变了原来小心翼翼的动作,双双跃到正房门前,各自扬剑凝视着房门,当道全拍打着身上的灰土从地上爬起来时,正看到一团黑影破门而出,与他的两个师兄斗在了一起。道全也抽出来自己的剑,张着手围着战成一团的两人一妖打转,却找不到任何下手的余地,只能不住地出声提醒:“大师兄小心!”“二师兄在你后面。”“打,打,加把劲。”“快啊,快啊,他快不行了。” 在道全的大呼小叫声中,争斗已经慢慢到了尾声,道真与道志虽然身上到处都是伤口,但是凭着两人全力还是把对方制服在地。那个身上贴满了咒符的男子在地上滚动着,终于嚎叫一声显出了原形——一只兔子大小的刺猬。 道志上前狠狠给了它一脚:“畜牲,才有几年道行就敢出来害人,这下看见往哪里逃。”却被刺儿扎上了鞋底,不得不脱下鞋来在地上摔打着。 这时的院落里早已是灯火通明,听到声音后过来查看的家丁们把这个小院包围得水泄不通,见争斗结束,早已有人跑去把员外叫了出来。就连那位刚刚还在与妖怪缠绵的小姐也衣衫不整,披头散发地站在屋门口,似乎还没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茫然地向院子里看着,直到有两个大胆的丫头上前把她扶了屋里。 道志一脚把地上的刺猬踢到员外面前,呵呵笑着说:“半夜三更的打扰员外的好梦了,您看,迷住你女儿的就是这个东西。” 眼见妖怪滚了过来,员外与他身边的家丁们一哄而散,远远地逃到另一边才站住。员外抹着额头上的冷汗说:“三位道长,你们怎么,怎么又回来了?这个妖怪……你们跑到我家里来干什么?谁叫你们来的!难道没有王法了吗?”员外对于妖怪被捉的事情不但不怎么关心,反而对这三个道士大喊大叫起来。 道志冷笑着说:“怎么,员外以为白天把我们赶走就可以打消我们除妖伏魔的决心吗?不过很奇怪啊,员外,您的女儿明明被妖怪迷住不是一天半天了,您又不是不知道,为什么不但不为她医治,反而要把我们找上门来除妖的道士赶走呢?难道你一心一意要招这个妖怪做乘龙快婿?” 道全用剑拔弄那个妖怪漫不经心地说:“啧啧,那么说来员外可真有眼光,你看人家这个女婿选的……不过我怎么听说你的小姐下个月就要出嫁,嫁到临县的田员外家去呢?你这到底是选了几个女婿呀?” 员外的脸色变得很难看,他周围的家丁们也各自拿着兵器盯着三个道士,目光中尽是蠢蠢欲动。 “哈哈哈,你们知道怕妖怪,对我们这些能除妖的道士反而不怕了!”道真大声笑着,忽然挥剑砍向身边的小树,鸡蛋粗细的小树应声而断,他手中的桃木剑居然无恙。他冷眼瞄着众人,不住地把弄着手中的剑,似乎在问“谁敢上前。”家丁们全被他吓住了,犹豫不决地看向员外。 “多,多谢几位道长救了小女,来,来,请大厅用顿酒菜,小可另外还有谢礼,请请请。”员外想了一下也改变了主意,脸上堆满了笑容,居然邀请起他们来。 道志摆摆手:“酒菜就不用了,倒是有什么谢礼尽管拿来,我们是来者不拒的。” “来人,去帐房取一百两银子给三位道长。” “慢!”道志打断了的员外的话笑嘻嘻地问:“一百两银子,我没听错吧?员外,据我所知,仅仅是田家给令媛的聘礼可就是一座庄子、两个铺面外加二千两银子啊,更别说两家联姻之后你们每年从他们那里得到的生意有多少了?这么要紧的婚事,难道在您眼里就值一百两银子?万一我们三兄弟有哪个一不小心说出去,让田员外家人听见了,人家知道你这么不重视这桩婚事,该有多寒心啊,您说是不是?” 员外的脸沉了下来,这个道士的言外之意很明显,如果自己不给他们一笔他们满意的价钱的话,自家女儿被妖怪迷惑的事情便会传到外人的耳中,最严重的后果是,事情会传到未来的亲家耳中。 自家的生意正是要靠田家大力支持的时候,所以才会有了这桩家龄相差了二十余岁的婚事,如若对方知道自家的女儿出了这样的丑事,婚事告吹还在其次,自家的生意岂不是要出大乱子。本来在女儿刚刚开始被妖怪纠缠的时候,他还以为是女儿为了反抗这桩她不情愿的婚事,不愿嫁给大她二十岁的田员外故意出来的把戏,除了严厉约束家人不得向外说外,他根本没有放在心上。谁知道日子一天天过去,女儿的迷惑之态竟然渐渐趋于疯癫,再怎么看也不象是她自己在演戏了,而且一到夜里她便早早关了房门独自呆在卧室里,外面的人叫听见里面传来男女调笑相戏的声音。本来把那些妖怪迷人的事情都当作村野乡谈,谁知道竟然会在女儿就要出嫁的当口上谈到自己的身上来。 员外派了丫头婆子夜里去跟女儿作伴,可是一入夜这些人便昏昏睡去,等到第二天清晨醒来就会发现彼此的头发系在一起,被扔在院里的花丛中。受了几次这样的惊吓和寒夜中的风霜雨露侵袭,丫头婆子们大都病倒,少数的几个身体强健的,也已经在意志上被打倒,再也不肯在晚上踏入小姐屋里去了。 员外到了这时才真正为女儿的事着起急来。 只是此时他女儿受的迷惑已深,那妖怪也摸熟了门路,已经是赶也赶不走了。心急的员外暗中几次请了僧人道士前来趋赶,也不知道是妖怪道行高深还是请来的那些高人各个虚有其表,反正几次三番的做法不但没有效果,那妖怪反而越来越嚣张,大白天也在闺房中出出入入起来。而且经过这么一番折腾,外面也渐渐开始有了小姐被妖怪缠身的流言。员外为了保住这门亲事,急忙又重新开始封锁消息,也不管女儿是不是被妖怪迷住了,准备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把她嫁过了门了事。 谁知几天前忽然有三个道士找上了门来,扬言听说府上有妖怪作怪,他们特地前来除妖。员外此时最听不得的就里这个,不但指责几个道士不守清规,为了骗钱胡说八道坏了自己女儿的清誉,而且指使家丁亮出兵器,放出恶狗,将他们统统赶了出去。本来以为这件事就这么算了,没想到他们居然自己摸上门来,而且还真的有本事抓住了这个妖怪。 “你们究竟想怎么样?”员外阴沉着脸问。 道志微笑着说:“贫道的道观年久失修,听说员外您一向乐善好施,不如施舍给贫道一千两纹银,让我们回去修建三清大殿如何?” “一千两!”听到他狮子大开口,员外象针扎到一样窜了起来。 “再不然两千两?”道志笑容可掬地跟他“讨价还价”。 员外见他们不肯甘休,心一横恶狠狠地咆哮:“你们这是敲诈!我,我要拉你们去见官,说这里有妖怪,谁看见了!弄只刺猬来就说是妖怪,我看你们是想钱想疯了!我倒要看看你们上了官府的大堂还敢不敢这样公然行骗!” “哈哈哈哈……”道真仰天长笑,忽然伸出桃木剑口中念念有词地向那只刺猬一指,那个刺猬立刻又变成了一名男子,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吓得不少家丁失声惊叫。 “员外,我们既然能降伏他,自然也可以放他自由离去,您这样过了河就抽板,不太好吧。”道志再次笑嘻嘻地上前交涉。“你看我们是不是该把他留下,就这么一走了之呢?也许这只刺猬妖怪经过今晚这次大难却不会迁怒于您家人,反而会因此认识到自己纠缠小姐的不对,过几天便去了也说不定。不过即使他去了,天下的妖怪知道您乐善好施,不许道士上门的美名,会纷纷上门来投奔您也不一定,今天来只老虎,明天来条鲤鱼,后来来只麻雀……哈哈哈哈,就是不知道您有没有那么多女儿,不然一股脑儿都招了女婿才好。” 员外的脸色由红变黑,又由黑变白,由白变青,由青变黄,一时间五色齐出,缤纷之极,听这道士的言下之意,如果自己今天不受他们的威胁,此时就会把这个妖怪放掉,他们有道术护身,当然不怕这个手下败将再去报复,自己这一大家人势必便会成为这妖怪出气的对象。可想而知接下来这妖怪的报复手段必然会比迷惑女儿对厉害上百倍,而且这道士最后那几句话,又似乎在隐约说明自己家接下来的日子必将妖风大盛。自记者肖门小户的有没有妖怪会慕名而来尚未可知,但这几位法力高强的道长则肯定会“邀请”一些妖怪不时前来自己家中小住,只是这些妖怪大爷们住下来什么时候会走?走之前会干点什么就难说了。 他愕了良久,终于说:“千两白银我确实拿不出来,五百两如何?” “员外真是生意场上的高手,这拦腰砍价的本事果然高明,不过两千两一下子砍到五百两,这也太小气了吧?” “明明是一千两,什么时候成了两千两?” “好吧,咱们初次打交道,一千两就一千两,员外这就拿出银两,打发我们几个讨人厌的道士上路吧。”道志举手施礼说。 员外眼里出火似的看了他片刻,一咬牙说:“给道长们拿银子来。” 一千两白银份量不轻,体积也不小,员外忍着肉疼令人抬出那个小箱子时,心中还在暗暗咒骂:看你们怎么抬着这个箱子上路?路上被强盗抢了去才好。他有意有为他们准备银票,道士们似乎也不打算索要轻便好带的银票,只见道志上前,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眼看那个装满银子的箱子便在他手中缩小,直到变成指甲大小,被他拿来轻轻丢在了袖中。向员外躬手作别,几个道士有说有笑地扬长而去。 走在旷野中,薄薄的雾气之后已渐渐透出晨光。三个道士踏着晨露走在原野中,虽然一夜没睡,但是他们三个都精神奕奕的,正把大锭的银子拿在手中相互的传看着。 “这可是以前两银子啊,哈哈哈哈,我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银子……”道全毫无顾忌地狂笑着,把银子紧紧抱在怀里,一幅恨不能吞到肚子里去的神情。 “看你那副没出息的样子,活像一辈子没见过银子!”道志劈手从他怀里夺过银子,跟着轻轻一脚向道全踢去,“学学你二师兄,从来不把这些身外之物放在眼里。” 道真冷冷的打断他说:“我是不把银子放在眼里,那种东西放在口袋里就行了。你最好不要忘记了应该分给我的那份,不然我可不在师傅面前帮你圆谎。” “看你说的,我什么时候忘记过你啊!”道志说着,取出大约二百两银子递了过去。然后又拿了一锭银子(也就五十两)递给道全,“给你的,拿着吧。” “为什么我只有这么点!”道全不满地抗议起来。 “你还有脸问?”道志在他的头上狠狠拍了一巴掌,“你自己说说,今天的事你出什么力了?你帮什么忙了?不但没按照我说的去做,还提前惊动了那个畜牲。我跟你二师兄忙着打妖怪的时候你还在旁边看热闹!给你这些就是看在你第一次出来,不叫你空手回去的好意了。怎么?嫌少不要是不是?正好……” “不不不,师兄,我哪能嫌少啊。”道全急忙把银子揣了起来。 “你们两个记着啊,师傅那里别给我说漏了嘴,不然小心你们的舌头!”道志有恶狠狠地加上一句叮嘱,“道真我放心,就是你这个家伙嘴没有把门的。”说这又给了道全后脑勺一下。 “师兄您放心吧,我绝对不会透露一个字的,嘿嘿嘿嘿,只要以后还有这样的好事您想着您的小师弟点就行了。” “算你懂事。走,回去了!” 道全一路都在悄悄打量两位师兄,他入门最晚,这次是第一次被师傅允许跟着两位师兄出门办事。在济南府两位师兄除妖的本事令他大开眼界,那条蛇精害人无数,曾经吃掉了好几个前去降伏的道士僧人,可是在两位师兄的手下还不是俯首就戮。从头观战到尾的道全对两位师兄的敬佩大增。他本来还觉得自己的道术已经不错,没想到在真正的妖怪面前根本不值一提。而两位师兄却这么得厉害。 平时在他看来大师兄道志为人有些轻浮,用在修行上的时间比用在俗物上的要少得多,最喜欢的事情是管理道观的银钱出入,常常自己在屋里关了门算帐数钱闹到半夜,乐此不疲。二师兄平时只会修行练剑,少言寡语,对道全这个新来的小师兄很少加以理睬。可是到了正事上大师兄沉着干练,二师兄果断英勇,那只蛇精在他们的手中连一百个回合都没熬过去。 两位师兄除妖时的表现令道全佩服不已,但是更令他佩服的却是师兄们的随机应变。 在小镇上听到那家闹妖怪的事情,主动上门却被告知没有妖怪后,道全都以为师兄们打算回去了。没想到大师兄不但没有轻信那家人的谎言,反而一举就降伏了妖怪,而且还凭着抓住主人家的小辫子弄到了这么一大笔银子。至于平时言语不多,看起来那么严肃的二师兄没想到关键时刻他与大师兄配合的那么好,如果不是有他几次适时的恐吓,今天的银子到手的也不会那么容易。看起来跟着两位师兄,将来大有前途呢。道全摸着怀里的银子喜滋滋的暗想。 道全本来是个穷秀才家的次子。他的父母种地治产、经商买卖样样不会,却一连生了七八个孩子,仅仅靠着父亲平时教书和母亲日夜纺织的那点收入,根本不够一家人糊口的,于是道全小小年纪便不得不自己想办法填饱自己的肚子。 挖点野菜,干点零活,偷点东西,讨几口饭,总之为了对付从小到大便紧紧跟着自己的饥饿,他用尽了能想到的所有办法,以致于他自己回想起来都忘记了自己是什么时候、为什么离开了自己的家的。记忆中他从八、九岁时便开始四处流浪,一直混到十七、八岁。只身在飘流的孩子自然是吃尽了苦头,历尽了风霜。谁知道时来运转,他在前年的时候因为饥寒交迫昏倒在一家道观门口,却被道观里的道士救了起来。那家道观里只有一老两少的三个道士,可是他们吃香喝辣的看起来过得十分的舒适,道全看到之后为了混口饭吃就想索性做了道士。 那家道观的老道士性子有些古板,硬是说什么他与道门无缘不肯收他,可是他看准了做倒是是个不错的职业,硬是赖在道观里不肯走。幸亏他小时候跟父亲学了些字读过几本书,加上在世间闯荡了这么多年,人比较机灵,学了不少溜须拍马的招数,手脚也很勤快,每天抢着干些杂活,跑前跑后的忙个不停,居然把老道的大弟子道志哄的高兴,时不时的在师傅面前为他说好话,又说起他的身世可怜,无家可归,如果不收留他不是等于没有救他一遭。 老道士心肠不错,天长日久被大徒弟说动了心,居然真的收下他作了关门弟子。只是他对这个小徒弟的资质很是看不上眼,全当作观里多了个干活的杂役而已,很少指点教导他。倒是大师兄很愿意教他,而且时时督促他修行。所以对然大师兄对自己时不时的冷嘲热讽,还喜戏弄自己,但是道全心里对大师兄十分的感激。二师兄道真不太好相处,平日里很是看不起他这个天资不好的师弟,话也不怎么跟他说,更别提指点他一二了。 道全看道真平时对大师兄也是爱理不理的,心里自动把这种情形当作了两为师兄之间的明争暗斗。在他的脑海中什么为了师傅的绝学啊,为了将来的观主宝座啊,为了师傅的独门法宝啊……种种的假设在他的构思中被设计出来。既然两位师兄之间有矛盾,他这个关门弟子自然是坚定的站在大师兄一边的。所以他对二师兄道真也是不冷不淡,跟他划清了界限。没想到这次出门却看到了和他想的截然不同的情形,两位师兄之间不但没有争斗,反而关系很好。二师兄对大师兄的话几乎言听计从,两个人配合得天衣无缝,却把道全弄得一头雾水。 “老三啊,”三个道士赶了几天路,眼看自家的道观就在眼前,道志忽然开口招呼道全,“把那个葫芦拿来。”道全马上从腰间拿出那个装着刺猬妖怪的葫芦递上去。道志把葫芦拿在手上抛动着说:“这个家伙要怎么处置呢?如果带回观里,师傅马上就会知道咱们三个偷偷摸摸在外面干了好事。” “这种害人的畜牲杀了便是,还用的着费力气想吗。”道真冷冷地说话让旁边的道全打了个冷颤。 道志似乎有所不忍地说:“这个孽畜虽然可恶,但是还没到该死的地步,就这么杀了他他多年的修行就毁于一旦了,也实在可怜可惜。唉,没办法,他死总比咱们哥仨挨师傅教训好。”说着他把葫芦倒过头来在底上一拍,一只巨大的刺猬便从里面滚到了地上。他一落地便连连磕头求饶:“几位仙长,饶了小的吧,行行好饶了小的吧,我以后再也不敢了……”这个葫芦不是炼制来专门捉妖怪用的,而是道志顺手从别人家院墙上摘来的,里面关着的妖怪依旧可以听到外面的动静,刚才道士们商量着要杀掉这个刺猬妖怪的话他全部听在耳中,所以一出来就拼命的求饶,希望对方能够给自己一条生路。 道志根本不为所动,想道真示意:“二师弟手脚麻利,还是你来动手。” 刺猬一把搂住道志的腿哀求:“仙长,你发发慈悲啊,我家里还有老娘和儿女需要养活啊,您要是杀了我我们一大家子怎么办……欧嗬嗬嗬嗬……” “都老婆孩子一大家子了还出去勾引良家妇女,该死!”道真说着亮出了桃木剑。 “道长啊,道长啊……嗬嗬嗬嗬……我辛辛苦苦修炼到今天不容易啊……嗬嗬嗬……饶命啊……我真的再不敢了……”刺猬眼见死到临头,放声大哭起来。道真不知道已经杀了多少妖怪,怎么会为了这样的哀求手软,挺剑就要向他的心口刺下去。 “等一下!”道全脱口叫。 “干嘛?想给这个孽障求情啊?你剩剩吧,万一留下他被师傅发现了,咱们三个都要吃不了兜着走。”道志狠狠地在他后脑勺拍一掌。 道全陪着笑说:“我哪能啊。我不是觉得这么点小事不值得二师兄亲自动手,我看就让我来代劳算了。” “呵呵呵,原来你是在打这种主意。”道志笑起来。 “是啊,二位师兄这次出去可是已经斩杀过蛇精的了,可怜你们的小师弟却还没开张呢,您看是不是让我……”他搓着手,一副急不可待的样子。 “这种事也值得抢。有本事自己好好修行,将来什么妖怪不能杀。记得把他的内丹留下吃了,对你有好处。”说完转身先走了,对这个小师弟的没出息他实在看不上眼。 道志笑着拍拍道全的脑袋:“好,他归你了!”说完也走了。 道全盯着地上缩成一团,浑身发抖的刺猬,用手中的剑在他的头上比划着,冷冷地说:“现在知道害怕了?当初又何必干坏事!” 刺猬连连叩头说:“道长饶命啊,我也是一时鬼迷心窃,听到那个姑娘与他的情人商量,为了不让她父亲把她嫁给她不愿去的人家,要要装作被妖怪迷住了,让那家人主动退婚,我想她反正也要这么装作了,我帮她来个弄假成真……道长,我是一时被美色冲昏了头,保证以后不敢了,您就饶了我这这一回吧……我修行这么多年不容易啊……你们人类犯了逼奸之罪也判不了死刑啊,不要杀了我啊……呜呜呜……” 道全看着他,皱起了眉头,这个刺猬最后的一句话打动了他,人类迷奸妇女,是绝对不至于判死刑的,为什么一定要把这个妖怪送上绝路,毕竟如果没有女子的父亲把自己的女儿当作发财的工具使用,这件事也不会发生。他咬咬嘴唇踢了刺猬一脚说:“快给我滚,记住,以后千万别让我二位师兄再看见你,不然连我也跟你一起吃不了兜着走!” 刺猬没想到这么容易就放过自己,大喜过望,爬起来就跑。 “等一下,”道全又喝住了他,“把你的内丹交出来!” 刺猬吓了一跳,下意识地连连摇头,交出内丹他的修为就等于消失了十之七、八,他当然不甘心轻易放弃自己多年的辛劳。 “命和内丹自己选一样。”道全不耐烦地说,“反正你死了,内丹我可以自己拿。”他到也不是贪图一颗内丹,只是记起了道真临走时说的那句话。自己如果空着手回去,势必会引起大师兄、二师兄的怀疑,他可不想因为一时心软饶了这个妖怪而给自己找上麻烦。另外,这个妖怪迷奸女子,如果不加逞戒就放了他,谁知道他以后会不会更加肆无忌惮地为非作歹,就算不杀他,一定的处治还是很必要的。 刺猬在道全冷酷的眼神中明白,自己如果不用内丹交换性命,那么等待他的就是丧命、失丹一起到来,他从口中吐出一枚核桃大小闪闪发亮的珠子扔在地上,然后快速地消失在草丛之中。 道全是第一次见到妖怪内丹这种东西,用手拾起来之后仔细看了一看,其实就像是一颗劣质的珍珠,质地斑驳,并不算多么晶莹剔透,不同的地方是这个内丹发着光,而且摸起来始柔软的。“这种东西可以增长修为?”道全在手里掂量着自言自语。但是他并没有吃下去,而是装进袖子,然后快步向道观走去。 逸云道人虽然是个名扬天下的有道之士,但是他的道观并不大,仅仅只有一座正殿,两排厢房,以及他自己独居的一个小小后院。道全利落地从侧门进观快速地向师父住的后院跑去,他们师兄弟如果出门办事,回来之后第一件事就应该去拜见师父,不过道全知道,每天的这个时候师父总会在打坐,所以他并不担心会因为迟到惹师父不快。果然,当他快步赶到师父居住的小院之后,看见二位师兄还跪在师父门前,师父的修行还没结束,他来到师兄们的身后悄悄跪到下,拉拉大师兄的衣襟,把那颗内丹塞给了他。 道志回头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 师兄弟三人桂了大半个时辰,逸云道人的房门终于打开了,一位四十上下,风姿若仙的道人走了出来,对三个徒弟看了一眼说:“都起来吧。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那个蛇妖已经被弟子一剑斩杀了!”道真抢着说。 抢大师兄的功劳!道全这么想着,偷偷用目光狠狠地剜了道真的背影一眼。 “杀了?”逸云道人的眉头皱了起来。 “那个孽畜作恶多端,弟子已经把它杀了。”道真磕了个头说。 “道志,我知道老二性情好杀,所以叫你一起去,你为什么不阻止他。” 道志苦笑说:“师父,你知道的,二师弟的手脚可比我利落。” “没用的东西!”逸云道人气呼呼地冲他一甩袖子,“明明要你们将那妖孽捉回来,你却径自把它杀了,还把不把我这个做师父的放在眼里!” “师父,我知道你心肠好,作恶的妖怪都舍不得杀,关他们几年还是要放了他们的,可是您管的妖怪有几个是真正悔过了的?就是那些您放了的妖怪,过些日子还不是依旧作恶,还是要您再出手去铲除一次?既然这样,一开始就除掉它们不是最好!” “你还敢顶嘴!” “师父,我不是顶嘴,而是……” “够了,给我滚回去面壁三天!”逸云道人怒斥一声。道真也不惊慌,向师父行了个礼,转身走了出去。 勉云道人苦笑:“这个孩子就是倔强。” 道志忙行礼说:“师父,二师弟只是嫉恶如仇,实在看不得那些妖怪在人间为非作歹罢了,您消消气,别责怪他吧。” “我哪里是生他的气。”勉云道人摇头叹息:“你们三个徒弟,道全刚刚入门还不用说,你们两个之中,你的性格随和,虽然有些懒散,但是凭着你的天资,将来总会有一番成就的……”听到师父这样评价自己,道志缩缩头,偷偷对道全吐吐舌头。勉云道人接着说:“可是道真与你不同,他的资质不及你好,性格却十分坚毅,事事认真,不肯认输也不肯有半点马虎,所以不免有些一意孤行,我最担心的就是他会因为过于执着,会堕入了魔障。” 道志与道全垂首听他的教导,勉云又转向道全:“道全,你入门最晚,这次跟你二位师兄出门办事,你有什么见识啊。” 道全上前行着礼:“师父,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这句话真是至理名言啊。弟子这次跟大师兄、二师兄一起出门,真是长了少见识,再有这样的机会还求师父多派弟子跟着师兄们去学习学习。” “出去学习,我看你是巴不得出去玩玩。”向来严肃的逸云道人难得的与徒弟们开了个玩笑,挥手示意他们退下。 道志与道全一前一后走到外面,只见天色尚早,道真根本没有依照师父的吩咐去面什么壁,而是脱下外衣经自在院子里练起剑来。见道志和道全相继从里面出来,他冷笑一声:“每一次都是我挨训你受夸。” “所以是个人人品的问题嘛。”道志倚着柱子似笑非笑的说。 “老规矩,今天晚上你得请我们吃掉好的。”道真把剑一收,拎起外衣便走。他与道志的关系总是有些别别扭,有时候他们之间颇有默契,有时候一副水火不相融的样子,道全真是怎么也看不明白。 “先别急,这里有那个刺猬的内丹,你要还是给老三?”道志拿出那个内丹问。 “给老三吧,难得他心肠这么好,快赶上师父了。”道真不阴不阳地说完便当先走了。道志把内丹扔给道全:“归你了,吃了对你有好处,不过可别学老二,吃这个东西上瘾。” 原来师兄们什么都知道。道全撇撇嘴,直到他们两个是溜到附近的村镇去大吃大喝了,却故意没有带上自己,估计就是因为自己偷偷放了那个刺猬精,他们要小小的惩罚自己一下。内丹,吃了可以增长修为……他看着手里的内丹开始寻思。 道全盘膝坐在自己的房间里,带着一点惊惶的心情,把那颗内丹塞进了口中。 内丹一入口之后的感觉就仿佛一团烈火进入了口腔,他来不及多想,直接把它咽了下去,然后便打坐运气,那团热火顺着咽喉一路下滑进入了肚内,立刻化作火焰扑向了五脏六腑,道全小心翼翼地引导着它与自己的修行融合在一起,虽然那只刺猬并没有多么高深的道行,但是对于道行比之还浅薄的道全已经大有帮助。等到道全睁双开眼,时间已经过了一天一夜,他看着窗外的晨曦,难以掩饰自己兴奋的心情,推开门冲到了院中。 道志与道直已经结束了每天早晨例行的清扫工作,正在各据院子的一角舞剑,道全兴冲冲地过去嚷嚷:“大师兄,二师兄,这个内丹果然有用,我的修为真的增长了一大截。” 道志用剑柄敲了一下他的头:“嚷嚷什么?怕师父听不见吗?” 道全连连点头地陷入了幻想:“要是以后经常弄这种内丹吃……” “你想美事去吧!”道志又打了他一下,“哪有那么简单。这颗内丹对你有这么大用,是因为那个妖怪的修为比你高,你能常常去弄道行比你高的妖怪内丹来吃吗?再说了,你知道妖怪都是怎么修行的吗?你以为他们个个都是依赖道法修行吗?吃了妖怪内丹,你也不怕自己变成半人不妖的怪物。” 道全讪讪地笑着,道真却在一边说:“只要自己修为跟得上,全部吸收了它,又有什么关系。” “妖怪的内丹总是来路不明,皆有不上自己修行来的根基牢固。” 道志与道真两个在这方面的政治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他们各执己见的嚷嚷了起来,不过道全倒是没有象往常一样出声为大师兄帮腔,因为在他的内心深入,倒是认为这件事上自己更信服二师兄的理论。 三个师兄弟这里争论之际,逸云道人信步从后面走了出来,他在本来应该清晨早课的时候自己打乱了平日的生活规律,三个师兄弟一看就知道必然是有事情发生了,连忙停止了自己的辩论,上前行礼。 张逸云见三个徒弟都在勤奋修炼,觉得颇为满意,点着头说:“你们三个最近修行倒是勤奋,这样我出门也能放心些。” 三人相互看了一眼,道志上前问:“师父,您又要出门降妖吗?” 张逸云道法高深,常有人不远千里向他求助,近几年三个徒弟渐渐长成,张逸云也就把一些容易些的事情分给了他们去做,但是遇到事态严重,或是有推脱不开的老朋友出面相邀,他还是要亲自前往的。他对道志的问题不置可否,点点头说:“我这次去的日子可能久一些,你们好生修行,不许出去惹事生非知道吗!” 上次逸云道人出门,临近村子常为观中送菜的一户农家的女儿被大户强夺了去作妾,在那个老父的一番声泪俱下的哭诉后,道志一时冲动,带着道全去那户人家大闹一场,硬把女孩抢了出来,事后因为逸云道人与朝中不少高官也有往来,那户大户人家不敢与他为敌,事情才不了了之,可是他们两兄弟在事后却受了重罚,这次张逸云出门前特地这样叮嘱,自然是专门针对他们两个而言的了,三个徒弟一起躬身说:“是。” 逸云道人一出门,道观中的生活立刻闲散了不少,原本每天的例行的事情,比如打扫、修行习武,向师父请安等等,都开始随着师兄弟三人各自的性格发生着“精减”,比如道真,张逸云出门后他就借口潜心修行,把一切日常杂务,包括师兄弟们本来轮流的洗衣、做饭等全都推开不管。每天不是打坐就是习武。道志也把他的懒散性格发挥到极致,声称地几天不扫有什么关系,地上有土又不绊脚,衣服脏了有什么关系,又不是不洗就不能穿,总之什么都可以将就,唯独人以食为天,吃饭方面可不能马虎,于是天天跑出去大吃大喝,总是要醉薰薰地才回来。道全的排行最小,两位师兄不干的稍有自然全部推到了他的身上,只是反正没有人检查督促他,这地也就未免扫得象鬼画符,这衣服未免就随意揉几下便算作洗了,至于吃饭,十顿中有六顿是跟着大师兄出去来吃,反而有了借口和太多不去修行,也乐得逍遥自在,没有师父在家的日子,对师兄北三个来说都如同一个悠闲的假期一样,适意舒心。 道全本来不会饮酒,天天跟大师兄出门,却总免不了被道志灌上几杯。这一天,他又跟着道志到镇上的酒楼大吃之余,被道志连灌了十杯,终于支持不住,颓然伏倒。道志咕哝着,对这个酒量不行的小师弟发泄了一通不满,无奈对方已经睡死了,根本听不见。道志不由后悔,早知道自己不得不把他扛回观名去,还不如少灌他几杯。 道志向店家要了几盆凉水泼下去,道全依旧没有要清醒的样子,道志只好自作自受,一路又背又扛又抱地把他弄回观中,随手扔在了床上。 道全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时近千夜,他按着仿佛要裂开的头,呻吟着从床上坐了起来,花了好半天功夫才弄明白,自己原来睡在自己的卧室中,他用手扶头从床上滚下来,爬到桌子边喝喝口水,却不想桌子上的水壶里面是空的——这几天他干活偷工减料,打水扫地的活全部干得不甚彻底,却连自己的屋子都没有准备下水。 “唉……”道全叹息着,摇摇晃晃地打开门,想去厨房前的水缸里找口水喝。 院子里一片漆黑,天空似乎有些阴霾,连一颗星光都看不见,道全这几年的修行后目力大长,再加上对这个小道观无比的熟悉,所以迷迷糊糊这定向厨房的方向摸去,只恨不得马上把那口大缸抱在怀里,将里面的凉水一饮而尽,以滋润自己象要干的着火的口舌喉咙。 道全摇摇晃晃地走近厨房,却发现似乎有个人影在厨房门口一晃:“呵,一定是大师兄也喝醉了,在这里找水喝。”想到把自己灌醉的人现在也在承受着与自己一样的痛苦,道全的心里顿时觉得自己好受了许多,但是他不敢紧跟在后在,生怕因为自己没有按时打水,烧水为师兄送去而遭到责骂,所以躲在了一棵树后面,想等对方出来之后再进去。谁知在他靠着树等待时,醉眼朦胧中却看见那个影一晃,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师,师兄……”道全刚刚说了一句便嚅着止声,因为眼前哪里是自己的师兄,而是一个娇艳的妙龄女子,“你,你……”道全用力甩着沉重的头,指着对方不知道要说什么。 妙龄女子一身宫装,面容娇美,仿佛是黑暗中忽然峦起的一道月光,她轻移莲步向道全走来,娇滴滴地问:“小道长,您有什么事么?” 道全连忙摇头,想了想不对,连忙又说:“你是谁?到我们观里来干什么?怎么反而问我?” 女子来到道全面前,用手轻捻着自己的手臂说:“我赶了许多的路,在你们这里歇歇脚都不行吗?你可真是个不知体贴人的呆子!” 道全被她的娇嗔弄得不知所措,在她身体带起的袭人香气前后退了好几步,才结结巴巴地说:“你,你要找地方休息的话,可,可以到我房里去住一夜,别惊动了我的师兄们,他们不会允许陌生人到观里来的。” 女子露出欢欣的神情,连忙点头说:“好,那就麻烦小道长了。”说着上前来亲昵地挽住了道全的手臂。道全从来没与女子这么接近过,心神激荡地难以抑制,几乎是连滚带爬地逃到离她远一些的地方:“你别动手动脚的……我,我可没有那种意思……只是好心收留你一夜,没别的意思……”嘴里这么说,不住吞着的口水却暴露了他的真实意图。 女子向他抛了个媚眼:“都要把人家带到你房里去了,还说这些假正经的话?” “我,我可是好心收留你住一夜,你别想歪了啊。”道全再次强调说。 “好,你是个好心的小道士,这总行了吧。”女子掩嘴“嗤嗤”地笑了起来,看得道全又是一阵眩晕。 道全摇摇摆摆地迈着醉步在前面引路,一边反复地叮嘱着女子小声一些,不要心动了自己的两位师兄,一边有一句没一句地与女子说着话:“我住在那边的厢房中……这里住的是我大师兄,那边是我二师兄……他们的耳朵可是灵光得很的,如果被他们知道我收留你,不但你要被赶出去,我也会吃不了兜着走的……”他径自的絮叨着,却没有看到,当他转身为女子引路的时候,女子原本温柔如水的目光中突然变得寒冷如冰,透出了无穷无尽的杀机。 她的手指张握数次,好几次就要忍不住出手了,但是听着道全的指点,想想自己现在的状况实在不利于与三个道士同时争斗,于是决定先走过眼前这间所说是他大师兄的厢房,到达了这个小道士独居的西厢之后再下手。 道全边唠唠叨叨地说着,边迈着不稳的步子前行,加上身上刺鼻的酒气和不时地干呕,显然是一个已经在美色面前失去了理智的醉汉。女子不屑地看着他的背影,半点也不把这个贪杯好色的道士放在眼里,就从他开始下手,为自己这么多年的委屈讨个公道。女子在心里刻画着她将要加诸在道全身上的折磨,微微眯起眼睛。 道全走到厢房门口,边回头边说:“就,就是这里。我们进去,进屋,睡觉,吧……”边伸手去推门,忽然大叫一声:“二师兄,有妖怪!”一头撞开屋门,直接滚进了屋子里。 女妖怪一愣神的功夫,一个道士已经越过滚进屋子里的道全头顶跳出来,手持长剑向她刺来,女妖怪跃身后退,道真步步紧逼,转眼间打斗在了一起。 这时道全才抹着汗从地上爬起来,他出了一身冷汗,衣衫都被贴在了身上,经过了这么一吓,酒倒是醒了大半。刚才他一看见这个女人,马上意识到她是妖怪,而且对方对他使用媚术勾引之后,他更加坚定对方来者不善,但是他自觉法力不及对方,何况自己又在醉中,肯定不是对方的对手,所以索性装作自己受到了迷惑,把对方向师兄的住处引去。他想到大师兄或者也在醉中,引这个妖怪去说不定不太保险,于是把喜欢安静的二师兄独居的厢房说成自己的住处,把妖怪引到了这里。 “幸亏我机灵,捡了一条小命……”道全抹着汗嘟哝。他走到门外观战,见二师兄已经稳占了上风,长出一口气。知道他凭一点机灵和小聪明,自己这条小命是保住。 道真一边与女妖打斗,一边愤怒地斥责对方:“你是何方妖孽,胆敢到我们观中寻事!” 女妖怪此时已经全然不是刚才那副千娇百媚的样子,双眼赤光闪烁,双手变作了利爪,口中尖牙白森森的寒光几次三番对着道真的咽喉咬哑,身后一条毛茸茸的大尾巴说明了她的真面目,看到他现在的模样道全自言自语:“原来是个狐狸精。” 女狐听到道真的问话,冷冷一笑:“谁稀罕你们的破道观,还是是张逸云那个臭牛鼻子把我困在这里,折磨了我这么多年!今天我既然可以脱身,就要你们一观的道士的性命来补偿!” 什么!道全听到她的话心中一惊,她是师父关的妖怪! 张逸云的房间、丹房之中,墙壁上挂了许多的葫芦,那其中全是张逸云困住的妖怪!道全听大师兄说过,师父处置妖怪时会依照对方的恶行深浅而定,作恶太多的他会直接斩杀,而恶行尚浅的,他会收其囚困,等到经过一定的时期,如果这被囚困的妖怪确有悔过之心,张逸云认为对其的惩罚已够,也会放其一条生路,让他们再回到山林中再继续修行的生涯。可是眼前这个狐女看起来不但没有半点悔意,而且还一脸凶恶,似乎对师父、对自己师兄弟们的恨意十分浓厚,最重要的师父根本不在观中,她是怎么出来的?道真与道全不约而同地想到了,有人闯入了师父的居所,放出了这个狐女。 “去找大师兄!到师父房中看看!”道真向道全大喊,更加凌利的攻势涌向了狐女。 张逸云这么多年降妖除魔,囚困的各种妖怪多达几十个,如果全被放了出来……如果全部被放了出来,那么多妖怪一拥而上的话,那咱情形道真想想都浑身发抖,他知道道全的修为,他自己去的话毫无用处,道真也明白这一点,所以要他去叫大师兄道志。道全一边想着道志住的地方狂奔,一边心中也在嘀咕,这里都打得翻天覆地了,大师兄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道全年轻力薄,经历的事情又少,事到临头难免惊惶失措,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向了道志的房间,边摇门边叫:“大师兄,大师兄,你快起来,出大事了!大师兄……”他扯着嗓子叫了半天,门里一点动静都没有,他心中着急,干脆采用了刚才在道真门前使用过的办法,用肩头奋力一顶,把道志的房门撞了开来。他冲进屋里,却发现房间中空空荡荡,根本没有大师兄道志的影子,这么晚了大师兄去了哪里? 道全来不及多想,连忙冲回院中,耳边听到道真与狐女的打斗依旧传来,他茫然四顾,不知道如何是好,想了想自己向后院跑去。 张逸云独居的小院只有三间房屋,庭院中石砖铺地,间隔中的范围种植了各色的花草,说不出的朴素简洁。但是身为张逸云徒弟的道全知道,师父在这里用大法力布置了不少的禁制与阵法来防止外来者随意进入,他们师兄弟三人最多次受过师父的告诫,不要随便进入师父的卧室与丹房,道全不知道最受师父器重的大师兄道志是不是比自己多知道一些进入师父房间的方法,总之他自己对此是一无所知的,所在道全在院子中转了几圈,却不敢随便进入屋里去。 几间屋子中都静悄悄地,不象是有人或妖怪在里面的样子,道全趴在窗缝上向屋里看,虽然天上有星有月,屋子里却只看见一片漆黑,连屋子里家俱的轮廓都看不见。道全知道这是师父法术的作用,心里稍稍放松,一切似乎都没有异样,也许只是那个狐女碰巧逃出了,他在心里这么想,正打算转向离去帮助道真,却听到师父的卧室中传来轻轻的响动。 “谁!”道全没有带剑,所以拨出了随身的匕首,用力拍了一下师父的房门,然后听着里面若有若无的脚步声向门口移来,他握着匕首,全神贯注地准备着。在他心里一心以为推门而出的必然是一个妖怪或者一个剑拔弩张的闯入者,谁知到门开之后,出现在那里的却是道志,他皱着眉头,向执着匕首欲刺的道志大喝:“小师弟?你要干什么?” 道全也愣在那里,半晌才说:“大师兄,你吓死我了,你在师父房里干什么?有,有一个妖怪逃走了,二师兄正在跟她打斗,他叫我打你来看看师父房中有没有异常,我见你不在房中就自己过来了,你也发觉不对劲了吗?里面其他的妖怪没逃出来吧?” 道志听了眉头皱得更紧,“什么?还是跑了一只吗?我们快去看看!”说完当先向外走去。 “师父房里……”道全不放心地追着问。 “里面没事,你还不跟我走!”道全的口气十分的强硬与不耐烦,所以道全也不敢多问,虽然不放心地几次回头,但还是跟着而走。 道志与道全赶到的时候,道真已经结束了战斗,那只狐狸显出原形的尸体血肉模糊地躺在地上,道真手中拿着一枚晶莹剔透的内丹,正站在旁边看着它若有所思——看起来这种时候他依旧忘了不夺取妖怪的内丹之爱好。 “二师兄,你没事吧?”道全连忙跑过来。道真这次救了他一命,让他对道真的感观好了许多,不由地亲近起来。 道真摇摇头反问:“师父房中发生了什么?这只妖怪怎么会逃出来的?” 道志说:“不知道她怎么出来的的,我时师父房中看过,里面一切如常。” 道真不解道:“是有人特意来救出了她吗?那么为什么看见我要杀她,却不来相救?” 狐妖身上伤痕累累,道全心中想到,道真他必然是折磨了她许久才取了她性命,原来是为了引救她的人出现。对于这个二师兄的硬心肠,道全算是领教了,即使是妖怪,也没有必要这么狠毒吧?不过道全这种念头却只敢在心里想想,是没有说出来的胆量的。 道志与道全都在皱着眉头思索,在师父走后发生这件事,他们难免想得很多,张逸云的房间甚是一般人可以进去的,如果有人特意进去救了这个女妖,为什么又眼看着她被杀不管,如果他都能破解张逸云的法术,难道还会因为惧怕他们三个小道士而不敢现身?还是他们想得太多,仅仅只是张逸云给这个女妖下的禁制失效了,才让她逃了出来,她又是怎么走出张逸云的住处的?难不成这个连道真都打不过的狐女,却有本事穿过张逸云道人的阵法? 他们百思不解,心中各种推测纷至沓来,这时道全想起了什么说:“我看见她的时候,她从咱们的厨房出来。” 师兄弟三人马上向厨房赶去。 厨房中一切如旧,只有水缸的盖子掀开了——道全原本认为那个在水缸边上的人影是大师兄道全。在灶台的角落中,有一支葫芦滚在柴草之中,紫色的桃木盖子扔在一边。道全抢一步拾起来递给大师兄,道志翻来覆去地看过几番,又递给了道真,三个师兄都仔仔细细看了之后,眉头皱得更紧了。 这确实是他们的师父逸云道人囚困妖怪用的葫芦,上面除了咒文,还刻有一只小小的狐狸形象,那就是表明里面囚的是一只狐狸精。这种葫芦是道观中自己种的,三个师兄弟轮流照顾那片菜地,看着它们长大成熟,对其自然十分熟悉。上面的雕刻出自逸云道人的手艺,三个师兄弟更是日常见惯的,绝对不会认错了。 这个葫芦是怎么到这里来的?如果是法术失效狐女自己脱困,她又何必把葫芦带到这里来?如果是有人放了她……三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把自己心里的想法说出来,却在对方的目光中看见了和自己一样的怀疑。 道志走到水缸边,口中念念有词,划出几个符咒向水中一指,本来清洌的一缸水如同被投入了一点墨水,在水中如同一团雾气一样地泛开,扩散,最后整整一缸水都变得漆黑。 “有毒。”道志从牙缝里挤出这么两个字。 那个狐女在水缸边被道全看见,是因为她当时正在往水中下毒,虽然不敢说他们师兄弟三人一定会中计饮下去中毒,至少道全醉中不察之下,说不定就会舀起一瓢喝了下去。 “好歹毒的狐妖!”道真恨恨地说,“如果她马上逃走,我们到哪里抓她去,她起意害人,到头来反而是害了她自己!” 道全听了点头,果然是这么一回事。 “可是是谁从师父房里偷出了这个葫芦?又把它带到了这里放出狐妖?是妖怪的同伙还是另有其人?她是怎么进入师父的房间又没有触阵法的?”道志象是自言自语又象是在向两个师弟讯问般地说。同样的问题其实也在道真与道全的头脑中打转,可是他们看着那缸毒水,谁也没说什么。 自从发生了妖怪脱逃的事件,观中的生活蓦地变得紧张起来,道志和道全不再总是有事没事往外跑,道真也不再除了修行就是习武,他们如同逸云道人在观中时一样的过起了有规律的生活,而且不时就会到张逸云住的院落中走走,一定要确定一切正常才放得下心。 现在道全就站在师父的院子里,看着墙壁上的藤蔓发呆。 这些藤蔓不久之后便会开花结果,长出一个个青翠可爱的小葫芦,葫芦长大了,经过师父的处理之后,都可以用来囚禁妖怪。每年结出的葫芦的数目都很多,道全不知道其中有多少会被师父使用。想到那些原本上天入地变幻多端的妖怪被囚禁在这样小小的葫芦中,不知道是什么滋味?他们一定时刻盼着自由吧?道全胡思乱想着在院子里徘徊。 道全因为入门的时间短,并没有得到张逸云的全部的信任,所以他根本没有得到传授进入师父住处、丹房的方法,里面是什么样子他一无所知,每次听二位师兄形容里面的墙上挂满了装着各种妖怪的葫芦,道全心中就会生出极为异样的感觉,那是个什么样的房间啊,日日住在里面的师父又是个多么神秘的存在啊,道全每当站在这个小院中,对着那几间自己没有资格进入的房间,心中就会生出对原本应该十分熟悉的师父极为陌生的感触。更何况在这样的非常时期,更是对那几间房屋充满了各种幻想。 这时师父的房门打开,道真走了出来,对他点点头说:“一切如常!” 道全跟在道真身后走着,忽然听到道真在自言自语地说:“除了我和大师兄,应该没有人能不触动任何阵法就进入师父的房间啊……如果来人有了那么大的神通,对师父布下的种种阵法禁制视若无物,他又何必藏头露尾,直接出来,我们三个不够他一只手揉死的,难道……”他的声音越来低,道全只听见他最后三个字说的是“大师兄……” 道全象被针扎了一样蹦起来:“二师兄,你在说什么!” 道真似乎刚刚醒悟过来自己口中说出了什么来,也好象吓了一跳,慌忙地摆着手:“没,没,我没说什么,我只是说……也许……”一向冷静的他在道全的逼视下十分狼狈,口中咕哝着也不知说了什么,低下头匆匆走了。 “可恶!他居然说大师兄……说大师兄……”道真口中对道志的怀疑令道全气愤不己,他向来是尊重大师兄道志胜过敬重师父的,怎么能忍受一直看不太顺眼的大师兄的“假想敌”道真这么说他。 道全气乎乎地在树上砸了几拳,立刻就想到道志面前,把道真的胡言乱语对大师兄一五一十说个明白,可是当他大步流星地走到道志的门口时,却又犹豫起来,他知道自己虽然与大师兄兄弟之情甚笃,二师兄道真虽然与大师兄表面上看起来冷言冷语的,但是其实大师兄与二师兄之间的交情是自己远远赶不上的,自己这样冒然地跑进去说这些,会不会让大师兄以为自己在挑拨离间,搬弄是非,而且……他看着道志刚刚修好的房门,想起了那天晚上,自己跑到这里来找大师兄救助时,道志并不在屋里,而等自己到了师父门外,他却从师父房中走了出来。 难道大师兄在自己遭遇妖女之前便发觉了出事情,所以才匆匆到师父房间察看?那么为什么他不向自己与二师兄示警,而且事后这么多天了,他什么也不说……道全这么想着,在道志的门前停住了步子,他的鼻子碰到门上之后,才忽然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不由暗骂自己混帐,这是想到哪里去了! “干嘛在我门口鬼鬼祟祟的,进来吧。”房门打开,道志向他驽驽嘴,“有事吗?” “没,没事。”道全心中满是愧疚,结结巴巴地说,“我刚跟二师兄到师父房中转了转,想来跟你说一声一切如常,可是听你房里没动静,就没进来。” “我自己在房里能有什么动静,还翻跟头玩不成!”他的心情不太好,对道全也是恶声恶气的。道全知道他的脾气,只是陪着苦笑脸跟在了他的身后进门。道志坐下来叹口气,忽然问:“老三,这事我越想越不对……我怎么怎么琢磨,都不像是外人闯进来干的,你说,我是不是太过于多心了……可是……唉……” “大师兄……”道全看着愁眉不展的道志,心里忽然明白了,原来不仅仅二师兄在怀疑大师兄,大师兄心中对二师兄同样的充满了怀疑,难怪这几天,他们不论谁去师父房中查看都会叫上自己同行,自己一来不知道进入师父房中的方法,二来那到晚上正是是酒醉之中,三来那个狐女第一次袭击的目标就是自己,三项加在一处,倒是反而证明了自己的清白。在师兄弟三人之中,自己是绝不可疑的唯一一人。 道全这时才明白,原来这几天之中,道志与道真之间已经相互有了各种防范,他们在自己面前的表现,也未必不是在向自己表明,他们与自己一样,是清白无辜的。 “可是一个人做事情总有个理由吧?”道志继续自言自语,“老二总不会为了内丹就打师父囚住的妖怪的主意?” 这话进入耳中,道全脑海中马上就闪过了道真手拿那个狐妖内丹,脚边是狐妖伤痕满布的尸体的画面,不由打了个寒颤。这时另一个情景又浮上了心头:在他为了求救扑入道真房中的时候,飞身而出营救他的道真衣着整洁,手持长剑,连剑鞘都好好地挂在腰间,难不成二师兄有全身穿戴整齐带着武器入睡的习惯,还是……他早就知道晚上会有争斗,所以装备齐全地在等待着? 道全想到了这里张张嘴,却没有出声,事情到了现在,二位师兄之间已有了心病,自己再出口说这说那,岂不是在火上浇油,其实他内心深入还有一种自己也不愿意承认的原因存在——在这件事上,他对大师兄道志的行为也有怀疑之处,所以不愿意多说话。不过大师兄说得对,人做事情总要有个原因吧?大师兄或者二师兄为什么做这种事?师父对他们两个都是恩重如山,他们又深知师父的脾气规矩,难不成会真的为了个妖怪的内丹触师父的逆鳞?根本不可能嘛,一定是这件事情太过突然,大师兄与二师兄又都整天紧张兮兮的,把自己也传染上多疑病了!一定是有外人闯进来放了那个妖怪,不过,这个人又是怎么进来的呢…… 这一段日子过得可谓十分的混乱,道全每天除了修行,日常的劳作,便是老是紧张地四处观察,似乎觉得每个角落里都有可能藏着闯入的神秘高手,有的时候出于对师父的信心,他又不相信有人可以不触动阵法进入逸云道人的房间,于是又不可避免地把疑心转到了两位师兄身上,大师兄那个晚上究竟在做什么?他为什么会出现在师父房中?甚至在那之前……他是不是有意要把自己灌醉的?二师兄为什么出门救自己的时候穿戴整齐?难道他未卜先知,知道了会有争斗发生不成? 这么一只想下去,道全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快发疯了。 现在的道全心里最盼望的事情,就是师父逸云道人赶快回来,他心里对师父有着莫名的信心,觉得只要他回来了,一切一切都会迎刃而解。心里这么想了,不知不觉中便会一次次地向二位师兄打听,师父何时才会回来。这一天他又跟在道志后面,絮叨着师父到底去了哪里,为什么还不回来时,道志忍不住,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问:“老三,你以为师父回来,一切也就解决了对吧?” 道全理所当然地点着头,却被道志在头上狠狠扣了一指头:“你这个笨蛋!跟了师父几年了,对师父的性格还一点也不了解!师父回来之前如果不能把事情理出个头绪,等师父一到家,我和老二的倒霉日子也就来了——不过你倒不会有什么事,毕竟你是清白的,最多被罚面壁十天半个月罢了。” “什么!”这和道全想得完全不同,他本来是以为师父在的话,生活就会恢复原来的平静,却没有到更多,也许是他对师父的脾气不太了解,总之他到了此时才意识到,师父归来的话,决不会象他希望地那样,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而是会接着事情一查到底,万一弄出个真的是大师兄或者二师兄所为的结果,事情可要怎么了结?想到这里道全一阵心悸,看着大师兄说不出话来,那么自己所希望的如前一样的平静生活是无论如何也实现不了了。 道全有些惊惶地问:“大师兄,那,那……” 道志叹口气反问:“你说怎么办?” 道全摇摇头:“大师兄,您问我有什么用,倒是你和二师兄快点想个法子出来啊!” 道志看着他问:“老三,这件事上,你怀疑我多一些还是老二多一些?” 道全被他问的一愣,接着便不耐烦地说:“大师兄,不就是放了一只狐妖吗?这有什么大不了的,就算是你和二师兄中的一个又怎么样?更何况还不一定是你们。咱们还是快点想个法子应付师父吧。” 道志倒没想到他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来,苦笑着又在他头上狠扣了一记:“原来这几天看你在那里苦苦思索,居然是在想这种事。” 其实道全这几天胡思乱想,自己也说不上自己在想什么,可是听了道志的话之后,他才蓦然明白了自己的真正意图:自己不想平静的生活被打乱,心里想的最多的,并不是大师兄、二师兄谁更有嫌疑,而是怎么糊弄师父,让生活回到原来的轨道。所以道志这么说他,他也苦着脸没否认。 “你小子胆子是越来越大了,居然想着怎么糊弄师父了,等师父回来我告你一状,看你会不会被罚!” “大师兄,我这不是当着你才这么说吗,我知道你不会对师父说的。”道全坐下来托着下巴,皱着眉头说:“大师兄,认真的,我开始真以为是你干的,你那天喝了那么多酒,那个狐女又长得那么漂亮,说不定……哎哎哎,你只是那么想想,你别瞪眼睛握拳头啊,我真的只是想想……”他左躲右闪地逃避着道志的拳头,“可是后来我又想到,二师兄的终点比你还多,他事先知道会有事情发生一样穿戴整齐的在屋里等着,而且那么紧急的情况下,他还顾得上取妖怪的内丹……最重要的是,他见了我们问都没问师父房中出了什么事,就好象什么他都早知道了一样……”他边说边小心地瞄着道志的脸色,见他的目光中透露出一抹赞同,便接着说:“可是我转念一想,如果是二师兄做的,他的性格必然会马上杀之取丹,怎么会拖延到她在咱们的水缸里下毒,然后又来袭击我呢?我想破了脑袋也想不明白,所以觉得不如让事情就这么过去,然后当作什么事也没发生的好。” “你真是……”道志笑了起来,“不过让我去骗师父我实在做不到,还是尽量地把事情弄明白,实在弄不明白,师父回来之后就对他老人家如实禀报,请师父处置吧。” “唉……”道全其实觉得自己的主意不错,不过一切还是得大师兄做主。 “老二,快进来吧。”道志忽然大声对着门口说。 道全一回头,见道真从门外走了进来。道真神态自若地自己坐了下来说:“我不是想在门外偷听,而是不想在那种时候进来。”说着看了道全一眼,道全顿时明白,他一定是在自己说到二师兄怎么怎么样的时候到达门外的,因为自己还在描叙对他的怀疑,所以他才没有进来。道全的脸一下子红到了肚子根,缩在道志的身后不敢去看道真。 道真十分认真地对着道志与道全说:“那天晚上我之所以穿戴整齐,是因为我根本没有睡下,道全来叫门时,我刚刚进门不久,从外面回来,至于为什么出门,那是我一点私事,与这件事无关。”他这么说完,看着道志,虽然没有问出口,可是他的意思却是十分明白的。 道志马上迎着他的目光说:“我当时是去师父房中找一样东西——这是师父允许我使用的,所以你们不用担心,到时候我会自己去向师父说明,我只是在当时无意中发现墙上的葫芦少了一个而已。” 每个人都有自己不想被别人知道的事情,大师兄与二师兄也不例外,只是他们的理由……道全摇着头,对于两位师兄肯向彼此、向他解释事情的原因已经很满意了,他嘟哝着说:“所以我还是以为,咱们想个什么办法应付过师父那一关再说。” “你胆子不小,敢想着糊弄师父!”两位师兄异口同声地斥责,道志的巴掌重重拍在了他头上。 不等逸云道人回来,事情便已经发生了变化,这一天晚上,道志与道全又象近来几天已经习惯了的一样,来到师父的小院巡视。道全还是站在院中,看着道志从卧室到丹房一间间地察看。他仰头看着天空的繁星,深深呼吸几口,师父快回来了,事情还没有头绪,想到这些,心中一片茫然,不知道两位师兄想出什么好办法没有。 “啊……”屋里传出道志一声惊呼,道全来不及多想便向房中冲去,却被师父布下的阵法一下子弹了出来,他昏头昏脑地躺到了院子中之后,还没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这时一道白光从屋中冲出,直射上了天空,在上方略一停顿,便快速地消失在远处的夜空中。道志挺剑从屋中冲了出来,看着消失的白光连连跺脚。道全从地上爬起来,见道志手臂上鲜血淋淋,还没叫出声来,一道风声带着人影又落在了面前,他戒备地后撤了一步,才看清楚对方是二师兄道真。 “怎么回事,我看见有道妖气冲出去……大师兄你受了伤!”道真惊讶地上前为道志处理伤口。 “我一进门那个狐妖就已经被放出来了。”道志的伤口上被撒上伤药之后,被药性刺激出的巨痛逼地吡牙裂嘴,吸着冷气说:“她出手偷袭,我没有防备就着了道……” 道全看看师父的房间,里面黑漆漆的,从外面什么也看不见。他不由自言自语地说:“怎么又是狐妖?师父抓了很多狐狸吗?” 他的话令道志和道真的目光都是一跳,为什么又是狐妖?道全不知道,他们两人可知道的清楚,逸云道人困住的妖怪各类实在是不少,如果说两次放出了两只狐妖是出于巧合,就未免太巧了一些吧。而且是谁能够连续两次闯进逸云道人的房中?尤其是今晚,在三个人小心戒备的情况下,还是又放走了一个妖怪。 “大师兄,你进去的时候,狐妖已经被放出来了吗?她为什么不早逃走,反而要等到你进去之后呢?”道真的语气硬梆梆的。 “不知道。”道志的回答也没有什么感情。 道全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心中充满了担忧。 道全从那天晚上开始,最担心的事情就是师父回来,可是这一天终究还是要来的。第二只狐狸精被放走的几天之后,张逸云回到观中。道全的心里不停地打着鼓,但是他却无能为力,只是与两位师兄并排跪着,由道志把事情原原本本地向逸云道人说了一遍。 逸云道人的脸沉的象铺了一层冰霜,他从进门的时候脸色就很难看,道全本来还想劝两位师兄别在他的气头上火上浇油,可是道志一句:“师父一进屋不就什么都看到了,你以为瞒得过吗?”便把他顶了回来。 逸云道人的目光从道志转向道真,又从道真转向道志,就连跪在地上没有抬头的道全都可以感受到,他正中正在分析,这种事会不会是这两个徒弟干的?是他们的话会是哪一个?道志还是道真?也许是道志进屋后放出狐妖,然后受伤,装作进门后狐妖已经放出,自己受袭的假象,也许是道真跟在后面,趁着道志在丹房查看的时候,溜进了卧室,在道志进门之前放出妖怪,然后趁着一团混乱的时候溜出去,装作闻声而来的样子。若说疑点与他们两个差不多的多,可是凭心而言,还是道志的嫌疑多一点。可是凭着情感,他却是宁愿一切是二师兄道真所为。 正当他在那里七上八下的乱想之际,逸云道人忽然说:“老三,你跟我进来。” “啊?”道全茫然地抬起头来,见逸云道人已经转身向房中走去,道志向他使个眼色,道全才回过神来,连忙跟了上去。 这是道全第一次进入师父的卧室,虽然尽力地在师父面前摆出一副恭敬的样子,目光还是忍不住四处乱瞄着。逸云道人的卧室与他的丹房一样十分的简朴,除了一张云床,几个莆团,一张几案,一加瑶琴,一炉清香之外,就只有四壁上挂的那些大大小小的葫芦了。看到这些葫芦,想到每一个里面都囚困着一个妖怪,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在这样的屋子里真的可以睡得着吗?师父果然道行高深,换了自己是万万不能入睡的。 “老三,”看着道全恭恭敬敬地在自己面前跪下,逸云道人看了他半晌才问:“这件事你怎么看?” “我,我……”道全平时很少与师父面对面说话,他的道术都是道志代传的,平时多半是随着两位师兄例行的问安,所以此时十分紧张,结巴了好一会才说:“我觉得一定是外人做的,师父,大师兄和二师兄都不会的!请您明察!” 逸云道人盯着他看了片刻点点头:“老三,你入门最晚,与我向来不怎么亲密,与你两个师兄倒是感情甚笃,而且你这个孩子就是心肠软,我就知道你会尽力为他们开脱的,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真的是他们当中的一个做的,那么他把你和他的另一个兄弟置于了何地?他有没考虑过你们的处境与我这个师父?说明白点,他是不是真的象你一样,把你们当作了兄弟?” “师父……”道全有些痛苦地低叫。 逸云道人温和地看着他说:“老三啊,我这次出去也遇上了一件麻烦事,有个道行高深的妖怪因为我这些年杀伤作恶的妖怪太多,已经向我提出了挑战,我若不应他,岂不是灭了咱们道门的威风,长了那些妖孽的志气,所以我已经应下了这个挑战。十天之后,他就到这里来与我一决高低了,你说这种时刻,如果他们之中再出一个叛徒,我该如何?” 道全张大了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张逸云的法力高深,道全这几年就曾经亲眼看过几个上门“讨教”的人被他打得落荒而逃,这一次连他自己也这么郑重,可见这个妖怪的实力确实不凡,如果在这种关键时刻,再有别的事让师父分心,道全不敢去想这个后果。“那么,师父,我去……我去……”他一心想向师父保证,并且做些什么,可是话已出口才发觉,自己根本不知道说做什么才好,而且凭自己这点本事,又能帮上师父什么忙? 逸云道人看他一脸沮丧,笑着说:“我倒真有件事要你去做。” “师父您尽管吩咐,我一定拼命也做到!”道全拍着胸口保证。 “没有那么难,你给我看好他们两个就行。我不会把要与人争斗的事告诉他们,也不会再对这件事追究,这样一来,他们之中真的有一个做了那些事的话,就会以为我有暗中调查,越来越慌张,势必会露出一些破绽来,你盯着他们,见谁有什么不对劲的举动,就马上来告诉我。” 道全没想到师父会让他做这些,也没想到师父对自己竟然如此的信任自己,他一时百感交集地望着逸云道人,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半晌才说:“师父,道全一定做到您的吩咐,不过我相信,这件事一定不是大师兄、二师兄做的。” 逸云道人点点头,闭目不再言语。 道全见师父不再与自己搭腔,便恭恭敬敬地向他行了个礼,然后退了出来,出门之际逸云扬声说:“你们三个回去歇着吧,我想静一静。” 道志与道真相互看看,揉着已经麻木的膝盖站了起来,道全见他们都不向自己询问,张张口,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接下来的日子道全生活在紧张与彷徨之中,两位师兄显然知道师父要道全做什么,但是他们什么都不表示,只是对道全说话时,话里话外都增加了一些为自己撇清的内容,这使得道全心里不太好受,虽然是奉师命才这么做的,可是监视的对象毕竟是自己向来视为兄长的师兄,道全在面对他们的目光时,难免常常生出做贼心虚的感觉。他有好几次想对师兄们主动说出自己是奉了师命在监视他们,可是话到嘴边却又说不出来,让这些有什么意思,显示自己比他们更得到师父的信任?还是一边监视他们一边表示自己的善意的矫情?道全怕师兄们反而会想歪了,所以无法开口。 “大师兄吃饭吧。”道全把饭菜摆好后说,师父向来单独吃,道真这几天也老是喜欢独处,所以饭桌上只有他们兄弟俩。 道志抓过馒头咬了一口,然后含糊不清地问:“师父有没有说,向他挑战的人什么时候来?” 听这话道全吓了一跳,把筷子掉在了桌上。 “师父不许你对我们说对吧?”道志依旧吃喝,一点也不在意道全的失态,“这是他的性格,他老人家是事事处处的小心,连自己的徒弟……唉,怪我不好,不能把事情弄明白,让他相信我的清白。” 道全捡回筷子,用衣襟擦上面的油迹问:“那,那大师兄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跟了师父二十多年了,他的老朋友我认识的八九不离十,师父接受人家的挑战是在他的那位朋友那里,而这次师父去拜访的那位朋友的徒弟跟我也是好朋友,他飞鸽传书给我,问我用不用他来给我们助拳,所以我不就知道了。”他冲道全笑着说,“我想师父对这个挑战之事一定心有顾忌,不然不会放下这件事不问的,就是不知道对方什么时候来?师父一定需要我们这些弟子为他做的事,可我们却偏偏在这个时候让他不信任我们,已至于不能为师父分忧,可恶!”他十分感慨地重重咬了手中的馒头一大口。 道全脑海中突然灵光一闪,脱口说:“大师兄,会不会是那个向师父挑战的人捣的鬼?他为了让师父分心不能好好比斗,就用这种手段。” 道志沉吟后摇头:“不太可能,能让师父如此重视的对手,道行必然不低,这样的高手肯定不屑于使用这种下流的手段的。” 道全撇撇嘴心想:道行和人品有什么关系,谁规定道行高的人就不会用卑鄙手段了,不过他没有与道志分辨,转开话题说:“那么……我们可以帮师父做什么?” “师父没有吩咐,哪用得着我们多事。”道志自言自语地说,“以前师父每次都会……唉……” 道全知道,以前有人上门挑衅,师父肯定每次都会让大师兄帮着做些什么,可是这一次……难怪大师兄的心情这样的沉闷,道全偷偷地自己弄到的一壶酒摆在道志面前,希望可以让他心情好一点。 “好小子,敢背着师父出去弄酒,拿来,没收了!”道志一把抓过去,还没忘了顺手在道全的额头扣了一指头,心情果然大有好转。 道全来到道真房中收拾碗筷时,发现他根本没怎么动那些食物:“二师兄,今天的饭菜不合你的口味吗?那么晚上我……” 道真一直在窗下坐下凝视窗外,始终没有理睬他的唠叨,直到道全出门时才问:“你和大师兄都知道了,唯独瞒着我一个对吗?” “啊?” “哼。”道真坐说:“我在师父身边快十年了,他的习惯我还不清楚吗?如果他从外面回来之后足不出户的修行打坐,那么不出半个月必然有强大的对手上门挑战。” 道全几乎忍不住翻白眼,一个跟了师父二十年,一个跟了师父十年,师父居然让自己监视这对兄弟?这不是难为自己吗?他心中嘀咕之际,道真又说:“我知道你一定会告诉大师兄,却不会告诉我,果然是这样,你与大师兄才是好兄弟啊……”听到道真这么说,听到这个平日冷冰冰的师兄口吻中难得的牢骚,想到他者几次对自己的救助,明知道自己要放掉那只刺猬妖时,他什么也没说便转向离去时的宽容,道全心中一阵不忍,结结巴巴地解释说:“二师兄,我没有告诉大师兄,是他自己知道的——他,他跟了师父快二十年了啊。” 道真听到这里,摇头苦笑,却什么也不再说。 道全知道他不相信自己,脑子一热脱口说:“二师兄,师父是让我监视你与大师兄,他说如果他在表面上放手不追究这件事,那个叛徒一定会以为他在暗中调查,说不定会在我面前露了马脚来。二师兄,我真得不相信是你们干的,所以什么也没对师父说过,可是现在师父大敌当前,偏偏又对咱们有了疑心,要怎么样能帮上他的忙才是重要的事啊。” 道真闭目良久,忽然问:“你给大师兄要的酒还有吗?我也想喝!” 十天之期转眼便至,这天天不亮就醒来的道全坐卧不宁,在屋里院里团团打转,他几次跑到师父院中窥探,可是逸云道人却一点动静也没有,反正两位师兄的心里都跟明镜似的,他也顾不上许多了,找上道志讨主意,道志拍打他几下责骂:“你这么张张惶惶的,等对方来了看到给师父丢人!” “可是……” “可什么是,不许转悠了,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道全看了他几眼,嘟着嘴又窜到了道真院中,道真正拿着剑仔细地擦来擦去,当他耐着性子听道全的唠叨之后,面无表情地一脚把道全从自己屋中踢了出去,重重地在他身后关上了门。 不管道全怎么惶惶不安,这一刻终于还是来临。 道全看着那个女道士走进了道观大门,才结结巴巴地问:“你,你是谁?到我们观众有什么事吗?” 这个女道士装扮朴素,相貌却很是清丽,对道全淡淡一笑:“我与张逸云有约,待我去见他吧。” 道全愣了一下。看到这个女道士,他原本以为是师父的道友前来助拳之类,可是听她这么说,似乎她就是那个要与师父决斗的妖怪?可是这个女子看起来飘逸出尘,哪里有一星半点的妖气。他一时呆在那里,不知说什么才好。直到女道士自己走进了道观,他才醒悟过来,紧忙赶了上去。 逸云道人已经做好了应战的准备,他站在台阶上,冷冷得看着走来的女道士。从他的神情与姿态,道全感觉得出他十分的紧张。“南道友,既然不远千里的来了,请进去奉茶如何。” 女道士走到他的面前:“张逸云,多行不义必自毙,今天我既然来了,你还希望我会简简单单的回去吗?” 逸云道人似乎是很不愿意与这个女道士争斗,一直在那里好言好语的跟她说话。女道士的口气却总是冷冰冰的,倒像恨不得立刻就跟逸云道人动手。道全在心里生气:这个女人好大的脾气,呆会师父出手好好教训她一番,她才知道天高地厚。一边心里又在奇怪,大师兄与二师兄到哪里去了?在师父要与人决斗的时候,他们两个怎么转身的工夫就不见了踪影? 就在逸云道人与女道士客客气气说话的当口,忽然一声尖啸,一道白影从逸云道人身后的房间中冲出,在大家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情况下飞快的消失在天边。接着屋子里传来打斗叫骂的声音,道全清楚地听到那是大师兄道志:“果然是你这个叛徒!你到底想要干什么!”与他打斗的另一方一言不发,可是打斗的声音更加激烈,不多会居然又有一只妖怪穿窗而出,匆匆逃命去了。张逸云气的脸色铁青,却因为大敌当前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恶狠狠地看着自己的屋子。 不一会道志与道真就纠缠着从屋里打到了院子里,两个人身上都有不少的伤痕,可见彼此都没有留情面。道真的手中还抱着一个葫芦不放,可见之前被放走的那些妖怪确实出在他的手,只是不知道他为什么要一次又一次的放掉这些妖怪。而且如果道全没有看错,他放掉的都是狐狸精。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现在看起来,想要夺取妖怪内丹的说法,是根本说不通的了。 道志与道真完全不顾逸云道人就在眼前,打得热火朝天。道真几次的想要逃走,却都被道志阻拦了下来。道真忽然对那个女道士喊:“道长,这个衣冠禽兽原本安排我们在屋子里躲着偷袭你。我想我们这样的身手对付你是没什么用的,他应该只是想要利用我们引开你的注意力,另外安排了厉害的手段,你可要小心了!” 道志大怒:“叛徒,你竟然敢……” 趁着他这一分神的功夫,道真趁机冲出了小院的大门。道真吆喝着追了上去。道全看看脸色难看至极的逸云道人,扔下一句:“师父,我也去看看。”便机灵的追了出去。 女道士微笑说:“你的诡计没用上,现在可以跟我斗一斗了吗?” “这些孽徒,关键时刻一个都用不上……”逸云道人低着头自言自语,忽然手一扬,一道咒符向女道士打去,女道士早有准备,手中的木剑挥动,轻易的挡开这一击,然后于扑过来的逸云道人打在了一起。 道全赶到前院时,道志已经拦住了道真,见他赶来便叫:“老三,帮我拿下这个叛徒!” 道全可不想卷入这样的纠纷,向着他们叫:“大师兄,二师兄,你们别打了,咱们都去帮师父的忙重要。二师兄,你这是干什么啊,快把葫芦放下,回去见师父吧。” 道真看着道志和道全苦笑了下下:“你们知道什么?你们知不知道这个葫芦里装的是谁?她是我娘!是我娘!我忍辱负重这么多年,天天看那个道貌岸然的下流胚的嘴脸,天天对他唯唯喏喏,为的是什么?为的不就是救我娘逃出虎口!你们说,我肯不肯把她交给你们?换成是你们,肯不肯把自己的娘亲交给他那种畜牲!”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你别太过份了!”道志忍不住大声斥责,在他看来,无论师父做了什么,身为徒弟却吐出这等言语,那便是十恶不赦的罪过。 道真冷笑:“那种无耻的伪君子,我心里从来没有把他当成过师父。可是大师兄,我对你一向十分尊重,你是个正人君子,今天我不想跟你争斗,请你让开路,我要带我娘亲回家去。” “可,可是二师兄,你,你一点也不像有狐狸血统的啊……”道全见两位师兄剑拔弩张,眼看就要动手,连忙站出来打岔。 道真口口声声说他抢走的那个葫芦中关的是他娘亲,可是他自己却一点也不象人狐相恋的产物。否则他在师父身边这么多年,一向视妖如仇的师父如果发现他有妖怪血统,如何会容忍到现在。 虽然不知道这种时候道全怎么会关心这些不相关的事情,但是道真还是叹口气说:“我娘本来就不是我的亲娘,当年我父亲与生母双双早亡,我寄养在亲戚家中,饱受虐待,是曾经遭到我爹始乱终弃的娘亲抱了我,把我带在身边悉心抚养成人。她的族人们容不下我,她就带着我住到人类当中,为了不暴露身份,她象人类守寡女子一样给人家做针线洗衣服,用自己辛苦挣来的钱供我生活、读书——虽然有时候我也很惊奇因为常常会有大户人家孩子才吃得起的精制点心自己出现在我的枕边,那种时候娘就对我说,那是因为我是个好孩子,土地公公奖赏给我的。” 道真陷入回忆之中,嘴角露出一抹笑容:“那些日子过得平静却那么幸福,那个时候我唯一的愿望就是好好读书,长大成人之后考状元,作高官,让母亲的后半生享受不尽荣华富贵,得到朝廷的诰命封赏。可是事情没有我想得那么美好,在我十五岁那年,我第一次出门去参加乡试。在考场上我发挥得很好,一篇文章做得花团锦簇,自认为名列前茅是没有什么问题的,所以高高兴兴地回家来,准备向娘吹嘘一下,可是看到的却是家里的一片狼籍,我娘亲也不知了去向。 我当时整个人都吓呆了,又慌又乱地想去报官,可是一个邻居大嫂悄悄拉住了我。经过她的解说我才明白了,原来这些年中,我们住的地方附近有个姓许的大户,他觊觎我娘亲的美色,三番五次地打发媒人上门,想让我娘亲嫁给他做小妾。被我母亲严辞拒绝之后,他还是不死心,就想用卑鄙手段逼我娘就范,先是在街坊四邻中散布我娘的谣言,说她来历不明之类的话,可是街坊们都很佩服我娘年轻守节抚养孩子,所以根本没人相信他的鬼话。 后来他便想使用下流手段玷污我娘,造成事实逼我娘跟他。可是我娘神通广大,又岂是他这样一个小人可以对付的,次次诡计都被我娘识破,还很是给了他引起苦头吃,才叫他老实了下来,我娘本来认为他知难而退,从此会安分下来,所以这些事情也就一直瞒着我,为了不影响我的学业,不让我知道。 随着我一天天长大,娘亲也就认为家里有了男子,许大户就不会再来骚扰了,谁知道许大户贼心不死,趁着我赴乡试的档口,请来了一个道士,指认我娘是妖孽。而那个道士却也不分青红皂白,竟然真的施法把我母亲抓走了,那件事在邻居之间传得沸沸扬扬,可笑那个许大户,不仅让道士逼迫我娘给他为妾的计谋没有得逞,还被那个道士敲诈走了一笔巨款,沮丧之余大病了一场,也算是恶有恶报。 娘亲被捉失踪之后,我孤身一个茫然不知所措,邻居街坊又都把我当作了狐狸儿子,所以对我指指点点,百般刁难,我当时虽然已经十五岁了,可是因为自幼被母亲百般呵护着长大,所以自己除了读书不会任何谋生手段。我在家中捱了几个月,母亲杳无音信,自己的生活也全无了着落,所以不得不按照母亲告诉过我的故乡地址找了回去。 回到故乡之后,我发觉那里还有我的几户亲戚,并不象母亲说过的,父亲早死,家中再也没有亲人,孤儿寡母受人欺凌才离开故乡的。而且那些亲戚也众口一词地说,母亲是个当年与父亲有暧昧之情的狐狸精,后来父亲毅然斩断孽情,娶了我生母过门,而我母亲百般不甘心,多次引诱父亲出轨,父亲是个正人君子,却没有理睬她,于是她便在我父母双双亡故之后把我从亲戚家中偷走,以显报复。 当时的我年幼无知,因为身背着狐狸儿子的恶名已经实在受不了了,能够得到亲戚们的亲口洗脱,知道没有狐狸的血统我已经是欣喜若狂,哪里还顾得上去分辨真假。从那之后我便在故乡住了下来,一心一意想忘记过去,去过自己的日子。 亲戚们看我乡试高中,认为我金榜题名指日可待,所以也十分欢迎我的回来。我居住在家中的旧宅里,又开始了那种日夜读书,期待金榜高中的日子。只是现在身边已经没有了娘亲无微不至的照顾,现在洗衣做饭要自己动手,而且吃穿用度全靠亲戚们周济,日子过得清苦之余还要看那些亲戚施恩般的面孔,心中总是郁闷难解。 时间一久,我心中逐渐对亲戚们所说的话产生了怀疑,从他们的言行根本感受不到他们所言的对我有多么疼爱,而回想与娘亲的相处,那种种的怜惜关爱又岂是一个为了报复而带走我的妖怪所伪装出来的。 从那时起,我下定决心亲弄明白真相,我想,如果村中的人类不愿告诉我事实,也许有妖怪愿意告诉我,于是我便常常在夜半无人之际到村外的荒坟间去,呼唤狐仙家庭的成员,恳请他们告诉我我娘亲的事,我的事。 春秋寒暑,年复一年,我这样坚持了三年,村人们与我的亲戚们多次劝我不要这么做无效之后,便纷纷声称我有癫狂之症,渐渐地村人们都不再与我往来。而亲戚们见我为了这件事开始荒废学业,也逐一地停止了对我的资助。我一边为人写书信、对联、条幅、作画维持生计,一边继续寻找有可能有,也有可能没有的狐仙们。在那年的一个雪后的冬夜中,我终于见到了一位娘亲的妹妹,才真正明白了事情的始末。 那场大雪下了两天一夜,到了第二天的傍晚方停。荒野中雪积的极厚,行走之际直没膝盖。我跟头踉跄来到荒坟之间,依旧是大声呼唤着住在那里的狐仙精怪,也许是因为天太冷了,也许是因为那天晚上我没有米下锅所以没有吃饭,在寒风吹刮之下,我竟然在雪地上昏了过去。等我再醒过来,发现自己身在自己那间破屋中,床前站着一个妙龄女子,正皱着眉头看着我,我看着那个容貌服饰皆不象出自这种乡下地方,隆冬之际依旧只穿了一身纱衣的女子,顿时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 我慌忙从床上滚下来,跪在她的面前,哀求她告诉我我娘亲的事情,那个女子看着我冷笑:‘看你竟然能坚持了三年,可见你倒不象你的父亲,是个薄情寡义的人,看在你这么执着份上,我就告诉你我姐姐的事吧。’于是我七姨——那个女子是我娘亲的亲妹妹,我的七姨——把当年的事情一一讲给我听。她怎么无意中遇见了寒窗苦读的父亲,怎么对他芳心暗许,怎么与他私定终身,我父亲怎么违背诺言要了我生母,娘亲才狠心与他决绝,后来我父母双亡,娘亲发现我在亲戚家中倍受虐待,怎么辗转反复,几次三番地犹豫之后,才毅然从他们家中把我带走,娘亲的长辈家人全都反对她抚养这个负心人的遗孤,可是娘亲却始终不忍心抛弃我这个孤苦伶仃的孩子。于是带着我离开家园,到人类之中居住。她离家之前曾与她最要好的七姨说过,一个人类的孩子无法在荒草之间健康成长,她带我离开既是因为长辈们的反对,也是为了对孩子好。 娘亲离开时与七姨约好,最多十六、七年,等到孩子长大成人,她为其安排好日后生计,帮其娶妻立室之后,便回家来向父母长辈请罪。没想到时间未到,娘亲的求救飞符便飞了回来,只说一句她大意之下被一个人类道士所擒,求家庭中大伙去救她,万一救不了她,也请照顾她的儿子。 七姨还告诉我,捉走母亲的那个道士法力高强,而且娘亲是私自离家的,所以她们一族的人已经决定不再管这件事。七姨与另外几个姨娘虽然有心去救娘,可是自身实力不够,也是无可奈何。 听完七姨的话,我才明白了事情的前因后果,我当时愣在那里,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等我回来神来,七姨已经不知何时走了,我本来还想向她请教修道之事,后来又一想,既然娘亲家庭中都不打算过问此事,我也不想给七姨添不必要的麻烦。我一个堂堂七尺男儿,难道还想不出办法来救自己的娘亲,第二天我便收拾了自己的东西,悄悄离开了家乡从那以后我隐姓埋名,四处寻访世外高人,我不急着去找七姨说过的那个道士,因为我知道自己一介文弱书生,绝对不会是他的对手,本来是想学好了本事才去找他,谁知道飘泊了许多才发现,这个世上盗名欺世的骗子比比皆是,真正的世外高人却少之又少,我跌跌撞撞在江湖上流落了这么多日子,法术武艺没学到多少,教训倒是受了许多,最后我一横心,干脆投身到了当年抓我娘亲的那个道士门下。” 道志听到这里叹口气,当年道真入门之时,他已经是逸云道人的弟子,至今还清楚地记得,师父当年本不想收下这个来历不明的少年,可是道真苦苦哀求,在观外跪了三天三夜,师父看他性格坚韧,又加上自己在旁边转着圈子求情,才收下了他。没想到当日收入门中,自己处处以兄弟之情相待的人,却是个真真正正的白眼狼,今天会趁着师父大敌当前的关头,出手伤人,要救走一个妖怪。 回想这么多年来,道真修道习武,比自己用功上一百倍,虽然他的天资不如自己和小师弟,可是师父常常夸赞他的成就将来会在自己与小师弟之上,从这些方面看来,师父对道真是十分爱护,充满期许的。如今被爱徒这么一背叛,不知道师父心中会有多么伤心悲愤。想到这里,道志向衣踏了一步,厉声说:“道真,我不管你是不是要认妖为母,这些年师父待你不薄,可是有目共睹的事情,今天你干下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我身为大师兄,师父不在我就有权处置于你,如果你现在迷途知返,和我们一起去帮师父御敌,事后我会求师父不计前嫌当做什么事也没发生过,如果你执迷不悟,今天就来试试你这个没出息的师兄手段到底如何!” “大师兄,唉……大师兄,我就还是这样叫你一声吧,这些年你对我,对道全确实如同手足,事事处处护着我们,照顾我们,我心中对你也是真的视为长兄,可是囚母之仇怎么可以说是我执迷不悟。那个人这些年来做过多少伤天害理的事,我可是桩桩件件地看在眼中,最初我也是想好好地做他的徒弟,认真修行,帮他行侠仗义,斩妖除魔,只要我做好本份,取得他的信任,总有一天可以让他明白,我娘亲不是害人的妖怪,他看在师徒之情份上,也许可以放我娘亲自由。可是这些年来我看到了什么?那些被他抓来的妖怪每天受得是怎么样的对待,女性被他任意的凌辱,妖怪们被他驱使着四处兴风作浪,然后他再上门以驱妖之名敲诈钱财,看了这些,我还能指望他会放了我娘亲吗?我还能打心里承认这种人是我师父吗!” “师父驱使妖怪到那些为富不仁之家兴风作浪,不也是在劫富济贫,有什么不对?至于那些女妖怪本来就是无耻淫荡之辈,为了求得自由而向师父投怀送抱,师父将计就计有何不可?你自己不也吃肉喝酒,什么时候把清规戒律看得那么重过了。”道志斥责道。 “哈哈哈,好好好,你竟然能把坏人家清白与吃肉喝酒看成一样的事情,真不愧是他的徒弟!”道真气极反笑,口中也抹去了“师兄”这个称呼。 “那些妖女本来就以迷采补为业,哪里说得上‘清白’这两个字。” “不要废话,要么让路,要么……”道真一扬手中长剑,指向道志。道志也拨剑面对着他,两个人之间的气氛越来越凝重。 道全在旁边听了良久,一会觉得大师兄说得有理,一会又觉得二师兄也有他的苦衷,现在看他们快打起来,连忙闪身拦在他们之间:“大师兄,二师兄,有话好好说,你们这是干什么?”他对师父没什么感情,但是对两位师兄却一向视为兄长,当然一百个不愿意他们打起来。 “小师弟,快到后面去帮师父!” “小师弟,这种地方你还要呆下去吗?那位女道长既然找到了这里,收拾了那个道门败类之后未尝不会连累到你,你不如现在就避一避的好。” “小师弟,师父神通广大,怎么会输给那个女妖精?你现在帮我收拾了这个师门叛徒,我们一起去帮师父。” “小师弟,你看看他的作为,难道你将来想变成他那样的人不成?我知道你心地善良,连作恶的妖怪都舍不得杀,你还是快走吧。趁乱离开这里,他根本不适合做你师父。” 道志与道真无法说服对方,把拉拢的目标都集中到了道全身上,你一言我一语地对他进行说服,道全左右为难地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最后无奈地说:“大师兄,咱们一起去帮师父吧。”他的意思是这样既算是听了大师兄的话,又可以让二师兄趁机逃走。 谁知道道志冷笑一声说:“对,等我收拾了这个叛徒,咱们就去救师父!”说完扬剑就向道真刺了过去。道真举剑反击,两个人激斗在了一起。 道全看着他们打作一团,急得扎着手无可奈何,围着他们转了几圈,喊了半天:“大师兄,二师兄,你们别打了,别打了!”都没有得到他们任何回应,只好说:“我去看看师父再回来……”他心里想着,只要师父那边的争斗结束,不论师父是输是赢,两位师兄也就都没有再打下去的必要了。 道全匆匆赶到后院,只见师父与那个女道士依旧僵持在一起,两个人都是纹丝不动地对立着,只是那个女道士依旧风姿洒脱,仗剑而立,道袍被风微微吹动地样子颇有些仙风道骨的味道,而师父就要狼狈得多,不仅已经后退到了厅堂内,而且脸上的的汗水淌成了小河,已经打湿了他的衣襟,道全从未不象道志一样认为师父是万能的。这一点他比较接受道真的影响,可是至少到目前为止他眼前的师父是不曾失败过的,现在却在一个女人的面前落了下风。看到道全进来,师父的眼中露出喜色,他已经无力分神说话了,所以用眼神示意着,要道全上去攻击女道士,道士抽出长剑,犹豫着向女道士走去。 “小道友,我劝你别轻举妄动,”女道士不但分神开口,而且还回过头来向道全一笑,“我不愿伤害无辜之人,不过你先向我出手的话,那可就不一定了。” 逸云道人趁她分神之际向前冲了半步,但女道士回过头后,马上又把他压回了厅房,道全发觉师你根本不是处于下风,而是已经败了,只是那个厅房中有种不知什么力量在帮他抵御女道士的攻击而已。 道全看看女道士,看看自己手中的剑,不由摇摇头,他不是不想帮师父,,而是觉悟到了,即使自己冲上去也起不到什么作用。说不定反而刺激了这个女道士,使出什么极端的手法来,这个女道士虽然风姿绰约,是个极美的女子,可是不知为什么,道全就是觉得她身上隐藏着某种巨大的力量。 “张逸云,不要再苦苦支撑了,你以为用这些你用卑劣手段从妖怪们那里抢来的法力,就可以挡住我吗。”女道士又向前踏出一步,厅房的两扇门已经被她的力量弄碎,飞到了后面墙上。 “哼”逸云道人冷笑一声。他虽然知道自己不是这个女道士的对手,可是他这么多年来用各种手段从妖怪那里收集来的法力很多,他相信这些潜力构成的阵势不是那么容易破坏掉的,而且他还藏了一个杀手锏,只好使出来……可恨的道全,叫他上去攻击女道士他竟然敢畏缩不前,不然女道士分心对付他的时候,就正是自己使出杀手锏的最佳时刻。如果把这个潜力高强的妖怪收伏了,今后自己的实力岂不大增,看她的容貌又是如此的美丽,就连自己收集的那些狐狸精都比不是她呢,到时候…… 道志那个小子在干什么,怎么这种时候还不过来帮忙,唉,还是道真的资格最刚毅,如果是他遇到这种情况一定早就扑上去了,哪里会象那胆小怕死的道全一样光在那里打转转,可惜啊,他居然为了个狐狸精算计我,那个可是我收集的狐狸中唯一没有弄上手的,死蹄子居然那个刚烈,什么样的酷刑都能挺过来……他在那里胡思乱想,女道士已经如他所愿地向厅房一步步走了过来。 再多一步,再走一点,张逸云在心里暗暗计算着发动突袭的最佳距离,他有足够的信心,只要自己这最后手段打中这个女道士,对方就他对全落入自己手中。竟敢无端地来找自己的麻烦,不让她知道自己的厉害,以后人人都会以为自己可欺。 女道士完全不知对方在打什么主意,在他有意的示弱下,一步一步的向前走着,道全也不知道师父的打算,看着师父的狼狈,看着女道士向前逼迫的步伐越来越大,他的心越提越高,虽然胆小怕死,可是师父在面前遭到危机,自己怎么可以真的坐视不理?他咬咬牙,把女道士刚才的警告当抛脑后大喝一声:“休伤我师父!”挺剑向女道士背心刺去。 女道士头也不回,反手在他剑刃上一弹,道全连人带剑后退了七八步才勉强站稳。 女道士说:“我不能不让你救自己的师父,不过他这种邪恶之人的徒弟,我出手的时候也没有必要手下留情的,你明白吗?” 道全见此刻师父已经在厅房内倒地不起,不知是死是活,心头大急,不管不顾地向女道士扑去:“你竟敢伤我师父!我跟你拼了!” 女道士似乎愣了一下,马上明白那个道人伪装的这么惟妙惟肖,连他自己的徒弟都被骗过了,看来这个小道士对他的师父并不了解,所以才会在这个时候向自己扑来。 道全大声叫喊着扑向女道士,在这一瞬间他几乎是抱着必死的决心的,他到了此刻才发现,自己对师父的感情比自己以为的要深,如果没有师父收留,自己现在还在街头流浪,说不定已经成了乞丐或者成了强盗、罪犯,而现在自己在师父的庇护下过着丰衣足食的日子还学一身本领,师父甚至曾暗示过自己,两个师兄的个性更适合出外闯荡,自己挣下一片天地,而自己年纪小幼,师父羽化之后,这观产将由自己来继承。自己刚才居然产生过一丝迟疑,在师父危难之际自己差点打了退堂鼓。道全心中产生的内疚自责使他越发奋不顾身地向女道士扑去一次次被打退,再站起来,再扑上去,再被打退。 女道士似乎也惊异于他的固执,微微皱起了眉头。 “决不能让你伤我师父!”道全又大喝一声,用衣袖抹了一把嘴角的血迹,合身向女道士扑上去。女忽然低呼一声“啊”,竟然没有闪躲他的攻击,反而迎着他冲上来,手中的剑发出一团光华,直接击向了道全身后,道全现在位于女道士与厅屋之间,女道士的攻击绕过了他,必然是冲着逸云道人而去的,他心中大急,长剑用力,重重地刺在了女道士的肩头。女道士怒叱一声,左手一弹,道全的长剑顿时断为两截,与此同时,道全身后传来一声巨大的爆炸声,猛烈的气浪把他抛了起来,然后又拉到了空中的什么东西一样,重重地跃向地面,在地上滑出了数米,也停住了去势。 “你竟然连自己的徒弟也要一起加害!”女道士的怒喝声传来。 道全茫然不解地从地上撑了直来,发现庭院中不知保出出现了一张光芒组成的“网”,几个拳头大的青色光结把光风连接支撑在他的头上——准确来说是那个女道士的头上。笼罩了半个庭院的满园的范围。 道全不知道那是什么,不过从女道士凝重的神态看来,这个东西可不简单,所以道全翻身从地上爬了起来,却没有动作,只是看着眼前:厅房的门完全在刚才的爆炸中破损,而师父退站在厅门口,看着女道士“哈哈”大笑,他现在的样子一点也不象受了重伤:“哈哈哈哈,你这个个不自量力的女人,竟敢与本道爷作对!现在看你往哪里跑!乖乖地跪下给我磕上几个响头,我或许可以饶你不死!” 女道士冷笑一声,:“你敢真的动手吗?不要忘了你徒弟在我旁边,你难道不怕连累到他?我有五成的把握从这个阵法中逃脱,可是如果你真的发动阵法,他可只有死路一条。” “什么?道全听得身体一颤,向师父看去,但是从逸云道人脸上看不出他任何否认的表示,反而有种洋洋得意:“哼,徒弟,收这些徒弟也不知道有什么用,一个莫名其妙地背叛我,一个关键时刻也不道干什么去了,剩下这一个看见我与人动手,居然干看着打转,他要是早下出手,我又何必受这么重的伤!”他越说越气,向道全大喝:“你这么没用的畜牧,还不快给我牵制住她,等我收服了她,自然放你出来,还愣着干什么?” 道全看着头上闪动不停的光网,看看师父,看看女道士问:“师父,如果这个阵法发动,我会怎么样?” “你不会怎么样!等我收拾了她自然会放你出来。”逸云道人对他不马上执行自己的命令反而发问十分地不耐烦。 道全叹口气,逸云道人回答的太干脆了,所以反而令他不敢相信。准确来说,就在刚才道全忽然发现那场爆炸的中心,正好是自己刚才进攻女道士所站的所在,也就是说,那个女道士明明实力远远高于自己,却忽然惊呼,甚至没躲开自己那一剑,是因为她挡开了原本炸向自己的那一击——那次攻击确实会攻向女道士,不过是在先击中了道全之后。而逸云道人也正是因为女道士回护自己,才有机会发动这个奇怪的阵法,把她困在里面。 道全叹息一声问:“师父,你想杀了道全吗?” 逸云道人见道全已经识破自己的计谋,拉下脸孔喝骂:“你是我收留下来的,供你吃供你穿这么多年,现在要你死又怎么样!” 道全闭口不语,他本来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扑向女道士的,为了救师父,他拿出了一辈子都没有过的勇气,那时他觉得,只要师父得救,他自己可以牺牲,现在情形似乎正如他想要的,师父正准备牺牲他换取胜利,可是道全心中忽然没有了心甘情愿为师父死的念头。他再一次看看师父,看看那个女道士,把手中的断剑一扔,盘膝坐在了地上:如果师父发动了阵势除掉了女道士,他会很高兴,因为师父取胜正是他一开始的所望,虽然那样他自己会死;而如果是那个女道士破掉阵法,他也会很高兴,因为他说不定可以因此捡回一条命,不过那样一来,师父的下场就……不论如何道全都乐于见到,所以他不打算再出手干涉,两名强者交手,他一个小道士掺和什么,不如乖乖在一边观战的好。 “看来你的徒弟比你想得聪明。”女道士不无讥讽地说。 “那又怎么样,等我收拾了你,下一个就轮到他!这个不肖之徒,我会让他好看的!”逸云道士面目狰狞地说。 女道士被阵法困住,依旧显得十分从容,打量着这个光网说:“很严密的阵法,你为此夺取了多少妖怪的法力、内丹,杀害了多少生灵!” “妖怪也算生灵!”张逸云阴冷地笑说,“妖怪就是妖怪,天地不容的东西,人人得而诛之!你别以为我没看出来,你也是个怪物,今天本道爷就要替天行道!” 逸云道人说女道士不是人类,女道士只是微微一笑,并不否认,使道全不由多看了她几眼。她虽然一身道装,不施粉黛,可是分明是个飘飘欲仙的绝代佳人,身上一丝一毫的邪气、媚惑之气都没有,说她是妖,道全真是难以相信。 “妖怪人人得而诛之?那么人呢?苏州秦家三小姐被妖怪迷惑,有个道士上门除妖,事后索要了三千两白银,张法师知不知道那个妖怪并非自愿迷惑人类,而是被那个‘除妖’的法师强迫的。而那个法师不但没有按照约定事后放他走,反而斩下他的头来炫耀自己法术高强,可惜的是那个道士不知道,妖怪生前便知道道士不会轻易放过自己,所以趁着道士凌辱三小姐——喔,其实所谓的妖怪迷惑小姐,也不过是道士自己贪恋小姐美色,使令被他抓住的妖怪迷住小姐,然后由他自己对小姐实行污辱罢了——那个妖怪多了一个心眼,趁着有一次道士把心思都放在凌辱小姐上,他趁机施展法术制住了一个小丫头,让那个丫头为他送出了一封信,信上详详细细地记叙了过程。” “原来你是那个狼妖的同伙!今天是来为他报仇吗?不过,恐怕你没这个机会了!”逸云狞笑着说。 他居然没有否认!道全惊异地睁大了眼,嘴也张得老大。囚禁妖怪也好,使妖怪也好,甚至羞辱妖怪也好,这些道全听了虽然也微微觉得不忍,可是在修道之人看来,似乎应该是天经地义的事,他们习道不就是为了降妖除魔吗,就算凌辱女妖有些过分,可是她们毕竟不是人,所以也不好加以评论。不过涉及到了人类,用妖术迷惑人类然后侵犯,与采花贼的手段有什么不同?再加上事后还要打出降妖的招牌,把那个利用过后的妖怪杀掉抵罪,这也未免太…… 道全张大嘴看着逸云道人,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女道士又说:“我不是狼妖的同伙,我只是曾经降伏过他一次,逼他立过誓不再伤害他人,他给我传信,说他不幸落入你的手中,只能任你摆布,并不是有意伤人,如果有可能,希望我能救他以及众多被你控制的妖怪逃出生天,可惜……我对他的书信半信半疑,所以花了一些时间来调查佻,以至于没有来得及救他一命。三个月半,河北王大人给了你一千两银子,第三天他的政敌便在入京途中被害,表面上是被妖风卷入了悬崖,实际上……我不知道那个被你派去的妖怪为什么没有立刻死于你为他下的慢性毒咒,可是我找到他的时候他确实还在挣扎着活着,虽然已经全身腐烂不能施救,可是他还是把事情的始末对我说完之后,才咽了气。这样的事越查越多,最后我觉得没有必要再查下去了,就直接来找你了。” “那又怎么样.”张逸云对自己的阵法非常有信心,以为女道士已经逃不出他的手心了,所以干脆地承认了。他再看看道全,发现自己这个小徒弟除了在开始有些惊讶外,脸上一直没有再露出什么表情。他倒是比他两个师兄识时务,呆会倒不用连他一起赶尽杀绝,却不知道道全现在与他想着同一件事:张逸云既然这么心狠手辣无所不为,自然不会在乎杀掉自己的徒弟,反正眼前就有极好的背黑锅对象。道全可以预知,张逸云在自己听到了他的种种所为之后,必然会生出杀了自己推在这个女道士身上之心,什么师徒之情马上被道全抛在脑后,心里求生的意愿占据了上风。他看到女道士身陷阵势之中依旧神情自若,想必她是有什么杀手锏还没使出来,心里对她多了一些信心。 但是逸云道人并没有留意到女道士的轻松自若,他一厢情愿地把这看作是女道士在装腔作势,洋洋得意地宣布说:“如果制住你,我倒是正好有几桩生意让你帮我去作作!钱塘齐家有个不错的小姐,就让你去帮我摄了来,然后让你们做对‘姊妹花’如何!哈哈哈。” 张逸云难听的话语,嚣张的气焰并没有引起女道士什么激烈地反应,她依旧是淡淡地说:“是吗,看我你是不可能有悔过之心了。”说完,她迈步向前走去。 逸云道人手一扬,那张光网开始转动起来。道全心中一凉,机灵地爬了起来跟在女道士身后,如果他依旧坐着不动,随着光网的推动他就会碰在光网上,而且显然,这个时刻不能寄希望于张逸云会放他出去,最好的保护自己的办法,莫过于紧紧跟着这个女道士。 女道士对他一笑,似乎在赞许他的举动,同时用只有道全可以听见的声音说:“注意,不要靠近我三步以内,他发动阵法主要针对我,我想,即使会把你卷进来,他也不会因此手下留情的。” 道全难以觉察地点点头,这个女道士比自己的师父更可信可靠,至少目前是这样。 女道士一步步向前走去,当她来到厅房前不过十米的距离时,张逸云终于沉不住气了,大声念诵咒文,支持光网的那十几个绿色光珠猛地涨大,涨做了闷葫芦拳头大小,每一个都射出一道光芒,直击女道士而去。道全这才明白女道士为什么要自己站在她三步之外,只见光芒闪过,女道士身边三步的范围都化作了焦土,原本铺地的方砖碎如芥粉,完全看不出形状。不过女道士连衣角都没有损伤,依旧没有停顿地前行着,她从一开始就连这个阵法的威力,攻击范围都知道的一清二楚,逸云道人居然还以为他用这个阵法控制住了女道士,道全心中生出无奈的滋味,其实在片刻之前,他才曾经以为自己的师父是天下无敌的,可是现在……他摇摇头,又跟上了女道士的步伐。 张逸云见一次攻击不成,又大喝一声,几团光芒再次出现,不过这次它们不再是直接进攻,而在空中进行了复杂的运动,从各个不同的角度袭向了女道士,其中几个几乎是擦着道全的头发边掠过,吓得他出了一身冷汗,再次在心中确定了张逸云根本不在乎自己死活的念头。 女道士挥动手中的木剑,光团再次被她一一击落,整个个庭院被炸得坑坑洼洼,面目全非。 逸云见女道士在自己的一次次攻击下不但毫毛未损,反而渐渐走近了厅房门前,心中有些惶急起来,大吼一声使出了最后的手段。只见光网光芒连闪,上面的光珠这次反而收缩起来,带头整张光网向网中的两个人扣下来。“你去死吧,我要把你绞碎!”张逸云恶狠狠地从牙缝里宣布着,对方逼得他不得不放弃生擒并且收服对方的念头,令他心中含愤不己。 “你真得连自己的徒弟也要杀!”女道士的语气充满了怒火。 “他知道了我那么多秘事,你以为我还会放过他吗!”张逸云毫无愧疚地说,“反正他无父无母的一个流浪汉,死了也不会有人为他出头的,哈哈哈……” 道全看着他,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片刻之后忽然跪下来,向逸云道人连叩了几个头:“师父,你收留道全,教道全法术,道法的恩情道全永生不忘,今天道全并来就有捐生救师的打算,死在师父手中也没什么关系,不过既然师父有心杀徒儿,徒儿与师父的师徒之情也算了了——这是师父不要徒儿,不是徒儿不要师父。今天之后,道全不论生死,都与您再不相干了!”说完他站起来,抿着嘴唇立在女道士身后。现在可顾不上什么三步的范围了,离她远了,自己很快就会被活活勒死。 “你这个叛师之徒,我就让你和她一起死!”张逸云似乎不觉得他想杀道全这件事才是导致道全背离他的主要原因,反正要杀对方了,还是给对方扣上了一顶叛师的帽子。道全无心与他说话,只是奋力用手中的半截断剑推挡着光网,光网已经收拢到快把他与女道士捆在一起的范围,光芒也从绿色变成了黑色,透露出一种死亡的气息,断剑每一下刺在上面,都会有刺中了铜墙铁壁的感觉,看来它会把自己搅成碎块的话,不仅是威胁。 女道士始终没有露出惊惶的表情,反而低头,似乎在思考什么。道全用手把向她头上置来的光网丝挑开数寸,向她叫:“如果还有办法就使用啊,难道你也外强中干!” 女道士抬头向他一笑,叹息说:“想不到还是弄到了这一步,我是不想用那种力量的,可是我不能看着你死。”说完她把木剑插回背上双手上举,抓住了正落下来的光网,光网与她的手掌相触,迸发出了一团紫色的火星,道全惊讶地发现,女道士竟然用双手撑住了光网下落的势头。刚才道全举剑格挡的时候曾感受过,这“网子”落下来的力量重逾千钧,可是这个看起来纤纤柔柔的女道士竟用双手托住了它。 而且倒此还不算完,只见女道士双手用力,从那动作看来,她竟然是想用手手之力把光网扯碎。 “无知之辈!”女道士的莽撞举动更令逸云道人看到了胜利的希望。他双手虚划几下,念念有词,“网子”的收缩蓦地加剧,使得道全只好不住地伏低身体来闪躲,直到整个人缩在了女道士脚边。光网的手与女道士的手臂之间的抗争发出了“嗡嗡”声。道全发现,近在咫尺的女道士身上开始微微发生着变化。先是她原本乌黑的长发开始褪色,慢慢变成了浅灰色,而后是她的肤色上的血色在消逝,变得一片煞白,最后她的双眼泛出红光,双手十指弓如鸟爪,长出了长长弯弯的指甲,僵尸,她这个样子分明是一个僵尸。 “破!”女道士双手一双,只听“铮”地一声长响,那张光网被她生生扯开,巨大的气浪以她为中心向向外爆开,厅房中的张逸云被重重地抛了出去,撞在墙上,口吐鲜血不知是死是活,女道士冷笑一声向他走去,她现在的样子,倒活脱是一个僵尸要择人而噬,道全下意识地想要上前阻止,可是想了想,却没有挪步,看看眼前的比斗胜负已分,他也无心去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了,只觉得自己心时一片空落落的,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也不知道该想什么,蓦地记起两位师兄还在前院进行另一场争斗,连忙拔腿向前院跑去。身后依稀听见张逸云苦苦地哀求,“饶命啊,仙姑,您大人有大量,不值得与我这样的小人计较,饶了我一条狗命,以后我为您做牛做马……” 道全加快了脚步,把这个声音抛在了后面。 前院中的争斗也已停息,青石板、墙壁上的刮痕可以想见战斗的激烈,道志与道真相距十余步,都躺在地上不动,地上到处是点点的血痕。道全心中升出不祥地预感,他几步跑到道志身边扶起他,发现道志只是处于昏迷之中,便从怀中取了几粒丹药喂他下去,把把脉确定他没有性命之忧之后,又来到了道直身边。 看着道真,他心里真是百感交集,这位与他平时不是十分亲切的二师兄,此刻看在眼中分外的亲切可爱,道全心中已经对逸云道人有了彻底不同的观点,对道真的所作所为有了全新的看法,设身处地地一想,如果换了自己,为了救母亲除了在逸云身边忍辱负重之外,也没有更好的的办法。除非可以找到象那个女道士那样的绝顶高手相助,否则…… “二师兄,二师兄,你醒醒……师……他已经败给那个女道长了,你可以带着你母亲平安离开了。”道全略一检查,发现道真的伤势比道志重得多,几乎可以说是已经到弥留之际了,所以只是忍痛呼叫,没有用他那不入流的手段为道真治疗。 “娘……”也许是听到关于母亲的字眼,道真的精神徒然一震,竟然勉力地睁开了眼,“我娘……娘……还好吗?” 道全从他身边取下那个葫芦,递在了他的手中。 “娘,我终于救出您了……”道真面露微笑,却没有力气拿住那个葫芦,只好颤声说,“放,放我娘出来……小师弟,求你……放我娘出来……” 道全心中已经没有了对逸云的尊敬,也就不再畏惧破坏他的封条,他口中念念有辞,咬破舌头喷了口血在封条上——说来好笑,本来张逸云的法力道行远远胜过道全,他的封条不是道全解得开的,可是偏偏道全的所有本事都是学自张逸云,所以正好知道要如何破解。 血水渐渐把封纸浸湿,道全一伸手把封纸扯了下来,葫芦口朝下一倒,白光闪过,一个妙龄女子站在了面前。她对地上躺着的两个道士只是瞥了一眼便不再理会。看着道全,露出戒备的神色。而道真看着她,脸上露出茫然的神情。 道全略一思索便明白了,道真与母亲分离的时候年仅十五岁,现在已经过了十几年,他在这些日子中不仅仅从少年长成了魁梧青年,而且饱经风霜,外貌气质都有了极大的变化,现在又是一身道装,已然与当年那个两耳不闻窗外事,埋头只读圣贤书的少年大相径庭了。狐女自然没认出来,而狐女抚养狐儿的时候,肯定没有用她现在这副娇媚的样貌,所以道真一时也没认出自己日夜思念的娘亲来。 “柳媚?”道全试探着问。 柳媚被囚禁多年,因为一直不肯向张逸云妥协,所以十余年来连天日都未见过,今天突然被放出来,在阳光下眯着眼四处看看,没有发现张逸云,向眼前这个陌生的道士问:“你是何人?想干什么?” 道全还没来得及开口,道真已经哽咽难语,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猛地从地上爬了起来跪在柳媚面前,连连磕头说:“娘,娘,我终于见到你了……娘,娘啊……”伏在柳媚的脚边大哭起来。 “你,你是……宝儿……”柳媚上上下下地把道真打量了一番才颤声问。 道真已经哭得说不出话来,只是用力点头。 “你,你怎么做了道士?你,你怎么受了这么重的伤!是谁伤你的!”柳媚抱住道真,发现他的伤势颇重,不由叫了起来,同时目光瞥向道全,如果道真指认是他伤了自己,柳媚只怕立刻就要把多年的囚禁之苦与伤子这仇一共发泄在这个小道士的身上。 “二师兄他为了救您拜了张逸云为师,忍辱负重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把您救出来,可是他自己也受了重伤,您的法力远远比我高强,您快看看能不能救救他!”道全故意岔开话题,免得柳媚知道真凶还躺在那边,去下手对付道志。 柳媚又是为道真把脉,又是为他治疗伤口,眉头却越皱越紧。 “娘,我知道自己怕是不行了……”道真的功夫法力都不如道志,他们缠斗了良久,对然霸道志大上,但是他自己也确实是到了灯枯油尽之际,“你回故乡去……七姨说,家里人都在盼着您回去,告诉七姨,我真的……救到您了……” “宝儿……娘给你治伤……娘能救你,有娘在,宝儿什么都不用怕!” “娘,我不怕……我想回家……回我们的家……娘做针线……我读书……我要考状元……做高官,给娘请诰命……我们……回家去……” “好,好,宝儿,娘带你回家……”柳媚泣不成声,眼看着道真的呼吸微弱了下去,“你干什么要来救我,如果我一逃出囚笼就要看到我的宝儿死,我还出来干什么,我宁愿被关上一辈子……宝儿,你不能死,你别丢下娘……娘还想看着你成家立室,为娘生上一大群孙子……”她外表是个妙龄女子,可是此时口中这样絮叨着,道全觉得她反而象一位慈祥的妇人,他蓦地想起了自己的娘亲,离开故乡多年,他竟然快忘了自己的母亲,也不知她现在是不是依旧日夜辛劳…… 柳媚突然停止了哭泣,凝视着道真的面容,仿佛在思索什么,道全看见她叹了口气,张开口,吐出了一个晶莹闪亮,彩光流转的珠子来。 “内丹。”道全知道这是妖怪们特有的内丹,是他们一生修炼的结晶,也是他们全部的法力所在,如果人类能够压得内丹吞服,不仅可以延年益寿,百病消除,而且修道之人还可以大大提高自身的修为。可是妖怪们一旦推动自己的内丹,就等于失去了全身的法力,甚至会被打回原形,多年的修炼也就毁于了一旦。这时柳媚吐出了自己的内丹,道全马上就想到了她要做什么,果然,柳媚把内丹放在道真的嘴唇上,轻轻吹了口气,那颗内丹便如同有生命的一样,滚入了道真的口中。 “柳……前辈,您这是……您自己……”道全面对此情此景,好不容易找了个合适的称呼,却不知道要说什么。 道真身上的伤口以肉眼看得见的速度开始愈合,而柳媚也在道全的注视之下渐渐失去人形,衣裙委落于地,化做了一只火红色的狐狸。红色的狐狸,绕着道真走着,不住地用鼻子拱拱他。道全觉得鼻子发酸,忙别过了头去。 道真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红狐狸正蹲坐在他的面前,微风吹拂着它柔软的皮毛,显得它的神情那么祥和,道真和它对视了良久,俯身抱起了红狐狸,对道全点点头说:“我要陪娘亲回乡探亲,然后找个僻静的所在,与娘一同修炼,总有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总有一天我会给娘带来骄傲与荣誉的,师弟的好处我会铭记在心,说不定日后,咱们还有相见的一天。”说完行了个礼,也没有再看地上的道志一眼,抱着红狐狸,出门扬长而去。 道志看着他的背影,心中感慨,与这位师兄相处多年,想不到最后竟然是以这样的方式各奔东西,虽然他留下一句以后有缘也许会再见,可是道全心中很明白,这一别,恐怕是再见无期了。 “师父他怎么样了?”道志有些焦急的声音从后面传来,道全才记起了,大师兄还在后面躺着。 他忙过去扶道志起来,见道志虽然依旧神情萎顿,但是脸上已经稍稍有了些血色。道志看着道真母子那样的结局,心中的气恨也消了大半,不再关心他们的去处,只是无比担心师父,连连向道全说:“师父落了下风吗?咱们快去帮他!快去!快去!” 道全扶着他走向后院,想了想还是如实说:“大师兄,我也要向你告辞了。” “什么意思!”道志大惊。 “师父……哼,那个道门败类,我怎么会拜了他为师……”道全越想越是无奈,“我听以了张逸云的许多下作无耻的事,他刚才就想杀我灭口了,只不过不是那位女道长的对手,没有得逞罢了,我看那位女道长的心肠很软,在他的苦苦哀求之下弄不好会放了他,那么一来,只要女道长一走,我的死期也就到了,你说,我能眼睁睁地等着他来宰我吗!” “道全!你怎么也敢如此污蔑师父!”道志大怒一把推开道全,自己也险此摔倒。 “就在刚才,我不顾生死地去救他,他却要把我和那位女道长一起除掉,那位女道长反过来救了我,他反而因为我听到了他的隐私要杀我灭口,他利用捉来的妖怪奸淫妇女,杀人取财,这些都是他亲口承认,我亲耳听到的,大师兄,我一向尊重你胜过师父,你也知道我不会骗你对吗?我是在这里呆不下去了,我打算收拾收拾就走,出去继续修道也好,另谋生路也罢,总比把命送在这里强,大师兄,这个师父咱们不能再跟下去了,你干脆跟我一起走吧。” 道志停住脚步,愣了一会说:“我不信!”又大步向后院走去。 道全知道以他对张逸云的忠诚,决不会因为自己一番空口白话就相信了张逸云的真正原则上是那种小人,所以摇摇头,又扶住他的手臂与他一起走去。 后院中一片狼藉,一场混战过后,这个原本雅致的小院早面目全非,张逸云跪伏在阶下,也全然没有了以往的那种仙风道骨的气度。女道士正在一一发落那些被张逸云关住的妖怪们,有的放,有的罚,井井有序,道全听了一会便暗暗点头,这才真正的修道之人——不过她似乎并不是人,该不会真的是个僵尸吧?道全偷眼打量,只见她早恢复了原样,端庄优雅,哪里会让人联想到“妖怪”这两个字。 “师父,师父!您有没有受伤!”道志挥开道全的手向逸云道人奔去,跪倒在他身边急急又关切地问。张逸云看到他冲过来,先是一愣,然后冷哼一声:“我还没死!早干什么去了,现在来献殷勤有什么用!” “我只是想拦住二师弟……”道志见师父见怪,也无以解释,师父危急的时候自己不在身边这是事实,再说什么也说不过去,“我只是想师父神通广大,一个小女子……”道志见那个女道士正向自己看来,便毫不示弱地向她瞪回去。 “道志,不可对仙长无礼!”张逸云狠狠地向他斥责,然后一脸媚笑地向女道士连连叩头:“仙姑,小徒不懂事,您千万别见怪,千万别生气,您是欢喜菩萨园艺大慈大悲,饶了我一条狗命,叫我做牛做马,干什么都行。” “师父……”道志对他的表现露出十分不解地神情,“她对您做了什么?你为什么要对她这么低声下气!我,我帮您一起跟她拼了!” “闭嘴,竟然敢一再对仙姑无礼!”张逸云对道志喝斥之余,竟然伸手在他肩上重重地打了一掌,虽然张逸云也是激战过后有气无力,可是道志本身也是重伤之余,被他一下打得滚出了老远,翻身挣扎着爬起来又跪在那里,看着师父发呆,张逸云早已把他抛在了脑后,又向着女道士苦苦哀求起来。 女道士一一发落完了那些妖怪,最后那只泥鳅飞走之后,转过头来面对张逸云,道全知道她现在是要发落张逸云了,心头微微一紧,有些后悔自己刚才不如走了得好,好歹落个眼不见心不烦,现在也没有办法,只好走近了几步,准备听听看怎么样,如果女道士实在要杀他……自己也许会开口为他求情吧,毕竟与女道士同历过一次险,心中对她有种亲近感也许她会卖自己个面子,不过真的要为张逸云求情吗?道全心中一团混乱,但还是一步步靠近过去。 “张逸云,你做孽颇多,想过自己会有今天吗?”女道士看着张逸云,一字一字地问。 “仙姑,南仙姑,您看在咱们同一道门一脉,您看在我师父是您的老朋友的份上,您大慈大悲,放我一条生路吧。” 什么?师祖是这个女道士的朋友?师祖过世都三十多年了,而这个女道士外表才二十出头,果然不是人类啊?道全心里盘算着。 女道士脸色一柔,叹口气说:“清云是多么洒脱仗义的人物,一辈子只收了一个徒弟,怎么会是你这样的……”看来她与张逸云的师父清云道士确实是老朋友,一听张逸云提到他的名字,态度马上软了下来。 “仙姑,前辈,您看我师父面子也要饶我一命啊,您看在我师父就我这一个徒弟!他只有我一个徒弟!”张逸云立刻扯住她的道袍,放声大哭了起来。 “师父!”道志看到他这副贪生怕死的样子,又是不屑又是不忍,“师父,她真是师祖的朋友?”如果对方是张逸云的长辈,那么她是在为朋友教训徒弟,那也是说得过去的事情。身为晚辈窝囊一点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可是如果她是来挑衅的,师父这副模样就未免太难看,男子汉大丈夫,大不了一死,这个样子就算留下一条性命,以后还有什么颜面见人。 “闭嘴!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张逸云见道志一再地跳出来摆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心里说不出有多生气。 “可是,”不等道志说完,张逸云就大吼:“我没有你这样的徒弟,给我滚到一边去。” 女道士看着道志一脸无奈地样子,苦笑说:“张逸云,你自己把自己做过的事说一遍,我再来决定如何处治你——不要再想用诺言糊弄我,我来之前对你已经仔细调查过一番了。” 张逸云看看女道士,低下头捡着自己做过的不那么过分的事说了几件,见女道士并没有放过自己的打算,只好接着说下去,一桩桩一件件,越说开了头,也就没有了什么羞耻之心,把自己干过的那些事全说了出来。他知道女道士一定已经知道对自己的所作所为知之甚祥,如果自己有所隐瞒,必然会令女道士更加生气,也许一怒之下就要了自己的命。 听他一路说下来,道全虽然已经知道了他的真面目,再听他亲口说说,还是听得目瞪口呆,什么迷奸妇女,纵妖杀人,谋夺财产……可谓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他做不出,道全听得连连摇头,心中对师门的最后一点留恋也渐渐消失不见了,道志却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师父在他以上中向来是个行侠仗义,除妖除怪的世外高人,平时一身正气,洁身自好,对他们几个徒弟要求也十分严格,现在听这些事情,简直是十恶不赦之辈才做得出来的,怎么会是师父做的?怎么会从他口中亲口说出来?道志茫然地看着清寒在说个不停的张逸云,忽然大吼一声:“妖女,你对我师父做了什么?居然迷乱他的心神!”说着挺剑向女道士刺去。 女道士袍袖一拂,便把他手中的剑打落在地,道志失去了兵器依旧不后退,挥掌又扑向女道士,女道士见他的拳头打到了自己面前,才伸指在他的额头上,道志只觉得自己的头脑之中仿佛被灌入了一盆凉水,化作了一潭寒冰,他的一颗心就那么一直沉了下去,沉了下去,化作了难以言喻的绝望,伏在地上大哭了起来。 “张逸云,你所作之恶科罄竹难书,现在你说,我杀你冤枉不冤枉。”女道士看着张逸云一字一字地问。 “仙姑,小人贱命一条,可是您看在我师父份上不能杀我啊,不要杀我啊,留我一条狗命,我以后给您做牛做马啊……” 女道士垂头看他不无怜悯地说:“事到如今你还想活命不成?” “仙姑,前辈,呜呜呜……饶我一命,饶我一命,我以后再也不敢了……呜呜呜……”张逸云号啕大哭,拉着女道士的衣摆连连叩头。 “道长……”道全犹犹豫豫地开了了口,他有一万个不为张逸云求情的理由,可是为他求情的理由却只有一条:他是自己拜了的师父,这么多年来他教自己本事,管吃管喝,让自己逃离了四海漂泊,风餐露宿的日子。 “道长,他就算有一千条可杀之罪,可是前年南方洪灾,他捐款三千两救灾也是真的,不管他是不是故意装作善人的样子,毕竟有许多人因此而得救,您就看在这一条上,也饶了他一命吧。” “是,是,我捐银子救过很多人,还修过路,修过桥……”张逸云见状立刻数落着自己过往的功德,又用力磕起头来。 女道士看看道全、道志,又看张逸云满脸泪水鼻涕的样子,叹口气说:“你与你师父大相径庭,你的徒弟倒是还有点你师父当年的样子,罢了,我就留下你一条命吧。”说完,伸手在张逸云头上重重一拍,他立刻昏倒在地,女道士转而对道志道全说:“我虽然不杀他,可是也不能留下他者日后再害人,所以刚才毁去了他一身的法力和修道的根基,你们两个虽然是他的徒弟,但是既没有跟他一起为恶,也不知道详情,所以他的所作所为与你们无关,你们跟他学了多年道术,也都有了一定的根基,我在这里奉劝你们一句,以后无论干什么,想想今天的事,拍拍自己的良心,然后再做不迟。” 女道士飘然而去,她带走了张逸云多年来巧取豪夺,用尽种种手段积蓄下的大部分财产——那是一笔道志道全完全不敢想象的数字——却没有忘记为他们师兄弟留下一定的生活费。 几天之后,道全也背着自己小小的包裹来到了道观大门口。 这几天中发生的事情让两兄弟仿佛过了几年。 被救醒过来之后的张逸云先是对两兄弟又打又骂,骂他们是师门的叛徒,忘恩负义,关键时刻不为了师父舍生取义,等他明白了自己的法力已经消失,变成了手无缚鸡之力的废人之后,马上又换了张嘴脸,拉着他们师兄弟诉说自己对他们的好处,又说自己现在多么可怜,他的法力一消,不知有多少过去的仇家等着取他的性命,所以求道志和道全保护他,不要留下他不管。道全早已看清了他的真实嘴脸,怎么肯再听他的花言巧语,打定了主意要离开这里。道志知道无法挽留他,所以把女道士留下的银子分出一半给他,一直把他送到了门外。 “师兄,你跟我一起走吧,留在这里还有什么意思?”道全不明白道志为什么不肯和自己结伴同行,临走之前再一次劝他。 道志摇头:“老二,走了,你走了,师父又成了废人,如果我也走,这道观怎么办?师父现在这个样子,谁来照顾他的衣食住行?” “你还认那种人做师父!”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是想不认就不认的吗?”道志提高声音扬起了眉毛,可是马上又叹口气垂下了头,“总之,不管怎么说我不能不管他,不管咱们的师门,你走吧,如果还记得我这个师兄,就有空的时候回来看看。” “师兄,那你打算……” “潜心修行,除妖卫道,总有一天我可以重振师门的。”道志双目炯炯地说,“你放心,决不是那种伪君子,而是真真正正地让所有人都钦佩的道门一脉。” “师兄你一定可以做到的。”道全把道志给他的银子又拿了出来递回去,“我自己还有些积蓄,够用一阵子的,我一个人用不了什么钱,到是你,这么大一个道观,还有一个人需要照顾,用钱的地方多着呢,我准备先回故乡去看看,不知家里人都怎么样了?然后就四方游历一下,如果路过附近,我会回来看你的。” “如果有老二的消息……” “嗯,我也会马上通知你。”道全独自走下山坡,走出很远回望,只见道志还在观前对着他的方向眺望…… “从那之后,道全便一个人在江湖上飘荡,他回过故乡一趟,父母早已亡故,他在故乡住了几天便飘然离去,心中觉得放下了一块石头,也对自己的未来更加迷惘。思索了许多,他还是决定做个修道之人,一边修行,一边在世间游荡,为所到之处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日子也算过得逍遥自在,其间他去过道真的故乡,可是没有遇见道真母子,甚至村人们都记不起有过道真那样一个少年在村中居住过(也许是他们不愿意说起)。看来正如分别时候所说的,他与柳媚一起寻找安宁的所在修行去了。 过了几年,道全也回过观中,可是却惊异地发现那里已是人去屋空,原本庄严的道观已是蒿满地,鼠蚁成群,道全不知道道志与张逸云去了哪里,打听遍了周围的住房也不得要领,他猜想,也许是张逸云的分人来报复,道志带着他躲到另处去了,当然也可能是遇到强敌,他们师徒已经双双遇难,不过道全实在不愿意往这个方向去想。 又过了几年,道全居然偶然遇到了当年那个制服张逸云的女道士,他对这位女道士十分的敬佩,跟随了对方几天之后,终于得到了了她的许可,拜在了她的门下,开始了新的修行生涯。” 青年道士说到这里,把手中的茶水一饮而尽,然后向白道人说:“师兄咱们走吧,师父还在等咱们呢。” 白道人点点头,随他站了起来,两人正要向书生告辞,忽然一起停下了动作,盯着小路上一个正慢慢走来的人影,那个人影也看见了他们,略一停顿后竟然径直走了过来。 这是个二十出头的青年男子,穿了一件长衫,长发披散在肩上,神情很是悠然,仿佛见到老朋友一样,对白道人与青年道士扬扬手说:“嗨。” 但是白道人与青年道士脸上却都对他露出了戒备的神色。 “老板,给我一杯白水。”青年男子向书生说。 书生一笑:“这位先生,我这里的茶水不要钱,却是要用故事来换的。” “故事?”青年男子一愣。 书生说:“方才这两位道长都在在下说了十分精彩的故事,我想先生您一定也有过不凡的经历,有精彩绝伦的故事可讲吧。” 青年男子摸摸头,为难地说:“我不太会说故事呢……不如说个真事给你们听吧。”他向白道人与青年道士笑笑:“我知道你们在等你们师父,我也正好想拜见她,不如听我说个故事,一起等吧。”白道人与青年道士相互看看,都不置可否地坐了下来。 “很久以前,那个朝代叫做宋朝,有一个偏远的乡下,有户农户有两个儿子,那一个故乡发生瘟疫,这个村庄受到的侵袭格外严重,几乎是家家户户都有死人抬了出去。这对农家兄弟的父母、祖母也先后在这场灾祸中患病死去,本来美满幸福的一家人,转眼之间便只剩下了兄弟二人相依为命,那一年这对兄弟的哥哥才十二岁,弟弟只有七岁……” 青年男子眉头微皱,轻声开始讲叙那个遥远时代发生的事情…… (敬请收看三个故事之行路难)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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