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80.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梦暖雪生香(种田)   作者:南枝 文案: 容简是先帝第三子,当今皇帝最看重的弟弟,尊贵的齐王。 当年,他的母妃并不受宠,不受宠也就罢了,还早逝,他在皇宫里的生活可想而知。 但是却在那时候认识了经常被集皇帝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吴妃接进宫的吴湘,第一次相遇,他就没有办法忘记他,之后更是成了好朋友,借着吴妃的势,他才有惊无险地长大了。 少年对好友爱恋的情愫在他的心里发酵,正是痛苦之时,没想到却能够得到吴湘的回应,虽然知道两人互相相爱,但是他也明白,自己没有办法拥有他,除非…… 本文从家破人亡七年后换了身份回到京城的吴湘和容简偶遇开始,容简以为他的吴湘已经死了,但是却实在忍不住要找一个替代品来安慰自己…… 内容标签: 布衣生活 情有独钟 乔装改扮 搜索关键字:主角:吴湘,容简 ┃ 配角:欧阳徽,闵长清,闵真如,容汶英,容琛 ┃ 其它:棠梨系列,温柔种田文,HE 第一卷 水静舟自横   第一章 祭奠   第一章   昭元十年。   清明刚过,春光正好,春花尚未落尽,绿叶已经葱茏。   雍京城里按照开国皇帝太祖的旨意扩大修建,当初便将街道规划得宽阔,街道两边多植柳树榆树还有槐树,也有些地方种着桃树,树后便是城市的排水系统,在街头巷尾,又是供城市饮水的水井,当初设计,便花了很多心思,几十上百年之后,后人们依然在这规划好的城市里便利地生活,只是,城市不免已经又向外扩大了不少了。   以前津南河是城市的外河,河上建着浮桥,官兵把手,算是雍京城的外城护城河,现在,津南河处已经是一片繁华,到处是酒肆客栈,做小买卖的店子一家接一家,原来的浮桥,虽然还留着,但也已经加固了,不远处两边还另修了两座跨河大桥,大桥壮观瑰丽,现下上面人流如织,马车一辆辆地通过,人声如潮,将马车的轱辘声也掩盖了,驾车的车夫抽着鞭子让马赶紧走,而护在车马车两边的四名骑马护卫也赶紧吆喝着要行人避开。   马车上坐着当今皇帝的三弟,齐王容简。   他今天出门一切从简,虽然从简,马车依然宽大,黑沉沉的簇新的车厢,上面的帘子是银线绣的祥纹,在阳光下微微反光,拉车的两匹马也是千里良驹,车夫更是穿得像模像样,只是,车上没有用王府的标志纹样,即使他车两边有四骑护卫护着,大街上人潮拥挤,行人依然不大买他的账,慢慢地才让开路,故而马车行得很慢。   这个京城里,达官显贵如云,富商巨贾多如牛毛,老百姓也是见惯了世面,绝对不会因为来了一辆低调而奢华的马车就惊讶躲避。   容简一个人坐在马车里,穿着一身玄色便服,才二十四岁的他,出生天潢贵胄的皇族,自不必说有着常人没法有的雍容贵气,稳重自持。   他并不是一个非常俊美的人,但是皇族出生,如果他和别人坐在一起,他的眉宇之间的威势依然不会让任何人不把注意力放到他的身上。   他此时却没有在僚属和别的官员面前的威严和持重,也没有在皇帝面前的自矜恭谦和谨慎,只是默默地坐在那里,手里拿着一张手帕,深蓝色的手帕上绣着浅绿色的荷叶,只有荷叶,没有荷花,也没有别人会想象的诸如鸳鸯一类的鸟,这荷叶也并不是并蒂莲。但是这张手帕偏偏是被人摩挲得色彩暗淡的模样了,像是有情人千万次地抚摸它,凝视它。   容简神色略微暗淡,眼神幽深,让人丝毫无法揣测他的心思。   马车在石板路上又颠了一下,容简这才从沉思里回过神来,将那方已经旧了的手帕叠好,放进一方金线织着秋菊的荷包里,然后贴身放了,这才拿起一边的册子准备看起来,刚刚到过吴湘的墓上去祭拜,容简虽然强忍心痛,但是依然无法从已经失去了吴湘的痛苦里回过神来,册子根本看不进去。   他只好放下,撩开了车窗帘看外面,这时候刚过津南河上的大和桥,望出去,只见行人接踵摩肩,推着车做买卖的,挑着担子送货的,急慌慌路过的,站在桥边树下谈生意的,走过的公人,卖唱的戏子,和天朝人有着区别的番人……什么人都有,这就是雍京,繁华而气度雍容,三六九等各种人,似乎这里什么都可以有,但是,唯独没有了他的吴湘。   容简一时心痛难忍,捏着车窗帘的手也因为情绪不稳而些微颤抖,他正要放下车窗帘,这时候却起了变故。   因为车从桥上下来,是下坡路,不免车速就快了不少,前面一个小孩子在地上摔倒,他父亲吓得不轻,不管不顾地去抱孩子。   一时间,街上的大部分人都看了过来,马车夫哪里敢在容简私出城外祭奠回来的路上出事情,更何况容简还在车上呢,他家王爷一向做什么事都低调而谨慎,完全不像一个才二十四岁的人,他怎么敢让王爷的名声因为自己受到玷污,赶紧死命地拉住了缰绳,踩了车轮的刹车,如此,才让马没有踏到那对父子身上去,但是,对方依然受惊不小。   那个父亲飞快地抱着孩子要走,孩子还在哭,本来捧在他手里的高粱麦芽糖掉了一地,但是此时那个父亲也不管不顾要把孩子抱走,马车夫还喊了一声,“拿些银子去,给孩子压压惊吧。”   对方却没有理,兀自要走。   周围的人看没有什么热闹可看,也就不再关注,各干各事去了。   而容简看到那个抱着孩子离开的男人,却是一时激动起来,虽然激动却又疑惑,他的手捏得紧紧的,从车窗处一直盯着那个走远的男人。   太像吴湘了,虽然吴湘已经离开了他七年,但是这个男人却给了他如此熟悉的感觉,并不是长相上有多像,而是那种敲在他心口上的感觉,让他不知所措。   他知道吴湘已经死了,但是,这个男人,却让他的心没有办法平静,也许今天是吴湘的忌日,也许是他刚从他的墓上回来,所以才对一个陌生男人生出这种感觉吧。   但是,他实在是太痛苦了,午夜梦回,从来都是在凄凉和痛苦里,以为他还在,当看到房间里的各式家具,他就明白,不过又是一场梦而已。   即使只是一个幻影,也让它长久一些吧。   他不得不将一边的护卫叫过来,夏长峥最受他器重,他对他小声吩咐了几句,就放下了车窗帘,深吸了口气依然无法平静。   而夏长峥下了马,将马缰绳递给同僚牵着,自己向着刚才男人的方向离开了。   容简回到王府,换了一身轻松的衣衫,和得力的几个幕僚一起商量了公务,第二天上朝时就要讨论了,他却依然心神不宁,心思不属地听幕僚们讨论了一番之后,心里略微有数了,就摆摆手让他们出去了。   他坐在书房里看书,却又身不由己一般,去打开了锁着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个盒子来,盒子不大不小,应该有两三层的样子,第一层里用锦布包着一只簪子,还有一块普普通通的石头,容简拿着簪子盯着看,簪子是很普通的黑沉木,上面甚至没有任何雕花纹路,容简却像是要从上面看出一朵花来。   看了一阵,他将簪子放在唇边亲了亲,一如亲吻送他这支簪子的人。   他想到,其实亲吻吴湘的次数实在有限,吴湘虽然看着柔柔弱弱,却很有主见,轻易不让他和他亲昵,少有的几次亲吻,也是两人偷偷摸摸,他那时候还年幼,虽然懂得多,敢做的却不多,每次摸了吴湘的手,都能在心里偷笑好半天。   他看着簪子,眼里浮上了一层笑意,眼底深处却是深深的凄凉。   他正兀自发呆,书房外面的门却被敲响了,他想起来,刚才让所有人都出去了,连伺候书房的小童也是,只好自己过去开了门,却是夏长峥回来了,他对着容简行了一礼,容简示意他跟着自己一起进内室,容简坐下后,夏长峥才汇报道,“王爷,您让卑职去查的那个男人,已经查清楚了。”   他把写好的几张纸递给容简,里面虽然已经写好了他调查的结果,但他依然口头汇报道,“这个人,姓闵名湘,是去年春天才从采秀城搬来京城的,住在雍东河不远的三水巷子里,家里有个弟弟,叫闵长清,有个乳母,姓顾,今天差点碾到的那个孩子,是他儿子,五岁,叫闵真如。他住那一带,多是些优伶暗娼居住,谁也不大关心别人,故而他在那里一年,周围邻居对他家也不是很熟。查到的其他事情并不多。”   容简点点头,想了一下又说,“今天在车上,我留意到他脸上有疤痕,是这样吗?”   容简并不确定,因为他去注意这个男人时,男人已经抱着孩子转过去了,而且很快走远了。   夏长峥点点头,“是的,我有多打量他,脸上,右边脸有伤痕,不过不明显,像是擦伤留下的痕迹。他家的那个孩子,倒是可爱得紧。”   容简沉吟了一阵,又吩咐夏长峥派人去监视着那个男人,这才让他出去了。   第二章 深巷   第二章   “麻糍呵炙糕~”   “麻糍呵炙糕~~”   伴随着小铜锣的清脆的敲击声,卖麻糍的小贩挑着担子一声声叫卖着。   那声音低徊悠远,在幽深寂静的巷子里穿梭流转,只把每个小孩儿的精神都吸引过来了。   闵湘正在书房里补一副客人送来的古画,他那五岁多的儿子闵真如就推开书房门蹬蹬蹬跑进来了。   他也不管他父亲到底有多专注地在干正事,只一个劲去拉他的裤腿,边拉边喊,“爹爹,爹爹~卖麻糍糕啦~~卖麻糍糕啦~~”   闵湘只得把笔放下,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儿子,闵真如一双黑溜溜的眼睛充满期待地把他望着,这个年纪的孩子最是嘴馋,闵真如一颗心日日地就用来想吃食来了,别的都没有大兴趣,只让闵湘又是无奈又是心疼,想自己小时候被丫鬟婆子围着,家里正是最鼎盛的时期,想吃什么没有,只有别人求着他吃的,他自己却是挑嘴得厉害。   现下家里落魄,他尚且要做补画和给人画赝品这种缺德事补贴家用,家里哪里能够让闵真如过什么太好的日子,自从他出生,倒是一直跟着他在吃苦。   闵湘心里一酸,俯下身把儿子抱了起来,道,“爹爹在忙,你顾奶奶没在?”   闵真如不要他抱,要下地去,“顾奶奶出门了,卖麻糍糕,卖麻糍糕~~”   闵湘叹口气,将他放下地自己走,只是牵着他的手,道,“又要吃这些东西,过会儿还要吃晚饭不?你就喜欢甜食,小心牙坏了有得你疼。”   闵真如却不把父亲的话当回事,紧紧牵着他的手,一个劲叫,“卖麻糍糕~~卖麻糍糕~~”   闵湘哄着他,去一边柜子小抽屉里拿了几个铜钱,就往外走。   闵真如看爹爹拿了钱,就知道要买糕他吃,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他实在没什么大理想,有好吃地就成,哪里像闵湘这个年纪时候就已经熟记诗书几百篇了,还有神童之称。   院子里的那树紫藤开了还没谢,一串串地挂着,迎着风,地下落了一层紫色花朵,淡淡的香味萦绕鼻端,沁人心脾。   阳光从西天边斜射过来,温暖而干净的阳光,将隔壁院子里那株高大的树影也映过来,整个天地都在一种宁谧之中。   在房间里忙了一整天的闵湘此时看了看太阳,心里也柔了一柔,放松下来。   院子的大门关着,没有插实,不过,五岁的闵真如依然打不开门,他看着父亲把门打开,闵真如就自己爬过门槛,迫不及待地站在巷子里往巷口张望。   不远处一家人家正在买麻糍,担子就在那里停着,那是一个小姑娘牵着她的小妹妹,看到闵真如往那里望,那小姑娘就朝他招手,“小如儿,过来,姐姐给你吃。”   她那小妹却不愿意,把小贩称好用纸包给她们的麻糍抱着就往自家门槛里迈,她姐姐还正在付钱呢。   闵真如看到,就瞪了那小妹妹一眼,对那卖麻糍的小贩道,“卖麻糍~~卖麻糍~~”   几个人都被他逗笑了,闵湘无奈地纠正他,“说了多少遍,你该说‘买,,不要说‘卖,。”   闵真如依然说“卖”,偏不说“买”,还强硬地重复两遍,“卖麻糍呵~~卖麻糍呵~~”   那小姑娘就笑话他,“小如儿,你去麻糍大爷家里当孙孙,每天都卖麻糍。”   闵真如扭头不睬她,又拉他爹爹的裤腿。   他爹爹把他抱进门槛里去,道,“去灶房里拿一个碗来,用碗装。”   闵真如不乐意,“就要纸包的,就要纸包的。”   闵湘盯着他,“不去拿,就不买了,让你顾奶奶回来做饭你吃。”   闵真如只好抿着嘴唇往灶房里去拿碗去了。   那是他自己的专用碗,木头凿出来的木碗,他摔不坏,放在矮柜里,赶紧拿了跑到大门口,卖麻糍的爷爷已经过来了,而且还逗他,“小公子要多少?”   闵真如把自己的碗递给他,“要一碗。”   闵湘将铜板递给卖糕的大爷,道,“五文钱的就够了,劳驾。”   一文钱两片,五文钱十片,大爷给装进闵真如的碗里,又递给他,而且还笑着逗他,“小公子,数数看是不是这个数。”   闵真如自己拿了一块放进嘴里吃,又仔细数了,道,“多了一片。”   大爷已经担着担子准备往前走,敲了两下锣,笑呵呵地对闵真如道,“那是多送一片给你的。”   闵真如嘴里还含着东西,在父亲的示意下赶紧说了一声谢谢,声音软软糯糯,长得也玉雪可爱,实在惹人喜欢。   闵湘正把捧着碗的闵真如抱起来,就见斜对门的院子门打开了,一位年轻的白衣儒衫公子走出来,对卖糕的大爷道,“这里也买。”   对方该是发现闵湘看着他,就对着闵湘点点头,笑了笑,道,“我是刚搬来的”   闵湘于是也对着对方礼貌地点了点头,道,“远亲不如近邻,以后多关照。”   对方盯着他怀里的儿子看,道,“小公子长得玉雪可爱,是您的儿子?”   闵湘神色淡漠,并不热情,道,“嗯,正是。”   对方脸上的笑没停,而且还不断打量闵真如,闵真如大方极了,一边吃甜食,还对他笑着打招呼,“叔叔好。”   对方看着闵真如道,“你好。”又看向闵湘,“真看不出公子是有家室之人了。”   邻里间热情是很正常的事,闵湘道,“在下姓闵名湘,潇湘之湘,不知公子贵姓?”   对方赶紧拱手回应,“免贵姓姜,名简,字初衍。”   这两人在这里说话,卖糕的大爷也就等着,看两人还要继续,便先提醒了一句,“这位公子,您到底要糕不要?”   姜初衍赶紧回答,“要,要。”   但是找钱的时候,发现居然没拿钱在身上,只好让大爷等等,他赶紧往院子里进去了,一会儿拿了钱出来,却是五两的银子,那大爷眼睛都愣了,“公子,这糕是一文钱两片,您这银子,老头子没法给您糕,老头子这担子还不值这钱呢。”   姜初衍也愣住了,道,“这……这……我这里正好没散银……”说着,就看向闵湘家门口,闵湘已经抱着他儿子进去了,院门虚掩着。   大爷道,“要不,今日就给公子记在账上,老头子见天都过来卖,您以后再给钱也是一样。”   但姜初衍却打断了他,道,“不用,不用,你老先等等,容我去邻家借点铜板来。”   说着,就往闵湘家里跑。   闵真如自己端着麻糍吃了两片,就拿着要喂他爹爹吃,“爹爹,你吃~吃~”   闵湘把他放到地上,道,“我不吃,你自己吃,不过,只能吃五片,其他的留在那里,不听话,下次不给你买。”   闵真如嘟嘴巴,端着碗往屋里走。   闵湘要回书房里去继续做事,没想到院门却被推开了,刚才那位姜公子朝他笑道,“家里仆妇出门了,我正好不知铜板放到了哪里,要买那糕,又没铜板,只好过来叨扰,借一点应急。”   闵湘道,“你且等等。”然后就进屋里去了,一会儿拿了二十枚出来给姜初衍。   姜初衍看着他递过来的手,白皙干净纤长的漂亮手指,他的眼神有一瞬间的沉耽,然后赶紧接了,又道了谢,“等我家仆妇回来,就来还你。”   闵湘送他出去,“邻里之间,互相照顾乃是应当,不急不急。”   他的语言一直客气,神色却又一直冷淡。   姜初衍不由多看他,心里有些沉沉的,其实当年吴湘也是这样。   姜初衍买了一大包麻糍糕,坐在房间里把那麻糍糕看着,这种麻糍糕,是用糯米做的,之后还用油煎过,闻着也还挺香。   不过,他以前还真从没有吃过,他看着这玩意儿,就想到刚才的闵湘,和他记忆里的吴湘并不如他最开始期待地那么像,但即使如此,已经让他欲罢不能了。   七年的等待,等来一个和他相像的人,能够一解相思之苦,已经能够稍稍安慰他了。   第三章 回忆   第三章   容简拨弄着桌子上从闵湘那里借来的没有用完的铜板,似乎这上面还留着对方的气息。   窗外夕阳的光辉将院子里的树木都染成了红色,而他的思绪也随着那光回到了久远的过去。   容简,是先皇的第三子,他的母亲姓姜,是一个品阶不低的妃子,不过长得并不漂亮,只是中人之资,在美女如云的皇宫里,自然不能博得皇帝的欢心,更甚者,从吴妃雯娴入宫之后,因她端方美丽冠绝后宫,性格又温柔体贴,还琴棋书画皆精,先皇就独宠她,宫里的其他妃子基本上都失宠,而且后来姜妃娘家还出了事,于是越发被先皇嫌弃,姜妃本就不是豁达的性格,郁郁寡欢,身体便不好,她在容简幼年时就过世了。   先皇沉迷酒色,根本不管自己儿子,可想而知,容简小小年纪在宫里没有倚仗的日子很不好过。虽然有被托付给另一个嫔妃抚养,对方即使想对容简好,在后宫里也无权无势,更何况她自己还有个儿子,故而对容简也只是面子上的照拂罢了,并不真心。   吴湘是吴家正房的小儿子,长得雪团一般地白嫩可爱,因吴妃不能生育,就时常把这个小侄儿接到宫里玩,以慰藉自己不能有孩子的悲伤心灵。   就是在那时候,容简第一次见到了吴湘。   那是在一个春天,天气咋暖还寒,容简从勤学馆里上完课回自己住处去,在路上远远看到一行人过来,仔细一打量,不是吴妃是谁。   那时候,他才七岁,不过已经知晓不少事情,此时站在游廊里恭敬地侯着要向吴妃问安。   吴妃手里牵着一个小孩子,那个孩子穿着红色的短袄子,领子上的雪白的貂毛衬着那雪白的脸颊,大大的眼睛,那漆黑的眼瞳就像夏夜的夜空,有着吸引人不可自拔的魔力。   容简当时就看得呆住了,心想那个玉娃娃是真人么?看穿着不是一个女孩儿,该是一个男孩儿才是。   吴妃走近了,他就赶紧行礼,吴妃性子柔和,倒从来不飞扬跋扈,见容简身上的披风旧旧的,就放开了吴湘的手,过去双手扶着他将他扶了起来,又握了握他的小手,说,“怎么这么凉凉的,虽然已是春天,可这天气并不暖和,你要多穿一点才是。”   说着,又让跟着容简的几个小太监要好好照顾他。   吴湘那时候站在那里,默默地注视着他,被他清亮而明澈的目光盯着,容简当时甚至有些窘迫了,也许是觉得自己的披风太旧了,衣服也没有穿最好的那一套,会让对面的漂亮孩子看不上。   这时候,吴妃让吴湘过去,对着容简介绍道,“这是我的侄儿,叫吴湘,只比你大月份呢,以后不上学的时候,也到我那里去坐坐。”   是非常官方的说法,容简依然觉得非常感动。   吴湘一直手里拢着一只很小很小的手炉,他默默地将手炉给了容简,没有说话,跟着吴妃走远了。   他的眼睛那么漂亮,容简甚至觉得自己受到了震撼,握着那个手炉一时之间没有任何动作。   跟着他的小太监们恭送吴妃已经走远了,其中一个才对容简小声说道,“殿下,那不过是个外戚人家的小公子,就敢把他的手炉给您,真是不知尊卑。”   另外一个说,“谁叫那是吴妃娘娘的侄儿呢。看他像比殿下还像皇子呢。”   容简没有说话,仅仅七岁的他,十几岁的孩子恐怕还没有他明白得多,没有他的心思深沉。   虽然吴妃娘娘不过是个客套请他去她宫里,容简却真当了真,往他宫里去请安,他来了,吴妃自是不会将他拒之门外,毕竟是个小孩子,又死了娘,怪可怜。   其实容简是打听好了吴湘还在宫里,这才去吴妃娘娘那里的。   吴湘坐在榻上,正在读诗,因为他进去,就停了下来,黑溜溜的眼睛看着他,吴妃让他过去,坐在了吴湘的身边,他闻到吴湘身上香香的,是宫里用的面脂的味道和衣服的熏香的味道。   容简是天潢贵胄的出身,在吴湘面前,从最开始,他就有种自卑的感觉,越长越大越甚。   小的时候尚能控制这种自卑,长大之后,特别是明白自己多么爱着吴湘他也同样爱着自己之后,他就再也控制不住,这种寒到骨子里的自卑感觉让他总觉得自己不能和吴湘长久,说不定,他转眼间就不理睬自己了,自己握不住他。   自卑转成了患得患失和恐惧,他犹记得十三四岁时候,日日做梦梦到吴湘离自己远去的情景,如果吴湘要成为别人的,他宁愿毁了他,他当时有这样想过的吧。   想到当时那些事情和感情,容简只觉得还是昨日,不过,吴湘却死了,何尝不是他的错,是他害的。   自从那天在大和桥头从马车里看到闵湘,他就没有办法放下这件事情,他必须找个寄托才行,不然就会觉得日子总是那么难熬。   闵湘,闵湘,湘……   他记得自己问吴湘的湘是哪一个字的时候,吴湘用笔在纸上写了下来,他的字却不像他的人一样纤弱温婉,反而大开大合有力而带着稳重,他柔柔嫩嫩的声音对他说,“是潇湘的湘。”   闵湘也说他是潇湘的湘。   闵湘和吴湘之间任何一点相似,容简都愿意拿在心里仔细地琢磨,似乎多想了,闵湘就真正变成他的吴湘了。   他本只是让人来这里监视着闵湘,回报他的事情,得到的却只是闵湘几乎不怎么出门,做着修补画作的事情,几乎没有人来他家拜访,听到他的事情越多,容简就越按捺不住,这才没有多少天,他就忍不住来这里见他了,虽然他只是一个和吴湘有些像的人而已。   吴湘毕竟已经死了,又是七年过去了,七年前的吴湘才十八岁,若是他还活着,他长到现在,会是什么样子,容简并不是非常确定,所以他也不敢确定闵湘到底有多像吴湘。   但是,只要一些像,已经足够他控制不住自己了。   所以,他到了这里来。   只是为了见见他。   他的贴身侍卫罗石站在门外,看自家王爷刚才去买了糕,而且故意没有零钱去找斜对面人家借钱,他自然会觉得奇怪,不过,却也不敢胡乱猜测他家王爷到底在做什么打算。   因为只要一猜测,就只能想出他家王爷看上了斜对门家的脸上有疤痕的书生,但是,这显然又是没有理由的。   那个书生要是脸上没有伤过,倒的确是非常吸引人,不过,即使他吸引人,他家王爷也完全不必这样兴师动众专门买了他家斜对门的房子专门来看他,只要让人把他请到府里去不就行了。   罗石看看天色,不得不在门外说道,“王爷?时辰晚了,您要什么时候回去?”   房间里容简因为他的声音才些微回过神来,没有让对方进来,只是说道,“明日无早朝,不回也无碍,辰时去吏部看看就行了。”   罗石因他这回答愣了一下,因为这恐怕是容简第一次在非皇宫之外的地方留宿,他躬着身子提醒道,“小世子会找您的。”   容简一时没有回答,默了一阵,才说道,“去拿双筷子来。”并不再说是否回去的话。   侍卫充当了小厮,去厨房里找了一双筷子来,因为容简过来这里匆忙,这里一切还没有都准备好呢,只找到了一双木筷,也只得拿进了书房里去呈给了容简,容简接过筷子夹了一片麻糍尝了,外脆内糯,香甜可口,味道居然不错。   不过,他吃了两片就放下了筷子。   对罗石说道,“味道还行,你也尝尝吧。”   罗石谢了恩才又去拿了一双筷子来尝了一块,对容简道,“王爷,的确非常香甜可口。”   容简看了看他,道,“你从小有在市井里玩么?”   即使罗石只是容简身边的一个侍卫,家世也不简单,所以容简才有此一问。   罗石道,“我不好读书,倒是经常在市井里跑。”   容简道,“那这些东西,你恐怕吃得算多。”   罗石道,“嗯,市井里很多东西宫里王府里没有,不过,这些粗鄙玩意儿,哪里能够上大桌呢。”   容简轻声呢喃了一句,“其实他对这些倒是喜欢的。”   罗石愣了一下,却不好问他说的这个“他”是指谁,不过,聪明如他,大约明白了一点什么。   第四章 矛盾   第四章   容简知道自己在这个时候应当回府了,人却陷在对吴湘的相思里不愿意挣脱。   想了一阵,就问侯在一边的罗石道,“普通人家里,去别人家里拜访,是不是得带一点礼品。”   罗石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道,“王爷,普通人的生活在礼节上和王府差不多吧。”   容简抬头看了他一眼,才笑了笑,说,“是我浅薄了。”   太阳已经从西天边落下去了,整个雍京城融在红霞里。   慢慢地,天上红霞也全部退下去了,天空只剩下一片深沉的青色。   晚风习习,吹来对面院子里的紫藤花香。   容简手上拿了二十枚铜板,还提了一包酱牛肉,过来敲了闵湘家里紧闭的院门。   是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来开了门,看到雍容里透着温和的容简,他并没有让人进门,而是问道,“请问公子有何事?”   容简打量了一番这个年轻人,此人长得清雅脱俗,但是态度却是清冷而疏离的,容简知道这人是闵湘的弟弟,弹得一手好琴,在教坊里还颇有名气,叫闵长清。   他露出温和的笑,道,“我住在对面,刚搬来,姓姜。”   闵长清打量了他,看他的确是一个儒雅的读书人,也就去了一些戒心,但还是问道,“姜公子,是有什么事么?”   容简道,“今日承蒙闵湘兄借了我二十文钱,我这是过来还钱,顺便给送一包牛肉,用来下酒,正好。”   闵长清听他这样说,才让他进门,后又对里面说道,“大哥,姜公子说来还你的钱。”   闵家晚饭还没有上桌,顾大娘在灶房里忙碌,闵湘坐在檐下椅子上纠正儿子背三字经。   闵真如正愁着希望有人来解脱自己,听到闵长清的话,他就马上用可怜兮兮的眼睛看着闵湘,“爹爹……对面叔叔来找你来了。”   闵湘拿自己这个儿子也是没有办法的,谁让他继承了他娘的脑子,实在不开窍。   闵湘摆摆手让他到一边玩去了,他刚摆手,闵真如就高兴地跑掉了,跑进厨房里去看顾大娘做菜。   闵湘从檐下走到院子里,容简看到他,就笑着走上前,道,“家中仆妇回来,正好拿了钱,就来还你。”说着,还将那包酱牛肉送上去,道,“是家中仆妇在外面买的酱牛肉,我初到这里,也不知这家的招牌好是不好,送来给你们,只怕寒酸了。”   闵湘一边说他太客气,一边让着他到檐下椅子上去坐下。   容简赞闵湘的儿子可爱,闵湘就说,“太淘气,又不好学。实在惭愧。”   两人正坐着谈些闲话,闵家也就要开饭了。闵湘便邀请容简留下来用晚饭。   容简推辞了两次,看推辞不掉就留了下来。   这样和闵湘相处,给他非常亲切舒适的感觉,似乎整个身体都被熨帖在一片温暖之中。   闵湘待人礼貌而周到,容简坐在他的下手位,因为留了客人在家,顾大娘就不愿意上桌吃饭,而且把闵真如也抱到厨房里去吃去了,于是桌上只有三人。   闵湘已经是个冷淡的人了,而闵长清比他还冷淡,冷淡到让容简觉得他对自己有着敌意。   桌上摆着一盘荠菜炒瘦肉,一大钵白菜煮豆腐,然后还有碟酱萝卜和霉豆腐,煮的清香的紫藤花粥。   因为容简带来的酱牛肉,便切了满满整盘酱牛肉摆在桌子上,显得特别突兀。   这些对容简来说,便是粗茶淡饭了,但是因为闵湘坐在旁边,他心里不由升起了一股柔情,越和闵湘相处,他便越觉得他像吴湘,甚至不由心里要把他完成当成吴湘。   闵长清为两人盛了饭,闵湘对容简说,“粗茶淡饭,恐怕不能入公子的口。”   容简赶紧说,“不,不,一看就知道味道极美。”   正说着,顾大娘端着一壶酒和酒杯又进了厅里,说,“家里还有之前剩下的酒,我温了温,用来招呼客人吧。”   顾大娘约莫五十了,头发半白,虽然只是仆妇,却衣衫浆洗得特别干净整洁,头发也梳得非常齐整,说话客气,进退有度,和一般老妇人有天壤之别。   闵湘倒了酒递给容简,又为闵长清斟了一杯,为自己也斟了一杯,举杯对容简说,“以后就是邻居了,多多照拂。”   容简客气地和他碰了杯,闵湘要喝酒,这时候闵长清却伸手抓住了闵湘握杯的手,说, “大哥,你身子一向不好,大夫早有交代,让你不要饮酒。”   闵湘怔了一下,道,“大夫是说不要过多饮酒,哪里是连沾酒也不行呢。今日有客人在,喝一两杯又何妨。”   闵长清却坚持道,“我来陪姜公子喝就行了,你不要喝,为什么不爱惜自己的身子呢。”   闵湘微微蹙了眉,看得出来不高兴,这种不高兴似乎并不是因为喝酒上的争执,还有些别的。   容简看到两兄弟争执,便很抱歉地看向闵湘,道,“我不知你不能喝酒,还是身子重要,闵兄你就算了吧。这一杯,我就先干了。”说着,已经将酒杯里的酒喝干。   一顿饭吃完,容简就要告别离开,闵湘送了他到门口,道,“谢谢你送过来的牛肉。”   容简道,“是寒酸的东西,不要计较。倒是谢你这一顿的招待。”   闵湘说,“只是粗茶淡饭而已,”   离开时,回头看到闵长清从闵湘身后拉住他的手似乎要把他拉进去,容简便觉得些微诧异,这一对兄弟给他的感觉,实在不像是兄弟。   闵湘送了容简出门后,顾大娘收拾着饭桌,他就去倒了热水给一向早睡此时已经半眯着眼睛的儿子擦身子,擦完把他抱进卧室里去,为他换上轻软的睡衣,这才小心翼翼地把他放上床让他先睡了,这个孩子,是他吴家的最后的血脉了,想到他不好读书,闵湘也觉得这样挺好,就这样傻乎乎的平平安安的过一世,未尝不是最好的一生。   他放下床帐,这才慢慢回书房里看会儿书,刚将书拿到手里,闵长清就敲了门进来了。   闵湘一看闵长清的神色就知道他不高兴,不过,他也不想和他起争执,就问他,“是有什么事?没事就洗洗就早些睡吧,你在外面也很辛苦。”   闵长清看着闵湘温雅的面孔,心中是激烈碰撞的爱恋,他说道,“这位姜公子看着就有问题,大哥,你不该和他有过多接触。要不,我们又搬家好了。”   闵湘因他这话怔了怔,道,“你是太疑神疑鬼,这都过去多少年了,皇上之后也没有再提任何吴家之事,谁还会来想到我,并且管过来。”   闵长清道,“虽然这样……”   闵湘抬手打断他,道,“我们在外漂泊那么多年,总是不断搬家,这种日子有什么好。要说,燕语就是因为我们搬家,没有得到好的调养才病重离开的,且总是搬家对小如儿的教养也不好。我们好不容易才在京城里安下家来,日子又过得稳妥,再搬走,实在是没有道理。你说姜公子有问题,我倒没看出什么问题来。我们家现在无任何东西可由人图谋,他若是有问题,又是来图谋什么吗?不过是一个普通邻居罢了。”   闵长清说,“普通邻居,他会穿着云锦的衣服?这样的有钱人,又怎么会住到这里来。我看他对你是有意思吧。”   闵湘因他的话沉了脸,呵斥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闵长清看闵湘生气,只得住了嘴,心绪也平静了不少,眼神略带哀伤地看向闵湘,说,“那个姜公子我真觉得有问题,他哪里像是普通人呢。大哥,我知道你喜欢京城,别的地方不适应,我们不搬出京城,另外找房子搬别的地方吧。”   闵湘蹙眉看他,“你怎么一心要搬家,这里住着有什么不好。我看这里就挺好,我挺喜欢这里,这里人少,安静。再说,我们也无多少银钱,哪里又有钱财从新置办房产。”   闵长清道,“我教琴是可以养活你与小如儿的,将这里卖了,另置办一处小院,也是可行的。”   闵湘道,“我又不是无手无脚,怎么会要你养活,且我是大哥,哪里有让弟弟养活的道理。你的银钱都存起来,当留作娶妻生子之用。”   闵长清因他的话蹙了眉,他知道闵湘是不给他机会,道,“我才不需要娶妻生子,就这样过日子就行了。”   闵湘沉默了一阵,无奈道,“你怎么能够这样想。”   闵长清道,“你又不是不知我的心意,总是这般劝说我……”   闵湘从椅子上霍然起身,道,“今日已晚,收拾收拾睡去吧。不要说了,我不赞成搬家,这次搬家,下次搬家,你是对搬家上了瘾。”   说着,就从书房里快步走出去了,也不再理睬在他身后向他伸手的闵长清。   闵长清看着他的背影,眼含忧郁,蹙眉沉默,手却捏紧了。   第五章 闵家的早晨   第五章   闵湘洗漱收拾之后,就上床睡觉,他和小如儿住在正房里,闵长清住在西边的房里,随着还有一间他的琴房,顾大娘在东边厨房隔壁住。   闵湘上床后,又轻拍儿子,抱他下床哄他尿尿,以免他之后尿床。   收拾妥当,这才真正躺下,给儿子把被子盖好,自己却不怎么睡得着。   说起来,闵湘的性子多带着些随遇而安,并无什么野心,也无意和人争执,最是平和近人。   当年家里出事,当年鼎盛的权贵之家,一朝一夕便倒了,只不过是皇帝的一句话而已。   家人都被抓进牢里去,他家人丁不兴,兄弟只有两个,姊妹两个,其他偏房甚至也没有太多子息,那些隔得远的族亲,他认识的很少,大约是因为他从小在宫里的时间比在家里还多,而且生病的时候比好着的时候多,见的人便实在是少。   一时入狱,所有人都凄惶恐惧,他也不例外,他没有和父亲长兄关在一起,却是和母亲姨娘在一起,他还不断劝慰母亲姨娘不要怕,事情一定会有转机的,他心里还想着,容简作为王爷,一定会帮他们。   但是,没想到要让他们死居然是那么简答的事情罢了,无论是谁的命,只如草芥。   一向娇贵的人,在监牢里,很多都生了病,闵湘也是,病得奄奄一息,牢头却对他们一点不客气,他自己是怎么从牢里出去的,他并不知道,他只记得,他当时是想着死掉就罢了,就那么死掉,没想到却活了下来。   活了下来也没用,得到的消息却是他父亲和大哥被处斩,那时候牢里正好又有时疫,母亲和嫂嫂在牢里没有熬过去病死了,而且按照官方给出的消息,他也是病死在了牢里。   家里他亲近的人都死了,剩下的人,或者被流放,或者被卖掉了。   倒是大姐和二姐还在,大姐是皇后,虽然已经被□在了宫中,但是毕竟还活着,二姐嫁给了一个姓魏的官员,但是,他从小在宫里被养大,和她实在不亲近,也完全不愿意去找他。   救他的人是受过他家里恩惠的,用了死尸换了他出来,带着一封他父亲的信,那封信很长,前面部分应该是吴家还未出事前就写好了的,说吴家的家史,一直辉煌了这两百多年,旁支也很多,只是不成想主脉会在这时候断掉,他说吴家实在是不该入朝做大官,伴君如伴虎,极大的荣耀伴随着同样大的风险,这是不能奈何的事情,新皇不喜吴家想要将它连根拔起,是早早就有迹象的,无法挽回,所以,他便做了一些安排。   所谓安排,就是给吴湘留了一些人脉,留了财富,放在了哪里,里面用了吴家专用的暗语,吴湘一看便知。   后面的两页纸便是吴大人在牢里写的了,纸张上甚至有血迹,里面让吴湘娶妻生子,延续吴家血脉,说容简接近他只是想套吴家那莫须有的藐视皇族谋逆的证据,他现在已经是皇帝身边的大功臣,让吴湘忘了他,离开京城好好生活。   原来,他父亲是知道他对容简的情愫的,所以,最后故意那么说吗。   在这时候,吴湘还对容简抱着希望,但是出门听到满京城的人都在说齐王容简如何如何在这次处理吴家的事情里立功的事之后,他就不得不怀疑了。   顾妈妈是吴家的家奴,误了成婚便成了老姑娘,对吴家非常忠心,后来是他带着精神恍惚的吴湘离开了京城,闵长清是吴湘的影子,他小时候长得很像吴湘,便被吴家一直养在了别院里,没想到渐渐长大,倒和吴湘不怎么相像了,燕语是闵长清身边的丫鬟,一直对吴湘忠心耿耿又迷恋不已。   吴家出事后,京城里几条住着官员的街巷还被禁军严守过一段时间,那时候,朝中人心惶惶。   在吴家被处置之后,吴湘依然躲在京郊一座院子里,想到家人的遭遇,只以泪洗面,更难过的是容简的背叛。   吴湘在京郊住了大半年,其中有大半时间是在养病,之后本该按照顾嬷嬷的意思,去吴家在云州安排下的地方过日子,但是,又担心皇帝会查出来,最后只去了西南的燕语老家。   他在精神最脆弱的时候,燕语的抚慰支撑了他,精神恍惚里和她有了夫妻之实,顾嬷嬷本是看不上燕语的出身不同意他娶燕语的,但燕语有了孩子,最后也就只好顺理成章了。   只是燕语生产时伤了身子,又没得到好的调养,闵长清又建议搬家,燕语经历路途劳累,这才病逝的。   这些年,他是这里住一段时间,那里住一段时间,但终究是思念故土,最后无论如何,他要回京城里来,顾嬷嬷和闵长清都劝不住,最后就真回来了。   虽然回来了,也是过躲躲藏藏的日子,毕竟还是怕京里会有认出他的人来,虽然他在之前因为从马车上跌下地脸上有了伤疤,而且他小时候在宫里长大认识他的人实在是少,但毕竟还是担心。   他知道自己其实已经是个死人,除了将儿子闵真如好好教养大,他对生活已经不抱有什么希望。   这个三水桥巷子,已经在京城里的东南靠城墙边不远了,房价也不是那么高,重在清静,而且,这里距离雍东河烟花地不远,住的人流动性大,不像别的地方是邻里皆为世交,在这里,别人也不大会来管你从哪里来,要住到什么时候。一切都还方便。   闵湘躺在那里,又给踢被子的儿子整好了被子,在黑暗里看着儿子恬静酣然的睡相发呆。他不是一个有志向的人,只希望能够顺遂安宁地过一辈子就行了,而小如儿,他也没想要他将来光耀门楣,光复吴家,只是希望他能快乐平安地生活下去。   不过,家学渊源在此,闵湘也并不希望闵真如就成一个目不识丁的人,还是要好好教导他才行的。   三水桥巷子口临近雍东河分支的地方,高大的几颗柳树下,有一口大井,这临近的几个巷子都在这里打水吃,有些人家里没劳动力挑水,于是就诞生了早上帮着人家挑水的挑夫职业,每天一大早,就按家给挑水,直到注满水缸,主人家够用为止。   挑水的小陈给闵家送了水,见到早起的小如儿正在灶房外面檐下水台边自己漱口刷牙,就笑着逗他,“小公子,起得早啊!”   小如儿回他,“小陈早!”   闵湘也从屋子里出来,和小陈点头打了招呼,又和他说道,“斜对门原来不是无人住么,现在搬进了一位姜姓的公子住进去,你去问问他家里要送水不送?”   小陈应着,道,“我把水送完了,再去他家问。”   在灶房里的顾大娘出来,还交代小陈道,“家里快要没有柴烧,你看有樵夫担柴来卖,就说我家要呢。”   小陈笑着和她答了话,才继续去给其他人家送水。   这一条巷子,因小陈挑水勤快,为人又老实,工钱也不贵,几乎家家都不自己担水,全包给他干。有时候,别的忙,他也是照样帮的,很得大家喜欢信任。   这时候还很早,太阳还没有升起来,东天边一片黛青色,慢慢地才开始变成鱼肚白。   清凉的风带着河水的气息吹过来,有养狗的人家,远远传来狗吠声。   这样,新的一天开始了。   闵长清也起床来了,顾大娘提着篮子说她去早市买菜,这时候去,还能够买到好的大黄鱼,并且说早饭在灶上,让闵长清端出来,让闵湘和闵真如吃。   闵湘一大早头发还没有束起来,只是梳顺了在脑后用头绳随意绑了,他正弯下腰给闵真如擦脸,一把黑幽幽的青丝铺在背上,如锦缎一般,染着柔光,清明之后,天气已经暖和起来,他穿得不多,身上月白的衫子,背那么单薄,闵长清站在旁边看着,不由心生向往,真想拥住他。   不过,闵湘一向冷淡,他不敢这样去做。   闵湘转过身来看到他站在旁边一动不动,觉得奇怪,就说道,“愣着做什么?”   还带着早晨的慵懒的闵湘和平素的模样不大一样,这种不一样表达不出,却是那样勾人,闵长清看着不想转眼,心动如擂鼓,嘴里却说道,“昨天忘了说,那位刘老爷又托人来问,让你再给摹一副上次的《春江烟雨图》。”   闵湘给儿子把脸擦洗好后,又拿了面脂给他细致地抹在脸上,闵真如洗脸洗得粉扑扑的,嫩嫩的如同刚剥开壳的鸡蛋,眼睫毛又黑又长,因为闵湘为他擦面脂而轻轻颤抖着。   他这个样子实在可爱,闵湘对着儿子,就能够忘记别的烦恼,前尘往事甚至都不愿意去想了,他将闵真如的脸抹好,温和地摸摸他的头,说道,“将昨日的诗背来听了,再吃饭。”   闵真如很不情愿地嘟嘴巴,不过知道父亲严厉,不敢不从,只好摇头晃脑背起来,闵湘一边听着,这才回答闵长清道,“手头还有两幅古画没补完,他要是时间比较急,我是能给他摹的,不过,你给他说,价钱是上次的两倍。”   闵长清应了,自己打水洗漱毕,就去端饭菜,摆到桌上准备吃早饭。   有蒸蛋,还有酱菜,米粥。   坐上桌,闵真如一边吃蒸蛋,就道,“爹爹,我想吃油炸鬼,你去买嘛。”   闵湘将自己那一碗蒸蛋又舀了两勺在儿子碗里,道,“油腻腻的东西,又不顶干净,不买。再说,昨天让你不要把麻糍吃完,你偏偏吃完,今天什么也不买给你了。”   闵真如撅着嘴巴不高兴,不过看闵湘面无表情不理睬他,他也奈何不得,依然乖乖吃饭。   闵长清看闵真如几口吃完蒸蛋,就把自己的也舀了两勺给他,然后又给他添了稀饭,道,“小如儿乖,要吃的话,让顾奶奶给你炸着吃,外面摊子做的不干净,小心你吃了又闹肚子。”   闵真如这才高兴起来,又说要吃炸肉丸子。   闵湘舀了一碗米粥放他面前,道,“好好吃饭,有你这么嘴馋的。”   闵真如完全不敢违拗他父亲,不说话了。   闵湘用完饭,就进了书房里去工作,这时,太阳也出来了,打开窗户,便迎着阳光,房间里窗明几净,正好。   闵长清收了桌子,又给闵真如擦了手,一切收拾好,带着闵真如回自己屋里去教他弹琴,闵真如坐不住,一会儿就跑了,想去开院子门出去,奈何自己打不开,只得望门兴叹,又不敢去求助于父亲和二叔,只得坐在紫藤花树下去捡花玩,他是完全闲不住的,哪里有闵湘小时候的沉静。   过一阵,顾大娘回来了,在厨房里收拾一阵,说要出门去买针线,和闵长清说了一声,把哭闹着要和她一起的闵真如抱出门一起去了。   家里只剩下闵长清和闵湘,闵长清研究着琴谱抚琴一阵,又发一阵呆,他的琴还是闵湘教的,但是,自从吴家事后,这么多年来,闵湘再没碰过琴,闵长清叹口气,脑子里全是当年闵湘教他弹琴的模样,那时候,闵湘是天上明月一般的存在,闵长清心中渴望,却不敢有妄想,现在,大家这样过日子,他却总免不了蠢蠢欲动,打破现在的僵局,更进一步。   特别是在斜对门搬来那位姓姜的之后,闵长清能够清楚地知道那位姜公子看闵湘的眼神不对劲,那是爱慕的眼神,闵长清怎么能够不更加紧张防备。   闵长清起身去厨房里泡了一壶茶,就端着往闵湘的书房里来,敲门进屋后,见到闵湘正专注地补画,他的身姿纤瘦挺拔,一身月白衣衫,清逸潇洒,眼神沉静深邃,琢磨了一阵,他又放下了手中的笔,看向进屋来的闵长清。   闵长清这才端茶过去让他喝茶,闵湘道了谢,才接过茶来喝了两口。   闵湘看他头发还没有束好,就道,“大哥,我给你束发吧。”   以前闵湘是不会拒绝的,但想到昨晚的事情,他便摇了头,道,“算了,你去做自己的事吧,等嬷嬷回来做就行。”   闵长清眼神黯了黯,出了书房门,就听到外面顾大娘边哭边骂的唠叨的声音,心想,这是出了什么事?   第六章 天上人间   第六章   顾大娘打开院门来,抱着闵真如站在门口,人却没有进来,而是在边啜泣边对外面的人说话。   “我说姜公子,今天真是太感谢你了,要不是你,小如儿今天还不知会怎么样!”   然后是姜公子的声音,“大娘,你不用说这种客气话,在路上正好遇到,哪里会有不帮的道理。在大街上驾车,见到前方有孩子也不停下来,实在是太可恶,这堂堂天子脚下,哪里能够容忍这样跋扈的人。”   顾大娘啜泣着道,“就越是天子脚下,这种事情越多,这京里,皇亲国戚,达官贵人,这些人就不说了,还有此种人家家奴,也多是比别人跋扈嚣张,即使刚才那车真撞到了小如儿,街上那么多人,又有谁敢出来主持公道。哎,只恨今非昔比,人也不矜贵了,老奴连小公子也护不住……”于是又是一阵抹眼泪。   闵真如被顾大娘抱在怀里,还伸出胖胖的手给顾大娘擦眼泪,道,“奶奶,我没伤着,你别哭。”   这时候倒是乖巧极了。   顾大娘便又唠叨闵真如道,“我的小如儿,我的小心肝,我以后是不敢带你上大街去了,转眼你就往路中间跑,你不知道有车马么,即使没车马,你被什么人拐子拐走了,你可让我们怎么活呀!我的小祖宗喂,你怎么就不听说啊~”   闵真如被顾大娘说得皱着脸,摆出一副戚戚然的模样,“我以后不敢了,奶奶你别哭了。”   闵长清听闻这些,就走到门口来把闵真如从顾大娘怀里接过来,道,“是不是又不乖,你要让你爹爹担心死你才罢。”   顾大娘又和姜公子连连道谢,把他打成了大恩人。   容简一派谦和,刚才听顾大娘的话,似乎这闵家,以前也是富贵人家,他略微疑惑,因还有事,就没有多说,稍稍安慰了顾大娘,就转身回去了,也没留下来吃口茶。   进屋后,顾大娘便把今天遇到的事情说了,她抱着闵真如去南货铺子里买针线,想到夏日将至,这时节在往常正是做夏衣的时候,就顺便去布庄看看布料,才把闵真如放下地,这小孩儿就往布店外面跑,站在街口上,张望卖炸丸子的摊子,顾大娘正要去把他抱回来,就见一辆马车驶过来,那马车走得慢,估计是以为孩子知道往边上让,便一路没有停,但闵真如看着炸丸子摊子却不知道动,就没有让开,差点被马车擦到了,幸得姜公子路过,他身边的家仆跑过去飞快将闵真如给抱开了。   这么一段插曲,路上行人都没太在意,但是顾大娘就是伤心极了,不断地诉苦,之后又给姜公子连连道谢。   顾大娘这伤心,倒不仅仅是为闵真如在大街上差点被马车擦到,更多是感叹从前和今时的巨大差别。   想当年,吴家是高门大户,家中是锦衣玉食,公子姑娘们哪里是会吃一点苦的,住的是雕梁画栋的大屋,院里假山楼阁,出门必有车驾,吃食上精致的点心,新鲜珍贵的水果,山珍海味,样样考究,但对这些还都嫌弃呢。   到了现在,吴家倒了,过去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而且还要躲躲藏藏过日子,丝毫不敢再出头。   而且,小如儿是吴家金贵的长房金孙,居然站在大街上巴望着炸丸子的摊子,人还差点被别人的车驾擦到,而且那车驾最后还没停,径直就走了,丝毫不把小如儿当回事。   想到这些,怎么能够不伤怀。   过去和现在,完全是天上人间一般地差距,瑰丽的往昔的一切恍然若梦一场。   其实,家里也不是没有好吃的,或者吃不起这些那关系。   不给闵真如吃外面的炸丸子,是顾大娘认为大街上炸出来,哪里干净,怕伤了闵真如的肠胃而已,但这小孩儿偏偏就要吃那些东西。顾大娘对此一通叨絮,又是抹眼泪又是长叹气,又心疼小如儿,说中午给他炸鱼丸吃,便起身去厨房里做菜。   小如儿才不大记得刚才的危险,听闻要吃炸鱼丸,就高兴起来,跟在顾大娘身后转。   所以说,小孩子才是最无忧的。才不会去想那些有的没的,过去的辉煌,今日的落寂。   午饭时,顾大娘就又和走出书房的闵湘叨念起早上的事,听得闵湘对着闵真如直皱眉,想到他之前也因为吃食而差点被马踏到,现在又是这样,就说道,“以后不要让他去大街上,不然至少两个人把他守着,要是出事真不是作耍。每年街上都有被马车撞伤撞死的孩童,一般就赔几个钱而已,闹到衙门去的都少,即使闹到衙门去,谁又听说有偿命之说的,还不是陪几个钱,不过,人都死了,再赔钱有什么用。小如儿就是太不听话,以后看把你关在家里。”   闵真如听父亲这么说,泪眼汪汪地要哭,不过闵湘却不理他。   顾大娘还在感概道,“怎么不是呢?要是还是当年,吴家还……小如儿该是贵公子哥,哪里会遇上这种事。”   闵湘制止了顾大娘继续唠叨往事,道,“嬷嬷,就这样吧,别说了,别去想以前,没有意思。人总是要往前看。比起走了的人,我们这样已经不错了。我们过好现在就行了。”   顾大娘还是一脸哀戚。   闵长清也没说话,只是给闵真如夹蔬菜进他碗里,让他不要只吃肉。   而闵真如,还是个什么事也不明白的小孩儿呢,才听不懂大人的感叹,只顾吃自己的。   饭后,闵长清就要去温华园做事,他在里面做教琴师傅,一般就工作一个下午。   温华园是京城里顶顶有名的雅园,相当于就是高级妓馆,只是里面姑娘大多卖艺少卖身而已,接待的都是有身份的人。   到下午时,里面的姑娘们大约也就起身了,又还没有什么客人,于是,就是在这时候学琴。   闵长清教的也多是小丫头,有名的已经挂牌的,大约也就是学有所成不用再学的了。   闵长清这这份工作也是情非得已,毕竟没有别的法子谋生,甚至连顾大娘也没法说他什么。   他也因这份工作认识了古董店老板,从第一次带画回家让闵湘给帮忙补画之后,之后闵湘在这个行业里私底下就非常有名了,虽然这些人从没有见过这位制画的高手,但是通过闵长清,时常让闵湘给做假画,还有将某些原因而有损的画补好。   闵湘收费是很高的,短短时间,家中也颇有余资,不过,这自是和普通老百姓相比较的生活。   闵湘对顾大娘说过几次,说再买个丫头或者小子回家来帮着做杂事,不过,顾大娘一直不愿意,她怕一不小心家里人露了什么出来,让人发现闵湘是原来吴家小公子,到时候上面追查起来,这可是要性命的事。   虽然这些年,没见皇帝有重新注意当年吴家,但是,终究是要一辈子活在战战兢兢小心翼翼里了。   这次饭后,闵湘又和顾大娘说再买人回来的事,顾大娘依然拒绝,闵湘无法,也就不说了。   为了感谢姜公子救了闵真如,顾大娘炸的鱼丸有多,就给姜家院子端了一碗来,开门的是一个四十来岁的仆妇,她说姓孙,行三,叫她三娘就好。是姜家的家生奴才,这次是随公子在这里来照顾他起居。   顾大娘的鱼丸让孙三娘异常感激,还向她讨做法,于是顾大娘一向不大和外人说话的,这次也在姜家和孙三娘说了好大一下午。   又偷偷打量了孙家陈设,看到都是些真正不俗的东西,便知这姜家的确殷实,且当是书香之家出身的公子。   问起姜公子,仆妇却说出门访友去了,不定什么时候回来。   顾大娘便也不好再多问,即使打听姜家的事,孙三娘也很有分寸,不怎么说主家的事情。   下午,闵湘把儿子教训了一顿,让他以后不要往街上跑,要注意安全,然后又教导他写字,给他讲三字经。   过一阵,隔壁的陈家小姑娘来敲了院门,手里拿着个小篮子,说到他家来摘一些紫藤花回去做饼。   闵湘坐在紫藤花架的树荫里,让儿子跟着他一起读三字经,让那小姑娘自己摘花就行。   小如儿读两句,又去看那小姑娘一眼。   这个小姑娘就是买麻糍时说要给他吃的那个女孩子,才十一二岁,但是已经出落得很水灵,人又乖巧,她摘了一会儿花,也坐下来听闵湘读三字经,然后还问道,“闵公子,你文采好,怎么不去做夫子?”   闵湘淡淡回答道,“会几个字而已,不敢去教坏了人。”   小姑娘叫陈佳瑶,咯咯笑起来,“你要是只会几个字而已,朝堂上的大人也只是会几个字罢了。”   她巧笑倩兮地把闵湘看着,闵真如就嚷嚷起来,“你快回去,爹爹要教我读书。”   陈佳瑶提着篮子起身出门,又回过头来说道,“谢谢你家的花,做了饼,也给你们端些来。”   闵真如不领情,道,“才不要,顾奶奶会做。”   陈佳瑶还是对他笑嘻嘻的,慢悠悠走了,闵湘看人出了门,就说闵真如道,“不要对小姐姐不礼貌,对姑娘家客气一些,才是君子所为。”   闵真如丝毫不客气道,“才不要做君子。”   闵湘笑起来,“为什么?”   闵真如睁着一双大眼睛,气鼓鼓地道,“她问我说做我娘亲好不好,我才不要。我不要对她客气,也不要做君子。”   闵湘看着他这样子,愣了一下,笑了起来,道,“一直以为你是个小傻子,没想到也有聪明的时候。”   闵真如不满闵湘这样说他,道,“才不是,顾奶奶一直夸我聪明。昨天姜叔叔也说我聪慧可人。”   闵湘道,“那是客气之言,你还真照单全收了。赶紧的,把这里读一遍。”   闵真如坐在爹爹怀里,指着那书上的字一字一顿地读起来。   这暮春的下午,阳光透过紫藤树照在地上,留下点点光斑,微风吹过,光点轻轻地闪耀,软糯的童声伴随着轻柔的男中音一声声响起,一切,恍如一副色彩绚丽的图画。在这安静的院子里,可以与时光同长。   这才是真正的生活,无论是普通人,还是达官显贵,这才是最恒常亘久的温暖的东西,是人类真正的历史。   闵湘抱着儿子,似乎觉得这一切就是满足。   回到京城一年多了,他从来没有去过内城,不敢再去看一看容简,不敢再去吴家的老宅,不敢触摸之前的一切。   第七章 旧画   第七章   顾大娘去和孙三娘交流了一大下午的饮食厨艺,也从孙三娘那里学了几招。   虽然以前顾大娘在吴家的时候也吃过很多精致的美食,但奈何那时候只是吃,有专门的厨子做,她于厨艺上面并没有什么研究和出色之处,后来吴家倒了,她要伺候闵湘,便也只会做一些简单的吃食,过节时候的一些例食,特别精致精细的,她却不会。   今日遇见孙三娘,看孙三娘也是大户人家里的仆妇,便挺有共同语言,故而才说了那么久。   回到家,她就琢磨着要做什么菜,不过,这时候,家里也没什么材料,最后还只得作罢了。   闵真如自己写了一会儿大字,就跑去找顾大娘,说要吃藤花饼,让顾大娘给做。   顾大娘连连应着,让他在一边去玩,就去摘了花洗了晾着准备做饼。   闵长清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太阳落山了。   他带了一只彩纸做的小风车回来,闵真如接到他,就高兴地拿过小风车开始在院子里呼啦啦一阵乱跑,还大叫,“风车转,风车转,喔……喔……”   整个院子里全是他欢快的声音。   闵湘走出屋子来把欢快地跑着的儿子看着,看他这样无忧无虑,脸上就露出笑容来,他们住在这里,闵真如几乎没有玩伴,闵湘觉得颇对他不住。   不过,才一眨眼,闵真如就在院子里摔倒了,趴在那里,风车也摔到了一边。   他开始还没有哭,爬起来去捡那风车,看到还没有坏,吹着气,发现风车还呼啦啦地转,就松口气,站起身,发现衣裳都在地上摔脏了,皱着眉头一转身,就见爹爹盯着自己,他这时候才哇一声哭出来,往闵湘身上扑,道,“爹爹,我摔了,痛……痛啊……”   闵湘好笑地给他拍拍身上的土,心想刚才还明明是好的,这时候就在他这里来装可怜。   他也没有骂他,将他抱起来,闵真如也不哭了,两只手握着风车,鼓着腮帮子吹气,看风车一圈圈地转,漂亮极了。   顾大娘做好了菜,端着一碗藤花饼出来,说端去给姜公子家里,还说他中午没在家,想来现在也许在了,正好送去给他,谢一谢他上午救了小如儿。   闵湘看顾大娘还系着围裙,就自己去接她手里的碗,道,“我送去吧,他救了小如儿,我还没有给他道谢一声。”   顾大娘一想,就把碗给他了。   闵湘一手抱着玩风车的儿子,一手端着碗出了门。   敲了姜家的门,是孙三娘来开的,送了藤花饼给她,说了事情,孙三娘告知他家公子还没有回来,恐怕是和朋友交游一时脱不开身,便不能回来。   她说等公子回来了,就告诉他。   闵湘道了谢,转身要走,孙三娘看小如儿乖巧可爱,捧着那只风车,像个粉雕玉琢的仙童,就笑得眉眼也弯了,还一个劲道,“公子您等一等,容我去拿个小礼给您家小公子。”   闵湘当然是拒绝,但孙三娘非常坚持,“要给的,要给你,这么乖巧的小娃儿,不给见面礼,说不通的。”   闵湘颇不好意思,只得等着了。   站在姜家客厅门口,见里面挂着一副画,开始只是瞄了一眼,就发现了不一般,于是几步走上前去,仔细观察起来,发现居然是一副前朝从义道人的名品,而且是真品,是前朝真品不稀奇,稀奇的是,这是他家以前的旧藏,上面还有他小时候自己调皮印上去的印迹,而且还是他自己当年起着玩的字号“好梦仙君”,且这印也是他自己无聊刻的,那时候他刻的印还很幼稚,这么一副名品,就被他这一印钤给弄得遭了,他还记得,当时还挨了父亲一下,但是父亲没敢真打他,只是在他头上轻扇了一下。   现在看着这幅画,简直让他有些不知所措,好像时光又回到了当年一样。   但是,又真真不是当年了,那印迹都已经不复当年的鲜明,而是显出旧迹了。   不知这画到底经历了什么流离,也许,就和他一样,辗转多处,才到了这里。   他一时颇为感概,当孙三娘拿了东西过来的时候,他都没有反应过来。   孙三娘看闵湘在看画,就道,“公子看的这画啊,是我家公子不久前买的,花了百两纹银呢,后来还有人说是赝品,我家公子就把它挂这里了。”   闵湘回过神来,内心惶惶,心神不宁,应了两声,就要抱着儿子离开,孙三娘赶紧把刚才拿出来的见面礼塞给小如儿,小如儿捧在手里,看到是一个精致的有镂空的盒子,摇一摇,还会响呢。   孙三娘道,“小玩意儿,给小公子玩正好,又辟邪。”   闵湘自从看了那画,就心神不属,让儿子道了谢,就抱着儿子回家去了。   孙三娘一直把两人送出了门才转身关门。   孙三娘送闵真如的东西,是一个精巧的镂空花纹的木盒子,里面装着刻了辟邪花纹的几颗小铜珠,所以摇一摇才会发声。   顾大娘看到这个,就说道,“这姜家看来还真不是一般人家,大户人家里才把这样的玩意儿给小孩儿玩,又辟邪,以前公子您是没有玩过,其他院里的公子倒是有的。”   闵湘只是低声应了一声,抱着儿子去给他擦脸洗手,然后就去用晚饭。   第二天,闵湘一整天都在书房里制画,即使出书房门,言语也少得很,虽然他劝顾大娘不要想吴家当年,但他自己其实也还是会想的,放不下的不是当年的荣华富贵,只是永远也放不下已经离开的亲人,还有那个人,明明对方不仅辜负了他,还背叛了他,他却无论如何忘不掉。他为人一向冷淡,在这里住了一年也没有去结交过邻里,却唯独对姜初衍例外,何尝不是总觉得他像那个人呢。   夕阳西下时,姜公子手里拿着东西又来闵家拜访来了,这次是提着一只食盒,又拿了一卷画。   他一进来,闵真如就去敲他爹爹的书房门,还喊道,“爹爹,爹爹,姜叔叔来了。”   喊了,还过来把姜公子接住,当然不是稀罕容简这个人,只是想看他提来的食盒里是什么东西。   顾大娘从厨房里迎出来,看闵真如盯着那食盒,就在心里感叹,心想不知道闵真如怎么就这么嘴馋,以前吴家的公子小姐们可没有一个这样嘴馋的,并且闵湘也不是嘴馋的人,恐怕只能归结为他的母亲燕语那个丫头血统太差了。   闵湘收拾了画,这才开了书房门出来。   姜公子已经把食盒交给顾大娘了,正说道,“这是供应王府烧鸭的‘致意斋,出的鸭子,说来当吃现焖出来的热鸭比较好吃,奈何他那里只卖外带,我让一友人给去定了一只来,正好给你们这里送过来。”   听到食盒里是烧鸭,闵真如就开始跟着食盒走。   顾大娘道了谢,说已经有多年没有吃过了,颇感叹。   闵湘站在檐下没说话,就把他们看着,姜公子见闵湘出来,就拿着那个卷轴走过去,笑着拱手,道,“这是从义道人那副山居图,也不知是真品是赝品,让人验了,一直没有定论,三娘说你昨日看这幅画看痴了,想来你喜欢,正好拿来送你。”   闵湘赶紧推辞,道,“哪里敢受,我昨天看了一阵,觉着是真迹,可值不少银两,你也不是空手得来,花了不少银钱才买来的呢。我哪里敢收。你万万不要这样客气。”   其实听孙三娘说了闵湘对这幅画的反应之后,容简就有些怀疑了,心中有种难以压抑的激动和恐慌,这幅画的来历他自然是知道的,当年吴湘还小,虽然面上矜持又老成,骨子里却也会淘气,自己去刻了印章往他父亲的画上一盖,然后被他父亲发现,挨了他父亲一巴掌,这件事是吴湘告诉他的。之后吴家被抄家,这幅画外流,他就当成宝贝地收了起来。   容简对着闵湘,眼神里带着说不出的温柔,眼底深处却像是烧着炙烈的火一般,道,“无论是真迹或是赝品,这也不过是一幅画而已。正好送这画给它的知音,这才是对得住它。说起银钱,就真正不值什么。我是不解这画真情真意的,闵兄留下看着,才是正好。”   闵湘还是推辞,容简看着他的那柔柔的目光,让他心里惴惴的,虽然心中不安,面上却依然礼貌客气带着疏离,道,“你还是自己收着吧,我是真不敢收。”   姜公子道,“和我不要推辞这个,我那里还有好几幅从义道人的画,还要闵公子给掌掌眼,看一看才是。”   闵湘于是只得接了,却说道,“那就且让我先看这画几日,之后定当奉还。”   闵长清回家的时候,正好看到姜公子和闵湘坐在院子里,还摆了一个矮桌,正对着最后的天光看一幅画。   闵湘倒是在认真看画,并且低声说着什么,那姜公子却神思都没在画上,只目光黏在闵湘脸上,那黏糊劲,该是扯也扯不开。   两人凑得那样近,闵长清心里很不爽快,冷着脸快步走过去,道,“这天光都要没了,在这里看画,大哥,你也不怕伤了眼睛。”   看闵长清回来,闵湘才抬起头,道,“你今日回来得晚了些,累了吧,可以让嬷嬷开饭了。”   说着,就把画收起来。   姜公子还帮着收画,闵长清清楚地看到姜公子最后还碰到了闵湘的手。   但闵湘似乎毫无所觉,拿着画匆匆进屋去了,很快又出来和姜公子一起搬矮桌。   闵长清盯着姜公子,满脸不悦,姜公子脸上却没有特别的神色,还对他点了点头,似乎完全没有发现他对他的排斥。   姜公子这晚饭又是留在闵家吃的,用了饭之后,还逗着闵真如玩了一会儿才回去。   他走之后,闵长清就拉着闵湘进了书房,对他说道,“这姜公子太有问题,他完全像是故意结交咱们家,肯定是有所企图的,大哥,你不能再和他走近了,我们,我们搬家离他远点才是。”   第八章 寻人   第八章   闵长清的话让闵湘微皱了眉,道,“长清,你不该对姜公子诸多偏见。我们现在如此,又有谁会来图谋什么。你且收起这些心思吧,不要总是胡思乱想。”   闵长清很不满地道,“姜公子,姜公子?这才和他交往几天,我看家里的人都向着他了。这不就是太有问题吗?你说他没有企图,怎么可能会没有企图,你没发现他眼睛都快粘你身上拔不下来了吗?别人的接近你总是不以为意,为何独独你就避开我……”   闵湘又听他把话绕到这个上面来,赶紧制止他道,“长清,你不要再说这些了。你今日也累了,去洗洗早些睡吧。”   闵长清不依不饶地道,“为什么不要我说。总是不要我说。”   他最近心里一直忐忑不安,之前闵湘对他冷淡也就罢了,因为他对谁都冷淡,但是现在,他却对着一个莫名其妙的姜公子热情起来,实在让他着急起来,说着,就上前去一把将闵湘抱住了,哀伤地道,“你明明知道的,你早知道我的心意不是吗?你就总是避开我,公子,你看得到我的心不是吗?”   闵湘被他抱住,心里说不出地抗拒,赶紧伸手推他,道,“你不要这样,何必这样作践自己,你年纪也不小了,早该娶妻生子,这才是正经……”   “我不行,我哪里能够娶妻生子,我被带到你面前第一天就把心丢你身上了,这么多年了,你就看不到我的心吗,我只愿跟着你,公子……”他说着,眼睛里晶莹的泪花在只有微光的房间里闪着悲戚的光芒,令人动容。   他说着,还想去亲吻闵湘的唇,闵湘被他这动作气得不轻,用了大力,一把把他推开了,闵长清一时反应不及,撞在了身后的厚重的案桌沿上,像是撞痛了,还痛吟了一声。   闵湘站在那里,冷着脸,道,“你何必要这样。”   闵长清凄凄地望着他,凄苦里有带着一些疯狂,道,“我就不行,我就不行是不是?我是个奴才,一辈子只是你奴才是不是。姜公子就能够碰你的手了,和你说话,你就对他笑了。你始终是嫌弃我。嫌弃我不过是你的奴才。”   闵湘呵斥他道,“你在说些什么,我和姜公子清清白白,你却要扯到这上面来。你这是在辱我,也辱你自己。你出去,你出去……”   闵长清听他这样说,眼泪这才不受控制地掉了下来,往门外大步走了。   闵湘站了一阵,才把怒气压下去,走出去,看到顾大娘抱着小如儿站在檐下,要进来又没有进来。   闵湘看到他们,心想说不定刚才的话都让两人听去了,他长出了口气,又懊恼自己刚才太失态,问顾大娘道,“长清呢?”   顾大娘一时没有回答,倒是小如儿伸出手指指了指大门,担心地说道,“二叔出门去了,现在天黑了,他不会被老虎吃掉吗?”   闵湘听闻闵长清出门了,便非常懊恼,心想他能够到哪里去,说不得还得赶紧去把他拉回来,他虽然气恼闵长清对他有不能有的心思,却也真正把他当家人,担心他,于是就也往门外走,道,“我去叫他回来。嬷嬷,你先让小如儿睡下吧。”   顾大娘却道,“公子,你去找他做什么,他过两天就会回来的。这时辰也不早了,出门哪里安全。”   闵湘回头看了她一眼,叹了口气,也没有说什么,就自己出门去了。   对于这件事,他对顾大娘也是有些生气的,他完全知道顾大娘是怎么想的。   闵长清会愿意同生共死的跟着他,是因为喜欢他这件事,不仅他知道,顾大娘和当年和他一起的燕语都知道,但是没有任何人说破。   他劝过无数次闵长清,让他娶妻生子,而且,以前也有遇到过正经好人家想将女儿嫁给闵长清的,但是却被顾大娘说掉了。   顾大娘也是为闵湘好,她怕闵湘吃苦,就一定要把闵长清留着,利用他对闵湘的情意,家里都是他在外面去挣钱,养这一家子。闵湘做事,还是近来的事情,他以前,是根本不会挣钱的,却又身体不好,吃不得苦,是个花钱的主。   但是,这却只让闵长清越陷越深,已经是劝也劝不住了。   闵湘认为自己对不住他,却又不知道该如何补偿,毕竟,总归不能真应了他。   闵湘刚出大门,就遇到了也出来的姜公子,姜公子见到他,就问,“这么晚了,是要去哪里。我刚才也看到你家二弟跑出去了,不知是为何事?”   闵湘见到他,就想到刚才闵长清说的话,这让他些微别扭,但是,他总不能认为姜公子就是真如闵长清所说的那样,是有别样心思的人。   闵湘愣了一愣,自然不能把事情真正告诉他,只道,“为些事情,他和我置气来,我正要去找他回来。”   姜公子便道,“这大晚上,你一个人出门也不安全,如此,我无事做,就陪你去找人罢。”   闵湘赶紧拒绝,道,“哪里敢劳烦你。”   姜公子笑着走上前去到他身边,道,“哪里有劳烦。邻里之间,这点小忙,合该帮的。”说着,已经叫自家的随从给拿了两盏风灯出来,随从提了一盏,他自己提了一盏,跟在闵湘身边,道,“走吧,走吧,赶紧找去,以免人走远了,找不到。”   两人沿着巷子往前走,一路没见闵长清。只好继续往前走,闵湘一路走还唤闵长清的名字,始终无人应答。   他皱着眉,心想这么大晚上,闵长清能够到哪里去,或者是去哪座酒馆,或者就是去夜灯已上生意正隆的温华园去了?   于是决定先到温华园走一朝,看他是不是去了那里,这样总比到处漫无目的的找寻要好。   闵湘只知道温华园在哪条街上,却从没有去过,于是就对姜公子道,“不知你知不知温华园往哪里走,想来他是去了那里,我们先找过去才好。”   姜公子却是不知这个园子具体在哪里的,便问身边一直跟着他的贴身侍卫罗石,“你可知道?”   罗石笑了笑,道,“这不是一个宴客戏耍的园子么?在长络街上,从后面巷子里也可以过去,还是近道。”   姜公子瞥了罗石一眼,道,“那你赶紧带路吧。”   从这近道巷子里走,这边却是有名的红灯区,而且几乎都是暗娼。   三人走过去,家家门前的灯笼都还是亮着的,一路上有遇到几个汉子,他们还打量了三人,笑着离开了,目光颇有深味。   正走过一户人家家门口,一位甚有风韵的女子倚在门上正对一个离开的男人摆手,道,“要回家陪正经夫人,还往我这里来,滚……滚……滚回去。”   那个男人往回看,腆着笑脸,“四娘,我下次再来,下次不走……”   “要滚快点,是不是要老娘拿扇子扇你……”   那男人又笑,还是跟着来接的小厮走了。   三人走过,闵湘是一直看路,绝不左顾右盼的,不过姜公子朝那女人看了一眼,只见那女人外衣也没穿好,抹胸都现出来,雪白酥/胸半现,站也没好好站着,软着骨头一样地倚在那里,看到三人路过,便媚笑起来,然后见姜公子打量她一眼,她便扭着腰过来,还把姜公子拉住了,道,“我说公子喂,既然舍不得奴家,看了又看,又何必就走了。”   姜公子这还是第一次被女人这样拉着和调/戏着,一时居然反应不及,伸手像是拂开什么脏东西一样赶紧把这样一位娇俏的女娘给推开了,道,“这位姑娘还请自重,我们赶路。”   他力气大,这位女娘又没有准备,被推得往后一趔趄就摔倒在地上了。   不知道是不是真摔伤或者摔痛了,这位女娘也不起来,半躺在地上,很是委屈又含怒地把姜公子盯着,嘴里还娇吟吟“唉哟”有声。   姜公子对这样的女子本来就是打心眼里看不上的,觉得非常脏,所以刚才才那样把人给推摔到地上去了。   他冷漠地把那女人瞥了一眼,倒又把人家惊吓了一跳,心想这位爷真是惹不得。   跟着的罗石在心里想,他家王爷真是不解风情,对这样娇弱的女子也动粗。不过不敢流露,赶紧护着他家王爷,不让人再上来惊扰。   闵湘看到女子被姜公子推到地上,也是一惊,然后就要去搀扶那个女人起来,还问道,“有没有摔伤?”   他这样一问,那女娘当然是痛吟的声音更大,还道,“奴家也是好意留公子进屋喝杯水,没成想倒被公子当什么一般地嫌弃了。”说着,眼神是又哀又怨。   姜公子看闵湘要去扶那女人,就赶紧上前两步把他给拉住了,而且对罗石使了个眼神,道,“姑娘还莫怪,我没使力,没想你会摔。”   罗石得主子令,就先过去搀扶了那女人起来,那女人于是就像没有骨头一样软在他身上了,而且还唉哟道,“唉~唉~,这腿伤了,使不上力了。”   闵湘也不是傻子,当然也看出这女人到底想怎么样了,总归是要巴一个人在这里,便说道,“这位姑娘,若是伤了,我们给出钱,你自己让人去请个大夫来看可好,我们还有事,必须得离开。”   这女子道,“莫要姑娘姑娘地叫,生分了,奴家姓莫,行四,叫我四娘就行了。我这腿伤了,现在却是不能自己走路,家中又没有一个可依靠的人,让去请大夫,这大晚上的,又到哪里请去……”   她还没说完,已经被她娇软的声音给忍无可忍的姜公子就吩咐罗石道,“罗石,你就留这里,去给找个大夫来给她看看。闵兄这里事情紧急,我们就先去办了。”   说着,已经拉着闵湘往前走。   闵湘还回了一次头,又走了几步,对姜公子道,“你这样子把你的随从留在那里,没有关系吗?”   姜公子道,“留在女人香闺,他是巴不得的,能有什么。那女人一看就难缠,我们不赶紧走,她估计会把你也留下来才罢。”   闵湘因为他的话就笑了,道,“你这说得,倒把那女娘看成是只老虎一样。”   姜公子侧头看着闵湘,道,“怎么不是。这女人如虎,古人即有言,可不是欺人之说。真真如此啊。”   闵湘于是又笑,两人走出巷子,就是一条横街,问了路上行人,便被告知距离温华园已经不远,若要去温华园后门,还拐过一条巷子就行了。   第九章 怕猫   第九章   大街上此时依然灯火明亮,但走入巷子,在这月亮还未升起来的时候,便显得光线黯淡了。   姜公子手里提着灯笼,走在闵湘的侧前方,没有了罗石跟在一路,得以和闵湘两人同行,姜公子觉得这感觉很不错,虽然这还是他第一次提灯笼为人照路,但也是甘之如饴。   在昏暗的光线里,闵湘的容颜变得朦胧,他的身份也退去,容简甚至认为他就是吴湘,时光倒退,回到当年,他正是和吴湘在一起,走在宫里的那条路上,从他的住所,回吴妃的宫里去,他是那么地不舍,想要时间就此停下来,或者,他可以更加接近他,去拉住他的手。   但是,他却什么也没做,只是静静地走在他的身边,眼睛不时看向他。   这温华园后门的巷子还挺宽阔,至少可容两辆马车通行,只是道路两旁皆是高高院墙,抬起头,只见墙内有树枝伸出来,随着晚风摇曳,树叶发出沙沙的声音。   隐约也能够听到乐声,只是那乐声在这夜里很是渺茫,被掩盖在风声之后,如此幽静,只一盏灯笼,容简走两步又侧头去看闵湘,并道,“小心些,这路不平整。”   声音温柔,一如情人之间的细语。   闵湘很是感激他的细心周到,看走了不短的路程,始终没有见到温华园的后门,不由问道,“是不是走错了路,怎么还没看到门?也没有见有别人从这里过。”   正说着,突然两点绿色幽光从他腿边窜过去,闵湘吓得一跳,一声尖叫,“有猫?”人已经飞快地扑进容简的怀里去了,还将他紧紧抱住,瑟瑟发抖。   姜公子是早看到那猫的,只是没想到闵湘会怕猫,被他这么一声惊叫,又见闵湘扑进他怀里,他此时居然是心中一喜,就伸手揽住他腰护住他,闵湘被他碰到,这才身子突然一僵,正要拒绝躲开,就见那跑过去的猫又慢慢踱步走过来了。   闵湘吓得连连往后退,姜公子护着他往一边走,并且劝他道,“它没有过来,看,他停住了。”   闵湘却不敢去看,只赶紧往前走,前面是一个转角,转角过去却是一座石桥,石桥下清澈流水,还有水声潺潺,桥边两株柳树。   闵湘怕猫到了一定程度,急急地推开容简跑过石桥,还避到柳树后面去。   姜公子见他这样,哭笑不得,心想闵湘平素温文和煦,处事不惊,居然这样怕猫,他一边跟着过去,一边安慰他道,“你看,猫没过来,你赶紧出来。”   他才说完,就两声“喵……喵……”的猫叫响起,又听到闵湘的惊慌的声音,“那里也有一只,蓝色眼睛的。”   姜公子看过去,这里引的活水进了温华园,于是,这园子在这里的围墙就要矮一些,此时那围墙上正蹲着一只闪烁着幽幽蓝光的眼睛的大猫,明明闵湘已经怕猫到不行,那猫还从那围墙上跳了下来,而且还准确地落到石桥的桥栏杆上,然后一窜,往闵湘躲着的柳树那边窜去。   闵湘吓得一声大叫,姜公子冲过去就把闵湘给护住了,完全把他抱住,然后用灯笼去撩那猫,那猫甚有风范,还斜睨了两人一眼,这才踱着优雅的步子从桥上走了,丝毫不惧人。   容简搂着闵湘,闻到他身上有淡淡的香味,那是熏衣香的味道,还有闵湘身上的气息,隔着衣衫,碰到了闵湘的腰,这让容简心中一阵奇妙的悸动。   其实吴湘也是怕猫的,不仅吴湘怕,吴妃也怕,所以皇宫里根本不养猫,只在吴妃去皇家别院里避暑时,皇宫里会放进去一批猫抓老鼠,在吴妃又回宫时,猫就又被全部弄走,因为此事太过大张旗鼓,还有文人墨客写了不少诗词叙述此事,讥讽皇帝,暗骂吴妃。   他知道吴湘怕猫,已经是他出宫建府之后,他接吴湘去他府上,那是白天,吴湘看到猫也是赶紧躲避,不过没有此时闵湘这么失态,。   想到此,他心中便是满满的柔情,柔情之后,又有些疑惑,疑惑于闵湘在这些细微的地方和吴湘那么相像,是巧合吗?还是……   闵湘还闭着眼睛,他颤抖着完全不敢看猫的眼睛,传说看猫的眼睛,灵魂会被带进地狱里,不知道他是不是灵魂深处恐惧这个,因为他本身是一个应该死了的人。   闵湘虽然尽量让自己声音平静,但是依然带着颤抖,问道,“还在吗?它没走吗?”   姜公子回头看了一眼那早踱过石桥的蓝眼猫,嘴里却答道,“还在呢。”   闵湘估计是被容简护着不舒服,侧了侧身要避开他,却还是闭着眼睛,说道,“你捡个什么东西,扔他,让它走开。”   姜公子就着微弱的光线,看着闵湘惊魂未定的模样,觉得自己是看到了吴湘的另一面,于是就像是得到了上天的特别恩赐一样,心中莫名高兴。   他从柳树上掰了一个枝,往桥上扔过去,柳枝又落了水,发出清脆的声响。   这才对闵湘道,“它走了。”   听闻猫走了,闵湘这才睁开眼,却又不敢四处打量,生怕又看到那蓝幽幽的猫眼,赶紧飞快地往前走,道,“快走,快走,这里怎么这么多猫!”   容简提着灯笼跟上去,前面不远就可见门上挂着的灯笼,想来是找到门了。   闵湘像如蒙大赦一样地朝那门奔过去,姜公子跟着他,问道,“你怎么那么怕猫?”   闵湘不欲回答,回头见姜公子神色十分期待,才吞吞吐吐地道,“这有什么原因。生来就怕了。而且,我是属鼠的。”   容简“哦”了一声,脸上带着笑意。   闵湘觉得自己刚才实在太失态,居然就那么扑进一个男人怀里去,对方还伸手抱住了他,他心里懊恼不已,不过,刚才,他是真的把姜公子当成那个人了,以前说过会一直爱着他的人,但是,那个人最后却那么对待他的家人。在牢里时,他想过对方毕竟是王爷,又很得皇帝的器重和喜爱,怎么也会帮着吴家说话,没想到对方根本就是落井下石,亏得他一直那么天真,还以为对方是真正爱着他的。   想到此,闵湘神色更是悲愤里带上了哀伤,也不看身边的姜公子了。   两人已经走到了这温华园的后门处,见到门口还停着一辆一看就极不错的马车,车夫正在马车上侯着。   而这扇门也正好是开着的,闵湘便走上前去问门口接待客人的仆人,“请问这里是温华园么?”   那位仆役见闵湘虽然长相俊美,但是一边脸上带着伤痕,衣着朴素,一看并不是什么贵人,而且,这一道门,是专供不愿意从正门走让人看到的客人走的,这种客人,都是身份极其尊贵的,而且是院子里的熟客,一般人却不让从这里走。   再者,这温华园是什么地方,也不是谁想进就能进。   这仆役答道,“自然是温华园了,不知道公子是有什么事?”声音甚至带着点轻蔑和不耐烦,全然不是待客的模样。   闵湘自语道,“这地方可真大,刚才转了这么远的院墙,以为走错了地方,哎,还遇到了猫。”   对方听到了闵湘的自言自语,嗤笑了一声,道,“也不想想这温华园是什么地方,即使王府,也该没这般宽阔精雅的了。”   姜公子看这么一个下等的仆役,居然敢如此和闵湘说话,就很不爽快,走过去道,“这么一个伺候人的所在,胆敢拿来与王府相比,这侮辱皇家,且越矩之举,足够你们这里关门,将你入狱了。”   姜公子虽然提着只灯笼,像是闵湘的随从,但是举手投足却气势十足,而且他说的话,那么一个大帽子扣下来,这温华园还真担不起这罪名。   那个仆役脸色变了变,道,“我也只是说说而已,我也没见过王府,刚才的话做不得数,做不得数。”   闵湘看了姜公子一眼,对他一笑,这才问那仆役道,“我来这里是找人,不知你们这里的教琴先生闵先生有没有在?”   那仆役道,“这个我却不知道。”   闵湘道,“那你帮忙进去问一问,或者让我们进去找一找?”   那仆役讥笑他道,“现在正是忙的时候,我哪里抽得开身进去帮你问人,而且,我们这里也不是人人都能进的地方,如何能够随意让你们进去找人。”   闵湘道,“我是他大哥,你帮一帮忙不行么?只是进去问一声而已,并不耽误什么功夫。”   姜公子看闵湘好言好语,人家却不应着,只一味推脱,就很气怒,走过去,把手里的灯笼放在一边,就拉过闵湘的手臂,带他进去,道,“进去问人就是,这种不长眼的贱奴,理他作什么。”   那仆役看两人直接进去了,就过来拦人,而且一声呼喊,门里面守着的几个护院就跑了过来,要拦住两人。   第一个冲过的因为拉了闵湘的胳膊一把,被姜公子一脚踢在膝盖上,马上就痛得倒了地。   其他人看这两个擅闯也就罢了,居然打人,于是不由分说就动起手来。   闵湘没想到姜公子是这么冲动的人,一来就和长清做事地方的人打起来了,而且平素看姜公子文质彬彬笑容可掬的模样,居然还很有两手,以一敌众,而且在护着他的情况下居然还占了上风。   但这样打架终究不妥,闵湘不敢去阻挡姜公子打人,怕自己拦他,他会挨打,但还是大声喊道,“不要打了,我们只是进来找人的,没有别的意思,不要打了……”   姜公子拉着闵湘的手臂,突然将他带到怀里来护住,一脚将刚才差点碰到闵湘的那个护院踢开。   这边声音闹得大,正要从这边门出去离开的客人,以及送客的人过来,正好撞上。   想来那是这园子里比较有地位的管事,虽是女人,声音却挺有气势,喝道,“这是在做什么?怎么打起来了,赶紧住手。”   护院们住了手,姜公子也就不再动手,只是站立那里,气势如虹,将闵湘护在身后。   那女管事走过来,“这是怎么回事?”   那看门的奴才小跑过去对那女管事说话,说两人硬闯还打人。   那女管事赶紧道,“客人要离开,你们赶紧撤一边去,一会儿再处理这里。”然后又转身过去笑着和那贵客说话,并且送他出门。   那贵客当然并不以刚才所见为意,只是多转眼去看了那闹事之人一眼,突然的惊吓,差点让他腿软跪地。   而姜公子其实看到了这位贵客是何人,嘴角一丝不明意味的笑意转瞬即逝,然后就转过身询问闵湘刚才有没有事。   第十章 夜宵   第十章   黄忠鉴算是和容简很亲近的臣僚,容简因为很得皇帝信任看重,便监管着工部和吏部,黄忠鉴是工部的大臣,自然对他很熟悉。   虽然容简有做易容,他也在那一瞬间认出他来了,从他的眼睛,从他腰间的玉佩,从他的一身气度,黄忠鉴实在算不得办事能力强的臣子,不过好在特别会察言观色。   他一看容简是变了装,和一个俊雅的男人在一起,而且还帮人出头,就知道这事恐怕不简单,心想自己在这里被王爷撞上了,那可不是一件好事,御史可够参他一本的了,不过,这样遇上容简,也算是知道了一些别人不知道的机密,他马上冷静下来。   而容简也已经明白黄忠鉴认出他来了,他这易容本就做得粗糙,只是简单出门时用的,而黄忠鉴又长着一双精明的眼,和喜揣测人心思的心眼。   容简看黄忠鉴朝他走过来,脸上神色无丝毫变化,嘴里却说道,“这不是黄世伯么,居然在这里遇到?”   黄忠鉴是个老狐狸,此时被容简唤成世伯,心里便胆战心惊地想自己跪在地上也当不起他这一声世伯,不过,还是得一边冒冷汗一边应道,“哦,是世侄,您到这里来,是……?”   容简不急不缓地道,“我是陪着友人来这里面找一个人,正好遇到世伯,还借一下你在这里的光,帮一帮忙。”   黄忠鉴额头直冒冷汗,心想能因这事和容简拉近关系自然是好,要是被他忌惮了,那就不妙了,心里转过了十八道弯,嘴里只是客气说道,“世侄说得哪里话,要找什么人,说一声就是。”然后叫过一边的红娘,道,“红娘呐,这是……这是我的世侄,他要找人,你还赶紧帮忙,找一找,无论如何要找到。”   红娘在这行摸爬滚打,练就一双火眼金睛,当然看出不对劲来了,心想这位公子是什么人,连四品的学士黄大人都这般忌惮他。   红娘一边将刚才不晓事的奴才们都骂了一顿,然后赶紧带笑到容简和闵湘的面前来,说道,“这些不晓事的奴才,竟然冒犯两位公子,实在是太对不住,奴家一定好好罚一罚他们才是,真是不长眼睛的一群狗奴才。”   容简眼神并没有看刚才那些奴役护院,矜贵里带着冷淡的神色,让人觉得那些奴才他根本懒得用眼睛去看,对红娘却是带了一丝笑,只是笑却是似笑非笑,让人颇感压力,“我们即使是来找人的,也是这里的客人。你要怎么罚他们,这是你这院里的事,不用来扰了我们的耳朵。”   红娘赶紧抱歉地道,“是,是。”   闵湘不是傻子,看这情况,对容简多少起了疑心,他是丝毫不想和这京城里的大小官员有任何纠葛的。   这里是闵长清工作的地方,他也实在不想在这里闹出什么事来,让闵长清难做。   他拉了容简一下,容简柔柔的眼神朝他看过来,闵湘的眼里带着为难,说道,“这位姑娘像是这里的管事,其实,我们只是来问一个人。”   容简刚才其实只是很生气别人对闵湘不敬,他一时想到了吴湘身上去,在吴家一门入狱,又被抄家时,他甚至没有去看吴湘,但是知道他一定受了很多苦,最后还得急病死在了监牢里,这是他心中最大的伤痛所在,刚才看到一群奴才这样对待闵湘,他深思恍惚,把他完全当成了吴湘,才一时做出了这种事,其实,这也是完全不符合身份的,是他失态了。   此时闵湘这样说,他也就明白过来闵湘的意思,他丝毫不想把事情闹得尴尬。   容简便没有再说话,只是冷冽而带着深意的眼神朝黄忠鉴看过去,示意他可以走了。   黄忠鉴于是赶紧来和容简道别,“世侄,老夫还有事情,就先走了。”   容简假惺惺和他做了告别,就把所有心思放闵湘身上了。   红娘已经在和闵湘细说,闵湘问了闵长清是不是在,红娘道,“教琴的闵师傅么,我刚才在待客,却不知他有没有来。他很少晚上来,只不知你们找他做什么?”   她长得娇媚,却给人利落爽快的感觉,闵湘说道,“我是他的大哥,担心他安危,过来问问。”   红娘有一丝惊讶,多看了闵湘一阵,不由惋惜,闵长清便是很俊逸的一个人,没想到他大哥比他长得还好很多,这样的夜色里,宛若空谷幽兰,山中明月一般地清丽脱俗,只是,右边脸上却有伤痕在,虽然不明显,却也实在是太可惜,简直像是一块羊脂白玉上面有裂痕一般。   红娘赶紧叫了人过来,吩咐去里面问闵长清是不是在,又对闵湘说,“这里有个轩榭,正好待客,过去坐坐等一等吧。”   闵湘很感激,却谢绝道,“多谢姑娘的好意,不过不用了,我们在这里等一等就好,要是他没事,我们也就先回去了,这大晚上,只是怕他在外面出事。”   一会儿,闵长清跟着去找他的那个仆役出来了,在廊下看到闵湘是和容简一起来的,他愣了一下,脸色就苍白下来。   闵湘这时候也看到了他,赶紧迎上去,道,“怎么,是和我怄气么,一声不吭就跑掉了。”   毕竟有外人在,闵长清也实在不好说他为什么又和姜公子在一起,便应道,“我没事,我不敢和大哥你怄气。你回去吧,我今晚就在这里住下,正好有些事情。”   “既然如此,我就先回去了。”闵湘说完,转身就走。   他并不是拖泥带水的人,对闵长清实在不想黏黏糊糊让他认为他会有机会。   闵长清看闵湘转身就走,心里又是一痛,想伸手拉住他,想说自己和他一起回去,但是,他却只是直直地站在那里,夜风吹动他的衣衫,衣袂和裙裾轻轻飘动,他的眼里带着浓浓的哀伤,无法言说。   闵湘没有回头,走到红娘身边去道了谢,就直接出了温华园的侧门,容简跟上他一起出去了。   他们刚出去,刚才给容简和闵湘独处机会的罗石已经赶过来了,手里提着风灯护送两人回去。   回去的路上,闵湘一直沉默不语,走到之前遇到猫的地方,他甚至都没有一点迟疑,想来心中有事,一直在苦思,以至于连猫也忘了害怕。   这次他们走了大路,没有再走那条巷子,大街上灯火灿烂,还很热闹,京城的东边是最热闹也最乱的一片地方,这里有很多戏园子,妓/院,赌场,小/倌/馆,暗处又有暗/娼,饭馆酒家,开黑市的……   一路上闵湘走过,因为光线昏暗,他身姿优美,惹来不少人打量,不过他全然不知一般,只面无表情地往前走。   容简叫住他,“闵兄,如果不介意,用一顿夜宵如何?”   闵湘这才停下脚步来,回头看他,发现自己一直在快步地往前走,完全没有顾及跟着自己的容简,他就感到了歉意,道,“抱歉得很,刚才我一直往前走,没有注意到你们。”   容简道,“没什么,你是不是和你的弟弟发生了矛盾,我看出你心情不好。”   闵湘哪里好说自己和闵长清的事情,只是摇摇头道,“没什么事,就是一点小矛盾,他明天回家了,也就没事了。”   容简抬手示意闵湘到旁边一家灯火辉煌的酒楼里面去用夜宵,闵湘却不动,不知道是灯笼的红光的原因,还是闵湘真真就红了脸,道,“姜公子,很抱歉,我出门慌张,没带银两。”   容简没想到他不动脚是这个原因,愣了一下才笑了,说,“我带着呢。”   罗石在旁边想,王爷,恐怕你也没带银两吧,是我带着。   闵湘略微窘迫,道,“让你陪我一起去找长清,现在又劳你请客,实在是不妥。”   容简道,“我时常去你家里用饭,我还没有觉得不妥,你哪里用觉得不妥呢,来,闵兄,请吧。”   而酒楼里的跑堂也看到了门前的三个人,容简满身雍容贵气,身姿挺拔,气度不凡,闵湘虽然穿着朴素简单,也是一举手一投足都带着贵气,又长得俊雅,罗石也是挺拔不凡,他一看就是来了贵客,赶紧热情地出来招待,闵湘无法,只好和容简一起进酒楼了。   坐在楼上的包厢里,闵湘还轻声叹了一句,“只是用夜宵,实在不用这么破费。”   吴家还没有出事前,他从来是锦衣玉食,根本不明白银两的作用,自从吴家倒了,他到处东躲西藏,日子过得紧巴巴,便也明白了柴米油盐。   第十一章 迟疑   第十一章   容简点了好些菜,不由自主就点成了当年吴湘喜欢的菜色。   他还记得第一次和吴湘逛街,吴湘看什么都觉得新鲜有趣,拉着他到处走,第一次进酒楼也是,他看着包厢里的菜牌在那里研究菜牌上的字体,却完全忘了是来吃菜的。   想到当年事情,容简心里一阵难过,抬起头,就对上闵湘柔柔的又带着些微忧愁的眼神,不由心里一震,这一瞬间,他甚至完全认为闵湘就是吴湘。   罗石守在门边,在暗处,就像不存在一样,不过跟着容简这几天,他也大约知道了,容简是看上了闵湘。   他跟着容简的时间不长,只有六年而已,不过做他这一个职务,武艺高强能够护主是最重要,但是察言观色也绝对不能马虎,所以自认为对他家王爷也算了解,却没成想他家一向稳重自持,且不近女色的王爷,其实是喜欢男色的。   闵湘对着一大桌菜,有点不知如何下箸,对容简道,“只是夜宵,这样未免太浪费了。”   容简笑了笑,亲自为他布菜,将五色丸子舀进他的碗里,说道,“我也是第一次来这里,不知什么菜好,就点得多些,不拘吃多,尝尝就好,要是有喜欢的菜色,以后再来就是。”   闵湘也不好再说,以免显得自己斤斤计较和小气,握着筷子的手指白皙修长,吃饭也带着一种优雅的韵律美感。   他每样菜尝了一点就放下了筷子,容简看来在他家用晚饭没有吃饱,慢条斯理地倒是吃了不少,闵湘说道,“我看你家里很是殷实,怎么会在三水巷子里买房子入住,京城里,有的是好地方好房子。”   容简用手巾擦了擦嘴,才对着闵湘笑一笑,说道,“大约是专门过去为遇上你也说不定,假如不是搬去那里,怎么会遇上闵兄这样雅致的人物。”   闵湘看对面的姜公子一向是稳妥而矜贵的人物,却没成想他会说出这样带点轻薄的话语来,一时愣了愣,容简说完也觉得太无礼了,他是不由自主把闵湘又当成了吴湘,以前和吴湘相处,他最是矜持不过,从来不会说稍稍表露感情的话,容简便总是找各种各样的话语加上暧昧来撩拨他,只要他这样说,吴湘一定脸红,他则会趁机又或者牵他的手,或者占便宜搂一搂他,更甚者偷亲一下,吴湘即使要生气也总是被羞赧占上风,拿他没办法了。   但是此时对着闵湘这样说,他实在有些后悔,心想即使闵湘很像吴湘,但是自己也不该把对吴湘的感情放到别人身上,这样大约是对吴湘的侮辱吧,要是他泉下有知,肯定更厌恶自己。   要说,吴湘可是个大醋缸,自己和人多说几句话,他也会暗暗不高兴呢,只是又要故作矜持不说,只把自己身体气坏。   闵湘看容简怔怔出神,心中奇怪,问道,“姜公子是误把我认成什么人了么?”   容简没想到闵湘这么聪明,道,“哎,不是。刚才那话太过轻佻,闵兄,对不住了。”   说着,已经自斟一杯,道,“我自罚一杯。”   干干脆脆地喝下去了。   闵湘看着他,心中沉沉地,面上和嘴上却丝毫不露声色,说道,“你可不要喝醉了。”   容简笑道,“我酒量不差,这点倒难不到我。”又自斟了一杯,继续道,“你问我为何会搬去做你邻居,那里安静清幽,屋子我一看就喜欢上了,虽不是宽宅大院,却别有一番风味,实在甚得我心。看上那屋子,也是一种缘分吧。”   闵湘说,“我听你的口音,就是京城人士,不像是别的地方搬来的。”   容简深邃的眸子盯着闵湘,像是在说,你怎么对我的事情这么感兴趣,不过闵湘却没有回避,容简说道,“就是京城人士,和家里闹了点事,所以自找了房子搬出来了而已。”   闵湘自然也不好再问到底是闹了什么事,只语重心长地说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大约如此。”   容简说,“闵兄如何会住在那里的呢?”   闵湘怔了一下,答道,“那里房子便宜,又正好有空房,我喜欢院子里那一树百年紫藤,那里距长清做事的地方又不太远,就在那里住下了。可没有姜公子那样雅致的理由,不过是被生活所迫而已,那里距离花街不远,对我那傻儿子不大好,等再过几年,也需要换个地方才行。”   容简点点头,道,“你家小如儿真是乖巧可人,惹人喜欢。”   闵湘想到儿子,道,“折磨人的地方也多着呢,出生时以为会养不活,幸好长到如此大了,只盼着他以后也身体健健康康就行,我不指望他能够出人头地。”   容简道,“知足者常乐,会的。”   两人聊了一阵,看时辰不早,罗石去结了账,也就下楼离开了。   从大街拐进巷子里,便幽幽地黑暗下来,天上月亮被云朵遮掩,天空只是一块黑沉的幕布。   还未到容简那院子后门口,就有一个人迎上来,因看到闵湘在,硬生生改了称呼,对容简着急中带着恭敬地道,“爷,府里有些事,急着找你。”   容简没有问是什么事,闵湘看了看他,道,“今日真是有劳姜公子你了,又耽误你这么多时辰,你有事,就忙去吧,我这就告辞了,今日多谢!”   容简说道,“邻里之间,都是应该,再说,我和闵兄你投缘,你还不要如此客气才好。”   他依然送了闵湘回去了,这才跟着侍卫要回府里去。   他这边的院子,后门正好和闵家正门是斜对门,另有正门是在另一边的街上,从一边上了马车,马车起行,往王府里去。   这时候,他的亲信才对他说道,“是小世子,他见你不在,又哭又闹,不肯睡觉,还将晚饭都吐了。奶娘和丫头嬷嬷们都拿他没办法,小的只好来请您回去。”   容简就知道,这种时候,不会是朝中出了什么事,只会是家里那个小魔星。   回到府里,王府里一等一的魔星齐王世子,也是齐王唯一的子嗣,还在和他的奶娘和丫鬟们发火呢。   容简衣裳也没来得及换,只是去去掉了易容,洗了把脸,就去了儿子所在的九思院。   九思院是整个王府的主要部位,处在王府正中靠后,后面就是后花园,西边临着西跨院,家祠,佛堂,他的书房,东边也是两个待客的院子,还有幕僚所住院落,他府上人少,主子就只有容简和这位世子容汶英,皇帝送给他两个妾室,除此,便都是幕僚和下人侍卫了。   容汶英因母亲早逝,便从小和父亲住在一起,容简因童年没有过亲情关爱,对儿子便十分溺爱,以至于养成了容汶英顽劣刁蛮的性格。   容简进了卧室,容汶英穿着一身细软睡衣,将被子枕头、床上用的熏香球都往地上扔,还尖叫着发火,“父王不回来我就不睡觉。”   容简沉着脸从门外走进去,站在房间中央,看向容汶英,房间里的奶娘丫头婆子都战战兢兢地跪下了,容汶英发现房间里突然安静下来,才抬起头来,这下看到了黑着脸的容简。   他光着脚就要从床上跳下来,因为发火一张脸通红,“父王……”   容简站在那里沉声道,“容汶英,你坐那里别动。”   已经把脚伸到脚踏板上,被父亲直接叫了名字,他愣了一下,没有敢再动了,容简站那里说道,“你今年多大了?”   容汶英分明感受到了父亲的怒火,嗫嚅道,“五岁。”   容简心想自己五岁的时候也同样没有了母亲,被带到别的宫里去住下,即使晚上盖在被子里也从不敢哭,已经在想着如何保住自己的性命了,而容汶英却还什么都不明白。   容简道,“既然五岁了,就学着自己睡觉吧。”   说着就转身要走,“我今晚不睡这里。”   小小的白面团容汶英愣在当场,突然哭叫起来,“父王,你不要我了吗?”   容简被他那凄厉的叫声叫得耳朵一疼,只好停了下来,道,“阿枝,你哄着他睡吧。”   阿枝是容汶英的奶娘,赶紧应了,过去抱着容汶英哄起来。   容简真就那么走了,去睡书房去了。   容汶英生于王府,虽然小小年纪,哪里会傻,此时对着奶娘抽噎道,“父王要为我续娶母妃了吗?我不要,我不要……”   他的母亲是镇国公冼池庵的嫡孙女,不过在生容汶英时难产过世了,因顾及容汶英出世就没有母亲,容简有允许冼家的太太来看容汶英,以至于就教导了容汶英要如何保住自己,容简是定然要续娶妃子的,冼家希望再送自家的女儿过来,不过容简没乐意,冼家便看着容简非常宠爱儿子,教容汶英按照他们的意思来影响容简续娶妃子出自哪个人家。   奶娘安慰了世子很长时间,容汶英哭得累了,才睡过去。   容简却不怎么睡得着,他还在想着吴湘,又想到和他相像的闵湘,他回府的时候心情不大好,他觉得自己对闵湘有了不一样的感情,是对吴湘的背叛,便决定不再去三水巷子里了。因为自己的心情不好而骂了儿子,他又有些后悔,在丫鬟来回报世子睡过去了之后,他便又回了卧室里去看儿子,容汶英因哭得厉害眼睛些微红肿,睡得倒是沉了,他看了儿子一阵,去了隔壁房间睡下。   第十二章 温华园   第十二章   闵湘回到家,闵真如已经睡了,顾大娘还没有睡,问他情况,闵湘说,“他在温华园里住下了,没事。”   顾大娘就嘀咕了一句,“他气性倒是大得很,和你顶撞,还一声不吭地跑出去。”   闵湘心里不高兴,脸上表情却只是淡淡的,说道,“嬷嬷,你睡去吧。你日日照顾家里,也很辛苦。早些睡去吧。”   顾大娘应了一声,这才去睡去了。   闵湘自己去打了水洗漱收拾了,这才上床去睡觉,闵真如睡得香甜极了,闵湘躺下后,他还窝到闵湘的怀里来。   闵湘想到闵长清说的那些气话,心里沉沉的,他知道自己是对容简旧情难忘,所以才对姜初衍也亲近了,他不是傻子,心思又最敏感不过,哪里会感受不到姜初衍的心思,他觉得姜初衍并不是看上了他,大约是觉得自己像他的什么人吧,他看着自己时,是在透过自己看着别人,也正如自己看他一样。   闵湘想,以后还是要少和他来往得好。   第二天,闵湘在家里画雇主要的画,因闵真如一出门就容易出事,顾大娘去买菜买东西,便也不敢带上他,他自己在家里无聊得厉害,在院子里自娱自乐,闵长清在的时候,倒是会陪他的,现在二叔不在,他又不敢去打搅他爹爹,就觉得自己无聊到像头顶蔚蓝天空上那孤零零的白云了。   中午吃饭的时候,他就不断念叨,“二叔怎么不回来呢,二叔怎么不回来呢。”   闵湘为他夹菜,说他,“好好吃饭,食不语,不明白吗?”   闵真如还是愁眉苦脸,一口一口吃饭,又叹口气,“二叔怎么不回来呢。”   顾大娘说闵真如道,“你二叔和你爹爹怄气呢。”   闵真如睁着一双黑亮亮的大眼,“为什么怄气,爹爹不给二叔吃肉丸子吗?”   闵湘看向他,“胡说什么,你二叔今晚上就会回来了。”   下午顾大娘出门做事去了,闵湘教儿子写字,顾大娘回来后就找闵湘说,“我去比较了几家裁缝铺,找了做工好,价钱算厚道的李家铺子,现下这个季节,早该做夏衣备着了。”   闵湘手里拿着书在看,又一边盯着儿子按照模子写字,回应顾大娘道,“嗯,行的。”   顾大娘虽然只是个仆人,却也是大户人家里出来的,对于以前生活的习惯还有所保留,到什么季节该如何,她是很注意的。   例如这个时节就一定要做夏衣了。   用桃花做面脂,收拾冬衣洗晒,将窗户纸换成窗纱,做樱桃酱,做青梅酒等等。   顾大娘说,“那我就去和李家铺子说好了,让后天下午,他们来量身如何,我也让布庄的伙计送点料子样来,公子,你就自己选选你喜欢的,我怕老婆子选了,你不定喜欢。”   闵湘也应了,在写字的闵真如是耳听八方,听闻要做新衣裳,就欢喜不已,放了笔,说道,“我也要做新衣么?”   顾大娘说,“当然要给小如儿做。”   闵真如嘿嘿笑起来,又试探地问了一句,“那二叔也要做么?”   顾大娘道,“也给你二叔做,不过,他在那种地方做事,他们的衣裳,和我们可不一样呢。”   闵湘便抬头看了顾大娘一眼,道,“嬷嬷,长清也是在赚钱养家,你还请不要说这种话了。”   顾大娘被他说得老脸一红,赶紧说起晚饭转移了话题,去做饭去了。   这天晚上,闵长清又没有回来,到天黑了,也没有个人影,闵湘知道他是在和自己怄气,但是又实在不能让步,站在门口等闵长清,颜色里淡淡的忧愁。   闵真如则是不断问,“二叔怎么还不回来呢?”   等天擦黑了,闵长清还没回,顾大娘饭菜也又热了一遍了,就过来门口说道,“我们先吃吧,要是他回来,又给他热饭就是,要是他不回来,温华园那样的地方,也不会差他一口饭吃。”   闵湘在心里叹口气,也只得如此了。   吃过饭,外面天色便全黑了,闵湘要帮着顾大娘收拾饭桌,顾大娘无论如何不肯,闵湘就只好去舀水为闵真如擦身子换睡衣,监督他自己刷牙,自己把包包头放下来,乖乖爬上床去,坐在床上,闵真如问闵湘,“二叔不回来了吗?”   闵湘坐在床沿,他神色淡淡的,眼睛却像是雨后的苍翠山峦,蒙着一层雾气,低声道,“他会回来的。”   闵真如又说,“今天姜叔叔也没有来家里吃饭呢。”   闵湘道,“他有自己的事忙,哪里会日日来咱们家里吃饭。”   闵真如笑着道,“我真喜欢他。”   闵湘一愣,“怎么就喜欢他了呢。”   闵真如把小脑袋埋进闵湘的怀里,认认真真地说道,“他来就总是带好吃的。”   闵湘被他逗笑了,道,“你就知道吃,小心什么时候别人给你糖吃就把你拐跑了。”   闵真如一本正经地道,“我才不会被拐跑,我懂的,坏人会拐跑我。”   闵湘摸摸他的头发,又整了整他的衣裳,让他先睡。   闵真如说他,“爹爹,你现在不睡吗?”   闵湘道,“我等一等你二叔,他说不得会回来。”   结果那一晚闵长清并没有回来,不仅这一天,第二天也没有回来,第三天,李家裁缝铺要来量身做衣裳,吃过午饭,闵湘就对顾大娘说道,“你劝着小如儿午睡吧,我去温华园那里看一看,劝一劝长清回来。一家人,总不能一直这样僵着。”   顾大娘一边收拾饭桌一边说道,“由着他去呗,公子你就是人太好,他都要爬你头上来了,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   闵真如站在门口,眼睛圆溜溜地看着顾大娘和闵湘,闵湘就说道,“嬷嬷,你不要这样说,而且小如儿在跟前,你这样说,要他如何想呢。”   顾大娘叹道,“我也只是性子直而已,不过,长清这两年不是越来越傲气了么,我可还不敢在他面前说呢,不然他可不会给我好脸色。”   闵湘道,“那就不要说了吧。”   闵真如知道家里气氛不好,便心有戚戚焉,也不敢说话了,闵湘换了一身干净衣裳,又带了些钱在身上,出门去找闵长清去。   顾大娘又和闵湘怄气,觉得闵湘不看重自己,在厨房里收拾,闵真如看院子门没有关紧,就自己把门费力地打开了,爬过门槛出了院子去。   四月下旬的天气,已经渐渐热起来,特别是中午,闵湘一身青衫,却给人清丽悠远如白云出岫的感觉。   他站在温华园的后门口,因为是下午,里面还不算正式营业,后门口便不像上次那样有很多仆役守着,他敲了门,才有一人来开了门,这已经不是上次的那个仆役了,看到他,愣了一下,态度倒是非常好,问,“公子,有什么事?”   闵湘拿了一串铜板给他,问了闵长清在不在。   对方听闻他是闵长清的大哥,一边让他进去,一边和他说起来,“闵师傅和公子您长得挺像,最近有客人喜欢听他的琴,他倒比往日忙得多了。现在恐怕还在招待客人呢。”   闵湘愣了一下,“他不是不接待客人的吗?而且现在还是下午。”   对方说,“是贵客,点名要听他的琴,没有办法不接待。别说下午,就是一大早也没法赶客人出门不是。不过,公子你别担心,不会有什么事。”   他说着,笑起来带着这一行业特有的一种感觉,油滑善睐。   闵湘被带进了一个院子,他在门边耳房等了一阵,只见院子里花木扶疏,建筑精美,阳光照在游廊上,一根根的柱子,影子画在地上,倒让闵湘精神一阵恍惚,似乎回到了童年一般。家里那时候也是如此的,他走在游廊上,身后有丫鬟不断叫着,“小少爷,你慢点。”   但是当年的庭园成了别人家,当年的小丫鬟又到了那里去了?   他听到了琴声,一听就知道是闵长清在弹,琴声里带着如泣如诉的忧郁,让闵湘心里一紧,他是真正将闵长清当成亲弟弟的,所以心疼他在这里做事,如果可以,他倒希望闵长清回家去,他来养他。   琴声突然之间断了,又听到两个破音,闵湘一阵惊讶,心里担心,跑出了那间耳房,往刚才琴声传来的房间跑过去。   第十三章 欧阳徽   第十三章   四月末,天气已经暖和,游廊的尽头,一间非常大的轩榭,斗拱雕檐,窗户打开着,在不远处侯着两名仆役,而宽敞的轩榭里面,只有两个人。   闵长清,还有就是那一位贵客。   闵长清还坐在琴边,但是那位贵客却欺近在他的身边,手握着他的一只手,另一只手捏着他的下巴。   而闵长清并没有反抗,或者是得罪不起这样的贵客吧。   从大开的窗户,闵湘将里面的一切看得非常清楚。   以闵长清的心高气傲,要被人这样对待,他心里一定非常难受吧,而他都是为了要养活家里,才不得不做这种事情。   闵湘几乎没有过多考虑,就直接跑到了门口,在不远处守住的仆役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拦住闵湘,闵湘已经推开了没有关死的大门。   门吱嘎一声开了,他迈进门里,说道,“长清,我们回去吧。”   房间里的两人都没想到会有这种变故,闵长清和贵客都抬起了头来。   阳光在闵湘的身后,氤氲出明亮的却如梦一般的背景,闵湘就站在那里,一身青衫,挺拔修长的身姿带着单薄。   闵长清一愣之后,就飞快地把贵客的手给推开了,也从琴后站起了身来,“大哥,你怎么来了?”   闵湘过来拉他,“你在做什么,不是说只是教姑娘家弹琴吗?你和我回去,我们不做这个了。”   闵长清被他消瘦的手抓住手腕的那一瞬间,心中温暖感动和酸楚同时涌上心头,道,“大哥,我没事。”   闵湘抿着唇,神色带着悲伤和坚决,“和我回去。”   而坐在地上软垫上的贵客这时候正呆呆愣愣地看着闵湘,眉头微微蹙了起来,唤了一声,“吴湘!”   闵湘惊了一下,他刚才根本没有太注意这个轻薄闵长清的人,此时才惊讶地朝他看过来。   还坐在软垫上的男人,约莫二十五六的样子,玉冠博带,一身月白衣衫,衣衫上金银丝线绣出的玉兰花,在午后的光线里撩起浅浅的流光,剑眉星目,面如冠玉,挺鼻薄唇,实在是副好相貌。   只是,闵湘看到他,心里就是一紧。心想怎么会是他。   这个人是当年欧阳老丞相的嫡孙,欧阳徽,当年在宫里做过太子伴读,闵湘自然认识他,只是那时闵湘就不大喜欢他,因为他眼睛总是深深地把他盯着,像是很讨厌他一样,后来容简说他是不是想打吴湘的主意,他还为此惊讶了很久,一点也不觉得欧阳对他有好感的样子。   欧阳家也算是京城里数得上的大世家了,欧阳徽的父亲欧阳莱现在是刑部尚书,也算是位列九卿了。   新皇登基,也一直对他家器重,这是多么荣耀的事情。   闵湘在震惊之后,却不敢多表现出一分一毫,不断在心里对自己说,我现在是闵湘,可不是什么吴湘了。   所以,他赶紧收起脸上可能会表现出的所有表情,只是沉着脸要拉闵长清走,“长清,走吧。”   闵长清还是有点迟疑,毕竟得罪不起这里的贵客,而且刚才欧阳徽唤出的名字,实在让人紧张。   闵湘已经拽着闵长清往后退了两步了,这时候外面的仆役跑了过来,但是不敢高声喧哗,在门口迟疑着。   欧阳徽已经从地上站起了身,往闵湘这里走过来,吴湘已经死了,当年就知道的,于是在最开始的震惊之后,他现在已经冷静了下来,他脸上没有一丝表情,说道,“这是做什么?琴,我还没有听够。就能够走么?”   闵长清回头对欧阳徽道,“对不住了,大人,我以后一定补偿,现在还请让我和兄长离开。”   欧阳徽却没有看着他,只是盯着闵湘,发现闵湘右边脸上的疤痕的时候,他又惊了一下,心想这么好好的一张脸就毁了,虽然痕迹不很明显,但是还是会让人倒胃口。   他站在那里,问,“他是你的兄长?”   闵长清回道,“是的,这是我的胞兄,闵恩思。”他现在连闵湘名字里的湘字也不能提的,他不知道欧阳徽居然是吴湘的故人,不过此时想来也很正常,当时欧阳徽随着友人来这里消磨时光,一眼看到他,就叫了他过去说话,虽然知道他只是里面的教琴师傅,并不待客,也总在下午来找他,说只是喜欢听他弹琴,但是每次却总是一个人静静看着他的脸,他这样,大约是看自己和吴湘长得一些相似吧。   欧阳徽的目光依然盯着闵湘,道,“你也会弹琴么?”   闵长清正好回答,闵湘已经自己说道,“不会,不知道大人有什么事。”   欧阳徽伸手抓住了他的手,闵湘不自主颤了一下,欧阳徽在闵湘的手指上没有看到琴茧,这才把他的手放开了,闵湘已经有七年没有再摸过琴,自然不会有琴茧,欧阳徽却不会知道这些,他只是又问道,“你的脸是怎么回事?”   外面两个仆役听到这些,只觉得欧阳徽的一举一动都透着怪异,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慢慢地又退开了,欧阳徽家里位高权重,他也在朝廷任职,还受皇帝的喜欢,这间温华园虽然也是背景强硬,但是也丝毫不敢得罪他,自然是要把他当成最上宾对待。   不仅如此,欧阳徽不像别的公子哥,喜好鲜衣美服,喜好漂亮姑娘和美酒,喜好玩乐,他每次都是面无表情,话也少,带着满身威严,不由就威慑力十足,比有时候他们暗地里接待的四五十岁的朝中大人还让人忌惮,仆役们和姑娘们也不敢在他面前讨好,因为讨不好,觉得该避开的时候,只会赶紧避开。   闵湘已经退开了一步,冷淡的眼神毫不避讳地看着欧阳徽,并无躲闪,这样也可以让人免除对他的怀疑,闵湘回答道,“小时候顽皮,从山上摔下来,在石头上擦伤了,后来一直没有好。不知道大人问这个有什么指教。”   欧阳徽似乎很是失望,道,“区区贱民,倒是伶牙俐齿,又凶巴巴的,我能对你脸上的伤有什么指教。”   闵湘以前就很讨厌他这说话的语气,以前对待宫里的小太监,他是一点也看不上的,容简的小跟班碰掉了他的书,就被他直接踢了一脚,容简那时候也没有后台,甚至不敢说他什么。   闵湘面无表情地道,“既然大人没有什么指教,区区贱民就不在您面前碍您的尊眼了,不过,我的弟弟,我不希望他继续在这里做事,我现在还得带他走。”   欧阳徽对他侧目,道,“他现在还需要接待我,我可没说可以放他走。”   闵湘道,“长兄如父,我现在让他和我回去,自然要比接待您这位贵客重要,您若是要听琴,我想这里还有更好的琴师愿意来献艺。还请大人能够放过我的弟弟。”   欧阳徽沉着眼看着他,闵湘拉着闵长清就要走,而且他料定欧阳徽不会主动和一个贱民拉拉扯扯不让他们走。   不过,才刚走两步,外面就来了这边的主事,是之前闵湘见过的那位红娘,而且跟着欧阳徽过来的家奴也过来了。   红娘先是对欧阳徽行了一礼,看到闵湘,她就很为难了,因为之前的黄大人吩咐,要好好照顾闵长清呢,而且她也知道,闵长清的大哥也很有贵人缘,不敢随意得罪,她只好赶紧上揉面团功,“闵先生来了,是找长清吗?因为最近欧阳大人想听他弹琴,他只好留了下来,没让他回去,还真是不好意思。”   闵湘和她说话时声音就要柔得多,道,“是家里有事情,我专门来找他回去。”   说着,又看向欧阳徽,道,“恐怕得罪了您这里的贵客,该是我很抱歉。”   红娘于是去和欧阳徽很是歉意地道,“大人,真是抱歉,我们这里留了长清三四天他没回家,他大哥现在找来,只好放他回去一阵。要不,我再安排铃晓来为您弹琴,如何,您上次也说她弹得好。”   欧阳徽看得出红娘偏帮闵家兄弟,不过,他此时心里有种很复杂的感情,深黑的眼睛一直盯着闵湘,甚至让人觉得他眼里含着戾气,要把闵湘吃了,让人心惊肉跳,但是他却点了一下头,道,“让铃晓过来吧。”   于是红娘赶紧道谢。闵长清也对他行了一礼,“多谢大人。”   闵长清回自己房间收拾了一下东西,跟着闵湘回去了。   刚才闵湘维护他的事,让他非常感动,再也没法和闵湘怄气。   在路上,闵湘就说,“不要再去那里做事了,就在家里,我多画一些画,家里也可以开销。”   闵长清没有反驳他,只是走在他的身边,眼神柔柔的,满含情意地看着他。   虽然嘴上不反驳,他心里却一点也不这样想,闵湘能够接到的活,也只是时有时无,而且,风险很高,进项根本不多,要是他不去弹琴,家里日子根本不好过。   又走了一阵,闵长清犹豫着还是问了闵湘,“那位欧阳大人,大哥,是你的故人,是不是?”   闵湘淡淡地道,“以前在宫里时见过。他人性子阴沉,不好相处。”   闵长清心想他一定是在心里喜欢着你,所以才总是来听自己的琴,不过,他没有这样告诉闵湘。   两人回到家里,顾大娘看太阳很好,正把被子抱出来在院子里架好的竹竿上晾上去,看到闵长清回来,她就不想给他好脸色,不过,很快,她就一惊,“公子,小如儿呢?你没有抱着他一起过去吗?怎么没和你回来。”   闵湘正要往堂屋里走,愣了一下,“他不是在家吗?”   一下子,家里三个大人都吓住了。   第十四章 小如儿丢了   第十四章   闵湘脸色突然变得苍白,回过头来看顾大娘,“我没有带他跟着。他这么久了,难道一直不在。”   顾大娘也是脸色青白,“我出灶房没看到他,以为他又闹着要和你去,你带着他去找长清去了。”   距离这里不远就是雍京城的红灯区,妓/院,小/倌馆,暗/娼,闵家人对这些都很清楚,也很明白,有些院里的漂亮孩子,不少是被人拐子拐走的孩子被卖进去的,从小挨打挨骂受尽苦楚训练琴棋书画和讨人欢心的技艺,然后到十二三岁刚刚长成就开始待客。   因此,闵家对孩子丢了最明白会发生什么。   大家都被吓坏了。   闵湘最先回过神来,强忍着恐惧,道,“说不得他自己爬上床睡了。”   说着,飞快地往卧室跑去,床上的被子叠得好好的,哪里有人。   又去开了衣柜,又去看床下面,榻下面,都没有人。   闵长清和顾大娘也都去家里到处找了,哪里有小如儿的身影。   闵湘一边出远门一边对顾大娘道,“他说不得就在邻居家里,到处去找一找,他走不远。”   一家人飞快分散出去找人,闵湘把周围邻居家里一家家地问,都说没有看到小如儿,小如儿出门的时候正是正午,家家或者在用午饭或者已经在午睡了,哪里会出来看到小如儿呢。   而闵长清和顾大娘也沿着另一边去问了邻居,都说没看到。   再回家来的时候,几个人脸色更加难看。   闵湘惶惶然不知道该怎么办,强自冷静之后,道,“要走远一点去看,你们往南边出巷子的街上去问一问,看有谁见到了,我往北边去问。”   闵湘已经顾不得许多,从三水巷子出来,往北边靠近雍东河,很多家妓馆,赌坊,酒楼,他一家家地去问,街上见到人也问,但是却没有人看到一个五岁左右穿着蓝色衣衫的小娃娃。   顾大娘和闵长清也没有问到结果,到天色较晚的时候,依然没有结果。   而这时候,闵真如已经被带到了城门口不远一户人家里,后院里的柴房,里面关了五个小孩子,从三四岁到六七岁不等,都被绑着手堵住了嘴巴。   小如儿只是出门想跟着爹爹去二叔做事的地方看一看,没想到转过一个巷子再转过一个,却一直看不到闵湘的身影,他迷路了,正在墙根坐下来打瞌睡,就被一个男人过来要抱他,他还没来得及挣扎,已经被迷药迷晕了过去,醒过来的时候,就是在一堆柴草里,因为他刚醒,还没有被堵住嘴,也没有被绑住手。   他一看到这个情形,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虽然才五岁,又只知道吃,其实小如儿并不笨。   从小跟着闵湘他们辗转了不少地方,也在路上遇到过拐子,遇到过卖人的人贩子,遇到过卖身葬父……   他虽然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但是还是吓得不轻,惊慌不已,因为顾大娘给他灌输过不少被拐走之后会遇到的悲惨事情。虽然被吓得不轻,他倒是没有傻,也没有乱叫。   在天黑的时候,一个老婆子又把一个昏迷过去的小孩儿扔了进来,还给他们带来了吃的,说是吃的,只是一个人一个馒头,和一个水壶而已。   那几个被绑住的孩子也被松了绑和扯掉了嘴里的布,老婆子说道,“要是再乱叫想跑,就拔了你们的舌头,砍掉你们的腿,再不要想只是绑起来这么简单了。”   闵真如黑溜溜的眼睛看着这个老婆子,老婆子以为他吓傻了,道,“不要乱叫,吃吧。”   没想到闵真如却说,“奶奶,没有米饭么?我不喜欢吃馒头。”   老婆子愣了一下,被他逗笑了,道,“没有米饭。”   她坐在柴房门口自己吃馒头,别的小孩儿先都战战兢兢,不敢去拿馒头,还是闵真如最胆大,过去拿了一个馒头在手里,正想啃着吃,他现在饿坏了,却发现别的孩子都看着他,他便把馒头抱过去一人一个,吃了两口,他就觉得干,要过去提水壶喝水,发现水壶太大太重了,提不动,只好又和那个老婆子说,“奶奶,可以要个碗吗,没有碗不能喝水。”   老婆子看着闵真如,不知道这个所有孩子里最漂亮的他到底是傻子还是胆子大,不过毕竟是才五岁的孩子,她也不会太警惕,将自己手里的陶碗递过去给他,闵真如迈着小腿过去接了,还礼礼貌貌地说了一声“谢谢”。   老婆子心想,这恐怕是个大户人家的公子哥呢,不过看他身上穿的衣服很普通,也没有戴什么金钏银镯,只有一个护身符,又不像大户人家的孩子了。   他们一般不会拐大户人家的孩子,怕出事,只拐一般人家里的,这些人家即使丢了孩子,也没有钱财到处找人,即使去报官,因为没有钱打点,最后官府找不到人也是不了了之。而这些人家,对自己孩子丢了也不会非找到不可,没了孩子,又生就是了。   天黑了,一家人都没找到闵真如,顾大娘哭得要晕过去了,一直在责怪自己,“都是老婆子的错啊,是我没看住他,要是我看住他了,他哪里会出门去呢。”   闵湘则是安慰她,“嬷嬷,你先别急坏了身子,一定能把他找回来的。”其实他也责怪自己,他想一定是他出门的时候没有把院子门拉过去关严,不然闵真如根本打不开门出不去。   他们让顾大娘在家里守着,也许谁有了闵真如的消息会找到他家来报信,他又和闵长清出门了,去了周围每一个水井里看,怕小如儿掉井里了,不过要是真掉井里了,这么长时间,恐怕也活不成了,幸好哪个井里也没看到,松口气的同时又害怕起来。   雍京城里有三条大河穿过,又有数条大河的支流,人工河,水渠,将这些河和支流连接起来,这里水系发达,让这里不会受干旱的困扰,在有洪水的时候,因为有泄洪的法子,一般也不会受洪水威胁,故而这里可以一直享受繁华。   但是,这么发达的水系,也让这里每年都有很多起被水淹死的案例,大多是孩子,也有被杀人抛尸在水里。   闵湘和闵长清找了这里水系下游的地方,问了人,说没有发现孩子的尸体,两人就又是放了些心。   闵长清去官府报官,闵湘就先回去,看家里有没有消息。   走到姜初衍家后门的时候,里面孙三娘出来,叫住闵湘道,“闵公子,可有小如儿的消息了。”   闵湘找到此时,简直心痛欲绝,精神恍惚,摇摇头,“还没有。”   孙三娘道,“我给我家公子带了话过去,公子家里有些人脉,应该会对找小如儿有些帮助。希望能够早些找到,他那么聪明又伶俐,讨人喜欢,一定不会出事的。”   闵湘除了说谢谢,便说不出什么话来。   他回到家,顾大娘点着烛灯,坐在堂屋里,孤零零地等着希望,看到闵湘回来,就迎过来,问,“可有什么消息。”   闵湘摇摇头,“井里和河里都没有,恐怕,是被人拐走了,不过,这样倒有些希望,能够找回来的,嬷嬷,你千万不要急坏了身子,不然家里乱糟糟一团,可没有人支撑。”   顾大娘强忍住眼泪,道,“小如儿可不要有事啊。”   而这时候小如儿正在那个柴草房里睡觉,里面有跳蚤和虱子,咬得他睡不好,又冷得不行,只缩在那里瑟瑟发抖,此时是无比后悔自己出门了,没有听爹爹的话,不要随便出门。   他不知道爹爹会不会来找到自己,他实在是想家了,想被爹爹搂在怀里睡觉,暖暖的,香香的,本来今天要量身做新衣服的,本来晚上顾奶奶要做糖醋鱼吃,还会炸肉丸子。   容简得知闵家的儿子闵真如走丢了,到处找不到,已经是在晚上了,他下午进了宫陪皇帝说了一阵话,留在宫里用了饭,这才回府里。   刚回来,就被告知孙三娘那边派人来说闵家出的事。   容简愣了一下,本来只是安排罗石下去办这件事就好,但是突然心里的悸动让他没办法静下心来,跟着来了闵家。   闵家的院门根本没有关,罗石推开院门,容简走进去,闵湘正从堂屋走出来,看样子是又要出门,院子里只有院门口的两盏风灯亮着,容简的身影和面容在昏暗的光线里很不清晰,闵湘看到他,就说,“姜公子,我知道你在京城里有人脉,这个忙,你一定要帮一帮。”   他上前,眼里带着凄惶,将容简看着。   容简那一瞬间,整颗心都要被他慑过去了。   而闵湘也在那一瞬间看清楚了容简,因为容简来得匆忙,忘了易容了,而罗石居然也忘了提醒他。   第十五章 当年   第十五章   七年过去了,当年最后一次见容简是什么模样,闵湘至今记忆犹新。   先皇驾崩之后,吴贵妃饮了毒酒为先皇陪葬,吴家就是从这时候开始走下坡路。   当朝皇帝登基,虽然吴家的女儿做了皇后,但是,他遭皇帝嫌弃的事情是尽人皆知的。   因为种种事情,新皇对吴家不仅是忌惮和厌恶,要铲除吴家之心,是一日强烈过一日。   终于,皇帝找到了机会,在昭元三年,给吴家定了罪,抄家问斩,而且吴皇后也被打入了冷宫。   在先皇驾崩之后,因吴贵妃陪葬,吴湘就再没有进过皇宫,即使当时皇后是他的亲姐姐。他从小便和家姊感情不亲厚,大约是家姊为人强势,比男儿还要意志坚强,见到他总是一副软弱的模样,对他就很有意见,他便也不大爱到她面前去惹她心烦。等他再长大一些,懂一些事后,他的姐姐又做了太子妃,他作为男丁,去探望总是麻烦,便很少时间去看她。   那时候,容简也已经出宫立府了,齐王府在内城西南边,吴湘为了见他,便经常过去,虽然只要让他父亲知道他去找了容简便要挨骂,但他也总是偷偷摸摸过去。   毕竟,让容简来找他更是麻烦,容简是王爷,在朝廷里做事,不仅忙碌,而且身份显赫,在哪里被人看到,总是会惹来不必要的事,而他自己则是身无功名,也没有事忙,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所以,那时候,几乎总是他去找容简。   最后一次见容简时,容简在外面办事没有回来,他在齐王府里等了很长时间,坐在花园里的水榭里,虽然觉得等待的时间总是漫长难熬,却也并无怨言。那时候,他总是愿意找各种各样的理由来体谅容简。   容简很晚才回家来,之前管家来找过吴湘吃饭,但是他拒绝了,坐在水榭里整个人冷得冰凉,却一点也不愿意动。   恋爱中的人,总是对两人之间的事情敏感无比,那时候,吴湘也不是不知道容简的奇怪之处,容简每次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总是喜欢走神发呆,或者就很喜欢紧紧抱着他,多少次都想把他往床上带,吴湘对于房事很反感,次次都不自在地拒绝他,他很怕容简只是想和他欢爱,而不是真的爱着他。   那晚上,容简回来,无声无息地从他身后将他抱住,吴湘被他吓了一大跳,然后就生气了,说,“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容简要亲他,也被他狠狠推开。   容简蹙眉说,“是皇兄留了晚膳,我没办法脱身。”   吴湘便只好把气闷忍住了,他已经饿得胃难受,站起身来就要走,说,“我必须回家去了,我爹爹知道我来了这里,又会骂我。”   容简赶紧拉住了他,“你今天就留在我这里吧。”他的眼里是深深的黑色,却不是像以前那样温暖,好象是一个深邃的洞,要把吴湘吞噬其中。   吴湘没有答应,“我不能在外面过夜,不然一定会被发现。”   容简力气很大,单薄的吴湘哪里是他的对手,很快就被容简紧紧抱住了,吴湘甚至觉得被他抱得喘不过气,“你放开,我要回去了。”   容简并不放开,“才刚刚见到,就要回去?不回去,就这一次,不回去,不行吗?”   吴湘瞪着他说,“我不回去,你又想做什么?”   容简说,“我什么也不做,真的。”   吴湘那时候其实心已经软了,“我才不信你。”   说着,已经把容简的胳膊掰开了,往外走,“我真的要走了,我爹爹每晚都得叫我去他面前问安,我只要不回去,他马上就会知道。好了,你又不小了,不要这样无理取闹。”   容简站在那里,已经长成了高大的男人模样了,吴湘回头看他的时候,他的身姿在烛光里,那样挺拔高大。   吴湘就那样走了,最后一次,算是不欢而散。   他坐着马车回家,回家的路并不近,马车的轱辘声在黑夜里响在他的耳边,他就那样静静地坐着,想自己和容简以后要怎么办,却没有答案。   回到家,不出所料就被他父亲叫去骂了几句。   就是这之后几天,他都不敢去见容简,之后便是突然之间的家难,下狱的时候,他甚至一时不明白到底是什么事。   就是在那时候,吴湘的生活就真正结束了。   在牢里,吴湘就该死了,现在的他不是吴湘。   闵湘静静看着容简,虽然七年过去了,容简的变化那么大,但是他依然认出了他,并且愿意肯定他就是他。   当年的容简便已经深沉难测,稳重中透着威严,但是现在,他身上虽然更多的是平和亲近,但是认出他的闵湘,却觉得他距离自己更远了。   闵湘看着他,之前的很多事情都想明白了,是他假扮成了姜公子来接近他?所以他这样的贵人才住在这样的小巷子里。——容简知道了自己的身份,所以才来接近自己吗,他到底想干什么呢。   闵湘的眼里带上了惊恐,而容简根据他的眼神,突然之间想到了什么,伸手一摸脸上,马上就明白了自己果真忘记易容了。   不过,他并没有因此慌张,而是对闵湘说道,“我听说小如儿走丢了,所以就专程赶过来,希望能够帮忙。”   闵湘却没有接他的话,容简只好又说道,“这个,我之前因为怕麻烦,就做了易容,不是故意骗你。”   闵湘蹙眉道,“你易容接近我什么意思?”   容简却转移话题道,“先把小如儿找到,以后再告诉你原因,行吗?”   闵湘已经往旁边退了好几步,此时才反应过来寻找儿子才是最重要的事情。他说道,“小如儿是今天下午走丢的,我们将周围的人家都问过了,都说没有看到他,我们把周围的井和河流都找过了,也没有找到……”说到这里,他的声音里已经满是凄楚痛苦,没有了儿子,他该怎么办。   容简道,“你别担心,只要人是活着的,我一定帮你把人找到,小如儿会回到你的身边。”   闵湘黑幽幽的眼睛看着他,里面似乎千言万语,里面似乎蕴着千万年的深情,就那么把他看着,容简在这一瞬间,甚至觉得面前的人就是吴湘了,但是,他却没有办法对他伸出手,也没有办法上前拥抱他。   他只是说道,“我已经安排了人去找,一定能够把人找到。”   闵湘一整晚没有睡,他坐在家里等着消息,闵长清也回家了,他去找过温华园里的管事帮忙,希望可以让官府帮忙找人。   黎明来临,城门打开,进城的人在朝霞的微光里排成老长的队,依次进城,出城的人也并不比进城的人少。   每一个城门口,都在这一天加多了守卫,进城没有严查,出城却都要经过严查才行。   这甚至让习惯了京城里的腥风血雨的人们怀疑这是不是又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了,例如皇宫政变,例如哪一家权贵又要遭殃……   抱着小如儿的老婆子根本没有想到自己会是目标,走到城门口,就被侍卫拉到了一边,一律四五岁的小孩子都不准带出城。   老婆子做了数十年的人拐子,已经见惯风雨,虽然此时有些担心,面上却很镇定,说,“老身要带着小孙孙去外面走亲戚,这又是怎么了不能出城门。”   这是真正的侍卫,可不是平常城门口问话的一般守卫,侍卫一句话也没说,让另外一人将她怀里的孩子抱走了,老婆子这下慌了,开始又哭又闹,不过马上就被出鞘的刀吓得噤声了。   在城门口的守官房里,有十几个小孩儿在了。   虽然之前有被喂了迷药,小如儿精神不济打瞌睡说不出话,但是此时看到这个情形,他马上就明白了事情,心想自己也许可以求救,他本被放在一个榻上,他就挣扎起来,一个守卫过来,说,“不要乱动。”   小如儿声音很小,却说得很清楚,“我是被那个奶奶抓的,我要找我爹爹,我家住三水巷子,我爹爹叫闵湘,我还有二叔叫闵长清……”   那个守卫一听,马上就惊住了,没想到这么容易就捡了个大便宜立了功。   是容简亲自来把小如儿接走的,据小如儿描述,他们被关的地方还有好些小孩儿,他是因为要卖到城外的人家去,所以一大早那个奶奶才抱着他出门。那个老婆子很快被抓了,由她又解救了另外的被抓的孩子。   第十六章 想明白   第十六章   小如儿虽然看着傻乎乎,其实却挺聪明,容简来这城东东南角的城门接他,容简虽然已经没有做易容,他依然第一眼就认出了他,被他抱在怀里时,他就糯糯地唤他,“姜叔叔,你来接我,我爹爹呢。”   容简抱着他上了马车,马车启程时,他才回答小如儿,“你爹爹在家里等你,他昨天着急坏了,你回家了,可得好好安慰他。”   小如儿乖巧地赶紧点头,“我知道,我整晚没有回家,我爹爹一定担心我,还有二叔,还有奶奶,他们以前就怕我会被拐走,这次肯定担心了。”   他已经被大夫喂过解迷药的解药,此时精神已经恢复了,只是还是有点打瞌睡,见容简一直温柔地看着自己,他就又一本正经地对容简叨絮道,“我昨晚一晚没睡好。那个奶奶的地方,没有床,只能睡在柴禾上,好硬,而且好冷,身上也很痒,我睡不好。”   因为是齐王下令找孩子,这找到的孩子自然是无比矜贵的,所以在确认了小如儿的身份之后,小如儿就被城门处的守卫妥善照顾了,已经洗过澡,换了一身干净的柔软的衣裳,所以此时他在容简怀里,除了他脸上被虫咬的两个小红点之外,实在看不出他昨晚受苦的痕迹。   不过容简知道小如儿是受了惊吓,便温柔地拍抚了他的背几下,道,“回家了和你爹爹好好睡一觉,小如儿以后可千万不要乱跑了,你要是真丢了,你爹爹会伤心死。”   小如儿赶紧点头,“我知道,我以后不会乱走了。我昨天是去找爹爹,但是走出巷子,就没有看到他了,就去找他,没想到迷了路,后来有个叔叔过来,我就睡过去了,醒过来时就在那个柴禾房子里,还有个奶奶来给我吃馒头……”   小如儿将他昨晚的经历都讲给容简听,容简不得不说,小如儿胆子其实挺大,他居然并没有受到太大惊吓,对于自己昨天的冒险还津津乐道呢。   容简虽然接了小如儿,但是却并没有亲自将他送回闵家去,在朱雀大街上,他就将小如儿交给了罗石,小如儿认识这个总是在容简身边的罗石,对着他还亲热地唤“罗叔叔”。   罗石抱着小如儿回了闵家,而容简则入朝参加早朝去了。   早朝只是简单说了几件事,很快皇帝就让散了,大臣们都离开去各司其职,而容简却留了下来,跟着皇帝去了后面。   皇帝才二十七岁,不过已经是异常深沉的一个人,大约是从小没有母亲,没有母亲的孩子总会成熟很早。   容简对皇帝行了礼,就被皇帝赐了座,说,“听说那孩子已经找到了?”   这是京畿重地,即使容简贵为王爷,也不能在京城里调动侍卫去堵城门,所以,他昨晚是连夜进宫,对皇帝说明了事情缘由,然后讨了圣旨,这才在城门打开之前,每个城门处都调过去了一队侍卫守着,就为了找到小如儿。   所以,此时皇帝才有此一问。   容简赶紧起身恭敬而感激地回答道,“多谢皇兄的恩德,才算是找到了。他果真是被人拐子给拐走了,那婆子今早就抱着他出城,在东南边的甘泉门处将她截住了,现下刘府尹已经接手了此事,去查出她的住处,据被她抓的那个小娃儿说,她那里还有很多小孩儿。”   皇帝对他很和气,说能够因此解救那么多被拐的孩子便是一件很好的事,还因此给了容简一些赏赐。   对于对找到的这个孩子,容简不敢有所隐瞒,将他的家世都说了出来,又说自己是因为找他父亲补画而结识,说这个小孩儿是个非常伶俐的孩子,还把早上小如儿说的那些话拿来对皇帝说,皇帝也是个很爱孩子的人,又亲自教养着太子,所以听了容简的那些话,也觉得小如儿伶俐可爱,还让宫里拿了两只银制的精巧手炉和一袋金豆子让容简带给小如儿,说是赞赏他的临危不惧,还帮着破了京城里孩子被拐的这个案子。   容简谢了恩从皇宫里出来,已经近午时了,回府去看了儿子,容汶英正在接受夫子的教导,只是他还小,太淘气,夫子又不能打他,他就坐在桌案后面玩自己手上的九连环,反而是他的书童在好好听夫子的教导。   容简站在书房门口看了两眼,夫子看到他,就停了讲课,过来对他行礼,容简对他摆摆手,走到了容汶英面前去,小世子没有听到夫子的声音了,这才抬起头来,于是就对上了他父王黑着的一张脸,他赶紧将九连环扔到地上,说,“父王,你回来陪我用午膳么?”   容简道,“要用午膳,你且把方才夫子教的东西说给我听听。”   小世子这下彻底蔫了,愣在那里,好半天才憋出一句话,“父王,我让夫子再说一遍吧。”   容简直接发脾气了,道,“你这个样子,明年就要入宫去上学,看你不受人笑话。”   容汶英苦着一张脸,道,“父王,我从明天起,一定好好听夫子的课。”   容简,“……”   容简教训完儿子,又用了午膳,雍京府尹刘知全派了人过来回说之前的孩子被拐案,说其他孩子也已经找到了,又抓了三个犯人。   容简回说让刘知府按规章办事就可,不过又从自己府中拨了款子去犒赏了早上找人的侍卫,特别赏了找到小如儿的人。   容简下午又去办公,到晚上才找到时间去了三水巷子看闵家一家,而且,他还需要对闵湘解释自己的身份。   因为是他调度的侍卫去守城门,而闵长清又在权贵汇聚的温华园做事,恐怕他家里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份。   容简到闵家门口,只见闵家冷冷清清,两只风灯在院门上挂着,光线暗淡。   罗石上前敲门,过了一阵,才有人来开了门,容简一看,是闵长清。   闵长清见是容简,神色就非常复杂,闵湘应该已经告诉他姜公子就是容简的事情,他没有把门完全打开,只开了一条门缝,就那样对容简说道,“我们闵家非常感谢王爷能够帮忙找回小如儿,这种恩德,我们闵家没齿难忘,只是,寒舍实在简陋,怕是没法招待王爷。”   容简没成想会被闵长清拒之门外,这大约是他第一次遇到这种事,不由愣住。   还是罗石上前说道,“既然知道王爷身份,还这样拒之门外,这可是大不敬之罪。”   闵长清却并不买账,说道,“只是家兄生了重病,不能待客,家中仆妇也病了,现下只有小人一人照顾家人,如果真有大不敬之罪,那就治我的罪罢。”   闵长清这硬骨头让罗石撞了墙,容简却说道,“闵兄生了病?可有让大夫来看了。”   闵长清听他的语气,发现他似乎并没有发现他家里的真正身份,不由怔了怔,说道,“已经看过大夫了。”   容简点了一下头,神色平淡,道,“既然闵兄不愿意见客,那也没有办法。我这就告辞了。请你转告他,我并不是故意隐瞒身份,只是我身份特殊,实在不好以真正身份见他。我接近他,只是因为他像我的一个故人,之前心中难以释怀,故而借他移情,不过现下,我也能够放下此事,对他的冒犯,很是抱歉。”   说到这里,就让罗石将手里的礼物盒子递给闵长清,罗石说,“这是皇上赏赐给小如儿的,嘉奖他这次帮忙破了京城孩子被拐的案子。”   闵长清迟疑了一瞬才将盒子接到了手里,而容简已经转身离开了,罗石赶紧跟上他,两人走了几步,就有另外的侍卫护着容简,走出了巷子去。   闵湘站在门后面,整张脸惨白,在初夏的风里,衣袂随着风轻轻飘荡,似乎他的人也要随着风消散。   容简说只是因为自己像他的一个故人,容简说他已经能够放下那件事了,是对吴湘的事么,他已经能够放下了么。   闵湘的双手捂住自己冰凉惨白的脸,心想,原来只有自己放不下,只有自己放不下啊。   他踉跄着往房间里走去,闵长清关了院门,手里拿着那个大锦盒,要过来扶闵湘,但闵湘却不要他扶,默默地自己进了屋。   闵长清将盒子在堂屋桌子上放下,进闵湘的卧室看他,闵湘已经靠坐在床沿上,只是在怔怔地出神,看那样子,像是要化在这夜里,让闵长清心里十分悲恸。   他上前说道,“大哥,你何必再想他。你身子本就不好,不要想他了,睡吧,现在时辰不早,睡觉吧。”   闵湘抬头看他,不想让人担心,说道,“好,我就睡下。你也去睡了吧。”   闵长清应了,但是还是伺候着闵湘躺下了,又灭了房间里的烛灯,这才离开。   闵湘在黑夜里看着自己身边的儿子,小如儿睡得酣沉,先是踢了一阵被子,然后又往他的怀里挤,闵湘搂着他,心想,无论如何,还是要感谢容简的,至少他为自己找回了小如儿。   以前的事情,他想他不应该去想,想又有什么作用呢,容简已经将和他的过往放下了啊,只有他一个人还放不下吗?   虽然不断让自己不要乱想,心里还是沉得像是压了一块巨石,要喘不过气来。   脑子里迷迷糊糊一片,过往和未来都像是一锅粥,没有办法分清楚了,他要如何,才能够将容简从他的过往和未来里分离出来,让他不要再进入他的思想,进入他的梦里……   闵长清这几天没有办法去温华园做事,家里闵湘和顾大娘都病了,他要照顾家里。   走丢过的小如儿倒是听话了一些,还会给闵湘和顾大娘端药了,还不断安慰顾大娘,“奶奶,我没事了,我以后再也不会走丢,我要好好孝顺你。”   顾大娘是之前受惊过度,才病了,因为闵真如的童言童语,她的身子倒好了不少,但是,一向身体就很弱的闵湘,不仅因为闵真如的事情受了惊吓,还因为容简的事忧思过度,这下身体不好,一直卧病在床,病情也不见起色。   第十七章 端午   第十七章   宫里赏赐的那两只银质手炉精巧绝伦,外层镂空雕刻着鲤鱼跳龙门的图案,转开外层,里面还有两层,最中间一层才是放专用手炉炭的地方,不过,现在已经是夏天了,手炉自然不能用,但是小如儿还是喜欢把这漂亮的手炉拿在手里玩。   这样的手炉,即使是在以前的吴家,也不是常见的东西。   除了这两只手炉,那一袋子金豆子,上面也都印有吉祥祝福的纹样,不过东西却没有给小如儿,他拿着这东西,只知道扔树上的麻雀,于是被闵湘收了起来,放在柜子里。   闵湘病了有大半个月,这才慢慢好起来。   病好多了之后,他会在院子里走走,五月的太阳,已经烈起来了,天气会慢慢变热,然后会迎来最炎热的盛夏。   斜对门的姜家,已经关了门,里面倒是留了几个仆人在守着房子,不过,后门却是再也没有开过,闵湘知道,容简恐怕再不会到这里来了。   闵长清已经回温华园做事,因为要养家,他最近也要比之前忙得多,午饭后就过去,有时候大晚上才回来,闵湘时常担心他,好在看天色晚,温华园就派了护卫跟着他,送他回来,这才让闵湘放些心。   出了小如儿被拐走的事情,闵湘便时常担心家人的安危。   马上就是端午了,顾大娘买了粽叶,买了糯米等东西,自己在家里做粽子。   闵湘最近只接了两幅画,很快画好,故而也闲得厉害,就和顾大娘一起做粽子,顾大娘哪里要他动手,慌忙让他不要做,闵湘却说,“我动一动手也好,总是闲着,更容易闷坏不是。”   如此,顾大娘也不敢说他了。   闵家的厨房非常大,架起了窗户,阳光照进来,里面非常明亮。   闵湘坐在凳子上,跟着顾大娘的方法包粽子,鲜肉,腊肉,牛肉,红豆,大枣,各个品种都要包不少。   闵真如坐在闵湘旁边也要帮忙包,不过他哪里会,不过是在那里抓着米玩罢了。   除了粽子,前些时候放进坛子里的咸蛋也做好了,顾大娘为了尝味道,就煮了几个在锅里,闵真如不时跑到灶台去看,又问顾大娘,“奶奶,还没好吗?”   闵湘说他,“你就知道吃。”   闵真如笑呵呵地跑到他爹爹跟前去,抓着他的袖子,闵湘袖子上马上出现一个五爪印,闵湘看了看自己袖子,说闵真如,“你的手在哪里抓脏的,赶紧去洗了。”   闵真如便也乖乖地到水盆架边上去,拿了胰子抹手之后用水洗,洗得袖子湿得一塌糊涂,于是又被闵湘说了两句。   闵真如的好处是,他似乎不知道什么是伤心,被骂也不难过,家里叫他去做什么,他就去做什么。   这样子,倒是个有福分的人。   顾大娘经常这样说。   做好的粽子,在簸箕里装了两大簸箕,这么多,闵家自然是吃不了的。   是为了感谢前阵子周围邻居帮忙找闵真如,这些粽子和坛子里的咸蛋,都是谢礼。   锅里的咸蛋煮熟了,顾大娘舀进碗里,闵真如就站在旁边等着端,闵湘洗了手,回房去换了一身衣服,前阵子做的夏衣已经送来了,料子轻薄,穿着很凉快。   他因为病了一场,本就单薄的身子又消瘦了一些,以至于顾大娘故意让做大一点点的衣裳穿在他的身上,有点空荡荡的感觉,不过,这样子,一身月白衣衫,配着他的雅致淡薄的容颜,倒有些飘飘如仙的感觉了。   连端着咸蛋吃的闵真如看着他爹,也愣了一下,笑呵呵地跑上前去,差点在檐下摔跤,幸得闵湘将他扶住了。   闵真如说,“爹爹,你真好看。”   闵湘因他的话怔了一下,摸了摸自己的右脸,心想脸都毁了,还有什么好看不好看。   坐在太阳晒不到的紫藤树下,藤椅藤桌,闵湘将咸蛋剥开,让闵真如吃,闵真如拿着勺子,一勺勺舀着,这个咸蛋做得非常好,中间金黄的色泽,像是流动的黄金。   闵真如还舀着喂闵湘,闵湘让他自己吃,不要把衣服弄脏。   之后闵湘亲自提着粽子和咸蛋,牵着闵真如,一家家去送,送了粽子和咸蛋,回来的时候也不空着手,全是周围邻居给的回礼,大多也是粽子,有的是糖果,还有给酱菜的。   闵真如倒是吃得肚子都饱了,每一家都会给他零嘴吃,他吃了一路,回到家连饭也不吃,顾大娘还拿了消食的药丸让他嚼着吃了,这才放心,怕他吃坏了肚子。   京城河流多,到端午这日,也有赛龙舟的活动,而且是官方和民众一起组织,在在城南最大的津南河上。   京城在这一日会盛况空前,闵家也没有窝在家里,只是,闵湘一路将闵真如紧紧牵着手,不敢稍微放开,实在怕他又走丢了。   赛龙舟,一般平民也有很多好位置可以站着看,甚至可以去茶馆里坐着看,很多地方还在开赌,大部分人都去押了钱。   赛场周围最好的位置,自然都是城中权贵的地方,一般人根本进不去。   容简代表皇族和老百姓同乐,在津南河上最有名的廊桥熙春廊桥上,这里是龙舟赛的最终点,容简就坐在这里。   主持完之前的祭祀活动,他就坐在了这里,这样的热闹,也并不是容简所喜欢,所以之后也就没有挪动地方,只是在那里安静地看着河面。   廊桥上也坐着京城府尹刘大人,还有一些其他权贵,里面大家聊着天,也有小孩子跑来跑去,而爱热闹的容汶英则被奶妈和小厮带着,趴在窗户上看外面,就差人栽下河里去了。   廊桥已经被侍卫全部守卫了起来,除了廊桥,周围地方也都在禁行范围内,闵湘抱着小如儿,小如儿指着廊桥道,“爹爹,那里真漂亮,我们去那里吧。”   闵湘看了看,就说道,“那里不能去,再看一阵了,我们就回去了,你可不要再闹了,要是再闹,以后不带你出门。”   小如儿只好嘟着嘴巴不再提要求。   随着龙舟从出发地向这里来,岸上也有很多人往这个终点跑,一时间,人潮汹涌,闵湘赶紧避让到一边去。   容简坐在廊桥二楼上,自然看不到在人流里的闵湘。   他从楼上下来,下桥到一边的河边楼阁里更衣,从里面出来,只见楼阁边的花园里绿树成荫,此时虽然河两岸其他地方人流如织接踵摩肩,这里却人迹寥寥,除了水声便只有风声。   这时候,一个人突然从树林里出来,容简看过去,就是一怔,因为这个人,这个人,不是他的吴湘吗?   他呆住了,不过,瞬间又定下了神,吴湘已经死了七年了,即使没有死,到现在,也不该是这十六七岁的模样。   过来的少年,俨然是十六七岁时吴湘的模样,纤纤身姿,白肤黑发,眉眼如画,还喜欢穿白色衣裳。   少年径直朝容简走过来,被容简的贴身侍卫拦在了一丈之外,对方却依然款款对容简行礼,“王爷,奴婢给您请安了。”   容简一看这情形,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他面无表情,冷淡地问道,“是谁让你来的?”   少年对他笑了笑,却是很羞涩的笑容,完全像是他每次想亲吴湘,吴湘害羞地用笑容掩盖,又把他推开的样子。   他说道,“奴婢姓邢,名奉安,是干爹让我来见王爷,说如果王爷看得上,我以后便誓死追随王爷,做王爷的奴才。”   他说着,已经跪了下来。   对于他这么直白的话,容简倒一时没有表示,这是第一次,有人送他一个和吴湘一模一样的人。   但是,居然,他一时没有办法拒绝。   容简转身就走了,没有说这个少年是走是留,如何处置。   不过,跟着他的贴身侍卫,却明白要如何做,直接拿了一个帖子递给他,也转身跟着容简走了。   第十八章 醉酒   第十八章   天气越来越热了,担心小如儿着凉,闵湘之前一直没有将床上褥子换成簟席,这下,实在太热了,也不得不换了。   时辰还早,才吃过早饭,太阳还未升起太高,顾大娘出门去买水果和冰去了,闵长清最近晚上总回得晚,闵湘看他太劳累,便让他饭后又去再睡会儿了。   他自己便从柜子里拿出簟席来,在院子里用凳子架上,将簟席放上去,从水缸里舀了一小桶水出来,将簟席洗洗刷刷,小如儿跟在他的腿边,巴不得能够在什么上面帮他一点忙,一会儿说,“爹爹,我来舀水。”   一会儿又说,“爹爹,我才擦席子。”   闵湘也不理睬他,小如儿哪里是真想帮忙,只是觉得这样好玩罢了。   他将席子擦洗干净后,就让它在太阳下晒,又去将桶里剩下的水浇在进院子左边的那一株百年大紫藤树树根处,上面此时已经枝叶繁茂不已,正午时分坐在下面也很凉爽。   他提着桶,小如儿就巴巴地跟在他的脚边,等他将桶放下,小如儿就伸手拿里面的水勺舀水,他力气小,哪里能舀多少,而且又洒了一大半在他自己衣服上,他穿着嫩绿的童衫,衣服湿了,连里面的红肚兜也能看见。   闵湘想骂他两句,看他那么卖力的样子,又只好罢了。无奈地叹口气。   正是这时候,外面响起非常嘹亮的声音,声音远远地从巷子口传来,“醪糟~~卖醪糟呐~~”   小如儿一听到这个声音,将手里水勺一扔,就往院子门口跑,怕小如儿又像之前那样走丢,院子门一向是卡紧了,小如儿的力气根本打不开,他拉了门没拉开,就跑过来拉浇水的闵湘,“爹爹,爹爹啊,买醪糟啦~”   闵湘真是不知道他儿子怎么能够这样惦记吃食,将桶里的水都浇完之后,一边提着桶回灶房,一边说道,“闵真如,你看看你的衣裳,湿了一大半了。”   小如儿低头看了,他早知道湿了,不过,大夏天,他本就是恨不得全身都浸在水里的,所以也不以为意,但是知道爹爹要生气,所以就故作委屈地道,“一会儿太阳就会晒干。”   闵湘将水桶在灶房里放好,一边出灶房门,一边说,“过来,把衣裳换了。”   小如儿嘟着小嘴,“爹爹,买醪糟的要走了。”   闵湘已经往卧室走去,说,“你不把衣裳换了,我不会买给你吃。而且,不拿钱,你让小贩送你吃么?”   小如儿一听,赶紧迈着腿跟上闵湘,进了卧室,闵湘为他找衣服时,他自己就把自己身上的衣裳脱光了,光溜溜站在那里,闵湘找到衣服回头看他,就在心里又好笑又好气,赶紧为他穿上了,这次换了一件嫩绿的肚兜,又一件嫩黄衣衫,下面套上裤子,小如儿穿好就拉扯闵湘的手,“爹爹,拿钱,快拿钱。”   闵湘只好拿了钱带着他去开院门,这时候,卖醪糟的小贩正好到他家门前,小如儿已经去灶房里端了一个大汤盆出来,递给小贩,“叔叔,呐,多要米酒汤。”   小贩笑道,“小公子真乖巧啊。”   小如儿还羞涩地笑了笑,闵湘站在旁边,看小贩为他们舀醪糟,又抬起头朝斜对门的那扇门看过去,那扇门自从那日之后就再没有开过了,容简真的不会再回来了啊。   闵湘怕小如儿端不稳,就自己接过了那一小盆醪糟,给了小贩钱,带着小如儿进屋了,小如儿眼巴巴盯着闵湘手里的汤盆,闵湘说,“等你奶奶回来了,煮过之后你再吃。”   小如儿嘟着嘴巴,“爹爹,现在就吃不行吗?”   闵湘将汤盆放到了碗柜最上层,在这里小如儿根本拿不到,说,“刚吃早饭,你就饿了?”   小如儿忙不迭点头,“嗯嗯,饿了。”   闵湘说,“饿了也不吃。”   他一身白衣,束着长长的黑发,眉清目秀,典雅冷清,却和儿子不断说着不能现在就吃醪糟的事。   因为闵湘无论如何不让小如儿现在就吃,小如儿也无可奈何,只得垂头丧气等顾大娘回来。   闵湘将小如儿弄湿的那套衣裳拿出来晾在院子里的竹竿上,就进书房画画看书去了,小如儿等顾大娘一直不回来,就去闵长清的房里找他给自己端醪糟下来,闵长清晚上睡得晚,此时床帐低垂,他睡在翠竹簟席上,枕着竹枕,床一边还放着一个竹夫人,长发挽到一边铺在席子上,五官俊雅迷人,此时睡着也微微蹙着眉头,小如儿爬上脚踏,撩开床帐趴在床沿上,静静把闵长清看着,看了一阵,发现二叔不醒,只好伸手去碰他的脸,闵长清被他一碰就醒过来了,只是精神还有点迷糊,睁开眼看到小如儿趴在床沿上,就愣了一下,伸手过来摸了摸小如儿的脸颊,声音微哑,“小如儿,怎么在这里?上床来么?”   小如儿摇头,小小声说,“二叔,你端醪糟我吃吧。”   闵长清爬起身来,一边拢着头发一边下床,小如儿眼巴巴看着他,闵长清整理好了床上被子,又挂好了床帐,这才问小如儿,“什么醪糟?”   小如儿说,“爹爹刚刚买的,但是不给我吃,放到柜子上面去了。”   闵长清蹲下身,小如儿赶紧张开双臂扑进他的怀里去,让他把自己抱起来,闵长清没有束发就抱着小如儿去了灶房,小如儿兴高采烈地指着碗柜上面的汤盆,“就是那个里面。”   闵长清将汤盆端了下来,放到一边的案台上,说,“你爹爹既然不让你吃,那你就不能吃太多。”   小如儿高兴地说,“我知道,我就尝尝就好。”   小如儿从他怀里挣下地,闵长清拿了一个小碗,用汤勺为他舀了一小碗,放到他跟前,说,“就吃这一小碗,知道吗?不然,你爹爹知道了要发脾气。”   小如儿忙不迭点头,“我知道,我知道。”   这时候,院子门被敲响了,闵长清看小如儿乖巧地端着碗坐在一边的凳子上吃东西,自己就出去开院门,一路上又把头发拢规整,院门外面站着从温华园过来的护院,叫林安怀。   最近闵长清晚归,总是他送他回来。   此时看到闵长清穿着薄衫,披散着长发的模样,他就愣了一下,甚至耳根还红了,说,“闵师傅,院里来了贵客,说让你去,春娘让我来找你。”   闵长清当没有看到他对自己的迷恋的眼神,点了一下头,说,“你等一等,我去收拾一番就出来。”   林安怀就等在门口,也不进院子里来。   闵长清回房换了一身衣裳,又把头发给束了起来,擦擦脸,收拾好自己,就拿过一把伞,准备和林安怀一起走。   离开前他又去看了小如儿一眼,小如儿还坐在凳子上吃那碗醪糟,他说道,“小如儿。”   小如儿赶紧看向他,有点做了坏事紧张的样子,说,“二叔?”   闵长清道,“院里有事找我,我先过去了,你过会儿给你奶奶和爹爹说,我去了院里,不回来用午膳,晚膳也不一定回来吃,你们不要等我。”   小如儿乖巧地点了头,“我记住了,二叔一路小心。”   他学着他爹爹的样子和闵长清告了别,闵长清又提醒他一句,“醪糟吃了那一碗就不要吃了,不然你会醉酒,知道吗?”   小如儿忙不迭又应了,闵长清这才出门出院子,又将院子拉紧不让小如儿出门乱跑。   闵长清去了温华园,被告知果真又是欧阳大人来了,他去换了一身院里穿的行头,白衣素洁,长发如瀑,清冷高洁,倒和这里面出身的人很不一样。   他的童儿抱着他的琴跟在他的身后往绿竹轩而去,欧阳徽坐在榻上翻着书,只有一个伺候的丫头在,轩里再无别人。   门口倒是守了两个护卫,闵长清在门口行礼问了好,听到里面欧阳徽说,“进来吧。”   闵长清便进去了,又对着欧阳徽行了一礼,欧阳徽一挥手让里面伺候茶水的丫头出去了,闵长清的童儿也把琴给放好,人也出去了,房间里只剩下欧阳徽和闵长清。   自从上次闵湘来把闵长清带走,欧阳徽就再没来过这里,这还是那次之后的第一次,他慢慢走近闵长清,说,“你去坐下弹那一首流水吧。”   闵长清便坐到了琴后面去,随着几声调琴音之后,流水的旋律便被拨弄出来,欧阳徽站在不远处盯着他看,突然说道,“你的哥哥,以前是叫吴湘,是么?”   闵长清的琴音顿了一下,又才继续响起,欧阳徽一身绛色儒衫,慢慢走到闵长清面前去,说,“吴湘没有死。”   闵长清让自己冷静下来,琴音变得激昂,他当自己完全没有听到欧阳徽说的话。   顾大娘买了水果和冰回来,因为东西太多,冰便是让冰店里的伙计给提了回来,她将东西都在灶房里放好,又给了那伙计跑路费,这才开始忙碌一家人的午饭。   现在已经有早熟的西瓜卖,杏子,桃子,李子,梨子,这些都有,她买了西瓜、桃子和梨子,将冰从桶里拿出来,京城里到夏天不少卖冰的人家,都是在靠近河边的地方,冬天河水结了冰,大户人家和这些专门卖冰的人家,就从河上切了冰块搬回家在冰窖里藏好,夏天就拿出来用。   这也并不是太贵的东西,有干净的可以用来做吃的,诸如酸梅汤,水果冰,不干净的就用来冻水果。   顾大娘最爱小如儿,拿着梨子往堂屋里走,边走边喊,“小如儿,奶奶回来了,来吃梨子。”   却没有人应她,她走进堂屋,眼睛就瞄到了躺在地上的小如儿,她一愣,心里就是一慌,放下梨子就跑过去将小如儿抱了起来,小如儿满身发烧,一张白嫩小脸绯红,正呼呼地睡着。   她一看,就知道小如儿是醉了酒。   小孩子这样子可是要病,她赶紧叫闵湘,“公子,公子……”   闵湘从书房里出来,看到睡在顾大娘怀里的小如儿就过来摸他的脸和额头,“这是怎么了?怎么这么烫。”   顾大娘说,“他怕是偷了酒喝。这可不行,得去让大夫看看,以前我就见到有小孩喝酒醉酒死过去的。”   闵湘也担心起来,拿了银两,撑着伞和顾大娘一起出门去外面街上的药铺。   第十九章 出事   第十九章   小如儿醉得不轻,送进药房时,大夫说幸得送得及时,不然不定会出什么事,他给开了醒酒药,就在药房里熬好很快送小如儿喝下了,小如儿这下身上的热度才稍稍退下去一些。   大夫说,“这么小的孩子,不该给吃太多醪糟,不然真会出事。”   之后闵湘背着小如儿,顾大娘拿着药撑着伞,一起回了家。   顾大娘边走边念叨,“小如儿就是太贪吃,这又是在哪里吃了醪糟,醉成这样。”   闵湘蹙眉说,“早上有小贩来卖,我买了一碗,没想到他偷偷吃了。”   顾大娘说,“他这张嘴真是填不饱,长清去了哪里,怎么一直不见。”   闵湘说,“他昨夜回得晚,大约还在睡。”   顾大娘不大敢和闵湘顶嘴,只在心里想闵长清做的事太上不得台面,即使他只是在温华园里教情,但别人也会认为他有卖身。   回到家,闵湘给小如儿擦了身,看院子里的簟席早干了,就收进屋去铺在床上,把小如儿放在榻上让他继续睡,盖了一件长衫在他身上,小如儿睡得憨憨的,他从来无忧无虑,倒是让人羡慕。   小如儿睡了两个多时辰才醒过来,这时候已经是下午了。   他迷迷糊糊爬下榻,看到闵湘和顾大娘坐在堂屋里说话,顾大娘在做缝补,闵湘翻一本书,不时说一句,他就跌跌撞撞往闵湘那里走去,说,“爹爹,我睡着了。”   闵湘看到他过来,就将书放一边,伸手将他抱到了自己腿上坐好,说,“你是不是把碗柜上面那一盆醪糟都吃光了?”   小如儿一下子闭嘴不说话了。   闵湘板着脸说,“你倒是好样的,怎么把汤盆端下来的?你吃了那么多,差点醉死过去。之前我和你奶奶抱你去药房里看大夫了,要不是你奶奶发现及时,你说你会怎么样。”   小如儿睁着一双大眼,不知道情况居然这么严重,赶紧承认错误,说,“我下次不敢了。”   说着,又转移话题,“二叔说他去院里了,不回来吃午饭,晚饭也让我们不要等。”   顾大娘说,“小如儿你看看外面太阳,太阳都要下山了,你才醒。”   小如儿也觉得不好意思了,垂着头玩闵湘的手指头。   虽然觉得不好意思,但是看到桌子上篮子里的梨子和桃子,他马上又眼睛放光,说,“爹爹,有桃子和梨子啊。”   闵湘把他放下地,拿了两个桃子和梨子,去灶房里洗水果。   小如儿赶紧跟上他,为了不让小如儿把衣裳弄上果汁,闵湘便用小刀将水果切成小块,让他用筷子夹着吃,小如儿觉得这样诸多限制,但是又怕爹爹骂他,只好斯斯文文吃起来。   到吃了晚饭,天空慢慢黯下去,院子里便也凉快下来了,闵湘带着小如儿洗了澡,又将藤床和藤椅搬到院子里去坐着乘凉。   旁边邻居家里的小女孩儿端来西瓜,对闵湘说,“是娘让送过来的。”   看到小如儿,又逗他,“喜欢吃西瓜吗,来,叫姐姐。”   小如儿却跑到闵湘身边去躲到他身后,不理睬她,还说,“我家里有西瓜。”   小姑娘还是笑着,道,“那把你家的西瓜送我吃吧。”   小如儿说,“你家里有,我不送。”   闵湘轻轻拍了小如儿的背一下子,说,“没有礼貌。”   小如儿于是就将脸埋到椅子后面去了,不和那个小姑娘说话。   月亮渐渐地出现在了天空,院子里一片柔柔的光亮,闵湘手里拿着大蒲扇,给躺在藤床上的小如儿扇着风。   顾大娘坐在一边轻轻哼着早年喜欢的戏曲。   只有闵长清不在,闵湘想着,这样安宁的生活,如何不是三生才能修来的福气。过往的一切,就不要去想了吧。   隔壁邻居家院子里传来小女孩儿唱小调的声音,不远处的人家的狗又在叫,天上的上弦月挂着,再过几天就是七夕了。   小如儿躺了一会儿,又爬起身来坐着,对闵湘说,“爹爹,你讲故事我听吧。”   闵湘说,“正经书不爱听,总爱听故事。”   小如儿拽着他手里的扇子,“爹爹,你讲吧。”   闵湘只好道,“那讲一个狐仙的故事吧。”   在他的故事里,狐仙帮助善良的人,惩罚邪恶的人,小如儿听得津津有味,还说,“爹爹,我一定成为一个很好很好的人,你说狐仙会来帮助我么?”   闵湘笑道,“你希望她来么?”   小如儿点头,“因为狐仙很漂亮啊,如果她来了,我就问她愿不愿意做我的娘亲。”   闵湘,“……”   闵湘不知道该说什么,小如儿的童言童语却把顾大娘给逗笑了,隔壁邻居家孩子也跑过来听闵湘讲故事,月亮在西边的天上静静地挂着,星子也铺满了天空,闵长清还没有回来。   闵湘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担心,院子里渐渐有些冷了,隔壁邻居家的小孩子们也都回去了,小如儿也在藤床上睡着了,闵湘抱着他进屋里去,顾大娘也回房休息了,这时候,院子门却被敲响了,闵湘把小如儿在床上放好,又放下了床帐,这才出门来,开了院门,以为是闵长清回来了,外面却是一向送闵长清回来的那个护院林安怀。   闵湘一愣,说,“长清今晚不回来么?”   林安怀不是多话的人,此时则是满脸忧虑,对闵湘道,“闵公子,是出了事情了。”   闵湘不安更重,既然是林安怀找来,那一定是闵长清出了事情。他怕声音被已经睡了的顾大娘听到,就出院门将门拉了过来,轻声问,“是出什么事了?”   林安怀犹豫了一阵才小声告诉他,“是闵师傅,他被欧阳大人带走了。说是闵师傅得罪了他,所以就要带走。春娘和红娘都劝了,但是欧阳大人不放人。院里也没有办法,只好就让欧阳大人带走了他。”   闵湘非常惊讶,“是欧阳徽吗?”   林安怀却不知道欧阳的名字,只说,“我听春娘说是欧阳大人,不知道到底叫什么。”   闵湘的一颗心沉了下来,他想不到欧阳徽带走闵长清是要做什么。说,“你们院里就没说要把长清要回来吗?”   林安怀道,“院里哪里敢得罪欧阳大人,我问了春娘,春娘也只说会去劝一劝欧阳大人,让把人放回来,但是具体会怎么样,哪里知道呢。”   闵湘站在那里,全身冰凉,欧阳家可说是京城里数得着的权贵了,一般人哪里得罪得起,而且欧阳徽曾经做过当今皇帝的伴读,很得皇帝的看重,一般人更得罪不起,估计温华园也不会为了一个小小的教琴师傅去得罪当朝权贵。   因为最近总是林安怀送闵长清回来,闵湘和他也算熟了,甚至看得出来林安怀对闵长清有意思,不过,闵长清比谁都骄傲,就是诸如欧阳徽这样的贵人也看不上,哪里看得上林安怀这样一个护院,所以,闵湘也就当对林安怀对闵长清的心思一无所知。   他对林安怀道,“谢谢你来通知我这件事,我会想想办法的。”   林安怀说,“我不知道时间太久闵师傅会不会有事,是中午时候闵师傅就被欧阳大人带走了,但是院里不允许将这件事说出去,我也是看时间晚了,没有人注意到才来和闵公子你说。”   闵湘点点头,“我明白的,你回去吧,今天这事谢谢你了,我会去想办法的。”   林安怀对着他行了个礼,这才走了,消失在夜色里。   在他走后,闵湘整个人就着急了起来,眉头紧锁,心神不宁。   他在门口站了很长时间,想了好一阵,才进屋去换了一身外出的衣衫,去敲了顾大娘的门,顾大娘来开门后就问,“公子,是什么事?”   闵湘道,“我有事情要出门,嬷嬷,你去和小如儿一起睡吧。”   顾大娘一阵震惊,“这么大晚上,要去哪里呢?”   闵湘声音很镇定,说,“是重要的事。嬷嬷,我这就走了,你看好小如儿。”   顾大娘一阵惊慌,但是还来不及留住闵湘,闵湘已经走出去了。   第二十章 对峙   第二十章   欧阳家的家宅就在当年吴家不远,只隔着两条街。   闵湘知道欧阳家最是家教严格,除了在京中做官的,或者是正房子弟,才在京中住着,其他人,一概在老家住着,而不管是京中,还是老家,他们家都对家人管教非常严,且他家有一个传统,那就是不允许纳妾,女儿也不允许给人当妾。   这样的家规,在整个王朝都属罕见。   不过,也正是因为这种家规,让他家一直屹立不倒。   他家一般不出纨绔子弟,都很自律,要是不自律,在家定然受重罚。   因此种种,闵湘不认为欧阳徽会把闵长清带回他家主宅里去。   他一定是带着他在他自己的小宅里。   但是,这个小宅是哪里呢?   闵湘一路走一路思索着,天上月亮明亮,出了巷子上了街,就根本不用风灯了,而因为天热,街上两边树下还架着一些藤床或者竹床,一些铺子里的守门伙计在外面乘凉。   闵湘站在街口,想着要是找不到欧阳徽的私宅,就去欧阳家主宅里,将他带走自己弟弟的事告诉他爹,这样也不失为一种解决事情的办法。   只是,不到万不得已,闵湘不想这样去做,因为当年欧阳徽的父亲欧阳莱也是认识自己的,闵湘不得不担忧他看到自己会认出自己来,即使不能确定自己就是吴湘,但是他身为刑部尚书,去查到当年自己被调包的事,也许并不是难事,而且他当年还参与了查处吴家的事情,也许更知道一些内情也不一定。   想到此,闵湘便又是一惊,他知道欧阳家的能耐,欧阳徽带走了闵长清,会不会是因为他知道自己的身份。   这一惊可不小,闵湘站在街头愣住了,天空上的月亮那么亮,清辉笼在他的身上,夜风吹过,他全身发凉。   又思索了一阵,不得不想欧阳徽即使知道了自己的身份,但是没有直接带着官兵来抓自己,而只是带走了闵长清,那么,也说明他并不会就将自己的身份公之于众。   闵湘蹙着眉,决定还是去找欧阳徽,而且他大约知道了欧阳徽将闵长清带到了哪里。   他一个人往城东北走去,现在天下太平,皇帝治国有方,京城繁华富庶,夜里的巡兵不时走过,京城里治安倒是并不差。   闵湘走了大半时辰,才到了城东靠北的保信街上,这里距离太子东宫并不远,闵湘记得当年欧阳徽请客就是请在这里,当时是请了他和容简,还有另外几个权贵家的子弟,因这里是私宅,故而并不特别华丽宽敞,只有前后两进院子,连个花园也没有。不过院中天井里种着好几大缸荷花,养着锦鲤,当时给了吴湘很深的印象。   那时候,因为是大家自娱自乐,他还在里面弹了琴,然后被一个子弟说他,“比花魁娘子好看,也好听。”   然后惹了他和容简不快,最后那次宴请就不欢而散了。   他此时又站在这个大门口,犹记得当时来这里时,他和容简乘着马车,马车没法驶进去,便在门口停了,容简先下车,然后将他扶下车,他看看自己的手,似乎此时还有容简当时扶着他的触感。   这让他一时间精神又有些恍惚了。   他镇定了心神,才走上前去,敲了敲这个府里的大门。   没敲几下,就有人来开了门,是一个年轻小伙子,他看到闵湘,就说,“找谁?”   闵湘道,“我找欧阳大人。他今晚是住在这里吗?”   因他这句话,小伙子就是一愣,闵湘从他的神色里明白,欧阳徽应该就是在这里。   小伙子道,“你等着。”就又关了门,进去了。   闵湘站在门口,心里百味杂陈,他想,要不是自己太思念京城,就不会回京城来,不回京城来,就不会遇到这些事情。   他在心里叹了口气,心想要是救出了闵长清,就该让闵长清带着小如儿和顾嬷嬷搬家,搬出京城,去一个小城市过日子。   门又打开了,来了两个护卫,之前在温华园遇到欧阳徽时,闵湘见过这两个人,这下就更加确定欧阳徽是在这里了。   其中一个护卫对着闵湘说,“闵公子,里面请。”   闵湘有一瞬间的迟疑,还是迈出了步子,迈进了门槛。   门又在他的身后关上了。   门两边都是耳房,进去就是小院子,一块照壁遮挡住了人的视线,绕过照壁,正对着是一个堂屋,以前他就是在这个堂屋里做过客,而此时堂屋里没有人,烛灯亮着,护卫带着他从堂屋里穿过,进了后面的院子。   后面的院子里依然有那几口大缸,此时荷花已经含苞了,也有几朵开了,淡淡的荷香飘散开来。   走过小院,到了后面的房子里,欧阳徽坐在书房里书案后翻着书,里面除了他,便没有其他人了。   护卫将闵湘带到那里,就转身出去了,还拉上了门。   闵湘站在书房门口,看着里面的一切,里面全是硬木家具,靠着墙都是书架和多宝槅,几盏烛灯将里面照得明亮异常。   闵湘说,“欧阳大人,你带走了我的弟弟,我来找他回家去。”   欧阳徽这才抬起头来看向他,说道,“吴湘,这么多年没见了,看到老朋友,这么冷淡?”   闵湘站在那里没动,说道,“欧阳大人,请不要把我的姓给弄错了,我姓闵,可不姓吴,而且也高攀不上大人,和你做老朋友。”   欧阳徽站起身来,走到闵湘面前,他比闵湘还高一些,五官很突出,低声道,“你那义弟可是把什么都说了。而且,你认为我是一个捕风捉影没有实际证据就乱说的人?当年换你出去的牢役,叫钱三,不是吗?”   闵湘听他这样说,脸色就白了,心里慌张起来,但是神色却依然镇定,说道,“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欧阳徽的眼神幽深,伸手突然捧住了闵湘的脸,闵湘抬手就扇向他的脸,欧阳徽赶紧把他的手抓住了,他的力气很大,将闵湘往后面一推,闵湘就被撞得靠在了门边的墙上,欧阳徽将他两只手都抓住了,两人就那么对峙着。   欧阳徽看着他,眼神变得炙烈起来,“在我面前否认根本就没有作用,不是吗?”   闵湘身体有些发抖,却依然强令自己镇定,将脸偏开了一些,欧阳徽的脸距离他太近了,让他觉得很反感,说道,“你想做什么?将我交给皇帝,你又立一大功,是不是?”   欧阳徽道,“如果我将你交给皇上,那是真的会立一大功。”   闵湘哼了一声,欧阳徽又继续说道,“齐王殿下和你有私交,他为你找回了儿子,却不把你的身份上报给皇上,你说,我要是去把这件事告诉了皇上,皇上会怎么对待他的弟弟呢。你知道,我从来就不喜欢齐王,齐王对我,也没有什么好感。而皇上的为人,可不是什么都能够容忍的,只要我一提醒,皇上恐怕就会怀疑,当初是齐王殿下将你换出去的吧。换掉罪臣应该被处死的幺子,这是多大的罪名,即使是齐王,皇上恐怕也不会姑息吧。”   因为他的话,闵湘的脸色更加苍白了,他还没有想到这一层去,虽然容简当年是害了他家的人,但是,现在,他却依然不想看到容简受到伤害。   闵湘低声道,“他根本就不知道我是吴湘。”   欧阳徽冷笑了一声,道,“我想也是。之前有个人一直想讨好他,却找不到门路,我让他送了一个和当年吴湘一模一样的人过去。”   闵湘因这话直直看向了欧阳徽,欧阳徽笑着说,“现在这个人在王府里可受宠了,据说齐王每天和他同寝同食。要是他知道你的真实身份,又怎么会去接受一个假货。”   闵湘身体的颤抖更加厉害,却咬着牙让自己镇定不要在欧阳徽面前泄露出情绪来。   欧阳徽继续说道,“你说他多可怜,真人就在面前,却搂着一个假的睡觉。”   闵湘实在听不下去了,喝道,“不要说了,你到底想怎么样。”   欧阳徽低下头去贴近闵湘,闵湘不断往旁边躲,但是却躲不过,欧阳徽的唇贴在他的脸颊上,低声道,“你跟着我吧,你跟着我,我就把你那义弟放了,而且不去同陛下说,齐王对你的事情知而不报。”   闵湘将脸最大限度地扭到了一边,沉声道,“那你这样知而不报又算什么呢?”   欧阳徽道,“你是不愿意答应吗?”   闵湘咬着牙不再说话。   欧阳徽在他脸上吻了好几下,那里正好是闵湘以前受伤的地方,他说道,“看你吃了多少苦,脸上的伤,是怎么来的呢?你要是不答应我,你不明白你会怎么样吗?我只要不放你离开就是了,把你关在这个房子下面的地下室里,那个闵长清现在就在下面呢,你的儿子,我让卖到行院里去,他小小年纪,已经有你当年的模样了,长大了,一定会被调/教地倾国倾城的吧。”   闵湘转过头来怒瞪他,“你还能够更卑鄙一些吗?这样侮辱我,对你有什么好处。”   欧阳徽却笑着说,“你认为我会做没有好处的事情吗?”   闵湘咬着下唇,眼里全是凄惶。   第二十一章 妥协   第二十一章   闵湘自认为自己以前虽然很不喜欢欧阳徽,但是也没有得罪过他,他何必要这样子来对付自己。   闵湘半敛着眼睛,在欧阳徽的注视下,心里百味杂陈,思想着很多理由,之后问道,“你为什么要把我留在你身边呢?你们家管教严格,你把我留在身边,有什么好处?”   欧阳徽抬起一只手,将闵湘的下巴捏着抬了起来,他低下头,在他的唇上亲了亲,闵湘紧紧抿着唇,心里厌恶不已。   通过欧阳徽这些暧昧的举动,他不知道自己应该猜想欧阳徽是看上了自己这个身体了,或者还是只是因以前的事太讨厌自己所以专门用这样的方法报复他。   欧阳徽看着他的眼睛,闵湘纤长的眼睫在他的注视下颤抖着,楚楚可怜的模样。   欧阳徽心里感觉同样复杂,小时候在宫里遇到吴湘,吴湘是宫里比太子还受宠的人,因为当年先皇因吴贵妃的原因很喜欢他,而他又长得异常漂亮,每个人看到他几乎都不愿意转开眼,甚至有奴才在背后偷偷说皇帝将来也会宠幸他所以才让他一直住在宫里,因为那时候吴湘已经十二三岁了,依然住在宫里,一般男孩子这么大了,家里都会安排通房丫头了。   欧阳徽每次听到那些卑贱的贱奴这么说,都掩不住心中的怒气。   他不敢承认自己喜欢闵湘,反而在他面前总是表现出不屑,很是瞧不上的样子,但是,那么漂亮的人,也没有办法无视掉,所以依然会偷偷打量他。   吴湘从很小的时候就和容简关系好,两人甚至会手牵手,他还曾经在勤学馆不远处的花园里看到两人接吻,那时候,他就对容简很厌恶了。   当时,在勤学馆上学的人都知道吴湘和容简关系好,也有不少人知道两人背地里做的那些事。   欧阳徽不由因此很厌恨吴湘的恬不知耻,居然和皇子做出那种事情来,真不愧是吴家人,一家人无论男女都是狐狸精,只知道勾引男人。   这样的爱恨交杂的感情,一直持续到吴家被扳倒的那一天,其实不被皇帝喜欢,会被打压,吴家定然早有所知,但是还生活在荣华富贵里的人,一定不会想到大厦倾倒的那一日总会来得那么突然。   当时,不仅吴家觉得一切太突然和皇帝太狠了,连欧阳徽也没有反应及时,当时,他要去牢里看吴湘没能成行,等再找到机会要去的时候,吴湘已经死了。   当时他就不相信,但是却由不得他不信。   那个时节,本就容易发疫病,吴湘身体又很差,在牢里很快就病了,不仅吴湘,当时牢里很多人都病了,其实也有人说是有人故意放了带病的老鼠进监牢里去,迫害吴家人。   吴家当时关在牢里的人因此死了好几个,等他找过去时,因为怕疫病传出来,吴湘的尸首已经被火化了,不仅他,其他所有感染了疫病死的也都被火化了。   一向心思缜密的他当时就不相信这是真的,但是去查又没有查出什么来,当时的仵作将所有的证据都保存在那里,而且不只是一个仵作做的检验,是三个一起,如果是一个人还容易做假,三个就不行了,而且当时是皇帝签的条子说可以火化,所以,欧阳徽也不得不相信吴湘是真的死了。   只是,前阵子,在温华园里见到了闵湘,他当时还想是自己思念过度看错了人,回到家之后却一直心神不宁,他便找人去调查了闵家一家,又去查了当初看守监牢的所有牢役,只有一个叫钱三的在吴家的事情尘埃落定之后因为老母的关系搬出了京城去住,他找人去查这个钱三,钱三在云州的一个小县城里过着富裕的生活。   钱三没有经受住他的人的威胁,将当年把吴湘换出去的事情说了,换吴湘的那个人,是吴家出的,当时只是在牢里换了个人,因为换吴湘的那个人本身就病了,和吴湘又长得非常像,根本就没有人怀疑,那个人在小半月之后就死在了牢里,而不是如欧阳徽之前所想的是用死人去换了活着的吴湘,于是,之后仵作的检查也没查出什么来。   只是吴湘到哪里去了,钱三自然也是不知道的,吴家虽然倒了,但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吴家还是有法子保护好一个小儿子的。   到最后,欧阳徽只是知道吴湘当年被换出去了,却不知道现在的闵湘是不是就是吴湘。所以,他才去找了闵长清,想从他那里诈出闵湘就是吴湘这件事。   一直肖想着的人现在就在自己面前,而且是失而复得,欧阳徽心里是压不住的狂喜,不过,他一向喜怒不形于色,又善于审案,此时便一点也没有流露出自己心里的想法。   欧阳徽没有给闵湘答案,只是说道,“你跟着我,我不会让你吃苦,而且会养你的儿子,你在三水巷子那种地方住着有什么好,跟着我,至少生活上不会差。”   闵湘蹙了蹙眉,说,“我现在又不是好看的小孩子了,你养着我做什么,以你的身份,要谁不好,这样找我,我实在想不明白。”   欧阳徽拽着他的手,把他拉扯到一边的罗汉床去坐下了,他站在闵湘跟前,烛光照在他的身上,他的身姿挺拔面无表情,就像一尊凶悍的雕像,过了一会儿才说道,“你想不明白,那就不要去想就是了。你当我是念着当年的同窗之情,现在照拂你,不就行了吗?”   闵湘想说自己根本不需要他的照拂,不过知道说了也只是惹他生气,便一言不发。   欧阳徽看他静静坐着,便来了兴致,上前坐到了他的身边,从他身后环抱住他,脸埋在他的颈子边上亲他的耳根,闵湘全身都僵了,要避开又避不掉,因为天气热,身上起了一层细汗。   欧阳徽却不觉得热,一只手还拉开了他的衣带,摸进他的衣裳里,从小腹向上,在他细腻如绸的肌肤上一遍遍抚摸,闵湘厌恶得全身僵硬,好半天才说道,“你不应该先放了我弟弟吗,而且,这么热,满身汗,亏得你还有兴致。”   欧阳徽在他的颈子上又亲了亲,感受到他的僵硬,知道他不是很容易接受自己,就说道,“当年,你有和齐王交/欢吗?”   闵湘听他这样说,大约明白他的心思,皱眉道,“有又如何,没有又如何?再说,我都是有儿子的人了,娶妻生子了,你还想我怎么样?保持着童子之身,专门来伺候你?”   欧阳徽的脸因他的话果真沉了沉,手要摸进他的裤子里去,闵湘窘迫到无以复加,挣扎了起来,欧阳徽虽然比他力气大很多,在闵湘死命挣扎时,也得到多少便宜,只好把他放开了。   闵湘赶紧起身收拾好自己身上的衣裳,愤怒地转过头看向他。   欧阳徽面无表情,只是嘴角噙着一丝不满,闵湘让自己沉了沉气,觉得还是先将闵长清救出来再说,便道,“我既然答应了跟着你,我自会说话算话,不过,你最好放了我弟弟。我还得看一看他有没有事。”   欧阳徽坐在那里,整了整自己身上的衣裳,好整以暇的样子,“自然会放了他,不过,你可不要指望他做什么事,他要是到时候将你在我这里的事情告诉齐王,那么,我就把你交给陛下去,我看他对你死心塌地,他就一定不会去这样做,当然,我明白你,你会让他去将你在我这里的事情告诉我父亲,不过,你要知道,我父亲现在也管不着那么多事,我把你藏起来,你以为我父亲还会为了一个男妓和我闹起来。”   男妓一词让闵湘心里一痛,简直凄惶得要控制不住自己,但是却死死地抑制住了。他说道,“既然这样,那你就让我见一见我弟弟。”   欧阳徽坐在罗汉榻上,对着离开了他几步远的闵湘招了一下手,闵湘迟疑了一瞬只好走了过去,欧阳徽抓住他的手,将他拉过去,然后手上用力,就将他压在了榻上,夏天衣衫单薄,闵湘完全能够感受到欧阳徽身上的热气,欧阳徽又在他的唇角亲了好几下,甚至亲了亲他脸上的疤痕,还说,“你弟弟好着呢,我会让你见他的。你脸上的这个痕迹,我会让大夫来看一看,现在有一种从大食传来的药,烧伤的伤疤也能够去掉痕迹,你这样子的,应该也不会有问题。你现在是我的了,你应该要爱惜你这一张脸。”   闵湘从下至上看着欧阳徽,以前他就知道欧阳徽是个非常偏执的人,现在就更是见识到了。   他想,欧阳徽这样对自己,大约就是他的偏执在作祟吧。将以前不喜欢的人压在自己手上。   闵湘实在不是会将情绪暴露在外的人,欧阳徽也不是,所以守在门外的护卫没有听到房间里一丁点声音,房间里的谈判就结束了。   欧阳徽走出房间,手里抓着闵湘的手腕,闵湘挣扎不掉,只好由着他抓着。   护卫跟在欧阳徽的身边,一起去了院子西边的房间,将一个书架推开,里面就是很宽敞的楼梯,下面还有灯光露出来,从楼梯走下去,就是一间小房间,里面放着柜子和书案,还放着不少书,瓷器,画轴等等,不像监牢,倒像是一个供人静下心思想事情的地方。   一边还有一扇门,门上挂着帘子,穿过帘子,里面的一切都一目了然,里面空间宽阔很多,有一张大床,还有桌椅,有衣柜,有多宝槅,最中间的一张椅子上正绑着一个人,不是闵长清又是谁。   闵湘挣脱开欧阳徽的手,就朝闵长清跑过去,要松开绑住他的绳子,闵长清的嘴被堵了起来,他只用眼睛震惊地盯着闵湘,似乎是很惊讶闵湘居然来了这里。   闵湘拿开堵住他嘴的手巾,回头怒瞪欧阳徽,道,“你说他好好的,这是好好的样子吗?”   欧阳徽面无表情,声音冷冽,说,“又没有对他上刑,这不是好好的吗?”   闵湘咬着牙,对欧阳徽气愤不已,幸得欧阳徽身边的护卫过来帮了忙,这才将闵长清身上的绳子除掉了。   闵长清本就是弱质青年,只会弹点琴,看些书,这样被绑了四五个时辰,全身血液都不畅通,刚被放下来,连话也不能说,身体就直接往地上倒。   闵湘赶紧将他扶住,在欧阳徽的示意下,那个护卫从一边的柜子里找来了活血化瘀的药递给闵湘,闵湘赶紧为闵长清擦在他身上被勒出来的瘀痕上,又轻柔地揉摸他的脸颊和肩膀,让他放松一些。   看闵湘为闵长清做这些,欧阳徽脸色不大好,不过也没有说什么反对的话,只是道,“湘儿,我放了你弟弟,你可不要忘了和我的协议。”   闵长清看着闵湘,声音非常低哑,“大哥,你答应了他什么。他是故意要对付你。”   闵湘一边为他揉胳膊,一边说,“没什么,我就只是答应他以后跟着他做事。”   闵长清声音一下子尖利起来,“为什么要跟着他。”   闵湘道,“反正是要过日子,他愿意养着我,又没有什么不好。”   闵长清非常震惊,“我才不信。”   闵湘道,“他知道了我的身份,我无论如何是逃不掉,答应他又能有什么。”   闵长清还是不愿意相信,“即使这样……”   闵湘说,“你不要再说了。我现在就已经二十五六岁了,我真不知道他还能够看上我什么,说不得他自己之后还得后悔呢。”   闵长清还是非常生气,怒瞪向冷眼沉默站在一边的欧阳徽,“欧阳大人,你不觉得自己太过卑鄙吗?”   欧阳徽却只是冷笑了一声,根本没有回答他。   闵湘却回头对欧阳徽说,“大人,我能够单独和我弟弟说几句吗?”   欧阳徽道,“你现在是我的,你们要说的话,难道我不能听。”   闵湘站起身,目光幽幽地看着他,“既然我是你的了,你还有什么不能放心呢。我虽然只是罪臣之子,早就该死,但是,我也还是希望能够得到我应有的尊严吧。”   欧阳徽看着他,说道,“只要你打什么不该打的主意,我就不会再保住你,将你交出去,皇上不仅不会放过你和你儿子,连齐王也会受牵连,你不要忘了。”   闵湘没有回答他,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欧阳徽说完,就带着护卫出去了。   两人一出去,闵长清就说道,“大哥,你疯了吗,你怎么能够答应他那样的事情。”   闵湘叹了口气,对闵长清小声说道,“我让他放你回去,你回去之后就赶紧带着嬷嬷和小如儿离开,无论如何要安全地离开京城,回西南去也行。我自己会找法子离开去找你们的。”   闵长清还是很焦急的样子,“大哥。”   闵湘道,“事情已经到了这一个地步,我也没有办法了。其实都是我的错,我以为过了这么多年,京城又这么大,我即使回来,也不会有人认出我,没想到事情却到了这个地步。欧阳徽他一向手段狠毒,要是我真不答应,不能保证他会做出什么来,所以,反而不如答应,反正我这一辈子,也没有什么指望了,只有小如儿和你们我放不下。”   闵长清眼眶瞬间湿润了,说,“大哥,我会带你走的。”   闵湘伸出手挡住了他的嘴,道,“听我的话,不要乱来。”   闵长清手脚稍稍能够活动了,他伸手将闵湘抱住了,眼泪染在闵湘的衣裳上,低低地道,“这些人,为什么要这样,他要什么没有,为什么要来破坏我们的生活。”   闵湘眼神凄凉,说,“人越是得到得多,越是贪心。”   第二十二章 早知今日   第二十二章   闵湘打着主意让闵长清先带着小如儿他们离开,然后自己从欧阳徽这里脱身,没想到欧阳徽却完全不会给他机会。   之后闵湘和闵长清从地下室里上来,欧阳徽就说他们需要换一个地方,这里地方太小了,闵湘住这里会委屈了他。   闵湘被欧阳徽带上了马车,闵长清则被欧阳徽派另外一辆马车送回家去。   闵湘看是这样的安排,本松了口气,只是没想到,他跟着欧阳徽坐了小半时辰的马车换了另一个地方,到了地方下车,被欧阳徽带进后面院子,却迎面见到了顾大娘。   闵湘当场就惊住了,而顾大娘还不明事情,走过来和他说道,“公子,这么大半夜,你出门把老婆子吓坏了,幸好一会儿就来了人,说接我和小如儿过来。我还当是假的,没想到你真的在这里。”   闵湘惊怒地看向自己身后的欧阳徽,欧阳徽却不以为意气定神闲地说道,“想来你一定不忍和你的儿子分离,所以我就让人把他接了过来。名字是叫闵真如,还真是个好听的名字。”   闵湘气得全身颤抖,怒道,“你没有把长清怎么样吧。”   欧阳徽面无表情,语气却很平和,“我让人把他送回温华园去了,他在那里很受人喜欢,他回去了,照样可以过他原来的日子。”   闵湘对着他咬牙切齿,却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   顾大娘在旁边听到两人的话,也意识到了不对,问闵湘道,“公子,这是出了什么事?”   闵湘摇了摇头,安慰她道,“不是什么大事。这位是我以前的好友,欧阳徽,他接我到他这里来住一阵子而已。”   顾大娘一听他说欧阳徽就知道是谁,毕竟闵湘小时候和他有过交道,她也有所耳闻。顾大娘也知道自己带着闵真如到这里来是做错了事,但是此时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闵湘又问道,“小如儿现在在哪里呢?”   顾大娘被他一提醒,瞬间反应过来,道,“在里面睡着。他一向睡得实,一路都没有醒过。”   闵湘跟着顾大娘进了屋子里,小如儿睡在房里床上,身上只穿着一只小肚兜,踢了被子,整个人白白嫩嫩一团。   看着他,闵湘才松了口气,拿过一边的折扇,为他扇了扇风,这才又把蚊帐放下来,对顾大娘道,“我们恐怕要在这里住一阵了。”   顾大娘忧心忡忡地说,“是不是欧阳大人知道公子你的身份了。”   闵湘忧愁地点了点头,“都怪我要回京来,要是不回来……”   顾大娘制止住了他之后的话,道,“公子不要讲这种话,这世间事,都有一个缘法,没有办法的。”   闵湘还想和顾大娘说几句话,就有一个哑巴丫鬟进来叫他,对着他比着手势,意思是主人让他过去。   闵湘无法,只得交代顾大娘好好照顾小如儿,自己跟着那个丫鬟出门了。   从这个院子的一个角门往一边走,穿过一个小过道,就是另一个院子。   那个丫鬟带着他进了院子正房,里面还有另外一个男仆守在那里,示意主人在卧室里。   闵湘进了内室,听到屏风后面的房间里传来水声,然后一个声音传来,却是欧阳徽在说,“湘儿,你进来。”   闵湘蹙了眉,他不喜欢听欧阳徽叫他的小名,这个名儿,其实只是当年他的姑姑和母亲喜欢叫,他的父亲和兄姊都是叫他吴湘。   闵湘没有动,却听到了后面传来人出水的声音,他一想和欧阳徽硬碰硬也不会有什么好处,说不得激起了他的戾气,他会对付小如儿,只好走过一边的屏风,到了后面的房间。   没想到里面是个大浴间,汉白玉修葺的水池,里面一片洁白,水从仙鹤嘴里流出来,温泉水缭绕起淡淡的水雾。   欧阳徽站在水池边,全身赤/裸,他穿着衣服时倒不觉得他身体如何强壮,这个样子看着,却突然给吴湘很大的冲击感,欧阳徽高大而健壮,身上肌肉突出。   闵湘怔了一怔,才想起来当年欧阳徽便是骑射功夫非常好的,而且身手也很不错,拥有这样强健的身体,实在是理所当然,但是,看他这样,闵湘实在是觉得很恐慌。   欧阳徽看到他进来,神色才松了一松,对闵湘道,“天热,沐浴之后睡眠会更好,过来,我为你宽衣。”   闵湘想说自己不想沐浴,欧阳徽似乎也看出了他想说什么,直接过来拽住了他的手,在闵湘毫无准备的时候,就一把将他推进了水池里。   闵湘吓得一声惊叫,在水池里扑腾起来。   欧阳徽看他惊慌失措,心情很好的样子,下水之后就把他抓住了,从他身后抱住他,说,“这里面水不深,你怕会将你淹了?”   闵湘已经回过神来,全身都湿透了,他想要上岸,却被欧阳徽抓住没法逃开,说道,“我本就很怕水,你故意这样不是吓我么?”   欧阳徽一边脱他的衣裳一边说道,“我怎么会知道你怕水。”   闵湘不要他脱自己的衣裳,不断往旁边躲,欧阳徽沉了脸,道,“你不乖乖听话,小心我对你儿子不客气。”   闵湘气得咬牙切齿,却深知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红着脸道,“我自己来。”   欧阳徽看他红脸,知道他是害羞,便心情愉悦地在那里看着他。   闵湘边脱衣裳边生气地说道,“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   欧阳徽却并不以为意,口出轻佻之言,“看美人宽衣解带,是种享受,不是吗?”   闵湘将脱掉的衣裳扔到岸上,冷淡地道,“你这不是抬举我吗?再说,都是男人,又有什么好看。”   欧阳徽朝他游过来,闵湘躲避不及被他抱住了,欧阳徽把他压在池壁上,身下的凶器已经斗志昂扬地贴在闵湘的大腿上,在他身上磨蹭,闵湘一阵面红耳赤。   欧阳徽一手托着他的后脑,一手揽住他的腰,就吻上来,声音含糊地说道,“你不知美色一词,就是为你准备着的吗?”   闵湘不成想一向严肃而阴鸷的欧阳徽也会说这样的话,但是被他这样碰,对于闵湘来说,实在是件无法接受的事情。   他甚至不得不想,要是当年能够知道自己会被欧阳徽这样侮辱,那时候,还不如将自己交给容简。   欧阳徽没有丝毫怜香惜玉之心,就在水里直接侵犯了他的身体。   房间里水波荡漾着,从窗户看出去,外面的月色依然静静地照着山川大地。   闵湘强撑着,感受到的痛楚不仅是他的精神,甚至连他的身体也无法接受,在水里面有水的滋润也直接痛得晕过去了,他一直咬着下唇没发出一点声音来,等欧阳徽回过神,闵湘已经面色惨白毫无动静了。   欧阳徽怔了一下,才赶紧将闵湘抱了起来,从水里出来,将他放到外面卧房的床上。   欧阳徽早有准备,见他下面有受伤,就赶紧找出准备好的药膏为他抹上去,又去绞了冷的帕巾来擦了擦他的脸,端了参茶来喂给他喝。   闵湘这才慢慢缓过气来,睁开眼看向欧阳徽,欧阳徽板着脸说道,“你这是真晕还是装晕,以后咱们在一块儿的时间还多着呢,你知道是避不了我的,又何必在我面前惺惺作态。”   闵湘厌恶地把脸转到了一边去,低声道,“你要是认为我惺惺作态,那也随你。”   说完便再也不做声。   欧阳徽用帕巾为他擦身,闵湘虽然厌恶但也没有动作,欧阳徽为他擦好了,就拉过一边的薄毯盖在他的身上,自己则去收拾了自己身上,披上了一件薄纱寝衣,倒水喝了一杯,灭掉了烛火,便走到床边来,上床之后就放下了床帐。   吴湘看欧阳徽居然要和自己同床共枕,就赶紧往里面让,而且用薄毯将自己裹起来,欧阳徽躺在那里,他就坐起了身,道,“这样,你不觉得很热吗?”   欧阳徽却说,“你不是什么也没穿,还会觉得热。”   吴湘被他羞辱得面红耳赤,直接要下床去,却被欧阳徽一把抓住了,将他压在了床上。   欧阳徽身上非常火热,而且呼吸粗重,恐怕又想对他做什么,吴湘有苦难言,只好道,“你找件寝衣给我也是好的,何必这样羞辱我。”   欧阳徽在他的脸颊上摸了两下,似乎是想在黑暗里确认他是否有流泪,发现没有之后,才说道,“我可没有羞辱你的意思,你在水里晕了,我认为你不穿衣服会舒服点。”   闵湘瞪着他,“那现在请给我一件寝衣可以吗?”   欧阳徽因他的话笑了一声,因是在黑暗里,闵湘也不知道他的笑是不是讥笑。   欧阳徽下床去拿了一件寝衣上床,闵湘要接过去,欧阳徽就亲自为他穿起来,闵湘赶紧说,“不敢劳烦欧阳大人你。”   欧阳徽却说,“不劳烦,为美人穿衣也是君子所求。”   闵湘被他气得只好一言不发。   之后闵湘一夜没睡着,欧阳徽却是很快就睡了过去,还抓着他的一只手。   到早晨,整晚没睡担惊受怕的闵湘头疼不已,欧阳徽却是一大早就起了床,外面天色还没有亮,只有一丝微光从薄薄的窗纱透进来。   有仆人轻手轻脚地进来伺候他穿衣洗漱,点着的烛火轻轻地摇动着,在床帐上映下一片光影。   欧阳徽很快就收拾好了,这总算让一直偷偷注意着他的闵湘松了口气,心想欧阳徽定然是要去上早朝或者上职的,只要他一走,自己就找办法带嬷嬷和小如儿离开,这是最好不过了。 第二十三章 欧阳徽穿戴整齐,已然衣冠楚楚的贵公子模样,只是他常年面无表情或者保持着一副深思的模样,以至于一张英俊的面孔早已印上了阴沉的印痕,让人没有办法接近。 他让房间里的仆人都出去了,这才慢慢走到床边来,床帐是雨过天青色的轻纱,轻薄易透,他站在床边看了里面一阵,闵湘赶紧将眼睛闭上,假装还睡着。 欧阳徽脸上露出一丝轻笑,将床帐撩了起来,在银钩上挂好,这才在床沿上坐下来。 床上是纹路细腻的簟席,柔软而凉爽,夏天用的陶瓷枕白地上带着荷叶纹,闵湘身上盖着单薄的毯子,手搭在腹上,手指洁白修长,在房间里烛光的映照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 欧阳徽将他的手握在了自己的手里,倾身在手背上吻了一下,手指又轻柔地抚摸着他的手指,整个人都俯□去,虽然一大早天气并不太热,这处宅子又处在大树荫蔽之夏,但是闵湘额头上依然有一层细汗。 欧阳徽在闵湘的唇角亲了亲,说,“既然醒了,又装睡做什么?” 闵湘不得不把眼睛睁开,眼神冷冽地看着他,他的眼睛如秋水一般深幽潋滟,这又激起了欧阳徽的欲念,手撑在他的身边,就吻了上去。 闵湘抬手死命地要把他推开,欧阳徽却抓住了他的手压在枕边,将他的唇吻得眼红而闵湘也已经气急败坏才作罢。 他的声音已然低哑,说道,“在这里好好住着,我不会亏待你。” 闵湘没有应声,只是要把自己的手从他的手里挣脱出来。 欧阳徽看他不要命地挣扎,只好放开了他,站起了身来,道,“你昨晚没有睡好,我走了,你再好好睡一阵吧。你后面被我弄伤了,得一直上药才行,如果你不想大夫来为你上,你就自己上,药在桌子上的剔红方盒里。” 闵湘翻身将脸朝向床里并不理睬他,欧阳徽也不以为意,应该是心理明白闵湘不会那么容易就接受他,所以他已经打定了主意会慢慢地让他接受自己,这个慢慢的时间,如果是一个月不行,那就一年,一年不行那就十年,他觉得自己有着一辈子的时间可以和他慢慢磨着。 欧阳徽拉了拉毯子为他盖好,又在他挺翘的屁股上摸了一巴掌,摸得闵湘身子一颤,他才让开了,将床帐放下来,转身去灭了烛灯,出了卧室。 闵湘心里憋闷不已,一动不动,听到欧阳徽出卧室的声音后,他才动了动身子,朝床帐外看出来。 从窗户看出去,外面还只有一点薄薄的曦光,能够听到欧阳徽在外面和人交代事情的声音,但是声音很小,并不能听到到底说了什么。 闵湘一直身子难受,而且有些发烧,一整晚没睡处在忧虑之中,现下这个让他忧虑的源泉离开了,他也就再也撑不下去,不知道算是睡过去了,还是晕过去了。 等闵湘再醒过来,是因为小如儿的声音。 他在门外不断唤着,“爹爹呢,爹爹怎么还不起来,爹爹不给我洗脸吗?我不要姐姐洗脸,我要爹爹。” 小如儿的声音将他从沉睡深处唤醒,从床上坐起了身,但因为身体难受,只觉得全身都沉重不堪,身体就如同不是自己的一般。 他嗓子也哑得厉害,但是还是说道,“小如儿,我在这里。” 外面听到了他的声音,小如儿欢快地说,“爹爹醒了,他叫我呢。我要进去看他。” 卧室门的帘子被撩起来了,顾大娘抱着小如儿,还有另外两个丫鬟一起走了进来。 闵湘拢了拢自己身上的寝衣,这才伸手将床帐撩起来,小如儿看到他,就欢呼了一声,也不要顾大娘抱了,下地之后跑过来就直接往床上扑。 闵湘浑身无力,但还是把儿子的手拉住了,声音虚弱,问他,“昨晚睡得好吗?” 小如儿蹙着他的小眉头,说,“睡得好,奶奶说我睡着了,别人卖了我我也不知道。不过,我醒过来就知道这里不是咱们家,我知道。爹爹,我们怎么搬到这里来住了呢。我们又要搬家吗?” 从生下来就搬过数次家的小如儿,对于搬家已经完全习惯了,所以也并不觉得慌张,一双紫葡萄样的大眼睛看着闵湘。 闵湘摸摸他的头发,道,“我们先要在这里住一阵,小如儿喜欢这里吗?” 小如儿看爹爹精神不好的样子,就乖巧地说,“我喜欢这里,外面院子好大,有好多树,那边还有池塘还有亭子呢,爹爹,我们有钱了,住大房子了吗?” 闵湘苦笑了一声,应他,“是啊。” 小如儿却说,“但是没看到二叔,爹爹和奶奶也都不开心,为什么呢?” 闵湘因他这话倒是一愣,手指轻抚过他的脸颊,道,“这是别的叔叔家的房子,只是借住,还要走的。” 小如儿睁大一双眼睛,“哦,原来这里不是我们的。” 他说得天真,闵湘也被他逗乐了,顾大娘却还是忧心忡忡的样子,那两个哑女也因小如儿的话笑了笑,比着手问闵湘要不要起床。 顾大娘则走上前去,她早就发现闵湘脸色红得不正常,将小如儿抱在怀里,就顺手探了探闵湘的额头,惊道,“公子,你这是在发烧。” 两个仆人也惊了,其中一个过来也探了一下闵湘的体温,果真是在发烧。 闵湘却说,“我再睡一阵,说不得就好了。嬷嬷,你好好照顾一下小如儿,我现在身子无力得厉害。” 顾大娘道,“但你这个样子,不看大夫怎么能行。难道他们还不让你看大夫吗?” 她说着,已经对那两个丫鬟说道,“你们主人没说可以请大夫吗,去找个好大夫来给公子看看病吧,不然这样熬着怎么能行。” 其中一个丫鬟对她做了个手势,就转身出门去了,大约是去找能做主的商量这件事。 闵湘又对另一个丫鬟说,“我想喝点蜂蜜水,你去端一杯来吧。” 对方犹豫了一下,还是转身出去了。 闵湘看再无外人,赶紧拉住顾大娘说,“嬷嬷,我们这是被欧阳给软禁起来了,得想办法离开才是。这些天,我恐怕没办法好好带着小如儿,你要替我好好照顾他,到时候看有什么办法离开。” 顾大娘满心忧虑,“公子放心,我老婆子即使性命不要,也会护着小如儿的。” 小如儿听了他们的话,一脸疑惑,似乎也明白什么,奶声奶气地唤了一声“爹爹”。 闵湘微微蹙着眉,将小如儿在怀里抱了抱,说道,“乖儿子,你可不要出事。” 小如儿很少感受父亲这样的热情,一时间陶醉了,傻乎乎道,“我知道,我不会再被拐走。” 他这句话将顾大娘也逗乐了,顾大娘抱着他,说道,“奶奶的乖孙,我们去洗脸漱口去,你一大早起来就闹,还没收拾呢。” 之后丫鬟给闵湘端了蜂蜜水来,闵湘烧得嘴里发苦,吃了一杯温的蜂蜜水,倒是感觉好多了。 过了一阵,又有一个大夫被一个低眉顺目的中年男人带进来。 丫鬟先放下了床帐,只将闵湘的左手拿着放在了床沿,这才让大夫转过屏风进来看病,大夫坐在床边脚踏的垫子上,给闵湘摸了脉,就跟着那个中年男人出去了,在外面说闵湘的病情,又给开药。 闵湘一觉睡到中午,中途喝了一次药,身上还是没有力气,但是比早上稍稍好些,中午勉力起了床,和小如儿和顾大娘一起吃了午膳,一大桌菜,小如儿却也像是没有食欲了一样,大人夹在他碗里的他才吃,并不霸占他喜欢吃的不放。 外面阳光炙烈,明晃晃地耀着人的眼,没人想到太阳下去晒着。 闵湘也坐在卧室里,已经换了一身月白色的轻薄衫子,顾大娘看到他颈子边上被欧阳徽咬出的痕迹,还以为是蚊子咬的,让一个丫鬟去找了药膏来要为他抹在痕迹上,闵湘赶紧拒绝了,自己用药膏抹了。 小如儿吃完午饭,闹了一阵就困得不行,在榻上睡过去了。 闵湘握着折扇为他扇风,小如儿睡得很熟,白嫩的脸颊上晕着浅浅的红晕,可爱无比。 看着他的时候,闵湘紧蹙的眉头才松开一些。 作者有话要说:第二更,谢谢曼菲亲的长评,太耐你了。 其实后面欧阳的表现还好,不喜欢他的,希望看到后面后会对他改观,他会竭力拉回闵湘和各位读者大大的心的。 大家都说容简没认出闵湘来很奇怪,其实我觉得还好,因为吴湘已经死了,他是这么认为的,所以内心深处就会拒绝去想闵湘是吴湘这件事。 人的思维盲点而已,我觉得还算能够接受。 以后容简会好好补偿的。 第二十四章 院子里种着两株很大的梧桐树,太阳下山之后,就有丫鬟提了水将院子里冲得沁凉,小如儿在屋子里闷了一整天,早就想到处跑一跑了,这下他总算可以如愿。便在院子里东奔西跑,嘴里呼叫着没有人能够听懂的吆喝,左冲右突,毫无顾忌。 闵湘因为病了在房子里无力地休养了一整天,此时也坐在端到院子里的椅子上,看着东边天空呈现一片蔚蓝,而西边天空则红霞满天,这红色和蓝色在他的头顶交汇,形成一片澄澈的浅浅的金色。 晚风轻轻吹来,带来旁边花园里的荷花香,惬意而宁静。 在旁边的院子里几只蝉叫着,被仆人拿着长长的竹竿赶跑,小如儿也跑过去看仆人驱赶蝉,顾大娘则跟在他的身后,不断叫着,“小如儿,你别乱跑。” 要是不是处在被欧阳徽软禁和威胁之中,这样的日子,倒像是回到了从前家里还辉煌鼎盛的时候。 闵湘坐在那里,面上表情非常平和镇定,心里其实一直惴惴不安带着恐慌,他害怕欧阳徽回来。 一直到晚霞退下去,那个低眉顺眼少话的中年男人来问他用晚膳,闵湘便试探着说了一句,“不等欧阳一起用晚膳吗?” 中年男人倒因他的话愣了一下,说,“主人不定会过来,公子您和小公子先用饭吧。” 听了他这句话,闵湘就松了口气,起身去旁边院子找闵真如和顾大娘。 仆人给小如儿捉了一只活着的蝉,用细线绑了腿给小如儿玩,小如儿捧着那只蝉看到闵湘过来,就拿来献宝,“爹爹,你看,是知了,吱吱吱吱……还会叫呢。” 闵湘病着身子还是发软,看他捉着蝉就说,“不要玩这个,这个蝉也是活物,现在被你绑着拿着玩,你说它到底好受不好受。” 小如儿被他说得委屈极了,眼睛盯着手里的蝉,只好拿去还给了捉蝉给他的仆人,说,“叔叔,我不要这个了,你放了吧。” 那个仆人只得把蝉放了,本来是看小如儿实在可爱专门讨他喜欢的。 小如儿盯着仆人把线解开,将蝉放到一边的树丛上去,眼睛很不舍得地盯着那只蝉,那只蝉在树叶上一动不动地蛰伏了一阵,然后突然飞了起来,小如儿看到它飞上了一边高大的梧桐,才欢快地叫起来,“啊,它飞了啊,飞了,飞了……” 又笑着对那仆人说,“谢谢叔叔。你真好。” 仆人笑得憨厚,对他赶紧摆手。 小如儿被闵湘牵着,回了旁边的院落,在花园边的轩榭里用晚膳,蜡烛被罩在灯罩里,已经点燃了,在夜色即将落下时,一家人慢慢用餐。 饭后闵湘牵着小如儿去为他洗澡,那两个伺候他的丫鬟无论如何想接手过去,不过,闵湘和小如儿都不愿意,而且,小如儿还不让丫鬟帮他脱衣服,一直捂着裤子,还羞红了脸,说,“男子汉不能让女孩子脱裤子。” 把两个丫鬟逗得都笑个不停,只好从浴房里出去了。 小如儿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华丽而宽大的浴房,以前在家里都是坐在一个小木盆里闵湘舀水为他洗澡,此时却有一个大大的水池,水池还是洁白的石头砌成的,看到这些,他就欢喜极了。 他天生爱水,在没有放太多水的浴池里扑腾过去扑腾过来,头上发带也散开了,欢喜得一张小脸通红,闵湘穿着一件白色的浴衣,坐在浴池边上,边上有个专门用来洗头的地方,他眼神温柔,对小如儿说,“乖儿子,过来,把你头发洗一洗。” 小如儿知道爹爹很少叫他乖儿子,每次这么叫他,不是他摔得疼得哇哇大叫的时候,就是他想买吃的爹爹不给买在街上大哭的时候。 但是今天,他爹爹却这样叫了他好几次了,而他也确定,他没有摔跤,也没有叫着要东西。 小如儿光溜溜地站在水里,总觉得爹爹和以前不大一样,让他觉得怪怪的。 他乖乖地走到闵湘跟前去,在那里去趴在闵湘的腿上,闵湘便舀水为他洗,头发打湿之后就抹上洗发的香肥皂,里面加了檀香木香丁香等香料,闻起来喷香扑鼻,小如儿趴在那里就不安分了,趁着爹爹给他搓着头发的空档,就歪起头来,眼睛看着浴房里的烛灯,烛灯被罩在有着仕女图的灯罩里,他又说道,“爹爹,这个洗头药好香啊,你给我看一看吧。” 闵湘仔细地为他揉着头发,轻轻摸着,让他不要乱动,“有什么不一样,都是一样的。” 小如儿说,“家里的没有这个香。” 说着,就要伸手去旁边的盒子里拿,闵湘呵斥道,“不要乱动,小心把水弄进你眼睛里。” 小如儿还是不听话地扭来扭去,闵湘就想打他屁股了,这时候,一个人却在他身边蹲了下来,将那香肥皂拿着递到了小如儿的手里。 小如儿高高兴兴接到手里捏着玩,然后就感受到爹爹洗着他头发的手停下了动作。 他这才歪着脑袋看过来,发现刚才将像肥皂递到他手里的人是个有点让人害怕的叔叔。 小如儿这下不敢乱动了,还把手里的香肥皂奋力放回了盒子里去,嘴里乖乖说道,“爹爹,我不玩了。” 闵湘不知道欧阳徽是什么时候来的,到底在旁边看了多久,他之前和儿子在一起时的温柔都不见了,身上带上了一层僵硬和冷淡,停了一会儿之后,又继续给儿子洗头。 欧阳徽这时候却在旁边坐了下来,问小如儿,“你叫闵真如吗?” 小如儿完全感受得到爹爹不喜欢这个叔叔,所以,他就抿着嘴不回答。 欧阳徽却自顾自从闵湘身后将他搂住,闵湘的身子更僵了,回头来怒瞪他,用嘴型说,“你不要在我儿子面前乱来行吗?” 欧阳徽笑了笑,是真的高兴的笑,道,“我不会对你做什么,你继续为他洗吧。” 闵湘也实在不好在儿子面前和他争执来去,只好不再理睬他,舀了水为小如儿冲洗头发,欧阳徽拿着巾帕为小如儿擦脸,道,“水进了眼睛吗?” 小如儿闷闷地说,“嗯。” 欧阳徽看他可爱得紧,声音便带上了逗他的意味,“那把眼睛闭上不要睁开哦,不然眼睛会更难受。” 小如儿乖巧地应了,这时候,欧阳徽就更加欺近了闵湘,在他的唇上亲了一口,闵湘只好不断往一边避开,眼睛也怒瞪着他。 欧阳徽却对他的怒瞪不以为意,看他将小如儿的头发冲洗好了,就将另一张干巾帕递给他为他擦头发,小如儿也被抱着在闵湘腿上坐了下来,将他的头发擦了一阵之后,小如儿才睁开眼睛来,黑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坐在他父亲身边的欧阳徽,欧阳徽对他笑了,说,“闵真如?” 小如儿抿着嘴巴,还是打量他,在闵湘将他的头发擦得半干之后,他才对欧阳徽说道,“叔叔,你叫什么呢?” 欧阳徽伸手摸了摸他的小脸,说,“欧阳徽。” 小如儿心想他就是把我们“软禁”的人啊,就说道,“你欺负我爹爹是不是?你欺负我爹爹,我不喜欢哦。” 欧阳徽被他逗笑了,道,“你怎么认为我欺负过你爹爹呢。” 小如儿说不出个所以然了,而且觉得把爹爹偷偷告诉奶奶的话说出来不好,就歪着脑袋靠在了闵湘身上,只是又黑又大的眼睛盯着欧阳徽看。 闵湘面无表情抱着小如儿进浴池里洗澡,说,“不要和坏人说话。” 小如儿赶紧点头。 欧阳徽坐在浴池边,看着两父子,道,“我是坏人吗?” 闵湘冷哼了一声,不再说话。 而欧阳徽去动了机关,浴池里又放进了一些水,闵湘就朝他道,“不要放水了,水多了,会把小如儿淹着。” 欧阳徽已经在一边宽衣解带,道,“没关系,我教他游水。” 说着,又问小如儿,“小如儿,要游水吗?” 小如儿很想和他爹爹统一阵线,但是实在受不住诱惑,就只能叛变了,嗫嚅道,“想。” 欧阳徽下水来,笑着道,“来,叔叔教你游水。” 闵湘和他发脾气道,“不要你乱教我儿子。” 欧阳徽却游到他身边去,凑在他的耳边,“你和我造反吗,我在你儿子面前把你办了,你信吗?” 闵湘被他气得全身发抖,抬起手想甩他一巴掌,不过却没能打下去。 而欧阳徽却并没有在意他的举动,笑着将小如儿拉到自己身边,托着他的小身板,在水渐渐深起来的浴池里教他游水,“对,就这样动腿,真是聪明,就是这样……” 第二十五章 闵湘靠在一边,看小如儿和欧阳徽玩得不亦乐乎。 欧阳徽虽然可恶得要命,却很会讨孩子欢心的样子,先是教小如儿游水,小如儿也实在聪明,居然很快就学会了。 欧阳徽便放开他,让他自己游到自己面前来,闵湘吓得不轻,要赶紧过去将小如儿护住,而欧阳徽却很能掌握分寸,对他道,“小如儿自己可以,你别过来。” 闵湘正要发火,没想到小如儿就自己游着水游到欧阳徽面前去了,他白生生的身子,在水里像一条鱼。 欧阳徽一把接住他,将他抱了起来,还在他额头上亲了一口,说,“小如儿太聪明了。” 小如儿高兴得不行,欧阳徽把他赞扬得心花怒放,他对闵湘手舞足蹈,“爹爹,真好玩。” 闵湘叹了口气,很生气小如儿投敌叛变,不过却也拿他没办法。 欧阳徽已经俨然把小如儿当成自己的亲生儿子,脸上也没有了平时的狡诈和阴沉,和小如儿在水里玩得兴高采烈。 看小如儿累了,才将他洗刷一遍,抱着他上了岸,用巾帕将他身上的水擦干,又擦了一遍他的头发,揉一揉之后,拿过他的那一件浴衣将他裹上,唤进来一个小厮,对小如儿说,“乖乖,去你奶奶那里,头发干了就睡觉。” 小如儿却歪着头要看他父亲,说,“我要和爹爹一起睡。” 欧阳徽却说,“叔叔和你爹爹有些事情,小如儿乖乖听话,好不好。” 小如儿不大乐意,却也不想做坏孩子,只好被小厮抱走了,在卧室外面就侯着顾大娘,小如儿被抱过去,他看到顾大娘就开心地唤了一声,“奶奶,我会游水了。” 欧阳徽又回到浴池里来,闵湘已经沉下了脸,脱了身上湿透的衣衫开始洗澡,欧阳徽凑到他身边去,要对他动手动脚,闵湘赶紧避到一边去,道,“你别碰我。” “哦?”欧阳徽变脸好比翻书,刚才还喜笑颜开的脸瞬间阴沉下来。 闵湘不想看他,自顾自洗自己的,欧阳徽扑过去一下子将他抱住,而且将他压在了浴池边沿,闵湘挣扎起来,不断推攘他,“你别碰我。” 欧阳徽伸手摸到他身下,闵湘面红耳赤,不要命地不断挣扎,欧阳徽怕把他伤到了只好放开了他,闵湘转过身去,再不理睬他。 欧阳徽看他这幅不理自己的模样,就冷嘲道,“突然之间变成贞节烈妇了?” 闵湘连瞪他也懒得费力了,将自己洗好之后就上岸去擦身穿衣裳,欧阳徽却跟着他上岸来了,从他身后将他抱住,说道,“你不是病了发烧吗,怎么有力气和我置气了。” 闵湘恶狠狠地说道,“你不要动我的儿子。” 欧阳徽愣了一下,才冷冷说道,“我看他可爱得紧,逗一逗他,又没有对他如何,你生这么大气?” 闵湘不再说话,欧阳徽也放开了他,说道,“你生着病,我不对你动手,自己出去吧。” 闵湘赶紧披上浴衣,看也不看欧阳徽,就从浴房里出去了。 欧阳徽眼神阴沉,再无一点笑意。 闵湘将自己穿好后又去看了小如儿,小如儿正坐在院子里放着的凉床上,趴在竹夫人上面纳凉,顾大娘为他扇着扇子,旁边燃着用松香艾蒿烟叶等制成的蚊香,香味里略带刺鼻的味道。 闵湘坐过去,小如儿已经要睡着了,看到父亲过来,就爬到他身上,还嘟囔着,“爹爹,我要和你一起睡觉。” 闵湘搂着他,摸摸他的小小的脚掌,担心他凉了脚,就对顾大娘说,“嬷嬷,你去拿双袜子来给小如儿穿上吧。” 顾大娘应了就到旁边院子里去拿袜子去了。 一会儿,欧阳徽也从房子里出来了,仆人抬了一把椅子给他坐下,他看小如儿睡了,就交代伺候在一边的丫鬟道,“去拿一扇枕屏出来,给小公子挡一下风,莫要之后头疼。” 丫鬟赶紧进去拿枕屏去了,拿来放在凉床上,将风挡住。又有仆人端了水果来,用冰镇过的西瓜,梨子,香瓜,葡萄,葡萄干等东西。用高几放在凉床的旁边。 欧阳徽低头逗小如儿道,“小如儿吃水果吗?” 小如儿已经睡得迷迷糊糊了,不过还有一点神智,在他爹爹怀里动了动,含糊地回道,“我漱口了,爹爹说不能吃东西了。” 欧阳徽道,“是大老远从高昌国运来的葡萄干,比进贡给皇上的高昌葡萄酒还来得珍贵,皇上每年赏赐下来也没有多少,小如儿,现在不吃可没有啦。” 小如儿果真犹豫不决了,从他爹爹身上爬起来,想要吃,又看看他爹爹是不是允许。 闵湘瞥了欧阳徽一眼,对小如儿说,“尝一点就行了,你吃多了睡觉可要积食。” 小如儿应了之后就张开嘴吃欧阳徽喂到自己嘴边的葡萄干,又大又甜,他吃了一口就说,“真好吃。” 欧阳徽笑着说,“这么好吃,那小如儿亲叔叔一口吧。” 小如儿有点害羞,将小脸往闵湘怀里埋,欧阳徽道,“哦,不愿意呐。” 小如儿糯糯道,“爹爹说不能和别人玩亲亲。” 欧阳徽笑道,“那算了吧,小如儿要听爹爹的话。” 又将切成小块的香瓜喂到他嘴边,小如儿一边吃一边说好甜,还问闵湘,“爹爹,你也吃吧。” 闵湘道,“你就知道嘴馋,我可没你这么好吃。” 小如儿将嘴唇上的汁水揩在了闵湘的衣裳上面,闵湘赶紧把他抱得远一点,道,“再乱揩,我就把你扔一边去。” 小如儿赶紧说,“我不敢了。” 欧阳徽在一边道,“小如儿,你爹爹是不是很凶,不给他做儿子了,给我做儿子怎么样。” 小如儿拒绝道,“不行。” 欧阳徽说,“为什么?” 小如儿一本正经地道,“我不能离开爹爹。爹爹没了我,就不能活了。” 欧阳徽一愣,“为什么啊?” 小如儿很严肃地说,“爹爹说的,所以我要好好的。” 欧阳徽笑起来,这时候顾大娘也拿着东西过来了,闵湘接过她手里的袜子给小如儿穿上,又用毯子搭着他的身子,对顾大娘道,“嬷嬷,你先去睡去吧,一会儿小如儿和我一起睡。” 顾大娘应了就离开了,欧阳徽则完全没法阻止。 小如儿又吃了一块梨子,闵湘就不要他吃了,说吃多了肚子凉而且积食,丫鬟端了水来,欧阳徽洗了手,绞了帕巾给小如儿擦嘴擦手。 一会儿丫鬟又端了漱口水来,让小如儿漱口,他漱口时,已经瞌睡得不行了,之后就直接睡在了闵湘怀里。 闵湘就对欧阳徽说,“小如儿要和我一起睡,你自己找地方睡去吧。” 说着,就抱着小如儿往房子里去,欧阳徽坐在椅子上,就着淡淡的月光看闵湘将小如儿抱进去了。 闵湘以为有小如儿在,欧阳徽就不会来为难他,没想到他才刚刚躺下,欧阳徽也进房来了,上床来一起躺下,闵湘赶紧推他,小声道,“你干什么?” 欧阳徽说,“我也睡这里,你再说,我让人来把你儿子抱走。” 闵湘气急败坏,又拿他没办法,心里则想着一定要赶紧把儿子送走。 闵真如睡在床上最里面,闵湘没睡过去时,不时要为他扇一扇子风,房间里没有院子里的凉爽,但是,带着孩子也不能让他院子里睡,不然很容易染了露水生病。 欧阳徽躺在闵湘身边,除了将手放在他的腰上,倒没做什么出格的事,只是他这样,也让闵湘睡不着,翻来覆去地熬了好长时间,这才睡了过去,过一阵又醒了,抱小如儿下床去撒尿,不知道他是故意还是无意,差点直接压在欧阳徽的身上,欧阳徽也醒了,靠在那里把闵湘盯着。 闵湘根本不理睬他,之后欧阳徽不知道是不是想通了,就搬到房间里宽大的榻上去睡去了,这下闵湘才睡得好一点。 第二天清晨,闵湘一大早起来伺候儿子洗漱,之后又吃早饭,又喝药,然后趁着天气还没有太热,将他们住的这个地儿给转了一圈,美其名曰散步消食。 当看到二门处被锁上了,其他地方都有着高大的围墙,连从花园里的假山上看出去,也看不到什么,无法确定这里是哪里之后,闵湘就愁了起来,从这里,他不知道要怎么才能够逃出去。 或者即使他能够从花园里的围墙上爬出去,但是小如儿和顾大娘要怎么办呢? 还有就是令他担心的闵长清,他真怕闵长清被欧阳徽使坏招给怎么样了。 闵长清那晚被欧阳徽的马车送回了温华园,因为欧阳徽威胁过他,让他出去之后不要乱说,不然就将闵湘交给官府,而且拿出他是吴湘的证据。 闵长清生怕闵湘身份泄露,所以什么也不敢对别人讲。 不过,当天晚上,他也没在温华园里住下,在夜色里就回三水巷子家里去了,回了家,才发现家里根本没了人,顾大娘和小如儿都不在了。 他这下吓得不轻,去问了周围邻居,但因为当时夜已深,大家几乎都睡下了,没有谁知道顾大娘和小如儿到哪里去了,闵长清到处问了也没有结果,只在巷子出口的大街上得知有马车从那巷子里接过人离开,但是并没有是被劫持的迹象,因为没有争执发生。 闵长清不得不想是欧阳徽将顾大娘和小如儿骗走了,他想再去找欧阳徽,却一时没有了方向,首先,他不知道之前自己被关的那个地方是哪里,其次,他不知道欧阳徽之后带走了闵湘,到底将他带到了哪里去。 闵长清恐慌焦急起来,剩下的理智让他选择了回温华园去想办法。 第二十六章 闵长清回了温华园去,这里面总有很多贵客,他想打听到欧阳徽在哪里有外宅,只探听到了保信街上有他的一处私宅,他经常会住在那里,有时候还会在那里宴客,虽然是个很小的地方,却也是皇帝身边贵人之所,所以很多人都知道。 不过闵长清找过去,发现那里便是之前关押他的所在,那里的仆人只说主子这几天都不会过去,闵长清在那里没能找到人,去了欧阳主宅门口等,欧阳家是大族,宅子就占了大半条街,他在那里等了很久,又问了人,得到的消息却是要有帖子才能够让他去见欧阳徽,而欧阳家的家仆还把闵长清当成了伶人,以为他是来粘着欧阳徽的,所以就一个劲劝他走,不然被老爷知道了,恐怕不会有好下场。 好不容易在傍晚等到了疑似欧阳徽的马车,过去拦住马车,却被欧阳家的护卫给挡开了,甚至被威胁说要是敢还在这里侯着不走,就打断他的腿。 闵长清倒是不怕自己挨打,只是知道了欧阳徽那么狠毒的人,恐怕不会让自己见到闵湘了。 他只能另找办法,也去齐王府上拜见过,齐王府比欧阳府门第更高,他更是连齐王是否在府里这样的消息也探问不到,只得在齐王府大门口不远处等着,此时正是一年最热的季节,闵长清焦急地找人,短短几天,人就瘦了好些,憔悴不已。 等到傍晚,他才看到一辆往齐王府里走去的马车,齐王府里主子很少,马车上面有齐王府的徽印说明里面坐着的人不会是别人,于是闵长清就跑过去拦了马车。 他跑得急,加上人精神恍惚,直接摔倒在了马车旁边不远,周围护着马车的护卫已经戒备了起来,是护卫首领夏长峥看摔倒的人很像他之前调查过的闵长清,这才过去将人扶了起来。 闵长清摔破了手掌,但是丝毫不觉得痛一样地爬起身来,急急地对夏长峥说,“我想见一见王爷,我是闵长清,我有事想找他。” 夏长峥将他扶着站稳,说,“你找王爷什么事?” 闵长清道,“对着他才能够讲,王爷,王爷在马车里是不是?” 他说着,就要挣脱开夏长峥朝马车跑去,不过他的声音惊动了马车里的人,马车的帘子被打起来了,闵长清看过去,以为是容简,没想到却看到了一个和少年时代的吴湘一模一样的人,闵长清瞬间就呆滞住了。 坐在车里的邢奉安,虽然只有十七岁的年纪,却因为从小受尽苦楚在烟花之地长大,故而很有些心机,刚才听到闵长清的声音虽然着急却优雅动听,又说着只能对王爷才讲话,便以为他是容简以前宠幸过的人,故而撩起车帘看过来,只见闵长清虽然因为摔了一跤而很是狼狈,又很憔悴的模样,但是依然不失风情,这马上让他起了警惕之心,对夏长峥说道,“夏护卫,你让他过来说话吧。” 夏长峥虽然只是容简的护卫,但是出身依然不凡,对邢奉安这样以貌侍人的伶人根本看不上,只是因为齐王现在宠他,他才不得不护卫他,此时便也没有听他的命令,只是说道,“王爷不在这里,这人就让他走吧。” 邢奉安看夏长峥根本不理睬自己的命令,心里就来了气,不过他也知道齐王的脾气,虽然自己受宠,但是却不能干涉府里府外任何事情,所以对夏长峥完全没奈何,只是夏长峥这明显护着那人的情形,让他越发疑心起来,而且看闵长清,分明和自己长得有些相像,或者应该说是自己长得像他,他还记得自己被送来给齐王的原因,不是因为他琴棋书画床上功夫这些过人,也不是因为他长得漂亮,只是因为他长得像齐王的前情人罢了,而自己和这个人相像,这个人又像是和王爷很熟悉的样子…… 他一时一颗心就提了起来,觉得自己的猜测一定是对的,这个人,一定在之前和王爷有纠葛。 邢奉安面上不显,心里却惊涛骇浪,直接从马车上下来了,走到闵长清面前来,打量他,道,“这位哥哥找王爷是什么事呢?” 闵长清看到他一直处于震惊状态,除了震惊,还有深深的失望,想着容简找了这样的人来侮辱他的大哥,自己还找他帮忙做什么呢? 闵长清对邢奉安说道,“没有什么事,没有什么事……” 他说着,就推开扶着他的夏长峥,自己往另外一边走掉了。说是走,其实是边走边跑,脚步踉跄,让夏长峥不得不怀疑他又要摔倒。 夏长峥很想过去扶他一把,不过邢奉安已经说道,“没什么事了,夏护卫,我们走吧。” 夏长峥收回自己的心思,伺候邢奉安上了马车,马车慢慢地从王府侧门驶了进去。 晚上夏长峥便对容简提过傍晚的这事,“闵长清今日在王府门口拦了王爷您的马车,说有事要和你说。但是当时你不在,他看到邢公子之后,就什么也没说地跑掉了。” 容简正在看册子,听到他的话就端着茶杯喝了一口茶,没反应过来,“闵长清?哪一位闵长清?” 他日日繁忙劳碌,日理万机,既要小心翼翼伺候皇帝,手里又监管着事多忙碌的吏部和工部,他那调皮淘气的儿子容汶英又总是给他出难题,他皇兄最近还又想为他指婚,府里没有个当家主母有些事还需要他决断,他早就忘了闵湘这位弟弟的名字了。 夏长峥看王爷忙得厉害,既然忘了闵长清,大约连闵湘也忘了,自己说这些,也是徒惹他烦恼占用他时间,便说道,“只是以前见过王爷的一个伶人。” 容简便也没有在意,继续看手里的册子,这两年,私盐走私又变得厉害起来,商人逐利,即使朝廷打压,也完全没有办法禁止,皇帝最近又在烦这个事了。 他作为臣子,又是唯一一位留在京里伴在皇帝身边的兄弟,伴君如伴虎,日子实在说不得舒畅,先皇帝忧而忧,也是最起码的事。所以他最近一直在查这件事,就希望能够给他皇兄解忧。 邢奉安也不是吃素的,傍晚才遇到闵长清,晚上就联系了人去查闵长清而且想给他些教训,让他不要回到王府和自己争宠。 闵长清发现找齐王也没有用之后,就更加焦虑恐慌了,也不回温华园去,直接回了三水巷子的闵家,因为天色已晚,在巷子里就被人拦住了,要不是林安怀正好来找他,打跑了要抓他的人,说不得他就被人抓走了。 闵长清惊惶未定,林安怀打跑了歹徒,就过来将软倒在地的闵长清扶起来,闵长清面无人色,精神萎靡,林安怀半抱半拖地将他弄到了闵家门口,闵长清拿出钥匙,开了院门,便将他抱了进去。 开了房子大门之后,林安怀把闵长清抱进房子里榻上放下了,看他要晕过去的样子,赶紧去点燃了桌子上的烛灯,又倒茶给他喝,房间里桌子上五更鸡里的茶水早就是冷的,但是也没法,只得倒了一杯冷茶去给闵长清喝,闵长清嘴唇干得要裂开,勉强喝了一杯冷茶,精神稍稍好点,此时天已经黑下来了,房间里的烛灯光线也不甚明亮,闵长清看着林安怀,声音沙哑,道,“你来找我有何事?” 林安怀有些生气,说,“我知道你看不上我只是个护院,为人粗鲁,又没学问,不过,你最近着急成这个样子,为何不找我帮忙,和我说一声,我虽然帮不上大忙,但是也能够为你做点什么。” 闵长清将脸转向了罗汉榻的里面,气息虚弱,说,“我知道你关心我,不过已经没什么事了,不劳你来帮忙,再说,这都是得罪人的事,你一个小小护院,又能帮上什么呢。倒是今日谢谢你救了我,不然还不知道那几个来抓我的人是要抓住我做什么。” 林安怀想生气又没法生,对于闵长清的事,的确是心有余力不足,虽然心里想的是愿意为他肝脑涂地,甚至愿意为他去死,但是,却是死也没有个门路。 他在房间里走来走去,看闵长清蜷在罗汉榻上,身姿单薄,浅蓝衫子上染了不少灰尘,他就心疼不已,却又知道闵长清不喜欢人碰他,所以只得看着他如此,连上前替他擦去衣衫上灰尘的勇气也没有。 闵长清总算是回过了一些气,慢慢从罗汉榻上爬起来,整了整身上的衣裳,对林安怀说,“你再倒杯水我喝吧。” 林安怀总算是发现了自己的用处,赶紧去倒了水端给他,闵长清接过后又喝了,说道,“这里看来没法住了,他说不定已经容不下我,我还是去院里住才行。” 林安怀忧心忡忡地看着他道,“闵师傅,你说的他,是你一直打听的欧阳大人吗?” 闵长清道,“是他又如何,不是的又如何。他家是世代簪璎的大世家,他本人又深受皇上喜爱,年纪轻轻,已经官至四品大员,大理寺少卿,我能拿他怎么办,我能拿他怎么办……” 闵长清说着,无力之感汹涌而来,这些天来,他一直强撑着没有露出一丝软弱,此时却禁不住流了眼泪,他以前就恨过自己只是个奴才的身份,此时更是恨自己没有一点用,闵湘被欧阳徽带走藏起来了,他却找不到他,也找不到办法。 看他这么痛苦,林安怀很是受惊,一时热血上脑,说道,“我去替你杀了他,不管他是什么,是大官也好,是一般人也好,也只有一条命,我去替你杀了他。” 闵长清怔怔抬起头来,而林安怀已经要往外走,闵长清赶紧过来拉住他,喝道,“你乱说什么!” 林安怀大叫道,“他让你这样,我替你杀了他。” 闵长清抬手就给了他一巴掌,他力气小,一巴掌根本打不痛人,但是林安怀却被他打醒了过来,闵长清道,“你说什么胡话。这是让我欠你一条命是不是,你这样想的是吗?” 林安怀看着他怔怔不言,闵长清漂亮的眼睛里盈着泪水,他突然就心有所动,伸手就将闵长清紧紧抱住了,甚至要亲他,闵长清被他吓了一大跳,赶紧挣扎起来,厉声大叫,“你做什么?” 林安怀被他叫得醒悟过来,满脸通红,他比闵长清年岁还小,在温华园那种地方居然也没有学会里面的那些油滑手段,赶紧将闵长清放开了。 闵长清震惊地盯着他,赶紧退后了两步。 闵长清收拾了一些自己的东西,又锁门要离开去温华园,林安怀一直跟在他的身边,他也再不和他说话。 第二十七章 闵湘发现要从欧阳徽这里这座私宅逃离非常困难,里面看守非常严格,他和顾大娘还有小如儿被允许的活动范围只是两个院子加上一个花园,别的地方都不允许去。 闵湘只得想办法让欧阳徽带他一家人出去,在外面趁乱应该更易逃脱。 定下了这个计划之后,他也和顾大娘小声说了,顾大娘自是舍生忘死也会帮他达成的。 而很快就来了机会,京城里,七夕这一晚大街小巷都会非常热闹,特别是城东,朱雀街和东湖一带,因为放灯等活动,会人流如织,在这种情况下要逃跑,闵湘觉得才有机会。 因为想七夕时候逃离,故而七夕前两天闵湘就没有和欧阳徽闹起来。 欧阳徽每天都是一大早天刚蒙蒙亮就离开,晚上晚膳之后才会回来,回来了也不过是逗一逗小如儿玩,然后就是睡觉时间,而因为小如儿总是闹着要和闵湘一起睡,他又那么宠着小如儿,自然没法和他争夺他爹爹的床的使用权,于是想对闵湘动手动脚,一次也没有成功过。 到七月初六时,闵湘才对欧阳徽提出第二天想带小如儿出门看灯的事,这么晚才提出来,是不希望欧阳徽有过多准备,这样也有利于他们逃跑。 七月流火,在这天气要转凉还没有转凉的时候,便是这一年最难熬的时节了,初六下午下了雷阵雨,而欧阳徽因为休沐也并没有去官署上职,上午出门办事,中午天色阴沉沉大风刮起时就回来了,第一次和闵家一家人一起用午膳。 因为他回来,饭桌上的菜就多加了两个,他这里的厨子厨艺非常了得,烤乳鸽做得焦黄酥嫩,入口即化,小如儿最开始两天因为换了新环境对这里不熟悉,又看家里两个大人都不高兴,所以没有食欲,这下在这里多住了几天就熟悉了,而欧阳徽又对他极尽宠爱之能事,总是夸赞他聪明可爱等等,恐怕皇帝也没有听过他这么多马屁,小如儿一个人就听完了,于是他在这里也不怕了,胃口就上来,简直想要一个劲吃,要不是闵湘总是看着他怕他消化不良而控制着,小如儿恐怕会吃得病了。 午膳饭桌上只有闵湘,小如儿和欧阳徽,欧阳徽就亲自为小如儿用专用刀将烤乳鸽的肉剔出来,小如儿喜欢吃烤得脆脆的酥皮,欧阳徽就先将酥皮放进他的碗里,小如儿欢天喜地,不拿筷子,直接就想用手抓着吃,闵湘在旁边故意轻咳了一声,小如儿看了板着脸的爹爹一眼,赶紧捞起袖子抓住了筷子,将欧阳徽放进他碗里的酥皮夹进嘴里吃,眼睛里全是欢喜的光芒,欧阳徽用手巾为他擦嘴角的油,宠溺地问他,“好吃吗?” 小如儿赶紧点头,“叔叔,好吃,你也吃吧。” 欧阳徽摸摸他的包包头,“不给你爹爹先吃。” 小如儿于是赶紧用筷子夹了一筷子肉放进闵湘的碗里,“爹爹,你吃。” 闵湘这下脸也板不起来了,夹了肉吃。 而欧阳徽又对小如儿说,“那不给叔叔也夹一点吗,你只给你爹爹夹,叔叔会吃醋哦。” 小如儿一想也对,赶紧为欧阳徽夹了一筷子,欧阳徽笑起来,道,“真乖。” 闵湘盯着这两个人,好像这两人才是父子一样,真是完全想不到,脾气那么坏那么阴沉的欧阳徽居然这么喜欢小孩子,而且对着小如儿是耐心无比。 欧阳徽将竹荪肉丸汤先舀给小如儿,又为闵湘舀了一碗,闵湘知道这种织金竹荪是给皇帝的贡品,流在外面的很少,也难为欧阳徽总是找些稀罕东西来给他们吃。 小如儿在有肉的时候只喜欢吃肉,便只吃汤里的肉丸,把汤推开,欧阳徽就逗他道,“这个汤可比肉丸好吃多了,总吃肉,不吃别的东西,以后也会长成肉丸这个样子。” 小如儿瞪大了一双眼睛,“可是不喜欢喝汤。” 欧阳徽就说,“尝尝也好啊。” 小如儿看了看闵湘,闵湘将炒空心菜夹进他的碗里,说,“要吃蔬菜,也要喝汤。” 小如儿很不乐意,但还是吃起来。 欧阳徽从小如儿的头顶看过去,闵湘端正地坐着,用膳时还完全保持着以前的习惯,一举一动都优雅而带着美感。 午膳后,外面阴沉的天就开始打雷闪电,小如儿很怕这个,本来在厅里和欧阳徽玩七巧板,闵湘坐在旁边看着,想不到欧阳徽就这么有童趣,抱着小如儿就和他讨论起幼稚的拼法来。 突然,天上就响起轰隆隆的雷声来,就像是打在头顶一样,本来还在玩七巧板的小如儿一声惊叫,全身一抖,赶紧看向闵湘,“爹爹,爹爹。” 闵湘走过去,要将小如儿从欧阳徽怀里抱起来,欧阳徽说,“你身子还没大好,我来抱他吧。” 但是小如儿就要挣扎着往闵湘的怀里扑,闵湘说,“我抱得住他,再说,现在也该午睡了,我抱他去睡觉。” 小如儿扑进闵湘的怀里,就把脸埋在他的颈子边上,双手紧紧攀着他,这时候外面紧接着又是电闪雷鸣,小如儿在他的怀里发抖,闵湘抱着他进一边卧室,轻柔地拍抚他,柔声道,“不怕不怕,没事的。” 欧阳徽走在闵湘的身边,搂着他的肩膀,这个样子,要不是闵湘一直心里不痛快,已经像是一家三口的生活了。 欧阳徽的眼里带着幽深的光,一种渴求,一种执着,还有温柔的爱意,不过闵湘看不到。 闵湘抱着小如儿上了床,让他睡在床里,自己就睡在他的身边,让他枕着自己的胳膊,每一次雷响,小如儿就要往他怀里缩一缩,而且根本睡不着,他很害怕,嘴里说着,“爹爹,我怕。” 闵湘说,“我一直陪着你呢,不怕。” 欧阳徽坐在床沿看着两父子,再过一会儿,外面天上的雨总算下下来了,打在瓦上,是咚咚咚的声音,像是一曲激昂的乐曲,也能听到从屋檐落到院子里石板上的雨声,雨水打在树叶上,打在水池里,打在荷叶上,打在凉亭上,打在芭蕉上……这些声音,大自然的奏鸣曲,都能远远地传进耳朵里来…… 随着雷声渐渐变小,而从窗户吹进来凉爽的带着水意的风,闵湘和小如儿都睡着了,欧阳徽俯□在闵湘的耳鬓亲了两下,起身睡到一边榻上去,这样安静而温馨的午后,是多么难得。 远远的,悠悠的,茉莉花的香味,荷花的香味,似乎都能够入梦。 而欧阳徽也以为,这种日子会一直持续下去。即使闵湘抗拒,但是他不会抗拒一辈子。 一场雷阵雨下了两个多时辰,到傍晚时分才停下来,天空已经碧空如洗,到处一片剔透的蔚蓝,欧阳徽抱着小如儿坐在院子里的躺椅上看天空,小如儿就说,“叔叔,天上有什么呢?有神仙吗,神仙住在星星上,还是住在云朵上。” 欧阳徽说,“住在星星上吧。云会化成雨落到地上来。” 小如儿说,“那天空为什么这么蓝呢。” 欧阳徽说,“因为刚下过雨。” 小如儿又说,“为什么刚下过雨就这么蓝呢?” 欧阳徽蹙眉想这个问题,小如儿见他没有回答,已经又问道,“风为什么只是摸得到而看不到呢,叔叔?” 欧阳徽,“……” 闵湘坐在一边笑了起来,而小如儿又在问,“叔叔,为什么有白天和晚上,不光是白天呢,为什么总是吃三顿饭,不是吃十顿饭呢?为什么太阳是从东边升起,而不是从西边呢,为什么冬天雪能够化成水,夏天可以用冰……” 闵湘看着欧阳徽不知道怎么制住小如儿的问题,眼里全是笑意,欧阳徽朝闵湘看过来,见他这么开心,心跳几乎不受控制,抱着小如儿过去,道,“叔叔明天回答你,来,先问你爹爹。” 他将小如儿放到闵湘的腿上,闵湘正搂着自己儿子,欧阳徽就一手捂住了小如儿的眼睛,朝闵湘吻了上来,闵湘猝不及防,被欧阳徽含着嘴唇一阵猛吻,又勾引着他的舌尖,在他的嘴里不断深入。 啪地一声之后,小如儿被欧阳徽放开了捂住眼睛的手,睁着黑溜溜的大眼睛抬起头来看两人,只见他爹爹气得面颊绯红,而欧阳叔叔则面无表情地站在一边,脸上赫然有被打的一点印记。 小如儿愣愣唤道,“爹爹,你打了叔叔了吗?” 闵湘没有回答他,将小如儿放下地,牵着他往花园里走,说,“我们去看红鲤鱼去。” 欧阳徽虽然面无表情,眼里却带着一丝笑意,显然没有被闵湘打得生气。 晚上,因为气温凉了很多,欧阳徽就和闵湘挤在一张床上,闵湘将小如儿放在两人中间,欧阳徽便也没法做出什么来。 闵湘说道,“明天是七夕节吗?” 欧阳徽“嗯”了一声,“明天不用上早朝,只早上需要去衙门看看罢了。” 闵湘道,“我明天能够带小如儿出去走走吗?” 欧阳徽没有及时答应他,因为房间里光线昏暗,闵湘也看不到他的表情,于是又冷淡地说了一句,“不行就算了。” 欧阳徽这时候伸过手来握住了他的手,道,“可以,一直在我身边就行了。” 闵湘听他答应,便觉得松了口气,但是紧接着也为第二天的计划提起了一颗心。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小腐蛇亲爱滴的长评,虐容简,只是时间问题 第二十八章 看欧阳徽对自己儿子那么宠爱,闵湘也并不是不领他的情,而且,他也渐渐怀疑,欧阳徽是不是对自己有感情,所以,他讨好着小如儿,其实是在间接讨好自己。 不过,无论他是在想些什么,闵湘都不愿意让自己一直受制于他,相比于受欧阳徽的恩惠,闵湘更愿意他对自己差一些,这样更有理由讨厌他,便能够更加决绝地对他。 闵湘自认自己不是什么果决的人,做不到铁石心肠,所以更愿意欧阳徽来让自己硬起心肠来。 而欧阳徽,他并无意一直把闵湘□起来,他只是希望闵湘能够在自己身边,要是他慢慢地心甘情愿地跟着自己,那自然是最好的状态。 所以,看闵湘乖乖在他的别院里待了几天,七夕到了,他也愿意带着他出门去放一放风。 七夕这一天,即使这里只是欧阳徽金屋藏娇的别院,里面伺候的人为了保证安全,便并不多,但是也有好几个女孩子,所以这一天一大早,别院里也忙了起来。 买回的巧果被供奉起来,还有被雕成各种漂亮形状的瓜果,小如儿这一天可是开了眼,以前因为家里没有女孩儿,他也没有见过这些东西,现在在欧阳徽这里,他看到那些漂亮的东西,便欢喜不已,跟在顾大娘身后跟着那些漂亮丫鬟们打转。 而院子里架着架子,仆人们也在管家的指导下将欧阳徽书房里的一些书搬出来晒。 昨天下午下了雨,新的一天到来,太阳明亮而热烈,晒书正好。 闵湘也有了乐趣,帮着晒书,又拿一些自己喜欢的坐在檐下看书,椅子旁边的茶凳上则放着茶水和瓜果,小如儿跟在顾大娘身边转得累了,就跑到闵湘这里来,趴在他的腿上拿葡萄和李子吃。 欧阳徽在衙门里上职了半日,下午就急慌慌离开了,因他一向阴沉,同僚们也不敢开他玩笑,只上司见一向沉稳而镇定的他居然在这一日要急急离开,便说他,“元虞,你这是要去见哪家小姐么?” 欧阳徽将卷宗收拾好交给下属,被大理寺卿严裴晟这么一打趣,欧阳徽才意识到自己的确是过于着急回去见闵湘了,他在衙门里常年难得一笑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来,道,“严老莫要打趣我,只是有些事罢了。” 严裴晟也不好再说,放他走了。 欧阳徽坐在马车里,跟着他的家奴说道,“公子,是回长顺街家里去么?” 欧阳徽一想,这日是七夕,怎么着也得回家和母亲以及嫂嫂妹妹侄女们打个招呼,便道,“嗯,回长顺街去。” 欧阳徽家里管教严格,不仅是对主子,对仆人更是,里面规矩森严,欧阳徽去见母亲请安叩头行礼,又见过了嫂嫂,嫂嫂道,“小叔这几日都不见回家来,可是有事忙。” 他的母亲陆氏说道,“正是,都没听你在家里住着,跑到哪里野去了。”虽然她知道欧阳徽不是会出去野的人,但还是这样充满宠爱地说他。 欧阳徽说道,“近日衙门里忙着,又天气炎热,就在保信街那里住下了,去衙门近,皇上有事传召,入宫也近。” 陆氏就道,“你别和你父亲一样只知道忙,懂得好好儿在乎自己也是必要的。前几日,保义侯府的太太过来拜访,她的意是她那小女宝珠明年及笄了,想要来和你凑作对呢。这京里的合适的姑娘们,我也都好好留意着,只这宝珠,我觉着吧,倒是和你配得上,那是个娴淑温婉的姑娘家,是保义侯府的嫡出小姐,母亲柳氏,说她的出身,按辈份,还是当今皇上的表姑……” 欧阳徽面无表情地坐在她们对面,道,“她不怕传言么?” 陆氏瞬间就沉了脸, 八 零 电子 书 w w w . tx t 8 0 8 0 . c o m 道,“你这孩子,怎么自己说起这不吉利的话来。” 欧阳徽道,“如此,母亲做主就是。” 欧阳徽从小就定过娃娃亲,不过女孩儿长到七岁就夭折了,之后又聘过一个门当户对的小姐,也是还未成亲就病死了,之后欧阳家又为他相中过一个,居然失足落水死了,算命的都说他八字克妻,然后皇帝为他赐婚赐给他一位同样命硬的公主,结婚没多久,公主就因为抑郁病逝了,于是至今他二十六岁了,依然没有妻子。 陆氏看欧阳徽没有疑议,就说,“如此,那我也就去回保义侯夫人了,等着宝珠及笄,就正好下聘成亲。” 欧阳徽无可无不可地应了。 因为这日是乞巧节,家里女人多,便到处一片忙乱,欧阳徽陪着母亲坐了一会儿,他的还未出嫁的妹妹和一位侄女都来问了安,他也就对母亲说道,“母亲,孩儿还有事,要先走了。” 陆氏很惊讶,“又有事?” 欧阳徽说,“嗯。”因为他面上无过多表情,陆氏也不敢肯定他到底是什么事,就摆手准他走了。 欧阳徽从游廊离开,他的嫂嫂却突然叫住了他,欧阳徽看她身姿娉婷地走过来,便说道,“嫂嫂可是还有事?” 他嫂嫂说道,“小叔,刚才在母亲面前,有些话我不好讲。” 欧阳徽道,“嫂嫂,是什么事,你但说无妨。” 嫂嫂道,“前几日,有一位公子来问过你,在门房处就被拦住了。” 欧阳徽眼神淡漠,并无波澜的样子,“是什么人?” 嫂嫂道,“他只说姓闵,说要找你,我让人将他拦下了,正巧你不在家,没来得及和你说。前阵子也听说你去过温华园那种地方,这只是我听说了,倒无妨,让爹爹和母亲知晓了,可就不好了。” 欧阳徽道,“多谢嫂嫂替我瞒下了。” 嫂嫂道,“你好男风也要有个分寸,话说长嫂如母,我才如此和你说,不然说多了,你一向心高,又觉得我管得太多。” 欧阳徽道,“哪里会,元虞一直很感激嫂嫂的教导。” 嫂嫂对他笑了笑,手里握着的团扇扇着风,道,“那你走吧,我也回母亲那里去了。” 欧阳徽看她转身走了,自己才慢慢地走出内院。 别院里,闵湘教训着儿子,“看你吃这么多果子,一会儿饭吃不了,又会拉肚子。” 小如儿却道,“能吃饭。” 闵湘道,“再不能去吃果子了,特别是西瓜,你看你会肚子凉。” 欧阳徽过来和闵家父子用了晚饭,外面天色也就暗下来了,小如儿知道爹爹和叔叔要带他去看灯,便欢喜不已。 坐马车出门,在马车里,小如儿趴在闵湘的怀里,用手撩开车窗帘子一直看着外面,欧阳徽并未阻止。 京城很大,以前闵湘是大家贵公子,知道的地方并不多,后来落难,自然也没有到处去逛一逛,所以对京城的很多地方不清楚。 马车行进中,他也会不时从车窗看过去,知道这里大约是城北,具体是什么街,没有看到街碑,也不敢妄断。 马车渐渐到了城东地界,虽然已经是夜晚,这里却依然热闹非凡,家家门口点着大红灯笼,到了雍东河一带,已经人流如织,一对对情侣穿着鲜艳的衣裳,打街上走过,河里和水渠里都放着河灯。 小如儿一看外面这么热闹,哪里还坐得住,嚷嚷着就要下去,“爹爹,我们下去吧,好热闹……” 闵湘什么话也没说,只是看向欧阳徽,欧阳徽却笑着对小如儿说,“小如儿,到叔叔这里来,我抱着你。” 小如儿看了看自己爹爹,这才扑到他怀里去,他小小的身子,软软香香的,欧阳徽抱着他很是宠溺,说道,“我们到东湖里面去坐船,东湖比这里漂亮多了,也更热闹,好不好。” 闵湘听说要去湖里,心里就是一沉,不过依然没动声色。 东湖是京城边上的一个大湖,雍东河要流经它,也从津南河开凿了水渠过去,它作为京城的一个最大的蓄水池,旱时保证京城供水,涝时则充当洪水的缓冲,让京城不被水淹,除此,这里还是京城的一个风景胜地。 七夕节,京城不仅不宵禁,而且几大城门也不关闭,从城东边的东青门出去,通往东湖的沿途官道上依然行人不断,又有很多马车牛车不绝,一驾驾贵族的马车,马儿膘肥体壮,车厢则精致华贵,一看几乎全是小姐们出行的车马,甚至从车边走过,就是香风阵阵,听到里面娇笑连连。 一时间,专门来看这些贵族小姐的一般平民也多起来了。 小如儿更是兴高采烈,天色已晚了,他也没有一点要打瞌睡的迹象。 第二十九章 到东湖并不需要太多时间,而一向谨慎小心多疑的欧阳徽则早就做好了安排,虽然他觉得闵湘逃不出他的手掌心只能跟着他过日子,但是还是不想出什么意外。 于是马车并不是到东湖边最繁华的东青林,而是从东青林边擦身而过,东青林是东湖边上一片繁华的冶游之地,酒楼客栈戏园妓院赌坊和小生意贩,还有专门出租画舫和小船马车轿子等的地方,只要能想得到,他这里就能够给提供。 以前闵湘也来过这里,但是却没有现在这样的热闹,所有楼上都灯笼高挂,亮如白昼,而湖里靠岸这边也有很多画舫游船,甚至也有很多河灯放在里面,画舫上乐声传来,香风阵阵,湖边柳树高大成林,柳枝随风轻摇,此处犹如一片仙境。 而马车经过这边繁华之地,到了另外一边的寺庙边上停下来,小如儿看周围一下子环境变差了,就很不乐意,但也不敢乱嚷嚷,只是不服气地说,“叔叔,这里又黑又没人。” 欧阳徽道,“但是可以坐船。小如儿喜欢坐船吗?” 对于喜欢玩水的小如儿来说,坐船那是一件让他向往的事,于是马上就打起了精神来,说,“喜欢。” 闵湘将小如儿从欧阳徽怀里接过去,把他抱着,在他耳边接连亲了好几下,小如儿不知道爹爹怎么突然变得热情起来,有点不好意思地将脸埋在他的肩膀上。 从寺庙边的小路走下去,有一艘画舫等在那里,欧阳徽先上船,然后将抱着小如儿的闵湘给带上去,顾大娘走在后面,看了周围的环境,也跟着上船了,除了他们,还有欧阳徽安排的几个护卫,然后就是船上的船夫。 画舫驶离了岸边,小如儿高兴地要船到热闹的地方去,湖中有风,坐在船里已经有点冷,闵湘将小如儿递给欧阳徽,说,“我去拿披风给他。” 欧阳徽便也没有怀疑,在画舫后面的小间里,闵湘轻声和顾大娘简单交代了接下来要怎么做,顾大娘忧心忡忡,但也点了头。 闵湘自己加了一件薄衫,又给小如儿和欧阳徽拿了,将小如儿的披风递给欧阳徽,自己亲自为欧阳徽披上了他的衣衫,欧阳徽第一次享受到他的体贴,不由愣了一下,眼神柔柔地朝闵湘看过来,而闵湘已经转过了身,坐在画舫窗户边上的椅子里。 湖中很多船,有些还非常大,装饰得华美异常,灯火辉煌,乐声从中飘出,这些船,不是妓坊的船,便是官宦之家或者大富之家的船。 闵湘他们坐的船向那些船靠近了,小如儿高兴不已,简直想在船上跑来跑去表达他的兴奋,闵湘则去取了船中的一支竹箫,靠在船舷边上吹奏起来,他太久没有吹过了,虽然技巧和乐感都还在,却总觉得气息不济。 竹箫之声悠扬而空灵,一时之间,这水上世界,更像是一片仙境了,小如儿倒不知道他爹爹居然会吹长箫,很是惊讶,然后又高兴地说,“爹爹,真好听。” 欧阳徽抱着小如儿从另一边走过来,小如儿挣扎着下了地,顾大娘赶紧过来把他半抱半拉着哄住,欧阳徽从闵湘身后将他搂住,听他吹奏出平湖秋月,优雅中透着华美,悠扬而明丽,让人就像是被温柔的月色笼罩住了。 因为这一首曲子,周围附庸风雅,迷醉风月的船只也往这边开过来,原来七夕之夜里,各艘船上也会有曲艺比赛,虽然没有什么彩头,只是为了热闹,但是这也是不成文的规矩了。 从各艘船上传来应和的乐声,古琴,长笛,箫声,还有女子婉转的歌喉…… 闵湘只吹了半首就气息不济,将长箫递给了欧阳徽,欧阳徽愣了一下,周围船只上的乐声因为他这一停也滞了一瞬,欧阳徽只好拿着那只竹箫吹奏起来。 闵湘站在他的身边,又慢慢往一边走去。 这艘画舫不大不小,虽然并不华丽,却也雅致,他靠在船舷上看着水中的月亮,随着水波不断荡漾,穿上的轻纱随着风在他的身边不断拂动,拂在他的身上。 慢慢地很多艘船都靠近了,而闵湘知道这时候等欧阳徽一曲吹奏完,一定会命令船夫将船避开这些船离开。 他看着那一湖幽深的水,像是突然眩晕了,人突然之间就向下栽倒下去。 欧阳徽的目光一直在他的身上,才刚刚晃一个神,闵湘就船上摔进了水里。 入水的声音在这夜里,甚至都不太清晰,欧阳徽被吓坏了,扔下手里的长箫就要跳下水去救人,而顾大娘和小如儿这时候也吓到了,大叫起来,船上所有人都被不慎摔下水的闵湘吸引去了注意力,大家都往闵湘入水那边的船舷跑过去,船也因此摇晃起来。 欧阳徽跳下了水,几个船夫也跳了下水,但是闵湘明明是刚刚才掉下去,他们下去一时却没有发现他了。 这一吓可不轻,周围的船只也都靠得非常近了,知道这艘船上有人掉下了水,另外船只上的一些船夫也跳下水去救人,一时场面乱了起来,周围船上的人都看着中间水里救人的场景,但是人在水里不断下潜到处找,却没有救出跳水的人。 顾大娘趁乱抱着小如儿爬到了旁边的大船上面去躲了起来,因为一时所有人都注意着水里,倒没有人注意到她。 小如儿只觉得刚才爹爹入水惊心动怕,吓得发了傻,此时被奶奶抱着躲藏,他才愣愣回过神来,他似乎明白自己和奶奶和处境,小声说道,“奶奶,爹爹呢?” 顾大娘对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道,“你爹爹不会有事。我们要跑掉了,你欧阳叔叔把你爹爹关起来不要我们走,而且用乖乖你威胁你爹爹,我们得藏起来,不让你欧阳叔叔找到,你明白吗?” 小如儿怔怔的,过了好一阵才点了头,“我明白。” 顾大娘抱着小如儿藏在那长达十几米的画舫卧室里,而外面一时无论如何找不到入水的闵湘,欧阳徽着急坏了,然后突然反应过来,他几乎是在闵湘入水后的一瞬间就跳下了水,不该找不到闵湘,除非是闵湘自己游走了,他上了自己的画舫,赶紧问道,“小如儿呢?” 画舫上面只留了两个丫鬟,两人面面相觑,将画舫里到处都找了,却没有看到人。 而因为这处湖面挤来了十数艘船,因一时找不到人,船又向外开着让开了一些,欧阳徽目光四处望去,完全不知道刚才有哪几艘船靠近了他的船,现下闵湘和小如儿都不知道到哪里去了。 而船夫和护卫还在水里面找人,欧阳徽却说,“不用找了,现在他一定上了哪一艘船没在水里了。” 闵湘一直在欧阳徽面前表现得不会游水,其实他水性不错,刚才趁乱已经爬上了另外一艘大船,在这里,船越大,说明船主人的身份越高,即使欧阳徽想要搜船,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闵湘冻得浑身发抖,躲在船上后面舱里内室的床下面,捂着嘴不让自己打喷嚏。 那两个没有看住顾大娘和小如儿的丫鬟直接被欧阳徽一人打了一巴掌,毫无怜香惜玉之情。 他气得浑身发抖,也不在乎自己全身湿漉漉的,面色阴鸷简直像要吃人。 他想了想,知道现在没有办法去搜在这里的每一艘船,所以马上让船夫开船从最近的方向回岸边,然后找人去守着码头,只要闵湘他们一出现,就将人给拿下。 虽然闵湘他计划得好躲在穿上他不能一艘艘地搜,但是船上的人也不可能就消失不见。 即使闵湘会游水可以从别的地方离开,但是顾大娘和小如儿却不能,所以他们一定是会从船上走下去,他不怕找不到两个人。 除此,他又马上让人去温华园里找闵长清,以防万一。 容简坐在船上,并无意参与船上的热闹,他坐在船上窗户边看着外面发呆,也算是拥有一刻休息。 犹记得以前也和吴湘来过这湖上,那时候才是他刚出宫建府不久,出宫建府就说明他已经成人了,可不像一般人家要等到及冠之后。 那时候比现在还忙得多,在户部一边管事一边学习,周围的官员们个个都是油滑的人精,他不打起十二分心思就完全没法对付,府里的事情也是要他管,要是别的皇子出宫建府,最开始是可以有母亲帮忙的,但是奈何他没有母亲,所以一切都是他自己,虽然当时又忙又乱,却是开心无比,因为总算是有了自己的一片天地,而且可以经常和吴湘见面,无论遇到多么难受的事,都能因为看到吴湘而欢喜起来,七夕节吴湘说他从来没有来过东湖,他便带了他来,坐船一直在湖里游得月亮落山,吴湘之后也因为太困而睡在他身边了。 他怔怔地出神,也没有理会船上的热闹,邢奉安本就是伶人出身,对于弹琴唱歌很是擅长,因为不远处一艘船上有人吹奏了很动人的长箫,他年轻气盛,便有斗曲之意,用古琴应和起来。 小世子容汶英被丫鬟婆子侍卫围着,欢天喜地地一边听曲一边大叫,让邢奉安将那个吹奏长箫的比下去。 不过,才一会儿,对方船上就换了一个人吹奏起来,少了之前的优雅温婉平和,多了意气风发和铿锵有力。 本来和乐而美妙的斗曲,却因一个人落水而告终了。 在大家去看热闹找人时,容简并没有想过那个人是谁,甚至也没有关心,容汶英过来拉他,“父王,有人落水了,下面好多人在水里找他没找着呢。” 容简说道,“那你小心点,不要接近水边,不然也要掉下去。” 容汶英觉得父王很无趣,道,“那那个人到哪里去了呢?” 容简说,“不是因为水性好自己游到别的地方上了岸,就是被水鬼拖到水下去了吧。” 容汶英被他说的水鬼吓了一跳,而邢奉安这时候也过来了,对容简说,“王爷,真没找着那个落水的人,大家都已经上船了。真是怪哉,刚才很多人看到他落水,跳下去找他的人也很多,居然没找着。” 容汶英一副我是天的高高在上的表情,把他父王的话照搬过来教育邢奉安,“那个人,不是水性很好游到别的地方上了岸,就是被水鬼拖到水下面去了,所以你不想被水鬼拖下去,就不要接近水边。” 邢奉安笑了起来,又故意对着容汶英行礼,逗他道,“小人明白了,多谢世子殿下教导。” 容汶英开心地往他父王怀里扑,容简搂住他的身子,说道,“开船回去吧,船上风大,吹多了头疼。” 邢奉安和容汶英都不大乐意,不过却没有敢反对,船向岸边打道回府了。 容简想也许是他相思太过,被风一吹,头就有点疼,将容汶英交给嬷嬷丫鬟们,自己就往船舱内室里去了,邢奉安要跟着他伺候他,他便说道,“不要跟着本王。” 邢奉安只好行了一礼,在外面逗着容汶英玩,想要讨王爷的欢心,讨好世子也是必要的。 船舱内室里面布置雅致温馨,容简要去床上靠一会儿,却一眼看到了床一边带着的一点湿意。 这里根本不会有水,他又看向一边的窗户,窗户没有被关紧,大约是之前就没关紧,但是现在窗户上面也有水意。 他本来应该叫侍卫进来,却在那一瞬间一阵心悸,自己走了过去,对床下面说道,“我知道你在下面,出来吧。” 30、第一卷 第三十章 闵湘浑身冻得发抖,根本没有听清容简的声音和话,只是因为他的声音而受到了惊吓,以至于没有控制住打了一个喷嚏。 容简又说了一次,“你出来吧,不然我让人拉你出来了。” 闵湘这次才听清了,声音熟悉得让他脑子一懵,但是又不敢肯定,只是已经被人发现了,再躲藏下去也不可能,只好慢慢从床下面爬了出来。 闵湘满身湿透,头发也散了,披在身上,从床下爬出来,早被冻得一脸苍白嘴唇发紫,要不是容简胆子够大,恐怕得以为他是水鬼,吓得跑掉。 闵湘在地上坐起身来,发现人果真是容简,不禁呆愣当场,而容简,也呆愣住了,他不可能忘记闵湘,只是没想到他居然是刚才跳水混乱中逃跑的那个人。 容简比闵湘先回过神来,很震惊地说道,“你怎么躲在这里?” 闵湘这才被容简的声音唤得回过神来,脑子里一下子千头万绪,当发现自己浑身湿漉漉的,轻薄的衣衫被水浸湿之后贴在身体上几乎透明,而且不用想也知道自己定然狼狈难看至极,在容简的目光下,他就突然觉得无地自容了。 居然让他看到自己这样的狼狈样子,他甚至宁愿自己还在欧阳徽那里,也不愿意容简遇到这样的自己。 他一时说不出话来,只是缩着身子,浑身不断颤抖。 其实邢奉安比闵湘要更像吴湘当年,但是容简也不知道自己是为什么,在对着邢奉安的时候完全不会产生心疼和着迷的感觉,对着闵湘却总是有控制不住的冲动。 此时见闵湘这么可怜狼狈,他的心里就完全被心疼和怜悯占据了,将放在一边的他的备用的衣裳拿过来递给闵湘,又拿了披风给他,而且将床上的被子拿到手里,一下子披到他冻得发抖的身体上,说道,“你先换一身干的衣裳吧。” 闵湘的眸子此时是深黑的颜色,就像是深深的夜空,里面千言万语,看得容简的心脏也紧缩在了一起。 容简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但是又说不出,不敢再看这样的闵湘,他觉得自己简直要控制不住过去抱住他,过去亲吻他,他只好赶紧转了身,绕过门口的屏风站在屏风后。 然后这才听到内室里衣物悉悉嗦嗦的声音,闵湘颤抖着,脱衣服也非常艰难,急急忙忙地将衣衫都脱下去,用薄被擦了擦身子,就赶紧穿上容简的衣裳,他不知道这个衣裳之前容简是否有穿过,但是,他穿在身上,总有种上面还带着容简的气息的感觉,不由让他心里感觉十分复杂,感概万千。 他知道容简是认不出他的,在欧阳徽也认出他来的时候,容简却认不出他来。 不过,这也好,他也不能让容简把自己认出来。 他心里一时难过极了,其实他明白的,他的内心深处希望容简能够认出自己是吴湘,希望他能够过来拥抱住自己,希望他说“你为什么离开我这么多年”,希望他说“这些年你还好吗,你受了苦,我心里很难过”,希望他说“当年我是被逼没有办法,不是不救你们家”,希望他说“你回来了就好,我一直盼着你回来”…… 但是,这些都只是梦境里出现的场景罢了,真实的情况却是他根本认不出自己,而且他已经把吴湘给忘了。 不过这也情有可原,他贵为王爷,自然身边美女如云,想要什么样的美人没有呢,为什么要守着一个家破人亡脸也被伤了的吴湘。 再说,要是他真的认出来了,自己要如何面对他,自己是不该活着的人,是不能见光的人,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他是该死的人,现在却苟且偷生,虽然为臣之道,不该有谋逆的心思觉得皇帝对不住他家,但是他心里其实还是怨恨着,怨恨他们皇家对他家做出那些事情来。 闵湘从来不觉得自己家里应该落难,不承认自己家里应该被皇帝抄家,不承认他给吴家罗列出来的那些罪名,他其实也恨着将这些证据呈报给皇帝的容简,恨着抄了吴家的容简,恨着对吴家见死不救的容简,恨着说放下了他的容简…… 容简他怎么能,怎么能够这样对他,对他的亲人们。 闵湘难受极了,悲愤,怨怼,哀痛,不甘,愤恨,这些情绪一下子朝他涌过来,除了这些情绪,还有少年时代和容简在一起的幸福快乐,对他的爱意,对他的不舍,那时候对他的信任和依赖,对他从小没有母亲的爱怜和心疼,对他一个人苦苦支撑活下来获得权力的心酸和怜惜…… 这些情绪都涌进他发冷的身体,他甚至没有站起身来,只是坐在地上,旁边他换下的湿衣服因为料子太轻薄,沾了水之后看着就只是很小的一团,他知道这是难得的云纱,要不是因为欧阳徽,他怎么可能再碰到这样的作为贡品的衣裳料子。 他只该如之前一样穿布衣就行了。 他和容简之间的距离,就像是云纱和棉布之间的距离。 他缩在那里,在一翻翻江倒海般的思绪汹涌之后,他已经冷静下来了,知道自己接下来应该怎么做。 闵湘擦着自己湿透的头发,他头发乌黑而顺滑,擦起来倒不费劲,容简在屏风外面问道,“你换好了吗?” 闵湘深吸了口气让自己镇定之后才说道,“已经换好了,多谢王爷的帮忙。” 容简这才绕过屏风走过去,看到闵湘还坐在地上,就说,“坐床上吧,我看你冷得厉害。” 闵湘已经将自己头发擦得半干,抬起头来静静看着容简,说道,“多谢王爷的关怀,不过没什么事了。” 容简的眉头不自觉蹙了一下,因为他感受得到闵湘对他的排斥,和以前两人相见甚欢的情形差别太大,难道知道自己是王爷之后,他就这么不愿意和自己有所交往吗? 虽然心里想了很多,容简却依然不动声色,走到桌子边的杌子上去坐下了,看到闵湘没穿鞋袜,一双脚洁白而精致,看到这双脚,他便又是一愣,因为曾经吴湘的脚也这样消瘦,但是漂亮。 闵湘发现他盯着自己,似乎并不太介意,已经从地上慢慢站起了身来,将弄湿的被子拿起来放到床边脚踏上去,又把自己完全湿了的衣裳和裤子鞋袜包裹成一团,在容简的注视下去拿了船上用来卡住家具的铁块包进衣裳里面系紧,然后打开船上窗户看向外面,外面所有船都散了,而欧阳徽的那艘船也已不见,他知道欧阳徽一定会让船尽量开到岸上去找人守着码头,所以此时也不担心会有船监视着这里,就将手里的那包衣物都扔进了水里去,因为里面有铁块,所以衣物直接往下沉进水里去了。 前面船夫听到后面内室里东西从窗户扔出去落水的声音,但是因为内室是王爷所用之地,他以为是容简扔了东西,也不敢过多质疑,便当自己没看到。 闵湘做完这一切,又看了看自己光溜溜的脚,因为船上没有鞋子,他就只好不穿,去容简面前深深行了个礼,说道,“多谢王爷相助。” 容简淡淡道,“闵兄不用如此多礼。” 闵湘赶紧道,“草民可不敢和王爷套近乎,你称呼小民闵湘就好。” 容简又蹙了一下眉,叹道,“因为我是王爷,你就和我这么生疏了么?” 闵湘看着他没有回答。 容简道,“坐下吧。” 闵湘迟疑了一瞬,这才去容简旁边的凳子上坐下了。 容简看着他,闵湘这样披散着头发的样子,他倒是第一次见到,显得比平常妩媚起来,像是只是静坐着也带上了风情。 容简赶紧让自己收心,说道,“你怎么会跳水呢?刚才是怎么回事?” 闵湘看着他,垂下了头,一时没有回答。 容简从桌子上制作精美的五更鸡上提下茶壶,倒了热茶让闵湘捧着暖手,自己也倒了一杯,闵湘要是真是一般草民恐怕是该惶恐的,但是他却只是顺手就接到了手里。 也许是他在自己面前的随和和随意让自己觉得他更像吴湘,容简在心里这么想着,倒并不觉得闵湘在自己面前的随意冒犯了自己。 他说道,“你不想说就算了,不过,也许本王能帮上忙也未可知。” 闵湘喝了一口热茶,才缓缓道来,“并不是不愿意对王爷说,实在是件很尴尬的事情。” 如此,他便说了欧阳徽不知什么原因看上了自己,借由带走闵长清而把自己给软禁在了他的别院里,而且把小如儿作为人质也带了过去的事情,而且还很悲愤地讲他不让自己随意出门和离开,要一直呆在那里的事情,他没有办法,只好借由出来游船的机会逃跑掉。 他说了这件事,一直不露声色的容简也惊讶了,“欧阳徽?” 闵湘点头,“是的,他以前就很喜欢听长清弹琴,我有一次去找长清,就遇上了他,他就缠上了我,我看他是把我当成了什么人,就像王爷您,不是也曾经将我当成谁了么?” 容简神色沉了沉,看着闵湘,道,“我明白了。长清是你的那位二弟,是吗?” 闵湘说是,又说,“如果王爷能够帮帮我,草民一定感激涕零,现在小如儿被嬷嬷抱着,也躲在刚才的哪艘船上去了,我想应该是艘小一些的船,这样嬷嬷才能够带着小如儿爬过去。不知道王爷能不能让人帮忙找一找,我怕欧阳大人会在岸边守着,把小如儿给带走来逼迫我跟着他。” 31、第一卷 第三十一章 闵湘本就是心细的人,此时将理由半真半假地说给容简听,容简一时根本发现不了其中漏洞,而且他也知道,欧阳徽当年看吴湘的眼神就不对劲,这么多年过去了,他突然看上了和吴湘非常相似的闵湘可能性是非常大的,所以,他也就相信了闵湘的说辞。 要是一般人,容简不会给这样大张旗鼓地帮忙,但是奈何是闵湘,看着他微微忧愁的面容,容简的心就不受控制地也跟着难过。 这种感情受闵湘所控制的感觉让容简觉得心惊胆战,除了吴湘,他不愿意再爱人,对闵湘的感情冲动,总让他觉得对不住吴湘,以至于不断自责。 他对闵湘说道,“我这就安排下去,你放心,会替你把小如儿找到的。” 说着,就要从内室里出去。 闵湘这时候又叫住了他,道,“王爷,我觉得我和我的家人实在不宜在京中久留,我实在是怕了欧阳大人,他太让人害怕了,我想带着我的家人离开京里避到别的地方去,而且越快越好,这也免了和欧阳大人冲突,也不至于让王爷您为了我而得罪欧阳大人。” 容简停住了脚步,想了一想,说道,“我倒是可以劝说欧阳徽一二。” 闵湘赶紧打断了他的话,“多谢王爷好意,但是我实在是太害怕他了,所以不愿意再留在京里,我家老家是在西南,所以想回那里去。不知道能不能得王爷帮助。” 这对容简来说,其实也只是举手之劳而已,容简道,“好,如果可以,我今晚就可以安排你离开。” 闵湘赶紧对容简行礼道谢,容简让他起身,说道,“你长得像我以前的恋人,这样相识一场也是缘分,不用道谢,我帮你,也像是在帮他,我心里也会舒坦一些。” 闵湘因他这句话怔住了,眼底深处不舍和爱恋汹涌,却又根本没有办法和他相认。 他只得垂下了头去。 容简已经出了内室,门口就守着两名侍卫,容简让一人去叫了随在船上的侍卫长夏长峥过来,夏长峥本在船头,听闻王爷找他,就赶紧回身往内室而来,邢奉安正弹琴给小世子听,此时也抬起了头来多看了夏长峥一眼。 夏长峥在门口对房里行礼道,“王爷,您找属下?” 容简道,“你进来。” “是。”夏长峥行礼之后就推开房门进了内室,但是依然只是站在屏风旁边,没敢进去,说道,“王爷,有什么吩咐。” 容简道,“你过来。” 夏长峥这才赶紧绕过屏风走过去,当看到桌子边上坐着的头发披散穿着容简衣裳的闵湘,他就呆了一呆,非常诧异。 容简说道,“你认识他吧。” 夏长峥道,“是三水巷子里的闵公子。” 容简点了一下头,“嗯。现在有事情要你去办。” 于是闵湘将小如儿和顾大娘刚才趁乱上了一艘比这艘船小一些的船的事说了,夏长峥去查过闵家,所以认识小如儿,容简就让他派这艘画舫周围的护卫船去先找到小如儿,闵湘给他写了一张手书让他带着以便让顾大娘放下戒心,然后,还让人坐快船上岸,去温华园,或者三水巷子的闵家找到闵长清带他到城南的码头去,怕闵长清不跟着他们走,闵湘又写了一封手书给夏长峥,除此,还让去安排船只到时候送闵家一家人离京。 夏长峥领命之后虽有疑惑,但是还是赶紧去办了。 齐王的画舫上,因为为了保证王爷和世子的雅兴,船上只有很少几个侍卫,其他的保护的侍卫就在护卫这艘画舫的船上,一共有四艘这样的小船,夏长峥领命之后,就有三艘船驶离了中间的画舫,看到这个情形,邢奉安和容汶英都觉得奇怪。 容汶英本坐在厅里听琴,又看月亮照在湖里,湖风吹拂,很是凉爽,此时看父王派了夏长峥离船办事,他作为王府世子,虽然只有五岁,心里却也已经明白不少事情。 他知道应该是出了什么事,所以抛下邢奉安,他就往船舱内室跑去。 侍卫在门口说道,“世子殿下,王爷没说让人进去。” 小世子可不是随意就可以惹的,他瞪了说了这句话的侍卫一眼,直接就推开门进去了。 不过停了弹琴的邢奉安却不能如小世子一般肆无忌惮,只得守在门口。 容汶英跑进内室,就看到他父王身边坐了一个男人,他当时就是一惊,因为他明明记得上船的时候没有这个男人。 因为闵湘长发披散而且还有点湿润,面色苍白,又瘦瘦高高,穿着容简的衣物就显得长而空荡。看过去,倒更像容汶英心里面水鬼的形象。 所以他当场就是一声尖叫,“啊……父王……” 他这一声,不仅把容简和闵湘吓了一大跳,而且连守在门口的侍卫和邢奉安也被吓到了,邢奉安当场就推开侍卫跑进了内室里。 容简已经起了身,教育容汶英道,“你叫什么?” 容汶英颤抖着手指指着闵湘,道,“父王,他是水鬼是不是?” 容简和闵湘都愣了愣,容简接着就笑了,道,“胡说什么。他是本王的朋友。” 容汶英过去牵住容简的长袍,伸手快速地碰了一下闵湘放在腿上的手,发现有一点温度,他这才镇定下来。 而进内室里来的邢奉安已经看到了闵湘,一阵惊讶之后却不敢乱说,因为他分明听到了容简说闵湘是他的朋友。 容简朝邢奉安看过来,说,“你怎么进来了?” 邢奉安赶紧行礼,道,“刚才听到世子殿下的惊叫,以为出事,就跑了进来,惊扰了王爷,罪该万死。” 容简道,“什么罪该万死,你先出去吧。” 邢奉安却不走,而是说道,“这位公子,奴不记得这位公子有上船。” 容简道,“这件事不要说出去,你且先出去。” 邢奉安还是没有动,容汶英却笑嘻嘻地说道,“他是水鬼来的,所以自己从水里上船来了。” 邢奉安听他这样说,便明白过来了,这个人是刚才跳水大家都去救却没找到的那个人,他爬上王爷的船了,而居然王爷还认识他。 邢奉安诺诺应了两声,又多看了闵湘两眼,就赶紧退出去了。 闵湘现在脸色苍白,他倒没看出来自己是长得像他这件事,不过心里到底是对此事存了疑虑。 他只是疑虑倒好,看到了他的闵湘却是心里惊涛骇浪地翻腾了起来,十分震惊,因为这个进来的少年,分明和他年少时有七八成相像,这让他没有办法认同,而他也完全明白这个少年为什么会在这个船上,他一定是容简的娈/童。 闵湘觉得自己深受了打击,神色更加颓败萎靡,容汶英靠在他父王的腿边,盯着闵湘不断打量,然后说道,“喂,你叫什么名字?” 容简说他,“不得无礼。” 于是容汶英就撇了撇嘴,小小年纪,就已经是纨绔子弟的范儿了,道,“父王,他眼睛很漂亮。” 容简对儿子喝道,“不得无礼。” 容汶英觉得很委屈,在容简的腿边蹭来蹭去蹭了一阵子,又蹭到了闵湘的身边去,他趴在他腿上抬着头看他,闵湘知道他是容简的儿子,看着比小如儿长得高大一些,黑幽幽的大眼睛,小小年纪,却有着颐指气使和十分傲气,而且还有着一层戾气在,恐怕是在王府里,容简对他疏于管教,他被养成了这样子吧。 因为毕竟还是小孩子,闵湘对他笑了笑,柔声说道,“世子殿下,你多少岁了?” 虽然闵湘此时脸色惨白,容汶英盯着他的笑脸,听着他略微低沉的声音依然呆住了,即使闵湘的右边脸颊上有着伤痕在,但他依然觉得他非常漂亮。 他说不出这漂亮是来自何处,并不来自于面孔,也许是来自他给人的与生俱来的优雅感觉和从小世族家庭的教养,还有来自书香和六艺的熏染,生活在他的眼里染上的沉静和隐忍,容汶英算是识了货,趴在他腿上,说道,“等我长大了,你做我的男妾吧。” 闵湘和容简都怔住了,容简直接一把将自己好色的儿子拽了过来,对闵湘道,“不要介意他的童言童语,他被我惯坏了。” 容汶英撅着嘴巴,道,“父王,我说真的呢。” 容简瞪了他一眼,“再乱讲话,我明天把你扔进宫里去,让宫里的管教嬷嬷和勤学馆里的师傅来管教你。” 容汶英这下委屈地不敢再说了。 容简对闵湘道,“他五岁了,九月生辰。” 闵湘略微惊讶道,“比小如儿还小呢,不过他比小如儿看着还要高些。” 32、第一卷 第三十二章 容简手下的侍卫办事效率极高,而且他们用的护卫船小巧灵活,很快就锁定了之前聚过来的那些船,找到大小合适地上去,很快找到了顾大娘和小如儿。 小如儿觉得和顾大娘躲起来的事情惊心动魄又好玩不已,此时被找到,他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感受,只是说,“我爹爹呢?” 侍卫道,“小公子,我们可不知道你爹爹,等我们队长夏大哥来了,他会和你们解释。” 放出的小型信号弹就像是水上燃起的烟火,夏长峥很快就赶到了找到小如儿和顾大娘的这艘船上来。 夏长峥将手书拿给顾大娘看了,顾大娘认得闵湘的字,就确认了的确是来接自己和小如儿的,便跟着夏长峥走了。 夏长峥又安抚了这艘船的船主,就上了护卫船,一起回到容简的主船上。 而去找闵长清的人,骑快马也正好比欧阳徽的家奴快一些,在温华园就找到了闵长清,将那封手书递给他看了,闵长清看信上写着跟着侍卫去城南码头等,他会带着小如儿和顾大娘过去汇合,然后离开京城。 闵长清一看到,几乎喜极而泣,问了侍卫身份,侍卫说是齐王府的亲兵,再问其他,侍卫便不回答了,闵长清因为闵湘能够逃离欧阳徽的事情已经非常欢喜,其他也就先不在意,随意收拾了些东西,带上所有盘缠,就跟着侍卫走了。 等欧阳徽的家奴到温华园问起闵长清时,得到的答案已经是闵长清跟着一个人走了,往哪里走的,却没有说。 顾大娘和小如儿被带到容简的画舫上,进了内室之后,小如儿看到闵湘,就一声惊呼,“爹爹!” 闵湘几乎喜极而泣,将儿子抱到怀里,小如儿委屈地说道,“爹爹,你掉下船了,把我吓坏了。” 闵湘抱着他也很激动,在他的额头上亲了好几下,道,“很快就没事了。” 小如儿和他爹爹亲昵了一阵,这才回过头来,看到了容简,他就欢喜地唤了一声,“姜叔叔?” 容简对他点了一下头,对他笑了笑。 而趴在容简腿上的容汶英看到小如儿就不乐意了,高高在上地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如儿也不认生,被他父亲放下地之后,就打量着容汶英,说,“我叫闵真如。小名叫小如儿,你叫什么呀?” 容汶英道,“我告诉你了,你也不能直呼世子名讳。” 小如儿好奇道,“世子是什么?为什么不能直呼世子名讳?” 容汶英被小如儿问住了,抬头看他父王,容简对小如儿说,“他叫容汶英,小名叫捣蛋鬼。” 容简一身威严,说出这种话,闵湘也被他逗得笑了笑,顾大娘站在旁边侯着心里则是百味杂陈。 容汶英则很委屈,说,“父王,我不叫捣蛋鬼。” 容简说,“那你叫什么?你看你只知道调皮捣蛋。” 容汶英道,“我叫宝宝,叫世子,叫殿下,叫乖乖,叫宝哥儿,叫英哥儿,叫心肝儿肉,就不叫捣蛋鬼。皇伯父也不会叫我捣蛋鬼,他叫我汶英宝宝。” 容汶英这一番理直气壮的话,把房间里所有人都逗笑了,连顾大娘和小如儿一起。 小如儿则是羡慕的笑,说,“你这么多名字吗?我怎么就只有一个。” 容汶英傲气地看着他,小如儿靠在闵湘的腿上,白成一团面团,眼睛又大又黑,扎着包包头,穿一身藕荷色的小衫,可爱得让人心颤。 容汶英看着他,就不大自在了,说,“本世子可以赐给你一个名字。” 小如儿赶紧点头,“什么?” 容汶英说,“你叫小馒头好了,又白又软。” 说着,还伸手指去戳小如儿的脸颊,小如儿赶紧避开他绕到闵湘的身后去,糯糯地说,“我才不要叫小馒头,你才是大馒头。” 看来他一点也不傻嘛。 大家都笑,容汶英觉得自己威严扫地了,于是追着小如儿要捏他的脸,小如儿赶紧跑,两人围着容简和闵湘转来转去,小如儿不慎就跌倒了,容简赶紧将他抱了起来,小如儿也不哭,只是气鼓鼓地盯着容汶英,道,“我不和你玩了,你好讨厌。” 容汶英第一次被人说讨厌,黑了脸,道,“我哪里讨厌了?你不说清楚就是以下犯上大不敬。” 小如儿也不回答他,跑过去要闵湘抱,闵湘也就把他抱了起来,对容汶英道,“小如儿乱说的,世子殿下这么可爱,怎么会讨厌呢。” 容汶英这才脸色好一点,说小如儿,“真是羞羞,这么大了还要你爹爹抱呢。” 小如儿将脸也埋进闵湘的怀里不和他说话了,容汶英发现小如儿彻底不理睬自己了,就很怄气,也说,“你不回答我吗,我不理你了。” 小如儿偷偷抬起头来瞥了他一眼,发现容汶英依然看着自己,就赶紧将脸又埋进闵湘的怀里。 两个小孩子让萦绕在闵湘心里的烦恼和难过都消失了不少,船也很快到了岸边,因为容简的吩咐,很快有人拿了鞋袜进来,闵湘这才把鞋袜穿上,外面直接有马车,这处已经被齐王的亲卫控制下来了,闵湘就和小如儿以及顾大娘一起上了一辆马车,容汶英被容简拧着上了另一辆,然后邢奉安也坐了上去。 马车启程,欧阳徽的手下却不能过来搜人,只看到马车远去了,而且也不能确定人就在齐王的马车里。 容汶英在容简的身边闹腾,道,“父王,小如儿要去王府里陪我么?” 就如当年容简第一眼见到吴湘就自此想着念着一样,看来容汶英也没有逃开吴家的诅咒,一和小如儿分开就说起他。 容简道,“你乖乖听话,他会陪着你的。” 容汶英道,“他做我的书童吧,我不喜欢程晓然做我的书童。我以后去宫里也带着他,好不好。” 容简低头瞥了他一眼,没有回应他。 容汶英在车厢里扭来扭去,然后被容简呵斥了,“堂堂皇家子弟,你没一点规矩吗?” 容汶英撅着嘴巴哼了一声,拉着邢奉安说话去了。 邢奉安此时才敢找容简搭话,声音婉转动听,“王爷,刚才的那位公子,是要住到王府里去么?” 容简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没有回应,车厢里的灯光暗淡,他闭目养神起来,脑子里却全是以前和吴湘在一起的情景,七夕节,总易让人伤感。 齐王府的两辆马车,驶进东青门之后,就分开了,一辆驶向内城王府,一辆驶向城南。 城南正南朝阳门也因七夕而开着,马车驶出去,到了南边的新南码头,即使是夜晚,这里也很热闹。 这是出京城向南边去的最大的码头,商船和客船非常多,有些已经入埠,有些还没有停稳。 很多码头工人都在卸货,也有在夜色里就着码头上的火炬在上货的,客船码头和货船分了开来,在另一边,这里则要冷清很多,很少有船半夜出发的,也很少有半夜停靠过来的,所以这边人少。 闵湘他们到地方的时候,闵长清也才刚到,夏长峥拿出一叠小额银票和一袋碎散银子,递到闵湘的手里,说,“这是王爷让给的,作为盘缠,再说,你们回去了西南,也需要银两安家。” 闵湘没有接,说道,“他能帮忙安排我们离开,对我已经是很大的恩德,哪里还能要他的银两。” 夏长峥依然递给了他,说,“这些对王爷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这五百两银子,对于他也只是九牛之一毛而已,而对你们就不同了,所以,你何必客气这个,我也只不过是按照吩咐办事的人,你接了这个银两,我的事才是办好了,你不接,反倒让我事情办不好,回去没法和王爷交代。” 闵湘只得把那些银票和碎银接到了手里,心里却是沉甸甸地很不好受,他这是在受容简的恩惠。 闵长清对着顾大娘和小如儿,便已经激动非常,将小如儿抱着亲了又亲,小如儿呵呵地笑,说,“二叔,小如儿好想你呢。” 闵长清也说,“我也想你啊。” 但是真正对着闵湘的时候,他却说不出话来了,只是默默地看着他,闵湘看到闵长清消瘦了好多,很是心疼,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叹道,“我们又要逃走了。” 闵长清说,“只要能和大哥你在一起,去哪里我都行,即使是穷山恶水。” 闵湘对着他笑了笑。 王府亲卫工作效率非常高,很快闵湘一家就被安排上了船,只是一艘中等的船,除了他们,还有另外几个客人,船在夜色里就启航了,沿着津南河向下,就会汇入更大的河流里,一直到三秀城才有大的码头。 闵湘一家人坐在船舱里,闵湘说道,“我们在三秀城就下船,然后转了马车去太平镇,从太平镇坐船到云州城,大隐隐于市,我怕容简会回过神来,到时候会来找我们。” 他声音冷静,心里却非常悲伤。 他就要和容简彻底地断了,之前马车通过东青门时,他就知道,他们的马车和容简的分开来了,他没有和他道别,也不需要道别,他知道,容简帮自己的事情,不过是举手之劳,自己只是他生命里的一个淡淡的过客,过不了多久,他甚至就会忘记,但是自己却无法将他当成过客,如果他成了过客,吴湘的一生,又用什么来确定真正存在过呢。 闵家人都对闵湘的决定没有异议,于是就决定第二天船到三秀城就下船。 33、第一卷 第三十三章 船舱里只点着一只船上专用的烛灯,光线黯淡。 舱里闵家一家人再没有说话,舱里静谧而安宁,小如儿累了一整天一整晚,早就困得不行了,趴在闵湘的怀里睡着。 船上的床铺只是木板铺成,简陋非常,而且还带着一丝潮气,不过现在正是逃难的时候,自然也在意不了那么多。 顾大娘年岁大了,身子骨也不经折腾,也躺在床上睡过去了,只有闵湘和闵长清睡不着。 闵长清睡在闵湘旁边的床上,目光静静地看着闵湘,闵湘知道他看着自己,就回过头来,看了他一眼,说,“这几天,你一定受了累又着了急,现在赶紧睡吧,等睡醒,我们就到三秀城了。” 闵长清欠身伸手握住了闵湘的手,闵湘看了看他,并没有把手拿开,就由着他那么握着,闵长清这才放松了这几天一直紧绷的精神睡了过去。 有家人在一起,即使又要逃到另外的地方去安顿下来,闵湘觉得也很好,总算是,一家人又在一起了。 他从船舱的窗户看出去,月亮已经落下去了,只能听到水声,而看不到水面,船头船尾上的巨大的火把燃着火光,照亮很短一段水面。 闵湘在水声里也渐渐睡着了。 等再醒过来,已经是第二天清晨,太阳还没有升起来,水面上升起淡淡的雾气,河水清澈见底,河两岸是村庄农田,这个季节,稻子已经飘香了,金黄色的一片,两岸远处的山则青翠欲滴,高高的堤坝,堤坝后面有栽种的柳树,高大地在水雾后面随风轻摇。 小如儿睡得醒不过来,顾大娘醒了,闵湘就让她照看着小如儿,自己出了船舱,船顺流而下,又是顺风,船走得非常快,掌舵坐在船头甲板上抽旱烟,闵湘去问了什么时候能够到三秀城。 掌舵说,“这风大呢,不到正午就能到。” 闵湘道了谢,又回去告诉了闵长清和顾大娘这个消息,他们几乎没有行李,只是几个人带着。 不过,既是逃难,便也在乎不了那么多。 在船上直接舀了河水洗漱,又吃了船上的早餐,不过是馒头和酱菜,然后有熬好的鱼汤,小如儿知道家里又在搬家,所以也没有要求吃好的,只是迷迷糊糊地啃了馒头,又被爹爹抱着继续补眠。 船在午时前就到了三秀城,闵湘拿了碎银给船主,说他们一家就在三秀城下船,船主很惊讶,说,“这就下船啦?” 闵湘道,“嗯,我们要去西南,在这里下船了租马车走,我的儿子他不喜欢坐船,在船上一直不舒服。” 船主也没办法,就让他们下船了,又有乘客上船来,如此,闵家一家就带着少得可怜的行李入了三秀城,只是在码头上稍稍吃了点东西,就租了马车往太平镇去。 这个时节,天色长,倒是便于行路的,只是午时不免要多休息一阵,不然太阳太烈。 现在天下太平,国泰民安,路上一直商队不断,又有不少旅客,倒是不用担心安全,到一天后就到了太平镇,然后转了一艘小船往云州去。 这边闵家一家人已经距离京城远了,欧阳徽找了闵湘一家一整夜,却没有找到一个人。 去温华园的人回来回报说闵长清出门之后就没回去,在东湖的码头堵人的也没有找到小如儿和顾大娘。 欧阳徽一夜没睡,一直阴沉着脸,在凌晨的时候,他得到消息有护卫船去找过人,只是这护卫船并不知道是谁的船,问了不少消息,他才怀疑到容简身上。 因为容简只算是微服出行,又很低调,没有和别的贵族世家打过招呼一起游玩,故而很少人知道他来过东湖。 欧阳徽知道他来过,是有人说看到有一辆马车上有过亲王徽印。 而在东湖里用护卫船的,恐怕不是一般人,而容简帮助闵湘逃跑,也是很有可能的事。 欧阳徽告了病假没去参加早朝,直接去了齐王府侯着。 容简早朝去了没在府上,府里的管家招待了他,让他在会客室里等着。 欧阳徽这么早跑来齐王府上,自然是知道不会遇见容简的,毕竟容简可不会也那么巧病假不去上早朝。 他坐在待客的花厅里,一边喝着茶一边观察,又问了伺候的丫鬟,“昨日可是七夕,你们就没有出门去看河灯么?朱雀街东河和东湖那边可热闹了。” 丫鬟对着阴沉的欧阳徽虽然不至于失礼,但是也完全没有料到他会和自己聊起天来,回答道,“就在府里过了节。” 欧阳徽说,“那王爷也没出门。” 丫鬟道,“听后面的妹妹说,王爷带着世子有出门去游玩。” 欧阳徽道,“那可有带回什么人来?” 丫鬟道,“奴婢负责前院待客,不是后院的丫头,对这不知情。” 欧阳徽皱了眉,道,“王爷带了人回来自然会派人去伺候,难道你能一点消息也不知道。” 丫鬟行了一礼道,“这个,奴婢可不敢乱打听,要不,奴婢叫了张管家来,他应该知道。” 欧阳徽沉着脸道,“下去吧,不用叫你们的张管家过来。” 欧阳徽让叫了跟着自己的小厮到跟前,小声和他吩咐了事情,就见那小厮离开了,欧阳徽就坐在花厅里看着院子里的花木,或者又瞄一瞄墙上的字画,时间过得慢又快。 过了好一阵,小厮来回了欧阳徽,低声道,“他说昨夜王爷的确救了人,只是没有带回府里来,他们乘了另外一辆马车,不知道被送到哪里去了。” 欧阳徽握着扇子的手紧了紧,扇子上面画着山河图,他一动不动好一阵,才对小厮吩咐,“好了,继续等着吧。” 小厮说的他,自然是指邢奉安,邢奉安本就是欧阳徽通过别人安排在容简这里的人,从他那里得来一点消息也是易事。 容简回府来得知欧阳徽在花厅里等他,等了一上午了,他对这是只是点了一下头,并没有表示,就直接去后院换衣裳,管家张荃说,“王爷,不先去见欧阳大人吗?” 容简面无表情,淡淡道,“让他等着吧。” 管家也不好再说什么,退开了。 容简以前只是猜想欧阳徽有肖想吴湘,昨夜听了闵湘的说辞,他便知道这是确定的事了,想到欧阳徽抓了闵湘将他当成吴湘在身边,而且闵湘那么怕他的样子,就知道欧阳徽没有做过好事,对于欧阳徽,他本就没有好感,这下更是厌恶起来了。 虽然厌恶,也是不动声色,没人知道王爷在想些什么。 容简去换了一身常服,松了松束得紧紧的头发,歪在榻上喝了一杯参茶,又去书房看了容汶英,容汶英根本没有听夫子讲课,而是将书扔得到处都是,夫子也拿他没有办法,就站在一边也没法讲课了。 容简到了,夫子则是如蒙大赦,赶紧告状道,“世子殿下今天先是不愿意听课,来了书房之后就把东西都乱扔,还踹了小人两脚,王爷,小人可是没法再教下去了。” 书生本就傲气,虽然容汶英是世子,夫子也对他的侮辱要忍不下去了。 这个夫子只是教容汶英认点字的夫子,容简也没期待他能够教容汶英学到什么,此时对他摆了摆手,就让他出去了。 而容汶英此时也不买他父王的账,看他父王进来,还故意将另外一册书扔到他身上,他的书童,比他还大三岁的程晓然站在一边战战兢兢,容简让他也出去了,才对容汶英喝道,“你想挨鞭子是不是?” 容汶英面红耳赤地目露凶光,大嚷道,“骗子,骗子,你说小如儿要给我做书童的,我起床来根本没看到他,骗子,骗子……” 容简心烦地上前攘了他小小的身子一巴掌,容汶英直接跌倒在了地上,他也并不哭,只是发脾气地将被他扔在地上的东西乱扔乱扯,“骗子——” 容简冷冷道,“你给我住嘴,下午就送你进宫,你找你太子哥哥去乱叫乱嚷去,让他赏你两个大巴掌。” 太子容汶熙是皇帝容琛的长子,也是母亲早亡,皇帝就非常疼爱他,带在身边教养。 作为太子,从小就学帝王之道权谋之术,在亲弟弟们都是同父异母且都有母妃,母妃还是出自名门的情况下,他自然就知道亲近皇叔的儿子容汶英更有好处。 所以,九岁的容汶熙很喜欢容汶英,虽然在容简眼里,他这个儿子就是个大恶魔,一点也没有小如儿的乖巧可爱,只知道发倔脾气。 容汶英也来气地道,“我再也不回王府了,我和太子哥哥住去。” 容简像嫌弃什么似的对他挥手,“去吧,去。以后别回来了。” 容汶英这才哭了,一边洒眼泪,一边冲出书房,将站在门口的书童程晓然还撞得摔倒了。 容简写了一封信,又派了专门伺候容汶英的嬷嬷丫头,就把容汶英送进了宫。 宫里自然不差伺候一个小世子的人,而皇帝对容汶英也很喜欢,就让他跟着太子住下了,每天生活也跟太子一起,一大早要爬起来去勤学馆里上学,还要学体术功夫和骑射,剩下的时间,则是跟在皇帝身边,听他和大臣谈话,也会有时间玩一玩,但是却很少。 容汶英喜欢太子,也喜欢皇帝,但是却十分讨厌跟在他们身边的这种生活,过了几天他就熬不住了,想要回家,但是想到之前和父王吵架的情形,他一向傲气,就没法对皇帝说,他想家了要去的话,只能在宫里硬撑着。 34、第一卷 第三十四章 容简解决了他的儿子容汶英,这才慢慢踱步到欧阳徽所在的花厅里。 他不得不想,欧阳徽也实在沉得住气,已经等了两个多时辰了,依然坐在那里。 容简出现在花厅门口,欧阳徽起身对他行了一礼,“王爷。” 容简说,“坐下吧,让你久等了。不知是有什么要紧事,你犯着欺君之罪不去早朝却坐在本王府里等。” 容简很明显地在故意讥讽他,但欧阳徽却不动声色,淡淡说道,“王爷也是真性情的人,我就不拐弯抹角了,实则是我很喜爱的一个小宠,昨晚在东湖上面借着他水性好跑掉了,我听闻王爷有救人离开,就过来问一问,王爷可是救的我那小宠。” 容简没想到他居然还真是这么直接,在椅子上坐下后,就说,“欧阳大人一向以清正严谨不近女色闻名,不曾想大人也有小宠。” 欧阳徽并没有被容简说得气急败坏,道,“人都有七情六欲,我有个喜爱的人,也不是什么大事。” 容简点点头,“的确如此,只是,我可没救什么人,所以的确不知道欧阳大人小宠的事。实在是不能帮上忙了。” 欧阳徽道,“他叫闵湘,我这里有他的卖身契,昨晚很多人见王爷带走了他,王爷,还不要这样让小臣为难。” 容简道,“如果说是闵湘,我倒是的确救了他,皆因他是本王的朋友,只是,我可不知他什么时候成了你的小宠。” 欧阳徽道,“这可是很早之前的事了,大约六七年前,我就买下了他,养着他,没想到他却带着我别院里的丫鬟一起跑掉了,之后还生下一子,之后又偶然找到了他,就把他关在我的别院里,没成想他趁着七夕要我带他和他儿子出门,借着他水性好就从水里逃跑了,我当时对他很是在意,关心则乱,他的儿子也趁乱被带走了。我找了一夜没找着,不瞒王爷您说,我这是整夜没睡,精神恍惚,去上早朝也徒让皇上关心,这才没去。” 欧阳徽说得字字句句真切动人,但是容简不知为何并不相信他,也许是闵湘那清冷又忧郁的身姿,从骨子里透出来的雅致和书卷气,都不会是一个别人养着的小宠该有的。 他并不为欧阳徽这话所动,而是说道,“他可不是这样对我说的,本王不能因为欧阳大人的一面之词就信你。” 欧阳徽已经要沉不住气,“那王爷要如何?” 容简说,“我问他,他要是愿意同你一起回去,我就将他交给你。” 欧阳徽听他如此一说,就知道是容简把人藏了起来,但是闵湘也果真如他所想地并没有告诉容简他的身份。 欧阳徽觉得有了希望,道,“如果只是王爷去问,他必定不会愿意同我一起回去,还会说我待他不好。王爷若是信得过我,我和您立字据,我去说服闵湘,他愿意跟着我,我就带他走,要是他不愿意跟着我,我就放了他,如何。” 闵湘早就被送走了,现在这个时辰都怕是过了三秀城了,一直会向西南去,容简可找不出一个闵湘来让欧阳徽说服,便道,“欧阳大人这是把本王当傻子?你去见了他,不是直接威胁他吗,他能够不答应跟着你?” 欧阳徽道,“他本就是我的人,我这已经是放他一马了。” 容简道,“你不过是把他当成了吴湘的替身不是吗?既然闵湘已经有家有室还有了儿子,你何不放他一马,再去找一个年轻孩子去。” 欧阳徽面色沉着,对着容简露出了一丝讥笑,道,“王爷这是说的哪里话,他就是闵湘,我就喜欢他,可不是把他当成什么替身。我只要他,不要什么年轻孩子,再说,他本就是我的,他是逃奴,找回来就该好好教训他一顿,看他以后还跑。” 容简根本不信他的话,再说,温华园里就能找到证据,欧阳徽之前一直是捧闵长清的场,而且闵长清和闵湘长得那么像不是偶然,两人的确是兄弟,闵长清看到了欧阳徽,居然没让兄长跑掉,而是继续接待欧阳徽,这就存在很大的问题,所以欧阳徽的话根本不值得相信。 容简笑了笑,起身道,“已经午时过了,还未用午膳,先用午膳吧。” 欧阳徽却道,“王爷,不找到我的人,我可没胃口用饭。” 容简道,“那你是让本王陪着你挨饿。” 欧阳徽道,“王爷何必为了一个奴才,和我交恶。” 容简本要出花厅了,因他这句话又停了下来,他看出来了,欧阳徽对闵湘的确是非常在意非常执着,甚至不惜说出这样忌讳的话来,完全是自己不把人交给他,他就要和自己不死不休交恶下去,也不管自己的身份了。 他对闵湘的这种执着实在让容简觉得诧异,而且欧阳徽一向冷静自持,以心思缜密和手段狠辣出名,朝堂里可没有几个人敢惹他。 皇帝把他当成一把刀,虽然很看重他,也绝对不是百分百就由着他。 皇帝没有真正信任的人。他这把刀只因对皇帝的忠诚才被皇帝拿着发挥作用,欧阳徽自己也非常清楚,但是此时,他却完全放弃了平常的冷静,连“交恶”这种词也说出来了。 容简也冷下了脸,道,“既然只是一个奴才,本王又和闵湘非常谈得来,话说知音难得,本王很看重他,欧阳大人,何不成人之美,将他赠予本王,若是要美人的话,他也并不是绝代佳人,本王再送几名美人与你,也就当是将闵湘换给我。如何?” 欧阳徽被容简这轻描淡写的语气说得火气要压抑不住,一张脸黑沉到底了,说道,“王爷没有听懂我的话么?是无论如何,我都要将他找到。王爷当年抛弃了吴湘,现下是觉得我也能够抛下闵湘么?我可不是王爷这般的人。” 他这一句话像是一根针,一下子戳在容简的心尖上,让他疼痛难忍,也要控制不住脾气了,厉声道,“欧阳徽,你什么意思。” 欧阳徽也根本不和他再虚情假意地说话了,道,“就是字面上的意思。王爷搂着一个假货缅怀他,不觉得恶心人吗?我可做不出你这种事来,我喜欢谁,看上谁,我心里明白得很,不会如王爷这样假仁假义,护着假货,就当是补偿了当年的罪过。既然王爷不肯将他交给我,我自己会去把他找出来。如此,告辞了。” 欧阳徽说完,就率先一步拂袖出了花厅,衣袍随着他的步伐飘起来,像是一面旗帜。 容简之前还是脸色黑沉,此时却变得苍白起来了,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午时的阳光照在院子里,明亮刺目,就像是一道道的刀光,割着他的皮肉,割着他的心。 他失神了好长时间,才突然之间被什么触动了一样。 欧阳徽说他不会做出用人来替代的事情,那么,他做什么还要那么在意闵湘呢,他当年那幽深又克制地看着吴湘的眼神都是假的吗? 欧阳徽刚才说了什么? 他六七年前买了闵湘? 吴湘是什么时候死的? 不就是七年前。 容简突然之间发起抖来,他觉得自己发现了什么。 闵湘长得像吴湘,但是气质也一样就实在太难得了,而且他还对着那副吴湘涂鸦过的旧画很在意,他喜欢吃吴湘喜欢吃的东西,他家仆妇说过以前闵湘也是大户人家的子弟,连闵湘的脚也和吴湘的一样大小…… 太多的疑点了,这些疑点串起来简直让容简害怕,害怕之后又欣喜若狂。 闵湘得知了他的身份之后,不仅对他不害怕,还总是流露出排斥的感情,但是默默看着他时,眼神又是那么复杂。 连这种事情,容简也觉得是证据,是吴湘没死,闵湘就是他的证据。 容简发了疯,他觉得自己疯了,他跑出花厅去,对着夏长峥大喊大叫,“夏长峥,跟着我来书房,有事要你去办。” 夏长峥对容简的行为很不能理解,一向沉着从容的王爷,现在却这幅样子。 容简在书房里椅子上坐下又站起来,别的不想先去想,只对夏长峥说,“你偷偷带人去把昨晚送走的闵湘带回来,偷偷带回来,不要让人知道。要多少银子都去帐房里支取。” 夏长峥没有问原因,行了礼之后就赶紧走了。 这下容简才稍稍平静一点,平静下来之后就有太多东西让他思考了。 欧阳徽是怎么知道闵湘的真实身份的? 既然闵湘之前在三水巷子生活得好好的,欧阳徽没找过去,那么,他一定是最近才确定闵湘是吴湘,他是怎么确定的呢?一定有证据,是的,证据。 虽然知道要去找证据,但是容简一下子又迟疑了,他怕自己竹篮打水一场空,去找证据了,反而证明闵湘不是吴湘,吴湘已经确确实实死了该怎么办呢。 容简一时害怕去行动了,他也没有胃口用午膳,却让人去准备马车,他要去城郊大望山上一趟,那里有吴湘的墓地。 35、第一卷 第三十五章 容简去了吴湘的墓地,因为有专门的守墓人,这里背山面水,风水非常好,又被打理得十分妥当。 山里松柏随着夏风摇曳发出莎啦啦的声音,容简坐在墓边,坐了很久,和吴湘说了很多私房话。 他说,“我知道的,你没有死。不然,你为什么总不真真切切地来入我的梦,我想要拥抱你也不成。” “我知道,你没有死,你还活着,这里面不是你,不然,你怎么舍得抛下我,你是恨我也好,你恨我吧,你恨我,但是活着,活着厌恶我,恨我。回来吧,回来我身边。我再不做对不住你的事,是真的。” “当年,皇兄从幼时就厌憎着吴家,他坐上了皇位,怎么可能不对付吴家,只是怕师出无名,之后能够找到些什么证据,全都会拿去用,只想拔出这颗心头刺。我知道我帮着皇兄对付吴家不对,不过,没有我,也有别人。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没有法子的,吴家逃脱不掉,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再说,吴家也并不全算是无罪,不是吗?我知道你会恨我帮着皇兄对付你家里,我知道你会恨我没有帮吴家逃脱厄运,我知道。但是,我也没有办法,不仅是皇兄的问题,我自己心里也住着一只恶魔,没有法子。我看到你,就想紧紧把你套在身边不让你走,但是你日日地在我耳边说你爹不让你和我结交,你总是说你爹不让你出门,你爹不会让你和我在一起,除非他不在了,我当时就是这么想的,我知道你会恨我这样想,那毕竟是你爹爹,而我总想着吴家会限制你,会限制你和我在一起的人都死掉,这样没人能够拦住我和你了,你无处可去,你只会来我身边依附着我。湘湘,我那时候其实是害怕啊,太害怕了,害怕你去娶妻生子,以后都不来见我了。也害怕你小时候跟在吴贵妃的身边,高高在上,明明我才是皇子,可是在你眼里,我其实什么也不是。连父皇也宠着你,他抱着你,却没有抱过我,他说你要是他的儿子,他定然什么都给你,他连对皇兄也没这么说过。我知道,我是嫉妒你,我羡慕你,我心里住着一只魔鬼,那时候就想让你栽进泥土里去,从此没有办法再爬起来了,你只能依附在我身边,你只能跟着我,除了我的爱,你什么也没有,这样,我才会觉得不怕了,不怕你跑掉。但是你却还是跑掉了,跑到我再也没有办法触摸的地方。你是在惩罚我啊,是吧,我知道,你可狠了,因为皇兄为我指了婚,你就可以狠着心不见我,你把我送你的东西都烧成灰,让人拿着灰来还我,你说再不见面,见灰如见人就好,你可真是狠心,不是我用死逼你,你都不愿意见我了……你比我狠心多了,你总是知道我哪里最疼,就专门让我疼啊……” 容简无法控制地流了眼泪,靠在吴湘的墓碑边上失魂落魄,傍晚了才回城里去。 这下,他已经完全冷静下来了,他安排人去监视欧阳徽,找人去查当年吴家在牢里时的事情,派人去找当年伺候过吴湘的人,问他身上可有什么印记,虽然不一定找得到,但是却总是一个希望。 当年吴家族长,吴湘的父亲是出了名的老狐狸,他不信,他那么多智多谋会让他最喜欢的小儿子去真的死了。 容简逮住了一根稻草,就只得死命抓住了。 他等着夏长峥将闵湘带回来,无论如何要问出真相来,只是,天不遂人意,夏长峥没回来,让人带回了书信,说赶上了闵湘乘的那只船,但是却没找到闵湘,闵湘没有坐那只船去西南,而是在三秀城就下船了,所以他现在在从陆路上寻找闵湘,让人带回信来,听容简的决定,是继续找,还是可以回来。 容简看着那一纸书信,沉了脸色,给了他一点希望,但是希望却在那么遥远的地方。 他又派了一队人马出去,让协助夏长峥,直到将人找到为止。 只是,十天之后,夏长峥给他带回的消息依然是人没找到,闵家一家人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容简只得让他去叫闵湘可能会去的各地府衙里让帮忙留意闵湘一家人,夏长峥则依然继续找人。 不过因为他方向开始没找对,而闵家一家人已经对搬家逃跑适应了,在这顺风顺水的时节里,一家人走得非常快,才十天不到,就已经在云州城边上的新盐镇上安顿下来了。 夏长峥完全错过了能找到他的时机,以至于就没能给容简带来好消息。 不过容简也不完全是没有收获,首先是监视欧阳徽时,发现欧阳徽手下有人和邢奉安接触,其次发现欧阳徽的确是对闵湘势在必得,为了找闵湘几乎是疯了,还因为心情不好和家里闹起来,被他父亲罚了跪祠堂,欧阳徽的人也在找闵湘,而且他大约知道闵湘也从容简这里跑掉了,容简也在找人,他就没有再去找容简要人,而是自己找起人来。 除此,容简又去看了一遍吴家当年的卷宗,主要是哪些人死了,哪些人被流放了,哪些人被卖掉了,以此找到了吴家当年的几个伺候的家仆,其中一个是曾经照顾过闵湘的贴身丫鬟,在闵湘入宫去养之后,她因犯了错就许配嫁给了吴家乡下庄子里的男仆,以至于最后免于被流放和变卖,他们自己拿了钱从官府赎身之后,就还在京城生活着。 这个丫鬟现下已经是近四十了,儿子已经娶了亲,在城南城墙根住,开着一家酱菜铺子,有多的房子在房租,儿子在码头上学做帐房,女儿已经出嫁。 她被带到王府去的时候,无不感叹,皆因他十三四岁的时候,在吴家也是过的精致的生活,对于这样的大宅大院,画廊雕檐,假山水池,凉亭水榭,他也并不陌生。 容简在书房外面的小厅里见了她,她根本不认识容简,知道这是来见王爷,就战战兢兢地趴在地上行礼,也不敢抬头。 容简说,“起来罢,旁边坐下就好,本王是找你来问些当年的事情,你无需如此害怕。” 妇人叩头之后才战战兢兢坐下了,依然不敢抬头,她已经换了一身最能见人的衣裳,但她自己也知道,自己的打扮和模样,只和贵人府里的下等奴才差不多。 容简说,“当年吴湘还小时,大约两三岁的样子,你有在他跟前照顾过,是吗?” 妇人知道吴家事是忌讳,赶紧说不是,没有。 容简也没生气,只说,“吴家的事情已经过去了,本王找你来,你认为是和你一个城墙根的村妇计较当年吴家的事?” 妇人赶紧道,“村妇不敢。”已经又去跪下了。 容简道,“我只是想知道,你当年照顾吴湘时,他身上有过什么胎记吗?能够确定他的身份的胎记,如果你能记得,不说谎,本王会嘉奖你,带你来这里的事,也不会有人说出去。吴家的事情过去这么多年了,不会有人再计较。” 妇人并不愚蠢,虽然紧张和害怕,但是也明白事理,她不知道王爷要知道这事是想做什么,但是应该是紧要事,想了想之后,就说道,“奴婢只伺候过小公子一个贵人,当时奴婢也才十三四岁,小公子才一岁两岁的样子,奴婢有为他洗澡换衣,虽然都是三人一起做,奴婢也还是抱过他的。其实不大好说,但是记得他的胯/下地方有一大片胭脂红,说是生来就有,当时大家也不敢谈论此事,管着我们的嬷嬷说小公子前生是女儿家,所以就是那样,还说因此小公子才更娇贵,让大家小心伺候。虽然过了这么些年了,这些却也记得很清楚。” 容简手里捏着一把骨扇,眼神深幽起来,他和吴湘在一起那么长时间,吴湘从来不让他亲热,根本没机会看到这个胎记。 他点点头,道,“你出去吧,会直接送你回去,以后还需要问你什么,会再传你。” 妇人就赶紧出门了,自有仆人引她从侧门出去,给了她赏银。 容简坐在那里怔怔发呆,不知道欧阳徽是不是看过闵湘的身子了,心里烦乱起来。 而闵湘一家已经在新盐镇住下来。 第二卷 酒沽双屐雨 36、第二卷 第一章 二月初二,龙抬头。 云州作为天朝最富庶之地,是天朝的粮仓,这里大河小河大湖小水塘何其多,因此,这里的人也最怕水淹。 在龙抬头这一日,便要吃煎饼和炒黄豆,是为能够下雨滋润大地,但是又不至于不发大水。 而闵湘一家生于京城,便是要在这一日为六岁的小孩儿剪去当初没有剪掉的胎发。 于是,到这一日,闵家一大早起来就开始了繁忙的一天。 云州算是南方,冬天没有京城的寒冷,这一个冬季,甚至只飘过一次很小的雪,雪刚落到水里就化掉了,完全不会有在京城时,到冬天大雪铺满大地的壮观景象,也不会有小河被冻上京城人家在河上面凿冰的景象。 但是这南方富庶的水乡也有京城不能见到的绮丽柔婉。 到二月二,北方大地才开始复苏,而南方已经是一片姹紫嫣红又繁忙耕种的景象了。 二月二又正是惊蛰前后,这时候,这片大地各种果树都在开花,桃树,李树,橘子树,梨树,杏树,樱桃树…… 粉色的,白色的,艳红的,大红的…… 各种颜色都来争相斗艳,将这一片大地打扮成妖娆动人的模样。 水田里已经蓄满了水,一畦畦水田就像是一面面巨大的镜子,上面映照着蓝天白云和远处的青山近处的桑榆,还有白墙和绿瓦…… 农人全都在忙着耕田,才一大早,太阳还没有出来,就挽着裤腿赶着犁田的水牛下田,间或还会有在田里过了一冬的小鱼从水里跳出来,溅起一片水花。 闵家一家从京城逃来云州,并没有使用齐王送的银票,银票上面有票号,闵湘怕使用了会泄露一家人的所在,所以到了云州,就去了最大的钱庄,当初吴家倒前,给他留了不少东西,钱庄里有留给他的很大一笔钱,分开来存着,可供他衣食无忧地过好几辈子了,之前怕钱庄里的钱会被追查到没敢去取出来用,现在活不下去了,不得不去取,取的时候才发现没有任何问题。 闵湘便拿着信物去取了钱,在云州近郊的新盐镇买了一处房子,一家人就在这里住了下来。 云州城是天朝数得着的繁华大城,人口已经超过百万,在当时没有几个城市达得到这个数。 城市商业繁盛,处于南北交通要道,水路发达,城市里人口多,三教九流也多,闵家一家人在这里,闵湘料着不会被容易找到。 云州城作为一个商业枢纽,连接南北,也是不少官私盐的中转站,这里最有钱的要数盐商,特别是这几年,私盐没被控制住,盐商更是发了,这新盐镇就在云州城边上,是不少云州城中的贵人富人们建避暑山庄的地方,距离云州城近很方便,夏天又比城中凉爽很多。 当然,除了这些有钱人的避暑山庄,这里也有农庄,住着农户。 是个风景优美又算繁华的地方。 闵家的房子就在新盐镇背后的青玉山脚下,青玉山,顾名思义,终年青翠,山上遍种松柏,又有古寺隐于其中,常年供奉充足,庙宇佛殿修建精美,也是云州城的一处胜景。 闵家的房子自然比不得那些大盐商和官宦人家的避暑山庄,只是一处两进的房子罢了,连个花园也没有,后山就是松柏和竹林,房前屋后全是果树,在镇子尾巴上,一向也安静,来往邻居也少。 一大早,虽然天气已经转暖,但是清晨还是有些冷。 小如儿睡得早醒得早,他爹爹还睡着,他醒了就在他身边动来动去,闵湘被他扰醒了,不得不睁开眼,撩开一点床帐从窗户处看外面的天色,隔着一层窗户纸,只见外面光线还不是很足,房间里光线昏暗,床对面的贵妃榻也看不清楚。 不远的靠近农庄的农户家的鸡正在打鸣,应该不晚。 他翻了个身,在儿子背上轻轻拍了拍,就又要睡过去,他体虚怕冷,这温暖的床,小如儿人小火旺,正好睡。 小如儿却不要他爹继续睡了,软软糯糯的声音说道,“爹爹,鸡叫了,天亮了,嬷嬷说今天煮水我剪头发,还要做煎饼吃,她还买了豆子炒豆子吃,爹爹我们起吧,不然就晚了。” 到了这里,因为刚刚搬来时几乎什么东西也没有,家里忙乱,顾大娘年纪大了,他和闵长清又不会做什么事,家里就买了一个丫鬟和雇了一个长工,闵湘这时候道,“还睡会儿吧,你奶奶还没让桂子来叫我们呢。” 小如儿不乐意了,“爹爹,那我起来吧,我自己会穿衣裳。” 闵湘完全拿他没办法,把他抓在床上被子里,说,“你就惦记着那煎饼和炒豆子吃,平常亏了你的吃的是不是。” 小如儿撅了撅嘴巴,“是今天要剪头发。” 说着,又在床里扭来扭去,闵湘拿他没法子了,只好起身了。 床边不远放着脚炉,要说别人家这个时节里早不用这东西了,闵湘怕冷却不能不用。 脚炉里面用灰埋着碳,一丝丝火气冒上来,在熏笼上面搭着他和小如儿的内衫,脚炉里又加了晒干的橘子,用作熏香,将内衫拿起来,内衫暖暖的带着一丝橘香,他看小如儿已经从被子里坐起了身,身上穿着寝衣,怕小如儿冷到,就赶紧先给小如儿穿衣服。 小如儿乖巧地自己脱了寝衣,伸手让闵湘把他的内衫穿上,还会自己系衣带,闵湘为了让他能够自己动手做事,就不帮他系系带了,将同样烘暖的他里面穿的绸裤拿过来,快速脱掉小如儿的裤子就把绸裤套上去,小如儿自己配合得非常好,此时已经自己系好衣带了,还让闵湘检查,闵湘看了看,觉得可以,就拿了袄子来给小如儿穿上,又在外面穿了两件衣裳,又套了棉裤,把袜子为他穿上,小如儿看自己已经完全被收拾好了,就自己爬下了床去,坐在脚踏上穿鞋子,穿好了还会自己到梳妆台前去拿了梳子扒拉自己的头发,他摸了摸自己柔软的头发,一张白嫩的小脸,大大的黑眼睛,转过来看闵湘,闵湘也已经把自己穿整齐了,拢了拢头发,就走到小如儿面前来,抱着他在椅子上坐下,为他梳头发,要把头发弄成包包头,红色锦带已经拿在手上了,小如儿却说道,“爹爹,我今天还剪头发,不用扎上了。” 闵湘对于为人为己梳头都不习惯,所以听小如儿这么一说就认为有道理,正好省了功夫,便只是为他绑成了一束,也许是小如儿被怀在肚子里时他娘亲没有得到好的调养,小如儿头发不是非常黑,带着一点栗色,也不知道剪了胎发以后再长时会不会变得好一些。 小如儿还坐在椅子上,闵湘就用梳子将自己的头发梳顺了,房间里光线依然只是蒙蒙亮,他点了梳妆台旁的烛灯,这下才亮了一些,梳妆台上的镜子光亮清晰,映出他和小如儿的面容。 闵湘盯着里面,不由有一丝恍惚,犹记得自己小时候,也是这么乖乖坐在梳妆台前,丫鬟嬷嬷们好几个围着他,帮他梳头,帮他擦脸,伺候他漱口,抹上面脂,唇脂…… 他转头看了看身边,自是没有什么丫鬟嬷嬷,这个房子也不是当年吴家的精雅的大宅,也不是皇宫他姑姑宫里的华丽精致。 早已经沧海桑田,天上人间了。 他长吸了一口气,这才赶紧将自己的头发梳顺,在胸前用锦绳绑了一个结,对小如儿说,“走吧,去舀水洗脸去。” 小如儿呵呵笑着,爬下椅子,牵着爹爹的手出门。 从卧室出去,外面是一间隔间,现下里面用作了待客室,外面就是正屋了,闵长清住在对面。 闵湘牵着小如儿出去,发现正屋门已经开了一半边,冷空气迎面而来,他瞬间就打了个喷嚏,小如儿则是欢快地放开了他的手,翻出了门槛就出去了。 闵湘打开另一边门,抬头就对上了闵长清的目光,闵长清正站在外面,宽阔的屋檐下,他正要往院子里走,知道他出来就停下了步子回头看他。 闵湘对他一笑,道,“什么时辰了,今天天气看来会不错。” 虽然这时候太阳还没有升起来,但是已经看得到天空万里无云的模样。 院子被笼在一层薄薄的雾里,空气冰凉。 闵长清说,“还没敲辰初刻的钟,今天天气的确会很不错。” 说着,走过来到闵湘跟前,目光盈盈地看着他,“大哥,我帮你把头发束起来吧。” 闵湘对着他秋水潋滟的眸子,赶紧拒绝了,“昨晚睡觉小如儿把我头发压到他身子下,扯得头皮生疼,现下就想这样松一松。” 闵长清看着他的头发,如锦缎一般幽黑又顺滑,想要伸手去摸一摸,闵湘已经往旁边走了一步,闵长清说,“我帮你揉一揉吧。” 闵湘道,“算了,把小如儿弄去洗漱,不然他又不知道自己洗脸。” 闵长清站在那里,看着闵湘已经带着小如儿去了一边厨房,厨房里已经有了火光,桂子在烧水开始准备早饭了。 闵长清神色略微黯淡,盯着闵湘的背影看了一阵,这才跟着过去了。 37、第二卷 第二章 闵家一家人开始了新一天的生活。 闵湘站在那里看着小如儿自己洗漱,看他要把衣袖在水盆里弄湿,就在旁边提醒他,“袖子。” 小如儿赶紧将袖子挽得高一点,细细白白的手臂,看着像一截嫩藕,小手拧着巾帕,并不能将水拧干,但是闵湘并不帮忙,就让他用还湿嗒嗒的巾帕自己洗脸。 经历了家败之后,闵湘明白让小如儿学会自我生存比什么都重要,没有办法按照顾嬷嬷想的那样,用当年养他的法子来养小如儿。 小如儿自己洗好了,一张白嫩的小脸,在微曦的晨光里,像是要放着光,他闭着眼睛仰着头让闵湘看自己可否洗干净了,嘴里还说,“爹爹,洗好了。” 闵湘道,“嗯,洗干净了,自己去摸上面脂和唇脂吧,不要把东西弄撒了,我一会儿来检查。” 小如儿欢快地将巾帕扔进水盆里,跑进卧室里去了,闵湘也洗漱好了,跟着小如儿进去看他,小如儿郑重其事地为自己抹了面脂,爬在椅子上对着镜子看了看,觉得都好了,闵湘摸了摸他的脸蛋,就说,“今天真乖,都自己弄好了。” 小如儿对着他呵呵地笑。 闵湘又打开了护手膏的盒子,让小如儿自己从里面挖了一些抹在自己的手上,闵湘也擦好了脸,这才带着儿子出门去。 太阳已经要从东天边爬上来了,晨光穿透薄雾,到处都亮堂起来,闵湘坐在檐下的椅子上,听小如儿背昨天的功课,是论语里面的句子,然后又听小如儿自己做了一遍解释,这下,顾大娘和阿顺买东西也就回来了,阿顺用背篓背了不少东西,顾大娘的手里还提着一个篮子。 小如儿这下再也没法在闵湘面前定下心神背书了,眼睛跟着顾大娘转,闵湘说,“去吧。” 他就欢快地跑到顾大娘跟前去了,“奶奶,今天买了什么?” 阿顺笑说,“小公子今天可真乖,背书我都听着很顺溜呢。” 小如儿呵呵笑,眼睛在他背上的背篓上。 顾大娘说,“这时节,能有什么好吃的。买了些酱菜,这里酱菜做得不行,以后还是只能自己做,又买了板油回来熬油,还买了面粉,白菜这时候也已经不行了,还有豆腐和豆芽,别的没什么东西。” 小如儿听闻全是自己不爱吃的,小脸蛋就皱成了一团,“奶奶,没别的了吗?你篮子里是什么?” 顾大娘这才笑着打开了篮子,让小如儿自己看,看到里面的雪白的大肉包子,他一声欢呼,“是肉包呢。” 说着,已经伸手去抓了,顾大娘说,“拿一个去吃吧,这些再蒸一蒸才上桌。” 小如儿捧着一个大肉包咬着吃,来到闵湘跟前,说,“爹爹,要吃吗?” 样子是要掰给他吃一点,闵湘道,“不要。” 他便又跑到正屋里去给正擦着琴弦的闵长清吃,“二叔,吃吗?” 闵长清看他掰了点白面皮喂自己,也很高兴,张嘴让他喂给自己吃了,又摸摸他的头发,“小如儿学琴吗?” 小如儿看着那把闵长清从京城带来的琴,摇了摇头,说,“不学,拨着手好痛呢。” 闵长清道,“真那么痛吗?” 小如儿郑重地点头。 一家人吃早饭,闵湘闵长清和小如儿一桌在厅里吃,顾大娘和两个下人就在厨房里吃,其实以前没有这些区分,不过自从家里有了两个下人,顾大娘就坚持要这么做了。 这样的家里的等级之分,闵湘想会让她想到当年的吴家的辉煌吧,看她那样怀念往昔,他便也无法说她什么,只能由着这样了。 早饭之后,顾大娘和桂子在厨房里忙碌,阿顺在家里帮忙,闵湘和闵长清带着小如儿去云州城一趟买东西。 小如儿先跑去和顾大娘告别,一步一回头,“奶奶,我们走了哦,下午才回来,你咸豆子和甜豆子都要炒一些哦。” 顾大娘道,“知道,乖孙,你好好跟着你爹,别丢了。” 小如儿点着头,跑过去牵住闵湘的手,三人一起出了家门。 雇的马车已经到门口,闵湘把小如儿抱上车,自己也上去了,闵长清才上去,马车夫也是镇上的,镇上不大,人口少,几乎都认识,就说,“公子是去城里置办东西么?” 闵长清回答,“嗯,买些东西。” 马车从镇上大街上驶过去,小如儿趴在车窗口看外面,这时候太阳才刚出来不久,镇子已经热闹起来了,马车和行人不少,小孩子在街上追逐玩闹,小如儿很向往地看着他们在玩抽陀螺。 他拉了拉闵湘的衣袖,说,“爹爹,那个。” 闵湘只好问他什么事,小如儿指着小孩子们玩的陀螺,闵湘看了,就说,“会弄得衣裳脏兮兮,不行。” 小如儿不大高兴地撅了一下嘴巴,闵长清过来捏了一下他的脸颊,道,“买糖人你吃。别撅着嘴巴,要挂个酒壶上去呢。” 小如儿听说有吃的,对陀螺也就不感兴趣了,道,“要一只龙,还要一只凤凰。” 闵长清说,“小如儿真聪明,知道要这两样。” 闵湘道,“他不过是认为这两个比较大吧。” 闵长清就笑起来,小如儿哼哼着表示自己不是爹爹说的那样好吃。 从新盐镇到云州城有宽阔的马车道,在镇子口却差点和另外一辆马车撞到了,车厢一晃,闵湘赶紧把儿子护住。 车夫将马车让到边上去,让另外一辆马车先走,他们从车窗看出去,只见这一家马车就有四辆,后面还有驮着行李的车,闵湘说,“这是要搬家呢。” 马车夫在前面说,“据说最近上面要严查下面私盐的事情,有几家先搬走了,恐怕是怕出事吧。” 闵湘愣了一下,他在家里是一心只读圣贤书,有时候画些画,都没怎么出门,根本不知道有这事,愣了一下,道,“那这个镇子可要冷清了。” 马车夫说,“不过私盐哪里是禁得了的,不然咱们哪里吃得了便宜的盐呢,要是禁了私盐,盐价只会更高。” 闵湘道,“这盐引,朝廷里一直定了价,可不高,是这地方官府和盐商抬高了价格,让官盐价高,他们又贩售私盐,朝廷从这里每年得有两百万两以上盐税流失。明明朝廷盐价定得低,百姓买时盐价依然高,不是说禁了私盐,盐价就会高起来,相反,朝廷整顿了私盐,让盐商盐价不能提高,大家才能买到价格低的盐。” 马车夫可听不懂闵湘这一套,说,“公子说的,老头子可听不懂,我只盼着盐价莫要再涨就成了。” 从新盐镇到云州城,马车在路上一路慢行,行了一个多时辰才到,出门时是太阳初生,此时太阳已经升起老高了,路上雾气也总算散了,让人感觉到温暖。 一路上,道路两旁都是高大的榆树和槐树,榆树正在长榆钱,槐树正在开槐花,只是都还没盛,榆树上是一片粉嫩的翠绿,槐树上先花后叶,花苞将树点缀得洁白。 大段的路两边是水田,可以看到农民耕田的景象,田间桑树也在长叶子,桃花粉红映在水里,路过一个池塘,塘边全是梨树,梨花洁白,像是要把枝桠压到水面上去。 如此美景,连小如儿也忘了要吃的。 马车近到云州城时,路边已然是各种铺子,卖吃食的,卖家用品的,供路人打尖的,酒坊,豆腐坊,布庄,赌场…… 也有做小生意的,担着担子沿途叫卖。 小如儿看到外面那么多卖吃的,在车里已然坐不住,要不是看他父亲面无表情似乎心情不好,他就要叫着下车去让买吃的了。 马车从云州城西边城门驶进去,车夫在马车驿站去停了,闵家三人下车后,闵长清提着包裹,又拿了铜板付了账,和车夫告别,约了下午还在这里坐他的车。 小如儿被闵湘抱在怀里,也许是总是要照顾小如儿的缘故,闵湘的力气倒不像他看起来那么小,先是去买了糖人让小如儿拿着吃,免了他不断挣动,又去了一家古董店里,到了堂前,里面伙计就看到了他,迎过来道,“公子,你们来了。” 领了闵家三人去到后堂,掌柜过来和闵湘打过招呼,闵长清将手里的用布包裹起来的一卷未裱过的画递给掌柜,掌柜拿过去在宽大的画案上铺开,一张张看起来。 闵湘并没有在意他的鉴赏,自己只管教着儿子,“别把糖屑弄到衣裳上了。” 说着,掏出手巾为他擦嘴巴擦手掌。 小如儿只要有吃的,什么都好说,乖乖地让爹爹擦。 他如此贪吃,居然没有长成个小胖子,依然是瘦瘦小小的一个,长不太高,只是脸颊上肉嘟嘟的。 掌柜看过画之后,就说道,“老朽还是二十多年前看过这幅画的真迹,当时也只是瞄过一眼,现下这一副,和当年的几乎看不出不同。要是不知道公子手里没有真品,我真要认为你拿着真品临摹而画。” 这画的赝品,有临摹本,也有凭着臆测而画,好的,自然是能够以假乱真,甚至本身艺术价值也是十分之高。 闵湘所画,既有临摹本,也有臆测而画的作品,他从小生于权贵世家,长于宫廷之中,又对绘画甚是热衷,见过和临摹过非常多名品,这样难得的识见和努力,让他的画技精湛纯熟,立意高远,而且鉴别书画真伪的能力很强,像他这般的人物,按照这个做了几十年古董买卖眼神锐利很有经验的柯掌柜的说法,闵湘的画技思想和立意不逊色于当世任何一个闻名南北的名家,不仅如此,连过往的很多名画家也不能望其项背,不过闵湘似乎不是很在意成名,对于为他做伪品也并不介意,似乎只要有钱就行,完全看不出风骨,但是画里,却或者铁骨铮铮,或者飘逸清远,淡出尘世。和他这样子倒十足不一样。 闵湘听了掌柜赞叹的话,也并没有太多感触,只说,“以前机缘之下,见过一次真品,所以正好能临摹出来,柯掌柜看得上就好。” 柯掌柜将几幅画都看了,然后都收下了,和闵湘又细细说了下次所要的东西,将准备好的精细的或粗或精细做不同用处的娟纸,和颜料毛笔都要交给闵湘带走,闵湘却说,“我们还要在城里买些东西,下午回去时再来拿这些也行。” 柯掌柜道,“那留下来一次午膳吧。” 闵湘却拒绝了,“多谢掌柜的好意,不过我们还有事情呢。” 柯掌柜按照之前说的给了闵湘钱,闵家一家人才告辞离开。 此时已经近午时,一家人也就去找了一家酒楼里用午膳。 38、第二卷 第三章 安福楼只是云州城里数不清的中等酒楼之一,伙计在门口迎客,看到闵家三人,他这双最会看人的眼睛,此时也不得不一亮。 闵湘和闵长清都是人中龙凤的俊美长相,小如儿虽然手里又捧上了芝麻糖在吃,目不斜视,也是玉雪可爱的一小只,在以出美人闻名的云州府,这样的漂亮人也是少见的。 伙计赶紧上前迎接,“客官,是坐楼下大堂呢,还是楼上雅间?” 闵长清说,“要雅间吧。” “好咧!楼上请,三位……”伙计声音洪亮地叫着,闵家三人被带着上了楼,坐在楼上的雅间里,说是雅间,也只是将一个大堂用屏风隔开了一些罢了,不过这也比楼下的嘈杂要好不少。 酒楼里服务非常周到,看小如儿满手糖渍,还有跑堂伙计给端了水来,闵湘让小如儿自己好好洗了手,又用手巾沾了水将他黏糊糊的嘴巴给擦了,说,“你看你这样子,衣裳上有弄脏吗,下次再一路南吃到北,就不带你来了。” 小如儿委屈地道,“我知道了。” 闵长清笑着将他抱着坐在椅子上,又端了茶水给他喝。 闵湘点了菜,桌子上好几小碟子诸如干丝、炒黄豆等饭前小食,小如儿便又要伸手去抓来吃,被闵湘直接打了他的手,“你一会儿还吃饭不。一直吃这些不滋养的东西。” 小如儿虽然委屈,却也不怄气,看看闵长清,闵长清说他,“好了,现下不要乱吃了,一会儿多吃点菜。” 小如儿才点了点头。 因他们坐在二楼靠窗户,小如儿就要趴在窗户上看楼下街上,街上人来人往实在热闹,他看到目不转睛。 闵湘则和闵长清讨论着之后要去哪里要买些什么东西,没等多久,也就上菜了。 酱香肉丝,烧鸭,香煎鱼片,云州多水,这些在云州非常常见,所以价格不贵,做得又地道,除了点的这三个菜,还有两个酒楼里会赠送的菜,芙蓉豆腐和香拌野菜。 小如儿看到豆腐和野菜就皱眉,筷子还没捏在手里,就要把自己面前的豆腐和野菜推走,要把烧鸭拖过来。 闵湘摇了摇头,只好给换了,将大鸭腿夹进小如儿碗里,让他啃去。 小如儿这下眉开眼笑了,弃了筷子,直接上手拿着吃。 闵湘看他这样虽然蹙了一下眉头,但是也没有教训他,以前他小时候,用膳规矩多而繁复,这样的烧鸭,也是被丫鬟伺候着将肉剔下来才吃,哪里会像小如儿这样呢,不过,看小如儿吃得高兴,他也就没什么可说了。 隔壁桌的又在讨论朝廷要查私盐的事情,就有人说,“私盐问题,年年都说要查,哪里能查得下来,私盐利润的大头,谁都知道是那些个朝中官员拿了,放心吧,这次又是朝廷里说一说,想让盐商们收敛收敛而已。” 闵湘和闵长清听着,也没有在意,这些事情,和他们也没有太大的关系。 午饭之后,小如儿就开始打瞌睡,闵湘背着他,才二月里,阳光明媚时非常温暖,一家人去了不少铺子买了好些东西,小如儿在闵湘背上呼呼睡得都出了汗,闵湘之前还担心他会冻到,这下完全不用担心,这个只知道吃的小家伙,吃了东西不长胖,全化成热量了,身体总是热乎乎的,和他自己的体质迥异。 又逛了一个多时辰,一家人东西也买好了,就回去了古董店里,伙计帮忙送了东西到马车驿站去,在那里坐了上午的车回镇上去,等回到家,时辰也还早,太阳照着,院子里很是温暖。 小如儿回到家就跑去见顾大娘,高兴地和她说在云州城里的见闻。 闵湘和闵长清去将带回来的东西放好后,闵湘就去找小如儿,要给他洗头剪头发,顾大娘将洗头的水弄好,里面还煮了药草进去,她说小如儿,“我的乖孙,你把头发都剃光了,就是个光头了。” 小如儿摸摸自己的头发,也不是很介意的样子,说,“没关系,还会长的,奶奶。” 顾大娘笑着摸摸他的头,说,“不怕冷,奶奶给你准备了三顶帽子呢。” 小如儿开心地笑,他是除了吃,便无忧无虑的性子,完全没有闵湘的玲珑心思和多愁善感,不过,这样才是有福分的样子。 去镇上请了手艺好的剃头发的老婆子来,在院子里,小如儿洗了头发,他就乖乖坐着,闵长清问他,“你就要把头发剃光了,以后就是光头了,要去看看头发还在的样子吗?” 小如儿摇头,“还会长起来的。” 一家人都觉得好笑,又因为小如儿这样的无忧无虑开朗的性格而高兴。 闵湘让闵长清拿着剪刀先把小如儿的头发剪掉几撮,用布包起来收好,然后才让那个老婆子来为小如儿剃头发。 太阳光明亮而温暖,天空万里无云,就像一块毫无瑕疵的蓝色宝石,小如儿在凳子上规规矩矩地坐着,看着远方的天空,不知道天空之上,到底是些什么。 老婆子为过很多小孩子剃胎发,所以很是熟练,很快就剃好了,而且没有把小如儿伤到分毫。 剃完了,顾大娘送老婆子离开,丫头桂子收拾院子,闵湘把小如儿从凳子上抱下来,抱他去卧室里镜子前看看新的自己。 小如儿头型漂亮,剃成了小光头了,依然是个漂亮可爱的小光头。 小如儿睁着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又呵呵地笑了,憨憨地说,“头发没了。” 连一向没什么表情的闵湘也笑了,道,“傻人傻福,希望如此。” 闵长清去拿了帽子,来为小如儿戴上,帽子柔软温暖。小如儿戴上之后,又在镜子里左右瞧自己,好像不认识自己了一样。 按照小如儿的要求,顾大娘将炒黄豆炒成了多种口味,然后用小袋子装着给他当零嘴吃,晚上家里又是吃大餐,炸排骨,鱼腥草炖鸭子,炒野菜等等,小如儿不吃饭,顾大娘做了一大碗黑芝麻糊给他吃。 小如儿吃最开始几口的时候,他还觉得很好吃,吃了小半碗就吃腻了,只吃排骨,别的都不吃。 顾大娘说他,“要多吃黑芝麻糊,这样以后长出来的头发才会很黑,乖孙,再多吃一点。” 小如儿苦恼极了,只好又一勺勺地吃。 闵湘说,“嬷嬷,没关系的,不要让他吃多了,吃多了这个不好消化,他晚上睡不着觉。” 闵湘这么说,顾大娘也不管他的话正确与否,都要听,就对小如儿道,“那就算了吧,明年 天只做小半碗给你。” 小如儿赶紧把黑芝麻糊推开了,继续用手抓排骨。 顾大娘本要伺候主人家吃完了再和下人们一起吃,闵湘却让她不用伺候了,赶紧吃去吧,顾大娘一直照顾他,他哪里会将她当成仆人看,一直以来已经是亲人了,只是奈何顾大娘就是这样死心眼,他也拿她没有办法。 夜幕渐渐降临了,闵家后院里点了两盏风灯,没有月光,院子被拢在风灯淡淡的光线里,夜风寒冷。 这种地方,没有大城市里的热闹繁华,夜似乎也总是来得非常快,夜晚几乎没有什么活动,早早就要上床睡觉。 闵湘将儿子伺候着洗脸漱口了,又端了水在卧室里,和他一起用草药泡脚,小如儿坐在闵湘的旁边的小凳子上,脚丫子在木脚盆里踩闵湘的脚,他的脚有小又白又嫩,肉肉的,踩得一点也不痛,闵湘也没有理他的捣蛋,和坐在一边榻上的闵长清说话。 闵长清他不愿意在家里让闵湘养活,所以提出要去附近的一个盐商家里做他家几个女儿的教琴师傅,闵湘说,“那要住过去,还是就住家里?” 在大户人家里去做事,一般都是要直接在主人家里住下的,不过,他还是希望闵长清能够住在家里,家里人本来就少,闵长清要是走了,那么,就会更冷清了。 闵长清说,“就住在家里,只是下午过去教琴两个时辰就行。” 闵湘点点头,“那这样也好,你愿意去就去吧,要是觉得受拘束,就随时回家来不要去了,毕竟去人家里做事,总是很多规矩。” 闵湘的声音柔和,就像是寒夜里一杯熨帖人心的暖酒。闵长清很是感动,说,“我明白。” 闵湘泡好了,将脚拿出来,闵长清就赶紧过去将巾帕递给他,闵湘道了谢,将自己擦干了,就将小如儿抱了起来,小如儿一声惊呼,“爹爹,再泡会儿。” 闵湘没理他,将他放上床去,然后用帕子把他的脚擦干,拉过被子将他的腿盖住。 闵湘自己去倒了水收拾东西,没让闵长清帮忙,闵长清也去洗漱收拾好了,睡不着,就拿了七巧板在闵湘的床上和小如儿一起玩,闵湘坐在榻上就着烛光看书。 家里外面的院门被敲响的时候,闵家的几个主人都不知道,只是门房的阿顺去开了门,对上外面高大英挺气势凛然气宇轩昂的夏长峥时,他愣了一下,受慑于他不同于一般人的威势,瑟缩地问道,“这位大人,您找谁?” 夏长峥的气势让阿顺实在不能把他当成一般人,所以就直接叫了他大人,而且还很卑怯的模样。 夏长峥身后是已经下了马车的雍容贵气,却于从容里带着只有他自己知道的紧张的容简。 除此,还有容简的另外八名武艺高强的亲卫护在他的身边。 夏长峥对阿顺说,“这位是我的主子,他是你家主人的好友,我们路过这里,来拜访你家主子。” 阿顺很惊讶,他毕竟只是一个乡下汉子,根本不知道大户人家里做门房的规矩,所以一看见夏长峥他们的气派,就认为是贵客,也没去问一问主人家,就直接让人进了院子,说,“主子住在后院,奴才过去叫他。” 说着,就要往后面去,却被夏长峥一把拉住了他,瞬间点了他的穴道,然后对着容简躬身行了一礼,说,“主人,是卑职先进去,还是您……” 他拿不定主意,毕竟找闵湘已经找了半年了,总算是确定了闵湘在哪里,但是他们受命又不敢打搅,一直等到容简向皇帝讨了能来云州的差事,等容简亲自来找闵湘,所以,夏长峥不确定此时容简是不是要自己先进去看闵湘,而不是让他们先进去确定安全。 容简面无表情,眼底深处却是激烈的渴望希冀,以及害怕希望落空的恐惧和焦灼。 却坚定地说道,“我自己先进去。” 39、第二卷 第四章 闵家虽然是两进的房子,但是院落并不大,前院的院子里是石板铺地,两边种着几株桂花和云州盛产的药用栀子,两旁的房子,一边是待客的客厅,不过因为没有客人,所以用作了闵长清的琴房和小如儿的书房和游戏室,另一边的房子则是被顾大娘拿来做了制作房,用来霉着豆腐豆子等等东西,制作酱菜和酱油,还有一间则作为了阿顺的门房。 院子里甚至没有照壁,所以一进去直接看到堂屋,里面空荡荡的没有什么设置,虽然一切都很简陋,柱子上和房门上贴的春联还算新,上面的字迹飞扬优美,却很值得欣赏。 穿过堂屋的小门,后面就是后院了,闵家一家人的主要活动就是在这里面。 容简得知闵湘一家住在这里的消息,已经有一月了,当时知道他在这里的时候,他简直想什么也不顾地赶紧赶过来,不过,作为王爷作为朝廷重臣,自然不能如此,所以才向皇帝讨了来云州查私盐的旨意,赶来了云州。 而这一个月的日子,他几乎每天接到监视和保护闵家的暗卫的汇报,里面也有描写闵家一家人每天做了些什么,所以,他对闵家的院子恐怕比他自己王府他住的园子还要清楚些。 后院比前院要大,正对着的正屋是闵湘和闵长清的住处,坐西向东的房子则是闵湘的书房,可以保证阳光充足,对面就是顾大娘和丫鬟的住处,后面则是闵家的灶房等。 走进后院,容简看着里面风灯照出的光晕,甚至可以描画,这一天早晨,闵湘从正房里走出来,小如儿跟在他的身边,然后往一边灶房里跑的情形,也可以描绘出闵湘在他的书房里,窗户被支起来,阳光照进去,使一室明亮,闵湘在里面画案上作画,或者坐在窗边看书…… 顾大娘和丫鬟桂子都还没有睡,一边灶房传来两人说话的声音,容简已经走到了正房门口,从窗户里传出小如儿和闵长清赖账的话语,“二叔,不,不,我这样放,你让我再放一次。” 在窗户纸上,房间里的烛火映出一个人的身影,容简看到就知道那是闵湘。 正房门根本没有关严实,夏长峥站在容简的身边,走过去要将门为容简打开,容简一时却像是缺乏勇气了,他没有动。 他听到房间里闵湘的声音,闵湘在说,“小如儿,再玩一会儿就睡了。” 小如儿脆生生的声音回答,“嗯,爹爹你也来玩吧。” 闵湘没有应他。 容简过去自己推开了门,开门的那一点声响,闵湘听到了,以为是顾大娘,也没有在意。 容简站在了闵湘的卧室门口,他明明没有任何动作,闵湘就像是有心灵感应一样,突然之间抬起头来,对上了容简的深邃的眼睛。 闵湘瞬间一惊,他的脑子里没有任何别的思维,只有一个认知——容简。 容简看着闵湘,似乎不需要别的证据,他就完全认定了,这的确是他的湘湘。 房间里突然的氛围变化,也让闵长清发现了,他也转过头来,同样看到了容简,他受惊不小,一下子从床边站起了身来。 但是大家一时都没有说话,打破这沉寂的是闵湘,他将手里的书放下,站起身来,说,“王爷,您怎么来了这里?” 声音很镇定,只有他的眼神出卖了他的心思,慌乱紧张,却也有无法压抑住的爱意和欢喜。 容简一步步朝闵湘走了过来,在他面前站定,眼睛丝毫不愿意移开地专注地注视着闵湘,带着几乎满溢出的爱意和欢喜看着他,从他的额头到眼睛到鼻子到嘴唇下巴,不放过任何一点,他看着他。 这时候如此专注地注视,他才发现,现在的闵湘和当年的吴湘真是变化太大了。 以前不通世事纯净如水的剔透少年,在八年之后,已经不复当年的模样。 他变了太多,是家破人亡的苦难和逃亡生活的艰辛给予了他这些变化,这让容简心痛难忍,他从没有想过要让他受苦,他当时是想着闵湘入狱,他就会找机会赶紧找人将他偷偷换出来让他少受些苦,但是在还没有施行的时候,就传来噩耗吴湘已经因为身染时疫重病过世了,他甚至得到的他的骨灰,也是和别的人混在一起的骨灰。 他捧着骨灰盒子的时候,几乎不想活下去了。 虽然吴家被处置是必然的,连他也阻止不了,但是,他却充当了侩子手,吴湘死在狱中,他觉得也是自己的错,他从来没有原谅过自己,一直痛苦着,以为会带着这份痛苦到死的那一天,到在地下见到吴湘向他请求赎罪的那一天,这份痛苦才有消解的可能。 但是现在他的湘湘还活着,他不用等到自己死的那一天就可以真正地见到他,可以恳求他的原谅,可以真真切切地用自己的双手去拥抱他去亲吻他,去为曾经让他受到的苦难做出补偿。 容简的眼里含了太多的东西,沉重到让闵湘一时无法承受,他看着容简呆滞住了,他没有办法做到镇定,没有办法做到自己应该只将他当成以前帮助过自己两次的恩人。 容简想伸手抱住闵湘,闵湘才有些反应,退了一步避开了。 容简的嗓子非常嘶哑,“湘湘……” 他的声音里饱含了太多的感情,就像是铺天盖地而来的汹涌大水,要将闵湘现有的整个世界淹没。 从儿时而来的感情,因为那时候还太小了,所以总觉得他爱着的容简几乎就是他的全部,每天大部分时间不是和他在一起就是在想他,那时候多么单纯,多么快乐,喜欢就是喜欢,不需要任何原因和理由,也不需要去想太多的未来。 他此时依然感谢容简给予了他那一份刻骨铭心会永远镌刻在他灵魂之上的两情相悦,但是,却有太多东西变化了,无法弥补的变化。 一切都回不到过去了,他回不到过去做吴湘,也不再是容简的湘湘。 闵湘的脸上带上了一层冷静而冷漠的面具,往后退了好几步,说,“王爷,你怎么到了这里?之前感谢你对我家的援手,没齿难忘,但是此时,却实在不好招待你。” 闵长清从床边走了过来,站在闵湘的身边,他对着容简很有敌意,伸手搂了搂闵湘的肩膀,闵湘并没有拒绝。 小如儿看到容简来了,觉得很惊讶,不过他没有发现大家的不同寻常,所以还很高兴地对着容简打了招呼,“姜叔叔,你来看我们吗?我们新搬了家,比以前的院子大了,还可以放风筝呢。” 容简朝他看过去,小如儿戴着帽子,依然是可爱成一团。 他对着他笑了笑,道,“我来看你们。” 这时候外面顾大娘也发现自己家里闯来了不速之客,容简的亲卫此时正守着院子呢,她很惊慌地说,“你们是什么人?” 应该是夏长峥去和她解释了,她很快就安静下来,要进内室里来,却被拦住了。 容简对闵湘道,“我查到你的真实身份了,湘湘,我知道一切已经回不到过去,但是,我对你的心,从来没有变过,我以前说,我一生最大的心愿,不是任何其他别的,我只想和你一生在一起,即使其他一无所有,我也不在乎。现在,依然是这样。” 闵湘却像是被吓到了一样,往闵长清的身边靠了靠,摇头说,“王爷您在说什么,闵湘听不懂。” 闵长清也说,“王爷,您是不是弄错了什么。” 容简眼里是沉痛而希冀的光,“我不会弄错。湘湘,你明白的,你都知道。” 闵湘却说,“王爷,小人家里实在狭小局促,恐怕没有办法可以招待王爷,不知您在这里是否有下榻之处,如若没有,镇上也有大户可以借住院落,小人可以去安排。” 容简却几大步走上前来,闵长清想要挡住他,他却一把将闵长清给推开了,将闵湘一把拉进自己的怀里,“湘湘,你知道你说什么我会最难受,你从来都知道,你为什么要这样。” 闵湘却要挣脱开他的臂膀,“王爷身份尊贵,还请放开小人,小人身贱位卑,实在当不起王爷这样。” 容简低头看着他,“你不要否认,我求你不要否认。你不要说这样的话,你知道我会多难受,你知道的,不是吗?你以前也是这样,你说小人当不起王爷重礼,你连我送你的任何东西你都要还回来,我不收,你就将所有东西都焚毁,你知道我有多难过,你知道的。你知道我的眼里心里都只有你,你知道我在你面前才是身贱位卑,你却总是这样刺我。湘湘……” 闵湘再也没法硬起心肠来,全身哆嗦,眼泪决堤而出。 他何尝不知道,容简从小在宫里受了那么多苦,在最窘迫的时候,连宫里的奴才也在背后轻视他,他即使听到那些人说他虽是皇子却连奴才也比不上,虽然全身僵硬,但是依然隐忍着,闵湘吃的用的一些东西,他作为皇子居然也是受用不到,以至于闹出吃螃蟹时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的笑话,别人送来的新奇水果,他直接连皮也吃了,让吴湘惊讶不已。 他小时候过得那么苦,冬天冻得脚丫子红肿得走路就磨出血来,但他却一声不吭。 闵湘知道他骨子里好强自尊心强,闵湘知道自己爹爹看不上他还当面讥讽他让他难堪…… 过往的一切,都还那么清晰地映在自己心里。 真正发现喜欢他,是因为他学骑射时太过用功而手掌磨出鲜血来,而吴湘自己根本不必学这个,他看到他因为疼痛偷偷蹙眉,却不肯在人前流露出一点弱势。 闵湘心疼他啊,他从来没有像心疼他这样心疼任何人。他知道自己最开始只是同情他可怜他,他知道容简最难以忍受自己同情他可怜他,他知道容简在自己面前心底非常自卑,他知道这些,他知道自己应该在容简面前露出弱势来,但是却从来没有,他从来就在两人的感情里占据着主导,容简从来没法迫着自己做任何事情,但是自己想怎么样,容简即使据理力争,也没有办法改变。 他们都是骨子里太骄傲了,骄傲得爱着对方却也磨得生疼。 在牢里时,他期望着容简能够来看他,能够救他家里,但是他却什么也没说,他心底其实那时候已经起了求死之心,如果要作为一个罪臣作为一个囚犯见容简,他实在没有办法,所以,他甚至没有让任何人给容简带话,让他看他,让他帮一帮他。 40、第二卷 第五章 容简将闵湘紧紧抱住,他的失而复得的珍宝。 人和人的心,到底要如何,才能够完全地心意相通,即使一直注视着对方,也没有办法。 人和人的性格和境遇,决定了太多东西。 闵长清看到闵湘依偎在容简怀里的情景,心痛不已,就像是整颗心都被闷住了,要不知如何呼吸。 他知道闵湘是多么骄傲的人,要是不是他自己乐意的事情,没有人可以逼迫他,闵长清和他在一起这么久,从来没有见闵湘真正地屈服过什么。 他其实早早就知道闵湘不会爱自己,他不会接受自己作为他的爱人,所以,他也只是死耗着,如此和他在一起一天便是收获了一天。 但是,现在,齐王找来了,他第一次见到闵湘为了谁流眼泪。 他知道如何让闵湘得到幸福,他知道如何让闵湘真正地开心,真正地活着。 闵长清不知道自己当时是怎么想的,他走到床边,对小如儿伸出了手,小如儿似乎很明白情势,让闵长清将自己抱了起来,被闵长清抱出卧室的时候,他还在看着姜叔叔抱着他的爹爹。 他很疑惑,心里又像是明白什么,所以被闵长清抱进他卧室之后,小如儿居然什么话也没说,只是乖乖坐在床上,由着闵长清拉过被子将他盖好。 闵长清咬着牙靠在床边无声流泪的时候,小如儿才从他自己的苦思冥想里回过神来,很是惊讶地叫闵长清,“二叔,你疼吗?为什么哭了,你疼吗?呼呼,吹吹,不疼,不疼啦……” 他稚气又温暖人心的话语让闵长清破涕为笑,将小如儿抱在怀里,脸埋在他小小的稚嫩的肩背上,说,“二叔不是疼,二叔不疼。” 闵湘被容简抱着,他本是决定永生不会再见他了,永生也不可能再见到他了,但是,他现在却抱着自己,他闻到他身上的体息,他感受着他的温暖,他听到他不断唤着他的声音,“湘湘,湘湘……” 闵湘甚至被他抱得身体发麻,但是容简却不愿意放开,闵湘觉得脑子里什么别的都无法作想,只有容简,只有他。 好半天,闵湘才轻轻推了推他,容简放松了力道,低头看闵湘的眼睛,闵湘的眼泪洇湿了他的衣袍,不过,这却让他开心,因为他的湘湘是真的还活着。 闵湘嗫嚅着,不知道说什么,七八年了,一切都变了,变化太多了,变得似乎除了心还是以前那一颗,其他都面目全非。 容简也不需要他说什么,他的带着骑射磨出来的茧子的手指从闵湘的脸上抚过,揩掉他脸颊上的泪珠,描摹他脸上的每一个线条,容简说道,“这一切都像是梦一样,知道你还活着,我就像是生活在了梦中。” 闵湘轻轻推开他,到榻上去坐下了,他微垂了头,已经稍稍冷静了下来,只有在他的面前,容简才会流露出他的脆弱,闵湘知道,他是不想在自己面前流露出脆弱的,只是为了打动自己,因为他也知道,自己完全没有办法抵抗他示弱的时候。 容简在闵湘的身边坐了下来,轻声说道,“湘湘,以后,让我好好照顾你,好吗?以前你受的苦,我都会补偿起来,以后再也不让你受苦了。” 闵湘却没有回应他这句话,只是轻轻摇了摇头,“容简,我们回不去了。” 有多少年没有听到别人唤他的名字了,闵湘唤出这个名字,容简心里一阵甜蜜又酸楚,只是闵湘所说的回不去了,让他怔住,“湘湘,你是不愿意和我回去吗?” 闵湘抬起了头来,刚才流过眼泪,此时眼睛还微微发红,他已经冷静了下来,在烛光下,暗淡的光线掩盖住了他右边脸颊上受伤的痕迹,让他的容颜看起来如同毫无瑕疵,容简满是迷恋地看着他,闵湘却说道,“我怎么和你回去呢,容简,我知道,你应该是专程来找我,找到我也费了不少功夫,但是,是真的回不去了。我的确可以承认,当年,我父亲用我的替身将我换出了监牢,因为我是家里幺子,从来没有入过朝,甚至父亲没有打算让我入朝做官,皇上对我的监管便不多,所以只有我能够被换出来。我虽然活了下来,却知道家里家里亲人都死了,我爹爹死了,我大哥死了,我嫂嫂死了,我娘死了,我姨娘自尽了,我一个妹妹要入官妓撞死在了墙上……” 容简看着他,看着闵湘痛苦地回忆当年的事情,他几乎要承受不住,他现在才知道,他宁愿所有的痛苦都由自己背负,也不要闵湘受苦,他当年是何其残忍,他让他的湘湘这么痛苦,他将闵湘抱住,“湘湘,不要说了,不要想当年了。” 闵湘精神恍惚地靠在容简的怀里,却并没有停下来,“我都记得,我怎么能够不说呢,我心里憋了七八年了,我一直憋着,我一直没有说,脑子里却一直想着,我其实恨啊,容简,你不知道我多恨你,我恨你姓容啊,我恨你是王爷,我恨皇上,我恨你们皇家,开始两年,我恨得吃不下饭,我脑子里全是恨,后来我才想开了,你知道我为什么会想开吗?因为我的妻子她生了小如儿,但是我却只能看着她喝粥,连买补品的钱都没有,她没有奶水啊,小如儿饿得只是哭,却只能给他喝米汤,燕语三个月就没有奶水了,小如儿他可怜啊,现在都只是知道吃,那是他那时候实在没得吃。我没有用,我连家人都养不活,还要让长清去卖艺,他被人摸手摸脸,也只能强忍着,我哪里还有力气恨你们啊,我让他们活下来就尽了全部的力气了,但是燕语还是死了,她死前说,一定要让小如儿好好活着,给他吃好点。” 闵湘没有哭,只是声音却凄厉无比,容简实在无法想象,这些年闵湘到底经受了什么。 他想说点什么,他想说自己以后都会护着他,让他,让他的家人都好好的,但是,却说不出话来,他只是将他抱紧,除此,他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才能够免除他的湘湘的痛苦。 闵湘说,“真的没有办法回去了,我家都没有了,我能回哪里去呢。” 容简声音沉痛,“还有我啊。湘湘,还有我啊,我会给你家,你要什么,我都会给。” 闵湘却摇了摇头,又看着容简痛苦的面容,他伸手抚摸他的面颊,就像是在梦中,曾经无数次地回想起他抱着自己,回想起他的亲吻,回想起自己捧着他的脸回应他,却最后只是噩梦醒来。 闵湘的眼瞳黑黑的,比夜还要黑,道,“这是最后一次,我们相见,以后,你就不要再来了,你回去吧,你想着我还活着,我现在过得很好,小如儿是傻人有傻福,他那样的性子不像我,他会活得开开心心的,我现在也是衣食无忧,还有什么可求。你知道我过得好,你就不用再想我了。你身边上次那个男孩子,是欧阳让人派在你身边的,回去遣了他吧,不要再想我了,也不要再找个和我一样的人看着,慢慢地,你就会什么都忘了。” 容简痛苦地看着他,“怎么忘得了,我从六岁开始喜欢你,整个前半生,都用来爱着你,我怎么忘得了。欧阳徽安排在我身边的那个人,我早就遣走了,我知道你会厌恶我用别人来玷污了你,我知道自己没用的地方太多,我知道我太多事情做不到,我时常有软弱,所以才让你受了这么多苦这么多痛,但是以后,我一定会好好护着你,湘湘,你不要拒绝我,和我回去吧。” 闵湘却依然坚定地摇头,“我看到你,就想到我家里最后是如何地凄惨,我没有办法和你在一起了,再说,我用什么身份和你在一起呢,做你的男宠吗?容简,你这么想我吗?认为我是罪臣之子,本就该死了,已经无耻低贱到做人男宠了吗?” 容简赶紧解释,“不,湘湘,你知道我永远都不会这么想,你知道我心里是怎么爱着你。” 闵湘伸手轻轻推他,转开了脸,烛火在他的脸上映出一个完美无缺的忧伤的侧脸,“我知道,我知道你对我是什么样的感情。” 他的声音一如夜里的悠悠昙花开放,美得让容简心神恍惚,却也知道这是多么伤心又悠远的声音。 “所以,就请你尊重我,容简,忘了过去吧,我们都忘了,我忘了仇恨,忘了过往,才能苟且活着,你忘了我,忘了以前的感情,就能够更好地活着,你是王爷,你事情多着呢,你何必记挂着这么毫无用处的儿女私情。” 容简仰着头才逼回了眼中的泪水,声音低哑里强忍着哽咽,“忘不掉的,我宁愿,宁愿你恨着我,也没有办法没有你啊。” 闵湘却转过头来突然神色坚毅了起来,没有了之前的恍惚,他在伤心之上带上了狠绝,“你是逼着我真的去死吗?我曾经多少次不想苟活了,你是要逼着我去死吗?” 闵湘太明白容简的痛处了,他能够一句话就抓住容简的弱点,容简紧紧咬着牙,手握成拳头,闵湘甚至从他的眼里,看到他的整个世界崩塌,他就这看着容简在他面前心变得血肉模糊,容简好半天才发出一点声音来,“你不要这样。” 闵湘却站起了身来,声音已经变得冷淡,“你走吧。” 这轻飘飘又淡漠的一句话,就好象他之前的眼泪,他之前的伤痛,他之前的爱和恨都是没有出现过的。 容简根本没有办法离开,他要伸手去抓住闵湘,闵湘却已经又退开了几步,他说,“你走吧,赶紧走,再不要来找我。不然欧阳徽知道我在这里,不定他会做出什么来,他一定会说用我威胁你,你我都知道他有多难缠。你走了,我家也会马上搬家,你不要再让人找我,你这样,只会让我们不断搬家,想要一个安宁的日子都没有。我的心早就累了,不想搬家了,总是才刚刚爱上一个地方,就要马上放弃。” 容简虽然痛苦,却并不是如当初拿着闵湘骨灰时候的心如死灰生不如死,现在吴湘就在他的面前,即使痛苦,却也是有着希望的痛苦。 他怎么可能,怎么做得到忘掉他。 容简坐在那里,沉默不言,烛光照在他的脸上,照在他的身上,是一个沉默的身影,虽然痛苦,却并不忧郁。 他的长相并不十分出色,但是,眼神却幽深坚毅如磐石,五官早已经退了少年时候的柔和,如同刀削斧凿一样深刻。 相由心生,闵湘太小看他内心的坚毅了,小看他对他的感情了。 闵湘站在那里不看容简,外面突然之间电光一闪,响起一声惊天动地的炸雷,似乎闪电就是和雷声同时产生,闵湘身子一颤,惊蛰了,惊蛰了…… 这雷声将房间里两个人唤醒,随着这声惊雷,紧接着又是几声惊雷。 对面闵长清的房间里响起小如儿的声音,他尖叫着,“爹爹,打雷了。” 每次闪电打雷,小如儿都害怕不已,只要闵湘哄着,闵湘一惊,已经从卧室里冲了出去,正房大门口守着他认识的夏长峥,还有另外两名亲卫。 闵湘没有多看他们,已经进了闵长清的房间,小如儿本已经被闵长清安抚着睡过去了,被惊雷从浅眠睡梦中惊醒,所以一时才那么惊恐,尖叫起来。 闵湘将小如儿从床上抱进自己怀里,闵长清也早坐起了身来,看闵湘一切好好的,他心里松了口气,外面惊雷阵阵,小如儿在闵湘的怀里簌簌发抖。 闵湘只好不断拍抚他,“没事,没事。” 41、第二卷 第六章 白天明明是晴朗的天气,夜晚却突然下起了雨。 雨水在闪电和雷鸣之后落了下来,哗啦啦地,砸在房顶的瓦上,砸在院子里,砸在屋前屋后的树上,天地里,整个天地,只剩下了这一场雨。 虽然雨下下来了,雷电却依然不断。 闵湘将小如儿抱到自己房间里去睡,闵长清在床上看着他,“大哥!” 闵湘回了一下头,淡淡道,“我已经赶他走了,他会走的。” 闵长清眉头紧锁,目光忧郁,并没有因他这话而心情稍有舒畅。 闵湘已经出了闵长清的房间,小如儿靠在他的怀里,嘴里糯糯唤他,“爹爹。” 闵湘柔声说,“没事的,打雷很快就会停下来,乖乖睡觉吧。” 夏长峥依然守在正房大门处,屋檐下的风灯在风中摇晃着,光线暗淡,又一个闪电,在一瞬间,如烟火明灭,照亮了整个庭院。 他看到容简站在屋檐下,他要走下阶梯了,雨水淋在他的身上。 闵湘一瞬间心像是被刀割般地疼,他的挚爱啊,以前愿意为他生为他死的人,就要这样离开了。 闵湘一时没能迈开步子进卧室,带着雨水的湿气的风吹进来,他和小如儿都觉得冷。 夏长峥对着闵湘行了一礼,“公子,您进去吧,卑职会将您的灯灭了。我们离开了,您请保重。” 闵湘看他要拉上房门了,他控制不住说了一句,“下雨了,带把伞吧。” 夏长峥动作顿了顿,闵湘进了隔壁房间,小如儿靠在他怀里,他让小如儿拿起里面挂在墙上的那把油纸伞,又走到门口,说,“带把伞吧。” 小如儿乖乖将伞给夏长峥。 夏长峥眼神幽深,他其实有听说过很多年前齐王和吴家的幺子走得非常近。 在容简的这些亲卫中,大约只有他因为知道的情报比较多,所以猜出来了,闵湘应该是当年的那个吴家幺子。 这些年来,夏长峥作为容简的贴身近卫,自然知道王爷心里有人,而且知道他因为这个人从来就没有真正开心过。 夏长峥接过伞,对着闵湘又行了一礼,说,“公子,告辞了。” 他将门拉了过去,闵湘从门缝里看到容简站在那里没有回头。 门被拉死了,闵湘落了门闩,根本听不到外面所有人离开的脚步声,只听到雨水从天上落下来,落下来,哗啦啦啦地响着。 夏长峥他们离开了,阿顺被解了穴道,让他注意关好院门,一行人,容简上了马车,亲卫们都骑着马,在雨中疾驰离开。 阿顺吓得不行,觉得这一行人就像是夜里的幽灵一般。 闵湘抱着小如儿上床睡觉了,小如儿因为雷声睡不着,闵湘哪里又睡得着呢,房间里只有被拨得暗下来的烛灯的光,小如儿蜷缩在闵湘的怀里,弱弱地说,“爹爹,姜叔叔走了吗,在下雨,他们走了……” 闵湘摸摸他的脸颊,“嗯,走了。” 小如儿轻声道,“爹爹,你伤心吗?” 闵湘怔了一下,只从鼻子里发出一点声音,“嗯。” 小如儿也摸摸他爹爹的脸颊,说,“爹爹不要伤心,我心疼你。” 闵湘被他逗得笑了笑,眼眶里又有泪光闪现,“我知道,小如儿最心疼爹爹。” 小如儿抱住闵湘的胳膊,外面又响起了轰隆隆的雷声,小如儿颤着身子躲在闵湘的怀里。 闵湘一夜无眠,这一场春雨,在早晨时在已经没有了电闪雷鸣,只剩下淅淅沥沥的小雨。 打开大门,外面天气并不太阴沉,雨并没有停,春雨润如油,天地之间都湿漉漉的。 院子里的树木也都被滋润得生机蓬勃。 这是春天,一切都会变好的春天。 早饭时,饭桌上非常沉默,饭后闵湘才问闵长清,“下午要去教琴吗?” 闵长清点点头,“嗯,要去。” 闵湘说,“多穿件衣裳,拿那把大一点的伞。琴要我帮你抱过去吗?” 闵长清道,“不用,我自己背过去。” 顾大娘对于昨晚齐王拜访的事情,是战战兢兢,从早上看到闵湘她就欲言又止,之后闵湘让小如儿练字的时候,就找到顾大娘说道,“没事了,他已经走了。” 算是安她的心。 但是顾大娘并没有因为他这句话放下忧虑,就如闵长清一般,只是不再问了。 闵湘想出门去走走,他心里闷得难受,他其实也没有办法忘掉容简的,这辈子恐怕都没法忘记,不过,他能忍着,从此和容简再不相见,断情天涯。 闵湘问顾大娘有什么需要的没有,他要去打壶酒回来。 顾大娘欲言又止,想让他不要喝酒,喝酒对身体不好,但是看着闵湘似乎无事人一样的脸,就知道他的心里,恐怕比谁都不好说,便说,“没有饴糖了,公子从糖店门口过,就买些饴糖,给小如儿做芝麻糊,不甜他不吃。” 闵湘点点头,换了高齿木屐,撑了一把他自己画的白地梅花油纸伞,就慢慢踱进了雨里面去。 他一身青衫,腰带束起来的腰盈盈一握,风吹起他的衣袂和衣摆,就像要翩然成仙去。 走出院门,外面的桃树,桃花被一夜雨淋,花瓣落了一地,即使没有人踩上去,也染上了泥了,还在树上的花,也不如之前艳丽,略带萎顿。 他走在石板路上,大街上被雨水洗了一夜,石板湿漉漉,他一步步向前走去,一路上惹了不知多少人的回眸。 他看到一把把伞在雨水里如同天地间开的花,行人或急或徐,大家都走着自己的路,过着自己的日子。 街上开门做生意的都在做生意,甚至还有挑着担子的小贩赤着脚依然在叫卖。 生活无非如此罢了。 罢了,不要再想容简了。 闵湘想着,先去了糖铺子,买了一包饴糖,然后还买了一包花生酥,油纸包着,绳子绑好,他付了钱提在手里,走远了,老板娘还在看他的背影。 又去打酒,要了两斤,长清是不喝酒的,两斤酒可供他自己喝得大醉了,醉了好,睡一觉,醒来什么都可以恢复如常了。 闵湘提着酒回家去,在一个街口,一个人却走过来,走到他的面前,说,“湘湘,我放不下啊。” 闵湘愣在当地,看着容简打着伞,目光深深地望着他,容简应该也一夜没睡,神色憔悴。 这一场雨,将两人笼罩在其中,这天地之间,就像是只剩下了两人。 容简说,“湘湘,我放不下。” 闵湘站着无法动作,过了好一会儿,直到发现每一个路过的行人都要打量两人,他才侧身从容简的身边走过去,一言不发。 容简跟在了他的身后,说,“我放不下,我放下了你,我还剩什么。我什么也不剩了,你知道,你从以前就是我的全部,你明白,我放不下,就像你也放不下。” 闵湘脚步变得快了,不想听容简再说,但是又如何逃得过容简,容简一直走在他的身边,道,“如果你愿意,我一定让皇上为吴家平反,让吴家重新振兴。” 他说了这句话,闵湘才突然停了下来,转过身看向他,道,“经历过了荣华富贵,经历过了食不果腹,经历过了家破人亡,你以为,我还在乎让吴家重新振兴这种事情吗?这世间什么都是经不得时间的,别说吴家破了,再过百年,两百年,你容家的基业照样会凋败掉。所以,让什么吴家平反呢,让什么吴家重新振兴呢,我爹爹也只是要我好好活下去罢了。这世间,什么不会改变,所以,你没有什么放不下的,你回去,什么都可以放得下的。” 容简却不走,“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不会走的。” 闵湘气恼地瞪了他一眼,又飞快地走了,容简跟在他的身后,一直跟到闵家门口,闵湘要关上院门把他关在外面,容简也并没有强求,只是说道,“我不走。” 他像当年的那个孩子,他在雨里不断练箭,手上都血肉模糊了,却依然不停下来,吴湘去拉他走,“这世上有一日就练起来的箭法吗?” 容简却非常固执地回答他,“我不走。” 他就是这样的,死脑筋,固执,所以总是要吃很多苦。 吴湘将门关上了,在院子里发了好长时间地呆,才慢慢走进内院里去,还对人交代,“不要去开院门。” 虽然这样说,最后院门却依然是他开的。 他在内院里坐立不安,到吃午饭的时候,他让桂子去院门从门缝里看外面,桂子回他说,“那个公子还在外面呢,没有动。” 闵长清要去镇上的盐商家里教琴了,闵湘只得来开了门,容简还是站在外面,闵湘知道他很能站,以前容简要被皇帝赐婚的时候,他因为太难受,将容简送他的所有东西的烧掉了,包括玉佩都被砸碎,吴湘平常看起来温柔又平和,发起狠来却什么也能做出来,将这些灰烬送去给容简之后,容简就在吴家的后门口站了两天,最后吴家所有人都知道了,吴湘不得不出去和他和好。 所以,闵湘现在知道站这么一会儿对容简来说实在算不得什么,但是,他心里还是心疼他啊。 他开了门,却不理睬容简,雨已经停了,他送了欲言又止的闵长清离开去教琴,回身进院子的时候,还是没有忍住,对容简说道,“你不要在这里使苦肉计。” 42、第二卷 第七章 因为闵湘没有对自己视若无睹,容简心里松了口气,说,“不是苦肉计,只是希望你还能给我机会,让我能够接近你。” 闵湘站在那里默默无语,闵长清走过了一段路又回过头来看两人,迟疑着,大约是想回来,最后还是离开了。 闵湘长长的眼睫垂下来,静静地站了好长时间,他没有回答容简,容简只是神色温柔地看着他,一如当年,容简总是在他身边,在他身后,温柔地注视着他,只要他回头,只要他叫他,他就一定在,他就一定会陪着他。 那时候,两人相约过终生,希望能够一辈子在一起。 两人站在门口没有动静,小如儿躲在门后面看两人,顾大娘在不远处小声叫小如儿,“乖乖,别到那里去。” 顾大娘是不喜欢容简的,没有任何喜欢的理由,但是,容简是齐王,天潢贵胄,贵为亲王,又得皇帝信任,可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她一个小小的老仆,即使不喜欢他,也只是埋在心里,让她真正在齐王面前,她也只会恭恭敬敬规规矩矩地做一个老仆好好伺候着。 所以,对于闵湘和容简的事,她一直觉得自己没资格置喙,便都忍着不说,此时看小如儿要过去,她自然让他不要去。 而小如儿哪里是乖乖听话的,看到他爹爹和姜叔叔站在那里都不说话,他就纳闷了,心想他们干嘛不说话呢。 昨天姜叔叔走了,爹爹明明很伤心,现在为什么又不理姜叔叔了呢。 他小脑袋里思考着,一个没站稳,直接从门后面往旁边滑着摔倒了,他要摔,看着他的顾大娘就是一声惊呼。 闵湘和容简也惊动了,容简就在门口,动作又快,赶紧将摔懵掉的小如儿抱了起来,小如儿还没有来得及哭,已经被他爹爹抢过去了。 闵湘说他,“你在干什么?不是让玩一会儿了就洗一洗午睡么?” 小如儿这下不知道是真摔痛了还是故意要哭给闵湘看,哇一声大哭起来。 闵湘正心烦意乱,儿子又大叫,他赶紧轻轻拍抚他,抱着他进了院子,“好了,好了,哪里摔痛了,爹爹看看。” 小如儿童言稚嫩,“手痛啊,爹爹,手痛……” 闵湘将他的手拿在手心里,看到的确是有擦伤,但是不严重,他温柔地呵气,说,“好了,不痛了,我们去擦一点药水。” 闵湘就这样离开了,容简还是站在那里,深深的眼眸里,刚才小如儿大叫,让他想到了当年,那时候,他和吴湘也都才□岁,他们已经要学骑射课,骑马都是小马驹,射箭用的也是小弓,闵湘体弱多病,和他们一起上学也是可去可不去,更何况骑射课了,他是从来不上的,有时候会去看一看,师傅们也都是不管他的。 因为容简当时长得矮小,骑射都很差劲,所以上课的时候已经够卖力了,下课之后还要自己再练一会儿,小孩子的手嫩,哪里受得住,手上的水泡磨破了而且还出了血,吴湘也是很心疼他,之后还帮他上药,不断为他呵气,说“不痛了,不痛了……” 当年的童年岁月,在宫里的日子明明很不好受,现在想起来,因为吴湘也都只记得甜蜜了。 顾大娘要来关院门,看到容简站在门口一直不走,他毕竟是王爷,身份尊贵着呢,顾大娘就有些惴惴的,实在不好将他直接关在门外,之后就开了门,对容简行礼说,“王爷,您要不进来坐着吧。” 容简迟疑了一下,没有客气,就真进了院子了。 所以,等闵湘带着小如儿去擦了手脸,又为他上了药,哄着他午睡了,出来时,发现容简在用他家的粗茶淡饭。 顾大娘哪里好委屈王爷吃剩菜剩饭,所以给做了面条,她使了浑身解数,给做了一份海鲜面条。 云州不近海,海鲜都贵,虽然她做的味道并不敢恭维,但是她也认为这是现在闵家最能拿得出手的东西了。 而容简也并没有介意,握着简单的竹筷,慢慢吃起面条来,而且还吃得优雅。 闵湘站在厅里,看容简吃东西,也不好说顾大娘不该招待他,只好沉着脸说容简,“我家里如此粗鄙的东西,用来招待王爷,实在是罪该万死,王爷还是不要吃了。” 容简抬起头来看他,明明是威严的人,此时却做出委屈的样子,道,“湘湘,我从昨儿午后开始,就没有用过东西了。” 闵湘道,“你自己想到哪里去吃就去,不要在小人家里,小人可招待不起。” 容简放下竹筷,用手巾擦擦嘴,并没有走,但是也不吃了。 闵湘看他这样,心里又别扭起来,嘴唇翕动想说点什么却又说不出。最后只得转身出了门去了书房里作画,但是,将娟纸铺好了,颜料却调不出想要的颜色,只闷着一口气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容简让顾大娘收拾了饭桌,并没有要走的意思,顾大娘只好为他安排客房,但是也没有客房可以安排,因为家里没有准备客房,最后只好去铺闵长清房间里的贵妃榻,让闵长清晚上睡榻,闵湘和小如儿睡床,然后容简可以睡闵湘的床。 小如儿午睡醒了,在房里叫爹爹,容简听到,就进去看他,小如儿迷糊着眼睛坐在床上,看到是容简来了,就叫他姜叔叔。 容简拿他的衣裳为他穿上,又找到帽子为他戴上,还问从被子里爬出来的小如儿,“冷吗?” 小如儿摇头,容简将他抱到怀里,小如儿这下彻底醒了,靠在容简怀里打了一个呵欠,说,“姜叔叔,你要走吗?” 容简说,“小如儿不留我下来吗。” 小如儿看着他,说,“留。” 容简笑了笑,还亲了他额头一下,“真乖。” 小如儿也笑了,说,“姜叔叔走了,爹爹很伤心。姜叔叔不要走。” 他这绝对不会撒谎的童言童语让容简愣了一下,心里突然就涌起酸酸涨涨的感情,眼眶已然湿润,“我不走,我就和你们在一起。小如儿喜欢和叔叔在一起吗?” 小如儿点头,“喜欢。”因为总是给他带好吃的。 容简抱着他很是欢喜,“那以后和叔叔住一起好不好?” 小如儿眨了眨眼睛,有点为难的样子,小声说,“可我要和爹爹住一起。” 容简道,“爹爹也一起,好不好?” 小如儿这下觉得可以了,点头,“只要爹爹在一起就行。” 容简从小如儿下手,正又要说什么,就被已经在门口听到两人说话的闵湘骂了,“你不要拐带我的儿子。” 容简和小如儿都抬了头起来,看到闵湘,容简对着他笑了笑,小如儿则很不好意思,因为他知道自己是为了好吃的才答应和容简以后一起住。 闵湘走过来,将小如儿从容简怀里抱出来,从床前拿过小如儿的棉鞋,为他穿上,将他放下地,道,“去让奶奶给你洗脸,醒了瞌睡,就去写字。” 小如儿委屈地看着闵湘,说,“爹爹,今天有客人在,能不写字吗?” 闵湘被他气笑了,“你去看看你上午写的字,那是什么玩意儿。下午把上午的都重新写一遍,要是又乱涂乱画,那就都要重写。” 小如儿撅着嘴巴不高兴,闵湘马上板了脸,小如儿看爹爹要发脾气的样子,赶紧不敢伺宠而骄了,乖乖往门外挪,挪了几步又走回来,说,“爹爹,没人给磨墨。” 容简看了闵湘一眼,说道,“走,我帮你磨墨。” 闵湘要说不敢劳烦,容简已经走过去将小如儿一把捞起来,抱着他出去了。 容简去小如儿的那间书房,或者更确切地说是玩具室,看了他写的字,他差点笑得不知说什么好了。 小如儿写的是“天地玄黄宇宙洪荒”八个字,天地玄这三个字,想必很简单,他以前大约又学过,写得还算规矩,其他的字,他就完全是用墨水糊成的一团,看不清楚是什么。 小如儿坐在他专用的矮桌前,还很是乖巧地自己铺纸,将千字文的书翻开放在旁边,又将水滴里的水加了一点在砚台里,然后看着容简,容简便帮他磨墨起来,又好笑地说,“乖乖,你怎么把这些字糊成这样。” 小如儿知道自己继被爹爹骂了之后又被嘲笑了,蹙眉委屈道,“爹爹打酒喝酒,不教我,又让我写这上面的新东西。” 容简这下没办法笑了,“那叔叔教你写吧。” 小如儿高兴地点头。 容简大约还没有过过这么闲适的下午,他整个下午,什么别的事都没想,一心教小如儿写字。 小如儿自然是没有他爹爹的聪明的,他爹爹七岁就能作诗了,而小如儿连韵律是什么都还不知道。 他写字,好在还算坐得住,不像容简自己府上的那个混世魔王,让他屁股在椅子上多坐一会儿都不行。 容简先握着小如儿的手带他写,写了好几遍了,才让小如儿自己写,小如儿好在是记住了笔划,一笔一画地开始写“黄”,好半天才写完一个,写完又糊成了一团,容简让他写大一点,不要把每一笔都糊在一起。 闵湘走过来在门外看了一眼,正听到容简在为小如儿讲解这八个字的意思。 他为他讲天地的诞生,由一团混沌而生,有盘古开天辟地,有女娲造人,女娲补天,之后完全在给小如儿讲故事,小如儿听得认真极了,连写字也忘了,然后又被容简说,“再写两遍了,我又给你讲。” 小如儿高兴地又继续写下去,总算是有了动力。 于是,当闵长清教琴回来,发现容简已经在他家里安顿下来了,因为天色已晚,他也来不及问情况,就收拾收拾用晚膳了。 因有一位亲王在,顾大娘带着桂子很是卖力地做了一桌好菜,在饭桌上,闵湘故意不和容简说话,只关心地问闵长清,“今天第一天去,还好吗?” 闵长清看闵湘在容简面前关心自己,心里很是欢喜感动,回答道,“只是见了他家几位小姐,问了问她们之前的琴艺情况,听了她们弹琴,还没有正经开始教。” 闵湘又问,“那他家的小姐脾性好还是坏,要是是刁蛮的人,不教也罢。” 闵长清道,“都是性子好的小孩子,最大的小姐,也才十一岁,还有一个十岁,另一个八岁。” 闵湘点点头,“那教三个孩子,不累吗?” 闵长清说,“还好。我考虑考虑如何教,每天每人也只教大半时辰罢了,三个分开单独讲授而已。” 闵湘道,“如此,你自己有法子,我也就放心了。”不过,马上又问,“东家好吗?是不是良善的人。” 闵长清道,“黄员外很少在家,至今未见,只见过夫人。夫人贤淑温柔,很好。” 闵长清才说完,小如儿就赶紧道,“爹爹,我会写黄字啦,叔叔说我写得很好。” 闵湘道,“我看了,的确很好。” 小如儿得意地笑了,要吃烧鹅,但是夹不到,容简就夹了一块给他,闵湘说,“别夹给他了,他吃了四块了,不能再吃。” 小如儿很不乐意,容简则是欢喜,虽然闵湘对他口气不好,但毕竟是愿意对他开口了。 43、第二卷 第八章 容简真的留着住下来了,主要是闵湘不想一直皱着眉和容简恶言相向。 他本就不是脾气凶悍的人,心里又对容简旧情难忘,之前一直瞪他骂他那是要逼他走,现在看他不走,他就没法狠下心了,而且心底深处,其实并不愿意自己真的脾气太坏让他厌恶自己。 喜欢一个人,总是这样的,对着他,无数顾忌。 虽然没有赶容简走了,但是也不和他说话。 到傍晚时,天上又在下雨,闵湘怕冷,闵长清的房间里甚至烧了一个火炉,他也早早带小如儿上床睡觉,闵长清睡榻上,铺了厚厚的褥子,被子也厚,所以也不用担心他冷到。 容简则被安排在这个宅子里最尊贵的房间里——闵湘原来的卧室里住下。 他哪里会睡得着,思考着很多问题,虽然闵湘没有原谅他,不过他心情却很好,因为他的湘湘还活着,这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消息,只要吴湘没死,他的心也就不会死,他以前的死掉的整个世界,现在又活过来了。 无论如何,他要带着闵湘一起回去,他这样想着。 而云州私盐案,其实并无什么可查的,他手下的人,早就查出端倪了,只须将证据都拿到,他甚至可以代皇帝做出惩处。 这一趟,他是专程为闵湘而来的。 得知闵湘在新盐镇那时起,他的整颗心就只记挂着闵湘的事情了,向皇帝领了私下查私盐的差事,就日夜兼程地过来了。 闵长清很少有这样能和闵湘同寝一室的经历,此时便觉得非常甜蜜,他躺在榻上,目光放在床上,虽然有床帐阻隔着,但是他知道闵湘睡在里面的。 闵湘在床上翻身,也是睡不着,春雨淅淅沥沥地下着,打在瓦上,是簌簌的声音。 小如儿已经睡熟了,他压实他身上的被子,自己仰着头看床帐顶。 闵长清知道他还没睡,就轻声问他,“大哥,你会跟王爷一起走吗?” 闵长清的整颗心都放在闵湘身上,他怎么会不明白闵湘的心思,闵湘心里放不下容简,他虽然对他凶,眼里却是舍不得,这些闵长清都看得到。 闵湘因闵长清这句话怔了一下,说,“我跟着他走做什么?” 声音里还带着一点气恼,闵长清只好不再问了。 过了一会儿,又听闵湘说,“不会和他走,和他走了,是害人害己,再说,他贵为王爷,我们这样的平民百姓,跟着去当奴才么。” 他没有再说,但是闵长清完全明白了他的心思,他知道闵湘不会和容简走了。 比起爱情,闵湘的自尊心,不会允许他做依附于人的事情。 以前闵湘和容简好,是因为闵湘是吴府的小公子,身份尊贵,即使和容简交好,那也并不显得闵湘弱,两人是平等而交,而现在,闵湘只是一介平民,再跟着容简,那会是什么身份,不言而名。 闵长清这下放心了,闵湘不会离开自己。 半夜里,雨下得大一些了,打在瓦上的声音也变得急促起来。 闵湘只睡着了一阵子,此时又醒了,半夜难眠,天地寂静,只有雨声和风声,这时候总是容易思念。 即使儿子就在身边,房间里还有闵长清睡在榻上,但是,他依然觉得孤单,这种孤单对他如影随形,是刻在他的灵魂上的,即使他有了儿子,有了在这个世界上的延续,依然不能减轻。 他下床披了外衣,就出了卧室,鬼使神差地回到自己的房间里,他以为容简一定已经睡着了,在容简就睡在他隔壁不远的地方的情况下,他更加思念他,在这样寒冷的雨夜里,没有办法。 他站在房间中央,房间里的暖炉里冒出一点点火星,到处都是黑暗的,除了这一点火星,没有一点其他的光。 他却突然觉得安心了,浑身冰凉,却觉得安心了。 当突然一阵声响,人被抱住的时候,闵湘惊了一下,反手就推,容简什么也没说,却行动迅速,已经抱着他滚进了床里。 闵湘伸手打他,在这静谧的夜里,他不敢高声,只压抑着声音骂他,“你干什么?” 容简脱掉他的鞋子,将他和自己裹在被子里,他不敢得寸进尺,只是紧紧抱住他,呼吸着他身上的气息,“我不做什么,湘湘,就这样,就这样让我抱一会儿。” 闵湘还是推他,“放开,我来看看这里的暖炉里碳是不是够而已。” 容简没有揭穿他,只是说,“我知道,但是现在陪陪我,我就这样抱着你,不做别的。” 闵湘心里一酸,突然就安静下来了,推容简的手也放下来。 容简抱着他,他的脸埋在他的肩颈窝里,闵湘感受到了温暖,这天地之间,在这一刻,并不再只是他,还有容简也在。 这个时候,是多么地安详,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有了安定的感觉。 闵湘在容简的怀里睡过去了,容简也感觉到了安心,说不出地满足,他搂着他谁在一起,甚至连亲吻他也不敢,只是搂着他。 第二天一大早,闵湘很早就醒了,发现自己睡在容简的怀里,怔了一下才赶紧坐起身来,他推开容简,脸上已经没有了夜里的脆弱,而是冷冰冰板着脸,赶紧下了床。 外面天色已经亮堂了,闵湘很快意识到闵长清知道自己跑过来和容简同床了。 他进闵长清房间的时候,闵长清已经起床了,在整理着榻上的被子,看到他进屋来,没有像平常一样叫他“大哥”,而是很快转过了脸去。 闵湘垂了一下眼,没有和他解释,就走到了床边去,小如儿还在睡,闭着眼睛,闵湘正准备为他整一整被子,就发现小如儿的眼睫毛动得厉害,马上知道这小孩儿只是在装睡。 闵湘坐在床沿看他,“醒了吗,要起来还是再睡会儿。” 小如儿拉着被子,软软糯糯地说,“爹爹,我还要再睡会儿。” 闵湘点点头,他自己心里乱成一团,也没有注意到小如儿的反常,而小如儿看到他蹙眉不语,以为爹爹发现了他做了错事在生气,只好自己率先承认了错误,几乎要哭了,“爹爹,我裤子湿掉了。” 闵湘被他说着才回过神来,“你尿床了?” 小如儿可怜兮兮地望着他,点了一下头。 闵湘揭开被子,道,“这冷天气,你看怎么晒被褥。” 小如儿自知做错,楚楚可怜地坐起身来,自己麻利地将身上的裤子脱掉了,因为寝衣的上衣也弄湿了,只好把上衣也脱了,光溜溜地坐在那里,闵湘赶紧用被子把他裹起来,抱着他将他放到闵长清整理好的榻上去,说,“让你二叔给你穿衣裳。” 说完,已经去床上看小如儿画的地图的大小。 想来昨晚小如儿吃饭喝汤太多,夜里闵湘又忘了抱他起来尿尿,于是床上就遭了殃,下面三床棉絮被洇湿了两床。 闵湘说,“这是你二叔的床,这个天气没法晒被子,你说我们睡哪里去。” 闵长清默默地为小如儿穿衣裳,小如儿委屈地提意见道,“可以和姜叔叔睡,我们回自己房里睡吧。” 他是童言无忌,却让闵长清和闵湘的动作都顿了一下,连小如儿也一下子发现了房间里气氛不对劲。 容简自己稍稍收拾了自己,到这边门口,也听到小如儿的话,不过他没有接他这一句童语。 闵湘将弄湿的两床被子叠了抱起来要放到前院小如儿的玩具室里去铺上,在门口对上容简,他只看了他一眼,就赶紧走掉了。 闵家一家人的一天就由小如儿的尿床开始了。 容简成了小如儿的夫子,他比闵湘和闵长清还要有耐心,教小如儿写字,可以一直陪在他的身边,给他讲故事,握着他的手写,在他每写一个字时都指点几句,又夸赞几句。 小如儿到现在,只认为姜叔叔是非常讨他喜欢的叔叔,还一直说让姜叔叔要从此住下来和他在一起。 下午闵长清又去教琴去了,闵湘有画需要画,所以午饭后就进了画室没有出来。 容简做起了奶娘丫鬟的工作,带小如儿玩,哄他睡午觉,又陪他看书写字,也有容简的亲卫来向他汇报事情,他只是听一听,翻一翻密函,也就罢了。 晚上闵湘没再去和容简一起,带着小如儿还是睡在闵长清的房间里,如此过了四天,容简已经融入了闵家的生活,只是闵湘还是没有对容简在明面上表现出温和欢喜,而容简则不得不去办些事情。 他对闵湘说要去办事时,闵湘正在帮顾大娘一起做桃花蜜,桃花瓣是在市场上买的,很大一篮子,这几天天气晴了,山上的桃花比山下晚开,这时候正好被摘下来,可供制作成美容品,也做成吃食的。 顾大娘买回来,闵湘当作休息,帮着摘桃花,放在空房间里阴干。 房间里桃花香浓郁,容简站在旁边同他说,“湘湘,我有事要去办,明日就再回来。” 闵湘没好气地说,“要走走就是,王爷和小人报备做什么。” 容简道,“还和我置气呢。” 闵湘抬头瞥了他一眼,“我可不敢和王爷你置气。” 容简道,“那这样故意让我憋屈着。” 闵湘哼了一声,不应他了。 容简的亲卫来接了他离开,闵湘大约知道他是要去做什么,听到马车的声音离开了,他才到院门口站着看了一眼。 小如儿睡过午觉起来发现姜叔叔不在了,瘪着嘴巴难受得也不要写字了,也不吃糕点了,和闵湘生气,“爹爹为什么不和我说姜叔叔要走。” 闵湘看他那可怜的小样儿,就说,“舍不得他走啊,那去给他做儿子吧。” 小如儿还是生气,一转身跑了。 闵湘则嘀咕,“把小如儿收买了也没用……” 44、第二卷 第九章 容简说了第二天会回闵家来,不过没能说话算话,他让了夏长峥过来和闵湘说了他不能来这件事,闵湘听到,只是淡淡回了夏长峥一句,“王爷事情要紧,寒舍能招待王爷前几日已是蓬荜生辉,不敢再让王爷屈居此处。” 夏长峥这才见识了闵湘的利嘴,和他躬身行礼道,“是王爷有要事,不是故意不来。” 闵湘瞥了他一眼,道,“夏大人也劳累了,还是喝杯茶润润喉咙吧。” 夏长峥,“……”他嫌弃我话太多了啊。 小如儿太思念容简了,容简在的时候,会时时陪着他,而且家里顿顿吃好吃的,容简走了,家里饭桌上的水平一下子就下降了好几个档次,这让小如儿愁眉苦脸,却又不敢去触他爹爹霉头,怕被这几日本就心情焦躁的闵湘骂。 再说容简这里。 来查私盐案,其实不是个好差事。 因为私盐贩卖利润太高,官兵和盐商勾结,而且很多官员会牵扯其中。 皇帝又说这次要好好整顿一次,以至于很多官员会落马,这是非常拉仇恨的差事。 要是身份不高,不够清正廉明又不怕人背后报复,这趟差是根本办不好的。 所以容简作为亲王,皇帝最信任的手足,是这次案子最好的人选,而他又自己向皇帝请命要来查这次案子,皇帝自然就把这个案子全权交给他了,而且没有派副手监督,他甚至可以先斩后奏。 云州繁华,人口众多,是私盐最猖獗的地方,而且这里还出了非常多盐商,容简自然从这里查起。 在云州城里的一座宅子里,容简翻看着桌子上的一堆证据,他没想到漕运总兵陈宣舟也参与了走私私盐,漕运总兵这个职位本就油水丰厚,是个再好不过的肥缺,皇帝又这么信任他,他却渎职,每年私盐受贿和自己贩运,达八十万两之数。 容简虽然可以直接处置陈宣舟,却因他是皇帝心腹而没有这么做,而是直接将这些证据让夏长峥先带走进京。 其他的私盐受贿和走私官员,相对于陈宣舟来说,只是小头。 这次查私盐案,要落马的人实在太多了。 容简叹了口气,心想云州繁华,受不住这份繁华而大肆捞钱的人,这次这么多,又法不责众,不知皇帝最后是否会法外开恩。 作为皇族,容简并不是嫉恶如仇的人,毕竟从小见到的各种丑恶已经够多,权力平衡和把握天下大势,他倒更在乎这些。 证据已经快马兼程送去京城,容简才亮相云州知府柯均仁府中。 作为一个要向上爬的官员,朝中动向,自然是时时关注,皇帝要查私盐,这么大的事,自然不会派无名小卒来,之后有齐王生病养病府中没去上朝的事,大家便心里有底,大约是皇帝派齐王亲自下云州查私盐案子了。 齐王贵为亲王,这个分量就大了。 云州官场暗地里波涛汹涌,连盐商,很多已经另外安顿了家眷,只看这飓风卷起来,最后是什么模样了。 云州私盐案便以容简现身云州知府府里作为开端,开始了整个朝廷官场的风起云涌,最后不仅是私盐案,而且作为贪污案,朝廷暨吴家八年前倒下的案子又一次大换血。 皇帝非常厌恶官员结党,也厌恶官员倚老卖老,官府冗沉,皇帝正年轻气盛,喜欢变化,是以手段狠辣快速,许多人抱着法不责众的心态,但是最后都没能保住自己。 容简到知府府上,马上受到了贵高规格的迎接。 从云州府大小官员都前来拜见,到奢华的接风宴,云州物华天宝,还盛产美人,知府自然不会吝啬,当天晚上,就献上八位琴棋书画歌舞样样精通身段苗条风情各异的美人,四男四女,不管齐王是喜欢女人,还是暗地里得到的消息,他更好男人,这都能满足他了。 知府柯均仁还安排了府上自己住的最好的院子给齐王住下,自己则搬到待客的院子里去住。 齐王有说查私盐的事,不过却是让官府官员自己来汇报情况给他听,这些官员自然是汇报官面上的东西,不仅私盐问题丝毫没有,而且官盐都是做的假账。 齐王也并未做什么表示,日日里身边一大堆人,听戏看花,画舫游湖,美人在侧,玩得不亦乐乎,似乎都忘了自己是来查私盐案子的。 闵湘一家人就住在新盐镇,这里是盐商聚集地,自然能够得到不少消息。 最早得到的消息,是闵长清带回去的。 他教琴的黄员外家里,就是有名的大盐商。 而住在新盐镇上的太太,其实并不是黄员外的正房夫人,只是一个受宠小妾,又有另外几个侍妾,夫人在老家,这个小妾就在这里支持着这个家。 他的这些女儿,个个貌美,又请好老师教习琴棋书画和大户人家的规矩,以后自然是想送给官员做妾。 不过这个太太倒是很受黄员外的宠,所以也知道不少事。 闵长清玉树临风,秀雅脱俗,不仅受黄员外的女儿们的喜欢,连这个太太也是对他芳心暗许,三十多岁的年纪,正是鲜花怒放之时,满身风情,闵长清每日去黄员外家,都得被这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人勾引。 闵长清岿然不动,根本不受她的影响,应对有度,不过也从这个女人处知道了不少事情。 例如齐亲王殿下来查私盐案,之前一家人还战战兢兢,现下却没有之前那么怕了,还有黄员外还去做过陪客,当然是在很远的桌上远远看到过亲王,不过回家却着实吹嘘了一番,这个太太也自然与有荣焉,给闵长清说了不少这次盛会。 闵长清便问了些齐王的事情,自然被告知,天下的男人,谁不好色,云州知府先献了八个美人,之后还有人献的,不知道多少个了,齐王贪念美色,根本不想对私盐案有什么作为。 不仅如此,私盐案,朝廷官员涉及进去的那没有一半也有三四成了,皇帝恐怕要动,也法不责众而不敢动。 闵长清回到家,身边还跟着黄家的两个小厮,给送谢礼过来的,在闵家放下东西之后就走了。 闵湘在教小如儿读书,更多是小如儿自己在读,间或偷懒看鸟雀或者瞥他爹爹,闵湘则神思不属地发呆。 容简真没回来了,他面上什么也没表示,心里却并不好受。 闵长清看他这样,自然明白他心里在想什么。 晚饭后,闵湘和闵长清下棋,多次下错,闵长清忍无可忍闵湘对容简的思念之后,就说道,“这次朝廷要查私盐案,是派了齐亲王殿下前来。他现在住在知府府里呢。” 闵湘本盯着棋盘,此时也抬起头来了,不过只是淡淡应了一声,“哦。” 又落下一子,倒像对此事并不在意一样。 不过他刚才颤抖了一下的手,却让闵长清知道,他哪里做得到不关心齐王的事。 于是闵长清像是报复一样地将这一天在黄家听到的事情说了一遍,甚至还说道,“云州美人如云,送到他身边的必定又是最好的,他现在美人在侧,不知有没有清醒的时候。” 闵湘要去棋盒里抓棋子的手又颤了一下,棋子抓了好几下也没能抓起来。 之后只得不下了,说,“你不要在我面前说他的事情。” 说完起身就出门了。 闵长清看着他的背影,天气暖和一些了,闵湘也不像之前穿那么多,一身白衣,如缎长发,飘飘若仙。 即使容简是亲王又如何,好色之徒,来见闵湘,也是玷污了他。 闵湘对容简气恼不已,他知道容简不是那样的人,但是,心里依然不高兴。 话说逢场作戏,那也是不知他是否假戏真做啊。 闵湘怄了一肚子气,连觉也睡不好,之后又想,自己做什么去想容简呢,他要怎么关自己什么事。 明明说了要两相忘记,自己这下倒像个女人一样嫉妒又别扭了。 于是便让自己不要去想他的事。 不过,几日后闵湘带着小如儿去城里买东西,闵长清也跟随在侧,又听到满城都在讲齐亲王驾临云州府的事。 当然,大家更加感兴趣的话题是齐亲王府里居然正妃位置空着,他之前的王妃过世了,还没有续娶。 这下几乎每个少女心里都梦想着被他看上,还说知府让自己的女儿去见他,希望即使不能做正妃,做个侧妃,或者是个侍妾也好。 当然,在戏曲盛行的云州,齐亲王下云州的事情已经被改为戏曲或者说书剧本了,诸如“亲王点春香”“亲王路遇罗敷”等等之类的说书不下十种,每种都是讲亲王如何看上了某女子,然后然后…… 亲王自然不知道自己被意/淫了无数遍,他自己还在想着要如何让闵湘心甘情愿地和自己走呢。 他可知道闵湘对这些事情的记仇程度的,要是闵湘自己不乐意,而自己强硬地带走他,以后要让闵湘原谅他,恐怕他就不只是在他院落门口站两天就行的。 而闵湘听到满城容简的风流韵事,最开始还气恼容简,之后都不得不笑了,心想他一个人忙得过来吗。这些说书的,即使要做生意赚铜板,也请想一下实际问题啊。 45、第二卷 第十章 闵家一家人在云州将事情办好了,闵湘交了两幅画,又买了些书,买了些用品,给小如儿买了一大包吃食,就准备回家去了。 此时天色还早,去马车驿站路上,突然见街上行人一窝蜂向一个方向跑过去。 一个妇人跑得太急,还差点把闵湘撞倒在地了,闵长清赶紧将他扶住,那个妇人也很抱歉,闵长清问她道,“大家这是做什么?” 妇人说,“亲王出游的车驾马上从前面街上过呢,大家都去瞧个热闹,若是有幸,还能看到亲王的样子,那可是多难得的事啊。” 说完,人已经飞快地跑过去了。 闵湘和闵长清对望一眼,都很无语。 只小如儿兴高采烈,“爹爹,二叔,我们也去看吧,去看亲王。” 好像亲王已经是游街的猴子了,被大家当成助兴的杂耍。 因为小如儿不断叫嚷,闵湘只好抱着他走过去,他可没有想过真的能够看到容简,这些人将亲王看成是供观瞻的猴子,却不想自己却是被这些最高权力的人看成只是草芥。 前面道路已经封锁了,路两旁都是官兵,两边的酒楼茶馆里,楼上都不允许开窗,所以虽然老百姓们都想来看一看皇家威仪,却只是看到拦守的官兵而已。 远远看到车驾了,周围平民都跪了下来,闵湘和闵长清也都不可能站着有碍观瞻,也都跪了下来,因为人多,小如儿长得矮,倒没有跪,站在爹爹旁边四处打量,十二分的好奇。 虽然人多,但是马车走过,居然只听得到马蹄声和马车的轱辘声,一时间所有人都肃静下来。 平常并不会觉得容简是高高在上的,只在这个时候,闵湘才彻底明白了,自己和容简的距离,虽然只有从他跪着的地方到马车的距离,却也是受万人阻挠,根本过不去的。 容简一路闭目养神,他不知道马车已经行到了哪里,但是突然之间心有所动,撩开了一点车帘,看出去,正好看到外面跪伏的人群里,小如儿好奇地站在那里,有官兵小声让他跪下,小如儿却没理,有人就要过去拉他。 容简也看到了闵湘,他跪在人群里,一身青衫,虽然看不到他的面容,但是他知道那就是他。 一时间,容简心里莫名难过。 他掀开了一点车帘,马上就有他的亲卫过来听候指示,宇文贺是他的四大贴身护卫之一,之前被派去暗中保护过闵湘一家,现在才换岗回容简身边,自然认识闵湘一家,容简递了一张纸条给他,里面只有一个闵字,他马上就知道王爷意思。 作为比平常人更加耳聪目明善于观察的护卫,他也看到闵家一家人了。 所以人已经走过去,将小声呵斥小如儿的那个兵给瞪了一眼,他本就长得凶悍,那个兵赶紧就跪下了。 他这才走到闵湘面前去,小如儿缩了缩肩膀,赶紧靠在自己爹爹身边,王爷车驾已经离开了,所有人都站起身来,宇文贺扶了扶闵湘,带着闵家一家人避让到一边商铺面前去,以免被人流给伤到了。 宇文贺说,“公子,王爷让我看你们。” 闵湘道,“不劳烦王爷惦记。” 宇文贺暗中保护他多时,也知道这位爷的脾气可不像面相这么好,也不介意他的话,看闵家人手里提着两个大包裹,又有个人形包裹小如儿,就替闵湘和闵长清接过了包裹,送两人去马车驿站。 闵湘本要拒绝,但看他确实能帮上忙,也就算了。 到了地方上了马车,宇文贺抓紧时间帮他家王爷说好话,“公子,我家主子只想着你呢,等事情办完,定是去找你的。” 闵湘放下车帘没有回他。 容简回到知府府中,只说累了,不再见任何人,自己却在房中想夏长峥应该到京了,现在定然是带着皇帝的密旨回来。 他这一天见过了闵湘,实在熬不住相思,变装后偷偷出了知府府,身边只带了两个护卫,一路往新盐镇而去。 容简毕竟不是云州的地头蛇,虽然他拿到了不少私盐暗账,却也露了马脚。 云州总兵府上,知府柯均仁皱眉听总兵李德钦说着现下情况。 云州知府,加上此地总兵,加上漕运总兵,云州此地的盐政已经完全被把持。 所以之前皇帝虽然派了官员下来暗查,却查不出什么东西来,每年都只能不了了之。 容简也是查了一年多了,才查出了想要的东西,现在只等皇帝将这颗盘踞在此处的大树连根拔起了。 李德钦说,“齐王根本没有用那些男男女女,都放着没有碰,根本就是不信任我们。老夫手下管理盐业的一个人,一个月前无故失踪了,他们都说是醉酒掉进了江里,不过尸首一直没找到,老夫怀疑是齐王把他藏起来了,不仅如此,陈总兵的账本无故失踪了,老夫这里倒是年年销毁,他却留存了下来,现下出事,他正像热锅上的蚂蚁呢,朝中人给我来了传信,说皇上最近几日脾气暴躁,数人被骂,而且还发了文书让陈总兵进京见他。我看皇上是要调他进京削权入狱了。老夫是不怕的,老夫手里没有账本,替我做事的,都不敢供出我来,那个被抓的,我也有法子处置了他。只是柯贤弟,可不知你是如何作想,让皇上知道我们暗中关系紧密,他就得换了你,或者老夫。” 柯均仁是胆子最小的,但是为官多年,也学会了藏起心里的胆怯,道,“本官可没有借着手下的兵权贩盐,你找我来商议,那是找错人了吧。” 李德钦笑道,“老夫每年给你的十万两银子,可都是证据,别说其他盐商的敬奉,你还想脱掉干系?齐王怕是第一个怀疑的你,不然怎会直接就上你的府上去。皇上年轻气盛,丝毫不顾念情意,当年处置吴家,不仅是把吴家连根拔起,甚至只要和吴家有干系的官员,一概不能脱罪,吴家正房嫡系,全部死光,有话说,一日夫妻百日恩,连他的皇后他都没放过,你认为,他会放过你我。要是事发,恐怕不仅你,贤弟啊,你的柯家,恐怕都不能免罪。” 柯均仁虽然强作镇定,但是心里其实一点不能平静,因为他知道李德钦说的是真的。 他在云州府上任只得三年,第一年没敢大贪,第二年就贪了个大的,光是盐政,他就足有数十万两进账,是他所有收入的最大头。 他知道皇帝对盐政这一块非常看重,但是一直没法下手,所以他很紧张,今年他是不想再拿这个钱的,甚至想去做告密,他想,届时虽然不能完全免罪,被贬职,也依然能够做个朝廷命官,他只道,“那李大人,你想如何做。” 他实则想拖住他,没想到李德钦却说,“柯大人,你想去告密,这可不成,老夫已经买通了杀手,只要齐王死在这里,到时候可就没人再敢来查这私盐了。” 柯均仁大惊失色,“这……这……你如何能这样做。” 李德钦却说,“只要盐案一发,本就是死罪,杀了齐王,反而有一条生路。” 柯均仁却说,“齐王住在我的府上,他要是在我府上出事,哎呀,李德钦啊,你这是要故意把我推上绝路。” 他一吓之下,已经直呼李德钦名字,李德钦却只说,“不会连累柯大人你的,之前老夫就知道,齐王在此地有个相好,他现下会他相好去了。到时就在那里要了他的命。” 柯均仁还是唉唉连声,已经吓得面无人色,想要去报信,又被李德钦让人绑了起来。 再说容简这里,骑快马到新盐镇,也不过小半时辰罢了,到闵家门口,天色也才刚刚暗下来。 护卫上前敲了门,是闵湘亲自来开了门,皆因门房阿顺之前被容简的侍卫惊吓到了,早就回了家去休养不愿意再来,而且也有闵湘不想让人知道容简是王爷的事,故意遣走了他的原因在。 容简做了易容,不过对上他的眼睛,闵湘就知道是他了,以至于就要把门关上,容简赶紧挡住了,殷切地看着闵湘,“湘湘,这些日子都没来,不是不想来,只是没时间。” 闵湘道,“云州自古出美人,你左拥右抱,自是不会有时间。” 他虽然这样说,脸也板着,要关门的手却松了力,容简自然知道闵湘一向是口是心非,而且死要面子,所以就只能自己腆着脸不要面子了,自己进了院子里去,闵湘看了看他身后跟着的护卫,对着护卫的脸色好多了,说,“也请进来坐一坐吧。” 侍卫行了礼这才进来。 46、第二卷 第十一章 闵湘一点也没给容简好脸色,一边进内院,一边就说,“我们可都用过晚膳了,你这时候来,是又要劳烦嬷嬷为你做饭呢。” 容简目光殷殷地看着他,很想牵他的手的样子,不过没敢牵,说道,“不用劳烦嬷嬷,让他们去随意弄点吃的就好。” 他说的他们是指跟着他的侍卫。 容简身边有四位贴身侍卫,武艺高强,忠心耿耿,两明卫夏长峥和罗石,两暗卫宇文贺和项城。 罗石留在了王府里,夏长峥回了京城,宇文贺最善易容,此时留在了知府府中,而项城则暗中保护容简,也是他和宇文贺轮流安排人保护兼监视闵湘一家,可谓是滴水不漏,所以容简没有想到会出大问题。 闵湘自然不能让跟着容简来的侍卫去做晚饭,而且也完全不知道这些大老爷们会把厨房弄成什么样子,于是还是只得劳烦顾大娘去做饭。 顾大娘和桂子又在厨房里忙碌,闵湘则和容简坐在小厅里的罗汉榻上,沉默无言,闵长清带着小如儿在桌子上玩三子棋,但是闵长清和小如儿都玩得不认真,两人都关注着闵湘和容简,两人却一直是默默坐着,连话也不说。 小如儿觉得很疑惑,以为两人吵了架,但他很喜欢容简,自然不想爹爹讨厌他。 他头发已经长起来了一层,脑袋青青的,一层细小的头发茬摸起来很舒服,小如儿就喜欢摸一摸脑袋,特别是思考问题的时候。 他又把帽子拿下来摸了一把,闵长清便帮他又戴上了。 小如儿又移了一枚棋子,闵长清也移了一枚,小如儿实在憋不住了,从椅子上爬下去,冲到闵湘面前去,道,“爹爹,你和姜叔叔在生气吗?” 闵湘将他抱到腿上,取掉他的帽子看了看他的头发,新长出的头发倒是很黑,不是之前那样的带着些栗色,顾大娘每天做黑芝麻糊他吃,看来是有效果的。 闵湘说,“没生气。” 小如儿道,“那怎么不说话呢。” 闵湘看了容简一眼,容简脸上带着笑意,冲小如儿伸手,“来,叔叔抱抱。 小如儿看了看闵湘,这才伸手给他,让他把自己抱过去了。 小如儿长到六岁,总算有点开窍了,不像以前那么傻乎乎,虽然遇到吃的他依然犯傻。 容简说,“小如儿,有想叔叔吗?” 小如儿忙不迭点头,“想。” 容简又说,“那你爹爹有想吗?” 小如儿怯怯看了闵湘一眼,又点头,“想。” 闵湘要生气也无处可生,只哼了一声。 倒是闵长清,突然站起身来,出了门去了。 闵湘想叫他又没叫,小如儿也看向闵长清的背影,说,“二叔不高兴了。” 容简将他放下了地,说,“那乖乖去找他说说话吧,说不定就高兴起来了。” 小如儿觉得二叔应该是没人和他一起玩,他才生气,所以,他就真跑去找闵长清去了。 闵湘对着容简欲言又止,之后又沉默下来,眉宇微微蹙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容简伸手拉住他的手,闵湘想要抽出去,不过容简握得太紧,自然没法挣脱,只得由着他握着了。 闵湘的手指纤细,很漂亮,却又有点让人心疼的感觉。 容简坐得离他近了一些,轻声说道,“湘湘,这些日子没有来,是有要事,不是不想来。” 闵湘转开脸,就如同多年前的少年时代,容简因为宫中有事耽误了两人见面,也是这样道歉,这让闵湘一时心里酸酸暖暖的,说不出到底是什么感觉。 闵湘憋了一句出声,“我又没盼着你来,你不来就不来,能怎么着。” 容简看着他满眼温柔,“不过事情很快就能解决了,湘湘,和我一起回去吧。” 他说这句话,闵湘就甩开了他的手,“不行。” 容简有点黯然,不过并不是失望,也不是失落,只是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他最明白闵湘有多么固执了。 容简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只是又抓住他的手,拢在自己的手心里,让他的手暖和一点,柔柔地看着他不再说话。 当然也是这样,闵湘不是多话的人,有什么事也并不喜欢要说出来,所以那时候两人相见约会,大多数时候是这样默默地坐着,闵湘能够看一幅画一两个时辰,容简就坐在他的身边看着他,这样的时光,是最好的少年时代,那些日子,都像是被蒙上了一层金光,无论多少年过去都不会褪色。 两人不需要言语,便知道对方爱着自己,两人兴趣爱好并不相同,性格也很大差异,只要坐在一起,各做各的事,也不觉得两人之间有着隔阂。 当时的温柔的缱绻,心心相印的激情,又回到了两人身上,不需要说话,却明白对方的心意。 虽然闵湘并不答应和他回京,但是容简知道他还爱着自己,这对他来说是生命里最大的荣幸和快乐。 他看闵湘一直不懂,便得寸进尺,又坐得靠近一些了,将闵湘揽在怀里,闵湘还在对将来犹自茫然,就感受到了容简的拥抱,和他的温暖,他瞬间回过神来,瞥向容简,“你做什么?” 容简有点委屈地看向他,这个眼神,居然像极了小如儿,恐怕就是从他那里学来的,看得闵湘一愣,然后就笑了,“你这是什么表情,好像我不给你肉吃。” 容简说,“你本来就没给。” 闵湘要推开他,容简却不放,但是也没做更过分的事,容简说,“这次私盐案,朝中定然又是风波迭起,很多人要出事。我回去后,皇兄一定会让我先休养一阵,以避开锋芒。湘湘,和我回去吧。你不在,我真的没办法保证可以忍受不来见你。” 闵湘道,“那就不要来见。再说,你府上有的是如花美眷,皇上又要为你赐婚,你想着我做什么。”说完,心里便是一紧,又觉得自己话里酸味太重了,自己为什么一为他的事情就控制不住,而且即使控制不住心思,为什么连话也控制不住,这简直都不是他了。 好在容简并没有抓住他吃醋的话题,只是赶紧解释,“我府上哪里有如花美眷,皇兄赏赐的两个侍妾,我都不大记得容貌了,而皇兄虽说是要为我赐婚,但是我至今也没答应。他大约明白我的心思,便也没有相逼。” 闵湘很想说你之前不是找了和我相像的年轻孩子吗,不过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就觉得说出来太傻了,于是道,“皇上明白你的心思,你的什么心思?” 容简目光深深地看着他,“他明白我对你情根深种,知道我这些年一直心中难安,对别的人都提不起兴致,他还以为我身体有病,让太医悄悄来为我会诊过。” 闵湘漂亮的眼睛直直看着他,以前他心如死水,一双眼睛也冷淡如冰,死气沉沉,自从容简来了,他虽然依然冷淡,但是一双眼睛则恢复了水波潋滟的风情,凝眸之间,百媚而生,容简瞬间被他看得浑身发热。 虽然这么多年了,闵湘依然记得害死他全家的罪魁祸首的模样,也就是现在的皇帝陛下。 当年在宫里时,一起上学是经常见的。 作为太子的容琛,当时,他只是知道他是单名琛字,却也只有先皇叫过他的名字。 在闵湘的记忆里,那些有过接触的时光里,容琛对他就没有丝毫好感,表现在从来就一脸深沉莫测的表情瞥过他,眼底闪过的甚至会有明显的厌恶,他的母亲是皇后,却被自己姑姑夺了宠,因为后宫争宠之事,最后皇后实在凄惨,还英年早逝,恐怕容琛还在心里想着是吴家害死了他的母亲,不然,他不会那么恨吴家,恨得没坐上皇位前就一直想着怎么让吴家家破人亡,坐上皇位了,第一件事就是赐给了他的姑姑鸠酒,最后还没有按照先皇的遗旨将他姑姑和先皇葬在一起,之后就一直在想着如何除掉吴家。 因为毕竟是吴家子孙,吴湘自然不会认为吴家有犯上作乱,也不认为吴家应该被处置。虽然他有时候也知道吴家太过贪婪,他小时候就在家里见过无数珍宝,他喜欢的画,即使是宫中的,他爹爹也有办法弄来给他看。但是,这些亲情,只是让他无比怀念,却拒绝去想吴家冒犯了皇族。 他厌恨着皇帝,当年小的时候是怕他,容琛多看他一眼,他就会吓得在心里一颤,找到机会就赶紧躲开,家里出事后,他就恨他,而这些年的逃亡生活,看到天下升平,四海清晏,自然也不得不在心里敬服他治国有方,但是大义是大义,私情是私情,吴湘因为彻骨的仇恨不想去分清楚。 闵湘盯了容简一阵,才说,“他是怕你已经丧失了龙威,以后没有办法为你们容家开枝散叶了?” 声音里带着一丝冷冰。 容简知道自己刚才不该在闵湘面前说他皇兄,被闵湘这么挑衅奚落,他也不在意,说道,“皇室哪里会缺子孙,根本不必我开枝散叶。而龙威有没有失去,湘湘,你这是故意的么?” 闵湘感受到他贴着自己的火热,瞬间往后挪了挪,绯红了脸,瞪向他,“混蛋。” 容简看他这样的害羞表情,心里乐开了,他想到欧阳徽曾经拥有过闵湘,心里是说不出地难过,但是,他却没有办法让已经发生的事情挽回,但是闵湘显然还如当年一般羞涩而纯情,简直让容简心里涌起无法克制的温情爱意。 容简正要凑上去吻他,外面却响起了侍卫的声音,“主子,不知此时可否用膳了。” 容简心里一阵懊恼,而闵湘已经推开了他,还说了他一句,“越来越混蛋。” 整了整自己的衣裳就出门了。 容简只好苦笑,心想憋了这么多年了,这样抱着他起了反应,也不是罪不可赦的事吧。 长路漫漫,什么时候湘湘才能够和自己回去,让自己好好爱他呢。 第十二章 容简用晚膳,闵湘就去看儿子,小如儿已经由闵长清带着洗漱后又哄着睡着了。 小如儿睡得酣实,一张白白嫩嫩的小脸晕着红晕,小嘴微微张着,闵湘静静地看着他,又把他身上的被子拢紧。 闵长清要睡榻上,上面已经铺好了被褥,他走到床边去,坐在闵湘身边之后,突然从他身后将他抱住了,闵湘整个人僵了一下,回头看他,用眼神询问他要做什么。 闵长清低哑的声音带着痛苦地说,“大哥,不要去和王爷在一起。” 闵湘脸红了一下,“我没有。” 闵长清的眼神里是悠悠远远的悲伤,他将脸埋在闵湘的背上,也许是他的悲伤让闵湘心里也跟着难受,所以一时并没有挣脱开他的怀抱,而是由着他抱着自己将脸贴在自己背上。 闵湘知道自己永远无法回应闵长清的感情,他非常希望闵长清能喜欢上一个女子,然后和她结婚生子,这样,对谁都好。 闵长清在他的眼里,永远只是弟弟,是他的亲人,但是没有别的可能。 容简来看闵湘的时候,在门口只见闵长清抱着闵湘,两个人的姿势,让容简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脸上也在瞬间僵了,不过很快回过神来。 他不动声色地走过去,说,“小如儿睡着了么?” 闵长清知道他来了,但是越发将闵湘抱得紧,他知道闵湘不会在容简面前挣脱自己。 而闵湘也果真没这样做,他知道闵长清已经很难过,要是自己在容简面前推开他,他定然更难过。 闵湘只是拍抚了几下闵长清的手,对容简说,“王爷要留下来么?” 容简眼睛深邃如夜空,显然心里很难受闵湘和闵长清这样的亲密,之前他没有认出闵湘来,而让欧阳徽侮辱了他,他已经痛不欲生了,而现在才发现,原来闵湘其实和闵长清有一腿么。 容简站在那里,身姿挺拔,身上突然露出来的威势让人不得不马上反应过来他的不一般,被他的压迫感压迫,他目光只是紧紧盯着闵湘,说,“你觉得我还能去哪里?” 自从爱上你,就什么地方也没法去了。 闵湘也感受到了容简的突然之间的变化,而且也明白原因,他想要以此让容简离开,却又突然舍不得。 他对闵长清说道,“长清,你先放开。” 闵长清却说,“不。” 闵长清就像一个要被抢走宝贝的小孩子,突然之间更加不愿意放手。 闵湘愣了一下,“你这样,我要喘不过气了。” 闵长清这才松开了臂膀,闵湘站起身来,蹙眉不知道说什么好。 容简则突然伸手拉住了他,将他从闵长清的房间里拉扯了出去。 闵湘回头时,只对上闵长清伤心的眼神,他一直看着他,看着他消失在门口。 容简将闵湘拉回了闵湘的卧室,进去之后就将卧室门给关上了,他站在门口,看着闵湘,想说什么,却又没说出,只是这样深幽又默默的看着他。 闵湘站在一边垂头也一言不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过了好一阵,容简才说道,“湘湘,你不和我一起,是因为改变了心意要和闵长清在一起吗?” “不是!”闵湘瞬间脱口而出,说出之后又有些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反驳,要是顺着他的意思,不是就能够将他赶走了吗。 容简这才走上前去,将他抱住,脸埋在他的肩膀上,声音低沉痛苦,“湘湘,我受不了你离开我,没有你,我的日子比死了还难过。你骂我,责怪我,这些都没关系,但是你别离开我和别人在一起。” 闵湘想说我没有,喉咙却被哽住了似的说不出,他曾经也认为自己离开了容简之后不能活,后来证明是可以的,只是活着却并不比死了好受。对他的思念总让人如在梦中,而当梦醒来,现实却总是明明白白地告诉他,容简根本不可能出现在他的身边。 闵湘完全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办。 他的仇恨和尊严都不允许他跟着容简,但是心却永远追随着他。 闵湘也抬起了手来,伸手搂住了他,容简感受到了他抱着自己的力道,抬起头来,闵湘目光温柔,犹如月下的一潭秋水,深邃却波光潋滟。 容简情不自禁吻上了他的唇,窗外的月光透过窗纸照进房间里来,房间里被笼罩在一片温柔银白的光里,朦朦胧胧,如梦一般。 闵湘幽幽黑眸对着容简的眼,容简的眼那么深满满的情意就像要溢出来,闵湘不自觉将眼睛闭上了。 容简的唇那么温暖那么柔软,触碰着他的唇,舌尖抵开他的齿关,当侵入他的口腔,闵湘几乎背脊都发麻了,脑子里一片混沌,什么也不能想。 第一次和容简亲吻是什么时候? 十一二岁的时候,在宫里,他病了,躺在床上,容简来看他,心疼他病了难受,一直默默坐在身边,后来容简太困了趴在床边睡过去了,他注视着容简的带着忧虑的睡颜,凑过去在他的唇角碰了一下,没想到容简却醒了过来,非常高兴,就扑过来抱着他亲了他。 和容简在一起的每一件事情,他都能够记得清清楚楚,就仿佛,他是专为了容简而生,生来就注定和他相爱。 容简不敢太过分,只是不断吻着他,捧着他的脸的手,温柔地抚摸过他脸上曾有过的伤痕,那些痕迹已经很淡了,但是依然让容简觉得难过心疼。 闵湘没有拒绝他,甚至将他抱紧了,因为他知道,自己得离开他,得离开这里了,到容简再也找不到的地方去。 闵湘没有回到闵长清的房间里去睡,他留在了自己的房间里。 闵长清知道,他又和容简在一起,他们同床共枕。 闵长清死死地握着拳头,指甲甚至将掌心也刺出了血痕来。 洗漱完,闵湘坐在梳妆台前的椅子上,容简握着梳子将他的头发从发冠里放出来,手里的发丝润滑冰凉,如缎如丝,他一下一下地为他梳理头发,烛光轻轻摇曳着,镜子里的容颜有些模糊。 容简俯身在闵湘的耳边亲了亲,用缎带将他的头发绑上,又从他身后抱住他。 闵湘握着他的手,两人在镜子里对望,容简轻声说,“湘湘,你真美。” 闵湘愣了愣,望着镜子里的自己,道,“我都已经老了,并不是从前。” 容简吻他的脸颊,“没有,我的湘湘永远不会老。不会有人比你更美。” 闵湘苦笑了一下。 当年容简也说过这些话,那时候才十四五岁,容简出宫建府,而且十三岁就被封为了王爷,闵湘去看他的王府,容简在水榭里抱住他,对他说,“湘湘,你真美,做我的妻子,好吗?” 闵湘此时犹记得自己那时候有多么高兴,脸颊上瞬间发烫,似乎此时还能够感受到当时从身到心的发烫的感觉,嘴里自然是因为害羞而反驳他,“为什么是我做妻子,而不是你呢?” 容简在他面前则是从来没有原则,他直接就说,“那我做湘湘的妻子,湘湘做夫君。” 闵湘被他说得懊恼极了,心里却又是无限甜蜜,嘴上却说这扫兴的话,“将来你就会厌烦我的,以后就老了,不会好看。” 容简却说,“我的湘湘永远不会老,在我心里,不会有人比你更好看。” 当时他板着脸,心里却开遍了花。 那个水榭外面也是,荷塘里莲花开得红艳艳一片,那么绚烂多姿。 从此他就喜欢上容简府上的那个水榭,每次都喜欢坐在那里,只要坐在那里,似乎就真的不会变老,在容简的心里,就永远是最美。 但是世界上,哪里有不变的容颜。 他看着镜子,伸手摸上自己面颊,和当年的吴湘,他变化太多了,他的心他的脸上都早已染上了沧桑。 容简握住了他的手,将他的手放在脸上,紧紧盯着闵湘,说,“湘湘以前答应我娶我,我一直记着。” 闵湘知道他说的什么,却道,“我可不记得有这一回事。” 容简目光执着,里面带着一团火,要将两人的灵魂都燃烧起来,“你说你不做我的妻子,让我做你的妻子,不记得吗?故意说不记得是不是。” 闵湘的眼睛湿润了,他知道自己记得的东西,容简也都记得。 他侧过脸来看着真是的容简,容简在他的唇上亲吻,“湘湘,太多东西,我不能控制它的变化,但是,我对你的爱,我却能够控制永远不会变。” 闵湘眼泪溢出眼眶,摇了摇头,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心里完全乱成一团。 容简将他从椅子里打横抱了起来,身体悬空的那一瞬间,闵湘有一丝不安全感,赶紧环住了容简的颈子,他被他放到床上去,在床帐落下来的那一瞬间,闵湘有一种感觉,这个世界里,只有他和容简了,没有仇恨,没有过往,没有身份的差别,没有将来,只有现在。 作者有话要说:恋爱要趁早,初恋最美好, 第十三章 闵湘枕在容简的臂弯里,靠在他的怀里,夜已经静下来,除了彼此的呼吸,只听到远远的打更声。 两人都不需要言语,这样静静地,便觉得安心无比。 容简在闵湘的额头上亲吻,低声道,“湘湘,睡吧。” 闵湘又向他身边靠了靠,胳膊环住他的腰,容简也搂紧他的肩背,这并不是舒坦的睡觉姿势,但是两人都不愿意改变。 容简的手轻抚过闵湘的头发,抚过他的肩膀,他的胳膊,又握住他的手,摸过他的手指,然后十指相扣。 闵湘觉得安心了,睡眠也袭上他,和容简在一起,会让他感觉到在任何地方都不会有的安心,即使以前父亲也不能给他这样的感觉。 只有和容简在一起了,才不会害怕孤单,不会觉得将来可怕,因为和容简在一起,无论是过什么日子,都会让人觉得满足。 就这样,碌碌无为,平淡无奇地过一生,当到死的时候,在这个世界上什么也不留下,谁也不记得他,也没有关系,也不会觉得恐慌,因为这一生是和相爱的人在一起。 闵湘又向容简的怀里靠了靠,容简心里也满是激动爱意和温柔感恩,他将他抱紧,轻轻吻他的头发和额头。 闵湘在他的体温和气息里,慢慢地睡着了。 容简却没有睡,房间里被拨暗的烛灯只有豆大的光亮,照在远处的塌边,映在窗户上。 床帐里光线昏暗,容简静静注视着闵湘的睡颜,不敢有一点动作,害怕将他扰醒了。" 闵湘睡颜很恬静,长长的眼睫毛覆下来,像是两把小刷子。唇瓣略薄,却唇形美好,让人很想亲吻,他的右脸上的伤在光线暗淡下并不能看到,但是容简知道他的右脸伤过,心里又像是在被刀刺着一般疼,他的湘湘受过很多苦,苦到曾经没吃没喝。 想到那时候自己身为王爷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身边奴仆成群,而心爱的人却在受苦,他心里就更难受。 他的手指轻柔地拂了拂他脸颊边的头发,又摸了摸他的耳朵,闵湘的耳垂很软,他是个性子很软的人,以前连别人斗蛐蛐儿,他也觉得蛐蛐儿可怜,要人将蛐蛐儿放回草丛里去,但是,他却要忍受家人的死亡,忍受看不到出路的悲惨未来。 容简鼻子一阵发酸,几乎要忍不住眼眶湿润。 总是因为爱才会怜悯,容简在心里发誓,以后一定不让闵湘再受委屈。 远远地,已经响起了三更的更鼓声。 闵家的房子在镇上街道最末,几近于乡村旁边了,这里房子也只有他家一户,房前屋后都是树木。 当外面突然响起打斗之声,本就没睡的容简在第一时间就反应了过来,他将闵湘盖好被子,自己已经下床,抓过床边矮屏上的衣袍就穿上了。 闵湘一向睡不沉,容简一下床,他便也醒了,在床里问道,“怎么了?” 容简回头说道,“是出了事,我去看看,你别担心。” 说着,人已经往卧室外面走,闵长清陪着小如儿睡,他也醒得快,起身来披上外衫就端上烛灯来开堂屋的门看发生了什么事,在门边遇到了容简。 这一晚前半夜还有月亮,此时月亮也被云层遮住了,外面一片黑暗。 外面的交兵之声渐渐地更大更明显,一听就知道有不少人。 闵长清要去开门,容简却拦住了他,向外问道,“谁在?” 外面很快响起了一个声音,“主子,有贼人偷袭,他们人多势众,属下这里抵挡困难,你们不要出门来,以免伤到。” 闵长清听闻一阵惊愕,看向容简,容简当机立断,“去抱上小如儿,我去叫湘湘。” 外面的打斗之声越来越近了,容简听到外面的声势,就知道一味躲在房里根本不行,还是要逃走,他赶紧进闵湘房里去,闵湘已经起了床,穿好了衣衫,看到容简进来,就说,“是怎么了,为什么会有人来偷袭。”他应该已经听到了刚才外面侍卫的回答。 容简脸色本黑沉着,此时对上闵湘才稍稍好点,道,“恐怕是有些人狗急跳墙。湘湘,害你们跟着我遇险,都是我的责任。但是现在却不能任由你们在这里了,我们得走开才行。” 闵湘虽然心中惊惶,但是面上倒依然镇定,思维也未受阻,问道,“对方有多少人,你只带了两个人来是不是,我们这样也没法走掉啊。还是让人赶紧去报官才行。” 容简已经上前拉住他往门口走,道,“报官是一定要报,不过我们得在之前逃出去才行,而且,就怕那条狗丧心病狂,做出更大逆不道的事情。不过现在不用担心,这里有一队暗卫八人,皆是武艺高强,应该能挡住一阵子。” 两人到了堂屋,闵长清已经把睡得酣沉居然这么大声响也没醒的小如儿抱了出来,闵长清脸色苍白,看到闵湘,就说,“大哥,我们怎么办。” 闵湘过去拉住了他的手,道,“我们要先出去。” 容简正要开门,几支箭就射了过来,箭上带着火,干的木门很快就着了火,不仅是门,连窗户也是。 这下房中的人才开始惊骇了,外面的声音越来越大,还听到顾大娘和桂子的呼救声。 闵湘一时着急,要去开门,容简让他慢着,在开门的瞬间,用房中的桌子挡住了飞速射过来的箭。 箭尖在火光中黑得不正常,一看就是有毒。 小如儿这才在火光和打斗呼救声中醒了过来,看到如此情景,他居然没被吓到,而是不断叫着“爹爹”。 闵长清抱着小如儿,他都没有半点武艺,只是赶紧避在后面护住小如儿。 容简身上没有武器,好在一个侍卫在他的一声要求下赶紧将一把剑给了他。 来刺杀容简的是一队十人,远攻和近战皆有,最让人没有办法对付的是他们的兵器上都淬着毒,完全是杀手作风,一定要让目标死亡,以自己的死为代价也在所不惜。 暗卫们原来只是在暗处守着闵家,现在也都现身,虽然功夫和手段都更胜一筹,奈何对方的武器淬毒,以至于处在了下风。 闵家后院已经燃烧了起来,房子里全是木头家具,火箭射进房内,很快就着火,只是因是砖瓦房,所以主体部分一时半刻不会因大火坍塌。 又退回了三个侍卫到容简身边,侍卫道,“王爷,救兵怕是赶不及,还得先逃出去才行。” 容简道,“他们的目标是我,你们三人,先护着他们离开。只要我在,他们不会分出兵力去杀他们。” 他说的是护着在他身后已经和顾大娘桂子汇合的闵湘他们离开,闵湘听他这样说,一脸震惊,“你和我们一起走。” 容简回头看了他一眼,幽黑的眼瞳在火光里反射出慑人的光芒,他对闵湘一笑,道,“快走,我不会死。” 好不容易才找到了你,我如果死了,那一定会不甘而变成鬼不能转世和你遵守生生世世在一起的诺言。 他的那一眼那么坚定和决绝,闵湘大恸,侍卫也要反对容简的决定,“主子,您的安危比一切都。” 容简挡住射来的箭,厉声喝道,“违令者死!” 那三个暗卫要护着闵湘一家从厨房后门离开,去拉闵湘时,闵湘却不走,“带他们走。长清,好好带走小如儿,好好护着他。” 闵长清脸色苍白,也不要离开,凄厉地叫他,“大哥。” 然而,闵湘已经往容简身边跑去。 顾大娘也非常震惊,要过去拉住闵湘却没来得及。 侍卫将闵家其他人连赶带呵斥地才带到了厨房院子,这里也着了火,不过一边围墙比较矮,他们将人带过围墙,其中队长就要回去保护容简,将闵家此时四□给另两人,“带他们跑去衙门,就怕对方还有埋伏,小心。” 小如儿声嘶力竭地大叫着叫“爹爹”,被其中一个暗卫马上给按了昏穴,带着他们离开。 因为这里着火,已经扰醒了很多人,周围的邻居虽然离得远,却也醒了不少起来看情况。 闵湘回来容简身边,容简大惊失色,“你为什么不走?” 闵湘不知道从哪里抓了一只木棍,他的剑术是以前宫廷里的师傅教的,但是当时就没认真学,又忘了这么多年,实在只是花拳绣腿,他说道,“如果真要死就一起死,如果要活就一起活。” 他的眼里是凄厉决绝的神色,却带着此时天崩地裂也不改变初衷的坚定,一身傲然风华。 杀手们看周围邻居很快就会来,知道不能再浪费时间,所以都蜂拥而上往容简这里来。 容简手中已经换成了刚才被他杀死的一个杀手的淬毒长剑,一边护着闵湘离开,一边对付杀手,而现在剩下的侍卫,已经只有五人了,而且还大都受了伤,不过是强撑着等援兵到来。 第十四章 闵湘不知道那最后的时刻到底是如何坚持下来的,房子里的房梁因被烧掉,房子坍塌了下来,火势汹涌而来,舔上人的肌肤。 而前方的杀手又前仆后继地扑过来,要不是容简因为要护着闵湘而用尽了全力抵抗,好几个杀手都死在了他的剑下,而因为房子燃烧起来,之前躲在房子上面偷袭的箭手也没有了优势,他们才坚持到了援军到来。 新盐镇上的衙门里只有几个衙役,根本没法对付杀手,而将闵家一家送到安全地方回来的两个暗卫发挥了大作用,加上衙役人多势众,杀手没有优势,除了其中两个逃跑了,其他全都死在了闵家的院子里。 闵家整个后院全都燃烧坍塌毁掉了,只有前院没有被烧完,邻居们几乎所有人都在帮着救火,怕火势蔓延烧掉整条街。 闵湘和容简站在大街上,这里衙门里的镇长是个比芝麻粒还小的官,没想到这一辈子还能够见到王爷,对着容简,他就下跪,容简还没来得及说话,突然一口血吐了出来,闵湘吓得大惊失色,赶紧扶住他,“容简,容简。” 容简已经晕了过去,闵湘力气不够,差点被晕过去的容简压在地上,还是唯一一个伤势最轻的暗卫过来将容简扶住了,大喊,“找几个大夫来,准备好护卫王爷的人马,骑快马去云州城里知府衙门报信,让人过来护驾。” 镇长好在不是草包,赶紧去安排各种事项,容简被就近安排在了闵家不远的一户人家,大夫很快就来了,除了给容简看伤的,还有给王府暗卫看伤的。 那些已经命丧闵家的杀手,则大多被从闵家抢出来了,搜身之后,只找到了一瓶解药,想来是杀手里的头目,所以才带着这一瓶解药。 在用中毒侍卫验证解药有效之后,重伤昏迷过去的容简也被喂了解药。 闵湘守在床边,并没有哭,也没有乱了阵脚。 他除了头发被大火给烤焦了大半之外,便没有受过其他伤,刚才容简完全是在拿自己的命保护他,哪里会让他受一点伤害。 大夫给容简诊治,容简的胳膊和腰上都受了剑伤,所幸容简避开了要害,伤在腰上的一剑没有伤到肾脏。" 但是因为中毒,他面色带着死亡的暮气沉沉,即使大夫在喂了他解药之后为他清洗伤口包扎,他依然没有一点动静。 闵湘站在旁边给大夫打下手,心里却是说不出地平静。 因为没有别的可想了,如果容简死,他就去陪他,如果他活下来,他也陪他,所以不需要想什么东西。 房间外面守着镇上的民兵,这不是正规士兵,甚至并不能称之为兵,只是新盐镇上的特产,这里的富人多,怕外来人觊觎抢劫,所以就让富人家里每家按照一定比例出几个年轻勇武的仆役,组成的一个团体,在镇上职守,此时则被镇长借用来保护容简了。 这些民兵虽然不能像王府亲卫般有用,但有他们总算可以让人安心一点。 外面响起小如儿哭泣的声音,闵湘才去开了门,闵湘让那个未受重伤的暗卫去守在容简身边,自己就去看了看家人。 闵长清他们都来了,刚才他们也没被送得太远,甚至没送去衙门,闵长清当机立断带着一家人躲进了黄员外家里,这样暗卫才有更多时间回来救人。 小如儿看到闵湘,哭得更难过了,闵湘却没有抱他,只是摸了摸他的面颊,说,“别哭了。爹爹是好好的,你哭,受伤的人要怎么办呢。” 小如儿被他一说,就赶紧忍住哭泣,但是哪里忍得住,于是便一抽一抽地耸着肩膀,眼泪水照样流,只是不发出声音了。 闵湘让闵长清安抚住小如儿,闵家这一家人这几年到处逃难,也算是经历过大风浪的,虽然房子家资都被烧掉了,也没有像一般人一样想不开,甚至刚才的死亡阴影都没有击溃他家任何一个人,连桂子一个小丫头,难为她也还镇定。她是在桂花飘香的时节被闵家买来的,要是没被买,她就要被卖去妓院,想来从小受了很多苦楚,心性便也很坚韧。 闵湘开始去问出发往云州城的人走了多久了,镇长急慌慌地答,“才半个时辰。” 闵湘道,“麻烦您老再派两人骑快马前去,从这里大户人家借好马,等王爷好起来,这些人家也定然重赏。” 镇长赶紧应了,马上让人去办,他手下根本没人,但是现在听到消息,多的是愿意效劳的大户人家家长,所以人手一点不差。 除此,闵湘又让再招大夫,担心镇上的大夫不够好,耽误病人病情,便让快马去云州城里请,云州城因为是南北通商要道,十分繁华,在没有紧急情况下,晚上也并不宵禁,故而这大晚上,也完全不用担心进不了城的情况。 然后闵湘又让镇长组织人连夜找带伤逃走的两个杀手,杀手本就该是即使丢失性命也要完成雇主任务才行的,不然就会没有口碑没有生意,所以那两个逃走的人,一定是太惜命了才逃走,所以只要找到,他们嘴里也许就能问出雇主。 而那两人都伤重,还中了他们自己剑上淬的毒,解药现在在容简这里,他们没有解药,不敢回组织大本营去,那就一定会回来这里找解药,那么现在加强防范,并且主动找人是可行的。 镇长听闵湘说得非常清楚明白,有理有据,以为他是王爷身边的幕僚,对他一直行礼,口呼“大人”,闵湘也没有纠正他。 闵湘安排之后,又去看受伤没死吃了解药的容简的亲卫,他们没有被分开,就在容简所住旁边的房间里,床上,榻上,铺着厚厚被褥的地上,躺了四个人,这里的大夫因是这里大户人家里的家养大夫,有些甚至跟着主子走南闯北随身伺候多年,还有出过海经历过海上风波的,所以见多识广,医术并不差,这几个人的伤势都被控制住了,甚至其中一个因为肚子上被开了一条口子,内脏也能看到,一个大夫也毫不含糊地直接就在熏醋的条件下为他做了缝合手术。 所以闵湘去看这些人时,房间里是刺鼻的醋味。 他看书很多,见识广博,知道醋在有疫病时可以杀疫病,所以明白这样对有伤口的人是很不错的,可以减少感染。 等闵湘再回到容简的病房,容简脸上的死气总算退了一些,那个只受了轻伤的暗卫身上的伤口处都被上了药包扎上了,见到闵湘进来,就对他躬身行了一礼,闵湘柔声道,“不必多礼。” 看他一身黑衣,面目普通,放在人群里,能不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但却是他见容简倒下马上就能应变安排好一切,实在让人敬服。 闵湘对他很是感激,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对方愣了一愣,又对闵湘行了一礼,才说,“七十三。” 闵湘很惊讶他的名字,但是七十三也并不多做解释,为闵湘说刚才大夫说的容简的情况,容简虽然服用了解药,但是毒素并没有清除完全,需要过一阵取血检验,然后再据此服用解药,直到毒性解除完全。 闵湘非常惊讶,“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 七十三说道,“王爷本就不是凡人,从小体内摄有毒药,所以抗毒能力很强,之前一直撑着没有发作,但是这也让解药对他作用并不大。属下的队友们也是此种情况,不过较之王爷状况好些。” 闵湘咬了咬牙,在床边坐下来,握住了容简冰凉的手,道,“你去让那个会缝针的大夫来。” 七十三点了一下头,就走出去了。 一会儿,就进来了一个清瘦的男人,看样子才三十来岁,没想到医术却了得。 闵湘道,“先生,劳烦你替他看一看。” 那个男人走上了前来,并不如其他大夫一般恭敬,走到床边,对闵湘道,“你让一让。” 闵湘赶紧起身让开,他便掰开容简的眼睑看,又看鼻子,口腔,然后按着颈侧,检查他的伤口,说了容简毒素没有清除干净,而且不好清除,要慢慢解毒的话。 之前情况紧急,只让了这些大夫中口碑最好的大夫给容简诊治,是怕多人诊治意见不合反而误了病情,现在这个大夫说的话和第一个大夫一样,闵湘也就放下些心了。 又问道,“有更好的办法吗?” 那个男人道,“他这个样子,只怕这几天不会醒过来,伤口处再做放血处理,会醒得更快。” 闵湘皱了眉,“但是他受伤就流过不少血了。” 大夫道,“他身强力壮,之前失的那点血,根本算不得什么。再放一碗血也没有关系。” 闵湘却不愿意冒险,“这样太危险了,还是让他慢慢醒吧。” 这个男人嘴角翘起一点讥嘲的幅度,闵湘看到了,并没有觉得受辱,而是说道,“关心则乱,本就是越在乎的人,越是不愿意让他多冒风险,他对你来说只是一个病人,对我却至关。我不愿意冒险,自然是因为在乎,你觉得我不够大胆不够相信你,而对我加以轻视,不是也是让人轻视的行为吗。” 那个男人道,“如此,倒是得罪这位公子了。” 闵湘道,“我并不是斤斤计较的人,这点事情,还不至于得罪我。而且我刚才知道你为人缝合伤口,缝口非常细密整齐,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你能做好,想来你一定是医术十分了得。所以很是敬重你,才让你来帮他看一看。所以得罪并不存在。” 那个男人倒是对闵湘有了些好感,说道,“我还有一个法子,能够让他好得快些。” 闵湘目光灼灼地看向他,男人道,“我取他的血去验一验,配和他相合的解药就成。” 闵湘疑惑道,“这需要多久时间。” 男人道,“两天应该可以。” 闵湘便对他行了一礼,“多谢你。” 男人道,“他这毒,并不是多难解,其实不用谢我,我也只是现下住在这里,又有空闲,就帮他解毒而已。” 闵湘还是又对他行了一礼,问他现在住在哪里,需要为他准备药房不,他答,“在下在镇上前面锣鼓街魏府,要找我时到这里来就行。” 闵湘点点头,“敢问先生高姓尊名?” 他回答,“骆术。” 第十五章 容简一直没醒,原在云州城的宇文贺带着王爷亲卫来护驾,显然已经来迟。 他痛悔不已,看到另一暗卫队长项城也同样重伤昏迷,就知道来刺杀王爷的人的确是来者不善,不然,一般人,根本不可能从项城亲自带的暗卫队里伤到王爷。 因容简和其他重伤侍卫都不宜移动,他们便征用了这个宅子,宅子本身的主人被镇长安排到一家大户人家的空院落里去住着了。 而这个院落,则被层层保护了起来。 宇文贺一直自责没有派更多的人保护王爷,以至于出了这种事。 当然,他们也是没有想过居然有如此胆大包天的人,居然敢公然派杀手刺杀王爷。 这天下太平,王爷又最受皇帝看重,要是他出事,而查出始作俑者,恐怕对方被诛九族都有可能,如此连坐重罚之下,居然还有敢做这种事,大约不仅是他胆大包天,还是逼不得已。 这样的人,定然不仅是和王爷有仇,恐怕还是正被王爷威胁着性命,应该是与这次私盐案有关的人物。 宇文贺自己已经将一切分析明白,在另一队长项城清醒之后,也和他讨论了此事,项城也是如此想,所以,现在背后的敌人不知道是谁,更要强加防范。 宇文贺说他早已去放了飞鸽回京,不出意外,一天半京里就会收到消息,在王爷重伤昏迷的情况下,皇帝应该会亲自处理这次事情。 除了这些事,那两个逃走的杀手也已经找到了,只是找到时他们已经死了,中毒而死,看来那毒药的确厉害,容简和他的亲卫都是因为有训练过毒药抗性而没有毒发身亡被救治过来。 闵湘一直守着昏迷不醒的容简,困得不行了才在房间里榻上躺一会儿,小如儿多次来找闵湘,闵湘让他乖乖听话,小如儿明白他的姜叔叔情况不好,便也不给闵湘添麻烦,只是家被烧了,他很伤心,在闵长清面前,说过数次,“我们没房子住了,以后怎么办呢?” 闵长清说以后再买房子,他就又问,“我的棋盘烧了怎么办呢?”“我的书烧了怎么办呢?”“爹爹的画烧了怎么办呢?”“二叔的笛子烧了怎么办呢?”…… 诸如此类,总是要惆怅地每日问一遍。即使每日里每餐都是十几盘好菜,他也没有食欲。 这边容简还在昏迷着,那边云州总兵李德钦在得知容简没死成之后,就慌张了起来,虽然慌张,也还是没有乱,他将被关押在他家的柯均仁放了,放之前说道,“王爷是从你府上出去之后出事的,只有你府上最能明白他的行踪,要是老夫一口咬定是你犯上作乱刺杀王爷,你就定然会坐实这个罪名,柯大人,你要如何做,自己要想明白。” 柯均仁早就吓破了胆,赶紧应明白,李德钦道,“你和老夫已经是同一条船上的人,你收了老夫十万两银子,这罪名足够你杀头,只要你听老夫的,老夫就会保住你,这次的刺杀暗,也完全可以推到陈宣舟头上去。” 柯均仁连连应是,全身却都在发抖,他只是一介胆小文官,也许就是因为胆小不敢大贪,又擅长管理商事,才被皇帝放在了这个肥缺上,现在李德钦也利用了他的胆小将他拉入了阵营。 只是,他却不曾想,柯均仁已经胆小到了底。 他虽然自己怕死,但是更怕自己的家人受牵连。 回到府里,他就要赶紧赶去新盐镇探视容简,在容简受袭时他没在府里没有及时救驾,已经是很大的罪过了,也很容易让人怀疑到他身上去。 他被放回去时,也是同被带走时一样,没有人知道他的来去踪迹。 在府里,他还是全身发抖,他的夫人是个贤惠温婉的人,两人也一直琴瑟和鸣感情深笃,夫人见他如此,在书房密间,就问,“夫君,你这一夜却是去了哪里?” 他忍着不说,却还是没能扛过老婆的追问,在书房里偷偷将自己是被李德钦抓去的事情说了,也说了被威胁一事。 夫人非常惊讶,也受到了惊吓,道,“那怎么办?我都不知道你居然要了他十万两银子,这可不是小数目。” 柯均仁哭丧着脸,“我这可是要害了全家了啊,夫人,我害了你啊。” 柯夫人却不像丈夫这么胆小,很快有了主意,道,“夫君,我看这府里定然有那李贼的奸细,咱们不能冒险了。不过,隐瞒不报也不行,不然李贼一定将罪过推到夫君身上,我看,咱们就借着去给王爷探病,将李贼的事上报,咱们那十万两又没花,给还回去,皇上和王爷一定会网开一面的。” 柯均仁道,“就怕我去说了,李贼照样将这事推到为夫身上啊。” 柯夫人说,“夫君,你是吓傻了是不是。王爷和皇上明察秋毫,还不知道你胆小到连只活的醉蟹也不敢吃,哪里是有敢出刺杀王爷的主意的呢。” 柯均仁这才回过神来,点头觉得是。 柯夫人道,“如此,我们就这么去办。” 柯均仁有了老婆的支持,心里有了底,要起身时还是抖得厉害,柯夫人握住他的手,说,“咱们受皇恩,你被提拔做这第一繁华的云州知府,也该知足了。若是皇上不能免咱们的死罪,那我也是陪着夫君去地下,若是皇上免了死罪,那以后咱也能没这负担做人。” 柯均仁看夫人句句在理,叹道,“我这一生得此贤妻,即使真是死罪,也足矣。” 骆术去配了为容简解毒的药,不过这药却没有派上用场,药还没配好,容简就已经醒了。 大夫都说他会至少睡过去三四天,而三四天还是最短时间,最长时间大夫都没敢说,应该就是永远醒不过来了。 但是容简在两天两夜之后就醒了。 房间里燃着烛灯,又蒸过醋,醋味刺鼻,闵湘不知道容简会醒,他已经做好了一直伺候他直到他醒来的准备,拧了巾帕,他轻柔地为容简擦拭面颊,目光眷恋地从他的脸上的每一寸地方抚过,容简不算是长相貌美的人,但是五官即使每一个分开来,也都很规整好看,他俯□在容简的唇上亲了一下,低声道,“你要是赶紧醒过来,我就答应你和你在一起,你醒过来,我就和你回去。你知道我一向说话算话,不骗你。” 但是容简面上依然带着一层死气,他想到容简为了护他时候的英勇,想到他回头给自己的坚毅眼神,闵湘这些天一直忍住的伤心此时再也忍不住,眼泪簌簌地往下掉。 有些甚至落在了容简的脸颊上唇上,倒像是容简在哭了。 闵湘赶紧为他擦掉脸上的泪珠,自己则跌坐在床脚踏平上,握着容简冰凉的手捂在面上,眼泪实在控制不住。 他从小并不是好流泪的人,一生的眼泪,除了那次家破人亡,几乎全是为容简而流。 他哽咽着,低低地唤,“虽然我说了要与你一起去死,但是还是希望你能够活下来,希望你能够醒过来,我知道大夫说你能三四天就醒是骗我的,他们也不敢确定。你看,这门外就是大好的春光,你看这大好江南,这云州繁华,你曾经还说,要带我走遍天下美景,尝遍天下美食,你说一说,你对我的许诺,你到底兑现了什么,你什么也没有兑现。总是骗我让我跟着你,你真是个混蛋啊……” 闵湘之后泣不成声,却感受到头顶上有轻柔的抚摸,抚摸到他的耳朵又滑下去了,闵湘一瞬间惊呆住,抬起头来,对上容简眼瞳对不准焦距略微涣散的眼睛。 闵湘一声喜极而泣的惊呼,“容简,你醒了?” 容简因他的声音看向他,嘴唇翕动着,闵湘根本听不到他的声音,只好赶紧凑近耳朵,却是听容简的气息吹拂着他,吹进他的耳里,“我不骗你。” 闵湘瞬间又控制不住泪流满面,哽咽道。“我知道。你不骗我。你不要再说了,我去叫大夫进来看你。” 容简的眼睛因为毒药而出现了问题,不是看不到,只是看不清楚,大夫说将毒解完就会好,容简没有因为眼睛看不见而慌乱,他躺在那里,闵湘握着他的手,他的神态镇定中甚至带着安详,只要握着闵湘的手,即使真瞎了,也不会丢的,他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好像大家对新出现的医生骆术很期待,其实,他不是长清弟弟的CP,他的CP是《满衣花露听宫莺》里面的魏二哥,他是魏二哥的师兄。 长清的CP事夏长峥侍卫,难道大家没有看出来咩~ 第十六章 皇帝得到容简受袭的事情,果真十分震怒,马上就派了太医南下给容简看伤,又派了另外两位官员去协助容简,而且带去了虎符,可以调云州和云州附近齐州的兵马,拥有先斩后奏的权利,还将自己身边的十名高手指了过去保护容简。 自然这些都是为保容简安全,并且协助他,但是也有顺便监督一切情况的意思在。 漕运总兵陈宣舟已经进京被抓着关押了起来,皇帝并没有说他的罪,只是将他关了起来,却没有对他的家族做出什么事。 这边云州最着急的莫过于李德钦,不过他早已经被云州的繁华迷了眼睛,被自己无限扩张的**迷了眼睛,巨大的私盐利润,让他每年有五六十万两的进账,他甚至还偷偷做海运走私的勾当,加上作为云州总兵,手上又握着兵权,手上的兵,他自认为都是自己的死忠,只要自己一声号令,他们就会誓死跟着自己。 所以,他甚至觉得自己一路打到京城里去也没有关系。 这天下的繁华,之后尽皆会入他的手中。 对于发狂的疯子,往往更让人拿他没办法,因为他已经没有理智来分析情况,来权衡情势,一意孤行,往往会造成很大的破坏。 容简在醒过来之后,第二天就见了云州知府柯均仁,柯均仁战战兢兢向容简告了密,一把鼻涕一把泪说自己如何被李德钦抓去威胁要自己做他同伙,还说了是李德钦要杀容简的事,又说了自己收过他十万两贿赂,不过却不是有意收的,是不收不行,那些银子都还在,到时候一定上缴,除此,就是让容简能够保住他家的一家老小不死,他自己被处死罪,他毫无怨尤。 容简躺在床上,他虽然已经醒了,但是毒药依然让他行动不便,而且身上有伤,不宜动作,所以他一直卧床没起来过。 房间里伺候他的,只有闵湘一人,他眼睛看什么都是模糊的,到处黑乎乎一团,什么事也做不了,全靠闵湘在旁边帮忙。 容简听了柯均仁的话,声音很小,说道,“原来是他,本王知道了,你先回去,把李德钦拖住,明天,本王会回你府上住下,到时,再听本王号令,只要你将功补过,本王定然在皇上处为你说好话,不仅你家人,连你也可赦免罪责,只是你要明白,你需要如何做。” 柯均仁跪在地上不住叩头,“下臣明白。” 容简说了一阵话,就要气息不济,闵湘便让柯均仁先下去了。 等他离开,闵湘就对容简说,“你明天回云州去,你这身子怎么能行。” 容简握着他的手,视线里都是黑乎乎的,不过他依然对上了闵湘,声音虚弱,却温柔,道,“明天应该就会好很多,李德钦这人,本王虽对他不是全然了解,但是也知道不少。柯均仁没来告密时,我就猜想是他对我下杀手。一般文官根本不敢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会连累九族之事,李德钦却是不怕,他早年出生行伍,屡立军功,又很会钻空子,在朝中很会结交人,这才坐上了这云州总兵的位置。皇上知道他胆大,却没想过他胆子如此之大。他这做法,恐怕是没有想过要给自己留后路了,所以行为必定超出所想,得尽快将他拿下才行。但是不是我亲自出马,是拿不下他的,他是此处总兵,他手握兵权,不解除他兵权之后再抓住他,是没有办法的。” 闵湘对朝中事了解不多,听了容简一番言语,不得不佩服,说道,“你说他行为超出所想,是指什么?难道他会造反不成。” 容简点了一下头,“不是没有这个可能。这是最坏的事情,一定不能让发生。云州繁华,他在海口也有产业,要是他从云州抢掠财物,从海口逃走,即使是皇兄,也拿他没有办法。这便是最糟糕的情况。当初我虽然握有他利用军队走私私盐的证据,却不敢打草惊蛇,便也是有这种顾虑。想要皇上先制住了陈宣舟,然后再一纸文书将李德钦调回京城升官,借他心无防备,将他瓮中捉鳖,没想到他却对本王做出如此之事。” 容简所说的李德钦可能会有的行为,实在大出闵湘所料,他家当年那么不受皇帝待见,也没想过能做这种事来,看来果真是武官更加肆无忌惮。逃出这天朝,去别的地方,闵湘是想也不敢想,在别的地方,都是蛮荒之地,在那种地方生活,还不如就在天朝死了。 他的乡土情结,大约也是当年吴家的乡土情结,所以他们家才宁死也不离开。 大夫又来为容简换药,检查他体内毒素情况,因现在情势稳定下来,为确保安全,便是三个大夫商量用药。 等一切收拾好了,大夫出去,又到了午膳时候。 容简卧病,便只吃流食,闵湘在床边喂他,小如儿在门缝处朝里面张望,门口侍卫已经是容简的亲卫,都知道小如儿的身份,便把他同世子容汶英等同,没有阻拦他。 闵湘将一碗饭喂完,又为容简擦脸擦手,容简握着他的手,突然说道,“湘湘。” 闵湘疑惑道,“什么事?” 容简握着他的手力量不大,闵湘便反握住他的,“有事就说吧。” 容简说,“你之前说过,我醒过来了,你就跟着我回去,是吗?” 闵湘愣了一下,他没想到容简居然在昏迷状况下听得到自己那样的言语,虽然心中别扭,却还是应了,“嗯,说过。” 容简道,“那可算话?” 闵湘点了点头,但是马上发现容简看不见,就又说道,“自是算话的。” 容简脸上满是笑容,道,“那我这伤实在不亏。” 闵湘道,“是不亏,你是要担心死我吗?” 容简自知说错了话,赶紧安抚道,“湘湘,让你担惊受怕是我的错,我会赶紧好起来的。你总是守着我不行,你要去好好休息。” 说着,手抬起来摸上闵湘的脸,心疼地道,“我觉得你都瘦了。” 闵湘覆住他的手,道,“哪里瘦了,根本没有的事。” 又问,“你的眼睛,可有好些。” 容简道,“眼前还是黑乎乎的,不过能够看到你的轮廓。” 闵湘担忧道,“要是一直不好可怎么办?这里的大夫,虽然医术也算过人,但他们全都在说好话,生怕担罪,不敢对你好好治。” 容简却笑了,说,“要是一直不好,那湘湘你就做我的眼睛罢,一直在我身边帮我看着我面前的一切。” 闵湘怒他道,“你再如此说,我可就生气了。” 容简握着他的手在唇边亲了亲,“我是说心里话,能和你在一起,别的,我已无所求了。” 闵湘叹了口气,“年纪轻轻,倒是个老人心态。” 因为房门没有拴,小如儿趴在门口,不小心就把门给撞开了,门开的声音惊了房中两人,因有屏风相隔,从门口根本看不到床上。 闵湘起身道,“谁有事么?” 小如儿赶紧道,“爹爹。” 他的声音委屈极了,自从家里被烧了,他爹爹就照顾姜叔叔,根本没有再陪过他。 闵湘走过来将他抱起来,看小如儿一脸委屈,就问,“怎么了?在这里做什么。用午饭了吗?” 小如儿摇头,却不说话。 闵湘道,“我抱你去你二叔那里,你好好吃饭,睡午觉。” 小如儿还是摇头,将脸埋在闵湘的颈子边,闷声说,“爹爹,你和姜叔叔在一起,就不要我了吗?” 闵湘被他楚楚可怜的声音说得一愣,又听到了房里的声音,容简道,“你带他进来罢。” 闵湘迟疑了一瞬,这才抱着小如儿进了房间,小如儿在闵湘的怀里去看床上的容简,容简因为受伤脸上没有什么血色,看起来的确是重病的样子。 小如儿小小声唤了一句,“姜叔叔,你好些了吗?” 容简朝他伸了一下手,闵湘将小如儿放下地,小如儿就走过去,趴在床沿上握住了容简道手,小如儿乖乖道,“叔叔,你要好好养伤。” 容简笑了笑,声音很虚弱低沉,“你爹爹照顾我没有好好陪你,是我的错,小如儿原谅叔叔好吗?” 小如儿这下很识大体地点了点头,“嗯。” 容简又道,“以后你爹爹和我一起住,小如儿愿意让叔叔养你吗?” 闵湘站在旁边,看着容简时,虽然目光温柔,但是也有点不自在。 小如儿一时没有理解透容简的话,过了一阵才蹙眉问道,“叔叔要做我的娘亲吗?” 容简怔了一下,闵湘则轻咳了一声,而小如儿却一脸郑重,容简却真的就毫无避讳,道,“嗯,是的,那小如儿愿意吗?” 小如儿一双嫩嫩软软的手握着容简的大手,很是思考了一阵,才回答他,“如果叔叔对我爹爹好,我就答应。” 容简笑了笑,“会的,我还会对小如儿很好。” 小如儿又说,“也要对我二叔,对我奶奶,对桂子姐姐好。” 容简道,“会的。” 小如儿松了口气,道,“那你们成亲去吧,我会告诉我以前的娘亲,爹爹又为我找了娘亲,以后她就不用再担心爹爹了。” 容简和闵湘都笑了笑,闵湘过来亲了亲小如儿的额头,道,“乖乖,快吃午饭去了,不饿吗?” 小如儿点点头,“我饿呀,可爹爹总不陪我一起吃。” 闵湘和容简都想,小如儿可会争宠了,一点都不傻啊。 闵湘赶紧说,“来,我陪你用午饭去。” 第十七章 骆术捣鼓了几天解药,总算是配好了,来见容简,对容简已经醒过来了便非常惊讶。 但闵湘还是延请他去为容简诊治。 看到容简身体里毒性入眼,他就摇头,说,“毒性未解,就醒过来,并不是好事,现在毒性上入眼,中入了内腑,下行到腿上,已经不好治了。” 容简倒并无什么表示,依然镇定而从容。 倒是闵湘很忧虑,说,“但之前的大夫说只要毒性全部拔出,眼睛就不会有问题。” 骆术却道,“他们的医术,在下不想评论,不过在下本就是精研毒理和外伤,你们不信我的判断,在下也就无能为力了。” 闵湘脸色苍白,眼里带着哀求,“不知先生可否有解救之法。” 骆术可说是铁石心肠的人,但是对上闵湘,却有了怜悯之意,说,“我已经配好了解药,此解药不仅能够中和他体内的剩余毒性,也能够拔除他以前种下的药根的一部分,只是,他的眼睛已经伤了,恐怕不是毒药药性解除就能马上好的,要慢慢地治疗眼睛。眼睛乃身体精细之处,决计不像别处一般,伤了就能马上好。” 闵湘向他道了谢,又坐在床边和容简说道,“我信这位先生的话,你愿意试一试他的法子吗?” 闵湘现在是不信骆术的方法也不行的,因为别的大夫虽然说了容简身上的毒性被拔除后眼睛就会好,但是,他们却完全拿不出主意说到底什么时候可以将毒性完全拔除,要是时间太久,眼睛恐怕是更没有办法好的。闵湘也知道眼睛的构造精细,要是毒性伤了眼睛神经,之后想要补救便也来不及了。 容简轻柔地拍了拍闵湘的手背,让他安心的动作,说道,“你做决定就好。你信他,我便也信。” 骆术便又因此多看了容简两眼,对闵湘道,“之前以为你是王爷的幕僚,其实你是他的男宠么,你这样,当男宠却是可惜了。” 闵湘还没因他的话有何表示,容简已经怒道,“先生还请慎重言语,他不是本王的男宠。” 骆术一向波澜不惊,此时则惊了惊。 闵湘怕容简在外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来,就赶紧补充道,“我和他只是好友而已,先生还请尊重于我。” 容简虽然要采用骆术配的解药,但是也并不能将自己的性命全然交到他的手上,他配好的解药,先被云州城里几个最有名的大夫评判了,说的确解毒功效甚于之前的解药,这才给容简用下。 用药之后,容简在两个时辰后,身体就不再像之前那么沉重,眼睛也比之前看得清楚得多,虽然眼前一切依然觉得朦胧,但是已经可以辨物辨人了。 容简和闵湘这才不得不佩服骆术的医术,而骆术对声名并不看重,只喜欢研习医术,容简想招揽他为自己效力,他也不愿意,说治好容简的眼疾就会走,他答应了朋友要出海去。 容简虽然失望,却也并没有强留,说自己欠他一个人情,不是金银能够报答,如果以后骆术有所求,便去找他。 骆术也不多说,点头应了。 闵湘对容简这样的宽容和毫无王爷架子,心里是很欢喜的。 他的容简并没有因为位高权重而变得高高在上,他还是以前的那个人。 容简第二天就要搬回云州城去,好在身体解毒后就好了很多,一路马车过去倒并不太受罪。 随着他,闵家一家人也搬到了云州城里和他一起,原因是闵家的房子已经彻底烧掉了,之后回去烧毁的残迹里寻找东西,发现已经没有可用的物品,无家可归的闵家,在闵湘要跟着容简回京的情况下,也只得跟着这个家主一起了。 容简回到云州知府柯均仁的府上住下,还是住在之前住的主院里,闵家一家也住在一起,这里被容简的亲卫守得铜墙铁壁,又是在知府府上,处在明处,想必再不会出问题。 才在知府府上安顿下来,容简就让柯均仁去传出消息,他之前遇到歹人袭击受了伤,现下伤已经好了很多,可以接受拜访探望了。 在此之前,虽然大家都从各种渠道知道了王爷遇袭的事情,却因为容简没有放话说自己遇袭,所以所有人都不敢轻举妄动,只能当不知道这个消息。 现在,王爷亲自昭告说了自己养病中可接受探视,那么,就开始有络绎不绝的人来送礼来了,面见王爷那定然是不可能,但是礼却是要送的,不探望送礼,那岂不是说明不关怀王爷身上的伤情。 容简已经让做了准备,而且放了话,说五品及以上官员前来探望,那么就进内室接见,这完全是要抓住李德钦的意思,所以,李德钦也警惕了起来,居然抱病在家,只派了家仆前来送礼。 于是,这个家仆就被教训了,“李大人抱病在家,难道病得比王爷还重,是不是王爷应该过去探视他的病情才对。” 如此,家仆回去之后就将这话转达给了李大人,李大人只好又派了儿子前往探病,李家公子被隔着屏风接见了,在被问了一大堆李大人的病情之后,王爷便赐恩道,“正好这里有好几个好大夫,之前为本王治伤,很是得力,也去替李大人看一看,早日康复才好。” 李公子没法推辞,但是自己父亲又真没有病,一时不知如何是好,还是只能带着几个大夫过去了,这几个大夫,真大夫里夹杂着假大夫——容简的亲卫,如此去给李大人诊病之后,李大人因为并无大疾,只得说自己会亲自去探望重伤的容简。 容简已经安排好,只等李德钦进了柯均仁府中,就将他瓮中捉鳖,一边又派了人以王爷之名去说服总兵之下的副总兵和参将,控制住李德钦手上的兵权。 这样,才算是彻底不怕李德钦造反了。 经过好几日的养伤,容简身上的刀伤已经好了一些了,眼睛在骆术的调养下也比之前稍好。 容简已经做好了请李德钦入瓮的准备,没想到等来的却是一场大变。 李德钦已经明白是胆小怕事的柯均仁告了密,不过他早有准备,派了自己的替身去知府府中拜见王爷,他则连夜带着手下的两万士兵起兵造反了。 城中守卫军不到五千,对上李德钦的两万军力,可想而知。 容简得知此事时,虽然面上依然镇定,心里却沉了下去。 李德钦手里有钱,重赏之下,很多人愿意为他卖命,云州城眼见着摇摇欲坠就要被他攻下。 容简知道李德钦一旦攻下云州城,就定然以云州城中百姓,更可能是以自己为质,他或者大脑发热想要一路招兵买马攻进京城,或者就是要沿着水路入海逃往海外。 这都是很糟糕的事情。 云州城被进攻,城里百姓人心惶惶,知府府中柯均仁更是惶恐,容简身受重伤,却要来稳定民心。 先是各处张贴告示,写李德钦乱臣贼子,先是扰乱盐政从中牟利而致使盐价攀升,这次他造反更是大逆不道必被诛杀,他手上只两万兵士,只要城不破,等别的地方援军到来,他就只能被里外合击必败,让有家人在他军中的,都从城头投信劝家人及时回头,只要及时回头,便既往不咎,否则也是谋反处置,谋反则会被株连九族,在强大的帝国,和被权力迷昏了头的疯狂总兵之间,该如何选择,谁都应该明白。 云州总兵李德钦之乱,在三日后就被平叛了。 李德钦手下叛变,在齐州军队还没来为云州城解围时,李德钦及其家人就被他手下捆绑,跪在城门外投了降。 一切都像一场闹剧。 只有云州城门城墙上的伤痕,以及守军死亡的一千零六十将士,还有李德钦手下死亡的六千多人,说明这并不是轻松的闹剧。 李德钦手下死亡的六千多人大多并不是攻城而死,而是他军中内乱时造成的死亡,对李德钦最衷心的直系部队在内乱中大多被杀。 而且还有云州周边富人被李德钦的手下杀抢烧留下的痕迹也不可能复原,这场因盐政而带来的内乱,损失巨大。 作者有话要说:容简的查访私盐案件总算是圆满(?)结束了,即将带着一家老小踏上归程,开始新的生活。 感谢路大素扔了一个地雷 木木扔了一个手榴弹 yjlsj007扔了一个地雷 Helen20121扔了一个手榴弹 第十八章 虽然要是不是容简来处理这次私盐案,恐怕乱子会更大,但是皇帝依然因此雷霆震怒,容简被罚了,让他回京后禁足三月,罚俸一年。 私盐案由另外的人接手调查,皇帝亲自处置此次李德钦的谋逆案。 因私盐案而被处斩官员六人,被流放者十一人,还有罢官和贬职者近三十人,盐商大大小小被处置者十七人,可谓是昭元帝继位以来,比吴家当年被抄更大的一桩案子。 而这仅仅是私盐案,李家的谋逆案,更是不会被轻判,李家九族被诛,以儆效尤,所有财产充公,这是昭元帝为帝时唯一一次诛杀人九族。 李德钦手下参与谋逆的官兵,因当初容简的许诺,并未被牵连诛杀,不过却皆被革职,不能再为官为兵。 有功者,虽然被革职了,却被补偿了一定钱财,算是犒赏。 私盐案和云州总兵造反案,在一年之后才全部清算完全。 而所起的震慑作用,影响十几年之久。 再说容简这里,因李德钦的造反,他急怒攻心,眼睛伤势加重,视物情况没有好转,云州城乱时,闵湘也是胆战心惊,到李德钦谋反被镇压下来,他才安心一些。 容简在伤势好了一些,而皇帝派下来处理云州情况的官员到了之后,容简才领旨回京。 闵家一家人,自然要跟着他一起回。 在此之前,闵长清和闵湘因此事吵过架。 闵长清很是难过地质问闵湘,“大哥,你不是说过不会跟着他回去的吗?” 闵湘面对他的质问,很是羞愧,几乎无法面对闵长清,只好说,“是我出尔反尔,现下,我已经应了他,只能和他回去。” 闵长清紧紧咬着牙,一脸难过失落,“你也答应过我,说不会和他走。” 闵湘无言以对,只是垂下了头,“对不起。” 闵长清愤怒地道,“我根本不想听这几个字,他在你心里才是最的,我们都不过是进不了你的心的人,不仅我,连小如儿都没有进过你的心,你看容简受伤这些日子,你连小如儿都丢到了一边。” 闵湘羞愧难当,却并不承认他所说是事实,“他是为我们受伤,眼睛又看不到,我去照顾他,不是应当?你们都是我的亲人,我怎么会没有将你们放在心上。你这样说,要让我如何面对你们。” 闵长清声音尖利地回他,“他是因为我们受伤的吗?难道不是因为他,我们才失去了平和的生活,因为他,我们的家没有了,因为他,我们受惊。如果没有他,怎么会有人来袭击我们。” 闵湘一时愤怒,“你出去,你这是什么话。” 闵长清失望地转身就跑出去了。 小如儿知道爹爹和二叔吵了架,眉头紧锁地不知道该怎么办。 闵湘和闵长清吵架之后,两人都后悔了,但是却不知道如何去和对方和好,最后还是闵湘去找了闵长清,在闵长清的房里,闵长清看他来对自己低头,已经非常欢喜了,自然不会再绷着脸,不过,却没想到闵湘和他说,“长清,如果你不愿意和我们一起进京,也没有关系,我向容简借一千两银子留给你,云州一座好点的宅子,两百两也够了,剩下的,你娶妻生子,也是行的。” 闵长清当场就呆愣住了,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流,“大哥,你是要抛下我了吗?” 闵湘却不成想他会哭起来,他以为闵长清是愿意和自己进京才为他做这个打算的,看他眼泪如泉涌,赶紧用手巾为他擦拭,“你哭什么,我哪里是要抛下你,你不愿意进京,我自然不愿意强求你,云州繁华,气候温润,虽然夏天不免濡湿炎热,却也是很适合过日子的,你在这里,比哪里都好。” 闵长清悲切道,“大哥你去哪里,我自是跟着到哪里。我没有要离开你的意思。只是你跟着王爷进京,又是个什么身份呢。你原是大世家里嫡出幺子,却要去给人做内宠么。” 闵湘被他说得心里很难受,道,“即使和容简一起回京,我也并不是要跟着他过日子。我不会进王府的。” 闵长清心里这才松了口气,道,“大哥,我没有要和你们分开的意思,我如何舍得下你们,不要给我什么银两,我要和你们一起啊。你不是说我们是一家人,都是亲人吗,你不是说我是你的亲弟弟吗,你不要抛下我。” 闵湘被他说得心里悲伤,将他揽在怀里轻轻拍抚了两下安慰,“我们当然是一家人,不仅是一家人,而且比一家人还亲,我们经历过那么多苦难都过过来了,以后还会怕什么呢。只要你跟着我一天,我就会照顾你一天。” 容简自是把闵长清对闵湘的感情看在眼里的,不过,他却不能拿闵长清怎么样,闵长清是和闵湘共苦过的兄弟,没有可能让闵湘抛下他不管,所以,容简只能忍受着在自己爱人的身边有个情敌的情况。 回京时,虽然云州才刚打乱,容简依然是在隆重的送别仪式之后才走的。 只是他身体没有痊愈,所以只是简单出席了一下活动,之后就上了船。 他来云州时是刚入二月,现下,已经是近五月了。 回程一路上,两岸已然青山葱翠,回程比较缓慢,下云州只需要十天左右,回去却花了一个月有余。 全是因容简身体受伤,所以故意放慢了行程。 因他已经接到了圣旨被处罚,回去也是禁足,还不如在路上和闵湘慢慢游山玩水,便也是再好不过的享受了。 而他相信以皇帝的耳聪目明,恐怕已经知道自己和闵湘的关系,只是不知道他会不会查到闵湘的真实身份,有像吴湘的邢奉安在前,容简觉得他的皇兄要猜到闵湘是吴湘的可能性并不大,而且吴家之事,已然了了,皇帝不会再在乎这个不会对他造成威胁的吴家幺子,而他也当明白自己对当年吴湘的感情,即使只是卖自己一个人情让自己替他卖命,他也不会对吴湘动手。 这些是容简正大光明带闵湘回京的原因。 因坐船无聊,容简一行在云州城上游的一座城市就下了船,转马车回京。 一路上经过的风景胜地,他必定是要停留游玩的,虽然他眼睛视物模糊,闵湘却能够看到,他便知足了。 闵湘自然知道他是因为自己才行得如此之慢,心里感动,所以等到京,两人感情自是更近了一步。 不过,容简多次想要对他行不轨,却是没有得逞,闵湘以他有伤在身,且是出门在外拒绝他。 闵湘对房事以前是可有可无,长到如此二十六岁,人生里却只有过两次房事,第一次和他妻子,因是醉酒故而根本没有印象,第二次便是和欧阳徽,这实在不会给他好印象,当场就疼晕了,所以对这种事别说是期待,甚至是反感。 所以容简想有夫妻之实,那实在是任重而道远。 容简到京时,已经是六月上旬,六月正是京城天气热起来的时候。 因容简没能完成好皇帝派给他的任务,所以回京自然不会有人出城迎接,就那么低调地自己回府去了。 他在要入京城前两天,就已经让属下快马加鞭回去报信,一边是给他府里报信让准备好迎接,一边是给皇帝报信自己总算是回来了。 在进了京城城门,已经有王府里的人前来和他悄声汇报,说皇上便装到府中等他了。 这可是大事,于是,容简只好和闵湘告别。 让另外的马车送闵湘先去别院,他应付了皇帝,就接闵湘去王府。 闵湘不会在大事上面计较,应了之后,就要转马车离开。 小如儿大约是在之前云州时被他爹爹撂得怕了,所以一路回京时,就硬是要赖在他爹爹身边,容简自然不好让他去闵长清那里,所以,一路上马车里就多了小如儿一个特无辜的电灯泡,而这个电灯泡没有丝毫自觉。 容简疼他比疼自己亲儿子更甚,一路上都在陪他玩,闵湘则闲下来了。 此时就要离开,容简就伸手抱了抱闵湘,甚至亲了亲他的耳朵,“湘湘,我很快就接你进王府。” 闵湘点头,“我知道。我又不是会胡思乱想的人,你不用多言,我知道如何做。” 小如儿听到两人的话,也爬过去在容简脸颊上啪叽亲了一下,“姜叔叔,你不要忘了答应了要做我娘亲的事情哦。” 容简笑着道,“我不会忘,叔叔不在的时候,小如儿好好照顾你爹爹哦。” 小如儿郑重其事地点头,“小如儿明白。” 容简又抱了抱他,才看着闵湘带着小如儿下车,转了另一辆马车,在他最信任的亲卫保护下去了他已经让人安排好的别院。 容简眼睛虽然好了不少,但是视力依然没有完全恢复,所以马车入了王府,他被人扶下马车之后,也是让人扶着去拜见皇帝的。 皇帝容琛坐在容简书房里看书,容简风尘仆仆被扶到门口,进屋就跪下了,“皇上,臣弟有辱您的托付,没有将私盐案办好,实是罪该万死。” 容琛扔下手里的书,瞥了一眼旁边椅子上见到自己父王下跪而着急起来的容汶英,容汶英看到自己父王跪下了,也爬下了椅子,在皇伯父面前跪下。 容琛对容汶英道,“宝宝跟着跪下做什么?” 容汶英规规矩矩地磕头,说,“父王犯错,儿臣当替父王领罪,自是该跪下。” 容琛道,“你父王当真是要治罪的,在路上倒是逍遥,朕没有三请四催,你倒能把半月的路程走了个一月出头。” 容汶英偷偷去看自己父王,容简知道他大哥在他家来侯他回府,便是根本没有怪罪他的意思,道,“皇上恕罪,这行程耽搁,臣弟倒有因由。” 容琛嗤笑了一声,“倒是个什么因由,无非是受美/色/诱惑,不急着回来。” 容简看容琛对美色/诱惑四字说得轻巧,就知道他其实没有怪罪自己,而且他恐怕还不知道闵湘身份,说道,“实则不敢担下如此罪名,是臣弟眼伤一直未好,太过赶路,怕会加重伤情,还望皇上明鉴。” 容琛微微蹙了眉头,“眼伤如此严重,你过来朕看一看。” 容简赶紧要膝行过去,容琛已经道,“平身罢,不用这么规矩了。” 容简于是赶紧起身,容汶英在他皇伯父面前从来是在知晓分寸的情况下肆无忌惮的,所以也起了身,过来看他父王的眼睛。 当容琛看到容简双眼果真并不正常,蒙着一层死气的时候,就很是震惊,“朕却没想到这眼伤如此严重。” 容简道,“不敢让皇兄担忧,现下已经能够稍稍看得清了,大约小半年就能痊愈。” 容汶英也盯着他父王眼睛看,惊道,“小半年,父王你要小半年看不清吗?” 容简瞥了他一眼,“不要在你皇伯父面前一惊一乍。” 容琛道,“别在乎那些规矩。” 已经是一家人的相处方式了。 皇帝便服来容简府上,本是其一想要表示自己的恩宠,虽然自己罚了容简,但是并没有真的震怒于他,而是依然宠信于他的;其二是知道他受了伤,来探伤,以示自己对他的宠爱关怀;其三是和他谈论云州情况。 只是没想到他眼伤如此之重,所以根本没谈正事,已经让传了太医院太医会诊,之前去云州为容简治伤的两个太医一并来了。 会诊之后结果,正如容简所说,要眼睛痊愈,恐怕得小半年时间才行,而且这段时间不能劳累,不然会推辞痊愈时间。 皇帝在齐亲王府上留了晚膳才回宫里去,回宫之后,因为容简回京就要禁足,所以他也没有招他进宫,而是给了不少赏赐,对他的罚是罚,赏则另算,又给了不少慰问品,因为他眼伤。 容简回府安顿下来,因他眼伤,一向和他闹别扭的容汶英这下变乖巧了,因为知道要是父王有事,自己也不会好。 只是,对于容琛提到的容简回京途中有美色伴随的事,他很是在意,当天晚上就问了他,“父王,您要纳妾吗?” 容简道,“你从何处听说此事?” 容汶英道,“皇伯父说有美人一路陪伴您。” 容简道,“不会纳妾。他是我的朋友。” 被容简说成是朋友的人,容汶英只听说过一个,“小如儿的爹爹吗?”显然近一年过去了,他还对只有一面之缘的小如儿耿耿于怀。 容简点头,“是,本王要接他和小如儿一起入王府居住,你到时不要犯浑,不然本王送你进宫去入学,不到休沐不许回府。” 容汶英哼了一声,心想有因为一个朋友而不要儿子的人吗,但是想到小馒头小如儿,他也没有和他父王发脾气,说道,“小如儿来做本世子的伴读,本世子就不会犯浑。” 容简道,“你要是要欺负他,到时候就不是把你送进宫一般简单。” 容汶英道,“父王,你是不是太偏心了。” 容简说,“倒不是偏心,只是你太不会为人。你之前的书童程晓然,你如何对他的。如果作为一个世子,连恩威并重也不明白,只会一味欺负人,那么,和街头恶霸并无区别,本王倒担心你以后撑不起一个王府了。” 容汶英被他教训得垂头丧气,规规矩矩地不敢反驳。 作者有话要说:容琛出来打酱油了,不过这还真是一个面目模糊的酱油君啊 前面一章字数的确有些疲软,不过内容很多啊,这一章字数就比较多了,作为补偿。 说起来,我真的很少将一章写到4000字,好像每次都是写到三千来字了,就有种精疲力竭必须停下来的感觉 第十九章 第二天,容简就派人去接闵湘一家人入府,他的府上已经将闵家人来后住的地方完全收拾好了,只等他们的到来,但是,去接闵湘一家的人,回来给的回报却是,闵公子一家人不愿意来王府。 容简听到就愣住了,于是不得不担心——闵湘回京来,于是就对吴家当年的事情更加耿耿于怀,所以不愿意理睬自己了。 容简着急起来,本来他出门了几个月,这下回来事情非常多,但是也只能先推一推,亲自去将闵湘给劝回来,虽然他还在禁足期。 不过他知道他皇兄根本不会介意他是不是真的在禁足,所以在简单易容之后,他就出门了。 闵湘这边,他们是被送到容简准备好的别院里,这是在城南的一栋大宅子,在朝阳大街不远处的一条巷子里,这里大多是外地富商或者外地大官在京城里置的大宅,还有就是京城富商或者世家望族里有钱公子哥的外宅,所以这里宅子好,环境好,却并不热闹。 容简暂时安置闵家的这个宅子,虽然不是很大,却贵在精致。 前庭不大,进了大门两边各有两间,是门房和仆人房,院子里一块照壁,又种着桂花,两口大缸养着荷花锦鲤,两侧是轿子房和仆人接纳的房间,正对门是待客的正厅,里面家具全都精细,如此,往后走过了二门,才是这个宅子里的主体,内院里也是种着桂花,还有玉兰,又架着一株紫藤花,这紫藤没种太久,还没有长得太旺,后面左右两边都是檐廊,花厅厢房,正房三间,从二门前面旁边往一边去是仆人院子还有灶房院子,而后院另一边有一个小花园,这个花园相比于京城喜欢的大而潇洒的花园形制就显得很小,不过却非常精细,小桥流水假山亭台水池水榭皆有,完全是三步一景,又是满园的桂花和玉兰。 闵湘对桂花没有特别的喜爱,而是喜欢紫藤,想来那紫藤是容简让人后来栽种上去的,桂花和玉兰是原来种的。 闵湘问了管着这里的兢兢业业的管家,得知这里的确是王爷这两年才买下的,原来这里住的是一个齐州来的富商,和他夫人在这里住了八年之久,现下因为他夫人身体不好,就说喜欢吃家乡的鱼,思念家乡,就搬去云州住去了。 这个宅子他们之前就有非常精细的打理,所以王爷买下后也没有做过多的改变,只是置换了一些家具。 闵湘对这里做了个了解,看了房子,觉得原主人倒的确是个雅致的人。 在管家询问闵湘对哪里不满意还需不需要改和置办东西的时候,闵湘就说不必了。 闵家就在这里安顿下来,回到京城,闵湘心情其实是很好的,他喜欢这个地方。 从进城门开始,他就感觉自己的心变得轻快起来了,这里是他从小长大的地方,这里的天空和空气里的气息似乎都更让他熟悉。 在拥有了五六年的颠沛流离生活之后,他对自己出生生长的这个地方,和一直住在这个地方的人的感觉是不一样的。 他更加舍不得这里。 闵湘先给小如儿洗了澡,把他放在大澡盆里搓洗,这些天在路上,虽然几乎每一晚都宿在旅店里,都有好好洗浴,但是也没有安顿下来之后这样好好洗一洗舒服。 小如儿天生爱水,在澡盆里被他爹爹搓洗着不愿意出去,身上全是香喷喷的药澡豆的香味,这个澡豆里还奢侈地放了蔷薇露,于是更是喷香。 小如儿就喜欢这个味道,被爹爹搓洗着问,“爹爹,我们以后就住这里了吗?” 闵湘道,“还不一定,也许以后爹爹有钱了,再去别的地方置屋子住下,咱们在三水巷子的房子也还在呢,也可能会搬回去住。” 小如儿道,“这里很漂亮。” 这是正房旁边的耳房,专门用来做浴间,窗纱是天青色的窗纱,应该还是新换的,透气且漂亮,房间里还用大理石砌了个浴池,只是现下里面没有水,放衣服的柜子也很精细,屏风上面是一大片荷花,赏心悦目。 闵湘也不得不承认,“嗯,这里很漂亮。” 舀水把小如儿冲刷干净,将他从澡盆里抱出来放在旁边铺着的澡巾上,为他擦头发擦身子,小如儿张着胳膊让闵湘更容易擦,才说,“那爹爹,我们不走了不行吗?这里这么漂亮。” 闵湘将他的小小鸟和白嫩嫩的小腿也擦干,拿裤子给他穿,说,“这里是很漂亮,却是别人的房子,这里是你姜叔叔的房子,要是以后有什么事,难道你想赖着不走。” 小如儿自己套裤子,蹙着小眉毛,道,“但是姜叔叔说要给我做娘亲啊。” 闵湘道,“你见过有男人做娘亲的吗?那不过是你姜叔叔逗你玩答应你。” 小如儿被他一提醒,才深思起来,然后觉得果真如此,于是就悲愤了,“他说要做我的娘亲,只是逗着我玩?” 闵湘道,“不要一直说这个,不许对着别人讲,知道吗?” 小如儿闷闷不乐地点头。 将藕荷色的肚兜系上遮住小肚子,又为他套上轻薄外衫,又摸摸他长了几个月已经到耳根下面的黑黑的头发,道,“好了,出去吧。” 小如儿闷闷不乐自己出了浴间,他爹爹才又让仆人去给倒了浴盆里的水和重新提了水过去,闵湘在房间里洗浴起来,小如儿则苦闷地坐在正屋旁边从巨大卧室隔出来的小间里的榻上,歪在那里想男人不能做娘亲的问题。 将一身风尘完全洗去了,闵湘这才觉得自己彻底舒爽了, 头发擦得半干,去坐在冥思苦想的小如儿旁边,闵长清也收拾完毕之后来见他,闵长清和他商量着,他还是想去温华园里教琴,因为他也不会别的营生,只会教琴有些收入。 闵湘让他在榻上坐了,才说,“我看里面客人有些很过分,要是能不去还是不要去了吧。” 闵长清却没有听他的,只是道,“以前除了那个欧阳大人,倒没有人不尊重我,所以我还是想回去,有一份差事总是好的。” 闵湘听他说到欧阳这个名字心里就是一紧,想到之前和他的相处,他便不自在,那种日子,完全是被欧阳当成禁/脔了,实在让人厌恶。 他看闵长清执意要过去,便也不好干涉了,道,“如此,那你就去吧。” 闵湘又觉得自己也该做份差事才行,但是又不想再给做假字画,但是除了这个,他还真是没有别的技艺可以生存下去了。 从小被作为娇贵的公子哥养,除了如何高雅地享受生活,他就没有学过别的。 闵湘之后觉得自己应该找容简借点钱开个铺子,卖些书,卖些古董,他自己对古董本就有些眼力,想来如云州城的柯掌柜一般活下去应该没有问题。 如此,他便也就定了主意。 闵湘带着小如儿住了正屋,闵长清住了西厢,顾大娘住闵长清旁边隔着的两间房,桂子则和顾大娘住在一起,闵湘认为顾大娘年岁大了,不该再做事,但是顾大娘这些年忙碌惯了,不愿意享清福,所以和闵湘说了之后,就去和管家陈行知商议给管理仆人,陈行知从王爷那里得令除了不能让闵湘一家人离开,其他都由着他们,所以自然没有反对,于是闵家各自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就算是完全安顿下来了。 傍晚时分陈管家的老婆阿玉嫂就来和闵湘说,还需要添置的东西,她握着一个单子给闵湘看,闵湘其实觉得都是无所谓的,但是看她热心,便也点头说好。 阿玉又道,“听我家的那位说,王爷说不得明天就来接你们走了,所以也就没让送衣裳这些过来,还望公子见谅,不是仆妇没有安排妥当。” 闵湘倒一愣,没想到第二天容简就可能来接人,但他没有多说,让这个仆妇下去了。 晚间小如儿就和闵湘一起睡,房间里有淡淡的驱蚊熏香的味道,小如儿滚在床里,被子也不想盖,呼呼呼地就睡过去了,一路风尘,现下总算安顿下来,总会让人安心而睡得沉的。 但是闵湘却不怎么睡得着,迷迷糊糊睡过去,第二天一大早也就醒了。 去园子里散散步,回卧室之后小如儿才醒过来,有王府里被调/教好的丫鬟要来伺候小如儿洗漱梳头,小如儿却不要她,只要闵湘。 闵湘只好让丫鬟出去了,让小如儿自己洗脸漱口,自己把头发梳顺,他头上的头发倒是可以扎起两个翘天辫了,不过小如儿自己不乐意,大约觉得太小姑娘气了。 早饭非常丰盛,鱼粥,牛乳,酱菜四碟,小笼包蒸糕油炸鬼等甜咸点心八样,又有蔬菜两碟,酱肉和肉干三样…… 小如儿这几个月也算是吃了很多大餐,所以对着一桌子东西也不兴奋了,捏着筷子慢慢吃起来。 早饭吃完,外面太阳才升起来,大门外面的两株高大的梧桐树上知了已经开始叫了,凉爽的早晨要过去,气温会越来越高。 闵湘监督着小如儿饭后漱口,正拿着手巾为他擦嘴,陈管家就带着一个人进来了。 闵湘看到他,便认了出来,是跟了容简非常多年的管家张荃,张荃是个太监,在容简还小的时候是他身边的小内监,在别人都对容简不报希望的时候,是他一直对容简好,容简是个非常知恩的人,在自己出宫开府之后,就让他做了大管家,除了这个大管家,还有另外四个大管事,管理着王府。 张荃是从宫里出来的,对一切都要求严格,为人也谨慎稳妥,将王府也管理得井井有条,算是容简非常信任的人。 闵湘以前还在宫里的时候,就认识张荃了,后来也有很多交道,此时看到他,心里不由很多感概,大约还是时光匆匆,大家都老了。 张荃是来请闵湘去王府的,他并不知道闵湘就是吴湘,但是因为容简亲自派自己来,又交代了很多话,所以完全不敢马虎,即使他作为王府大管家是非常有身份的,京城里四品大员看到他还得和他攀交情呢。 但是闵湘却并没有因为他来请就应了,而是说,“我在这里刚刚住下来,觉得这里都很好,不想又往王府去,你去同王爷说,说闵湘不乐意过去。” 张荃受命而来,劝了好一阵,闵湘只不跟着他去王府,没有办法,他只好回去回报了容简。 张荃是一双利眼,看到闵湘之后心里已经有了猜测,所以完全不会把他当成要去做容简男宠的人看。 回报了容简之后,如他所想,容简不仅没因闵湘违命而生气,反而带了点担忧。 当然其实王爷心里是很担忧的,只是面上不显,只有跟了他近二十年的张荃能够稍稍看出来他在担忧。 作者有话要说:京城里的日子开始了。 今天会双更哦,第二卷还有一章就完结了,会开始新的一卷,新的生活。 第二十章 容简到闵家一家人在的桂华桥街的金桂园时,时辰还不太晚,还未到午时,没到用午饭的时间。 闵长清去温华园里拜访谈继续回去做教琴先生的事情,闵长清长相俊美气质高洁,自然很受温华园里管事的喜欢,而且更受里面的伎子们的喜爱,有些贵客甚至也是闵长清的座上宾,他离开京城的这一年,不知道让多少人念着。 而顾大娘则和阿玉一起带着下仆去置办些东西,家里只剩了小如儿和闵湘。 小如儿自己趴在书房的矮桌上写字,闵湘昨晚一晚没睡好,此时在睡回笼觉。 也不能叫回笼觉,只是他守着小如儿写字时,精神不济打瞌睡,小如儿就让他爹爹去榻上休息一阵,闵湘便回了房在榻上休息一阵,以至于就完全睡过去了。 容简的到来并没有让里面的人忙乱起来,他听了一个丫鬟对几个主子情况的回报,就静悄悄进了内院,先去看了小如儿,小如儿写得认真,甚至没有注意到他。 他便又去了旁边屋子里,闵湘在榻上睡得沉,上午天气比较凉快,倒是适合睡觉的。 容简在榻上坐下了,因为眼睛视物略有模糊,眼前的景象倒更是带有了说不出的美感。 他坐在那里静静把闵湘看着,闵湘在新盐镇的时候头发被烧焦过,所以有剪短,现下过肩也不到一尺,没有束起来,只是用缎带绑了绑,乌黑的头发衬着他脸,让容简转不开眼。 他伸手抚摸闵湘的头发,又俯□在他的脸颊上亲了一口,闵湘便也就迷迷糊糊醒了过来,睁开眼看到容简,便也并不惊讶。 早上打发了张荃,他就知道容简一定会再让人来接他过去的,不过,他没想到容简会亲自来,毕竟容简还在被皇帝禁足期间。 闵湘打了个小呵欠,说,“你不是要被禁足,怎么到这里来了?” 容简道,“昨晚没睡好吗?我没什么,你又睡吧,我为你扇扇子。” 说着,还真拿着手里的象牙骨描金丝帛扇面的折扇为他摇起来,折扇下端吊着一块洁白的蓝田玉,雕成了童子戏荷图,闵湘撑着身子起身来,道,“睡了好一阵了,也该起了,不知道小如儿到底是还在写字,或者已经跑出去玩了,这大太阳,他要是出去,得晒中暑。”说着,准备穿上鞋子去书房。 容简伸手拉住了他,“我刚从书房看了过来,他还在写字呢,你不要过去,和我说说话罢。” 闵湘点点头,便又坐下了,坐下后又拢了拢头发,捂嘴又打了个呵欠。 发现容简直直盯着自己,就说,“你看什么呢?” 容简笑了笑,“你刚睡醒的时候,总是最惹人心的时候。” 闵湘愣了一下,嗔他,“在我面前油嘴滑舌?” 容简笑着搂住他的肩膀,道,“我这眼睛,恐怕半年内都不会大好,这至少两三月间,皇上大约不会派事情给我去做,这下就真闲下来了。我去向皇上恳请去西苑山上避暑,在那里住到十月再回来,你看,和我一起去可好。我现下眼睛不好,连看书也是不行,看折子也是不能的。有时要看个私己的东西,还没有人帮我念一念。” 闵湘看他说得可怜楚楚,哪里会不明白他的意思。 先是跟着他一起在避暑山庄里去住,等再回京来,就直接去王府,那自己也是只能跟着他了。 不过,看容简眼睛不好,他自然不能撇下他不管,当然还得答应,说,“好是好,不过,长清他已经回温华园里做事了,不知会不会和我们一起去西苑山。” 容简道,“如果他要一起,那就一起,如果他不一起,就住下,这里仆妇丫头都有,还怕照顾不好他。” 闵湘一想,也就点了头,闵长清也不小了,自己本就无法接受他的感情,他正该先离了自己一阵,说不得这段时间遇上可心的人,那也就更是阿弥陀佛了。 闵湘道,“那我问一问他的意思,不过,我看不能和他说我们得走太长时间,就说走小半月,他大约也就不和我们一起去。这样他离我一阵子,说不得心境开阔起来,以后也就不钻牛角尖了。” 容简看闵湘对闵长清果真是没有一点情爱方面的感情,心里自是放松又高兴。 而且,他巴不得就自己和闵湘去,别的人一概不去,连小如儿和容汶英也能不去,那便就更是他们的二人世界了。 当年两人感情好,这么多年后两人又在一起,对于容简来说,对闵湘都还是当初的那些初恋心思,觉得什么人都不要缠在两人之间才好,即使是儿子也不行。 虽然这样想,容简却不会如此说,只道,“那,我也就去写折子和皇上说去避暑的事了。现在那胆大包天的李德钦弄出来的乱子已经被解决了,但是皇上担心别的总兵以后会出和他一样的乱子,就想让大家讨论个法子出来,我和府中几个先生倒是讨论了一二,觉得以后隔两三年让带兵总兵换一个地方,大约算是最稳妥的,不过真正有战事,又当别论。” 闵湘却不成想他和自己讨论朝堂之事,便道,“我可不敢听你和我提这些,这些是朝廷机密吧。” 容简笑了笑,“你还得帮我写递给皇上的折子呢,我哪里能不和你提呢。” 闵湘道,“你手下还没人和你写这些了,你的那些幕僚先生们都是吃白饭不做事的。我来住你一个房子,你还要让我给你当书房先生啦。” 容简知道闵湘只是在揶揄自己,并不是生气,就在他的耳朵边上亲了好几下,闵湘觉得痒,要躲又躲不掉,就低声呵斥他,“别闹了。” 容简道,“那你是帮写不写。” 说着,又要亲他颈子,闵湘赶紧说,“好,好,别闹了,一会儿小如儿进来看到。” 容简这才停下来,却依然将他揽在怀里让他靠着自己。 容简又说,“这几个月,皇上要处置私盐案涉及的官员,朝中怕是有大动荡,皇上让我禁足倒是为我好,我自请离京去西苑山,也是有自知自明,不参与这次的官员处置和调动。不然,我管着吏部,调整官员时,被认为提拔自己势力拉帮结派,正是对我不好。已是亲王,你又在我身边,我还有什么可求。皇上也不用防我什么。” 闵湘听他一番话,原来这去避暑,还不只是避暑,也是远离事端,便道,“什么时候去,我就跟着你一起过去。只是现下我却是不会和你一起去你王府的,你还得尊重我的意思。” 容简在他的脸颊上亲一亲,“我知道,不逼你。” 正是要亲他的嘴唇,门帘就被掀起来一点,一个小孩儿站在那里黑溜溜的眼睛骨碌碌地看着房中两人。 闵湘赶紧将容简推开一点,小如儿跑过来,说,“爹爹,我写好了。” 却不看容简,也不朝他打招呼。 容简愣了一下,道,“小如儿,不对叔叔问好吗?” 小如儿将脸偏开了,闵湘看了容简一眼,又看向小如儿,“这是怎么了?” 容简也道,“乖乖,你不喜欢叔叔了吗?” 小如儿抿着小嘴唇,过一会儿才愤愤地说,“你骗我啦,爹爹说你要做我娘亲是骗我的,男人根本不能做娘亲。” 闵湘还不知道小如儿居然是会记仇的,愣了一下,才说道,“你这样就讨厌他啦。” 小如儿拿眼睛偷偷看容简,但是还是要做出很生气的模样。 容简弯腰将他从地上抱了起来,抱在自己腿上坐下,他看远处看得不清楚,近处却没有大碍。 说道,“没骗你,叔叔要是能是女人,一定嫁给你爹爹了。” 小如儿眨了眨巴眼睛,“真的?” 容简点头,“这不会有假,我能在你爹爹面前说假话吗?” 小如儿嘟着嘴巴不说话了。 容简看了看闵湘,道,“我想将小如儿收做义子,你可愿意?” 闵湘愣了愣,“这不大好吧。” 容简问小如儿,“要做叔叔的义子吗?” 小如儿看向闵湘,“爹爹说可以就可以,我不知道。” 容简盯着闵湘,“收小如儿做义子,以后无论如何,王府都会保他一生一世。湘湘,你的儿子,对于我,也是亲生子一般,你明白的。” 闵湘盯着小如儿看,小如儿可爱得像个仙童,他说道,“再等一阵子吧。” 容简一手搂着小如儿,一手搂着闵湘,道,“如果我真是女人,或者你是,我们一定要很多小孩儿,但是现在这样,有容汶英那个调皮鬼和小如儿小乖乖就够了。你说呢?” 这“你说呢”三个字,正是要闵湘以后都不能再找女人生孩子了。 闵湘精神洁癖非常重,不是自己喜欢的,谁也不愿意接受,谁也不能多碰他,以后他要再续娶生儿育女,可能性倒不大,不过,他却是问容简,“你以后难道还能不再要王妃了,这要满朝大臣如何想。” 容简却丝毫不以为意,道,“我就说自己是断袖,他们能奈我何,再说,我不愿意续娶,谁能将女儿孙女硬塞过来么。湘湘,我不会在你之外再要别人的。” 如果容简真为自己做到这个地步,闵湘想自己也不会退缩,就点头道,“如此,我也可以应承你。” 容简欢天喜地,想要亲一亲闵湘,奈何小如儿愣愣看着两人,觉得两人刚才的话很像听说书时候的书生和小姐私定终生。 作者有话要说:这是第二卷最后一章,下一章就是第三卷了。 呼呼,小如儿才是本文大BOSS 感谢很很和气扔了一个地雷 会开花的树扔了一个地雷 曼菲扔了一个地雷 谢谢大家啦。 第三卷 竹露滴清响 56、第三卷 第一章 西苑山在京城的西边,就如京城边上的花园,这里山势不高,却怪石嶙峋,山涧流水清澈,山上树木葱翠,非达官贵人,在这里不可能有一席之地修建一座避暑别院。 不仅是达官贵人,皇家也在这西苑山上拥有皇家别院,不过因为当今皇帝不好享乐,所以自从登上皇位,就没到这皇家别院里来过一次,不过这里也没有完全空置着,一部分被皇帝分出来赏赐给了他很是看重的弟弟齐亲王,另一部分则住着先皇的一位妃子在此修行,这里也有着皇家庙宇,先皇当年的后宫佳丽甚多,没有去守皇陵的,又没有随着子女的,大多都在了这里出家修行。 容简给皇帝上了折子,说自己要到西苑山上避暑,也好好养着眼睛,皇帝对这个弟弟非常看重,知道他眼睛伤难愈之后时常关怀他的身体,几乎每日都得赐给他些东西,有时连皇帝自己吃着好吃的点心,也让御膳房做几份送到齐亲王府里去。 由此可见,容简实在很是受宠。 皇帝看到他的折子,直接就允了,说无大事,不用回京里来受热。 雍京城里皇宫位于京城北部高地,皇宫面积广阔,里面就有着矮山大湖,树木密植,从几百岁的大树到近期按皇帝心意种的小树都有,皇宫里因此要比京城别的地方凉爽很多,皇帝因此夏天也从不出宫避暑。 但他知道京城因为水多,地势稍低的地方,到夏天就濡湿暑热非常,所以还算能体谅人,有些老臣,在夏天,他甚至会赏赐他们不用上朝去避暑。 所以对容简要出门去避暑,他也很能体谅理解。 容简得到了皇帝的恩准,齐亲王府里就开始忙碌地准备他要出行去西苑山的一应物品,闵湘这里,也开始准备东西。 闵湘一家来了京城,已经由王府里用的裁缝给一人做了多套夏装,小如儿不需要人帮忙,就会自己将自己的衣物往藤箱里装。 要去西苑山上避暑,他恐怕是最高兴的。 因为府里他没有小孩子玩伴,闵湘又是决计不会让他出门去和街坊邻居家的孩子乱跑乱玩的,所以总在一个地方,渐渐长大的他已经觉得非常无趣了,只要能出门,他就很高兴。 顾大娘和桂子也在收拾东西要去西苑山,只有闵长清不去,闵湘好好安慰了他,又仔细交代他事情,让他每日都要归家休息,去温华园上职的时候,乘马车去,闵湘又为他选过一个琴童,取名叫商羽,每日跟着他一起。 闵长清知道自己无法从容简那里将闵湘的心抢过来,无能为力之下,只得接受现实。 好在他知道闵湘虽不能让他作为恋人,但是却是真正将他当兄弟,这也总算让他有了些想头,于是让自己放宽些心,此时听闵湘的仔细安排,便很感动,一一应了。 去西苑山的前一天晚上,容简没有在王府里,来桂华桥街这里闵家住下了。 因为天热,一家在花园水榭里乘凉到起了露水才回房里去睡。 容简一手抱着小如儿,一手牵着闵湘的手回房,檐廊下的风灯,光芒和天上的月光相辉映,整个世界都像是被下了一层霜,路上都是白晃晃,回了房,将小如儿放上床,他就根本没醒过,自己找了个舒服的姿势便又睡过去了,闵湘则被容简拉到了那宽大的黄花梨罗汉榻上去睡。 闵湘也不好和他拉拉扯扯不过去,只得陪着他一起睡下。 时间很晚,他非常困,也想不到太多,躺下就要睡了,容简却从他身后搂着他,好在下半夜气温已经低下来,倒不至于太热,容简又拉过薄毯搭在两人身上,就如此睡过去。 于是第二天一大早,天才刚麻麻亮,小如儿被尿憋醒了,看床上只有自己一个人,迷迷糊糊爬下床去屏风后面自己解手,才看到他爹爹和姜叔叔睡在榻上,而且是抱在一起睡的。 他觉得自从有了姜叔叔,他爹爹就不像以前那么疼爱自己了。 当然,他也明白,是因为爹爹将很多疼爱都给了姜叔叔,但是姜叔叔又给了一部分疼宠给自己,他也不算太吃亏,但是总是会觉得姜叔叔把自己爹爹抢走了。 小如儿站在榻边时,容简就醒了,放开睡在里面的闵湘,回过头来看小如儿,在微光里看到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就朝他伸手,“小如儿,要睡榻上吗?” 小如儿迟疑了一瞬,伸手让容简把自己抱上去了。 闵湘便也被两人吵醒了,转过头一看,他儿子睡在中间。 不过,几乎没有再睡的时间,外面丫鬟就在问候是否起来洗漱,因为这一天要启程去西苑山,不早点起不行。 于是闵湘还没睡够,只得又起床来了。 闵家一大早就忙碌起来,洗漱束发,穿戴整齐,又只是简单用了早膳,外面马车都已经停好了,三辆马车,两辆坐人,一辆放了行李,闵湘被容简扶进马车里时还在打呵欠,小如儿也被容简抱上了马车,闵长清站在门口给他们送行,闵湘撩开车帘子在微曦的晨色里和他告别,又细细交代让他不要太劳累,要是太热,也到西苑山来避暑。 闵长清应着,马车也就启程了,此时太阳还没升起来,他站在那里,静静看着马车行远,看到闵湘和容简在一起露出的幸福和满足,他知道自己必须彻底对闵湘放手了,他应该去找一个爱着自己的人,能够寄托他的爱情和抚平他的孤寂的人。 此时时间虽然还很早,但是马车从大街上驶过,外面街上已经有不少人了,还有很多马车驶过,热闹而繁忙,大约是因为等太阳出来,天气就会热起来,京城里知道如何享乐的人们也就不乐意再出门。 马车往京城西边驶去,在要出西边城门的时候,才和王府里的马车队汇合了。 张荃带着世子容汶英来了,即使已经有仆人带着很多东西早去了西苑山别院,但是此时王府里依然有四辆大车来汇合。 昨晚上因为父王不在又发脾气的容汶英还没睡醒,被照顾他的丫鬟抱在怀里睡,以免他磕碰到了。 此时汇合,在张荃去和容简汇报完毕事情,又说了容汶英的事情后,容汶英就被张荃抱过去递给了马车里的容简。 小如儿因为要出行兴致勃勃,从收起帘子的马车窗一直盯着外面的繁华街景,此时小世子被放进了马车里来,他就看向了小世子,他还记得这个世子殿下欺负他呢,所以就靠在闵湘身边避着他。 马车又启程了,出了城门,外面的官道宽阔,官道两边已经是不少做小生意的摊贩的天地,很多摊子,又有些茶肆酒楼,因为声音吵,容汶英这才醒了,睁开眼睛来,发现自己是在父王的怀里,愣了一下,揉揉眼睛,道,“父王,你回来了。” 容简道,“我们都已经出了城门了。” 容汶英朝车窗外看了看,发现果真如此,又转一个身,就看到了靠在闵湘身边的小如儿,小如儿比之去年有略略长高一点,头发短根本没有扎起来,黑溜溜的大眼睛,白嫩嫩的脸,容汶英眼睛一亮,道,“馒头。” 小如儿说,“我才不是馒头。” 容汶英要从他父亲腿上下去,容简便也就放他坐在了旁边,说,“别欺负小如儿。” 容汶英道,“我不欺负他。”又去拉小如儿的胳膊,说,“我父王说你们要来王府里住的,为何没来呢。” 小如儿和小孩子相处不多,有点羞怯,不想和他说话,但是又觉得不礼貌,只好道,“爹爹不过去,我也就没去。你们王府里很漂亮吗?” 容汶英点头,“很漂亮,不过没有皇宫里漂亮,下次本世子去皇宫,带你一起去吧。” 小如儿很是好奇地问,“有多漂亮呢。” 容汶英也不好怎么回答了,其实这些地方在他眼里都是平常地方,但是要勾起小如儿的兴趣,就只得夸大其词地说,“开很多很多漂亮的花,还有修在水边半岛上的宫殿,琉璃瓦在阳光下会发光,像是金殿一样,还能坐船在湖上睡午觉……” 小如儿果真被吸引了,长大了嘴,“金殿,都是金子吗?” 容汶英觉得问出这个问题的小如儿傻乎乎的,不过他依然很高兴,说,“是啊,都是金子。” 小如儿说,“我喜欢金子做的珠子,可以在地上滚。” 容汶英说,“本世子可多了,下次给你。” …… 两个小孩子说得非常起劲,闵湘则在打瞌睡,于是容简就坐到了他的身边去,让他靠在了自己肩膀上睡觉。 路上中途在一片水边柳林里歇息过,柳林边有个茶铺饭馆,容汶英下了马车就拉着小如儿像只放归山的猴子一样到处跑,丫鬟婆子们赶紧跟着两人。 闵湘也到水边去洗一洗手,容简陪着他一起,又拿过仆人呈过来的巾帕给他擦手,将水壶给他让他喝水。 大家在茶铺里借着地方用了些茶点,茶点都是王府里带出来的,因为他们一行一看就是达官贵人,别桌的客人便多有打量,小如儿一下子扑过来撞在闵湘腿上,闵湘赶紧把他扶稳,说,“怎么了?” 小如儿回头去看容汶英,容汶英正慢慢走过来,那样子,倒的确是个天潢贵胄的派头。 不过,小如儿却说他,“我们在那边解手,他摸我小鸟。” 闵湘愣了一下,容简则是黑了脸,看向犹故作镇定的容汶英,“你都干了些什么?” 容汶英面无愧色,道,“我没做什么,就是摸了一下而已。” 容简简直不知如何骂他了,容汶英却去拉小如儿,小如儿不让他拉,他就扑到他身上去,和他耳语说什么东西。 不知道他说了些什么,小如儿被他说动了,被他拉走了。 容简看着自己不听话的儿子,叹道,“真不知道我怎么会生出这样的混蛋儿子。” 闵湘一路睡得全身酥软,喝着茶水道,“算了,不是什么大事。” 正歇息着,又来了好几辆马车,看样子是女眷出行,先是仆人过来茶铺里要两张空桌子,茶铺虽然大,却没有两张空桌子了,容简便让自家的仆人让出来了一张,另外的客人也让出来了一张。 这下,那家的仆人又过来将桌子擦了又擦,才有丫鬟先下车来,去扶着车里的女眷出来透气了,除了一位雍容的老妇人,还有一位三十来岁的妇人,然后两个年轻小姐,年轻小姐都戴着纱帽,想来是严苛的人家,以至于完全不让未嫁女抛头露面。 对方一家坐下了,容汶英又在犯淘气,在小如儿面前,他比平常更容易亢奋,所以就过去将人家小姐的面纱给往下拉,没把纱帽拉下来,倒把人家小姐的头发给拉乱了,小姑娘的惊叫声在茶铺里响起,另外的客人,不少还笑了起来,大约都是觉得容汶英太淘气了。 一时间,人家家里的仆人自然是要讨礼的,张管家只好让送了些点心过去赔礼道歉,又去把容汶英劝了回来。 容汶英对把人家小姐的头发拉乱了毫不在意,还去和小如儿说话,“拉不下来,看不到。”摊一摊手,表示非常可惜。 容简冷眼盯着自己儿子,赶紧就启程了,上马车的时候,容简直接对容汶英道,“你去坐后面的行李马车。” 容汶英愣了一下,道,“为什么?” 容简沉声道,“你说呢。” 两父子,都沉着脸望着对方,倒是一模一样的表情。 闵湘只好劝道,“好了,汶英还小,只是淘气,那行李车里定然很热,哪里能让他去,赶紧上车走了吧。” 闵湘这样一劝,容汶英才免了罚,被闵湘抱上马车。 车厢里有放冰,又一直开着车窗有风,倒并不热,容汶英的屁股就真如容简所说的一样没有一刻是安稳的,一直动来动去,和小如儿夸大其词地讲故事,小如儿被他逗得对他崇拜极了。 闵湘也对他无可奈何地笑,容简则不再管他,和闵湘低声说话。 近午时才到了别院,上了西苑山就觉得凉爽多了,即使依然有太阳。 别院里环境优美,容汶英精神奕奕带着小如儿玩,就像他是个老大哥一样,其实他比小如儿还小着月份。 而闵湘去卧室里看情况的时候,侍卫就来和容简说,“刚才在茶铺里遇到的女眷,果真是欧阳尚书府上的家眷,那个老太太正是欧阳尚书的夫人,那个妇人则是她的大儿媳,两个戴着纱帽的姑娘家,一个是欧阳家的小女,一个是嫡长孙女。” 容简点点头,他成婚的时候,见过欧阳家欧阳莱的夫人一面,所以有些印象,才让侍卫去查了,看来果真是欧阳家的人。 欧阳徽本是对闵湘势在必得的,没想到最近什么也没做,一心办着私盐案的案子,实在让容简疑心,但又猜不出他是不是又要使什么坏招,所以只能继续将他监视着,如果可能,容简真是想除掉他的,就以他曾经伤害过闵湘的罪名。 作者有话要说:这是新的一卷了,也是本文最后一卷。 谢谢丁丁的评论,今天还有一更~~~ 57、第三卷 第二章 不得不说,西苑山果真是消暑的圣地。 容简在这里的别院,在还未到半山腰的一处地方,马车道通到门口,驶进别院里,门房宽阔,可用于停放马车,后面却是曲径通幽的一处竹林,旁边一个水池,周围修着两座凉亭,却是看不到房屋的。 从竹林里走过去,才看到一座宅子,而这并不是主人住的主院,只是待客的地方,然后又过了一个石山,在清桐之后,又是一处宅院,上面写着新桐居,而在新桐居往左边去,是曲廊所连接的另一片院子,院子修建在溪水边,一个小瀑布落下来,水流激起雪白的泡沫,一架水车安放其上,慢慢地转动着。 这个院落才是容简最喜欢的地方,叫清流居,他和闵湘就住在这里,而容汶英则住新桐居,容汶英以前自然是和父王住一块儿,现下容简却不要他一起了,他住到了新桐居去,就把小如儿也拉了去。 小如儿眼巴巴地要和闵湘住,容汶英则是死皮赖脸,软的硬的皆上地将小如儿哄着和自己一起住新桐居,甚至还说清流居那里有水,晚上会有水鬼,小如儿被吓得一张脸惨白,要把爹爹拉着也住新桐居,于是容汶英又说那水鬼只有小孩子看得见,大人都不怕的,小如儿这才松了口气。 闵湘将清流居和新桐居都好好看了,容简事情处理好来到他的身边,闵湘才对他说,“你怎么让汶英去住新桐居,不和我们住一块儿,这样他们会觉得孤单吧。” 容简却说,“他是王府世子,本就不能让他有依赖之心,他去住新桐居,又有丫鬟婆子照料着,再说,他只是在那里睡觉,又有什么不妥呢。” 闵湘叹口气也就只好不说了,他实在不好说就因为容汶英要去住新桐居,所以他把小如儿也拐过去了。 毕竟容汶英还是个比小如儿还小的孩子,自己要是和容简这么说,倒像是在怪罪容汶英,以容简的性子,定然又去教育容汶英几句,这实在是很不好的。 在洗去了一路疲惫之后,才用了午饭,因为这处别院本是皇家别院的一部分,原叫做沁竹园,可知里面很多竹子,所以午饭就吃竹简饭,炒笋子,烧竹鸡,三鲜汤等等都与竹相关的东西。 闹了一上午,容汶英和小如儿都累了,乖乖去睡了午觉,在清流居的溪边轩榭里睡的,一张宽大的竹床,两个小孩子睡在一起,也不知道容汶英到底是个什么习惯,必须要抓个东西才能睡,于是死死把小如儿缠着,小如儿本是只要困了无论如何都能睡得着的性子,也被他抱得太紧不舒服,之后闵湘只好将一个小竹枕让他抱了,把小如儿解救出来,给两人都盖了薄被,自己也在竹床上睡了,画着梅兰竹菊的屏风立在竹床边,静静地隔离了过大的山风。 容简坐在躺椅上想事情,目光不时放在竹床上睡过去的三个人身上,这样的安静的山中岁月,面前就是他的最重要的爱人和家人们,不会有任何时候,能更让他觉得岁月安然美好。 容汶英小朋友午睡起来,又想带着小如儿上山抓鸟下水抓鱼,没想到闵湘就拿着竹板子叫住了他,说,“今天下午要写字背书。” 容汶英愣住了,在容简下云州的几个月里,他一直被养在宫里的,每天都过着比鸡起得早比狗睡得晚的宫廷学习生活,以为出宫了就是自己的天下了,没想到来了避暑别院,居然是要写字背书的。 闵湘的长相决计不凶恶,而且清清雅雅温柔美丽,照说连皇帝都不怕的容汶英不该怕他,但是不知为何,现下他却怕起闵湘来了,大约是他明白他父王也是“怕”着闵湘的缘故,因为他父王对闵湘言听计从。 小如儿已经受惯了他爹对他的严格教育,所以并不觉得有什么,而容汶英却觉得日子太难熬了。 清流居里宽敞的轩室被临时布置成了个学堂样子。 小如儿和小世子一人一个桌子,小如儿乖乖坐着继续自己的学业,学了一年,他对千字文还是认不全,背倒是能背了,但是很多字还是不会写,所以继续写字。 容汶英比小如儿还惨,他千字文根本背不完,倒是会背几篇孟子。 于是闵湘让他也写千字文,他写一张纸了又去看小如儿,小如儿专注得厉害,一笔一画地照着字帖写,不敢在他爹爹面前东张西望。 而容简就坐在一边休息,闵湘过一会儿就坐到他的身边去,拿着书轻声念给他听。 是一本写得很好的讲民间工艺的书,虽都只是涉及皮毛,但是通读一遍却也能明白很多东西。 闵湘读到里面讲制胭脂,容简伸手握住了他的一只手,轻柔地抚摸。 容汶英对他父王和闵湘的相处有很大的认识了,虽然他父王不承认,但是他还是觉得这两人一定不是普通朋友那么简单。 闵湘一侧过头,就看到容汶英在椅子上挪来挪去,就说道,“世子殿下。” 容汶英赶紧看向他,小如儿也抬起了头来,闵湘道,“是椅子不合适吗?” 容汶英赶紧说,“没有。” 闵湘便道,“那搬掉椅子你站着写吧。” 容汶英很是震惊,愣在当场。 而小如儿却不觉得如何,继续写自己的。 容汶英看向他父王,容简一言不发,他迟疑了一瞬,气鼓鼓地搬掉了椅子,开始站着写。 闵湘虽然严厉,但是绝对不会让小孩子做超过他们能力范围的事情,在小如儿写完四个字,每个字写了二十遍,且他爹爹认为字迹不错之后,他就可以玩了,而容汶英的任务没有完成,只得继续站着写。 小如儿趴在容汶英的桌子边上看他写,这给容汶英很大的压力,认为自己比小如儿的功课差,很丢脸,所以只好赶紧认真写。 于是两人功课都完成之后,闵湘就说两人可以一起去玩了,但是不许接近溪水,不许爬石头,不许爬树,不许用石头扔鸟,不许摇竹子一大堆要求之后,还要有丫鬟在身边看着,他们就能够不局限于屋子里玩。 容汶英规规矩矩地对着闵湘和容简行了个礼,这才拉着小如儿风一样地跑出去了。 容汶英觉得自己在小如儿面前丢了脸,所以之后话也少了,神色肃穆地和小如儿去下三子棋,两人又玩华容道,因为小如儿总玩不过他,他就可以在他面前说“好啦,我让你一次。”这种话,以此心里总算好受点。 而小如儿被他爹爹骂惯了,其实根本没有在意容汶英写字比自己慢,又被罚站着写这件事。 容简自然是把容汶英的种种行为看在眼里,见两个孩子出去了,之前故意板着脸就露出了笑容来,道,“这个捣蛋鬼总算是知道听话了。” 闵湘道,“我罚你儿子,你不心疼啊。” 容简道,“严师出高徒,慈母多败儿,这个道理我还是懂的,再说,汶英他本来就是欠收拾。” 闵湘嗔怒地瞥他一眼,“什么慈母多败儿?” 容简赶紧转移话题,“算了,坐在这里也无趣,我们出去走走吧。” 闵湘轻哼了一声,还是由着容简将他拉了起来,两人从轩室里出去,太阳偏西,早已经没有正午的炙烈,院中山风习习,倒是凉爽。 两人先是去问了两个小孩子在哪里,得知在新桐居里,便过去看了看,从门口见两个小孩子趴在榻上玩三子棋,头挨着头,倒是友爱,两人也就放心了,交代了丫鬟婆子们好好看着孩子,两人就在别院里散起步来。 闵湘看园内景致优美,还想了两句雅诗,要为这里作画正好做题记。 容简赶紧应和他的想法好,还可以多画几幅这园子里的画。 山中天黑得快,晚饭后,天很快就黑了。 闵湘亲自带着两个小孩子洗澡,容汶英很怕闵湘的,从更长远的眼光来看,大约是女婿畏惧岳丈的怕,知道自己不能在他面前表现太差,所以就不敢在他面前乱来。 洗澡也洗得规规矩矩,洗完后就由着贴身丫鬟给擦了身子抬着手让她给穿衣服,但是转眼去看小如儿,发现他光着身子,全是自己在做,他自己用巾帕擦干身子,自己穿裤子穿肚兜穿外衫。 都穿好了,还转身让他爹爹检查,闵湘说都好了,他才呵呵地傻笑,被他爹爹抱着亲了一口。 于是容汶英也决定自己穿衣裳了,只是不会穿,衣带也被他弄得乱七八糟,最后还是要让丫鬟帮忙。 两个小孩子都上了床,两人睡新桐居的正屋卧室,床铺宽大,丫鬟就伺候在地平宽脚踏上,又有嬷嬷和职守丫鬟睡在卧室外间,所以倒不怕孩子有事情。 照顾容汶英的丫鬟和嬷嬷们都是非常仔细而勤手勤脚性子好的,要不是这样的,恐怕也被容汶英给告状得受罚被贬走了。 闵湘为两人讲故事,讲田螺姑娘,小如儿听得津津有味,小世子却觉得他有车有房根本不需要田螺姑娘,所以就不以为然,等闵湘讲完,给两人盖好被子,又一人的额头印了一个晚安吻之后就走了。 小如儿习惯良好,就要睡了,而小世子却不抱着东西睡不着,就要抱着他,小如儿不乐意也不行,只得由着他抱着了,小世子说,“老师刚才讲田螺姑娘,难道你会喜欢田螺姑娘吗,我看你听得那么高兴。” 小如儿打着呵欠点头,“田螺姑娘那么好,给做饭,当然喜欢啦。” 小世子不屑地道,“家里自有厨子会做菜,王府里有两个大厨,还有小厨,根本不需要田螺姑娘。小如儿,你不准喜欢她哦。” 小如儿都要睡迷糊了,朦朦胧胧说了一句,“嗯。不喜欢。” 小世子这才心花怒放,不再揪着他说这个问题。 闵湘出了卧室,容简就在外面等着他,牵着他的手回清流居去,一路上曲廊里灯笼照出一片清幽之境,回到清流居在浴池里洗澡,闵湘进去之后发现容简也进来,就有点羞赧,说,“你跟着我一起做什么?” 容简在心里好笑地想能做什么,嘴里却很严肃地回答,“我为你擦背。” 被他看着脱衣裳的确太不自在,闵湘赶紧让他转过身去,容简只好应了,甚至比闵湘先脱掉了衣裳入水,浴池并不大,却很实用。 闵湘入了水在水里坐下后,才准许刚才被他叫着闭上眼睛的容简睁开眼来。 容简目光一睁开,闵湘只见他眼中闪过的热情笑意,立即又觉得羞赧了。 容简抱过来,“湘湘。”他的这一声太深情,闵湘轻叹一声,心中的羞赧总算消下去很多了。 容简借着帮闵湘洗澡自然吃遍了豆腐,这还是他第一次这么看一看闵湘的身子,他想到闵湘身上的胎记,就想看一看,自然是说不出口,而且此时美人入浴,他也实在没有心思去想别的了,只被他勾引得想化身为狼。 第三章 闵湘被容简又摸又亲得骨/酥/身软,之后好不容易从水里上岸了,又被他压在了浴间里宽大的竹床上,被压下去时就只听到竹床的一声咯吱声。 竹床沁凉,夏日用的瓷枕上是清桐消夏图,闵湘躺在了那里,全身光溜溜的,不自在地要推开容简,容简却覆了上去,握着他的手十指交扣压在枕边,又吻了上去。 闵湘知道他要做什么,有些害怕,是身体本身对这种事情的恐惧,他心里倒是羞赧更多一些。 容简亲吻着他的唇,软软的嫩嫩的像是豆腐一样,渐渐深入,闵湘就被他吻得要喘不过气了,容简只得从他的嘴里退出来,又在他的唇角脸颊下巴上不断亲吻,闵湘微张着嘴喘气,眼里蒙着一层湿漉漉的雾气,他想把身子蜷缩起来,容简却跪在了他的双腿之间,一只手摸上他的胸口,闵湘低声道,“别,别……” 容简又吻上了他的唇,含着舔/弄,本因为眼伤而略微朦胧的眼睛里带着压抑不住的激动和欲/火,声音也非常嘶哑,“湘湘……” 他只是叫他的名字,闵湘只觉得心脏提到了嗓子眼,容简的欲/望凶器就那么悍然地挺立着彰显着它的存在。 闵湘觉得害怕,但是听到他叫自己的声音,看到他忍得辛苦,又觉得要是永远不和他发生床笫之事,对容简也太残忍了些。 闵湘抬起胳膊来,将容简环住了,没有再推拒他,容简眼里闪过狂喜,舔/吻着他的唇瓣,轻叹道,“湘湘……” 两人在竹床上拥抱着缠在一起深/吻,容简的手那么火热,让闵湘觉得他所过之处,他都被炙烈地点燃燃烧了起来。 竹床上太磕人了,又没有准备好的东西,容简只好下床去,拿过一边的毯子,将闵湘一裹,自己裹上浴袍,就将他打横抱了起来,抱着他出了浴间。 因为容简的交代,伺候的丫鬟守在房子外面,房间里罩在灯罩里的烛灯亮着,房间里的一切都被笼罩在这昏黄的光芒里,这光芒将两人罩住。 楠木的拔步床,上面雕刻着精致的花纹和云纹,房间里除了熏蚊香,还有安神香的香味在,床上没有铺簟席,柔软的罗茵上,绣着并蒂莲和鸳鸯的图案,容简将闵湘放在了床上,一挑之下,床帏帘子落了下来,挡住了外面的大部分光线。香香收藏 床里光线暗淡里带着温馨,这样昏暗的环境里,只床上的一方密闭的空间,闵湘这下也不那么排斥身体上的情/爱了,两人纠缠在一起,容简沿着他的锁骨亲吻下去,含弄着他的乳/首,闵湘有些受不住地轻唤了一声,“不,不……” 容简目光灼灼地抬头看他,又亲了下去,沿着腹部一直向下,直到吻上他的玉/茎,闵湘慌乱起来,两条长腿颤抖着,眼睫毛也不断轻颤,道,“别这样,好,好奇怪。” 容简拉过旁边被子垫在他的腰下,将他的腿大分开,这下看到了闵湘的那处胎记,在囊/袋旁边的一片嫣红,倒并不是多大一块,但是却很明显,他抚摸着,又在他的腿根不断亲吻,直到含住他的玉/茎,闵湘声音全是颤抖的,“别,容简,不要这样……” 容简却没有放开,这还是第一次做这种事,好在同样作为男人,他知道怎么让闵湘觉得快乐,闵湘果真一会儿就只剩下压抑的愉悦的呻吟,然后泄在了他的嘴里。 闵湘面颊绯红,眼睛就像是水汪汪的两潭泉水。 容简从床边抽屉里拿出要用的盒子出来,里面有着最好的润滑药膏,当手指探入闵湘身体里时,闵湘简直要哭了,想要避开,又看到容简那么渴望,就只好控制住自己要逃的冲动。 上次欧阳徽实在是让他痛极了,要不是那时候满心愤怒,愤怒减弱了痛苦,他想他那时候必定会更难熬。 但是容简给他的感觉和之前欧阳徽却是完全不同的,容简仔细又温柔,当他真真切切进到他身体里时,他也只是觉得些微胀痛,不是难忍得受不住,不过,他也完全是太小看容简了,之后完全进入了,闵湘还是痛得眼前发昏,好在容简不乱来,慢慢地和他结合在一起。 后来闵湘也感觉到了些乐趣,房间里春/情汹涌,喘息声和安慰声一直都在,闵湘和容简抱在一起,感受着他在自己身体里的动作,他死死咬着牙关不让自己破碎的声音泄出来,容简又吻上他,轻声说,“湘湘,你放松点,就只有我们俩呢,再没有别人,别这样忍着……” 闵湘眼泪从眼角溢出来,修长的颈子仰着,手指紧紧扣着容简的肩膀阔背,觉得心脏要从胸腔里跳出来了。 慢慢被容简安抚着,才渐渐放松一些,也从情/事里也发现了一些快乐和妙处。 麻痒和情/欲从连接处传遍他的全身,渐渐地知道要如何去配合容简,两人在床上消磨了大半时辰才在热汗里达到了极乐。 容简躺在闵湘身边,将他抱在自己怀里,闵湘身上还有着汗意,但容简怕他一会儿汗冷掉就会感冒,拉过另一床被子将两人盖住。 闵湘完全脱力了,身体酥/软得好像不是自己的,容简的起伏的胸膛,和他的体温,他的轻柔的吻,他的怀抱,都让他觉得满足。 容简抚摸着他的肩膀,又吻他的紧闭的眼,柔柔地问,“湘湘,还好吗?” 闵湘睫毛轻颤,眼睛睁开来,眼里带着点可怜的感觉,“嗯,还好。” 容简捧着他的面颊又吻他的额头,“去洗澡了,我为你上些药好不好,怕你会不舒服。” 闵湘将面颊贴着他的脸,声音虚弱,“现在没有力气了。” 容简觉得闵湘可爱极了,轻声说,“我抱你去洗。” 闵湘也觉得全身黏糊糊的不舒服,就点了一下头。 洗澡时,闵湘又有些羞涩,趴在浴间里竹床上容简为他上药时,他就更是面红耳赤,不过虽然心里害羞,行动上却尽量让自己做到平常,以免会让容简小看了。 容简已经极尽小心了,但是闵湘后面还是出了些血丝,他上药都上了快一盏茶时间,最后闵湘都疑惑起来了,问他还没好吗,他才又抹了点药进去说好了。 两人再回到卧室去,床上被褥都被换了新的,闵湘知道是丫鬟们进来做的,就觉得很尴尬,毕竟人家还是黄花大闺女呢,却要做这种事情。 容简倒没去想这些,和闵湘躺上床之后就将他搂在怀里,盖上被子睡觉。 山上夜间有些凉,这样盖被子也不会觉得热。 经过最坦然的情/事,闵湘觉得和容简在一起更加亲密了一些。 倒不是觉得以前不亲密,而是因为有了更加过分的事,所以容简亲他,或者抚摸他的身体,他已经不像以前那么觉得害羞和不自在了。 而他也在之后的日子里,知道容简根本就是个没脸没皮的大色狼,每晚上都会缠着他亲热,虽然不是那种最直接的床/事,却也总要抱着他缠绵一翻,几乎他的身体每个地方,他都不嫌脏地要亲一遍才罢。 闵湘脚上非常怕痒,他却总是逗弄他,故意亲他脚,让他难受,一次,闵湘实在是痒得不行了,直接一脚没控制住将容简给踹下了床,容简当场一声痛呼,闵湘被吓坏了,赶紧下床来拉他回床上去,却被容简使坏将他拉了下去,被容简压在地平上亲吻…… 夜里的欢愉让两人白天都心情好精神好,连小如儿都觉得爹爹容光焕发了,还说他,“爹爹比以前好看。” 闵湘一阵尴尬,容简却逗小如儿说,“难道你爹爹以前不够好看。” 小如儿倒很能明白这种话回答的诀窍,“以前也好看,现在更好看。” 容简还要逗他,被闵湘在他身后给了他腰上一巴掌,他才赶紧住了嘴,怕晚上被闵湘罚睡床前脚踏板。 他们来西苑山别院七八天之后,给容简看病的两个太医也赶过来了。 之前给容简治眼睛的骆术没有和他们一起回京城,只是给他写了以后的治疗方案和用药单子,容简回京之后,方案和单子都给了眼疾方面的太医院专家看,在太医院一番讨论之后,还是决定按照骆术给的方案治。 太医先给容简诊治了眼睛,然后又为小世子和闵家父子,甚至顾大娘和张管家一起把了平安脉。 大夫本就讲究望闻问切,眼神厉害,所以一看闵湘和容简在一起的样子,就知道两人是什么关系。 一个太医还为容简带来了治闵湘脸上伤痕的药,其实已经是不仔细看不会看清楚的伤痕,但是容简还是让太医院给想办法来抹去这个伤痕。 太医在沁竹园里住了一晚,被亲王用全竹宴招待,第二天才回京里去。 59、第三卷 第四章 山中无甲子,时间总是过得很快。 闵湘是完全没有注意,在太医来给容简检查眼睛时,他才突然反应过来,原来从京里来这里已经七八天了。 西苑山的日子非常悠然,每日听松竹之声,听清泉之声,日子也就过去了。 白天太医给容简看了眼睛,觉得到了西苑山来休养,王爷的眼睛有很好恢复,视力比之之前稍稍好一些,于是依然开了之前的方子,只是调整了一点药量,让继续好好调养着,视力完全恢复指日可待。 在太医院当值的太医们都非常明白说话的技巧,所以从他们嘴里很少听到不好的话,闵湘知道这个道理,所以对他们的话并没有尽信。 晚间,闵湘在床上,还依然担忧起容简的眼睛来。 半撑着身子在他身边,仔细看他的眼睛。 容简的眼睛已经恢复很多了,只是因为视物带着模糊,给闵湘的感觉便没有以前那么明亮。 容简搂着他的身子,道,“慢慢就会好全的,别担心了。” 闵湘道,“眼睛多重要,快点好全就好了。你就自己看书,也不必我念给你听了。” 容简其实已经早就可以自己看书了,眼睛只是看远处的东西模糊,近处的还是没关系的,不过,他喜欢听闵湘读书给他听,所以就故意说还不能看字迹。 闵湘自是不疑有他,每天几乎所有时间都和他腻在一块儿,有时候被他抱在怀里读书给他听,也是一种以前从不会想过的甜蜜。 在年少的时候,两人倒是很少这样肌肤相亲地腻在一起,闵湘那时候太过敏感,又很在意形象风度,不愿意和容简太黏糊,容简要和他有一个拥抱,还得要他同意来着。 而现在,他被时光和生活打磨得已经没有心思去注意以前的那些贵族风范,容简则是能和他腻在一起一刻,就绝对不会浪费丝毫时间。 两人自是每天都能好得蜜里调油。 容简欠身从床里抽屉里拿出一只小瓶口的陶瓷瓶,闵湘看到,就问,“这是什么?不会又是那些玩意儿吧。” 太医为两人的床笫之欢给建议用的东西不少,从润滑用,护养用,受伤伤药,各种还有不少品种,不少香味,甚至还有助情/药,不过容简没有用,觉得还是会对身体不好,而且也没有必要。 所以闵湘此时有此一说,也完全是合乎情理了。 容简笑着在闵湘的唇上亲了一口,道,“这是用来去疤痕的药水,消除痕迹是最好,汶英两岁多时,就在桌子上磕过,那时就为他用了这种药,后来没留一点痕迹,这个药里,太医还加大了分量,你用来擦脸,这里的伤痕就会全好的。” 闵湘愣了一下,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右边面颊,道,“其实,我都已经习惯了。是不是我这样不好看,你很介意。” 他是故意这样说的,还专注地看着容简,要是容简说“我很介意”,他就能够咬他一口。 容简温柔地抚摸他的头发,又吻他额头,“我知道你心上的伤痕我没法全都抹去,但是,我却很想尽力让你没有伤痕,湘湘,我的心里只有你,无论你怎么样,这一点都不会变,我爱你。” 闵湘被他的这话说得面部柔和下来,将脸靠在他的怀里,道,“我知道。” 容简将那去伤痕的药,要抹在闵湘的脸上,药是淡淡的紫色带土黄色,很是奇怪的颜色。 闵湘看到就说,“这抹上了,你晚上醒来模糊地看我一眼,不会被吓到么。” 容简好笑地道,“别胡说。” 他先将药在自己手背上试了试,道,“记得以前汶英用时,颜色不是这么紫,搽上后也就没有颜色了,不知道这个会怎么样。” 他对着光仔细看了看自己的手背,又给闵湘看,“有颜色么?” 闵湘仔细看了,摇头,“只有很淡一点色。” 容简道,“那没事的,即使白天,这个药你也搽得。” 说着,已经仔细倒了药抹在闵湘的右边脸颊上,闵湘闭着眼睛,说,“你说这个一边脸搽药了,一边没有,以后会不会两边脸色不一样。” 容简好笑道,“不会的。我日日看着你,要是颜色不一样了,我就在你另一边也搽一搽。” 闵湘睁开眼睛来故意瞪他,“你会使坏了啊?” 容简笑着在他另一边脸亲上一口,伤痕处都搽好了,又将药瓶盖好放回抽屉里去。 躺下睡觉时,闵湘就不再靠着容简了,还说,“你可别小人行径偷亲我,不然你把这药吃下去,还不知道有没有什么不好的作用,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容简于是瞬间扑过去在他刚搽了药的右脸亲了一口,闵湘赶紧推他,两人在床上你推我搂地闹起来,闵湘哪里有容简的体力,一会儿就被他抱紧在了怀里,容简拉过薄被,将两人都裹在里面,手已经拉开了闵湘的衣带,闵湘呼呼喘气,“你真是个登徒子,啊……别……” 下面被容简一手握住了,闵湘轻喘的声音里带上了撩人的低吟。 容简将他放在枕上让他躺着,埋在他颈子边亲吻,轻声说,“湘湘……” 闵湘感受到他抵着自己大腿的热硬之物,知道他想要自己,其实自从第一次后,因为他后面有点伤,所以容简一直就没敢再要,闵湘知道他忍得辛苦,所以此时犹豫了一瞬,也就点了头,伸手抱住容简,“嗯……你来吧……” 两人闹了大半夜,第二天早晨,闵湘因为前一晚的劳累,睡得沉沉的不想起床。 容简和他一起躺在床上,窗外晨曦浅浅,鸟鸣啾啾,晨风吹过院子里的树木,一阵哗啦啦轻响。 这样宁谧的清晨,容简不愿意再睡,目光柔柔的,满满的爱意,看着怀里的闵湘。 早晨最凉爽,最适合睡觉。 闵湘小时候因为家教严格,特别是入了宫去之后,就更是没有睡过懒觉,每日里都得按照时辰表做事。 但是他从小身子便不好,从娘胎里带出来的,很嗜睡,却睡不够,在养了小如儿之后,更没有睡够过,不要说晚上起来让他如厕,早上小如儿总是吵得很早,现在,小如儿和容汶英去睡去了,他才能够享受一下清晨的懒觉。 好在容简不闹他,他总算能睡个心满意足,不到孩子们过来吵闹,他就不乐意起来。 也许觉得有点冷,闵湘又往容简怀里缩了缩,容简赶紧将被子拉高一点将他的耳朵也遮进去了。 再过一阵,果真听到了窗外院子里的声音,伺候这边的丫鬟小声在说,“王爷和公子还没起呢,世子殿下,你们先回去自己用了早膳,可好?” 容汶英的声音总是那么大,还带着稚气,“那小馒头,我们自己去吃吧。” 小如儿不高兴,“我不叫小馒头,你别这么叫我。我要找爹爹去。” 容汶英道,“可父王他们还在睡觉。” 小如儿不听劝,“我要爹爹。” 已经要哭了,恐怕是受了委屈。 闵湘也被外面的声音吵醒了,睁开眼撑起身子来,对上容简的笑脸,就道,“小如儿他们过来了?” 容简说,“你再睡一阵吧,我去带他们用早膳去,要不,你也吃点东西了再睡。” 听到他要去带孩子,闵湘就果真又躺回了被子里去,说道,“嗯,好吧。” 容简俯身过去在他的耳朵上亲了亲,便下床穿衣。 这时候小如儿已经自己跑进来了,看到容简,就扑到他的腿边,很是伤心地控告容汶英,“叔叔,小柿子他早上咬我肚脐眼,我会肚子痛的。” 容简愣了一下,将小如儿抱了起来,道,“乖乖,肚子不会痛。容汶英他又使坏,一会儿不要让他吃早上的鸽子蛋,成么?” 容汶英也从外面跑进来了,说,“小如儿说碰了肚脐眼就会肚子痛,我只是想说不会痛的。他不信,我才轻轻咬了一下,没敢用力。” 小如儿还是觉得委屈,开始对着床里叫“爹爹”。 闵湘的懒觉只好搁浅了,他整了整自己的寝衣,腰还有点酸呢,撩开床帐,朝外面看,道,“小如儿,容汶英,你们过来。” 小如儿从容简身上挣扎下地之后就跑到床边去,趴在床边看着床上满身风情的爹爹,因为不是第一次见,小如儿并不觉得有什么怪异,委屈地问,“爹爹,真不会肚子痛么。” 闵湘摸摸他的头发,“没事的,不过以后不准再去碰了。” 又说容汶英,“别碰小如儿肚脐眼,你自己的也别碰,不然真会伤着的。” 容汶英委屈道,“我没用力咬,只是碰了一下而已。” 小如儿泪光盈盈看着他,“下次再咬我,我不和你睡一起了,我要和爹爹睡。” 容汶英拉住他的手,“我知道,我下次不咬了,这下愿意和我玩了吧。” 小如儿又看了他几眼才点了头。 容汶英就赶紧将他拉走了,还说,“刚才外面有鸟叫听到了吗,我们去看看去。” 两个小孩子走了,闵湘便起了床来,他一身白色轻薄的寝衣裹在身上,身体曲线毕露,于冷淡的性子里带出十足的撩人风情来。 容简坐床边拿衣裳给他穿,说,“不睡了吗?” 闵湘摇头,“一会儿他们还会再来的,还不如就起来了。” 早膳时,两个小家伙果真已经完全和好了,小如儿将容汶英夹在他碗里的煨鸽子蛋吃了,还礼尚往来送还了他一只小笼包。 上午下午两个小家伙都要写字背书,近傍晚时,容简和闵湘去沁竹园不远的一个地方钓鱼,两人便欢天喜地地跟着去玩。 沁竹园不远有一个不小的湖,山中流水汇集在这里,这里集天地之灵气非常漂亮,在小湖不远,还有一个小庙。 时常有人来这里钓鱼或者泛舟。 容简和闵湘坐下来钓鱼,湖光山色,令人心旷神怡。 容汶英和小如儿就在丫鬟婆子的照看下自己玩自己的,在不远处有一小片梨树林,这个时节,山下的梨子已经熟了,这里的还有些小。 容汶英要小如儿和自己一起去摘梨子去,小如儿有点不愿意去,就要来找闵湘,却被容汶英死乞白赖地拉走了。 一会儿,容汶英和小如儿又回来了,身边还跟着几个人。 小如儿还和闵湘大声说,“爹爹,欧阳叔叔在。” 正钓鱼钓得乐在其中的闵湘和容简都是一愣,两人对视一眼,回头来看,只见欧阳徽抱着小如儿,身后跟着他的妹妹,还有两个丫鬟。 容简先于闵湘站起了身,还没说话,欧阳徽倒先开了口,“在此偶遇王爷和湘儿,今日出门散步,倒是很幸运。” 闵湘也站起了身,之前还柔和的神色已经冷淡了下来,要过来将小如儿从欧阳徽怀里抱走。 作者有话要说:推荐吴沉水大大的新文:非常吸引人的文。 60、第三卷 第五章 闵湘将小如儿从欧阳徽怀里抱走了。 小如儿虽然傻乎乎,但是也知道爹爹不喜欢欧阳,他自己其实是喜欢的,以前欧阳对他非常好,还教他游水,弄了很多稀罕的东西给他吃,愿意陪着他玩。 不过是因为爹爹不喜欢他,他才不得不在当时离别时乖乖听话没有和欧阳说一句话。 后来去了云州,他还对闵湘问起过欧阳一两次,发现每次问起,爹爹都不高兴,他之后才没问了,但是心里却记着欧阳的。 刚才他和容汶英要去摘梨子,发现要上种梨树的地方并不像想象中容易,因为从这边无路可走,容汶英胆大包天,要丫鬟们将他托着让他爬上去,小如儿胆子没有容汶英大,就觉得不能这样做,嬷嬷和丫鬟们也不会让这金贵的皇家血脉去做这种事,但是容汶英那坏脾气,可不是一般人受得住的,幸好这时候从另一边庙里走过来了几个人,其中一个就是欧阳徽,另一个是被容汶英扯过纱帽的欧阳徽的妹妹欧阳蕴霞。 小如儿一看到欧阳徽,居然还记得他的长相,马上叫,“欧阳叔叔。” 欧阳徽是早看到两个小孩儿了,此时过来将小如儿抱了起来,这边王府的丫鬟嬷嬷们并不认识欧阳一行人,不过是看小如儿认识欧阳徽,才没阻止他抱起小如儿。 小如儿瞬间出卖了他的爹爹,“爹爹和叔叔在钓鱼。” 容汶英决定要讨厌欧阳徽了,谁让他一来就吸引住了小如儿的注意力。 不过,他此时身小力单,又不能去把小如儿抢过来,只得跟在欧阳徽他们之后来了湖边。 湖边修有一座凉亭,容简正和闵湘坐在那里钓鱼。 欧阳徽是早知道容简找回了闵湘,而且知道闵湘恐怕已经将自己的真实身份对容简承认了,甚至跟着容简回了京城来。 他想,这也好,毕竟他可找不出时间去云州将闵湘带回来,容简替他做了这事,正好。 欧阳徽心中自有计较。 此时被闵湘将小如儿抢过来,他也涵养好得很,一向面无表情到有些阴沉的脸,此时居然露出一丝笑意来,说道,“过几日,就又是七夕了。湘儿,我们这是分别了近一年呢。小如儿也长高了些了。” 闵湘也不想在乎什么礼貌,直接没有理睬他,而容简则过来搂了搂闵湘的肩膀,很显然两人正是感情深厚的时候。 欧阳徽对上容简,情敌相见,分外眼红。 但容简毕竟是亲王,还是最受皇帝看重的亲王,他也不能失了礼数,便行了个礼,“微臣见过王爷。” 容简便也没有和他死磕,居然也一笑,道,“欧阳大人,免礼了。本王听闻你与保义侯府的闺女定了亲,大婚吉日定在冬月,本王先祝贺你了。听闻保义侯府这位姑娘才貌双全,又性子温婉,想来嫁过来,定能和欧阳大人琴瑟和鸣修百年之好。” 欧阳徽被他在闵湘面前提婚事,又说修百年之好,分明是在故意笑话他以前的老婆都死得早,他心里冷笑,面上却是好好的,还一笑,道,“多谢王爷吉言。王爷府上正妃位空缺数年,京中待嫁女子,谁都肖想着呢,不知王爷什么时候成全一位女子的思慕之情,那也是一段佳话。” 他才刚说完,奈何容简是有儿子的,容汶英不是好惹,他已经走上前来,一个小屁孩儿,比他父王还要来得狂傲些,对欧阳徽说道,“京中有漂亮女人么,如果不漂亮,本世子就不会答应她做我的母妃。” 欧阳徽早就猜到了容汶英的身份,此时对着他拱了一礼,道,“想来世子殿下即使挑剔,这京中闺秀万千,总有能入你的眼的,这也正好成全了王爷不是。” 容汶英还要说,已经被容简叫过去了. 容简和欧阳徽都眼里带着戾色,互不喜欢对方,又要互相拆台,闵湘却不愿意再听了。 这里自然是没法钓鱼了,他只说身子乏了,天色也不早,就要回去。 欧阳徽只得眼看着容简将闵湘带走。 甚至为了让他眼红,容简还故意牵着闵湘的手,闵湘则牵着小如儿,小如儿还回头多看了欧阳徽一眼,对着他挥了挥小手说再见,欧阳徽对着他一笑,心想你以后会和你爹爹回到我的身边的,现在只是暂时跟着你爹爹在王府里住一阵子。 王爷一行离开了,方才因为有男人而避开一点的欧阳蕴霞才来和欧阳徽说道,“二哥,方才你唤作湘儿的那位公子却是谁,以前没有听你说过。” 欧阳徽淡淡道,“以前的好友。” 欧阳蕴霞又说,“从京里来这里路上时,在茶铺里遇一小孩子扯我的纱帽,没成想却是齐亲王府的世子,长得倒是玉雪可爱,只是不知性子这么差。” 欧阳徽道,“他是没有母亲管教,所以成了这样。以后有了继母管教,应该会好些吧。” 两人都没有谈起容简,欧阳徽是不想说他,欧阳蕴霞是心中有所思,害怕谈他。因为之前她母亲在她面前说过,为他挑选夫婿,这京中唯一份的最好的便数齐亲王了。 亲王原来王妃过身这几年,亲王并没有纳妾和大量豢养歌女戏子,不好风月,沉稳能干,身份也是独一份地好,除了皇上,还有谁有他尊贵。 如果可以,便让她的父亲去和皇帝求指婚,说不得就能让他入齐亲王府。 欧阳家的女儿,嫁到齐亲王府去,也不辱没了。 所以欧阳蕴霞这次这么见到容简,才觉得羞赧难当,连见礼也没敢上前见过。 而且她也看到了,齐亲王对他身边的那个清雅男子很不一般,那个男子一看就是他的男宠之流,母亲只说亲王没有纳妾和养着很多歌女戏子,却没说他原来是好男风的。 不仅如此,王府的这个世子,也很不好相处的样子。 欧阳蕴霞心中心思复杂,不过她二哥想着自己的事,却没有注意到她心事重重。 因遇到欧阳徽,闵湘心情便很不好了。 虽然竭力让自己不要将这郁结表现在面上,却也难以克制。 晚膳时就只吃了少少一点东西,也没有心情给两个小家伙讲睡前故事了,容简知道他心里难受,所以晚上他先哄着两个小家伙睡觉了,便不断琢磨着如何让闵湘忘了以前欧阳带给他的伤害。 虽然他也对欧阳恨之入骨,厌之入骨,但他知道闵湘一定比自己更难受,所以解开闵湘心结才是最重要。 容简回清流居,伺候的丫鬟只在外间伺候,见他回来,就屈膝行了一礼,道,“公子没在这里,他到清泉轩去了,不让人跟着。奴婢们便只好留在了这里。” 容简于是转身去了清泉轩,这里距离那一小瀑布很近,因为水流小,水声倒不大,潺潺之声,如乐曲一般。 这里白日正午歇凉正好,晚上却是太凉了些。 轩室门没关,闵湘坐在轩室靠水的窗户边,身子靠在椅背上,静静地望着水流发呆。 和容简在一起的快乐和幸福,总会让他忘了之前在欧阳那里受到的屈辱,这一日又遇到欧阳,却是让他没有办法忘了那些事。 被欧阳强要过的身子,让他自己觉得难以忍受,以前只是想将那件事当成人生磨难,经历过了忍受过了,只能磨练出一颗更强大的心,而不能再去多想。 现在才觉得根本没法再这样想了。 容简知道欧阳以前监/禁着闵湘,一定不会只是轻轻巧巧地关着他,他一定对他做过伤害他的事情。 容简觉得胸口像是被刀子割了又被撒了盐,疼痛到难以忍受。 他在轩室门口站了一会儿,才走进去。 轩室里只亮着一盏烛火,光线暗淡,他走到闵湘的身边,在他面前半跪了下来,伸手抱住他的腰。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看到闵湘这样孤单而忧伤地坐在这里,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说一定会找欧阳徽报复回来,说他定然让欧阳徽后悔以前做过那些事?让他拿一百倍来偿还。 这样说,这样做,容简知道一定只是自己的解脱而已,并不是闵湘的解脱。 闵湘从深沉的噩梦里回过神来,低头看着容简,手抚上他头发,声音幽幽的,“当初欧阳强要我的时候,我只是在想,我就该在以前答应你,这样,也许就不会那么痛,那么难过。” 容简紧紧抱住他,声音嘶哑里压抑着难以描述的痛苦,“湘湘,你不要想他了,无论是他的什么事,你都不要想了。不要想了,好吗?” 61、第三卷 第六章 两人都知道,欧阳徽是他们心上的一颗刺,拔不出的刺。 容简让闵湘忘了以前欧阳徽的事情,但是,闵湘如何忘得了,更何况,他容简也同样没有办法当这事没有发生过。 那一天,容简就那样抱着闵湘的腰,一直到夜深,月牙儿早就落下了西山,夜露凝结在屋外的清桐和紫竹上,又一滴滴落下地,清浅的声音,滴在沉寂的夜里。 容简怕闵湘在这轩室里冻到,之后只好劝他回房去休息,闵湘却并不应他,他坐在那里好比一尊从过去无法回来的雕塑。 容简声音里已经带上了哀求,“湘湘,去睡吧。好吗?” 闵湘过了好一阵才低下头看他,声音嘶哑里带着让人心碎的哀伤,“你说他那样对我,不过我吴家败落,他就可以简单把我掳走,轻易地将我禁在他的别院里,侮辱于我,不过是我吴家败落,就要沦落到如此境地。我从小和你一起长于宫闱,哪里不懂权利的大用处,哪里不懂没有权利就会被人看低,在那些高高在上的人的眼睛里,连泥土里的蚂蚁也是不如。只是,我还是不想去想通,因为我吴家倒了,谁都可以那样欺辱于我吗?” 容简知道闵湘钻进牛角尖里面去了,但是,更让他难过的是,他没有将闵湘保护好。 他曾经立誓要让闵湘跟着自己幸福开心的,但是他却没有做到。 轩室里的蜡烛已经要烧到了底,光芒幽暗,容简看着闵湘幽深而哀伤的眼睛,看着他因为家破人亡的悲伤和这些年的颠沛流离的生活而带上了痕迹的面容,以前的闵湘不会这样,他从小就尊贵无比,哪里明白世间疾苦,他的脸上虽然总是矜持和从容,但是容简怎么会不明白他骨子里比谁都还要骄傲。 只是,他的脸上现在却是这般的深沉无奈和悲伤,容简痛彻心扉,“湘湘,我不会再让任何人欺负你,你在我的心里,永远是以前的样子,不会改变。不会因为吴家没有了,你就有了变化,你就是我的湘湘,与别的任何人任何事都没有关系。你就是你,无论周围发生了什么变化,但是我的心不会改变。有一天,即使我没有了现在的显赫地位和尊荣,我也不会让人欺负你,我也不会改变这一份心。我容简,答允过你这一生一世,不会有一丝改变,不仅如此,我也会去找你和你在一起,不会再让你受这一世的苦楚。” 闵湘低下头,心中无比悲苦,他想说,你也是害我吴家的人不是吗? 但是对着容简那同样悲伤而痛苦的眸子,他就没法说,他没有办法这样去故意伤了容简的心。 他握着容简的手,轻声道,“回去吧,这里夜里好冷。” 容简腿早就麻了,起身了一会儿才握着闵湘的手,和他一起走出轩室。 更深露重,两人慢慢回到卧室,伺候他们的丫鬟还在等着,看到他们回来,欣喜不已,赶紧让仆役给伺候浴汤。 闵湘睡在容简的怀里,却并不能睡着,后来睡过去了,也连连噩梦,他梦到父亲在血泊里的尸体,梦到在那黑暗的监牢里,母亲咳嗽着,却要来照顾他,他梦到监牢里满是鲜血,他被吓得在梦里大叫,容简则是被他吓到了,赶紧将他拍醒,闵湘满额头冷汗,愣愣看着床帐顶,又侧过头来看容简,他无声地哭了,容简赶紧将他搂在怀里,用手不断抚着他的额头。 窗外已经有了鸟鸣之声,新的一天,已经开始了,但是闵湘知道自己还沉在噩梦里出不来。 因为和欧阳徽的这次偶遇,闵湘之后精神一直不好,时常发呆,而且那一日受了凉,果真病了。 王府里的大夫有随着来这里应不时之需,给闵湘诊了病是风寒入体,给开了药,不过闵湘吃了药还是不大好,精神不济,顾大娘看了他之后,给出的结论是惊了魂,所以就让闵湘到佛堂里面去宁定心神。 容简认为顾大娘的这个说法值得相信,就带着闵湘到了山上的弘光寺里去住下了。 因为容汶英很不听话,要是不把他带着,还不知道他会带着小如儿做出什么事情来,而管家嬷嬷丫鬟们也是看不住他的。 所以,去弘光寺时,就只好带上了两个小孩子,还有照顾两个小孩子的两个嬷嬷和两个丫鬟,以及跟着容简的仆人两名。 弘光寺因为地理位置,香火不是很鼎盛,但是,却修建得很精美,因为这一座也可算是皇家寺庙,每年有皇家拨款,而且有些大户人家,每年都会给这里供奉不少东西,所以寺庙里也是香火不断,修缮得很新。 亲王前来,寺庙里自然当成大事,给安排了最好的厢房,供王爷一行住下。 寺庙周围青山绿水,景致优美,在别处无雨时,这里还经常下小雨。 闵湘开始每天都在佛堂里念经,他是不信佛的,因为要是真有菩萨存在,这个世间,为什么还会有那么多悲苦。 但是,清静的佛堂,冉冉升起的香烟,都能够让他心情宁静下来。 而且,他也想去相信神佛了,因为如果真有神佛,那么,他希望他们保佑他家已经过世的亲人们下辈子能够投个好胎,而且也希望他们保佑他家活下来的亲人或者是以前的家仆们都能够生活安康顺遂。 闵湘每日得念四五个时辰的经,其他时间,多是嗜睡,他病了,就更喜欢睡觉,他睡着,容简就在他身边陪着,怕他又做噩梦。 弘光寺里养着两条狗,容汶英到了这里,因为闵湘病了,他和小如儿一样,自是没人管着学习了,所以就放养着开始玩,但是这庙里也没什么可玩的,他就打起了那两条狗的主意。 以至于故意去逗狗,害得他一个丫鬟被狗咬了一口,这件事,下人们却是不敢说的,还是寺庙里的方丈去和容简说了,容简于是就招来容汶英,容汶英倒是承认了他逗过狗,但是,他们在这庙里实在难熬,而且吃得差,他很难受,小如儿也很难受。 他说这个的时候,就拉了小如儿的手一下,小如儿乖乖巧巧地望着容简,“叔叔,我们没有肉吃,好难受。” 容简于是问过闵湘之后,招来人将两个小孩儿带回沁竹园去了。 闵湘继续在寺庙里养病,容简陪着他,间或有他的亲卫带着公文来给他。 闵湘在养病间歇,为寺庙里画了几幅山寺图,都捐赠给寺院里了。 又过了两日,一个侍卫跑来弘光寺和容简报告,说小如儿被欧阳徽带走了,只是带着玩,但是,他们却没有办法阻止,因为是小如儿自己乐意去的,除了小如儿,连小世子也跟过去了。 容简现在不想让闵湘听到任何人说起欧阳徽这个名字,更不想让他见到他,于是就只是吩咐侍卫去将两个小孩子保护好,而且不能让他们跟着欧阳徽回京城去。 这边闵湘依然在佛堂里念经,另一边,欧阳徽带着小如儿和一定要跟着的容汶英在西苑山下的镇上面逛街。 西苑山下的西苑镇并不大,镇上倒也还是有些新奇玩意儿。 他们去的这一日,正是镇上的集市,还有班子在镇上街头表演猴戏,小如儿和容汶英都看得津津有味,然后又去买了些玩的小玩意儿,又在镇上的酒楼里吃了饭,欧阳徽才把小如儿和容汶英完好无损地送回沁竹园里去。 小如儿在背着闵湘时,对欧阳徽毫无戒心。 欧阳徽问他什么,他就答什么。 例如,欧阳徽说,“你爹爹为什么住到寺庙里去?” 小如儿就说,“奶奶说爹爹惊到了魂,要去那里念佛才行。” 欧阳徽还问,“小如儿为什么不和你爹爹在一起呢?” 小如儿就说,“因为庙里没有肉吃。而且柿子殿下惹了庙里的狗,我们就被送回来了。” 欧阳徽觉得好笑,又说,“那小如儿在庙里时和你爹爹住吗?” 小如儿这下坚定地摇头,“爹爹只和叔叔睡觉,不和我睡了。我和柿子殿下睡,他总是把我抱得紧,我总睡不好。” 小世子这下不满了,他被他的嬷嬷牵着的,仰着头看被欧阳徽抱着的小如儿,说,“我没让你睡不好,你答应我可以抱着你睡的。” 小如儿苦哈哈地道,“但是睡不好嘛。” 欧阳徽已经无心理会两个小孩子的童言稚语,只是在将两个孩子送回沁竹园后,单独对小如儿交代道,“乖乖以后不要和小世子睡一起,和你爹爹睡知道吗?不然你爹爹会被抢走,以后都不喜欢你了,不要你了。” 小如儿其实最近已经感受到自己失宠了,正失落着呢,被欧阳徽一番提醒之后,他就答应了,说以后不和小世子睡觉要和爹爹睡。 当晚,小如儿就不要和容汶英睡一张床了,哭闹着要找爹爹。 这下可不得了,他一哭,顾大娘就心疼得什么似的,最后劝了大半宿才把他劝得睡过去了,就和顾大娘睡一张床。 容汶英也想哭闹,奈何觉得不会有观众,他一哭,所有人都总是跪下,不像他更小的时候会抱着他哄他,所以他现在觉得哭闹已经没有了意思。 第二晚,小如儿还是哭闹,大约是白天容汶英欺负了他,所以晚上就又闹起来,最后没有办法,第三天,就只好去告知了容简和闵湘,两人就从弘光寺里回园子里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招猫逗狗的小柿子,果真是太难管教~~~ 感谢:yjlsj007扔了一个地雷 新鲜菠萝扔了一个地雷 晕。忽忽!扔了一个地雷 谢谢大家的霸王票~~~ 突然天气变得好冷,要注意保暖哦~~~~ 62、第三卷 第七章 小如儿并不是因为和容汶英一起睡睡不好,所以到晚上就哭闹,是欧阳徽对他说的那句话让他害怕,所以晚上没有闵湘,他就哭闹起来。 欧阳徽说他爹爹会不要他了。 这个是让小如儿最没安全感的一句话。 小时候,他就随着闵湘搬家数次,有一次大晚上,他闹着要一样东西,但是夜深了没有办法找那样东西给他,闵湘就说,“你再闹就不要你了。” 小如儿还是闹,结果就被扔在了院子里,闵湘关了房门,让他一个人在院子里受些惩罚。 外面很黑,倒是不冷,不远处的一家有人过世,一直吹着哀乐,伴随着人的哭声,也许小孩子的确是能看见一些灵异物的,小如儿不知道看到了什么,以至于吓坏了,跑去拍门,但是闵湘还是没有及时开门,说他以后再这样乱闹,以后就不要他。 小如儿哭得声嘶力竭,结果晕倒在了门口。 闵湘开了门看到儿子晕倒,自然是心痛非常,赶紧让人去请了大夫,大夫到的时候,小如儿已经醒了,迷迷糊糊地抽噎着,不敢大哭,大夫说他是受惊过度,给喂了点糖水,然后闵湘就哄着小如儿睡了。 闵湘之后再没敢对小如儿说不要他的话,因为那一次的确是把小如儿吓了个够呛。 闵湘自己也被小如儿给吓到了。 以后的日子,他每晚都自己哄他入睡,甚至很少让闵长清和顾大娘带他,即使是他生病的时候,也很少将小如儿交给他人。 有此种种,这次小如儿不见闵湘才这样哭闹不停。 闵湘和容简回了沁竹园,晚上小如儿无论如何要和他睡,闵湘无法,而且也觉得自己最近对小如儿的确是没有以前那么上心,大约是想着有那么多嬷嬷和丫鬟照顾,小如儿断断不会觉得孤单,但是,小孩子往往并不是认人多,而是认最让他安心的那个人。 闵湘亲自给小如儿洗了澡,又为他穿上寝衣,抱着他到榻上去坐着,小世子殿下已经洗完澡穿了寝衣,手里抱着他自己的那个竹枕,也爬上榻上去坐下,对小如儿说,“乖乖,我昨天不是要欺负你,真的。” 闵湘拿着巾帕为小如儿擦头发,看着两个小孩儿,小如儿说,“你是骗子,我不和你玩了。” 容汶英道,“我不是骗子,我最喜欢你了,乖乖。” 闵湘,“……”他实在不明白容汶英这么小是从哪里学来的这些话,叫小如儿乖乖,倒是好理解的,因为顾大娘总是这么叫他,但是,“我最喜欢你了”,这话,到底是怎么回事。 小如儿还是不理睬他,“你要和爹爹在一起睡,不要你了。” “不要你了”,这是他所认为的最严厉的一句话。 听了他这一句,容汶英果真反应非常大,他扔下手里的竹枕,就朝小如儿扑过去,要不是闵湘把小如儿搂着,他得把小如儿扑到地上去。 容汶英道,“你不能不要我,我是世子,你不能不要我。” 小如儿于是要哭了,把脸往闵湘的怀里钻。 闵湘看两个六岁的孩子闹成这样,实在是很惊讶,就问道,“昨天到底是怎么回事?” 容汶英期期艾艾不说,小如儿说道,“小柿子他说君子坦荡荡,小人藏**,他说我是小人,如果我不做小人,就要脱掉我的裤子。” 闵湘,“……” 容汶英满脸通红,揉着自己的衣摆一副我很委屈的模样。 这时候容简正好进来,在门口愣了一下之后,就黑了脸,走过来就冷瞪着容汶英,道,“你不是答应了不欺负小如儿的吗?” 容汶英看自己父王生气了,就哇一声哭了起来,边哭边抽噎,小如儿这下倒觉得自己做错了,泪眼汪汪也看向闵湘。 闵湘只好说道,“都别哭了,又不是什么大事。” 容汶英这下就慢慢停了下来,容简瞥着他,道,“这谁教你的。” 容汶英一抽一抽地哭,茫然地望着他,“父王,我不知道这样做你们会生气。” 容简无奈地厉害,他没发现自己儿子居然能够猥琐成这样。 小如儿扑在闵湘的怀里,道,“他还说他以后要用金子修一座房子把我关在里面,不让我来找你。” 容汶英很无奈地抽噎着解释,“是金屋藏娇。” 容简给了自己儿子一巴掌,“你倒知道金屋藏娇。这个又是谁教你的。” 容汶英苦兮兮地道,“是傅老师说的。” 容简,“……”傅老师是博学大儒,在宫里面给皇子里讲课的,没想到自己儿子就只学会了这些。 闵湘只觉得这两个孩子让他目瞪口呆,多天来一直不展笑颜的脸上居然突然带上了笑容,他笑起来,道,“不学好,就只知道这些。” 窗外刮起了风,是下雨的前兆,闵湘让小如儿和容汶英玩三子棋,自己和容简去沐浴去了。 容汶英爬下榻,穿好鞋子,又去把小如儿的小棉鞋拿来,扶着小如儿爬下榻穿鞋,然后要拉他去浴室里。 小如儿拖后腿不想去,“爹爹要生气。” 容汶英道,“就看一眼。” 小如儿要哭了,容汶英便说,“我给你一袋金锞子玩,明天你玩三子棋输了,也不用亲我,好不好?” 小如儿苦着脸只好被他拉走了。 两人偷偷跑去浴房里偷看,小如儿也不知道容汶英为什么要去看这个,以前小如儿就是和闵湘一起洗澡的,不知道洗澡有什么好看的。 容汶英虽然才六岁,在宫里,就知道不少少儿不宜的事情。 甚至翻过宫里的春宫图,从一个太监处得到的,以至于这个太监还被处置掉了。 想去偷看洗澡,大约是因为见过他父王亲吻闵湘,然后他就一定想要证明一下两人是有做过书里面的事情的。 其实他对所有这些事都是不懂的,但是因为大家都将这事藏着掖着,反而让他那无可遏止的好奇心越来越重。 有着孩子在,虽然已经在庙里禁欲了近十天了,但容简还不至于守不住,再说闵湘这些日子心情郁结身体也不好,他是不会做过分的事情的。 两人洗好了,容简亲自为闵湘擦身又披上浴衣,闵湘自己系着带着衣带,容简穿好自己,就从闵湘身后抱住了他,闵湘回头看他,眼若秋水,容简呼吸一滞,就吻了上去,只是浅尝辄止。 闵湘靠在他的身上,轻声道,“过几日,我就想回京去了。你的眼睛,现下自己看公文也是可以的,不需要我再帮你念,我回京里去,想来也没什么。” 容简瞬间僵住了,将他抱紧,“湘湘……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外面的风刮得更大了一些,雨也落了下来,啪啪啪地打在房顶瓦上,还有外面的树上,声音很响。 闵湘眉头微微蹙着,在浴间里的烛光里,就如同是水墨画里的一袭清淡人影,飘渺,却勾人心魄。 “我一直跟着你,也只不过是你的男宠罢了,你让我安于如此吗?” 容简将他抱得更紧,如果可以娶男妃,他一定让闵湘做自己的正妃,但是,却不行。所以,他只能说,“湘湘,你明白我的心意,你在我的心里,是我的妻子,是我的知己,是我想一生陪伴的人。但是,你想做什么,只要不离开我,我都会满足你的,你想如何呢?” 闵湘轻叹了一声,想来对容简的话,他也是感动的,道,“我也没有别的本事,就想开一家古董店子,这样养家糊口罢了。我想回京去筹措此事。” 容简没想到却是如此简单的事情,道,“你身子现在还没大好,就先在这里住下罢,我让人去办这件事,无非是选个地方,买个铺子,请个好掌柜,有几个伙计……” 看来容简对商事倒很明白,对于闵湘要去开铺子,他心里其实并不乐意,但是两害相较取其轻,他也就觉得闵湘开铺子没什么了。 闵湘道,“还是我自己去办吧。到时候恐怕要向你借点本钱。” 容简执意道,“不行,你自己去办,是办什么呢?到处去转转看在哪里找间铺子,然后又去找个掌柜,不说这有多累,就说这不是你所擅长,你又何必去让自己劳累呢,人各有志,人各有所长,你的所长,又不在此,又为何不将这事交给更擅长的人。” 经他一劝,闵湘也不得不被打动,正要说什么,那边小如儿没站稳,却是摔了一跤。 容汶英赶紧把他扶起来,两个父亲却是看到两人的小动作了,闵湘蹙了眉头,“你们怎么跑这里来了?” 容简却是知道容汶英的小手段,在容汶英四岁的时候,皇帝赐给了他两位美姬,容简在书房里没过去那边园子,容汶英自己跑去审视美人去了,容简是气也不得笑也不得,最后直接把他拎走了。 现下,想来容汶英也说不出什么冠冕堂皇的理由来。 63、第三卷 第八章 容汶英期期艾艾一阵,就赶紧拉了小如儿跑掉了,小如儿正想扑到他爹怀里去呢,就被这么猝不及防地拉走,很不情愿。 于是当容简和闵湘整理好浴衣出来,小如儿正和容汶英闹别扭,他闹别扭的法子无非只有一种,“我不要理你了。” 容汶英对付他的方法也非常纯熟,就是扭着不放。 外面风雨依旧,房间里却没有风雨,带容汶英的嬷嬷来问抱容汶英回去睡觉的事,容简就说就留他在这里睡下,让她们也都早些休息。 嬷嬷行礼之后这才退出去了。 外面的丫鬟又端了几碟小点心进来,将桌子上的茶换了一壶,也不敢多看,就赶紧退出去了。 幸得床非常大,才能够睡下这么四个人。 小如儿上床就困,于是抱着闵湘的胳膊靠着他就要睡,容汶英却是精神亢奋,硬是要拉着小如儿陪自己玩一会儿。 他在床上窜来窜去,直到被他父王冷眼瞪了一眼,他才赶紧收敛一点,但是也是一下子扑倒在床上,将这么大一张硬木床也砸得一晃。 闵湘睡里面,让两个小孩子睡中间,小如儿打着呵欠眼睛都要睁不开了,要不断避着容汶英,容汶英却像是个八爪鱼一定要抓着他才行,容简坐在床边,直接给了容汶英的屁股一巴掌,骂道,“你再乱动,我把你扔到那边榻上去睡。” 容汶英才委屈地不动了。 六七岁正是好动男孩子最讨人嫌的时候,容汶英正好就到了这个时期了,以前就够讨人嫌了,到现在连狗也嫌他,他也毫无自觉。 房间里窗户边上还燃着两盏烛灯,都用了厚灯罩罩起来,所以光线朦胧,正好入睡。 容简也上床去,这么挤的床,他大约是第一次经历,于是容汶英又动来动去还想爬起来的时候,就屁股又挨了他一巴掌。 容汶英被打得委屈,却又无处伸冤,只得安静了下来,过去要巴在小如儿身上睡,小如儿不让他巴,而且小如儿还想要巴着他爹呢,于是,容汶英又被骂了,“你好好躺着行不行,在府里我没有严加管教你,嬷嬷们也没法管你,难道你在宫里也没有学一点规矩吗?” 容汶英瘪了瘪嘴,想要哭但是又没哭,这下乖乖地用了宫里的管教嬷嬷教导的方式开始睡了。 在宫里,自然睡觉也是不能乱动的,要规规矩矩地平躺着睡,要是乱动,就又被摆回原来的姿势,而且床小,用厚被子,想要一个舒服姿势也不行。 所以在离了宫之后,他才更是肆无忌惮地在床上胡乱折腾着睡。 容汶英醒着的时候非常闹腾,睡着了倒还好,规规矩矩地平躺着睡,因为外面在下雨,这里又距离溪水很近,故而挺凉爽,这样挤着睡倒不觉得热。 容简也躺下了,伸手过去摸索住闵湘轻轻拍抚小如儿背脊的手,将手握在自己手心里。 风雨在外面吹打着,床里却是温馨安宁。 第二天早上,小如儿晚上睡得最早,早上也醒得最早,醒来就没法睡了,自己摸索着爬下床去,到容简旁边时,容简就醒了,赶紧抱住他的小身子,将他放下地,轻声问他,“做什么呢?” 小如儿乖乖说,“要尿尿。” 于是容简抱着他去了屏风后面让他去尿尿,然后小如儿就不睡了,他睡不着了,他不睡了,容汶英也醒了,也爬下床来。 丫鬟已经侯在外间了,容简就让她们进来抱了小孩子洗漱收拾,让大家都小声点,等他回到床上去,闵湘只是微微睁了睁眼,容简躺到他的身边,闵湘这才伸手抱住他的腰,将脸埋在他的肩颈边,满足地吸了口气。 容简轻声说,“再睡吧。雨昨晚三更样子就停了,两个小家伙洗漱好了,我让红袖她们带他们去别处玩先用早膳。” “唔。”闵湘从鼻子里哼出一点声音,这下可以好好睡一阵了。 早上总是情/欲最浓的时候,容简搂着心爱的人的身子,一半满足一半折磨,闵湘感受着他的手从自己腰上摸到臀上去,就微微睁了眼,容简对着他一笑,和他耳鬓厮磨。 两人在床上纠缠到了一起,闵湘最近清心寡欲,这样雨后的清晨,就有点忍不住了,手也摸进了容简的寝衣里面去…… 闵湘很快就泄在了容简的手里,整个人身子一下子软了,精神突然有些许空虚,发带散了,头发铺满瓷枕,容简亲吻上来,他就像是溺水的人抓住救自己的人一样放不开了,房间里传出甜腻的呻吟和粗重的喘息。 外面本还守着一个丫鬟,也赶紧退出了外间,将外面大门也拉上了。 好长一阵子没有做过,闵湘后面又紧得厉害,两人在床上慢慢磨了一个时辰,太阳早升起来了也没有起来。 闵湘感觉自己从内而外都被容简掏空了,后面钝钝的痛带着酥酥麻麻撩人心尖的快乐,腰也酸酸的,容简的大手替他轻轻推揉着,才稍稍好一点。 小如儿和容汶英不知道在玩些什么,也一直没有来打搅,洗浴收拾之后,闵湘又上床去睡了,容简坐在床上看册子,不时看一看闵湘的睡颜。准备等他睡醒了就让外面将早膳端进来,奈何闵湘一直不醒,这一睡就睡到午膳时候。 要用午膳时,闵湘才醒了,容简一边亲自伺候他起身,一边已经让外面去安排用午膳,将两个小孩子给赶紧找过来。 闵湘洗漱好,对着镜子看自己的右边脸颊,用了十几日那去痕迹的药,倒的确是有效的。 容简拿着梳子为闵湘梳头发,闵湘头发上次剪短了现下还没有长得太长,足足的一把如水润滑的黑发,一般发冠都束不上,容简说,“湘湘你的头发一直都是这般好。” 闵湘自己也摸了一摸,说,“我当年还在娘胎时,大夫说看胎相是个女孩儿,我娘就吃了好些补品,说是能够让孩子头发好,我未足月生下来,别的地方都长得不好,就头发却不少。她们也没想到我是个男孩子,家里便更是欢喜,那时大哥大姐年纪都不小了,不需要人太过照看,一家人都来照看我。” 容简笑着在他的头发上亲了亲,才用发冠为他束起来,说,“如果你是女孩子,我一定从小就定下你娶你为妻。” 闵湘笑了笑,道,“我要是是女孩子,你恐怕就没有机会在宫里见到我了。我因为是男孩子,才被姑姑抱进宫里养,她一直都想自己生育一个孩子……” 说到这里,他心里一滞,没法再说下去,容简也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也沉默了下来。 当年先皇最宠吴贵妃,但是,却是早早就给吴贵妃服用了会让失去生育能力的药,吴贵妃一直不知,到很久之后,才因为一个偶然的原因知道自己没法生育。 当时吴湘就在吴贵妃身边,他看到她坐在镜子面前一坐一整天,全身都在发抖,但是当皇帝临幸的时候,她却要收拾起所有的痛苦不甘和怨怼,笑脸迎人。 吴湘跟在吴贵妃身边那么多年,他不得不承认,这是他见过的最漂亮也最坚强的女人,他不知道她是不是爱着先皇,所以在他的面前从来没有失态过,总是做到自己的最好最美,如果她没有爱,那么,吴湘不知道是什么支撑着她一直让自己做一个完美的人,完美得没有一丝松懈。 作为皇帝,吴湘看得出来他对他的姑姑有着爱意,虽然百般宠爱,但是,他的宠爱也自私到了顶点。 也许就是看明白了皇家这些自私的感情,而容简却不是这样的,所以,他才对他没有办法自拔吧。 房间里正沉默,小如儿就跑了进来,手里还捧着一只有八子图的瓷罐子,他高兴地唤着,“爹爹,爹爹……” 容简将闵湘的头发完全束好了,白玉簪衬得闵湘更是人白如玉,因为早上的情/事,他到现在还全身散着一股撩人的风情。 他侧过头来看小如儿,“你拿着什么?” 小如儿呵呵地笑,踮着脚将罐子放到闵湘的梳妆台上,闵湘好奇地打开一看,就赶紧盖上了盖子,皱眉道,“你们一上午就在忙活这个?” 小如儿眉开眼笑,“小柿子带着我去茉莉花树那边挖的。爹爹,可以用这个钓鱼。” 容汶英也迈着腿跑进来了,他比小如儿小几个月,人却比他高了半个头了,“下午去钓鱼吗?父王。” 容简刚才也看到了罐子里东西,一大罐子肥粗的蚯蚓,他说道,“难怪一上午不见人,去做这事去了。下午不去钓鱼,你们要上课了。” 被容汶英带着玩了不少天的小如儿也把心玩野了,听闻要上课了,两人一起愁眉苦脸。 容简叫来一个仆人,让他把那一罐子蚯蚓又倒回土里去,闵湘已经在检查小如儿和容汶英的手,发现已经洗干净了,恐怕用多了胰子,手上都有点起皮,喷香的味道。 64、第三卷 第九章 容简的眼睛虽然依然没有好全,但是看书写字已经早没有了影响,只是对于稍远的物体看不大清楚,视力没有完全恢复,太医说是再慢慢养着就会好。 在山上养伤的月余,他的眼睛已经恢复地超乎寻常的好了,所以完全不用担心。 在白露前几日,闵湘一家跟着容简回了京里去。 容简自是想让闵湘和他一起回王府,闵湘却没有应,低低道,“我还是回那座别院吧,和你去王府,多少人盯着,我不会自在。” 闵湘说什么,容简都没有反对过,这次虽然是无论如何想带他回王府,最后还是只得送了他回桂华桥街的那处别院里去。 马车在城中的时候,就分出了一部分回王府了,容简却还是坐在闵湘的车里,要送他一直回到别院。 容汶英在得知小如儿和闵湘不去王府住的时候,他就闹开了,但是碍于他父王的威严,和闵湘的严厉,他最后只得呜呜地哭,不敢大吵大闹。 小如儿却还要安慰他,“你可以经常来我家里玩,我也会去你家王府里玩的,你说你家王府很漂亮,我会和爹爹去做客的。” 小如儿用一本正经的架势,说得很有道理,而且也是做出闵湘劝他的模样,容汶英看着他,这才停止了抽噎。 闵湘他们要回桂华桥街的这个别院里来,是半途才定的,所以容简有让一个侍卫骑马赶回来让这里仆人们准备好。 所以等他们到了,仆人们也就在门口等着了,马车从车道驶进了院子里,容简先下马车,然后抱出容汶英来,然后抱出小如儿,这才扶着闵湘下马车。 走了月余,这座宅子里最大的变化是金桂开了一部分,一入院子就是桂花浓郁的香味。 闵湘一下车就打了个大喷嚏,在后面的仆从反应过来递巾帕时,容简已经拿了巾帕让他捂住了。 头上太阳并不烈,仆从也赶紧撑了伞过来,就几步路,闵湘就进了屋子里了,院子里的仆从在容简面前的这些表现,也实在是太过殷勤了些。 到后院里,因为坐了半天马车,已经备好了沐浴的一切,一家人去洗了洗,便用了一餐午饭。 容简这一日回京,是早就订好了,所以午饭才刚用完,张管家就亲自来和容简说事了。 在书房里,容简一进去就是大半时辰,闵湘累了半日,又有午睡的习惯,所以让丫鬟给书房里送些解暑酸梅汤去,他就带着两个小孩子在正屋卧室里睡下了。 容汶英打心眼里有点顾忌闵湘,所以在他跟前比在容简跟前要听坏乖顺得多。 闵湘是嗜睡如命,小如儿是生活习惯良好,所以很快睡过去了,容汶英却是精力充沛,睡不着,但是也不敢动,怕把闵湘吵醒了他不高兴,于是就盯着闵湘看,然后觉得他实在很好看,又看看小如儿,小如儿的肥嘟嘟的圆脸也可爱得紧,他没忍住,伸手去捏了小如儿,小如儿嘟着嘴巴将他的手打开了,继续睡,他心里高兴,所以要没完没了地捏他,这时候,容简进屋来了,容汶英赶紧收回手装睡。 容简走到床边,在闵湘的耳边亲了亲,闵湘些微醒了,睁开眼看向他,容简低声道,“府里有些事情必须我回去处理,我这厢先回去了,晚上定然再过来。” 闵湘伸手摸了摸他的面颊,“嗯,回去吧。” 容简眼里是柔柔的笑意,又亲了他的唇角,说,“这两日,你们先好好休息着,过几日了我让那给你找的古董店掌柜来见你和你说事,可行?” 闵湘思维迷迷糊糊,点了头。 容简又和他厮磨了一会儿,这才看向装睡的儿子,容汶英赶紧说,“我就在老师家里。” 容简道,“那好吧,我先回去了,若是宫里要召你进宫,我再让人来接你。” 容汶英和小如儿在一起有无限乐子,所以根本不想进宫了,但是他也知道,进宫并不是他想不想的事情,而是必须去的事,所以也就点头应了。 容简走了。 闵湘一个午觉睡醒,睡得全身软绵绵的,小如儿已经被容汶英拐起床到外面玩去了,闵湘坐在那里,没有人扶着他的肩膀吻他面颊,没有人拧巾帕给他擦擦脸让他彻底醒过来,他才想起来,容简回王府去了。 闵湘觉得自己被容简惯坏了,以至于他一不在身边,他就觉得自己怪怪的,要不知如何生活了一样。 他赶紧让自己清醒一点,唤了一声外面丫鬟水绿,水绿应了就赶紧让另一个丫鬟和自己一起端了水盆进来,伺候闵湘起床。 这些在王府里调/教得非常通透的丫头们,全都心灵手巧。 闵湘的身份,这些一干从王府里来的仆人们,基本上都明白,知道他是王爷的情人,不敢说是男宠,因为王爷以前也有过一个男宠,但是哪里像对闵湘这么好呢。 据王府里的老人说,以前王爷对已经过世的王妃也不见多么恩爱,对闵湘倒是独一份的恩爱,这个恩爱,并不只是宠爱,是谁都看得出来的,把他当成比自己更加尊贵的地位上的爱护。 一个人对另一个人是什么样的感情,很难掩藏起来,容简对闵湘这一份爱和尊重,这些善于察言观色的丫鬟们哪里会不知道。 水绿和红袖算是容简身边最得力的丫鬟了,就都被派来了闵湘这里。 闵湘洗了脸,梳了头,又换了一套衣裳,这才出门去。 容汶英拜了他做老师,他也不能让容汶英在他家就只是玩鸟雀蚂蚁蚯蚓,他到了那间准备给小如儿的书房,让人将两个小孩儿带来。 小如儿正在吃着梨子,手上梨子被丫鬟收了,他嘴里却鼓鼓的,想来是要来见爹爹,所以临最后时刻狠狠咬了一口那被收起来的梨子。 容汶英乖乖地和他站在一起,倒是规规矩矩的。 闵湘道,“这里只有一张矮桌子,你们两人就坐一起吧。你们前阵子已经将千字文都写了一遍,现下,我就从论语给你们讲起。闵真如——” 他这样一唤小如儿的大名,小如儿就是一抖,将嘴里的梨子都吞了下去,含含糊糊说,“爹爹。” 闵湘蹙了一下眉,“你之前虽然背过论语,但是大约都忘了,所以现下是从头再学。容汶英——” 小世子也赶紧做出一副严肃样,道,“老师。” 闵湘道,“你在这里一日,就按照我排的内容学一日,要是不听话,要是不完全课业,我也就罚你了。闵真如你也是一样,到时候用这个戒尺,按照所犯错误大小,给打板子。” 小如儿和小世子看到那个宽宽的戒尺,都缩了缩手。 两人都知道闵湘绝对不是说着玩的,都赶紧表示会听话的。 这下闵湘就将戒尺放到一边书柜上去,道,“来吧,坐下,我给你们讲课。” 两个小孩儿都赶紧坐过去。 结果小如儿背书因乱背,挨了两戒尺,痛得他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没敢哭。其实闵湘也没用力打,就轻轻碰了一下而已。 小世子就更是糟糕了,他借着去解手,一下子被桂花吸引了注意力,跑去摇桂花树,被打了五板子,也没敢哭,只是看着被打红的手委屈地瘪了瘪嘴巴。 容简在入夜了才来闵湘这里,原来是被召进宫去了,他的大哥关心了一下他的眼睛,然后又和他讨论了一些事情,就顺道留了他晚膳,于是等出宫直接来闵湘这里,时间也就不早了。 容简第二日不用去上早朝,也就很轻松。 城里的确要比山上热了很多,晚上容汶英因为热得不怎么睡得着,被丫鬟抱去了旁边房间里,丫鬟给他打着扇,他才慢慢睡着,过一阵,小如儿也被抱过去了。 容简抱着闵湘,好不容易有时间亲热,自然不放过机会。 闵湘也不是之前那么扭捏的人了,就由着他闹了好一阵。 等又洗浴完,床上已经被丫鬟进来收拾得妥妥贴贴,闵湘靠在容简身边说,“今天,我打了你儿子五板子。” 容简愣了一下,“他是不是犯了什么大事,他就是太没有规矩了,也怪我管他不严,要是管教严格,他做错了就让他去跪祠堂,他也就没有这么闹腾。” 毕竟闵湘不是个会动手打人的人,所以容简一听,居然没有明白过来闵湘不是他想的那个意思。 闵湘道,“没犯什么大事,不过就是我上课时,他跑去摇桂花树罢了。不过,我看他这么活泼好动,其实也是好的,毕竟还是小孩子,长大后,能够稍稍端整一点,也就无碍。” 容简笑了笑,道,“比起我,他更听你的话呢。我看也就只有你能够管教下来他了。在宫里,他都是一只猴子,敢伸手扯傅大人的胡子。” 闵湘自然也知道傅大人,愣了愣,“幸得我还没留胡子。” 容简笑着亲他的下巴,又亲上了他的唇,“你这可留不出傅大人那样的胡子来。” 65、第三卷 第十章 闵长清这些日子都住在温华园里没回来,在闵湘回京之后第二天,他得到消息之后才回来了。 回来正好和出门回王府处理公务的容简撞上,容简虽然知道闵长清打着闵湘的主意,但念着他是闵湘的义弟,而且在闵湘最艰苦的日子里都是他陪伴在身边,所以,容简对他是有一分敬重的。 闵长清也不是不会做人的人,两人对上后,闵长清便还对容简行了一礼,容简也对他问候了两声,这才上了马车离开。 闵湘才刚起床用完早膳,正在书房里守着两个孩子读书,闵长清在书房门口晃了晃,他也就看到了,出了书房门和他说话。 闵湘仔细打量了闵长清一阵,看他气色很好,还比之前稍稍长了点肉,就笑了,道,“怎么没有住在家里,最近那边很忙吗?” 闵长清见闵湘眸光流转之间不自觉带上的风情,就知道他是和容简感情正浓,虽然心底依然不可遏制地会堵一堵,好在他也能够安慰自己这不正是闵湘希望的幸福吗,自己应该高兴才对。 他也笑了,伸手握了握闵湘的手,又放开,说,“大哥气色比离开前稍稍好些。今年盐案皇上严加惩罚,为了保持平衡,就说在明年加了恩科,这也正好平了士林说他血腥气太重,所以,他这恩旨一发下去,赶考的士子就往京城里涌,连带着温华园里也跟着忙起来。” 闵长清这么说着,闵湘略微有点诧异,“我还不知道这个消息呢。” 闵长清道,“才下旨半月不到,此事说是还由齐亲王殿下总负责,王爷没有和你说吗?” 闵湘摇摇头,“他和我说这个做什么。皇上加恩科,我看倒不是什么除血腥气,恐怕是官员被他杀的杀,流放的流放,很多位置都没人做事了吧。” 他的语气不好,闵长清知道他对皇帝始终是很厌恶的,也就不再说这事。 两人又叙了一阵话, 八 零 电子 书 w w w . tx t 8 0 8 0 . c o m 管家媳妇阿玉娘子就领着人在外面侯着了,问了丫鬟公子爷此时闲不闲,水绿就进了房里来,问闵湘道,“公子,阿玉嫂嫂带了裁缝师傅来量身做秋衫,是早就该做了,之前您在山上没法子,这下才安排来。” 闵湘停下和闵长清说话,道,“那就带进来吧。” 于是闵真如和容汶英也暂时停了读书,三个裁缝师傅,闵湘让先给两个小孩子量身,这才让给自己和闵长清量了,而水绿最会做人,知道连王爷也对顾大娘另眼相看,赶紧去请了她过来量了身,还由着顾大娘去挑选衣料和颜色以及衣裳样式。 闵长清留在家里一起用了午膳,也没有午睡,就又坐了马车去了温华园。 闵湘也没想容简会在午时来,带着孩子们午睡后,刚起来,两小孩儿自己在玩自己的,丫鬟们说他们到园子里凉亭里去看水池里锦鲤去了。 又有人进来请示,说一个叫严品珍的先生来拜访他,说是被推荐来为他做掌柜的。 闵湘刚睡醒脑子还不灵活,愣了一下,才知道是容简说让找的那个古董店的掌柜。 他让丫鬟们伺候着收拾了一番自己,又喝了一杯茶,这才在花厅里接待了这位严品珍先生。 闵湘一身月白衣衫,广袖博带,又长相俊美,面如冠玉,静若朗月,坐在椅子上,严品珍被领进屋时,对上他就愣了一愣。 他是一个品评古董珍品的眼睛,对上闵湘,便不得不在心中赞叹他是难得的一块美玉,而且还是被雕琢好的,实在让人赏心悦目。 他对着闵湘行了一礼,“严品珍见过公子。” 闵湘起身回了他一礼,请他坐了,又让丫鬟上茶。 两人这才聊起来,严品珍年龄不大,才三十多岁四十不到,不过在古董行业里,已经浸淫了近三十年了,按照他的话,他从生下来,就开始接受父亲的培养和熏陶,从六岁开始,就在铺子里当学徒。 之前也做过掌柜,因为原来东家出了些事便没有再做,直到半月前又被聘用,来见现在东家闵湘,见他一表人才,气度优雅,知道他会是一个好的东家。 闵湘之后也没有听他多拍马屁,知道他这样做掌柜的,必定是有一张最会说的嘴。 严品珍看来果真是能力非凡,不仅是对于古董的眼力和眼界,还有对于店铺经营也很有一套。 到后来,闵湘对他便也很佩服尊敬起来,和他相谈甚欢。 严品珍是个说干就干的人,眼看着时间不早了,他还邀请闵湘一起去看一看店铺。 闵湘便带了两个仆从跟着,坐马车和严品珍出门了。 店铺是容简已经让买下来了,房契就在闵湘家里床头抽屉里的匣子里,有和闵湘说过一声,闵湘自己还没来得及看。 马车穿过了数条街,在朝阳大街旁御街中段一处停下来。 严品珍先下了马车,这才恭候闵湘下车,闵湘在仆从的扶持下才下了车。 严品珍是一双最会审视物品和人的眼睛,于细微处,自然看出来他之后的这位主子,恐怕是一个严厉的礼仪世族里的公子,动作和谈话间,全带着他的矜持和从容。 让人赏心悦目。 严品珍手里有着钥匙,去到还没有开业的店铺前开了门,请闵湘一起进去看一看。 这是御街中段一边的一处房子,临街只有两个门面,进去却是有着洞天,而做古董买卖,在门面上做的少,都是请贵客到后面厢房里谈的。 后面是两进屋子,前一进,有两层楼房,都是已经装潢好设置好的厢房,布置得非常精雅。 后面的一进房子,则是有着仓库,有着办公室,有睡房,有伙计房等。 这里倒是非常好。 闵湘看完了,觉得很满意。 太阳已经落下了西山,但是红霞满天,凉风袭来,倒是个十分宜人的傍晚。 严品珍又说了已经看好了开门做生意的日子,他在京里以前也有很多老客户,人脉很不错,只要开张马上就能做生意。 这里不仅是卖珍品出去,最主要的生意是牵线搭桥,别人要买什么,他们就去帮搭桥给从别的地方弄来。 真正摆在门面上卖的东西,倒都是最平常的,而一般也很少有人买的,真正赚钱的,倒是都不会拿出来了。 闵湘从小就好书画,连带着好文房清玩,所以在这方面也是高手,知道这一行的规矩。 和严品珍商量了之后,也就定下了开业的日子。 因为已是晚膳时间,他也就邀严品珍一起去吃晚膳。 这朝阳大街,乃是京城里的一条非常繁华的大街,御街是旁边的一条,这里都是些高档店子,譬如卖古董,卖珍奇珠玉,卖高档香料,金银铺,大银号,也有茶楼酒楼,都是高档地方,一般人甚至不敢打这些店子门前过。 闵湘对京里的这些酒楼也不大熟悉,问了严品珍的意思,又和仆从说了两句,才定下进了一家叫“太平酒楼”的酒楼。 这里面都是要预定了座位才能够进的,门面不大,待客都在里面花园里和楼上包厢。 门口的伙计穿戴也不同一般,看闵湘他们没有预约,他本是很为难引他们进去,但是看闵湘气度不凡,雍容华贵,而严品珍算是个熟面孔,还对闵湘恭敬,伙计自然不敢得罪,一边请他们进去了,一边去让管事安排包厢。 天上晚霞还没有褪尽,酒楼里面已经是大红灯笼高高挂上了,一片红彤彤的光,喜庆里带着一种繁华的雍容。 管事有礼有节地请客人上楼去包厢,才走到半路,就又有伙计来对他耳语一句,他只好赶紧让伙计领客人上楼,自己告了个罪,出来请贵客。 闵湘一时好奇,脚步顿了一下,没想到就非常不幸,欧阳徽和着另外几位年轻公子一起被管事请了进来。 闵湘转头就要走,而欧阳徽居然眼太尖已经看到了他,以至于扔下了一干陪在他身边的人,几步上前来一把拉住了闵湘,闵湘身子一颤就要往旁边让。 这里毕竟是在外面,闵湘可一点也不想和他之间闹起来,闵湘脸上甚至带上了一丝警告的笑意,“欧阳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欧阳徽这才将他的胳膊放开了,隐隐闻到闵湘身上衣裳上面的熏香,不由心神荡漾,道,“没想到在此偶遇贤弟,实乃幸事。你是来这里用膳,那正好,一起罢。” 欧阳徽算是京城新贵里最贵的一位,面孔自然是很多人都熟悉的。 连严品珍也认识他,他没想到的是连欧阳大人也对自家主子这么亲厚客气,实在让他觉得受惊。他没想过他家主子是身份尊贵到如此的人。 严品珍是个最惯于和人相交的人,对于跟着闵湘去结识更多权贵是求之不得,非常欣喜。 在欧阳徽主动问起他的身份时,他就赶紧自我介绍了一番。 欧阳徽目光沉了沉,问闵湘,“贤弟原来是想开古董店,如此,在下以后倒要经常叨扰你的店子了。” 闵湘在心里咬牙切齿,面上却笑说,“如此,倒要感谢欧阳大人给帮衬生意。” 66、第三卷 第十一章 如此,太平酒楼里的管事也是心思最玲珑不过了,赶紧将闵湘记在心里,又热情地邀请他们到后面轩榭里面去。 因为欧阳徽并不是一个纨绔子弟,而且也没有纨绔子弟的陋习,甚至他一向是严肃阴沉不过,一般人还真不敢招惹他。 随着他一起的那几个公子,也不是普通人,都是世家子不说,还有两个要参加明年的恩科。 欧阳徽让他们走了前面,严品珍便做好了一个结交关系的商人的角色,去和这些世家子打交道去了。 欧阳徽则拦着闵湘和自己走在后面,小声和他说两句话。 闵湘对他不想理睬,奈何是在人前,又不能太过。 欧阳徽说,“你要开古董店,是王爷给出本钱呢。” 闵湘不大高兴地瞥了他一眼,道,“是又如何?” 他虽然只是不大高兴地瞥一眼,但是看在欧阳徽眼里,那幽幽的黑眸清傲地一晃,依然让他心动不已,他很想将闵湘的手拽住,却不得不忍着,说,“你这是依附着他过日子了?” 闵湘知道欧阳徽是什么意思,不过是说自己不知廉耻现下依靠容简生活罢了,闵湘道,“这却是不关你的事。” 他这话的确是杀伤力巨大,欧阳徽眼神又沉了沉,看到闵湘蹙眉板着脸,便又笑了,道,“说这些没有意义。” 目光从闵湘身子上扫过,道,“你今日这么穿倒是好看,腰和屁股分明得很。” 闵湘被他气得一张脸通红,转身就要离开,欧阳徽却顺势扣住了他的手腕,闵湘恶狠狠瞪他,“请自重。” 欧阳徽道,“赶紧进去吧,不然他们看到我们一直不进去,就情急出来看了。” 原来他们已经到了那间轩榭门口,而前面几位公子已经进去了。 欧阳徽知道闵湘非常爱面子,知道他不会和自己真的闹起来,所以才这么肆无忌惮,闵湘只好不和他计较,但是在进轩榭时,依然被欧阳徽在腰上摸了一把。 闵湘也都只能忍了。 他从前实在没有想过,欧阳徽仪表堂堂,又最会装模作样,居然是个动作如此轻浮而猥亵的人。 轩榭里被布置得精雅非常,甚至有八位伎子侯于其中,伎子有男有女,皆是年轻貌美,一身轻纱,轻轻盈盈地对进去的闵湘拜了一拜,又对欧阳徽拜了一拜。 跟着闵湘的仆从并没有进来,而是被招待着另有地方用膳,于是轩榭里客人加上闵湘严品珍两位,正好八人。 一张大的桌子,也够坐了。 不过吃饭倒不急,一边有乐伎开始演奏唱曲,这一边的公子们就开始聊天说事。 都是围绕着三个话题,其一就是云州的总兵造反案牵连下来要军队改制的问题,其二就是私盐案至今还没有完全了结,不知道皇帝到底要处置到何种地步才是一个头,以至于让人人心惶惶,其三就是大好事开恩科的事,这多开一次恩科,相当于是多增加了几百个当官的名额。 闵湘一言不发,欧阳徽也几乎不说话,他作为大理寺少卿,这次参与了处置云州总兵的案子,又参与了处置私盐案,大家请他来吃饭,是想从他嘴里听到些机密,不过也知道欧阳徽一向做事严密,大约不容易听到。 又过了一阵,外面天色是全部沉下去了,只有灯火的光芒,依然让整个酒楼里亮如白昼。 管事躬身进来问了是否上菜之后,欧阳徽示意可以了,管事这才去传菜,一道道菜被送上来,菜品精致,色香味俱全,都是难得一见的山珍海味,也有制作精细的家常小点。 原来在弹奏的伎子也上前来陪酒和夹菜,闵湘身边坐下一位娇媚的女娘,她为闵湘舀一味菜时,欧阳徽却抬手阻了她的手一下,恐怕欧阳徽是这里的常客,这位女娘认识他,所以一滞之后就有点惊恐,以为是自己做错了什么,赶紧起身默默地对他福身行礼。 欧阳徽却道,“无事。只是贤弟不爱吃这一味罢了。” 女娘这才赶紧陪笑着说知道了。 闵湘看了那一道菜,却是一道开胃甜品,雪蛤雪耳,以前在欧阳徽那里时,他让厨房做给他吃,说是可以补一补,闵湘自然和他对着干,而且觉得这个看起来不舒服,就说自己最厌恶吃这个,倒没想到欧阳徽居然把这个记下了。 这一个小插曲,让桌上其他人的动作也顿了一顿,大约都在猜想闵湘的真实身份,为何会让一向性格阴晴不定的欧阳徽如此看重。 因为有欧阳徽在身边看着,闵湘这一餐吃得食不知味,也因为有欧阳徽在,桌上其他公子们也都不敢太放浪形骸,让伎子们喂个酒就已经是极限了。 好在有最会说话和热闹气氛而又不显得喧宾夺主的严品珍在,饭桌上才不是那么特别死气沉沉。 闵湘吃了一点,就借口更衣起了身,他才刚一出去,欧阳徽也以此为借口离开了。 两人一离开,轩榭里才热闹起来。 保义侯府的小公子叫阎安迅,也算是欧阳徽的准小舅子,他比其他人更有发言权,就直接议论欧阳徽道,“他今日怎地比往常话还少,他和那个闵公子,到底是个什么交情,闵公子是哪个闵公子,我倒不知道京里有一户姓闵的人家。” 另一个公子已经是抓着身边女娘的手在摸,说,“还得严兄解惑不是?” 严品珍道,“在下这东家,我也不是很清楚。大约是化名罢。” 他的确不知道闵湘身份,但是隐隐猜得出一些,知道闵湘是亲王的人,不过不敢说罢了。 另一个爱好南风的公子则说了,“我看欧阳兄是不是对这位闵公子有些意思。” 其他人则道,“没听说他喜欢南风。” 而这个闲话大家也都不想说了,其中一个公子凑到阎安迅跟前去,小声问道,“你不是说帮问刘清平大人家里会如何处置吗?” 阎安迅家里人口众多,他上面有长兄,还有其他兄长,他虽是侯府公子,爵位却由不得他来继承,他自己又很纨绔没有功名,现下家里又没分家,故而现在日子没有太好过,他自己又在外面养着人,他没法从家里拿到太多钱供挥霍,所以就这样帮人打探消息,从中会有些油水,让自己过得舒坦些。 今日请了欧阳徽,自然是他作为欧阳徽小舅子帮忙从中搭线的,不过欧阳徽一向是油盐不进,即使请到了他,欧阳徽也没说什么有用的话,故而才有这位公子来问阎安迅。 阎安迅拉了他出门去说话去。 两人沿着花园里小路,在树木掩映里说话。 阎安迅道,“酒桌上怎么好直接问这种话,我平常看你倒又不是傻子,现下怎么傻起来了。” 另一公子却是他嘴里的刘清平大人家的准女婿何乾征,着急道,“我这不是着急嘛。燕燕还被关在牢里呢。” 阎安迅道,“你又没有和刘燕燕成婚,要是刘家真倒了,你说,你家还让你和她成婚。” 何乾征道,“自然是要成的,不然我干嘛这么着急呢。” 阎安迅道,“那我直接去帮你问欧阳二哥去,不过,你知道的……” 他用了眼神示意一番,表示要加钱,何乾征道,“明白明白。” 两人小声说了一番,却是听到另一边的树木摇了几摇,两人有点做贼心虚,怕被人听到了,想要转身赶紧走,阎安迅又没抵住好奇心,拉着何乾征往一边去看是谁。 就着朦胧的灯火,只看到一个背影,但是只这个背影也辨认得出正是出来的欧阳徽。 两人一惊,都不敢做声,蹲□躲在石头后面偷听起来。 其实也没什么好偷听的,只听到那个闵公子在压着声音骂人,“混蛋,你放开,我叫人了……” 欧阳徽却是含含糊糊地说,“那你赶紧叫。” 闵湘刚才出来其实就想直接出这太平酒楼了,没想到欧阳徽却直接跟了出来,将他拉到了这园子里来。 花园里在这初秋时节里花树都正是繁茂的时候,一进来就完全被遮掩在里面了,闵湘已经很着急,要挣脱欧阳徽跑掉,但是欧阳徽比他身材高大,又力气大还会些武艺,他被他拉拉扯扯又推又抱弄进了花园深处来,这里种着一大片梅花树,恐怕冬天景致会很好,但是现在却只是树叶浓密,人被带进来就完全被掩在里面了。 当然,这估计也是这酒楼里故意的设置,例如,可以让这种事情发生时给客人助兴。 闵湘对着欧阳徽又推又打,欧阳徽却不以为意,一手箍着他的腰一手捧着他的后脑勺就强硬地吻上来。 闵湘早就知道欧阳徽没有丝毫道德和贵族风范,被他这样对待,只余气愤恼怒。 闵湘不断挣扎,被欧阳徽压在了身后一株高大的树的树干上,闵湘直接朝欧阳徽没头没脑亲过来的嘴唇咬过去,欧阳徽受痛总算是放开了一点,闵湘压低声音骂他,欧阳徽也是毫不介意,以牙还牙在闵湘的唇上也咬了一口,手却从腰上下滑揉上他的臀部,闵湘的翘臀饱满,欧阳徽简直想压着他办了他,闵湘却对欧阳徽恨不得杀了他,他甚至一时丧失了理智,大喊大叫,欧阳徽被吓了一跳,赶紧捂住了他的嘴,闵湘看他放松钳制,一把狠狠推开他,跌跌撞撞地跑掉了。 欧阳徽本意要去追,却又没有,慢慢走到大石后面的阎公子和何公子跟前来,面色阴沉地看着他们。 67、第三卷 第十二章 闵湘跑出园子,整了整自己的衣衫,又摸了摸头上的发冠,发现一切没有痕迹了,这才沉着脸直接往太平酒楼外面走。 他心里恼怒非常,此时才想刚才要是狠点心,就该把欧阳徽那混蛋的命根子给废掉算了。 闵湘走到酒楼大门口去,伶俐的伙计赶紧过来询问公子是要离开吗? 闵湘点了一下头,伙计已经去叫了之前跟着闵湘的两个仆从过来,两个仆从都是王府里出来的人,很是懂得规矩。 其中一人去将侯着的马车叫来,另一人被闵湘叫了去里面同严品珍说自己先回去了,让严品珍第二日去他家里商量事情。 如此,在欧阳徽来拦住他前,他就上马车离开了。 闵湘坐在马车里,只从打起的车帘子照进去光亮,里面黑幽幽的。 他抚了抚自己的嘴唇,被咬的地方还带着刺痛,他很是苦恼,又在心里对欧阳徽咬牙切齿一阵,却是没有任何实际办法的。 他此时倒希望容简这一日不要过来,不然让他看到嘴唇上的伤痕,还不知道他要怎么想。 即使已经夜幕降临,京城的大街上依然热闹,或者说是比白天还要热闹些。 这一阵子,正是秋老虎厉害之时,白天气温高,人们都不乐意出门,到夜色上来了,夜风起,气温退下来,有了凉意,人们才都出门活动。 闵湘靠在车窗边看着外面,怔怔发呆。 外面卖果脯的小贩儿担着担子叫卖,身边跟着他的儿子,那个小孩子才七八岁的样子,不比容汶英高多少,但是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已经在跟着他爹爹帮客人包着果脯,因为包得慢些,还被他爹爹在头上打了一巴掌。 闵湘叹了口气,想着人在这世上一世,不过就是如此罢了,人本身没有贵贱之分,只是身份高低不同罢了。 而过日子,无论身份贵贱,也都是那样罢了。 如果当年吴家没出事,他还是吴家受宠的幺子,他的现在,又是什么模样呢。 大约是受家中父母的安排,娶了一个门当户对的妻子,从此和容简断绝了关系,和妻子过日子。 大约也是能够琴瑟和鸣,相敬如宾,生活美满的。 也许孩子不止小如儿一个了,会多两个。 他没有大志向,要是不入朝为实官,可能会被父亲给找一个虚职,领着俸禄,他每日琴棋书画打发时间,结交一些这类朋友,一生也就这样清贵地过下去了,不会出这个的界限去。 闵湘目光深沉下来,现在的他自然是和之前被家里规划好的生活天壤之别。 家中凋零,他受尽磨难,但是到现在对他来说,就像是恍然一梦。 马车慢慢地行到了桂华桥,从桥上看下去,下面河水在两岸的灯火里泛着粼粼波光,新月弯弯的挂在天上,也映在水里。 马车驶入闵家的新园,刚停下来,小如儿就从院子里面跑出来,道,“爹爹,你回来了吗?” 闵湘被仆从扶着下了马车,看到小如儿就将他抱了起来,小如儿呵呵笑着,“爹爹用过晚膳了吗?我们已经吃了。” 闵湘道,“我也用过了。” 容汶英站在待客大厅门口,容简从厅里走出来,专门迎接他的样子,不过却只是静静看着他,说,“今日出门累吗?” 闵湘心想他不知道自己遇到了欧阳徽,而即使他知道了,他也是什么也不会问自己的,他怕问起自己的伤心事。 闵湘对他笑了笑,道,“还好。我去看了那个铺子,一切都好,我想自己写牌匾,叫清古轩,你觉得怎么样。” 容简从他的怀里接过小如儿,“嗯,很不错。” 闵湘进内院后就让准备了沐浴,他洗了好一阵才出来,头发湿漉漉地披在身后。 容简坐在榻上看册子,榻上放上了榻上小桌,上面放着不少册子,还有几本书,看来他在山上享受了清闲,回来之后就要忙起来了。 闵湘从浴间里出来,他就看过去,放下手里的册子,让他在自己身边坐下,接过他手里的巾帕替他擦拭头发。 小如儿和容汶英已经洗得干干净净,换上了寝衣在床上玩他们自己的。见闵湘坐在那里由容简擦拭头发,小如儿就说道,“爹爹,小柿子说我跟着他去王府里玩。你让我去吗?” 闵湘愣了一下,容简感受到了闵湘的怔愣,所以也有一僵,他怕闵湘已经敏感到不让小如儿去王府。 容简说道,“你现下不是要忙古董店里的事情,我看你一走,家里这两个根本不好好学习,就想着,他们回王府里去也好,让先生好好教他们。” 容汶英也赶紧附和他的父王,“老师,我和小如儿回王府里了,会好好听夫子的话学习的。” 小如儿也是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看着闵湘,闵湘沉默了一阵,看小如儿那么期待的样子,就知道这对父子不知道给小如儿许诺了什么,所以他才这么向往去王府。 闵湘只好点了头,对小如儿道,“好吧,让你去王府。不过,要是你过去了不好好学习,只是玩耍,等我把你接回来了,就打板子,知道吗?” 闵湘说这话的时候板着脸,小如儿赶紧忙不迭点头,连容汶英也帮他应和,“要是我们没好好和夫子学习,老师你也打我好了。” 闵湘脸色放松下来,笑道,“当然,你以为我会放过你吗?” 容汶英和小如儿也是会察闵湘的言观他的色的了,所以看他笑就知道没事了,两人呵呵乐着继续玩自己的。 容简也替闵湘将头发擦得差不多干了,在他的耳朵上亲了亲,这么近的距离,他应该已经看到了闵湘唇上的咬痕,不过他却没有问起。 他这样,闵湘就明白他知道自己见过欧阳徽的事情了。 不过想来也是,他哪里会不知道自己去做了些什么见到了什么人。 闵湘去床边看两个小孩子,容简便自己收拾了案桌,让一个亲随将东西都搬回了书房里去。 他也去到床边,对小如儿道,“小如儿乖乖,时辰不早了,你们该睡觉了。” 小如儿的确有点打呵欠,但是精力无限的容汶英却是精神奕奕地拉着他继续玩。 小如儿乖乖点了头,“嗯,我要睡觉了。” 容简又说,“那去旁边房间里和汶英一起睡好不好?” 小如儿于是扑到了闵湘的怀里,“我和爹爹睡。叔叔,我要和爹爹睡。” 闵湘回头看了容简一眼,眼里带着笑意,然后将小如儿抱了起来,“好的,爹爹过去和你一起睡。” 小如儿于是高高兴兴地在闵湘的脸颊上亲了一下,看到爹爹没有生气,就又亲了一下。 容简看闵湘真包着小如儿去了隔壁房间,就在心里叹了口气。 容汶英却非常有见地地对他父王说,“小如儿睡着了就什么也记不得。” 说着,他已经要自己爬下床往旁边走,容简就拿了他的鞋子帮他把鞋子穿上,让他离开了。 丫鬟红袖进了房间里来把被两个小孩儿弄得一团乱的床收拾好,又在房间里换了一种熏香,又送了参茶和小点进来,这才退了出去。 容简去隔壁房间时,闵湘侧躺在床最外面,轻轻拍抚着两个小孩儿,居然在哼着小曲。 能听到闵湘哼小曲也是十分难得的,闵湘从小认为自己不善唱曲,而且觉得唱曲也不太雅,所以很少唱。 但是容简却觉得他哼得很好听,低低悠悠的。 容简在床边坐下来,房间里十分安静,只有闵湘低悠的曲声,不知道是什么调子,但是让人心里又软又暖。 两个孩子很快就睡着了,闵湘这才起身来,将床帐放下,和容简一起出了房间,让值夜的丫鬟过一会儿再进去。 丫鬟和嬷嬷们福身应了,他才和容简回房。 夜里已经不热了,虽然依然没有换下床上的簟席,却要盖稍厚一点的被子。 房间里淡淡的熏香里带着沉香的味道,闵湘躺下后,容简替他抚顺头发,轻声和他说话。 两人说了些闵湘的那个清古轩的铺子的事情,然后就又说了第二天带小如儿和容汶英回王府的事,容简又借机小心翼翼问了他要不要一起去王府里住着试一试。 闵湘却是没有应,翻身将脸贴在容简的颈边,但是没有回答。 容简欠身低头吻上了闵湘的唇,闵湘感觉到有一点疼,就往旁边让了一让,容简因他这一让而愣了一下,反而更加凶狠地吻了上去,手也沿着他的胸口抚摸下去,摸到腰上要解开他的衣带,但是闵湘却推了推他,借着喘气的时间拒绝,“今天不要。” 容简没有听他的,借他说话直接探进他的口腔里,一番深吻。 闵湘要喘不过气来了,不断推拒,即使容简的手的抚摸让他觉得很舒服,他依然将容简推开了。 容简在床上坐起身来,闵湘躺在那里,面色绯红,胸膛起伏,微微喘息,翻身背对了默默无言的容简。 容简过了一会儿,才又躺过去将闵湘从他身后抱在自己怀里,轻声唤他,“湘湘……” 闵湘却不理他,容简只好道歉,“湘湘,刚才对不住,有伤到你了吗?” 闵湘发现了容简的心情低落,觉得其实是自己不对,这才转过了身来,在幽暗的夜灯里,他幽幽的黑眸里浮着一层水意,他凑到容简唇上去亲了一下,又抱住了容简的腰,将脸埋在他的怀里,说道,“没有。睡吧。” 闵湘是长相里也带着三分清淡冷意的,更何况性子更是冷淡,又骨子里傲气,但是身段却十分妖娆,修长的身姿,细腰翘臀长腿,只穿着薄薄寝衣,就像是无骨的妖精。 容简抚着他的头发,压下心中的苦闷,在闵湘的头顶头发上亲了两下,没有再说话。 闵湘并不能很快睡着,他听着容简的心跳,脑子里想着很多事情,之后反而自己身体焦躁起来,伸腿和容简纠缠在一起。 容简也没睡,愣了一愣才抱着闵湘将他虚压在床上。 闵湘的黑眸深深的,容简吻了上去,两人纠缠在一起,容简怕他承受不起,没敢真做。 两人在床上翻滚得热汗淋漓,动/情的情/爱之事总算让闵湘精神混沌了,之后迷迷糊糊睡过去,容简这才起身让外面值夜的丫鬟端了水进来,他为闵湘擦了身又收拾了床铺,又去洗了洗自己,这才又上床去。但是却依然无法入睡,他闻着闵湘身上的体香,在他的鬓发上不断亲吻。 在小的时候,他总觉得人生太长,长到看不到尽头,但是长到现在,日日陷在公务里,他才知道人生其实很短暂。 今日下午他才见过了他的老叔父,这个叔父因为和他父王一个性子,府里养着数不清的美人,生性风流,所以现在才四十多岁,已经见老了。 容简看到他,知道自己很快也会老去,所以尤其想闵湘,这个世界上,他的心灵归宿,除了闵湘,不会再有谁。 从小没有母亲的他,其实很没有安全感,所以在小时候才不知道藏拙,什么都想做到最好。到如今了,他才懂得如何只让别人看到他们想看到的。 68、第三卷 第十三章 容简知道闵湘在太平酒楼里和欧阳徽相遇的事情,他大约也明白欧阳徽又对闵湘不敬了,闵湘嘴上的痕迹是他咬下的。 容简抚摸着闵湘唇上的伤痕,之后又找了润唇膏为太困了睡过去的闵湘涂上,闵湘动了动身子,没有醒,抱着他的腰才又没有动静地睡过去。 第二天一大早,容简就悄无声息地起床了,收拾了一番之后直接从闵家这住处去上早朝。 闵湘醒来之后怔怔看着身边空了的床铺有点愣然,然后才起床来开始新一天的生活。 王府里来了人接小如儿和容汶英过去,闵湘将小如儿收拾好,让了顾大娘跟过去照顾。 临着出发的时候,小如儿又舍不得他爹爹了,所以哭起来不要走了。 容汶英这下是傻眼了,对着小如儿又哄又骗也是不行。 闵湘本来想说那就不去了吧,就留下来。 但是想到小如儿留下来之后定然又会后悔自己没过去看一看,所以就说道,“乖乖,你先跟着汶英过去看看,想家了就回来吧。再说你又不是要一直住那里,不想住了就回来。我也会去看你的。你就是过去做客几天而已,你难道以为是一直离家不回来了?” 小如儿白嫩嫩粉嘟嘟的脸颊上还挂着泪珠,听闵湘这么说,这才想明白,点点头,“嗯,那爹爹,我就只是去小柿子家里看一看,看看后就回来。爹爹你不要自己走了不要小如儿。” 闵湘好笑地亲亲他面颊,“奶奶陪着你一起呢,我哪里会不要你,小如儿是爹爹的小心肝。” 小如儿这才笑了笑,被闵湘抱着放上了马车,容汶英也被嬷嬷抱上了马车。 闵湘跟着马车出了院子,在大门口对着小如儿挥了挥手,小如儿趴在车窗口,“爹爹,我看看就回来。” 闵湘好笑地说,“知道。” 两个小孩子走了,家里一下子就冷清下来。 闵湘看了一上午书,下午就又见了严品珍,商量事情。 小如儿到了王府,果真长了见识。 马车只能停在专门的地方,他们下车后又坐了轿子,才被带到了容汶英住的九思院里,在大太阳下,显摆的容汶英也拉着小如儿,一起去参观他的家。 就只是简单参观一下,也花了不少时辰。 小如儿看到王府里的那一大片花园,花园里美轮美奂,巨大的假山,假山上甚至还有凉亭,一弯水也很是宽阔,还种着莲花,岸边柳树成荫…… 房子也多得小如儿数不过来,于是吃午膳时,小如儿就不断赞叹,“小柿子,你家里真漂亮。” 容汶英高兴极了,道,“你以后都住这里好不好。” 小如儿却还是在犹豫之后摇了头,“我爹爹又不在这里,我不能总是住这里。” 容汶英说,“那让老师也住这里。” 小如儿说,“如果爹爹来住,我就跟着爹爹。” 王府里正经主子就只有容简和世子殿下,所以容汶英在王府里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一大堆人围着他照顾他,午膳之后他也不睡午觉了,要带着小如儿去他的玩具室里玩。 小如儿只得跟着他去了,里面很多好玩的东西,甚至有一辆容汶英小时候学步的学步车,还有大大的吊床。 于是小如儿爬进吊床里就睡着了,只剩下容汶英拿着他的行军模型图对着睡过去的小如儿委屈。 散了早朝,容简从朝堂出来就要直接转到勤政殿里和皇帝讨论事情,却被欧阳徽叫住了。 两人情敌相见,对对方心里都是一阵厌恶,脸上却要摆出笑容来,欧阳徽凑在容简身边说,“你答应让湘儿去开古董店。” 容简没有应他,欧阳徽又说,“你倒真是舍得让湘儿抛头露脸呢。” 容简这才道,“他希望做什么,我自然不会限制他。” 欧阳徽沉着眼看着他,没有再说别的,转身走了。 容简面无表情地从另一边离开。欧阳徽虽然做事非常谨慎,但是也不会是没有一点污点的。 晚间容简亲自去了闵家府上接闵湘去王府,闵湘正在看书,家里没了小家伙,他突然就觉得只要没有事就很孤单了,只得拿着书看。 闵湘因他来接自己,虽然不想过去,但是也不好一直不给容简面子,就只得跟着他过去了,却提醒道,“我不会在王府里住下的。” 容简也没有因他这句话而减了兴致,说,“嗯,我明白。” 从闵家这里到王府,路途不算远,但也不近,马车行了小半时辰。 容简在马车里也就着车灯看着册子,又不断写着批阅,闵湘不想看他那些东西,手里握着容简给他把玩的一个磨得非常光滑的鹅蛋大的夜光石,夜光石发着浅淡的浅紫色光,闵湘知道容简定是记得自己喜欢浅紫色。 以前他也有一枚大的浅紫色夜光石,但是吴家遭难就不知道去了哪里。 闵湘没有打搅容简处理公文,把玩了一阵,也从车上拿出一本书来看。 讲古砚的一本前人著作。 闵湘来了王府,正好安抚下了因为想闵湘又要哭叫起来要回家的小如儿。 容简吩咐了在碧水轩里安排晚膳。 碧水轩便是后花园里那一处水榭,以前闵湘最喜欢的一处地方。 看着天色还没有暗下来,容简就建议闵湘,“湘湘,要不要在府里看一看。” 闵湘正安抚着儿子,为他擦着脸,闻言就道,“不必了。你这府里是哪里做了大变动么,如若没有,我就不要看了。” 当然,要是有变动他肯定更加不会看。 容简却是知道他的潜台词的,所以只好算了。 一家人其乐融融地在碧水轩里坐下,这里的这个轩榭正如其名,本就修得精雅非常,半个轩榭又伸出在水上,水中一边养着荷花,一边则是见底的碧水,不远还是假山凉亭。 因是夏日,不免蚊子会多一些,但是早前已经熏过了驱蚊香,现下又在几个角落里燃着驱蚊香料,便也不用担心被蚊虫叮咬。 这么多年了,复又回到这里,对闵湘,不可能毫无感概。 轩榭外面的荷花,依然打理得和当初一样好,只是,轩榭另一边的柳树却是比当年高大了不少,对面的假山上的藤蔓也比之当年更加繁茂。 虽然这里的一切,容简都没有让变过,却依然早已是物是人非。 人怎么斗得过时间呢。 闵湘虽然心中感概良多,面上却只是淡淡的,也流露出一丝欢喜,甚至和容简小酌了几杯。 闵湘的酒量并不坏,只是身子不好,以前不允许喝酒罢了。 现在喝着宫里面拿出来的藏酒,却是味道极好,只是后劲绵长,一顿饭毕,他就脸颊红扑扑的,也因为酒精精神放松。 容汶英让一个丫鬟将他养的一条大狗牵了过来,这条狗是大半年前容汶英住在皇宫里,他的皇伯父赏他的,带回来之后就有专门的人养着。 此狗一身雪白,被容汶英叫做白白,一身毛油光水滑,小如儿见到就又是怕又是欢喜,被容汶英拉过去摸了摸狗狗的头,狗只是叫唤了一声并没有咬他之后,小如儿也就不那么怕它了。 容汶英对小如儿讲着这条狗的聪明伶俐之处,甚至骑到狗身上去狗会自己驮着他走一圈,于是他让小如儿也去坐在狗背上。 闵湘坐在一边椅子里,脸上带着酡红,和容简小声说话散着酒气。 容简握着他的手,两人看着孩子。 闵湘见两个小孩儿骑到狗背上,就赶紧说道,“别这么骑上去,会压坏的。” 容简道,“白白没有这么没用。” 闵湘还是瞪了他一眼,过去将小如儿从狗背上抱了下来,教训道,“会把狗压坏。” 小如儿只好不骑狗了,容汶英也从狗背上爬下来,狗狗抬着脑袋看闵湘,闵湘摸摸它,他便友好地朝他叫两声。 闵湘回椅子上去坐下时,踉跄了一下差点摔了,容简赶紧将他扶住,闵湘却是酒后劲上头身子有些发软。 容简让丫鬟嬷嬷们照看好孩子,自己扶着闵湘回去洗个澡睡觉,边走还边和闵湘说,“等小如儿和汶英再长大一点,就挑两匹好的小马驹,教他们骑马。” 闵湘迷迷糊糊嗯了一声,靠在容简身上,也忘了要回家去的事情。 69、第三卷 第十四章 闵湘一觉睡过去,早上容简起床要去上早朝,他才朦朦胧胧醒过来。 外面天色还没有亮,只有房间里的几盏烛灯的光线,但是被床帐一阻,光线更加暗淡。 闵湘在床上翻了个身,想到自己是歇在王府里了,恐怕王府里不少人都要知道他和王爷歇在一处吧。 他心里略微不自在,他打心眼里其实还是很抗拒自己这样待在齐亲王府里面。 这样在这里,他的身份不言自明,恐怕吴家的脸面,都被他给丢光了。 其实从跟着容简回京,他就丢尽了吴家的脸面。 伺候容简穿衣洗漱的丫鬟们都手脚放轻,但是容简还是知道闵湘醒了,他收拾好后,让丫鬟们都出了内室,自己走到床边去。 闵湘觉得热,踢掉了被子,一身薄绸寝衣,躺在那里,眼睛是睁着的。 容简撩起床帐,在床沿上坐下,俯□亲了他的额头一下,“还早着呢,你再睡吧。” 闵湘看着他,似乎是叹息了一声,眼神也没有昨日晚间那么热情,声音略嘶哑,“你去早朝去吗?” 容简轻声应道,“嗯,是的。不过明天就是休沐之期,可以多陪你睡一阵。” 闵湘“嗯”了一声,又道,“那你快去用点早膳然后早朝去吧。我睡醒了起来就要回去了,今日还有事情。” 容简眼神黯了黯,道,“你可以多睡一阵,我回府用午膳,你用过午膳了再走,可好?” 闵湘却摇了摇头,拉过被子来搭住自己的腰腹,纤细的手指洁白,抓着被子,背面黄色,金银线绣着四爪龙纹。 容简伸手握住了他的手,道,“那我去你那里用午膳吧?” 闵湘知道除了容简,这世上恐怕没有任何人会如此地迁就自己。 闵湘略微欠身在容简的脸颊上亲了一口,道,“那我等你。” 容简这才欢喜地笑了笑,又和闵湘腻歪了一阵子才出了内室。 在闵湘面前他是柔若温水,出了门就像坚冰了。 闵湘之后起床并不晚,两个孩子住在隔壁院子里,却比他起得还早,小如儿一醒过来没看到闵湘,他就可怜兮兮地要哭。 虽然身周围着一大堆服侍他的人,而且顾大娘也在,他还是非闵湘不可。 所以把他穿戴洗漱收拾好了,丫鬟就抱着他来找了闵湘。 于是闵湘带着儿子和容汶英,还有顾大娘,在王府里用了早膳。 早膳后,两个孩子就有夫子授课,闵湘却是要回去了,他和小如儿说了一声才去坐马车离开,小如儿以为他只是回去有事,晚上还会再来,所以也没有在意,送他到了内院门口,闵湘走了,容汶英就拉着他的小手,两人一起去书房。 容汶英还说,“你是本世子的伴读了,以后本世子有的东西,也都有你一份。” 也不知道他是从哪里学的这样的话,听在小如儿耳朵里,倒还是动听的,便点了点头,“嗯,那我做你的伴读吧。” 容汶英兴高采烈要亲他一口,小如儿则是赶紧躲了躲,最近容汶英总是喜欢亲他一脸口水,所以他已经有点介意容汶英的这种行为。 容简果真如约到闵家来用了午膳,只是闵长清一大早也回了家,所以饭桌上就是三个人,容简下午有事,也没时间午睡,饭后就走了。 倒是闵长清知道闵湘在办古董店的事情而和他讨论了一阵。 其实古董店根本不需要闵湘做什么事,因为一切都已经由容简给安排好了,里面掌柜和伙计也都安排好了,甚至货品也都从别处接手了一批,他只等着吉日开业而已。 闵长清说,“到时候我也能帮大哥你介绍几个生意。” 闵湘笑着道,“这一行业,都是越做越久口碑越好,越有生意,我只盼着今年之内不要大亏就行。” 闵长清道,“大哥你慧眼独到,大多东西都不会看走眼,哪里会亏呢。” 这古董行,可算是一本万利,就看有没有眼力和阅历。 闵湘道,“你就不要夸我了,到时候真是亏本,被你这么一夸,到时我可就没脸见你了。” 闵长清也笑起来,道,“如若真这样,我也有些储蓄给大哥你解一解难。” 闵湘笑着拍了他的肩膀一下,道,“你那些都是辛苦钱,都好好收起来吧。” 闵长清目光深深地望着他,一时氛围又怪异了起来,闵湘赶紧轻咳一声,说,“你这几日可好?” 闵长清道,“每日无非那些事,并不很忙,只是最近接了夜晚的职,不大好日日回来罢了。” 闵湘说,“不要太辛苦,要是有人为难你,你可千万别忍在心里。” 闵长清点头,“我明白。” 闵湘晚上没再去王府,容简有事也没有过来,只让了身边的随从过来和他说了。 小如儿在王府里多住了几天,跟着容汶英,王府里的知了蛐蛐儿小鸟还有白白,恐怕都怕了两人了,每日里只要没有在书房里,就是在园子里胡闹。 容汶英这样子,哪里是个王孙贵胄的模样,自是又被容简给打过两巴掌,但是容汶英也不放在心上。 小如儿也在这几日里认识了另一个小孩子,却是王府里大厨方师傅的小儿子,年九岁的方君翔。 认识他是因为方师傅做了一道新菜,小如儿非常爱吃,就说,“爹爹要是在,定然也爱吃。” 于是容简让人叫了厨子来,方师傅作为王府里第一大厨,厨艺自然不凡,没想到年纪却不大,只三十多岁,做厨子多年,居然还是瘦高身材,没有长胖过,而且很有雅厨的模样,容简还是第一次见府里大厨,以前虽然也有赏过厨子,却没有亲自招来见。 容简让他再做一份桌上的菜,让人给闵湘送去,又问方师傅要什么赏赐,方师傅跪在地上战战兢兢,说,“小人生了三个闺女,才得一个小子,这个小子却不似小人这般爱做菜,很想读书,小人为他请老师却是勉强,如若王爷恩准,让他跟着世子殿下的夫子,在门口听一听,也就受用不尽了。” 他这个要求却是不凡,一般人都会想到他这是想巴结王府未来主人了,毕竟和世子一起读书,可不是谁都可以,之前跟着容汶英的那个程晓然,还是他奶娘的儿子呢,不过容汶英脾气不好,硬是把那个孩子给欺负得不想给他做伴读,现下已经被他娘给领回去了。 容汶英的那个奶娘是他母亲娘家那边的人,容简不喜欢容汶英受他外公那一家影响,虽然经常会允许他外婆舅母来看一看他,但是打心眼里是不乐意容汶英和他们接触的。怕容汶英受他们的影响。 容简没有拒绝方师傅,但是也没有答应,说道,“你让你儿子过来,本王看看他。” 于是,方君翔就被带到了容简的面前,同时也是好奇的小如儿的面前。 方君翔继承了他父亲,才九岁,已经瘦瘦高高,白净脸,浓眉大眼,一管高挺的鼻子,很是正气的方脸,是个很耐看而且非常懂礼数的小少年,容简甚至亲自考教了他两句,然后一番思考之后答应了让他和世子以及小如儿一起跟着夫子学习。 方家是王府的家奴,生下的孩子也是家奴,所以方君翔生下来就是王府的奴才。 他父亲替他谋了个在世子殿□边的位置,倒是的确非常有远见的。 方君翔小小年纪,性子沉稳,心思细致,真聪明而不耍小聪明,倒是个很值得培养的人才。 所以容简在之后让容汶英要好好想想怎么做世子,而不是做纨绔子弟,让他再欺负下人,就将他流放到西苑山上的弘光寺里去,看他到那里去吃素逗狗去。 容汶英受到威慑,所以收敛了一下性子。 最开始和这个他的新跟班倒是相处融洽,因为方君翔十分有眼色,即使容汶英,也无法从他身上挑到毛病。 但是没过多久,他就发现了威胁,因为他发现小如儿喜欢方君翔胜过自己。 小如儿将糖给方君翔吃而没有给自己,容汶英醋性大发,这下可不能收拾,他嚷着要让奴才打方君翔,奴才们没敢听他的,正好容简回府,问清事情之后,让方君翔走了,让儿子到书房里面壁。 容汶英没法哭闹,只得去面壁了。 而容简知道要是不让容汶英解开心结,以后方君翔定然有得好受。 所以就抱了小如儿坐在书房里,小如儿握着九连环玩,容简就看折子。 小如儿坐在容简腿上,没一会儿他就去看站在一边对着墙壁的容汶英,拉了拉容简的衣袖,“叔叔,小柿子可以不站了吗?” 容简冷哼了一声,“还没有用戒尺打他,只是让他罚站,这才多一会儿,让他继续站着吧。” 小如儿看容简不答应,九连环也玩不下去了,不断打量容汶英,过一阵又求容简,容简还是不答应,到后来,小如儿已经求了五六回了,大约半盏茶时间就能求一回。 容汶英看小如儿这么心疼自己,心里也就不那么吃醋了。 在他心里,他那么喜欢小如儿,而且对他那么好,小如儿还是他的伴读,而这个伴读身份在容汶英的眼里就是自己的私有物,而小如儿居然把糖给别人吃,而不是第一个想到他,这实在是不能不让他醋,所以才对着方君翔发了那么大火。 小如儿看容简一直不答应,只好从他腿上爬下去了,到容汶英跟前去看他,当看到容汶英眼眶红红的,还说,“你别哭哦。” 容汶英闷闷地道,“我才不会哭。” 小如儿说,“你有很多糖,我才没给你,方哥哥没有糖,我才给了他。你别让人打他,被打了很痛的。上次爹爹打了我手心,我痛得要哭了。” 容汶英侧过头看着小如儿可怜兮兮的模样,就说,“下次老师再打你,我就说我替你挨着。” 小如儿欢喜道,“真的吗?” 容汶英点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小如儿说,“我也知道这句话,夫子讲过。” 于是小如儿把胖乎乎的手伸过去和他拉勾,然后又跑去求容简,“叔叔,小柿子他还要站吗?” 容简这才朝容汶英道,“是小如儿替你求情,所以今日就罚到这里吧,以后再如今日一般仗势欺人,就将你送到弘光寺里去静心修行一月。” 容汶英还过来给容简跪下磕了一个头才起身,说道,“儿子明白了。” 容简道,“出去吧。” 容汶英于是高兴地拉了小如儿的手出去了。 容简之后去闵家留宿,就将这件事告诉闵湘了,还说,“我看他俩很有兄弟缘分,我收小如儿做义子,这事你还要考虑吗?” 闵湘还是很犹豫,但是被容简搂着身子骚扰,最后就应了。 70、第三卷 第十五章 小如儿在王府里住了一阵子,实在想闵湘了,晚上不睡觉一直哭闹,没办法,王府里只好把他送了回来,容汶英要跟着到闵家来,奈何他外婆定了时间要来看他,他没法子,只得继续留在了王府里。 虽然小如儿回闵家去了,但是除了休息日,其他时间也都会被送到王府里去上学,所以也就可以和容汶英见到,容汶英也就没有闹着也要到闵家住。 闵湘的古董铺子在八月里开张了,没有什么舞龙狮敲大鼓,只是放了几挂鞭炮,也就开了业。 不过因为严品珍的前期工作做得好,又有容简和欧阳的关系,再者闵长清也帮他打了广告,所以开业这一天倒是有不少客人捧场。 店里伙计四人,帐房两人,还有一个掌柜,自然忙不过来,所以容简那边张管家倒是想得十分周到,还专门派了人过来帮忙。 来的客人,并不是一定要买什么东西,有些只是过来捧场热闹一下而已,闵湘在后院里接待贵客,应付一日下来,到晚间便也很疲累。 一日里卖出了几件玉器,几只闺房趣物,又卖出了几副字画,几本古籍,还有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都不是太贵重的玩意儿,好在算是开门大吉,闵湘在古董店关门之后又请人去不远处一家酒楼里用餐,店里的掌柜伙计们都去,还有几位贵客。 分开两桌坐下,闵湘虽然只能算个文人,但不愧是吴家出身,对经商算是有些天分,饭桌上,他还很会应酬,这一日,便也算宾主尽欢。 等送完了客,他又和掌柜说了几句话,大多事情以后便是交给掌柜了,所以很是情深意切地说了几句,他这才离开。 铺子里从掌柜到伙计,皆是有每月工钱,然后分店里的红利,所以大家都愿意好好干,两个帐房,都是容简安排,互相监管,这个小店,便算是正规经营的典范了。 闵湘喝了些酒,好在不是劲大的,在仆从的扶持下下了酒楼,到门口,已经有马车在等着了。 闵湘被扶着踩上马凳上车,手刚伸出去,车里已经伸出有力的手将他扶了进去。 闵湘坐好,带着些酒意看着容简,容简面上带着笑意,将他在自己的身边箍着,闻到他身上的酒味,就说,“喝太多对你身子不好。” 闵湘靠在他身上闭目假寐,“没喝太多,多谢你帮忙,才能够把这个铺子这么快开起来,要是让我自己弄,不定得准备多久。” 容简在他的面颊上亲昵地吻了吻,说,“我哪里有帮什么忙,不过是看着你在忙罢了。今日生意还好吗?” 闵湘道,“挺好了。我还以为不会有客人来。” 容简道,“怎么会没有客人,你太小看你的铺子了。” 闵湘却是知道这些客人可不是看着他的面子的,是看着容简的多些吧,定然很多人以为这铺子幕后老板是容简,得到这个消息的,还不是巴巴地来,又不敢多露痕迹,怕落下把柄。所以就派人来捧场,递的帖子里写的东西却很有些讲究。 闵湘不想说这些了,只是道,“很累。” 容简搂着他的腰让他趴在自己怀里睡,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背,心里想的是其实他也如欧阳徽一般不想闵湘去做什么买卖,即使是古董买卖,但是闵湘要做,他却是不能反对的,闵湘所做的决定,往往是深思熟虑,他自己知道他要怎么办,所以容简知道自己只能尊重他。 到了地方,闵湘是被容简抱出马车的,抱了他到后面卧房,替他洗了澡,闵湘是累坏了,在澡盆里已经睡过去了,被放上床后更是睡死过去,容简上床的时候,他也一点反应也没有。 隔日就是中秋,朝中放假三日,三日假只是不上早朝,有些公务却是要办,但是,这已经是非常大的恩赐了。 每年里除休沐外,加放的假期实在有限,所以做官根本不是一种工作,而是一种生活,实在是没有清闲日子。 所以当能够轻松一时时,容简就不会在王府里,都是待在闵湘身边。 闵湘睡了个酣沉的觉,第二天一大早醒来发现容简还在身边便有些惊讶,含糊问醒了的他,“你今日不用早朝么?” 近中秋,天气已经略凉了,容简将被子拉了拉,不让闵湘肩膀冻到,这才回答,“中秋有三日假,今天明天后天。” 闵湘一想就点了头,道,“难怪严掌柜说昨日开张好,这要过中秋,正是要送礼的时候,一些人自然也就乐意买东西了。” 容简笑道,“你现在是店铺东家了,一开口就是生意经。” 闵湘被他笑话得脸一红,伸手在他的腰上戳了一下,容简抓住他的手,握到唇边亲了亲,说,“你昨日累得不轻,现下可好些了。” 闵湘叹道,“昨日其实也没做什么,没成想居然腰酸背痛。看来是人老了,稍稍累一点就受不住。” 容简好笑地伸手揉他的腰,道,“我给你揉一揉吧。” 闵湘很享受他的手劲,就翻过身真让他给按摩了,容简从他的肩膀往下,沿着曲线美妙的背脊一直按下去,直按到他那一截细腰上,再向下就是他的屁股了。 容简被他这体态所诱惑,一个没有控制住,手就摸上了他的翘臀,闵湘回头看了他一眼,容简便贴上去,在他的耳根上亲吻,轻声道,“湘湘……” 两人也是好不容易有这个机会,所以虽然闵湘觉得身子还是乏,但也没有拒绝,翻过身来,和他双目相对,就吻到一处去了。 两人前阵子都忙,加上小如儿回了闵家后就要和闵湘同睡,两人想亲热也找不到机会,这下能有这机会,容简都不得不觉得一切太难得了。 以至于一时间动作稍稍猛了点,闵湘觉得疼痛,眉头紧紧蹙了起来,容简知道过了,赶紧慢下动作来。 闵湘一头青丝散在枕头上床褥上,容简头发也散了,披散下来,落在闵湘的脸颊边肩膀上,只觉得被摩擦着痒到了心坎里。 容简将闵湘一把抱起来,翻身让他坐在自己腰上,闵湘一声轻呼,将脸贴过去,两人耳鬓厮磨,身下却还连在一起。 闵湘有点受不住,仰着颈子,手指紧紧扣着容简的肩背,就像要死过去了一样,但是却没有死,只是在一阵恍惚中达到了极乐,全身软下来,又被容简抱着放在床上,架住他的一双修长白腿动作。 外面天色已经亮起来了,有鸟叫响起,丫鬟们都是最聪慧不过的,听到一点声音,就赶紧遣开了周围的人,到另一边去侯着,约莫着时辰过来看一看是否需要伺候香汤。 等容简总算是放过他,闵湘觉得自己全身力气都被抽光了,无力地躺在那里由着容简替他揉着腰肢,虽然天气已经凉下来,但是两人还是一身汗,容简将闵湘抱进怀里,两人贴在一处,他亲他的面颊和唇角。 正是精力最好的时候,容简巴不得和闵湘夜夜笙歌,奈何能五六日和他欢爱一场的机会也少,所以每次床事,容简都是使尽手段让两人都能欢快,所以一场情/事下来都觉得酣畅淋漓。 闵湘在床上赖了大半日,腰酸腿软不想动。 容简之前抱了他去洗身子,又让准备了粥做早膳,让闵湘吃了一些,这才让他又去睡。 他自己则就在卧室里榻上处理公务,闵湘又睡了一觉醒了,才想起自己儿子来,问容简,“怎不见小如儿过来闹?” 一般时候小如儿是耐不住寂寞的,定然跑过来闹他。 容简这才回答道,“你昨日应酬到很晚,小如儿在家里觉得很无趣,我就让人送他去了王府里和汶英玩。他没在家呢。” 闵湘这才反应过来,“原来如此。” 容简又说,“明日是中秋,皇上让我带着汶英入宫里去一起过节,明日我怕是不能陪着你和小如儿了,你今日跟着我回王府,我们今日提前过了中秋,如何?” 闵湘一想,也就点了头。 容简从榻上起身,到床边来,俯□抚摸闵湘的面颊,闵湘的脸颊上的痕迹已经全好了,而容简的眼睛也是几乎要全好,这样看着,也觉得闵湘面白如玉,肌肤细腻,好比凝脂,实在难以想象,闵湘说他老了。 容简又吻了吻闵湘的鼻尖和面颊,想着闵湘如此,大约是遗传,他吴家人都有一副好相貌。 当年吴贵妃就不必说,是容简所见,至今觉得长相最好看的人,而且也如不老的妖精一般,十几年盛宠,似乎面貌一直没有变过。 连闵湘的父亲,当年的相爷,也是那时候的朝中第一美男子,四五十岁也不见苍老,临死时都还带着扰乱人心的风采,这也难怪当年那么多朝臣愿意追随他。 容简又在闵湘的眼角亲了亲,还叹道,“你怎么这么好看呢!” 闵湘倒是被他这句话说得莫名其妙,只道是他情话,便道,“别这么油嘴滑舌。” 容简笑了笑,又吻他的唇,闵湘睡得够了,精神有了,身子却还是软,对于容简的爱抚他是食髓知味,又有点蠢蠢欲动,而且这一日并无什么事,两人都得闲,但是白日宣淫,总归不好,他只得躲了躲,“别……” 容简深吸了口气,压下心中欲念,放过了他,陪了他一阵之后又说起一事,“我已经让准备好了,就今日晚上,让小如儿认了我这个义父罢。” 71、第三卷 第十六章 闵湘下午去铺子里看了看,听严掌柜说了几句,就直接去了齐亲王府里。 容简正在书房里做事情,闵湘也不好去打搅他,就去了内院里安顿下来,然后去看了看两个在上课的孩子。 小如儿大约就是那种很沉得下气乖顺听话愿意好好学习的人,奈何成果不佳;容汶英就是不愿意乖乖坐在那里听老师讲那些沉闷的东西,却因为人聪明而学得还不错;除了这两人,还有新的那个跟着他们一起的学生方君翔。 方君翔规规矩矩地坐在那里,听得异常认真,桌案上的书本都是整整齐齐的。 在闵湘眼里,这才是个好好学习的样子。 即使小如儿,也不时要掰一掰手指玩,就更不要说总是不愿意好好坐着的容汶英。 闵湘还真是有点担心容汶英,以后是个纨绔子弟,等他继承了容简,他可要将这亲王府怎么样。而且小如儿从早到晚地和他在一起,小时候这样倒是个好玩伴,要是长大了,容汶英还是这样,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以后还真不好说。 闵湘这么一想,就能知道容汶英要吃苦头了。 闵湘准备去建议容简,让他还是要对容汶英严加管教,毕竟容汶英可是王府世子,要是他不成器,整个王府都会遭殃。 闵湘只是在书房外面看了两眼而已,没有让几个孩子发现自己就赶紧离开了,怕打搅了他们。 容简府里的这个夫子,虽然容简只是请他来教他儿子最简单的东西,其实此人也不是籍籍无名之辈,还是个有些才华的人。 所以他也挺有傲气,容汶英要是闹得太过分,他就会去王爷那里告状,容汶英便也不敢太过分了。 闵湘正要走上曲廊,就有容简的一个书童走过来请他,对着闵湘行了礼才说,“王爷在墨宝堂书房里,让小人来请公子过去。” 闵湘便和他一起过去了。 容简大约是因为喜欢习武的关系,所以他府里地位最高的,是他的那些亲卫,他自己身边只有几个随身伺候的仆从,但他也不常使唤他们,反而是他的亲卫经常轮流跟着他。 闵湘到了书房,在外面侯着让书童进去回报,书童出来时,容简自己亲自出来了,拉了闵湘的手把他拉进去。 容简的这间书房是用来处理公务的,里面还有好些圈椅茶凳摆着,十分宽阔,在一边又有好几个书架柜子以及多宝槅,容简的书案也非常大,上面摆着文房四宝一些折子文书以及书本。 此时里面没有别人,容简便让闵湘和自己一起坐在书案后面那宽大的椅子上。 关心地问他铺子里的事情,他和闵湘分开时,闵湘正是要去铺子里。 闵湘说了几句就不说了,由容简搂着身子有些发呆,容简则继续看着公文。 容简要和另外的两位大人一起主持来年的恩科,容简不算是监考官,只是主管此事,但是依然不轻松,一叠文书都是这一方面的,由主考官和礼部送来给他,他也都要看,而不是敷衍着让手下幕僚去看。 除此,还有别的事情也很多且杂。 容简还没和闵湘待多久,张管家就来了,和他说了收到的中秋礼的事情,然后还有送出去的东西的事,甚至有些有分量的人,过寿,娶媳妇儿嫁女儿,也都要和容简说一声,如何送礼也要说,还说谁前来拜访了,但是被打发了,王爷之前就说过不见的,然后又说晚上的事情准备好了…… 如此,容简一边看着文书,一边听他说,就是近两刻钟过去了。 闵湘靠在一边翻着另一本书边看边注意着房子里的一个西洋钟,那是一个相当稀罕的玩意儿,他多看了两眼才看明白时间的标识,这个西洋种旁边还有一只大滴漏。 张管家出去了,又有丫鬟送了茶水点心进来,又躬身出去了,然后又是一个管事进来说事…… 因为闵湘在,大家都眼观鼻鼻观心,不敢在书房里多做打量,闵湘坐在那里,倒也没有太不自在。 书房里倒是忙碌得很。 闵湘用书遮着嘴打了个呵欠,说道,“我看你府里的确是要找一个当家主母给管理杂事才行,你这样,每日里是不是连一点休息的时间也无。” 容简正拿着笔写批注,听他这么一说,就愣了一下,侧头看闵湘,“除非你来做。” 闵湘道,“我可没法做,我又不是女人。” 容简写完批注,放下笔,伸手搂过他,道,“那就这样就好,你别让我去再娶个女人回来。” 闵湘叹了口气,抱住容简的腰将脸埋在他的肩膀上,看容简这么累,他倒希望自己是个女人可以名正言顺给他帮点忙。 闵湘没说话,容简便也不说,只是搂着他轻轻安抚而已。 容简看了看时辰,过了一会儿才说道,“其实也算不得多忙,比起以前在宫里还要清闲一点。” 闵湘抬起头来道,“要是你娶一个女人回来,我不会在意的。” 要是是少年时候,闵湘是绝对受不住这件事,但是现在看容简一个亲王,既要处理政务,又要管教儿子,甚至连王府里的事情有些也要亲自过问,真是太辛苦他了。 容简却说,“我会在意。再说,我要是真娶了,你定然就走了。” 闵湘道,“但是我又帮不上你什么忙。” 容简笑了,在闵湘的脸颊上一亲,“别说这种话,你在我身边,就是我最欢喜的事情。” 闵湘叹了口气,道,“我搬来王府里住吧,帮你管一管容汶英。” 容简一时间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紧接着就是狂喜,“那我这就让人去将你的东西搬来。你喜欢住哪个院落,在栖园里的栖梧院,如何?我看你很喜欢碧水轩,那里可以给你安排做画室。那里光线好,到冬日里大约会有些冷,不过可以将所有窗户关起来,里面多烧几个暖炉,想来也就无事,菊花此时也开了,我让人多搬些菊花到对岸去,坐在轩里正好就看到……” 容简已经兴致勃勃地安排起来了,闵湘好笑地道,“我还没说什么时候搬呢。” 容简搂着闵湘开心地说,“自是越快越好。你觉得栖梧院如何?” 栖梧其实是闵湘的字,生下来他父亲就为他定了,只是后来却没怎么用,也许是因为容简喜欢叫他湘湘,在家里长辈们也叫他湘儿,在勤学馆上学时老师们叫他吴湘,如此,他这字倒没什么人叫。 他自己写字画画,也不爱用自己这个字,总是胡乱刻些印章用,后来给人制赝品字画,就更是不用自己的字了。 但是他知道王府里的园子和院子都有用他的字来命名。 闵湘虽然觉得容简这个安排很有些私心,是想做金屋藏娇的事,甚至将自己藏在他家的后花园里,奈何他的确是觉得栖梧院不错,就说道,“嗯,那就住栖梧院吧,不过……” 一听不过一词,容简就觉得没有那么简单,但是还是高兴,“不过什么?” 闵湘道,“不过要让小如儿来和我住,顾大娘和长清,也要为他们备好屋子,不然我是不会来的。” 容简没想到是这点小事,忙不迭应了,“这些自是自然。” 于是此事就这样定下来了。 虽然是十五的月亮十六圆,但是十四这一天也够大够圆了。 加上天气好,天上万里无云,月亮一出来,就很明亮。 王府里主子们先在九思院里用了晚膳,晚膳丰盛,一家人吃了不短时间,闵湘因为记挂着还在温华园里的闵长清,容简也不是小器之人,便让人专门送了几个可以远送的菜,以及月饼和难得的瓜果,还有肥美的鲜活大螃蟹,以及菊花酒,将这些给温华园里的闵长清送过去。 王府里也会在这一日里对奴才们有赏赐,容简也一一地赏赐下去。 因为闵湘爱静,府里只搭了一台戏,不当职的奴才们去看了,容简倒是不好这个,和闵湘坐在月下赏月,一边喝点酒,又有螃蟹可吃。 容汶英先是带着小如儿去听了一段戏,他只对武戏感兴趣,咿咿呀呀唱腔的感情纠纷戏他是一听就打瞌睡的,所以又回到栖园里来和容简他们一起赏月。 说是赏月,其实是他带着小如儿在那里疯玩,他觉得吃螃蟹也没有意思,便自己剔好了螃蟹肉给小如儿吃。 闵湘怕螃蟹寒性重,也没让小如儿多吃,吃了两只就禁止他再吃。 等到了吉时,闵湘过去将小如儿洗了脸又擦了手,安排拜给容简做义子的事。 小如儿懵懵懂懂的,只是知道自己以后要称呼容简做义父了,他也没把这个当成什么大事。 在闵湘的教导下,他去容简跟前跪着磕了三个头,又给敬了一杯茶,容简亲自将一个长命锁给他戴上,又将一大堆礼物给他。 小如儿也不是贪心的人,将礼物里面的一金钏转身就要送容汶英,被容简制止了。 倒是容汶英很明白小如儿是给自己父王做了义子,这还是容简第一次收义子,容简又说了些祝福的话,小如儿就欢天喜地地扑到他怀里,还在容简的脸颊上亲了一口。 容简问他,“以后叫我义父了,高兴吗?” 小如儿欢快地说,“高兴。” 容简道,“以后你就做汶英的哥哥了,好好教训他,让他要当一个好弟弟。” 容汶英很是不忿,过来说,“为什么我是弟弟,我比小如儿高。” 小如儿眼睛睁得大大的,倒是不争这个,“那你做哥哥嘛。” 容汶英这下欢喜地将小如儿从他父王怀里拉下来,道,“走,我们又去看戏去。” 小如儿看了他爹爹一眼,闵湘对他摆摆手,他就高兴地被容汶英拉走了。 走前又从盘子里拿了两个大苹果。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曼菲给画的容简湘湘的图,非常漂亮啊~~~ 还感谢yjlsj007和芦荟的地雷,和阿水的手榴弹,还有木木扔在强取豪夺里的地雷,谢谢~~ 为谢谢曼菲亲的图,今天中午还有一更~~ 72、第三卷 第十七章 小如儿和容汶英毕竟还是孩子,闹了没多久就困了,小如儿跟着容汶英又看了一场戏,再跑回闵湘身边来,就开始打瞌睡。 闵湘抱着他,容简牵着容汶英,就带他们回了九思院里去。 这里本来是容简的主卧室院子,现在则给了容汶英住。 两个小孩儿玩得都出了满身汗,闵湘亲自给小如儿洗了澡,将他擦干换上寝衣,又让他漱了口,抹了脸,这才将他放到床上去。 小如儿瞌睡得太厉害,也没在意自己是不是和闵湘一起睡,和容汶英在一起这么久了,两人总是同吃同寝,友谊非比寻常,他大多时候也并不闹着一定要和他爹爹睡了,除非他和容汶英又怄气了。 丫鬟们伺候着小世子也洗好了,容简亲自抱着儿子放他上床去睡,容汶英这个时候也不乖巧,打着呵欠紧紧搂着他父王的颈子,迷迷糊糊说,“明天不进宫不行吗?” 容简道,“你说呢?” 容汶英瘪了瘪嘴,“那带着小如儿一起去吧。” 容简道,“可以带。” 容汶英马上高兴起来,连瞌睡也不打了,容简却继续说道,“要是小如儿在宫里被欺负了,你要怎么办呢?要是你太子哥哥看上他了,要让他去做伴读,你是给还是不给呢?” 容汶英怔住了,苦思冥想了老半天,只得说道,“那好吧,让小如儿就在府里不要出门。” 在他心里,小如儿是一等一的可爱的开心果,没有想过要和任何人分享,即使他喜欢的太子哥哥。 容汶英被放上床的时候,小如儿已经睡着了,白嫩嫩的小脸微带红晕,真是让人惊叹有这么可爱的孩子。 容汶英上床后就抱住他睡,小如儿也不醒,继续呼呼大睡。 容简交代了伺候的丫鬟和嬷嬷们好好照看,这才握着闵湘的手,两人又一起去院子里赏月。 两人在院子里坐到月上中天了才准备回房去,中途容简让人拿了厚披风来给闵湘披上,自己也加了一件袍子,所以倒是不冷。 月亮那么又大又亮,闵湘望着月亮,简直要痴了。 他知道月宫里不会有什么嫦娥,不过,要是真有嫦娥,他也不会愿意为了长生不死而选择背弃爱人,“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 闵湘轻轻念着这一句诗。 容简也有所感触,他起身对闵湘伸出手,闵湘由着他将自己拉起身来,没想到容简却是一下子将他打横抱了起来。 抱着他往一边的房间里去。 闵湘喝酒有点喝多了,身子发软,精神也有些恍惚。 睡觉时被容简将他搂在怀里,他才感觉踏实了。 要睡着的时候,他想到当年的事情,那时候两人都还小着呢,内心深处都是不服输的人,他问容简,“你说你喜欢我,到底因为什么喜欢我呢。” 容简说,“因为我知道,给我再好的东西,都不会像你对我笑这样让我开心。” 闵湘觉得被他感动了,所以让他亲了自己,而且是在宫里的梅花林里。 现在闵湘觉得已经没有必要问这种话,为什么喜欢?只有真正离开了才会明白,因为没有对方就觉得活着好比是死掉了。 第二天,容简要带着容汶英进宫过中秋,而且会在宫里住一晚,于是一大早容简就叫来管家和管事让去将栖园里的栖梧院给收拾出来,直接和张管家说了是闵湘要住,以后他也住在那里,这样,一向很能明白主子意思的张管家就完全知道要如何去做这件事了。 而且大家都猜测闵湘入住了王府,而王爷又那么宠着他,以后府里就该是多了一位正经主子了。而不是多了一位男宠。 容简喜读兵书,加上王府里没有女主人,所以王府的治理带着军队的意味,而且王府算是新立,没有太多会倚老卖老的老人,奖惩分明,连谈论闵湘入府这件事的人也不多,都是照着主子意思办事。 容简甚至亲自去栖梧院里对着张管家指点了一番,说了大方向,要用哪些家具比较好,如何设置更好等等。 闵湘起床时看到容简不在,以为他已经出门了,进来伺候他梳洗的丫头才说王爷还没出门。 闵湘一家在王府里用了早饭,容简和容汶英先送了闵家一家上马车离开了,他们才收拾收拾入宫去。 闵湘他们回了自己家,张管家又派了一个管事来问闵湘搬家的具体事宜,闵湘说了要搬去王府之后,其实就有一点后悔,但是现在自然是后悔也来不及了。 所以就对管事说,只简单带些东西过去,有时候还是会回来的,管事便也懂了,知道该怎么做了。 闵长清在巳时回家来,身后跟着他的琴童商羽,还有林安怀。 闵长清回来,也带了不少东西,说是温华园里给的。 闵湘留了林安怀下来一起过中秋,林安怀看了看闵长清的意思,见他没有反对,也就应下了。 闵家的中秋自然不会如王府里一般热闹。 闵家这里的仆役丫鬟们都是从王府里领月钱,闵湘其实也有再发一份给他们,因为王府里的仆人们都轮流放了假,闵湘便也将自己府里的放假了,只在陈管家的进言下留了几个下来帮忙做事。 顾大娘带着桂子在厨房里忙着,闵湘和闵长清自己亲自去布置花盆,又祭拜了亲人,园中金桂很好,闵湘又去帮忙将桂花摇落到地上铺着的白布上,收了桂花给顾大娘有用处。 下午闵湘又让人给铺子里的掌柜和伙计们送去过节银钱和月饼螃蟹还有酒,之后又收到他们的回礼,连周围的邻居,其实不是特别熟悉,也都互相送了些月饼和水果。 王府里也派人送了些东西过来,闵湘让顾大娘和闵长清去收着了,闵湘又包了节礼给家里留下来的仆人们,然后商羽和林安怀也拿了很大一份。 一家人从早忙到晚,到傍晚用晚饭时,又迎来了客人。 闵湘正在为把头发弄散掉的儿子梳头,又让他不要吃苹果了,而且交代他晚上不准吃螃蟹,小如儿正蹙眉不乐意,因是在内院里正房檐下,小如儿眼尖一下子看到了进院子里来的客人,他高兴地唤了一声,“欧阳叔叔!” 闵湘被他这一声唤得一僵,赶紧回过头去,果真是欧阳徽来了。 闵湘可对他没有好脸色,用手巾擦了擦小如儿的嘴,让他从凳子上爬下去,就起身对过来的欧阳徽说道,“欧阳大人光临小人家里,怕是会招待不周了。” 欧阳徽道,“中秋之时,只是过来看看你罢了。一点薄礼,还望收下。” 说是薄礼,其实是他的仆从担着的两担子东西,放在了闵家前院里。 闵湘脸色黑沉难看,道,“受不起大人的礼,还请带回去,不然我也是要扔了的。” 欧阳徽一笑,“你脾气还真是太难伺候。我这就走了,不然我就留下来,我看你还真能拿扫帚赶我不成?” 闵湘怒道,“你以为我不敢吗?” 小如儿被他爹爹的愤怒样子吓到了,糯糯唤他,“爹爹。” 欧阳徽走过来,将一个荷包递给他,“小如儿,来。” 小如儿却不敢收了,有些委屈地看着他,然后又躲到闵湘的腿后面去了。 闵湘还在发火,“你出去。” 因为这里动静大,闵长清也过来了,看到欧阳徽也是脸色一变。 欧阳徽深深看了闵湘一眼,大踏步离开了,倒是一点也不像吃了鳖的人。 闵湘本来心情颇好,因为欧阳徽,这下之后就一直闷闷的。 晚饭之后,月亮也就升起来了,一家人先是祭月,然后才坐在院子里边赏月边吃些瓜果。 又有隔壁邻居送来的炒田螺,就着桂花酒,倒是不错。 料想在宫里的容简,估计就要拘束很多吧。 而欧阳徽送来的礼,闵湘已经让人直接送到他在保信街上的私宅里去了,让直接送还回欧阳主宅,闵湘还是做不出这种事情来的。 闵湘在晚上和闵长清以及顾大娘说了要搬去王府住的事,顾大娘张嘴想说什么最后又没说出来,大约是想反对,而闵长清就直接反对了,“大哥,去王府住下算什么?” 闵湘无法说理由给他听,只道,“已经定下了。不过,这里我也会时常回来的。在王府住下,小如儿上学也便利些。” 不过是借口罢了。闵长清在心里如此想着,嘴上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又怎么改变得了闵湘的决定。 闵长清没办法改变他的决定,所以就说道,“那我也不住这里了,我想回三水巷子那里去住。” 三水巷子的房子,还是闵家的,回京之后,闵湘其实回过那里一次,容简王府的仆役将那里照看得很好,连院子里的紫藤花都依然长得繁盛。 闵湘对着闵长清欲言又止,有很多话两人是没有办法这样面对面说清楚的,到最后,闵湘只得同意了,而且问了桂子的意思,让桂子跟过去照顾他。 闵湘看得出桂子对闵长清有爱慕之意,只是闵长清的目光没有放在她身上过,闵湘也不想强行为闵长清安排姻缘,但依然希望他可以多看看别人,也许就不会太执着于自己。 没有这种执着,大约也就会开心了吧。 ☆、73、第三卷   73、第三卷   第十八章   中秋之夜,月上中天,月亮的清辉将整个大地笼罩其中,屋顶上,地上,都像是撒着一层细白的盐,白晃晃地耀着人眼。   小如儿在闵湘的怀里睡着了,闵湘抱着他进了屋里去睡,将他在床上放好,用被子将他盖好后,又出了门来,坐在院子里陪闵长清。   也许以后,在一起的时间就会少很多了。   闵湘心里明白。   人的时间精力感情都是有限的,用在一个人身上多些,那么在另一个人身上定然就不会有原来那么多。   闵长清和他相依这么多年,闵湘心里对他是有很深的感情的,虽然闵湘很明白他父亲安排闵长清在他身边的意思,是希望他替自己挡去灾祸,但是现在闵长清已经是他无法舍弃的亲人了。   闵湘手里拿着两件长袍,给闵长清披上一件,自己才又披了一件。   天上地下都如此明亮,但是月光却总是冷的,在桂花的香味里,人也更觉得冷清了些。   闵长清看着闵湘,只是静静看着他,没有说话。   闵湘想问他有什么事,却也没有问,就这样默默坐着任由他看着。   过了一会儿,他觉得自己是明白闵长清的意思的,那是一种思念吧,对喜爱的人的思念,虽然自己就坐在他的面前。   闵湘说道,“长清,你永远是我的弟弟,无论发生什么事,无论过多久的时间,这份感情,都是不会变的。无论你遇到什么,都要来找我,和我说。我永远都在你的身边,就像这么多年你陪着我一般。”   闵长清嘴唇动了动,却过了一会儿才说,“大哥,我明白。”   中秋节,京城里有守夜的习俗,但是闵湘和闵长清都没有守夜,两人又坐了一会儿,就进屋睡觉去了。   闵湘是在中秋之后几日搬去王府的,闵长清等他去了王府,自己才带了些东西去三水巷子的闵家之前的房子住下。   桂子和商羽跟着他,闵湘也想过经常去看他,因是在一座城里,倒也不是很担心他。   闵湘搬到了齐亲王府里的栖梧院里住下了,因这座院子是后花园的一部分,故而不大,但是精雅非常。   闵湘住在了这里,容简便也搬到了这里来住下。   闵湘搬来,容简便已经非常开心,也不敢有别的要求,闵湘每日里有时候会去铺子里看一看,他又打算开一书铺,故而在自己筹划着这件事,便也不闲,有时间,也会画画,晚间容简闲下来,两人则对弈一局,坐在一起看看书,便也不会觉得无聊。   日子这么过下去,在闵湘的书铺还没有着落的时候,倒是有了别的事情。   这日闵湘去到铺子里,掌柜拿出两幅画出来让闵湘瞧一瞧,闵湘对于绘画天赋很高,所以他很少看画看走眼,而严掌柜,从他手里经手的宝贝实在太多,他的眼力也绝对不凡,让闵湘来看画,那就是他也判断不准。   闵湘去内室里看了画,原来是两幅一样的工笔花鸟,因为两幅实在太相像了,严掌柜也辨不出真假。   闵湘却是一眼就看出来了。   这是当年吴家的珍藏,赝品自然是他以前临摹的,临摹时间大约是吴家出事之前。   后来吴家出事,这两幅画想来都充了公,现在却流出来了。   闵湘没有多说,只问是谁要买,掌柜说是并不知道对方身份,闵湘想说不要卖了,要留下来,但是却又没有说出口。   吴家的辉煌已经过去了,自己守着这些旧物,又有什么意思。   况且,以前吴家的宅子,都已经被转卖出去了,他看着这些画,也不过是睹物思旧罢了,又是何必。   闵湘和掌柜说了真品赝品之后,严掌柜恍然大悟,道,“这画工就不用说了,这做旧的功夫也很是不俗,这一幅画,真品赝品,又有何分别呢,除非毁了这一副赝品,不然谁也不会相信这一副是真品了。”   闵湘道,“随你罢。”   严掌柜虽然这样说,但是心里到底舍不得,最后还是将赝品给收了起来,真品去卖给客人。   闵湘在铺子里品鉴藏物,他这铺子里最近收进了不少东西,原因不过是云州总兵谋反案和私盐案牵连甚广,以至于这些家庭里很多清玩物品给流出来。   严掌柜和闵湘比起是好古的文人,倒不如说骨子里都是商人,所以趁机收进了不少东西。   闵湘对于鉴赏古物很有兴趣,很多都亲自品鉴,并且写了一本品鉴录,这本品鉴录写了一小半就去出了一本“上”册书,闵湘绘画好,书里还是他自己给画了简图,图文并茂很是生动。让严掌柜拿着这书在行内给宣传了一遍,闵湘字体优美,眼光独到,言辞犀利,没用自己的名号,用了严掌柜的名号,严掌柜在行内名气不小,如此一来,此书一时大家都愿意去翻一翻,翻了书就愿意来铺子里看一看实物,看上了铺子里也不一定卖,写个价,等一段时间之后,价高者得。   如此这清古轩没开多久,生意倒着实红火,闵湘甚至赚回了本钱要还容简,容简自是不愿意收,闵湘后来便也算了,以免显得自己斤斤计较。   闵湘要开书铺的事,严掌柜作为一个生意人也是很支持的,闵湘便也就筹划起来。   这天闵湘在铺子里待得有点久,严掌柜去招待贵客去了,他就一个人在后面内院屋子里看画,当欧阳徽走到他身边的时候,他沉浸自己的世界里完全没有发现他。   屋子坐北朝南,太阳西下时,屋子里被太阳斜晖笼罩,暖融融的光也映在闵湘的身上,似乎就是他自己在发着光。   欧阳徽站在那里静静看着他,直到闵湘抬起头来一下子看到他,吓得向后倒退了两步。   欧阳徽好笑地道,“我就如此吓人?”   闵湘瞪了他一眼,黑幽幽的眼睛像是墨玉,“你站在这里怎么不吱声?”   欧阳徽道,“我叫你了,你就不被吓到了?”   闵湘被他这句话一堵,不知道说什么好,将画案上的画卷起来放好,又看看窗外的太阳,太阳已经要落下山去了。   他这才回过神来,刚才整个人沉浸在画的世界里,整个人都像是出世了一般。   他对着太阳,像是从太阳里吸收力量,然后才又对欧阳徽说,“你来做什么?”   欧阳徽道,“来看看你不成吗?”   闵湘蹙了蹙眉,“小人可当不起欧阳大人这一看。”   欧阳徽道,“你什么时候能够好好和我说话呢?”   闵湘道,“我想是不可能。”   欧阳徽也没在意,说道,“想和你说些事情,一起去不远太平酒楼里用顿便饭如何?”   闵湘警惕道,“什么事?”   欧阳徽笑一笑,并不说。   闵湘审视着他,“你以为我会和你去?”   欧阳徽笑道,“你是不敢吗?”   闵湘被他气得冷笑了一声,“我自是不怕你,只是很恶心你那些流氓招数罢了。”   欧阳徽道,“这次保证只是君子之交。”   闵湘看他站在距离自己三四步的地方,并没有走近,也没有要走近的意思,就道,“如若你知道如何尊重我,倒是可以做一做朋友,如果你连尊重人也不明白,我也就交不起你这样的君子。”   对着闵湘板着的一张冷脸,欧阳徽也乐在其中,道,“那一起用顿便饭吧。我就要成婚了,到时候给你喜帖,你可会去祝贺?”   闵湘一愣,道,“那恭喜欧阳大人了。”   闵湘和严品珍说了一声之后,就和欧阳徽离开了清古轩,到了不远处那一家太平酒楼。   欧阳徽和闵湘步行而来,酒楼里的伙计赶紧出来迎接,迎了两人上楼去一间包厢。   酒楼里没有大堂,只有包厢,可见非贵客不接待。   点菜的伙计就是一个点菜本,他对酒楼里的每道菜都熟悉得很,可以口若悬河地介绍一番,欧阳徽却没有由着他多说,问了闵湘的意思,就点了几个闵湘喜欢吃的菜,让伙计出去了,伙计询问是否需要歌女,欧阳徽一摆手,他赶紧出了包厢门,将门拉上。   桌上的茶水和点心都是不俗,闵湘端着清茶喝了一口,满口留香,问欧阳徽道,“你不是说有事?却是有什么事?”   闵湘现在是商人的行事,虽然他对欧阳徽厌恶,却也并不愿意和任何人交恶。   欧阳徽道,“先用了晚饭再说吧,不然,我怕你听了,会吃不下东西。”   闵湘蹙眉道,“你这拐弯抹角是什么意思?我可知道你不是这样将事的藏头藏尾的人。”   欧阳目光灼灼地看着他,笑道,“湘儿,你这是太抬举我了。”   闵湘因为他的称呼又皱了一下眉,道,“你不说,我就走了。”   欧阳徽又为闵湘倒了一杯茶,才看着他的眼睛说,“当年吴家的案子,你没有兴趣知道一些内/幕么?”   闵湘本要去拿茶杯,此时手却顿住了。   他今日因为要来看仓库里的藏品,所以穿着一身窄袖青衫,干净利落,一头乌发,衬着如画眉目,别有风情,但是此时却因欧阳徽的话而面色更白了些,只让人觉得他头发肌肤更加黑白分明,眉目也更加艳丽。   闵湘声音略微干涩,“能有什么内/幕?”   欧阳徽道,“我是最近才能看到一些吴家当年被处置的卷宗,所以看到了不得了的东西,觉得应该和你说一说。不然枉费我这么多年一直爱慕你。”   闵湘却没有注意他那表白的话,只是被那吴家卷宗吸引了注意力,他只觉得全身的神经都绷紧了,死死看着欧阳徽。 ☆、74、第三卷   74、第三卷   第十九章   天上太阳已经完全落下山了,房间里光线也暗淡下来。   闵湘听欧阳徽开始说起当年事,就像是故意在用一把刀,将他剖开,将以前的血淋淋的事实再展现在他面前。   欧阳徽说,“当年皇上判吴家,只是判当年吴相和你的大哥死刑,吴家的其他人,都是流放,家奴或者跟着主子一起流放,或者被变卖,有卖身契的则可以自行赎身或者被转卖。这根本算不得太大的惩处。”   的确,对于这一年云州总兵李家的诛九族,这的确算不得什么,但是,对于闵湘来说,他的家人却全都离他而去了,本来吴家也不是人丁很兴旺的家族。这对于他,和诛九族也没什么区别。   欧阳徽看闵湘白着脸没有说话,就继续道,“皇上的处置,也只是你这正房一支罢了,却并没有牵扯吴家其他旁支,你的一个小叔,也只是被流放去漠北做知县,虽然那里条件艰苦,但是也是去做知县,你家里要是都流放过去,他自是会照拂于你们,你家三代不得为官,不得离开漠北,比起前朝那些犯了皇上忌讳的大族,定罪算不得重的。”   闵湘嘴唇颤抖,“但是我家里不是都死了吗?”   欧阳徽道,“所以这接下来才是重中之重。”   闵湘咬着牙看着他,握着茶杯的手都在发抖。   欧阳徽想伸手握住他的手,但是克制住了,继续说道,“在吴相入狱之后,皇上亲自去见过他,齐亲王也去过几次。之后你的替身就死在了牢里,你的母亲和****侄女也死在了牢里,还包括一个你的堂妹,说是自己撞死在牢里的,卷宗里仵作查验报告里却有她受辱过,所以才撞死了。之后你的小叔在流放途中病死,这些,也都是你知道的吧。”   闵湘咬着牙眼眶通红,身子发抖脑子里一片茫然。   欧阳徽道,“有些人说是牢里发生了疫病,我看是有人在吴家牢饭里投放了慢性毒药,当时气候不好多雨,老鼠又多,人很容易生病,但是其实你的母亲他们是中毒而死,只是人在牢里病死了就很容易怀疑鼠疫发生,鼠疫很怕蔓延开来,一发现就会被送去烧掉火葬,即使后来有人要查也是不行的。既然是投毒,这却是谁让投的毒,又是谁让当时放了很多老鼠进去混淆视听说是鼠疫,这些一定是很精于算计的人,要不是有人背后使手段,吴家何至于如此惨。更何况你父亲定然是知道有人要加害吴家,让吴家绝后,所以才让人将你给换出去了。要是你父亲不知道,让你和你母亲****们一起被流放,跟着你小叔去漠北,不是一样会生活安逸么。”   闵湘脸色已经惨白,不需要欧阳徽说,他自己已经明白欧阳徽的潜台词是什么。   闵湘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欧阳徽也没有忍心继续说下去了,这时候房门被敲响了,伙计在外面问可否上菜,欧阳徽应了一声,房门就被打开了,几个俊俏的伙计提着食盒进来,将菜都放好之后,欧阳徽就让他们又出去了。   欧阳徽点了滋补的菜色,为闵湘舀了一碗焖汤放到他面前,说道,“秋日最当进补,到冬日就会冷了,我记得你怕冷,多吃一些长胖点,体质也会稍稍好些。”   闵湘坐在那里一动不动,脑子里一片黑,他以前从来没有想过这些事情,是因为被仇恨蒙蔽了双眼么,他只想一切都是皇帝要让他吴家如此,所以他吴家家破人亡,剩了他还苟活下来。   原来,根本不是这样,要是皇帝要让吴家死,当时直接就判处吴家人人死罪不就行了,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闵湘别说吃饭,连一口水也喝不下了。   他茫茫然站起身就要出去,欧阳徽起身拉住了他,闵湘愣愣然回头看他,欧阳徽有些心疼他,道,“当年事都已经过去了,如果你要报仇,我可以帮你。”   闵湘没有说话,他觉得这个身子不是他的了,他觉得这个人也不是他自己,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个什么。   突然眼前一黑,就那么软倒在了欧阳徽的怀里。   欧阳徽没想到闵湘会晕倒,当时吓了一大跳,赶紧扶着他到椅子上去让他坐下,掐他的人中,又对外面大叫,伙计进来,就被他吼着赶紧去请大夫来。   连管事也进了包厢里来,让人给泡了参茶来,欧阳徽喂了闵湘两口茶水进去,闵湘才迷迷糊糊地醒过来,但是还是一片头晕眼花,连站起身的力气也没有。   于是一餐饭,一口也没吃,欧阳徽将闵湘打横抱起来,抱着他去了酒楼里后面的厢房,这厢房却不是谁都能用,不过掌柜赶来后也很殷勤地帮忙。   闵湘又被喂了一碗参汤,这才稍稍回过气来,心脏没有像之前那么没有章法地跳了。   欧阳徽坐在床沿,看着躺在那里脆弱的闵湘,幽深的眼里,是非常复杂的情绪。   闵湘望着床顶一言不发,黑幽幽的眸子像是深沉的看不到底的古井。   他躺在那里,谁也没有看。   他不愿意去怀疑是容简当年对吴家做了什么事,容简去见他父亲,定然是因为别的事情。   而别的要加害吴家的仇人,又有这么大能耐的,又会有谁。   当年恨吴家的人,又有谁?   闵湘想不起来,他根本没有参与过家中事务,他每日里和容简谈情说爱想念他就是他生活的全部了,他当时根本不知道家里的事。   他现在才觉得自己对吴家不起,他从小享尽吴家的尊荣,却没有对吴家做过任何贡献。   欧阳徽让房间里的人都退出去了,最后退出去的掌柜还将房门给拉上了。   欧阳徽握着闵湘冰冷的手,说,“你别想太多,这样把自己给急坏了,可没有什么好处。”   闵湘瞥了他一眼,声音很虚弱,“你今日和我说这些,又是什么意思呢?当初欧阳家,对我吴家的事可没有帮忙求情。”   欧阳徽道,“当时皇上的判处已经那么轻,我父亲和我能够去向皇上进言说再放过你的大哥和父亲吗?再说,那时候皇上才二十岁,当年他杀气多重,你难道不知道。”   说完又觉得自己的话太重,欧阳徽便又放软了语气,“湘儿,我决计不会做对你不好的事。这次知道这些,只是因为去年突然遇到你,我怀疑你的身份,就去查了你的事情,但是当时也没看到吴家的卷宗,今年因为协办私盐案,我才有法子偷偷查看了当年吴家卷宗,发现了这些疑点。”   闵湘心想你随意侮辱我倒不是做对我不好的事了。   他是不愿意领欧阳徽的情的,他一向说容简性格固执,他自己又何尝不是。   闵湘要从床上起身,欧阳徽赶紧将他扶起来,闵湘撑着额头让自己尽量镇定下来,对欧阳徽说道,“今日谢谢你对我说这些事,要不是你说,我不会想到这些。”   欧阳徽道,“如若要我帮忙,你告诉我一声就成。”   闵湘看了看他,却没有应他这句话。   他明白欧阳徽其实根本就并不关心他吴家的仇,不关心他吴家的往事,他只是想要他这一个人罢了。   欧阳徽这样,即使说是爱慕于他,也不过是爱慕他的姿容,爱慕他这个身子,并不爱慕他的一切。   闵湘哪里会不知道呢。   他也并不真正尊重于他。   他根本不懂爱情。   闵湘从床上下来,又对着欧阳徽道了谢,道,“我要回去了,今日多谢欧阳大人。”   欧阳徽道,“你为何总要如此和我见外。”   闵湘摇了摇头,道,“只因你我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罢了。欧阳大人,你根本就不明白我,你所爱慕的吴湘,也并不是我。我既不是当年,也不是你心里喜欢的样子。”   他说完,就转身出了屋子。   天色已经黑下来了,天空一片灰暗,院子里的大红灯笼高挂,将入夜的寒意也驱散了不少。   欧阳徽还是跟着闵湘出来了,闵湘却让他不要相送,出了太平酒楼,回到清古轩,清古轩已经关了大门,不过一个小门还开着,伙计看到他回来,见他脸色惨白,就很是关心,闵湘说让他帮叫一顶轿子来,伙计道,“陈大哥在那边树下侯着呢。”   这个陈大哥,是闵湘的马车夫。   闵湘却摇头,“叫一顶轿子来。”   伙计不大明白闵湘的意思,但是好在赶紧去办了,去街口的轿馆里叫了一顶轿子来,闵湘让伙计去给车夫说他不回去了,让他自己回。交代后他就乘了轿子,说去三水巷子。   算是运气,闵湘到三水巷子闵家院子,闵长清居然在家里。   看到闵湘来,闵长清高兴不已,只是见到他脸色苍白,不由担心。   闵湘什么也没说,只道,“我累得慌,就在这里睡一觉。”   闵长清以为他和容简吵架了,所以才回来,不过他依然是高兴的,赶紧扶着闵湘进了卧室,闵湘在床上靠着,他又亲自去端了水伺候他洗漱泡脚。   闵湘躺在床上只是头疼,其实根本睡不着。   以前觉得是皇帝要让吴家死,所以他虽然恨,却也只能接受。   毕竟这天下都是皇帝的,他能有什么办法。   现在却知道皇帝对他吴家也算网开一面了,是别人要害他吴家,他如何能够接受。   容简回到王府,得知闵湘还没有回来,之后跟着闵湘的仆从和马车夫回来,说闵湘坐轿子去了三水巷子,他便觉得很奇怪,问了闵湘这一日的行程,得知闵湘和欧阳徽去吃过晚饭,他就沉着脸一言不发了。   容简亲自到了三水巷子接闵湘,敲开闵家的院门,是桂子开的门,里面已经没有了光线,想来是大家都睡下了,其实这时候还早着。   正房门是闵长清开的,闵长清穿着一身素白寝衣,在这夜晚,倒和闵湘更加相似,容简却不会认错,道,“你大哥呢?”   闵长清道,“大哥已经睡了。”   却没有让容简进屋的意思。 ☆、75、第三卷   75、第三卷   第二十章   容简站在正屋门口,对闵长清道,“他今天是不是不大好,我要进去看看他。”   闵长清本不想让开,但是对上容简担忧的神情,他就没有办法阻在那里了,他阻着,也不过是让容简一时见不到闵湘,让闵湘多一刻难受而已。   爱一个人,就必须要如此大度地去成全他吗?   因为他的幸福就是自己的幸福。   闵长清道,“他今天回来时精神就不大好,你们要是吵架了,你就好好劝劝他吧。”   容简对他道了谢,就进了闵湘原来的那间卧室,闵长清没有再进去,而是去了隔壁屋躺下。   容简就着窗外的月光,走到闵湘的床边,床帐低垂,容简在床帐前停顿了一瞬,才去将床帐撩起来了一点,自己在床沿边坐下了。   天气已经彻底凉下来了,闵湘盖在厚厚的被子里,月光照进房间,房间里的一切都朦朦胧胧的。   闵湘睁开了眼,容简背对着光,他看不到他的神色。   闵湘翻了一个身,用背对着他,“你来这里做什么?”   容简倾身俯过去,在他的耳朵上亲了亲,闵湘赶紧伸手要推开他,容简柔声问道,“今日遇到什么事了么?为什么不回家。”   闵湘却道,“这里才是我的家吧。”   容简因他这话而动作一滞,心里已经有了新的猜测,闵湘这样,却是在和自己生气的样子,说道,“是我哪里惹到你了吗?”   闵湘脑子里就像是一个战场,两股势力在不断战斗,却让作为战场的他的神经发疼,他忍了好半天还是没有忍住,说道,“在八年前,吴家出事后,我父亲被关在天牢里,你去看过他是吗?”   容简的身体因他的这句话僵了僵,当年吴家出事,吴相以及吴家大哥被关在天牢里,并不和吴湘他们关在一起。   容简声音略微干涩,“是欧阳徽同你说的吗?你知道他不怀好意。”   闵湘冷笑了一声,“至少他还愿意告诉我**,而你,你一直这样骗我,骗得我好苦。”   容简伸手去握住闵湘的手,闵湘却把手给挣开了。   容简沉痛地说道,“当年我的确去见过吴相,不过,却定然不是如欧阳徽所说的那般。”   闵湘回过头来目光锐利地看向他,“那是哪般?你那时候找我父亲,是因为什么事?”   容简迟疑了一瞬才说道,“是因为,我去告诉他,我会带你走,说我会照顾你。那时候,他的罪已经定了,皇兄无论如何也不让免除他的死罪,好在皇兄是愿意放过你母亲和你们的,所以我去告诉他这个消息,说皇上对吴家网开一面了。说你们不会死,我让他承认我,愿意将你交给我。我知道你性子执拗,我去将你带出来,你也必定不会跟着我,会恨我,会和我闹脾气。所以我希望吴相能够帮忙劝一劝你。我甚至对他保证了,以后一定为你娶妻,让你生子,替你养孩子来传承吴家的香火。但是吴相从来就不喜欢我,他直接大骂了我一顿,说我卑贱之人,妄想碰他的儿子,是不可能的。我想你大约不知道,我的母妃,当年本只是一个宫女,因为生下我才被封了妃,而她的娘家因为她封妃而跋扈起来,曾经得罪过吴相,后来我娘过世了,我就更是无人照拂。吴相那样说我,也是情理之中,他一直不喜欢我。可我没想到他说他宁愿你死也不愿意让我去救你出来。”   闵湘茫然地望着他,他这一时居然开始怀疑起容简来了,他不愿意相信他。   闵湘心里一片疼痛,道,“我父亲那么高傲的人,如何能够忍受你去对他说这些。”   他的父亲岂止是高傲这么简单,他是个少年天才,又长相俊美,年轻时不知道被多少人追捧过,但是他却又是睚眦必报,眼里揉不得沙子,所以无人敢得罪他,他受先皇的器重喜爱,一直做到丞相高位,又有很多追随者,故而眼高于顶,唯独他对小儿子却非常溺爱,即使罚过吴湘,但是罚过之后往往比吴湘还要疼一般。虽然他的感情时常不表现在面上,吴湘却再明白不过他对自己的疼爱,他每天够忙了,还要早晚都让自己去请安,询问他一日生活,在知道他对容简这个太过一般的小子有爱情之后,他就对容简非常讨厌,他不希望儿子喜欢上男人,吴湘在吴府里住着时,还送过很多漂亮女人去给他,只是吴湘当时清傲堪比他这个父亲,哪里会愿意接受那些女人,只和他父亲闹了几次,才让他父亲减少了这样的安排。   而那时候容简也还是个少年,看不出有什么大用,虽然在吴湘的眼里,这世界上没有任何人比容简还好了。但是容简还是经常被吴相挑剔看不上眼,有时候甚至是直接说他癞**想吃天鹅肉。   但是如果连容简也是癞**的话,在吴湘眼里,这个世界上估计所有人都是癞**不如的,再说,他自己哪里又算什么天鹅,即使去和他父亲说不要这样说容简,也总是被父亲发脾气骂一顿,说他只是被容简蒙蔽了眼睛,而且说他要是和男人发生床/事,他就更加不会原谅他,要送他去剃度出家。   闵湘不知道父亲为什么这样,但是在吴家出事之前,他都是一边偷偷摸摸去和容简相见,一边又在父亲面前唯唯诺诺先假装乖顺。   也许吴相毕竟是过世了的人,容简实在不好再说他的坏话,所以隐忍了一阵,才道,“当时我去天牢里见过吴相两次,看他实在很看不上我,我之后就没有去了,想找人去将你换出来,没想到却得知你病死在牢里的消息,我拿到的只是骨灰,我带着骨灰又去见过一次吴相,他却只是对着我冷笑,说这是他故意的,他宁愿他的儿子死掉,也不会让他被我这种卑贱之人玷污。湘湘,我知道我当年和你父亲很多不和,现在说这种话,有故意挑拨之嫌,而且也无证据。但是,我当年去找你的父亲,除了这种事,我还能因为什么事。难道去你父亲面前耀武扬威么。虽然你知道我也不喜欢你父亲,但是,他作为你的父亲,我依然是尊敬他的。他用手杖打我的那一次,我不是也只是硬生生受着么。”   说起被手杖打的那一次,就是吴湘和容简偷偷跑去东湖玩,没有回家,其实两人也没有做什么事,第二天容简送他回家,正好被他父亲撞上,他父亲就直接用手杖打了容简。   容简当时避也不避,还是吴湘扑到容简身上去,对他父亲说他这是在打王爷,他父亲才停下来,还说,容简要是再把主意打到他儿子身上,就让容简后悔。   容简那一次没有被吴相打伤,却实在是被伤透了心,对吴相非常痛恨。   当时他还年少,已经非常隐忍,最后还劝了吴湘两句才离开。   想到当年事,闵湘心里对容简又放软了,他知道当年自己很对不住他,以前因为两人的事,容简也是吃够了苦头。   闵湘从床上坐起了身,他的面色在月光的微光里惨白,“当年吴家,本来我娘亲姨娘****她们都不用死,听说是有人给饭食里投了毒,又故意放了老鼠进去,当时我的替身最先死了,就被怀疑会有鼠疫,所以我娘亲她们病死,都被认为是鼠疫而死,怕鼠疫泛滥,很快就将她们都用了火葬,即使她们是中毒而死,也是完全没有办法验证了。那是谁要我吴家的人死,对我吴家如此痛恨。”   容简看闵湘身子单薄,整个又凄惶无比,简直要晕过去的样子,就非常心疼,赶紧将他拥在怀里,又用被子裹住他,道,“这些,其实你不知道,恐怕会更好一些。”   闵湘怔怔抬头看他,“你这是要我知道有仇人而不去报仇么?”   容简伸手抚摸他的脸颊,闵湘将他的手打开了,容简低声道,“我当时也没有想明白,得到你死了的消息后,更是陷入了死胡同,根本没查出什么来。是知道你还活着之后,又去看当年卷宗,又找了当年牢里的人,还问了皇兄,才明白一些事情。”   闵湘目光里带着巨大的悲痛却又无比痴狂,“是什么,你都知道什么?”   容简将他搂紧了,“当年,是吴相让投毒毒死吴家人的。皇上也知道此事,后来去见过一次吴相,吴相本是秋后问斩,就是因为他惹怒了皇上,才提前了问斩时间。”   闵湘怔住了,一时间完全没法思考,而容简却在继续说,“我想,这些都是吴相为了保住你。他让人将你换了出去,然后让人用慢性毒药毒死了吴家的女人们,吴家人都死掉了,即使以前那些憎恨吴家想要对吴家报复的人,这下也没有了办法,吴家人都死了,当时只剩下了皇后,还有一个你的姐姐,但是我记得你和她们不亲厚。吴家被处置之后,你的小叔,我记得以前在工部做事,被流放到漠北去做知县,他在路上出了事,说是得病而死,其实是被暗杀了。你们吴家嫡支再无人之后,即使吴家有仇人,也不会再去翻旧案了,你逃出去过日子,才不会有人注意到。皇上也不知道你被换走的事情,只以为吴家亲眷都是被你父亲毒死,所以,他才那么震怒。而且迁怒到当年皇后,也就是你大姐的身上,说你们家都是歹毒的人,将皇后打入了冷宫。”   闵湘简直不敢相信,疯了一般声音尖锐,“你骗我的,是你在骗我,我爹爹才不会这样。我爹爹不会的。”   容简只是抱着他,不再说话。   闵湘突然之间嚎啕大哭起来,容简却只是道,“证据是有的,当年给吴家下药的人甚至都能找出来,最大的证据就是知道**的皇上,吴家的事情过去这么多年了,甚至吴皇后也已经过世,皇上已经不再记挂吴家之事,我去问他,他便告诉了我。”   闵湘哭着,只觉得天地一片混沌了,容简轻抚着他的背,“当年的事情都已经过去了,以后,我会一直对你好的。我知道你父亲并不愿意将你交给我,但是,一代人归一代人不是吗?你不能为你父亲而活。” ☆、76、第三卷   76、第三卷   第二十一章   闵湘脑子一团混乱,他不要自己相信容简的这些话,但是却知道他的这些话不会有假。   他自己的父亲,他还是明白的。   他的父亲,以他的智谋,以他的手段,以他的心狠程度,绝对做得出让家里的女眷都去陪葬的事。   他让母亲姨娘们都去陪葬,只是为了让自己能够更好地逃走。   但是,他却不知道,即使自己活了下来,没有亲人,活着也是不如死了的么。   闵湘茫茫然坐在那里,完全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   他的心像是很痛,又像是完全没有了感觉,他木然地坐在那里,连自己到底是活着的或者已经死了,他都无法判断。   容简知道自己告诉闵湘真相,闵湘一定会非常痛苦,但是,要是不告诉他真相,要他去一直寻找吴家的仇人,这对闵湘来说,是更残忍的事情。   容简只是将闵湘抱在自己怀里,用被子将他裹紧,让他能够感受到温暖。   这个时候,他知道自己无论说什么,无论做什么,都无法减轻闵湘的痛苦。   月转朱阁,房间里月光渐渐浅淡了很多,闵湘想到了很多从前的事情,他记事起,就在一个鼎盛的豪门里,所用皆是华美而奢侈的,因为是男孩子,又长得可爱,身子骨不太健康,都成了家中女眷疼宠他的理由,母亲是慈爱的,脸上总是带着微微的笑容,父亲治家严格,没有人敢触犯他的权威,内宅即使有几个姨娘,也没有闹出过什么事,他六岁左右,因为他的姑姑宫里的吴贵妃不能生育,就将他抱进了宫里去,也许的确是因为他当时长得可爱,所以连先皇也很喜欢他,因此他就大部分时间待在了皇宫里,进宫之后就遇上了容简,在宫里的日子,他记得的几乎都是和容简相关的,那时候,虽然受尽荣宠,其实并不是没有委屈,他从小就活在规矩里,生怕有哪一点地方没有做好。在吴贵妃的宫里时更是,毕竟吴贵妃不是自己的亲娘,皇帝也不是自己的亲爹,处处都在小心着,连笑也要笑在恰到好处的时候,只有和容简在一起的时候才觉得轻松,因为他知道容简喜欢着自己,即使凶他,他也不会厌恶自己。   后来先皇过世,现在的皇帝登基,吴家的危机其实就已经来了,他的父亲应该是知道的,毕竟一朝天子一朝臣,那些三朝不败的大家族,谁不是尽量低调的。   父亲也有过收敛,但是,一个人恨另一个人,即使不去寻找,也总有那么多理由,就如爱是一般。   就像他觉得他和容简之间的爱没有任何理由就像是春风化在身体里一般,现在皇帝对他吴家的恨,就也像是没有理由地就那么讨厌一样。   吴家因为皇帝的厌憎而衰败下去是一定的。   其实以吴家当年的势力,当时扶持容简上位做皇帝,其实也不是不可能。   但是连闵湘都在暗地里觉得奇怪,他父亲似乎不需要理由地就觉得容简不堪大用,瞧不上他,即使他是个正经皇子,而且各方面都不差。   这个疑问也一直存在闵湘的心里,在容简依附当时太子也就是现在皇帝容琛之后,他也依然在想。   即使现在,闵湘依然觉得很奇怪。   就因为自己喜欢上了容简,他的父亲便如此厌恶容简么。   闵湘是没有答案的,而这种问题,似乎也不需要答案。   人的一生都享尽荣宠的,又有多少?   总不过是月满则亏,由亏转满,人生起起伏伏也全在命数之中。   闵湘多想一些这些,刚才那完全无法解开的要让他窒息的痛苦才稍稍好些了。   只是,他还是没有办法释怀,要如何对他父亲为了保住他而毒死家里女眷的事释怀,恐怕一生也不行了。   虽然他知道,以吴家仇家的能耐,他家即使流放了,最后也不能好好地过下去。   月光渐渐不能照到房间里了,甚至连月亮也落下去了,闵湘还是那样茫茫然地坐在那里,要不是他知道容简抱着他,要不是他知道即使这个世界都不再属于他而容简也会在,他想他一定会疯掉的,宁愿疯掉,也不要受这样的折磨了。   到天明的时候,容简靠坐在床上,闵湘趴在他的怀里才动了一动,这一晚,容简也想了很多事情,小时候的那些,现在的,还有将来的。   人生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过去的无法挽回了,所以便越发显得现在和将来的可贵。   所以,再多的苦难他都可以忍受,只要闵湘还在他的身边。   外面侍卫轻声询问着容简是否醒来,容简和闵湘才从两个人的深思里回过神来。   容简声音干哑,对外面说道,“今日怕是不能去早朝了,你让人去告假。”   侍卫应了,屋子内外便又恢复了沉静。   闵湘整个人身子都是僵的,他要从容简的怀里退出去,容简放开了他,又替他揉了揉胳膊,轻声问,“和我回去好好睡一阵,好吗?”   闵湘依然有些呆愣,过了一会儿才说,“我不想动。”   容简叹了一声,道,“那就在这里睡一会好吗?”   闵湘翻身躺在了床上,他知道如果不是容简在这里,如果他还如以前一样养家糊口便已经非常艰难,又如何能够有这么多的忧思来伤怀当年的事。   但是,放不开便真就放不开。   容简下了床,将闵湘身上的被子盖好。   容简出了卧室,在外面和闵长清遇上,闵长清见容简脸上神色些微憔悴,说道,“我大哥,他如何了?”   容简道,“他现在才躺下。让人准备点粥,让他吃点吧。”   闵长清嘴唇翕动,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最后只得什么也没说,开了正屋大门,去让桂子做点粥,容简去稍稍做了洗漱,让侍卫们换了班。   桂子做的早餐不赖,但是容简也实在吃不下什么,喝了两口粥便放下了。   闵长清要去温华园,出门前进闵湘的房间里看了看他,闵湘正靠坐在床头,容简端着粥让他吃点,闵湘同样只是吃了几口就实在吃不下了。   见到闵长清的时候,他才强打起精神和他说了两句话,无非是说他工作不要太辛苦。   闵长清一一应了,才离了家去做事。   容简让闵湘躺着睡会儿,闵湘虽然躺着,但是哪里又睡得着。   容简便也陪着他躺着,从他身后搂着他的身子,伸手捂住他的眼睛,轻声说,“睡吧,睡一会儿就好。”   容简的手掌宽大温热,骑马握剑而带上的茧子磨在肌肤上,却让闵湘的心底有了一丝安心放松,慢慢地才睡过去了。   睡着时是在三水巷子里的房子里,醒来却是在王府里的卧室里。   想来时间已经晚了,床帐低垂,看出去,房间里光线已经昏暗了,还没有掌灯,淡淡的香气从香炉里散出来,床褥柔软,被窝暖和,安神香让他神经放松,头总算没有之前那么痛得像是要裂开了。   虽然头痛好多了,但是身子依然没有力气,想要从被窝里爬出来也有些困难。   房间里没有人,他不得不唤了一声丫鬟水绿,外面进来了人,却不是水绿,而是小如儿和容汶英。   小如儿跑到床边来,撩起床帐,目光殷殷地看着闵湘,“爹爹,你醒了吗?义父说你病了,让我们不要吵你。”   闵湘看着小如儿,不知为何,一直发干到有些痛的眼睛却突然一热,他从被褥里伸出了手,“乖儿子,你让爹爹抱一抱。”   小如儿愣了一下,蹬掉了脚上的鞋子,就爬上床去了。   容汶英站在床边看着两人,眼里也带着些担忧。   闵湘将小如儿抱在怀里,手轻柔地抚摸他的头发,大半年了,小如儿的头发已经长长了,早到了肩膀长度,摸在手里,软软的。   小如儿担忧地看着他的爹爹,“爹爹,你难受吗?痛吗?”   闵湘对着他露出一个虚弱的笑,“没有。”   小如儿将闵湘抱住,很是老成地说了一句,“但是我知道你不高兴。小如儿又做错事情了吗?”   闵湘轻轻拍抚他的背脊,“没有,小如儿一直很乖。”   小如儿目光灼灼地看着闵湘,还在他的脸颊上亲了一口,“那爹爹不要难过了好不好。”   闵湘几乎哭了出来,他总算明白,当年父亲为何要费尽心力将他换出去,为了防止别人彻查不惜以家里女眷的性命为代价。   父亲当年如此爱重于他,他却终究只是苟活着,既无法恢复吴家的荣耀,也无法背负起当年那么多条人命。   他愧对于他的父亲。   他又想到父亲写给他的那封信,让他只要活下去,能够平平安安一生就好的信。   他想,也许他父亲早就想过自己是做不出一番大事业来的人,也许他父亲早就想过他可能会知道当年事情真相会承受不住,所以才说让他只要平平安安活下去就好。   他现在也只是这么希望着小如儿,他的宝贝儿子,他只是希望他能够平平安安快快乐乐地活下去罢了。   丫鬟在一边侯着,闵湘将小如儿放开,就要起身来,容汶英甚至乖乖地递衣衫给他,还说,“老师,你饿吗,你睡一天了,要吃些什么?”   闵湘对着他笑了笑,“还好,和你们一起吃晚膳就好。”   看到孩子,闵湘心里的结才又解开了一些。   他被丫鬟伺候着洗漱收拾,头发被发冠束起来,这样就显得精神一些了。   问起容简,被容汶英抢着说,“父王还在墨宝堂里和先生们谈事情。他说你醒了,我们和你先用膳。”   闵湘知道容简是有事情,就带着孩子出了卧室,在碧水轩用晚膳。   碧水轩窗户大部分已经被封了起来,只有向着池水和假山的一面还留着两扇窗户开着,这个时节,菊花正盛,枝蔓花朵从假山上垂下来,一朵朵金黄的菊花将整个假山都罩在了金黄里,除了金黄的,还有白玉色的,紫红色,甚至还有绿色,菊香扑鼻。   因有容简交代,晚膳是滋补的桂圆红枣粥,菜色也多是清淡,闵湘便也有了些食欲。   晚膳后,他还让厨房给做了桂圆汤为书房里送去。   又带着两个孩子,为他们讲故事。   容简从前面书房里回到栖梧院里,时辰已经不早了,他在前面已经和幕僚们一起用过了晚膳,回来闵湘处,只是摸了摸他的额头,看他精神好多了,总算松了口气。   之后的日子,闵湘都不让自己特意去想吴家当年的事情,心中郁结虽然不能完全解开,但是也因为他事情多而繁忙,而没有伤怀得损了身子。   闵湘的书店开张了,在清古轩两条街外,找了个店面卖书。   这里因是卖古玩的,故而很多文人来逛,将书店开在这里倒是个不错的主意。   闵湘只是做幕后老板,自有掌柜和伙计管理店铺,他倒是没有因此而太劳累。   书店里各色书都有,按照经史农工小说剧本画本等等分类,又还定期做促销,且收一些穷困书生的手抄本卖,也卖一些贵重的书籍或者拓本,从开业起,生意也不错。   闵湘投身于经商里,不去想悲伤的事,容简倒是替他松了口气。 ☆、77、第三卷   77、第三卷   第二十二章   很快,冬天来了。   天气越发冷,闵湘身子本就不大好,在入冬的第一场寒雨里,他病了。   发了高热,但他却只是觉得自己冷,穿上了厚厚的貂皮袄子,还是觉得冷。   全身酸软,坐到床上去,房间里已经燃上了暖炉,还是觉得冷。   容简从外面回来,袍子下摆上染上了点湿意,一进卧室,就觉得热气扑来,将披风解下来给了丫鬟,去床边看靠在那里翻看账本的闵湘,说,“你怕冷成这副样子,我看还是得吃药调理。”   闵湘身子不大舒服,抬头看他,脸上红扑扑的,面若桃花,但是他这个样子实在少见,容简探手去摸了摸他的额头,他一声惊呼,“你怎么这么烫?”   闵湘还很迷糊,不知道自己在发烧,“我冷得很。”   容简伸手摸他的手,摸他的颈子,甚至伸手进被子里摸他的腰,触手都是一片滚烫,“湘湘,你这是发烧了。”   闵湘这才愣愣然地反应过来,“发烧了?”   容简赶紧叫人去传大夫来,闵湘他发烧了,犹自不自知。   他冬天这一场风寒,就是以此开场的。   闵湘一整天只是觉得冷,没精神,倒没想自己发烧了,他平素并不太经常发烧,所以没想到这一茬。   容简却是被吓了一跳。   王府里的大夫来给闵湘看过之后,容简不放心,还让人用轿子去请了太医院的一个这方面的有名太医过来。   太医到时已经是晚上了,给闵湘又诊了一次脉,和王府里的大夫的说辞差不多,给开了药,首先是要降烧,让他发汗一晚上,第二天大概就会退烧了,退烧后再要诊脉重新开药方。   闵湘被烧得没胃口,晚饭只吃了几口就罢了,躺在床上听着外面的凄风冷雨,更是觉得全身冷得发抖。   容简什么事都放下了,亲自端了热水为他擦了一遍身,端着熬好的药喂他喝,闵湘觉得那药不仅苦而且很辛辣,刺得人难受,好不容易咽下去,又吐了大半出来,。   容简很是担心,让丫鬟们赶紧收拾了,闵湘说他要睡,容简便也换了寝衣上了床,将闵湘抱进自己怀里帮他发汗。   容简体温高,闵湘被他贴着身子抱紧,这才觉得稍稍好一点。   小如儿和容汶英在外间用过饭了,也进来看闵湘,闵湘已经躺下了,早就精神迷糊。   两个小孩子趴在床边看见床上容简将闵湘抱在怀里,用厚厚的被子盖着,小如儿就忧虑道,“爹爹病得重吗?”   容简道,“喝过药了,明天就会好。你们乖乖的,今天自己睡觉。”   小如儿点头,“我知道。”   容汶英也道,“我会照顾小如儿的。”   两人都是一双黑溜溜的大眼睛,一样的担忧表情把容简和闵湘看着,容简看着两个孩子,对闵湘状况的焦虑倒少点了,说道,“你们乖乖早点去睡好不好,外面在下雨,天气冷了,不要你们也病了。”   两人都点了头,容汶英拉着小如儿的小手要出去,小如儿又多看了他爹爹一眼,说,“那我明早上再来看爹爹。”   容简道,“嗯,那时候你爹爹就不烧了。你们两个晚上不要踢被子,知道吗?”   两人又点头,容简叫了丫鬟进来将两人带出去了。   因为天气冷了,闵湘很怕两个孩子晚上睡觉踢被子,所以就让两人住到了栖梧院里他们主卧后面的一间抱厦里,闵湘和容简睡前都要亲自去看一眼,怕丫鬟嬷嬷们一时没有注意,孩子踢被子冻病了。   闵湘晚上就出了一身汗,大半夜容简起身让仆役送了热水进来,为闵湘擦了身又换了一身寝衣,他自己也换了一身,之前一直把闵湘抱着,闵湘身上的汗水把他的衣裳也濡湿了,床上的被褥也湿了,都换了,才又睡下。   如此,一个晚上折腾了三遍。   第二日早上虽然烧退了,闵湘精神也实在不好。   所幸容简遇上休沐日,就在家里一直陪着他。   闵湘不知道自己病得这么重,虽然烧退了,之后却一直精神不好,头晕,身上酸疼,又渐渐咳嗽起来。   有十天依然是软绵绵地身子难受,虽然能起身看点书,铺子里却是没法去了,于是只好招了严品珍到王府里来和他说事。   严品珍没有被领着从王府正门进,只是从侧门进了,一路进了栖梧院里来。   这让他很惊讶。   之前找他做掌柜和买下铺子,是张管家去办的,他想过老板和齐亲王府里有关系,却没想到闵湘居然是住在亲王府里内宅里的人。   被带到栖梧院里一间待客花厅里坐下,自有丫鬟来倒了茶,他一路走来,自然感受着王府里的气派,不过他一直做富贵人家里的生意,所以见识倒是有,也并没有觉得王府如何超出他想象,不过花厅里的一切倒都是十分雅致的,每一个摆设都可看出心思来。   过了一会儿,才有一个漂亮的绿衣丫鬟来请他,“严先生,这边请。”   他跟着丫鬟来了栖梧院的正房,过了一个隔间,里面才是主人卧室了。   他没想到闵湘病得已经卧病在床了。   进了门,一架花鸟画的六扇屏风隔断了房间里内外的空间,看不到里面的情景,而且这屏风想来是临时换成的这一架大屏风,把房间里面全都挡住了,外面这边却是有着椅子茶凳,还有花几,上面是两盆兰花。   他刚站定,就听到里面低低的咳嗽声,然后听到拍抚声,一个低沉稳重却不失温柔的声音说,“今日又这么不好,就不要费心思见客了。”   这下就听到了他的东家闵湘的声音,“日日都这样,还不知哪日能好,事情总还是得做。你先出去吧,我和严先生说一说话就好。”   另一个声音道,“我就在这里陪着你。”   严品珍没有听到闵湘反对的声音,又有整理被褥的悉悉簌簌的声音,然后那个绿衣丫鬟在屏风后回报,“公子,王爷,严先生到了。”   严品珍一听“王爷”,被吓了一大跳。   里面那个低沉的声音说,“让他进里面来吧。湘湘嗓子不好,大声不得。”   丫鬟应了,恭敬地请严品珍绕过屏风过去。   严品珍这下很是恭敬了,进去之后没敢打量,看到床上半靠着他的东家闵湘,床边椅子上坐着一个雍容而深沉的男人,他就赶紧跪下了,“草民严品珍见过王爷。”   容简说,“起来吧,不必多礼。”   虽然温和,但是也很是威严。   严品珍起身之后,容简又让丫鬟端了一个凳子来让他坐下,自己便坐在那里看起了书来,倒是闵湘和严品珍说起话来,严品珍赶紧打叠起精神和他说起这一旬里的事情。   闵湘听了一会儿,又问了些问题,期间打了三个喷嚏,又咳嗽了两次,严品珍只见王爷对他又是递手巾又是奉茶,不仅殷勤而且是非常关心,这个样子,倒是让严品珍很是震惊。   他没有想过闵湘和齐亲王是这种关系,现下知道了,那定然是主人家愿意让他知道,但是愿意让他知道了,可没说愿意让他说出去,所以,他赶紧让自己眼观鼻鼻观心,不去看王爷小心翼翼地让闵湘喝口桂圆茶的情景。   闵湘和严品珍将事情说完了,王爷还非常友善地让人送他一份冬日滋补的礼盒让他带回去,这才让他离开了。   出了王府,又有专门的马车送他回去,严品珍看着自己手里的礼盒,还有点发怔,只觉得像是做了一场梦。   不过他想到欧阳徽也和闵湘交好的事情——甚至算不上他东家和欧阳徽交好,只是欧阳大人上赶子地来和他家东家交好,他就觉得闵湘和王爷那么好,也并不是那么震惊了。   闵湘没想太多,容简却对闵湘不介意让他下面的掌柜知道他是他容简的人而感到高兴,这说明闵湘没有排斥两人的关系了。   闵湘病了,就没去看闵长清,闵长清便过来王府找了他,见他病了便也很担心,还和顾大娘一样惊弓之鸟,说怕是撞了邪,还说要驱邪才行,闵湘自然是不信这个,没有理睬,闵长清拿他没办法,就亲自去京城边上最大的镇国寺里求了佛珠和护身符回来,为闵湘求的是那佛珠,为两个小孩子一人求了一个护身符。   他这东西送来给闵湘没几天,商羽就跑来王府里求助,闵湘身子还没大好,见他慌张,也跟着提起了心,听他把话说完,整个人就更是冒了怒火 ☆、78、第三卷   78、第三卷   第二十三章   据商羽所说,原来是他那天陪着闵长清一起去镇国寺里求护身符,在寺庙里遇上了一个公子,自称是姓徐,说要和闵长清做朋友,虽说是要做朋友,眼神却很不堪,以至于在闵长清身边的商羽也十分愤怒。   大约是闵长清在声色雅园里做事,所以带了些**里的风情,这些总是出入这种地方的公子哥一看就能看出来,以至于对闵长清不尊重。   当天闵长清要赶回来给闵湘送护身符,就强硬地走了,而且还给了那个徐公子两下子。   但是这一天,那个徐公子却找到温华园里来了,一眼把闵长清辨认出来,而且将他强行带走了,因为和这个徐公子一起的还有另外三位公子,即使温华园里的几个管事出现相劝,那几个公子也你一言我一语地化解开,让那个徐公子将闵长清带走了。   商羽因为此事和园里管事争执了起来,才得知那个徐公子是忠毅侯府的小侯爷,忠毅侯府是现在还掌握着边陲军权的侯府,他的父亲老侯爷还在边关镇守,而小侯爷本来也在,只是这次回京办事才回来了,不知怎么就看上了闵长清,这种本身带着兵痞气的温华园里不敢惹,但是也绝对不会姑息此事,所以当时就以一搭三,让另外三个姑娘家跟着一起去了忠毅侯府,说是马上就是小侯爷的生辰,帮他贺生,等过一天,温华园会再派人去将所有人都接回来,即使小侯爷不想放人,他们也会将人带回来的。   但是商羽哪里相信这管事的话,只觉得她们说得比唱的还好听,但是到时候定然又会为了不得罪手中有军权的侯府而不在意闵长清的生死。   所以商羽才这样急急忙忙地跑来王府里找闵湘,要他赶紧去救一救闵长清。   闵湘怒火冲天,加上本身身体不好,一时间虚得站着就要摔下去。   在旁边伺候的丫鬟赶紧将他扶住了,让他去坐下。   闵湘其实很不希望闵长清去温华园里做事,虽然他在温华园里只是一个教琴师傅,根本不用见客人,但是奈何一些权贵依然会点他的牌,免不了闵长清就会被人辱到。   但是,闵湘也阻止不了他。   每个人都会想要体现自己的价值,闵长清除了教琴,他自己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要是不让他去,他一定会郁郁寡欢难受。   所以闵湘只能尊重他,让他能够找到自己的位置。   闵湘知道自己也拿那忠毅侯府没有办法,所以只好求助于人。   问了容简在哪里,外面丫鬟去打听了一阵,跑进来说王爷刚从外面回府,已经过来了。   容简不知道出了什么事,看伺候闵湘的丫鬟急急跑来找自己说闵湘找他,他以为是闵湘出了什么事,很是担心,很快来了栖梧院,进了内室之后,果真见闵湘脸色惨白,神色焦虑。   容简过去问道,“湘湘,怎么了?”   闵湘看到他才松了口气,赶紧将闵长清的事情说了。   容简愣了一下,让内室里的人都先出去了,才说道,“我倒知道忠毅侯府小侯爷和家眷回京的事情,上次出了李德钦的事,以前李德钦在忠毅侯手下做过,皇上有意调他回京,说是让他安享晚年,实则要收回他手里兵权。他的儿子刚回京,就做出这种事情来,正好给了皇上把柄。”   闵湘看着他,“你这么说,难道还要让闵长清去成全那小侯爷的把柄吗?”   他的脸上已经带上了愤慨,容简看他这样,就知道闵湘想错了自己,赶紧安抚他,说道,“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我这就叫张荃去把长清从他府里要回来,他刚回京不知道京城规矩,这样肆无忌惮乱来,被人教训教训就知道守规矩的。”   闵湘道,“那还要快点,不然谁知道那混蛋会对长清做什么。”   看闵湘这样依赖着自己,王爷心里其实很满足,赶紧招来了张荃,让他去忠毅侯府将闵长清带回来。   张荃带着商羽,一路听商羽说了事情经过,之前又被容简提点过两句利害关系,所以知道要如何去做。   他直接骑马带着人到了忠毅侯府门前,接闵长清的马车还在后面慢慢前来。   张荃报了名号递了帖子,忠毅侯府门房赶紧迎他进去了,但是里面却没有人出来招待。   因为门房是留守京城的仆人,所以很知道京城规矩,而忠毅侯府的其他家人,则是一直在边陲做土皇帝的家眷,故而根本不知道京里的规矩。   知道张荃是个太监,就不愿意理睬。   张荃带着几个人在厅里侯着,连个上茶的人也没有。   张荃作为亲王府大管家,平时也是威风的人,被如此对待,心里已经很是恼怒。   过了好一会儿,才从内院里跑出来一个稍稍机灵一点的小厮,对着张荃行礼,却是说,“我家小侯爷说他刚从边关回来,一路劳累,还未休息妥当,怕是不能出来接待张公公,等他休息好了,去了一路风尘,就亲自上亲王府上去拜访。”   张荃气得脸都黑了,心想居然说一路劳累没有休息妥当,都已经回京六七天了吧,不过他虽然回来这么多天了,也是被皇帝晾着没有召见,大约是因此才说着这种话。   不过他这侯府,大约还不知道皇帝手段的厉害,居然还和皇族叫板,到时候有你们受的。   张荃心里想着这些权力关系,嘴上说道,“小侯爷未有休息妥当,咱家就来叨扰的确不妥。不过,咱家可是知道,前不久,府上的小厮才在温华园里看到了小侯爷,小侯爷在府上没有休息妥当,到这些雅园子里去,即使不能好好休息休息,至少也可多沾染一些咱京城风华。”   他这一说,倒显得小侯爷是个乡下来的乡巴佬,那个小厮恐怕是小侯爷身边很得力的,被他说得神色很不好看,但是还得陪着笑脸,道,“那些个雅园子,小侯爷也不过是去看了一看罢了。却没见里面有什么风华,还不如西域的胡姬来得够味道。”   张荃道,“如此说来,咱家的那个亲戚,闵长清,被小侯爷带到了这里来,也是让小侯爷扫兴,还请能够放了长清跟着咱家回去。”   小厮这下愣了一愣,告了罪赶紧又跑回后院去了,他一走,张荃就带着人跟了上去。   侯府里现下的护卫们都是从边关带回来的兵,杀气大又很无礼,张荃才到了中间院子里就被拦下来进去不得了。   张荃即使软硬兼施,也没能再进一步。   而这时候已经能够听到不远处花园里传来的琴瑟之声,他知道闵长清是弹琴的,既然还在弹琴,想来就还没有发生无法挽回的事情。   那小厮进花园轩榭里和小侯爷徐昭耳语了几句,徐昭很轻蔑地道,“一个不男不女的奴才,倒来找我要人了。”   而目光朝闵长清扫过去,闵长清坐在窗户边上,被冷风吹着,倒是依然在镇定地弹琴。   徐昭虽然是武将,不过并不是傻子,在温华园里时,他就知道闵长清是有后台的,不然那个园子里的管事们不会那么着紧他。   只是没想到他的后台是王府里的大管家,他的目光赤/裸地从闵长清身上扫过,带着兴味,大约是他想岔了,以为闵长清是张荃的男宠,所以心里更加不以为意。   徐昭起身,对闵长清道,“你继续弹着吧,你相好来找你来了,我去会一会他。”   闵长清很是诧异地抬起头来看向他,清冷的目光里带着一股厌恶,像是很瞧不上徐昭似的。   徐昭就是很讨厌闵长清的这种眼神,本来还好好的,他一时没忍住,就过去将闵长清从琴凳上提了起来,琴声戛然而止。   闵长清对徐昭怒道,“你干什么?”   徐昭拽着他的胳膊,将他往外面拖,闵长清哪里反抗得过他,只被他拖着往外走。   跟着徐昭的那几个公子,也是此次从边关回来的公子哥,但是只是家里送他们去边关历练回来好居军功谋个好职位罢了,所以都是很油滑的人。   他们不知道闵长清的身份,所以此时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事,故而也跟着起哄,一起跟着去看热闹。   再说闵湘这里,他到底放心不下闵长清,即使是张荃去接他回来,他也还是心里惴惴的,所以拖着病体去坐了马车,也要到这忠毅侯府来看看,容简无法,只得跟着他一起过来了。   不过本是没有想要进那侯府,只是想着不暴露身份在中途就能够接到闵长清,这也能够让闵湘少担心一点。 ☆、79、第三卷   79、第三卷   第二十四章   徐昭拖着闵长清到厅里见了张荃。   张荃看到闵长清狼狈地被徐昭抓在手里,神色就更不好看了,说道,“咱家见过小侯爷。闵公子是齐亲王府里的亲戚,你这样对闵公子,怕是不好。”   徐昭冷笑一声,道,“不过是个妓馆琴师,怕是你的相好罢,说什么是亲王府的亲戚,亲王府的亲戚会让去卖艺。”   闵长清被他这么一说,之前一直忍着的怒气此时也无法再忍,被徐昭抓住的手腕生疼,徐昭是武将,力气很大,闵长清有种骨头要被他捏碎的感觉。   闵长清抬另一只手就要打徐昭,徐昭猝不及防,差点被他一巴掌拍在脸上,因为反应敏捷而堪堪避开,不过这也真的惹到了他,就要还一巴掌过去,在张荃旁边的商羽最是护着他的主子,已经冲了过来,抱住徐昭就狠狠咬住了他的胳膊。   虽然天气已冷,徐昭却穿得不多,这么一口下去,他即使是铁人也该痛了。   他一声大叫,手放松,闵长清便挣扎开了,而商羽却被徐昭捏住卸了下巴,而且一脚将他踢开了,商羽撞在后面椅子和茶凳上,将椅子和茶凳都撞倒了。   闵长清一看非常心疼,赶紧过去扶商羽起身。   张荃看徐昭这么过分,也不顾礼仪颜面了,一边让了身边的几个随从去将闵长清和商羽扶过来,一边已经骂起徐昭来,“不过是个刚从蛮夷之地回来的,即使你是小侯爷又如何,这样欺辱王府里的客人,是觉得亲王府好欺负么。在这京城地界,你这般跋扈,仔细着自己的脑袋。”   徐昭被他骂得脸青黑,对着手下一抬手,“给这个不男不女的东西一点教训。”   跟着徐昭的那几个公子哥出来了想要劝,也已经无法劝了。   幸得后面闵湘担心闵长清随后坐了马车来忠毅侯府,才将张荃和闵长清他们救了下来。   随着容简过来的是夏长峥,还有他手下的六骑,夏长峥进侯府问情况,听到里面徐昭要教训张荃的声音,他武艺超群,一人上前便将侯府几个护卫都给**在地,徐昭看他如此厉害,不由就是一愣,冷着脸喝问,“你是什么人?敢在忠毅侯府里逞凶。”   夏长峥只是看了他一眼,走到闵长清身边去,看他衣衫略乱,便关心问道,“闵公子,您没事吧?”   闵长清摇摇头,扶着商羽着急地道,“商羽被他卸了下巴,这可疼得很,得赶紧找大夫才行。”   夏长峥摸了摸商羽的下巴骨头,在商羽没有任何准备的情况下,一下子替他接了上去,只听到咯噔一声骨头响。   被接上了下巴,商羽才抓着闵长清的手臂哭起来,他本就还小,才十七岁,刚才受了痛,此时就控制不住流眼泪。   夏长峥确认闵长清无事之后,才对徐昭道,“在下齐亲王前亲兵队长夏长峥,领参将职。”   夏长峥高大挺拔,一身黑衣,声音铿锵有力,很有威慑力。   徐昭盯着他,他对着夏长峥,刚才夏长峥对闵长清的恭敬照拂,让他大约明白了,闵长清应该真是齐亲王府的什么亲戚,而不是这个太监的相好。   朝廷制度,皇帝有亲兵十二卫,直属皇帝所管,而当今皇帝很看重齐亲王,允许他设置亲兵六卫,不过齐亲王自然不能如此逾矩去做,便只有亲兵两卫,里面也都是武艺高强之人。   这事,徐昭是知道的,而夏长峥就是亲兵队长,那的确不是一般人了。   徐昭有点下不来台,而夏长峥也不给台让他下,好在他身后的那几个公子哥,并不是酒囊饭袋,还是有点眼色。   其中一个已经上前来打圆场,对着夏长峥抱拳行礼,“原来是夏大人,久仰大名。我们刚从边陲回来,特别是小侯爷,他十来年没有回过京,不知道京城里现下的情况了,他看上了闵公子的琴艺,就邀他来为他贺生弹奏一曲,实在不是要折辱闵公子的意思。还望夏大人能够看在小侯爷一直在边关驻守的份上,今日之事,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   说着,还让一边的小厮赶紧去倒酒来。   夏长峥却抬手阻止了,道,“不必了。小侯爷,闵公子是亲王府里的贵客,你这样折辱于他,且张公公是亲王府里大总管,连我们王爷对张公公也是十分看重,他是从小伺候王爷的人,你方才说让人教训他,此事,恐怕不是一句话就能够了的。”   张荃一脸愤慨,却说道,“咱家不过是个伺候人的奴才,自然当不得小侯爷赔礼,不过小侯爷欺辱咱家,也是打了亲王府的脸面,谁打我脸面,我是能忍则忍,谁打亲王府的脸面,咱家便是和他拼了这条命,也不能忍的。”   徐昭心里很是鄙夷,但是也知道事情不简单了,脸上陪起笑脸来,想打太极,道,“那我也要给张公公赔礼了。是我方才不知道张公公竟然是王府里的总管,我还以为是随意一个奴才也如此张狂地借着亲王府的名号到我府上来要人,不是欺负我刚从边关回来么,我这才教训了,也想着是替亲王府教训教训这不长眼的人。”   徐昭看来被定为侯府继承人,也并不是个粗心的武将,也还是有些心眼。   这样一说,张荃也没法怪罪他了,虽然大家都知道,他刚刚进侯府就自报过家门,徐昭定然知道他的身份,现在却不承认了。   张荃毕竟不能因为自己而让王府和侯府交恶,只能忍了,而夏长峥替他说话道,“小侯爷既然要赔礼,那就要有些诚意才行,不然平白让张公公受了惊。且闵公子乃是亲王府里的贵客,在温华园里做事,不过是爱好教授琴艺,并不招待客人,你这样将人强行带到侯府里,让他受了如此大的惊吓,恐怕,也是需要压惊的。”   闵长清多看了夏长峥一眼,平素只觉得夏长峥沉默寡言,虽然人高高大大,但是跟在王爷身边的时候,几乎就让人注意不到他,此时倒没想到他居然挺会说话。   徐昭已经没有了最开始的气焰,他也知道亲王府得罪不起,本来最近就是兵权敏感时期,真惹出祸事来,等他父亲回来,恐怕会要杀了他的。   他做小伏低地说一定会赔罪,之后带着赔礼到亲王府里去。   夏长峥和他行了一礼,便一言不发地要带着人走了。   张荃并不是个狐假虎威的人,还和徐昭行了一礼,才赶紧让身边跟着的仆从去跟着闵长清,闵长清道,“我的琴还在里面。”   徐昭已经让身边奴才赶紧去给他抱琴出来,而且将从温华园带来的另外几个歌女也都给了赏赐让送回去。   这些都是在闵长清面前做的,这样他认为已经显出了自己的诚意,而且,他其实打心里并不看得起闵长清,觉得他即使是亲王府的贵客亲戚,大约也不是什么上得了台面的,说不得只是齐亲王的男宠,不过看夏长峥对他的敬重又不像。虽然他承认自己一回京,去镇国寺里只看了他一眼,就被他吸引了目光――闵长清不是那种媚人的美色,却自有一种如水如青山的美感,让从黄沙荒漠边关回来的他很受吸引。   闵长清的琴被送来了,他看了看,自己抱在了怀里,对徐昭道,“小侯爷,请将玲香她们好好送回去。”   很是冷傲的样子,一双眼睛,如天上孤月,转身就走了。   跟着张荃来的几个随从要替闵长清抱琴,闵长清道了谢却没有将琴给他们,夏长峥看他袖子往上滑开露出清瘦白皙的一截胳膊,胳膊上却有青紫的印子,他就又沉着脸多看了徐昭一眼,过去将闵长清怀里的琴接过去,说,“你的琴童受了伤,你搀着他吧。”   闵长清只得将琴给了他,又道了谢,将商羽搀着往外走。   徐昭此时并没有托大,而是送了他们出府。   甚至送到了大门口。   看到外面停着一辆华贵的大马车,拉车的马居然是汗血宝马,马膘肥体壮,浑身鬃毛油亮,十分难得,却只用来拉马车,显然这马车不一般。   张荃对徐昭道,“小侯爷请留步。今日叨扰了。”   徐昭很不喜欢内监,也对他行了一礼,道,“今日府里多有得罪,还望公公不要介怀。”   他虽然对张荃在说话,目光却有注意马车,马车上车凳被放好了,一双洁白的手从里面伸出来,手指纤长,像是玉雕一般,徐昭还没见过这么漂亮的手,手虽漂亮,却也并不是女人的手。   这手就看得徐昭一怔,然后见这手将闵长清扶进了马车里。   马车里的人并没有出来和徐昭打个招呼,直接就这样施施然大摇大摆地走了。   而一向心高气傲的徐昭一时居然没有因此而产生怒气。 ☆、80、第三卷   80、第三卷   第二十五章   闵湘将闵长清扶进了马车,将他上看下看地仔细打量,又急切地问道,“可有被欺负了?”   闵长清看了坐在旁边的容简一眼,心里感动于闵湘病中居然会亲自来接自己,说道,“我没事。只是弹了几首曲子而已。”   为了不让闵湘担心,他还刻意用衣袖将被徐昭抓瘀青的地方掩住了。   闵湘道,“没事就好。这个京城里,多得是仗势欺人的人,以为有了权势,就可以罔顾王法和别人的意志。”   闵长清只好安慰闵湘说自己没事,又问起他的身体,这才把话题岔开。   闵湘面色依然不是很好,透着病中的苍白和无力,道,“还好。咳嗽好多了,就是还是有点乏力。”   因为闵长清在,容简便只是让闵湘靠在自己身边,没有做什么亲密举动。   闵湘和闵长清说话谈天,他就看起公文来,也没有问具体的事情。   马车从侯府又回到王府里去,商羽和张公公却是坐后面的一辆马车,在回了王府后,容简就将闵湘扶着回了栖梧院里的卧室,闵长清在那里陪着他说话,自己则来了前面书房里。   张荃和夏长峥都去和他回了话。   张荃和夏长峥都不是搬弄是非的人,所以实话实说,虽然张公公算是受了大委屈,也没有夸大其辞,只是实实在在讲了在忠毅侯府的事情。   容简听后,就说,“他忠毅侯徐家,一直以来还算守本分,徐行在外镇守怕是有十五六年了,皇上想他年老,让他回京来安享晚年,他回来,皇上必定是要大赏的。不过,皇上也没有意让他忠毅侯府一直镇守边关的意思,所以先招了他儿子回来,没想到他儿子回来就这么不会做人。”   容简说着,就让张荃不用遮掩今日之事,徐昭回京,就不把齐亲王府放在眼里,这事也算大事了。   张荃和夏长峥都是容简跟前做事的,自然心思灵活,又明白朝廷之事,一点即通,应了之后就下去了。   闵长清留在了王府先住下,一家人一起用了晚膳,因为闵湘病了睡得早,晚膳后,他就休息去了。   闵长清和小如儿容汶英一起玩了一阵才回安排给他的客房里去住。   回去时又先看了住他外间的商羽,商羽回王府,就有大夫来给他看了伤,徐昭是武将,力气不小,那么一脚,将商羽的肚子上踢了青紫一块,大夫检查了没查出什么来,因为不敢马虎,担心伤及腑脏,所以给开了药让好好调养,外伤倒是好说,用了上好的伤药敷了,想来会很快好。   闵长清很心疼商羽,看了他的伤处,让他好好休息。   他自己回了房,先沐了浴,换了一身王府准备的衣衫,看样子是闵湘的,大约也是闵湘让拿了他的衣衫过来的吧。   闵长清和闵湘身形相当,穿在身上正好合适。   一身月白深衣,闵长清坐在窗前擦拭琴弦,烛光温柔。   夏长峥在门口唤他的时候,他怔了一下才回答,“是夏大哥吗?”   夏长峥说,“不知道闵公子你现在方便么?”   闵长清过去撩起了门帘,夏长峥站在外面,要比他高大半个头,他只能仰望他,因为他这日下午的回护,闵长清很感谢他,“夏大哥,进来坐吧。”   闵长清因为洗过澡,头发还没有全干,一头黑发披在背上垂在胸前,倒和平日里的一丝不苟的样子分外不同,多了些说不出的魅惑之感。   夏长峥心里甚至因此生出不方便和闵长清一起处在内室的感觉。   闵长清却不会想多,请他进了内室在榻上坐了,道,“今日多谢夏大哥。”   夏长峥道,“只是在下的职责罢了。”   闵长清倒了茶给他,夏长峥接到手里喝了,将茶杯放下后,又从怀里掏出来一只药瓶,说道,“闵公子,这是活血散瘀的药,最好不过,我看你手臂上有瘀伤,搽药后想来会好得更快。”   闵长清没想到他这么细心,不过想来也是,做护卫的,要是不能心细如发,恐怕也不是个好护卫了。   闵长清道了谢才接到手里,想到这是他的好意,就在他面前捞起了袖子搽药。   这是入冬了,天气冷,闵湘让人给闵长清送衣裳来的时候,多送了好几件,闵长清于是外面深衣里还穿着两层中衣,一只手挽袖子很不好挽。   夏长峥见到,迟疑了一瞬才过去帮他将袖子捞了起来挽好,闵长清的胳膊细白,小胳膊中间一段却有乌青,乌青被那细腻的白色衬着,很是突兀,却有种让人心痒难耐的感觉。   他盯着那痕迹,闵长清要向上面搽药时,他才一下子反应过来,帮他将药搽上去,又轻轻按摩了一阵。   因为两人都没有说话,互相的呼吸清晰可闻,闵长清之前没有在意,在夏长峥放开他的胳膊时,他才突然感觉到了尴尬。   赶紧将袖子放下来把胳膊遮住。   他的急切的动作让夏长峥惴惴了起来,虽然心里觉得尴尬和冒犯了,不过夏长峥心思埋得深,一向都面无表情,所以面上也什么都显不出来。   他往后退了一步,对着闵长清道,“那我这就走了,闵公子保重。”   闵长清起身对他道,“多谢你的药。”   夏长峥说,“举手之劳而已。”   说完,赶紧走了。   闵长清看着他出门的背影,深黑的眸子里应着微微烛光,他怔愣了一下才又去收拾好药瓶。   闵湘身体不好,**得早,容简便早早**陪他。   闵湘喜欢抱着他的腰睡,脸埋在烛光的暗影里,其实睡不着,只是要这样抱着容简才安心。   容简事务多,还要再处理一阵公务才能睡。   闵湘生病这阵子,小如儿和容汶英倒是学乖了,每天乖乖在书房里上学,晚上也知道自己睡,不要闵湘去哄了。   这一日,小如儿甚至自己准备了一个故事来讲给闵湘听,闵湘躺在床上,他和容汶英也被容简抱上了床,就裹着另一床被子坐在床另一头,小如儿开始讲曾子孝顺母亲的故事。   闵湘听得很是感动,说,“真乖,爹爹知道你的心意。”   小如儿说,“爹爹病了,我也觉得难受,所以爹爹要早点好起来。”   闵湘说,“会的。只要你乖乖的就好。你可不要病了,不然我担心你,病更不易好。”   小如儿赶紧说,“我没有踢被子,小柿子也没有踢被子,我们乖乖地睡觉,不会生病。”   闵湘笑了笑,招他到自己身边摸他的头发。   又叫容汶英过来,也摸了摸他的头发,说,“汶英有照顾小如儿,我很谢谢你啊。”   容汶英赶紧说,“我是哥哥,照顾小如儿是应该的。老师你要好好养病快点好起来。”   之后容简将两个孩子一手一个抱去后面抱厦里了,让他们乖乖睡下了,才回来陪闵湘。   第二日,忠毅侯府的小侯爷徐昭就来了王府,带着不少礼品说是来赔礼的。   容简却没有见他,只是张荃去收了东西,也没有招待他,就让他回去了。   这样让徐昭满肚子气,但是又没有办法,回去之后就发了一通脾气,还在府里骂了亲王府几句。   这些话很快又被传了出来。   很快京城里就传言忠毅侯府小侯爷回京后连亲王府也不放在眼里,说他是居功自傲,所以才如此不知上下尊卑,还说他父亲在边关是不是要拥兵自重,所以他才这样目中无人。   因为这些传言,让徐昭不得不又来王府里赔礼了一次,然后主动递了折子问皇帝能不能召见自己。   知道他的爹已经不得不放手兵权,要是真因为这些传言被皇帝革职查办,还不如直接自己放手比较好,所以赶紧给他爹飞鸽传了书。   他第二次来王府拜访的时候,还是张荃接待了他,只说王爷不在府里,他等了两个时辰王爷也没有回来,而且张荃还说王爷不定什么时候回来,在宫里陪皇上用膳了直接被留在宫里睡下也是可能的,没办法,徐昭只得压抑着满肚子怨怒之气回去了。   虽然他回去了之后依然是发脾气,却不敢乱骂了。   因为毕竟知道皇帝的狠辣手段,不想惹来大祸就需要忍着。   第三次去亲王府拜访时,王爷还是不在,不过在他等了一个时辰之后,王爷总算“回来”了,在书房里接见了他。   这是徐昭第一次见到齐亲王,按说,齐亲王比他年岁小,不过毕竟是天潢贵胄,所以雍容深沉让人丝毫不敢有一点小觑之心。   王爷和他说话时,倒是亲切的,问了不少边关的事情,最后还提了一句闵长清是他内弟的事。   让徐昭只得赶紧说上次是自己莽撞做下了错事,又说了还会再给闵长清道歉的事。   容简则说不知者无罪,又夸奖了几句他在边关勇武的事迹,这才因为有侍从来和他耳语说事情,他才说自己还有事,让人送了徐昭离开。   徐昭从王府里出来,才松了一口气——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Helen20121的两个手榴弹,梧桐の落叶的一个手榴弹和四个地雷(亲爱滴,你扔得实在是太多了,非常感动,但是你也多留点看文吧,别这么破费),还有小腐蛇的一个地雷。   本文从明天起,一周内每天应该会更新两章,早上一章,中午或者下 ☆、81、第三卷   81、第三卷   第二十六章   因为温华园里数次没有护住闵长清,所以闵湘已经不让他回温华园去。   这些日子,闵长清就在王府里住了下来,还让人去温华园里将他的东西拿了回来,温华园里的背后东家不知道是谁,但想来那么一个大场子,又全是做显贵之人的生意,不会是真的无名之人,便还是有些能耐,得知了闵长清和亲王府有关系的事,而且也从上次陪闵长清一起去忠毅侯府里的歌女那里知道了是亲王府去接了闵长清离开,然后她们才被小侯爷送回院里的。   因此种种,温华园自然不能将闵长清作为一个平常教琴师傅看,让一向和闵长清关系好的总管春娘来见他,送礼给他压惊,又问他什么时候回温华园的事。   不过因为闵长清住在王府里,春娘想去拜访他,却是连王府门也没能进到。   齐亲王府里管理严格,春娘作为一个雅园管事,自是不能在亲王府正门递帖子,只在侧门口递了帖子说找闵长清。   王府里门房让她等着,拿着帖子进去找主管招待客人和接礼送礼的张荃,和张管家说了事情,张荃知道王爷是真把闵长清当小舅子看,所以也不会怠慢,加之闵湘闵长清来了王府,也不是跋扈的人,都很讨人喜欢,是以张荃揣摩王爷心思后真把闵湘看成府中主母,便丝毫不敢有小心思,对闵湘很是敬重。   此时他便拿着帖子去找了闵湘,闵长清正陪在闵湘内室外面的隔间里坐榻上和他下棋,闵湘听张荃说了这事,还接过帖子看了,闵长清说道,“春娘一向待我挺好,总替我说话,这冷天,她在王府门口等着也很受罪,我去见她吧。”   闵湘却阻止了他,说道,“人往往是越体谅别人,越让人认为你柔弱可欺,别人却不会想是你心善知怜悯。你在那院里三番两次出事情,他们也保不住你,如此,你又何必去见。不要见了。人是自尊,而他人尊之。再说,只有真正爱护你尊重你的人,才会真为你着想,而不是遇到事情就退缩,看到有好处,便又来找你。”   他直接将帖子递还给了张荃,道,“张管家,麻烦你了,去说长清病了,不能见客。”   张荃行了一礼才走了。也明白闵湘那话也有说给他听的意思,即使闵长清只是一个琴师,住在亲王府里,也万万不能怠慢,不然闵湘可不会饶人。   毕竟是从小在宫里面长大的,即使吴家从来就宠爱他,他也不是一个真正无心眼的人。   张荃让那门房去回了话,说闵长清上次受惊病了,不见客的事。   春娘听了,就知道恐怕是温华园里这次真将闵长清惹到了,不然他不会如此不好说话。   春娘又问了些闵长清病情的话,门房守卫却只是说,“府里贵客的事情,我们这些前院的奴才哪里知道。”   春娘无法,只得先走了。   第二日又和秋娘一起来探望闵长清,带了些补品,希望能够进去探病。   闵长清在王府里时,白日里大多时间都在闵湘那栖梧院里,或者弹琴给他听,或者陪他下棋,或者即使只是干坐着发呆,也觉得非常愉悦。   等小如儿和容汶英下学了,也陪着两个小孩子玩,所以日子倒是安宁而有趣的,没有闲得发慌。   春娘和秋娘来,又被闵湘给回绝了,说王府里并不缺少补品,让她们回去。   于是春娘和秋娘这样来了好几次,是闵长清坐不住了,才求了闵湘让她们进来,自己见见他们。   闵湘叹口气,看他实在不安,才答应了。   其实他现在倒是希望闵长清再不要回那温华园里去了,不过看闵长清在那里做事了不短时间,和里面的人定然有些感情,这样阻他不好说到底是好抑或是不好。   春娘和秋娘这次才被允许了进王府,被一路带到王府里待一般客人的西院,在西院前面的花厅里,让两人等。   王府里倒不是如两人所想那样富丽堂皇,不过她们都是很有眼界的人,知道虽然不富丽,却难得雅致。   再说,她们到的地方只是待外客的西边院子,也不知道真正内院主院如何。   闵长清回去换了一身衣裳才去见了两人,闵长清在王府里调养得好,气色比起之前其实要好多了,他一身绛色深衣,外面又穿了一件灰鼠毛织锦大氅,还是以前那个人,挺拔而温文,秀丽雅致里又带着些冷淡疏离。   春娘看到他,赶紧起身说道,“说是你病了,现下可好了些?我们可是很担心你。”   闵长清请她又坐下了,也和秋娘问了好,自己又才坐下,说道,“之前有些风寒,这几日才调养得好些了。”   秋娘道,“看气色稍稍好些了,不过还是和以前一样清瘦,还是要好好养一养才行。”   三人叙了一阵旧,春娘才说起上次他被忠毅侯府带走了她们都很担心,之后得知他被王府接来了便又替他高兴的事。   闵长清却道,“并不是什么大事。那小侯爷无非是仗势欺人罢了,院里也是怕得罪他,所以让我委屈一下,我也并不是不能委屈的人。只是这样不免让人心寒罢了,最初去院里时,却没有说过要为客人弹琴这一事,之后却总有这类事发生。”   春娘和秋娘都被他说得讪讪的,但是在雅园里打滚的女娘,哪里会没点脸皮,秋娘已经说道,“那是闵师傅你太好,那些显贵客人,院里那么多名满京师的女娘看不上,却只想听你的琴,闵师傅的琴,京师难得。”   春娘和闵长清更贴心一些,所以没说这样的面子话,只是道,“长清,那你是还回院里来么?要是不来,其实也是好的。院里是开门做生意,你也知道,我们也有难处,你来了,即使次次保住你,也有一两次无能为力的时候,你不适合院里。你现下在亲王府里,想来是要好不少,谋个王府里琴师的职,却是要比院里好多了。”   丫鬟送了茶水进来,又送点心进来,出去之后,闵长清才说,“是我自己喜欢教琴,到时候如何,现下也不定。让姐姐们这些日子担心,是长清的错。以后的事情,我还要再想想才行。”   春娘和秋娘被送走了,回去后说闵长清并没有怪罪温华园的意思,院里的大主管才没有再让她们来王府了。   却也还是让送了些压惊的东西和贵重药材过来,算是送礼讨好闵长清,自然更多是给亲王府看的。   怕因闵长清的事情得罪了亲王府,以后生意不好做。   不过之后没过几天,闵长清又决定回温华园里教琴了。   闵湘本是要劝的,最后又没有说。   毕竟闵长清也老大不小了,他这些日子自己也有想法,他作为大哥也不能总管着他。   闵长清这么要急着回温华园的原因,闵湘却是不知道。   他以为是自己哪里让闵长清难受了。   那日容简正好休沐,容简日日里繁忙,陪着闵湘的时间不过是晚上睡觉,所以遇上休沐,几乎是要推了所有别的能推的事,只专心陪着闵湘。   闵湘身子已经好了,因为病了很长一段时间而体虚,所以还在吃药调养,容简易容陪了他一起去清古轩和择木书铺看了看,然后才回王府,回王府后闵湘就觉得身子僵得很,大约是前阵子卧病在床的后遗症,这一日出个门就完全感觉不适了。   容简体贴地让他在床上趴下了,对照着太医推荐给他的一本书,为闵湘舒筋活血,也就是做按摩。   闵湘觉得挺受用的,自己还趴在那里翻着那本书看,里面全是各种穴位图,手势图,看得他眼花,被容简按得舒服就不自觉闭上眼睛发出了点声音,他自己没注意,听在别人耳里却又媚又柔撩人无比,容简俯□在他的耳根上亲了好一阵才压下欲念,因为闵湘生病,两人有近月没有过床/事了,也真是难为他一直忍着。   两人本没做什么亲热的事,而正因为没做亲密的事,所以丫鬟们也没有守着门,闵长清来找闵湘说事,在屏风后就听到里面声音了,以至于脸色一僵,赶紧退了出去。   丫鬟红袖看他出来,还说道,“王爷陪着公子,我们都得避一避呢。”   其实平常时候,闵湘很注意面子,断然不会在青天白日里和容简亲热的,亲密动作都少,但是相爱的两个人,言语之间,眼神之间,就总是能够显露出不一般来,丫鬟们也都很识趣在两人独处时不会去问添茶加碳添香的杂事。   甚至连小如儿和容汶英都识趣起来了,不会无缘无故跑进内室里去。   闵长清说自己没什么事,就离开了。   而这时候容简也唤了人,让送热水进去。   闵湘身子凉沁沁的,他为他用药油按摩完,就让送热水为他敷一敷。   丫鬟送了水进去,也就顺道说了一句,“方才长清公子有来,不知道是不是找公子有事,没说话又走了。”   闵湘很疑惑,不过也没多想,没想到第二日闵长清就说起要回温华园继续做事的事情,闵湘才惊讶了,疑惑是不是哪里让他介意了。 ☆、82、第三卷   82、第三卷   第二十七章   闵湘以为是自己的事让闵长清起了芥蒂要走,其实并不是因为他,虽然闵长清听到闵湘的声音,那时的确是以为他在和容简亲热,以至于心里很不舒坦。   但他早已经接受了闵湘和容简在一起的事,所以即使不舒坦,倒不至于要走。   事情却是因为夏长峥。   闵长清很长时间之内没有明白夏长峥的意思,以为他只是因为自己是闵湘的弟弟,所以对自己颇多照顾,之后才一点点明白,似乎不是这样。   他住在王府的这些日子,夏长峥几乎每天都会来见一见他,大约是他没有忙的时候,或者是换班了,就过来看看他,理由前几日都是借着他手臂上的瘀伤是不是好了,后几天闵长清手上的瘀伤真的好了,他就给总是带点礼物来,不是什么贵重东西。   几乎都是吃食,桂花糕,米糕,桂花糖,蜜饯,时果,甚至有次还是鲜油饼。   这么些东西,闵长清自然不好不收,他带来了,就收下,让丫鬟去拿了碟子来盛上,夏长峥要在他这里坐一会儿的时候,就正好用来招待他,他以为夏长峥必定不爱吃这些的,没想到夏长峥坐在他那里,一碟子东西几乎全是他吃的,是甜是咸,是油腻是清淡,他都没所谓,好像只要是吃的就成。   两人实在没什么话题说,所以总是那样沉默地对坐着,吃点东西。   闵长清之后甚至以为夏长峥到他这里来,只是找个地方发呆罢了。   所以也就不去管它,自己做自己的事,有时候就练习一下曲子,有时候就自顾自看书,夏长峥安静地在那里养神,到有一次,闵长清甚至忘了安静地在一边入定的夏长峥,以为房间内没人,就直接脱了外袍,将头发从发冠里放出来,拿梳子坐那里梳头发,梳着梳着才觉得不对劲,回头一看,夏长峥正坐在榻上看着他。   闵长清这下子惊觉了,当场很是赧颜尴尬,说夏长峥道,“夏大哥,你还在啊?”   夏长峥大约也觉得有点尴尬,赶紧起了身,没有说话,一下子走出去了,说是走出去,其实他那速度比别人跑还快。   夏长峥就是这么一个有存在感的时候,所有人都无法遮掩其锋芒,就像上次在忠毅侯府里,而要是他要没有存在感,那么就是他坐在你旁边,你也以为你是自己一个人。   在闵长清的眼里,他就是这么一个有点怪到莫名其妙的人。   不过到这时候,他都不知道夏长峥是想和他好好处一处,心里面大约对他有意思。   知道这事,是那天他听到闵湘和容简在内室里的声音,精神恍惚从栖梧院里出来,在院子外面走得太急,一时没有注意前方,下台阶走曲廊时差点摔了一跤,幸好夏长峥恰恰经过,看他要摔了,惊得飞速窜过去,一把将他捞在了怀里。   闵长清也吓了一大跳,夏长峥身高体阔,闵长清不是个矮小的身子,反而修长,摔进他怀里也像是显得非常小了一般,被他像小孩子一样抱了起来,将他放到一边的一个凉亭里杌子上,闵长清才反应过来,以至于瞬间面红耳赤。   但是也只能说,“多谢夏大哥相救。”   夏长峥面上并无什么表情,不过眼神很柔和,说,“不算什么事。你走路在想什么,连台阶也没注意。”   闵长清自然不能说心里话,只道,“没什么。”   夏长峥在他面前蹲下了身,要看他的脚,“我看到你脚崴了一下才往下摔,脚可有崴到。”   闵长清不知道夏长峥居然是如此细心的,连自己脚崴了一下都知道。   闵长清自己动了动脚,除了有一点痛,倒没有大碍。   “应该没事,我起身走一走试一试。”   他起身走了两步,说,“左脚有一点痛,不过没大碍。”   夏长峥还是让他再坐下了,伸手握着他的左脚关节摸了摸,又揉了揉,然后才起身说道,“没有崴到骨头,的确没什么事。你走路注意一点,不要又崴到脚。”   闵长清应了之后又道了谢,就说要回去了,夏长峥点点头,道,“如此,我也去做事去了。”   他虽这样说,还是让闵长清先出了亭子,闵长清出去隐隐就听到人说话的声音。   这个声音不是别人,是刚才跟着夏长峥一起的,应该是夏长峥手下的侍卫,一个人说,“那位就是队长看上的那个。”   另一个说,“和王妃好像呢。”王妃大约是他们私底下称呼闵湘。   前一个说,“他们是兄弟,当然像了。”   然后再一个道,“让头儿听到了,有你们好看的。”   于是所有人噤声。   闵长清虽然面上做得镇定,心里却是惊涛骇浪――夏长峥看上他啦?   要是是任何别人看上他了,他都能够做到镇定自若,而且觉得别人是猥琐好色没安好心,他不愿意去多想,但是是夏长峥,他就不得不多想了。   以至于脑子里一阵茫然,心想夏长峥怎么可能看上自己,看他那样,就是正人君子,说不得已经娶老婆了吧   当天晚上,夏长峥又来看了闵长清,手里拿着一大包肉脯。   这次闵长清故作镇定,没好意思赶他走,但是心里还是尴尬不已。   让丫鬟去拿了装零食的盒子来,将肉蒲给装了,一半留在房内做点心,一半让丫鬟们拿去和商羽一起吃。   闵长清实在很会做人,他自己没有什么银子,虽然闵湘给了他不少,但他从小苦过来,所以不舍得花,在王府里照顾他的两个丫鬟,他自然也是没有赏银给的,但是这些小东西,却从来不会少她们。   所以她们对闵长清很是尽心。   夏长峥在榻上坐了,闵长清亲自给他倒了茶,然后自己就坐到了一边椅子上去。   夏长峥心思敏锐,知道闵长清这是要避着自己了,应该是他下午听到了他下面兄弟说的那些话。   夏长峥依然和平常一样,淡淡问了他,“你脚上还有痛吗?”   闵长清想到下午夏长峥为自己揉脚上关节的事情,不由有些面热,道,“不痛了。”   夏长峥这下又不知道说什么了,便坐在那里发呆,间或吃肉脯和喝茶。   闵长清也不好赶他走,自己就拿了书看,但是心里想东想西很是焦躁,书根本看不进去。   夏长峥注意到了他的焦躁,只好说道,“闵公子,今日下午,我那些兄弟所说,你不要往心里去。”   闵长清很慌张抬起头来看他,慌忙道,“我,我没往心里去。夏大哥,我不知道你有那些心思,不过,我觉得你我不合适。我不是……不是……”   他想说自己不是随便的人,最后却没说完,有些烦闷地转过了身,不愿意再看夏长峥。   夏长峥走到了他的身边来,一手碰了他的肩膀,闵长清身子颤了一下要避开,夏长峥只好把手放开了,说,“你别多想,如果实在觉得我让你很为难,以后我就不来见你了。”   夏长峥离开了,闵长清好半天才回头看着门口发呆。   他觉得自己在王府里,和夏长峥是抬头不见低头见,一日里总会见到,所以心里很烦乱,觉得还是先离开好。   这就去和闵湘说了他要回温华园的事。   他是只能说自己要回温华园,不然回任何地方都会让闵湘多想,他说他闲不住,很喜欢教琴,一日不教,心里空荡荡的,而且温华园里其实大家都待他不错,在里面教琴如此长时间,也只遇到过欧阳徽和小侯爷这么两次没法控制的事情。   闵湘无法,只得让他走了。   闵长清和闵湘一起吃了午饭,商羽的伤也没事了,他就带着商羽一起回了三水巷子里去住了。   而闵湘还以为是自己让他介怀了,不由有些忧愁。   不过也没忧愁多久,他自己的麻烦事也来了。   欧阳徽上次将吴家当年事□告诉了闵湘,以为他会在之后来找自己,没成想愿望落了空,他这几月,又忙朝廷事,又忙自己的婚事前的准备,即使日日想着闵湘,在闵湘被守在亲王府里的情况下,他也是求而不得。   这日闵湘正好又去清古轩,大约欧阳徽有安排人守着这清古轩,不然不会闵湘一到这里,他就能够知道。   所以这次他又来见闵湘了。   闵湘也知道他马上要成婚了,还恭喜了他两句。   欧阳徽却说,“看在以前同窗的份上,你该陪我喝两盅。”   闵湘看他精神不佳,心里虽然没有恻隐,但是也是略微好奇的。   自从上一次欧阳徽和他说了吴家的事,他其实就没有那么厌恨欧阳徽了,这样和他说几句话,倒并不介意。   在清古轩后院的待客厢房里,闵湘和欧阳徽坐下后,就让一个伙计去准备了酒和一点小菜来。   不过是去不远处酒楼里让送酒菜来而已,倒也方便。 83、第三卷 第二十八章 因为是在自己的地方,闵湘倒也不怕欧阳徽动手动脚,故而少了以前的戒备,这样平心静气和欧阳徽对坐着,倒有一种新的感受。 欧阳徽精神不济,像是几天没有睡觉一般。 闵湘也没有问他要成婚了,新娘子还是京城里有名的美丽闺秀,为什么他这个新郎官却状况若此。 很快不远处酒楼里就送来了酒菜,伙计帮忙在厢房里小桌上放好,看房里两人默默地没说话,好奇地多打量了两眼,因为欧阳徽那阴沉沉的面色,就赶紧告退出去了。 闵湘伸手提起酒壶给欧阳徽斟了一杯,说道,“不是来喝酒的吗?喏,喝吧。” 欧阳徽抬头看他,闵湘神色淡淡的,眼里并没有对他的警惕排斥,这让欧阳徽心里松快了些。 他拿过酒杯一口就喝干了。 闵湘看他这喝闷酒的摸样,便也不替他斟酒了,而是将酒壶放到他的面前,自己则从椅子上起身,去用烧火钳将暖炉里的炉灰给往边上刨了刨,让暖炉里的火气更旺一点。 他去刨灰,欧阳徽自己又斟了一杯酒,却并不喝了,而是眼随他动,看着他那洁白的手指握着那精巧的烧火钳。 闵湘回头看他,“你不是来喝酒吗,看我做什么。” 欧阳徽沉默着没说话,又喝了一杯。 闵湘又去将香炉里的香灰埋了埋,让香味散得更慢点,随后又去侍弄桌子上的五更鸡,五更鸡上面放着一个稍大的夹层水壶,下面的热气热着水壶里的水,水壶上面却有一个凹进去的部分正好可以放酒壶,便能一直将酒给温着,倒是很实用的设计。 闵湘忙来忙去,欧阳徽便专注地看着他,看闵湘又去擦了擦手,他才说道,“你这忙来忙去,让个下人进来做不就行了。” 闵湘没有理睬他,将一切都弄好了,才又抱着一个精巧的铜暖手炉在欧阳徽对面坐下来,说,“冬日里动动身子是好的,你喝酒吧,这壶酒喝完了,我又让人给拿一壶来。” 欧阳徽将闵湘面前的杯子斟满了,说,“你也喝一杯吧。” 闵湘却道,“我前阵子病了月余,大夫说了不能喝多酒。还是你自己喝吧。” 欧阳徽便也不劝他了,自己又喝了一杯。 两人都不说话,闵湘坐在那里发呆,想起还在宫里读书那会儿,欧阳徽也是阴气沉沉的,要说做皇子的伴读是个苦差事,做太子的伴读更不用说了。 好在太子十分地老成争气,从闵湘认识现在皇帝那会儿起,就打心眼里既怕他又佩服他,想他那样子,就是个生来做皇帝的料子,毕竟那份谁也猜不出他心思的深沉,也是无人能比的了。 于是就像是有其主就必有其仆,欧阳徽便也有着当时太子现在皇帝的这份深沉不可测。 那时候授课的几位大儒老师,敢罚其他皇子的伴读,也不敢罚欧阳徽。 小时候,还真没有想过,十几年过后,大家就变成了现在的摸样。 闵湘捂着手炉,说道,“你不吃点菜么?这么光喝酒,胃可受不住。” 欧阳徽的深沉目光将他盯了一阵,闵湘被他看得十分不自在,说道,“你要光喝酒,我也不管你,随你如何。” 因为闵湘是让叫的下酒菜,故而饭桌上的菜是冷热盘都有,百味羹,脂蒸腰子,鹅鸭签,五味杏酪羊等,闵湘也不知道他喜欢吃些什么,所以根本就没点菜,直接让伙计去让酒楼里随便送的。 欧阳徽舀了百味羹吃了一点,才说道,“你怎么突然对我温和起来了。” 闵湘却是一愣,心想我对你不待见,你倒觉得更好么,便说道,“这世上哪里有一直的仇人,要是一直记着仇,我仇人又这么多,可就没法过日子了。” 欧阳徽嘴角浮起一点笑,“哦,你之前一直把我当仇人对待呢。” 闵湘没好气地道,“你那般待我,倒要我把你当恩人待么。” 欧阳徽这下喝酒慢起来了,又夹了点菜吃,道,“也是。你从来就不待见我。” 闵湘因他这话冷笑了一声,“一向是你亏待我,现下倒是你来数落我的错处了。你这人,真是难以理解。” 欧阳徽抿了一口酒,看闵湘面白如玉,因为和他生气而晕上一丝红晕,暗紫的曲裾深衣外面穿上一件厚锦缎大氅,修长的身姿因为单薄而显羸弱清高的风姿。 欧阳徽心里就像是这酒一样,面上看不出什么来,喝下去却是灼热的。 他说道,“为什么你会看上齐王?” 虽然语气随意,其实带着些愤愤。 闵湘不想理他了,本来还想和他好好处一处,而现在明白欧阳徽果真不好处,他清亮的眸子盯着欧阳徽,“我看上谁,是我的事,可不想对你说什么。” 欧阳徽的脸上肌肉动了动,似乎是想露出点什么表情,结果又没露出来,恢复了那阴沉沉的面无表情。 欧阳徽将那一壶酒喝完了,两人对坐着之后却是一句话也没说。 看他从酒壶倒不出酒来,闵湘才起身,过去撩起那厚厚的帘子,走出外间,到了走廊上,才找到一个伙计,让再去提两壶酒来。 等他回到房里,欧阳徽依然是面无表情地坐在那里,看他进屋来,就又直勾勾盯着他看,闵湘实在不能理解欧阳徽,“你有话就说,不要这样看着我行不行。” 欧阳徽这时却是一笑,道,“本也没什么话要说,我就是想看看你而已。” 闵湘,“……” 欧阳徽又笑了,笑容里带着些高兴的样子,又问,“小如儿还好吗?很久没有见到他了。王府里有世子在,两人年纪相仿,倒是多了玩伴。” 即使欧阳徽笑着,闵湘却更感觉到了他的一丝孤独和忧伤,不知不觉,却是出口道,“他和汶英关系挺好,你以前待他不错,他一直记挂着你呢。” 欧阳徽道,“能够被他记挂喜欢着,可见我也不是那么失败,是吗?” 闵湘站在那里看着他,目光闪了闪,说,“你因为要成婚了,而不习惯吗?所以这样子有了些伤怀之心,你以前可不是这样。” 欧阳徽愣了一下说,“那我以前是怎么样?” 闵湘道,“你以前自然是说到做到,不会这样将心思让人知道。” 欧阳徽说,“湘儿,如果没有容简,你可会爱我如他。” 闵湘因他这句话一惊,欧阳徽这阴沉沉的性格,他还真怕他惦记自己或者容简,赶紧说道,“你不要想得太多,如果没有容简,我就不是现如今的我。” 这时候,房间的帘子却被打起来了,闵湘和欧阳徽都看过去,居然是便服的容简站在那里。 闵湘心里有一丝尴尬,容简走了进来,到闵湘面前握了握他的手,道,“没有冷到吧。” 关怀的语气让闵湘松了口气,点点头,“这里面暖着呢。” 又问,“你怎么过来了?” 容简目光柔柔地笼罩着他,道,“正好无事,来接你回去。” 闵湘回头看了欧阳徽一眼,道,“有客人在,一会儿就走。” 这样子,一般客人估计也不好再叨扰了。 但欧阳徽不是一般知情识趣的客人,所以他没说自己就要走的话,而是微微起了身,和容简见了一个礼,道,“下官见过王爷。” 容简说,“欧阳大人,好久不见,没想到却在此见到。” 京里中央官署六部和五军都督府皆在宫城外皇城里南边,以六卿居左,五府处西设置,而三法司却没在这里,而是在太子东宫以东,处在皇城外以东,是以平常办公,容简和欧阳徽根本不会遇上,除非是在早朝上。而最近欧阳徽要成婚,皇帝念着他有着克妻之名一直娶不到老婆,现在“好不容易”又要成婚了,所以很体恤他,最近允许他不用去上早朝,让他只用去大理寺上职和准备成婚之事,是以,两人不在早朝上见到,便少有遇到的可能。 欧阳徽道,“路过此地,正好湘儿在,就进来和他喝两杯叙叙旧。” 容简道,“不知都叙旧些什么,当年勤学殿里之事,真是相隔太久。” 欧阳徽道,“虽然相隔太久,也没敢忘过。” 看到容简,他心里也堵得慌,懒得再待下去,于是拿了喜帖出来,送到闵湘的手里,道,“看在以前同窗的份上,我的喜酒,如果你抽得出时间,便来一来罢。” 闵湘接了喜帖,没有说话,欧阳徽又对容简道,“给王府的喜帖却没有带在身上,之后会亲自送去亲王府。王爷,那下官就先告辞了。” 容简道,“倒先恭贺欧阳大人你和保义侯府小姐喜结连理。” 欧阳徽又对他拱手行了一礼,看向闵湘,目光深深从他面上扫过,闵湘只是对他点了一下头,“欧阳大人慢走。” 算是送客了。 欧阳徽没应他,出门去了。 在门口遇到送酒进来的伙计,那伙计一愣,因为认识欧阳徽,就赶紧行礼,“欧阳大人,小人这酒是不是送得慢了?” 欧阳徽本就是傲慢的性子,故而没理他,径直走了。 伙计只好过来在厢房门外对里面道,“东家,这酒,还要吗?” 闵湘在里面道,“你们晚上温着喝了罢。” 84、第三卷 第二十九章 闵湘跟着容简一起回了王府里去。 在马车里,闵湘拿着那喜帖多看了两眼,容简就说,“我倒不知,什么时候你两关系倒好起来了。” 不用闻,就知道这话带着酸味。 闵湘将喜帖放到一边,说道,“什么叫关系好起来了,只是他来铺子里喝了点酒罢了。” 容简尽量让自己不要胡思乱想,但是还是压抑不住心里烦闷,语气也不是平常的温柔,“你陪他喝酒,还不是关系好起来了。” 闵湘因他这话蹙了蹙眉,说道,“你什么意思。” 容简看向他,突然将他拉进自己的怀里来,一手紧搂他的腰,一手已经托着他的后脑,狠狠吻住了他的唇。 闵湘病愈没几天,身子虚,根本没什么力气,被他一通深吻,就觉得要喘不过气,赶紧要挣脱开,这样的反抗更让容简心里犯堵,觉得闵湘不知何时,居然对欧阳徽上心了。 容简对欧阳徽是十分憎恶的,毕竟是辱妻之仇不共戴天。要不是欧阳徽是皇帝手下的能臣,又让人找不出错处,不然他定然不会让欧阳徽再出现在他和闵湘的面前。 容简将闵湘压在了车厢里,一边狠狠吻他,手已经探进他的衣领里摸他的胸口,闵湘呼吸不畅,面颊绯红,又被他这样压着,是真生气了,在容简要拉开他腰带的时候,他一巴掌招呼到容简的脸上,啪地一声,响在车厢里。 容简这才被打清醒过来,怔怔抬起头来,对着闵湘绯红的面颊水盈盈的眸子,闵湘的嘴唇嫣红,微微张着,胸膛起伏喘着气,头发已经有些散乱了,眼里有着愤怒和委屈。 容简慢慢从他身上爬起来,又将他扶着坐起身,默默地替他整理领口,又整理腰带,将袖子也整理好了,才轻声说,“抱歉。” 闵湘自己将发冠给取了下来,没有应他。 车厢里一时气氛沉闷下来。 闵湘不想简简单单就原谅容简了,容简这样乱想他,让他觉得非常委屈。 容简看闵湘不说话,一时也不好再说,默默从车厢抽屉里取出梳妆用品,替闵湘梳头发。 好在闵湘没有拒绝他,为闵湘梳顺了,因为车厢狭窄,却无论如何不好为他戴上发冠,所以最后闵湘就只好用锦带把头发系了系。 到马车回了王府,闵湘依然没有和容简说话。 小如儿和容汶英已经下学了,两人不知道在做什么,跑到外面院子里来,看到闵湘他们回来,小如儿就跑上前来,闵湘刚下马车,他就扑到他腿上,闵湘身子虚,儿子又长大了,没有太多力气抱他,便只是牵着他的手,道,“在外面跑,出汗没有?” 小如儿赶紧摇头,“没有。” 闵湘摸了摸他的脖子后面,道,“没有才怪,一会儿擦擦汗换身衣裳。” 看到容汶英也过来,便也说他,“你也是,不然冷到病了可不是闹着玩。” 两个小孩子赶紧应了,小如儿又打开自己的另一只手,里面却是一只千足虫马陆,闵湘看到一蹙眉,“你们怎么又在玩这些东西。” 小如儿说,“我们在后面墙角抓到的,嬷嬷说这个没有毒。” 闵湘叹口气道,“下次不要玩这些,去扔到那边去。” 说着已经拉着小如儿去扔到一边花坛土里,又看向容汶英,“你手里有吗,也来扔掉。” 容汶英磨磨蹭蹭过去,从荷包里倒出一荷包虫子来,闵湘看到一阵头皮发麻,差点吐出来。 皱眉看着都不知道怎么教训他了。 却是容简过来骂他,“你都干了些什么。” 看闵湘犯呕,他赶紧扶上他,又对跟过来的嬷嬷道,“将两个人带去好好洗澡去。要是以后再玩虫子,就把你送到山上寺庙里去,让你去玩个够。” 容汶英和小如儿愁眉苦脸地被嬷嬷带去洗澡去了,而容简也找到了机会亲近闵湘,带着他回了栖梧院,闵湘将刚才牵了儿子的手在水盆里洗了又洗,最后还是对那被容汶英倒出来的一袋子千足虫而犯恶心,不断干呕,丫鬟赶紧捧着痰盂过来,他还真吐了,漱口之后又要求洗澡。 闵湘洗完澡,容简亲自在旁边伺候他穿衣,又殷勤地问,“这下觉得好些没有,让泡了桂圆茶,你喝一点压一压,应该会好点。” 闵湘精神虚弱,这才点了点头。 容简也趁机在他的脸颊上亲了亲,闵湘叹道,“这两个小孩儿,真是越发不知道怎么管了。” 容简道,“我一会儿去管教他们。” 闵湘又叹了口气。 从浴房里出去,丫鬟已经将桂圆茶奉上来,容简探了探温度,亲自递给闵湘喝,闵湘坐在榻上喝了一口,两个小孩子也就被洗好澡带来了,容简看着自己的儿子,真想让他跪下,不过冬天地板凉,最终没忍心,只是骂他,“今天怎么就去弄那个虫子,想挨板子是不是!” 容汶英垂头不答,小如儿则很是羞愧地说,“义父,是我要那个虫子的。” 容简,“……” 他有点不信,因为小如儿一向很乖,犯错都是容汶英。 容汶英道,“是我弄的虫子。” 小如儿说,“是我让他弄的。因为那个虫子,只要一碰它,他就把身子蜷成一个圈,可以用草茎串起来串成一串,所以,我们才弄了那么多。” 容简,“……” 而闵湘坐在另一边,又开始犯恶心了,容简赶紧说,“好了,好了,你们不要说了,以后要是再玩虫子,就不允许吃晚饭。” 容汶英和小如儿赶紧说记住了。 小如儿又跑到他爹爹跟前去,“爹爹,你又生病了吗?” 闵湘皱眉捂着胸口压下恶心的感觉,但是实在压不住,又要吐,丫鬟赶紧捧了痰盂过去,闵湘干呕一阵没有吐出来,容简在他身边为他抚着背,“你别多想了,这样犯呕很伤胃。” 而小如儿和容汶英兀不知道闵湘是因为什么而觉得恶心,小如儿还很是好奇地盯着闵湘,问道,“爹爹,你有小宝宝了吗?” 闵湘僵了一下,黑着脸道,“谁给你说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容简则是一愣之后赶紧忍住笑意,又打发了想笑不敢笑的丫鬟出去。 小如儿依然天真,“方哥哥的娘就是这样总是要吐,方哥哥说她有小宝宝了。” 闵湘,“……” 容简赶紧说道,“别乱说,只有女人才能有小宝宝,你爹爹又不是女人。”怕再不说小如儿,闵湘只怕更生气。 小如儿蹙眉道,“只有女人才能有小宝宝吗?” 容简点头,“是啊。” 小如儿这下震惊了,“那义父和爹爹在一起,不会生弟弟妹妹给我吗?” 闵湘,“……” 容简故作高深地说,“是的。所以只有你和汶英两兄弟,不会再有弟弟妹妹了,你们要好好互爱互助。” 小如儿有点接受不了的样子,看了看站在一边做乖顺状心里不知道在谋划什么的容汶英,说,“小柿子说,会有小宝宝的,他骗我?” 容汶英赶紧过来拉他,和他说悄悄话,“老师在生气哦,快别说了。” 小如儿一看他爹爹,发现闵湘果真是脸黑到了底,赶紧住嘴不说了。 吃晚饭的时候,闵湘都还没有稍稍好点,只吃了一点米粥,其他都不要吃,吃一点肉下肚,就又要反胃。 闵湘因为那些虫犯恶心,倒是成全了容简,睡觉的时候还可以抚着闵湘的胸口问他好些没有,闵湘有气无力地靠在他身边,“好多了。” 睡到半夜,闵湘被饿醒了,容简又起床让值夜的丫鬟去厨房里让厨子做点清淡的吃食来。 又让丫鬟泡了红枣桂圆茶来,他端着茶杯让闵湘喝了一杯,然后伺候他披上厚大氅又裹上披风,起身来吃夜宵。 闵湘大约是饿得狠了,将厨房送来的砂锅菜粥吃完了,还吃了些五珍烩,酱菜等,吃得出了一额头汗,面色绯红,又漱口了洗了把脸才**睡觉。 容简让丫鬟记着第二日给这晚做夜宵的人打赏,又赏了这大半夜里伺候的丫鬟。 待她们轻手轻脚收拾了桌子,将烛灯灭了几盏,又用暗纱将放中间的那个烛灯罩了,容简才又**去。 闵湘吃得酣畅,一时又睡不着了,容简也不怎么睡得着,闵湘出了些汗,身上暖和一些,身上香喷喷的,容简月余不曾和他好好亲热,此时被他在怀里动,欲望就无论如何压不下去。 手在闵湘身上乱动,闵湘抬起头来看了看他,伸手将他抱住了,于是一发不可收拾,容简亲上来,手开始解他寝衣带子,不知他怎么能够把动作做到如此麻利,闵湘还没有反应过来,他已经脱掉了他的寝衣,手摸上他细腻光滑肌肤。 85、第三卷 第三十章 容简第二天早上要去上早朝,他想到昨晚闵湘睡得少,便小心翼翼轻手轻脚起床,怕把他扰醒了。 但是闵湘还是醒了,容简在床边穿衣,闵湘伸出细白的胳膊微微撩开床帐看出去,轻声道,“你现在就要走了吗?” 语气里的心疼和不舍,和那“悔教夫婿觅封侯”的家中妻子差不多情形。 容简身上配饰都没有戴上,只是将腰带系好了,又走到床边来,闵湘身上的寝衣袖子被被子拉扯住,以至于小胳膊光着露在外面,他赶紧过去将他手臂放进被子里去了,又俯□吻了他的额头一下,昨晚上酣畅淋漓的床笫之欢,让容简现在都觉得身心飘飘然精神奕奕。 “你继续睡吧。我用点早膳了就去早朝,午膳不回来用,你今日在家里,不要出门。现下外面天气冷了,你又最怕冷,能不去你的铺子,你就不要去,不然身体病了,你就太受罪。” 闵湘道,“你也注意保暖,在外面把那一件大貂毛的披风披上,要带上手炉去,早朝上不能用,你去官署衙门可以用着。早上吃暖和的东西……” 说着,又觉得自己太罗嗦,便结束话题道,“快去吧,别赶时辰,又胡乱吃点早膳便罢。” 容简很是欢喜地又和他亲昵了一会儿才起身了,将床帐掩得严严实实,怕冷气进了床里去。 容简收拾好后就出去了,闵湘没睡着,叫来丫鬟,让给容简多带一点点心,早朝完去衙署正好吃,然后还摸了摸准备好的手炉,又好好装在手炉绣袋里,让丫鬟送到容简要乘坐的马车上去。 一切交代好了,他才拢好被子,在容简暖过余温未消的床上睡回笼觉。 再说闵长清这里,他回到了温华园,就先在温华园里住下了,三水巷子那里的房子,闵湘知道他要回去住,已经细心地交代过王府这边送了很多冬日必需品过去,除了暖炉用的上好的无烟碳,香炉和香丸,脚炉,让去将那边房子的门帘都换了最厚的,还多送了被褥床帐去,厚衣裳鞋袜,还有些冬日吃暖和的干货菜蔬等等,想来闵长清回到三水巷子也会过得好好的,闵湘才放了心,而且想着等要过年时,依然是要接他到王府过的。 闵长清自然知道他大哥对他的这些细心体贴之处,心里面欢喜温暖之余,也因为他对自己的好,而不得不让自己应该祝福闵湘得到他想要的幸福,祝福他和容简能够一切顺心感情和睦。 闵长清回温华园是为了躲着夏长峥,因为他不知道要如何面对他。 无论如何面对,都在心里觉得不知所措和迷茫,于是只好躲开。 夏长峥大约也是知道他的心思的,开始几天应该是希望他冷静冷静好好想一想,所以并没有去找他,这一日,正好下了小雪,闵湘又有东西送来给他,是皇宫里赏赐给王府里的下雪酒,还有宫里赏赐的一些冬日必需品,闵湘就让人给闵长清送些来,夏长峥正好在,就说自己正好换班了,顺便就去送东西给闵长清。 夏长峥一张脸从来是面无表情的,心思藏得深得恐怕除了他的主子,很少有人能够看明白。 闵湘自然也没看明白他对闵长清的心思。 当时还说怎么好让他去送,随便叫一个奴才去送就行了。 容简在旁边,才帮了他一把,道,“他要去大约还有些其他别的事,就让他去吧。” 闵湘看容简这般说,便也不想就这么细碎的问题纠缠,就应了。 给闵长清的东西用一个大的双层盒子才装下了,初雪酒却是另一个小坛子装着。 夏长峥就这么带着这些东西去见了闵长清,路上顺便又买了些卤菜带着。 容简看他走了,还和闵湘说了一句,“我看那坛子酒,最后定然是要进夏长峥的肚子里去。” 闵湘一愣,“如此,再给他一坛酒不就得了。不过,长清倒是真不怎么喝酒的,他喝酒就醉,而且酒品不好,以前有喝醉后在房子里跳舞唱曲的,醒来后知道这件事,就觉得没有脸面见我们,后来就再不喝酒了,我让他喝点,他也只是沾沾就罢了。其实我觉着他跳舞唱曲都还蛮好……” 容简听他这样说,就跟着笑了,道,“你喝醉了怎么不见有这种雅兴。” 说着,还叹息一声。 闵湘黑着脸看他,道,“你就等着看我出丑呢。” 容简赶紧解释不是,两人又其乐融融地围着脚炉翻起书来。 外面在下雪,就总给屋里的人要更暖和些才行的感觉,反而觉得不错。 当日晚上,闵湘还喝了些酒,虽然不至于真如闵长清一般既跳舞还唱歌,却也比平常热情点,容简也觉得这是难得的福利了。 而夏长峥知道闵长清这时候还在温华园里,所以直接去了温华园,撑着一把伞,身后跟着两个仆人一人提着一点东西,他就在温华园闵长清经常出入的侧门去等,果真,一会儿闵长清就自己撑着伞出来了,一起的还有商羽,大约是觉着冷,闵长清的琴留在温华园里没有抱出来,出侧门了,闵长清还让商羽紧一紧披风再一起走。 这时候商羽已经先看到了夏长峥,他不知道闵长清和夏长峥的事情,就挺欢喜地说,“公子,夏大人在那边。” 闵长清愣了一下才赶紧看过去,夏长峥果真在那里站着,看着他,很显然是在等他,他之前有一瞬还以为夏长峥到雍东河烟花之地来买欢愉以至于经过这里被撞到。 看来是他小人之心了。 夏长峥撑着伞过来,伞直接撑到了闵长清的伞上面,说道,“下雪了,公子让送些东西来给你。” 这个公子,自然是指闵湘,所以闵长清也不能想是夏长峥故意来见自己了,道了谢之后就要自己去拿着东西离开。 夏长峥却道,“正好送到你家里去吧,东西挺沉,你别冻到了手。” 闵长清也不好拒绝,只好由着他带着两个仆人跟在自己身后了。 走了没几步,夏长峥将闵长清的伞拿开了,用自己的伞为他撑着,说,“你是弹琴的手,冬日冻到就不好了,我来撑伞吧。” 闵长清要拒绝,但是夏长峥已经收了他的那把伞递给商羽拿着了。 夏长峥是个给人非常正经,正经到威信十足的人,闵长清实在不好驳了夏长峥面子要把伞从商羽手里拿过来,于是最后他就只得和夏长峥走在同一把伞下。 好在三水巷子距离温华园不远,很快就到家了。 家里除了桂子,闵湘又为他买了一个老仆,家里便也安顿得很好。 到家了,夏长峥才将那些东西给闵长清,给了些酒钱给跟过来的仆人,让他们先回去了,夏长峥没说要走,闵长清无法也就只得留了他下来用晚饭。 那个送来的双层盒子便是很精巧的东西,上层里装着洗手的香胰子,还有一大盒冬日里防皲裂又滋润的澡豆,又有蔷薇露发油,下一层则是好几支用模子印得十分精美的唇脂,还有手脂面脂身体膏脂等东西,因为是宫廷制造,还是赐给王府的,里面的东西自然很名贵好用,用了很多名贵香料在里面,打开盖子就是扑鼻香。 夏长峥也提了这是宫里今日早上才赏下来的,闵湘下午就让送了些来给闵长清,可见对他的这份心。 闵长清看了之后就道,“大哥都送来给我,王府里不用么。再说我又不是没有……” 夏长峥说,“王府里自然是还有的,王爷不会让公子在这些上差缺,你就不用在意了。” 说着,又指了指一边的酒,“这也是宫里送来的,是初雪酒,每年初雪,宫里都会送。很是难得,不厚重,却香甜,想来你会喜欢。” 闵长清之后就是吃了他这一句不厚重却香甜的亏,他以为是像米酒一样的东西,却不知夏长峥会认为厚重的酒,百年老窖才当得起。 闵长清留了夏长峥用晚饭,夏长峥是正人君子,即使对闵长清有意思,也从来是规规矩矩的,一句出格的话也不会说,也不会拉拉扯扯这些。 相处起来倒还是像朋友一样,所以闵长清也就放松了精神。 夏长峥带了不少凉菜来,都是肉类,糟鹅肉,干煎鱼,手撕羊腿肉,卤牛肉,每样一大包,夏长峥让每样装了一小盘上桌,厨房里又做了炖肉等其他热菜。 夏长峥亲自去温了酒,和闵长清一起坐在有暖炉脚炉和厚帘子的温暖内室里,开始吃这初雪的饭。 闵长清对下人最是随和,夏长峥带来的菜剩下的让家里几个仆人也上桌都吃掉,还将那皇宫里的初雪酒给他们倒了一壶过去。 自己则和夏长峥两人吃起来。 闵长清食量不大,也不太爱吃凉菜,每样稍稍尝了一点,就吃起热菜来。 夏长峥真不知道闵长清不能喝酒,两人一人斟了一杯后,就对闵长清敬酒道,“来,这一杯大哥敬你,为今年这第一场雪。” 夏长峥平素不是多话的人,既然这样说,闵长清不好不喝,再说他以为这是米酒,想来喝一大碗也没有关系,一杯就更不打紧,于是端起酒杯喝下了。 这个酒果真如此夏长峥所说很是香甜,几乎没有灼热的辣感,进了肚子,才感觉有一股暖气,让人喝着很是舒服。 有了第一杯,一会儿夏长峥又敬了他第二杯,说是祝身体健康,闵长清只好又端着喝了。 夏长峥总有那么多名目喝酒,那一小坛酒果真如容简所说,几乎都是夏长峥喝了,但是闵长清也喝了五六小杯下肚。 开始还不觉得怎么,后来这酒实在是后劲绵长,他吃得不多,放下碗筷后觉得头晕晕的,便让夏长峥自己吃,他去了榻上坐下靠在榻上的软枕上,眼神迷离地靠在那里,便是活色生香。 这对夏长峥来说自然意外,因为他发现闵长清喝这么点酒,居然是醉了。 闵长清靠了很短时间,就开始自己打着拍子唱起歌来,歌词还很清楚,大约是温华园里歌女唱的,软糯而娇娆。 夏长峥惊了一下,又觉得他唱得好,所以很识时务地放下筷子听他唱,没想到闵长清唱着唱着就起身了,开始随着这曲子的节奏跳舞,也不算是跳舞,只是一种走步,但是他自有一种韵律,他身姿修长,腰肢柔软,这样的走步也给人以舞蹈的错觉。 他精神已经迷糊了,差点就在凳子上绊倒摔下去,幸得夏长峥注意着他,赶紧将他给抱住了,扶着他要让他去榻上坐下,而闵长清却不坐,靠在夏长峥身上,手还要抓住他的手,仰着脸目光水泽潋滟地望着他,眸子专注而幽深,含情脉脉,轻声唱,“君心可似妾心深,夜夜深帐孤枕到天明……” 86、第三卷 第三十一章 面对着这样的闵长清,估计木头人也要生出颗心来被他勾引走,更何况本就是有心,还把心放在他身上的夏长峥。 夏长峥几乎被闵长清那一双美眸摄去了魂魄,一时之间忘了自己身在何处,他将闵长清一把打横抱了起来,闵长清醉得迷迷糊糊,这样猝不及防被他抱起来,还是有点不习惯,感觉不安地伸手将夏长峥的颈子环住了。 夏长峥将他放到一边床上去,脱了他的鞋子和袜子,扯过棉被过来就将他裹了起来。 闵长清这下不能自己动作了,就很不乐意,皱了眉,声音又软又带着不高兴,“放开我。” 夏长峥依然用被子盖住他,“长清,你这是醉了。” 闵长清目光茫然而单纯,“我没喝酒,不会醉。” 夏长峥道,“你刚才喝了。” 闵长清像个孩子一样要掩盖自己罪行地强辩道,“我没喝,没喝。” 说完就打了一个酒嗝,不太舒服地蹙了眉头,心里焦躁地要掀开被子,夏长峥只好又将他按在了床上,去桌子上倒了一杯茶来给他喝,他去倒茶,闵长清就要下床,夏长峥赶紧端了茶来喂他喝,闵长清却不喝,伸出软绵绵的胳膊挡住他的手,“我要**去。” 要下床又差点摔倒,夏长峥将杯子扔一边,赶紧为他穿上棉鞋,闵长清站起身就马上软下去,夏长峥伸手又将他扶了,扶到屏风后面去,闵长清面上酒晕酡红,眼睛水水的,半睁半闭,夏长峥怕自己不伺候着他,他又要摔倒,只好替他整理衣衫解裤带。 等伺候完他小解,又扶他到一边去洗手,闵长清全身软绵绵靠在夏长峥的怀里,洗完手却突然转过身来,将夏长峥的身体抱得紧紧的,“你别走哦,你别跟着别人走。” 夏长峥知道他是醉言醉语,但是依然为他这话儿心醉神迷,像是有一只手握住了他的心脏,他的声音也不由低沉了下去,“我不跟着别人走。” 闵长清抬头来看他,茫茫然盯着他的脸,又伸手摸他的脸,将脸摸完了又摸耳朵,夏长峥哪里忍得住,将他抱了起来,又把他抱回床上去。 闵长清却拉着他不放,然后硬是要往他身上蹭,抱着他的颈子和他耳鬓厮磨,轻声幽幽地说,“我心里好难过。” 夏长峥在床上坐着,将他抱在怀里,“嗯,我陪着你。” 闵长清还是说,“我心里好难过。”说着还哭了起来,“我心里好难过,总是一个人,孤零零的,我心里好难过……” 夏长峥有点手足无措,赶紧伸手替他抹掉眼泪,安慰他,“我陪着你,你不是孤零零的。” 闵长清和他拥抱在一起,将脸埋在他的耳边,“我难受。” 夏长峥在他的面颊上亲了亲,“我陪着你。” 闵长清醉眼迷离地看着他,看着看着就凑了上去,嘴唇覆盖住他的嘴唇。 夏长峥知道闵长清是醉了,要是他醒着,定然会和自己隔得远远的,但是他现在却主动亲了他,主动亲他的原因只是因为他一个人孤零零的心里难受。 夏长峥知道自己不能乘人之危,不过却实在没忍住,他回了回去,吻住闵长清的唇,闵长清没有拒绝,软在他的怀里由着他做什么。 第二日,闵长清醒来时只觉得身体软绵绵的,虽然醉酒,倒是不头痛,有种慵懒温暖的享受感觉在。 他发现自己身上穿着柔软的寝衣,被子盖得好好的,脚上抵着的汤婆子也被被窝暖着还是暖的,他在床上翻了个身,柔软的被褥上有着淡淡的香味,发丝在枕头上迤逦而过,又有几绺擦在颈子上,些微凉。 他迷迷糊糊的,这是一个很享受的早晨,还听得到房顶上的雪落声。 昨天的小雪,还没有停啊。 他想着,这样的雪,下午怕是不用去温华园了,下雪时候,院里总是愿意放假的,因为客人会很清淡,里面的女娘们也可以聚在一起自己做做冬令小食,可算是一个节庆了。 要不是夏长峥的声音突然响起,他大约都要忘了昨晚上喝酒的事情。 夏长峥耳聪目明,听到了床帐里的声音,过来问道,“你醒了吗?有没有胸闷头痛,要喝点茶水么。” 他的声音就像是一瓢水倒进油锅里,瞬间就在闵长清的脑子里炸开了。 闵长清僵了一下,瞬间想到了昨晚的事情,闵长清是醉酒时候没有神智,偏偏醒了却又能够想起醉后发生了什么事情的人,所以他才那么不乐意喝酒,因为觉得醉酒后太出丑丢人了。 闵长清想起了昨晚的事情,就更是僵在了那里。 从床帐看过去,夏长峥还穿着昨日的那身劲装,而且一丝不乱,此时正看着床帐里的他。 闵长清想到昨晚两人亲吻了,也亏得夏长峥正人君子,后来也仅此而已,将他按在床上,让他睡了。 此时看夏长峥这样子,大约是一整晚就坐在榻上的,虽然房间里燃着暖炉,但是也还是会冷吧。 闵长清一瞬间产生了疼惜之情,拢了拢自己的头发才撩开了床帐,看向夏长峥,说道,“我没事,夏大哥,你一整晚就坐在那边的吗?” 夏长峥道,“我没关系。你要是还好,我就先回王府里去了。” 闵长清看他要走,一时间脑子里什么也没想,但是身体却有自己的意识,已经突然从被子里欠身拉住了夏长峥一只手,拉住后两人都是一怔。 闵长清这才回过神来,又赶紧将他的手放开了,有些窘迫地用被子裹住了自己,道,“夏大哥一路小心些,下雪了路定然不好走。还有记得系上披风,不要冻到。” 夏长峥目光安静地看着他,点了一下头,转身离开了。 之后闵长清招来商羽,才得知昨晚那酒不愧是宫中赏赐给王府的,那么一小壶,把桂子和嬷嬷都给喝醉了,幸得他酒量稍好些,才没有醉彻底。 闵长清却不是要问他这些,但是也不好问别的,只得旁敲侧击,“我也是醉了,是你伺候我**睡下的么。” 他其实明白更大可能是夏长峥。 果真,商羽说,“都是夏大人做的。他还自己到厨房里端了水给你擦了脸,我说我要来帮忙,他体恤小人有些醉了,就没让我做,让我送了桂子她们回房去睡了,不仅如此,连饭桌也是他收拾的,夏大人根本没有官架子,我就没见过这么好的大人。” 闵长清捂着脸叹了口气,道,“他之后怎么没有回去呢,而且你也太不会做事,应该去将旁边我大哥房间收拾收拾让他睡下,怎么让他坐在榻上坐到天明。” 商羽也很羞愧,道,“都怪小人也有些醉了,没想到这些。我以为他会回去,大约是外面雪下大了,又是夜晚,他不好走,就只好留了下来,这主人家又都醉了,他也不好去住大公子以前的房间,就只在榻上坐了一晚。” 说完,他和闵长清都是感叹。 闵长清是觉得夏长峥太不爱惜自己,居然能在冬夜里坐一夜,即使去柜子里抱一床被子出来在榻上睡下,也好过坐一夜啊。 闵长清是很自责的,商羽也很自责。 不过虽然自责,闵长清却实在又很窘迫和赧颜,他昨晚抱着夏长峥说难受,还主动亲了他…… 闵长清实在懊恼不已,决定以后滴酒不沾,即使米酒也不喝了。 时间很快到了欧阳徽的成婚时间。 欧阳家是京城里有名的大世家,三代为官,而且还是**实职,实在是显赫。 要娶的保义侯府小姐,也是在京城里素有美名的,保义侯府虽然没有欧阳家权利显赫,但是被封侯,有着这个爵位,也是显贵人家。 于是这次门当户对的联姻,是京城里的一大佳话。 当然,大家更加乐意谈论的是这位保义侯府的小姐是否和欧阳少卿八字合,不要又被欧阳少卿给克死了才好。 这次婚礼,连皇帝也派他身边的太监总管亲自送了贺礼来,可见对欧阳家的确是非常看重,荣宠非常。 京里的大家世族,无论和欧阳家是否交好的官员都收到了请帖,欧阳家婚宴办得非常隆重,而且还在京城里三处为贫民设置流水宴,又在几个大寺庙里请大师念经祝贺,实在是大手笔,就像是在为洗脱欧阳徽的克妻之命而积德。 齐亲王府自然也收到了喜帖,要说一般人容简是绝对不会亲自去道贺的,而欧阳徽的婚事,他更加不愿意去道贺,奈何闵湘收了欧阳徽的喜帖,他居然要去道贺,容简很不乐意他做出的这个决定,但是又不能对闵湘表现出来,怕闵湘又多想和他闹脾气,于是,他就只好也去欧阳府上道贺,顺便陪着闵湘。 不过,事情自然不会像他想的那样简单。 欧阳家家宅宽广,因为这次待客很多,又在冬日里雪化时候办喜事,客人都是分等级而安排的。 容简一到,他是唯一去贺喜的一位亲王,身份瞬间就成了最尊贵的了,而送了礼没有留下喝喜酒的宫里太监总管已经回宫去了,自然,欧阳家老太爷,前丞相专门来陪容简,拉着他说一席话,感谢他居然来喝不肖孙子的喜酒,又说些其他话,就把容简给绊在那里了。 而闵湘手里的请帖,是欧阳徽给他的代表朋友的请帖,于是就在另一个院子里坐,而且欧阳徽对接待他的人有特别交代,将闵湘安排在了一群书生中间。 闵湘其实也是经过一番左思右想才决定要来的,因为自己要是不来,倒显得自己小气,或者是放不开以前的事,反而很在乎欧阳徽娶妻一般。 而来参加了婚宴,就完全是将欧阳徽当成一般朋友罢了。 送的礼也是一般朋友同窗送的,他大大方方地来,大大方方地表示,自己不愿意和欧阳徽之间有任何一点超过一般朋友的情谊。 87、第三卷 第三十二章 吉时一到,前院锣鼓喧天,唱礼之声传来,闵湘却没有去凑热闹观礼。 也只是等着吃一杯喜酒就走,但是欧阳家这么多客人,等新郎官敬到他坐的这侧院里来,怕也会有一阵子。 闵湘便也不着急,稳稳坐着。 欧阳家的招待很是不错,酒席请了京里最有名的几家酒楼里的大厨们,于是宴席十分丰盛,食物精雅,却并不简单是山珍海味,所用材料不奢侈,做得却很上台面。 大约是大家都知道当今皇上不爱奢华,他欧阳家也怕在婚宴上太过奢侈而被皇帝不喜。 闵湘也稍稍吃了些酒菜,听周围的客人们讲一讲话。 闵湘是个出色的长相,虽然一身低调的穿着,也很是惹眼。 这边的客人多是会看他一眼的,闵湘也并不计较,大大方方回以笑容,被问起是欧阳家的什么亲戚或者是官居何职,他也毫不掩饰地说自己只是一介商人罢了,因做古董生意和欧阳大人有些渊源。 虽然当今皇帝并不抑商,而且很看重商业,但是士农工商,这种尊卑还是排在这些读书人的心里,知道他只是一介商人,便只是客气地对他一点头,不再和他攀谈拉关系。 天气寒冷,房子里却因为人多又有暖炉而很暖和,充斥着酒味和菜香,有人说欧阳徽贵为大理寺少卿,皇上跟前的得力红人,怕是只在主院里敬一敬贵客的酒,不会到这偏院里来敬酒了,让另外的人来招呼,怕就算是客气,大家虽然觉得遗憾,却也不觉得欧阳徽这样做失礼,毕竟客人太多,而这一日是他的大喜之日,还要洞房呢,在这里将力气花完了,怎么行呢。 大家开个玩笑,笑一笑,也就罢了。 闵湘觉得欧阳徽不来也罢,他就准备再坐一阵就离开了,想容简是亲王,大约会被特别招待,恐怕不会比自己早,他就自己去外面找个轿子回去也就罢了。 如此想着,闵湘敛了敛袖子,端着酒杯又慢慢尝了一杯酒,这时候,房里却已经热闹了起来,客人纷纷起身,说着恭喜的话。 闵湘抬起头来一看,原来是穿着大红新郎喜服的欧阳徽出现了,他身边跟着一位贴身仆人,端着托盘,托盘上一只精致的铜酒壶,酒壶上花纹缭绕,这间待客厅里也只得两桌客人,他先敬了门边一桌,又过来敬闵湘这一桌。 大家纷纷恭贺他新婚之喜,一向面色深沉不露喜怒的他,此时面上却带着红晕和浅笑,大约是酒喝得有点多,眼里也是光芒璀璨。 他先和所有人敬了一杯,却没有离开,而是走到闵湘身边来,一边示意身边的贴身仆人为闵湘再斟一杯酒,自己也满了杯,特特再对闵湘举杯,道,“贤弟,今日我新婚之喜,你得再陪我一杯。” 闵湘略微诧异,但是众人目光之下,怎能推拒,说道,“祝欧阳大人与夫人白头到老日子和顺。” 欧阳徽道谢后先饮了满杯,闵湘也只得将整杯喝了下去。 欧阳徽再多看了他一眼,目光深深的,又和所有人寒暄了一句,出了房间去。 因为欧阳徽特特对闵湘不一样,欧阳徽离开之后,大家都朝他看过来,还有人问,“公子和欧阳大人可是很有深交?” 闵湘如何好答,只道,“只是承蒙欧阳大人看得上罢了。” 说了些客套话,突然觉得有点不舒服,就告了罪起身了。 他出了房门,外面一阵冷风袭来,让闵湘不得不缩了缩肩膀。 下雪不冷化雪冷,这两日化雪,是真的很冷。 闵湘来时也没和容简一起,容简倒是让送他的轿子里把什么都准备好了,不过他作为客人来祝贺人新婚,哪里好意思手中拿着暖手炉,于是没带着,将披风披上,这才稍稍暖了一点,急急就要出去。 这边侧院要出去要经过一段窄道,正是两个单独院子间的通道,一边却有一个小房子,想来是供门房用,他从这里走过,刚才的不舒服突然之间更甚,脑子一阵发晕,不得不赶紧去扶住了一边的一根檐廊柱子,这时候,一个府中仆役从他身边过,看他靠在那里,关心道,“公子,您这是身子不舒服么?” 闵湘以为是自己最近身子不好,今日在那房里,被闷到了,又喝了些酒,所以才觉得头晕,便轻点了一下头。 那仆人倒是个殷勤的,道,“要不进这房里去坐一坐,小人给您端一杯茶,您缓一缓了再出去。” 闵湘已经无力,只得被他扶着进了旁边那个小间,说道,“送我来的车夫下人在前面,一会儿劳烦你去帮我叫一下人就行。多谢你。” 仆人应了,去倒了一杯水来给闵湘喝,闵湘摸摸是冷的,想来这房里有冷水也不错了,便喝了下去,刚喝完,就脑子一晕,晕倒在了椅子上。 那仆人赶紧去门口看了看,关了门,开了另一边一个小门,将闵湘小心地扶过去了。 闵湘晕晕乎乎地醒过来,知道自己躺在床上,床上被褥温暖松软,床上的两个汤婆子热乎乎的,厚重的床帐垂下来,怕是有两三层的样子,床里几乎没透进来什么光线。 被褥上的熏香里有沉香,不过素馨味道过重,闵湘其实更喜欢南香里茉莉一些,便觉得素馨味道太浓了。 这不是家里的香味。 他脑子昏昏沉沉的,一时只得出这个结论。 然后又听到了隐隐约约的喜乐声,他才迷糊地想到,他是来贺欧阳徽的新婚之喜的,这还是欧阳家里么,不然怎么会有喜乐声。 他总算是警惕一点了。 想要动一动身子却很难,觉得全身又软又沉,身上还起着一点难耐的热气。 他想发出一点声音,积聚了很久的力气也没行,只得罢了。 心里却着急起来,他想到了难道是欧阳徽独独敬他的那杯酒有问题,但是欧阳徽也是喝里面的酒,也许那酒壶有什么机关也不一定,自己和他喝的不一样,然后自己又被那个仆人扶着进屋,他喝过一杯冷茶,冷茶大约也有问题。 闵湘觉得自己太无警惕之心了,居然能够着了这样的道。 不过,这样大庭广众之下,本就容易掉以轻心,而且,他以为欧阳徽娶妻了,已经淡了对自己那样的心思,真是让人想不到,他居然能够做出这种事来。 他以前就用闵长清和自己身份威胁过自己将他禁起来,现下做出这种事,也不是不可能。 闵湘正是胡思乱想之时,听到有人开门进屋来的声音了,闵湘马上绷起了神经,进屋来的人,先在床不远处的桌边坐下来喝了一杯茶,这才施施然走到床边来。 床帐果真是层层叠叠,他挽了一层又一层,将最后一层厚帘子挽起来,睁着眼睛的闵湘才看清了他,不是今日的新郎官欧阳徽又是谁。 欧阳徽甚至还穿着那身大红喜服,脸上带着一层笑意。 他在床上坐了下来,别的也不多说,撑过身子来就吻上了闵湘的唇。 闵湘只闻到一阵酒气,然后是他湿热又霸道的亲吻。 闵湘要动也不能,只能眼里透出急切和怨愤之情。 欧阳徽就这么和他对视着,又突然敛下了那黑鸦鸦的眼睫毛,专注地开始吻他,舌尖抵开他的牙关就探入他的口腔,勾着他的舌尖逗弄着,又□他的上颚,闵湘既觉得难以忍受,又被他挑起了身体的情/欲,明明身体无法动,却能够生出灼热焦躁来,他不知道这是不是他喝的水里有问题。 欧阳徽亲了他好一阵,心满意足了才微微撑起一点身子来,手却伸进被子里,闵湘一身衣裳没有脱,他却从他的衣领里伸进去,摸他的锁骨肩膀。 闵湘除了能够迷迷糊糊地动脑子和动一动眼睛,其他都没办法,又是着急又是愤怒,却没有任何办法。 欧阳徽将床帐放下了外面两层,床里光线朦朦胧胧,欧阳徽掀开闵湘身上的两床被子,被子大红的被面上绣着鸳鸯并蒂莲和着多子图,大约是新房里会用的。 他解开闵湘的腰带放到一边,又一层层解开他的衣裳,闵湘着急急了,眼里开始冒泪水,欧阳徽却无动于衷,将他脱得光溜溜了,才赶紧用被子裹住,手只是摩挲他的耳朵和颈子,又吻掉他眼里流出的泪珠,在他耳边轻声说,“你为什么看得上齐王,就看不上我呢。以前也问过你,你却没告诉我。我想不明白,湘儿,我想不明白。” 闵湘不断流泪,他脑子里全是容简,想要求欧阳徽不要这样,但是说不出话,发不声音。 这时候欧阳徽已经慢条斯理脱起自己的喜服来,一件件放到一边,然后上了床,将光溜溜的闵湘覆盖在自己身下,手抚上他的肌肤,一边吻他一边说,“我知道你在想齐王,别想他了,你看看我,你盯着我。你知道这是哪里吗?这是欧阳府里正中正房大厅下面,是不是觉得很惊讶,有人会在正房大厅下面挖地下室?现下齐王就坐在上面呢,他就在这房子的上面。不过我们不要提他了,湘儿,我的宝贝儿,你知道我多想你吗?” 闵湘死死将眼睛闭上了,欧阳徽沿着他的身子一直亲吻下去,甚至吻他的脚趾头,闵湘难堪欲死,虽然他不能动弹,身子却比平常更敏感,当泄在欧阳徽的嘴里,他就更觉得这种侮辱让他没法忍受,他是想过将和欧阳徽以前的债一笔勾销的,但是欧阳徽怎么能够这样逼人太甚。 欧阳徽抱着闵湘在床上尽情地欢/爱,闵湘被下了药,虽然心里极度不愿,身体却非常地敏感享受,在他的怀里化成了一滩水,玉白的身子在朦胧的光线里,勾魂摄魄地散发着迷人的体香,欧阳徽只觉得就这样死在闵湘身上就**了,不用对之后闵湘愤怒憎恨的眼,不用想闵湘心里只装着容简,不用想要如何将它时时刻刻禁在身边。 此时,容简却还坐在上面大堂里,心里没由来地惊悸着,让他十分不安。 87、第三卷 第三十二章 吉时一到,前院锣鼓喧天,唱礼之声传来,闵湘却没有去凑热闹观礼。 也只是等着吃一杯喜酒就走,但是欧阳家这么多客人,等新郎官敬到他坐的这侧院里来,怕也会有一阵子。 闵湘便也不着急,稳稳坐着。 欧阳家的招待很是不错,酒席请了京里最有名的几家酒楼里的大厨们,于是宴席十分丰盛,食物精雅,却并不简单是山珍海味,所用材料不奢侈,做得却很上台面。 大约是大家都知道当今皇上不爱奢华,他欧阳家也怕在婚宴上太过奢侈而被皇帝不喜。 闵湘也稍稍吃了些酒菜,听周围的客人们讲一讲话。 闵湘是个出色的长相,虽然一身低调的穿着,也很是惹眼。 这边的客人多是会看他一眼的,闵湘也并不计较,大大方方回以笑容,被问起是欧阳家的什么亲戚或者是官居何职,他也毫不掩饰地说自己只是一介商人罢了,因做古董生意和欧阳大人有些渊源。 虽然当今皇帝并不抑商,而且很看重商业,但是士农工商,这种尊卑还是排在这些读书人的心里,知道他只是一介商人,便只是客气地对他一点头,不再和他攀谈拉关系。 天气寒冷,房子里却因为人多又有暖炉而很暖和,充斥着酒味和菜香,有人说欧阳徽贵为大理寺少卿,皇上跟前的得力红人,怕是只在主院里敬一敬贵客的酒,不会到这偏院里来敬酒了,让另外的人来招呼,怕就算是客气,大家虽然觉得遗憾,却也不觉得欧阳徽这样做失礼,毕竟客人太多,而这一日是他的大喜之日,还要洞房呢,在这里将力气花完了,怎么行呢。 大家开个玩笑,笑一笑,也就罢了。 闵湘觉得欧阳徽不来也罢,他就准备再坐一阵就离开了,想容简是亲王,大约会被特别招待,恐怕不会比自己早,他就自己去外面找个轿子回去也就罢了。 如此想着,闵湘敛了敛袖子,端着酒杯又慢慢尝了一杯酒,这时候,房里却已经热闹了起来,客人纷纷起身,说着恭喜的话。 闵湘抬起头来一看,原来是穿着大红新郎喜服的欧阳徽出现了,他身边跟着一位贴身仆人,端着托盘,托盘上一只精致的铜酒壶,酒壶上花纹缭绕,这间待客厅里也只得两桌客人,他先敬了门边一桌,又过来敬闵湘这一桌。 大家纷纷恭贺他新婚之喜,一向面色深沉不露喜怒的他,此时面上却带着红晕和浅笑,大约是酒喝得有点多,眼里也是光芒璀璨。 他先和所有人敬了一杯,却没有离开,而是走到闵湘身边来,一边示意身边的贴身仆人为闵湘再斟一杯酒,自己也满了杯,特特再对闵湘举杯,道,“贤弟,今日我新婚之喜,你得再陪我一杯。” 闵湘略微诧异,但是众人目光之下,怎能推拒,说道,“祝欧阳大人与夫人白头到老日子和顺。” 欧阳徽道谢后先饮了满杯,闵湘也只得将整杯喝了下去。 欧阳徽再多看了他一眼,目光深深的,又和所有人寒暄了一句,出了房间去。 因为欧阳徽特特对闵湘不一样,欧阳徽离开之后,大家都朝他看过来,还有人问,“公子和欧阳大人可是很有深交?” 闵湘如何好答,只道,“只是承蒙欧阳大人看得上罢了。” 说了些客套话,突然觉得有点不舒服,就告了罪起身了。 他出了房门,外面一阵冷风袭来,让闵湘不得不缩了缩肩膀。 下雪不冷化雪冷,这两日化雪,是真的很冷。 闵湘来时也没和容简一起,容简倒是让送他的轿子里把什么都准备好了,不过他作为客人来祝贺人新婚,哪里好意思手中拿着暖手炉,于是没带着,将披风披上,这才稍稍暖了一点,急急就要出去。 这边侧院要出去要经过一段窄道,正是两个单独院子间的通道,一边却有一个小房子,想来是供门房用,他从这里走过,刚才的不舒服突然之间更甚,脑子一阵发晕,不得不赶紧去扶住了一边的一根檐廊柱子,这时候,一个府中仆役从他身边过,看他靠在那里,关心道,“公子,您这是身子不舒服么?” 闵湘以为是自己最近身子不好,今日在那房里,被闷到了,又喝了些酒,所以才觉得头晕,便轻点了一下头。 那仆人倒是个殷勤的,道,“要不进这房里去坐一坐,小人给您端一杯茶,您缓一缓了再出去。” 闵湘已经无力,只得被他扶着进了旁边那个小间,说道,“送我来的车夫下人在前面,一会儿劳烦你去帮我叫一下人就行。多谢你。” 仆人应了,去倒了一杯水来给闵湘喝,闵湘摸摸是冷的,想来这房里有冷水也不错了,便喝了下去,刚喝完,就脑子一晕,晕倒在了椅子上。 那仆人赶紧去门口看了看,关了门,开了另一边一个小门,将闵湘小心地扶过去了。 闵湘晕晕乎乎地醒过来,知道自己躺在床上,床上被褥温暖松软,床上的两个汤婆子热乎乎的,厚重的床帐垂下来,怕是有两三层的样子,床里几乎没透进来什么光线。 被褥上的熏香里有沉香,不过素馨味道过重,闵湘其实更喜欢南香里茉莉一些,便觉得素馨味道太浓了。 这不是家里的香味。 他脑子昏昏沉沉的,一时只得出这个结论。 然后又听到了隐隐约约的喜乐声,他才迷糊地想到,他是来贺欧阳徽的新婚之喜的,这还是欧阳家里么,不然怎么会有喜乐声。 他总算是警惕一点了。 想要动一动身子却很难,觉得全身又软又沉,身上还起着一点难耐的热气。 他想发出一点声音,积聚了很久的力气也没行,只得罢了。 心里却着急起来,他想到了难道是欧阳徽独独敬他的那杯酒有问题,但是欧阳徽也是喝里面的酒,也许那酒壶有什么机关也不一定,自己和他喝的不一样,然后自己又被那个仆人扶着进屋,他喝过一杯冷茶,冷茶大约也有问题。 闵湘觉得自己太无警惕之心了,居然能够着了这样的道。 不过,这样大庭广众之下,本就容易掉以轻心,而且,他以为欧阳徽娶妻了,已经淡了对自己那样的心思,真是让人想不到,他居然能够做出这种事来。 他以前就用闵长清和自己身份威胁过自己将他禁起来,现下做出这种事,也不是不可能。 闵湘正是胡思乱想之时,听到有人开门进屋来的声音了,闵湘马上绷起了神经,进屋来的人,先在床不远处的桌边坐下来喝了一杯茶,这才施施然走到床边来。 床帐果真是层层叠叠,他挽了一层又一层,将最后一层厚帘子挽起来,睁着眼睛的闵湘才看清了他,不是今日的新郎官欧阳徽又是谁。 欧阳徽甚至还穿着那身大红喜服,脸上带着一层笑意。 他在床上坐了下来,别的也不多说,撑过身子来就吻上了闵湘的唇。 闵湘只闻到一阵酒气,然后是他湿热又霸道的亲吻。 闵湘要动也不能,只能眼里透出急切和怨愤之情。 欧阳徽就这么和他对视着,又突然敛下了那黑鸦鸦的眼睫毛,专注地开始吻他,舌尖抵开他的牙关就探入他的口腔,勾着他的舌尖逗弄着,又□他的上颚,闵湘既觉得难以忍受,又被他挑起了身体的情/欲,明明身体无法动,却能够生出灼热焦躁来,他不知道这是不是他喝的水里有问题。 欧阳徽亲了他好一阵,心满意足了才微微撑起一点身子来,手却伸进被子里,闵湘一身衣裳没有脱,他却从他的衣领里伸进去,摸他的锁骨肩膀。 闵湘除了能够迷迷糊糊地动脑子和动一动眼睛,其他都没办法,又是着急又是愤怒,却没有任何办法。 欧阳徽将床帐放下了外面两层,床里光线朦朦胧胧,欧阳徽掀开闵湘身上的两床被子,被子大红的被面上绣着鸳鸯并蒂莲和着多子图,大约是新房里会用的。 他解开闵湘的腰带放到一边,又一层层解开他的衣裳,闵湘着急急了,眼里开始冒泪水,欧阳徽却无动于衷,将他脱得光溜溜了,才赶紧用被子裹住,手只是摩挲他的耳朵和颈子,又吻掉他眼里流出的泪珠,在他耳边轻声说,“你为什么看得上齐王,就看不上我呢。以前也问过你,你却没告诉我。我想不明白,湘儿,我想不明白。” 闵湘不断流泪,他脑子里全是容简,想要求欧阳徽不要这样,但是说不出话,发不声音。 这时候欧阳徽已经慢条斯理脱起自己的喜服来,一件件放到一边,然后上了床,将光溜溜的闵湘覆盖在自己身下,手抚上他的肌肤,一边吻他一边说,“我知道你在想齐王,别想他了,你看看我,你盯着我。你知道这是哪里吗?这是欧阳府里正中正房大厅下面,是不是觉得很惊讶,有人会在正房大厅下面挖地下室?现下齐王就坐在上面呢,他就在这房子的上面。不过我们不要提他了,湘儿,我的宝贝儿,你知道我多想你吗?” 闵湘死死将眼睛闭上了,欧阳徽沿着他的身子一直亲吻下去,甚至吻他的脚趾头,闵湘难堪欲死,虽然他不能动弹,身子却比平常更敏感,当泄在欧阳徽的嘴里,他就更觉得这种侮辱让他没法忍受,他是想过将和欧阳徽以前的债一笔勾销的,但是欧阳徽怎么能够这样逼人太甚。 欧阳徽抱着闵湘在床上尽情地欢/爱,闵湘被下了药,虽然心里极度不愿,身体却非常地敏感享受,在他的怀里化成了一滩水,玉白的身子在朦胧的光线里,勾魂摄魄地散发着迷人的体香,欧阳徽只觉得就这样死在闵湘身上就**了,不用对之后闵湘愤怒憎恨的眼,不用想闵湘心里只装着容简,不用想要如何将它时时刻刻禁在身边。 此时,容简却还坐在上面大堂里,心里没由来地惊悸着,让他十分不安。 89、第三卷 第三十四章 夜渐渐深了,之前热闹非常的欧阳府中也安静下来。 坐在新房里的保义侯府小姐阎宝珠没能等到夫君前来为她揭开红盖头,她不免难过,好在大太太陆氏亲自去看了她,向她解释了欧阳徽病了请了太医来看的事情,说第一日就委屈她了,希望她能够大度体谅此事。 阎宝珠虽然心里委屈,却总不能不识大体,赶紧说自己要去看一看夫君。 陆氏自是没有同意,而且欧阳府中规矩森严,她作为婆婆,正是要管住儿媳妇,所以直接拒绝了她,还说大喜日子,她实在不宜去给欧阳徽探病沾染晦气。 阎宝珠八字里带着煞气的命格,在十二三岁时就说过几门亲,因为八字不合而没成,这下来给欧阳徽做继室,她才二八年华,欧阳徽已经二十七八了,比她几乎大一轮,她之前在家里不是很乐意这个婚事,奈何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能违抗,只得许配给了欧阳徽。 再说,她家里也劝她,虽然是给欧阳徽做继室,好在欧阳徽前妻没有为他生下孩子,欧阳徽又没有妾侍,她来了,和原配也不差。而且欧阳徽年纪轻轻已经是正四品的大理寺少卿,又得皇帝看重,贵不可言,她嫁过来,没有什么不好。 再者,她命里带煞气,要不是欧阳徽有克妻之名,不然还真不会娶她,她不想变成老姑娘嫁不出去,就只得嫁了。 于是这种种让阎宝珠只得嫁来了欧阳府,不过心里对她这夫君,实在没有太多的喜爱,更何况在大婚之夜,他居然喝酒病了,不能来新房,更是让她觉得扫兴。 虽然觉得扫兴,也只能掩在心里。 十六岁的少女,还是忍不住太多委屈,所以决定在三日回门时去向母亲诉苦一番。 现下也只能自己洗洗先睡了。 再说欧阳徽这边,太医来了给诊了脉又看了状况,觉得欧阳徽只是喝酒太急攻了心,并无大碍,开了方子让调养着就行。 诊完就因为还在宫里当值,又急急回太医院坐夜班去了。 欧阳徽喝了太医的药之后果真好转了不少,转醒过来,向父母说儿子不孝,在一番告罪之后,就让家中长辈们都去休息去了,又装虚弱说他先在书房里睡下,以免去了新房也是带去浊气晦气。 陆氏心疼儿子,便让他好好休息着,先别想着他那媳妇儿。 陆氏和大儿媳妇儿小声说着话,她很担心阎宝珠命比欧阳徽还煞气,到时候欧阳徽反而被他媳妇克死了,这可怎么办。 她自是没有明着这般说,但是她大儿媳妇也知道她的意思,因为有欧阳徽克妻之名在先,欧阳家对此事都很郑重和慎重。 她大儿媳妇好好劝了她,又去将府中各事安排好,这才歇息下了。 欧阳徽做事太敬业,连装病也是,也许是他平素从来不苟言笑,老成而威严,反而不会有人去怀疑他装病,所以他就这样“病”下了。 欧阳府在京城里辉煌了好几十年,不会如大家所见到只是面上的那些中规中矩,欧阳徽安排好自己的心腹守着书房外面,自己就从书房里下了密道。 欧阳徽的书房院子就在之前闵湘用餐的侧院和正房大厅院子中间,下了密道,下面通道修缮非常完备,除了没有窗户,和一般人家的过道没甚区别,墙上挂着字画,花几上摆放着喜阴的兰花,花瓶里插着修剪好的梅花,香气袭人。 下面房屋好几间,都是设置完备,放着不少古玩,还有暗箱里放着黄金,这下面是欧阳府中的宝库。 欧阳徽走到闵湘所在的房间里去,房间里虽然通气,但是换气比起上面依然差些。 淡淡的□后的男麝味道夹杂着熏香的味道绕在一起。 熏香里沉香味很浓,是用来安神的。 床帐低垂,欧阳徽知道里面躺着闵湘,他心心念念放不下的人。 一向心狠手辣,性子阴晴不定,又做事果决的他,此时居然迟疑了,他知道自己其实很怕看到闵湘那痛恨他的眼神。 他深吸了口气,走了过去。 将床帐一层层挽起来,闵湘还是如他离开时一样躺在那里,只是脸上的泪痕已经干了,眼睛闭着,像是睡着了。 欧阳徽伸手探了探他的颈侧脉,知道他是真的睡着了,这反而让他松了口气。 地下室冬暖夏凉,他坐在床沿看着闵湘,生怕把他扰醒了,闵湘吃了七情香,身体不能动,但是眉头却微微蹙着,脸上神色很不安。 这让欧阳徽心里不好受,但是,他又知道用一般方法闵湘根本不会愿意跟着他,即使他告诉了闵湘当年吴家的**,他也暗示了很大可能是容简去对付了吴家女眷们,但是没想到闵湘居然更愿意相信容简,而直接和他和好并没有闹矛盾。 欧阳徽得知闵湘还是和容简在一起,且和以前一样过日子时,他恨得差点没咬碎一口牙。 他不知道闵湘居然是如此爱容简的,什么事都不能挑拨两人。 欧阳徽实在是想不明白,闵湘为什么就不爱自己,自己明明那么爱他,他为什么就不爱自己。 这样的问题缠着他,他找不到答案。 闵湘一会儿就因惊悸而醒了,睁开眼睛就看到欧阳徽坐在床边看着他。 闵湘受惊不小,却发不出声音来,不仅发不出声音,还不能动,这让他难受极了。 欧阳徽从闵湘的眼里看到了惊怕和怨恨,他收起刚才脸上的爱怜和温柔,神色阴沉下来,说道,“齐王已经回去了,不知道他找不到你,会怎么样。” 他果真在闵湘的眼神里看到了痛苦,他心里烦躁,想要刺激闵湘,最后又心疼他放弃了这个打算。 他去端了水来,绞了巾帕揭开闵湘身上的被子开始为他擦身,闵湘厌恶地闭上了眼睛。 欧阳徽也不在意,仔仔细细地为闵湘擦拭,闵湘白皙的肌肤上很多地方都被他之前用力太大而掐出了些痕迹,他也都仔细擦了,又用被子将他裹起来,为他清理后面,然后上药。 一切做好后,又去拿来新被子,将闵湘裹起来放到一边贵妃榻上去,他则亲力亲为地去换被褥。 闵湘又被放到床上后,他才说,“一会儿就为你穿寝衣,你别这样难以忍受的摸样,你要是惹了我,我就不给你穿衣裳。” 闵湘要睁开眼睛瞪他,但也觉得那是无用功,忍在心里闭着眼睛没有理他。 这一日是欧阳徽的大喜日子,他则在地下室里不亦乐乎地做这做那,将一切都收拾好了,又为闵湘穿了衣裳,他才心满意足地又喂了闵湘喝些参茶,**搂着闵湘睡觉。 闵湘就像是他手里的大玩具,他爱不释手,睡一阵还起床为他把尿,闵湘不会觉得这比死了更好,他的尊严被欧阳徽拿捏在手里,他恐怕还不如地上一只蚂蚁。 地下室里没有日光,也看不出时辰来,欧阳徽却时间观念很强,他一大早起来,先为闵湘又穿上一件衣裳,去捏了一枚营养药丸化在水里面,端来哺喂闵湘喝了,闵湘是宁愿绝食的,连水也不想喝,但是身体却不受他的控制。 欧阳徽喂他喝完,又在他染了水色的嘴唇上亲了又亲,还不断吻着他的面颊,在闵湘的心里,他是十足的**。 也许是生来就**,做了大理寺少卿之后又总审犯人,闵湘是听说过大理寺和刑部审犯人的那些花招的,多少人被屈打成招,所以欧阳徽只在里面变得更**了。 闵湘的愤怒消下去了不少,因为没有力气一味去怒了,他悲伤起来,觉得自己也许再见不到容简,还有他的儿子小如儿,他也许会死在欧阳徽这个**手上。 他死后,容简定然会很伤心,小如儿也是。容简会照顾小如儿长大,只是,没有亲爹的孩子一定还是会可怜的,而且容简应该也会给顾大娘养老,只是闵长清那个倔脾气,以后不知道会怎么样。 他开始忧虑起家人来,心里的悲凉让他求生欲变得淡薄。 欧阳徽却不会知道他在想这些,只是感受到闵湘那单薄的眼皮底下眼珠子动了动,他怜惜地吻了吻他的眼睛,这才将他又放回床上去躺好,为他整理被子,一切收拾好了,就说,“我过一阵子再来看你。” 他放下床帐后离开了,闵湘躺在那里,觉得自己已经死了,此时是在棺材里,被埋入了地下,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但是,他又知道自己没有死,因为还会有个恶魔来侮辱他。 也许是欧阳徽喂他的水里有**,他过一阵便又睡过去了。 他现在是宁愿自己睡过去的,要是不睡,总觉得每一刻都很痛苦,生不如死。 90、第三卷 第三十五章 容简一夜没睡,等寻找闵湘的消息,不过,却一直没有消息。 不仅是在欧阳府中找人了,但是没找到,还在闵湘回府的必经之路上寻找和问了人,依然没有消息,又去问了三水巷子那边和清古轩那边,闵湘依然是没有过去的。 闵长清得知闵湘不见了,也是非常着急担心,到王府里来问容简情况。 容简只说人是在欧阳府中不见的,闵长清知道欧阳徽的**手段,所以更加担心。 第二日,容简还去上了早朝,因为精神不济,就向皇帝告了假没去衙署里办公。 他回府之后,问起寻找闵湘的情况,依然是没找到。 于是容简只得出了下策,让闵长清以闵湘弟弟的身份去欧阳府中要人,就说闵湘昨晚去参加酒宴就没回去。 闵长清想了想后却没有同意,不要说闵湘在欧阳府中丢了找了一夜没找到定然是被欧阳徽藏起来了,这样去欧阳府中也根本不会有作用。 而且,这样无疑会让闵湘在欧阳府中不见的消息到处传开来,到时候大家都来探闵湘的身份,便对闵湘十分不利了。 不仅是他住在王府和容简同居的事,让外人谈论,别人只会说闵湘是容简的男宠罢了,闵湘被找回来后知道此事一定会难过的。 还有就是也怕闵湘是吴家幺子的事情被有心人查出来。 闵长清和容简说了一说这些之后,容简一想也只好放弃了这个方法。 只能不打草惊蛇地让人继续在欧阳府中寻找。 让监视着欧阳徽,只要人是被欧阳徽所掳走,那么监视欧阳徽定然会有结果。 只是欧阳府中也不是等闲之辈,要在欧阳府中将欧阳徽一直监视着却存在很大的问题,到第二日下午,容简得到的消息,也只是欧阳徽醉酒病了依然卧病在床,连新房都依然没去,新媳妇拜见公婆时欧阳徽都躺在病床上,新媳妇是自己去拜见了公婆。 因为欧阳府中对下人管理非常严格,这件事也算是一桩不好的事,欧阳府中有控制着这件事不外传,所以京里倒没有传开欧阳徽于新婚之夜病倒和新媳妇没有同床的事。 既然欧阳徽病了,不管他是真病还是假病,容简都有了一个由头,他让太医院里一个和他交好的太医去给欧阳徽诊病,太医之后传信来回容简,说欧阳徽只是虚弱之症,并无大碍,不过喝酒的确伤了身,休养几日就会好。 容简这下判断欧阳徽下不了床恐怕的确是装的,但是,也奈何不得他。 这边小如儿对他爹爹望眼欲穿,闵长清只好请了温华园里的假,留在王府里照顾小如儿,骗他说闵湘的古董铺子里有事情,跟着掌柜一起离京办事去了,过几日才能回来,让小如儿要自己听话。 小如儿没有怀疑,但是依然每日里总是跑到前院去眼巴巴地盯着大门口,等着闵湘回来。 阎宝珠在新婚后第三日才见到自己的夫婿。 是时欧阳徽还在装病,不过是装得身体稍稍好些了,便和阎宝珠一起准备三日回门的事情。 欧阳徽身高体长,面容英伟,虽然总是不苟言笑又阴沉着脸,但是并不损坏其给人的英俊体面的感觉。 这还是阎宝珠第一次见到欧阳徽,不由楞了,她没想到欧阳徽是英俊体面到如此地步的长相,她的心扑通扑通地跳着,这个就是她要一生相随的人啊。 欧阳徽倒是对她相敬如宾,让她赶紧坐下用早膳。 欧阳府很大,一门男丁都在朝为官,所以并不要求一家人在一处用膳,特别是早膳。 阎宝珠前两天是自己一个人孤零零地去给婆婆请早安,然后和婆婆****一起用早膳,这一日却是在自己院子里,和夫婿一起,倒让她很是不习惯起来。 在椅子上坐下后,后面仆人就揭开食盒开始上膳食,欧阳徽自己端了碗,第一筷子却是给阎宝珠夹了一只饺子,说,“开吃吧。” 阎宝珠这才赶紧端起碗来吃,吃了一半才想到要给欧阳徽夹菜,便也给他夹了一只饺子。 欧阳徽没说什么,将那饺子吃了。 饭毕,欧阳徽喝着饭后茶,才和阎宝珠说,“我前几日病了,委屈了你,你还不要往心里去。” 阎宝珠毕竟年纪小,即使从小学应对,她此时依然觉得自己在欧阳徽面前太紧张而没做好妻子之责。 她赶紧道,“夫君身体要紧,我本是要去看你的,但是娘说这样不好,就只好忍着没去。不知夫君今日身体如何了?” 欧阳徽说,“还好。” 虽然说还好,但是看那样子,倒依然是不好的模样。 回门的准备欧阳府中已经安排好,早膳之后,欧阳徽就带着阎宝珠去见了父母说了此事,然后和阎宝珠一起回保义侯府去了。 阎宝珠本是要回去和母亲诉苦的,但是一路上欧阳徽对她虽然不亲昵,却也是爱护,马车里她要撩开窗帘看外面,欧阳徽还说,“冬日天寒风大,你不要被吹得头疼才好。” 她于是赶紧放下了车窗帘子。 她觉得欧阳徽这样稳重而不苟言笑的男子,即使爱一个人,也就只是如此了,便心中很高兴,虽然不敢在欧阳徽面前表现女儿之态,倒也总是偷偷看他,欧阳徽自己看着书,在阎宝珠问他看的什么时,他也会答她两句。 阎宝珠不喜欢看书,看也只看女则这些,于是对书中内容也没有什么好奇,一会儿便也不纠缠着欧阳徽问了。 自己握着手炉在手里玩。 欧阳徽则是满心想着闵湘,他知道这些日子容简找闵湘找得着急,现下还有人跟着他和阎宝珠,所以他不敢让人去照顾闵湘,怕暴露了他。 这时他实在担心闵湘一个人在地下室里出事情,再说,闵湘身子不能动,自己不在他身边替他按摩,不抱着他,他定然觉得孤单难受吧。 保义侯府距离欧阳府上并不远,很快就到了。 保义侯府很宠着这个小女,侯府夫人已经带着人在门口等着,很快就接到了女儿。 欧阳徽和阎宝珠一起拜见了保义侯府上的长辈们,阎宝珠去和她母亲****们说话去了,欧阳徽就和小舅子说了几句话。 之后欧阳徽突然想起要事来,又有心腹来对他耳语说事,保义侯府知道他忙,没想到他忙成这样,没留下来用午膳,他就走了。 保义侯府对此不大高兴,而阎宝珠却还要在母亲面前为欧阳徽说情解释,说他前几日大病的事,又说他早上起来精神也并不好,保义侯府夫人想到欧阳徽的人品不差,便也不好发作了。 问起女儿在欧阳府上可受公婆和兄**喜欢的事,阎宝珠自然说些好话,又提了提自己是不是真的命里煞气太重,所以才一嫁过去,本来好好的欧阳徽才病了。 她母亲自然骂了她一顿,说她乱想。 如此,保义侯府夫人觉得欧阳徽待她女儿不好,就留了女儿在自家住着,要是欧阳徽不来道歉接人,就先不让女儿回欧阳府上去。 而欧阳府上认为阎宝珠不会做人,居然回门之后夫婿回家来了,她还不回来,于是也很生气,决定先不去接她。 此事也就两边杠着拖下来了。 阎宝珠住回娘家去,欧阳徽没在意,他继续住在了书房里,因为新婚有七日假期,他也不用去上职,就每日里装病,实则陪着闵湘。 闵湘都穿欧阳徽的衣物,全都大了一些,不过闵湘现下没法动没法言自然也不能在意这些事情。 他不知道外面时日,总觉得十分痛苦,身体里七情香的药效,欧阳徽虽说七日里都不能动弹不能说话,但是闵湘自己感觉得到药效在减弱,因为有时候他能够动一动手指,喉咙也能稍稍发点声音。 第五日上,他就对着欧阳徽说了第一句话,欧阳徽本是将他抱着半躺在贵妃榻上看话本,而且读出故事来给闵湘听,读着读着,话本里到了男女主人公**的段子,欧阳徽就停了下来,目光幽深地望着闵湘,突然就吻过来,将闵湘在他身上换了个姿势,让他趴在自己怀里,手也揉上闵湘的翘臀,闵湘虽然只被他这样关了五日,但是因为心中太过郁结,加上每日都只是以营养丸参汤蜂蜜水裹腹,故而几日里就瘦下去,连臀部也没有之前那么饱满了。 欧阳徽在心里心疼他,知道不能一直将闵湘这样关着,要实行另一个计划带走他才行了。 他亲吻着闵湘,又轻咬他玉白精致的耳朵,道,“湘儿,你知道吗?有一种药能够让人忘了前事。” 闵湘当场就绝望了,他本来一直装着还完全不能动不能说话,此时也没克制住,喉咙里发出既脆弱又决绝的声音,“你杀了我吧。” 欧阳徽没想到他能说话了,一时听到,既高兴又难过,他抱着他**去,一边吻他一边抚摸他的身子,说,“我怎么舍得杀了你,你乖乖的,你知道我爱着你呢。” 闵湘眼泪又涌了出来,“你让我去死吧,杀了我吧。” 欧阳徽因他这话很生气,在他的锁骨上咬了一口,闵湘发出一丝痛吟,心里只更加绝望。 91、第三卷 第三十六章 闵湘身子稍稍能动了,所以他开始绝食绝水,欧阳徽哺喂他,大多也会被他吐出来,欧阳徽很生气,又拿他没办法,抬起手想要扇他一巴掌,也没扇下去。 只得气得走了,但是没走出几步又走回来,给闵湘将被子盖好。 七日过了,那七情香的药效也过了,但是闵湘被欧阳徽关了这么七日,本就身体虚的他,就更是身体不好,要自己下床都难,而且他也不知道到底过了几日了,容简和小如儿他们到底怎么样了。 他在绝望里熬着日子,而容简也很绝望。 找了七日没找到闵湘,他恨不得杀了欧阳徽,但是杀了他就更是找不到闵湘了。 欧阳徽七日后依然没去上早朝,因为身体不好,告了假。 容简对欧阳徽忍无可忍,让一位御史拿着欧阳徽此前泄露受李德钦之案牵连官员的名单的证据在早朝上公然参奏了他。 皇帝本就对李德钦造反一案非常在意,而欧阳徽居然泄露过要被调查人的情况。 欧阳徽被从欧阳府上逮捕了,而且欧阳府也被搜查了,但是没搜到什么证据,而且在第二日欧阳徽又被放了。 因为容简去天牢里看他,他对容简说,“只要我不回去,湘儿他就没饭吃没水喝,只能饿死渴死。” 容简恨恨地给了他好几鞭子,欧阳徽却冷笑着神情也没有变一下。 欧阳徽家里是因此事措手不及,但是很快反应过来,便营救欧阳徽。 而容简也不得不想办法放了他。 欧阳徽被带去受皇帝亲审,他自己承认了罪状,但是却只是说,他的小舅子的一个朋友的岳父刘清平受李德钦案子牵连,他小舅子将他请去喝了酒,醉后被套了些话出来,的确是因为他被套出话来,对方才想办法救了这位刘大人,不过,他又拿出十足十的证据来说刘清平大人和李家只是有姻亲关系,两人平常关系并不热络,甚至有些矛盾,刘清平大人为人一向清正,在李家案子后,甚至不忍心让儿子休了李家嫁过来的庶女,以至于才受李家案子牵连,整家入狱,如此比起那些李家谋反案一出就和李家完全划清界限的官员,倒更多了一丝人情味…… 如此种种说得情真意切,容简也在旁边帮他说了两句好话,皇帝沉默不语,没说对他如何发落。 欧阳徽已经自己请辞,说自己的确是渎职了,请皇帝开恩欧阳家,欧阳家与他这事没有关系,他自己愿意请辞。 皇帝没有再让把他下狱,只是让他回了欧阳府上去禁足。 刘清平案子十分分明,皇帝便没有将此事翻出来再审,于是此事就不了了之。 欧阳徽回家自然又是“病”了,决意要请辞,辞职的文书都递了好几封上去。 皇帝一直压着没有给答复。 欧阳徽被下狱一日,闵湘果真在这一日没有人照料。 他自己也一心求死,所以躺在那里,等欧阳徽再来看他,他几乎已经半昏迷了,欧阳徽好不容易喂了参汤给他,将他的命给吊回来,又自己给闵湘把了脉开了药方,又对照着医书好好修改了药方,才让心腹偷偷去抓药熬药回来。 容简此前一直怀疑闵湘没有被送出欧阳府,他的确是被藏在欧阳府中的,但是借着搜查欧阳家,也没有搜到蛛丝马迹,特别是对嫌疑最大的欧阳府上欧阳徽书房,更是仔细搜了,也没有找到痕迹。这就让他不得不想闵湘也许没有在欧阳府,但是那在哪里,他就更没有头绪了。 欧阳徽本就是做审案侦查,对这方面非常了解,所以一般人要找到痕迹难如登天。 他甚至没有给闵湘吃过饭菜,连从食物方面入手也是没法查的。 衣物方面也查不出什么来,他都给闵湘穿自己的衣物,被子则总是被他洒了药上去而被送去洗,一切痕迹都被掩盖了起来。 但是容简也不得不猜测,也许欧阳徽那书房下面是有地道的,所以他才能够在牢房里说他被关押,闵湘就会没有吃喝,因为他人不在,就没有人能够照顾闵湘。 或者也有可能是闵湘在别处被别人照顾,欧阳徽说得那句话只不过是威胁他关心则乱。 容简十分着急,憔悴不堪,不得不去求助于神佛,知道城郊镇国寺里菩萨非常灵,就去寺里拜了菩萨,回府时天上又下起了雪,雪还挺大,路上行人渐少,在这一片白茫茫的天地间,他知道闵湘在,却不知道闵湘到底在哪里。 无力,痛苦,悲伤,愤怒,思念,心疼,种种情绪在他的脑子里汹涌,突然之间,一只箭矢破空而来射入他乘坐的马车,从车窗射进来,钉入马车之后,因力道太大,箭尾还在剧烈颤动。 容简一阵心惊,一般人坐马车,大约就是坐在靠车窗的那个位置,只因容简和闵湘同乘时,闵湘喜欢坐那里,所以他就坐到更后面去,闵湘能够靠在他的身上,他形成了这个习惯,所以这次刺客的箭的射入角度估算错误,他才免于一死。 那边射箭的人从箭如车窗后的情况而判断容简没死。 容简的亲卫们已经全被惊动,这次的护卫是罗石,其他暗卫都被派去找闵湘去了,他身边亲卫实在不多,除开罗石,只有跟着的六骑而已,而他一向依赖亲卫,并不常带仆人,身边连仆人也没有,除了亲卫,就只有驾车的马车夫。 刺客一队人冲上来,罗石当机立断,让三人挡下刺客,自己带着另外三人驾着马带着马车飞快地驶出去。 只是没有驶出太远,在前面一个林子边,又有箭矢破空而来,容简已经抽出了匕首,马车跑得非常不稳,罗石跳上马车掀开帘子对容简道,“王爷,看来还是骑马冲进城里去吧,不然在这城外,不知对方有多少人,于您更加不利。” 容简一想就同意了,马车停下来,第二队刺客也围了上来,容简当先骑了罗石的马,又和另外两人亲卫,先行一步,罗石带着另一位亲卫挡住了第二波刺客。 在大雪纷飞里,容简没有想过自己要死在这里,他还没有找到闵湘,他怎么能死,怎么能够让闵湘跟着欧阳徽受苦。 他不能死,只能活下去。 所以在近城门口遇到第三波刺客时,他抽出了腰间的长剑,容简武艺自是没法和他的这些作为死士的亲卫比,但是也并不差,刺客围堵上来,容简骑在马上冲过去,躲过两只箭矢之后,一人就被他从马上砍掉了脑袋,鲜血喷涌而出,雪也被染成了红色。 对方有十人,他和另一位亲卫却只有两人,容简的精神力支撑了他,他这些天本就郁结于心,一时间凶狠非常,甚至不逃了,简直想要杀光所有人。 他从小训练骑术,其骑术之精湛,却是这些刺客没法比的,在马上,又用长剑,就占了上风,等城门口的士兵们赶过来的时候,容简虽然受了些伤,却都不致命,而刺客一队十人却都被他和他的护卫杀掉了。 他杀红了眼,有种让天地都毁灭的感觉。 他骑在马上,像个修罗,身体里汹涌着的热血和仇恨,让他想要放弃所有理智去把欧阳徽杀了。 这次亲王在城外受袭,很快在京城里闹得沸沸扬扬。 前朝有过宰相在京城里被刺客刺杀的情况出现,那是一个朝代乱起来的开端,如果有人公然刺杀朝廷命官,已经是非常严重的事情,如果是公然刺杀亲王,而且是在京城边上,那不仅是用严重一词来形容的了。 皇帝震怒,别说朝廷上下全都战战兢兢,就连京城百姓都是。 刺客有些逃跑了,但是大多数被杀死在了京城外面的官道上,没有活口被抓,有没死的也咬了致命毒药服毒自尽了。 这是死士或者是杀手的做法。 容简回王府疗伤去了,他的七个亲卫,死了四个,这些亲卫是非常难以培养的,皇帝说要再派两卫培养好的亲卫来保护他,容简心里其实不乐意,这样自己什么事都会在他皇兄的眼皮底下,但是拒绝显然是不行的,而且不仅不能拒绝,还只能欢天喜地地接受,然后谢恩。 京城戒严了,开始宵禁,不仅宵禁,宵禁的时间还变早了。 这样京城里喜欢过夜生活的纨绔子弟们日子都难过起来,开门做生意的雅园红楼小倌馆赌坊生意都开始不如从前。 整个天朝开始了打击杀手组织的活动,以此开始了惩黑□。 虽然如此,到底是什么人买的杀手,或者是什么人培养的死士要刺杀容简,却是没有头绪的。 容简之前查了李德钦的案子,又查了私盐案,得罪的人不少,有人想杀他也是情理之中,别说今年的这两宗大案,就是以前,他也处置过不少官员,这些人都有嫌疑,但是却找不出谁是背后凶手。 容简没有受重伤,却装得伤得非常重,在王府里养病。 他受了伤,小如儿和容汶英都变得乖巧不已,特别是容汶英,他以前还很捣蛋,现在却很有世子样子了。 还正正经经问太医他父王的情况。 太医安慰了小世子几句,说没有大碍,让他不要担心。 皇帝也来看了容简,关心了一阵,就说一定会将此事查得水落石出,不会让他这伤白受,容简谢了恩,皇帝这才回了皇宫。 因为亲王遇刺,可见对方有多么胆大,皇帝出宫,便也是凶险,身边很多护卫跟着,生怕出差池。 万乘之君,为了黎民百姓也不能以身犯险,所以他只来看过容简一次,之后就只是让身边贴身太监来看他,又给王府里赏赐了不少东西。 容简的病情被外界传得非常重,当然这是容简的意思,皇帝没有阻止,还加了一把劲,在朝堂上说他伤得很重,很是痛苦的模样,要让更加彻查此次齐亲王遇刺案。 92、第三卷 第三十七章 闵湘只是一心求死,因为不死,在欧阳徽这里只是生不如死。 欧阳徽见他绝食绝水,无心求生,吃了药也不见身体好转,病恹恹地活不久的模样,就心疼难忍,而且他已经计划好了带闵湘离开京城。 他递给皇帝的辞职信,总算是有了结果,皇帝说让他好好反省,所以允了他先辞职,其实最近正是朝廷用人之际,他又是刑侦人才,实在不应该放他离开。 也许是皇帝已经知道他和容简不对付,容简遇刺,皇帝大约会想到他头上,所以就允了他辞去大理寺少卿的职务。 没有了职务,所以欧阳徽已经准备好了带闵湘离开京城,到京畿山坳里他的一处不慎富足的田庄上去住下,让闵湘的身子调养好一点了,再做其他打算。 只是闵湘这样无心活下去,却让他没有办法。 他只得将容简遇刺要身亡的事情告诉了闵湘。 闵湘躺在床上死气沉沉,他喂他吃些粥,他也转开头不予理睬。 欧阳徽叹了口气,这次没有像以前那样气急败坏,也没有硬是要喂他,而是放下了粥碗,突然说道,“湘儿,京城里现在出了一件大事,你知道是什么大事吗?” 闵湘却只是道,“你让我死了吧,算是求你。” 欧阳徽心下一沉,咬牙切齿,过了一会儿他才又沉住气,用平和的声音说,“你不想听吗?是关于齐王的。” 闵湘的眼睛动了动,虽然强忍住不让自己让欧阳徽得意,却依然免不了关心,他把眼睛对上了欧阳徽幽深的眸子。 欧阳徽在他眼里就和地狱魔鬼差不多,或者比魔鬼更让人害怕。 欧阳徽继续道,“前几日,齐王去镇国寺拜佛,回京途中,被三波刺客刺杀,他身边只带了七个护卫,可想而知,会出现什么情况。” 闵湘整个人眼睛瞬间睁大了,眼里是惊恐担忧和不可置信。他的声音虚弱嘶哑,“你骗我。” 欧阳徽却只是平淡地说,“我用不着骗你。” 闵湘一下子声音变大了,甚至想要起身朝欧阳徽扑过去,欧阳徽知道他是想要自己死,但是他却将扑过来的闵湘抱住了,闵湘声音里满是仇恨,“是你吗?你派人去杀他。” 欧阳徽心痛难忍,心想自己要是遇刺,闵湘会如此关心吗,恐怕不会,他只会恨不得自己死,只会拍手称快。 因为心里血淋淋地难受,欧阳徽神情便更加残忍了,道,“我被皇上禁足,哪里有时机去安排人刺杀他,不过这刺杀的人,可真是刺杀得好,听说他现在在王府里,太医院三位太医都不敢离开,一直伺候在王府,你说,他的伤该有多重。也许就要死了。” 闵湘连哭也不能哭了,整个人呆滞住,欧阳徽拍抚着他的背脊,他也毫无感觉一般,欧阳徽捧着他的脸看他,才发现闵湘的眼里全是凄惶,那么深重的痛苦,让欧阳徽的心脏紧缩成一团,要是能够,他真乐意容简死了,闵湘也死了,但是闵湘要和自己死在一起,在阴曹地府里,他也回不去容简的身边。 欧阳徽这样想着,神情却柔和下来,他在闵湘面颊上亲了亲,闵湘的脸蛋冰凉,让他觉得很心疼。 他说,“所以你不能死,你死了,齐王要是也好不起来,你说小如儿要怎么办呢?如果你活着,而容简也没死,说不定,你还能再见到他,你说是不是。” 闵湘的眼睛里这才有了点活气,他愣愣看着欧阳徽,欧阳徽的眼神温柔极了,突然之间就让闵湘觉得自己看到了容简,他呆愣地盯着他,然后伸手将他抱住了,声音哑哑的,这才哭了出来,“你别离开我,没有你,我活不了的。” 欧阳徽听他如此说,几乎要泪满眼眶,激动不能自已,但是,紧接着,闵湘的话又将他打入了地狱,“容简,你别死,你别离开我,你答应我照顾我一辈子呢,你要撒谎吗,你骗我吗……” 欧阳徽知道容简是齐王的名讳,他身子僵住了,闵湘的声音虽然嘶哑,却那样温柔,软软的,像是一只手轻柔地抚摸着他。 即使知道闵湘是魔障了,他把自己当成了齐王,但是,欧阳徽突然之间没有办法唤醒他,他只是接着他的话说下去,“嗯,我答应你,不会离开你,我要照顾你一辈子,我爱你的,你明明知道,我很爱你啊……” 闵湘趴在他肩膀上哭泣着,低低的声音,像个委屈的小孩儿。 闵湘这些日子不用药就根本睡不着,此时却哭着哭着就睡过去了。 欧阳徽一直抱着他,用被子裹着他,抱了不知道多久,才将他放到床上去,让他安睡。 之后闵湘醒来,就忘了前一日将欧阳徽当成容简的事情,但是他还记得容简受伤的事,所以就急切问欧阳徽容简的状况。 欧阳徽说,“只要你乖乖听我的话,我就把他的情况告诉你。” 闵湘只得吃了他喂过来的粥,欧阳徽便和他说了容简的情况,只说了少少的几句,说皇帝震怒彻查此事,京城戒严和宵禁,全国查杀手组织的事,然后又说容简在王府里养病不见客,具体情况他还要让人再去查。 闵湘还是眼巴巴地看着他,欧阳徽被他看得心里一软,道,“是真不知道具体情况,不过想来不会太好,连皇上也说他状况不好。但是想必不会死,毕竟太医院的太医们还是有些法子的。” 闵湘靠坐在床头,深思起来。 欧阳徽说,“你不保重自己,是见不到齐王的,如果你好好的,我说不得以后就放了你。” 闵湘冷笑一声,“但你要给我吃忘记前事的药,你以为我忘了吗?你要我忘记前事,我宁愿死了,也不会要你如愿。” 欧阳徽目光深沉地看着他,“我对你不好吗?和我在一起,你就不会稍稍开心吗?为什么宁愿死也不要忘了以前。你忘了齐王,也会忘了以前吴家的事,一切从新开始,不好吗?” 闵湘愤恨地瞪向他,“我要忘什么,要记起什么,都是我自己的选择,或者好,或者不好,都是我自己选择。你这样待我,难道却是为我好了?要是我这样待你,你会如何想?” 欧阳徽没有回答他,只是抚摸上他的面颊,闵湘消瘦了很多,连以前玉白的面颊也没有了以前的神采,他过了一阵才说,“你只要不求死,我就不会喂你吃那种药。那种药也是有坏处的,有些人吃了会变成傻子,我不乐意你变成傻子。” 闵湘被他说得打了个寒战,欧阳徽却依然一副温柔的模样,道,“所以你千万别求死,你要是求死,以后你儿子没人照料也就罢了,说不得我之前就喂你吃了药,你变成个傻子,我想让你怎么样你就怎么样,这样,不是你更不愿意见到的吗?” 闵湘觉得心惊胆寒,越发觉得欧阳徽是个变态。 他只好赶紧说,“我会好好的。你要是敢喂我吃那药,我就撞死在墙上。” 欧阳徽对着他露出笑容来,凑过来亲了亲他的额头。 因为已经入了腊月,一场雪还未化完,就开始了另一场雪,欧阳徽带着闵湘出京城这一天,便在下小雪。 欧阳家实在不放心欧阳徽离开,而且马上就过年了,不是离开的时节。 欧阳徽却执意要离京一阵,说心情郁结,想要去散一散心,如此,他的父母也只得放他走了。 想他之前被人参奏的事,他入狱受了一日罪的事,又被免职的事,都是需要好好排遣的,出门散散心也好。 他自己带着几个心腹离开,他的新婚妻子在他入狱的时候才从娘家回来,但是也没帮上忙,因为她回娘家的行为惹了欧阳家不高兴,所以回了欧阳府上,婆婆便就不大高兴,日日里日子过得苦闷,连夫君的面也没见几次。 欧阳徽要离京休养,她是想跟着一起的,却被劝住了,只好憋闷地留在欧阳家。 闵湘喝的水里被下了药,他喝完没多久就睡着了。 欧阳徽小心地为他穿好衣衫,一层一层,穿了五六层,怕他冷到了。 又用一件珍贵的貂皮披风将他裹上,这才爱怜地吻吻他的面颊,将他的头发梳好绑好,抱着他出了地下室,将他放进书房里那铺了柔软的被子的大书箱里去,书箱里有通气孔,也不怕他闷气,将箱子盖子关上锁上时,他的心跳了一下,他是多么不希望将他装在这里面,如果可以,他多么想抱着他站在人前。 除了这个书箱,还有另外两只一模一样的书箱,除此,又有装别的用品的箱子,他出京休养,箱子柜子便有七八个,马车准备了四辆,跟着四个心腹,还有另外四个男仆,没有丫鬟。 在这飘雪的早晨,他就辞别一家人,还有他那眼神忧郁的新妻子,坐马车出发了。 他坐在车里,心里想着闵湘在后面一辆马车的箱子里会不会冷,马车颠簸他撞到头了怎么办。 总之是心神不宁。 出城门的时候,有严格搜查,不过他虽然没有了官职在身,欧阳家却是没有倒,所以城门官没敢刁难,没敢搜那些箱子,就放了马车离开。 马车在小雪里,在这白茫茫的天地间,在地上,拉出了一道漫长的痕迹。 93、第三卷 第三十八章 容简身体因只是受了皮外伤,用了最好的伤药,几天时间已经好得差不多,至少是完全不用养病。 他得到欧阳徽出城的消息时,马上就打起了精神。 他故意装作受了重伤,没有任何行动力,就是为了让欧阳徽放松紧惕,他放松紧惕后,最可能做的事情就是趁着自己受伤而带着闵湘离开京城。 容简知道欧阳徽心里对闵湘的感情,无论他将闵湘藏在京城哪里,他因为在京城里受限,都不可能经常和闵湘在一起,除非离开这里。 从他给皇帝写辞职文书的时候,容简就知道,他是要带着闵湘离开了。 容简等的就是这个机会。 无论之前他将闵湘藏在哪里,要带闵湘离开时,闵湘就必定会现身。这时候是将闵湘找到带回来的最好时机。 容简听夏长峥说欧阳徽离开京城,带了两大车东西,是各种箱子,箱子不小,可以将人藏在里面。 虽然如此,容简还是让人继续监视欧阳府,看他们家会不会在欧阳徽离开之后又送大件东西出来,也许欧阳徽会用自己做迷雾,来让别人用另外的方法将闵湘带走。 容简得知欧阳家在欧阳徽离开之后并没有送大件东西出来,也没有可疑的人被带出来,就知道闵湘更大可能是跟在欧阳徽一起的。 欧阳徽坐在马车里,非常担心闵湘,所以让一路风雪兼程,没有任何停留,在当天下午就到了他的田庄上。 这不是一处富庶肥沃的田庄,在山坳里,有着农田,种着果树,庄上的宅子,欧阳徽已经让人早几日来收拾过了,之前一直守着庄子的农家则先回了家去。 宅子简陋,只有前后两进,房子前后都是柳树榆树,庄子几年修缮一次,但是还是显得陈旧。 这是欧阳徽第一次和公主成婚时,家里给的田产。 当时和公主不睦,他来这里住过几次,公主当然看不上这里这个贫瘠冷清之地,不会跟着他一起来,所以他乐得逍遥,然后公主死了,他也就几乎没有来过这里了。 和公主之间的事,也才是几年前的事情而已,不过他因没把那个女人放在心上,几乎将那时候的事也忘了。 除了房前屋后的树长大了一些,在他的眼里,这个庄子也没有太大的变化。 因为知道他到达的大约时间,先来安顿的仆人已经收拾好了卧室和他的书房厅堂。 这个山坳里因有山挡着,并不像京城里那么冷,雪也小得多,树全都落了叶,光秃秃的,上面点缀着点点白色雪色。 欧阳徽让仆人将自己的所有东西都小心翼翼抬进屋子去,书箱仆人本要抬进书房,他却制止了,让将三个书箱都放卧室,说卧室暖和,要在卧室看书。 他有心腹知道书箱里装了人,便赶紧叫仆人按照他的要求去办,句句叮嘱要小心要轻放,不要磕碰了。 又有人端了热水来供欧阳徽洗漱整理,又送了热茶上来,他还让人多准备些热水要沐浴,又让人去将他带来放在箱子里的暖手炉和汤婆子拿出来准备好,自己则去检查了里间的大床,床上此时才有仆人铺上他喜欢的被褥,放上他睡惯的枕头。 等一切都放好,他也不让人替他收拾书箱子,就让大家都出去了,让他们去安顿自己的事。 卧室外间有门,他关上门,又放下厚厚的门帘子,这才到内室里去,将放着闵湘的箱子打开,闵湘还窝在里面眉头皱着,眼睛紧闭,没有醒。 欧阳徽知道他这样身子不舒服,赶紧将他抱了出来放到床上去,屏风后面放着浴桶,里面是热水,欧阳徽觉得房间里还算暖和,就把闵湘脱光了,用被子裹着抱过去沐浴,一边帮他洗澡,一边替他按摩四肢,闵湘在热水里醒过来,有气无力虚弱地睁开眼睛,发现是欧阳徽在为他洗澡,溅起水声,房间里的光线虽然不甚明亮,但是他知道这里不是之前的地下室了。 清新的空气里是带着甜柚味道的熏香,还有淡淡的蔷薇露的味道。 欧阳徽看他醒来,就笑了一下,道,“我想你会高兴,我们现在没在京城了,外面在下雪,你还可以看看雪景。这里风景算不上太美,却安静宁和,在以前我心情最沉闷的时候,我喜欢住在这里,这里很适合修身养性。” 闵湘对他的话不以为然,心想你要是已经修身养性好了,就不会这么变态和神经病。 虽然如此想,但其实还是为自己离开那个沉闷的地下室而高兴。 他一心想着容简怎么样了,他出了那个地下室,会不会就更容易逃跑了,可以回去找容简,对于欧阳徽为他的洗澡这件事,他倒没有怎么在意。 因为这些天来,欧阳徽什么事没有对他做过呢,只是洗澡抚摸身子实在是太平常了。 将闵湘洗好,欧阳徽将他从浴桶里抱出来,擦干身子放回床上去,床边不远就是一个暖炉。 原来房间里并没有熏香,是暖炉里加了甜柚皮进去,所以就有这样的香味。 其实闵湘很喜欢这个味道,这个味道让他想起当年流亡的时候在三秀城住过的情景,那时候住的那个院落里就有两株高高的甜柚树。 欧阳徽拿了里衣给闵湘穿上,闵湘身上无力,只能全靠着他,给闵湘穿好里衣,又穿了两件中衣,才把他的头发放下来,让他在床上靠坐着,将手炉放他手里,汤婆子已经煨热了床,闵湘也就不会觉得冷。 欧阳徽道,“饿了吧,我也饿了,就准备用膳,这里膳食恐怕不会有在京里好,但是应该能够将就。” 欧阳徽去开了门,让仆人准备吃的送来。 仆人送东西进屋来的时候,并不能看到床上情景,因为有屏风挡着,只是他们去收拾浴桶的时候就发现了床上多了一个人,闵湘柔弱地靠在那里,一脸苍白,却眉目很是幽黑,头发也没有以前那么油光水滑,略微有点枯,被锦带绑着垂在胸前,要是不是白天,看到他的仆人被吓一跳之后一定会叫出声,觉得看到鬼。 不过在欧阳徽眼里,这世上不会有这么漂亮的鬼。 他很不满被吓了一跳的仆人,将他呵斥了两句,让他出去了。 闵湘没有食欲,欧阳徽喂了他喝了点王浆,闵湘才稍稍有了点胃口,吃了欧阳徽喂到嘴边的营养粥,他这些日子被欧阳徽折腾得身体极差,连端碗的力气也没有,要不然他不会让欧阳徽喂他。 才吃一半碗,他就气虚地似乎连咀嚼的力气也没有了,不肯再吃,神情恹恹地闭上眼睛。 欧阳徽只好不喂他了,自己去吃饭,吃完后,交代仆人熬的药也就好了,又端药喂闵湘喝,闵湘喝了几口就反胃,被欧阳徽连哄带威胁地强迫多喝了几口,就实在是不行了,欧阳徽便也只好作罢。 晚上睡得早,外面的雪很小,风也小,屋里暖和,远远听到农家的狗吠,闵湘躺在那里,除了那地下室,他的心境似乎也随着这环境变化了很多,他想要回去看容简,无论如何要回去。 他多看了身边的欧阳徽一眼,想着如何逃开他的事。 首先是要把身子养好起来,不然根本跑不远。 闵湘有了这个打算,精神看起来就和以前不可同日而语了。 躺在温暖的床里,欧阳徽又想要他,闵湘身子实在受不住折腾了,只好哭着求他别这样,欧阳徽还是心疼他,只得讪讪作罢了。 欧阳徽是自有打算的,觉得容简死了便没有人能够再阻了他和闵湘在一起,他是用药高手,想要让重伤中的容简离世还不容易吗,不过要逃开嫌疑便不容易。 主要是至今还没买通齐王府里可以接近容简饮食的人,所以至今没能用这个方法下手。 不过,有人要杀容简,也许不需要他动手,容简就会死。 他带着闵湘出来,不知道容简会不会带伤出来找闵湘,如果他自己出王府来,就是他自己来送死了。 欧阳徽和闵湘同床异梦,而且还是完全相反的两个梦。 容简如欧阳徽所料了,在他知道欧阳徽带走了闵湘在京畿他的田庄里住下后,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容简被刺杀,其实只是他自导自演而已。 感谢yjlsj007、路大素、jenny、小腐蛇、书呆的地雷,和Helen20121的手榴弹,谢谢大家了。 94、第三卷 第三十九章 李家坳前一弯水,上面架着一座石桥,这座石桥,是好几百年前修的,经过了时间的洗刷‘桥 上的每一块石板,都给人以圆融之感。 入夜了,小雪还在下,不大,但是簌簌不停。 这座石桥也被白雪覆盖了-层。 这是进李家坳的必经之路,下午从这桥上过了四辆马车,马车上的马都是好马,车厢都是大而 结实的。 李家坳里的村民有看到的,就知道是这个庄子的主子来了。 前几天,村长就知道这个庄子的主子要来住,还送了些东西过去,猪牛羊鸿鸭換等,还有一 些干货,粮食等等。 果真,没几天,这庄子的主子就来了,傍晚就见庄院里面炊烟袅袅。 容简带着人来也要从这石桥上走过,他坐在马车里,到的时候已经入夜了。 因为在下雪,村子里的人都入睡得早,只有很少几个晚归的人看到―辆漆黑马车驶入村子, 除了这辆马车,还有十几位骑着马的骑士,都穿着黑衣,有厚厚的风衣和风帽,在那昏黄的车灯 照耀下,让人看不清面目,却给人杀气腾腾的感觉,让人不敢稍稍凑近。 容简知道自己来欧阳徽这里,恐怕是被欧阳徽等着的。 不过,蜂螂捕蝉黄雀在后,而谁是蜂螂,谁是黄雀,不到最后,谁又能够说得请。 再说,还有那想要剌杀他的杀手呢,这笔账也要好好算。 马车停在了李家坳最大的庄院前面,这座庄院,虽然在李家坳算是最大,但是有繁华的京城 作比,这也只是一个寒酸的院子罢了。 容简没下马车,其实他心里忐忑紧张极了,他知道,闵湘就在这里面。 侍卫前去敲了门,很快门就开了,开门的仆役看到黑衣里的侍卫,愣了愣,才说,“请问是 有什么事?如果是借住,这里恐怕不行。” 侍卫道, “去同欧阳大人说,是齐亲王殿下前来拜访。” 仆役很是惊讶,连门都没有来得及关,就跑去报倌去了。 容简从车上下来,侍卫将伞撑在了他的头顶,随着庄院院门打开,他走了进去。 山坳里黑得早,而且没有灯火就会觉得特别黑,庄院里前院只亮着两盏风灯,很是寂寥。 他随着侍卫往后走,一步一步,他知道闵湘就在里面。 这些侍卫圼,一半是他的亲卫,另一半是垒帝才刚赠给他的。 他会要皇帝也见证欧阳徽的死亡。 欧阳徽虽然和闵湘早早就上床准.睡了 ,但是其实两人都没有睡着。 所以仆人在外面说齐亲王来拜访时,两人都听到了。 欧阳徽居然没有特别的反应,只是看向闵湘,闵湘却是很震惊,微微张了张嘴,欧阳徽在他 的耳朵上亲了亲,低声道, “是你日思夜想的齐王来了。不知道他的伤怎么样了。你在想这个问 题,是吗? ,, 闵湘哏瞧颤动着,“你要怎么样?“ 欧阳徽已经起了身,农裳放在熏炉上,是热的,他慢慢穿上,对外面的仆人道,“既然是齐 亲王来了,便请进来好好招待吧。” 仆人道, “王爷已经进来了,公子,是在哪里招待? ” 欧阳徽道,“在书房里招待。” 闵湘已经从床上费力坐起身了,目光深处有着期冀,但是面上却是-层优虑和虚弱。 欧阳徽回头看他,“湘儿,你赶紧睡吧,难道你要和我一起去接待他。” 闵湘知道他是在奚落自己,所以并不回答,只是坐在那圼看着他。 容简已经到了后院,后院里主卧室的灯亮着,他身后的侍卫,有的守住了大门,有的守住了 后院通往前院的必经之路,他身边还跟了六人。 正屋大门打开^风吹进来,便是一阵寒意。 容简就是带着这层寒意进了正屋,迎面看到欧阳徽,欧阳徽只是简单地披着外袍,可见方才 已经睡下了。 仆人将正屋里的烛灯点了三四盏,光线明亮。 容简说道,“闵湘呢?” 欧阳徽道,“草民已经辞官归田,王爷还这样找来,还真是让人感动。“ 容简道, “我没有和你叙旧的意,我只是来带走湘湘的,他人呢。” 欧阳徽道,“他现下是我的人,即使你是王爷,也断断没有直接抢人的道理的。” 容简冷笑-声, “你的人?” 欧阳徽道,“正是。“ 他刚说完,容简就听到一边卧室里的声音,是人捽倒在地的评喊声。 容简和欧阳徽都是一惊,两人同时往卧室里而去。 但是欧阳徽被容简的亲卫给挡住了,容简先进去。 卧室里只亮着两盏烛灯,一盏在窗边,一盏在床不远,光线照在摔倒在床边的人身上,闵湘 ―身白色寝衣,头发全散了,人倒在那里。 思念得心也碎了的人此时就在那里,容简疼得肝胆俱裂,已经几步跑了过去,将人从地上抱 了起来,闵湘抬头看向他,哏泪忍不住已经流了出来, “容简……,, 容简将他紧紧抱住,用自己身上的披风将他裏在怀里,两人坐在床边脚榻上,他的手抚摸着 闵湘的面颊,泪湿哏眶,喚咽道,“湘湘,是我。” 闵湘看着他,打量他,声音哽咽, “你没有事?你不是受了伤,他说你受了重伤。” 容简握着他的手抚摸自己的面颊, “我没事,那只是掩人耳目,其实我没事。“ 闵湘痛苦地说, “我只想见你,容简,我只想见到你啊,你是真的吧,你是真的来找我来 了。” 容简点头,“是的,我是真的来了。我带你回去,我要替你报仇。“ 闵湘缩在他的怀里,“欧阳徽不正常,他一定计划着什么,不然一定不会让你这么容易带我 走。“ 容简道,“我知道,他无非是把我会来这里的消息放出去了,会有仇人来剌杀我,不过,没 关系,我不会让你有事的,我也会好好陪着你。” 闵湘很是惊讶, “那你还来,你带了多少人。“ 容腿, “没事,不会有事。” 欧阳徽这时候却走了进来,绕过屏风,注视着偎依在一起的两人,闵湘依赖地靠在容简怀里 的情景让他哏神阴沉下来,说道, “湘儿,你就真的对我没有一点情意吗? ” 闵湘身子颤了颤,容腿紧抱紧他,闵湘道, “要是有人把你当成-个玩物,不让你有自己 的行动和思想,你会对他有情意吗? ” 欧阳徽笑了起来, “那都是因为你根本就不愿意看一看我,你心里也不愿意爱我,你从来就 是这样,以前也是,总是和他在一起,目光都在他身上,你何曽愿意看着我,注意着我,心里装 着我。你甚至把我当成是这世间的一株萆一张桌子,根本就不把我当成一个爱着你的人。你却说 我将你当成玩物! ” 他带着笑容,声音却非常褸凉而冷洌。 闵湘在容简的怀里括头,“但是感情本来就不是一个人的事情,它是两个人的事。你看上了 我,必定要我也看上你才行,才是一段感情,不然,你这样对我,只会让我更加厌恶你。你知道 我厌恶你。” 欧阳徽笑道, “我当然知道你厌恶我。不过,没关系,湘儿,今晚这里,不是容简死,就是 我死,就看你如何选择。” 闵湘遷眉看着他,容简拍抚着闵湘的背,将他抱起来放到床上,看到一边的熏笼上有农裳, 就去拿着为闵湘穿上。 他没有理睬心思疯狂的欧阳徽,只是对闵湘说, “别担心,我会好好带着你离开。” 欧阳徽却说, “我想你是走不掉的。” 他说完,外面己经有了交兵之声。 欧阳徽道,“看吧,王爷,这世上很多人想要你死,不只是我。” 95、第三卷 第四十章【正文完】 闵湘经历过李德钦的谋反案,所以很知道这些杀手死士的厉害,他们根本就不要命,只为了完 成身上的任务。 所以此时听到外面的交兵之声,闵湘便紧张起来。 容简却很镇定,为闵湘将衣裳穿上后,又脱下自己的披风,为闵湘系好,这才对他说道, “不用 担心。我会来此处,自是有安排。” 他让闵湘在那里坐好,这才起身对欧阳徽说道,“跟着我来的侍卫是皇上所赐,不管是谁在这 里理伏,只要点燃烟火,李家坳外的两百兵士就会冲进来,不管这些要剌杀我的人是谁,皇上都 会认为是你安排的。上次官道上的剌杀案也是一样。” 欧阳徽面色冷了下来, “原来你是想将这事栽赃到我的身上。不过,你不怕我将湘儿是吴家 幺子的事情说出来吗? ” 容简面色平静地看着他,道,“皇上早就知道此事。他并投有那么绝情一定要吴家不刺一点 骨血。” 欧阳徽这才愣了一愣,他往身后退了两步,一边墙上挂着一把利剑,他一手抽出了剑。 剑锋在烛光下闪着光,闵湘被他吓了一跳,再加上外面的交兵之声,闵湘惊道,“你要做什 么? ” 欧阳徽用剑指向容简,道, “对我的事,皇上自会有公断。我和齐王殿下你往日无怨近日无 仇,我何必要杀你,且这是牵连家族的事,我更不会去干,皇上难道会不明白吗?但你这样却是 将我逼入死地。” 容简护在闵湘身前,道, “说起来,不是你最想要我死吗?你想从我手里把湘湘抢走。“ 欧阳徽道,“虽如此,我依然不会做出买杀手剌杀你之事。毕竟这会牵连欧阳家。容简,如 何,把剑抽出来,就你和我,对决一场,谁活下来,湘儿,你就跟着谁一起。” 闵湘已经反驳, “容简之前有受伤,你这是趁人之危!“ 闵湘生怕容简答应,以前欧阳徽就剑术十分出色,他天生要比容简在这方面出色,闵湘不是 怕容简输了自己,而是怕他再受伤。 而容简只是回头看了他一哏,就拔出了剑,道,“你既然这么说,我就接受你的挑战。这只 是因为湘湘他和我的生命等值,值得我以命相搏,而不是因为你可以做我的对手。湘湘他根本就 不爱你,从来投有过,你一直在做强人所难的事,还不断以爱的名义伤害他,你自己知道你有多 可恶,却还面上装得对湘湘深情,你根本就不配喜欢他。” 他一席话说完,即使是一向心思深沉的欧阳徽也受了激,当先-剑剌了过来,容简当场格挡 开,两人在卧室里打了起来。 闵湘惊恐地坐在那里看着,没有办法帮忙。 已经听到了外面报倌烟火的破空之声,在这雪夜里十分突出。 大门被打开了,风也灌进了卧室里来。 容简的亲卫冲了进来,看到房间里两人兵刃相见便很震惊。 想来这几人知道两人都互不待见对方,却都是心思沉着的人,即使不待见也不会放在明面 上,更不会这样打起来。 所以他们刚才听到房间里的打斗声才从外面冲进来的吧。 这次是武艺最高强的夏长峥跟着容简,他看到情况就要上前,容简于和欧阳徽的打斗中分神 和他说道, “你们不要来帮忙,今日本王和欧阳徽,以命立誓,就此谁输谁赢,谁死谁活,都由 自己一人承担,不怪罪他人。,, 他说着,又对着欧阳徽道,“如此,本王也算是尊重你了。虽然你对不住湘湘,但是本王这 样,你即使死了,也当暝目。” 欧阳徽冷笑一声,“你这样讲,倒显得我很卑鄙一般。难道你以为你赢得过我。” 两人小时候启蒙师承算是一样的老师,故而-下子打起来都知道对方的路数,-时半刻倒分 不出胜负来。 闵湘紧紧注视着他们,生怕欧阳徽将容简伤到。 外面的打斗之声越镔越烈,很快就听到大批士兵前来的声音,剌客们被逼入了绝路,但是却 没有办法接近欧阳徽这正屋,容简带来的亲卫护在正屋前面,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因为武艺高 强,而刺客们都无法杀进来。 外面的一个亲卫跑进来,看到容简和欧阳徽打起来,也很惊讶,夏长峥却面沉如水对他摆了 ―下手,亲卫道,“剌客一共二十人,死十四人,活捉六人,都已经取出了他们嘴里的毒药,将 他们绑了起来,等着送回京。” 夏长峥道,“你先下去。” 欧阳徽的仆人们也都被看守了起来,只是在暗卫同夏长峥汇报之后,才知道少了一人。 夏长峥马上让赶紧去査,把人攫出来。 才刚说完,主屋卧室旁边的一间房就发生了爆炸,在雪花纷飞里,火光冲天,这边的主屋也 跟着颤抖起来。 房子要倒塌了。 容简一阵担优,分心去看闵湘,欧阳徽一剑刺中他的肩膀,在容简格挡时,不顾自己受伤地 另一只手却突然飞出一把匕首,分明是偷袭要容简的命。 两人就在闵湘前面不远,看到欧阳徽动作,闵湘-声惊呼,一下子冲了过去,将容简往旁边 撞开了一点,那把匕首打在了闵湘的身上。 闵湘瞬间就往地上倒。 容简不顾自己身上的伤,一把接住闵湘,剑已经刺中了震惊的欧阳徽的胸口,甚至用力多插 入了几分。 欧阳徽手里的剑掉在了地上,人跌倒在地上。 他一下子脸色灰白,血从他的伤处涌出来,瞬间湿透了白色的中衣。 房子又颤了颤,要倒了。 夏长峥已经和另外几个亲卫冲了过来,将容简闵湘要带出去,闵湘因为疼痛而身体痉挛,目 光却朝欧阳徽看了一哏,欧阳徽倒在地上,哏睛直勾勾地看着他,嘴唇翕动,不知为何,闵湘觉 得自己完全看懂了他的唇语,他在说,“湘儿,你别走……” 闵湘疼得说不出话来,被夏长峥从容简怀里接过去要抱出去。 闵湘明白容简的意思,一定会让欧阳徽死在这里的,闵湘抓紧了夏长峥的胳膊,哏睛却看向 了容简,哏里带上了哀求。 容简因为他的哏神非常震惊,也回头看了欧阳徽一哏,欧阳徽死死盯着闵湘不放,其他一切 都没看在哏里。 容简在被亲卫带出内室的时候,说道,“把他也救出来。” 又一轮爆炸发生,主屋这边房屋被炸掉了一半边,另外一半也在火光里括括欲坠。 看来容简是准备十分充分才来的,在士兵之后还有太医也跟着。 后院的火在风雪里席卷,完全没有办法控制住,只因房子是砖墙青瓦,才在后面屋子坍塌之 后,保住了前院。 在距离此处很近的村长家里,两个太医,一人给闵湘处理着伤口, 一人在为欧阳徽检査。 本是该给容简处理的,容简却让他去为欧阳徽处理去了。 容简自己身上的伤,只是让夏长峥给止血包扎起来。 容简守在闵湘的身边,闵湘完全是因为穿得多,和那件容简的厚披风才保住了性命,匕首刺 入不深。 大夫检査完伤且为他包扎好后,就说,“还差半分就伤到胂了。” 欧阳徽就没有这么好运,他在半途就开始咳血,―般人恐怕早就昏迷过去了,但他还强撑 着。 太医觉得他救不活了,看他一直在唤湘儿,心情复杂,赶紧过来对容简说道, “王爷,欧阳 大人怕是不行了。” 容简面无表情,他和欧阳徽,本就是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他此时就该高兴的,但是心情却很 复杂,并不是晶兴。 闵湘因为疼痛本闭着哏睛,此时也把哏睛睁开了,哏神圼带着恍惚的优愁。 容简道, “你去问他有什么遗言。“ 太医道,“他一直在叫湘儿,微臣不知这是谁。” 容简看向了闵湘,闵湘朝他伸了一下手,容简咬了咬牙,对夏长峥道, “你们小心些,将湘 湘抱过去。” 夏长峥知道他家王爷心里定然很不好受,看了闵湘-哏之后,就上前小心翼翼将闵湘抱了起 欧阳徽在隔壁的卧室里,躺在炕上,面色已经灰白,只是不甘心让他不肯闭眼。 闵湘身体有伤,不能坐,只能躺着,在夏长峥一番犹豫之后,将他放在了欧阳徽的身边。 欧阳徽看到闵湘果真哏睛亮了一下,几乎说不出话了,只是目光灼灼地望着闵湘,嘴唇翕动 着,他在说, “我不后侮,有来世,你第-个见到我,你见到我,不要避开我,我只是输在比容 简后见到你……” 其实他是完全没有发出声音的,但是闵湘却完全明白他的意思,他没有办法答应他,只是哏 神柔柔地看着他,他之前以为自己必定是非常恨他,恨不得他赶紧去死,恨不得他不得好死,恨 不得他死了下地狱…… 但是现在这样,他却一点也不希望他死,他希望他活着。 希望他活着,但是不要再爱自己,因为他爱得太苦了,而自己又没有办法回应他。 欧阳徽死死叮着他,哏神非常痛苦,“湘儿,湘儿,你答应我,你来世会爱我……“ 闵湘还是不说话,血迹又从欧阳徽的嘴角流了出来,他呛了-口,血不受控制地不断往外流。 闵湘要强撑起身子来,这时候-个人伸手将他扶着坐了起来,闵湘看了一哏,发现是容简, 容简哏睛通红,目光深深地看着他。 闵湘握住了他的手,胸口的伤让他疼痛难忍,但是,他还是强撑着,伸手握住了欧阳徽的 手,因为伤,而声音很低, “如果有下辈子,我会的。” 欧阳徽哏神柔了下去,像是盈着一层月光,慢慢地,光芒消失了,哏睑慢慢合拢,他像是沉 睡了过去,安详地睡过去,只是等待下一辈子酲的那一刻。 他的被闵湘握住的手,也从闵湘的手心里滑落,手落下去,闵湘也因为疼痛和心力交瘁而突 然昏迷。 只有容简坐在那里,发现闵湘昏了,惊恐起来,赶紧让太医来检査。 太医说, “只是晕过去了,过一阵就会醒的。” 容简还是优心忡忡,看着闵湘虚弱憔悴的脸,心里疼痛万分。 他不得不想,如果自己和欧阳徽易地而处,要怎么办。 如果从-开始闵湘就是爱着欧阳徽而不是自己,他的-生,又会是何种状况呢。 欧阳徽是不得不死。 从容简在镇国寺回城途中遇剌开始,就注定他要死了。 之后的剌客被审,自然是问不出什么来的,但是他们愿意将罪名给死人背上。 无论剌客是不是欧阳徽买的安排下的,欧阳徽最后都会成为罪魁祸首。 所以他不得不死,他死了反而可以让皇帝顾念他以前的情意而放过欧阳家。 容简带着闵湘回了京城,因为行得慢,走了-整天才到。 闵湘受了伤,加上在欧阳徽那里本就被折腾得身体很差,在新年之后春天来临大地转暖之 后,他的身体才慢慢好起来。 容简胳膊上的伤则没有大碍,养了-月也就全好了。 欧阳徽的死让欧阳家痛苦不已,欧阳尚书也因此而告老从尚书位上退下来,欧阳家从此再无 往日辉煌。 不过权势名利本就如此,就如闵湘说容简,连皇家江山也不过是高低起伏的往复,一两百年 后也会是别人家的江山,更何况是-般人家的权势。 皇帝微服出宫到齐亲王府的时候,闵湘还在养伤,欧阳徽对他做下的事情,欧阳徽的死都给 了他很大打击,他一直精神不好,整个人恍恍惚惚,容简无论怎么开解他,也无法让他回到以前 的状态。 皇帝来时,闵湘在碧水轩里看春日开放的海棠,碧水轩外的丫髮们跪了一地,容琛走进轩 榭,闵湘靠在椅子上,手里握着一本书却没有看,目光定在海棠上发呆。 容琛自己找了个椅子坐下, 丫髮赶紧送来茶水,闵湘这时候才回过神来,-转哏看到自己不 远处坐着的容琛,人就愣住了。 他有十来年没有见过容琛了,从先皇驾崩就没有见过。 到现在,他对容琛已经没有了什么恨意,当年他很容琛,不过是恨他对吴家赶尽杀绝,后来 知道他当时并没有那个意思,而且也许因为容简的求情,他对吴家的判决算是很轻了。 掌握权力的人,本就投有办法让他有普通人的怜悯,如果他只懂普通人的怜悯,恐怕这个天 下也就不是现今这样繁华的摸样。 虽然已经不再恨他,但是,依然是怕他的。 闵湘愣了-下之后就跪下了,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也没有问万岁。 容琛端着茶杯打量了他一阵,才说, “平身吧。” 闵湘起了身,站在一边。 两人之后再没说话,容琛没坐多久就离开了,容简回府得知皇帝来过很是惊诧,赶紧来看了 闵湘,闵湘括括头说没什么事。 这下容简才总算是安下了整颗心。 看皇帝的意思,的确是默认了闵湘的存在。 作者有话要说: 容简这是找了个契机将欧阳名正言顺地杀了,不过,欧阳大约也是自己求死。 圆满了。 明天是番外。 关于容简给大家的弱攻形象,我还是解释一下好了。 有一位非常著名的美国历史传记作家说过,以前的政治家,都是性格模糊的一类人,这样对能够在恶劣的条件下活下来,只有到现在了,政治家对开始讲求个性。 容简的性格我觉得还好,给外界的感觉,他从来不会咄咄逼人,也不会太引人注意让人盯着他想抓他小辩子。这一类人,对是真正的能 够在皇帝眼皮子底下好好过曰子,不招忌讳的。 性格越突出的人,其实是越单一的人,性格越复杂的,就会看着平淡了。 大约就是这样吧。 (全文完)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80.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