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80.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尝鲜》作者:苏欲   文案:   1.许苏白痞帅放浪,乖张不羁,风流韵事传遍校园每个角落。   自卑敏感如云栖久,只敢将爱慕藏于心底,掩于岁月。   然而,大学的一次暑期社会实践。   她输了游戏,不得不硬着头皮,磕磕巴巴地向他表白。   许苏白掀起眼皮,瞧了眼她那张清纯乖巧的脸,打火机在手里转了个圈,唇角一勾,懒散道:   “行,咱俩谈呗。”   2.久别重逢,两人处处争锋相对。   云栖久愿赌服输,转身离开。   哪知她走后,许苏白喝得烂醉如泥,声讨她:   “云六三,你他妈就仗着我喜欢你,可劲儿地玩我是吧?”   “……我也不是玩不起。”   3.辗转战场的那些年,她用镜头记录真相,发回一篇篇报道。   殊不知有一人,本不信神佛,却日日虔诚祈祷:   “愿我所爱之人,无忧无怖亦无虞,平安归来。”   【痞骚浪公子哥×外柔内刚(战地)记者】   许苏白×云栖久(六三)   阅读指南:   *1V1双洁(认真的!就算作者头秃了,也是双洁!)   *前校园后都市/救赎向/双向奔赴/破镜重圆/久别重逢   *地点半架空   一句话简介:浪荡公子哥×外柔内刚   立意:流言四起,我只信你   内容标签: 都市情缘 情有独钟 破镜重圆   搜索关键字:主角:许苏白,云栖久 ┃ 配角:徐娅,余灯,乔陆 ┃ 其它: 第1章 乖乖等哥过去找你。   云栖久迎着下班高峰期,赶到君晏饭店时,包厢里已经有两个人等着了——   一个是她的闺蜜徐娅,另一个则是徐娅给她介绍的对象,据说是个富二代。   西装革履的富二代见着云栖久,眼睛一亮,划过一抹兴味。   脱掉厚重的头盔和防弹衣,云栖久本人远比战地报道里的要漂亮——   五官柔和,气质温软,一看就是典型的乖乖女。   偏偏身材前凸后翘,能把简单的白色连衣裙,撑出曼妙的曲线。   又纯又欲,像一朵娇养的白玫瑰,让人挪不开眼。   云栖久对他微笑颔首,落落大方地入座。   徐娅为两人做着介绍,让服务员上菜。   就餐过程中,男人不断向云栖久表达好感。   云栖久有些招架不住,再加上刚从动荡的卡伦库回国没多久,疲惫感还未消去,所以吃完饭,她就想回去休息了。   徐娅说要送她一程,不承想竟把她送到了会所门口,和那个名叫“顾凯安”的富二代续摊。   云栖久歪头靠窗,有感而发:   “爱情的巨轮还不见踪影,但我觉得我们友谊的小船要翻了。”   徐娅帮她解开安全带,语重心长:   “云栖久,反正你现在的工作也暂时搁置了,好不容易能腾出时间谈朋友……难不成,五年过去了,你还在想他?”   这么快就五年了?   云栖久眯起眼。   恍惚间,仿佛还能看到那人沐浴在绚烂缛丽的霞光中,后腰靠着天台围栏,痞里痞气地叼着根烟,撩起眼皮,似笑非笑地睨着她。   他有一双深邃黑亮的眼,漩涡似的,轻而易举就能勾人魂魄。   哪怕两人分手多年,她每每想起,都还是会感到心跳加速。   云栖久咽了口唾沫,推开车门下车,“行,我试试。”   可,一见顾凯安站在不远处等她们,她就忍不住后退一步。   怎么办?还没试着开始新恋情,她就想麻溜地打道回府了。   顾凯安接了个电话,说他有个朋友也刚回国,问她们介不介意多几个人。   云栖久和徐娅表示不介意。   顾凯安便撤下捂住话筒的手,对另一头的人说:“来呗。”   手机模糊传来一声吊儿郎当的哼笑,嗓音低沉磁性,苏得人脊骨酥麻:   “行,乖乖等哥过去找你。”   云栖久微怔。   顾凯安粲然一笑:“哥,你还真是一点儿都没变。”   因为顾凯安那一段通话,云栖久一路心不在焉的。   光滑的大理石地板倒映水晶灯,流光溢彩,富丽堂皇。   两个光鲜亮丽的女人,从他们身旁摇曳生姿地走过,掀起一阵香风。   徐娅多看了两眼,在云栖久耳边低语:   “我不是让你好好打扮么?你怎么穿这么素就过来了?……听说,越是不好好拾掇自己,就越容易碰上前任。我他妈上次穿睡衣去超市买东西,就好巧不巧倒了这个大霉。”   “如果真碰上了,怎么办?”云栖久真诚发问。   徐娅一愣,左右张望,“你别吓唬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一碰到许苏白那气场,就莫名犯怵。”   云栖久抿嘴笑了笑,耳边似又响起那句撩得人腿软的——   “乖乖等哥过去找你。”   徐娅带她走进包厢,在沙发坐下。   包厢环境幽雅,彩光斑驳,服务员进来送上酒水果盘和小吃。   徐娅小声地对云栖久说:“我听说许苏白现在在德国读博,你别多想。”   云栖久淡淡“嗯”了声。   不多时,果真有几个男女推开包厢门,走了进来。   他们一看就是上流圈子的,气质卓然,一身贵气,打了个招呼后,自然大方地入座。   几个男人在一旁打桌球。   碰撞声中,云栖久听到有个女人问:“苏白哥怎么还没来?”   另一个女人打趣她:“你来就为了看他?”   “不然呢?听说他要回国发展了,多少女人盯着呢。”   “啧,他上个女朋友好像是本科时候谈的了吧?这空窗期可太久了,你努努力,指不定就成了。”   怎么一回国,就绕不开“许苏白”这个人呢?   云栖久烦闷地蹙了下眉,跟徐娅说了一声,起身离开包厢。   下楼,走出会所。   夜色深浓,空气弥漫着雨后独有的潮味,气温降了些,夜风微凉。   她站在门口扫了眼,看到马路对面的便利店,抬腿走过去。   便利店不大,里面没什么人,店老板坐在收银台后玩手机。   云栖久看了眼铺满各色香烟的柜子,道:“老板,一包炫赫门,顺便来只打火机。”   店老板抬眼瞧她,“成年了没?”   云栖久:“……”   她跟店老板面面相觑的空当,一袋牛奶糖被人摆到了台面上。   云栖久睨了眼。   真巧,她也喜欢这个牌子的牛奶糖。   一道高大的身影蔓延过来,吞噬掉她投映在收银台上的影子。   “结账。”低沉清冽的男声在她耳畔低响,懒洋洋的。   云栖久眨了下眼,循声看去。   男人剃了个爽利的寸头,身姿颀长挺拔,正儿八经的衬衫西裤,愣是被他穿出了恣意浪荡的感觉。   袖子随意撸至手肘,敞开的领口露出一截锁骨,颈部左侧的蛇缠玫瑰文身,张牙舞爪,危险浪漫又迷人。   他在打电话,凤眸微眯,薄唇轻勾,凸起的性感喉结滚了滚,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   云栖久依稀听到了听筒溢出的娇俏女声,搭在台面上的手指一动,指甲抠了下收银台边缘。   店老板很快就扫好码了。   男人付款后,随手拿起那袋牛奶糖,就要迈开修长的双腿走出去。   全程都没赏她一个眼神,俨然把她当成了空气。   云栖久硬撑着没再看他,嘴巴却失了控制,小声嘀咕:“不是不吃糖么?”   话音一落,便利店瞬间陷入死寂。   云栖久一怔,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刚刚在说什么。   她有些懊恼,余光一瞥,猛地对上一双极富玩味的眼。   刹那间,时间凝滞,心跳骤停。   店老板是个没眼力见的,不顾云栖久正尴尬着,敲了敲锃亮的收银台台面,问了她个更尴尬的问题:   “你真成年了?有没带身份证,拿出来看看。”   云栖久没想到买包烟会这么曲折,只带了部手机出来。   她摇摇头,尬得脚趾能扣出一座魔仙堡。   更糟糕的是,这么窘迫的一幕,还倒了大霉地被前男友看到了。   许苏白折返回来,影子与她亲昵重合。   他就站在她斜后方,峻拔的身影笼罩着她。   空气浮动着浅淡冷冽的木质香和烟草味,混着勾人的雄性荷尔蒙。   云栖久似乎还能感受到,从他身体散出的热度,熨烫着她的后背。   许苏白拆开牛奶糖的外包装,取了一颗糖出来,撕开小包装,扔进嘴里,平淡无波的声音落下:   “老板,一包炫赫门,顺便来只打火机。”   店老板仰头看了看他,又瞅了眼云栖久,笑了声:“哟,认识的。”   许苏白轻笑一声:“我呢,经常被人套近乎。”   云栖久:“……”   “但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会睁眼说瞎话的。”许苏白居高临下地睨着她,又往嘴里扔了颗糖。   云栖久:“……”   可在她记忆中,许苏白明明不爱吃甜的。   难不成,出国留学一趟,他的口味变化真这么大?   店老板侧身拿了包烟出来,又抽出一只打火机,一并扫码,“总共28块。”   云栖久刚点开二维码,就听到“滴”的一声,许苏白帮她支付了。   云栖久没想到,她曾经如此辜负他,他竟然还愿意帮她。   不由眼眶微热,心中动容。   “谢谢。”她软声道,手伸出去,刚摸到烟盒。   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擦过她的手背,一把将烟盒和打火机抓在了手里。   云栖久:?   她扭头仰视他,看到了他线条流畅凌厉的下颌。   他的面部轮廓比五年前要硬朗许多,这气性,似乎也更大了。   “不客气。”   许苏白噙着笑意,欠嗖嗖地说完,大步流星地走出了便利店,背影写满了落拓不羁。   不!客!气!个!鬼!啊!   云栖久的手还僵在半空,眼珠子一动,对上了店老板耐人寻味的眼神。   “小两口吵架?”店老板一副过来人的口吻。   云栖久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转身出门。   竖在马路对面的红绿灯在倒计时,绿色数字闪烁。   许苏白个高腿长,这么一会儿功夫,已经走到了斑马线中间。   云栖久快步跟上。   距离路肩还差几步,几道摩托车疾驰的轰鸣声划破天际。   云栖久一扭头,就见几束刺眼的白光,扎在她的眼球上,晃得她头晕目眩。   朦胧中,看到几辆重机车,飞速压弯朝她驶来。   她的呼吸霎时凝住,大脑宕机了般,心蹿到了嗓子眼里,血液似在逆流,手脚冰冷虚软,无法动弹。   电光石火间,一只大手扣住她的手臂,一把将她拽到路肩。   她猛地撞进男人温热宽阔的怀抱中,周身被他的气息所包围。   安全感如温暖的潮水般,淹没了她。   那几辆重机车紧急刹车。   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噪声。   几个人回头看了眼,见人没事,便再次点火,呼啸着,扬长而去。   云栖久惊魂未定,手心一直在冒汗。   许苏白一手抓着她的手臂,一手抱着她,力气很大,姿态蛮横霸道。   见那几人连句道歉都没有,他低声爆粗。   云栖久在他怀里瑟缩了一下。   他垂眸看她,松开了手。   然而,她仍一动不动地窝在他怀里。   他似乎还能感受到她剧烈的心跳,不由得笑了:“你打算抱到什么时候?”   云栖久的眼睫颤了颤。   他压低了声,在她耳畔,用气音低语,吐词轻佻:   “这么喜欢抱我,不如,去我车上,你想怎么抱,就怎么抱……”   闻言,云栖久原本苍白的小脸,腾地红到了脖子根。   上了他的车,可就没有退路了。   比起其他人的欲盖弥彰,许苏白向来直白大胆,不加掩饰,非要惹得人脸红心跳,浑身发软才罢休。   云栖久忙不迭地后退两步,想离他远点。   他却突然抬手摁着她的后背,将她压向他。   云栖久一个趔趄,再次跌进他怀里。   许苏白憋着坏笑,胸腔轻颤。   “你是不是傻的?刚刚才差点被车撞,怎么又退回马路去了?”   云栖久承受不住这种暧昧狎昵的氛围,急匆匆地道了声“谢谢”,连看他一眼的勇气都没有,慌不择路地转身就跑。   身后,夜风捎来他的一声轻笑,染红了她的耳尖。 第2章 云六三,让了你这么久,我……   回到包厢,云栖久都还没缓过劲来。   徐娅一看到她,就冲她使眼色,在鼓噪的音乐声中,跟她对口型:“你回来干嘛?”   云栖久没能get到她的意思,在她身边坐下,问:“你说什么?”   徐娅一副有口难言的便秘模样。   云栖久倾身,从玻璃茶几上的小盘子里,捏了根小叉子,插了块西瓜,跟她吐槽:“没想到我还真遇到前任了,晦气。”   她说话时,刚好一首歌结束,包厢忽然安静下来。   云栖久将那块西瓜塞进嘴里。   徐娅扯了下她的裙子,眼睛疯狂瞄向右侧。   云栖久还以为她眼睛抽筋呢,循着她的视线看过去。   昏暗中,晦气本尊正随意地敞着双腿,懒懒散散地坐在右侧的单人沙发里,跟人闲聊。   昂贵的衣服添了些凌乱的褶皱,矜贵又放浪。   彩灯流转,在他身上落下几道斑驳光影。   他脸上挂着玩世不恭的笑,从一个男人那儿接过一根烟,叼在绯红薄唇里,立即就有人拿着打火机凑过来,为他点烟。   “咔嚓——”   火光摇曳,照亮他半张脸。   许是她的目光太过炽烈,被他觉察到了。   他突然掀起眼皮朝她这边看来,薄薄的眼皮折出一条细窄的褶子。   眼神透出几分戏谑,像是瞧见了被他好心放生的小猎物。   云栖久呼吸一滞,估摸着他应该没听到她刚才的话,慌忙挪开视线,把嘴里的西瓜吃下去。   她把小叉子扔进垃圾桶,余光瞥到一只手,捏着一包开了封的炫赫门。   顺着那手看上去,是之前叫着“苏白哥”的女人。   那女人笑盈盈地望向许苏白,玉指夹着根白烟袅袅的细烟,说不出的优雅妩媚。   这么多年过去,早已恢复单身的许苏白,身边出现几个莺莺燕燕,很是正常。   她不也决定放下过去,试着跟其他人交往么?   云栖久这么想着,喉咙干涩,拿起桌上冒着寒气的果茶,猛灌了一口。   “失策了。”徐娅懊恼道。   云栖久把注意力转到她身上,“嗯?”   徐娅:“他们有钱人都是一个圈子的。虽然以前许苏白浪里浪荡的,总跟咱们吃烧烤大排档,但人家到底是个实实在在的富家公子哥。但凡是富二代聚集的地方,免不了跟他碰面。”   云栖久淡声说:“嗯,这不就碰到了么?”   徐娅扭头偷瞄许苏白一眼,“本来这次我只是想带你认识顾凯安而已,怎么他一来,就成了主角?”   云栖久:“可不是嘛。”   原本散乱无章的聚会,因他的出现,瞬间活跃起来,有了中心焦点。   有的人天生有一种魔力,明明什么都没做,光是坐在那儿,就能引来无数人的关注和追捧。   许苏白就是这种人,被鲜花和热闹簇拥长大,活成了光芒万丈的模样。   可他那束光,再也照不到她身上了。   “这样不行。”徐娅见又一个女人跟许苏白交头接耳,她拉起云栖久的手,站起来,“顾凯安对你其实还蛮有兴趣的,咱们找他打台球去。”   “啊?”云栖久一脸懵逼地被她拽到台球桌边。   徐娅跟顾凯安说了两句,就把云栖久推了出去。   云栖久一个踉跄,直接怼到了顾凯安跟前。   她刚站稳,抬头,对上了顾凯安那双带笑的眉眼。   原本围在台球桌边的男人,窥出了两人之间的微妙风月,一个个都笑着,离开台球桌,到一旁的沙发上坐下,喝酒聊天,只用余光偷瞄他们。   在打台球这件事上,云栖久虽不是高手,但也不是新手。   顾凯安讶异于她学过一招半式,想跟她来一局。   云栖久拿着台球杆,像模像样地涂上巧粉。   一侧身,看到一点猩红的火光乍亮,许苏白在几个男男女女的簇拥中,从阴影走入光下。   他单手插兜,咬着根烟,止步于台球桌边,将桌角的烟灰缸拿过来,摁灭剩下的半截烟,吐出灰白的烟圈,说:   “一起玩玩?”   顾凯安愣了愣,笑说:“可是,我们已经……”   许苏白没看他,对云栖久说:“敢不敢玩?”   顾凯安反应过来,失笑:“不是,哥,你这是要恃强凌弱啊?”   许苏白点头:“对啊。”   “……”   顾凯安:“但是,是我先跟云小姐约的。”   许苏白瞥他,理不直,气很壮:“我插个队。”   “……”   许苏白又问她:“玩不玩?”   云栖久放下巧粉,今晚难得爽快一次:“玩。”   “行。”许苏白点点头。   像是早有预谋,许苏白举起手,勾勾手指,身后就有人端了一杯鸡尾酒过来,摆在旁边的茶几上。   “贺倡,你过来帮忙计分。”他朗声道,凤眸从云栖久身上一扫而过,“输的人,就把这杯酒喝掉。”   他话音一落,全场哗然。   有人叫嚣:“哥,这把玩大的啊?一杯长岛冰茶下去,妹妹受不了的!”   徐娅在一旁看得干着急。   云栖久是什么酒量,她一清二楚。   几口啤酒下肚,就能一本正经地说“云不会动,星星才会动”的人,怎么可以让她喝长岛冰茶那种烈酒?   她小声劝云栖久:“久久,要不不玩了,咱们回去吧。”   云栖久紧握台球杆的虎口泛白,梗着脖子,固执道:“玩!”   听到她这么说,那个叫做“贺倡”的男人,手指抵在唇边,吹了声口哨,亢奋地叫嚷:   “看不出来啊,这么乖的妹妹,胆子竟然这么大!”   人群闻声围拢过来,气氛热烈,剑拔弩张。   云栖久虽说曾经学过,但她已经很久没摸过台球杆了,刚开始打出的那一杆,不太漂亮。   许苏白见状,哂笑一声。   就在众人翘首以盼,等他来一波惊艳全场的骚操作时,他轻轻挥了一下杆子,杆头擦着母球的边沿而过,角度偏得离谱。   母球有气无力地滚了一下,停在红球边。   全场突然鸦雀无声。   许苏白这失误,有点大啊……   两人之后的几次交锋,云栖久进入状态,表现越来越好。   反观许苏白,他始终保持“放弃治疗”的打法,一点儿垂死挣扎的欲望都没。   见状,比赛才开始了一刻钟,徐娅就扬起嘴角,仿佛已经听到了胜利的号角。   云栖久远比她沉得住气,由始至终板着张小脸,神色肃穆。   “啪,咚——”   母球撞击红球,红球落入中袋。   云栖久动作干脆利落,得了1分。   她放眼寻找角度,拿来架杆做辅助,屏息凝神,俯低上身,挥杆,母球撞上边库,击中绿球。   “咚——”   她又顺利得了3分。   周围一片叫好声。   云栖久挑衅似的,朝许苏白那儿看了眼。   他重新点了根烟,咬在嘴里,身子侧倚在桌边,漫不经心地把玩一把金属打火机。   她留心观察了一阵,发现那把打火机和她记忆里的不一样,眸光微暗。   打火机盖子掀开,发出“叮”的一声脆响。   烟雾缭绕中,许苏白的神情叫人捉摸不定。   云栖久收回目光,准备第三次挥杆。   母球撞击红球,红球没落袋,但母球形成了死角球。   她面露一丝丝喜色。   有人惊叹连连:“真好奇乖妹妹以前是跟谁学的,这球打得还挺厉害。”   云栖久一愣,笑意渐收,又瞧了眼许苏白。   他抽烟向来只抽一半,剩下的一半摁进了烟灰缸里。   他单手搭在后颈上,活动了下头颈,迤迤然地绕着台球桌走过她身后,意味深长地撂下一句:   “云六三,让了你这么久,我也算仁至义尽了。”   云栖久瞳孔一震,心脏咚咚作响。   已经很久没听到有人叫她“六三”了。   七九六十三。   “六三”是许苏白给她起的昵称,全世界只有他才会这样叫她。   许苏白这回终于不放水,要动真格了。   明明还是那副无所用心的样子,但他角度却挑得刁钻,托着台球杆,轻轻松松连进好几个球。   比分追上来了。   众人又开始鬼吼鬼叫起来。   云栖久心一紧,愈发不敢掉以轻心,每次挥杆,都要深思熟虑。   其实她的防守做得不错,可许苏白就是有那个本事,随随便便就解了她的球。   随着比分越来越大,云栖久和徐娅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最终,许苏白一杆清,取得胜利。   全场沸腾,人们拥上前,满嘴都是对许苏白的夸赞。   也有人没忘记那一杯酒,起哄声此起彼伏:“妹妹,愿赌服输!喝!”   有人把酒送到云栖久手边。   云栖久心情沉闷,今晚不知是第几次偷瞥许苏白了。   他双手反撑在台球桌桌沿,一条长腿交叠在另一腿前,好整以暇地觑着她。   灯盏垂在他身后,光线依稀透过他的白衬衫。   徐娅担心地看着云栖久,一只手扯着她的胳膊,低声说:“要不讨个饶吧,玩玩而已,也不至于让你下不来台。”   云栖久在犹豫。   许苏白冲她挑了下眉,轻狂不羁。   云栖久吐出一口气。   再扭捏下去,就不好看了。   她只好端起酒杯,表情复杂地抿了一口。   酒水冰凉,口感酸甜,哪怕做得再好喝,再怎么不像一杯酒,但入喉的那一瞬间,酒精味弥漫,苦涩、辛辣,烧着咽喉落入腹肚,令人难受。   她拧紧眉头,还想再尝试第二口,就被许苏白打住了:“行了。”   云栖久看向他,眼睛水濛濛的,闪着光,鼻头、两颊已经开始泛红了。   许苏白捻了根烟出来,咬在嘴里,点燃,嗓音低哑:“我叫了车过来,徐娅,你送她回去。”   “好。”徐娅应着,立即把云栖久手里的酒杯搁在茶几上,搀着她就要走。   贺倡笑了:“哥,你就这么放过她啊?”   许苏白一烟盒砸他身上,笑得浪荡:“刁难人家一女孩子算什么本事。”   云栖久已经有些晕乎了,闻声又回头看了许苏白一眼。   徐娅拉着她,催她赶紧走。   -   两人走后,许苏白找了张沙发坐下,一手拿烟,一手握着云栖久刚刚喝的那杯酒,兀自发呆。   顾凯安端着酒杯,凑过来,在另一张沙发坐下,跟他搭话:“哥,要不是你参一脚,把人给我放走了,我哪会这么孤单啊。”   “嗯?”许苏白弹了下烟。   灰烬簌簌掉进烟灰缸。   顾凯安:“我本来还想在她面前表现表现的呢……”   许苏白掀起眼睑瞧他,嗤笑:“表现什么?”   他紧盯他的眼,情绪暗涌,“你知道,你这种行为叫什么么?”   顾凯安眨了下眼。   许苏白一字一顿,阴恻恻的:“勾、二、嫂。”   顾凯安像是听了个笑话,“哥,你就别逗我了,她不是单身么?”   许苏白抿了口酒,轻笑一声,气焰嚣张:“老子没同意,她单身个屁!” 第3章 软萌小仙女说了,不喜欢渣……   那年的夏天延宕至9月下旬,气温仍居高不下。   新闻学概论的课程刚结束,新闻专业的大一新生们,怀揣着对大学所剩无几的新奇和热情,三三两两出了教室门,左转踏上楼梯,去六楼上史纲课。   半路,脚步被一道男声绊住。   “云栖久,你好!我是机械工程的牧天。请问,可,可以跟你交个朋友吗?”男生支支吾吾道,嗓音有点哑。   附近不少人驻足,好奇地引颈张望。   只见一个高大魁梧的男生,挡在新闻传播学院院花预备役面前,紧张得直冒汗。   女生杏眼桃腮,樱桃小嘴翕张,礼貌又残忍地拒绝:“不好意思,我的好友名额已经满了。”   声音软糯,与她清纯乖软的长相一致。   牧天一听,凭借梁静茹给的那一点勇气,憋红脸,鼓足劲,不甘心地问:“那,男朋友的名额,还有么?”   云栖久认真乖巧得像在回答老师的问题:“抱歉,暂时不打算开放男友名额。”   得到答案,牧天的眼神瞬间暗淡,囫囵留下一句“抱歉,打扰了”,就穿过人群,“噌噌嶒”地上了楼。   其他人见这一插曲终了,作鸟兽散。   有人窃窃私语:“这都第几个了?她也太难追了吧……”   闻言,云栖久小声嘟囔:“可我不喜欢他呀……”   云栖久的室友兼好友徐娅,表示赞同:   “就是,不喜欢就说清楚,好好拒绝呗。话说,久久,这是你拒绝的第十六个人了吧?真给我们宿舍这一窝万年单身狗长脸。”   云栖久哑然失笑:“要能达成‘601室脱单第一人’的成就,那才长脸呢。”   “这不就盼着你能尽快达成成就嘛。”   “快了,”云栖久像模像样道,“2月30日,我一定官宣。”   “……”徐娅挑了下眉,“你指农历?”   “……那我还是等到2月31日再官宣吧。”   周遭人流涌动,云栖久蓦然发现,上楼的人群里,多了不少男生。   “理工科的?”她问。   “是啊,刚刚那男生不就是机械工程的么?”   徐娅眼睛乍然一亮,兴奋道:“哎,理工科的男生比较多,指不定能捞着个好的!久久,脱单的希望就在眼前!”   云栖久心不在焉地听她絮叨。   脑海突然浮现出一张笑得痞里痞气的脸,还有一个张扬恣意的蛇缠玫瑰文身。   机械工程的话,那人,会不会也在这栋教学楼上课?   说不定,就混在这群男生里。   距离五楼还差几步,走在她们前方的两个女生,聊起了新近的八卦——   “昨天的事,你听说了么?就在校门口,我们学校音乐学院大二的院花,跟隔壁学校舞蹈系的一女生,为了我们学校一男生打起来了!”   “什么我们学校、隔壁学校的,你说绕口令呢?不过,那男生得是怎样,才能让俩女生打起来?”   “还能怎样?要么帅,要么渣,那人是又帅又渣。”   “你这么一说,我好像知道是谁了。那男生是机械工程的,姓名是三个字,对不?”   “对对对!你居然这么快就猜出来了!”   ……   那俩女生的音量渐低,一个拐弯,步入走廊里,就听不到了。   徐娅把重点听了个清楚,搭在云栖久肩上的手,随意拍了拍她的臂膀,带着她拐了个弯,踩上六楼的台阶,不屑地撇撇嘴,道:   “又帅又渣,机械工程,名字三个字,一听就是许苏白啊,有什么可猜的。”   听到“许苏白”这三个字,云栖久嘴角轻勾,暗道:的确没什么可猜的。   那人的个性特点一向鲜明。   就算把他从三千多人的高中挪出来,移到六七万人的大学里,他照样招摇醒目,不消几日,就成为新一代独领风骚的校园风云人物,为莘莘学子枯燥乏味的校园生活,增添无数茶余饭后的八卦谈资。   任何一个人,一旦和他扯上点关系,瞬间就有了名气。   两人转眼抵达了六楼。   徐娅忽然说:“其实我还蛮好奇许苏白现实长什么样的,网上的图片看着太模糊了,也不知道P没P,指不定是见光死呢。”   云栖久摇头,“本人比较好看。”   徐娅纳罕道:“你见过他?什么时候?军训吗?”   云栖久点头,怕徐娅会深扒,没说他俩高中是同校,高三那年还曾是同班同学。   徐娅停下脚步,眯眼觑她,开她玩笑:“你不会也喜欢他吧?”   冷不丁被人戳穿心事,云栖久愣住,眼睛睁得溜圆,仗着长相乖巧,撒谎:“不喜欢。”   徐娅松了口气,“不喜欢就好,离渣男远点。”   云栖久心有余悸,耳尖还在泛红,讷讷应着:“嗯,我怎么可能喜欢渣男呢……”   她话音刚落,身旁响起一声低沉的哂笑,走马灯似的,一晃而过。   云栖久一扭头,一道混着淡淡烟草味的冷冽气息,与她擦肩。   仓促间,她看到了那人脖颈上的文身——   一枝娇艳的玫瑰热烈绽放,毒蛇缠绕其上,瞪着一双阴森森的眼,张嘴露出尖利毒牙,吐出渗人的信子。   浪漫与危险并行,风流和诡异齐聚。   会有如此豪恣猖獗的文身的人,放眼整个荷宿大学,找不出第二个。   ——是许苏白。   一时间,云栖久呆愣在原地。   男生不疾不徐地走在前面,右手揣兜,另一只手捏着一听碳酸饮料,食指根部卡着一枚衔尾蛇戒指,在手臂轻微的摆动间,若隐若现。   肩宽背阔,窄臀长腿,简单的黑T恤和牛仔裤穿在他身上,都能衬出名模气质来。   走廊里人来人往。   可他一出现,周围便似加了高斯模糊滤镜。   一眼望去,只能看到人群中,独一个鲜明独特的他。   “酷哇!”徐娅低声惊呼,“久久,你看到没?!虽然没看清楚,但是刚刚随便一瞥,我都感觉他长得超帅的!”   徐娅激动到抓紧了云栖久的手腕。   云栖久的皮肤嫩,手腕直接红了一圈。   微疼的紧握感刺激着云栖久的神经,清清楚楚地提醒着她——   就在刚刚,她说她不喜欢渣男时,“渣男”本人径直与她擦肩而过。   还轻笑了一声。   分明是听到了她的话。   云栖久抿紧唇瓣,心情复杂。   徐娅还很兴奋,“他好高,身材好好,腿真特么长!说实话,久久,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剃圆寸都能这么帅的!你看,他那头型多好,圆的!”   云栖久敷衍地“嗯”了声,“挺圆的。”   徐娅总算淡定了点:“老一辈人说,这种头型不好,天生反骨,叛逆野性,特立独行。”   她抓着云栖久的手,让她摸她的后脑勺,郁闷道:“于是我妈就把我头睡得超扁的,扎起来一点都不好看,还显脸大。”   云栖久摸着徐娅的后脑勺,想着她这几年来所听闻的、种种与许苏白相关的传闻,喃喃自语:   “他这人,的确叛逆野性,特立独行……天生反骨。”   和她是不同世界的人。   许苏白走到最后一间教室的后门前,一转身,走了进去。   云栖久这才发现,原来他下节课的教室就在她隔壁。   徐娅拉着云栖久赶在上课铃响前,进入教室。   台上,学委柳可妍拿着花名册,开始点名。   徐娅边打量柳可妍,边对云栖久说:“如果真要票选院花的话,我一定投你。”   “啊?”云栖久低着头,掏出课本和笔。   徐娅:“学校论坛不都说,你跟柳可妍,‘一个清纯乖巧,皎洁如月;一个娇艳妩媚,艳若骄阳’么?但我觉得,她的妆太浓,素颜未必能打。”   云栖久:“我没看过她素颜……但我觉得,她素颜肯定也好看。”   “为什么?”   云栖久摊开笔记本,鸦睫低垂,轻声说:“因为她爸妈,不会像我家里人那样,总说自己的女儿丑。”   而且,柳可妍的浓颜长相,也更容易被他关注到吧?她还蛮羡慕她那种长相的。   “……”徐娅无语,“我真希望我能跟你一样丑。”   -   课间十分钟,云栖久和徐娅一起出来上厕所。   在教室门口,徐娅被一个学姐叫住,两人聊了起来。   云栖久在一旁静若处子地呆着。   机械工程1班的教室后门,突然传出一声爆笑:   “哥,可惜你没看到,牧天平时看着拽了吧唧的,一到人家姑娘面前,就怂成了个结巴。”   牧天?   这个名字,云栖久还有点印象。   她扭头,视线穿过后门,恰巧看见了坐在最后一排正中的许苏白。   他单手支颐,右手拿着一只铅笔,漫不经心地在纸上涂涂画画。   听到有人跟他搭话,他只是懒懒地抬了下眼皮,默不作声,手中的笔不停。   坐在许苏白前排的那男生,表现欲挺强,拍了下牧天的胳膊,“诶,来来来,咱俩给哥演示一下。”   牧天不乐意,挥了挥拳头:“乔陆,你皮痒了,找打是吧?”   乔陆躲了一下,“你不乐意就算了。”   他转而去扒拉身边那位脏橘色短发的人,“余灯,你来陪我演。”   脏橘短发背对着云栖久,不屑地啐了一声:“乔陆,你他妈又戏精俯身了?啧,算了,来来来,演演演。”   很快,乔陆就入戏了,磕磕巴巴地说:“你好,我是机械工程的牧天,请问,可,可以跟你交个朋友吗?”   余灯冷漠答:“不好意思,我的好友名额已经满了。”   乔陆不满意:“你这样不对,人家一软萌的小仙女,说话可是温温柔柔的。”   乔陆这句话,不知怎么就戳到了许苏白的笑点。   他勾了下唇,锋锐笔尖张狂地挑了两笔。   在乔大导演的指导下,余灯配合着,硬生生把不久前那一幕演完了。   周遭的几个男生都在笑。   牧天恼得揪住乔陆的衣领,作势用手肘砸他。   许苏白倒没什么反应,依旧是那副懒懒散散的模样。   明明被人围在正中,但他却好似游离在人群之外。   乔陆边讨饶,边把火往许苏白身上引:   “牧天,不是我说你,你要能长成许苏白那样,哪还用得着跟人表白,勾勾手指头,一堆小女生立马扑过来了。”   许苏白停下笔,铅笔绕着修长手指转了个圈,留下虚影,“真要长我这样,是找不到女朋友的。”   牧天:“开玩笑吧,哥。”   许苏白转着笔,笑得吊儿郎当的:“软萌小仙女说了,不喜欢渣男。” 第4章 两道人影交叠,看着像是在……   轰——   云栖久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许苏白竟然都知道?   她还没从冲击中回过神来,徐娅已经跟学姐谈得差不多了。   徐娅拉了下云栖久的胳膊,想叫她回教室。   一转头,视线扫过隔壁教室里的一群男生,猛然定格在正中的寸头帅哥上。   她倒吸了口气,失声惊叫:“卧槽!许苏白!”   云栖久被她一嗓子炸得耳朵嗡鸣,赶紧捂住她的嘴。   眼睫一抬,发现许苏白已经闻声看过来了。   他仍是单手支颐的姿势,头偏了一下,好整以暇地睨着她们。   薄唇轻抿,嘴角上扬的弧度,随着对视时间的延长,越来越明显。   笑意抵达眼底,既不友善,也称不上不下流,像是戏弄撩拨,或是缠绵浪荡,说不出的吊诡惑人。   云栖久被他迷了心神。   铅笔在他指间来回游荡,旋转出一朵朵炫目的花影。   指尖一挑,铅笔腾空向上跃起。   又“啪”地一声,被他摁在手下。   上课铃声在这时响起。   云栖久的意识迅速回笼,拖拽着徐娅,走回教室。   刚坐下,徐娅就激动地抓紧了云栖久的手腕。   云栖久瞧了眼自己发红的手腕,不动声色地拧转了下。   徐娅没注意到,只顾着聊许苏白:“呜呜呜我竟然见到本人了!我的天,他也太他么帅了吧!”   云栖久被她这模样逗笑:“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追星去了。”   徐娅疯狂点头。   “差不多了差不多了!我还是第一次在现实中看到这么帅的!他笑起来的样子好好看,眼睛像是会放电……呜呜呜,我不行了,难怪那么多女生喜欢他。”   云栖久无声地笑着,蓦然想起自己初见许苏白时的心境。   她也曾惊为天人,与他对视一眼,心中便掀起惊涛骇浪,久久不能平息。   -   那是中考的最后一天。   夏日炎炎。   许苏白还没进考场,光是从楼层走廊走过,就引得无数人放下复习资料,侧目而视。   彼时,云栖久在考场门口接受监考老师的检查。   余光瞥见一只漂亮的手,将一枝苍翠欲滴的桂叶,摆在了考场外的课桌。   折桂。   她好奇地抬眼看那人,当即就被震住。   那时的许苏白,没有文身,顶着一头短碎发,穿着荷宿附中的蓝白色校服,气质比现在温柔许多。   剑眉星目,唇角带笑,分明是个阳光俊朗的少年,可细看之下,会发现他眉目间,氤氲着道不明的风流。   云栖久心脏怦然一动,低头进了考场,准备接下来的考试。   许苏白在她旁边坐下,拧开一瓶冰矿泉水,灌了一口,动静不大,却引人瞩目。   比起她摆了一排的文具,他可谓轻装上阵,只带了两支笔,一把尺子和一个橡皮擦。   考试开始,签到时,她特地看了下座位表。   原来,那个男生叫做许苏白。   上午两场考试结束,云栖久离开考场。   许苏白就走在她前面。   有两个男生一见着他,兴奋地拥过去,跟他吐槽:“这二中不太行啊,教室里连空调都没……”   就在这蝉鸣聒噪,天气闷热,教室里还没空调的校园里,云栖久跟许苏白,在同一考场,共度中考的最后一场考试。   距离考试结束还有5分钟。   云栖久惴惴不安地检查着答题卡。   发现有一道选择题填涂有误,她看了挂在墙上的时钟,庆幸发现得早,伸手去拿橡皮擦,想要修改答案。   圆形橡皮擦却在此刻掉链子,从她指间滑脱,掉在地上,咕噜噜滚到了她前前桌的女生凳子底下。   云栖久瞬间慌了。   想叫人帮忙捡橡皮擦,但又怕被误会成是作弊。   她刚举手,向监考老师示意。   忽地,一名监考老师在教室后方靠墙的位置停下,貌似是抓到了一个传纸条,有作弊嫌疑的学生。   云栖久怂巴巴地收回手,低头盯着那道题,内心焦急万分。   距离考试结束还有不到两分钟。   考生们躁动不安,却无一个人提前交卷,离开考场。   云栖久急得满头大汗,坐立难安。   时钟嘀嗒嘀嗒。   只剩最后三十秒。   一个白色橡皮擦突然打在她手背上,弹了一下,降落在答题卡上。   云栖久愕然。   看向旁边那人。   许苏白左手支在桌上,托着下巴,右手在百无聊赖地玩一支笔。   黑色水笔被他挑了一下,滚向左侧,又被他摁住,往另一方向一拨,滚向右侧。   他气定神闲,俨然不像是刚才给她抛橡皮擦的人。   云栖久没迟疑,赶在收卷前,修改答案。   收卷后,一大批考生迫不及待地离开考场。   云栖久想把橡皮擦还回去。   匆匆扫走桌面上的东西,跑出考场一看,人头攒动的走廊里,哪还有他的身影。   她扑了个空。   -   “久久,你知道最绝的是什么吗?”徐娅说道。   云栖久猛然回神:“啊?”   徐娅压抑不住分享欲,说:“长得帅就算了,他还又高又富!巨巨巨富那种!”   她点开论坛,翻出与许苏白相关的帖子。   云栖久垂眼一扫,差点笑了。   【他,风流不羁、狂放恣意,是许氏集团董事长许玮独子!学霸中的恋爱达人,校霸里的顶级富N代!   其母苏婳,著名画家,年纪轻轻,获奖无数,乃语文英语阅读理解题常客,可惜天妒英才,五年前遭遇空难。   其继母赵依柔,童星出道,风光无限,斩获多个最佳女主角奖项……】   “看这楼主的口吻,怎么好像……挺羡慕他的?”云栖久说。   “谁不羡慕高富帅、白富美啊?”徐娅摊手,“要不然,哪有那么多人,削减了脑袋都想钻进豪门?”   “诶,讲真的,许苏白的桃色新闻那么多,也不知道哪个才能进他许家的大门。”徐娅说,“但我觉得,豪门之间吧,应该都是联姻居多。许董跟苏婳当初就是联姻,听说夫妻感情很冷淡……”   徐娅还没讲完,台上的讲师拿着麦克风,突然叫了声:“班长呢?这个问题,让班长来回答吧。”   徐娅一个激灵,在全班同学的注目礼中,与椅子难舍难分地分离,站起来。   讲师让她作答。   徐娅讪讪地摸了摸鼻子,她没听课,连问的什么问题都不知道。   云栖久把笔记本挪到她桌上,给她指出答案。   徐娅偷偷给她比了个大拇指。   徐娅初见许苏白的激动,在史纲课讲师的抽问中,迅速冷却下来。   因为课后,徐娅要跟其他班干开会,所以先走一步,不打算跟云栖久一同吃晚饭。   云栖久埋头奋笔疾书,整理今日课程的笔记,冲她摆摆手,让她快走。   等她整理得差不多了,教室和走廊已空无一人。   她背上包,离开教室。   傍晚的风远没有下午那般炙人,温柔了许多。   云栖久把被风吹乱的头发绾到耳后。   经过隔壁教室,她忽然停下脚步。   侧首,向里张望。   阶梯教室空荡荡的。   余晖穿过走廊这一侧玻璃窗,洒进教室,在课桌上烙下一块块橘红色的矩形。   外侧的窗户没关上,风呼啦啦地涌进来。   一张A4纸,被风从倒数最后一排正中间的位置,吹到了后门边。   云栖久见四周没人,做贼般,猫腰溜进教室里,把那张纸捡起来。   这是一张素描。   画的是一朵娇媚迷人的玫瑰。   光影交错,黑白相接,连花瓣上的几颗小水珠都画得栩栩如生,晶莹剔透。   在玫瑰旁边,是一串花体英文。   写的是:“In my barren land you are the final rose.”   ——在我贫瘠的土地上,你是最后的玫瑰。   云栖久想起原诗的内容,脸颊微红。   十分肯定这幅画,就是许苏白的手笔。   手机铃声突兀响起,在空旷的教室里回荡,听着有些瘆人。   云栖久把手机掏出来,看到“妈妈”二字,她犹豫了两秒,把画卷起来,塞进包里,接通了电话。   周晴的声音从听筒传出:“久久,你在忙吗?怎么过了这么久才接电话?”   云栖久走出教室,没有回话。   因为她知道,每次周晴问她问题,想要的,从来都不是她的回答。   周晴不过是出于习惯,跟她寒暄两句而已。   周晴说话一向迂回。   说了一通大学生在校注意事项后,她终于步入正题:   “你学校离你大姨家也不远,你以前好歹在人家家里住了四年,有空就买点东西,去她家拜访拜访。”   云栖久默不作声地听着,推开消防门,走进消防通道。   她现在在六楼,往上就是教学楼的天台。   周晴没听到她应声,有些不开心:   “让你去你大姨家,你听到没有?在人家家里,麻烦了人家这么多年,要不是你大姨,你能考上大学吗?”   云栖久还是不说话。   恹恹的,低着头,看脚下的台阶。   两条细白的腿似灌了铅,沉重无比,一级一级,向上迈去。   在来到荷宿市之前,她在140多公里外的亭阳镇,生活了14年。   她爸妈是在她读初一那年离婚的。   她被判给了周晴。   她爸隔了不过一个月的时间,就再婚了。   而周晴,也在她初二那年,嫁给了一个二婚男人。   那男人有个比云栖久大十岁的儿子。   周晴把云栖久领进新家时,那男人的儿媳已经怀孕四个月了。   起初,一套三房两厅的房子,他们五个人住着感觉还行,但是孩子一旦生下来,就显得房子太小,不够住。   于是,初三那年,周晴把云栖久送到了荷宿市,让她寄宿在她大姨周雪家中。   周雪……   一想到那个女人,云栖久心里止不住烦躁,不耐全写在了脸上。   周晴还在火上浇油:   “久久,你就不能乖点吗?不管你大姨以前做了什么,她都是为了你好,让你去看看她怎么了?你做人哪,不能这么没良心,不知道感恩!”   云栖久咬紧后牙槽,忍着眼眶的酸意,手伸进兜里,掏出了一把打火机,正要去那个摸棱角分明的盒子,脚步蓦地顿住。   在她即将踩下的台阶上,映着一道倾斜拉长的影子。   从身形来看,是个男人。   他低着头,姿态懒散,后颈弯曲,衣服勾勒出棘突的形状。   在他跟前,站着一个长发女子。   两道人影交叠,看着像是在接吻。 第5章 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   云栖久愣了一秒,才意识到,自己撞破了别人的好事。   在周晴不满的絮叨中,她猛地抬头。   悬在地平线上的落日,毫不吝啬地把余晖射入落地窗里,照进她的瞳孔。   她眯了下眼,抬手遮挡亮光。   在看清男人垂放的左手上,卡着的那枚衔尾蛇戒指后,她大脑空白了片刻。   指缝间,一点猩红乍亮,灰白色的烟雾袅袅升起。   云栖久挪开了手。   隔着六级台阶的距离,许苏白就站在楼梯夹层上。   金亮绚烂的光线,打在他深邃立体的侧脸上,投下浅灰色的阴影。   他神色冷淡,懒洋洋地靠墙站着,头向右一歪,抵着窗户,目光落在远处,脖颈上的文身暴露无遗。   右手拿着的那支烟,有半根探出了窗外,被风一吹,火光明灭。   一只夹着根烟的素白小手,手指沿着他的下颌线,缓慢滑到他的喉结上。   那个女人问他:“你在想什么?”   云栖久听见这熟悉的声线,马上联想到柳可妍那张娇艳的脸。   许苏白抽了口烟,缓缓吐出眼圈,低低笑出声来:   “我在想,我什么时候,竟成了揣着怀表会说话的白兔先生。”   “什么?”女人有些错愕,头偏了一下,半张脸暴露在云栖久眼前——果然是柳可妍。   云栖久还在想,柳可妍跟许苏白是什么时候认识的,两人又是什么关系。   许苏白倏地向楼下一瞥,黑亮的眼睛,准确无误地捕捉到她的身影。   云栖久眼眸一动,不巧对上了他侵略性十足的目光。   她像是看见了美杜莎的眼睛,全身石化。   两人的视线在半空胶着。   他又露出了下午的那种神情,嘴角带笑,眼神轻浮勾人。   云栖久咽了口唾沫,血液在刹那间沸腾,烧得她面红耳赤。   “抱歉。”她仓促落下一句,转身拔腿就跑,用力拉开消防门,进入走廊。   兵荒马乱中,她听到许苏白语带笑意,用低沉磁性的嗓音,悠然道:   “爱丽丝因好奇而追赶白兔先生,跳进了兔子洞里……”   什么兔子洞?   云栖久觉得他莫名其妙。   但是,许苏白这人,从来都跟一团谜似的,旁人压根猜不准他的心思。   云栖久从另一侧的楼梯下去,气喘吁吁地跑出了教学楼,才勉强回了神。   她看了眼手机。   周晴已经挂断电话了。   她也没有回拨的打算。   云栖久缓了一阵,去食堂吃了晚餐,回到宿舍。   他们学校的住宿条件很不错。   四人间,有空调和风扇,滑开一扇玻璃推拉门,外面是一个扇形大阳台,附带一间浴室,和一间厕所。   云栖久住在靠近玻璃推拉门的2号床。   住在她对面的3号床女生,现在在收拾行李。   据说是上了几天新闻专业的课后,发现还是想学会计专业,于是提交申请,换了专业。   就在明天,她会搬离宿舍,换另一个女生住进来。   这一晚,云栖久做了个光怪陆离的梦。   梦里,霞光满天。   她站在楼梯上,目光触及台阶上相交的两道影子,缓缓抬头。   然后,她看到许苏白站在楼梯夹层,低头与一个女人接吻。   那女人察觉到有人闯入,猛然看过来,视线与她交汇。   云栖久蓦然看清了她的脸。   竟与她长得一模一样!   云栖久从梦中惊醒   因为这个梦,她今天一整天都心不在焉的。   早上的课程结束后,她遵照学姐的指示,去办公室开会,递交助学贷款所需的资料。   处理完助学贷款的事,她走出办公室。   离架空层还差几米,就听到了激烈动感的音乐。   她循声看过去,几个女生对着一面贴满镜子的墙,练习爵士舞。   一举一动充满爆发力,飒爽又不失性感。   云栖久饶有兴致地站在一旁观看,小脑袋随着音乐的起伏,微微晃动。   歌曲才播放到一半,镜子中,突然多出一个颀长挺拔的身影。   她愣住。   许苏白随意地拎着本书,穿过正在跳舞的几个女生,往她这边走来。   不会是要找她算账吧?   云栖久的脸色有些发青。   可是,她昨天也不是故意坏他好事的啊!   云栖久慌张失措,干脆一转身,面向墙壁,双手捂脸。   身后掠过了一道细微的风,她透过指缝,看到许苏白从她身侧走过。   就在她以为许苏白终于要离开时,他脚步一顿,向左转了90°,上半身向侧边一歪,那张帅脸正对她。   “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   云栖久的心咯噔一跳,一时半会儿间,没想好该怎么回应他。   脑子一抽,紧张地背过身去,“没有,没见过!”   “是么?”许苏白挑了挑眉,跨了一步,再次绕到她跟前,歪头看她,眼睛似能洞悉一切。   “那个‘卧槽,许苏白’,”他拖长了腔调,语气值得玩味,“是你么?”   云栖久一噎,气差点喘不上来。   许苏白说那句话的感觉,跟徐娅完全不一样。   他的语气轻柔缱绻,愣是把徐娅咋咋呼呼的一声惊叫,变成了引人浮想联翩的情调。   “我不是‘卧’……”云栖久欲言又止,被他惹出了几分恼意,可她脸皮薄,拿他无可奈何。   许苏白还在逗她玩,笑容灿烂,心情很好:   “不是么?那你是谁呢?软萌小仙女?好像也不是,乖乖听话的软萌小仙女,是不会追着白兔先生跑的。”   他果然认出她就是昨天打断他好事的人了。   云栖久一咬牙,撒开手,露出一张羞恼的小红脸。   “关于昨天的事情,我真的很抱歉,我不是故意偷看你们的。你放心,我一定不会对外说你俩的事的。”   许苏白侧身倚着墙壁,居高临下,好整以暇地睨着她,“你这是在跟空气说话?”   云栖久:“???”   许苏白:“跟人说话时,得看着对方的眼睛,不然,太没礼貌了。”   云栖久只好抬起头来,直愣愣地看他。   许苏白的眼睛似有魔力,能摄人魂魄,她盯了两秒,就忍不住转移视线。   “我长得很难看吗?让你觉得不堪入目了?”许苏白揶揄她道。   不是。   云栖久做了个深呼吸,硬着头皮看他,一鼓作气,把先前那段话重复了一遍。   哪知,许苏白一偏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我觉得你可能误会了点什么。”   云栖久:“误会?”   “嗯,”许苏白眨了下眼,纤长浓密的两片睫毛一触即分,“她是她,我是我,我跟任何人没有任何关系。”   他话语间难掩潇洒,好似超脱了六界以外,桀骜不羁,一身落拓。   他不与任何人有任何关系,其中,也包括她。   云栖久垂在身侧的手,暗暗攥成拳头,指甲掐着掌心,有点疼。   “她只是找我要了一根烟而已。”许苏白说道,忽然停顿了一下,笑问她,“我这么说,你信么?”   云栖久眉头动了一下,未置可否:“我信还是不信,有什么关系么?”   许苏白默了半晌,没再懒骨头似的挨着墙了,站得挺直,无所谓地耸耸肩,“的确没关系。”   他说完就要走,想起什么似的,经过她身侧时,附耳低语:“对了,你还有东西在我哪儿,明晚六点,记得来找我拿。”   她有东西在他那儿?   云栖久实在没想起是什么,趁他没走远,对着他的背影,问:“什么东西?”   许苏白没回头,只是懒懒地回了句:“你的小秘密。”   云栖久晃了下神,除了暗恋他多年,她还能有什么小秘密? 第6章 她从不知道,原来许苏白已……   云栖久百思不得其解,从行政楼出来,去食堂吃完午饭,就回了宿舍。   她的室友们都在午睡。   云栖久没有午休的习惯,安静地坐在座位上看书。   看书看得久了,注意力难免不太集中,这一走神,就想起了她第二次见到许苏白的时候。   那天是荷宿高中开学的第一天。   多亏中考时,许苏白给她扔了一块橡皮擦。   改了个选择题的答案后,云栖久的中考分数,刚好够着了荷宿高中的分数线。   开学当天一早,浑浑噩噩地过了个暑假的高一新生们,脑子都还不太清醒,就被广播催着,去操场集合。   朝霞漫天的清晨,翠绿的树叶还挂着未干的露水。   校长和主任老师,依次上台讲话。   台下的学生们,听得昏昏欲睡。   在大家彻底睡过去前,主持人请新生代表许苏白上台演讲。   人群突然出现几处骚动,扰了正在钓鱼的同学们的清净。   大家迷迷糊糊的,纷纷好奇地看向升旗台。   静默一秒,全场哗然。   荷宿市中考状元许苏白,在此起彼伏的惊叹和议论声中,穿着一身干净整洁的校服,沐浴在霞光里,泰然自若地脱稿演讲。   他那剃得溜圆的脑袋,比旁边发量堪忧的地中海校长,还要圆润光亮。   偏偏他生了一张极好的皮相,五官深邃,自带异域感,气质也出众,就算剃了个光头,也好看得不像话。   这样一个与众不同的人,很难不引人瞩目。   整场开学典礼下来,除了升旗时,大家的注意力比较集中外,也就现在这会儿,才会齐刷刷地注视着同一个方向。   许苏白那时还处在变声期,声线略显沙哑,却并不难听。   他照着事先写好的稿子,平淡无波地背了一通。   然而,随着时间的流逝,气温渐渐升高。   他被阳光晒久了,眉宇间显现出几分不耐,语速明显快了点,姿态也渐渐变得散漫。   到了中后期,他嫌热,干脆抬手解开了校服领口的两粒纽扣。   一朵云飘过来,遮挡了大半阳光。   云层飘去,金灿灿的阳光,重新照耀到他身上。   顷刻间,站在队伍前面的人再次躁动起来。   原因无他,许苏白左侧脖颈隐约可见的文身,实在太招摇了!   许苏白对台下的骚乱漠不关心,只是跟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人般,一股脑地吐出一串串激昂向上的文字。   末了,才彻底解放般,双手往裤兜里一揣,终于肯给乌泱泱的听众们一个眼神了。   他说:“希望未来三年里,大家可以心无旁骛,专注学习,考上理想大学。”   说完,许苏白迤迤然下台。   路过垃圾桶,他眼都不眨,十分顺手地从裤兜里掏出演讲稿,扔进了可回收垃圾桶里。   许苏白这一段新生代表发言,其实挺中规中矩的,奈何他本人异常受人关注。   哪怕他才说过“希望大家心无旁骛”,但不出一节课的时间,关于他的事就在校内传得沸沸扬扬。   云栖久恍惚了很久。   总觉得台上那个剃光头、文文身的个性少年,与她记忆中的,不是同一个人。   两人不过是名字相同,容貌相似罢了。   开学一周后,有一回,她在校外一家店里吃馄饨。   吃到一半,一抬头,就看到许苏白单手抄兜,走进了店里。   他的头发长了出来,冒出了一层青茬。   他要了一碗荠菜鲜肉馄饨,不加香菜不加葱。   随后,在她对面那张桌坐下,方向与她相对。   他忽然抬眼,眸光扫向她这一侧。   云栖久一慌,立马把头埋下去,装模作样地吃了口馄饨,耳朵像是被火燎着,烧得滚烫。   许苏白挪了下椅子,起身,朝她这边走来。   云栖久小心翼翼地用余光观察他,捏紧了汤匙,猜测他要找她做什么。   很快,许苏白就绕开她,站在她身后的冰柜前,打开柜门,从里面取出了一支豆奶。   然后就大步流星地走回了原位。   云栖久松了一口气的同时,还伴随着些微的遗憾。   许苏白点的馄饨很快就送上来了。   云栖久碗里也只剩下四五颗小馄饨。   她慢吞吞地吃着,尽量拖延时间,还喝了不少的汤。   店外似乎有人起了争执,吵闹声隔着扇玻璃门,传了进来。   云栖久好奇地探头张望。   只见两拨人马在街上对骂,一个个人高马大的,身上文着各种夸张凶戾的文身,一看就是流氓地痞。   不过短短一两分钟,双方就扭打起来。   你一拳,我一腿,弄倒了不少停在街边的自行车。   有几个人被打出了血,触目惊心。   云栖久感到害怕,缩了缩脖子,没再看了。   而坐在她对面的许苏白,由始自终都像活在另一个世界般,淡定自若地吃着馄饨,完全不受影响。   他还打了通电话,跟人说:   “你俩今晚过来一趟,我要看看,之前给你们布置的题,做得怎样了……你们要是错了两道以上,就等着被削吧。”   当时,云栖久只觉得那些人打架又凶又狠,从未想过许苏白会跟那群人有什么关联。   可过了不到两天,她就听闻——   许苏白带了两个混社会的哥们儿去校外吃饭,不小心跟其他人吵起来,一群人打了个头破血流。   许苏白是当头儿的,所以没动手,只负责在旁边打电话叫人过来干架,说要削死对方。   后来,除了许苏白和那俩哥们儿,因为上头有人保着,所以没事。其他人都被警察带走了。   云栖久亲眼目睹了事件全程,听到他们在那弯曲事实,气不打一处来。   因为许苏白曾帮过她一回,所以这一次,她忍不住帮许苏白解释。   但是,没有人相信她。   相反,他们还质问她:   “你是许苏白的谁?你嘴里的料,能比许苏白他女朋友亲口说的还真?”   云栖久怔愣。   她从不知道,原来许苏白已经有女朋友了。   她倏然听到了一声走马灯似的哂笑。   一转身,触目就是一晃而过的蛇缠玫瑰文身。   直到最后,许苏白这事儿还是没能真相大白。   -   “唉……”云栖久吐了口闷气,现在回想起来,仍然替许苏白感到憋闷。   她下午还有课,去洗了把脸,把室友们叫醒,然后一群人纷纷出了宿舍,走去教室。   出乎意料的是,这节课,柳可妍坐在了她旁边。   云栖久跟她不太熟,所以没跟她搭话,柳可妍也没有主动开口的意思。   两人就这么干坐了一节课。   一下课,坐在云栖久另一边的徐娅,说要去趟洗手间,问她要不要一起。   云栖久回了个“好”,正要站起来,就被柳可妍叫住:“云栖久,我有话要跟你说。”   闻言,徐娅看了柳可妍一眼,又看向云栖久。   云栖久跟她对了个眼色。   徐娅便只身走了出去。   云栖久坐回原位,小脸挂着浅浅的笑意,“怎么了?”   柳可妍从披散在身后的长发中,勾了一绺,绕在手指上,问:“昨天,你看到了多少。”   云栖久:“没多少。”   “哦~”柳可妍冲她眨眨眼,“你没跟别人说我跟许苏白的事吧?”   云栖久嗫嚅着唇,刚要回答她。   她就一脸傲然,却又故作满不在乎地说:“算了,就算你说出去也没事,我跟许苏白嘛,就那关系。”   云栖久定定地看着柳可妍,没有说话,脸上的笑意逐渐收敛。   大脑蓦然闪过许苏白和她说过的话。   她嘲讽似的,轻轻勾了下唇。   不过须臾,她又换上了惯常的温软笑脸,轻轻“嗯”了一声,朗声说:   “我知道,我听他说了,你是你,他是他,你们是没有任何关系的关系。” 第7章 “你们说,谁冒充我翻船了……   柳可妍显然没想到云栖久会这么说,直接愣在那儿,半信半疑道:“你听谁说的?”   “许苏白啊,他亲口说的。”   云栖久实话实说,仿佛没看出柳可妍表情僵硬的脸,无辜懵懂地扑闪着一双大眼睛。   柳可妍可能是做贼心虚,说了句“我出去打个电话”,就起身从另一头走开了。   走时,她只带了部手机。   云栖久指着她放进桌斗里的包,娇嗓清脆:“可妍,你的包还在这里……”   柳可妍把手机贴到耳边,煞有介事地打电话,没有搭理她。   徐娅在上课铃打响前回到教室,刚落座,就见云栖久趴在课桌上,嘴里嘀嘀咕咕的:   “她怎么能这样呢?太过分了……”   徐娅不解地问:“谁做什么了?连你脾气这么好的,都觉得过分。”   云栖久抬起埋在臂弯里的脸,水灵灵的杏眼瞧着徐娅,腮帮子鼓了鼓,没跟她说柳可妍和许苏白的那些事,只说:   “徐娅,为什么有的人,可以毫无负担地对外散播谣言呢?”   徐娅摇摇头,“我不是那种人,我不懂。”   “哦。”云栖久又趴了回去。   思忖在过去的那么多年里,她所听闻到的,关于许苏白的传言,到底有几分真,几分假。   上课铃一打响,云栖久立马抖擞精神,正襟危坐。   讲台上,教授搞突袭,让学委上台点花名册。   柳可妍分花拂柳地从教室门口走上讲台,照着花名册念名字。   轮到云栖久时,她加了重音。   云栖久的神经突突一跳,大声回了个“到”。   一时间,她产生了一种强烈的不妙的预感——   大学四年,柳可妍每次点花名册,可能都会对她特殊照顾。   柳可妍点完花名册,走下讲台。   她没坐回云栖久旁边,也没拿回自己的包,而是跟她室友坐在了一起。   徐娅感到奇怪,“她怎么坐到那边去了?”   “谁知道呢?”云栖久用彩色笔在课本上画出重点,“她不坐这边,我们还多出一个空位放东西呢。”   云栖久说着,把放在左侧的水瓶,摆到了右边的桌面上。   徐娅狐疑地打量云栖久,“你这是在发脾气吗?”   云栖久画完重点,换了支水笔,在旁边的空白处做笔记,“没有。”   听到云栖久的回答,徐娅又盯了她几秒,问她:“柳可妍刚刚跟你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   “没说什么能把你气成这样?”   云栖久抓笔的手指,因用力而发白。   她暗恋许苏白那么多年,追逐了他那么多年,听了他那么那么多空穴来风的传言,这还是她第一次,直截了当地戳破了与他相关的谎言。   最恶心的是,企图散播谣言的人,还一点儿忏悔的意思都没有。   和她读高中时,遇到的那些人一样。   他们从不在乎自己乱传的八卦,会给当事人造成怎样的困扰。   他们只会口不择言地传播他们所臆想出来的东西,无需证据,不论真假。   “反正,”云栖久说,“我不喜欢她。”   “行吧。”徐娅撩开散在肩上的长发,单手支颐,另一只手摸了摸云栖久的头,“不喜欢就不喜欢,其实,我也没多喜欢她。”   云栖久侧首看她,“你为什么不喜欢她?”   “不知道,”徐娅忍不住捏她软弹的小脸蛋,“可能是,我就好你这一口吧。”   “什么?!”云栖久惊愕。   徐娅忍俊不禁:“逗你的,姐姐性取向可正常了!我只是说,我比较喜欢跟你这种软妹一起玩耍而已。”   -   一节课下来,云栖久做笔记做得手都酸了。   徐娅捏了下她的肩膀,给她按摩,笑嘻嘻地说:“等我回去换身衣服,咱们就去外面吃好吃的。”   “好呀。”云栖久飞快地收拾书包,背在背上。   徐娅昨天找着了一份勤工助学的助理工作,一时高兴,就说要请她吃饭来着。   两人有说有笑地回到宿舍。   推开门,她们宿舍空无一人。   睡4号床的那位室友,家离学校不远,是以她每逢周末都会回家。   而说要换专业的那位,已经彻底搬空了3号床,在离开前,她还分别在她们三人的桌上,放了一个苹果。   云栖久心间一暖,对着苹果拍了张照片,给那位旧室友发了条感谢留言。   就在这时,宿舍门发出“嘎吱”一声。   因为动静小,所以无人留意到。   下一秒,云栖久就听到了一声尖锐刺耳、直冲云霄的尖叫。   她被吓了一跳,抓在手里的手机差点给摔了。   她惊惶地转头看过去。   睡在1号床,离宿舍门最近的徐娅,仗着云栖久从不偷看她,大大咧咧地在宿舍里换衣服。   现在,她的连衣裙只穿到一半,两只袖子还没套上,宿舍门就突然被人打开了。   一个脏橘色短发的头,探了进来,尴尬地僵在那里,怔怔地与徐娅对视。   “变态啊你!”   徐娅气急败坏,破口大骂。   一手压着覆盖在胸口的布料,另一只手去抄桌上的笔筒,气冲冲地往对方身上扔去。   那人闪身进了她们宿舍,堪堪躲过一劫,手往兜里一摸,掏出了张身份证,对徐娅大喊:   “别紧张,我是女的!女的!我们都一样!”   徐娅气得脸都红了,桌上有什么就砸什么,哪还顾得上思考对方说了什么,直嚷嚷:   “女的又怎样?!变态!流氓!”   她说完,忽地一顿,定睛审视眼前这个一米八高,身形瘦削,还留着一头脏橘色短发的人。   她长了张雌雄莫辨的脸。   要不是她举着的身份证上,明明白白地写着“性别女”,徐娅不管怎么瞧,都觉得她像个男生。   顶多长得比普通男生更精致而已。   “你叫……余灯?”徐娅边说,边比照着本人,核对身份证里的人像。   “对!”余灯回答,就连声音,都比普通女生要低沉一些。   听到“余灯”二字,云栖久瞬间明了,默默后退至阳台,悄悄把手里的扫把放回原位。   然后,她顶着一张乖脸,去拿桌上的搪瓷杯,装了半杯温水回来,倚在桌边,慢慢喝水。   一派岁月静好的模样。   关于余灯,她多多少少有点了解。   三年前在馄饨店里遇见许苏白的那次,许苏白联系的,就是他的好友——乔陆和余灯。   云栖久吃完馄饨后,背着书包离开馄饨店,在门口刚好跟余灯打了个照面。   余灯见到她,礼貌地扬了下嘴角。   那时,云栖久就觉得,果然什么样的人,就会有什么样的朋友。   许苏白长得帅气张扬就算了,他的朋友们也都又高又好看。   高中那会儿,云栖久其实没少见余灯和乔陆来他们学校找许苏白。   她一直以为余灯是个男生。   直到有一次,她走进女厕,余灯迎面从女厕出来。   两人尴尬地面面相觑。   余灯习惯性地摸出身份证,无奈地说:“我是女生,不是变态。”   “嘭”的一声,余灯把宿舍门给关了。   徐娅顿时警惕起来,“你关门干嘛?”   余灯把身份证收回兜里,“你衣服不是还没穿好吗?”   经她一提醒,徐娅才想起这档子事。   她即刻转过身去,双手穿过袖子,再反手拉上拉链,把连衣裙穿好。   徐娅语气不太好:“你来我们宿舍干嘛?”   余灯单手插兜,看了圈宿舍,目光在云栖久身上停了一秒,就掠了过去。   她说:“我转进新闻专业了,所以换进了这间宿舍。”   云栖久想起昨天曾在隔壁教室见过她,问:“你原来是机械工程的?”   “嗯。”余灯点点头,指着门外,“我行李还在宿舍外面,我去搬进来?”   云栖久放下杯子,“我帮你吧。”   余灯也没不好意思,道了声“谢谢”,打开宿舍门,就从外拎了一床床垫进来。   徐娅把自己乱摔的东西收拾好,顺便帮余灯把行李箱拖进宿舍里,问她:“机械工程的话,那你以前是理科生?”   “对。”余灯把东西放到床上,一转身,见云栖久在帮她拎棉被,她赶紧下床,接过棉被,一并放到床上。   徐娅摇摇头,不是很理解:“理科生,原来还是机械工程的,怎么突然想要转新闻呢?”   余灯笑笑不说话。   徐娅回到自己的座位,对着镜子补口红,说:   “久久跟你一样,高中学的是理科,高考时还是全市理科第九呢,结果,因为不想学高数,就来了新闻专业。”   余灯听到全市第九,感慨:“这么厉害!”   云栖久有些害羞,“不不不,要是厉害的话,我肯定不会因为有些专业要学高数,就轻易放弃的。”   余灯扭头看向她,不知想起什么,笑了:   “其实我也不想学高数……原本只是想着,学机械工程能跟朋友们一起上课,后来发现,高数真的太难了!我们的兄弟情实在经不起高数的考验。”   徐娅被余灯逗得哈哈大笑,原本剑拔弩张的气氛,顿时变得轻松融洽。   余灯整理了下东西,把手机和钱包揣进兜里,问她们:“你们要去吃饭吗?”   云栖久:“对。”   徐娅挽着云栖久的胳膊,问余灯:“要一起吗?”   “要。”余灯几个大跨步跟上来,“初来乍到的第一天,我请你们吃个饭,今后还请多多关照。”   “这么破费?”徐娅挑眉。   “走呗!”余灯一胳膊搭在徐娅肩上,三人走出了宿舍,锁上门。   余灯:“我有两个男性朋友也来,你们介意么?”   徐娅笑:“你请客,我介意啥。”   余灯的男性朋友么?   云栖久偷偷翘起了嘴角,心里无端端生出几分希冀。   她们三人进了一家火锅店,找了处地方坐下。   餐前小菜端上桌,余灯接到一通电话,去火锅店外接人。   徐娅拉着云栖久聊学校论坛上的八卦,提到:   “之前不是有人说,我们学校音乐学院的院花,跟隔壁学校舞蹈系的女生,因为许苏白打起来了么?”   云栖久吃了一粒炸黄豆,轻轻“嗯”了声。   “刚刚出了后续,”徐娅说,“她们都以为自己的网恋对象是许苏白本人。没想到,原来是有人冒充许苏白,在网上撩人,一个不小心,暴露了自己脚踏两条船的事。”   “你们刚才说,谁冒充我翻船了?”   一道略带金属质感的低沉嗓音,兀然响起。   似在平静湖面投下了块巨石,云栖久的心脏怦怦猛跳,撞着胸腔,震着耳膜。   她抬起头,许苏白那张噙着戏谑笑意的脸,映入眼帘。 第8章 你刚刚喝的这杯水,是我的……   许苏白仍是云栖久今早看到的那副打扮——   简单的宽松黑T恤,搭配工装裤,一米八六的高个子,给人一种压迫感。   他话里说的是“你们”,可那双狭长的凤眼,却直勾勾地盯着云栖久。   昏黄灯光,为他那张线条凌厉的脸平添了几分柔和。   他眉眼间总萦绕着散不去的暧昧风情,勾得人心旌荡漾。   简简单单的一个对视,云栖久不幸败下阵来,脸红红地垂下头。   披散在肩上的柔顺长发滑落,半遮着她的脸,只隐约露出一个通红的耳朵尖。   许苏白眼中的笑意,愈发深浓。   徐娅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许苏白,人都傻了,瞠目结舌,俨然没发觉到氛围不对劲。   她碰了碰云栖久的胳膊,跟她咬耳朵:“救命!许苏白怎么会在这里?!”   不等云栖久说他是余灯带来的,余灯跟乔陆就端着三碟火锅蘸料,和一盘水果,走了过来。   “你在这儿站着干嘛?”余灯对许苏白说道,越过他,径直坐到徐娅身边。   徐娅见许苏白是余灯带来的,方向一转,扭过身去,跟余灯说悄悄话:“你跟许苏白认识?”   余灯颔首,“发小。”   “对,我们仨家里住得近,从小一块儿长大的。”乔陆说着,在余灯旁边坐下,跟徐娅面对面。   如此一来,就只剩云栖久旁边还有个空位。   许苏白悠然自得地挨着云栖久落座,原本宽阔的空间,因他的到来,而显得局促逼仄。   他身上的清冽气息,丝丝缕缕地飘过来,混着点不太明显的辛辣烟味。   云栖久顿觉浑身不自在,嫩白小手紧攥着裙摆,蹭掉了掌心的汗。   她今天穿的是件白色方领泡泡袖连衣裙,裙摆及膝。   许苏白那双长腿屈在桌子底下,裤腿在无意间,蹭到了她的小腿。   有点痒,似乎还透着他的体温。   云栖久呼吸一滞,不动声色地挪了下脚。   许苏白许是察觉到了她的小动作,也悄无声息地缩了下腿。   徐娅其实对他们这三人还挺好奇的,即使她没说出来,但余灯也窥出了她眼中的探究。   余灯抿了口茶水,干脆给双方做个正儿八经的介绍:   “我来介绍一下,这两位是我的发小,这位叫乔陆,这位叫许苏白,他俩都是机械工程专业。   “我当初就是被他们坑去机械工程的,可事实证明,在高数面前,所有感情都是那么的不堪一击。”   闻言,几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徐娅问乔陆:“你是哪个lu?”   余灯:“死路一条的路。”   乔陆一听,一脚踢过去,“去你的,余灯,别以为今儿是你请客,我就不打你。”   随即,他严肃正经地跟徐娅和云栖久解释:“是陆地的陆。”   徐娅跟云栖久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余灯抬了抬下颌,示意许苏白,问她们:“你们怎么不问许苏白是哪个xu'su'bai?”   徐娅:“他太有名了,用不着问。”   许苏白喝了口茶,轻飘飘地插了一嘴:“我还真不知道,原来我这么出名……我刚过来的时候,好像听到你俩在聊我?”   “呃……”徐娅哑口无言。   许苏白瞥向身边乖巧寡言的云栖久,揶揄道:“说说呗,聊我什么了?”   云栖久不吭声。   许苏白放下茶杯,懒散地靠着椅背,身子侧向云栖久的方向,眸色深深,似在打量她的侧脸,轻声说:   “不会又是,我……许苏白,吧?”   中间那个字,他音量太低,就算是离他最近的云栖久,也听不真切。   他越是这样,云栖久越是难以忽略那个字,欲盖弥彰,臊得人心慌,体温都比平时高了一些。   在场的所有人里,除了云栖久,都不晓得他话里的意思。   莫名的,云栖久有一种,她和许苏白之间有一个不为人知的小秘密的感觉。   很亲密。   她做了个深呼吸,这才说:   “听说有人冒名顶替你,在网上跟两个女生谈恋爱,最后翻船了。”   “是么?”许苏白懒声懒调地说着,“这么说的话,谁是渣男呢?是许苏白,还是‘许苏白’?”   后面那个“许苏白”,他刻意咬了重音,指的是假冒他的人。   “……”云栖久恍然明白了许苏白的意图。   他不愧是天蝎座的,的确很记仇。   云栖久诚恳道歉:“对不起,我不该在什么都不了解的情况下,就把你当作渣男。”   许苏白盯了她两秒,笑了:“我不是说过么,跟人说话时,得看着对方的眼睛。”   云栖久咬了咬下唇,抬头,对上他的眼睛。   灯光从天花板洒下,透过他浓黑的长睫毛,在他眼下投下一层阴影,显得他眸中神色晦暗不明。   他似是在调整坐姿,舒展了一下左腿,膝盖不经意蹭到了她的膝盖。   在其他人看不到的地方,这轻微的碰撞,把空气擦出了火花。   其他人见两人这么尴尬地对峙着,都有些怔愣。   还是余灯先反应过来,替云栖久解围,说:“得了吧,许苏白,把你当渣男,那都还是过度美化你了。”   许苏白笑出了声,低低沉沉的,很苏。   他倾身,端起茶杯呷了一口,才说:“你说的,倒也有几分道理。”   这一页,似乎就这么被揭过去了。   可许苏白却没放过云栖久。   在他们几人聊得兴致昂扬的时候,他盯着闷声吃炸黄豆的云栖久,忽然问:“你是不是还没做过自我介绍?”   他冷不丁开口,害云栖久差点被一粒小小的炸黄豆呛着。   余灯这才想起自己忘了什么,“对哦,我好像都还不知道你俩叫什么名字,只知道你叫‘久久’。”   说到“久久”时,余灯看了眼云栖久。   服务员在这时端着鸳鸯锅过来,开了火,又把几道菜品呈上了桌。   鸳鸯锅里,红油鲜红热辣,清汤清淡鲜香。   徐娅往这两个锅里下了点食材,说:“我叫徐娅,她叫云栖久,我们是新闻专业的。”   许苏白长长地“哦”了声,仍是在目不转睛地盯着云栖久,“哪个‘yun’,哪个‘qi’,哪个‘jiu’呢?”   云栖久努力忽略掉他灼人的视线,回:“云朵的云,栖息的栖,长久的久。”   许苏白眯了眯眼,似是在沉思。   他终于没再看着她了,回过头去,从沸腾的清汤锅里,捞起一片翻腾的牛肉,只说:“你这名字,有点熟悉。”   乔陆被许苏白这慢半拍的反应给弄笑了,直冲他挤眉弄眼。   “哥,就是牧天那个啊!我之前不是还跟余灯给你转播了一遍吗?”   许苏白蘸了下调料,把牛肉放进嘴里咀嚼。   咽下去后,他才开口:“是么?我没注意。”   云栖久无语。   她可还记得那时,他说过软萌小仙女不喜欢渣男呢。   许苏白明明什么都知道,却非要装不知道,在这里钓鱼。   这么坏的一个人,她怎么就偏偏喜欢上他了呢?   乔陆“哎呀”一声,对许苏白这漫不经心的态度表达不满。   “对了,”乔陆夹菜的动作一顿,“要不叫牧天一起出来玩?”   他说着,还向余灯使了个眼色,笑容狡黠,“要是他来了,估计这顿饭就是你请客,他埋单了。啧,说不定,不仅是这顿饭钱,再晚一点,酒钱他也一并包了。”   云栖久微愣,菜刚要送进嘴里,突然没了食欲。   听乔陆的意思,他是想撮合她跟牧天。   但是,她喜欢的人,不是牧天啊……   如果牧天真来了,还在他们的起哄下,给他们这一顿埋单,她会过意不去的。   许苏白忽然起身,捏着长柄汤勺,不管不顾地直接捞了一勺红油和菜肉,倒进乔陆碗里,笑里藏刀。   “得了吧,牧天这会儿估计早就吃饱了,你乖乖吃你的去。”   乔陆看着满碗红油哀嚎:“哥,你这也太狠了!”   “你不是可能吃辣了么?这点难不倒你。”许苏白不负责任地说完,坐回去。   云栖久偷瞥了许苏白一眼。   暗忖:他这是在帮她吗?   她正走神,吃得多了,觉得口渴,随手拿起手边的一杯茶,喝了一口,冲淡了嘴里的味道。   她放下茶杯,手还没彻底撒开,旁边就有另一只大手斜插过来,擦着她的手背,握住了杯子。   不过是转瞬即逝的碰触,她却像被火烧着了般,骇然缩手,瞪圆了水灵灵的眼,看向许苏白。   许苏白拿着杯子,往他那边挪去。   云栖久紧张地问:“你干嘛?”   许苏白撩起眼皮,似笑非笑地瞧她一眼,薄唇抿出一个浅浅的上扬的弧度,讳莫如深。   云栖久被他弄急了,一把捏住杯子,手指不可避免地碰到他温热的指尖。   “这是我的杯子。”她强调。   许苏白的手劲微微松了点,指尖细微地动了下,若有似无地摩挲着她的手指。   沙沙的,麻麻的,痒痒的。   说不清是她的幻想,还是他真碰到了她的手指。   总之,叫人乱了芳心。   “其实……”许苏白慢条斯理地说着,“我不太想点出来,让彼此都感到尴尬。”   云栖久:“?”   “你刚刚喝的这杯水……”   许苏白说话很慢,每个字都在故意钓着她,弄得她一颗心七上八下的。   “是我的。” 第9章 她跟我们就不是一类人,搞……   云栖久的耳朵“嗡”地鸣了一下,怀疑是不是她听错了。   她仔细观察桌上的两个茶杯。   杯沿都残留着口红印,只是一个印子深,一个印子浅。   她!竟然!真的!拿错杯子了!   所以,她喝了他喝过的茶,他们算是间接接吻了?!   一时间,云栖久不知该做出什么表情,又该说点什么话,来缓解这尴尬的处境。   许苏白噙着坏笑,嫌她还不够窘迫似的,补了一句:“你还渴吗?要不,再喝一口?”   “……”云栖久瞬间惊醒,松开手,惶恐地摇摇头,“不渴!”   她偷偷看向其他人。   他们都嗜辣,边吃红油火锅,边聊得热火朝天。   趁着没人发现他们这一处的动静,云栖久赶紧抽了张纸巾出来,想把他杯子上的口红印擦干净。   “这么急着掩盖犯罪事实啊?”   许苏白笑话她,故意跟她作对,拇指在口红印处遮遮挡挡,就是不让她得逞。   “许苏白!”云栖久蹙起眉尖,羞恼地瞪他一眼。   许苏白感到稀奇:“生气了?”   云栖久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抿着唇瓣,手晃了一下,想出其不意,赶快擦掉印子。   许苏白又挡了两下。   云栖久这下真被气着了。   她一言不发,把揉皱的纸巾往旁边一扔,坐回去,泄愤似的,狠狠咬了一口牛肉丸。   许苏白轻轻“啧”了一声,也没说什么,拾起筷子,夹了一片肥牛放进碗里。   吃下肥牛后,他自然而然地端起杯子,凑到唇边。   他似乎没有看杯子,薄唇挨着杯口的口红印,抿了一口茶水。   左手食指上的衔尾蛇戒指,在灯光下,闪着细碎的光芒。   云栖久无法不在意他的一举一动,不小心瞥见这一幕,先前被他耍弄的恼意,统统变成了羞于启齿的心动。   空调送出的冷气,完全无法与热气腾腾的火锅相抗。   云栖久用手在脸颊边扇了扇,往后再喝水,她都会特别认真地辨别茶杯,以免拿错。   徐娅、余灯和乔陆他们涮红油火锅,涮得不亦乐乎。   反衬得云栖久和许苏白特别养生,只吃清汤。   见锅里的面条已经熟了,云栖久伸出筷子去夹。   与此同时,另一双筷子也伸向锅里,恰好夹住了她的筷子。   两双筷子相撞,波涛暗涌。   云栖久顺着筷子往上,瞧了许苏白一眼。   隔着层朦胧氤氲的水汽,许苏白的面容有些模糊,但他黑白分明的眼睛却很亮。   云栖久说不好许苏白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   他没动,她也动不了。   她举着的手臂开始泛酸。   面条倏地从筷子间滑落,掉进咕噜噜冒泡的锅里,溅起细小的水花。   许苏白颇为遗憾:“掉了呢。”   云栖久:“……”   如果不是他的阻挠,她早就把面条夹进碗里了!   许苏白松开她的筷子。   云栖久迅速收回手,捏了捏略感酸胀的胳膊。   一只手递到她眼前,肤色白皙,骨节分明,手指修长清瘦,如玉雕成。   衔尾蛇戒指上的细小鳞片,十分逼真。   “你的碗拿来。”许苏白说。   “嗯?”   “你不是想吃面吗?”   “哦。”云栖久没跟他客气,把碗放在他手里。   他给她装了满满一碗面条。   云栖久已经吃了个半饱,有些为难地小声说:“你装这么多,我吃不完的。”   许苏白轻哼一声,把自己的碗放到她碗边,“那你夹给我。”   他俩喝了同一杯水就算了,还吃同一碗面?   云栖久涨红了脸,实在没好意思那样做。   她把他的碗推回去,支支吾吾地说:“我觉得,我还是能吃得下的……”   许苏白瞥了眼他空荡荡的那只碗,往锅里放入剩下的面条,意味不明地笑着:   “行,你慢慢吃,不过是一碗面条而已,我一个大男人,还不至于跟你争。”   云栖久:“……”   那刚刚是谁夹着她的筷子不放的?!   他们这桌的人比较多,吃得慢。   两个小时后,大家都吃得有些撑了,静静坐在椅子上消食。   云栖久硬是吃完了那碗面,肚子像是塞了个小皮球,撑得厉害。   她很想瘫倒在椅子上,摸摸自己圆滚滚的小肚子。   奈何许苏白就在她旁边,她在喜欢的人的面前,还是很想保住良好形象的。   许苏白吃饱后,整个人愈发散漫。   左胳膊架在椅子背上,右手搭在大腿上。   他那两条大长腿左右撇着。   左腿更是直接入侵了云栖久的地盘,小腿嚣张地擦着她微凉的小腿,似乎下一秒真要贴上去了般。   他越是放松,云栖久越是如坐针毡。   最近这几天发生的事,在她看来,就跟做梦似的。   在此之前,她从未想过,自己可以离他这么近。   许苏白这人,实在太耀眼了,耀眼到能让每个人,都不由自主地把目光投向他。   其实,像许苏白这种硬朗凌厉的长相,看着是比较高冷、不好亲近的。   但他总是一副懒懒散散、玩世不恭的模样,能轻易降低每个人的防备。   而且,他见多识广,能言善辩,跟谁都可以聊上几句。   所以,许苏白很受人欢迎,身边总是围绕着各式各样的人。   高中那三年,有人向许苏白告白,亦或者是追求、暗恋他,在荷宿高中都是非常常见的事。   就连其他学校的人,过来找许苏白表明心意,甚至是大老远过来一趟,只为了一窥他真容,都不足为奇。   要说有什么能称奇的,估计就是——   许苏白身边的漂亮女孩,一个接一个地换,他却从未对外公开过自己的女朋友。   他的那些女朋友们,好像也不介意似的,跟他玩暧昧玩得飞起。   最绝的是,许苏白跟人一旦分手了,他们这些吃瓜群众,便再也听不到两人之间的任何八卦传闻,当真是断得干干净净。   许苏白这一系列操作,在男生之中,被奉为神。   有一段时间,还有人搞了个小班,专门分析许苏白的行径,学他的穿衣打扮、言行举止。   但是,一个个都画虎不成反类犬。   云栖久想起那些男生的奇葩表现,没来由地想笑。   她耳边突然响起“咔嚓”一声。   是打火机的声音。   紧接着,就听到乔陆大惊小怪地说:“哥,你怎么用这种打火机了?你之前那把打火机呢?”   他话音一落,大家纷纷看向许苏白。   许苏白闲散地瘫在座椅上,捏着一只浅粉色的一次性打火机,心慵意懒地把玩。   听乔陆这么说,他才反应过来般,瞟了眼打火机,收进裤兜里,“拿错了。”   云栖久在看到打火机的刹那,心脏漏跳了一拍,整个人都麻了。   许苏白之前让她找他拿的东西,原来是打火机?!   上次在楼梯夹层,她逃得匆忙,都没留意到打火机掉了。   没想到会被他给捡了。   那她现在要怎么拿回来呢?   云栖久还在思考。   许苏白忽然起身,撂下一句“我出去抽根烟”,就走了。   徐娅拉着云栖久的胳膊,“要一起去洗手间吗?”   云栖久点点头,陪她走出火锅店,去商场的公厕。   周五晚的客流量比较大,女厕排起了长龙。   云栖久跟徐娅,在漫长的等待过程中,聊起了天。   话题是徐娅先挑起的:“我的天啊,没想到余灯跟许苏白他们,居然是发小!”   她做了个深呼吸,说:“久久,我以前不是很懂,为什么有的人,老是上赶着去蹭许苏白的关系,但我现在懂了!”   云栖久:“为什么?”   徐娅容光焕发:“他们三个人都是富二代啊!虽然今晚跟我们吃着火锅吹牛皮,但他们跟我们不是同一阶级!和他们在一起,你会莫名有一种,进入上层阶级的感觉。”   云栖久琢磨了一下这种感觉,问:“是指虚荣感吗?”   徐娅疯狂点头,“对,就是能满足虚荣心的那种,就会觉得——哇,我跟别人天天挂在嘴边吹嘘的大佬,坐在一起吃饭了!”   云栖久莞尔:“你好夸张哦。”   说是这么说。   高三那年,当云栖久通过发奋学习,凭借年级前40的成绩,进入许苏白所在的火箭班时,她比她还要亢奋,激动到好几天都没睡好。   徐娅说的没错,和许苏白那个圈子的人玩在一起,是很能满足人的虚荣感的。   “是么?我不觉得……”徐娅说着,跟着队伍向前挪了一步,“真见到了许苏白,我才明白,为什么会有那么多女人争着当他的女朋友。”   提到这个,云栖久的兴致不怎么高。   “高富帅就算了,他脑子还好,听说当初,是通过物理竞赛保送进荷大的。而且,今晚一接触,我发现,他本人是真的很有魅力,那气质……”   徐娅是真的兴奋过头了,说话的音量总不自觉地拔高,眼睛闪闪发光。   “就是纨绔子弟、花花公子都会有的那种,又痞又坏,风流不羁,还很有艺术气息,和财富所带来的底气。”   有人从洗手间里出来,去洗手台洗手。   云栖久推了下徐娅的肩膀,打断她的话,“有人出来了,你快进去吧。”   徐娅被迫停下,“好。”   云栖久上完厕所,把手洗干净。   手机震了一下,是徐娅发来的短信。   徐娅:【我大的,你先回去吧。】   云栖久:【OK】   云栖久走回火锅店里,距离他们先前所在的那一桌,还隔着一段距离,就隐约听到了余灯的声音:   “许苏白,你到底什么意思?明知道她是我室友,你怎么还动不动就撩她?”   云栖久愣住。   火锅店用挡板,把每套桌椅,隔成一个个相对隐蔽的区域。   她就近找了套无人用餐的桌椅,心慌意乱地坐下。   许苏白轻笑:“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撩她了?”   这口吻一出来,云栖久就能想象到他笑得有多浪荡,神情又有多么不正经。   余灯有点愠怒:“我两只眼睛都看见了!要不是你逗她,她脸能红成那样?许苏白,我警告你,未来四年,我可都要跟她住在一起的,你要是敢乱来,害我们宿舍关系降至冰点,你看我揍不揍你!”   许苏白轻蔑地“嗤”了一声。   他像是在玩打火机,云栖久听到了打火机的咔嚓声。   他说:“我只是觉得她有点眼熟,才多留意了一阵。她跟我们就不是一类人,搞不到一块儿去的。放心,你哥我自有分寸。” 第10章 明知不可能,她便不想再……   “呵,”余灯冷笑,“什么叫‘她有点眼熟’?像她这么漂亮的女孩子,走到大街上,一堆男人凑过来说她眼熟,想跟她搭讪的。”   “是么?”许苏白说,“你也觉得她长得漂亮?”   “我特么眼又不瞎。”   “那么,不瞎的余灯同志,你曾经有没有在哪里见过她?”   余灯斩钉截铁:“没有,我跟乖乖女基本绝缘,乔陆也不好这一口,你就更不用说了,你身边要真出现这种类型的,我肯定印象深刻。”   许苏白似乎真有点苦恼:“那可就奇怪了……难不成,我上辈子见过她?”   余灯“呸”了声:“你想得还挺美,人家小仙女岂是你这种货色能染指的?”   这话不知怎么就戳中了许苏白的笑点,他笑出声。   笑完,他说:“别光顾着说我,你今晚不也挺奇怪?”   余灯的声音冷了下来:“要你管。”   “嘁,稀罕管你。”   他们后来说的话,云栖久已经没心思去听了。   在被他们发现之前,她佝偻着身子,偷偷摸摸地走出火锅店。   现在不过夜间九点,商场很热闹,熙来攘往的。   云栖久站在火锅店前的过道里,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心情低沉,如坠冰窖。   这是她上了大学后,第一次觉得前路迷茫,找不到方向感。   高中那会儿,她的目标就是和许苏白上同一所大学。   现在,他们已经在同一所大学了,她达成了目标的同时,失去了方向。   暗恋许苏白的这三年多,她从未奢望过能和他在一起。   今晚有了他的这番话,她更是不敢再肖想。   有些暗恋,注定是无疾而终的。   暗恋许苏白的女生有那么那么多,但能跟他在一起的,从来都是极少数。   在暗恋失败的这条路上,她并不孤单。   云栖久清醒地绝望着。   “我不能再追着他跑了……”   想明白了这一点,云栖久心脏揪痛,泛着一股强烈的酸意。   “追着谁跑啊?”徐娅凭空出现,吓了云栖久一跳。   徐娅和乔陆一前一后地站在她跟前。   云栖久狐疑:“你们怎么在一起?”   徐娅:“洗手间门口碰见了。”   “哦。”   三人相继进入店里,把东西拿上,然后五个人彻底离开火锅店。   这处商场离他们学校不远,步行也就十分钟而已。   繁星满天,夜风微凉。   步行街处处灯光闪烁,沿街的餐饮店飘出诱人的香气,隔着落地窗,能看到店里坐满了人,充满了烟火气。   路过一家茶香四溢的奶茶店,徐娅没忍住,想去买杯奶茶。   乔陆和余灯,陪她进店排队。   云栖久和许苏白,则在外面等他们。   这家奶茶店,用栅栏在店外围了一块空地,摆上花草和桌椅、遮阳伞,做成了一个雅致的小院子。   许苏白找了张空桌,叫云栖久过去坐。   云栖久想着离他远一点,故意坐在了他对面。   后来发现,这样一抬头就会看到他,她又觉得不妥。   许苏白的坐姿照旧慵懒,手肘搭在扶手上,一双包裹在工装裤里的大长腿,不规矩地敞着。   T恤布料勾勒出他的劲腰,隐约还能窥出点腹肌的轮廓。   “对了。”他说着,手伸进裤兜里。   云栖久还以为他是要把打火机给她。   下一秒,他就把一盒药摆上桌,滑到了她手边。   是一盒健胃消食片。   不等她发问,他就说:“你不是吃撑了么?”   云栖久微愣,手指微动,拇指抠着圆桌的边缘。   眼帘半垂,目光落在那盒健胃消食片上。   她不知道他是怎么看出来的。   好像从很久以前就是这样,她什么都没说,他也似乎没留意过她,但他就是能误打误撞,恰好满足她的所需。   云栖久搭在桌上的手滑落下去,乖巧地垂在腿上。   这是无声的拒绝。   她不想再接受他所给予的善意了。   她意志力薄弱,很容易动摇的。   她怕她会忍不住,继续喜欢他。   许苏白见她没吃,开玩笑说:“怎么不吃?不会是担心我下药害你吧?”   云栖久:“……”   她的确撑得胃疼。   没必要在这点小事上,跟他犟着。   “谢谢。”她说着,拆开包装,取出一看,发现药少了一板,剩下的两板中,有一板还少了六粒。   他这药,已经有人吃过了,而且还不只是一个人。   原来他不是特地为她买的。   她真傻。   怎么会以为,他真有那么体贴细心,专门为她送来及时雨呢?   云栖久苦笑,照着说明书,抠出几粒,放入口中咀嚼。   许苏白抻了个懒腰,倾身上前,左手肘搭在桌上,右手支颐,深潭般的眼眸映着她的身影。   他就这么盯着她,也不说话。   直到她把药咽下去了,他才戏谑道:“只是健胃消食片而已,看你刚刚那个表情,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逼着你吃事后药呢。”   “咳咳……”云栖久被口水呛着,偏过头去,猛地咳嗽。   许苏白见她这样,笑得蔫坏。   云栖久过了会儿才缓过来。   她把剩下的药还给他,问:“你什么时候买的?”   他们这群人,今晚好像就没怎么分开过。   也就他说出去抽烟那会儿,单独离开了一下。   “抽烟的时候,看到附近有药店,就买了。”他说。   果然和她想的一样。   云栖久颔首,想起打火机的事,把话题引过去:“那个打火机……”   许苏白把药揣进兜里,“不是说了吗?周六晚,你来找我拿。”   云栖久皱眉,“可你现在不就带在身上么?”   “那又怎样?”许苏白撩起眼皮瞅她,“说了周六晚,就是周六晚。”   云栖久:“……”   许苏白眯了下眼,“一般来说,除了抽烟的人,人们很少会在身上带把打火机。你要打火机做什么?点生日蜡烛?”   云栖久被他问住了,含糊回答:“嗯,对,点生日蜡烛。”   “那你什么时候生日?”   “……”话题怎么偏到那儿去了?   徐娅他们已经打包好奶茶,从店里出来了。   云栖久没再跟许苏白纠缠下去,起身,跟上徐娅。   许苏白转头,看着云栖久近乎落荒而逃的身影,若有所思。   不一会儿,他也站了起来,和乔陆一起,把这仨女生送回了学校。   在道别之际,许苏白再三跟余灯确认:“你真要睡宿舍,不跟我们回去?”   余灯:“这周末就不回了,反正我妈不在家,我也没拍摄安排……”   许苏白默了两秒,“行,那我们回去了。”   -   这一晚,云栖久在床上硬躺了两个小时,都没睡着。   夜阑人静,她甚至还能听到余灯和徐娅的呼吸声,此起彼伏,轻缓绵长。   她翻身侧躺,满脑子都是许苏白。   高中时,有人在学校论坛开了一个帖子,盘点许苏白的所有暧昧对象。   楼主深怕不够有说服力似的,秉持着有图有真相的原则,每提及一个许苏白的暧昧对象,就要贴上相应的照片。   那些照片的像素都不高。   可是,再糊的图,都无法掩盖那些女孩的美丽。   最后,楼主总结:   许苏白喜欢的,是那种妖娆美艳身材好的大美人,寻常的小家碧玉,太过寡淡,入不了他的眼。   就因为这个事实胜于雄辩的结论,云栖久心灰意冷,认清了许苏白不可能会喜欢她的事实。   她开始茶不思,饭不想,夜不能寐。   在几次周测中,她的成绩一退再退。   班主任看不下去,把她叫到办公室谈话。   云栖久当然不可能如实地告诉老师,成绩为什么会退步这么多。   她只能振作起来,认真学习,重新爬名次。   忙得晕头转向时,她还真没多余的精力,去想许苏白。   可偶然一碰见他,那些在心底根深蒂固的情愫,又如雨后春笋,纷纷冒了出来。   许苏白是她美好年华里,最难跨越的一道坎。   想到这儿,云栖久鼻尖一酸,泪水夺眶而出,滚过脸颊,没入枕头里。   她把被子拉到头顶,捂着嘴巴,蜷缩成一团,小心翼翼地哭着,深怕被人发现。   有人说,暗恋是一个人的兵荒马乱。   可不是么?   他什么都不用做,只要远远地站在那儿,她就溃不成军了。   真丢人。   云栖久哭到抽噎,好在室友们睡得熟,没有听到。   她一宿未眠,天色蒙蒙亮了,才隐约产生了点睡意,红肿着眼睛睡过去。   这一觉,睡到中午才起。   徐娅好奇她的眼睛怎么会这么肿。   她说,她睡前喝多了水,而且还有点失眠。   徐娅点点头,那模样,不知道是信了,还是没信。   反正,她和余灯想办法给她弄来了一个热鸡蛋,让她在眼周滚一滚,消消肿。   余灯这人,性格外向,人也好相处,很快就融入到她们宿舍了。   虽然来到宿舍的第一天,她跟徐娅有过一点点小摩擦。   但几天相处下来,云栖久发现,在她们宿舍里,余灯最喜欢跟徐娅聊天,有事的话,也最先考虑让徐娅帮忙。   可余灯跟她们几个室友的关系再好,到底还是好不过跟许苏白他们几个发小。   每次吃饭,她都是跟许苏白他们那伙人吃的。   偶尔,她会问徐娅和云栖久,要不要跟着一起去吃饭。   云栖久一想到许苏白,就下意识拒绝。   明知不可能,她便不想再深陷了。   很快,国庆节就到了。   七天假期还是挺长的,全校几乎有七成学生早早就订好了回家的票。   徐娅在拉着行李箱,走出宿舍前,问云栖久:“你真不回家吗?”   云栖久想不都想,就坚定地摇头,“我不回。你回去的时候,路上小心点,注意安全。”   徐娅一走,次日一早,余灯也离开了。   宿舍彻底空了下来,只剩下云栖久一个人,安静孤寂度过这七天。   她用书本和笔记,填充这漫长的假期,忙忙碌碌的,倒也不觉得孤单。   假期的最后一天,她的生理期提前到来。   不巧的是,只剩最后一片卫生巾了。   她到洗手间换了条干净的裤子,垫上卫生巾,就走出宿舍,去校外一家大型连锁超市买卫生巾,顺便再买点日用品和水果。   她要买的东西不少,所以推了辆购物车。   云栖久从货架上挑了几包卫生巾,放进购物车里。   刚要推着购物车,离开这儿,迎面就撞见许苏白从她面前走过。 第11章 我们迟早会再见面,不是……   许苏白好像没看到她,推着购物车,在与她垂直的方向,不紧不慢地走过去,悠闲得像在逛自家后花园。   高大挺拔的身影,转眼就被货架挡住了。   云栖久悬在心里的大石头,终于落地。   她拍了拍怦怦乱跳的小心脏,灵活地推着购物车,掉了个头,打算从另一个方向出去。   “嘭——”   两辆购物车猛然撞在一起。   云栖久被震得手发麻,头也没抬,忙不迭地跟对方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她边说,边扯着购物车往后退。   可购物车前方有一只轮子,竟与对方的轮子卡在一起。   她越是着急,两辆购物车越是扯不开。   购物车在拉扯碰撞间,又是一通啪啦啪啦的声响。   动静挺大,吵得人心烦。   云栖久正懊恼今天出门怎么忘了看黄历,忽然听到一道带笑的磁性嗓音,自头顶落下:“好巧。”   他的嗓音自带华丽空灵的美感,如月色投入岑寂深林,惊醒了她内心的一丛萤火虫。   云栖久身体一僵,什么表情动作都凝住了。   半晌,才认命地讷讷回:“不巧。”   真的,太不巧了!!!   “是么?”   比起她的羞窘,许苏白优哉游哉的。   “难不成,你还真是从天而降的小仙女,能预知未来,推演到我将会出现在这儿,所以,特地来这儿侯着我?”   云栖久:“……”才不是!   “我只是刚好出来买点东西……”她回道。   由始自终,都没看他。   果然,许苏白又要说她了:“这是第三次了,跟别人说话时,得看着对方的眼睛……”   云栖久蓦然抬眼看他,“不然不礼貌是吧?”   许苏白似乎怔了一下,忽而粲然一笑:“是。”   他一笑,云栖久的心神又乱了。   许苏白笑起来是真的好看。   那双内双丹凤眼下,会浮现明显的卧蚕,消了他面相上的部分冷厉,显出几分温柔。   许苏白欺近她,抬手,穿过购物车,微暖的手背轻贴她的面颊,笑问:   “你的脸怎么突然变得这么红?发烧了?”   轰——   云栖久的脸更红了,媲美水亮光滑的小番茄。   心跳彻底失去控制,呼吸间,竟觉得空气稀薄不少,让人胸闷。   她拿开他的手,“我没有发烧。”   许苏白看她气鼓鼓的,被逗得直乐:“哦,那你的脸为什么这么红?”   云栖久磕磕巴巴地狡辩:“我……我气色好。”   “哈哈……”他低头闷笑,一只胳膊肘搭在购物车上,另一只手握着扶手,肩膀抖颤间,购物车也晃动了两下。   云栖久:“……”   有什么好笑的?   许苏白笑得差不多了,扫了眼她的购物车。   她的购物车很空,只放了几包卫生巾。   他由衷道:“那你身体还挺不错。”   云栖久:“……”   云栖久也看了下他的购物车。   里面都是些食材和调味料。   看那竹签、刷子和铁架,她猜测:“你要弄烧烤?”   “是啊,这也被未卜先知的小仙女算出来了。”   许苏白说着,把购物车往侧边推了一下,再往后一退,两辆难舍难分的购物车,终于分开了。   “你买的东西不就是烧烤用的么?还有,我不是小仙女。”   云栖久说着,推着车子,绕开他,往外走。   许苏白跟在她身后,两道车轮声叠加在一起,咕噜噜地响。   “那,你是爱丽丝?”   云栖久去拿了一提纸巾,放进购物车里,转身换了个区域,去买水果。   “我有名字。”她说。   暖色灯光下,成堆的水果呈现出鲜艳光泽,散发出香甜可口的气味,勾得人食指大动。   云栖久左看右看,要不是肚子塞不下这么多,而且钱包也比较紧张,她全都想打包回家。   她撕下一个保鲜袋,抻开,提起一串葡萄,检查有没有坏果。   许苏白站在她对面,垂眼看排列得整整齐齐的柿子,漫不经心地说:   “你这名字,回去后,我想了又想……”   闻言,云栖久的视线有一瞬模糊,重新聚焦到她对面的那个大男孩身上。   许苏白穿着一件圆领T恤,脖颈上的文身暴露无遗,耳垂上的那对黑钻耳钉,让人稍微转移了点注意力。   但这丝毫不影响他那一身痞气,像个混不吝的不良少年。   云栖久一直都知道他坏。   不仅是外表上的“坏”,还有由内而外散发的、恰到好处的坏,能勾得无数女人痴迷于他,为他沦陷。   她都决定要放弃他了。   他偏在这时告诉她,在两人分开的时间里,他反复想起了她,害她刚砌好的心墙,摇摇欲坠。   看,他这人,多坏啊。   “想我名字做什么?”云栖久问。   许苏白挑了个柿子,拿起来,眼皮一掀,熠熠生辉的眸子对上她的。   他说:“云呢,千变万化,捉摸不定,怎么可能会长久地栖息在同一个地方?”   云栖久缄默。   “所以,七九六十三,以后,我就叫你六十三,或者六三好了。”   说完,他勾唇浅笑,似乎跟她做了个非常愉快的约定。   云栖久清清楚楚地听到了“以后”二字,感觉自己的魂儿似乎都跟着晃了一晃。   他们之间,哪来那么多“以后”?   “不要。”她拒绝,“你怎么乱给人起外号?”   “没有啊,”他很坦荡,“你看我有给乔陆、余灯他们起过外号么?”   所以呢?他只给她起过外号?   那她还挺特殊?   云栖久不再开口,低头把葡萄放进袋子里。   眼前闪过一个红柿子。   接着,就听许苏白调侃她说:“云六三,你这气色,怎么比这柿子还好?”   云栖久:“……”   好气!   她不要搭理他了。   许苏白又说:“搞得我觉得柿子都没那么好吃了。”   云栖久鼓了鼓腮帮子,咕哝着:“那你可以不吃。”   “不吃柿子,吃什么?”他用食指轻抚柿蒂,指根的衔尾蛇指环有些打眼,“你么?”   “……”   云栖久娇嗔地斜他一眼,扭头去打称处,想离他远远的。   “呵……”他在她身后狂妄又克制地笑着。   她的耳朵、后背仿若被火炙烤般,一片滚烫。   打称用不了多少时间。   云栖久把贴上价格的水果放回购物车,探头去看水果区,已经看不到许苏白的影子了。   “去哪儿了?”   她纳闷地嘀咕着,双肘交叠,搭在购物车扶手上,缓缓地推着车向前走。   水眸逡巡了个遍,着实没找到他人,她去把东西拿齐了,走到收银台结账。   收银台挤满了人,队伍排得堪比山路十八弯。   有人不肯错过见缝插针的机会,站在两条队伍中间,看哪边进展快,就眼疾脚快地塞进去。   云栖久等了许久,都还在原地踏步,再加上生理期不适,愈发烦躁郁闷。   “这是我们今天第二次见面了。”   许苏白的声音冷不丁响起,云栖久被吓得一哆嗦。   回身一看,许苏白就排在她身后,购物车里满满当当的,比先前多了些饮料和零食。   “你真没算到我们会再见面吗?”   他慢条斯理地问她,视线与她交汇,不闪不避。   她似乎从中看到了一丝丝挑逗的意味。   云栖久不是他的对手,把头摆正,闷声答:“没有。”   “那我比你厉害点,”许苏白轻笑,“我算到,我们迟早会再见面,不是今天,就是明天。”   云栖久向前挪动购物车,问:“为什么?”   许苏白:“我的第六感是这么告诉我的。”   可她的第六感告诉她,要离许苏白远点,再远点,最好远到两人永不相见为止。   埋单后,云栖久艰难把两大袋东西,从收银台上搬进购物车,把台面腾出来给另一个人埋单。   她才迈出一步,后衣领就被人揪住了。   空调冷气灌入后背,她打了个寒颤,惊恐回头。   许苏白还在等收银员扫码。   他头也不抬,只说:“等我。”   “不等行么?”   云栖久反手去够他的手,扒拉了两下,没扒拉开,反被他一把抓住。   “你东西这么多,怎么拿?等我会儿,我载你回去。”   云栖久挣扎了两下。   没法从他手中挣脱掉,左手就这么背在脑后,被他抓着。   她的动作稍微大一点,就拉扯得胳膊疼。   只好放弃挣扎。   许苏白的手比她大得多,掌心温热,灼着她微凉的手背,烫得她心脏一紧,那些羞于启齿的爱意,再次纷纷乱乱地发酵起来。   云栖久偏了下头,眸光从眼尾扫过去,瞥到他单手取出银行卡结账,把一袋袋东西放进购物车里。   全部弄完了,他才肯松开她的手。   云栖久的手腕红了一圈。   她捶了捶酸疼的左胳膊,怨怼又委屈地瞥他。   许苏白歪头看她,眨巴着眼,佯装无辜:“让你搭顺风车,你还不乐意了?”   “……”云栖久垂下头,看着倒是乖顺,却故意不跟着他去搭乘电梯。   许苏白觉得又气又好笑,舌尖顶了下右颊,折返回去,直接霸道地抓住她的购物车,强行拖她去电梯。   “云六三,你都多大了,怎么还跟小孩儿一样,动不动就闹别扭?”   “……”   她有么? 第12章 想见我,怎么不来找我?……   进到地下停车场,找着车。   许苏白开了后备箱,率先把她的东西搬上车,堵住她的后路,随口问:“你喜欢旺仔牛奶和牛奶糖?”   “嗯。”云栖久自知争不过他,帮他把东西搬到车上。   许苏白:“不觉得太甜了,腻得慌么?”   云栖久放水果的动作一顿,反问他:“你不喜欢吃甜的?”   他摇头,“不喜欢。”   云栖久有点走神,闷闷地“哦”了一声。   许苏白上了主驾驶座。   云栖久站在车边,有些犯难。   他降下副驾的车窗,头探过来,笑问她:“不上车,你站那儿干嘛呢?”   云栖久俯身,从车窗里看他,杏眼大而亮,“那个……你现在,有女朋友么?”   许苏白挑了下眉。   “上一个这么问我的女生,在她的版本里,如果我说‘没有’,那她就成了我的女朋友。所以,你问这句话的意思是……”   他拉长了尾音,这个“是”字后面的内容,叫人浮想联翩。   云栖久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的问法很有问题。   于是,她换了个直白的问法:“我能坐你副驾么?”   问完后,她又觉得,这么问,似乎也不是很妥帖?   许苏白又露出了那种诡异神秘的笑,星眸流转间,闪着轻浮神色。   云栖久不寒而栗。   他问:“你有驾驶证吗?”   云栖久:“???”   “没有。”她如实作答,“我还没学车。”   许苏白微微颔首,半真半假地说:   “行,除了主驾,这辆车的其他位置,你随便坐。要是想坐后备箱、车顶,或者发动机盖也行……哦,发动机盖不行,会挡我视线,影响我开车。”   云栖久:“……”   她从善如流地拉开了后座的车门。   许苏白把头向后一偏,含笑看她,语气戏谑:“你还真把我当司机啊?”   云栖久:“……”明明是他说坐哪儿都行的!   她关上后座车门,坐上副驾,系好安全带。   “要真把我当司机也无所谓,”许苏白发动车子,车身转个弯,驶离停车位,“能送美女回去,是我的荣幸。”   他说话流里流气的,开车的姿势很放松,好端端一辆高档轿车,被他开出了碰碰车的随意感。   云栖久无语。   有时候,听他说话,就跟坐了趟云霄飞车似的,情绪总是随着他的话语,起起落落。   车子在道闸前停下。   许苏白落下车窗,交停车费,收到零钱后,长臂一伸,横在云栖久身前。   她愣了下,拘谨地握紧安全带,身体往后缩,尽量拉开与他的距离。   许苏白打开副驾的手套箱,把零钱丢进去,合上,随即,手收回去,松手刹,重新起步。   全程动作流畅自然,心无旁骛。   反倒显得她太过紧张。   许苏白开车很稳,不超车,不抢道,就跟他当年诵读开学演讲稿一样,普普通通,毫不突出。   他从不在正式严肃的场合,肆无忌惮地彰显他的个性。   和那些时时刻刻,都要保持狂炫酷拽的人不一样。   许苏白办正事时,一向沉稳妥当。   就因他尊师重道不胡来,成绩拔尖,所以高中那会儿,校领导们都挺喜欢他的,不是拉着他去搞比赛项目,就是邀他上台演讲。   校内但凡有重大场合,许苏白都会被安排坐在第一排,跟校领导们混在一起。   某种程度而言,他相当于荷宿高中的门面——   即使这个门面,私底下抽烟喝酒、打架文身,但这并不影响他成为领导老师们眼中的“好学生”。   “国庆假挺长的,你怎么没回家?”   许苏白开口,打破了寂静。   云栖久的神思迅速回笼。   许苏白是第四个问她这个问题的人了。   前三个中,有两个是她的室友,还有一个,是她妈妈。   云栖久敷衍地回复:“觉得麻烦。”   察觉出她的不悦,许苏白没多问,话锋一转,说:“先前怎么没找我拿东西?”   云栖久想起在火锅店偷听到的内容,心口似被虫子蛰了一下,有点疼。   她说:“不过是个打火机而已,没了可以再买。”   许苏白“啧”了声,“还会再买打火机,那就不是不想要打火机。所以,你是不想见我?”   “……”他说话非要这么一语中的?   云栖久勉强道:“不是。”   “不是不想见我,那就是想见我。”   “?”   “想见我,怎么不来找我?”   “……?”这是什么强盗逻辑?   云栖久终于迟钝地意识到,自己上的这辆,是黑车。   许苏白早不问她这件事,估计就是等着她无路可退的时候,方便逼问她。   “我觉得麻烦。”云栖久编了个借口。   “不麻烦。”许苏白在红绿灯前停车,降下车窗,习惯性去摸烟盒。   想起旁边还坐着个女孩子,他的手硬生生换了个方向,搭在扶手箱上。   “只要你一个电话打过来,我不就过去接你了?”   云栖久枕着副驾的头枕,嘟囔着:“我哪有你的电话?”   许苏白哼笑:“你没有,难道余灯也没有吗?你怎么不问她?傻不傻啊你。”   云栖久:“……哦。”   “那就这么说定了,下周一晚上,你来找我吧。”   云栖久:“……”   他们怎么就说定了?!   红灯很快就跳到了绿灯。   遮在夕阳前方的云层散去,霞光扑面而来。   云栖久觉得刺眼,放下遮阳板,脸撇向车窗外。   “嗯?”她眯了眯眼,左右张望,眼睛都快贴到车窗上了,“这不是回我们学校的路吧?”   “嗯?不是吗?”许苏白懒声懒调地说着,尾音一扬,“好像还真不是……这是去我家的路。”   “……”云栖久欲哭无泪,她可以要求现在下车吗?   “我买了姜和红糖。”许苏白说。   云栖久转头,狐疑地看了他两眼。   他观察后视镜,并入最左边的车道。   “要不,你去我那儿喝杯红糖姜茶再走?余灯他们也在,一起吃个烧烤怎样?想吃火锅的话,也能做。吃完了,我再送你和余灯回学校,你可以让她帮你把东西拎回宿舍。”   云栖久没想到,许苏白这么快就全都计划好了。   她受宠若惊,还没整理好的情愫,再次变得一团糟。   要跟他走吗?   云栖久犹犹豫豫,低头垂眼,两只小手绞在一起。   许苏白瞟了眼车内后视镜,手指在方向盘上点了两下,变相催促她做出决定:   “如果你不想去的话,那我就在前面那个路口掉头,送你回学校。”   云栖久解开手,悄悄在牛仔裤上蹭掉手心的汗,嗫嗫嚅嚅道:“我想了一下,反正回去也挺无聊的,不如……”   她话没说全,许苏白就轻笑一声,回她:“行。”   简简单单一个字,竟能让人听出宠溺的意思。   在前方路口,许苏白没有掉头,而是拐了一个大弯,进入另一条车道。   车子驶入寸金寸土的别墅区,停在一幢带有小院子的别墅前。   两人解开安全带下车。   乔陆刚好从别墅里出来,乍一看到云栖久,跟见鬼似的,僵愣在那儿,眼睛瞪得老大。   云栖久没看到他,绕到车后,想帮忙把东西拿出来。   许苏白倒是把乔陆的傻样看了个清楚。   他冷冷“呵”了声,对他视而不见,转身走到车子后方。   见云栖久在开后备箱,他直接上手,拇指擦过她的小手指,陪她一并打开。   两人的距离拉得很近。   云栖久能嗅到他身上清爽好闻的气味,手指还留有他的触感,心如小鹿乱撞,身体竟又开始发热了,额角似乎快要沁出一层薄汗来。   许苏白的手伸进后备箱,拎了一个大袋子出来。   云栖久也去拎袋子。   许苏白直起身,冲不远处的乔陆吼了一声:“乔陆,不过来帮忙,你搁那儿看门呢?”   “啊?!”乔陆回了魂,小跑过来,挨着许苏白,好奇问,“哥,你怎么把软萌小仙女拉来了?”   许苏白顺手地把手里的重物转交给他,还一并把云栖久拎着的袋子,也硬塞给他。   “小仙女想下凡就下凡了,你是王母吗?她下凡还得跟你报备一声?”   乔陆:“……”   乔陆左手两个袋子,右手两个袋子,勒得掌心都红了,不由抱怨:“哥,你到底买了什么?好重……”   “这样就重了,你还是不是个男人了?”   许苏白抢在云栖久之前,把最后两袋东西提出来,“嘭”地关上后备箱。   乔陆目光幽幽,盯着他哥手里的那两袋零食。   呵呵,专挑轻的拿,他哥可真是个男人。   他眼珠一转,看到手足无措的云栖久,又在心里补上一句——   还是个拐了纯情漂亮妹妹的渣男。   云栖久一抬头,视线与乔陆撞个正着,软声问他:“需要我帮忙吗?”   乔陆的“需要”二字还没脱口。   许苏白这个不当人的,碰了下云栖久的胳膊,跟她说:“男人最讨厌别人质疑他的能力了,尤其是女人的质疑。”   乔陆:“……”滚啊!   云栖久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给予乔陆肯定:“你真棒!”   “棒”字刚落下,许苏白便单手掐住她两颊,害她变成金鱼嘴,不能好好说话。   他一脸坏笑,俯首,在她耳边低语:“男人也不能随便夸的,知道吗?” 第13章 以后,你男人会教你的。   许苏白弓着背,薄唇若即若离地贴着她的耳垂。   两人离得很近,云栖久恍惚有种与他相拥的错觉。   她一瞥,入目就是他弯曲的脖颈处,近在咫尺的妖冶文身。   那条盘踞在玫瑰上的蛇,正吐着信子,虎视眈眈地瞪着她。   她强有力的心跳声,在这近距离中,无处躲藏,怦怦声和他的说话声,在她的耳朵里碰撞。   许苏白呼出的灼热鼻息,拂过她的耳廓,似细小的绒毛般搔挠着她的耳道。   很痒。   她想躲,偏偏脸被他掐着,动不了。   “为什么不能夸?”她一脸茫然地问,吐词温吞又含糊,声音比平时要软糯些。   许苏白压抑着不怀好意的笑,胸腔轻颤,勾头看她那张清纯乖巧的脸蛋。   夕阳把她的脸染成粉红色。   摸着,意外的有些烫手。   他的目光,自她纯澈水亮的双眼,徐徐落在她翕动的丰润小嘴上。   停顿两秒,又缓缓上升,与她四目相对。   气氛陡然暧昧起来。   云栖久羞怯地转移视线。   许苏白的眼神有片刻失焦。   有什么情绪转瞬即逝,快得让人捉不住。   “乔陆!许苏白!你们再慢点,我打电话订餐,让人做好送过来,都比你俩快!”   余灯冲这边嚎了一嗓子。   一瞬间,什么旖旎缱绻的氛围,全都被打散了。   许苏白猛然回神,放开云栖久,单手插兜,转身背对她,淡声说:“以后,你男人会教你的。”   她哪来的男人?   看着他峻拔的背影,云栖久更加懵逼了。   乔陆手忙脚乱地挎着四个大袋子,慢腾腾地挪进小院子,脾气也挺大,“卧槽!余灯,你丫别只会在那瞎逼逼,过来帮个忙!”   余灯走出来,从乔陆手中接了个袋子,损他:“看着人高马大的,怎么弱得跟豆芽菜似的。”   乔陆:“……我们还能做朋友么?”   余灯嫌弃地斜眼看他,“难道你癞蛤蟆还想吃我这天鹅肉?”   乔陆用更加嫌弃鄙夷的眼神打量她,“得了吧,海尔兄弟。”   余灯一拳揍他臂膀上,“你他妈嘴再臭点,信不信我……”   乔陆打断她:“哎!不对,后面还真有只白天鹅。”   “什么白天鹅?”余灯叨咕着,越过他,看向他身后。   不远处,桀骜不驯、没个正形的许家大公子身后,跟着一个乖巧水灵的女孩子。   她扎着马尾辫,身材窈窕又有料。   宽松的白T恤穿在她身上,不显肥大,被风一吹,布料贴上肌肤,显露出的弧线,惹人血脉偾张。   一双修长笔直的美腿,包裹在牛仔裤里。   她明明什么都没露,打扮也清纯靓丽,但就是会让人莫名联想到“性感”二字。   不管看她多少次,余灯都忍不住感叹:“身材真好!”   乔陆嘿嘿笑着,“让她分你点儿?”   余灯一脚踹过去。   乔陆被她踢了个正着,嗷嗷地叫。   许苏白对他俩这相爱相杀的日常,已经习以为常了。   他站在两人中间,懒声说:“让让。”   余灯不让,还偏就挡在他跟前,压低了声音问他:“你怎么跟云栖久在一起?”   许苏白挑了下她的下巴,笑得痞里痞气的,“你这话听着,怎么那么像是在吃醋?”   余灯字正腔圆:“滚!”   云栖久就站在许苏白身后,把两人的互动看在眼里,眼眶有点涩,唇瓣抿得更紧了。   此时已是傍晚,落日垂在地平线上,余晖灿烂炫目。   她垂下眼睑,看到地面上,他们几人的影子被拉得很长,斜斜地立在青灰色的围墙上。   余灯拍开了许苏白的手,许苏白偏要捏着她的下巴。   被他闹多了,余灯恼得一把捉住他的手,张嘴咬上去。   “嘶——”许苏白倒抽了口凉气,“余灯,你他妈属狗的是吧?这么爱咬人。”   余灯恶狠狠地剜了他一眼,松了口,“咬的就是你这条疯狗。”   许苏白看着左手上,整整齐齐的一排牙印,摇头叹息:“这么凶,也不知道除了我,还有谁受得了你。”   乔陆又怂又想吐槽:“反正我是快要受不了了。”   余灯翻了个白眼,“呿,谁稀罕你们,明知道我只对……”   她话说到一半,恍然想起云栖久还在,声音戛然而止。   她长臂一伸,勾着云栖久的臂膀,把她拉过来,边带着她往别墅里走,边问她:“你是被许苏白拐过来的?”   云栖久心不在焉的,没细听她说了什么,轻轻“嗯”了声。   她骨架小,跟余灯那一米八的个子一比,显得娇小可人,乖得不像话。   余灯挑高了眉,挑衅地看着许苏白,嗤笑一声。   许苏白没好气地笑着,“云六三,你说谎还真是不打草稿啊。”   听到“云六三”,云栖久抬起了头,脸扭向许苏白那侧,眼中的迷惘逐渐退去,清晰地映出了他的面容。   她扑闪着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单纯无辜,像只不谙世事的小兔子。   许苏白晃了下神,垂在身侧的左手,拇指抵着食指的戒指,转了半圈。   “算了,我不跟你计较。”   他说罢,长腿迈得快,先她们一步进入别墅。   云栖久长这么大,都只在影视剧里见过别墅的模样,这还是第一次真正踏入别墅。   这栋别墅的装潢是古典欧式风格,整体富丽堂皇、华丽大气。   大厅里高高悬挂的水晶吊灯,长达七八米,气势磅礴,就算不开灯,看起来也亮闪闪的。   云栖久怕露怯,没好意思多打量几眼。   一个梳着发髻,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的中年妇女,从半开放式厨房走出来,伸手,接过余灯和许苏白手里的东西。   在看到云栖久时,她面带微笑地说:“我还是第一次,见小姐带其他朋友到家里来。”   云栖久愣住。   小姐?带朋友到家里来?   她来的,难道不是许苏白家?   “对了,”余灯说,“陈姨,你下午不是做了些曲奇饼吗?先拿出来给我朋友垫垫肚子吧,烧烤估计得到很晚才能吃上了。”   陈姨“诶”了一声,回到厨房,放下东西。   让厨房里的另一位阿姨,先腌制烧烤所需的食材。   然后,她用托盘,端了两碟曲奇饼和四杯红茶出来,摆在茶几上。   云栖久跟余灯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下。   许苏白则坐在另一张单人沙发上。   他似乎有点疲惫,在闭目养神。   乔陆姗姗来迟,抱怨了他们一句,就走进厨房,把东西交给阿姨处理。   大概到晚上七点半,一切准备就绪。   那两位阿姨把东西都搬到了院子里,弄好后,跟余灯打个招呼,就下班了。   余灯按着云栖久的肩膀,让她在小院子的椅子坐下,扬声指挥乔陆和许苏白:“你俩烧烤去,烟熏火燎的,别熏着我们小仙女了。”   云栖久一听,无奈道:“我真不是小仙女……”   “行~为漂亮妹妹服务,是应该的。”   许苏白懒懒散散地说着玩笑话,娴熟地把一根对半剖开的茄子、一对鸡翅、一扎羊肉串摆上烤架,刷上酱料。   乔陆在他旁边另一个烤架忙活。   两人边烧烤,边聊天。   当然,基本都是乔陆在叨逼叨,许苏白也就偶尔才懒懒应一声。   余灯也没闲着,搬了一打冰啤酒过来,提出几支摆在桌上,问云栖久:“能喝酒么?”   云栖久摇头,“我没喝过。”   余灯看了她两眼,撩了下被风吹乱的脏橘色短发,点点头,“你这么乖,看着的确不像是会喝酒的。”   她一手握住啤酒瓶,瓶口在桌沿一磕,瓶盖“嘭”地弹开,啤酒“哗哗”冒出白沫,堪堪停在瓶口,没溢出来。   “要尝尝么?”余灯蛊惑云栖久,“放心,我看着你,不会让你有事的。”   云栖久盯着逐渐消失的啤酒泡沫,有些犹豫。   乔陆双手各端着一盘肉串过来,嘴里还叼着一串。   他把盘子放在木桌上,拿开嘴里那串,加入劝酒的行列。   “你就尝一点呗,啤酒跟烧烤简直绝配。”   他看了云栖久一眼,眯眼笑,“你不会是一杯倒吧?”   “人家不喝就算了。”许苏白走过来,把一扎羊肉串搁进盘子里。   低头时,恰好撞上云栖久仰头看他的眼睛。   电光石火间,他终于想起,自己到底忘了什么。   “别喝酒,”他说,“等我一下。”   云栖久:“嗯?”   许苏白没跟她说明白,叫乔陆和余灯先去烤着,就大步流星地走进别墅。   乔陆和余灯不明所以,面面相觑。   架子上的肉串还在烤着。   高温加热下,生肉滋滋地响,油水滴入碳火,一片猩红。   风一吹,飞出零星火光。   乔陆和余灯转着肉串,刷上酱料,撒下孜然,忙得不可开交。   云栖久在一旁帮忙。   烤茄子花费的时间有点长,烤好后,云栖久把茄子摆上桌。   这时,许苏白刚好拿着个保温杯出来,在她错愕的目光中,把保温杯硬塞进她手里。   保温杯腾起袅袅水汽,攀上她的下颌。   就着院子里的昏黄灯光,云栖久看到了杯里的红褐色液体,还散发着生姜的辛辣味道——   是红糖姜茶。   “还好阿姨们没把姜全部用完。”许苏白说着,左手搭在后颈,捏了捏,“第一次做这种东西,也不知道能不能喝,要不,你先尝尝?”   云栖久:“……”   怎么听着,她这么像是做实验用的小白鼠?   本来她还挺感动的来着。 第14章 我家里现在没人,你要跟……   云栖久捧着保温杯,红唇贴着杯沿,“呼呼”吹两下,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口。   “怎样?”许苏白问道,手里还抓着保温杯的盖子。   灯光下,少女的脸颊粉扑扑的,额前的碎发被微风吹拂着,在脸上落下浅色阴影。   闻言,她抬起眼睫看他,声音又甜又软:“很甜。”   许苏白轻笑一声,抬手,把她鬓边滑下的头发,绾到耳后,“甜就行了,你不是喜欢甜的么?”   他的手落下去,掠过她的耳尖。   云栖久一个激灵,两只耳朵都红了。   “嗯。”她衔着杯沿,羞答答地低头。   怎么说呢……   她再怎么喜欢甜的,许苏白也不能把红糖当不要钱似的,拼命往里加呀!   齁甜齁甜的,她快要受不了了。   超负荷工作的心脏,也要受不了了。   这么想着,她又喝了一口,温热甜腻的液体流入肠胃,全身都暖洋洋的。   许苏白拉开一旁的椅子,随性坐下,拿起一串烤牛肉,咬了一口。   云栖久坐在另一张椅子上,温温吞吞地喝着红糖姜茶。   想起了什么,她转眸看向他。   “看我干嘛?”许苏白瞥她。   几口吃完一串,他抽了张湿巾擦手,右胳膊搭在椅背上,身体转向她,语气轻佻放浪:“不会是,太过感动,于是想要跟我表白吧?”   云栖久被呛到,头撇向侧边,捂嘴咳出了声。   “不是!”她急红了脸,把保温杯放在桌上,欲盖弥彰地补充一句,“我怎么可能会跟你表白?”   许苏白勾着嘴角,盯了她一会儿。   云栖久感到局促,唇瓣翕动,还想再开口。   许苏白一句话,彻底堵住了她的嘴——   他笑着说:“不是就好。”   神色轻松,怡然自得。   他还是那个风流不羁的许苏白。   “哗啦——”   有东西碎了。   云栖久身体僵直,脸上的表情也似被冻住了,眼神呆滞,只有那对挺秀浓密的长睫毛,还会上下扇动。   不远处,余灯骂骂咧咧:“乔陆,叫你拿个盘子,你怎么都拿不好呢?”   “哎呀,对不起对不起,小的这就收拾干净。”乔陆连连道歉,去找扫把。   过了半晌,云栖久从兵荒马乱的心绪中,抽离出来。   她学着许苏白的模样,勉强扬起一个轻松的微笑,说:“我只是想去车上拿点东西。”   “哦,”许苏白点点头,“我陪你去?”   “不用,”云栖久摆手,“你不是有车钥匙吗?要是不介意的话,可以借我钥匙,让我自己去拿吗?”   “行。”许苏白潇洒地从裤兜掏出车钥匙。   她伸手去接。   许苏白忽然又收了回去,钥匙当啷响了一声,被他握在手里。   他起身,笑容痞坏:“走吧,我陪你去拿。你个没学过车的,我怕你连怎么开后备箱都不知道。”   云栖久:“……”   她不会,但她可以学!   两人跟余灯、乔陆他俩打个招呼,就走出了院子。   这处别墅区的绿化很好,跟个公园似的。   就算现在入了秋,道路两侧也是姹紫嫣红,望得远一些,依稀能看到浩瀚江河。   月光混着路灯,洒了一地。   她和许苏白的影子,一前一后地印在地面上。   云栖久悄悄挪了两步,影子与他相交,看着像是两人在牵着手散步。   她问他:“刚刚那个,不是你家,而是余灯家?”   许苏白回:“嗯,我家就在前面,你要跟我回去吗?”   “啊?”她有点蒙。   “我家里现在没人,你……”许苏白向前跨了一大步,与她并肩,侧首,睨着她瓷白的小脸,咬字暧昧,“要跟我回去吗?”   云栖久愕然,没留意脚下,左脚突然踩空,她一个趔趄,从路肩滑下去。   惊呼声脱口而出,下一秒,手臂就被一只大手箍紧,用力扯回去。   许苏白的力气很大,云栖久像一只脱线风筝,有点控制不住,险些跌进他怀里。   她努力稳住身体,刹停在离他还有十公分的地方,寒毛卓竖,心脏狂跳,跟他道了声“谢谢”。   许苏白笑得没心没肺的,松开她的手,“你是怕了吗?”   云栖久还在为自己刚刚出糗而懊恼,脑子转不过来,“怕什么?”   “怕——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他点出了她心中所想。   云栖久沉默。   许苏白耸耸肩,“所以,还是带你去余灯家安全点。”   他摁下车钥匙的按键,打开后备箱,“你要拿什么?”   云栖久跟他打商量:“你能不看么?”   “OK,我不看。”许苏白转过身去,懒洋洋地靠着车,从裤兜里摸出一把打火机把玩。   云栖久拿出一片卫生巾,打算待会儿回去换。   一盖上后备箱,就瞧见了他手里的打火机。   “这个是……”她的。   许苏白好似刚发现般,懒懒地“啊”了一声,“又拿错了。”   “你还我!”云栖久伸手去抢。   他忽地抻长手臂,举高了打火机,不让她碰,“我说了,下周一晚上再还你。”   云栖久不干,气鼓鼓地瞪他,“为什么?”   许苏白虚眯着眼,低头凝视她的水眸,嗓音低沉,邪魅惑人:“因为,这是我定的规则。”   所以,她想要从他那里拿回东西,只能遵守他的规则。   云栖久忍了忍,马尾辫一甩,不再理会他,气闷地走回别墅,去洗手间换了片干净的卫生巾。   再折回小院子,只见余灯坐在桌边,吃着烤串喝着酒,美得不行。   许苏白则坐在她对面,单手支颐,左手捏着一听可乐,食指无聊地摩挲着可乐罐的边缘。   余灯把一瓶酒往许苏白面前一杵,啤酒泡沫洒出来,打湿了她的手。   “喝啊!”她高声说,“哥,我他妈还是第一次见你吃烧烤配汽水的!这不行啊,一点都不爷们儿。”   “今天就不喝酒了,”许苏白缓声道,抬眼,视线越过余灯的头顶,定格在她身后的云栖久身上,“我说了,会把你平安送回去的。”   “什么啊?”余灯应该是喝多了,音调拉高,右手用力挥了挥,嗤笑,“你搞笑呢?我在家里好好的,回哪儿去?”   许苏白被逗笑,音色被可乐一浸,变得沙沙的:   “回学校啊,明天得上课了。你喝得烂醉,在家里也没人照顾你,不如跟云栖久回宿舍,好歹明早还有人叫你起床去上课。”   余灯“嗷”了一声:“一点都不想上学……老子最他妈讨厌上学了!也最他妈讨厌机械工程,都他妈什么鬼玩意儿……”   乔陆抓住一把刚烤好的肉串,边吃边走过来,头脸发红,身上一股酒气,往许苏白身旁一坐,说:   “又没人逼你来机械工程,是你自己想不开,非得跟着我俩。”   “是么?”余灯打了个酒嗝,“我填志愿那天,脑子一定是被驴踢了。”   “醒醒,踢你,驴都嫌脏了蹄子。”乔陆怼她。   余灯二话不说,直接送他一记无影脚。   云栖久莞尔一笑,在余灯旁边坐下,拧开保温杯,喝一口润润嗓子,提醒她:   “你已经转到新闻专业了,不用学机械工程了。”   余灯一顿,眼珠转了转,脑子迟钝地想起了这茬事,“对哦,我不学机械工程了,我要学新闻,以后要去当一个优秀的战地记者。”   云栖久还是第一次听她这么说,纳罕道:“你转新闻专业,就是想成为战地记者?”   余灯醉眼朦胧地看着她,右手握着一支啤酒,狠灌一口,大放豪言:“对,战地记者!”   “为什么?”云栖久问。   余灯愣住,眼睛眨了一下,嗫嚅着唇,迟迟不作答。   许苏白把一盘烤肉,挪到斜对面,摆在云栖久面前,强行转移话题:   “看余灯醉成这样,估计没办法让她帮你拎东西了。”   云栖久多少有点眼力见,拿起一串烤鸡翅,说:   “没关系,那些我自己可以拿的……估计室友们也回来了,让她们帮忙也行。”   在余灯家里吃完一顿烧烤,已经快夜间十点了,距离宿舍门禁还有一个小时。   许苏白开车,送云栖久和余灯到宿舍楼下。   云栖久打电话,让徐娅和另一位室友下楼帮忙。   然后,她搀扶着醉得一塌糊涂的余灯,从后座下来。   徐娅跟另一位室友见余灯醉成这样,有些诧异,连忙上前架住她,把她往宿舍楼里带。   许苏白下车,从后备箱搬出云栖久的东西。   “你真能拎回去?要不,我跟宿管说一声,帮你……”   “不要!”云栖久拒绝,“我们楼里那么多女生,要是你上楼看到什么不该看的,影响多不好!”   “行。”许苏白把那箱旺仔牛奶交给她。   云栖接住。   许苏白却没完全松手。   他躬身,凑到她耳边,神秘兮兮地说,“别忘了我们的约定哦~”   约定?云栖久纠结了一秒,支支吾吾的:“嗯,记得的。”   许苏白在她耳畔低笑,呼吸声轻轻浅浅地吹入她耳朵。   “那就……晚安,云六三。” 第15章 云六三,过来!……   云栖久提着沉甸甸的东西,飘回宿舍。   直到放下东西,坐在椅子上,她的耳朵都还是麻酥酥的。   徐娅跟另一个名叫“何卿卿”的女生,在伺候余灯洗漱。   徐娅活像个老妈子,一直念念叨叨的。   余灯听得不耐烦,拿下牙刷,另一只手掐住徐娅的下颌,含着满嘴泡沫,放狠话:“再逼逼,你信不信我……”   徐娅挑眉,跟她硬刚,“你干嘛?”   余灯睨着她,眼神迷蒙。   良久,她转回身去,把牙刷重新塞回嘴里,气势全无,“不干嘛,你继续。”   余灯今晚是真醉得厉害,刷完牙,澡也没来得及洗,坐在椅子上就睡着了。   三个女生都叫不醒她,只能跌跌撞撞地把她搬到床上。   这一夜,大家都睡得很沉。   烧烤口味重,云栖久半夜渴醒,去装了杯水喝。   喝完上床时,听到余灯在梦呓:“爸……我好想你……”   云栖久往她那儿看了眼,过去帮她掖好被角,重新回到床上,睡觉。   -   十月八日这天清晨,荷宿市下了一场秋雨,淅淅沥沥的,洗去暑气,捎来凉意。   人们纷纷穿起了长袖。   这两天,是学校社团招新的日子。   从中午开始,就有不少学长学姐开始扫楼抢人,给他们这群新生介绍社团。   下午的课程一结束,徐娅就拉着云栖久直奔大礼堂。   “听说我们学校有两百多个社团,”徐娅说,“我等了好久,终于等到社团招新了……久久,你有没有什么爱好?”   云栖久想了想,摇头。   “不会吧?”徐娅讶然。   她拿出一沓报名表,全都是学姐们塞进她们宿舍门缝里,她从地上捡起来的。   “来,你看一看,挑一挑……好几个都挺有意思的。”   云栖久接过几张,粗略扫了眼——   整理收纳协会、狂吃不胖协会、学霸联盟、万年单身社……   这叫,有意思?   大礼堂前的空地,此时,就被这些有意思的社团所霸占。   帐篷林立,不同社团的摊位前,都竖着易拉宝,拉着横幅,桌上摆着一摞摞报名表,列着一排排水笔。   各式表演齐上,音乐和人声交织,沸反盈天,好不热闹。   云栖久跟徐娅刚挤入人潮中,就被一个学姐拉到他们社团的摊位前。   她把笔塞进她俩手里,开门见山:“学妹,你们是哪个专业的?”   徐娅:“新闻的。”   学姐一扺掌,“新闻好啊,你看这个办公室怎样?跟你们专业对口,而且还……”   徐娅被学姐忽悠着,填完了报名表,都还不知道这个社团是干嘛的。   后来一看——熬夜通宵协会,不见太阳不闭眼。   徐娅脸都绿了,“……我还那么年轻,我不想死。”   云栖久乐得哈哈笑。   两人慢悠悠地逛着。   云栖久长得漂亮,一路上,没少被人搭讪。   她收到很多报名表,全都不动声色地转交到徐娅手里。   最后,只剩下一张街舞社的。   “学长~加入记者团的话,能要你的联系方式吗?”女声娇滴滴的。   在看街舞社简介的云栖久,抬了下头。   紧接着,一道磁性悦耳的男声,仿佛穿过岁月长河,拨开尘世纷杂,灌入她的耳朵。   “要我联系方式干嘛?想泡我啊?”   那女生爽朗道:“是啊,100°的沸水,也不知道能不能泡到学长~”   “100°太高,我不喜欢。”男生笑说。   “那学长喜欢什么样的?”   云栖久徐徐转头,目光掠过涌动的人潮,看到身穿记者团专属黄马甲的许苏白,散漫地坐在桌后,左手捏着张报名表,右手拿着一支笔,有一搭没一搭地转着。   他指间的笔忽地停住,笔尖点在纸上,留下一点墨色。   眼眸一转,瞬间锁定她,嘴角轻勾,“37.2°。”   “卧槽!”徐娅惊得一把抱住云栖久的胳膊,“许苏白!”   云栖久:“……”   她或许可以写一篇《论劝徐娅改掉这个口头禅的重要性和必要性》。   许苏白挑了下眉,冲她们勾勾指头。   云栖久没动,甚至想装作没看见,混进人群里溜走。   徐娅跟她心有灵犀,后退了一小步。   许苏白许是看出两人那点小心思,特别坏地扬高了声儿,喊得还挺亲昵热情:“云六三,过来!”   众人听见这话,一个个都八卦地看过来,交头接耳——   “谁会起‘六三’这种名字啊?好随意哦。”   “随意中,还让我想起了被‘五三’支配的恐惧。”   云栖久:“……”   徐娅:“什么云六三?”   云栖久:“可能是指我比‘五三’还要优秀十分吧。”   徐娅无法理解。   云栖久硬着头皮,拖着徐娅,慢吞吞地挪到许苏白所在的摊位前。   “真巧,你们也想报名记者团啊。”许苏白不由分说地拿出两张空报名表,拍在她们面前。   云栖久:“???”   徐娅:“???”   谁想报名了?!   云栖久侧首,看向排在旁边的一溜人,提醒他:“还有好多人排队呢,我俩插队了。”   说着,她跟徐娅紧张地拉着对方的小手,想要退出去。   许苏白睁眼说瞎话:“你看错了,他们排的是隔壁摊位的,隔壁摊位在卖片……”   云栖久:“???”卖的什么?!   徐娅:“……这么劲爆?!”   许苏白耐心解释:“在卖我们学校特产的、非常出名的麦片。”   “……”   “来吧,快点填表。”许苏白分别给她俩递了支笔,“我在这里等了这么久,就没见有人过来报名,你俩帮我冲冲业绩。”   徐娅边填表,边说:“记者团可是我们学校最受欢迎的学生组织之一,怎么可能没人过来报名?”   云栖久握着笔,也在填表,小声嘀咕:“刚刚就还有个女生过来泡你呢……”   “我这不是没给她泡么?转眼人就跑了。”许苏白戏谑道。   纸上移来一小片阴影。   云栖久掀起眼皮看了眼。   许苏白趴在桌上,百无聊赖地看她填表格。   从俯视的角度,可以很好地观赏到他那两扇又黑又长的睫毛,以及优秀的高鼻梁。   云栖久想起刚刚那个女生的话,问他:“你不是大一的么?为什么要冒充学长?”   许苏白哼笑:“这叫情趣。”   他觑了她一眼。   她顶着一张乖宝宝脸,眼睛干净清澈。   他一脸高深莫测,“算了,你不懂。”   云栖久:“……”   她又问:“你怎么穿着记者团的马甲?已经成为正式成员了?”   “嗯。”   “真厉害。”   “走后门就能进了,挺简单的。”   “……”   云栖久填完表,交给他,“你怎么走的后门?”   许苏白收回表格时,指尖划过她的手指。   不经意的一下,却令人泛起抓心挠肝的痒意。   “你要试试吗?”他问,笑容灿烂。   云栖久瞟了下他颈部的文身,莫名感到阴森危险,“不了,谢谢。”   许苏白低头,星眸扫过她填写的简历,问:“你以前也是荷宿高中的?”   云栖久低低地“嗯”了声。   “我听余灯说,你高考是全市理科第九,这成绩,应该是火箭班的吧?”   云栖久知道藏不住了,又轻轻应了一声。   “难怪我总觉得你眼熟,原来是同班同学。”   许苏白似是终于解开了一直困惑着他的难题,眉目舒展,身形松垮,整个人都松懈下来。   隔着一张桌子,云栖久站着,低垂眼眸看他。   他哄她过来填报名表,只是为了探她的底,解开他的疑惑?   她艰涩地咽了咽唾沫,垂在身侧的手,悄然攥紧了薄外套的衣摆。   “你是什么时候进入火箭班的?”许苏白问她。   云栖久涩然答道:“高三。”   许苏白回忆了下:“高三那会儿,我挺忙的,没怎么留意班上的人……”   云栖久微微颔首。   她知道的。   高三那年,许苏白天天埋头刷题,准备物理竞赛。   等物理竞赛决赛斩获金牌,保送荷宿大学后,他几乎再也没来过学校了。   那一年,许苏白为人相当低调,以至于与他相关的传闻,都大大减少。   但他所取得的佳绩,以及他所贡献出来的、宝贵的学习经验和各科笔记,却在学校里传得神乎其神。   云栖久活了十八年,真没再见过像许苏白这样的人。   他是个不藏私的人。   或者说,他狂妄自大到,不以为有人能成为他的对手。   他把自己的学习方法和笔记,整理得清清楚楚、工整漂亮,任由级长印发到各个班级。   对于他的方法和笔记,有人不屑,有人质疑,也有人抱着试一试的想法,照着他所说的去做。   一场联考,拉开了所有人的差距。   大家终于相信,“许苏白高效学习法”十分管用,效果显著。   于是,轰轰烈烈地掀起了“向许学神学习”的热潮。   几乎每天,都有人跑到荣誉榜那儿,对着许苏白的照片,虔诚合掌求保佑。   荷宿高中今年的重本率,能比往年翻一番,离不开许苏白的一份功劳。   云栖久能考到全市理科第九,顺利被荷宿大学录取,更是托了许苏白的福。   如今,昔日被人奉为学神的许苏白,追忆高三,脑子里只剩下一套又一套,怎么刷都刷不完的试题。   他把云栖久的报名表,跟其他已填的报名表放在一起,笑着对她说:   “过去已经过去了,我们现在认识,也不晚。” 第16章 别忘了,我等你。   阴云四散,阳光泼洒,许苏白暴露在光下。   肤色冷白,剑眉星目,艳红薄唇勾着笑,一副温柔可亲的模样。   颈间的玫瑰,金光闪闪的,反衬得凶悍的蛇越发可怖瘆人。   云栖久静静地凝望他。   过去被他轻描淡写地翻过去。   可是,于她而言,那却是一段不可言说、求而不得、触不可即的少女心事。   不过,如他所言,他们现在认识,也不算晚。   趁着他们还风华正茂,日后回想起来,她还能说:   “在我最美好的年华里,有幸结识了一个不美好却轻狂卓绝的少年。”   云栖久豁然开朗,“嗯”了一声,说了句“不打扰你们招新了,我们先走了”,便拉着徐娅离开,去食堂吃晚饭。   入夜,熄灯后,室友们躺在床上,聊起社团相关的事。   余灯对社团不感兴趣,一个都没报。   何卿卿报了文学社和学社联。   对比之下,徐娅就是个广撒网的海王——   一圈逛下来,她少说填了十几份报名表。   “久久,你呢?你报了什么社团?”何卿卿问。   云栖久下意识答:“街舞……”   “社”字还卡在喉咙里,她乍然想起,街舞社的表还没填,给忘在记者团那儿了!   “街舞?”余灯有些好奇。   云栖久话锋一转:“不是,我报了记者团。”   这么说着,她心里想的却是:明天再去街舞社报名。   “许苏白也在记者团。”余灯说,“听他说,挺有意思的。”   徐娅:“有什么意思?”   余灯笑得暧昧:“美女很多的意思。”   宿舍安静了几秒。   云栖久用薄被将自己裹紧,翻身侧躺,轻声说:“睡吧,晚安。”   翌日。   上午的课程一结束,云栖久没陪徐娅去吃饭,而是赶往大礼堂前的空地。   还好,街舞社的摊子还有人看着,她还能拿到一张报名表。   云栖久三两下填完表格,交给街舞社的学姐。   学姐扫了眼报名表,又上下打量她一番,“以前学过JAZZ,还拿过奖?”   “是。”   学姐接着问:“怎么后来没继续学了?”   “初三学业繁忙……”云栖久说,佯装泰然自若地笑着,“如果当初不用功读书,我现在估计不会出现在这里。”   学姐蹙眉,神色严肃,“如果学习和社团活动有冲突,你该怎么办?会再次放弃爵士舞吗?”   云栖久正色道:“我会合理分配时间,无论如何,都不会再放弃了。”   学姐松了眉头,说:“可以,你先加个群吧,有什么事,我们会在群里通知的。”   云栖久加进群里,不出一分钟,一堆人冒出来,说着“欢迎新人,新人爆照”。   学姐收起手机,又抬起头看她,“刚见到你,我还以为你是学中国舞的……你气质跟JAZZ不太搭。”   云栖久把手机揣进兜里,“很多人都这么以为,但我JAZZ的确跳得很好。”   闻言,学姐微愣。   从街舞社的摊位离开,云栖久途经记者团时,留意了一下。   许苏白不在。   记者团的摊位,热度骤减,颇为冷清。   约莫晚上八点,云栖久接连收到街舞社和记者团的短信。   街舞社要求周一下午五点,到舞蹈室练习基本功。   记者团则要求在周一晚上七点半,去教学楼的教室笔试。   云栖久给街舞社那边回了个“到”,并不打算参加记者团的笔试。   她没那么多时间和精力,分配给两个社团,只能优先考虑自己最想去的那一个。   徐娅洗完澡,走出浴室,叫云栖久快去洗澡。   她们宿舍楼层高,水压不稳定,天气变凉了,稍微晚一点,洗澡水就不够热了。   云栖久起身,翻找换洗衣服。   徐娅装了杯热水,站在饮水机旁玩手机,郁闷地说:“一堆笔试和面试的通知,怎么搞嘛~”   云栖久:“你挑你最感兴趣的,不就行了?”   徐娅低头回复消息,问她:“记者团的笔试,你去么?”   云栖久斩钉截铁地回:“不去。”   徐娅喜上眉梢:“Me too~”   云栖久洗完澡,摊开书,打算看会儿书再睡。   手机响了一声。   她捞起来看,是记者团那边的人给她发的短信:   【云六三,你手机掉马桶里了?】   云栖久:“……”   这个号码,是许苏白的?   那她是回,还是不回呢?   云栖久犹豫许久。   最后决定先存下他的号码。   都快熄灯了,云栖久才下定决心回他:【没。】   许苏白很快就回复了:【那怎么不回我?】   云栖久还在找理由搪塞。   他又发了条短信进来:【明晚参加记者团笔试,我顺便把打火机还你。别忘了,我等你。】   他一句话,把她的路堵死了。   云栖久把输入框里的内容清掉,重新输入:【好。】   第二天下午,授课的教授有些拖堂。   她一说“下课”,云栖久就把包甩到背上,快步走出教室。   连走带跑,她还是迟到了。   好在学姐们没有刁难她,只叫她加入队伍,跟着练习。   报名参加社团的人里,有相当一部分人是没学过舞蹈的,所以今天基本都是在拉伸,只练了几个非常基础的动作。   虽然初三之后,云栖久没再好好练过爵士舞,但是之前的底子还在,而且,偶尔她也会偷偷跳一下。   这点程度的练习,对她来说,非常轻松。   练完,太阳已经沉入地球另一面,夜色笼罩大地。   云栖久出了一身汗,顾不上吃饭,急匆匆回到宿舍洗澡换衣服。   随后,她捎上一罐牛奶,赶在七点半之前,抵达记者团笔试的教室。   来参加笔试的人,出奇的多,教室几乎满座。   她站在教室外的走廊,向里张望,食指一下一下地抠着牛奶罐的拉环,有点紧张。   “云六三,我还以为,你会翘掉笔试呢。”   低沉男嗓冷不丁在她身后响起。   云栖久被吓了一大跳,肩膀耸起,惊愕地瞪圆了眼睛,循声回头看。   像只高度戒备的单纯小鹿。   许苏白穿着卫衣休闲裤,优哉游哉地从楼上下来,双手插兜,嘴里叼着一根火光闪烁的香烟。   吊儿郎当,率性痞坏。   仿佛世间就没什么值得他牵挂的。   “我说了,我会来的。”云栖久说这话时,有点心虚。   许苏白迈着长腿,朝她走来,拿开烟,烟雾从微涨的薄唇逸出,氤氲了他冷峻的眉眼。   他将剩余的半截烟掐灭,丢进垃圾桶里,停驻在她跟前,居高临下地睨着她。   颀长挺拔的身影,挡去她身前的部分光线,半个影子挂在她身上。   “需要我帮你开吗?”他问,抬了下下巴,示意她手中的牛奶罐。   云栖久反应慢了半拍。   许苏白索性直接拿过来,“咔”一声,开了牛奶罐的拉环。   “喏,”他把牛奶还她,开她玩笑,“还没断奶的云六三宝宝。”   云栖久面颊微热,局促地接住,道了声“谢谢”,浅浅抿了一口。   牛奶一如既往的甜,如他所说,腻得慌。   许苏白端详着她,眸色深沉,箍着衔尾蛇戒指的食指,突然勾起她垂在身前的一绺头发。   乌发与银戒指交缠,模糊了界限。   云栖久的神经和身体瞬间绷紧。   不懂他又想做什么。   他捻了捻她的发丝,声线缱绻,“湿的。刚洗完澡过来的?”   云栖久点头。   许苏白还在看她,鼻息若有似无地拂过她的发顶。   云栖久浑身不对劲,嗫嗫嚅嚅地说:“快开考了,我要进教室了。”   “急什么?我个监考的,都还没进去。”   他一派悠然闲适的模样,没头没脑地问她:“你吃晚餐没?”   “啊?”云栖久没想到他会问这个,眼珠可疑地左右晃了个来回,忙不迭点头。   许苏白眯起眼,追问:“吃的什么?”   云栖久撒谎:“面。”   “笔试结束,你想去吃什么?”   “面。”云栖久不经大脑地吐出这个字,说完,她愣住了。   她怎么又绕进了他的圈子?   “行,我知道有家面馆挺不错的,笔试结束,我们去吃面。”   许苏白放下她微湿的长卷发。   “你还没吃吗?”云栖久反问。   许苏白含糊地“嗯”了声。   进教室前,他特地提醒她:“答题时,稍微认真点,你的那一份,我会单独抽出来看的。”   “为什么?”   “不然,”许苏白回头瞟她一眼,压低音量,故作神秘,“我怎么给你开后门?”   云栖久瞳孔一震,怦然心动,久久不能回神。   等到清醒过来,她手里拿着一份试卷。   求学多年,让她形成一看到试题,大脑就飞速运行的条件反射。   人还是蒙的,但手已经拿起笔,在空白处写下答案了。   这套题对于新闻专业的学生而言,并不难。   她畅达自如地填上答案,检查一遍,没看出有什么问题,起身去交卷。   这场笔试,除了许苏白,还有另一个学长共同监考。   云栖久的卷子递过去,那学长想接住,半路却被许苏白截了胡。   云栖久终于确定,许苏白接东西时,有个坏习惯——   他的指尖,总会碰到对方的手指。   轻微的触碰,不过火,却让人心旌荡漾,浮想联翩。   他暗中塞给她一张折叠起来的字条。   棱角刮磨着她的手掌。   她走出教室,展开,纸张上,龙飞凤舞地写着——   【等我,不准走!】   命令式的口吻,真霸道。 第17章 别让我猜中你的秘密。   笔试总共也就一小时。   结束后,有人想拉着许苏白攀谈。   许苏白把收起的卷子,甩给另一个监考官,丢下“有事”二字,就大步流星地走出了教室。   云栖久站在门边等他。   牛奶已经喝完了,罐子被她丢进垃圾桶里。   她上身是件宽松的米色针织衫,领口有点大,纤细精致的锁骨一览无遗,格子半身裙掐出柔软水蛇腰,露出一截修长白皙的小腿。   漂亮归漂亮,却耐不住夜里的寒凉。   她双手交叠,抱着胳膊,肩膀微微耸起,鼻尖、耳朵被冻到泛红。   见许苏白来了,她跺了跺脚,软声说:“走吧。”   “嗯。”   许苏白开了车过来。   云栖久这次倒不扭捏,坐上副驾,系好安全带。   许苏白开了暖气,扶着椅背,探身,从后座翻找出一件衬衫,丢在她身上,“披上。”   云栖久愣了下,嗅到了衬衫上淡淡的洗衣粉味,很好闻。   她扒开衬衫,小脸露出来,“不用。”   许苏白坐回原位,启动车子,飞快瞟她一眼,“都冷到发抖了。”   云栖久有被他的细心体贴暖到,道了声谢,穿上他的衬衫。   他的衬衫很大,拿来给她当孕妇装都绰绰有余的程度。   云栖久一愣。   她在胡思乱想些什么?怎么就……孕妇装了呢?   真不害臊。   车内的气温缓慢攀升,她冰凉的指尖也捂热了。   许苏白在红灯前停下,余光从眼尾扫过去,瞥见她那张乖软娇艳的小脸,拇指不经意间蹭了下食指指环。   “大晚上的,也不问去哪儿,就这么跟着我走了?”他揶揄她。   云栖久扭头看他,扑闪着一双潮润润的杏眸,直言不讳:“你会对我做什么吗?”   许苏白被她这么看着,莫名感到心烦气躁,喉咙干痒。   食指上的指环,被他一圈圈转着。   他动了戏弄她的邪恶念头。   他端的是玩世不恭,说话痞里痞气的,掺着几分轻佻暧昧:   “一对成年男女,在狭小的空间里独处,近到能听到对方的呼吸,闻到对方的荷尔蒙气息,你觉得,会发生什么?”   云栖久抿着唇,小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呼吸急促了点。   “你瞧不上我的。”她说,别开头,去看车窗外光影斑驳的景。   她想起高三时,不经意撞见的那一幕。   云栖久初三是走读生,在大姨周雪家里住了一年。   上了高中后,她便在学校寄宿,只有周末放假,才会被迫去周雪家里住一两天。   那天是周日,她为了赶自己忘带的作业,下午提前返回学校。   彼时,教室里除了许苏白和另一个女生,没有任何人。   那女生妖艳动人,身材凹凸有致,是许苏白会喜欢的款。   她站在许苏白桌前,搔首弄姿,露腰短T恤掀起,大肆炫耀纤细蛮腰,百褶裙摇摇摆摆,荡漾人心。   然,许苏白埋头刷题,手中的笔杆挥洒自如,眼睛就没往她身上瞟过。   那女生不满地噘起粉嘟嘟的唇,手肘压在他桌上,领口风光乍现,“苏白~难道你不想……”   云栖久站在走廊外,勾头偷窥,隔得远,听不清她说了什么,只隐约听到几个露骨下流的字词。   激得人肾上腺素狂飙,想入非非。   “啪——”   许苏白做完最后一道题,把笔往桌上一丢。   他松散地靠着椅背,双手环胸。   内双的薄眼皮懒懒地耷着,冷淡疏离地睨着那女生。   他开口,声音听不出波澜:“你压着我卷子了。”   女生“哼”了一声,娇声说:“做什么卷子?做我啊~”   “……”许苏白挑了下眉,唇角缓缓勾起一个坏笑,“你很闲?”   “那得看你有多持久了~”   两人的对话进行到这儿,云栖久已经想跑了,免得真撞见什么少儿不宜的画面。   至于没做的作业,不知道晚上跟科代求求情,能不能晚一点上交。   接下来,她就听到许苏白说:“写个字给我看看。”   女生不明所以地执笔写字。   许苏白看了眼,“还成。”   他撕下一张A4纸,搭着笔,一起递给那女生,“既然你这么闲,不如帮忙写个演讲稿,我明天要用,你写快点。”   这发展出乎意料。   女生呆若木鸡。   云栖久也傻眼了。   许苏白随手把纸笔搁在另一张桌上,低头,把试卷翻了个面,继续刷题,淡声道:“要是不能写的话,就别打扰我,我很忙的。”   潜台词:老子没空搭理你。   那女生咬咬牙,又气又不甘,猛然坐在他旁边,还真就拿起笔,打算帮他写演讲稿。   “听好了,”许苏白说话时,笔就没停过,“我说一句,你就写一句。”   “好。”女生应下。   “尊敬的领导、老师、同学们,大家早上好……”   许苏白边刷题边口述,一心二用。   女生唰唰写着,娇嗔道:“你说慢点,我快跟不上了。”   “行。”许苏白放慢了语速。   云栖久在走廊待了几分钟,见两人没出现干柴烈火的一幕,她才进教室赶作业。   那天过后,全校开始传许苏白和那女生的绯闻。   版本不一。   传得劲爆点的,那内容是真劲爆,叫人听了就脸红心跳。   -   “你还挺看得起我。”许苏白哼笑。   云栖久脑子转了两下,才反应过来,他接的是她那句“你瞧不上我的”。   “什么样的大美人,你没见过?”云栖久说,字里行间渗着一丝丝酸意,“哪瞧得上我这种清汤寡水?”   “不好说。”许苏白松开脚刹,一个油门,车子飞窜出去,“饥渴久了,哪管得上是清汤寡水,还是大鱼大肉,能吃饱喝足就行了。你说,是吧?”   云栖久盯着映有他轮廓的车窗,“我以为,你只吃大鱼大肉。你喜欢那种类型的,不是吗?”   “哪种类型?”   “自信大方,妖艳迷人的。”   “呵~”许苏白冷笑,车速一点点往上提,很快就甩掉了旁边的一辆车,“我都不清楚自己喜欢什么类型的,你倒是比我还了解我自己。”   车子一路开到一家面馆前。   云栖久在进面馆前,留意了下玻璃门上的营业时间。   这个时间点,应该已经关门打烊了。   之所以还开着,估计是因为许苏白早就跟老板说好了。   他们一坐下,老板就端着两碗热腾腾的面出来。   据说是店里的招牌,香气混着水汽飘出来,让人垂涎三尺。   云栖久饥肠辘辘,接过许苏白送来的筷子,低头开吃。   许苏白就坐在对面,她顾及形象,吃相还算矜持优雅。   吃饭过程中,两人都没怎么说话。   直到一阵铃声响起。   许苏白看了眼来电显示,接通。   云栖久吃着面,听他“嗯”了声,说:“结束了,现在跟云栖久在外面吃着……呵,她洗过澡了,我还把她往烧烤摊带,我是怕自己还不够遭人嫌呢?”   云栖久抬了下眼。   许苏白拿开手机,问她:“余灯他们在烧烤摊,你要过去么?”   她想了一下,摇头。   许苏继续跟余灯讲电话,聊了几句,挂断。   云栖久吃了个七分饱,停下筷子,抄出一张纸巾擦拭嘴唇。   “吃饱了?”许苏白估摸了下,她碗里起码还剩下一半。   啧,胃真小。   不过,他也没怎么吃就是了,本来就不饿。   “吃饱了。”云栖久说道。   她想埋单,结果许苏白说他早就付钱了。   在面馆里吃了碗面,云栖久的额角热出了一层薄汗。   一走到室外,被凉风一吹,她打了个寒颤,拢紧衬衫。   两人回到车上,隔绝了外面的凉意。   云栖久系好安全带,跺脚搓手。   许苏白调高温度,“最近早晚的气温都比较低,你多穿点衣服,光着两条腿,算什么?”   云栖久缩了缩腿,想用裙摆把腿遮起来,“出门急,没注意到。”   许苏白发动车子,返回学校,“你最近很忙?忙到连晚饭都没来得及吃。”   “还好。”   “如果太忙了,记者团这边,我可以让人把你刷下去。”   云栖久犹豫了。   她原本就不想去记者团,但是……   她偏头看车窗。   车窗外是疾驰的灯光。   玻璃映出她的面容,身上还松松垮垮地挂着许苏白的衬衫。   她坐在许苏白的车里,许苏白就坐在她旁边。   她只消一抬手,就能触碰到他,不止是本人,还有他的影子。   她屈指,偷偷在玻璃上,描摹他凌厉的轮廓。   心里满满胀胀的,仿佛一罐满溢的浓稠蜂蜜。   许苏白没等到她的回答,“嗯?”了声,眸光将要转过来。   云栖久做贼心虚,火速把手藏进袖子里。   “不用,”她说,“我觉得我答得挺好挺认真的,要是做到这种程度还被刷下去,我会质疑我自己,也会质疑记者团的。”   许苏白轻笑:“我是问你,能不能忙得过来。”   “能!”她掷地有声。   许苏白没再分神给她。   云栖久肆无忌惮地盯着他的影子发呆。   暗恋么,不就是这么一回事?   只要他施舍一点点好意,她就能发散出一大堆浪漫甜蜜的幻想。   哪怕最后没有结果也好,能抓住这一段短暂的、与他相处的时光,也足够她开心很久。   累就累点吧,暗恋一个人,怎么能不累呢?   她都习惯了。   许苏白照着云栖久的要求,在人相对较少的西校门停车。   云栖久问他要打火机。   他这次终于不磨叽了,掏出打火机还她,指尖擦着她的掌心,有点痒。   “云六三。”许苏白说,手指虚捏着打火机,没彻底放下。   “嗯?”云栖久垂眼看他。   许苏白一眨不眨地注视着她的眼,眼神带有侵略性,仿若淬了毒的箭矢,闪着寒光,正对着她。   就连磁性嗓音,也透出几分危险:“别让我猜中你的秘密。” 第18章 她这小腰,扭得还挺带劲……   她的秘密?   许苏白好像很爱搞神秘。   云栖久思来想去, 实在没想明白,心事重重地晃回宿舍。   除了余灯,宿舍里的人都在。   徐娅在吐槽自己今天的遭遇, 无非是各个社团的笔试、面试如何如何。   何卿卿吃着零食,应和两声。   听到开门声,两人齐齐看过去。   徐娅眉头一皱,“你身上的衬衫哪来的?”   云栖久站在宿舍门口, 低头一看, 她身上还穿着许苏白的衬衫,刚刚忘记还给他了。   她有一张人畜无害的乖巧小脸, 面不改色地撒谎:   “我觉得冷, 随便在地摊买了件衣服……没想到穿上那么大,老板还不给退。”   她说着,走到阳台, 脱掉衬衫,丢进盆里, 倒入洗衣粉,拧开水龙头。   洗到一半,忽然在想:衣服的质感摆在这儿, 价格肯定不菲,不知道能不能遭得住手洗。   算了, 洗都洗了……就这样吧。   她洗净衬衫,用衣架悬挂起来, 刷完牙后,才走进宿舍。   作为好友,徐娅对她的事还挺上心,“久久, 你回来洗个澡,然后出去干嘛了?”   云栖久坐在座位上,揭开盖子,喝了一口水,说:“我去参加记者团的笔试了。”   徐娅狐疑:“你不是说不去么?”   云栖久放下搪瓷杯。   水早就凉了,顺着咽喉淌进肚子里,冷飕飕的,也给她混浊发烫的头脑,降了温。   “记者团挺好的,”她掩耳盗铃,随口掰扯,“我们是新闻专业的嘛,这段社团经历写进简历里,会好看点。”   徐娅像是信了她的鬼话,没再多问。   临近熄灯,余灯才回来。   她就着温凉的水,急匆匆地冲了个澡,穿着长袖睡衣,哆哆嗦嗦地钻进被窝,加入女寝卧谈会。   徐娅说,学校附近有一家泰国料理店在搞活动,问她们宿舍要不要聚餐。   她们几人都没意见。   徐娅说起这学期,他们班可能会跟机械工程联谊的事,问余灯:“你以前在那班里,有没有遇到长得帅、人品好的青年才俊?”   余灯“噗嗤”笑了:“我啊,算不算?”   云栖久跟何卿卿被逗笑。   徐娅不满地“啧”了声:“我爱好男,OK?上高中时,家长不准我早恋,我才刚上大学,就问我有没有男朋友……我说没有吧,就说我是不是没人要,烦人。”   何卿卿搭腔:“我妈也打电话问我了,叫我眼睛擦亮点,别被骗了。她还说,等我毕业,差不多就能结婚生孩子了,那样她还能帮我带带孩子。”   何卿卿说完,宿舍陷入一种诡异的沉默。   她懊恼道:“我又成了冷场帝?”   徐娅开口问:“久久,你呢?”   云栖久仰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上的一块模糊亮光,低声说:“没想法。”   她不知道自己现在这样算什么。   一边默默暗恋许苏白,想继续和他保持联系;一边又想着放弃他,以免越陷越深。   感情在拉扯,没个结果。   徐娅:“余灯,你呢?”   “我?”余灯茫然又颓丧,“我不知道。”   此后,再无人说话,大家在寂静中安然入梦。   通过记者团的笔试后,负责采编策划组的学姐,把他们这批人拉进了小群里。   云栖久嫌组群太过活跃,一下子屏蔽掉不少组群——除了每天都得去练习的街舞社。   练舞是件非常磨耐性的事,否则不会说“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   才练习一两天,那些一时冲动,报名入社的人,再也没来签过到。   到了第五天,街舞社收到的一百多份报名表里,只剩不到三十个人还在坚持。   云栖久基础好,表现出色,当初招她进来的学姐,即街舞社副社慕静,已经把她划为内定成员了。   有时候,慕静会单独把云栖久叫出来练舞。   他们学校的舞蹈室有限,如果被人占了,就换到行政楼一楼的架空层练舞——   就是云栖久上次从办公室出来,撞见许苏白的地方。   上午的两节小课一结束,云栖久背着包,匆匆赶到行政楼。   她把包往地上一放,跟学姐们打了声招呼,做了一组拉伸动作,喘过气来,才加进队伍里。   她们今天练的这支舞,是金泫雅跟龙俊亨共同演唱的《Change》。   云栖久刚学没多久,乍一看跳得还行,但还得抠细节。   练了两次,慕静停下音乐,边喝水休息,边跟云栖久说她需要注意的地方。   “说真的,你才刚学这支舞没多久,现在能跳成这样,已经很不错了。”慕静笑着给她比了个大拇指。   云栖久态度谦逊:“我还有很多地方需要向您学习的。”   慕静莞尔一笑,重扎散掉的马尾辫,拍拍手,让大家准备跳第三次。   音乐声起,她们几个紧跟节奏,律动身体。   慕静后背贴着镜子,一一看过去,目光在云栖久身上停留得最久,原因无他,她太耀眼了。   天使面孔,魔鬼身材。   平时看着温柔乖巧,一旦跳起舞来,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勾人,像只活跃于午夜的狂野黑猫。   肢体柔软灵活,又不失力量感,充满了爆发力,很燃很炸。   云栖久说她有四年没练了。   慕静不太相信,也并不觉得云栖久真是因为学业繁忙,才放弃学爵士舞的。   慕静跟着音乐晃了两下,一抬眼,就见一个寸头男子,从她们这群人后方走过。   慕静觉得他挺奇怪的。   其他学生下课了,从教学楼出去,都会绕开这幢行政楼。   可他偏不,他就要横穿行政楼。   慕静以为他只是微不足道的小插曲。   却不料,他这次竟会和先前那次一样,突然驻足,背靠墙壁,懒洋洋地撩起薄薄的眼皮,看她们跳舞。   不过,和上次又不太一样——他身旁没有那个穿白裙子的女生。   慕静端详着他那张帅气硬朗的俊脸,要说没点想法,是不可能的。   可惜,看他那桀骜不驯的痞劲儿,分明是个混不吝的二世祖。   这种男人,不适合当男朋友或结婚对象,顶多是个玩玩而已的情人。   他给不了她想要的爱情,所以还是算了吧。   慕静彻底打消念头,眼尖地发现,云栖久一连错了两个动作。   怎么突然跳得这么差了?   慕静蹙起眉头,正要叫她,就看到那男人虚眯着眼,勾唇轻笑。   说实话,要不是实在忍不住,许苏白是不会笑得这么明显的。   他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云栖久。   又或者说,自打捡到云栖久遗落在摊位上的街舞社宣传单开始,他就该想到,她对街舞感兴趣。   他以为只是处于感兴趣的阶段而已,结果,人家跳得还挺好,张力十足,连头发丝都在发力。   她套了件米色针织罩衫,下摆扎起,露出一截柔韧纤细的腰肢,两条长腿,倒是严严实实地包裹在黑色工装裤里。   挺胸、伸腿、扭腰、送胯,性感又野性。   清纯无害的脸添了些红润,再加上下颌、脖颈流淌的几滴香汗,显出几分妩媚娇憨来。   他静静欣赏她的舞姿,有一搭没一搭地转着衔尾蛇指环。   镜中,两人的视线交错,云栖久的小脸腾地红了,手足无措,怎么都找不回节奏。   让人看着,觉得又好笑,又可爱。   那边,慕静喊了声“云栖久,专心点”,帮她们打拍子。   云栖久顿了一下,集中注意力,重新跟上节奏。   许苏白稍稍收敛了笑意,继续旁观。   视线不自觉地落在她腰间的雪白肌肤上,眼眸渐渐眯起。   她这小腰,扭得还挺带劲。   他想的似乎有点歪了。   不禁哑然失笑。   许苏白舔了下唇瓣,摸出烟盒和打火机,磕出一根烟叼在嘴里,点着烟。   青白色的烟雾,徐徐逸出,模糊了他的视线。   有一种熟悉感悄然而逝。   他敏锐地察觉到了,却追溯不到源头。   音乐声停止。   云栖久完成最后一个动作,气喘吁吁。   慕静递给她一张纸巾,让她擦擦汗。   她道了声“谢谢”,边擦汗,边听慕静说话。   “你刚才怎么错了那么多动作?这么不走心。”   慕静说她,语气不重,云栖久却羞愧得满脸通红。   “对不起,我接下来一定好好练。”   云栖久道歉,眸光掠过镜子,看到许苏白那张半隐在烟雾后的精致面孔。   都怪他。   他在那儿停驻得有点久,引来其他女生的好奇。   云栖久听到有人说,想要上前去勾搭他。   那位学姐还没付诸行动。   许苏白拿开烟,缓缓吐出烟圈,才吸了几口的香烟,被他掐灭,丢进一旁的垃圾桶里。   有什么东西在作祟,勾引着云栖久,在女生们惊疑探究的目光中,迈腿向他走去。   许苏白的余光中,那一截紧致惹眼的软腰,淌着薄汗,挪到了他的跟前。   “你怎么在这儿?”   云栖久问他,与往常无二的声线和语调,却让他听出了别样的感觉,像是被猫蹭了一下。   许苏白的眼睛自她的腰肢,移到她脸上,坦然道:“我只是经过。”   云栖久:“……”   那他怎么“经”而不“过”,非要留在这儿,看她出糗?   云栖久笑眯眯地冲他摆手,下逐客令:“拜拜~”   许苏白笑弯了眼睛,压根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你跳得挺好看的。”他说。   云栖久赧然,“刚刚跳错了。”   “跳错了,也好看。”   他的声音温柔缱绻,秋风一吹,落在她心间,生了根。 第19章 要不,你来我家一趟?……   后面, 她们又练了两回。   许苏白一直没离开,就倚墙站在那儿,静默地抽烟看她们。   休息的间隙, 慕静悄声问云栖久:“你们是什么关系?”   云栖久保守地给出答案:“认识而已。”   她跟许苏白肯定不是恋爱关系,至于两人是不是普通朋友关系,她说不准。   练完后,学姐们问她, 要不要一起去食堂吃饭。   云栖久忸怩地瞥了下镜中的许苏白。   许苏白丢掉烟蒂, 走过来。   “走呗。”他说着,长臂穿过云栖久的后背, 半圈着她的腰, 白玉雕成的长指,狎昵熟稔地挑开她腰间衣摆的结扣,“大家一起去吃饭。”   云栖久嗅到了他身上残存的烟味, 全身僵硬,哪儿哪儿都感觉不对劲。   许苏白只是帮她解开结而已, 与她没有任何肢体碰触。   但她却觉得,他的气息具现化了般,黏腻炽热地贴在她的肌肤上。   衣摆散开, 软软垂下,覆盖住她的腰肢。   许苏白规矩地收回手, 抄进裤兜里。   一行人收拾东西,走向食堂。   正午气温升高, 阳光炽烈。   云栖久撑开遮阳伞,看着身旁高她二十多公分的许苏白,犯了难。   难不成,去往食堂的这十分钟里, 她都得高高举起伞,给他遮太阳?   好在许苏白是个有眼力见的,径自拿了她手中的伞,帮她撑伞。   他不紧不慢地走着,两人并肩而行,缀在大队伍最后面。   “你已经是正式社员了?”许苏白问她。   云栖久模棱两可地答:“可能算是吧。”   他想起周一那晚,她忙到连晚餐都没吃,洗了澡就去参加笔试的模样,问:“每天都要练习?”   “嗯。”   “你真忙得过来?”   他一而再,再而三地确认,反倒激起了云栖久的斗劲,“当然!”   许苏白斜睨着她,“没必要逞强,反正我又不会夸你。”   云栖久狡辩:“我没有。”   “我看你忙到连记者团的聚餐都没空去。”   许苏白一提,云栖久才记起,自己已经很久没看过记者团的消息了。   像聚餐这种事儿,一般是不会单独发消息通知的,都是在群里知会一声,谁爱来不来,不来拉倒。   “我没看群里的消息。”她如实道,又问,“你去了?”   “我没那么闲。”   “哦。那你怎么知道我没去?”   “猜的。”许苏白瞟了眼一旁开满花的桂树,“我说过,我的第六感还蛮准的。”   云栖久:“……你兼职神棍吗?”   他手指抵了下鼻尖,被她逗乐了:“这都被你发现了。你要拜我为师吗?干我们这行,挺暴利的。”   云栖久:“……没天赋,谢谢。”   许苏白笑得更夸张了,笑完,话锋一转:“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学舞的?”   “你没算出来吗?”云栖久调皮地眨巴着眼。   他掐指一算,“我猜,学了挺久的。”   云栖久干脆公布答案:“嗯,大概是在我七岁的时候吧。”   那晚,她妈妈周晴带她出去散步。   她在广场看人跳街舞,看得挪不动道。   周晴见她实在喜欢,就花钱给她报了班。   “你跳得这么好,高中那会儿,没上台表演过?”   许苏白还在找着与她似曾相识的蛛丝马迹。   说起高中的那些事,云栖久攥紧背包带子,情绪低落,“你对表演又不感兴趣,最后不是没来么?”   “怎么会?”聊起从前,许苏白还挺骄傲,“学校有什么活动,我可都是坐在前排的。”   “反正就是没来。”她小声嘀咕,鼓着腮帮子,有点赌气的意思。   高三上学期末,因为害怕考不上荷宿大学,没办法再跟许苏白同校,她鼓起勇气,报名参加元旦汇演的合唱表演。   她极力表现,好不容易被老师选上,排在了第一排。   她知道许苏白肯定会跟校领导们坐在前排,为此还开心了许久,想着他的目光或许能在她身上停留片刻。   可轮到她上台了,许苏白忽然起身离席,去接了个电话。   直到整场元旦汇演结束,他都没再回来过。   命运可真会捉弄人。   云栖久心口积郁,连干饭都不香了。   学姐们对许苏白这人还挺感兴趣的,吃饭过程中,时不时抛出两个问题给他。   许苏白就坐在云栖久右边,面对提问,他没表现出丝毫不耐,而是跟她们侃侃而谈。   聊到兴头上,许苏白对面那位学姐,问他要联系方式。   许苏白十分慷慨大方,联系方式说给就给,不一会儿,大家都存下了他的号码。   云栖久无比郁闷地往嘴里塞了一口饭。   她还记得,自己刚加进高三(1)班扣扣群,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翻找许苏白的扣扣号。   她找是找到了,但是许苏白拒绝添加任何人为好友。   在许苏白去参加物理竞赛决赛前,她为了能得到他的其他联系方式,曾给班里所有人发过一张同学录。   收到许苏白那一桌,他正心无旁骛地奋笔疾书。   还是云栖久弱弱地说了句:“许苏白同学,那个同学录……”   他才猛然想起般,从如山堆叠的试卷中,抽出那张突兀的粉色纸张,唰唰唰地写上“前程似锦”,就还给她,继续埋头刷题。   全程都没正眼看过她,也没给她留下任何联系方式。   结果,现在他的联系方式,随便一个什么人,都能得到。   云栖久心里酸得要死,又猛塞了一大口饭。   以防万一,先前那个想勾搭许苏白的学姐,还给他拨了个电话。   发现号码是真的,她欢欢喜喜地存下,俏皮地吐了吐舌尖,对许苏白说:   “我建议你存一下我的号码哦~不然,你做梦梦到我了,都不知道该怎么找我。”   许苏白莞尔一笑,左手撑着下巴,眼皮一撩,幽邃勾人的凤眼,瞟向那位学姐。   “我不常做梦,”他慢条斯理道,“毕竟,梦里的内容,哪有现实来得鲜活。”   他的话引人遐想。   该是怎样的梦,才称得上“鲜活”?   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心照不宣地露出个神秘兮兮的微笑。   云栖久东瞅瞅,西看看,发现他们都一脸恍然,只有她听了个云里雾里。   不过,她唯一能肯定的是,许苏白说的不是什么正经话。   果真是风流成性的纨绔子弟。   吃了一半,云栖久吃不下去了,放下筷子,用纸巾擦嘴,坐在旁边听大家闲聊。   此种行为,近乎自虐。   云栖久装模作样地看了眼手机,强行扯了个借口,想要离开。   刚站起来,许苏白也跟着起身,双手端着的餐盘里还满满当当的。   云栖久纳闷:“你吃饱了?”   许苏白迈腿走在她前面,“我忽然想起,我找你是有什么事了。”   云栖久:“???”能有什么事?   两人走出食堂。   午后的阳光,灼热毒辣。   荷宿市才凉快几日,转眼又重温了夏季的炎热。   云栖久在练舞时,就出了一身汗,等下回宿舍,免不了要洗个澡,再去上下午的课。   “你不是说,你有事找我吗?”她问许苏白。   他给她打伞,陪她走下食堂门口的楼梯,声音被阳光晒得松散慵懒:“那件衬衫,你得还我。”   云栖久猛然想起,“哦,对,你的衬衫,我帮你洗干净了……”   她指着三米外的那栋女生宿舍楼,对他说:“你在楼下等我会儿,我上去给你拿下来?”   她走快两步,想抢先回宿舍,却被许苏白揪着后衣领,抓了回来。   他怎么这么爱抓她衣领?!   云栖久转头瞪他,奈何长得乖软,一点儿气势都没。   “今天就算了。”许苏白说道。   阳光揉碎在他黑亮的眼眸里,他直勾勾地盯着她,唇角缓缓上挑。   云栖久没来由地发怵,总觉得他正憋着股劲儿,准备使坏。   果然,他说:“我今天没空拿回衬衫,所以,我们得重新约时间。”   “可是……”云栖久看着近在咫尺的女生宿舍楼,“我很快就会拿下来还你的。”   “我说了,我们得重新约时间。”他重复一遍,特地放慢了语速,听着,语调竟有些暧昧。   天气闷热,还被他揪着衣领,云栖久感觉快要透不过气来,“什么时候?”   许苏白像模像样地思索一番,最后,冲她粲然一笑:“不知道啊~你什么时候有空?”   “一般来说,除了学习、吃饭、睡觉和练舞,我都有空。”   “行。”许苏白松开她的衣领,微凉的指尖似是无意地蹭了下她的后颈,“你有空的时候,打电话给我,我过来取。”   他说完,把伞还她,转身离开,丝毫不给她留转圜的余地。   徒留云栖久愣在原地,反复琢磨他的意思。   起初,云栖久只把还衬衫这件事,当成一桩小事。   但是,每当她空闲下来,开始纠结要不要打电话给他时,她才惊觉,这并不是件小事。   否则,她不会时时刻刻记挂在心上。   她想和他说衬衫的事,又不敢主动打电话找他。   让她把衬衫交给余灯,让她代为转交,她又不太甘心就这么放过和许苏白接触的机会。   她煎熬了两日,在周日晚,战战兢兢地给许苏白拨了第一通电话。   铃声响起。   她站在宿舍走廊尽头的小阳台上,忐忑不安地等待着。   夜风微凉,却吹不散她的紧张。   电话接通了,那头传来淅淅沥沥的水声。   云栖久愣了一下,小心翼翼地叫了声:“许苏白?”   那人“嗯”了一声,声嗓低沉喑哑,鼓动着她的耳膜。   她听着,脸颊发热,羞怯地问:“你,你在干嘛?”   这回,他的声音正常了点:“洗澡。”   “哦。”这下,云栖久连耳朵都开始红了。   许苏白:“有事?”   云栖久怀疑他是明知故问,“你的衬衫,我什么时候还你?”   他低笑一声,关掉花洒,音色在浴室的混响中,添了几分潮湿感:   “我现在倒是有空,但我刚洗完澡,不大想出门……要不,你来我家一趟?” 第20章 你喜欢玫瑰吗?我可以送……   去……去他家?   云栖久被凉风呛了一口, 不住咳嗽,“开、开玩笑吧?”   “不开玩笑,我把地址发你?”   许苏白可能在穿衣服, 听筒传来窸窸窣窣的布料摩擦声。   云栖久慌了心神:“我……我也洗了澡了。”   他那边静了一秒,笑声轻响:“我洗了澡,你也洗了澡,嗯……”   “嗯”这个音被他拉长, 富有玩味。   她赶紧解释:“我洗了澡也不出门的!”   “云六三, 骗人的话,鼻子会变长的~”许苏白戳穿她, “你上次洗了澡, 不还来参加笔试了么?”   云栖久:“……”   失算了,她忘了这一茬。   “要是不想来我家,你可以直说, 反正,很多人都不敢来我这儿。”   许苏白打开浴室门, 走出去,脚步声顿住,接着是瓶盖拧开的动静。   他在喝水。   “为什么?”云栖久的好奇心被他吊起。   许苏白笑了声, 压低声音,阴恻恻道:“因为我家有蛇。”   “什么?!”她怀疑自己幻听了。   他笑得像个阴谋得逞的反派, 不张扬,却令人毛骨悚然:“我家里, 养了好几条蛇。我每天回家,都是为了按时投喂它们。”   云栖久噤声。   她被吓懵了。   许苏白自顾自地说着:“就连余灯和乔陆他们都没来过我这儿,一个怕蛇,一个花粉过敏, 啧。”   云栖久定了定心神,接上他的话:“花粉?”   “嗯,我这儿还种了很多玫瑰,品种还蛮多的。你喜欢玫瑰吗?我可以送你一束玫瑰,如果……你敢来的话。”   她想起他脖颈上的文身,又想起他的衔尾蛇指环,以及那幅玫瑰素描,唇瓣翕张,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许苏白迟迟没等来她的答复,似乎有点遗憾:“看来,我们只能另外再约时间了。”   云栖久讷讷问:“你什么时候有空?”   “我也不知道,要不,你把你课表发我一份,我挑个时间联系你?”   云栖久没多想,应下:“好。”   “那,等我联系你。”许苏白说完这句,挂断了电话。   云栖久拿下手机,愣愣地看着屏幕。   事态发展,早已脱离她的掌控。   她从纠结要不要打电话给他,变成了每时每刻都在等候他的来电。   云栖久都快要忘了,先前那个深夜躲在被窝里,泣不成声的人是谁了。   说好要放下许苏白,不再深陷的。   但他这人的魅力就摆在那儿,她无力抗拒。   他天生就是她的克星。   -   几天后,云栖久收到了助学贷款到账的短信。   她去自动存取款机查余额,取了点钱当生活费。   回到宿舍,手机铃声恰好响起。   她的心脏突突猛跳,也没看来电显示,连忙关了宿舍门,去走廊尽头的小阳台接听电话。   她惴惴不安地“喂”了一声。   紧接着,那头的人开口了,是一道女声:“久久,吃晚饭没有?”   云栖久一愣。   不是许苏白打来的。   她心头像是被人浇了一盆冰水,寒冷彻骨。   她终于想起要看来电显示了——是她大姨周雪。   忽然有种从天堂坠入地狱的错觉。   “还没,等下去吃。”她回,喉咙涩巴巴的。   “记得要按时吃饭,别总让人担心。”   周雪说着,估计是觉得寒暄得差不多了,切入正题:   “你妈跟我在国庆那几天,打了那么多通电话给你,你怎么一个都不接呢?国庆七天假,你不回家,也不来我这儿,那你都去哪儿了?”   云栖久站在围栏边俯瞰。   楼下是一片人工湖,倒映着天边的晚霞,周边栽种着四季常青的树木,还算赏心悦目。   有风拂过树梢,沙沙作响。   她不卑不亢地回:“我在学校学习。”   周雪不悦:“你回家或者在我家也能学习!都放假了,学校食堂也关门了吧?那你都去哪里吃的?云栖久,你才多少岁,别以为上了大学,就能乱来了!”   云栖久听惯了她咄咄逼人的口吻,可是,不管听多少次,都还是觉得难受。   “我就在学校吃的,我没乱来,我什么都没做!”   “你还学会顶嘴了是吗?!”周雪厉声道。   一句话,云栖久瞬间没了声儿。   她咬紧下唇,紧握手机的手因愤恨而发抖,另一只手则攥紧了不锈钢围栏,手背青筋暴起。   “我这都是关心你,为你好才说你,如果换作是别人,我会这么管别人吗?!”周雪质问她。   云栖久不说话。   夜里风大,吹得她身体发冷。   周晴管不了再婚的丈夫和继子、儿媳。   周雪管不住飞黄腾达的丈夫,和不学无术的儿子。   她们的手只能伸向她。   在周晴和周雪这俩姐妹面前,云栖久是没有任何发言权的。   否则,就是顶嘴,就是大逆不道。   她以为,这么多年过去,她能习惯她们的控制欲的,亦或者,她们能够找到别的宣泄方式,转移对她的控制欲。   可惜直到现在,她还是无法接受她们可怕的控制欲,她们也无法放弃对她的掌控。   云栖久一直都觉得,自己挺乖的。   但是,在她们眼里,好像并不是这样。   比起乖乖女,于她们而言,她更像个潜在的罪犯,随时都有可能道德败坏,做出违法犯罪的错事。   手机里,周雪还在数落她的不是,句句不离她没良心,不懂得感恩,还不服管教。   云栖久把手机拿开,没心思去听。   她怕自己听着听着,会想起在她家寄宿的那几年。   她不能想,一想起来,情绪很容易崩溃的。   她好不容易才振作起来,拥有新的大学生活,不想再受她们的影响了。   周雪含沙射影、指桑骂槐、阴阳怪气地咭咶了许久。   似乎是累了,她喝了口水,润润嗓子,和风细雨地说:   “久久,周末来大姨家吃饭吧,大姨都好久没见你了。”   云栖久咬牙咽下剧烈翻涌的情绪,轻轻“嗯”了一声。   周雪终于心满意足地挂断电话。   天黑得越来越早了,弯月高挂,星子散乱地点缀在夜幕上。   这个时间点,很多学生已经吃过晚餐,三三两两地回宿舍了。   经过走廊拐角的小阳台,发现有人,不由得多看一眼。   未免失态,云栖久背对他人,趴在围栏边,大口大口地做着深呼吸,努力排解胸口的愤懑。   抓在手里的手机,再次唱响手机铃声。   云栖久擦掉眼眶里的清泪,默数五个数,把手机翻过来。   见是许苏白打来的,她接通电话。   许苏白那边哜哜嘈嘈的,也不知是在哪儿。   两人都没出声。   过了半晌,许苏白破功般,笑了:“我的手机变成哑巴了?”   云栖久把手机拿开,小心翼翼地吸了吸鼻子,又清了清嗓子,才说:“我还以为是我的手机听不见了。”   两人说完,突然又安静下来。   五秒钟后,诡异的寂静中,他们不约而同地笑出了声。   云栖久笑得眼泪直掉,弯下腰,贴着墙面,蹲在地上。   透过栏杆的间隙,看到人工湖边的灯光渐次亮起,灯光倒映在水中,像是月亮掉进了湖里。   云栖久止住笑,音色尚带鼻音,哑声问他:“你有空吗?”   许苏白顿了一秒,爽快应答:“有。”   云栖久屈指弹了下不锈钢栏杆,“叮”的一声,在耳畔荡漾。   她指尖轻抚冰凉的栏杆,悄声说:“我想见你。”   许苏白那边的嘈杂声响隔得远了些,他挑了个相对僻静的地方,和她聊着。   “那就来见我。”他说。   打火机盖子被他打开,“咔嚓”一响,随即,是他吐出烟圈时发出的轻呼。   云栖久闭上眼,能想象到,他叼着烟,吊儿郎当地说话的痞样。   云栖久扶着身后的墙壁,缓缓起身,“我顺便把衬衫还你。”   许苏白:“你想什么时候还都行。”   云栖久往宿舍走去,闻言,扬高眉梢,“那我下次再还你?”   许苏白语调迷昧:“但这次,你说你想来见我。”   云栖久开门的动作一僵,眼眶蓦地红了,一滴眼泪划过脸颊,砸在手臂上。   她讨厌周雪,讨厌理科,也讨厌荷宿这座城市。   但是,因为许苏白,她选择了理科,选择留在荷宿,来到荷宿大学。   连她自己都没想到,她对他的爱意,能胜过她对任何人事物的厌恶。   她有预感——   她这辈子,只会有这么一次,这么不遗余力地去爱一个人。   “你把地址发给我吧。”云栖久说着,开了宿舍门。   宿舍静悄悄的,没开灯,一个人都没有。   挂断电话后,云栖久去洗了把脸,重新拿起手机,许苏白已经把地址发给她了。   她把许苏白的衬衫装进纸袋里,挎上小包,走出宿舍。   包里的手机一震,她拿出来看,短信是徐娅发来的——   【久久,你下午有事,所以我就没拉上你一起吃饭了。刚刚余灯跟我说,今天是牧天(就是机械工程那个)的生日,说要带我去免费蹭饭,你吃了没?要不要过来?】   接着,徐娅把吃饭地点发给她。   云栖久看着那个饭店的名字,有些怔愣。   这地址,和许苏白发给她的,一模一样。 第21章 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   云栖久打车去饭店。   这家五星级饭店很出名, 接待过不少著名的商贾政要,是荷宿市的地标之一。   在服务员的引导下,云栖久搭乘电梯抵达二楼, 去往走廊尽头,标有“如梦令”字样的包厢。   隔着一段距离,就能听到包厢里杂乱的动静,劝酒声和酒杯碰撞声, 此起彼伏, 没个消停。   紧闭的房门,压不住里面源源不断溢出的危险气息。   服务员低眉顺眼地拉开包厢门, 让她进去。   云栖久眨了眨哭后尚有些红肿的眼, 缓了两秒,踩着五彩斑斓的灯光,进入包厢。   包厢里比她想象的要热闹。   金色纸片铺了一地, 动感十足的彩灯闪烁,照出每一张纵情声色的人脸。   人们围拢在包厢里侧的小舞台边, 伴着劲爆的音乐,亲昵暧昧地贴在一起群魔乱舞。   在包厢左侧有一个吧台,调酒师染着一头嚣张金发, 帅气地耍着酒瓶,调出一杯五颜六色的鸡尾酒。   右侧是开放式厨房, 旁边有一张摆满菜品点心的长餐桌,一个五层高的大蛋糕引人瞩目。   墙面上, “Happy birthday”字样的灯光一闪一闪的。   在那些端着酒水、衣着清凉的男男女女面前,云栖久就像是误入花花世界的小朋友。   她在人群里找寻熟识的人。   肩膀被人拍了一下。   她猛地回头,一张肤色黝黑、五官硬朗的脸,扑入眼帘。   她略一回想, 记起他就是寿星——牧天。   两人面面相觑。   云栖久在发蒙,牧天一脸不可置信,又惊又喜。   “你好。”云栖久淡定地扯出一个笑脸,跟他打招呼,礼貌又真挚地祝他生日快乐,并且献上祝福。   随后,忽地想起自己来得匆忙,没给他准备生日礼物。   这就有点尴尬了。   牧天没看出她的窘迫,只庆幸灯光暗昧迷离 ,旁人看不出他红了脸。   尽管被人家女孩子拒绝过一次,但也不影响他喜欢她,对她还抱有一丝幻想——   香香软软的漂亮女孩子,有谁不喜欢呢?   牧天赧然地摸了下发热的脖颈,眼尖地瞧见她手里的纸袋,受宠若惊地俯身去拿,“你竟然还帮我准备了生日礼物?!”   云栖久怔忪,伸手想抢回来,“抱歉,这个不是给你……”   周遭太嘈杂,牧天没听清她的话,只说:“你来了就行了,还帮我准备礼物什么的……这也太让我感动了。”   云栖久的手僵在半空,心情复杂,“牧天,这个真不是……”   “久久!”徐娅高声喊她。   云栖久闻声看去。   徐娅挽着余灯的胳膊走过来。   两人差了大半个头,再加上余灯长了张雌雄莫辨的脸,乍一看,宛若一对小情侣。   不过,一见到云栖久,徐娅就放开余灯,转而勾住了她的臂弯。   徐娅递给云栖久一杯橙汁,附在她耳边,说悄悄话:   “我还以为这个点,你已经吃过了呢。还好我多问了一句……久久,这里有好多好吃的,你等会儿多吃点。”   云栖久心不在焉地听着,眼睛却是盯着牧天拎着的纸袋。   对面,牧天捶了下余灯的臂膀,笑容满面:“还是你行啊,真帮我把人叫出来了。”   余灯自嘲似的笑了笑:“关我叼事,分明是她们姐妹情深,非得黏在一起。”   她伸手,从吧台取来一杯湛蓝色的鸡尾酒,浅浅抿了一口,见牧天勾头往纸袋里看,不由好奇地问了一嘴:“这什么?”   牧天笑得克制,又难掩炫耀:“人家给我准备的生日礼物。”   “是么?”余灯随意一瞥,目光忽然凝住。   她探出两根手指,扒拉着纸袋,扯乱了叠得整整齐齐的衬衫。   牧天有点急了,把她的手拍开,手伸进纸袋里,抚平褶皱,“你丫这么粗鲁干嘛?给我弄坏了咋整。”   余灯轻嗤:“我不就多看两眼而已么?老子送你的限量机车,还不如这件衣服宝贵?”   听到“宝贵”二字,云栖久的心情更复杂了。   她踌躇不安,想寻个合适的机会,私下把牧天叫出来,解释清楚。   奈何牧天跟余灯一直在拌嘴,互怼得不亦乐乎。   牧天兴头上,把衬衫拿出来,穿在身上。   云栖久看得心一紧,忙出声:“牧天,我们出去聊聊吧。”   云栖久说话的同时,余灯也在说话,把她的声音盖住了。   徐娅辨出了牧天身上的衬衫,夸张地“哇哦”一声,扯着云栖久的袖子,问她:   “你之前不是说,因为天冷才买来穿穿而已么?还说是人家老板不肯退呢……原来是早就准备好,要送人的?还那么贴心给洗干净了?!”   徐娅一说,余灯终于知道,为什么会觉得这件衬衫眼熟了。   估计是云栖久把衣服晾在阳台时,她不经意看了几眼,留下了点印象。   牧天一听,心动不已,看着云栖久那张羞得涨红的小脸,脑子一热,想再次向她表白了。   一片混乱。   云栖久心急,一把抓住了牧天的手臂,想拖他出去谈。   “卧槽!”徐娅突然蹦出这俩字,云栖久心头一跳。   紧接着,徐娅飞快地说出了那个名字:“许苏白!”   “他是要来我们这边吗?”徐娅怵他,今晚一直都在避着他。   云栖久掀起眼皮,一眼就看到了刚进门的许苏白。   他懒懒地叼着烟,不紧不慢地迈着步子,穿越人潮,朝他们这边走来。   他个子高,在人群里,有一种鹤立鸡群的既视感,恣意又矜贵孤高。   彩灯流转,一道红光扫过他的面容,犀利的眉眼自带压迫感,脖颈的文身更是写满了“极度危险”几个大字。   云栖久觉得,许苏白才是那个潜在的罪犯。   现在,她不小心把潜在罪犯的衬衫,交给了另一个人。   此种行为,或许可称作——“撕票”。   许苏白故意穿过云栖久和牧天中间。   云栖久放开牧天,大脑超负荷运转,思考该怎么处理。   许苏白在吧台边的高脚凳坐下,左胳膊抬起架在吧台上,一条腿踩着凳子撑,一条腿就这么伸着。   他看了看牧天,又瞧了瞧云栖久,莫名笑了。   他拿开嘴里的烟,缓缓吐出烟圈,散漫道:“可以啊。”   众人:“???”   可以什么?   许苏白支着头,阴沉黑亮的眼,定格在云栖久身上,笑容意味深长:“不仅会撒谎,还学会借花献佛了。”   云栖久小脸刷地发白,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地攥紧了裙摆。   牧天不懂就问:“什么撒谎,什么借花献佛?”   许苏白一挑眉,恢复了以往放荡不羁的懒散模样,把夹在指间的香烟,塞回嘴里,口齿不清道:   “没什么,就想说这衣服不错,你穿着挺好看,挺适合你的。”   说罢,他的视线再次掠过云栖久,脚下一转,椅子掉了个头。   他点了一杯酒,留了个又拽又酷的背影给他们。   云栖久愣愣地看着他宽阔的后背,心里七上八下的。   “久久,你不是没吃晚餐么?快过去吃点吧,别饿着了。”   徐娅抱着云栖久的胳膊,拖她去吃东西,力争离许苏白远一点。   徐娅拿了个小盘子,边夹吃的,边跟她咬耳朵:   “我才知道,原来这家饭店是牧天家里开的,人家也是个富二代呢,难怪能跟许苏白他们玩在一起。好羡慕他哦,搞个生日趴,能搞出这阵仗。   “哎,久久,我打听过了,牧天这人还算靠谱,你要是对他有意思,甭管之前拒绝过他的事,勇敢点,上!”   云栖久有气无力:“真不是你想的那样……”   徐娅懒得听她辩解,把餐盘端到旁边的小桌子上,催她多吃点。   云栖久温吞地吃了个蛋挞,趁着徐娅跟余灯聊天的空当,偷偷给许苏白发短信。   云栖久:【对不起,都怪我没跟牧天说清楚,他以为那是给他的生日礼物。】   她等了好一会儿,都没等到他的回复,于是又发了一条。   云栖久:【真的对不起!!!我这就去找他要回来!是我的问题,希望别伤了你们兄弟和气。】   她发完这条短信,就起身,要去找牧天。   徐娅坐在靠近过道那一侧,见云栖久站起来,狐疑问:“你干嘛?”   云栖久:“我要出去一下。”   徐娅扫了眼堆成小山似的餐盘,“你还要吃什么?我帮你拿。”   “不用,我只是想出去……”云栖久话音刚落,远远地,对面的许苏白往她这儿瞟了一眼。   她手机一震,收到一条短信。   许苏白:【算了,一件衣服而已,他要便给他,这点小事,还不至于影响我们的兄弟情。】   云栖久揣摩着这条短信。   没揣摩出个所以然来,仍想抬腿,跨过徐娅走出去。   一抬眼,看见灯红酒绿中,一个妖娆性感的女人,扭着腰肢,在许苏白身旁坐下。   两人似乎相谈甚欢。   许苏白还笑着跟她碰杯了。   云栖久抓着手机的手悄然垂下,重新坐回座位上。   看许苏白那样,应该是真的不在意吧。   她夹起一块寿司,咬了一口,安安静静地吃着。   徐娅觉得云栖久今晚有点奇怪。   余灯也在打量她,灵光一闪,恍然想起还曾在哪儿见过那件衬衫,不禁咧嘴笑:   “我突然想起一句俗语——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 第22章 她的掌心里,躺着一把牛……   余灯这话, 细听之下,别有深意。   云栖久佯装没听到。   徐娅咕哝:“怎么一个个都奇奇怪怪的。”   余灯笑着捏了下她的鼻尖,“就你不奇怪, 一整晚嘴巴叭叭叭的,就没停过。”   徐娅反驳:“我哪有!”   余灯拿了块小点心塞她嘴里,“今晚说了这么多,消耗了不少热量, 来, 给你补补。”   徐娅咀嚼着嘴里的食物,两颊鼓得像只小仓鼠, 嘟嘟囔囔:“再吃下去, 我又要涨称了。”   余灯逗她:“涨称好呀,你就得按斤卖,才能身价倍增。”   徐娅气得直瞪她。   余灯笑得花枝乱颤。   云栖久忍俊不禁, 连放在包里的手机响了,都没听到。   徐娅说得没错, 这家五星级饭店里的东西,味道的确不错。   云栖久吃了个七分饱,再次抬头, 向吧台那边张望。   已经看不到许苏白的身影了。   那个性感女郎也不知去向。   这场生日趴进行到一半,音乐声戛然而止。   一个嘻哈打扮的男生站上小舞台, 拿着麦克风,当起了主持, 邀请人上台玩游戏。   云栖久直到这时,才发现自己的手机铃声在响。   她翻出手机,看了眼来电显示,是她妈妈打过来的。   她不想接, 但又不好直接挂断。   徐娅见她这样,问:“谁打来的?你怎么不接啊?”   云栖久把手机反扣在桌上,语气尽量平静:“就是个骚扰电话。”   徐娅:“那你拒接不就行了?”   云栖久不接茬,转移她的注意力,“你这杯是什么?西瓜汁吗?”   徐娅摇头,“这是酒哦!”   云栖久感到稀奇:“你会喝酒?”   余灯掰开一个开心果,丢进嘴里,闲闲道:“也就你这么乖,滴酒不沾。”   “乖”这个字,戳中了云栖久的痛点。   “我想尝尝。”她说,看着很冷静。   徐娅劝她:“久久,你要是不能喝,还是别喝了吧。”   余灯不吱声,只是探究地盯了她一会儿,“你别是想借酒消愁吧?”   “不是,我只是觉得好奇,想尝尝。”云栖久故作轻松地笑着。   徐娅把“西瓜汁”送到云栖久手边,“你可以先试试我这杯,果味重,度数低,还蛮好喝的。”   云栖久睨着那杯色泽鲜艳的酒,抿了抿唇,紧张又期待地端起杯子。   杯子表面凝了一层水雾,丝丝寒气与清新果香,散逸在空气中。   她小心翼翼地尝了一小口。   甜甜的,凉凉的。   酒味藏匿于香甜果味中,品不太出来。   于是,她又喝了一口。   第二口灌得有点多,险些溢出嘴角。   坐在她斜对面的余灯见状,伸手夺走她捧在手里的酒杯,“尝尝就得了。”   云栖久悉数咽下,乖乖巧巧地“哦”了一声,咂咂嘴,像是回味。   余灯把酒杯转了个方向,也抿了一口,面露嫌弃:“跟汽水似的。”   徐娅夺回酒杯,哼哼唧唧的:“我觉得好喝。”   两口酒下肚,云栖久人还是清醒的,顶多是觉得包厢闷热,身体有点烧而已。   刚停歇的手机,在这会儿,又坚持不懈地响了起来。   吵死人了。   云栖久烦躁地抓起手机,起身,横跨徐娅的大腿,走出去。   徐娅叫住她:“你干嘛去?”   云栖久:“接电话。”   “你不是说那是骚扰电话吗?”   “我要叫她别再骚扰我了!”云栖久语气有点重。   徐娅担心她,想上前跟着,却被云栖久摁着肩膀,压回座位上。   她面色凛然:“你别跟着我。”   云栖久走出包厢。   走廊相对安静许多,尽头的窗户大敞,飒爽秋风吹进来,沿着走廊滚一圈。   叫她发热的头脑冷却了几分。   她走到窗边。   皎洁月色静静流淌,风撩起她的长发。   云栖久做了个深呼吸,接通电话。   听筒还没贴到耳朵边,那头劈头盖脸一顿骂:   “云栖久,你做什么去了?怎么现在才接电话?你知道妈妈给你打了多少通电话吗?你都不知道我们会担心的吗?才上大学多久,你怎么就这么不听话了?跟谁学的?啊?你说话啊!哑巴了?”   “我……”   云栖久才发出一个音,就被周晴压下:   “你现在在哪儿?我跟没跟你说过,不准去KTV、酒吧那些娱乐场所,大晚上的,你最好别出门,外面那么多坏人,要是人家给你下药,把你拐走,你怎么办?到时候你想哭都没地方哭去!”   云栖久眼眶一酸,喉咙堵塞,手指一下下抠着金属窗框。   远处的辉煌灯火,在泪水中朦胧。   她一直都觉得,自己是个坚强的人。   当其他小朋友摔倒了、打针了、被家长送进幼儿园了,一个个都哭天抢地的时候,她都不会哭的。   她爸妈有一段时间,天天吵架摔东西,她在旁边看着,也没哭。   可自打她爸妈离婚后,一切都变了。   她能清楚地感知到自己的性格变化。   她厌恶后来那个动不动就哭鼻子的、敏感脆弱,又自卑拧巴的自己。   但她现在就停在这个阶段,被命运卡着,渡不过去。   周晴:“你那边是什么声音?”   云栖久:“有个同学生日,大家出来吃饭。”   周晴:“你现在的学习成绩很好吗?能拿到奖学金了吗?不好好学习,天天想着出去玩!跟你玩的都什么人?成绩怎么样?如果是不能带你学好的,你赶紧跟人家断了,都什么猪朋狗友!”   云栖久有点赌气:“我哪知道人家成绩怎样……反正,能考上这所大学的人,成绩都好。”   周晴:“人家成绩好,那你就要更努力,知道吗?”   云栖久态度冷淡:“哦。”   周晴又碎碎念了许久。   云栖久隐忍着,指腹揩过脸颊,擦掉温热的眼泪。   周晴:“……你大姨说你这周末去她家吃饭,你去到人家家里,嘴巴甜一点,多帮人家做点事……你大姨不管做了什么,那都是为了你好,你做人,不能这么没心没肺。”   云栖久紧咬下唇,却还是不慎逸出了一声抽噎。   她气笑了:“所以,为了我好,她就可以因为我穿了条裙子,而扇我一巴掌,骂我骚,说我像个鸡,是吗?所以,她就可以把我所有课外书撕掉,偷看我的日记,是吗?所以,她就可以偷偷篡改我的志愿,是吗?”   周晴被她这态度激怒了:“是!如果她不管着你,你能考上荷宿大学吗?你这人怎么这么爱记仇呢?你知道你大姨都跟我怎么说你吗?她说你像个养不熟的白眼狼!”   云栖久心脏揪痛,眼泪大颗大颗地滚落,气得发抖,“就算她不管我,我照样能考上荷宿大学!”   “你怎么总是顶嘴?!”周晴气得拍桌。   云栖久默。   周晴重重地吐出一口气,语气缓和了点:   “久久,你乖一点。妈妈要赚钱,没办法在你身边照顾你,教育你,这是妈妈不对。你大姨她也是想你以后有个好工作,才劝你去学医的……后来你不是自己改回来了吗?”   云栖久泣不成声。   其实她没必要出声的。   反正,她们对她做了什么,都是有经验的过来人为了她好。   周晴又交代了两句,终于舍得放过她了。   云栖久抹了一把眼泪,大口大口地呼吸,看着屏幕暗掉的手机,差点想一气之下把它扔出去。   她身上出了一层汗,凉风拂过,脖颈、后背都冷森森的。   少了周晴的唠叨,世界清净下来,身后隐约传来包厢的喧嚣。   云栖久抽抽搭搭地哭着,身体似是失去支撑,往右侧的墙壁歪倒,蓦然发现,在她斜后方,站着一个人。   许苏白不知道在那站了多久。   他背靠墙壁,低着头,后颈弯出一道弧,默不作声地抽着烟。   一只手抄在裤兜里,右腿微屈,叠在另一条腿前。   廊灯在他身侧印出一个模糊的影。   察觉到她的视线,他撩起眼皮看向她,摘下嘴里的半截烟,掐灭,扔进垃圾桶里,走向她。   云栖久往墙角里缩,脸转过去,拿不准他偷听了多少内容,反正,她不想被他看到自己狼狈窘迫的模样。   但她还在抽泣,止不住似的。   许苏白站在她身旁,侧首,瞧着她瑟缩颤抖的瘦削肩膀,莫名觉得心里不是滋味,喉头堵着一口气,咽不下去。   “你出来干嘛?”云栖久问他,鼻音很重。   许苏白淡声道:“透气。”   结果外头比包厢里还闷。   两人静了一瞬。   许苏白转身,后腰挨着窗台,手肘搭在窗框边,勾头看她的脸。   她捂得还挺严实。   他没来由想笑,抬手去拉她的手腕,“这样捂着,不闷啊?”   她执拗地不让他看。   许苏白也不闹她了,“介意我抽根烟么?心情不太好。”   “你抽吧。”云栖久说。   许苏白掏出烟盒,磕出一支烟,叼在嘴里,点燃。   尼古丁的气味晕开,烟雾袅袅。   云栖久闻着,喉咙有点痒。   “这是你今晚第二次哭了。”许苏白拿开烟,缓缓吐出一个烟圈。   云栖久微愕,脸从手中抬起,那双红肿的眼,看向他。   他微仰着头,颈部拉出性感漂亮的线条,说话时,喉结上下滚动,“你说你想来见我时,我还在想该怎么安慰你呢,结果……”   他轻笑一声,头一偏,去看她的脸。   她双手托着精巧的下巴,肤色雪白,脸颊此时却浮着两抹酡红,大眼睛含着一汪水雾,小嘴红润润的。   梨花带雨,怪招人疼。   “结果,你个小没良心的,原来是来祝别人生日快乐的,还把我衣服送给人家去了。”   云栖久垂下头,闷声说:“发生了点误会。”   许苏白吸了一口烟,吩咐她:“把手伸出来。”   云栖久不明所以,手从衣袖中探出来,玉指纤纤,浸在月色中。   许苏白把烟咬在嘴里,一手抓住她的手,翻过来,另一只手在兜里掏摸,把东西交到她手里。   他撒开手。   她的掌心里,躺着一把牛奶糖。   齁甜齁甜,腻得慌的那种。 第23章 难不成,看上我了?……   云栖久盯着那把红色包装的牛奶糖, 眼泪再次盈满眼眶。   许苏白夹着烟,无奈地笑着,“给你糖吃, 你还哭啊?”   她抿着唇瓣,双手拢着那把糖,眼泪啪嗒啪嗒地掉。   许苏白蹭掉她腮边的一滴泪水,调侃她:“几颗糖而已, 你要不要这么感动?”   云栖久眨了眨眼, 长长的睫毛挂着晶莹的泪珠,声音软糯:“这是你第二次给我糖了。”   还都是同一种糖。   许苏白闻言一愣, 香烟末端的灰烬抖落一小段。   “是么?”他身体偏向她, 饶有兴致地问,“那第一次,是什么时候?”   云栖久没多说, 也不想他记起她那时难堪的模样。   许苏白便没再追问。   “我没有兜。”她边抽噎,边把糖捧到他面前, “你可以先帮我装着么?”   许苏白偏头抽烟,下巴抬了抬,“嗯, 你放进去吧。”   云栖久点点头,屈膝下蹲, 小脑袋靠近他胯骨附近,食指勾开他的裤兜, 小心翼翼地把糖倒进他的兜里。   两人离得近,男人身上的气味,混着烟酒味,萦绕在她鼻端。   她的心跳变快了些。   许苏白斜眼睨她。   她的长发垂下, 覆盖在他身前,小手还在扒拉他的裤子。   这姿势,怎么看怎么暧昧。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要为他干好事。   许苏白挪开视线,吐出一口烟。   烟雾氤氲在空气里,烟味残留在他身上。   燥得不行。   他伸出一只手,抬起她的脸,哑声警告:“离小苏白远点儿。”   他食指的指环抵着她的脸颊。   云栖久一脸茫然地看他,“啊?”   隔着一层薄薄的布料,她的手指不小心蹭到他的大腿。   许苏白的身体有一瞬僵硬。   云栖久歪头,小脸倒在他掌中,由他托着,懵懂问:“什么小苏白?”   许苏白咽了口唾沫。   掌中,她小脸软滑柔嫩,温度颇高,存在感很强烈。   “你不懂?”他不信。   云栖久很认真地看着他,语气严肃:“许苏白,你已经不小了,还蛮大的。”   许苏白眯了下眼,凤眸愈显狭长。   夜色迷昧,尼古丁和酒精潜伏在血液里,在“欲”这一催化剂下,发生了微妙的反应。   他本就不是个规矩的人。   被她这么一闹,骨子里的放浪形骸,彻底藏不住了。   他轻抚她的面颊,指尖在她唇畔缓慢游移。   “云六三,你是看过,还是试过,怎么就知道,我还蛮大的,嗯?”   他似笑非笑地说着,音色低哑惑人。   云栖久觉得痒,唇瓣抿了抿,接着说:“许苏白,你比我都大……”   红唇翕张间,他的手指不小心滑进去一点。   湿暖的舌尖舔过,濡湿了他的指尖。   “艹!”许苏白低骂一声,哭笑不得。   他晓得她的意思,却还是管不住脱缰的思绪,荤话脱口而出:“这玩意儿,我他妈当然得比你大。”   “为什么?”云栖久不解。   “哪有为什么。”许苏白把烧到尽头的烟蒂摁灭,懒懒地说,“为了让你爽,行不行?”   “你就比我大几个月而已,我为什么会爽?”云栖久不懂他的逻辑。   “我现在不是很想跟你讨论这个。”他怕再聊下去,会出现令人尴尬的反应。   “为什么?”云栖久想不通。   这个世界有很多很多事,她都想不通。   至少,她现在想不通。   许苏白不回她,把她手里的糖都给扒进兜里,再将她扶正。   明亮的灯光下,她面色绯红,眼珠子跟水洗过似的,澄澈透亮。   他不太确定地问:“你喝酒了?”   云栖久点点头。   “喝了多少?”   “两杯。”   许苏白诧异:“两杯什么?”   “哦,是两口,”云栖久说,“两口西瓜汁。”   “……”许苏白失笑,“两口西瓜汁就能让你气色这么好?”   云栖久:“……”   她捧着自己的脸,是挺烫的。   “你喝醉了。”他下了判断。   “没有,我很清醒。”云栖久正儿八经地说。   她很较真,指着身后的地板,“不信的话,我还能走直线给你看。”   许苏白笑弯了眼,“那你走一个。”   云栖久还真就转过身去,挺胸抬头,双臂展开,沿着地砖挺直的缝隙,踩钢丝般,战战兢兢往前走。   板正机械得像个机器人。   走了一两米,她一个立定,向后转,又折返回来,停在他面前,长睫扑闪,软声问他:“直不直?”   “直~”许苏白哄她,“比小苏白都直。”   云栖久吐槽:“你怎么老装嫩?我都不会叫自己小栖久的。”   许苏白但笑不语。   云栖久倚在窗户边,向外远眺,人懒得像只昏昏欲睡的猫,脑子却很活跃。   她初三就读的荷宿二中,离她大姨家很近,步行也就几分钟。   那一年,她是走读生,住在周雪家里,没少受她管教——   从仪容仪表、言行举止,到她的学习、爱好、交际圈……   以前,云栖久爸妈工作忙,鲜少会管她。   是以,她不习惯也不喜欢,突然被人这么严格苛刻地管束着。   她哭过闹过,叛逆期就是这么被人激发出来的——尽管每次都是以她屈服妥协收尾。   直到现在,云栖久都觉得自己还没过叛逆期。   她压抑且痛苦,却无可奈何。   “许苏白,”云栖久擦掉眼泪,手径自伸向他的裤兜,“我想吃糖。”   许苏白左手捻着烟,右手还握着把打火机,见状,眸色一暗,提醒她:“别动不动就把手伸进男人裤兜里。”   “但里面都是我的糖,你给我的。”云栖久掏出一颗牛奶糖,撕开小包装,把糖放进嘴里。   “我兜里,可不只有糖。”   “那还有什么?”   许苏白低头点烟。   一簇火苗亮起,又熄灭。   他直视她湿漉漉的眼,薄唇启开,笼着一团缥缈的烟:“欲望。”   云栖久嚼着糖,思索一番,无果,便问他:“你要吃糖吗?”   许苏白:“不吃,太甜了,还粘牙。”   “哦。”那她就自己吃。   只是,不知怎的,糖越甜,心里就越苦。   她一时没控制住,“哇”的一声大哭起来,也不知在问谁:“是我还不够乖吗?”   许苏白措手不及,也没带纸巾出来,抬手帮她擦眼泪,“你可比我乖多了。”   云栖久越哭越凶,“我不能跟你比。”   “为什么?”   “我只能跟好的比。”   “……”   “我乖,就要比那些乖的人更乖更听话。”   闻言,许苏白想骂一声“傻逼”。   云栖久哭得不能自已:“是我不够乖,他们离婚后,才会谁都不想要我……所以,他们才要这么管着我,我明明已经很努力照着他们说的去做了……”   许苏白缄默,听她语无伦次地说着。   良久,他叹了口气。   “虽然这样有占你便宜的嫌疑……”他摊开手,烟夹在右手指间,白烟被风吹得歪歪斜斜的,“但我觉得,你可能需要一个拥抱。”   云栖久一头扎进他怀里,双臂抱紧他精瘦的腰身,呜呜咽咽地哭着,眼泪全蹭他衣服上,又湿又热。   许苏白轻拍她的后背,帮她顺气。   剩余的半根烟,喂了风。   -   包厢里仍是闹哄哄的。   蛋糕被人推上了小舞台。   牧天去找云栖久,没找着她,便问余灯、徐娅,她去哪儿了。   徐娅说她出去了。   牧天想出包厢去找,却被人拽上小舞台。   匆忙间,他拜托徐娅帮忙找一下,说是有要事找云栖久。   徐娅见他那春风得意的样,猜出了他想做什么。   她拉开包厢门,刚踏出一步,就顿住了。   “你不是要出去找云栖久吗?堵在这儿干嘛?”余灯催她。   徐娅不动声色地回到包厢,关上门,“算了。”   “什么算了?”余灯想去拉包厢门。   徐娅的后背死死抵着门,去抓她的手,“久久让我别跟着她,那我干嘛要听牧天的话,出去找她?”   她把余灯拖回原位,坐下。   脑子乱糟糟的。   走廊的灯光亮晃晃的,所有秘密都无所遁形。   云栖久正与许苏白相拥。   -   两人抱了一会儿,云栖久的情绪终于有所缓解。   她松开他,眼睛还是红肿的,好在没再掉眼泪了。   许苏白瞥了眼吵吵嚷嚷的包厢,视线落回云栖久身上,“我送你回去。”   “嗯?”云栖久撩开黏在脸颊上的头发,指了指包厢,“我东西还在里面,徐娅她们也在里面。”   “等会儿我让余灯把你东西带回去。”许苏白不由分说地抓着她的手腕,带她走到电梯前,揿下按键,“你今晚哭了这么久,不累么?”   “累。”   “累就回去休息。”   云栖久没听出毛病,“哦。”   许苏白在楼下拦住一辆计程车。   两人坐上后座。   云栖久昏昏沉沉地靠着椅背,偷偷用余光瞄他。   许苏白在闭目养神。   恍惚间,她以为自己做了个梦。   梦里,她抱住了许苏白。   许苏白的身体硬邦邦、暖洋洋的,胸膛宽阔,让她很有安全感。   她还想再抱一抱他。   “怎么总看我?”许苏白懒洋洋地问她,没睁眼,“难不成,看上我了?”   “没有。”云栖久矢口否认,把脸撇向车窗。   他意味不明地轻哼一声,眼睛睁开一条缝,瞥她一眼,又合上。 第24章 你跟我,还是他?……   许苏白把云栖久送回宿舍后, 又搭乘计程车,回到饭店。   这场生日趴已接近尾声,一片狼藉, 烟酒味和香水味浓重。   徐娅在吃蛋糕,见许苏白进来了,问他:“久久呢?”   许苏白:“她回宿舍了,你跟余灯等下回去时, 记得带上她的东西。”   徐娅皱眉:“她怎么回宿舍了?你送她回去的?”   他坦然:“嗯。”   徐娅和余灯都是住校的, 要赶在门禁前返校。   偌大的包厢,陆陆续续散了近三分之一的人。   留下的那三分之二, 都是氛围组的主力军。   有他们在, 包厢依旧热闹。   牧天坐在吧台边喝酒,跟几个人侃大山,见到许苏白, 冲他招手。   许苏白走过去,立马有人腾出一个位置给他。   许苏白坐下。   牧天为他送上一杯酒, 胳膊搭在他肩上,一副好哥俩的模样,“哥, 说说你平时都怎么泡妹子的呗,给我们几个不争气的传授点经验。”   许苏白眉眼未动, 长指抚过酒杯表面凝聚的水汽,一点儿想说话的意思都没有。   乔陆搭腔:“你说你这问题问的, 傻不傻啊?我哥都不泡妹子的好吗!他可是等着被泡的那个!”   “呿!”牧天巴掌一挥,隔着许苏白,打在乔陆的臂膀上,“我跟哥说话呢, 你瞎逼逼啥!”   许苏白掀起眼皮,瞥了牧天一眼,“我看上去像是经验丰富的样子?”   一伙人都在笑。   “这里有谁不知道,哥换女人跟换衣服似的,保管每星期都不带重样。”   “就系咯,条女一个索过一个,有波又有萝(就是,女朋友一个比一个漂亮,前凸后翘)……”   说到这儿,大家露出一个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笑。   “难为我哥夜夜耕耘,还能不被榨干。”   “痴线。”许苏白啐了一声。   “哥,你有什么绝活就别藏着了,兄弟急用呢。”牧天催他。   许苏白喝了一口酒,“你急什么?”   牧天还没说话,乔陆就说了:   “哥,你装什么傻呀?牧天不是早就跟你说了么,他今晚想跟软萌小仙女表白来着。没想到小仙女不在。他就打算挑个好时机,做好准备再表白。”   “哦~”许苏白单手支颐,瞧了眼时钟。   秒针带着分针一挪,与时针重叠。   零点到了。   他莞尔一笑,说话拖腔拉调的:“这样啊,我的绝活呢,很简单,就是……不乱穿衣服。”   “什么?!”众人满头雾水,面面相觑。   许苏白伸出手指,挑起牧天的衬衫,轻声诱哄:“乖,把衣服脱了。”   牧天愣了一下,讪讪道:“哥,你开什么玩笑?”   许苏白直勾勾地盯着他,笑意不达眼底。   “昨天毕竟是你生日,我多少得给你一点面子……这面子呢,我已经给过了。至于这衣服,该要回来的,我还是得要回来的。”   牧天的情绪在发酵,“这衣服是人家送我的礼物,我干嘛要脱?”   许苏白似笑非笑,手指顺着衣襟下滑,撩起一片衣角,“看看?”   牧天垂眼去看。   乔陆他们几个,也抻长脖颈,挤挤挨挨地拥过来。   衣角处,用衣服同色系的丝线,绣出了一个不甚明显的、指甲盖大小的“X”字样。   许苏白每件衣服都会绣上这么一个标志,以便和别人的衣服区分开。   这习惯源自上学时,别人误拿了他的校服外套。   证据确凿。   大家的脸色都不好看。   气氛凝滞,无人敢喘大气。   只有许苏白还有那闲情逸致,两根修长的手指绞着衣角,扯了扯,“脱呀,难不成,还等着哥哥替你宽衣解带?”   牧天失神,喃喃道:“这怎么回事?”   许苏白火上浇油:“只是发生了一点小小小小的误会,你别放在心上。”   牧天猛然起身。   凳子腿与地板剧烈摩擦,发出刺耳的杂音。   他急吼吼地脱了衣服,甩到吧台上,左手一把揪住许苏白的衣领,青筋暴起,怒不可遏:“你他妈明知道老子喜欢她!”   许苏白手中的酒杯一晃,酒液洒出两滴,打湿了他的手背。   他对上牧天杀气腾腾的眼,“如果我说,我跟她什么关系都没有呢?”   牧天握紧了拳头,咬牙切齿道:“要是没关系,你衣服怎么会在她那儿?”   许苏白粲然一笑:“我觉得她冷,所以借给她穿了,你信么?”   牧天不信,一拳头冲着他的脸挥过去。   许苏白反应迅速,右臂勾住他的左手,躬身穿过他腋下。   牧天被迫弯腰,许苏白左臂向前勾住他脖颈,往后一拉,将他擒住。   “我不想跟你打架。”许苏白说。   右臂架着他的左胳膊往上抬起,右手与左手交握。   牧天被死死卡住,无法动弹,发出痛吟。   许苏白平静道:“我只打算要回我的衣服而已。”   牧天呼吸粗沉,很不服气,骂骂咧咧的:“许苏白,你他妈个禽兽!连兄弟喜欢的女人都碰!”   “碰、你、妈。”许苏白冷声爆粗,眼神幽冷,波涛暗涌,“你不信我,也不信她,这样还当个几把的兄弟。”   牧天被他惹毛了,脸涨成猪肝色,试图挣扎。   许苏白强势地压制着他,冷眼扫过在场每一个诚惶诚恐的人。   “今晚的事,谁要敢传出去,老子不介意挨个上门‘家访’。”   说罢,许苏白放开牧天,拎起吧台上的衬衫,大步流星往外走。   气势汹汹,阴鸷瘆人,无人敢惹。   牧天气得想冲上前去揍他,却被人拦腰抱住,劝他别闹事。   乔陆叹了口气,看了牧天一眼,连忙跟上许苏白。   许苏白没等电梯,拉开消防通道的门,顺着楼梯走下去。   他在街边拦下一辆计程车,前脚刚上车,乔陆后脚就气喘吁吁地拉开了副驾的车门,坐上去,系好安全带。   许苏白瘫坐在后座上,姿势慵懒,却一身肃杀之气,脸上赫然写着“别惹老子”。   饶是司机师傅见多识广,也怵他,只得转头问乔陆:“一起的?”   乔陆:“是。”   司机:“去哪儿?”   乔陆报了地址。   司机师傅回过头去,兢兢业业地开车,一言不发。   乔陆顺过气来,也闷不吭声的。   更遑论身后的大佬了。   车子在黑夜里穿梭,死寂诡异。   有一瞬间,司机师傅以为自己开的是灵车。   乔陆透过车内后视镜,偷瞄许苏白。   许苏白侧首看车窗,恹恹的,周身气压很低。   乔陆与他相识多年,对他还算了解。   虽然许苏白平时都一副爱答不理的懒散模样,让人误以为他好相处,但他发起飙来,那是真的狠辣凶戾,打架直击人要害。   他自己都是个不惜命的,哪还管别人的命。   就因为他那不要命的打法,所以一般人都不敢招惹他。   今晚,也不知那件衬衫怎么就触了他的逆鳞,他竟然会因这种小事跟人起了争执。   要是传出去,“为一女子所赠衬衫,兄弟反目成仇”,这可真不是一般的难听。   怪幼稚的。   “乔陆。”许苏白突然开口,吓得乔陆一激灵。   “哥?”他怯怯应了声。   “以后管好你的嘴巴。”许苏白淡淡道,“你是看到我跟人鬼混了,还是看到我搞大人家肚子了?少他妈污蔑我,毁我名声。”   乔陆低眉顺眼地“哦”了声,在嘴上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   -   翌日。   云栖久一觉醒来,人还是懵的,在床上睁眼躺了三分钟,才缓过来。   她没有酒后断片,但昨晚的事,她只能模糊地记个大概。   记得最清楚的,还是她抱了许苏白。   云栖久闭眼回味了一下与他相拥的微妙感觉,慢腾腾地从床上下来,看到了桌上那零零散散的几颗牛奶糖。   这些都是许苏白给她的。   她给牛奶糖贴上日期标签,打开柜子,翻找出一个玻璃罐。   玻璃罐里,有她两年前存下的一颗牛奶糖。   今天,又多了六颗。   云栖久把玻璃罐摆在一本相册旁,锁上柜子,去洗漱。   今天是周五。   下午的课程一结束,何卿卿就回了家。   宿舍里,只剩另外三人。   云栖久周末实在不想去周雪家里,以学习为借口,给她发了条短信,糊弄过去。   想起衬衫的事,她问余灯要牧天的联系方式。   余灯在做PPT,握着鼠标的手松开,伸了个懒腰,问:“你要他联系方式干嘛?”   云栖久:“有事。”   “什么事?”余灯问完,看云栖久回答不上来,便说,“我听乔陆说,许苏白跟牧天闹掰了。”   云栖久错愕:“什么?”   徐娅嗅到八卦的味道,竖起了耳朵。   余灯伸完懒腰,继续制作PPT,“不知道,乔陆不肯说。早知道我就晚点走了,错过了新鲜出炉的瓜,结果现在连瓜皮都没得啃。”   徐娅有些失望:“你跟他们的关系这么好,都不知道?”   余灯:“许苏白不让说的东西,肯定是没人敢乱传的。”   云栖久直觉他们闹掰的事,跟自己脱不了干系,惴惴不安地给许苏白发短信。   云栖久:【你跟牧天怎么了?】   余灯在敲键盘,不知想到了什么,提醒云栖久:“所以,久久,没事的话,离牧天远一点。”   徐娅梦回热血高校,很燥很激动:“这是要站队的意思?”   “也没你想得那么严重。牧天跟许苏白就不是一个量级的,许苏白不至于恃强凌弱。”余灯说着,忽而笑了,“但牧天要是又触了许苏白的霉头,那可就不好说了。”   徐娅眼睛放光,“许苏白有什么霉头不能触啊?”   余灯回想了下,“挺迷的。他上次跟人闹起来,是因为对方骂了句‘你他妈’,但有时候在他面前说这三个字,他又没什么反应。”   说罢,余灯瞟了徐娅一眼,“你对许苏白很感兴趣?”   徐娅悻悻地摸了下鼻子,“我这不是怕得罪大佬吗?”   余灯冷哼,不再说话了。   同样害怕得罪大佬的云栖久,还在紧张地等大佬回复短信。   终于,他回了。   许苏白:【没怎么。】   许苏白:【与你无关。】   云栖久心一紧,秒回:【真的?】   许苏白:【假的。】   许苏白:【为了拿回属于我的东西,差点跟他打了一架。所以,现在,你跟我,还是他?】   看到这个,云栖久总算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   云栖久:【弱弱问一下,我可以谁都不跟吗?】   许苏白:【云六三,我到底是因为什么才跟他打起来的,嗯?】   云栖久:“……”   因为她不小心闹了个大乌龙。   云栖久:【不是你说他想要就给他的么?】   怎么突然反悔了?   许苏白:【我后来想想,发现我还挺喜欢这件衣服的,就不想给他了,不行?】   云栖久:【……行。】   许苏白:【你跟他关系很好?】   云栖久:【没有。】   许苏白:【那你离他远点,我们就还能是朋友。】   朋友?   云栖久盯着这两个字,心里又甜又涩,回:【嗯。】   -   周末一过,转眼,新的一周开始了。   周一晚上,云栖久收到记者团采编策划组组长邓嘉怡的短信通知,让她周三下午去参加第一轮面试。   面试地点在记者团活动室。   云栖久一下课就赶过去。   但没想到来面试的人会有那么多,光是门外等着的,就有十几个。   大家看起来都有点紧张,有的人手握一张卷成圆筒的面试小抄,来回踱步。   队伍分成两条。   云栖久问了一下,才知道另一条队伍的人,是来面试摄影组的。   有人面试完,从活动室出来,守在门口的记者团干事便放下一个人进去面试。   搞得跟医院问诊似的。   等了好一阵,终于轮到云栖久了。   她抬腿走进活动室。   活动室位于一楼,靠走道的那一侧是落地窗,厚重的窗帘闭拢,只亮着头顶的几根灯管用作照明。   左侧的办公桌上,堆满了杂物,摆了两台电脑和一台打印机,角落的一盆绿萝苍翠欲滴。   右侧则有一面摆满书刊的木制书架,角落里还有个移动支架式白板。   白板前,四张条桌拼成一张大会议桌。   以每张条桌中间的拼接缝为界限,划分成四个区域。   一边是面试采编策划组的,另一边是面试摄影组的。   前边坐着面试官,后边坐着面试者。   采编策划组那边的座位是空的。   但是,云栖久一眼就看到,许苏白正坐在摄影组面试官的位置上,面试一个女生。   他左手捏着女生递来的几张照片,右手支颐,眼皮耷拉着,眸光落在照片上,神色略显疲倦。   女生回答完他的问题后,他问:“你好像加入了不少社团,如果其他社团的活动与记者团活动产生冲突,你会怎么做?”   女生被问住了。   许苏白抬头看她,视线却穿过她的肩头,定格在不远处的云栖久身上。   他歪了下头。   正在面试的女生注意到了,好奇地转过头去。   乍一看到云栖久,脑中只有三个大字——好漂亮!   云栖久冷不丁撞上许苏白的目光,懵了一下,很快就回了神,羞赧地别开视线。   “问你话呢,发什么呆?”许苏白懒声道。   闻声,云栖久又往他那儿看了一眼。   女生被许苏白惊到了,话脱口而出:“鉴于新闻具有时效性,我会优先参与记者团的活动。”   说完,她出了一身虚汗,懊恼自己在胡说什么。   “苏白哥,你之前买的零食到底放哪儿去了?我怎么找不到,好饿啊……”   一道女声突兀响起。   没想到屋里还有另一个人,云栖久有被吓到。   伸长脖子去看,才发现许苏白身后,蹲着一个女生。   她拉开书架下方的抽屉,手伸进去,一阵摸索。   “我哪儿知道,又不是我放的。”许苏白说着,回头,随手指向其中一个柜子,“你看下在不在这里。”   邓嘉怡拉开那个柜子,惊喜道:“还真在这里。”   她挑挑拣拣,抱了些零食出来,把柜子合上,缓缓起身,见到云栖久,莞尔一笑:“你来啦。”   云栖久讷讷道:“学姐好,我叫云栖久,是来面试的。”   “坐吧。”邓嘉怡说着,把零食摆在桌上,扫了几颗糖和几包饼干、能量棒什么的到许苏白桌上。   许苏白没吃,问:“吃么?”   女生受宠若惊,羞怯地向拿了颗牛奶糖,“谢……谢谢。”   云栖久盯着桌上那些红色包装的牛奶糖,无端端感到失落——   他给她的那把牛奶糖,不会就是从这里面随手抓的吧?   这种负面情绪来得突然。   她来不及掩饰,全表现在了脸上。   邓嘉怡以为她是紧张,笑着安抚她:“只是简单问你几个问题而已,你别紧张。”   她递给她一根能量棒。   云栖久接住,却没吃,“谢谢学姐。”   下一秒,她搭在桌上的胳膊,就被一硬物不轻不重地打了一下。   云栖久缩了下肩膀,定睛一看,一颗牛奶糖就停在她胳膊肘附近。   她眼睫一抬,看向许苏白。   他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懒样,似乎刚刚拿糖砸她的人,不是他一般。   跟中考时,偷偷丢橡皮擦给她的样子,简直一模一样。   “你的简历和笔试答题卡我都看了。”邓嘉怡对云栖久说。   她脸型偏圆,五官大气,妥妥的御姐气质,说话却出奇温柔:“你是一个很优秀的女孩子,不过,这是我们第一次线下见面吧,你可以先做三分钟的自我介绍吗?”   云栖久早就预想过面试会问什么问题,从容淡定地做着自我介绍,有条有理地回答邓嘉怡提出的所有问题。   邓嘉怡一直在微笑颔首,看她时,满眼欣赏。   云栖久态度认真专注,连旁边那女生什么时候离开的都不知道。   许苏白闲下来了,却没走。   他靠着椅背,两腿大敞,双手环胸,又懒又拽地旁观云栖久面试。   她回答问题时,一本正经的,像是班里坐得最端正,性格最文静乖巧的小学生。   面试到后面,邓嘉怡几乎没有问题了。   许苏白插了一嘴:“听说你暂时没有谈恋爱的打算?”   云栖久:“?”   邓嘉怡:“!”   云栖久茫然地看他一眼,目光挪回邓嘉怡身上,似在询问:这也是面试的一部分?   邓嘉怡轻咳一声,问云栖久:“你有谈恋爱的打算吗?”   云栖久斟酌一番,回答:“看缘分吧……不过我觉得,大概率是没那个缘分了,所以,我现在的重心,是放在好好学习,提升自我上。”   许苏白又问:“你怎么就知道大概率没那缘分?所以你现在是有喜欢的人?”   云栖久垂在大腿上的手暗暗攥拳,脸颊微热。   她想质问许苏白:你一个摄影组的,干嘛要干涉我们采策组的面试!!!   但她没胆子。   “没有,”云栖久撒谎不带眨眼的,“我就是觉得,要是有缘的话,我怎么可能会母单到现在……而且,我的第六感告诉我,我很有可能会母单到毕业。”   “是么?”许苏白身体前倾,手肘压在桌上,十指交叉相握,“但我的第六感却不是这么告诉我的。”   邓嘉怡挺感兴趣的:“你的第六感怎么说?”   许苏白没理她,目不斜视地盯着云栖久,问:“你是怎么看待办公室恋情的?”   “啊?”云栖久愣住。   “对哦,”邓嘉怡率先反应过来,“你长得这么好看,进了我们社团,指不定有多少人想追你。社团成员之间谈恋爱还挺麻烦的,你得想清楚。”   云栖久已经开始犯迷糊了,“应该,不会……吧?”   许苏白哼笑:“计划可赶不上变化快。”   云栖久:“……”   瞧他这话说的……   她没来由地慌了。   这场历时半个小时的面试,好不容易才结束。   云栖久走出活动室时,双腿有点虚软。   许苏白紧跟在她身后出来。   邓嘉怡给活动室的门上锁,打算等下去找朋友吃饭。   她跟许苏白和云栖久说了声“再见”,便离开了。   云栖久站在夜色中,纠结要不要问许苏白一起去吃饭的事。   她刚张开嘴巴,肚子就先替她出声了。   “咕”的一声,在清冷静谧的秋夜,很突出。   许苏白也很不给她面子,当着她的面,大大方方地笑出了声。   关键是,他的笑声低低沉沉的,很苏,撩得她耳朵发烫。   云栖久:“……”你礼貌吗?   “喏。”许苏白把手伸到她面前,掌心摊开,里面是一颗牛奶糖,“先补充点糖分,垫垫肚子。”   “谢谢。”云栖久这次不矜持了,接住糖,撕开小包装,把糖扔进嘴里。   许苏白迈开腿,往食堂的方向走,“刚刚给你,你怎么不吃?”   他一跟她搭话,云栖久下意识地边跟着他走,边作答:“刚刚面试呢,吃糖多不正经。”   许苏白:“光明正大地吃颗糖而已,怎么就不正经了?”   云栖久想起他问的那些问题,嘀咕:“我觉得你就很不正经。”   “那样就不正经了?”许苏白哂笑,俯首,恶意地往她耳朵里轻轻吹气,低声耳语,“我都没好意思问你,如果晚上做春丨梦梦到你了,该怎么办呢。” 第25章 明知我不是好人,你为什……   许苏白这话, 直白孟浪,都不屑于用遮羞布遮掩,就这么露骨地进了她的耳朵里。   云栖久听了个明白, 玫瑰色的红晕,登时从脖颈爬上了面颊。   她木讷地僵在原地,说话吞吞吐吐:“你不能,至少不应该……”   许苏白不知收敛, 还在逗她玩, “不应该怎样?”   云栖久恼羞成怒,扭头凶巴巴地瞪他。   不料两人贴得太近, 他那张脸蓦然在她眼前放大。   四目相接, 具是一愣。   她屏息凝神,心脏漏了一拍,忽地悸动, 咚咚声震耳欲聋。   许苏白的眼珠很漂亮,像是两颗熠熠生辉的黑曜石, 却有着宇宙黑洞般的魔力,能把人吸进去。   云栖久嗫嚅着唇,气势全没了, 声若蚊蚋:“流……流氓,你怎么能做这种梦呢?”   相较于她的手足无措, 许苏白显然游刃有余。   他眨了下眼,卷翘浓密的睫毛温柔扇动, 笑得流里流气的:   “流氓什么的,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既然这么忌惮我是个流氓,怎么还愿意和我谈朋友?”   云栖久的瞳孔蓦地放大,忙不迭后退两步, 脸红腾腾的,“你,你别胡说!什么谈朋友……谁要跟你谈朋友啊!”   “啊~”许苏白迟钝地反应过来了般,直起身,拖着腔调说,“我是想说交朋友来着,不小心口误了。”   云栖久臊得不行。   “那么,”许苏白居高临下地睨着她,“我记得,我高中时还是挺出名的吧?各种意义上的出名……”好的坏的都有。   “你多多少少应该知道一些关于我的事,”他说,“明知我不是好人,你为什么还要靠近我?”   云栖久怔然。   不知道是哪个环节出现了偏差。   明明她以前离他那么遥远,远到她以为,他这辈子都看不到她。   但是……他们现在的距离,出奇的亲近。   “我不知道。”云栖久心慌意乱地撂下这四个字,径自走向食堂。   许苏白跟在她身后,手搭在后颈上,捏了两下,仰头,望向无边无际的浩瀚星空。   “其实,我很少做梦……我也不喜欢做梦。”他说,“因为我只会做噩梦。”   云栖久眉头动了一下,想起他上次还曾说过“梦里哪有现实鲜活”一类的荤话,她决定假装没听到,继续往前走。   “如果真梦到你的话,那一定是个美梦。”   许苏白一句云淡风轻的话,让她驻足。   云栖久忽然很想笑,心里甜滋滋,嘴角忍不住会上扬的那种。   但一想到春丨梦什么的,她又想骂他流氓。   她还没张嘴呢,许苏白又说话了,似叹非叹:“所以啊……很可惜的是,我从未梦到过你。”   云栖久晃了下神,嘴角缓缓垮了下去。   “是么……”她努力调整自己的表情,不想显露出内心的沮丧:“那挺好的,我也不想出现在你的……你的那种梦里。”   许苏白哑然失笑。   两人去食堂吃了顿晚餐。   从食堂离开,一个要开车回家,一个要回宿舍。   在分道扬镳前,许苏白向她讨要祝福:   “我也不奢望能做个好梦,但我希望可以不再做噩梦了。虽然现在有点早,但是你能亲口跟我说声‘晚安’吗?”   只是道声“晚安”而已,云栖久很慷慨:“许苏白,晚安。”   许苏白不太满意地“啧”了声,“你这冷邦邦的调调,听着跟机器人似的,一点感情都没有,估计很难帮我驱散梦魇啊。”   云栖久只好放柔了声线,又说一遍:“晚安,许苏白~”   许苏白抬手,亲昵熟稔地摸了摸她的头,笑眯眯的:“晚安,云六三。”   感受着发顶传来的重量和热度,云栖久脸烧得厉害,头顶都快冒烟了。   得亏他们所在的这一处,灯光昏暗,他未必能看出她脸红。   不然,他肯定又要调侃她——   “云六三,你这气色好得有点过头了啊~”   许苏白适可而止,收回手,深邃眼眸含笑看了她两秒,没再多说,转身即走。   留下云栖久目送他远去,兀自回味刚刚那一幕。   她摸了下自己的头,傻不愣登的,魂儿像被他抽走了般。   风乍起,吹得她眼睛干涩。   她眯起眼,远眺许苏白的方向,低喃:“祝你好梦。”   她如游魂般,飘回宿舍。   宿舍里的人都在,做作业的做作业,敷面膜的敷面膜,还有一个在论坛的瓜田里,上蹿下跳地吃瓜。   见云栖久回来了,正在吃瓜的猹放下手机,起身走近她,拉起她的手腕,就把她带到走廊尽头的小阳台上。   “怎么了?”云栖久问徐娅。   徐娅四处张望,见周遭没人了,小声问她:“你今天下午不是要去记者团面试么?怎么会跟许苏白单独去吃饭?”   云栖久迟疑。   不确定徐娅有没看到许苏白摸她头的事,没有立即回话。   “说话呀,你想急死我呢。”徐娅催她。   云栖久:“就是面试的时候,碰到他了,一起吃个饭而已。”   徐娅抿了抿唇,思忖一番,再发问时,音量压得更低了:“你跟许苏白,是什么关系?”   云栖久:“啊?”   “哎呀,”徐娅跺跺脚,“咱俩是好朋友吧?以防万一,我总得根据你们的关系,跟他划分好界限啊!”   “划分什么界限?”云栖久不知所云。   徐娅想解释,却又不知如何解释,只问:“说嘛,你俩什么关系?怎么会bao……”   她一顿,话音一转,重新续上:“……大晚上一起吃饭呢?”   云栖久做贼心虚,反问:“……普通朋友,大晚上不能一起吃饭?”   徐娅试探道:“只是普通朋友?”   云栖久脸不红心不跳地撒谎:“不然呢?”   徐娅这下放心了。   她松了口气,一把抱住云栖久。   云栖久受惯性影响,后退一步,“你干嘛……这么突然地抱我?”   徐娅的下巴在她肩窝蹭了蹭,“我就想感受一下这普通朋友的待遇……”   云栖久:“?”   徐娅感叹:“久久,你好香好软,抱着好舒服哦~”   云栖久:“……”   你别这样,我好怕。   次日。   云栖久清晨醒来,看到了许苏白发来的一条短信。   许苏白:【你的“晚安”疗效甚好,我一夜无梦到天亮。】   就因为他这一条短信,云栖久一整天心情都特别好。   还接住了他抛来的梗,回他:【试用效果不错的话,七天一疗程,像你这种情况比较复杂的,我建议你先连续做两个疗程。】   许苏白:【行啊,你想要什么报酬呢?】   收到这条短信,云栖久苦恼了一个晚上。   她太贪婪了,想从他那里得到很多很多东西。   云栖久:【我想要你栽种的一枝玫瑰。】   她发出去,很快就收到了回信。   许苏白:【那不行。】   许苏白:【我说了,我可以送你一束玫瑰,只要你来我家。】   云栖久笑了声。   许苏白这人还真是……   她该说他执拗吗?   之前问他要打火机的时候,他也这样。   云栖久:【那我每晚跟你说“晚安”,你早上跟我说“早安”?】   许苏白:【OK!】   他们就这么说定了。   在往后的一段时间里,两人一个道“晚安”,一个道“早安”,偶尔会顺势多聊几句有的没的。   云栖久时不时会对着手机,露出羞涩的傻笑。   徐娅跟余灯见多了,打趣她,说她是不是谈恋爱了。   云栖久坚决否认!   可是,怎么说呢,高频率的聊天,真的会让人产生恋爱的错觉。   每次跟许苏白聊天时,她都有一种腻腻歪歪的甜蜜感觉,仿若陷入了热恋。   然,一旦冷静下来,她又会对着许苏白发来的短信发愣。   不禁在想:普通朋友之间,也会互道“早安”“晚安”,每天聊天吧?   很快就到了十月月底,云栖久收到了记者团的通知。   她通过了第一轮面试,将在十月三十一日晚,进行第二轮面试。   第二轮面试是无领导小组讨论。   云栖久早早就来到面试的教室。   这一次,她竟然又遇到了许苏白。   彼时,许苏白坐在教室讲台上,跟旁边两个大二的学长和学姐闲聊。   不知聊到什么,学姐红着脸,拍了下许苏白的臂膀。   许苏白轻狂张扬地笑着,连脖颈间的文身都显得柔和了点。   云栖久站在教室门口,愣了一下,默默转过身去,趴着走廊的栏杆上远眺。   今天是万圣节前夜,校外的小吃街在搞活动,从她所在的角度看去,流光溢彩,灯红酒绿。   映照着漫天繁星,热热闹闹的。   夜风轻柔,温度恰到好处。   真是个惬意的夜晚。   云栖久努力转移注意力。   可是,脑中,许苏白的身影却怎么也挥之不去。   一个女生在云栖久附近转悠,嘴里碎碎念着:“别慌,你很棒,很优秀,只是社团面试而已……”   云栖久听久了,本来不紧张的,都跟着紧张了。   进入采编策划组第二轮面试的人,加上她,只剩十六个。   最终,淘汰一半,只取八个人进记者团。   云栖久吃了颗牛奶糖压惊。   人到齐了,抽签分成三组。   每组依次进入教室,获取题目,共同展开讨论。   讨论过程中,面试官在旁边观察各个成员的表现。   不知是不是云栖久的错觉,她觉得,许苏白遛到她这儿的次数有点多,搞得她局促不安,发挥得不太好。   面试结束,已经是夜间九点了。   面试官们并不急于在这时,告知面试者们结果如何。   学长组局,问有没有人要一起出去外面吃宵夜的。   云栖久本想拒绝。   许苏白偷偷往她手里塞了颗糖,像是特务暗地里接头一般,附耳悄声说:“后门已经打通了,你等我通知。”   云栖久小声说:“可你又不是采策组的。”   许苏白:“那又怎样?有我就有你,我们是一起的。” 第26章 真可爱。   云栖久一直都想不明白:   为什么许苏白可以这么泰然自若地, 说一些暧昧不清、容易令人误会的话?   她沉默着,紧握那颗牛奶糖。   小包装上的锯齿割着掌心,有点疼。   面试结束后, 其实很多人都还没松懈下来,觉得自己表现不好,能进记者团的概率太低,便放弃了这次聚餐, 打道回府。   最后, 只有十个人,一起去校外吃宵夜。   大家结伴成群, 你一句我一句, 聊得热火朝天。   云栖久混在里面,太过安静,显得格格不入。   她偶然听了些他们的聊天内容, 猜测他们私下应该没少聚餐。   也是,为了进社团, 肯定少不了在学长学姐们面前混脸熟。   对比之下,先前从未参与过记者团聚餐的她,可太不上心了。   如果不是许苏白, 就她这态度,估计早在第一轮面试就被刷下去了。   一行人来到校外那条烟火气息浓重的小吃街上。   小吃街的商家们, 联合搞了个万圣夜活动。   沿街的店铺和摊档,都摆上了南瓜灯, 贴上稻草人、蝙蝠、骷髅等具有恐怖元素的贴纸。   有人在卖面具、南瓜灯,还有人摆摊卖小饰品,或者帮人化恐怖的妆容。   生意兴旺,围了一圈人。   凑热闹似乎是人的本性。   他们这群人前进的步伐慢了下来, 东看看,西瞧瞧。   云栖久被一个摊子所吸引,凑过去,俯低身子,视线在一众南瓜灯里扫来扫去。   同样是南瓜灯,但这家的南瓜灯大小不一、形态各异,就没一模一样的。   有几个巴掌大的南瓜灯,长得还挺可爱。   云栖久看着,忍不住模仿那几个南瓜灯的表情。   或是瞪眼张嘴,作惊吓状;或是扬起嘴角,露出两颗尖齿坏笑;亦或是皱着鼻子,龇牙咧嘴。   “呵~”一声轻笑,忽然飘进她的耳朵。   云栖久表情僵住,呼吸一滞,脖子僵硬地向右转。   许苏白不知何时出现在她斜前方,左手插兜,右手提着一个南瓜灯,笑着看她,眼下浮起一层浅浅的卧蚕。   南瓜灯散发出暖黄色的光线,能照明的范围有限,柔化了他凌厉冷硬的面部轮廓。   云栖久木着一张脸看他,内心在疯狂尖叫。   这是什么社死场面?!   她机械地摆正头,捂住嘴巴,努力调整表情,恢复常态,想假装刚刚那个犯傻的人,不是她。   然,许苏白非常不给面子地拆她的台:“云六三,你刚刚模仿得还挺像。”   云栖久:“……”   她不认识他,真的。   许苏白模样出挑,关注度本来就高,一出声,那低音炮般的嗓音更是撩人。   周围偷摸着瞧他的人,内心激动,交头接耳,小声讨论“云六三”是谁。   云栖久撇开头,佯装拨弄刘海,手挡在脸前。   “长得这么帅,肯定有女朋友了,我不去……”   站在云栖久旁边的一个女生说道。   没有。云栖久默默在心里回复。   许苏白长得这么帅,但他现在没有女朋友。   要是喜欢他的话,得抓住机会,赶紧上。   说不定,再晚个一两天,他就跟哪个风情万种的性感尤物在一起了。   可能是见她没搭理他,许苏白放下南瓜灯,穿过人潮,挤到她身边,俯身与她并肩,手在她眼前挥了挥,“发什么呆?”   云栖久摇头,“没什么。”   许苏白扫视那些南瓜灯,问她:“你喜欢哪个?”   云栖久:“嗯?”   “我送你。”许苏白拿起一个小南瓜灯。   “啊?”   他端着南瓜灯,一会儿看看她,一会儿看看灯,认真点评:“你刚刚的表情跟这个南瓜灯好像。”   “……”云栖久与无语冷漠脸的南瓜灯,面面相觑。   “不像!”她瞪他一眼,语气娇嗔。   许苏白放下南瓜灯,拿起另一个,“现在跟这个比较像。”   “……”他怎么这么爱逗人玩儿呢?   云栖久嘟囔:“你才像南瓜灯!”   许苏白听到了,低笑两声,催她:“快挑,人这么多,挤着不难受?”   云栖久挑了个顺眼的出来,“这个怎样?”   他打量了下,摇头,“它比你可爱太多,我怕你带回去,看着糟心。”   “……”云栖久那该死的胜负欲,莫名被他激起来了。   “我还不如一个南瓜灯?”她学着南瓜灯的表情,扬起一个甜甜的笑脸,“这样呢?像不像?”   许苏白还是不满意,“笑得太假了。”   云栖久笑容愈发灿烂,眉眼弯弯,眼睛亮闪闪的,“这样?”   许苏白偏头,手挡在唇边,笑出了声,肩膀轻颤。   笑完,他抬手掐了下她的脸颊,语气宠溺:“真可爱。”   云栖久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了。   许苏白掏钱给摊主。   云栖久拿着小南瓜灯,跟个小媳妇似的,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   然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她好像又被他耍了。   一群人走进一家糖水店。   因为店里比较闷,所以大家选择坐在店外的小院子里。   店外的小院子有四套矩形桌椅。   他们分成了两桌。   一桌是许苏白和大二的学长学姐,以及一个大一男生。   另一桌则全是大一女生。   云栖久想去全是女生的那张桌,却被许苏白叫住:“你要是过去的话,那边人就太多了。”   可云栖久觉得,那张桌,真的能坐下六个人。   名叫“梁笑”的大二学姐,是采策组的副组长。   她拍了拍身旁的空位,招呼她:“云栖久,过来这边坐。”   云栖久走过去,正要坐下,许苏白碰了下旁边男生的胳膊,“刘章,你坐梁笑那边去。”   刘章听话地坐过去。   “你坐这儿。”许苏白对云栖久说。   “咦~”大家露出暧昧的笑。   云栖久赧然,硬着头皮,坐到许苏白左手边。   许苏白右边坐着的大二学长,块头偏大,占地面积不小。   硬生生把许苏白挤到她那边,两个人肩挨着肩,腿贴着腿,局促地坐着。   梁笑取出便利贴和笔,摊开菜单,问云栖久要喝什么。   云栖久翻看菜单,答:“一份红豆双皮奶。”   梁笑问了一圈,最后又问了许苏白一遍:“你想好要点什么没?”   座位拥挤,许苏白干脆往后一仰,靠着椅背,左胳膊搭在云栖久身后的靠背上。   闻言,他睨了眼菜单,扭头问云栖久:“有什么是不甜的?”   “龟苓膏吧,”云栖久说,“不加炼乳,不加蜂蜜的话,吃着有点苦苦的,你能接受吗?”   “行,那就龟苓膏。”许苏白对梁笑说。   梁笑记在便利贴上,撕下来,交给刘章。   刘章接住,又去另一张桌,收了女生们的便利贴,进店里下单。   梁笑单手支颐,视线在许苏白和云栖久身上,来回逡巡,“你俩关系好像挺好的哦~”   云栖久连忙解释:“只是朋友而已。”   “是么?”梁笑看向许苏白。   许苏白不接话,唇角翘起,搭在椅背上的左臂屈起,支着头,右手捏着一把金属打火机把玩,打火机盖被挑开,发出“叮”一声脆响。   梁笑没再看他,就跟云栖久聊着:“你是新闻专业的?”   云栖久:“是。”   “我也是……”   之后,两个女生就专业的事情,聊了挺久。   刘章从店里出来,再回原位坐下,看到就是这样一副场景——   云栖久跟梁笑在聊天。   许苏白一派大佬坐姿,身子微微偏向左侧,眸色深浓,凝睇身旁那个笑语嫣然的女孩子。   至于低头玩手机的学长,已经毫无存在感了。   “你居然没谈过恋爱?!”梁笑突然惊讶地叫出声来。   刘章和学长一听,都诧异地看向云栖久。   “真的假的?”刘章问。   云栖久颔首。   “别吧,”学长说,“连梁笑都有男朋友了,你居然还是母单?”   梁笑不爽:“什么叫‘连我都有男朋友’?”   学长举手投降:“我的意思是,泽锦真他妈有福气,能捡到你这个大宝贝!”   梁笑傲娇地“哼”了声:“为了遇到我,他上辈子都不知道烧了多少柱高香。”   云栖久弱弱问道:“学姐有男朋友?”   刘章啧啧两声,“田泽锦学长为了追学姐,特地拉了一车玫瑰花到她宿舍楼下,跟她表白,你竟然不知道?!”   云栖久咋舌:“一车玫瑰花?!”   一提起这事,梁笑笑得合不拢嘴,“哎呀,你们今晚怎么老提这件事啊!”   她说着,羞涩不已,朝刘章的臂膀打了两下。   刘章没料到她会有这反应,被打了个猝不及防,肩膀陡然缩起,咋咋呼呼:“不是,学姐,你打我干嘛?!”   学长同情地看着他,强忍笑意。   许苏白不走流程,直接勾唇笑,凑到云栖久耳边,说悄悄话:“我才发现,她激动的时候,会打人。”   他伸展左臂,左手轻轻拍了下云栖久的左胳膊,“她打人还挺疼的,要不是我叫你过来这边坐,估计你这小胳膊,能被她打肿。”   许苏白拍她手臂的动作太过轻柔,有一瞬间,云栖久甚至以为,他是在抚摸她。   而且,他们现在这姿势,就像是他要揽她入怀一般。   太亲密了。   云栖久后背僵直,呼吸急促,全身都在烧。   说完话,许苏白就把手收了回去。   整个过程,不过短短几秒钟而已,根本看不出他要揩她油的意思。   许苏白有一搭没一搭地转动打火机,懒声说:“你刚才那反应,好像是很羡慕她有一车玫瑰花?”   云栖久捏了下发烫的耳垂,咕哝:“不觉得很浪漫么?”   “咔嚓——”   打火机被点燃,火光一闪,一簇火焰在微风里摇曳。   许苏白瞧着她绯红的精致小脸,语气轻蔑:“不过是一车玫瑰花而已,我家还有一园子的玫瑰呢,你又不来。” 第27章 和他们相比,你像个异类……   几人在校外吃了点东西, 东拉西扯地聊了一箩筐,时间很快就到了夜间十点。   女生们赶着回宿舍洗澡休息,大家作鸟兽散。   临别前, 许苏白问云栖久:“今晚的‘晚安’呢?”   云栖久看着他,一字一顿,模样乖巧认真:“晚安,许苏白。”   许苏白莞尔:“我最近是真的没再做过梦了, 很难得的, 可以好好睡一觉。”   “那你呢?”他紧盯她的眼,“云六三, 其实我很好奇, 你有没有梦到过我?”   云栖久眼神闪躲。   她梦到过他,好几次。   除了梦到过和他在楼梯间亲吻,还梦到和他拥抱……   最夸张的一次, 她梦见他向她求婚。   “没有,”云栖久半垂着眼睑, “我也很少做梦的。”   “行吧。”许苏白没纠结于此,与她道了声“晚安”,转身去停车场。   不知许苏白是有什么魔力。   云栖久这晚做梦了。   梦到他坐在她身侧, 揽抱着她,在她耳边低语, 亲吻她的耳朵、脸颊,留下湿湿热热的触感。   她面红耳赤, 迷迷糊糊地从睡梦中醒来。   天色熹微。   她摸了下嘴角,可耻地发现,自己睡觉流口水了。   她起身洗脸,又上了趟厕所, 再折回床上躺着。   宿舍静悄悄的,她依稀听到了细微的哭泣声。   云栖久的神经瞬间紧绷起来,认真听了会儿,发觉声音是从余灯那里传出来的。   她音量太低,话语支零破碎:“妈……我不要一个人在家……爸,你别走……”   云栖久翻了个身,就着昏暗不明的微光,看向对面的床铺。   她不是第一次听余灯说梦话了。   余灯做的梦,似乎都不太美好。   那许苏白呢?他又会做什么样的噩梦?   云栖久想了又想,脑袋晕乎乎的,没多久,就睡了回去。   周三那天,邓嘉怡发短信给她,通知她已经通过了第二轮面试,成为记者团的一员,未来一个月的实习期,希望她能好好表现。   云栖久收到短信,开心之余有点失落。   她以为,会是许苏白发短信给她的。   邓嘉怡把她拉进记者团和采策组的新扣扣群里。   记者团的大群,有五六十人,分别是采编策划组、摄影组、视频组,美编组和外联运营组。   云栖久找到了许苏白的扣扣,群昵称是“摄影组副组长-许苏白”,头像跟高三那会儿一样,此时是灰的,显示他没上线。   她想着他拒绝添加任何人为好友的设置,抱着试一试的想法,手贱地添加他为好友。   等了几秒,对方没反应。   她正想修改自己的群名片, 八 零 电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8 0 . c o m 让她大跌眼镜的事情发生了——   许苏白通过了她的好友申请。   两人谁都没有先发消息给对方。   云栖久没来由地心慌,忽然间,不打算修改群名片了。   她切到采策组的小群,改了群名片。   群里,邓嘉怡说了些客套话,艾特全体成员,道是下周五要搞破冰行动,接下来是每个人的分工。   云栖久和刘章两人,被安排到写活动策划书。   她和刘章回:【收到。】   她按了下返回,看到许苏白给她发了条消息。   X:【云六三,你下午没课?】   云栖久:“!!!”   他怎么认出她的?!   X:【我看你一直正在输入,不会是见到我太激动了,所以手一直在抖吧?】   79:【不是!】   79:【你怎么知道是我?】   X:【……我不瞎,你这昵称还不够明显?】   79:【……】她忘了。   79:【我们教授有事,请假了。你在上课?】   X:【嗯。】   为了不打扰他上课,云栖久跟他聊了两句,就结束对话。   邓嘉怡另外开了一个讨论组,分别给她和刘章发了一份活动策划书的模板,让他们商量一下,破冰活动该怎么弄。   往后几天,一有时间,云栖久就跟刘章约出来,撰写活动策划书。   记者团的事情还在忙着,街舞社那边的练习,云栖久也不敢耽误。   这段时间,她像个陀螺,忙得团团转。   本周内,他们敲定策划书。   团长和各组长根据策划书的内容,把任务交代下去,让人准备活动道具。   破冰活动那天,是双十一,俗称“光棍节”。   冷锋过境,气温骤降,很衬每只单身狗拔凉拔凉的心境。   大概在下午五点,记者团的成员们,陆陆续续到学校操场集合。   云栖久一下课,就背着包赶去操场。   远远的,就见绿茵场上,许苏白身穿一件白色连帽卫衣,搭配牛仔裤,手持单反,帮人拍照。   余晖洒落,染红了他的身影。   他那一头圆寸被剃得更短了,几乎就是贴着头皮的一层青茬。   他拍了几张。   被拍的几个男男女女,就迫不及待地凑到他身边,或是看单反的取景器,或是跟他聊天。   许苏白边翻看照片,边歪着头听人说话,侧颈的文身沐浴在瑰红色的光辉里,绮丽妖异。   云栖久的脚步不自觉地放慢,朝他靠近。   干冷的秋风袭来,把枝叶吹得沙沙作响。   许苏白忽地扭头,看向斜后方,一眼锁定住她。   冷不防的一个对视,云栖久的心咯噔一跳,在距他两米开外的地方,顿住脚步。   风吹乱了她披散的长发,曳动她的裙摆。   她看到许苏白举起手中的单反,镜头对准她,按下快门。   他是在拍她吗?   云栖久方寸大乱,傻傻地愣在那里。   见此,许苏白忍俊不禁:“云六三,放松点!啧,怎么比雕像还僵硬……”   他眉眼带笑,比这绚烂美妙的霞光,还要惹人心醉。   云栖久更加手足无措了。   许苏白连拍几张,勉强有张能入眼的,便放过了她。   记者团团长是大三的一名学姐,身高约莫一米五八,瘦瘦小小的一只,气场却很强,拿着扩音器,叉着腰,气势十足地把人叫到一起。   除了学长学姐,他们这群大一的新成员,都乖乖坐在绿茵场上。   许苏白把单反相机交给一名学长,跟他说了几句话。   学长摆出个“OK”的手势。   许苏白颔首,涌进人堆里,挨着云栖久坐下。   第一个游戏,叫做“two trues and one lie”,让人分享自己的三个爱好或者经历,其中有两个是真实的,一个是杜撰的。   团长一问,想让谁第一个出来分享,底下就异口同声地喊:“许苏白!”   许苏白似乎有些讶异:“我?”   云栖久捂嘴偷笑。   刘章当初提出这个游戏时,她就知道,许苏白肯定是逃不掉的。   许苏白也不扭捏,站起来,走到团长旁边,接过扩音器。   他似乎有点苦恼地思索了下,视线往下方一扫。   在万众期待的眼神中,徐徐开口:“我的画,画得还挺不错的。”   这一点,无人质疑。   许苏白他妈妈就是著名画家,听说许苏白小时候的画作,还曾拿过奖呢。   只是自打他妈妈过世后,他就没再拜他人为师,继续学画而已。   许苏白又说:“我养了十三条蛇,其中有五条是出生不满两个月的蛇宝宝。”   众人一阵唏嘘,猜测这话的真实性。   毕竟,他们可从未听说过,许苏白有养蛇的爱好。   最后一个,许苏白稍作停顿,笑容添了几分嘲讽:“我谈过很多次恋爱。”   他这话一出来,大伙不约而同地露出喜色。   有人说:“你这也太好猜了吧!”   还有人说:“这一局要是有人输了,我直播倒立喝水!”   团长打了个“停”的手势,给大家思考的时间。   “哪用想啊,第二个肯定是假的!”一个男生大声说,怂恿其他人,“觉得第二个是假的,举手啊!”   于是,一群人唰唰唰地举起了胳膊。   许苏白居高临下地睥睨众人,若有似无地轻嗤一声,被喧闹声所掩藏。   但云栖久眼尖地捕捉到,那一瞬间,他表情的变化。   轻蔑,冷傲,目空一切。   他那种颓丧的情绪转瞬即逝,又变回以往玩世不恭的模样。   团长扬声:“大家都觉得,第二个是假的吗?”   众人齐声喊:“是!”   团长:“有没有觉得第一个是假的?”   无一人举手。   团长:“那第三个呢?”   一个男生皱了下鼻子,哂笑:“这不是众所周知的事吗?”   由始至终都不动声色的云栖久,手指动了动。   众所周知的事,一定是真相吗?   从未对外提及的事,就不可能是真的吗?   许苏白那时跟她说,他与任何人,没有任何关系。   或许,她可以相信他本人所说的话?   云栖久忖度思索,犹犹豫豫。   团长对这效果不太满意:“所以,第一个这么容易就被猜出来了?”   云栖久深吸一口气,猛然抬头,对上许苏白的眼睛。   他恰好在看她。   她在他的注视下,举起了手。   她举手的样子,认真得可爱。   五指并拢,手臂举得高高直直的。   “第三个是假的。”她脆生生道,胸腔起伏,心脏在狂跳。   周围吵吵嚷嚷的。   有人在笑话她:“还真是又傻又天真。”   云栖久不在乎他们是怎么说的。   她直勾勾地盯着许苏白。   许苏白在笑,狭长的凤眸半眯,轻浮浪荡中,带着几许侵略性。   她不由怀疑,自己不慎撞入了他布下的陷阱里。   团长让许苏白公布答案。   许苏白凝视着云栖久,薄唇轻启:“第三个是假的。”   似是在沸腾的油锅里,落了一滴水,众人闹腾起来:“开玩笑吧!”   许苏白“哈哈”笑了两声,笑完,咽了口唾沫,喉结滚动,道:“对,只有第二个,是假的。”   大家这才跟打了胜仗般,说着“我就说嘛”“网上一堆他的爆料”“看他那样,肯定没少谈恋爱”一类的话。   云栖久叹气,放下了手,心里挺不是滋味的。   她被人拱去前面,接受惩罚。   她站在许苏白旁边,左手握着右手臂,忐忑不安。   许苏白侧首看她,目光直白炙热,叫人无法忽视。   云栖久更紧张了。   “和他们相比,你像个异类。”他说,语调听不出波澜。   她心间一颤,瞟了他一眼。   他舔了下微干的唇,嗓音低哑:“我就是个异类。”   “听说你是街舞社的?要不跳个舞吧!”有人用手圈着嘴,大声叫嚷。   “跳舞!跳舞!跳舞!”大家有节奏地喊起来。   团长把手机递给云栖久,让她挑背景音乐。   云栖久搜着音乐。   耳边,走马灯似的,轻飘飘游过一句——“谢谢啊。”   她再抬起头,许苏白已经混进人群里,坐在第一排了。   他在看她,黑亮亮的眼珠,被夕阳上了一层暖色的釉。   音乐声起,她跳的是曾经红遍大街小巷的《GEE》。   曲调轻快活泼。   她的动作轻巧可爱,嘴角漾着一抹甜笑。   许苏白双手撑在身后,一条腿伸直,一条腿屈起。   他仰着头,目不转睛地望着她。   封存在时光深处的记忆,猝然在脑海浮现。   他想起来了。 第28章 许苏白低头,印下一个吻……   许苏白记不清那是高一还是高二了, 只记得是个灼热沉闷的夏日傍晚。   他在教学楼天台的阴影处,手掌托着后脑勺,靠着墙, 瘫坐在地上小憩。   这个地方,因为常年用锁锁着,所以没什么人会来。   除了他。   自打学会用铁丝开锁后,他偶尔会过来这边, 极目远眺, 放空自己。   这里相当于他在这校园里的一处秘密基地。   半梦半醒间,他听到了音乐声。   当时播放的, 应该就是这首曲子。   大街小巷都在放, 哪怕听不懂,也能跟着哼两句“GEE GEE GEE”和“NO NO NO”。   许苏白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了,再加上最近睡眠不足, 其实他还挺想骂人的。   循声看去,一个齐肩发女生背对着他, 跟着音乐跳舞。   她穿着荷宿高中的校服,上衣衣摆扎起,露着一小截雪白柔韧的细肢。   身量不高, 比例却很好,露在肥大校服裤外的脚脖子, 纤细小巧。   夕阳落在斜对面。   他能看到她泛红的耳朵,形状秀气。   一滴晶莹的汗水, 顺着脸颊往下淌,颈间湿漉漉的,闪着水光。   看了会儿,许苏白的火气散了个一干二净。   他往后一倒, 后背抵着冷硬的墙面,眺望远方鱼鳞般的晚霞。   他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也无所谓跟人分享这一隅的僻静。   在他浩瀚无垠的回忆里,这只是非常短暂、不值一提的一幕。   他鲜少会在天台撞见她,能记起来的,就只有两小段记忆。   其中一段是她在跳舞。   另一段……   许苏白眯起眼,目光重新聚焦在云栖久身上,眉头蹙起,拇指一下一下蹭着食指的衔尾蛇戒指。   她看着人挺小的,问题却不小。   云栖久跳完,众人欢呼鼓掌。   她双手交叠在身前,躬身道了声“谢谢”,坐回原位。   许苏白向后挪,回到她身旁,不言不语,只是看她的眼神,多了点探究。   云栖久也不主动跟他搭话,而是回应另一个夸她跳舞厉害的女孩子。   眼见这一茬就要过去了,许苏白蓦然想起一件事,扭头冲一男生说:“哎,你不是说要表演倒立喝水的吗?”   许苏白一提,大家这才恍然想起,吵着闹着,非要那男生表演。   男主急得脸红脖子粗,“不是,我不会倒立啊!”   许苏白不放过他,故意大声撺掇:“那可不行,人家一小姑娘,说要跳舞就跳了,你怎么能耍赖呢?还他妈是不是个男人了?!”   一群人附和:“还是不是男人了?!是男人就上啊!”   男生无法,只好乖乖起身去前面,接受惩罚。   所有人看热闹不嫌事大,热烈鼓掌,催促:“赶紧的啊!”   男生只得找个大块头男生帮忙,弯腰,双手撑地,让大块头抱紧他的腿,帮助他完成倒立。   然后,旁边有个人走过去,拧开瓶盖,给他喂了一口水。   男生被水呛着,一直在咳嗽。   大块头急忙放下他。   他还在捂嘴咳嗽,咳出了要死不活的架势。   云栖久恻隐之心泛滥,“会不会太过分了?”   许苏白冷眼看着,讥笑:“又没人逼他大放厥词,话都说出来了,当然要做到。”   游戏还在继续。   接下来又上去了几个人。   无论哪个人,都比许苏白的话要“复杂难猜”。   他们又玩了一两个小游戏。   最后一个是“你画我猜”。   所有人分成几列人数相等的队伍,第一个人看到成语后,就在下一个人后背上写字,一直写到队伍末尾,让最后一个人,说出那是什么成语。   全程禁止出声提示,但是可以通过摇头示意,让对方再写一遍。   用时最短,且猜中成语的队伍获胜。   其他队伍,根据排名,将会有不同程度的惩罚。   云栖久所在的这一队,基本都是女生。   她站在队伍最末端,许苏白故意且执意地要站在她后面。   她惴惴不安地等着,偷偷用余光瞄向身后,只能看到许苏白卫衣的一抹白。   她从围观群众的表情判断,他们这一队的速度应该不慢。   很快,一根手指,隔着衣服,点到了她的后背。   刹那间,她似被触电了般,脊骨酥麻,身体僵直。   这是许苏白的手指。   云栖久深知他的手有多好看,骨节分明,如玉雕成,还曾被人互传舔屏,道是“手控党福利”。   他的长指在她后背,缓缓滑过,一笔一划地写着。   感觉有点痒,云栖久不由绷紧了身体,肩膀微微瑟缩。   在某个地方,他停住,一秒后,接着书写。   直到写完。   云栖久心思恍惚,摇摇头,要他再写一遍。   “呵……”许苏白很轻地笑了声,指尖再次触碰她的身体。   云栖久这次费了点神,然后她发现,这次的比划和上一次,好像不太一样。   她皱着眉,面露难色。   许苏白写完,收回手去。   “可以了吗?”团长问她。   云栖久颔首,耳朵尖有点红,“可以了。”   团长瞥了眼秒表,问:“你们这一队的成语是什么?”   耳廓的绯红逐渐蔓延至两颊,云栖久磕磕巴巴地说:“喜欢……苏白。”   “卧——槽——”有人惊叫,“这是借着游戏在表白?”   “双十一嘛,当然得赶紧想办法脱单啊!”   听到“表白”二字,云栖久慌张摆手,“不是,是他写的!”   她迫切地看向许苏白,像个急于证明自己清白的小孩子,“你就是这么写的!”   许苏白一言不发地看着她笑,蔫儿坏。   团长“嘘”一声,让大家静下来,慢条斯理又不失调侃地说:“久久,不能询问其他队友的哦,你确定是‘喜欢苏白’吗?”   云栖久看看许苏白,勾头去看其他队友。   她们都在疯狂摇头。   团长用手挡掉云栖久的视线,不让她发送求救的信号,“再给你一次机会,你们这队的成语是什么?”   肯定不是“喜欢苏白”。   云栖久只好胡诌一个:“诲人不倦。”   团长掐下秒表,道:“不是哦,正确答案是‘孜孜不倦’,用时六分五十秒,这是要垫底的节奏啊。”   云栖久内心愧疚,跟队友们郑重其事地说了声“对不起,是我拖累了大家”,垂头丧气地走回原位。   一个女队友在小声安慰她:“不关你事,都是许苏白在捣乱。”   云栖久趁机把锅甩回给原主:“要不是他欺负我,我肯定能答对的!”   她鼓了鼓腮帮子,嘟着樱桃小嘴,仿若一尾小金鱼。   许苏白一个跨步,从她身后蹿出,抬手掐住了她的两颊。   原本鼓着气的小脸,立马瘪下去。   “唔!”云栖久乜斜着他,眼睛瞪得溜圆,口齿不清地说,“你干嘛?”   许苏白无视其他人的窥视,附耳低语:“告诉你个秘密。”   不论多少回,云栖久都不大能适应他的靠近。   她想把脸撇向另一边,奈何被他钳制着,动不了。   “什么秘密?”她问。   许苏白用气音,一字一顿,温吞道:“你的肩带,掉了。”   云栖久:“!!!”   她惊慌地摸向自己的肩膀。   虽然还能摸到肩带的形状,但是,的确是松的,后面的钩子没挂上!   可能是之前玩游戏时,不小心扯开的。   难怪许苏白刚刚写字时,在那个地方,顿了一下。   她臊得满面通红,拍开许苏白的手。   力气有点大,“啪”的一声特别清脆。   许苏白的肤色太白,只一下,就浮现出红色的印子。   有几秒,气氛凝固成冰。   云栖久赶忙道歉,说话隐隐带有鼻音,似要哭出来了般。   许苏白没吱声儿,只拿一双晶亮的眼眸瞅着她。   云栖久不敢抬头看他,边道歉,边捂着胸口,跑去洗手间弄衣服。   等她出来,已经进入惩罚环节了。   他们那一队的人,排成一排,高高低低地站在人堆外。   隔得远,云栖久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只见大家突然哄堂大笑,风声送来“许苏白”“惩罚”等几个模糊字眼。   云栖久耷着眼皮,有点蔫巴。   许苏白是真的很受欢迎。   不论好事坏事,人们都要提及他。   走得近了,一声声气势磅礴的“接吻”,灌入云栖久的耳朵。   她不明所以,归入队伍里,就站在最边儿上。   大喊着“接吻”的声音,戛然而止。   众人愣愣地看着云栖久。   云栖久迷惑不解地眨巴着眼睛,也看着他们,小心翼翼地问:“怎么了?”   “他们说,是我害我们这一队垫底的,所以,要我玩一把大的,抵了所有人的惩罚。”许苏白为她解惑。   他就站在云栖久右边,她一仰起头,那张牙舞爪的文身就扑入眼帘。   云栖久似懂非懂:“那,惩罚你什么?”   许苏白赏给她一个余光,“他们要我跟离我最近的人,接吻。”   紧挨许苏白站着云栖久,愣住,腿脚比脑子的反应要快,怯怯地旁边挪开了两步。   许苏白差点被她逗笑。   下方一个女生瞧见了,举起上一轮游戏留下来的一个气球,疯狂甩动,用上了激将法:“许苏白,你不会是玩不起吧?!”   “损色。”许苏白笑骂。   一群人笑,又开始嚷了:“许苏白,你快点挑一个啊!”   拿气球的女生,把气球砸出去,“哪用挑啊,明明就是南蓉离他最近,好吧?”   南蓉?   云栖久探头,越过许苏白,看到了他右边的女生。   她认得她。她全名叫“尤南蓉”,好像是音乐学院的,长得很漂亮,声音也甜美。   尤南蓉笑得腼腆羞涩,为难地说:“讨厌啦,你们怎么能这么……这么过分!”   嘴上说着“过分”,但她丝毫没有不情愿的意思。   云栖久莫名怀疑,她跟那个拿气球的女生,是串通好了,特地给许苏白设了个圈套。   所以,许苏白会跟她接吻吗?   种种令人面红耳赤的场景在云栖久的脑海翻腾,她心间发涩,屏住呼吸,蹑手蹑脚地往许苏白那儿,挪了几公分。   “既然你觉得过分……”许苏白拖腔拉调地说,扭头,面向云栖久,冲她眨眨眼,痞痞地坏笑着,“要不,换你陪我接受惩罚?”   闻言,云栖久一口气提上来,堵在心口,吐不出去。   是她听岔了?   云栖久懵然看他,视线自他的星眸,缓缓下移到他的唇。   他的唇形堪称完美,色泽鲜红,看着很软,让人想……亲上去,咬一口。   她怦然心动,红了脸。   许苏白浅笑:“要是连你都拒绝了我,那我该怎么办才好呢?”   云栖久默然,攥了下裙摆,松开,磨磨蹭蹭地蹭到他身侧,肩膀擦着他的臂膀,离得很近。   他嗅到了她发上的清香,心旌荡漾。   “云六三。”   残阳收敛最后一抹余光,操场灯光乍亮。   他难得正经一回:“你怕不怕流言蜚语?”   云栖久与他对视,嗓子干涩,音色轻软,却出奇坚定:“不怕。”   话落,一只温热干燥的大手捧着她的脸颊。   许苏白低头,印下一个吻。 第29章 我好喜欢他。   这个吻, 如蜻蜓点水,一触即分。   短短一瞬,却好似度过了漫漫一生。   云栖久将永远铭记, 黄昏与夜幕交替的这一霎,她深深镌刻在心上的风流少年,给了她一个礼貌绅士的“吻”。   一个假吻。   事实上,许苏白并没有吻上她的唇。   他的拇指抵着她的唇瓣。   他刚刚亲的, 是他的指尖。   此事, 除了他们二人,无人知晓。   许苏白角度挑得好, 所有人都以为, 他真的在亲她,全在“啊啊啊”地大叫,有人吹响了口哨, 还有人齐声高喊“在一起”。   云栖久脸色爆红。   许苏白轻咳一声,手抄进裤兜里, 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态度,声调却冷了几度:“够了啊。”   众人有所收敛。   游戏玩完,惩罚环节也结束了。   把场地收拾干净后, 团长问有没有人要继续的,如果继续的话, 就一起去校外的大排档吃火锅。   只有零星几个人有事离开,剩下的人都兴冲冲地应下, 收拾好东西,呼呼啦啦地跟着走。   云栖久背上包,缀在大队伍后方。   邓嘉怡走过来,一胳膊搭在她肩上, 调侃她说:   “还说没有谈恋爱的打算呢,这才多久啊,你俩就在一块儿了,果然是计划赶不上变化快。”   云栖久骨架小,肩膀瘦削。邓嘉怡这一压,力气有点重。   她重心不稳,往旁边歪了一下,慌慌忙忙地解释:“不是,我们没在一起。”   邓嘉怡:“亲都亲上了,也差不多了吧?”   云栖久强调:“差很多的!”   更何况,他们还不是真的接吻。   云栖久看向前方。   不远处,许苏白在摆弄单反相机,边走边跟学长聊天。   白亮的灯光从斜前方照下来,他的剪影挺直伟岸,落拓不羁。   “可我觉得他对你有那意思……再说了,他那样,你不也没拒绝吗?”   邓嘉怡说着,顺着云栖久的视线看过去,语气严肃了点儿:“跟他在一起,会很累的,你得想清楚了。”   云栖久当然知道,和一个花名在外的风云人物在一起,会遭遇什么。   但是……   “我没跟他在一起。”云栖久淡淡道。   邓嘉怡一笑:“没在一起就没在一起吧,只是跟你提个醒,你又乖又单纯,玩不过他的。”   云栖久抿着唇,从喉咙里挤出一声细细的“嗯”。   他们学校附近,生意最兴隆的,就是餐饮行业。   这个时间点,正是用晚餐的时候。   一条街熙熙攘攘,挤满了人,食物的香气乘着风,四处飘荡。   沿街走一圈,都没找到相对人少的火锅店,一筹莫展之际,还是许苏白通过关系,联系到了一家店。   那家店离学校有点距离,大家决定搭乘公交车过去。   他们运气不错,等了没几分钟,公交车就到了。   因为距离始发站很近,所以此时车上没什么乘客。   他们这群人鱼贯而入,几乎填满了所有空位。   云栖久刚找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一道人影从玻璃窗上晃过,最后落在她身侧。   她把包放腿上的动作僵了一下,随即,镇定下来。   公交车启动,窗外的街景向后飞逝。   座椅前后排的间隔较小,收不住许苏白那一双长腿。   他大喇喇地敞着腿,靠着椅背,坐没坐相,懒恹恹的。   他捂嘴打了个哈欠,想起不久前的事,轻轻“啊”了一声,把手伸到云栖久面前,揭发她的罪行:“你把我的手打红了。”   云栖久正在看窗外流光溢彩的夜景,闻声,瞥了眼他的手。   骨节匀称修长,白皙的皮肤下,青筋依稀可见。   “哪里红了?”她故作无辜。   许苏白用另一只手拉起她的手,往他手上打了一下,“喏,你打我了。”   云栖久被他的无赖气到了,把手腕从他手里挣出来,“明明是你自己打的!”   “嗯哼~”许苏白彻底不要脸了,“我不管,就是你打我的。”   云栖久不知道他这是闹的哪一出,耐心跟他讲道理:“之前打你是我不对,但我已经跟你道过歉了。”   “我接受你道歉了吗?”   云栖久:“……”   好像还真没有。   她问:“那你想怎样?”   许苏白把手收回去,偏头跟她说话:“我生日快到了,就在19号,下周六,你来不来?”   云栖久愣了片刻,有些受宠若惊,表面看着倒是淡定。   她把下滑到膝头的背包,向上提了提,抱在怀里,矜持道:“看情况吧。”   许苏白追问:“能有什么情况?”   她想了一想,细声细气地说:“不知道啊,可能要做作业,也可能要忙社团里的事,也可能有别的人约我出去。”   许苏白觉得好笑:“你们专业的作业很多么?可我看余灯还挺潇洒的。至于社团里的事,我只要跟慕静和邓嘉怡说一声,她们也不会不知趣地找你麻烦。还别人约你呢……拜托你搞搞清楚,是我先约的你,我必须有优先权。”   云栖久很乖巧:“哦。”   许苏白瞧着她这温软模样,无可奈何地笑了声,腿晃了晃,膝盖一下一下地撞着她的腿,“诶,你到底来不来?”   云栖久拢了下裙摆,“来吧。”   他没继续晃腿了,“早这么说不就行了?仗着我对你有耐性,故意跟我拿乔呢?”   她否认:“我没有。”   “撒谎。”许苏白一语中的,“在我面前,说话大可简单直白点。我只是约你参加我的生日趴而已,看你那副扭扭捏捏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要单独叫你出来约会开.房呢。”   “……”云栖久无言以对。   即将抵达目的地。   车厢里的成员们,有点躁动不安。   云栖久背上包。   许苏白睨了她一眼,给她划重点,“那天晚上记得打扮好看点。”   云栖久:“为什么?”   他没直接回答,目光从她脸上扫过,“算了,不打扮也好看。”   说完,他起身下车。   云栖久咂摸着他的话,嘴角微微上翘,跟在后面。   他们人多,包厢坐不下,只好在大厅分成几桌。   采策部总共十个人,刚好凑成一桌。   云栖久坐在邓嘉怡左边,拆开一次性碗筷。   许苏白突然过来,拍了拍邓嘉怡的肩膀,跟她说:“团长叫你过去。”   邓嘉怡狐疑:“过去干嘛?”   许苏白耸耸肩,“我哪儿知道?”   邓嘉怡以为团长真有事找她,放下拆了一半的碗筷,站起来,朝团长那桌走去。   许苏白鸠占鹊巢,坐了邓嘉怡的位置,还怡然自得地继续拆着碗筷的包装。   云栖久提醒他:“这是我们组长的位子。”   许苏白心安理得:“现在是我的了。”   “但是……”云栖久还欲再说,扭头一看,邓嘉怡正往这边走来。   “你们好好吃啊,别客气,随便点,反正有人埋单!”   邓嘉怡笑嘻嘻地说完,还冲云栖久扬了扬眉毛,拿上自己的包,去团长那桌,跟她坐在一起。   “……”   怎么说呢,这一刻,对比起其他桌,云栖久觉得他们采策组就像是一群没了妈的小蝌蚪。   “谁这么土豪,说请客就请客?”有个女生说。   刘章“嘿”了声:“还能有谁~当然是我们苏白哥啊~”   另一女生说:“许苏白请客,你嘚瑟啥?”   刘章梗着脖子道:“又不是谁都能蹭到苏白哥的饭的,我还不能嘚瑟一下?”   许苏白哑然失笑,帮云栖久斟了一杯热茶。   “谢谢。”云栖久说,心情随着茶杯里的茶叶舒卷浮沉。   几个服务员,分别为这几张需要特殊照顾的桌,送来菜单。   许苏白接过一份,随手递给云栖久,也不言语,而是默默喝茶。   所有细节,都藏在漫不经心的表象下。   云栖久点了些菜,就把菜单递给下一个女生。   因为众人口味不一,所以他们点了两个锅,一个清汤,一个麻辣。   云栖久吃不了辣。   庆幸的是,清汤锅离她很近。   他们这一桌,就只有许苏白和刘章两个男生,其他都是女孩子,能聊的话题不少,五花八门。   云栖久吃饭时不爱说话,只是乖乖地听着他们聊天,偶尔勾唇笑一笑。   她刚把碗里的食物吃干净,正想用漏勺去捞虾滑时,已经有人先她一步,舀了几块虾滑,放进她碗里。   她怔怔地盯着碗里的虾滑,抬起眼睑,看到许苏白一手拿着漏勺,一手拿着手机。   他没说话,也没听刘章吹牛皮,而是跟人发消息,眉头微蹙,像是遇到了什么闹心的事情。   半晌,他把手机往桌上一搁,也放下了漏勺。   见云栖久在看他,他也看回去,轻扯唇角:“看我干嘛?觉得我秀色可餐,能让你看个饱?”   “不要脸。”她嘀嘀咕咕,低头吃虾滑。   “呵~”许苏白轻笑,瞥了眼手机,拾起筷子,吃饭。   -   回到宿舍,时间已经不早了。   云栖久哼着歌,舒舒服服地洗了个澡。   随后,吹干头发,涂抹护肤品,上床睡觉。   何卿卿和余灯都回家了,宿舍只剩徐娅和云栖久二人。   徐娅熄灯,爬到床上,躺下,问她:“久久,你今晚干嘛去了?心情这么好。”   云栖久扯着被子,翻身侧躺,软声说:“今晚跟记者团的人一起去吃饭了呀~”   “吃个饭能这么开心?”   “可能是因为有人请客吧~”云栖久情不自禁,想与人分享她的小秘密,“他真的好好哦~我好喜欢他。”   “请吃个饭就好了?”徐娅以为云栖久口中的“TA”是个女生,有点朋友间争风吃醋的意思,“突然想起来,我还欠你一顿饭,是吧?明天请你吃饭去。”   云栖久半张脸埋进被子里,娇嗓甜得能滴出蜜来:“不只是请吃饭,他还帮我夹菜了,怕我吃不饱,问我要不要再加点……”   “呵~”徐娅翻了个白眼,“难道我就没给你夹过菜?也不见你大晚上的,跟我说——‘徐娅,你人真的好好哦’。”   “徐娅,你人真的好好哦~”云栖久哼哼唧唧的,“不过,你跟他不一样嘛……”   “怎么不一样?”徐娅灵光一闪,腾地弹起来,大惊道,“你说的人,是个男的?!” 第30章 她玩不起,所以我没跟她……   云栖久忽地噤声, 装死。   徐娅要她说清楚,她绝口不提。   两人僵持片刻,徐娅放弃了, 大被一盖,睡觉。   云栖久却睡不着。   明明眼皮酸涩,困乏不堪,但脑神经异常活跃, 满满都是许苏白的身影。   许苏白在她大脑里蹦跶了一宿, 直到次日天际泛起了鱼肚白,她才迷迷瞪瞪地睡过去。   她度过了一个安稳的周六, 还能跟徐娅在校外, 喜笑颜开地吃一锅鸡公煲,再来一杯柠檬茶。   直到周日开始,她和许苏白的事, 大肆发酵,在论坛里闹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   这是有史以来, 许苏白第一次被曝出接吻照。   不再是捕风捉影,而是铁证如山。   徐娅看着这张接吻照,面色凝重, 心里五味陈杂。   有种老母亲辛辛苦苦养大的白菜,被猪拱了的感觉。   “你喜欢许苏白?”反正宿舍里只有她们两人, 徐娅大大方方地问云栖久,把手机递过去。   云栖久看了眼她手机里的模糊影像, 嗫嚅着唇,不知如何开口。   徐娅拿起手机,双指点击,放大图片, 一番细看。   不得不说,虽然拍摄的人手抖,把图拍得模糊不清,但是,画面真的很有氛围感——   繁星闪烁的藏青色天幕,边缘还残留着一层金橘色的霞光。   路灯投洒亮晃晃的白光,把两人的肌肤照得雪白,在地面拉出两条一高一低、纠缠在一起的人影。   许苏白和云栖久闭着眼,贴着唇,认真而专注,暧昧在暗涌。   帅哥美女凑一对,养眼是真的养眼。   可是,徐娅叹了口气:“说实话,久久,我不太懂你的想法。”   云栖久喝着牛奶,过了许久,才闷闷地回:“就是你想的那样。”   闻言,徐娅瞠目结舌:“所以……你,你真喜欢他?”   “嗯。”第一次跟人袒露心事,云栖久觉得别扭,“我以前跟他同一所高中,高三还是同班同学……徐娅,其实,我喜欢他好久了。”   徐娅缓了半晌,转念一想,拍拍脸,表情恢复正常,“喜欢上他是一件很正常的事,大把人喜欢他的。”   “是啊,喜欢他的人好多,”云栖久说,“高中那会儿,隔三差五就有人找他告白。”   徐娅拉了张椅子过来,坐她旁边,跟她唠嗑:“你高中没和他表白?就一直暗恋?”   “没有,我不敢……”哪怕到了现在,云栖久也不敢。   不过,要说偷偷摸摸地向他表达心意这事,她还真有干过。   在许苏白十八岁生日前一天。   晚修结束后,她仍留在教室里。   直到全班人都走了,保安大叔吹着口哨,拿着手电筒,赶人离开教学楼,她才拿出藏在包里的那盆柠檬草,做贼似的,猥琐地佝偻着身子,把那盆柠檬草,摆到许苏白的桌上。   第二天,她早早来到教室。   果然,许苏白的桌子已经堆满了各式各样的礼物和情书。   她抻长脖子,遥遥张望,却怎么也没看到那盆绿油油的柠檬草。   柠檬草的花语是“开不了口的爱”。   这下倒好,别说开不了口了,连花带盆,直接整个都没了。   为此,云栖久难过好久,至今都不知道,是谁下此毒手,窃取了那盆柠檬草。   在喜欢许苏白的这条情路上,她是真的步履艰难。   云栖久回忆着陈年往事,丧到不行,满头飘着乌云。   徐娅瞧着她,是真能感觉到,她由内而外散发出的自卑感。   真奇怪。   一个长得漂亮,性格温柔,又聪明好学的女孩子,按理来说,应该很受人喜欢的,她不该这么内向卑怯才对。   对她,徐娅既好奇,想问,又怕令她不悦。   徐娅抿了下唇,问她照片的事:“你们怎么突然会接吻呢?关系突飞猛进……他们都在说你俩谈对象的事,还好奇许苏白怎么换口味了。”   云栖久眨了眨眼,放下手中那罐牛奶,缓声解释:“我们没在一起,只是玩游戏输了,接受惩罚而已。”   “惩罚……接吻?”徐娅讶异,“你们社团这么敢玩的吗?”   “其实我们没有真的亲到。”云栖久跟她说实话。   “不是吧?”   “真没有……”云栖久说,“许苏白亲的是他的手指。”   徐娅表示不能理解,“要不你给我演示一下?”   云栖久忸怩着,起身,右手捧起徐娅的脸,拇指抵着她的唇瓣,缓缓俯身。   徐娅眼睁睁看着她低下头来,别在耳后的一缕发丝滑落,发尾搭在她的肩窝处,有点刺痒。   即使徐娅知道她是个女孩子,但也会感到紧张慌乱。   就在即将贴上时,宿舍门“咔哒”一声,被人推开。   一道颀长的人影出现在门口,挡住了门外流泻而入的余晖。   那人显然被眼前的一幕震住了,僵在那儿,一动不动。   云栖久察觉到异样,偏头去看,正巧对上对方黝黑森然的眼睛。   余灯在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们。   一时间,宿舍静得连针掉落的声音,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云栖久无端端感到心虚,赶紧站直,像个等着受训的乖学生,双手背在身后。   “那个,”她解释,“我们不是你想的那样,就只是假装而已。”   云栖久一撤开,徐娅不易察觉地吁出一口气。   余灯走进宿舍,掩上门,背倚着门板,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声音听不出情绪:“假装什么?”   云栖久怂巴巴道:“假装……亲亲。”   余灯挑眉,“怎么假装?”   云栖久:“……”难道她还得再表演一次?   于是,她转身面向徐娅,小手再次抚上她的脸颊。   徐娅与她面面相觑,没忍住,笑场了:“不是,你们怎么把气氛搞得这么奇怪?大家都女孩子嘛,亲一下怎么啦。”   说着,她拉开云栖久的手,站起来,“我有点饿了,想去吃饭,余灯,你吃过没有?没吃的话,要不我们仨一起去吃?”   “嗯,”余灯应下,敛眸,拉开门出去,“你们准备一下,我出去抽根烟。”   -   因为论坛里的那张亲吻照,云栖久一时名声大噪。   行走在校园里,时不时有人侧目看她,都想一窥许苏白新女友的容貌身材。   然后,好对她进行评头论足。   徐娅一直劝云栖久别上论坛。   云栖久很听话,忍着没去看。   她每天都在想许苏白的生日,想着要给他准备什么生日礼物,那天应该穿哪件衣服,要化个怎样的妆容……   只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跟许苏白道完“晚安”,她才偶尔好奇论坛上的人,会说些什么。   她手贱地戳进了论坛。   他们学校的论坛界面很老旧,加载的速度也很迟缓,许多标红的精华帖,都还是五六年前的。   近期热帖被压在了下面,标题前还标有一个大写的“热”。   跟许苏白有关的热帖不少,但与云栖久有关的,只有最顶上的一则热帖。   标题还挺劲爆:尺.度不小!许苏白与清纯院花操场激.吻!有图有真相!   云栖久目瞪口呆,点进去,入眼就是她和许苏白的接吻照。   她存下照片,粗略地扫一眼帖子,不得不佩服人类的想象力和创造力。   再翻到评论区,不禁皱起了眉头。   1楼:【前排出售瓜子花生八宝粥,啤酒饮料矿泉水!】   2楼:【两包辣条,赌他们好不过一周!这女的一看就不合他的喜好,估计就想换个口味,尝个鲜,没几天就腻了。】   3楼:【三包,赌他们三天必分!】   看到这儿,尚且在云栖久能承受的范围内。   再往下翻,她瞬间黑了脸。   101楼:【光看女生的脸,还在想许苏白什么时候改吃素了,一看身材,哦,许苏白还是那个许苏白[坏笑]。】   102楼:【楼上正解!WC!这妞盘靓条顺,身材又正,难怪会被苏白哥看上。】   103楼:【楼上直接点,把“看”字去掉。】   104楼:【这女的,只是看着清纯而已,私底下可不好说……能跟许苏白搞在一起的女生,有几个真纯?估计都烂了。】   云栖久看着看着,怒火中烧,气得浑身发抖,眼眶酸涩,后槽牙磨得窸窸窣窣响。   一则消息弹出来,是许苏白发的。   X:【还没睡?】   云栖久做了几个深呼吸,一翻身,趴在床上,胳膊肘支着,双手拇指在手机屏幕戳戳点点,回:【没呢,睡不着。】   X:【怎么会睡不着?】   云栖久瘪嘴,回:【就是睡不着。】   X:【你这是在跟我撒娇?】   79:【才不是。】   X:【方便打电话么?】   79:【懒得下床。】   X:【……懒死你算了。】   79:【[吐舌头]】   X:【那你附近有耳机么?】   云栖久伸手,在枕头底下摸出一副耳机,插好。   79:【嗯,然后呢?】   云栖久等了一阵,许苏白给她发来一段长达一分钟的语音。   她点开来听,耳机传来男人低磁的嗓音,他在哼唱摇篮曲,轻轻柔柔的曲调,如流水潺潺,淌进她心里。   云栖久闭眼听着,神经放松下来,还真酝酿出了一点睡意。   到了结尾,他低声说:“晚安,云六三。”   云栖久上扬的嘴角压都压不住,躺倒在床上,回复他:【收到啦~晚安~】   许苏白没再回她了。   云栖久又听了一遍语音。   听他唱出“小宝贝”这三个字,她兴奋抱着绵软的被子,轻轻在床上翻来滚去。   来来回回听了好几遍,直到倦了,她甜甜地进入梦乡。   -   许苏白跟云栖久的事儿,闹得实在厉害。   余灯原先不以为意,后来发现,近几日,许苏白这人常常魂不守舍的,不由得八卦地问了一句:“你们确定关系了?”   彼时,会所里,许苏白站在台球桌边,给台球杆子上巧粉,嘴里还叼着一根烟。   听她这么问,他回:“没。”   “所以是你在追云栖久?”她可不信云栖久会主动招惹他。   许苏白:“准确来说,是‘勾引’。”   比“撩”要严重,又比“追”更朦胧,是很容易让人上头的程度。   余灯蹙眉,“你真在追她?”   许苏白放下巧粉,拿开嘴里的烟,“要说多少遍,那叫‘勾引’。”   “你勾引她干嘛?”   “还能干嘛,当然是为了让她对我欲罢不能啊~”许苏白尾音上扬,带出几分轻佻。   “……”余灯无语。   许苏白这人就这样。   必须确定你付出百分百的真心了,才肯放开胸怀接纳你。   所以,他需要反复试探,不断证实。   估计,“勾引”云栖久,让她对他欲罢不能,就是他计划的一部分——确保云栖久是真心实意的,他再出手。   “她对你欲罢不能了吗?”余灯问。   “反正很多时候,她没拒绝我。没拒绝的意思是接受,接受的意思是……她喜欢我。”   “……可能人家只是出于礼貌。”她打击他。   许苏白反应平淡:“哦。”   余灯有点烦躁:“我之前不是跟你说过,让你别动她的么?你俩要在一块儿了,以后闹掰了,我夹在中间,很尴尬的。”   许苏白把烟叼回嘴里,挑好角度,俯身挥杆,“啪”一声,母球滚动,撞击红球,“尴尬的是你,又不是我,如何化解尴尬是你的问题,关老子屁事。”   余灯强忍着一杆子冲他甩过去的冲动,冷哼:“真不知道像你这种人,怎么还会有朋友。”   许苏白哼笑,红球入袋后,再次瞄准,进了一个粉球,“这得问你跟乔陆,对吧,乔陆?”   默默在一旁喝酒的乔陆,莫名躺枪,差点被酒水呛到。   余灯瞥了乔陆一眼,一脸嫌弃。   许苏白取下烟,把烟灰掸进烟灰缸里,轻笑:“你要觉得不爽,这朋友大可以不做,没必要委屈自己。”   他说这话时,态度实在轻慢,余灯毫不怀疑他话里的真实性。   对于许苏白而言,你爱跟他就跟着,不爱跟他,他也懒得搭理你。   他一向我行我素,从不讨好任何人。   与其说许苏白跟他们是发小,是朋友,不如说是他们巴着许苏白不放。   乔陆出来打圆场:“哪会啊,我最喜欢跟哥在一起了~要不是哥,就我俩那成绩,早就烂在七中了,怎么可能考得上荷大?”   说到这事儿,还挺奇怪的。   明明他们三人都一块儿浪的,怎么就许苏白中考能考荷宿高中去?   余灯撇撇嘴。   尽管有点不服,但是不得不承认,许苏白是真的够哥们儿。   不然,他才不会浪费时间,特地给他俩开小灶,帮他们实现逆袭。   他给荷宿高中的学子们分享的资料,其实最先都是为了他俩准备的。   余灯进了一球,继续问许苏白:“你不是还说,不是一类人搞不到一块儿去,你心里有数的么?你可真有数,转眼就跟人亲上了。”   许苏白逗她:“我那会儿死鸭子嘴硬,你看不出来?”   “……”   许苏白懒洋洋地抽着烟,眼睛微眯,“就因为不是一类人,所以一旦碰上,才会轰轰烈烈,声势浩大。”   余灯挥杆,两球相撞,发出脆响,“所以,也容易刻骨铭心,两败俱伤。”   许苏白瞥她,侧身倚着台球桌,把剩余的烟摁进烟灰缸里,“你就不能盼着我俩点儿好的?”   “为什么是云栖久?”余灯问,“就因为你觉得她眼熟?上辈子见过?”   许苏白笑,转身,俯身挑角度,“她很特别。”   乔陆插嘴:“哪里特别?”   许苏白挥杆击球,心里有无数个答案,却不想跟外人说道,只是吊儿郎当地说:“特别漂亮,行不行?”   “……”   余灯忧心忡忡:“她段位低,玩不过你的。”   “我知道。”许苏白挥杆的速度明显加快,一颗又一颗球顺利入袋,“她玩不起,所以我没跟她玩。”   话落,他清掉台球桌上最后一颗彩球。   很漂亮的一杆清。 第31章 希望我俩的腿都不会被打……   乔陆非常捧场地给他哥鼓掌喝彩。   许苏白没理会他的彩虹屁, 把台球杆一撂,坐沙发上,拧开矿泉水, 喝了一口。   隔着茶几,余灯坐他左边,捻起一根小叉子,闲闲懒懒地吃苹果。   许苏白放下矿泉水瓶, 想到什么, 撩起眼皮瞅她,“诶, 我生日那天, 你把徐娅也叫过来。”   余灯懒恹恹地应:“嗯。”   许苏白瞧她这反应,手指在桌上点了点,“别他妈丧着一张脸, 我要跟云栖久在一块儿了,你应该高兴才是。”   余灯没什么兴致:“我有什么好高兴的?”   “你说的嘛, ”许苏白给她分析,“云栖久跟徐娅关系好,两人形影不离的, 要是我分散了云栖久的注意力,那徐娅不就跟你最好了?”   提到这个, 余灯不太高兴:“她俩的确好得过分。”   “醋了?”   “有点儿。”   “我都不醋。”许苏白说,“反正云栖久对徐娅肯定没那意思, 她喜欢的是我。”   “……”余灯斜他一眼,“她跟你说,她喜欢你了?”   许苏白笑弯了眼,痞气横生, 欠嗖嗖的:“不用她开口,我也能听到。”   余灯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腻得不行,挑了块杨桃塞嘴里。   有点酸,很解腻。   -   时间不紧不慢地流逝。   十一月十九日,天还未亮,时值秋末冬初的荷宿市,降下一场雨。   雨声淅淅沥沥,带来几许冬日的冷冽。   云栖久一醒来,就觉得头重脚轻,精神不济,提不起劲。   她连打三个喷嚏,隐隐有点要感冒的意思。   换季的时候,最容易感冒。   她们宿舍的何卿卿就感冒了。   她周末难得不回家,留在宿舍里,以为是她传染给云栖久了,拿了几包小柴胡颗粒给她,让她泡来喝。   云栖久道谢,去冲泡了一杯喝下,感觉好了一点。   她坐在桌前,对着电脑修改通讯稿。   昨天,她被邓嘉怡安排去参加校内的一个活动,并撰写一篇通讯稿。   活动结束后,她很快就写好通讯稿,发给邓嘉怡。   今早,邓嘉怡把通讯稿发回给她,点出几处需要注意的地方。   云栖久改完后,再次发给邓嘉怡。   邓嘉怡回了个“OK”,夸了她几句,就说自己要去睡回笼觉了。   云栖久瞥了眼电脑右下角的时间,现在才上午十点。   好早。   时间过得出奇的慢,距离许苏白的生日趴开始,还有七八个小时。   她百无聊赖,往耳朵里塞入耳机,搜出一部电影来看。   这是一部文艺的爱情片,整体基调偏昏暗沉郁,总透着一股淡淡的忧愁沉闷。   很衬荷宿市今日阴雨绵绵的天气。   云栖久总是看着看着就神游。   为了参加许苏白的生日趴,她前两天拉着徐娅去逛街,买了条新裙子,还为搭配新裙子,破天荒地买了一双高跟鞋。   她没穿过高跟鞋,为防出糗,一有机会,就穿着高跟鞋,在宿舍走来走去,勤加练习。   脚后跟因此磨破了皮,渗出血水。   就算她亡羊补牢,贴了创可贴,但伤口没那么快好,稍微动一下,还是有点疼的。   对了,她昨晚还洗了头,用发膜和精油,好好地护理头发。   可睡了一觉,今早醒来,头发就没刚吹好时那么蓬松柔软了,像是染了雨水的潮湿,变得软塌塌的。   在出门之前,她要不要再洗个头呢?   云栖久想了很多,摆在笔记本电脑旁边的手机一震,铃声大作,扯回她的神思。   拿起一看,是周雪打来的。   云栖久脸上的笑容瞬间垮掉,心突突猛跳两下。   她抛开手里的烫手山芋,把视线集中在电影上,假装没听到。   铃声响了一遍又一遍,伴随着连绵不绝的雨声,惹人烦厌。   何卿卿停下手中的笔,问:“谁手机响了?”   “不好意思,是我的。”云栖久说着,把手机设置成静音。   周雪比云栖久想象的,要坚持不懈。   在她第四次打来电话时,云栖久受不了“嗡嗡”震动的手机,取下耳机,一把抓起,起身,走出宿舍接电话。   冰凉的雨丝飘进宿舍走廊,在低处积了一洼水,倒映出灰白天空的一点亮光。   云栖久跨过水洼,来到尽头的小阳台。   一阵冷风卷着细雨扑面而来,她打了个哆嗦。   周雪的声音噼里啪啦地砸过来:“云栖久,你知道现在几点了吗?居然睡到现在才起床。都说一日之计在于晨,你这样不行……”   云栖久心不在焉地听着,仰头观察漫天飘洒的雨。   良久,才趁周雪吞咽唾沫的功夫,轻轻“嗯”了声。   周雪:“你妈妈今天来这边开会,明天才回去。你中午来大姨家吃饭吧,今晚跟你妈一起睡,母女俩都多久不见了,好好聊聊。”   云栖久蹙了下眉。   周晴在一家保险公司工作,偶尔会到荷宿市的总部开会。   但这时间,真的太不巧了。   周雪是个急性子,没听到云栖久的回应,烦躁地说:   “每次让你来大姨家,你总说有事,搞得像我求着你来吃饭一样。云栖久,你都多大人了,好意思么?衣柜里还有你的衣服和毛巾,你也不用收拾什么东西,赶紧过来,别那么不懂事,总让人操心。”   说完,她就挂断了电话。   云栖久愣愣地杵在小阳台,冷得直哆嗦。   一垂下手,就见手的血液不流通,被冻成了青紫色。   她吸了吸有些堵塞的鼻子。   感冒似乎更严重了。   回到宿舍,一阵暖意包裹住她。   云栖久放下手机,发了会儿呆,才从周雪所带来的负面情绪中,缓过来。   她冷着脸,拉开背包的拉链,打开衣柜,找出一件外套穿上,又拿出一件用衣架悬挂起来,避免生出褶皱的连衣裙。   徐娅注意到了她的动静,问:“久久,你要去哪儿?这个时间点去吃午饭,会不会太早了?”   余灯从床上探出头,“去吃饭的话,顺便帮我去二楼带一份烧鹅饭。”   何卿卿的笔记抄到一半,抬起头,也说:“久久,要不你也顺便帮我带一份瘦肉粥?我感冒了,嗓子好疼,呜呜~”   云栖久负气地扯下衣架,扔回衣柜里,把连衣裙折了又折,塞进书包,过了半晌才说:“我今天去亲戚家里吃。”   大家都看出她情绪不佳,各自悻悻地缩回头去,该干嘛干嘛。   余灯戴上耳机,想继续看时装秀,忽地想起许苏白的事,扬声提醒云栖久:“今晚许苏白的生日趴,你记得来。”   “嗯。”云栖久囫囵应下,出门前,看了眼门口的鞋柜,最终还是没拿上那双高跟鞋。   从荷宿大学到周雪家并不远,但公交车兜兜转转,走走停停,总会浪费不少时间。   云栖久很珍惜这段宁静的时光。   周雪家位于一处高档小区。   进入小区前,云栖久需要掏出身份证,在保安室做进出登记。   她填写完简单的身份信息,搁下笔,从保安手里拿回身份证。   视线扫过身份证上的照片时,她愣了一下,迅速地放回钱包里——   没别的原因,就是高中时期的她,真的是又土又搓,黯淡无光,丑得让她无法接受而已。   这小区里的单元楼都长一个样,她来到20栋,搭乘电梯去20楼。   电梯轿壁映出她的身影。   云栖久把轿壁当成镜子,扒拉一头浓密的长卷发,三两下扎成丸子头。   这小区里的房子,都是一层两户。   电梯门一开,云栖久就看到2001室房门大开。   她走出电梯,拉开门外摆放的鞋柜,看到了周晴的鞋子。   她换上拖鞋进屋,强行扯着个笑脸,礼貌地向屋里的人问好。   周晴见着她,激动地过来抱住她,上演了一出母女情深的戏码。   就连周雪都感慨:“你看你妈多爱你。”   云栖久垂眸,喉咙紧涩地“嗯”了一声。   这一个下午,云栖久都坐立难安。   她不能独自安安静静地待在房间里,不然周晴俩姐妹会说她太闷太孤僻,叫她多出来聊聊天。   但让她去客厅,无非就是听她们训话,数落埋汰她一番。   云栖久强迫自己去看电视,尽量忽略她们的喋喋不休。   “大姨跟你说话呢,云栖久,你听见了没?”周晴高声质问她,“大学也要好好学习,别想着谈恋爱。大学谈的,你都不知道人家以后会干嘛,能挣到几个钱。”   云栖久抱紧了抱枕,一边想着许苏白,一边闷声说:   “高中不给早恋就算了,我都满十八岁了,要是上大学再不谈,毕业后就二十多岁,你们催我去相亲怎么办?”   周晴一听她说话就上火:“叫你别谈你就别谈!大姨跟妈妈还会害你吗?”   云栖久不吭声。   周晴跟周雪这对姐妹,是孤儿。   周雪比周晴年长几岁,一直都拿姐姐的身份打压周晴,而且,周雪这人的确有几分本事,能找着个有钱的丈夫,过上富裕的生活。   所以周晴一直都为周雪马首是瞻,也一直在学习模仿她——   其中一项,就是学周雪对她进行管教。   她们教育她时,她只要乖乖地听着就好了。   云栖久心想。   她很努力地当个乖巧的听众,任由她们说教。   希望这样,能让周雪和周晴心情好一点。   晚上,她们在购物广场附近吃了顿晚餐。   饭后,周雪和周晴想要去逛街。   云栖久看了眼手机,已经临近夜间八点了,最要命的是,她忘了给手机充电,现在只剩8%的电量。   她心情忐忑,小心翼翼地跟周晴说:“妈,我一个同学今天生日,我们说好了,今晚要一起庆祝的。”   周雪皱眉:“同学在学校天天都能见的,你妈好不容易来一趟,你不陪你妈,陪人家过什么生日?”   云栖久低眉顺眼,软声道:“但是我跟人家说好了,要是不去,不太好。”   “能有多麻烦?”周雪说,“你把你同学电话给我,我帮你跟他说。”   云栖久怎么可能把电话给周雪,迫于无奈,只好给许苏白发条短信,说自己会晚点过去。然后,陪着周雪她们逛街。   今日的雨,下得没完没了的。   就算撑了伞,雨丝被风一吹,附着在衣服上,感觉潮润又黏腻。   云栖久心事重重,躁动难耐,好几次都想趁着周晴她们不注意,赶紧溜走。   “你头发是怎么回事?”周晴突然问道,勾着云栖久从发髻里散出来的蜷曲发丝,扯松了她的丸子头。   “啊?”云栖久回了神,忙抬手去挡头发,“没怎么回事。”   周晴拍开她的手,扯掉发绳。   一头柔顺蜷曲的乌黑长发,赫然暴露在她们眼皮底下。   云栖久呼吸一滞,还没做好准备,周晴已开腔谩骂:“谁让你烫的头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丑的吗?搞的什么鬼东西,赶紧给我剪掉!”   她上手拉拽着云栖久的胳膊,左右环顾,刚好找到一家理发店,就使劲把她往里面拖。   云栖久奋力挣扎,急得脸都红了,感冒后,鼻音很重:“我不想剪!”   “让你剪就剪!你才多大,学人家烫什么头发?!丑得要死。”周晴厉声说道,惹得街上行人看过来。   云栖久羞愧地缩着头,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哭腔都要出来了:“我不剪,我好不容易才把头发留长的……而且,不丑的……”   明明,有那么多人都说她好看的……许苏白也说,她长得漂亮。   周晴另一只手搓乱了她的头发,鄙夷道:“正经女孩子哪里会去烫头发?!还烫的这种卷发,你都不知道有多丑多显老!看着比我还老!”   周雪也觉得她们闹得难看,过来说了两句:   “久久啊,你就听你妈妈的话,把这头发剪了。头发长,难打理,而且,这头发真不适合你……你看大姨,大姨从来都不乱染乱烫头发的。你弄成这样,多不正经……”   “我不剪!”云栖久倔强道,却敌不过周晴的力气,硬是被她拖进了理发店里。   周晴强势地把她摁在椅子上,雷厉风行地指挥理发师给她剪头发。   “我不剪!我就喜欢这样!”云栖久忍不住尖叫,眼睛泛红,泪水摇摇欲坠。   “啪!”清脆的掌掴声响起,震得所有人心头一颤。   云栖久不可置信地捂着左脸颊,透过发丝间隙,看到了理发店里堆积的断发。   视线渐渐朦胧,眼泪夺眶而出。   “云栖久!你怎么越长大,就越不乖了!”周晴怒不可遏。   周雪在一旁看着,自责道:“唉,都怪我,是我不好,没教好她。”   “不是,”面对周雪,周晴态度好很多,“姐,一直以来,都是我在麻烦你……”   云栖久的长卷发,注定是保不住的。   在扎丸子头的时候,她就有这种预感。   她一边故作冷静地掉着泪珠,一边目不转睛地盯着镜中那把飞舞的剪刀。   一绺绺头发被“咔嚓剪断,掉落在地的瞬间,她感觉有什么东西,也在一点一点地崩塌,把底下的她,压得喘不过气来。   她以为,上了大学之后,就能摆脱过去,慢慢变好的。   可事实证明,她这辈子,好像就这样了,注定要被人掌控束缚着,活得像个傀儡。   她得乖,得听话,得比任何人都做得更好。   不然,就是她叛逆,就是她不够努力。   什么话,都让她们说完了。   那她呢?   她只配沉默。   云栖久忘了自己是怎么离开理发店,回到周雪家中的。   她被人推着去浴室洗澡。   看着镜中的齐肩发女生,云栖久忽然神经质地笑了,她好像,一下子又回到了高中。   那段,于她而言,最黑暗最难捱的时光。   她在浴室,借着洗澡水声,嚎啕大哭。   哭到眼睛红肿,鼻塞喉咙痛,才抽噎着,穿上衣服,走出浴室,把自己反锁在房间里。   她发了一晚的呆。   恍恍惚惚间,觉得自己好像忘了点什么。   直到房门被人敲响,周晴叫她早点睡,云栖久才猛然想起,今天是许苏白的生日。   她赶紧跳下床,从外套兜里翻出手机。   手机已经没电关机了。   她手忙脚乱地给手机充电,接口似乎在跟她作对,好几次,都对不准位置。   好不容易充上电,开了机,手机多了十几通未接来电。   全都是许苏白打来的。   云栖久正要回拨,手机响了。   她忙不迭接通。   手机那头原本闹哄哄的,一道玻璃瓶乍然爆裂的声音后,诡异地安静下来。   “来不来。”许苏白的声音传来。   云栖久看着玻璃窗倒映出的,自己的狼狈模样,眼睛又红了。   “不来。”她说。   -   许苏白冷着脸,挂断电话。   仍是懒得没骨头似的坐姿,恹恹地瘫在沙发里。   周身笼着一团阴沉冰冷的低气压,气势慑人。   茶几及地面上的玻璃碎片,闪着锐利的光。   包厢悄然无声,众人面面相觑,连大气都不敢喘。   三个小时前,许苏白抱着一大束玫瑰,满面春风地走进包厢。   大家还以为是别人送他的,对他狂吹了一波彩虹屁。   直到看到他手背上一道绯红的细长口子,听到他故作满不在乎地说:“哦,不小心被刺划到了。”   才知道,那束玫瑰是他亲手包的。   也不知是要送给谁。   目前最值得怀疑的,便是论坛上与他传得沸沸扬扬的“清纯院花”。   其实大家今晚都玩得挺嗨的。   只是许苏白这个寿星公,似乎总不在状态,每隔几秒,就要瞟一眼手机。   如今,得到了那人确切的答复。   他把手机往兜里一揣,倾身,拿起茶几上的烟盒,磕出一根烟叼在嘴里,点燃,深深吸了一口,嗓音干涩:“蛋糕呢?”   乔陆一拊掌,“对对对,赶紧把蛋糕拿出来,放久了就不好吃了。”   紧接着,立马有人把蛋糕摆上茶几,插上蜡烛。   烛光点点,包厢里彩灯闪烁,有人应景地播了一首《生日快乐》。   在一声声“祝你生日快乐”中,许苏白的眸光随着烛火明明灭灭。   乔陆催他许愿。   余灯戏谑道:“估计又是祝愿祖国繁荣昌盛,世界充满love and peace。”   “今年换个愿望,”许苏白眨了下眼,缓声道,“希望她能好好活着。”   众人:“???”   谁好好活着?   许苏白可能是觉得这愿望太单薄,补充道:“……此生无忧无怖亦无虞,诸事顺遂。”   “如果可以的话,”他扯唇轻笑,眼神幽邃,“希望她能勇敢地向我走来,心甘情愿地被我拐走,我俩腿都不会被打断的那种。”   众人:“???”什么鬼?   乔陆小心翼翼地提议:“哥,要不咱还是许愿世界和平吧?” 第32章 人间不完美,却仍值得你……   许苏白不打算听他小弟的逆耳忠言。   吹灭了蜡烛。   几缕细小的白烟, 在昏暗中袅袅升起。   “嘭!——”   几支礼花筒喷出彩纸,纷纷扬扬,落得到处都是。   气氛重新活跃起来。   许苏白在蛋糕上切了一刀, 意思意思,就把刀转交给乔陆,扭头问余灯:“你知道云栖久她家在哪儿么?”   余灯摇头,反问:“你问这个干嘛?真想在月黑风高夜, 去强抢良家妇女啊?”   许苏白思考了一下这个可能性, “这倒也不是不像我的行事作风。”   “……”余灯冷漠脸,“不, 你不想。”   许苏白抻长脖子, 环顾一圈,终于在一圈人外,找到了坐在点歌台附近的徐娅跟何卿卿。   “徐娅!”他喊了一声。   徐娅闻声看过去, 见是许苏白叫她,心抖了一抖, 悄悄问何卿卿:“他叫我干嘛?”   何卿卿不解地摇摇头。   “那你陪我过去问问?”徐娅说罢,拉着何卿卿走到茶几旁。   一垂眼,就看到桌上的玻璃瓶碎片, 以及洒了一大片的酒液。   想起许苏白刚刚砸酒瓶的架势,徐娅又方又怂。   许苏白问她俩知不知道, 云栖久住在哪里。   徐娅跟何卿卿都表示不知道。   许苏白挥挥手,让她俩该干嘛干嘛去。   他跟乔陆打了声招呼, 打算离开。   走出包厢前,他折回去,摘了一朵玫瑰,捏在指间。   他给邓嘉怡打了一通电话。   一般来说, 加入社团或学生组织后,会要求成员重新填一份更详细的个人信息。   那头一接通,他开门见山:“有云栖久的住址么?”   “我存电脑文档里了,但我现在在外面。”邓嘉怡说,“怎么突然要找久久?她出什么事了?”   “没什么。”许苏白挂断电话。   他又拨通了慕静的电话。   还好慕静那里有地址。   他让她发送过来,转身就搭乘电梯下楼,去街上拦了辆出租车,直奔云栖久所在的位置。   距离零点还差一刻钟。   出租车停在小区外。   许苏白推开车门下车。   雨势陡然增大,雨水噼里啪啦往下砸,他刚跑到小区的保安室,衣服已是半湿。   保安室里的保安晕晕欲睡,见有人来,一个抖擞,高度戒备,上下打量眼前的人。   那人淋了雨,却丝毫不见狼狈,肌肤冷白,显得一双狭长凌厉的丹凤眼,愈发黝黑明亮。   他挟裹着一身初冬的寒意,脖颈的文身张扬恣意,浑身散发着“来者不善”的气质。   唯有手上那朵玫瑰,娇艳欲滴,能让人心生愉悦。   保安没见过他,警惕地问他找哪户人家,要他登记信息。   许苏白瞥了眼那个小本子,扫到了云栖久的名字。   雨声洗刷枝叶,沙沙作响。   “我不进去。”他说,低头编辑了一条短信,发给云栖久。   许苏白:【我知道你没睡,想办法出来打个电话。】   收到这条短信的时候,云栖久僵直地躺在床上,睁眼盯着天花板,毫无睡意。   身边,周晴刚睡下不久,现在似乎已经睡熟了,传来轻微的鼾声。   床头柜上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屏幕亮起幽幽的光。   云栖久眨了眨肿胀干涩的眼睛。   周晴发出一声梦呓,翻了个身,背对着她。   云栖久放空两秒,温温吞吞地撑起半个身体,拿起手机。   看到许苏白的短信,她的心跳猝然空了一拍。   她回头观察还在睡觉的周晴,犹豫了近半分钟,回给他一个问号。   许苏白:【你可以不用说话。】   云栖久内心挣扎,蹑手蹑脚地掀开被子下床。   房间黑魆魆的,她必须非常小心谨慎,避开所有障碍物,走出房间。   做贼心虚。   拧开房门时,她紧张到手心出了一层汗,心跳声清晰可闻。   她去到阳台,轻轻合上玻璃推拉门,给他打电话。   许苏白很快就接听了。   一时间,两人都没说话,只有潇潇雨声在彼此的耳边回荡。   “我很讨厌别人放我鸽子,”许苏白开腔,打破寂静,“所以,等了一晚上,你都没来,这让我很恼火。”   云栖久默不作声,看着阳台外的滂沱大雨,胸口闷得透不过气来。   “你应该听到了,”许苏白的音色偏冷,听不出情绪起伏,“我砸了一瓶酒,‘嘭’的一声,碎得稀里哗啦的。你知道那瓶酒多少钱吗?”   他那边传来打火机的“咔嚓”声,云栖久猜他在抽烟。   他顿了会儿,说:“其实也没多贵,十几万而已,但我觉得,这笔账,该算在你头上。”   十几万?!   云栖久大吃一惊,左手捂住了嘴巴,怕自己惊叹出声。   许苏白呼出烟圈,似叹非叹:“可一听你哭了,我他妈想的第一件事,竟然是跑过来给你送牛奶糖。”   他的嗓音添了几分沙哑,挑逗着她的耳膜。   云栖久愣了几秒,鼻头一酸,眼睛再次起了雾,水濛濛的。   她靠着墙,缓缓下蹲,一手握着手机,一手环抱住自己的腿,语带哽咽:“对不起。”   许苏白哂笑:“老子缺你这声‘对不起’么?你一句‘对不起’,抵得了那瓶酒?”   云栖久吸了吸鼻子,涩然道:“……那,我想办法还你?不过,这笔数额太大,我可能得分好几年才能……”   许苏白打断她:“你现在出来,腿会被打断么?”   “嗯?”   “我在你们小区的保安室里。”   云栖久愕然,探头朝右下角看去。   楼层太高,保安室太远,雨幕太大,她其实看不到他的身影。   但是,她能看到,暴雨如注的黑夜里,那一处,灯火长明。   “算了,你别出来了,”许苏白低声爆粗,“艹,雨太大太他妈冷了,比依萍找她爸要钱那天的雨还大。”   云栖久差点被他后面那句话逗笑,却又不好意思真笑出声,含在眼眶里的泪水,硬生生憋了回去。   许苏白缓了会儿,说:“你现在心情好点没?”   云栖久抱着腿,蜷缩成一团,眼睛一直瞟着保安室的方向,声音又娇又软:“没有。”   许苏白哼笑一声,语气带了几分安抚的意味:“我把糖留在保安室里,你回去好好睡一觉,明天出来拿,知道吗?”   云栖久把头埋在双膝间,眼泪全都蹭到睡裤上,轻声说:“好。”   他掩着话筒,隔绝了部分风雨声,悄声问:“云六三,你们这儿的保安,不会偷吃吧?”   云栖久哭笑不得:“不会啦~”   “行。”许苏白说罢,两人便静了下来。   神奇的是,谁都不觉得尴尬。   “云六三。”他叫她。   “嗯。”   “或许这个世界乌烟瘴气,冷漠残忍,但我的玫瑰愿意为你常开不败。”他说,“人间不完美,却仍值得你来一遭。”   云栖久细品他的话,心尖一疼,眼泪直掉。   “还有十秒钟,我的生日就过了。”许苏白提醒她,“你是不是还欠我一句话?”   云栖久小声哼哼:“许苏白,生日快乐。”   他轻轻“嗯”了声,道:“时间不早了,晚安,云六三,明天醒来,记得要还我一句‘早安’。”   “好。”云栖久挂断了电话。   她缩在阳台,好不容易才止住哭泣,却因为许苏白的一通电话,再次哭得不能自已。   哭得倦了,她擦掉眼泪,悄没声儿地摸进房间,疲惫地合上眼,混混沌沌地睡去。   翌日清早,她如约给许苏白道了声“早安”。   下午,她走出小区,准备返回学校。   经过保安室,值班的保安大叔拿出一袋牛奶糖,和一朵红玫瑰给她。   红玫瑰用水养着,过了一晚,不仅没有枯败,反而热烈绽放,生机勃勃。   这都是许苏白给她的。   一想到这儿,云栖久忍不住又要哭出来。   保安大叔给她递纸巾,哄她别哭。   云栖久向他道谢,拿着东西,回了学校。   其他室友都在宿舍里,见门被人推开,下意识瞄了眼。   徐娅坐在离门最近的地方,一见到她,荔枝眼瞪得溜圆。   她不确定要不要问她为什么哭了,只说:“卧槽!一个晚上不见,你怎么突然剪头发了?!”   云栖久摸了摸头发,低下头,眼神闪躲,讷讷道:“觉得头发太长,就给剪了。”   她把包放在桌上,发觉徐娅还在看她,轻声问:“是不是很丑……”   在过去的那几年里,周雪说,长头发打理起来太麻烦,会占用她的学习时间,总要求她剪这种齐肩发。   云栖久很讨厌这个发型,不仅仅是因为不好看,更是因为会让她想起那段时光。   徐娅摇头,“怎么会呢?你这鹅蛋脸的脸型好,长得又漂亮,不管什么发型都好看。”   云栖久瘪嘴:“我知道你在安慰我。”   徐娅走过去,靠着她的书桌,拿起她桌上的镜子,对着她,说:   “拜托你平时多照照镜子好吗?你是真的好看,要我说多少遍,嗯?我都怀疑你是不是故意骗我夸你了。”   云栖久看向镜子。   镜中那人,一双眼睛肿得跟核桃似的,脸色惨白,顶着一头很村的齐肩发。   “不好看。”她说。   立马引来了宿舍其他人的反驳。   何卿卿:“久久,我要长你那样,我肯定天天照镜子,自恋得不行。”   余灯:“得了吧,她就是想骗我们夸她。”   云栖久揉着一角衣摆,轻声说:“我妈总说我长得不好看,还说我越长大越丑……”   宿舍静了一瞬。   徐娅放下镜子,探究道:“你妈妈长什么样?”   云栖久拿出手机,翻出一张照片给她看。   徐娅沉默了。   何卿卿跟余灯好奇地凑过来,看了眼,也跟着沉默。   云栖久她妈年轻时,的确长得好看,不然,云栖久也继承不到这基因,长成现在这样。   徐娅俯身,按住云栖久的肩膀,认认真真地跟她说:“别老听你妈妈的打击式教育,久久,你很棒,很漂亮!真的!”   何卿卿:“就是,我们学院的颜值担当好吗?!”   余灯表示认同:“对。”   云栖久看着她们,扯了扯嘴角,似笑似哭:“你们怎么都这么好……” 第33章 刺扎手是真的,但玫瑰讨……   “因为你也很好呀~”徐娅跟哄小孩儿似的, 语调温温柔柔,轻轻捏了下云栖久软弹的脸颊。   云栖久抬起头,看着她们仨, 心里暖融融的,不禁泪目。   她在亭阳镇生活多年,四年前孤身来到荷宿这座大城市,寄宿在亲戚家, 好一阵时间无法适应这里的生活。   转学到荷宿二中时, 作为一个插班生,或多或少, 她都免不了遭受原班级体的排挤。   而且, 亭阳镇所用的教材与荷宿市不一样,教学进度也不一致。   这意味着,她要想办法尽快消化荷宿市的教材, 跟上教学进度。   当时是初三,为了争取重点高中的名额, 每个人都下意识把其他人当作竞争对手,有什么东西都藏着掖着,不会轻易与人交流学习成果。   所以, 很长一段时间,云栖久都感觉孤立无援, 与这座城市格格不入。   无法融入这里,那就算了吧。   她曾是这么想的。   反正只有短短一年而已, 等上了高中,住在学校里,可能就不一样了。   可她的希望落空了。   初三一年过去,她渐渐养成了孤僻寡言的性子。   上了高中后, 轻微的社恐让她很难主动与人交流。   仅有的两个好友还是同一宿舍的,她们偶尔会叫上她一起吃饭。   那个时候,大部分人都喜好清瘦骨感的身材。   云栖久发育得比较好,脸上还有婴儿肥,宽松肥大的校服往身上一套,看着圆滚滚的,总有人拿她的身材打趣她,说她是“奶牛”“大丨波妹”。   于是,她愈加收敛自己,总是安静低调地坐在教室一隅,埋头学习。   她默默无闻,形单影只。   没想到,熬到上大学后,居然能遇到这么多温柔和善的人。   虽然过去的不良影响还未消除,但是,她好像,真的能看到从未来投射过来的光芒。   “你别哭呀。”何卿卿抽出几张纸巾,扑到云栖久脸上,帮她擦眼泪。   “谢谢。”云栖久低声啜泣,翻出几颗牛奶糖,问她们,“你们……要吃糖吗?”   徐娅不客气地拿了一颗,余光瞥见她放包里的玫瑰,饶有兴味地问:“这玫瑰是谁送你的呀?”   云栖久还未作答。   余灯替她回了:“还能有谁,许苏白啊。”   何卿卿嚼着糖,咬字含糊:“你怎么知道?”   余灯笑笑不说话。   徐娅眉眼间浮动着暧昧,“昨晚你不也看到了么?那么大一束玫瑰呢。”   云栖久好不容易稳住情绪,把玫瑰拿出来,好奇地问:“哪里有‘那么大一束玫瑰’?”   何卿卿猛然想起昨晚的起因经过,给她解释:   “昨天许苏白生日,带了一大束玫瑰花过来,刚开始大家还以为是别人送他的。后来又听说,那是他准备送人的。具体要送谁,他本人也没透露出任何信息。   “反正到了最后,那花没送出去。散场后,还是乔陆给拿回去了。”   她说着说着,敏锐地察觉到什么,目光从余灯和徐娅身上一掠,联想到论坛里的东西,聚焦在云栖久的脸上,大胆猜测:   “那束玫瑰是送给久久你的?!”   闻言,捻着一朵红玫瑰的云栖久,有点愣。   她知道许苏白家种了玫瑰,但是,每次跟他说起那些玫瑰,他的回答永远是——   我可以送你一束玫瑰,如果你来我家的话。   “不是吧。”云栖久不信。   她向他要回打火机时,他不到约定好的时间,迟迟不肯给,还说这就是他定下的规则。   就他那说一不二的性格,她不信他会违背规则,真送她一束玫瑰。   云栖久越推敲,越肯定自己的想法,“他肯定不是送给我的。”   余灯:“你这玫瑰,不就是他送的?”   云栖久起身,找出上次喝完酸奶后,清洗干净的空玻璃杯,说:   “是他送的。但我觉得,他只是看我情绪低落,所以随手送了一朵,好心安慰一下我……他人一直都很好。”   余灯轻蔑地“嗤”一声。   就算知道点什么,可许苏白没挑明,她也不会不识趣到去搅乱他的计划。   她转身回座位瘫着,“你对他的误解还挺深。”   徐娅知道云栖久喜欢许苏白的事,昨晚看许苏白抱着一束玫瑰花过来,她还有点乐见其成的意思。   但今天听云栖久如此肯定的一番说辞,她也不由得迟疑了。   再三权衡之下,她选择闭嘴,不掺和他俩的事,以免给云栖久太大的期望。   聊得差不多了,几个人散开,各干各的事情去。   云栖久往玻璃瓶里装水,把玫瑰放进去。   她双手托腮,对着这辈子收到的第一朵玫瑰傻乐,拿起手机替玫瑰拍了几张照片,发给许苏白。   79:【谢谢你送的玫瑰,好漂亮~】   许苏白可能在忙,暂时没有回应她。   云栖久等了会儿,觉得无聊,就去阳台收衣服,洗澡。   再回来,看到手机的呼吸灯在闪烁。   许苏白接连给她发了几张照片,还有一段时长只有五六秒的视频。   不论是照片,还是视频,拍的都是一丛丛玫瑰,花海似的,比她这独一朵玫瑰,看着要热闹繁盛。   云栖久心中的答案呼之欲出,却还是想问他:【这是哪儿?】   X:【我家。】   果然!   云栖久把那几张图放大,又把视频看了又看,得出一个结论——   79:【好大!】   人家种花,是计划用几个盆。   他种花,得准备好几亩地!   X:【……】   X:【你这突然给我整不会了。】   X:【说话就好好说,突然蹦出个‘好大’来。啧,云六三,大晚上的,我怀疑你在调戏我。】   79:【???】   79:【我哪有调戏你?!】   X:【你上次还说小苏白不小呢,现在再补个‘好大’,你这人看着清纯,怎么私下这么不正经。】   看到这个,云栖久恍然大悟!   她满面通红,恼羞成怒地回:【我是说你家好大!你怎么这么讨厌!我不要理你了!】   消息一发出,下一秒,她的手机铃声就响了。   她拒绝接听。   许苏白又打来两次,她总是在第一时间拒接。   X:【还真不理我了?】   X:【得,你不理就不理,反正我脸皮厚,非得赖到你理我为止。】   云栖久轻轻“哼”了声。   然后,许苏白开始刷屏,清一色的“理理我呗”。   看多了,她差点不认得这四个字。   好在刷了一两分钟,他就没再发了。   云栖久松了口气。   她打开课本,专心致志地看书预习,每隔二十五分钟,就休息会儿。   一整个晚上过去,许苏白都没再发消息给她,更别说打电话了。   不是还说,他非得赖到她理他为止么?   熄灯后,云栖久躺在床上,看着毫无动静的手机,开始懊恼自己是不是太过拿乔,惹他不快了。   在她的记忆里,外界的传闻是,许苏白从不纵容女伴的,一旦闹过头了,他就会结束关系。   她翻着记录,复盘两人先前的对话。   其实她还有很多问题想问他的。   比如,他带来的那束玫瑰,是什么意思,原本是打算送给谁的?   她几乎快要睡着的时候,枕边的手机突然震了一下。   许苏白只发来简单的两个字:【晚安。】   云栖久强打精神,翻身趴在床上,拇指敲着屏幕。   79:【许苏白,昨晚,你那束玫瑰,是想送谁的?】   X:【你谁?】   他又搞什么?   云栖久一脸懵逼,回:【我,云栖久……你失忆了?[白眼]】   X:【可能吧。】   X:【但我始终记得,有个叫‘云栖久’的人,说她不理我了[微笑]。所以,你到底是谁?】   79:【……】   云栖久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竟然回了句:【我是你姑奶奶。】   X:【……】   X:【云六三,你学坏了。】   她理直气壮:【跟你学的!】   X:【……】   X:【我优点挺多的,你怎么好的不学,学坏的?】   79:【……不要脸。】   许苏白终于不继续跟她贫了,回答了她先前的问题:【那束花,姑且算是送给我自己的。】   X:【毕竟,那天我心情是真不好。】   看到这个,云栖久有点愧疚。   都怪她,早知道,当初就不该答应他,去参加他的生日趴的。   不然,他也不会气她放他鸽子了。   X:【我长这么大,好像就没收到过别人送的花……希望我唯一一次收到花,不是我躺在棺材里的时候。】   79:【胡说。】   79:【以前就有很多人送你花。】   就连她,也曾送过一盆柠檬草给他。   X:【但我没要,不算数。】   X:【好了,时间不早了,你快去睡觉。】   看到这条,云栖久正要放下手机。   手机冷不丁弹出两条消息。   X:【我的确挺大的。】   X:【啊,输入法出错,漏了个“家”字[微笑]。】   好讨厌!!!   云栖久把手机往枕边一丢,仰躺在床上,被子一拉,把头给蒙住了。   黑暗闷热的环境中,她似乎能感觉到,心脏在咕噜咕噜冒出粉红泡泡。   好烦。   她怎么会喜欢上一个这么坏的人啊……   翌日醒来,云栖久才看到,许苏白最后还发来了两条消息。   X:【其实很多玫瑰花早就过了花期,园子里的这批玫瑰,是最近挪进来的。】   X:【尽管是养在温室里的玫瑰,但该有的刺,可是一点都不少。玫瑰的刺扎手是真的,但玫瑰讨人喜欢,也是真的。】 第34章 你亲我一下,我就告诉你……   十一月匆匆过去, 步入十二月,气温显著下降。   架空层风大,一阵紧似一阵地刮, 冷飕飕的,不方便练舞。   慕静在群里通知他们,更改练舞的时间和地点,又联系了工作室的一名老师进行指导, 带着他们练习。   可谓煞费苦心。   就因为这点变化, 云栖久再没在周五上午练舞的时候,见过许苏白。   直到有一天, 许苏白发了一张照片给她。   照片中, 她独自一人对着镜子,跟随音乐起舞,发丝飞扬, 裙摆摇曳,背影单薄清瘦, 却不失帅气。   镜中照出了她的脸。   她微抬下巴,半垂眼睑,面无表情, 又甜又丧。   周围一圈人或蹲或坐,都在看她。   云栖久把照片放大, 透过镜子,看到许苏白就藏在靠近后门的人堆里, 手里拿着一台单反,镜头对准她。   托着镜头的食指根部,卡着一枚色泽光亮的衔尾蛇戒指。   许苏白只是发照片给她,却只字未言。   云栖久拿不准他的意思, 主动发问:【你怎么会在舞蹈室?】   X:【来看你练舞。】   既不是偶然经过,也不是来看别人。   就是专门来看她的。   云栖久红了脸,一摸齐肩的头发,心陡然冷了几分。   79:【没什么好看的。】   X:【你觉得没什么好看的,但是所有人都在看你。】   X:【这说明什么?】   79:【?】   X:【只有你他妈眼瞎。】   79:【……】   云栖久一时无言。   X:【你最近好像在躲我?】   X:【上次在教学楼下看到你,跟你打招呼,你也不应,转身就跑。】   X:【这么一想,你不会就是从那时候起,眼睛出问题了吧?】   79:【才没有!】   她只是觉得自己近期状态不好,发型也难看,不想让他看到而已。   在喜欢的人面前,她还是很在乎自己的形象的。   X:【你眼睛要真没问题,那我一大活人杵在那儿,你不搭理我,跑什么?】   她装傻充愣:【我不知道,我忘了。】   X:【云六三,你也就只敢在我面前横了[微笑]。】   79:【我哪敢呀。】   X:【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叫什么?】   79:【?】   X:【窝里横。】   79:【……】她有吗?   X:【没关系,我不气。】   X:【像我这么大肚量的人,只要你不太过分,还是很乐意原谅你的[微笑]。】   79:【……】   云栖久瞧着微笑的表情,脑中蹦出许苏白说这话时拽了吧唧的模样。   她转移话题:【你怎么知道我们的新舞蹈室在哪儿?】   X:【你以为,慕静怎么能那么快就找到新场地,而且,还能轻易请到人来教你们?】   他一说,她才发现盲点。   79:【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X:【为了让你感动。】   X:【当然,你也不用感动到恨不得以身相许。】   看到上一句,云栖久是真的有点感动。   然而,他下一句话,瞬间让她收起了心思。   79:【我哪有要以身相许?!】   她发完后,许苏白那边过了几分钟,才发回消息。   X:【云六三,只要不是违法犯罪、道德败坏、不敬重生命的事,你喜欢做什么,都可以去尝试一下。】   X:【做不到最好也没关系,至少你去做了,可以了无遗憾。更何况,这个世界上,能站到顶端的人,从来都是极少数。】   X:【我还有事要忙,下次再聊。】   至此,许苏白就下线了,也不给她做阅读理解的时间和机会。   云栖久把他的话,反反复复,看了又看,最终得出结论:“他好温柔哦~”   余灯正巧洗完澡出来,拉开了阳台的推拉门,闻言,问她:“你说谁温柔?”   云栖久趴在桌上,侧着脸看她,笑嘻嘻道:“你呀~”   余灯:“……”   不用云栖久明说,余灯从她那少女怀丨春的表情中,就看出来了,“许苏白跟你说什么了?”   云栖久把许苏白的话复述了一遍。   余灯翻了个大白眼,吐槽:“他现在倒是熬得一手好鸡汤。”   以前读高中时,但凡她跟乔陆没考好,许苏白那是真的嘴毒不饶人。   倒也不是说许苏白会爆粗,话直捅人心窝子,就是他那欠嗖嗖的态度,真的很他妈欠揍。   比如——   “你俩牛逼啊,我他妈闭着眼填答题卡,都办不到只拿这点儿分。”   “你俩真没必要用这点分数,身体力行地向我证明,什么叫做‘朽木不可雕也’。”   这么一回忆,余灯的白眼恨不得翻到后脑勺。   许苏白,驰名双标……狗!   -   周一晚,练完舞后,慕静开了个简短的小会,说是元旦前两天晚上,会在学校大礼堂举办元旦文艺汇演,负责人让街舞社排一个节目。   既然是以街舞社为名头,当然是得整个社团都动起来。   云栖久真的很喜欢街舞社的氛围,热络活泼,嬉嬉笑笑的。   更喜欢每个人因为热爱而舞动身体时,迸发出的那股子拼劲。   练舞的时间一延长,用于处理其他事情的时间,就被疯狂压缩。   徐娅经常能看到云栖久在课上奋笔疾书,记笔记写作业,课间则掏出笔记本电脑,十指翻飞地写稿件。   没课的时间里,云栖久不是拿着纸笔和材料,去活动现场采写,就是去舞蹈室练舞,简直忙到飞起。   短短半个月过去,肉眼可见地瘦了一圈。   徐娅觉得心疼,“久久啊,你不累吗?”   “还好,”云栖久把稿件给邓嘉怡发过去,起身打开衣柜,翻找换洗衣服,准备去洗澡,“我还蛮喜欢这种充实的感觉的。”   徐娅瞧着她清瘦凸显的锁骨,感叹:“你瘦了好多。”   视线往下一挪,又说:“不该瘦的地方,倒是没什么动静……你的肉也太听话了。”   “……”   这段时间,云栖久因为劳累,睡得很沉,几乎一沾到枕头,就能睡着。   跟许苏白的联系,在不知不觉间减少。   等她意识到这点时,距离他们上一次聊天,已经过去快一周了。   而且,他们上次聊天的内容还特别单调乏味——   79:【晚安,许苏白。】   X:【晚安。】   熄灯后,云栖久躺在床上,给他发了个“晚安”。   他也很快回她“晚安”。   一切好像都没有变。   她放下手机,拉扯被子,把自己裹成一个茧。   今晚的夜风有点大,风声“呜呜”地响,像是有人在低泣,门窗轻颤,发出细微的哐啷声。   云栖久闭上眼睛默数五个数,睁开眼,绞尽脑汁地想了个话题,拿起手机,联系许苏白。   79:【我突然想起一件事。】   X:【你还没睡?】   79:【嗯……你之前不是说,砸了一瓶酒吗?我们是不是要说说赔偿的事?】   X:【骗你的。】   79:【?】   X:【十几万的酒,我哪舍得真砸啊,只是随便摔了个空酒瓶而已。】   云栖久翻身,侧躺着,继续问:【真的?】   X:【……】   X:【你亲我一下,我就告诉你真相。】   云栖久鼓了鼓腮帮子,回:【……不行,你怎么能提这种要求呢?】   X:【允许你大晚上不睡觉,跑过来撩我,不准我反撩?】   79:【我哪有撩你?】   X:【如果不是为了撩我,你早就睡了。】   79:【……】   79:【那我睡了。】   X:【睡吧,我跟你一起睡。】   79:【?】   许苏白没再回复她。   云栖久把手机一放,闭眼睡觉。   -   天气越来越冷,荷宿市还没有集中供暖。   刚开学时,尚且勤于上课的大一学生们,现在已经在老油条的带领,以及寒冷天气的侵袭下,变得越来越懒。   女生们别说化妆了,在睡衣外裹上厚厚的长大衣,就拿上东西去教室上课。   平安夜当晚,新闻1班和机械工程1班、2班绸缪已久的联谊,在一家音乐餐吧拉开帷幕。   作为班长,徐娅早早就带着班干们来这里做准备,还特地为她们宿舍的人占了二楼视野最好的位置。   云栖久她们仨一来到这家餐吧,就朝她走去。   这家音乐餐吧很出名,即使人均消费不低,客流量也很大,光是排队就能把人耗到耐心全无。   何卿卿打量一番,心下惊叹装潢之文艺精美,问徐娅:“你们是怎么办到的?居然能包下一家餐吧……我们的钱有那么多吗?”   徐娅剥着橘子皮,答:“谁叫咱们上面有人呢~”   何卿卿:“谁?”   余灯:“这一带的开发商是谁?”   何卿卿一心扑在学业上,鲜少关注外界的事,实诚地摇摇头。   余灯言简意赅:“姓许的。”   何卿卿恍然大悟。   云栖久静静坐在里边,靠着铁栏杆嗑瓜子,低头看楼下。   五颜六色的彩灯流动,烘托出热闹繁华的氛围。   餐吧内人影憧憧,座无虚席,而且不时还有一两个人走进来。   在她们这张桌正对面,有个小舞台。   一个身着黑色皮大衣的长发男子,坐在高脚凳上,抱着一把吉他,闭着眼,深情款款地唱歌。   他身后是LED大屏幕。   上面显现出他的身影,顶上飘着弹幕,旁边有一个歌曲列表,可供顾客们点歌。   何卿卿又问了:“不是说我们班跟机械工程1班联谊么?怎么2班也来了?”   徐娅吃着橘子,冲她挤眉弄眼,“因为只有我们两个班,感觉太冷清了……而且,2班的帅哥也不少啊~”   余灯嗤笑:“看什么帅哥?我,新闻传播学院新晋院草,天天搁你眼前晃呢,这样你都看不够?”   徐娅把剩下的两瓣橘子塞她嘴里,强调:“我要看男人,男人,OK?”   余灯冷哼。   “你在看什么?”徐娅问云栖久,用小叉子插了一颗草莓,递给她,“这草莓还挺甜的,你尝尝。”   “没看什么。”云栖久应声,接住草莓,道了声“谢谢”。   余灯笑了声,说:“还能看谁?姓许的呗~”   云栖久一噎,偏头咳了两声。   楼下一阵骚动,就连她们这桌附近的女生,都在小声惊呼。   云栖久循声,探头往下看,一眼就看到许苏白顶着个圆寸头,单手插兜,走进餐吧。   黑色高领毛衣盖住了他颈间的文身,外面套着一件翻毛领外套。   他偏头跟旁边的乔陆说话,眼睑懒懒地耷着,灯光扫过他耳垂上的耳钻。   他忽而一笑,犬牙微露,看着仍是一如既往地嚣张跋扈,不可一世。   云栖久的手扣紧了栏杆。   在他抬头,视线与她相撞的瞬间,心跳彻底失控。 第35章 给你惯的。   许苏白迈腿走向楼梯。   沿路经过的女生们, 无一不在交头接耳,有人红了面颊,有人露出意味深长的笑, 还有人搡着另一女生的肩膀,怂恿她凑过去搭讪。   云栖久屈指,轻轻敲着栏杆。   还真看到有几个女生,拦在许苏白面前, 与他攀谈。   毕竟是联谊, 女孩子们都精心打扮了一番,不论哪个, 看着都光彩照人的。   许苏白嘴角的笑意未减, 不知说了什么,那几个女生散开,让出一条道。   乔陆在跟许苏白说话, 不时往回看,似乎有点惋惜。   许苏白走过旋转楼梯, 抵达二楼,往她们这桌走来。   云栖久不自觉坐直了身体,随着他的靠近, 心跳如擂鼓,愈发紧促。   余光掠过一双包裹在牛仔裤里的长腿。   许苏白越过她们这桌, 去到她身后那张桌。   那张桌的男生们,因他的到来, 而哄闹成一片。   “哥,等了好一阵,还以为你不来了……你这一来,让咱们几个怎么把妹啊?”   “就是, 苏白哥搁这儿一站,必须得拥有优先择偶权。”   许苏白哂笑,声音在云栖久耳边绕着:“站你妹,说得老子跟站丨街的似的。丑拒你们的又不是我,你们单身关我吊事。”   “我们这群癞蛤丨蟆也不敢肖想您啊。”   许苏白笑骂:“滚,老子笔直。”   众人笑。   云栖久捏着吸管,喝了口水果茶。   她们宿舍另外三人在闲聊。   她偷偷支起耳朵,听身后的动静。   男生们都喝了点酒,话变得多了,显得闹腾。   有人说:“苏白哥现在又跟哪家胸大腰细的小妖精谈着呢?好像很久都没听到动静了。”   另一人说:“上次是什么时候了?”   “就论坛疯传的、当众接吻的那个,那妹子好他妈纯,怎么看都不像苏白哥喜欢的类型,这么久过去,肯定早分了……”   “咳。”乔陆轻咳一声,“你们这群人怎么回事?不聊女人会死是不是?”   “就说说而已嘛……”男生们说着,转移了话题。   云栖久嗑完一把瓜子,服务员把色香味俱全的菜品盛了上来。   徐娅跟何卿卿拍了几张照片,就收起手机,招呼她跟余灯趁热吃。   云栖久不太饿,吃了几口,有点走神。   在她身后,男生们喝酒胡侃,烟味都飘到她们这儿来了。   云栖久回头看了眼,不巧竟对上许苏白那张近在咫尺的脸。   她一怔,屏了下呼吸。   许苏白就坐在她身后。   右胳膊搭在椅背上,脸就这么冲着她,眼眸半眯,带着点阴险狡黠的意味。   像一条蛰伏已久的蛇。   “他们说,咱俩掰了。”他轻声说道,磁性嗓音有点沙沙的。   云栖久迟钝地反应过来,往后退了点儿,与他拉开距离。   “掰了”这两个字,可以用于很多种关系。   可以是普通朋友,也可以是男女朋友。   “我们都没在一起过,谈不上‘分了’。”云栖久纠正他的措辞,局促地把脸转回去。   许苏白轻轻“切”了声,意味不明。   晚餐吃到一半,大家渐渐熟识,气氛越来越热闹,就连小舞台上的歌手,都换了歌曲风格,不唱民谣,改唱摇滚。   云栖久咬了口外酥里软的香芋地瓜丸,甜味在口腔弥漫。   坐她左手边的何卿卿突然问:“柳可妍谈恋爱了?”   徐娅嘴里塞着东西,“这个月初就谈了,传得挺难听的。”   余灯喝了酒,脸微红,眼神迷离,但咬字清晰:“本来也不是什么好人……只把人当成向上爬的垫脚石而已。”   云栖久吃完香芋地瓜丸,抬起头来,只见柳可妍和牧天坐在她们这一桌的斜前方,中间隔着两三张桌的距离。   两人贴得很近,互相喂食,卿卿我我的。   何卿卿:“怎么说?”   余灯瞥了眼云栖久,说:“她刚开始找的是许苏白,结果人家瞧不上,就退而找乔陆跟我,还说什么同性之间也有真爱……呿,摆明就是来钓凯子的,这种人,我见多了。”   徐娅跟何卿卿惊呆。   一个男生走过来,叫徐娅下楼。   三人看向她。   徐娅放下筷子,眉毛非常有喜感地上下挑动,神秘兮兮道:“是的,我们是有几个节目。”   于是,她们目送徐娅跟那男生下楼,站上舞台,共同主持。   起先的三个表演,都是三个班的班干出的。   “就这几个节目,你觉得够看吗?”徐娅面露嫌弃地问男生。   台下的人肆意闹着:“不够!”   徐娅:“那,有人愿意自告奋勇,上台给大家表演个节目么?”   她这一问,台下安静了一瞬。   男生救场:“你就不该这么问,你知道吧?你应该问,他们想让谁上台表演。”   “许苏白!”有个人大声吼叫,似投下了一颗雷,四面八方都炸响了。   全场的人都在喊着“许苏白”。   人声鼎沸。   云栖久听到身后那人低低骂了声:“艹!”   鬼使神差的,她动了坏心思,也跟着喊:“许苏白!”   紧接着,一声轻笑扑进她的耳朵,“我招你惹你了?”   他说话时,唇瓣似是擦到了她的耳廓,感觉痒痒的。   云栖久身体僵硬,不敢乱动。   许苏白又说:“给你惯的。”   说罢,她身旁那人的危险气息,总算离远了。   许苏白懒懒散散地站起来,在千呼万唤中,万众瞩目下,不紧不慢地下了楼,站上小舞台。   没想到许苏白真的会上台,众人又是一阵欢呼。   他接过话筒,垂着眼睑扫了一眼。   所有人都眼巴巴地望着他。   他嘴角挂着痞笑,吊儿郎当地问:“想看我表演什么?吞剑?喷火?还是胸口碎大石?”   众人哄堂大笑。   有人提议:“脱衣舞!”   许苏白挑了下眉,笑得好不正经:“这是付费内容。”   “多少钱?我出了!”一个女生高举双手,大声叫喊。   “我出一块!”   “我出他的两倍!”   随即,其他人也开始嚷,比菜市场还喧哗吵闹。   许苏白才懒得搭理他们。   眼皮子一掀,看向二楼。   不知道是谁打翻了水杯,云栖久连抽几张纸巾,手忙脚乱地擦拭裙摆上的水渍。   连个眼神都没分给他。   许苏白转身,在台上看了一圈,俯身拿起一把吉他,抱在怀里,手指扫过琴弦,吉他发出悦耳的声响。   他多弹了几个音,勉强找回点感觉。   “许苏白是要来一首吉他弹唱吗?”徐娅问。   “是吧。”男生答,简短地报个幕,就拉着徐娅撤下,让出舞台。   许苏白调整了下麦克风的高度,坐在高脚凳上,低头,抱好吉他,一手按弦,一手拨弦,素白修长的手指上下飘飞,曲音流动。   他抬起头,视线直达二楼正对面,懒洋洋地唱:“对面的女孩看过来……”   云栖久闻声,猛地抬起头,往小舞台看去。   许苏白的音色好,唱歌也不跑调,就算没有专业学过,但是乍一听,还是有模有样,很能唬人的。   高中时,云栖久从未听过他唱歌,也就先前听他唱过摇篮曲。   她不晓得将来能否还有机会,听他再唱一曲。   所以,她分外珍惜他的歌声。   所有人在他开嗓的瞬间,都愣了一秒。   然后,不约而同地跟着哼起来:“看过来~看过来~”   许苏白扯唇轻笑,直勾勾地盯着云栖久。   她趴在栏杆边,闪闪发亮的眼睛,目不转睛地凝视他。   真奇怪。   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在他身上,都不如她一个眼神,更能满足他的虚荣心。   台下的人还在唱着。   不承想,许苏白不按常理出牌,来了个弗拉门戈轮扫,调子陡然一转,温温柔柔地唱了句:“女孩/我的故事因为你而展开……”   歌声自音响传遍餐吧。   大家一脸懵。   大佬这画风不对啊!   许苏白唱的是韦礼安的《女孩》,一首曲调轻快的、甜甜的小情歌。   他一条腿屈着,踩在高脚凳的横杠上,另一条腿随意向前伸,始终是那副浪里浪荡、漫不经心的模样,凌厉的眉眼在此时却出奇柔和,眼睛很亮,歌声娓娓动听。   扫弦、拍弦,骨节分明的手指拨动一根根琴弦,好看得让人舍不得眨眼。   没一会儿,逐渐有人打开手机手电筒,拿在手里,跟随节奏左摇右摆。   还有人给他打起了节拍。   云栖久听着,一脸痴笑,跟着摇头晃脑。   餐吧的光线渐渐暗淡。   进入副歌部分,灯光乍然亮了一下,彩灯闪动。   许苏白扫弦打板,所有人都跟着唱:“女孩/不想看你受一样的伤害/所以学会溺爱……”   云栖久恍惚有种参加演唱会的感觉,眼神有片刻失焦。   再次聚焦,发现许苏白仍在看她。   四目相接,谁都没有闪避。   在这昏暗的环境,或许谁都没有察觉出他们眼中暗涌的情愫。   可云栖久清楚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好大,和着他的曲音,一下下重重地敲击着耳膜。   “请原谅/我不想要/那么快/就和你/分开。”   一个打弦,许苏白结束了这次的表演。   全场静默,霎时沸腾,此起彼伏的“安可”,几乎能掀翻房顶。   许苏白怎么可能遂了他们的愿,把吉他一放,潇洒不羁地下了台。   有不少女生拥上前找他,他面色一沉,也不理会,径自上楼。   在经过云栖久她们那桌时,余灯鄙夷地对他说:“我以前怎么不知道,原来你这么爱炫技呢?”   许苏白掀起她卫衣的帽子一盖,酷酷地撂下一句:“不炫学来干嘛?”   他说这话时,睨了眼云栖久。   云栖久没抬头,低着头玩手机。   一截雪白的脖颈露在外面。   许苏白回到原位坐下,半侧着身,伸出一根手指,恶劣地蹭了下她的后颈。   云栖久刚从班级群里,存下许苏白刚刚表演的视频。   冷不防被他一闹,吓得差点从沙发上弹起来。   “你干嘛!”她怒目圆睁,声音细软,听着不像在发火,更像在撒娇。   许苏白无视她的恼怒,厚着脸皮,笑问:“我刚刚唱的好不好听?”   “……”云栖久的怒火被他一盆冷水浇灭,如实道,“好听。”   他说:“你觉得好听就行。”   这晚过后,许苏白吉他弹唱的视频,被大传特传,可以说是火出圈了。   不仅是他们学校,就连外校的人,都不嫌麻烦地找过来,就想看看传说中的许苏白。   所有人都说:“不怕浪子耍流氓,就怕浪子唱情歌。”   云栖久深以为然。   -   圣诞一过,元旦接踵而来。   荷宿大学元旦文艺汇演那晚,街舞社的表演很顺利。   云栖久因甜辣的造型,和炫酷有张力的舞姿,小火了一把。   元旦三天假,云栖久仍然留在宿舍里。   周晴给她打了通电话,问她什么时候放寒假回家。   云栖久不想回她所说的那个“家”。   她回想自己以往的节假日都是怎么度过的,蓦然发现,自己好像失忆了般,记不大清了。   她没有外公外婆。   爷爷奶奶都重男轻女,现在一门心思都扑在她爸再婚后,生下的小弟弟身上。   周雪家姑且不提,她继父那一家人也不是很待见她。   有人说,女人结婚后,是没有家的。   可她现在就觉得,自己居无定所,无依无靠。   临近期末,社团和学生组织都已停止了所有活动。   云栖久一边忙着复习,一边忙着找寒假兼职。   她迫切需要一个去处。   了解到云栖久的窘境,徐娅人很好,跟她说:   “我有个表哥,是开教育机构的,最近在招人。毕竟是寒假,薪资待遇都不错,要不,你寒假跟我一起回去?你可以住我家,跟我睡一个房间。”   听到这儿,余灯把笔一扔,说:   “跟你睡一个房间多不方便,我家客房还挺多的,云栖久,要不你来我这儿?平面模特了解一下,能赚的也不少。”   关于模特这一块,还是某次卧谈会,余灯提了,她们才知道——   余灯她妈妈是个一线超模,前几年创办了两个潮流品牌,开了挺多家店,生意火爆。   余灯偶尔会被叫去拍摄照片。   云栖久在两人间踌躇片刻,最终还是选择了徐娅。   徐娅欣喜若狂,一把抱住她,“太好了,终于有人陪我一起去兼职了!”   云栖久把这决定,编辑成一条短信,发给周晴。   不出意外地收到了周晴的电话轰炸。   她不想接电话,被闹得烦躁了,时不时关一次机。   周五傍晚,等到所有人都离开教室。   云栖久温温吞吞地收拾东西,背上包,走出去。   冬天天黑得早,这会儿,落日苟延残喘地悬在地平线上。   藏青色的天幕,点缀着几颗星星,月亮朦朦胧胧地掩在薄云后。   云栖久拉开消防门,进入消防通道。   声控灯应声亮起。   她拾级而上,记起刚开学没多久时,曾在这里,撞见许苏白。   这次,消防通道空荡荡的,只有她,踽踽独行。   走过最后一级台阶,她打开了通往天台的门。   天台空旷寂寥,唯有风声是喧嚣的。   云栖久被冻得一个激灵,吸了吸鼻子,往前走着,停靠在围栏边。   六楼虽不算太高,但向下俯瞰,也怪瘆人的。   云栖久这么想着,手机铃声再次响起,一声接一声,催命符似的。   她从风衣口袋里掏出手机,拇指抵着关机键,还未按下,身后,传来一声冷笑:   “蹲了你这么久,终于被我捉到了。”   这声音太过耳熟,一时间,她夹在指间的香烟一抖,掉了一截灰。 第36章 被我迷住了?   云栖久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许苏白。   明明她一路走过来, 都没看到人影。   愣神的功夫,香烟烧到底,烫着她的手指。   她吃痛, 手指一松,烟蒂直直下坠,掉到围栏边上。   风卷起奄奄一息的白烟,烟草烧得亮红, 又忽然暗淡下来。   天台的门被风吹得嘎吱响, 摇摇又晃晃。   即将挡在许苏白面前,他一巴掌给它拍回去。   “嘭”的一声。   压在门板上的手, 五指修长, 手背浮起几道青筋,看起来遒劲有力。   他迈腿朝她走来,情绪很淡, 眸色却深浓。   云栖久不敢与他对视,敛眸, 撇头俯瞰。   教学楼附近很空,偶有几个人从楼梯出来,步履匆匆地向前走。   不远处, 是一处人工湖,荷花早已凋谢, 枯败的茎叶还立在水面上,死气沉沉地耷拉着。   沿湖栽种的柳树, 在摇动它们的枝叶,影影绰绰。   从这个角度来看,景色不错。   不知道她说她是来天台吹风看景的,他会不会信。   “你是什么开始抽烟的?”许苏白问, 语调无波无澜。   他站在她身旁,人生得高大,围栏的高度只到他腰间。   云栖久抿紧唇瓣,闷不吭声。   他转身,挨着围栏歪歪斜斜地站着,两条胳膊架在围栏上,右手在她眼前挥了挥,“喂,跟你说话呢。”   云栖久垂下眼睑,淡声说:“高中。”   她没说详细,怕他会记起来。   不过,就连她都忘了,自己具体是在高一的哪一天,上到顶楼的。   她只记得那天特别热,能把人烤化了。   -   下午第 八节课一结束,他们班班长找到她,拿着班里共用的诺基亚手机,跟她说,是她妈妈打来的。   云栖久接住手机,放在耳边。   周晴照常寒暄了一番,接着,问她最近学习怎么样,段考的成绩出来了没有。   云栖久跟她聊了两句,就挂断电话,把手机还给班长。   她离开教室,本应该下楼,去食堂吃晚饭,或者回宿舍洗澡的。   但,偶然抬头,看到层层叠叠的楼梯的瞬间,她忽然好奇,顶楼上方,会有什么。   顶楼往上,墙角挂着几张支离破碎的蜘蛛网,还有一扇上了锁的铁门,铁门锈迹斑驳,挂锁异常牢固。   云栖久正准备打道回府,一低头,看到紧贴门槛的地方,有一小截弯弯曲曲的铁丝。   自此,她学会了用铁丝开锁。   或者说,她只会用那一截铁丝,开高一教学楼天台的挂锁。   她很喜欢天台。   这里空荡冷清,远离人声。   她可以在这里偷偷练舞,也可以什么都不做,游目骋怀,放空自己。   直到上了高二。   她一时大意,段考发挥失常,成绩一落千丈。   周晴和周雪几乎每天都要打一通电话过来。   云栖久神经持续紧绷,几近崩溃。   就在那一天,她站在天台的围栏边,绷在心头的弦,“铮”一声,断了。   “我现在好累,好难受,你们能不能别再逼我了!”她当时大概是这么说的。   那是她第一次,这么声嘶力竭、绝望无助地对周晴怒吼。   她不是没跟周晴俩姐妹据理力争过。   但是,一个未成年人,该如何反抗跟她有血缘关系,并且对她有养育之恩的成年人呢?又该如何反抗他们身后错综复杂的关系网呢?   都说“坏事传千里”,她承认她胆小懦弱,害怕被人戳着脊梁骨,说她叛逆不懂事,不孝没良心。   她也没底气离家出走,因为她没有积蓄,却还想继续读书,去搏一个有希望的未来。   半工半读什么的,对于成年人而言,尚且不容易,更何况她还是未成年少女。   而且,她要真继续读书的话,他们要想找到她,其实也不太难。   她在网上搜过,该如何正确反抗家庭的搅扰。   结果,嘁——   于她而言,没一个建议是有用。   都他妈说要坚持自己的喜好,坚持做自己,要远离原生家庭。   可谁他妈来告诉她,她具体该怎么说怎么做?!   她说也说过,闹也闹过。   他们就是仗着她无能为力,所以肆无忌惮地继续压迫她。   连闹海屠龙的哪吒,不都选择以“割肉还母,剔骨还父”这么决绝的方式,解决问题么?   她能怎么办?   云栖久声泪俱下,歇斯底里地吼叫了许久,嗓音嘶哑。   “妈妈,我觉得,人活着,真的好累啊……”   她说着,低头俯视,令人腿软的场景在泪水中模糊,变得不那么可怖了。   她闭上眼,深深地、深深地做了一个深呼吸,扶着围栏,一只脚踩上一旁错落堆叠的砖头。   “嘭——”铁门发出巨响。   云栖久大惊失色,猛地回头,只看到一道可以用“孤高料峭”来形容的背影。   寸头,黑T,牛仔裤,隐约还能看到左颈的文身。   她当即认出那是许苏白,脑子轰然炸响,愣在了那里。   许苏白的身影很快就消失了。   她精神恍惚,扭头看了眼楼下稀稀落落的行人,动作僵硬迟缓地走下砖头堆。   秋老虎吹来的风,很是燥热。   可她从头到脚,都冰冰凉凉的,仿佛身处寒冬腊月。   她转过墙角,来到许苏白刚刚所待的位置。   那里落了一块砖头,上面摆着一颗牛奶糖,还有他抽剩半截的香烟。   牛奶糖是留给她的。   云栖久潸然泪下。   她蹲身,小心翼翼地拾起那颗糖,放进口袋里。   香烟还在悠悠燃烧,烟雾细细袅袅。   她艰涩地咽了口唾沫,捻起那根烟,凑到唇边,浅浅地吸了一口。   很呛人。   她偏头,疯狂咳嗽。   手机那头,周晴心焦火燎地喊她,叫她别乱来。   云栖久缓过劲来,又吸了一口,这次,总算好受了点。   她说:“我没事。”   生活苦涩,但她还是能收到一颗糖的。   就是那一次,云栖久恍然大悟——那条铁丝,应该是许苏白留下的。   自那之后,她发现许苏白再也没来过天台了。   他把这个地方,让给了她。   她很努力地活到现在。   那个给她一颗糖的人,后来给了她很多很多的糖。   云栖久觉得,她或许还能活得更久一些。   -   被她抓在手里的手机,停止了吵闹。   在她神游的间隙里,许苏白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烦闷地撸了把寸短的发,掏出裤兜里的烟盒,敲出一根,叼在嘴里。   “咔嚓。”   打火机亮起,火苗燎上烟草,烧得猩红。   他抽了口烟,吐出烟雾时,仰头望天,脖颈的线条很漂亮。   “今晚的星星挺多的。”他说。   云栖久抬头看了眼,夕阳落下,薄云散去,繁星璀璨浪漫。   “嗯。”她应道。   许苏白问:“我听余灯说,你寒假不打算回家,想跟徐娅去兼职?”   “是。”   “其实去当平面模特也挺不错的,我觉得你可以试试。”他提议,“而且,余灯她妈妈一般不在家,你住她那儿,会比较自在。要是无聊了,我住得比较近,可以带你出去玩儿。”   云栖久摩挲着光滑硬实的围栏。   在听到他说,她能跟他一块玩儿时,不得不说,她有点心动。   “我已经跟徐娅说好了,食言不好。”她还是拒绝了。   “行。”许苏白没多说,又吸了口烟。   晚风愈加寒凉。   可能是许苏白在她身边吧,云栖久这会儿竟丝毫不觉得冷。   手机铃声在寂静中响起。   过了十几秒,许苏白勾头问她:“不接吗?”   “不想接。”她说。   “嗤——”他讥讽地笑了声,“逃避顶个卵用。”   云栖久不吭声,也不理会他,垂着小脑袋,往下看。   黑夜中,灯光渐次亮起,看久了,令人觉得温馨。   许苏白大手一挥,夺走她手里的电话。   “喂!许苏白!”云栖久反应迅速,伸手去抢。   他更快一步,按下接听键。   “云栖久!”周晴愠怒的声音自听筒传出来。   云栖久脸色刷地白了。   许苏白左手捏着一支烟,右手伸长,把手机贴在她的左耳上。   “你寒假真不回来?跟谁出去玩?妈妈跟没跟你说过……”周晴噼里啪啦地嚷嚷着。   云栖久嗫嚅着唇瓣,寻不到机会,往她的话里插丨入任何一个字。   许苏白吞云吐雾,瞧不惯她这畏畏缩缩的怂样,在烟雾缭绕中,躬身,附在她右耳边,用气音轻声道:“说话。”   这是一个命令,但他态度却不强硬,莫名给了她勇气。   云栖久一鼓作气,也不管那头周晴在说些什么,自顾自地说出自己的寒假计划。   她刚一说完,许苏白就当机立断,为她按下了挂断键。   所有嘈杂的声音,顷刻停止。   这个乱糟糟的世界,消停了。   云栖久徐徐转头。   许苏白的脸就在离她不到十公分的位置。   他勾着唇,笑弯了眼,一脸的不怀好意和奸计得逞。   他把手机塞回她手里,右手抬起,轻轻拍了拍她的头。   像是在说:辛苦你了,做得很好。   许苏白望着远处的天空,掐灭了剩余的半截烟,嗓音低磁:   “他们那个年纪的人,思想观念早就根深蒂固了。要是有点儿追求的,还能与时俱进……不过,大多都得过且过,懒得追赶日新月异的新时代新思想,所以,他们只能遵循自以为的、或许与时代不太相符的生存法则来要求你。与其憋着股劲儿跟他们较真,不如先宽释自己。   “很多时候,他们未必是真的在训斥你,为什么不能做得更好,为什么那么不听话,为什么这,为什么那……也可能是在痛恨自己的无能,为什么控制不住你了。”   云栖久静静看着他的侧脸,杏眼氤氲着一层水汽。   “许苏白,”她说,“我该怎么办?”   他瞥她一眼,“你现在不就在自救么?”   云栖久怔住。   许苏白久久地与她对视,扯唇轻笑:“你这么看我干嘛?被我迷住了?”   “嗯。”她是真的,被他迷住了。 第37章 打情骂俏。   “不知道的, 还以为你下一秒就要跟我表白了。”许苏白打趣道。   云栖久犹疑,手机被她握得很紧。   和他混久了,她越来越害怕捅破那层窗户纸, 害两人连朋友都做不成。   那她要止步于朋友关系么?   又觉得不甘心。   许苏白收回视线。   “我还有个局,先走了,外面风大,你早点回去吧。”   他说走就走, 徒留云栖久在原地心旌摇曳, 暗自松了一口气。   -   那通电话过后,不论周晴和周雪打了多少通电话过来, 云栖久都没接。   期末考一结束, 她就收拾好行李,跟徐娅去了她家。   徐娅和她父母住在一起,还有一个刚上初中的堂妹徐妮, 在她家寄住。   徐娅家的家庭氛围很温馨,父母感情很好, 夫妻二人出门前还会给对方一个goodbye kiss。   徐妮的学习成绩也不错,还是个粘人的小尾巴。   徐娅说,徐妮以前很喜欢跟在她身后, 跟她各种撒娇,云栖久一来, 她个负心汉,转头就跟着云栖久这个漂亮姐姐跑了。   徐妮听着这话, 一手揽着徐娅,一手抱着云栖久,“我两个姐姐都要的好吗!”   云栖久被逗笑。   来到徐娅家的第二天,云栖久就和徐娅去她表哥开的教育机构了, 规模不小,位于小学幼儿园和社区之间。   知道云栖久会街舞,接待他们的那名女老师问她,愿不愿意再接个舞蹈老师的活,不久前有个舞蹈老师辞职回家去了,现在还没招到人。   徐娅觉得这样会很累。   但没想到,云栖久竟然接了。   她知道,自己没有退路,得争取早日做到经济独立。   在徐娅家生活的日子,过得飞快。   她偶尔会跟许苏白聊两句。   得知他跟余灯、乔陆他们,在四处游玩,一边心生艳羡,一边又不得不认清他们之间的差距。   除夕夜,云栖久主动给周雪发了条拜年短信,又给周晴打了通电话。   刚一接通,不管周晴那边情况如何,她献上祝福后,便要挂断。   周晴又急又气,扬言她再闹下去,就要和她断绝母女关系。   云栖久拇指僵了一下,不冷不淡、不卑不亢地说了句“你喜欢就好”,按下挂断键,然后关机。   年初一,云栖久跟着徐娅一家人外出拜年。   徐娅的亲戚们都知道她是徐娅的朋友,待她客客气气的,还给她发红包。   夜间吃饭时,有个小孩问:“为什么那个姐姐不跟她的爸爸妈妈一起过年?”   云栖久蓦然想起周晴那句断绝母女关系的话,心情沉闷。   徐娅瞥那小孩,“吃你的饭去。”   云栖久垂眼,碗里突然多了一只鸡腿。   徐娅妈妈说话带笑:“跟干爸干妈一起过年不也挺好的嘛~”   云栖久眼眶一涩,扯起唇角,声音很甜:“嗯,谢谢干妈。”   吃饱饭,众人围坐在茶几边话家常。   云栖久开机。   一堆未接来电和未读短信,几乎都是周晴和周雪打来、发来的。   她划拉两下,手指一顿,从大量重复的手机号和备注里,看到了许苏白打来的电话。   他打电话给她了?   云栖久按捺着内心的波澜,翻遍短信信箱,又去看企鹅里的消息。   除夕那晚,她给许苏白发送新年祝福,他只简短地回了“新年快乐”。   云栖久输入,发送:【抱歉,我之前关机了。】   许苏白没回复,可能在忙。   “久久姐,”一道清亮的女声叫她,“一起来放烟花嘛~”   云栖久抬起头。   徐妮站在她斜后方,头上顶着双丸子头,一身衣服红艳艳的,撒娇似的扯了扯她的袖子。   “我没放过烟花……”云栖久说着,把手机揣进毛呢外套的兜里。   烟花爆竹什么的,太危险,周晴从来都不让她碰。   “不会吧?!”徐妮闻言,有些讶异,手握上了她的手腕,“走啊,我们去玩儿~”   “好。”云栖久被她拉着,走下楼。   楼下有一片空地。   徐娅带着几个弟弟妹妹在玩窜天猴。   一点燃,她火速后退,窜天猴“咻”一声窜到天上,“蹦”地炸开。   火光一闪即灭。   两个小孩立即跑过去,又支了两根窜天猴,准备点燃。   徐娅看到云栖久过来了,指着地上几大袋烟花爆竹,问她要玩什么。   看着很有霸总的豪爽气派。   云栖久走过去,蹲下,一手扒开袋口,瞧了眼,问:“你喜欢玩什么?”   徐娅弯腰拾起一盒摔炮,“这个,用力摔的时候,爽爆了!”   云栖久挑出一样,“那这个呢?”   “你没玩过?”   “没有。”   “这叫‘仙女棒’。”徐娅从那一把中抽出几根,点燃。   火花四溅,星星点点。   云栖久往后躲了一下。   徐妮拿走其中两根,挥舞两下,又从徐娅那里抓了几根,递给云栖久,“久久姐,你拿着!”   云栖久看着那四处迸溅、噼里啪啦的焰火,讲真,有点怂。   她拘谨地伸手接住,把仙女棒拿得远远的。   徐妮笑,跟徐娅说:“姐,久久姐说她没放过烟花。”   “真的假的?”徐娅失笑,一胳膊揽着云栖久的肩,“今晚我们挨个儿玩一遍?”   火光渐渐熄灭,云栖久红了眼睛,笑着颔首,“嗯。”   徐妮陪云栖久玩着,徐娅还得照看一群弟弟妹妹们。   她搬出烟花,在做准备。   云栖久兜里的手机震了一下。   她拿出来看。   X:【我知道。】   X:【在徐娅家感觉怎么样?】   她回:【很好呀~她家里人都特别好!她爸妈收我当干女儿,我还认识了她堂妹,是个漂亮可爱的小妹妹!】   79:【我好喜欢他们家啊。可惜徐娅没有哥哥弟弟,感觉能嫁进他们家的话,一定很开心。】   X:【你倒是可以问问她爸妈缺不缺干儿子。】   79:【?】   X:【我也想感受一下他们家有多好。】   云栖久爽快答应:【行,那我帮你问问。】   聊到这里,两人都停住了。   云栖久赶紧想话题,问他:【你现在在干嘛?】   许苏白发了张照片给她。   照片中,处处张灯结彩,人头攒动。   余灯跟乔陆站在镜头前,一人手里拿着一串红亮亮的冰糖葫芦,乔陆另一只手里攥着张百元大钞,递给卖冰糖葫芦的老爷爷。   79:【逛街?你没来一串?】   X:【怕蛀牙,小时候牙疼,疼怕了。】   于是,他干脆再也不吃糖了。   X:【你呢?在做什么。】   云栖久也给他发照片。   79:【荷宿市好像严禁烟花爆竹吧?】   X:【是啊,否则就不出来逛街了。】   云栖久还想接着跟他聊下去,天空“嘭”地炸成亮白色。   她下意识抬头。   烟花在夜幕中,一簇簇热烈绽放,五光十色,姹紫嫣红。   她的眼瞳倒映着光亮,举起手机,连拍几张照片发给许苏白。   79:【许苏白,我忽然有种很强烈的预感。】   79:【感觉我接下来的这一年,会过得越来越好。】   许苏白发来一段语音。   她点开,贴到耳边细听。   他说:“我的第六感告诉我,你会心想事成的。”   会吗?   许苏白的第六感总是那么准。云栖久有理由相信,他说的是真的。   放完烟花爆竹,时间不早了。   徐娅爸妈带她们回家。   坐在车上,云栖久倾身,扒着副驾的椅背,跟徐娅妈妈搭话:“干妈,你缺干儿子吗?”   徐娅插话:“不缺干儿子,但是缺个干女婿,对吧?妈。”   徐娅妈妈笑着点头,“对!我不仅缺干女婿,还缺女婿。”   闻言,徐娅忍不住跟徐母你来我往地争论起来。   云栖久偷偷给许苏白发消息:【你没戏了。】   X:【?】   79:【阿姨说她不缺干儿子,你体会不到我的快乐了。】   X:【那阿姨缺干女婿么?】   79:【这都被你算出来了?】   X:【……】   X:【我还算到,你脑子可能缺根筋。】   79:【???】   79:【你怎么骂人呢?】   许苏白发了个冷笑的表情给她。   -   寒假一下子就过去了。   跟徐娅爸妈和徐妮告别的时候,云栖久依依不舍,徐妮也是抽抽搭搭的。   云栖久跟徐娅搭乘高铁,搬着行李回到宿舍。   余灯跟何卿卿还没来。   两人收拾打扫一番。   云栖久去ATM机取款,一查才发现,算上这个寒假所得,她存了近五位数的存款。   她分别给周晴和周雪转去一笔钱。   不消几分钟,周晴知道她电话打不通,所以改成给她发短信。   内容大抵是——既然她已经成年能赚钱了,那么周晴跟她爸就再也不支付抚养费了,今后,她所有的花销,都得由自己负责。   看到这个,云栖久有一瞬黯然。   虽然她无法接受周晴的控制欲,但是,真的被告知他们不管她了,她竟丝毫不觉得轻松愉悦,心里沉甸甸的。   新学期开始,课程比上学期要多。   记者团那边,梁笑和两个大一的女生,因为忙碌,退出了采策组。   同等工作量,只能由剩下的成员们分担。   邓嘉怡私下约过云栖久出来吃饭散步,问她有没有兴趣接商业稿件文案。   云栖久犹豫了几分钟,到底还是想试试,便应下了。   至于街舞社,开学两周后,慕静开了个小会。   说是社团接了商演和比赛,等到五月份,他们街舞社也会策划组织一个比赛,这一学期的任务比较多,大家都要打起精神来,咬咬牙,坚持下去。   “好累。”宿舍里,云栖久由衷发出感叹,把稿件给邓嘉怡发过去,就趴在了桌上,“以前读高中的时候,他们都说,上了大学就轻松了。但是,大学明明更多事要做。”   “那是你加入的社团太多了!”徐娅说,“你要是真受不了了,还是退出一个吧。”   闻言,云栖久一个鲤鱼打挺,振作起来:“不,我还能干!”   不管是街舞社,还是记者团,她都不想退出。   就凭着这股犟劲,她每天都把生活过得匆忙又充实。   冬去春来,倒春寒也临近结束。   某天晚上,余灯忽然问云栖久:“你跟许苏白有多久没联系了?”   云栖久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问她。   她仔细回想,发现她忙起来,心无旁骛的,完全没留意到时间的流逝,一眨眼,已经很久没跟许苏白联络了。   她盯着跟许苏白的聊天框,搜肠刮肚,绞尽脑汁,都没想好该怎么跟他开口。   直到熄灯了,她应景地留了一句:【晚安,许苏白。】   许苏白很快就回了,回复的内容让她摸不着头脑。   X:【云栖久?】   79:【嗯……你又失忆了?】   X:【差不多吧,太久不见,我都快忘了你谁了。】   79:【……】   79:【年纪轻轻,记忆力就这么差了吗?】   X:【……】   X:【所以啊,你得多来我面前刷存在感。】   云栖久趴在床上,回他:【忙着呢……最近有好多事要做,我现在都还是边打瞌睡,边跟你聊。】   X:【说得好像我就很闲似的。】   79:【你忙什么?】   X:【有个机器人项目。】   79:【哦。】   云栖久回完,眼皮酸涩沉重,不知不觉间合上了。   不晓得犯了多久迷糊,她陡然清醒,按亮手机屏幕。   X:【困了就快去睡吧。】   云栖久心里记挂着一件事:【我突然想起来,除了招人和破冰活动,我在记者团好像就没见到过你,你这摄影组副组长到底是干嘛的?】   X:【还没睡?】   X:【都说我是副组长了,当然是来当咸鱼的啊。】   79:【……】   X:【每个周三晚上,我都会在记者团活动室开课,教他们摄影和PS技巧。你要来吗?】   云栖久迷迷瞪瞪的,上下眼皮又打架了,缓缓回:【挺感兴趣的,但我那晚有晚修课。】   因为柳可妍总盯着她,每次上课点花名册,都要给她的名字标个重音,所以,云栖久不敢翘课。   X:【……选修课?】   79:【嗯。】   X:【你还是睡你的觉去吧。】   OK。   云栖久如释重负地把手机一放,彻底睡死过去。   周三晚,云栖久做了一件非常大胆的事。   至少翘课这事儿,在她过往十几年的求学生涯中,是绝无仅有的。   第 一节小课课前点完花名册后,她跟徐娅打了声招呼,就背着包,做贼似的,弓腰屈膝,鬼鬼祟祟地从后门溜出去。   夜色笼罩大地,一盏盏路灯幽幽亮着,空气捎来淡淡的花草香,混着点潮意。   她来到记者团的活动室。   活动室的门被掩上了,里面有灯光透出来。   云栖久力求悄无声息地潜入室内。   她打开门,一溜烟快准狠地钻进去,自以为像个顶级特务。   可把她一举一动都看在了眼里的许苏白,差点笑场。   正在听课的成员们,也察觉到异样,齐刷刷地转头看她。   云栖久眨巴着眼,粗略扫了眼。   活动室右侧的书架被幕布遮挡,许苏白的电脑屏幕投影在幕布上。   云栖久直起身,合上门,佯装镇定,讪笑道:“你们继续啊,我只是过来……写个稿子。”   说罢,她一转身,直奔活动室另一边的台式电脑。   许苏白清了清嗓子,继续讲怎么用PS修图。   相对安静的活动室里,回荡着他低沉磁性的悦耳声音。   云栖久听着,很难把持得住,不把余光往他那儿瞥。   活动室的电脑是台老古董,开机速度慢,网络也不好。   云栖久打开Word,完善街舞比赛的策划书,随后发给慕静。   邮件顺利发出去的瞬间,她身边落下一道阴影。   扭头一看,许苏白坐在她身旁的椅子上。   他穿着黑灰竖条纹的丝质衬衫,领口敞着两粒扣,里面搭了件白色T恤,看起来流里流气的,不张扬的颜色,却无端端衬出点骚气来。   云栖久的目光游过他颈间的文身,又回到电脑显示屏上。   “你还真是来写东西的?”许苏白“啧”了声,右腿叠压在左腿上,左手随意落在她的椅子靠背上。   云栖久心虚:“不然我过来干嘛?”   “我还以为,你是怕我忘了你,特地来我面前刷一波存在感的。”   “……”虽然是这样没错,但她不想让他太得意,“你想得有点多。”   许苏白瞅着她,笑说:“不多啊,你小小一只,刚刚好。”   云栖久琢磨着他的话,狐疑问:“你是说,你在想我?”   “嗯哼~”   她害羞了,“想我什么?”   “想你……”他拖腔拉调,吊人胃口,“脑子缺的那根筋,什么时候能接上。”   “……”   云栖久弱弱道:“我有个不情之请。”   “嗯?”   “我可以打你么?”她气鼓鼓地瞪他,像只被惹恼了,虚张声势的小奶猫,“你怎么总是莫名其妙地骂人呢?”   “哈……”许苏白乐了,掐了掐她的脸。   她的脸软乎乎的,白腻如凝脂,被他一捏,渐渐升温,显现出两朵红晕。   “来,给你打。”许苏白大方地把左腿贡献出来。   云栖久刚抬手,他就说:“诶,云六三,你知不知道,有个词,叫做‘打情骂俏’?”   她知道。   于是,默默把手收回去了。   许苏白笑得更欢了,“怎么,舍不得打我呀?”   “啪!”   云栖久一巴掌打他左腿上,还得补一句:“你给我打的。”   许苏白眯了下眼,在她缩手之前,大掌覆上了她的小手。 第38章 我暗恋的人,突然眼瞎看……   云栖久猝不及防被他捉了个正着, 心一慌,下意识要把手抽回来。   许苏白不让。   她挣扎得越厉害,他抓得越紧, 骨节坚硬,手指有力。   云栖久蹙起眉头,急了:“你干嘛?”   许苏白右手支在桌上,撑着下巴, 侧着头欣赏她面红耳赤的模样, 左手恶意地揉捻她的手,“吃你豆腐呀~”   “……”她当然知道!   云栖久回头看了眼。   下课后, 来听课的成员们, 几乎都走了。   活动室渐渐变空,只剩稀稀落落的两三个人,围着许苏白的笔电, 拷贝东西。   她突然猛力一挣,手背都擦红了, 还是没挣脱,于是双手并用,左手攫住他的手腕, 一通拉扯,“被人看见怎么办?”   许苏白的手指强行挤入她的指缝中, 慢慢与她十指相扣,促狭道:“你这意思是, 要是没人看见,我就可以随便吃你豆腐?”   “不是!”云栖久一激动,声调拔高。   那三个人抬起头,往他们这边看来。   许苏白一个冷眼扫过去, 催促:“都这么久了,还没弄好吗?赶紧的,我赶着锁门回去。”   他们不敢触许苏白的霉头,麻利弄完,滚蛋。   还体贴地带上了门。   活动室彻底安静下来。   只剩下他们俩。   “孤男寡女”这四个字,光是随口一提,都能叫人浮想联翩。   云栖久低垂着头,感受着许苏白掌心的温暖宽厚,脸烧得厉害,心里七上八下的,“许苏白,你到底什么意思?”   许苏白没急着答话,只是静静地瞧着她,像是在进一步确定什么,沉思片刻,嘴角一挑,笑了:“这么明显,都看不出来吗?”   云栖久抿了抿唇。   她当然看出来了。   从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她偶尔会怀疑,许苏白对她有意思。   但他不说,她一直无法确定,害怕自己是自作多情,也怕他只是逗着她玩儿。   她只能按捺着所有情思,静观其变。   其实,她觉得,他们之间,最好的结果,是保持朋友关系不变。   可现在好像,不太行了?   许苏白捏紧了她的手,缓缓凑近她。   仿若游刃有余的猎人,不疾不徐地接近垂死挣扎的猎物。   “云六三,你是脑子真缺根筋,还是不懂装懂?”   云栖久盯着两人交握在一起的手,沉默不语。   他离得近了,呼出的热气散在她的耳廓上,音量很低,在她耳边喃喃:“看样子,你是真不懂啊……”   云栖久觉得耳朵有些麻痒,紧张到手心冒汗,渐渐松开了他的手腕。   “如果是这样呢。”   他话音刚落,她便觉侧脸传来一股陌生而温软的触感。   转瞬即逝,却叫人无法忽略。   她瞬间石化,心脏骤然压缩,一脸不可置信。   许苏白眯缝着眼,盯着她绯红的脸,视线幽幽辗转至她的红唇。   呼吸声渐渐粗重,有什么压抑许久的东西,迫不及待地破解而出。   “这样,你也不懂吗?”他嗓音带了几分沙哑,磋磨着她的心脏,麻酥酥的,“难道,我还得表现得更明显些?嗯?”   “不用!”云栖久惊醒,猛然起身。   “嘎吱——”   椅子腿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   许苏白仰头,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眼角眉梢染了几分轻佻风流,“真不用?”   “真不用!”云栖久强调,甩了甩胳膊,“你放开我。”   他不放,跟着站起来,高大伟岸的身躯,挡去她身前的亮光。   她被笼罩在他的影子里,由他带来的压迫感,令她心悸。   许苏白捉住了她另一只手,齐齐背在她身后。   云栖久后臀抵着桌沿,偏偏他还在挤压她的生存空间。   两人的身体,散发着热度,还在不断贴近,几乎要黏在一起。   “云栖久。”他叫她,连名带姓,正儿八经的,既不是“久久”“七九”,也不是“云六三”。   云栖久轻轻“嗯”了声,尾音轻颤,惹得他眸色愈浓。   “有些话,我早就想跟你说了,”许苏白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可惜中间出现了点意外。”   云栖久眸光一动,瞥他一眼,又不知所措地挪开。   “后来,我想了想,让你一次好了。这次,这件事的主动权在你手上……”许苏白说,“刚好我最近在忙,你也不轻松,这段时间里,我不会打扰你。你可以好好想想,到底该如何行使你的主动权。”   被他压得久了,云栖久呼吸有些不畅,脑子运转的速度也并不如意。   “我等你解开心结,等了挺长一段时间的。”   许苏白在她眼皮上,落下一个蜻蜓点水般的吻。   “所以,接下来不管你再怎么拼命忘我,也不要让我等太久,我不喜欢那样。”   他的存在感太过强烈,云栖久呼吸间,净是他身上清冽的气息。   “怎么不说话?”他笑问。   “哦。”她应了声。   许苏白睨着她翕张的唇,喉结上下滚动。   最终,只是闭上眼,做了两个深呼吸。   云栖久感觉许苏白松了力道,她的掌心里,被塞进了一枚钥匙。   欺压在她身前的男人,一步步后退。   “我得先走了,”许苏白说,音色媲美低音炮,撩得人腿软,“不然,再待下去,我怕会吓着你。”   云栖久目送他离去,腿一软,跌坐在地上。   掌心下,压着他给的那枚活动室钥匙。   -   云栖久魂不守舍地锁上活动室的门,回到宿舍,呆坐在座位上。   许苏白的话,在她脑中循环播放。   她只是翘了选修课而已,短短一两个小时,事情怎么就发展成这样了?   她想不通。   得知他真对她有意思,她固然很开心,毕竟她喜欢了他那么多年,也追逐了他那么多年。   可转念一想,又有点难过——许苏白那么优秀出众的人,身边围绕着数不清的名媛佳丽,怎么就眼瞎看上她了呢?   想着想着,云栖久莫名笑了。   她拿起手机,搜索“我暗恋的人,突然眼瞎看上我了,怎么办?”   能搜出来的内容并不多。   大部分是来分享被暗恋对象告白时的喜悦的。   倒是有一个人,问了个类似的问题。   网友评论说:要克服自卑,努力提升自己。   云栖久瞧着“自卑”二字,愣了下神。   可不就是自卑么。   否则,她怎会连跟许苏白告白的勇气都没有,畏缩不前,只打算维持现状,和他当朋友。   她想起刚上高三,被分到与许苏白同一班时,有一次,许苏白被校领导带去外校进行交流。   这一去,便是一周。   云栖久担心他落下功课,总想着要帮他做笔记。   因为害怕被他发现是她,所以她刻意模仿他的笔迹,一抄写好,就趁教室无人,偷偷夹进他的书本里。   也不知道,最后他看到没有。   她总那么小心翼翼的,只想默默喜欢他,为他做点什么,从不敢奢想能跟他在一起。   现如今,他的光芒好不容易流照到她身上,她却惊惧地闭上了眼,还要怀疑他是不是眼瞎。   云栖久去洗澡,再出来,刚好看到徐娅、余灯她们仨人回来,手里还拎着一袋香喷喷的烧烤。   徐娅招呼她:“久久,来吃宵夜啊!”   云栖久拒绝:“我刷牙了。”   徐娅为她感到可惜。   夜间十一点。   宿舍熄了灯,大家都还没睡,徐娅她们躺在床上玩手机。   云栖久想着许苏白的话,翻来覆去都酝酿不出睡意,轻声问:“你们有中过彩票吗?”   徐娅很激动:“中过!我第一次买就中了!”   余灯戏谑道:“中多少?看你这反应,没个一千万,说不过去吧?”   “……”徐娅声调陡然转冷,“中了五块。”   云栖久又问:“那,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中了五千五,你会是什么反应?”   徐娅:“开心啊,还能有什么反应?”   “你不会想,这种好事,为什么会发生在我身上吗?”   “有什么好想的?”徐娅说,“不管怎样,这种天大的好事,就是发生在我身上了啊。”   “这样啊……”云栖久若有所思。   余灯窥出了云栖久的不对劲,“久久,你怎么突然问这问题?你买彩票中了?”   云栖久翻了个身,躺得舒服点,“没有,但我觉得……跟中彩票差不多吧……”   她把话说得隐晦含糊,余灯却在第一时间反应到,这肯定跟许苏白脱不了干系。   余灯点开好友列表,找到许苏白,给他发消息:【你今天又对我室友做什么了?】   等了几分钟,许苏白才回复:【也没做什么,就是跟她来了个贴面礼。】   火丁:【?】   火丁:【好家伙,你这是上嘴亲了?】   X:【本来不想的……】   看到这个 ,余灯心头一跳,紧接着,就看到他臭不要脸地回:【谁让她摸我大腿呢?】   火丁:【?!】   火丁:【她摸你腿?你在跟我开玩笑?还是你他妈现在已经在做梦了?】   X:【不信拉倒。】   X:【她香香软软的,小嘴一看就很好亲。要不是我自制力好,可能你今晚都见不着她了。】   火丁:【……你这都什么虎狼之词。】   X:【我真是在实验室待久了,闭眼代码,睁眼零件,一抬头,四面八方,全他妈是熬油点灯的公熊猫。太久没见过女人,经不起挑逗,火来得急躁,懂?】   火丁:【……】   火丁:【我后悔了。】   X:【?】   火丁:【为什么大晚上不好好睡觉,要来跟你个发*的公狗聊天。[白眼]】   X:【……】他表现得很明显? 第39章 你也可以对外说,我是你……   火丁:【虽然有事后诸葛亮的嫌疑, 但是,许苏白,你没发现, 从一开始,你对云栖久就不一样吗?】   许苏白没回复,等她继续说。   火丁:【你记得冯薇吗?】   X:【?】   火丁:【你果然忘了。】   火丁:【我前天不小心碰见她了。要是我没记错的话,她以前也是你班里的, 当时好像还是你们班班花, 有一段时间,貌似是你前桌。】   X:【然后?】   火丁:【她现在也学机械工程, 2班的, 长得挺乖挺漂亮,跟云栖久同一款。】   火丁:【你之前说,你只是觉得云栖久眼熟, 所以多留意一阵……军训时,1班跟2班混在一起, 冯薇貌似还跟你搭讪过,我怎么就没见你留意她?】   X:【有可比性?】   火丁:【怎么没有?】   X:【云栖久不一样。】   火丁:【有多不一样,才能让你在高中没注意到她, 却在大学被她所吸引?】   许苏白半晌没回答。   或许,他也在思索?   余灯准备放下手机, 他回了:【她给人的感觉不纯粹。】   火丁:【?】   X:【我知道你眼拙,平时你可能看不大出来, 但是,看她跳舞,你就懂了。】   火丁:【……那我也没看出来。】   许苏白鄙夷:【你他妈一进大礼堂就睡了,有好好看过?】   他说的是上学期期末的元旦文艺汇演。   火丁:【……行, 我下次好好看。】   两人停止聊天。   余灯睡了。   许苏白才刚在床上躺下。   天花板吊着一盏灯,明晃晃的。   其实他早该意识到的。   从捡到云栖久的打火机的那一刻起,他就对她产生了好奇。   如果不是对一个人感兴趣,怎么会好奇呢?   许苏白抬手覆上眼睛。   脑海闪过云栖久红着脸,樱唇翕动的模样。   他想起亲吻她时,那温软的触感,以及萦绕在他鼻端的,她身上的淡淡馨香。   他半梦半醒,又陡然醒转。   一扭头,窗外是蒙蒙亮的天空,晓风残月,窗框下方探出绿油油的爬山虎。   他伸手摸枕边的手机。   现在不过凌晨五点。   他给云栖久发了条消息。   她在睡觉,没有回复。   房间偌大冷寂,湿度和温度都维持在令人舒适的程度。   他却觉得燥热不安,身体闷出了一层黏腻的汗。   他发了会儿呆,起身,又去浴室冲了个澡。   云栖久一早醒来,就看到了许苏白发的消息。   X:【做了个好梦。】   经过昨晚的事,面对他,云栖久多了几分谨慎。   斟酌过后,才问他:【梦到了什么?】   许苏白没有回复。   梦里,他双手按住了一截恣意扭摆的雪白细腰。   -   因为许苏白,云栖久近段时间,注意力总不太集中。   慕静点出她状态不好的事,让她快速调整过来。   云栖久只好暂时摒弃那些杂七杂八的念头,一心一意,专注于眼前的事。   是夜。   余灯突然问:“久久,你什么时候有表演?”   “下周六有个街舞比赛,在比赛开始前会有段表演。”云栖久边整理笔记,边回答。   “好。”余灯微微颔首。   徐娅揭下面膜,“余灯要是跳街舞的话,一定超帅的。”   余灯懵逼:“啊?”   徐娅挤出面膜剩余的精华液,涂抹在手臂上,“你看着比久久还像是跳街舞的。”   “是么?”余灯捋了下头发,“那,久久,你有空么?”   云栖久把笔记本合上,盖上笔帽,“嗯?”   余灯:“要不,你跳个简单的,我学一下?”   “行啊。”云栖久应下。   “我也想学!”何卿卿说。   徐娅懒,只想当围观群众。   她们把场地清出来。   云栖久跟着音乐跳了个轻松简单的。   余灯看得很仔细,只看出云栖久蹦蹦跳跳、可可爱爱,愣是没发现她哪里特别。   “余灯,过来呀。”云栖久叫她。   余灯犹豫:“……真跳?”   徐娅一把将她推出去,“不是你说要学的吗?”   余灯只好硬着头皮,和何卿卿一起,跟在云栖久身后,数着拍子,学动作。   感觉差不多了,云栖久停下,看她俩跳,验收成果。   何卿卿四肢软绵绵的,不够有爆发力,但整体问题不大。   倒是余灯,肢体僵硬得像个随时可以报废的机器人,偶尔还会出现同手同脚的毛病。   云栖久在旁边纠正她们的动作,耐心温和,嗓音甜软。   笑起来时,小鹿眼弯成两道小月牙。   忽然间,余灯不好奇云栖久到底哪里特别了。   “你们再跳一次吧,”云栖久说,“徐娅,你帮忙放一下歌。”   “OK~”徐娅拇指在手机屏幕一点。   余灯跟何卿卿紧张兮兮,已经准备开始跳了,音乐声从手机飘出来:“第八套广播体操……”   余灯提醒:“错了。”   徐娅不走流程,直接嘲笑:“没错啊,你俩跳舞就这感觉。”   “艹。”余灯笑骂,几步上前,一胳膊勾住她脖子,另一只手挠她痒痒,“徐娅,你他妈胆儿肥了是吧?”   云栖久跟何卿卿就站在一边,笑着看她们打闹。   时间在忙碌中,不知不觉地过去。   街舞社组织的街舞比赛一结束,就到了六月份。   很多社团和学生组织,已经开始筹备换届的事。   慕静约云栖久去奶茶店。   两人慢悠悠地喝着奶茶,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慕静说:“说实话,你当初为什么放弃JAZZ?你跳得真的很好,一看就是有天赋的。”   云栖久捏着吸管,搅了下奶茶,浮冰滚动。   她垂着眼,“初三那年,我本来想报班接着学的……但是,我亲戚说,学生就该好好学习,别搞东搞西的,而且,这舞看着太不正经了,说我这样会学坏。”   慕静无语地翻了个白眼,“是个男的吧?这话说的,跟‘你露个胳膊露条腿,就是在勾引我’,有什么不一样?”   “是个女的。”   “……”慕静撇撇嘴。   随后,慕静又说起街舞社的事。   她快要大三了,今后有别的打算,所以,副社和JAZZ队队长一位,空了出来。   “目前为止,我觉得,也就只有你,才能担得起JAZZ队队长一职。”   云栖久喝了口奶茶,说是会认真考虑。   事实上,不只是慕静找她,邓嘉怡也找过她一回,问她接下来还会不会继续待在记者团,有没有竞选干部的打算。   云栖久深思熟虑,给予答复。   一个是与她专业相关,一个是她为数不多的爱好。   她两个都不想放弃。   她不怕挑战,愿意挑起JAZZ队队长的重任。   至于记者团那边。   在社团换届,竞选干部那天,她成功竞选成为采策组副组长。   让她失望的是,这一天,直到换届结束,许苏白都没有出现。   她坐在教室里,看着人群散去,撕开了手里的牛奶糖包装,慢慢吞吞地吃着。   静静听邓嘉怡给他们采策组的成员开小会。   下一任采策组组长刘章,捻起一颗糖,边吃,边随口问:   “学姐,我一直都很好奇,为什么我们记者团的零食那么多,就是这牛奶糖,一直都没换过?”   邓嘉怡瞥他:“你以为我们记者团很有钱,能天天给你们提供零食?”   刘章:“啊?”   邓嘉怡:“这些零食都是许苏白友情赞助的……人家出的钱,要求必须买牛奶糖,不行?”   旁边摄影组的组长插话了:“可我好像没见他吃过零食。”   云栖久捏着牛奶糖的包装纸,对折,再对折。   她问摄影组的组长,许苏白还会不会待在记者团。   摄影组组长模棱两可地说:“可能吧。”   云栖久心里没底,给许苏白发消息。   许苏白没回。   过了很久,云栖久才收到消息。   X:【你在,我就在。】   彼时,她已经睡着了。   醒来,她追问:【记者团在筹划三下乡的事,我挺感兴趣的,你呢?】   消息一经发出,等到凌晨,许苏白才回复:【看情况。】   云栖久深深感觉到,她和许苏白之间,可能隔着12个小时的时差。   79:【你好像很忙的样子,我就不打扰你啦~】   许苏白依旧活跃于半夜:【可你已经打扰到我了。】   云栖久向他道歉,并表示之后不会再擅自发消息给他。   哪知,他回了句:【说说吧,晚上做春丨梦,梦到你了,该怎么办。】   云栖久又羞又惊:【你怎么可以做这种梦?】   X:【你这问题问的……我差点以为,你想学怎样才能做春丨梦呢。】   79:【我不学!】   两人就这么聊着,谁也没提“主动权”那事。   -   再次见到许苏白,已经是七月中旬了。   夏日炎炎,蝉鸣阵阵,没有一丝风。   云栖久穿着记者团的黄马甲,拉着行李箱,从宿舍走到校门口,与“三下乡”活动的队员们集合。   她来得不算早,已经有五六个人站在树荫下等着了。   “许苏白真的会来吗?”一个女生说,“我很少见他参加社团活动,还以为他早就退出记者团了,看到他出现在名单里,还挺意外的。”   “不知道,”另一个女生说,后面的话,压低了声音,“诶,他要真来了,这半个月的时间,都能跟他在一起……”   “你喜欢他啊?”   “你不喜欢?”   “我只喜欢他的钱。”   “装!”   云栖久无意听她们的对话,只是低着头,看手机备忘录,核对自己有没有忘带东西。   “哥!”刘章突然热情地喊了一声,拼命招手。   云栖久抬头。   不远处,许苏白下了出租车。   背包不好好背,单肩挂着,绕到车后,从后备箱里,抬下一个行李箱。   “来了来了!”那两个女生激动地握住对方的手。   行李箱滚过地面,发出细微的声响。   云栖久见许苏白大步流星地走来,没来由地紧张。   她低下头,继续浏览手机。   不小心点开了两人之前的聊天内容——   79:【别人都叫我‘七九’或者‘久久’,就你叫我‘六三’。】   X:【于你而言,我必须是特殊的。】   他当然特殊。   在很多人心里,他都是特殊的。   “云六三,”懒洋洋的腔调响起,像是为这火伞高张的夏日,奉上一杯冰凉清爽的莫吉托,“你是含羞草变的么?怎么每次见到我,都躲躲闪闪的。”   云栖久一惊,收起手机,抬眼看他。   除了眼下多了一层青灰色,他跟以往没有任何变化,还是那么混不正经,一身痞气。   眼睛黑黑亮亮的,满是戏谑。   云栖久淡定道:“我只是在想,我有没有落东西而已。”   许苏白捏了下她的脸颊,打趣她:“你说你,怎么这么会撒谎呢?”   “没有。”她打死不认。   很快,加上指导老师,一个十四人的团队都凑齐了。   他们搭乘公交车,去火车站,转乘火车。   云栖久坐的这一侧,是双人座。   她靠窗,身旁坐着一位不认识的秃顶大叔。   那大叔自她落座,视线便一直在她身上打转。   几根粗短的手指,状似不经意地落在她的座椅上,压到了她的裙角,似乎还有进一步动作的趋势。   云栖久努力往角落里缩,惴惴不安的,想跟前排的刘章换个座位——他旁边坐的是个女生。   就在这时,许苏白带着一个男人走过来,出其不意地拿下云栖久的行李箱,又拍了拍秃顶大叔的肩膀。   “干嘛?”大叔不耐地斜看他,一脸横肉,看着不太好惹。   云栖久也看向他,不明所以。   许苏白扯出一个自以为礼貌的笑,“你好,可以麻烦你起来一下吗?我女朋友想跟这位先生换个座位。”   大叔懒得搭理他,“不起。”   “真不起来?”许苏白声音一沉,阴恻恻的,带出令人不安的危险感觉,“毕竟是公众场合,动手不好看。”   秃顶大叔又斜了他一眼,忽然看到他颈上的文身,面露犹疑。   许苏白拉着行李箱的拉杆,食指敲了敲,“列车快开动了,你确定,不起来,让个道吗?”   秃顶大叔不挪窝。   许苏白闭了下眼,一把揪住他的衣领,猛地将人拽起来。   跟拎小鸡崽子似的。   手臂显现出流畅健美的线条。   秃顶大叔没想到他力气这么大。   不怕硬的,就怕横的,他惊惶地瞪大了眼睛,脖子往后缩,“你,你别乱来。”   “我还担心你乱来呢。”许苏白冷哼,“你起不起?”   “起……我起来。”秃顶大叔颤颤巍巍地说着,缓缓起身。   许苏白给云栖久使了个眼色。   云栖久麻利起身,走到过道,换那个男士落座。   许苏白这才松开秃顶大叔的衣领,还佯装纯良,帮人整理衣领,笑里藏刀:“谢谢叔叔。”   云栖久跟着许苏白往车厢后面走。   越到后面,离他们的三下乡队员们越远。   许苏白坐得可真够偏的。   云栖久这么想着。   许苏白帮她把行李往架子上一放,让她坐进去。   她从善如流。   许苏白在她身旁坐下,敞着腿,懒懒瘫着。   云栖久假装在看窗外的景,讷讷问:“你怎么乱跟人说,我是你女朋友啊?”   许苏白轻笑:“你要觉得不爽,想以牙还牙,也可以对外说,我是你男朋友。”   “……”   云栖久想起那只压着她裙角的肥手,瞧了眼许苏白,向他道谢。   “谢礼呢?”许苏白直勾勾地盯她。   “啊?”她愣住。   许苏白勾住她的脖子,一拉。   云栖久猝不及防地倒在他怀里,肩膀撞上了他的胸膛。   一个吻落在她的唇角。   他说:“不客气。” 第40章 告白三分钟。   在许苏白面前, 她是真的很容易脸红。   还容易失智。   云栖久脑子晕乎乎的,半天没反应过来,头歪到一边, 看窗外飞逝而过的景色。   刚上火车时的喧闹声渐渐退去,广播在播放轻缓的音乐。   她摸了下唇角,似乎还残存着温润的触感。   “对了,”云栖久说, “你之前说的那个项目, 忙完了吗?”   “差不多吧,现在还在测试中。”   她看向他, 出于记者的采访习惯, 接着问:“方便透露是什么项目吗?”   许苏白垂下眼皮看她,似笑非笑道:“前列腺穿刺手术机器人。”   “……”莫名尴尬。   她强装镇定:“听起来,这个项目很难啊。”   “是挺难的, ”许苏白说,神色难掩嘚瑟, “所以有人能力不足,退出团队,教授就把我给拉上了。”   “你才大一, 就这么厉害了。”云栖久感受到了世界的参差。   “厉害么?”许苏白笑,“拿发际线换的。”   云栖久打量他, “可你发际线没变啊。”   “别人的发际线。”   “……哦。”   云栖久点点头,“那你这么忙, 怎么还有空来参加三下乡?”   许苏白耍赖:“不是你让我来的么?”   “我只是问一下你。”担心自己当时措辞有误,云栖久还特地翻看两人的聊天记录。   “反正我就是被你拐来了,你要对我负责。”   他说着,腿晃了晃, 碰了下她的腿。   她穿着一件及膝碎花连衣裙,露出一双白藕般嫩生生的小腿。   许苏白看她把腿往里缩,目光上移,停留在她纤细的脖颈上。   她的耳朵泛着红,耳垂小巧圆润。   他掐了下食指的指环,口干舌燥,“真他妈想睡了……”   “嗯?”云栖久抬头。   两人的视线缠在一起。   列车行进,光影斑驳,有种时光飞逝的恍惚感。   许苏白咽口唾沫,别开眼,欲盖弥彰,“想睡了。”   “那就睡啊,还要四五个小时才到呢。”云栖久从包里找出一个蒸汽眼罩,“你用吗?”   许苏白接住,不客气地撕开包装。   蒸汽眼罩的花色很粉嫩梦幻,他也不在意。   “谢谢。”他说。   云栖久刚要回句“不客气”,就感觉右肩一沉,许苏白的头靠在她的肩上。   “你……这样睡的吗?”她肢体僵硬,不敢乱动。   “不然……”他哼笑,两条胳膊圈住她的身体,把她抱在怀里,“这样?”   “这样不好。”云栖久挣了下。   许苏白收紧手臂,不让她动,嗓音倦懒:“就让我抱一下,不然我睡不着。”   云栖久一愣,怀疑他是在跟她撒娇。   他在她肩颈拱了拱,粗硬的短发擦过她发烫的耳朵,有点刺痒。   云栖久撇头看窗外,任由他抱着她睡。   中途下了一场阵雨。   天色暗沉,雨点在玻璃划出一条条水线。   云栖久听着淅淅沥沥的雨声,竟也开始打起了瞌睡。   火车走走停停,不知抵达哪个站点。   她模糊听到有人在道歉,茫茫然地睁开眼,看到一个人用拉杆小拖车拖行李,说着“不好意思,麻烦让一下”。   她可能睡得有点久,把脑子都睡钝了。   她习惯性地蹭一下枕头,后知后觉地发现,这个“枕头”怪怪的。   宽厚,温热,还散发着与她不同的好闻的味道。   “醒了?”许苏白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云栖久的意识瞬间回笼,惊觉自己正被他搂着,而她则抱着他精瘦的腰,脸颊贴着他的胸膛。   姿势亲昵,气氛暧昧。   她连忙从他怀里挣出来,倒向窗边,边整理头发,边“嗯”了声。   许苏白伸了个懒腰,头颈动了动,问她:“快十二点了,你饿不饿?”   “你饿了吗?”云栖久翻开包,拿出一袋全麦吐司,一盒洗净切块的水果,以及一瓶牛奶,摆在桌板上,“吃吗?”   许苏白觉得好笑:“你是哆啦A梦吗?怎么什么都有。”   “我怕路上会饿。”云栖久拆开一次性餐盒,递给他一根签子,“你快吃吧。”   他用签子插了块水蜜桃,送到她嘴边,“张嘴。”   云栖久瞧他一眼,犹犹豫豫地吃下。   发丝垂下,许苏白帮她绾到耳后,指尖擦过她的耳廓。   云栖久心脏一麻,抓了下裙摆。   她从包里找出皮筋,把头发扎起来。   许苏白挑了块苹果,吃进嘴里,含糊道:“你头发长了很多。”   “嗯,都过去好久了……”   两人就这么“你一块,我一块”地分完了水果。   云栖久已经有点饱了,把吐司和牛奶塞给他,让他吃。   下午两三点,火车终于抵达他们的目的地。   许苏白收起单反相机,把相机包交给云栖久,拿下两人的行李箱。   一行人下了火车,还得搭乘公交车前往旅馆放行李,再前往他们举办夏令营的小学,跟负责人见面、沟通。   晚上,大家一起去吃饭,然后开会到凌晨一点。   忙忙碌碌,各自回到房间时,都已精疲力尽。   除了指导老师跟特立独行的许苏白,其他人都是双人间。   跟云栖久同一间房的,是美编组的女生,叫做“王灵凡”,长了张娃娃脸,性格活泼,很好说话。   云栖久对她颇有好感。   翌日一早,大家在旅馆一楼集合,吃过早餐后,分成两支小队伍。   一队负责田野调查,四处走访,深入研究当地民俗特色。   一队负责夏令营,准备场地,组织学生参加趣味课堂。   许苏白、云栖久、王灵凡等,共六人,前往附近一所小学,打扫、布置教室和篮球场。   “久久,你会紧张吗?”王灵凡站在黑板前,手里拿着好几支粉笔,画画、涂色。   云栖久低着头剪卡纸,“嗯?紧张什么?”   “我没给人上过课,怕他们不喜欢。”   云栖久鼓励她:“怎么会呢?我们的凡凡老师那么可爱,小朋友们肯定会喜欢你的。”   “你给人上过课吗?”王灵凡转身拿抹布,看了云栖久一眼。   在记者团待了两学期,她能见到她的次数不多。   但每次见她,她都发自内心地觉得她漂亮,不禁多看她两眼。   早在以前,她就想跟她搭话了。   可惜采策组跟美编组的交流比较少,她找不到机会。   云栖久:“嗯。”   王灵凡继续画画,“什么时候?”   “高考一结束,就去教育机构赚小钱钱啦。”   “不紧张吗?”   “紧张,但是,比起紧张,更不想待在家里。”云栖久剪完一片叶子,又去拿另一片。   王灵凡画得差不多,后退几步,看整体效果。   听到身后,云栖久在问:“你连这个都要拍吗?”   她回头看。   气场强大到令人不敢接近的许苏白,此时眉眼舒展,手持单反,坐在云栖久附近,镜头怼着她。   关于许苏白跟云栖久的事,她略知一二。   论坛上的人都在传,自那次接吻后,没多久两人就分了。   可是,从今天许苏白对云栖久的态度来看,还挺微妙的。   两人似是亲近,又好像没亲近到是情侣的地步。   她搜肠刮肚,终于找到一个词来形容这种感觉了——暧昧!   “素材要是没拍够,他们还怎么做视频,搞宣传?”许苏白振振有词。   云栖久扶着他的镜头,挪向另一边,“你拍别人啊,别总对着我。”   许苏白笑了声,收起相机,“你这人怎么这么小气,长得好看还不让拍。”   “……”云栖久放下剪刀,“你也长挺好看,要不我帮你拍?”   “你会吗?”   “……我可以学!”   云栖久只是想打个嘴炮而已。   然而,没想到,往后几天,她白天带小朋友们做手工、唱歌跳舞,晚上就收到许苏白发出的摄影学习邀请。   X:【真不来?我跟你讲,别人想跟我学,我还不屑教呢。】   云栖久在床上滚了滚,回复他:【好累啊~不想动不想动不想动~】   X:【……难不成,你是要我上丨门丨服务?】   X:【我服务很周到的,包君满意。】   云栖久初看这话,没看出内涵。   再细看,闹了个大红脸。   79:【不准进女孩子的房间!】   X:【那你又不来我这男孩子的房间。】   79:【不来!】   X:【怕我会对你做什么?】   X:【也不知道是谁说,我瞧不上她的。】   云栖久没想到他竟然还记得。   那个时候,他怎么说的来着——   “饥渴久了,哪管得上是清汤寡水,还是大鱼大肉,能吃饱喝足就行了。你说,是吧?”   所以,他现在是……饥渴久了?   -   转眼就到了周五。   为了庆祝周六可以得到短暂的休息,周五傍晚,一行人骑着跟乡民借来的自行车和小绵羊,去镇上玩。   云栖久本想跟王灵凡骑同一辆自行车的,来回两人可以换着载对方。   哪知许苏白一头盔盖在她头上,戏谑道:“得了吧,人家娇娇小小的,哪里载得动你。”   “我也没很大只吧?”云栖久不服,想揭开头盔。   许苏白的手正正搭在她头盔顶上,她一伸手,他就给拍回去。   “刘章,”许苏白喊了声,“你跟这个女生一起。”   “啊……”刘章挠了挠头,对上王灵凡无措的目光,说,“我载你?”   王灵凡直愣愣地点了下头。   于是,两人扬长而去。   许苏白帮云栖久扣上头盔,挟制她,坐上小绵羊。   这种低排量的小摩托,造型小巧,速度温吞。   跟许苏白桀骜不羁的硬汉风格,反差甚大。   云栖久在后边坐着,扯着他的衣角,看他那憋屈逼仄的样,忍俊不禁。   “很好笑?”许苏白问。   云栖久压住笑意,故意沉着声:“不好笑。”   他们驶过的这条路,还没有铺上水泥,路面凹凸不平。   路边种着枝繁叶茂的大树,绿草萋萋,开遍不知名的野花。虫鸣阵阵,热热闹闹。   抬头,天幕呈现出瑰丽的粉紫色,落日低垂。   在他们前面,几人骑着车,迎风前进,笑声洒了一路。   云栖久眸光一动,落在她眼前的男生上。   他曾是她最遥不可及的骄阳。   如今,晚风一荡,他鼓起的白衣,便贴到她身前。   她嗅到了他身上的淡香,混着令人躁动的荷尔蒙气息,十分撩人。   近在咫尺的距离。   她忽然很想抓住他。   在这样惬意浪漫的夏日傍晚。   大热天的,他们找到一家川菜馆,吹着冷气,吃热辣辣的火锅。   用刘章的话来说,那就是“巴适得很”。   吃完火锅,天色彻底黑了,华灯初上。   经过一家清吧,乐声从里面传出来,店门口装潢得五光十色,充满诱惑力。   女孩子们比较少来这种地方,有些好奇,相互怂恿着,想要进去玩。   “想去就去呗!”一男生说着,还真就带头进了清吧。   他们人多,分了两桌。   基本是女生一桌,男生一桌。   云栖久不会喝酒,所以只点了一杯果茶。   男生们在那边喝酒抽烟投骰子。   女生们也不甘示弱,从吧台那边借来了一副UNO牌。   “会玩吗?”一个女生问。   云栖久跟徐娅她们玩过一次,还记得一些规则。   但有些女生完全没接触过。   于是,那个女生带着大家玩了一轮,顺便介绍这牌的玩法。   “UNO牌总共有108张。现在大家手里都发到了7张牌,刚刚翻的这张牌,是黄2,所以我们要出黄色牌或者其他颜色数字为2的牌,也可以出万用牌或者王牌。如果只剩最后一张牌,就要喊‘UNO’,不然会被加牌。”   说到这儿,那女生补了一句:“最后一名要接受惩罚哦。”   “听着好难哦。”王灵凡嘀咕。   云栖久是她下家,安抚她:“不难的,玩一次就会了。”   她们玩了一局。   因为对规则不够了解,所以过程有点混乱。   最后没有出完牌的女生,是云栖久的下家。   云栖久双手合十,很抱歉给她加了那么多牌。   那女生哭丧着脸,倒也没怪罪云栖久的意思。   她被众人强塞了一杯酒,让她送给另一桌的男生,还要对那男生说:“把自己灌醉,给别人机会。”   那女生忸怩了一阵,没法儿,只好端着酒,去到那一桌,随手把酒一放,也不知是给谁,囫囵把话说完,就要撤了。   却突然被许苏白叫住。   云栖久勾头看去。   彩光落在许苏白身上,把他嘴里逸出的烟雾,染上了几分颜色。   他眯着眼,表情暗昧不明,手里的金属打火机在晃动间,闪过冷光。   不知道许苏白说了什么,刘章起身,随着那女生走过来,加入了游戏。   刘章嬉皮笑脸的,在云栖久跟王灵凡中间横插一脚,硬生生把两人拆散,成了云栖久的上家。   云栖久的牌运一向不错。   这一局的开头也很好,她是第一个喊“UNO”的。   哪知后面王灵凡出了张“+2”功能牌,没算计到下家刘章,刘章一张“+4”功能牌出来,反倒害云栖久一连加了6张牌。   最后竟输了游戏。   云栖久愿赌服输,觉得大家都是女孩子,应该不会玩得太过,所以直接问:“惩罚是什么?”   刘章举手示意,“去那桌找个异性,告白三分钟!” 第41章 行,咱俩谈呗。   “都出来玩了, 不如玩个大的,去找个男生,问问时长。”一个女生说。   大家露出又羞又微妙的笑。   云栖久没听懂, “什么时长?”   坐她下家的女生偷偷告诉她:“就是在床上的持久力啦!”   “……这,不合适吧?”   刘章应和:“所以,你选择了告白三分钟!去吧,皮卡丘!”   云栖久还没做好准备, 就被人给推了出去, 站在过道上。   她捏紧粉拳,深吸一口气, 硬着头皮, 走到男生们的那一桌。   刚一靠近,浓郁的烟酒味扑面而来。   充满了危险气息。   一个男生见她过来,咧嘴笑了:“你又是什么惩罚?”   “啊……”云栖久赧然, 扭头看。   他们那一桌的人都在巴巴地望着她,夸张地对口型:“告白!”   云栖久转过脸来, 瞥了眼坐在她两点钟方向的许苏白。   他窝在沙发里,低头刷手机。   脖子上的那条蛇,仍旧绞缠着娇艳的玫瑰花, 扬起倒三角形的头颅,诡异可怖地瞪着人, 吐出信子。   她讷讷道:“我来告白的。”   几个男生“哦~”了一声,手里的骰子摇得咯啦咯啦响, 惊天动地,非要闹得人尽皆知不可。   “跟谁告白啊?”   “还能有谁?肯定是许公子啊!”   “这样就不够意思了,不能爆个大冷门吗?”   “呵~”许苏白轻笑一声。   不知是被他们的话逗笑了,还是手机里的东西太过有趣。   云栖久本就紧张, 这会儿更是面红耳赤,双手局促不安地交握在一起,攥得死紧。   她一咬牙,飞快蹦出一句:“我喜欢你。”   转身开溜。   才刚踏出一步,一条孔武有力的胳膊就拦在她腰间。   她来不及反应,被一股劲力勾带,踉踉跄跄,“嘭”一下摔进沙发里。   沙发弹簧受力,晃晃荡荡,震得她头晕目眩。   五颜六色的灯,在她眼前闪过,周遭一片惊呼声。   她的心脏陡然抽紧,咚咚跳到嗓子眼里,半晌才回了神。   许苏白单手圈住她的软腰,双腿自然敞开,她跌下来时,一条腿叠在他腿上,裙摆掀起两公分,眼见有走光的风险,他给扯了下去。   他好整以暇地斜看她,笑容痞坏:“你说什么?”   云栖久并拢双膝,面上的红晕愈加鲜艳,蔓延到了耳后,“就是……我来告白啊。”   “嗯,跟谁告白?”许苏白循循善诱。   “我……”她的视线,在众人脸上游了一圈。   感觉到腰间的手臂在收紧。   许苏白有两根手指贴着她腰上的肌肤,骨节坚硬,指腹粗糙,细细摩挲,麻麻痒痒。   云栖久怕痒,不安地扭动,支支吾吾道:“跟,跟你啊。”   “跟我告白啊~”许苏白舔了下下唇,“那你说,我听着。”   “我,我喜欢你。”   许苏白偏了下头,把耳朵凑过去,“蚊子哼哼呢,你说清楚点儿。”   云栖久提了口气,大声说:“我喜欢你!”   “就这样?”   “嗯……”   “我不满意。”许苏白挑了下眉,两指偷偷掐了下她腰间的软肉,薄薄一层,瘦得可怜。   “……”云栖久一噎,“那你要怎样才满意?”   许苏白:“自我介绍都得三分钟,你这又短又平又快的,啧,换做是你,你能满意?”   在场的男生们听出了别的意思,笑意荡漾。   云栖久只好磕磕巴巴地说下去,音量不大不小,恰好能让他听到:   “其实我喜欢你很久了,但我从没想过要跟你告白。毕竟,我们之间的差距太大了。我很有自知之明的,偷偷喜欢你就好了,不想打扰你,也不想领受你的拒绝。   “不过……反正现在都走到这一步了,那就说开好了。世间所有关系,最糟糕的结局,不过是各自回到原点而已。”   云栖久喉间涩涩的,声音带了点哽咽。   她忍下心口翻涌的酸胀,接着说:   “许苏白,你长得帅,成绩好,家里有钱,多才多艺,一直都很受欢迎。喜欢你的女生数不胜数,我混在里面,只是个卑微不起眼的存在……如果不是后来发生了那么多事,你根本不会记得,高中曾有过我这么一个同班同学。   “仔细一算,我们同班的时间真的不长。我成绩不算好,高三才好不容易爬进火箭班。我长得不高,就没坐过后排。说句可能会惹你生气的话,我其实特别喜欢老师叫你起来回答问题,或者上台做题,因为那样可以理所当然地回头多看你几眼。   “高三那年,你总是到处跑,不是跟外校交流,就是参加物竞培训。保送荷大后,你就再也没来过学校了,连高中毕业照都没拍。   “有人说,年少时不要遇见太惊艳的人,否则这一生会因为念念不忘而遗憾。我觉得,我能考上荷大,可能有一部分原因,就出在年少的那些遗憾上吧。许苏白,我觉得我这辈子,再也不会像爱你这样,去爱其他人了……”   云栖久说不下去了,鼻头酸酸的,眼眶含着一汪泪水,倔强地守着,不想掉下来。   不知是不是她错觉,周遭好似安静了下来,只剩下轻音乐,在低缓地流淌。   许苏白向前倾身,从茶几上的烟盒中,捻了根烟出来,叼在唇间,用打火机点燃。   一豆火焰熄灭,烟草燃烧,逸出烟雾。   云栖久双手并用地扒他的胳膊,吐了口气,说:“三分钟够了吧?我得回去了。”   许苏白没放开她,扭头,掀起眼皮,瞧了眼她那张清纯乖巧的脸。   打火机在他手里转了个圈,衬得他手指愈发修长白净。   他唇角一勾,懒散道:“行,咱俩谈呗。”   云栖久受宠若惊,愣住。   其他人听到许苏白这话,也是瞠目结舌。   许苏白拿开烟,在烟灰缸掸了掸烟。   又看了她一眼,不禁笑出声:“傻了?”   云栖久眨了眨眼,心跳倏地复苏,所有消失的声音,重新回到她的耳朵。   “开玩笑吧?”她说,“知道是大冒险,所以,你这是在……跟我开玩笑,对吧?”   不止是云栖久,就连其他人,也都觉得许苏白是在开玩笑。   反正他们是在玩游戏嘛,别说许苏白这话能不能当真,就连云栖久那段真情实感、扣人心弦的告白,都不能排除她在做戏的可能。   许苏白不满地“啧”一声,“我看上去,像是很无聊的样子?”   云栖久对上他的眼睛,一滴眼泪失守,滚了下来。   “哎哟喂,”许苏白调侃她,“告白成功,你都要哭啊?”   云栖久吸了吸鼻子,擦掉眼泪,努力平复心情。   眼前突然移来一片黑影,裹挟着极强的压迫感,停在距她不过五公分处。   许苏白睨着她,眸光从狭长的眼眸中,撇扫下来,落在她脸上。   鼻息缠绕。   云栖久瑟缩了下,娇小身躯被他压着,陷进沙发里。   “听着。”许苏白沉声说。   云栖久看他,杏眼水光潋滟。   “既然没办法,再像爱我一样,去爱其他人,那你就认定我,跟我一辈子,懂了吗?”他瞳色很深,宛若深不可测的深海。   她看到了海底涌动的波涛。   点头的瞬间,她看到他又靠近了些。   像是要亲过来了。   耳边响起此起彼伏的尖叫声,所有人都很亢奋,大喊:“亲一个,亲一个……”   云栖久忐忑地闭上眼,睫毛轻颤,唇瓣抿得紧紧的。   预料之中的事情,没有发生。   许苏白笑了声,就拉开距离,松开对她的桎梏,“好了,你不是还要过去玩吗?去吧。”   云栖久睁开眼,晕晕乎乎的,起身,走回原位,坐下。   王灵凡拨开碍事的刘章,问她:“你俩又在一起啦?刚刚许苏白跟你说什么了?你们到底是亲还是没亲上?”   刘章吐槽她:“我们当记者都没你这么多问题。”   王灵凡:“我就问问嘛。”   刘章一边嫌弃她,一边凑过来,兴致勃勃地问云栖久:   “论坛里传你们之前谈恋爱是真的吗?在一起多久了?两人因为什么而分手?怎么现在这么容易就复合了呢?是因为他对你还念念不忘吗?”   云栖久一个问题都没回答,游戏也玩不下去了。   就静静地坐在那里,像个木桩子。   直到结束,大家各自骑着车回去。   许苏白声称自己喝了酒,不能酒驾,给两人戴上头盔,让云栖久驾驶小绵羊。   云栖久没开过,一直在推拒。   “会骑自行车吗?”许苏白问她。   “会。”   “你把它当自行车就行了。”见她还在犹豫,许苏白半个屁丨股倚着座椅,信手指向一辆自行车,“难不成,你打算骑自行车载我回去?”   云栖久实话实说:“我可能载不动你。”   “那就是嘛,赶紧的。”他长腿一跨,坐在小绵羊上,拍拍前面腾出的空位,“上来。”   云栖久坐上车,照着他的吩咐,小心翼翼地驾驶。   车速很慢,还不如人家骑自行车的。   她渐渐上手,终于敢放开胆子,添了点油门。   一条手臂突然从后面环上她的腰肢。   她被吓到,车子晃了一下,险些倒进草丛里。   许苏白力挽狂澜,另一只手帮忙扶住车头,把车开到路中间,“恋爱都没谈够24小时呢,你就想跟我殉情了?”   “……”   “谁要跟你殉情啊?”云栖久嗔道,“你干嘛突然抱我腰?”   “我这手不知道放哪儿好,就只能抱你的腰了。”   许苏白的嗓子被烟酒一浸,又沙又懒,调子拖得长长的,很能勾人。   “我倒是有特别想放的地方,问题是,你让么?”   “……”   许苏白双手抱住她的腰,头一低,贴在她瘦薄的背上。   云栖久感受着后背传来的重量和热度,心如小鹿乱撞。   她强迫自己集中精神开车,面色凝重。   回到旅馆,大家作鸟兽散。   王灵凡要卸妆,云栖久先去洗澡。   洗完澡,她穿着睡衣,坐在桌边,盯着电脑里的Word界面发呆。   手机静静躺在电脑旁,半天等不来一条消息。   她不由得怀疑,自己做了场梦。   再一睁眼,天亮了,梦醒了,今晚的一切就都消散了。   王灵凡洗完澡,就躺床上玩手机,忽然叫她:   “久久,论坛又在聊你跟许苏白的事了,也不知道是谁放出的消息,不仅有图,居然还有视频。”   云栖久拿起手机,戳进论坛去看,一个大写加粗的“热”字飘在顶上。   帖子附上了她跟许苏白告白的照片和视频。   不过,视频拍摄不清晰,收音也不好,就算把音量调至最高,也听不清。   从拍摄角度来看,应该是许苏白那桌的男生拍的。   云栖久没像上次那样找虐,去看别人的评论,存下照片和视频,就退出了。   王灵凡念叨着:“久久,你别听别人的,反正我就觉得你跟许苏白简直配一脸!虽然大家都说他风流成性,喜欢那种风骚性感的,但我觉得,这么一对比,你于他而言,更不一样了。”   云栖久笑。   很快,她们601宿舍群也不平静了。   娅娅:【OMG!久久竟然告白了!!!】   海晏河清:【还告白成功了!】   娅娅:【恭喜!】   海晏河清:【祝百年好合,白头偕老!】   火丁:【你俩是不是太激动了?】   娅娅:【我今晚可能睡不着了!@79 说说细节,发表一下感言呗!】   火丁:【……匿了,两顿狗粮吃下来,我怕撑死。】   海晏河清:【@火丁 哪有两顿狗粮?】   火丁:【[冷笑]】   只能说,许苏白是个狗东西。   在他们三人的小群里,发的都什么鬼玩意儿——   X:【@火丁 @大乔 今晚喝得有点多,头晕,可惜你俩不在,只能麻烦你们嫂子扶我了。】   X:【哦,知道谁是你俩嫂子吗?】   X:【不会吧不会吧,村通网?】   X:【怎么不说话?】   X:【咦惹,你俩这是村子都炸没了吧。】   好他妈烦人的一个哥。   余灯不想搭理他,也没再在601宿舍群里冒泡。   云栖久在群里发言:【没感言,今天忙了一天,好困,想睡了,大家晚安,么么哒~】   发完消息,她刚要放下手机,就收到了许苏白的消息。   X:【出来,带你看星星。】   云栖久瞟了眼时间。   7月21日,00:43。   79:【现在?】   79:【深更半夜看星星?】   X:【废话,难道你都大白天看星星?】   79:【……】   X:【好像也不是不可以,你想试试?】   一榔头下去,当然眼冒金星。   云栖久回:【……不想。】   云栖久去换了身衣服。   王灵凡已经准备睡了,见此,好奇地问:“久久,你要去哪儿?”   云栖久一本正经地胡诌:“我去拿点东西,你早点睡吧,晚安。”   她轻手轻脚走出房间,关上门。   余光乍然瞥见一抹阴影,惊得往旁边跳开一步。   一抬头,才发现那人是许苏白。   他洗了澡,衣服已经换了一套,左肩挎着相机包,右肩挂着三脚架包。   见云栖久出来了,他没再倚着墙,站直,轻声道:“走吧。”   “去哪?”云栖久跟他走出旅馆。   这个小乡村一入夜,就明显变得寂寥昏黑,现在更是空得可怕。   隔着长长一段路,才有一盏冷凄凄的路灯。   电压不稳,闪闪烁烁,飞蛾萦绕,简直能拍鬼片了。   云栖久随他走了一段路,总觉得有一股森冷气息,攀附着她的身体,叫她手脚发冷,寒毛卓竖。   “带你去看星星啊。”许苏白音色轻柔,含着笑。   他忽地在光下停下脚步,回头,望向她,“你怕啊。”   云栖久没说话。   他朝她伸出手,掌心向上,“牵着我,那样,就不怕了。”   云栖久轻轻抬手,搭在他手上。   他抓住她的手,把她拉向他,带她往前走。   “你的手怎么这么冷?”许苏白把她的手捂得更紧了。   他的手心温热干燥,让人心安。   云栖久:“早知道,我就披件开衫了。”   “等下我帮你找。”   许苏白带她来到小学后面的小山丘上。   小山丘不高,但没有灯,要登上去,不太容易。   好在许苏白是个靠谱的,全程一直搀扶着她。   他们没爬到顶,在山腰找了个平坦开阔的地方,就停了下来。   许苏白打开三脚架包,翻出一件衬衫,扔给云栖久,“披上。”   然后,他在地面铺上野餐垫,拿出三脚架架在一旁,调整相机的光圈、快门速度等参数。   “看过银河吗?”他问。   云栖久站在他身侧,摇摇头,问:“能看到吗?”   “当然能。”许苏白摆弄相机,“银河是能肉眼看到的,不过是要在天气晴朗,而且远离光污染的地方,才能看到。”   云栖久仰头。   今夜万里无云,满天繁星印入眼帘。   “银河在哪里?”她问。   许苏白垂眸看她。   她扬高头颈时,细嫩又脆弱的脖颈暴露在他眼底,两瓣红唇微张,贝齿微露。   他蓦然想起今晚靠近她时,她闭着眼,既紧张又期待,一副任君采撷的模样,喉咙发紧,拇指抵了下衔尾蛇指环。   “嗯?”云栖久没听到回应,看他一眼。   发现男人幽邃的眼,正一眨不眨地盯着她,似是预谋着,如何将她吞入腹肚。   她心头一震,“许苏白……”   余下的声音,被他吞没。 第42章 距离你十八岁生日,都过……   这个吻来得猝不及防。   许苏白摁住她的后背, 猛地将她压向他。   云栖久跌进他怀中。   软硬相合,心跳紧贴心跳。   扑通、扑通——   他掌住她的后脑勺,迫她仰头。   一抹温软印在她唇上。   干燥, 热切,又克制。   他揉乱了她的发,勾绞,拉扯, 止不住内心烦躁。   呼吸粗重, 胸腔起伏。   像是不甘隐忍的凶戾困兽。   只是一个纯粹的亲吻。   云栖久却消融成一滩水,化在浩渺无垠的夜色中。   许苏白放开她, 拇指狎昵地摩挲她灼烫的耳根。   云栖久双目迷蒙, 呆呆傻傻的。   许苏白紧盯她的眼,似是无可奈何地“呵”了声:“我去抽根烟。”   说罢,松开她, 边掏烟盒,边转身走去另一边。   云栖久把即将滑脱的衬衫, 重新披上,屈起双腿,在野餐垫坐下。   她反反复复地做着深呼吸。   冷静了会儿, 想起了正事。   她扬起头,望向星空。   “许苏白, ”她叫他,“你还没告诉我, 银河在哪里呢。”   许苏白没搭理她。   云栖久继续唤他:“不是说要带我看星星吗?还说银河可以用肉眼看到呢。银河到底在哪儿啊?”   她到处张望,眯起眼,“是那一条白色光带吗?看上去像是天空被劈开了一样……好壮观。”   自言自语了会儿,云栖久一直没听到许苏白的动静, 只闻到隐隐飘来的烟味,又叫他:   “许苏白?许、苏、白,许——苏——白——”   清甜的声音,乘风而来。   “艹!”许苏白低骂一声,烟头丢地上,碾熄。   云栖久见他大步流星地走来,在她身旁坐下,语气不耐:“你叫魂呢?”   她鼓着腮帮子,有点气闷:“是你说要来看星星的嘛……要不是看星星,我早睡了。”   “你他妈能睡得着?”许苏白有点恼。   “……”云栖久不太确定,“应该吧,感觉挺累的。”   “我睡不着。”   “……为什么?”   “火大。”   “嗯?有人惹你生气了吗?”可她先前看他,不像是在生气的样子。   许苏白斜她一眼,“你以为是谁惹的火?”   云栖久还真在猜:“不会是论坛里的东西吧?我都已经学会不去看评论了,里面有好多无事实依据的揣测,看多了,只会影响心态。”   许苏白冷笑:“你以为老子会在乎那些?”   她摇头。   像许苏白这种活得相当自我的人,哪会在意别人的看法?   他心高气傲,才不跟一般人见识。   “所以,”云栖久问,“你哪来的火?说出来,我帮你骂他。”   她有点同仇敌忾的意思,很仗义。   许苏白嗤笑:“你骂你自己?”   “?”云栖久莫名其妙地扭头看他,“我怎么惹你了?”   他受不了她这双澄澈清透的眼,暗骂一声,说:“刚刚接吻的时候,你是不是伸舌头了?”   云栖久歪头回想,想不起来,否认:“没有吧。”   许苏白一口咬定:“伸了,老子嘴唇都湿的。”   “……”她半信半疑,“真的?”   “不信再试一次。”   说完,他单手扣住她的后脑勺,再次吻上去。   起先是温柔的,循序渐进。   勾着她,懵懵懂懂地深陷,藕臂环上他的脖颈。   许苏白从鼻腔哼出一声坏笑。   临时变了策略。   不复先前的克制隐忍,孟浪不羁,顶开她的牙关,缠住她。   云栖久心惊,慌乱逃窜,却被他逮住。   他紧扣她的后脑勺,攻势迅猛,吮得她舌根发疼。   她听到了细碎的水声。   在这万籁俱静的夜晚,凌乱而隐秘。   许苏白故意刁难。   云栖久几近窒息,无力招架。   许苏白倏然抱住她的腰,用力一带。   裙摆摇曳。   云栖久翻了个身,被搬到他身上,双膝跨开。   唇与唇短暂分离的瞬间,她刚喘口气,竟又被他吻住。   长指潜入她的上衣,所经之处,点起一簇簇燎烧的火花。   “不行,进度太快了……”云栖久双手抵着他的肩,手忙脚乱的,想起身。   “不快。”许苏白嗓音沙哑,按住她的腰,下沉,带她没入靡靡,“不会真要你。”   云栖久还欲再说,他索性用嘴堵住。   夏夜潮湿闷热,露水粘附在身上。   热汗涔涔,湿湿黏黏,轻薄的衣服贴着身体。   风一吹,冷热交替,叫人打寒战。   云栖久软软地瘫在他身上,小脸靠着他的胸膛,发丝被汗水一浸,黏在脖颈上。   很不舒服。   许苏白躺在野餐垫上,轻抚她的后背,予以抚慰,“去我房里吧。”   “不要。”她声音懒懒的,眼皮恹恹地耷着。   他坏笑:“第一次就想在荒郊野外?”   云栖久急出了哭腔:“你说过不会真要我的!”   “你能忍得住?”他捏了一把,探她的底,在她耳边低语,“云六三,都发大水了,真不给我个抗洪救灾的机会?”   “……”云栖久难得的,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   主要怪他野心昭彰,不知收敛。   “不要,”她拒绝,拉开他为非作歹的手,想爬起来,“这样真的太快了,我害怕……”   许苏白把她拖回来,搂抱她温凉的身体,消灭残火,“不快,距离你十八岁生日,都过去一周年了。”   云栖久抬起头,“你知道?”   他垂眼,仔细端详她,眉眼氤氲着餍足的懒散,音色低磁:“云六三,生日快乐。”   她红着脸,回:“谢谢。”   “想要什么生日礼物?”   “不知道。”   “你以前的生日,都怎么过的?”   “记不清了……”云栖久努力回忆,“我生日在暑假,所以几乎没怎么跟朋友们一起过过生日。我爸妈离婚后,他们也没空管我。”   闻言,许苏白摸摸她的头,“以后我陪你过生日。”   云栖久蹭着他的肩颈,轻轻“嗯”了声。   许苏白捞起手机,看了眼时间。   现在接近凌晨两点了。   “本来还想跟你看星星,多拍几张照再回去的,”他说,“可目前看来,我们得另寻时机了。”   “嗯?”   “你不觉得难受?”许苏白轻笑,帮她把后背的搭扣扣上,“看你这样子,都快睡着了。”   她有气无力道:“累~”   许苏白拍拍她的脸,“回去再睡。”   云栖久只好强打精神,从他身上起来。   许苏白给她披上衬衫。   目光触及她脖子上的一点红印,喉咙涩痒,别过头去,点了一根烟,叼在嘴里。   他看了下相机,勉强拍了几张照片,就收起相机和三脚架。   两人原路返回。   许苏白半拖半牵地拉着她的手。   此时,云栖久已经没那么怕了。   但她很困,眼皮子涩涩的,浑身没什么劲儿。   “你等会儿回房间吗?”许苏白问她。   “嗯。”   “不打算洗个澡再睡?”   “洗啊,不然好难受,感觉黏腻腻的。”   “不怕吵醒你室友?”他问到了重点。   云栖久拧眉,“不然怎么办?”   “去我那儿洗呗。”   “对哦,你一个人住……”云栖久如醍醐灌顶,觉得可行,“洗完澡,我就回房间睡觉。这个时间点,灵凡应该睡熟了。”   “嗯。”   等云栖久真进了许苏白的房间,她才慢半拍地反应过来——   最后,她还是来了他房里。   比起他们的双人间,许苏白这间房可谓宽敞奢华。   浴室里,竟然还配了一个浴缸!   许苏白多少有点洁癖,床上铺了一次性的床单被罩。   云栖久不好意思坐他的床,就坐在了沙发上。   许苏白放下东西,拧开一瓶矿泉水递给她,“你先去洗澡吧。”   云栖久接住水,喝了一口,闻言,唇瓣抵着瓶口,扫了眼浴室。   也不知道为什么,酒店旅馆的浴室,总爱用这种朦朦胧胧的磨砂玻璃。   洗澡的时候,就不觉得尴尬吗?   她跟王灵凡好歹是两个女生,彼此都注重隐私,不会偷窥对方。   但……   她现在是跟许苏白在一起。   “你先洗吧。”云栖久说。   许苏白笑了,不怀好意:“你就这么湿着?”   她瞥了眼他的裤子。   他穿的是条黑裤子,痕迹不明显。   “你先洗!”她固执道。   许苏白另外拧开一瓶水,“咕咚咕咚”猛灌两口,水液溢出,打湿衣服,一下只剩了半瓶,“行。”   云栖久慵懒地瘫在沙发里,看他双手交叠,抻住衣角,一掀,褪下T恤。   倒三角形的精壮后背,登时暴露在她眼前。   他勤于健身,身体处处留有训练痕迹,肌肉线条健美流畅。   云栖久赶忙挪开眼,水瓶挡在眼前,脸红心跳。   明明不久前,两人还做过那么亲密的事。   但她到底还是没做好准备。   甚至,还没从两人已经交往这件事里,缓过来。   短短几个小时,发生太多事,让人难以消化。   耳边传来许苏白拉开衣柜的声音,他在挑拣衣服,随后,走进浴室。   她听到了淅淅沥沥的水声。   她吞咽着唾沫,又喝了口水,余光偷瞥过去。   原本模糊的磨砂玻璃,被水汽一洇,呈现半透明状态,显露出人影轮廓。   只一眼,云栖久局促地转过脸去,惴惴不安地等他洗完。   他洗澡很快,才短短几分钟,就出了浴室。   “我还以为,你会打瞌睡呢。”他调侃她,“现在看来,还挺精神的。”   云栖久一瞟,双手捂脸,大惊小怪地嚷着:“你……你怎么不穿衣服!”   “你是练了透视眼吗?”许苏白逗她,过去拨开她的手,“我这裤子不好好穿着么?”   “上衣!你没穿上衣!”   看她耳朵红得能滴血,许苏白乐了:“这样就受不了了,以后怎么办?嗯?” 第43章 许苏白,你后悔吗?   许苏白这话, 没羞没臊的。   云栖久无言以对。   许苏白突然一把扣住她的手腕,反剪到她身后,腾出一只手挑她下巴, “多看两眼,习惯习惯?”   云栖久不期然撞上他的视线。   他眼型狭长冷厉,正儿八经时,看着挺凶。   可一旦不正经了, 眼里净是轻浮浪荡, 透着股邪性。   “不看。”云栖久闭上眼。   “这是勾我吻你呢?”许苏白的手指蹭了下她的唇角。   云栖久的睫毛颤了一颤,“我没有。”   许苏白欺近她, 说话慢悠悠, 活脱脱一个妖孽:“你真不打算好好看看?别人想看,都还没机会。”   云栖久表面不为所动。   余光却看清了他脖颈上滚动的喉结,以及那两条锁骨, 他的肩膀很宽阔,光是臂膀的肌肉线条, 就堪称性感。   再往下的部分,她刚刚其实瞟到了。   胸肌饱满,八块腹肌更是罗列整齐、对称分布, 两条人鱼线向深处延伸。   裤子拉得有点低,都能看到内裤的裤腰了。   他是真的穿衣显瘦, 脱衣有肉。   得亏他们学校没有游泳课,否则, 不知道他一出场,会发生什么。   “你想看哪儿都行,上手摸也可以,要是想用特殊工具测量长短粗细, 我也乐意奉陪……”   他的话越说越下流。   云栖久羞得不行,“你怎么这么不正经呢?”   许苏白不以为意,“还有更不正经的,以后慢慢说给你听~”   “……”云栖久几近崩溃,“谁要听你说这些?”   他耸肩,“这些话,我又不能跟别人说去,所以……”   “?”   “你忍忍。”   “……”   “放心,一辈子很快就过去了。”   “……”   云栖久嚎了声:“谁要听你说一辈子?!”   他气定神闲:“你啊。”   “……”   云栖久猛力挣脱他的束缚,推搡他的肩膀,“流氓!”   力气小得跟挠痒痒似的,许苏白任由她推,不动如山,“说我流氓,你也没多正经。”   “什么?”   他低声笑着,薄唇贴在她耳边,复述:“许苏白,干嘛~许苏白,不要~许苏白,你流氓~许苏白,不行,太快了~”   这些话,云栖久平时说出来,只是单纯想反驳他,并不带任何特殊色彩。   如今,被他这么添油加醋的一顿喘,她光是听着,心肝都颤巍巍的。   “你别说了……”   许苏白侧头亲她耳朵,“行,我不说了,这些话以后都让给你说。”   云栖久:“?”   让?   “我要洗澡了,不然真的太晚了。”云栖久岔开话题,推开他,起身。   刚走两步,许苏白在身后叫住她,懒声懒调的:“云六三,我刚洗澡的时候,你是不是一直在想我?”   云栖久定了定心神,慢条斯理答:“我没有。”   “没有的话,”许苏白睨了眼沙发,抬抬下巴,示意她,“哪来这么多水,把沙发都弄湿了。”   云栖久那点脾气要被他磨完了。   她径直走向浴室,没接他话茬。   许苏白起身,扯住她的衣摆,“你打算洗完澡就穿着这身回去?”   云栖久止步。   一转头,他斜倚衣柜,眼睛在暖灯的渲染中,添了点缱绻旖旎。   他拉开衣柜,找出一件黑T恤扔给她,“换这身。”   云栖久接住,“谢谢。”   “对了。”许苏白又给她扔来一块黑色布料,“还有这个。”   云栖久狐疑地展开看了眼,又羞又气地砸回他手里,“谁要穿你内裤啊!”   许苏白的笑声闷在胸腔里,肩膀直抖。   他歪头,视线不疾不徐地掠过她的裙子,在某个部位停留了一秒,音色沉沉:“裙底下都是我的味儿,你喜欢这样?还是说,等会儿,你打算光着出来?”   云栖久抱T恤的手紧了紧,最后还是选择妥协,拿走他手里的内裤。   “许苏白,”她垂下眼帘,两颊还晕着酡红,“你能不能……稍微正经一点?”   “在碰到你之前,我也没想到我能这么重欲。”许苏白懒懒说着,拉扯休闲裤裤腰,系上吊在裆前的两条细绳,“抱歉啊,我太急,吓到你了。但我不改,下次还敢。”   “……”云栖久就知道,不该对他能改邪归正这事儿,抱以期望。   “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早该知道,我就是这么一个人。”   许苏白拿出一件T恤,套上,眸若点漆,一眨不眨地盯她。   “我很好说话的,你要受不住,想趁早抽身,直接说一声就行,我们好聚好散。免得日后,因此闹起来,你我都不好过。”   两人才交往不过几个小时,云栖久现在不想就这么跟他散了。   她走进浴室,说了句“你别偷看”,就关上了浴室门。   这门是没有锁的。   如果许苏白有心弄她,关不关,其实没什么所谓。   热水浇打在肌肤上,不一会儿,就透出了粉色。   云栖久洗完澡,关掉水阀,回头看向磨砂玻璃,上面沾满了水雾。   汇聚着,凝成小水珠徐徐滚落。   她看不到房内的场景,更看不到许苏白。   视线下移,靠墙角的脏衣篓里,她的衣服底下,压着许苏白的衣服。   面上,是她不久前褪下的安全裤,如他所言,飘着两人混合在一起的腥骚气味。   他们之间,不再是隐于密处的暧昧,而是直截了当地被他摆上了台面,今晚反反复复地提醒她——   迟早有一天,他会要了她。   也可能就在下一秒,他指不定就一冲动,把她给办了。   她不能再像之前一样,心存侥幸,天真地以为,他们只是单纯好友,他不会动她。   云栖久穿好衣服出去。   许苏白没看她,衣衫整齐地坐在桌边,把单反相机里的照片导进电脑里,一张张挑选,修图。   保存好图片,他回头看她一眼,合上电脑,起身,“走吧,我送你回去。”   云栖久拎着装有脏衣服的纸袋,随他走出房间。   她跟王灵凡的双人间在他楼下。   云栖久跟在许苏白后面,走在消防通道的楼梯里。   许苏白一手牵着她,一手把玩指间的房卡,心里始终记挂着她生日的事,“云六三,那在你父母离婚前,你的生日,都怎么过的?”   “我爸妈会准备一堆好吃的。”   “就这样?”   “嗯……每年过生日前两天,我妈都会打电话提醒我,说我的生日快到了,让我去买只鸡来吃。”云栖久说。   今年生日前,她妈妈没打电话过来,所以,她一时没想起来。   许苏白:“鸡?”   云栖久点头,“在我们那里,有什么好事,或者是逢年过节了,都要弄只鸡来吃的。以前我生日,我爸妈都会特地买只土鸡来杀……不过,他俩离婚后,我就没这待遇了……”   许苏白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把她安全送到房间门口,在她额头吻了一下,便让她进屋,好好休息。   云栖久把许苏白的衣服换下来,才上床睡觉。   她睡得很沉。   如果不是早上九点半被手机铃声闹醒,云栖久觉得自己可以一觉睡到下午。   王灵凡也在睡觉,听到手机铃声,蹙起了眉。   云栖久眯着惺忪睡眼,接通电话,“嗯?”   许苏白的声音传来,懒洋洋的,被阳光晒得松软:“云六三,你还没起呢?”   “嗯。”   “起床,你不是说要杀鸡吗?”   “嗯?”   “我买了两只鸡,活的。”   “什么?”云栖久的音色还带着刚睡醒的沙哑。   许苏白挪开手机。   云栖久听到鸡在“咯咯咯”地叫着,嘈嘈切切。   她人傻了。   她想起刚来这儿的第二天,在学校撞见了一群昂首阔步的大公鸡,毛色鲜亮,咯咯直叫。   当时,许苏白一一指着那些鸡,开玩笑说:“烧鸡、炸鸡、白斩鸡、叫花鸡、大盘鸡……齐活了。”   云栖久的脑神经突突跳了两下,问:“你哪里弄来的鸡?”   “打家劫舍,跟人抢来的。”   “……”云栖久觉得,像他这种富家公子哥儿,断然是不会干这缺德事儿的。   但又觉得,像他这种不按常理出牌的人,真要做出这种事儿,也不无可能。   许苏白催促:“你快起床,我待会儿杀鸡给你看。”   “……”云栖久回想着两人在消防通道的对话,内心动容,又觉得好笑,“许苏白,你拿我当猴呢?”   许苏白知道她指的是“杀鸡儆猴”,也笑:“哪有你这么漂亮的猴?”   云栖久强打精神,起床了。   王灵凡在床上赖着,睡不成回笼觉,索性也跟着起床。   两人勾着臂弯,下到旅馆一楼。   旅馆老板一家人住在一二楼,此时,家门大敞,旁边还停着一辆面包车。   三下乡团队的男生们,进进出出地搬东西。   旅馆前的小院子,架起帐篷遮阳,摆上两张大圆桌,围了圈塑料凳。   桌上摆满水果零食,旁边还搁着饮料酒水。   “搞什么呢?”王灵凡问。   刘章刚巧经过,先是笑逐颜开地祝云栖久生日快乐,接着说:“给久久庆生啊!要不是今早苏白哥叫我陪他去镇上买东西,我都还不知道呢。”   王灵凡看向云栖久,瘪嘴:“我不会是最晚知道你生日的吧?”   “其实我也差点忘了。”云栖久如实道。   于是,愈发显得许苏白用心。   她在厨房找到了许苏白。   彼时,厨房灯光大亮。   许苏白站在流理台边,低眉垂眼,鸦羽般的长睫在眼下投落阴影,右手持刀,左手按着刀面,侧在磨刀石上来回磋磨,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欻欻”声。   看手法,还挺娴熟。   再加上,许苏白从内而外散发着“不是好人”的气息。   云栖久莫名感到不寒而栗。   她听到了鸡叫声,探头去看,墙角里,窝着两只鸡,扑棱两下翅膀,抖出两片绒毛,又安静地蹲着了。   许苏白磨了会儿刀,往磨刀石上洒水,撩起眼皮瞧她,“吃早餐没?”   “没呢,我要把肚子空出来,吃你的鸡。”   闻言,刚要翻面磨刀的许苏白,又瞧了她一眼,似笑非笑:“行啊,给你吃。”   云栖久总觉得这话好像没毛病,又觉得好像哪里有问题。   “你会做鸡么?”她看他磨刀挺熟练的,但不晓得他厨艺如何。   许苏白看了眼薄如纸的刀刃,磨得差不多了,回她一句:“我能做鸭。”   “……”   “我不会下厨。”许苏白说,“不过,给你做个白斩鸡,还是可以试试的。”   云栖久怕他做出黑暗料理来,主动请缨:“我给你打下手。”   “行。”   许苏白走去角落,三两下擒住一只鸡,拇指摁住鸡头,露出鸡脖子。   云栖久看他驾轻就熟地拔鸡毛,割喉放血。   鸡血流入碗里,跟水融在一起。   一时间,她百感交集。   寒假时,许苏白还跟乔陆、余灯他们到处游玩呢,怎么一到暑假,他就来到小乡村里,磨刀霍霍向土鸡了?   反差太大,云栖久竟有点哭笑不得:“许苏白,你后悔吗?”   血放得差不多了,许苏白把鸡放到一个盆里,等着待会儿拔毛,“后悔什么?”   “来参加三下乡啊。”云栖久走过去,把开水浇到盆里,烫一下,给鸡拔毛,“如果你不来的话,现在,你应该跟乔陆他们出去玩了。我前几天还听余灯说,他们在游艇开趴体。”   许苏白拎起另一只鸡,如法炮制,刀刃在鸡脖子一划,血立即洒出来。   他不知想到什么,唇角一挑:“活该她单身。”   云栖久没听清,“啊?”   许苏白分神看她。   她低着头,脖颈雪白,堪堪被衣领遮住的地方,露出一个颜色浅淡的吻痕。   他收回眼,意味深长地笑着。   两人处理完两只鸡,其他人也跟着进厨房帮忙。   中午,大家坐在小院子里,吃吃喝喝,笑谈风月。   下午,有人提议去镇上看电影。   这次大家没再骑自行车和小绵羊了,齐齐挤进许苏白借来的面包车上。   众人挑了一部文艺爱情片。   云栖久刚开始看得还挺认真,后面不知不觉竟钓起了鱼。   看她的小脑袋左摇右晃的,许苏白单手托着,把她的头,轻轻按在了他的肩上。   “许苏白。”她用残存的一点清明,叫了他一声,彻底睡过去。   晚上他们找了个地方吃饭,又去了昨晚的清吧。   不同的是,这一次,云栖久没再混在女生堆里,而是被许苏白扣着,陪他坐在一起。   蛋糕在众人“祝你生日快乐”的歌声中,送上来。   云栖久被摇曳的火光迷了眼,恍恍惚惚,险些忘了今夕何夕。   她眸光一动,看向身侧的许苏白。   他眉眼带笑,唇角勾着浅浅笑意。   发觉她在看他,他侧首回视,一挑眉,痞里痞气的。   “许愿啊。”许苏白提醒她。   云栖久闭上眼,双手交握于胸前,态度是前所未有的虔诚。   许完愿望,她睁眼,吹灭蜡烛,切蛋糕。   许苏白不爱吃这种东西,看云栖久在吃,他腆着脸蹭了一小口。   “云六三,”他说,“你刚刚许了什么愿望?”   云栖久舔掉叉子上的奶油,“说出来会不灵的。”   许苏白捏着她的下颌,要她与他对视。   一分钟过得很快。   “听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他说,唇角的笑意在加深,“云六三,这个愿望,我会帮你实现的。” 第44章 你哄我睡觉。   驻唱歌手坐在台上, 十指在电子琴的黑白琴键上滑动,敲下一个个音符。歌手和曲而歌,声音悠扬轻缓, 通过麦克风传遍清吧。   昏暗中,彩色灯光慢悠悠地晃着。   有人在角落找到之前落下的礼花筒,猛然拉响,喷出一地彩纸。   有一片掉在云栖久的发上, 下滑掉在她鼻尖。   许苏白在这时笑出声, 帮她拿掉那片彩纸。   云栖久回了神,接着吃蛋糕, “你知道我许了什么愿?”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 大概是——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他的胳膊搭在她身后的椅背上,手指轻轻敲了敲。   云栖久莞尔一笑。   大家今晚都玩嗨了, 接二连三就有人给云栖久敬酒。   有了上次的经历,云栖久知道自己喝了酒, 会变成什么德行,所以一直在推拒。   直到有个人,不再是祝她生日快乐, 而是祝她跟许苏白长长久久。   其实那个男生喝大了,舌头打结, 话说得不清不楚的。   但这句话,却叫云栖久心里涩涩的, 酝酿着酸胀。   从她跟许苏白的事,被人爆到论坛开始,一整个版面,几乎都是他们的相关热帖。   许苏白跟不少女人有过暧昧绯闻, 可这还是他第一次亲口承认他和某他女人的关系,而且两人还疑似是破镜重圆。   徐娅仍劝云栖久别看评论区,叫她最好连论坛都别进了。   云栖久这次真没看评论区,就算不看,她也知道,没人会看好他们这一对。   云栖久没有酒杯,便端起许苏白的那杯啤酒,与那男生碰杯,抿了一口。   冰啤酒冰爽刺激,咽下后,口腔留有麦芽香,喉咙泛着苦。   比徐娅那杯“西瓜汁”难喝。   众人还是第一次见她喝酒,乘胜追击,又哄着她,喝了几口。   见她那张瓷白小脸染上玫瑰色,许苏白伸手拦住她,“差不多就得了。”   女生们见他这护短的宠溺模样,纷纷投去或艳羡,或激动,亦或嫉妒的目光。   男生们就可劲儿地闹:“这才多少啊,三分之一都不到!苏白哥,你也太宠着了!”   许苏白夺走云栖久的酒杯,一饮而尽,举在半空倒扣,一滴不剩,“得了。”   男生们还在喋喋不休,想要给人灌酒。   许苏白懒得理,右臂屈在沙发背上,支着头,看云栖久。   喝了酒之后,她的脸跟脖子都泛着淡淡的红,杏眼清亮,腰背挺直,一言不发的模样,比上课坐在第一排的乖学生还要乖巧端正。   看了会儿,他问她:“醉了没?”   云栖久轻声说:“还好。”   看起来真跟个没事人似的。   许苏白插了块西瓜,喂到她嘴边,“吃吗?”   云栖久睨了眼,“不吃,肚子好涨。”   他径自吃下。   云栖久拿起手机,一连输入几个数字,都没解开密码锁。   输入错误超过五次,手机被锁住,要等待五分钟。   她就这么握着手机,静静等着。   五分钟后,再次输入密码。   接连错了四次。   再错一次,就是十次,等待的时间会更长。   许苏白看不下去,劈手夺走她的手机,拇指在键盘敲下一串数字。   一声清脆短促的提示音响起,手机解锁了。   手机在他手里一转,送回她手里,动作行云流水,全程不过短短三秒钟。   云栖久垂眼看手机屏幕,说话温吞:“你为什么要改我手机密码?”   “……”许苏白笑了,捏捏她发烫的脸颊,“你自己改的。”   “但你解开了。”   “我猜的。”   云栖久身上的酒气挥发在空气中,夹杂着丝丝香甜,“猜的什么?”   许苏白的指腹轻抚她的面颊,“昨天,我们确定关系的第一天,0720。”   “哦。”云栖久颔首,低头看手机里的消息。   很多人给她发来生日祝福,601宿舍的舍友们,街舞团的成员们,还有记者团的……还有她在徐娅那边的教育机构认识的人……   今年的生日,比她以往任何一年的生日,都要热闹。   她很开心,又开心不起来,神色透出不易察觉的失落:“快要到零点了。”   许苏白瞥她:“累了?”   “嗯。”   “那就回去吧。”   许苏白一句话,喝得七零八落的一群人,相互搀扶着,走出清吧。   许苏白收起云栖久的东西,倾身拿茶几上的打火机和烟。   云栖久扶着茶几边沿,想起身,腿脚一软,直直跌回原位。   沙发弹动。   她整张脸皱成一团,泫然欲泣:“我的腿没了……”   “……”许苏白回身看她。   她现在,真有点醉鬼的样了。   许苏白喝了酒,开不了车,把车钥匙丢给一个女生。   然后,他打横抱起云栖久,上了面包车,挨着她坐。   车上,云栖久很乖很安分,只是偶尔会说些蠢话:“我的腿明明还在,为什么动不了?”   她扯扯许苏白的袖子,“是不是有人打断了我的腿?呜~它们明明那么乖……”   许苏白哑然失笑。   大家下了车,各回各的房间。   王灵凡的小身板架不住云栖久,就等着许苏白把云栖久给抱上去。   云栖久一下车就蹲下,抱着膝盖,跟小孩子赌气似的:“不回去,我好热,我要在外面透透气。”   许苏白看了眼尴尬的王灵凡,“你先回去吧,我看着她。”   王灵凡不放心地看了云栖久一眼,跟她说“有事可以打电话给我”,然后进了旅馆。   许苏白屈膝下蹲,摸摸她的头,“你打算就这么蹲着透气?”   云栖久抬眼瞧他,“不要,我想要背背……以前我牙疼,我妈都会背我的。”   许苏白背过身去,回头,手在身后招了招,“上来。”   云栖久醉醺醺的,站都站不稳,才刚起来了点儿,身体前扑,倒在他背上。   “艹!”许苏白猝不及防,被她一压,手直接撑在地上,沾了一手的沙。   “嗯?”云栖久侧头看他,软绵绵的身体与他相贴,灼热的鼻息洒在他的脸上。   许苏白的眸光斜向她,忽地在她颊上亲了一下,双手穿过她的腿弯,背着她,起身。   “你亲我。”她说。   “嗯。”许苏白逗她,“你也可以亲回来。”   云栖久还真就在他脖子上亲了一口,就亲在他的文身上。   “啵”的一声,特别响亮。   许苏白咽了口唾沫。   她缓缓抬手,食指挑了下他滚动的喉结,上下抚摸,像是找到了个好玩的玩具。   “别乱摸。”许苏白嗓音低哑,低音炮似的,震得她心脏酥麻。   “为什么?”   “会想上了你。”许苏白顿了下,兀自笑出声,“就算不摸,我也想上你。”   云栖久咯咯笑着,双手环住他的脖颈,小脑袋枕着他宽阔的肩,看他们的影子,在路灯下渐渐变长,抵达路灯时变得最短。   然后,影子落在了他们身后,再次拉长,直到淡得没影。   “许苏白,”她说,“我妈今年没跟我说生日快乐。”   脖颈上落了一滴湿热,烫得他心脏一缩,有点疼。   “许苏白,”她埋下头,泪水洇湿了他的肩膀,“我好像……没有妈妈了。”   他背着她,慢悠悠地走在街上,路过一盏盏飞蛾环绕的路灯,途经一处处门窗紧闭的旧房子。   路边歪七杂八地竖着凌乱的杂草,不知名的野花在夜风中飘摇。   许苏白低声说:“我也没有妈妈。”   云栖久用力抱紧他。   两人在外面逛了十几分钟,云栖久的情绪缓和下来,许苏白背着她上楼。   在她那一层楼停了几秒,最终,把她背回了自己房里。   云栖久哭累了,倒在沙发里,半梦半醒似的,眯缝着眼,看许苏白拿衣服去浴室洗澡。   他洗完澡出来,没穿上衣,头发身体都还带着细密水珠,湿漉漉的。   水汽从浴室漫向房间,潮湿又暧昧。   许苏白拿了件干净的上衣,走向她。   见她昏昏欲睡,问:“你自己洗?”   她懒恹恹的:“嗯。”   “能站起来么?”他睨着她。   云栖久撑着沙发扶手,缓缓起身。   还成,能站稳。   许苏白把衣服给她,让她去洗澡。   浴室响起淅淅沥沥的水声,摆在桌上的手机一震,屏幕亮了。   是云栖久的手机。   许苏白拿起一看,是王灵凡发的:【久久,你怎么还不回来?】   他想换自己的手机回复,却发现没加王灵凡为好友,便在三下乡的小群里,发了条:【她在我这儿。@凡凡 】   短短五个字,把整个群的人都炸醒了。   没几分钟,论坛也跟着震荡。   许苏白发完消息,就把两部手机拿去充电。   他当然知道这条消息,意味着什么,又将造成怎样的影响。   他就是故意的。   浴室的水声戛然而止,不多时,门打开。   云栖久晃晃悠悠地走出来。   宽松T恤都盖不住凹凸有致的身材,一双白花花的长腿暴露在空气中,头发半湿不干,发尾的水珠洇湿了胸前的布料。   她眼神迷离,一阵恍惚后,寻到了床边的许苏白。   昏黄的床头灯亮着,打在许苏白身上。   他双手向后反撑在床上,仰着头,绕有兴致地看她。   颈间的文身张牙舞爪,衔尾蛇指环徐徐转了一圈。   水汽外溢,又渐渐消散。   她抬腿走到他跟前,双腿岔开,骑在他腿上,两只小手攀在他肩头,往他耳朵里呼气:“许苏白,我好困。   “你哄我睡觉。” 第45章 有点燥。   夜深人静, 整个小乡村都陷入沉睡,偶有几声犬吠和猫叫,从遥远处传来。   夜风哐哐撞着玻璃窗, 枝叶摇动,窸窸窣窣响成一片。   一道亮光划破天际,雷声闷响。   许苏白抬了下眉,伸手拿床头的烟盒, 磕出一根叼在嘴里, 点燃。   吸了一口,夹着烟的手挪开, 诱哄:“想我怎么哄?”   “我想听《睡美人》。”云栖久偏头, 头发在他肩上铺开,盯着他手里的烟,忽然拉他的手臂, 就着他的手,把烟凑进嘴里。   红唇一吸一呼, 徐徐吐出一团烟。   少女的体香混着辛辣的烟味,飘进他的鼻腔,刺激得他喉咙干痒, “小公主受巫女诅咒,睡着了。”   云栖久又抽了口烟, 玩儿似的,嘟着小嘴, 吐出袅袅白烟。   眼巴巴地看他,“然后呢?”   “然后……”   许苏白舔了下后槽牙,虎视眈眈地盯着她的眼。   他不是什么正人君子。   这羊都送到虎口了,哪管是不是趁人之危, 他铁定是要吃的。   放着不碰,明儿醒来,他一定会骂自己傻逼,且虚伪。   一只手猛然扣住她的后脑勺,两人的唇瓣瞬间紧贴。   云栖久没反应过来。   许苏白把烟摁在烟灰缸里,“嗞”一下,火光熄灭。   他攻势迅猛,不断深入,勾缠她的舌,用一记深吻搅乱她的思绪。   柔顺的长发被揉得凌乱,湿哒哒的发尾缠缠绕绕,打着结。   长指一梳,扯得她头皮生疼。   她从鼻腔溢出一声轻哼,感受着他的碰触。   T恤轻薄的布料,勾勒出手指骨节分明的轮廓,游移、抓握,为非作歹。   她感觉像是得了重感冒,呼吸不畅,头晕脑胀,身体烧得厉害,分泌出一层薄薄的汗。   下一秒,就被他甩到床上。   床垫震荡,吱吱呀呀地响。   他单手掀掉T恤,抓住她屈起的腿,欺身而下,手掌向上滑动的细微摩擦声响在耳畔。   暴雨将至,空气中的土腥味越来越重。   飞蚁在寻找光源,蜘蛛在织它的网。   云栖久急促地喘着气,小脸因短暂的缺氧而发红,心如擂鼓。   眼神有一瞬涣散,又重新聚焦在他脸上。   灯光明亮却不刺眼,照着他硬朗帅气的侧脸,照着脖颈危险性感的文身,照着一滴顺着他下颌流淌,摇摇欲坠的热汗。   他的影覆盖在她身上。   左手摁在她头边,把床单抓得发皱。   手臂绷出流畅的肌肉线条,青筋明显。   他目光沉沉地睨着她,里面燃着一团火,肆无忌惮地焚着,烧得她心头滚烫。   “然后,被人吻醒了。”他说着,在她身上落下一个个吻,拉扯她身上仅着的T恤。   云栖久傻呵呵地笑着,嗓音发颤:“好短。”   他的额抵着她,呼出的气息与她相融,体温相互熨帖,轻笑:“我这儿倒是有个长的。”   声音被一道惊雷掩盖,她听得含含糊糊:“嗯?什么?”   代替他回答的,是“哗——”一声,轰然降下的倾盆大雨。   势不可挡,恣意狂乱地冲刷着这个安宁的乡村。   闷热暑气四下逃窜,无处躲藏。   酒精融在血液里,游走过四肢百骸,麻痹神经,却麻痹不了五感。   他的存在感太过强烈。   双目锁定她,呼吸缠着她,略带金属质感的低哑嗓音,在她耳边说着令人脸红心跳的情话。   她主动又被动地感受着他的存在。   像是一只盘旋海上的飞鸟,双翼沾了雨夜的潮湿,沉沉地向下坠,即将被海水溺毙之际,又被捞起。   雷声震耳,却盖不住脆弱床板吱吱嘎嘎的动静。   她似是醒着的,又似是在昏昏沉沉地做着梦。   虚虚实实,早已分辨不清。   但她总觉得自己应该是清醒的。   酒精让人困顿,可一旦熬过那个劲,便会精神抖擞,难以入眠了。   她一遍又一遍地喊他的名字,挂了泪水的长睫在灯下闪着水光。   直到困倦,对他的满腔爱意都还在身体里汹涌。   中途似乎醒了几次。   她记不清了。   真正恢复意识清醒过来,雨声已经彻底消失,床头灯也关了。   除了嗡嗡低鸣的空调和呼吸声,室内听不到多余的声响。   窗帘半开半合,可以看到远处连绵不绝的黛色山峦。   夏日昼长,天亮得快,天际泛起一层朦胧白光。   烟味浅浅淡淡地飘动,循着夹烟的手看过去。   许苏白光着膀子,大方露出八块腹肌,坐在窗边,后背靠着椅背,翘起二郎腿,侧目向外远眺。   右手支在扶手上,指间香烟刚燃不久,尾端积着一小截灰。   他弹了下烟,含在嘴里吸了一口,脸颊微陷。   忽而撩起眼睑,往床上扫了眼。   浑身上下透着股餍足后的慵懒,但骨子里的邪性好像更重了,放浪形骸,勾魂摄魄。   云栖久静静呼吸,身上套着的T恤不是她洗完澡后穿的那件,而是原本穿在许苏白身上的。   她脑子还有点乱,睡眠不足,闷闷痛着。   动一下就觉得肌肉酸疼,尤其是两条腿,跟许久不曾锻炼过的人,突然被拉去跑四分马拉松差不多,酸酸胀胀。   她坐起身,掀开被子下床,在他探究的目光中,拨开他的腿,侧身坐在他腿上,拿走他嘴里的烟,叼在自己口中。   尼古丁从口腔流进肺里,她觉得精神了点,有一瞬飘飘然的轻松感觉。   许苏白无声地扯唇笑着,伸手从桌上拿了瓶矿泉水,拧开瓶盖,送到她唇边。   云栖久吸了口烟,就把烟塞回他嘴里。   许苏白给她喂了一口水,另一只手拿开烟,吐出烟圈。   云栖久在想,事后该说点什么。   她想不出来,只觉尴尬,尴尬中又透着突破禁忌后的刺激和余兴。   所以她等许苏白先开口。   如果是徐娅这种知识理论丰富的老司机在,估计会告诉她——   “男人还能说什么,无非是‘大不大’‘爽不爽’‘痛不痛’‘要不要休息’一类的。”   估计徐娅还会翻个白眼。   水液晃动,瓶内的涟漪还未散。   许苏白开腔:“你叫得挺欢,捂都捂不住。”   一下涵盖了以上四个“不”。   云栖久被呛了一下。   许苏白是个聪明的,不会说“后不后悔”这种让她有机会反应过来的蠢话,也不会问些有的没的,毕竟他懂得察言观色。   云栖久也不傻,不会揪着既定事实不放,而且他也早就提醒过她。   如果非要争起来,她这完全就是自投罗网,自作自受。   更何况,她是真的喜欢他,也享受目前他所带来的一切,包括不久前他留在她身上的、前所未有的深刻感受。   许苏白抽着烟,想到什么,凉凉地来了一句:“有人拍门说要投诉我们,我没理,你也听不进去。”   “……”   这家旅馆的隔音效果很差,半夜三更还电闪雷鸣,下了场暴雨。   在这种情况下,都能被人拍门投诉,那他们的战况……还挺激烈。   “那个……”云栖久艰涩地挤出这一句,“做安全措施了吗?”   他拧上瓶盖,放回桌上,嘴角噙着笑:“你要不去翻翻垃圾桶,数数有几个?”   “……”她拒绝。   许苏白圈住她的腰,把剩余半截烟摁进烟灰缸里,“既然醒了,陪我看个日出。”   “但我很困。”云栖久眼皮酸涩,眼底是严重缺觉产生的青灰色。   他把她的头摁在他肩上,“那就睡。”   “床上睡着会舒服点。”   她起身要回床上去,许苏白箍紧她的腰往怀里带,额头抵着她的后脑勺,蹭了蹭,“让我抱会儿。”   云栖久便没再动了,顺势躺在他怀里,懒洋洋地偏头看窗外。   困意几次三番来袭,她半梦半醒,在他怀里打着盹。   “啪嗒——”   打火机开盖的声音把她吵醒。   许苏白在把玩他那把金属打火机。   云栖久睡不好,有点恼地抢了他的打火机。   他没说什么,只是笑了声,腾出的那只手也一并环住了她的腰。   天色渐亮,残月的轮廓愈发稀薄,大片大片的云层汇聚,边缘处涂抹着浅浅的红。   那抹橘红色不断蔓延,染红了半个蓝色的天空。   刹那间,耀眼的光芒从山峦那头喷薄而出,红光漫天,绚丽多彩。   他们被笼罩在金灿灿的光里,烘得身心松软。   云栖久满眼灿烂金光,突然不困了,目瞪口呆,“我们楼下那间房,都看不到日出的。”   “下次带你去海边看日出。”许苏白说。   下次是什么时候?   云栖久想问,但没问。   太阳一出来,这座热衷“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小乡村,也开始渐渐苏醒。   公鸡打鸣,沿街的早餐店哗啦哗啦地拉开卷帘门,卖菜的摊贩们挑着扁担到街上摆摊。   云栖久看了会儿,说:“许苏白,如果不是三下乡,你肯定不会来这种地方吧?”   “嗯。”   “其实我家那边跟这里差不多,四面皆山,交通不便……如果不是我来了荷宿,估计我们这辈子都不会有交集。”   “不一定,”许苏白低头,亲吻她的耳尖,“我的第六感告诉我,该来的缘分,迟早会来。”   “不是缘分……是我一直在争取,想离你近一点。”云栖久打了个哈欠,累得不行,合上眼,竟又睡着了。   于是,没听到后面许苏白的话:“你以为,没有我的配合,你能争取得到我?”   云栖久这一觉睡到了下午。   她去洗漱后,就坐在沙发上,吃许苏白订的外卖。   有点多,她吃不完。   “咔”地拉开牛奶拉环,抿了口牛奶,瞟了眼许苏白的背影。   许苏白坐在桌边,嘴里叼着半截烟,目不斜视地看着电脑,敲下一行行代码。   电脑屏幕投出亮光,打在他脸上。   认真专注。   从她认识他开始就这样,在忙碌时,不喜欢被人打扰,也不太容易被人打扰。   云栖久握着那罐牛奶,小心翼翼地问:“许苏白,我衣服呢?”   “晾着。”许苏白敲下一个回车键,把烟摁灭。   “哦。”喝完一罐牛奶,她去翻手提包,翻了个遍,却没翻到手机。   那边,许苏白还没停下来的预兆,她硬着头皮问:“那我手机呢?”   “这边。”他言简意赅。   云栖久扔掉空牛奶罐,走到他身后。   两部手机安安静静地躺在他笔电后方。   云栖久俯身,越过许苏白的肩膀,伸手去拿。   少女的体香混着他残留的气味漫过来。   一绺长发垂落,软软地搭在他的肩颈上,扎着他的肌肤,有点痒。   键盘声一点点慢下来。   他分出注意力看过去。   窗帘裂开一条缝,一束光斜穿他的肩头,直指她发丝半遮的雪白脖颈,先前种上小草莓还清晰可见。   她身上那件宽松T恤压着他的肩膀往里收,胸前的弧线愈发显眼。   有点燥。   他屈指弹了下空格键,“嗒”的一声。   年轻人,血气方刚,还是有资本可劲儿造的。 第46章 你得到了她们得不到的男……   光标停在“select = 2”, 电脑因长时间未操作而暗了屏幕。   窗帘裂缝泄出的金光,渐渐转红,斜斜地照射进来。   投在男人流淌热汗, 布满绯红抓痕的肩背上。   两只小手攀紧他的臂膀,指甲反射着余晖的红光,抠进他的皮肉,震颤, 紧绷, 骨节因用力而发白。   良久,终于松懈下来, 软绵绵地垂下。   食指轻轻一勾, 似在拨动那一缕光线。   跌宕起伏的世界在这一刻恢复原状。   室外的蝉鸣依旧聒噪,小孩们在追逐打闹,碰到了别人家的电动车, 警报声没完没了地吵。   隔着一扇玻璃窗,空调还在嗡嗡低鸣, 源源不断地输出冷气。   呼吸声交织起伏,隔壁隐约传来电视机的声音,伴随着“球进了”的惊呼, 和啤酒罐敲击茶几的脆响。   云栖久仰躺在床上,喉咙沙沙地疼, 眼皮懒懒耷着,眼角湿润, 似睡非睡。   因那声脆响,陡然惊醒。   许苏白安抚似的拍拍她的头,翻身坐起,顺手给她盖上被子, 后背一倒,挨着床头。   屈起一条腿,伸手去够床头柜上的烟盒,抖出一根,叼在嘴里。   由内而外散发着懒倦的气息,额角的汗顺着下颌线条滚动,滴落。   床单被洇湿成深色,媲美下午那场阵雨后,还未烘干的地面。   那束斜阳此时就落在他的唇角,烟草随着他的呼吸,明明灭灭。   云栖久抬眼,看他抽烟,搭在他腿上的手指勾了勾。   他的目光垂落下来,眉毛一挑。   她攀他的脖颈向上爬。   莫名的,让他联想到家里最乖顺粘人的那条暴风雪玉米蛇。   但她分明比那小蛇更勾人,肌肤奶白柔嫩,还附着着一层被他惹出来的黏腻香汗和妖冶瑰色。   她拿走了他叼着的烟,送进嘴里,红唇含着烟蒂,眯着眼,浑浑噩噩地吸了一口。   许苏白顺着她汗湿的发,失笑:“怎么总抢我的烟?”   “不知道……”云栖久勾着唇,拿着烟,左右看,“总觉得你的烟看着比较好抽……但,还是算了,太呛。”   她把烟嘴转进他嘴里。   许苏白拿开烟,亲了下她的唇角。   云栖久躲了一下,“别闹,我真累了……”   “亲一下就闹你了?”他笑说。   云栖久不搭理他。   枕着他的肩膀,看着窗帘缝,发呆。   有过肌肤之亲果真不一样。   两人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亲密。   而且,她能接受的耻度也变了,连带着她的三观也在颠覆重建。   放纵原来是这种滋味。   恬不知耻地说句真心话,她还挺喜欢的。   她伸手去抓散逸的烟,“我发现,我其实真的很不乖。”   “嗯?”   “不听家里人的话,继续学舞,”她一一数着自己的罪行,“抽烟喝酒,去酒吧KTV,在大学期间谈恋爱,才刚交往就跟人上了床……还跟家里人闹绝交。”   许苏白:“那你做这些事,感觉爽不爽?”   云栖久思索一番,“除了最后一件事。”   他沉默地掐灭烟。   云栖久拉起被子,重新躺下,闭眼补觉。   搁在枕头边上的手机呼吸灯一直在闪。   许苏白拿起,看消息。   他们那一圈人的群里,净在聊他的事。   组局记得叫我:【20号晚在一起,22号零点才搞上,许公子这一波不行啊,慢了慢了。】   对A要不起:【就说是三天之内吧,你们一群急吼吼的,还他妈一个钟就搞上床,一个钟连开房脱衣服都不够。给钱给钱!赶紧给钱!】   大乔:【@X 还以为哥哥会对软萌小仙女雕下留情的,嘤~】   火丁:【@大乔 你他妈也赌?】   大乔:【赌的一个月啊,亏死了,你呢?】   火丁:【不赌稳赚。】   就没个正经的,虽然他也不是什么正经人。   许苏白退出群聊。   下一秒,就收到了乔陆的邀请。   乔陆在小群里发话:【@X 弄到现在才醒?牛!】   火丁:【@X 禽兽!】   床垫轻晃,云栖久翻了个身,身体蜷缩着,一头海藻般的长发铺在枕头上,雪白的肩背在发丝的掩映中,露出两排齿痕。   那是他咬的。   当时他觉得没咬多大力,毕竟这蛮劲都往另一处使了。   但她那印子真挺明显。   他收回眼,在群里回:【她不亏。】   火丁:【[白眼]】   X:【你嫂子觊觎我四年,交往不到三天,就把我给睡了,多牛逼。】   大乔:【就是!咱哥要是挂牌上岗,估计软萌小仙女这辈子都睡不到。】   X:【闭嘴。】   火丁:【@X 反正你就一禽兽。】   许苏白没回,把手机抛一边,起身去洗澡。   -   直到周一早上,云栖久才出了许苏白的房间,穿的是生日那晚的衣服。   下楼的过程有些艰难,她的腰腿还有些酸软。   临近一楼门口时,隔着旅馆的门,就听到外面一堆人在议论——   “我昨晚出门的时候,听到有人说,他们隔壁房的人在滚床单,动静很大,没完没了……”   “是许苏白那屋么?”   “应该吧,那人从四楼下来的。”   “咦~许苏白这么猛的吗?”   “他一看就很会好吗!荷尔蒙爆棚!而且,那么多女朋友呢,经验丰富,活儿应该不会差。”   一人幽幽来了句:“或许……小顶大顺,你们听过没?许苏白那种,一看就很有本钱。”   “瞧你这荡漾的,想跟他睡啊?”   “就你不想……”   “那个……”有个女生插话,“其实周六早上,我看到房间里有男生的衣服。”   这个声音很耳熟,云栖久一愣。   是王灵凡。   女生们哗然。   “许苏白的衣服吗?”   王灵凡:“嗯……还有一条男士内裤。”   “哇靠!那就是说,周六凌晨,他俩就搞在一起了?”   王灵凡:“不知道,我那时候睡着了。”   有人提醒:“你以后多注意点,指不定云栖久会把人带你们屋里乱搞呢。”   王灵凡:“不会吧?许苏白不是自己一个人住么?在他那儿,不就行了。”   “你懂什么?做那种事,就是要在陌生的环境才刺激!”一个女生反驳她,“我隔壁宿舍一女生说,她室友有一回,趁着放假,把男朋友带她们宿舍里了,她们宿舍里还有很多东西没收呢,全被那男的看到了。”   女生这么一说,一群人都劝王灵凡提防着点,还调侃她说,如果真撞上了,偷偷拍几张福利照给她们饱饱眼福。   云栖久站在门口前方的第四级台阶上,看地面上的四边形亮光,猜测那几道挤挤挨挨的影子,分别是哪一位。   “叮——”   打火机敲了下不锈钢金属扶手。   轻微的震感从她掌下传来,却能麻掉半个身体。   不用回头,云栖久也知道,许苏白在她身后。   他一步一步走下来,打火机在他的把玩中,发出响声。   很快,他与她并肩。   头一偏,薄唇擦过她的耳尖,好笑又好玩地说:“她们说的的确刺激,你想试试吗?”   “不想。”   许苏白坏笑了声,一手环住她的腰,带她下楼,走出旅馆的门。   原本还在八卦的人顿时僵化,看着他俩,大气不敢出。   或者说,是看到了许苏白。   许苏白对他人的注目礼,习以为常,概不理会,仍是那副痞里痞气的富家公子儿模样。   云栖久旁若无人地往前看,不紧不慢地向前走,腰背挺得笔直。   那天过后,其他女生对她的态度,变得微妙。   察觉到她们的排斥,云栖久便尽量减少和她们的接触。   反正她已经不是第一次遭人排挤了。   吃过晚饭,许苏白陪她上楼,胳膊搭她肩上,“她们在嫉妒你。”   “嗯?”   “你得到了她们得不到的男人。”他没脸没皮地说着。   云栖久:“……”   “你有没有嫉妒过谁?”   “有。”她承认。   “谁?”   “你啊。”   许苏白饶有兴趣:“嫉妒我什么?”   “长得好,身材好,头脑好,家世好,不管做什么,都能轻而易举获得成功。活得洒脱自在,不在意他人眼光。眼界高,见识广,善于交际,身边朋友成群……”   云栖久数着他的优点,最终来一句:“……很多时候,我在想,为什么我不是你。”   被人夸总是能令人心情愉悦的,许苏白笑说:“你还有一点没提到。”   临近房间门口,云栖久边走,边低头翻出房卡,“什么?”   “床上功夫也好。”   许苏白话音刚落,门被人“咔哒”打开。   云栖久掏出房卡,正要说他脸皮怎么这么厚。   一抬头,就见王灵凡一手摸着门把手,从房间出来,杵在门口,怔怔地看着他们。   她握紧了斜挎包的包带,忽地急匆匆折回房间,马尾一甩,带着怒气。   云栖久让许苏白先回去,独自进了房间。   窗帘还没拉开,落日余晖被挡在外面,屋里一片昏暗。   她插入房卡,灯光亮起。   王灵凡一声不吭地卷着衣服,一股脑塞进行李箱里。   行李箱在她的拖拽中,乒乒乓乓地响。   “云栖久,我不管你俩感情是有多腻歪,反正你绝对绝对不准放他进来!你要知道,这里不是你一个人的房间!”   云栖久不卑不亢,轻声细语:“灵凡,我知道这里是我们的公共区域,所以我保证不会乱来,我更不会带许苏白进来。他刚刚只是送我上楼而已,我们什么都没做,也没打算做什么。”   王灵凡在砰砰炸开的大动静中,锁上行李箱,一脚踢到床尾,三两步跨到她面前,急得脸都红了。   “谁知道啊?所有人都说你是新闻系的白月光女神,就连你自己也说没谈过恋爱,结果呢?刚跟许苏白谈恋爱,就跟人搞在一起了。之前你貌似跟牧天也有一腿吧?后来还害得他们兄弟反目成仇。云栖久,我看你经验才是真的丰富。”   云栖久垂在身侧的手悄然握拳,指甲掐进掌心,有点疼。   “我跟牧天什么关系都没有。至于许苏白,我和他是正常交往,就算有点亲密行为也不足为奇吧?更何况,也没当着你们的面,碍着你们的眼。”   王灵凡双手环在身前,坐在床上,胸腔起起伏伏,“我不管,我现在不太能接受跟你住在一起。我很担心哪天回房间,正好撞上你们的破事。”   云栖久看了她两眼,牙关咬紧。   手机铃声在这时响起。   她看了眼来电显示,接通。   那头,许苏白漫不经心地说:“这几天都在下阵雨,估计很难陪你看星星了,所以……我们约个日出吧。” 第47章 6:00am,Feb ……   搞艺术的人, 大多浪漫。   云栖久觉得许苏白就是玩浪漫的老手。   他的文身浪漫,画也浪漫,花体英文的曲线浪漫, 从薄唇中呼出的那一口烟也浪漫。   说要带她去他家里看满园玫瑰浪漫,半夜带她去山腰看星星浪漫,此时约她住他屋里,和他一起看日出也很浪漫。   云栖久收拾行李, 跟王灵凡说一声, 把房卡搁在玄关柜上,拖着行李箱出门。   许苏白在房门两米外等候, 后背倚着墙, 仰头看窗外渐渐低垂的夜幕。   她步伐坚定地向他走去。   交往不到一周,云栖久就搬进许苏白的房间里,和他“同居”了。   消息一出, 如在论坛里投下一颗重磅炸弹。   所有人都在谈论他们,臆测他们, 编排他们,添油加醋,煽风点火。   有人说, 是云栖久把人带房间里办事,被室友抓到了, 才被撵出去的。   尽管王灵凡一早醒来,就立马去论坛发帖, 说明具体情况。   但是,一个晚上过去,事情早已大肆发酵,不受控制地衍生出各种版本。   众人要的不是事实如何。   因为就算无法逮着这个点进行抨击, 他们也能快速找到另一个突破口,披着匿名马甲,针对这个点或那个点,集中火力疯狂输出。   他们说她跌落神坛,不再是高不可攀的白月光,而是不自爱的、随时会被人玩烂抛弃的N手货。   他们翻出她参加演出和比赛的视频,对她的着装和舞姿评头论足,说她只是看着纯,好像谁都勾搭不上,实际上骚得要命。   他们说许苏白、牧天、柳可妍和她之间的种种瓜葛,说她在许苏白和柳可妍中插了一脚,早就跟许苏白暗度陈仓了,牧天忍无可忍,为求报复才会跟柳可妍交往。   他们打赌许苏白什么时候会腻了,跟她分手,又揣测会有谁来接她这个盘,还拿她的身材舞姿打包票,说她床上表现一定一流。   ……   可笑的是,他们一边贬低她,又一边流露出歆羡。   他们说许苏白泡的每一个妞都长得正身材好,细数他的风流史,说他实现了每个男人的人生理想。   甚至有极少数人表示羡慕云栖久,毕竟她是许苏白目前唯一一个对外公开的女朋友。   ……   自从搬进许苏白的房间后,云栖久再没看过学校论坛。   她知道外界会怎么评价她。   近日手机里就收到了不少内容低俗的匿名短信,还有人在加她好友的验证消息里大肆骂她。   但她不在乎,全都不在乎。   只挺直了腰杆,自顾自地把藏在骨子里的刺,一点一点长出来,以期保护自己。   她不断剖析自己,不断明确目标,制定计划,也在不断回应许苏白在她身上花费的激情,与他一次次在夏风里热吻。   她享受这个过程。   过了没两天,许苏白改个性签名为“6:00pm”,换了个头像——   落日斜照,红光打在两个交缠的人影上。男生歪头咬女生瘦削的肩,短寸,黑钻耳钉。女生的指甲用力抠进一男生的肩背,留下一道道红痕。她扬高了头,张着红唇,下颌到肩颈的线条充满诱惑力。   热汗涔涔,胶着黏腻。   一张胶片质感的照片,没拍到脸,却有着强烈的、呼之欲出的暧昧与性张力。   论坛炸了。   不过一夜,云栖久也改了个性签名,比许苏白要多个日期,改成了“6:00am,Feb 31st”。   头像也一并换掉。虽然没有许苏白的大胆露骨,但也足够引人浮想联翩——   一只纤纤玉手按在水濛濛的窗玻璃上,另一只大手的五指用力扣进小手的指缝里,玻璃窗外还挂着雨水,窗外是朦胧不清的万道霞光和初升红日。   那是个下着阵雨的凌晨,这个小乡村还未清醒。   她也没。   许是为了兑现早前约她看日出的承诺,许苏白把她闹醒了。   看日出这事儿,听着浪漫有情调,实际上特考验人的意志力。   云栖久困得不行,不是很配合他,皱着眉,嘟囔:“下着雨呢,哪来的日出?”   他很坚持:“我说有就会有。”   这笃定的语气,让她联想起她说她会母单到毕业时,他说的那句“但我的第六感却不是这么告诉我的”。   她打趣:“龙王是你亲戚?”   回应她的,是一声闷沉沉的“嗯”。   她觉得他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于占她便宜。   他很擅长做这种事——明着暗着给她设圈套。   但她明显很吃他这一套。   阵雨噼里啪啦地倾泻而下,间或夹着闷雷声。   世界闷热又潮湿。   一如他们。   风雨停歇,窗帘被“唰”地拉开。   她双手抵住蒙上水雾的湿凉窗玻璃,留下两个清晰的手印。   水雾凝成水珠滑落。   绚丽的霞光忽如涨潮般,猛然涌入房间。   她眼睛蓦地一亮,抬头去看。   许苏白的手在这时覆上她的手背,长指慢慢扣入她的指缝,扣得很紧,呼吸声很沉。   “假设你能活到80岁,那么你将经历29200次日出。但你将永远记得这一次日出,因为当你持怀疑态度想退缩时,我坚定不移。你眼里有清晨第一缕霞光,我正拥有你。”   被他的话一激,云栖久绷在心头的弦乍然断裂。   当时她只有一个念头——   怎么有人耍流氓都能这么浪漫?   -   洗完澡后,云栖久顶着一头半湿的发,穿着许苏白的T恤,露着一双莹润细白的腿,盘坐在许苏白床上,修改头像和个性签名。   哦,不对,这张床,现在是他们共有的。   许久不曾看过群消息,她随便点开看了一下,都是些无意义的闲聊。   有些校园群里估计是没发现她也在,聊了些关于她和许苏白的事。   她直接滑过,不看。   也就在看601宿舍的群聊时,多看了两眼。   徐娅她们在聊最近出的综艺影视剧,徐娅特地艾特她,让她快过去陪她。   云栖久回:【快了~还有两三天而已。】   开门声响起。   云栖久回完消息,下意识抬眼。   迎面一块毛巾丢过来,直接罩住她的头脸。   许苏白轻笑,一条腿屈起,压上床,掀开毛巾,正对上她瞪圆的眼。   他捏了下她的鼻子,“你有没有发现,你很爱跟我闹脾气?”   “那你有没有发现,你很爱闹我?”云栖久反问。   “发现了。”   她把他圈在可以亲近的范围里,所以偶尔会对他耍耍小性子。   至于他为什么闹她,答案昭然若揭。   床垫又晃了两下,许苏白爬上床,双腿霸道地架在她身体两侧,一盘,把身形娇小的她圈在怀里。   他坐她身后,拿着毛巾帮她擦头发,另一只手拿起手机来看。   扫到她的头像,就去看下她的个性签名,问:“为什么是2月31日?”   云栖久低头刷手机,面颊一热,软声道:“因为我男朋友出现在2月31日……他是奇迹本身。”   擦拭的动作一顿,许苏白目光深深地睨着她。   被她狠狠地撩了一把,不禁又心猿意马,对她动手动脚。   “怎么办?我要不够你。”   这是云栖久昏睡过去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   他们的事情在论坛和群里闹得很厉害。   然而,放在现实里,指导老师压根不会管这种事。   至于其他人,许苏白的魅力就摆在那儿,不论男女,仍旧会想方设法地找他搭话。   云栖久大致算是被女生们孤立了,但是恭维她,喊她“嫂子”的男生却不在少数。   是夜,云栖久收到徐娅发来的消息。   说是学校论坛经过维修后,少了很多跟她与许苏白相关的帖子,他俩的名字一发出去,都会被屏蔽掉。   她猜测,是许苏白动的手脚。   云栖久回忆了下许苏白这几天都在做什么。   除了做那档子事,以及支教活动外,他大多时候都是坐在电脑前,不是修片,就是写代码,或者看文献资料,写东西……还有就是跟人聊天。   她完全不知道许苏白有没有上过论坛。   反正,她已经很久没去看过了。   许苏白对星星的执念很深。   在暑期社会实践活动结束前,还是挑了一天,带她出门拍星星。   他带她去了另一个地方,这里,除了有漫天星辰,还有星星点点的萤火虫。   云栖久看他拿着单反拍了挺多照片,凑到他身边,向他撒娇,要他教她拍照。   “叫声‘老公’,我就教你。”许苏白举高相机,故意逗她。   云栖久撇撇嘴,“算啦,其实我也没多感兴趣。”   说着,她转身就要回野餐垫上坐下。   许苏白一把捞住她的腰肢,把她往怀里拖,“老公现在就教你,行了吧?”   云栖久拍了下他的手,骨节梆硬,手臂的肌肉也紧实,反而打得她手疼,“你谁老公啊?”   “云六三的啊,不然还能是谁的?”他在她后颈上深深地烙下一个吻。   云栖久骨头都酥了,催促他赶紧教她。   许苏白很有耐心地教她怎么挑光圈和快门速度,又该如何调节曝光和对焦……   说难不难,说难也难。   他教得很认真。   所以,云栖久也很努力地集中注意力听他讲。   只是他站在她身后,手把手教她,在她耳边低声说话时,她大脑偶尔会不合时宜地蹦出一些露骨的画面。   她觉得自己被他教坏了。   但她乐意。   三下乡活动结束那天,为了跟许苏白多待一会儿,云栖久特地跟着一起返校,打算到时候再转乘去徐娅家里。   返程的火车似乎比来时行驶得更快些。   云栖久枕着许苏白的肩膀,懒懒地看窗外的景色,手往他衬衫的兜里伸去,想拿自己今早丢进里面的糖。   不料,摸到了一个方方正正的小东西。   拿出来,是一枚套。   铝膜包装在光下闪着光。   上面还贴着粉色心形便利贴,写了一串号码。   不是她的号码,也不是许苏白的。   云栖久愣住,扭头看许苏白。   他低着头,用手机回复消息,没往她这儿看过一眼。   “许苏白。”她叫他。   “嗯?”他应了声,视线却没从手机挪开。   套子忽然被抛过来,滑过他的拇指,挡在他的手机屏幕前,实实在在地暴露在他眼皮下。   他终于抽回视线,掀起眼帘瞧她,似笑非笑:“醋了?” 第48章 明晃晃地暗着骚了一把。……   火车驶过轨枕, 哐啷哐啷响。   窗外掠过远处高低错落的房舍和一块块农田,天空蔚蓝,太阳高悬。   光打在他们身上。   云栖久瞧着许苏白那张很适合招蜂引蝶的帅脸, 心里泛酸,咬牙故作镇定道:“解释解释?”   “我没碰过,不知道哪儿来的。”他很坦荡。   以至于云栖久怀疑自己似乎有点小题大做。   他眯眼想了会儿,身体往后仰靠, 倚着椅背, “可能是我睡着的时候,别人丢进来的。”   说着, 手机一扬, 小方块掉在她白花花的大腿上。   火车驶入隧道,黑暗中亮起一盏盏橘色灯。   光影飞速移动,打在她的腿上, 铝膜包装反射亮光,紧挨着她的短裙裙摆, 莫名性感。   眼角余光撇扫过去,看得他心里痒痒的。   拇指抵着衔尾蛇指环,慢悠悠地转了一圈。   云栖久静默地看着他, 等他继续解释。   “今天最后一节手工课,我偷懒, 眯了会儿。”他的视线徐徐向上,看她的脸, “你没看到?”   她看到了。   许苏白昨晚不知道在写什么东西,搞得特别晚才睡,所以今天上午在教室后门边趴桌上打盹。   她当时站在前门附近,忙着教小朋友在卡片上写字, 只远远瞟他一眼,就收回了视线。   她不觉得小朋友们会搞这种东西。   嫌疑最大的,便是他们三下乡团队里,跟她共上同一节手工课的女生。   课上到一半,她去了趟洗手间,回来时,进的是后门。   刚好会经过许苏白那边。   当时她抬头看了她一眼,那女生回看她,嘴角挑着一抹笑意。   云栖久没在意,如今想来,她估计是在挑衅她。   察觉到她眼神的变化,许苏白右腿一抖,顶着她的膝盖。   肌肤相贴,小方块在她腿上滑了一下,却没完全掉下来。   “有人明目张胆地想泡你男人呢,云六三,你打算怎么办?”   他吊儿郎当地笑着,左手搁在扶手上,支着头,右手开了手机相机,在橘色灯闪过之前,对着两人的腿,拍了一张。   镜头平稳上移,对准云栖久那张隐匿在昏暗中的脸。   灯光在她身后,描绘着她蓬松的发丝。   云栖久吐了口气,拾起那枚小雨衣,拿出手机。   手机屏幕的光照着她的脸,她头抵着窗,发丝垂下,遮住半张脸。   拇指在键盘敲打,编辑了一条短信,发给那个手机号主人。   “你发的什么?”许苏白问她,手机收回腰腹前方,低着头,继续跟人聊事情。   云栖久回他:“size太小,我男朋友用不上,而且,他不买表。”   他轻笑一声。   云栖久把手机塞回包里,侧目打量他,“许苏白,人家都把套丢你兜里了,你看着怎么这么淡定?”   “我清清白白心不虚,我不淡定谁淡定?”   “……”对比起来,她才是真不淡定。   想到他刚刚的表现,云栖久说:“你好像挺习以为常的。”   许苏白又瞟了眼她的腿,“你又不是没见过其他人泡你男人。”   “……”   火车驶出隧道,大量光线涌入车厢里。   云栖久觉得刺眼,眼睛眯了一下。   记忆纷至沓来。   从高中那个在他面前搔首弄姿的女生,到柳可妍问他要一支烟并误导她以为他们有关系,再到社团招新那天公然要他联系方式的女生……   此外,还有许许多多,她看见了,或者没看见的,向他搭讪的人。   她忽然觉得心情很沉重,像是捆绑着一颗巨石。   “云六三,”许苏白把手机换到左手,右手搭着她的腿,“你得看好你男人。”   感受着腿上他掌心的热度,云栖久的脸微红。   “你都不知道这人心有多复杂。”许苏白边玩手机,边低声说,“总有人明面上骂我渣,私底下却想勾勾手指,把腿一张,把我搞床上去。啧,也不想想,这种小伎俩,像我这么有品位有深度的人,怎么瞧得上。”   他的手在她腿上游弋,指尖往深处探。   云栖久并拢双膝,呼吸渐渐急促。   蓦然想起以前她说她不喜欢渣男时,他那一声笑。   估计那会儿,他也是这么想她的?   所以,记着仇,非得得到她一句道歉。   她溢出一声轻轻的喘息:“那你瞧得上哪种?”   他看向她。   “渴望我,却又抗拒我;假装淡定,却又慌里慌张露出马脚;具有破碎美感,惹人怜爱,却又满身戾气,顽强抵抗;待人温柔有耐心,却爱跟我耍小性子,要我来哄;看似清纯含蓄,腰却扭得特别厉害,叫得又骚又甜。”   “嗯~”   云栖久拧紧眉头,难耐地咬着下唇,一手拍在他的小臂上。   “这里是火车!”她压低了声音提醒他。   掩在裙下的大手缓缓撤出,许苏白捻了捻泛着潮意的指尖,坏笑:“接下来的一个多月,你别太想我。”   “不想。”云栖久斩钉截铁道。   许苏白挑了下眉,“最好是这样。”   然而,不想是不可能的。   就算她忙着工作,没功夫想他,徐娅也会因为好奇,冷不丁问起他俩的事。   “想他”这事一旦开了个口子,便一发不可收拾。   她很想他,想到抓心挠肝,魂牵梦萦。   相比之下,许苏白却过得很滋润。   云栖久时常能看到余灯发出的动态里,出现他的身影。   今天是酒吧吧台上,他遗留的打火机;   昨天是他跟一男生躺在沙滩椅上交谈时,衬衫领口微露的文身;   前天是他挥舞高尔夫球球杆时,左手食指上的衔尾蛇指环……   不论是哪一张照片,都没拍到他的正脸。   然而,只是这冰山一角的内容,都能引来无数人在余灯的动态下打探,问她这个男人是谁,一看就是个贼带感的帅哥。   许苏白从不跟她交代他的行程,但他的早晚安却总能如约而至。   转眼大半个月过去,云栖久忍不住问他,他今天做了什么。   许苏白没在线上回复她,直接一通电话打过来,语气欠嗖嗖的:“哟~女朋友终于肯纡尊降贵,查我的岗了?”   听筒里传来风声,闷着鼓噪的电音,打火机“咔嚓”响了声,紧接着,是他的呼气声。   “你在酒吧?”云栖久猜测。   “嗯,一个朋友组的局。”许苏白说。   聊到这儿,两人都静了下来,僵持着,等对方接下一句话。   许苏白似是叹了口气,懒散道:“云六三,你真不想我啊?好铁石心肠一女的,搞完我,就不爱搭理我了。”   云栖久左手拿着手机,右手操着红笔批改学生的作业,回:“那我也没见你说想我呀。”   他抽了口烟,笑了:“我他妈要不想你,天天卡着点跟你说‘早安’‘晚安’?”   云栖久翻页,“我不也回你‘早安’和‘晚安’了么?”   “云六三,我是不是说过,你得看好你男人?”许苏白说。   那头突然静了一秒,云栖久听到了女人的声音,问许苏白要联系方式。   许苏白回:“我呢,妻管严,要不你问问我老婆,看她给不给你这个机会?”   云栖久的心咯噔一跳。   还真就听到一女人对着她说:“你好,我觉得你老公外形不错,想让他留个联系方式,帮忙拍一部戏,请问可以吗?”   这话说的,还不如直白地跟她说,她想跟许苏白打一炮呢。   改完最后一本作业,云栖久放下笔,把一摞作业本挪整齐,漫不经心道:“也不是不可以,就是他这人没什么耐性,做什么都三分钟热度,你懂吧?”   “你懂吧”这三个字很是微妙。   手机那头安静了会儿。   女人说了句“抱歉,打扰了”,就踩着高跟鞋,“噔噔”离开。   许苏白低笑:“云六三,有你这么睁眼说瞎话的么?”   “嗯?”   “我是不是三分钟,你不是最清楚么?”   云栖久单手托腮,捂着发烫的脸,被他的话带着,想起一些少儿不宜的画面,心跳逐渐加快。   “嗯……我清楚。”   她刚说完,房间门就被裹挟着水汽的徐娅推开,叫她去洗澡。   “好。”云栖久应了声,准备跟许苏白说结束语,挂断电话。   许苏白打断她:“发张浴照来看看?”   “拒绝!”   当晚,云栖久没有给他发照片。   倒是收到了他发来的照片。   照片只拍了腰部以下的部位——   一双包裹在工装裤里的长腿,大喇喇地敞着,外露的脚踝骨感又性感。   左肘自然地搭在大腿上,手里端着一杯颜色鲜亮的鸡尾酒。   视线再往下挪,一束红光正好打在某个微微隆起的地方,起着强调作用。   许苏白没有跟她说“晚安”,而是“想你”。   省略主语。   明晃晃地暗着骚了一把。   完了,她感觉更爱他了。   -   和徐娅返校那天,余灯、何卿卿她们也刚好返校。   四个人放下行李,把宿舍打扫一番,就一起去校外的餐馆吃饭。   云栖久跟许苏白说了自己回校的事。   许苏白让她发课表给他。   云栖久发了。   半夜就收到他的消息。   X:【这么久不见,想不想你老公?】   79:【你还不是我老公呢。】   X:【差不多了。】   宿舍熄灯。   云栖久躺在床上,盖好被子,回:【哦。】   X:【这么冷淡?】   79:【还好吧。】   X:【嘁——】   X:【明晚就带你感受一下什么是热辣辣的热情。】   云栖久捂了下脸,总觉得他在撩她,于是也撩回去:【怎么感受?】   X:【用嘴感受。】   输入框的光标闪烁着,云栖久缓缓敲下“哪张嘴”,犹豫了几秒,又默默删掉,放下手机。   不能再聊了。   她想。   不然,会睡不着的。 第49章 都没你好看,我才懒得看……   翌日下午, 还剩最后一节小课,课间十分钟,云栖久去了趟洗手间。   还没回到教室, 就见一群人在他们教室外的走廊上,来回走动,不时侧目透过玻璃往里看。   鬼鬼祟祟。   待她踏入教室,总算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 于是又探头看走廊。   女生们那副想看又不好意思明着看, 想搭讪又踌躇不定,心下激动面上故作稳定的模样, 和以前暗恋许苏白的她, 如出一辙。   可她比她们幸运。   她得到了独一无二的他。   陆陆续续有学生回到教室,见到好整以暇坐在教室里的许苏白,眼睛一亮, 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窃窃私语,时不时往他那儿瞟一眼, 激动地低呼“好帅”。   云栖久踩着投落在地板的阳光,绕过一排排座位,站定, 屈指敲敲桌子,“你好, 同学,这个位子有人坐了。”   闻声, 敞着腿,一副大爷坐姿的许苏白,抬起眼看她,拇指按下发送键, 又熄了屏,手机在两指间一转,塞回裤兜里,笑:“同学,好久不见。”   上课铃声响起。   学生们鱼贯而入,教授拿着刚盛满水的保温杯进来,站上讲台,乍然看见许苏白,也是一愣:“那位同学是现在才来吗?”   坐在教室后排的乔陆,看热闹不嫌事大,大声嚷嚷:“不是!人家来陪女朋友的!”   教室里一片嘘声。   教授点点头,却没发现,乔陆也不是这个班的。   因乔陆那一嗓子,一堆人暧昧不明地看向他们。   被迫接受注目礼,云栖久直愣愣地杵着,小声催促许苏白:“你坐里面去。”   许苏白抖了两下腿,不动。   云栖久搡他肩膀,他才懒洋洋地挪了个位。   她赶紧坐下,而后发现,原本坐她身旁的徐娅,早已经搬着东西,去后排跟余灯、乔陆他们坐了。   “你怎么突然来了?”云栖久压低了声音问。   许苏白百无聊赖地从她桌上,拖出一本书,翻两页,又放回去,“接你去吃饭,你问问你室友要不要一起。”   “好。”云栖久应声,给室友们发群消息,随即就放下了手机。   一道人影匆匆掠过,云栖久瞟见那人走到后排,胳膊肘碰了碰许苏白。   许苏白:“嗯?”   她使了个眼色,“那个,就是之前给你套的。”   许苏白嗤笑:“你还记着那事儿呢?”   “你不看看么?指不定对上眼了。”云栖久见群里另外三个人都闹哄哄地说要“蹭饭”“吃垮许苏白”,勾了下唇角。   “不看。”许苏白单手支颐,觉得无聊,去翻她的笔袋,掏出一支笔,在指间转悠,“你们院系的院花不是你么?都没你好看,我才懒得看。”   “……”云栖久放下手机,翻开书,拿起笔,小声咕哝,“那比我好看的多了去了。”   “是么?可目前为止,也就你比较合我眼缘。”   “……油嘴滑舌。”   -   以为“小别胜新婚”,许苏白今晚会有什么大动作,云栖久特地换了成套的内衣裤。   然,他只是跟乔陆分别开了两辆车,载着她们宿舍的人,迎着晚高峰,开了半个小时的车,去海边的酒吧吃了顿烧烤。   还叫上了一帮兄弟。   席间,徐娅偷偷拉扯云栖久的衣摆,跟她交头接耳,介绍许苏白那些兄弟的来头。   说不上具体背景的,她就从对方的衣着打扮入手,得出对方也是个有钱人的结论。   对此,云栖久很是佩服,因为她连奢侈品的logo都认不全,徐娅竟然能说得头头是道。   徐娅是个人精,私下竟偷偷要到了几个人的联系方式,还不吝分享在宿舍群里,道是宿舍里还剩三条单身狗,大家得加把劲。   余灯对此嗤之以鼻。   何卿卿扭扭捏捏。   徐娅平地炸了一颗雷,在群里说:【那个司修然,我还蛮感兴趣的,我先预定啦~】   云栖久瞧了眼那个叫做“司修然”的男生,白衬衫,牛仔裤,笑起来微露虎牙,是个清清爽爽的大男孩。   79:【加油!】   海晏河清:【加油!】   火丁:【一般般,建议你再多观察一下,还有比他更好的。】   娅娅:【@火丁 他有黑料?】   余灯没说话。   吃完烧烤,许苏白跟乔陆又把她们送回学校。   看着徐娅、余灯跟何卿卿从乔陆车上下来,冲他们这一辆车挥手,云栖久降下车窗,右手还没抬起来跟她们打招呼。   就听到安全带被人解开。   许苏白温温柔柔地跟她道了声“晚安”。   云栖久愣住,不可思议地瞧他。   车内照明灯下,他笑容浅浅,比正人君子还正人君子。   云栖久自嘲地“呵”了声,下车,跟徐娅她们回宿舍。   所谓的“热辣辣的热情”,不过是蘸着腥咸海风的烧烤。   睡前,云栖久越想越郁闷。   后悔下车前,自己没故意惹火,在他耳边轻声说,自己穿的是成套内衣。   她拿起手机,想补回来。   又觉得错过了好时机。   叹口气,放下手机的同时,决定下次一定要扳回一成。   可惜,迟迟没等到下次。   大二学年的课程比较多,再加上她还担着社团里的职务,很长一段时间,云栖久都忙得脚不沾地。   光是练舞就能耗光她大半的精力,剩余的精力,她还得分配到其他事情上。   于是,能用来跟许苏白腻歪的时间,被压迫到只剩睡前那短短的几分钟。   许苏白也不清闲,除了平时上课,他私底下还在学别的东西,忙着跟团队研究项目的同时,自己也带着乔陆组了一支队伍,参加各种竞赛。   因为忙碌,两人日常交集减少。   每隔三五天,才勉强见上一面,吃顿饭,接个吻,再聊几句,差不多就结束了一次短暂的约会。   有人猜测,两人是不是快分了。   这传闻听得多了,连云栖久这个当事人,都差点信了。   大一暑假里,和他做的那些事,现在想想,她就感觉跟做了场梦似的。   梦醒了无痕。   两人的头像偏又在明明白白地提醒她,他们曾经的确没日没夜地荒唐过。   可能就是那时候太过放纵,所以现在才被迫这么清心寡欲吧。   转眼就到了许苏白生日那天。   此前,云栖久斥她仅有的那点“巨资”,定制了一把打火机,给他当生日礼物。   打火机上的图案,跟许苏白的文身是一样的。   当初得知那文身图案是许苏白自己设计的,云栖久便问他要了图纸。   许苏白可能是猜到了她的意图,给得很爽快,满脸写着“小爷等着看你葫芦里买的什么药”。   许苏白的生日趴定在隔壁市区的温泉度假村。   下午的两节小课一结束,乔陆率先到女生宿舍楼下,接上徐娅她们三人,独留下一个云栖久。   他降下车窗,头伸出来,高声说:“抱歉啊,嫂子,我哥等会儿就到,我可不敢跟他抢人。”   说完,他就坐回去,开车走了。   深秋的风偏冷,云栖久一手环在腰前,一手扯着风衣领口,在宿舍楼下,耐心等候。   车鸣声突兀响起。   循声看过去。   一辆黑色卡宴停在路边,车窗探出了一只夹烟的手。   手指修长,肤色冷白的手背绷出几道青筋,腕上的表反射着落日余晖。   烟雾氤氲。   画面具有电影质感。   路过的人瞧见了,纷纷伸长脖子,好奇地向里张望。   还有不少人围着拍照。   手机铃声响了一遍。   云栖久没接,径直绕过车头。   一扭头,就透过车前玻璃,看到许苏白坐在主驾上,吞云吐雾,眯眼瞧她。   她开车门,上了副驾。   许苏白掐灭烟,倾身为她系上安全带。   车门一关,短暂止住了他们分手的传闻。   “要不是你打电话过来,我都差点要认不出你是谁了。”她说,把压在脑后的头发,拨到左肩前。   熟悉又好闻的发香飘过来,许苏白抽空往她那瞟一眼。   一段时间不见,她的气质更鲜明了,没以前那么温吞畏缩,显露出了点棱角。   她好像瘦了点,风衣领口一开,里面的锁骨露出一截,很明显。   “记忆力差,也能通过性接触传播?”他调侃道,向右打满方向盘,车子调头。   “……”云栖久一噎,半晌才讷讷道,“而且这潜伏期,还有点长。”   一声轻笑传来,许苏白把着方向盘,汇入车流,“是挺长的。”   谁都知道,中间隔了多少个日夜。   “你想不想我?”许苏白问。   云栖久嗫嚅着唇瓣,趁着等红绿灯的空档,凑到他耳边,红唇翕张,轻轻呼吸,用气音缓缓说:“我今天,穿了成套的内衣裤。”   勾引的意味很足。   许苏白的喉结上下滑动,眸光从眼尾扫过去,落在她那双黑白分明,却含着隐晦欲念的眼眸上。   不禁坏笑,声嗓也压低了些:“怎么不干脆挂空档,嗯?”   “……”云栖久觉得,自己还是太嫩了,比不过他这个老手。   早知道,她就该诈他一诈,说自己里面是空的,叫他一路惦记着。   她点点头,表示学到了。   正要坐回去,许苏白忽然用力扣住她的后颈,上前吻住了她的唇。 第50章 事在人为,我们会有未来……   车子被开到荒无人烟的路段。   夕阳残照, 封闭局促的空间溢满暧昧不清的声息。   湿热的喘,黏腻的汗。   他在她耳边娓娓道着情话。   她屈膝跪伏,手拍在车窗上, 掌心的汗蹭着玻璃,又渐渐无力垂下,指甲把后座的真皮座椅抠得窸窸窣窣响。   直到餍足。   余晖褪去,暮色降临, 月色从纵横交错的枝叶间洒落, 照着一只搁在中控台的腕表。   许苏白重新坐回主驾,慢条斯理地把表扣回手腕。   云栖久瘫在后座, 细细喘气, 调整坐姿时,覆在身前的风衣滑落,白皙纤细的脖颈上是他嘬出的吻痕。   因为这一段插曲, 两人抵达海边别墅的时间有点晚。   众人哄闹着,要他们罚酒三杯。   云栖久喝不了这么多, 他们便从许苏白身上讨回来。   许苏白今晚兴致挺高,还真喝了不少。   但他酒量好,喝酒不上脸, 要不是身上的酒气愈来愈重,看着压根不像喝过酒的。   他的朋友们都爱闹爱玩, 有几个是上次吃烧烤时,跟云栖久见过的。   一见着她, 嫂子长嫂子短,喊得她脸都红了。   在别墅待了没多久,一群人闹哄哄地走上游艇,在甲板继续纵情声色, 放浪形骸。   彩光摇晃闪烁,下午刚抵达国内的英国著名摇滚乐乐队,在主甲板弹奏演唱。   人群随着音乐晃动,有人吹了声口哨,不顾深秋的寒凉,跳进泳池,水花四溅,惹得周围的女生们惊叫连连。   腥咸的海风吹拂。   云栖久挨着日光甲板的护栏,远眺深夜中的汪洋大海,长发飞扬。   手揣进兜里,拿出打火机,在指间转了几遭。   正准备去找许苏白,打火机蓦地被人夺走。   云栖久顺着那只手看上去,许苏白后腰靠着护栏,双肘搭在护栏上,左手端着一杯酒,右手捏着那把打火机。   四目相接,强劲急促的鼓点一下下震动耳膜。   他摩挲着打火机上的图案,“送我的?”   “嗯。”   许苏白眸色一暗,抿了口酒,突然把她拉进怀里,猝不及防地低头吻她。   酒水渡进她的口中,带着薄荷的凉和柠檬的清香。   她仰着头,手臂勾住他的脖子,艰难吞咽,唇舌辗转厮磨,彻底乱了呼吸。   从嘴角溢出的酒水,湿漉漉地淌到她的下巴上,被他温热的拇指一抚,血液加速涌动,遍体酥麻。   她腿软,即将倒下,就被他提起来,半搂半抱着往楼下走。   她脑子晕乎乎的,肌肤烧得通红,随他跌跌撞撞进了船舱。   门一关上,就被他一甩,抵在门后,摁着后颈,恣意索吻。   空气燥得人血脉偾张,躁动不安。   心脏悸动发烫,比摇滚乐还疯狂鼓噪。   她的风衣被他剥下,丢到一旁。   腕表也被他随手搁在柜子上。   他失控地吻她,动作粗鲁,急不可耐,延续傍晚那场短暂的狂欢。   一门之隔,外面沸反盈天。   浪花击打船舷,也拍在了她心上。   云栖久深深地凝望他。   看他深邃的眼眸,悬在下颌的汗,脖颈上的蛇缠玫瑰文身。   在喧闹声、风声与波涛声中,细听他心跳的声音。   仔细想想,至今为止,许苏白还未对她直言过“喜欢”二字。   但在此时此刻,她觉得许苏白是喜欢她的。   圆满了。她有种感慨。   他们都曾拥有过对方最美好的一段青春,这话光是听着,就足够余生慢慢回味了。   -   临近清晨六点,许苏白把她叫醒。   云栖久不太清醒,愣愣地靠着床头,坐在床上,被子裹着一丝不挂的身体。   她抿着唇,只有眼珠子还会转一转,听着许苏白的话,去看窗外蒙蒙亮的天空,和一望无际的大海。   “之前说要带你来海边看日出,我办到了。”许苏白捻了根烟,叼在嘴里,点燃。   用的是她送的打火机。   云栖久看了他一会儿,伸手去拿风衣,从里面掏出一包烟盒,也点了根烟。   吸一口,再次把视线调转到窗外。   话在嘴边,几度斟酌。   霞光暴涨的瞬间,她才装作漫不经心地说出来:“许苏白,那你的第六感有没有预测到,我们的未来?”   许苏白掐掉烟,掷地有声:“事在人为,我们会有未来的。”   -   浪归浪,尽管他们一行人萎靡不振,却还是得返校上课,落下的事情,也得尽快着手处理。   给许苏白送完礼物后,云栖久的小金库差不多被掏空了。   她又开始着急赚钱的事,余灯再次推荐她去接平面模特的活。   关于当模特这事,云栖久先前拒绝过两回。   如今再被提起,她不知哪来的勇气,竟然觉得可以去试一试。   有余灯带着,加上云栖久本身镜头感强,富有表现力,所以她拍摄的第一天,过程还算顺利。   她们是早上8点到摄影工作室的,结束的时候,已经夜间21点。   云栖久瘫坐在沙发上,连妆都懒得卸,准备叫辆网约车回学校。   有人走过来,挡去了她身前的亮光。   她看到了一双眼熟的潮鞋,顺着长腿往上看,拎着杯奶茶的那只手,食指上套了一枚衔尾蛇指环。   “许苏白?!”她惊叫,错愕地跳了起来。   许苏白被她的反应逗笑,给奶茶插上吸管,递进她手里,“走吧,我送你们回去。”   云栖久捧着热奶茶,看了眼余灯。   余灯冲她挑了下眉。   行了,她不意外为什么会在这里遇到许苏白了。   本来她还想瞒着他的。   好在许苏白没有多问,只是把她俩送到宿舍楼下,又跟她叮嘱两句,就离开了。   12月31日那晚,云栖久跟室友们在校外的小吃街逛街吃饭。   许苏白突然打电话给她,说:“你不是说,你嫉妒我,为什么你不是我么?现在我给你个机会,带你感受一下我的快乐,来不来?”   当然要来。   云栖久跟室友们说了一声,就在一家奶茶店前,等许苏白在小吃街外停车,徒步走进来。   人头攒动,灯火辉煌。   云栖久忽地想起一句——“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云六三。”一道低沉悦耳的声音,破开喧闹声,传进她的耳朵。   她怔住。   不用她东寻西觅,许苏白便会径直穿过人潮,走向她。   他仍是意气风发的少年模样,吊儿郎当,痞帅放浪。   黑T恤外套着一件立领短款羽绒服,下搭一件灰色撞色卫裤,单手揣在裤袋里。   走过来时,吸引了一大波人的视线。   瞧见她那头挑染成浅棕色的长卷发,他握住一束,在指上绕着,“什么时候弄的?”   “陪余灯去做头发的时候,我突然也想换个发型……”她眨巴着眼,“好看吗?”   “好看。”许苏白揽着她的肩膀,带她往外走,哄着她,“我挑的女朋友,怎么可能不好看。”   走出小吃街,借着路灯,可以看到外面那条街的街边停了几辆车。   其中一辆车被人群包围,有人拿着手机,“咔嚓咔嚓”地拍照,闪光灯频频闪烁。   许苏白摁了下车钥匙。   车子“滴滴”两声,人群散开,纷纷朝他们这边看来。   云栖久这才注意到,他们围着的那辆是经过改装的布加迪,车身漆成明黄色,炫酷惹眼。   走得近了,可以看到主驾那侧的车窗上,被人用口红写下一串手机号码。   许苏白黑着脸,没动车门。   云栖久扭头看他,“这就是你的快乐?”   “这他妈谁弄的?”许苏白冷森森地问了一句。   没人应,还有不少人怕惹祸上身,赶紧溜了。   许苏白顶了下腮帮,不爽道:“我下午才洗的车。”   “要不,”云栖久掏出手机,输入号码,“打个电话把人叫来?毕竟,我们没道理白白吃这闷亏。”   许苏白瞧她一眼,“你明知道这人是什么意思。”   她当然知道。   “所以,其他女人,都这么搭讪你的吗?”直白大胆,手段各异。   “你不是看到了吗?”许苏白回,打开车门,抽出一张湿巾,把口红擦掉,让她上车。   因为这个小插曲,云栖久想的,不禁有点多了。   察觉到她的情绪变化,许苏白找了个话题,转移她的注意力。   跟许苏白一起外出游玩,是一件很轻松愉悦的事。   元旦三天,她几乎不带脑子,只要跟着他就行了。   冲浪、蹦极、跳伞等等极限运动,如果她敢尝试,许苏白就带着她玩,如果她不敢,两人就赖在私人飞机或者游艇上,吃喝玩乐,一样不缺。   偶尔来了兴致,他会开摩托艇带她游一圈。   水花飞溅,肾上腺素狂飙。   如果不是许苏白,她这辈子都不会做这些这么惊险刺激的事。   是夜,漂泊在海上的游艇,准备返回码头。   云栖久站在主甲板上,吹着海风,对着周晴这号联系人发呆。   这么久不曾与她联系,她愈发忐忑犹豫,不知该跟她说什么。   当初不想要她们管她的人,是她。   但是,现在格外想念家人的人,也是她。   她编辑了条短信发过去,只有简短一句:【妈妈,元旦快乐。】   短信发出,忽然见许苏白搁在圆桌上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   她一下被吸引了视线,什么都还没看清,许苏白恰好端着两杯热饮走过来,高大的身影挡住了她的视线。   他把其中一杯热饮给她,腾出一只手捡拾桌上的手机,扫一眼,就给收进兜里。   两人挨着护栏闲聊。   她感到困乏,想回舱里洗澡,早点休息。   直到睡前,她才惴惴不安地等到了周晴的回复:【元旦快乐。】   她有些怔愣,周晴当时在电话里跟她说的话,言犹在耳。   手机又震了一下,周晴发来第二条短信:【宝贝女儿。】   舱门打开,许苏白抛着手机玩,慢悠悠走进来。   云栖久叫他:“许苏白。”   “嗯?”   “我妈竟然跟我发短信了!”   他笑:“这不挺好的。”   “嗯!”她用力点头,倏地想起那晚,他背着她,低声说“我也没有妈妈”的样子。   笑意收敛,心脏尖锐地抽痛了一下。 第51章 云六三,你陪我。   因为这几条短信, 云栖久跟周晴一直紧绷的母女关系终于有所缓和。   至于周雪那边,她实在跨不过心里那关,所以并不打算联系她。   今年寒假, 云栖久没再去徐娅那边,而是选择留在荷宿市,搬进许苏白家里,想陪他过年, 也想继续拍片。   许苏白开车过来, 帮她搬行李时,问她:“你不怕蛇啊?”   她系上安全带, “怕。但是你家不是还有玫瑰么?多好看。”   他笑:“玫瑰带刺。”   “那你养的蛇, 也无剧毒啊。”云栖久说,“而且,蛇现在在冬眠吧?”   许苏白瞧她一眼, 笑容值得玩味,“控制好温度, 它们也可以不冬眠的。”   车子驶入别墅区深处,中途经过余灯家。   云栖久刚好看到她跟一个高瘦漂亮的女人,并肩走进别墅里, 猜测那个是她妈妈。   远远的,云栖久就看到了一座傍山而建、奇形怪状的建筑——   乍看像是两条交缠在一起的巨蟒, 粗大的蛇身盘踞在山脚下,层层叠叠爬满了葱绿的爬山虎。   占地面积相当于余灯家的四五倍, 震撼又荒诞。   许苏白把车停在车库。   云栖久按捺住内心的激动,扫了眼他车库里的十几辆豪车,强作镇定地跟着他搭乘电梯上楼。   “这房子,是我妈跟她的设计师朋友共同设计的。”许苏白介绍说, “比起普通住宅,更像个艺术品……我小时候不大喜欢住在这里,现在反而住习惯了。”   云栖久一路跟着他,从会客厅,到饭厅,厨房,棋牌室,健身房,泳池……   一圈逛下来,脚都走酸了,最后抵达玻璃温室,看到了成片的玫瑰,也看到了养在造景缸里的蛇。   她以为自己已经做好准备了的。   但当许苏白把那扭来扭去的粉白相间的小蛇拿出来时,她还是吓得脚软。   顶多鼓起勇气,用手指摸一下,说什么也不敢接住。   她听许苏白说了许多,也问了他不少问题。   比较简单的问题,如:他是不是跟他父亲一起住。   他会直接答:“不是。对于我爸来说,他是没有‘家’的概念的,所有房子于他而言,都只是资产。”   而比较复杂的问题,如他跟他家里人的关系,他总会避而不谈。   作为一名新闻专业的学生,云栖久敏锐地嗅到了些什么。   可他不说,她也不方便多问。   普通人身上的寻常事,并不能成为新闻。   而名人的寻常事,却有几率成为新闻——比如某某明星穿私服,素颜出现在机场。   如果是许家这种级别的豪门秘辛,一旦爆出来,堪称特大头条。   然而,关于他们许家的新闻并不多,在全世界寥寥无几的亿万富豪中,他们家出奇低调。   饶是徐娅这种八卦天后,也只知道许氏集团旗下有诸多产业,董事长兼CEO许玮结过两次婚,育有许苏白一子而已。   除夕那晚,许苏白带她外出逛街,给她买了一串红亮亮的冰糖葫芦。   许苏白还是不喜欢吃糖,但他的兜里一直都会为她备着牛奶糖。   她想吃糖了,就从他兜里拿。   云栖久给周晴发短信,祝她新年快乐。   过了许久,才得到她的回信。   回信内容和她发出的一样简短,云栖久不禁怀疑,周晴是不是转性了,怎么现在不爱唠叨了。   睡前,她收到了一条转账短信——是从周晴的账号转给她的。   数了好几遍,确定那的的确确是六位数,云栖久惊得下巴差点掉了。   忙发短信问周晴哪来的钱,怎么给她转了这么多。   周晴出乎意料地好说话,回她,钱是她中彩票得来的,这些是给她的压岁钱。   她不信,打电话想问个清楚。   周晴没接,只发短信说,她有事要忙。   云栖久把她的短信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越看越不对劲,次日就想收拾行李回亭阳镇一趟。   许苏白拉住她:“现在春运期间,你怎么买票回去?”   “但是我妈很奇怪,”云栖久翻出短信给他看,火急火燎道,“我妈以前说话从不这样的,她也不会突然给我转这么多钱,因为怕我把钱给弄丢了。”   许苏白划拉着她的手机屏幕,翻阅她和周晴的短信,慢条斯理地跟她分析:   “你跟阿姨闹了这么久的矛盾,怎么就知道,不是她突然想通了,想把对你的好补回来?再说了,她要真中了一大笔钱,心情好很正常吧?想转一部分给她唯一的女儿……”   说到这儿,他抬眼瞧她,含着笑:“让她女儿好好攒嫁妆,这也很正常吧?”   云栖久脸一红,猛地抽回手机,拖着行李箱就要进电梯,“不行,我还是放心不下。”   “我觉得你太心急了。”许苏白在她身后说,“你要感觉有什么不对劲的,大可以直接问她。你现在这样回去,且不说能不能买到票,你回去之后住在哪儿?你不是很讨厌你继父他们那一家人吗?”   云栖久止住步伐,显然是把他的话听进去了,低头编辑短信,发给周晴。   “许苏白,”她说,“我不能原谅我大姨的所作所为,但我还是希望能跟我妈和解。自从我爸妈离婚后,我跟我爸再也没联系过了。只有我妈会问我,在学校吃不吃得饱,同学会不会欺负我……虽然我不爱被她管着,但她一个劳碌了一辈子,健康状况堪忧的中年妇女,嫁到一个新的家庭,也没别的子女……”   她做了个深呼吸,声音带着点哽咽:“其实,有时候,我还挺心疼她的。”   短信发出去,云栖久没继续执着回亭阳镇的事。   她坐在会客厅的沙发上,等待周晴的短信。   许苏白手肘搭在二楼的围栏上,垂眼看她,手机在手中转了个圈,一通电话打进来,嗡嗡震动。   他挂断,编辑一条短信发出去,随后走进房里,回拨电话。   终于等到周晴发回的短信,云栖久一直悬着的心总算平稳落地。   许苏白换了身衣服下楼,语气平平地对她说:“我爸让我过去一趟,我今晚不在这里睡,你要是害怕的话,可以让李阿姨留在这里过夜……或者,你去余灯家也行。”   云栖久颔首,表示知道了。   他给了她个goodbye kiss,搭乘电梯去车库。   翌日,云栖久久违地接到了周晴打来的电话。   她似乎真变了性子,话变少了,声线柔和,语速不急不躁,也没再提周雪的事。   云栖久感受着亲情的温存,忽然又想起了许苏白。   在这光怪陆离的房子里,有一条长长画廊,挂满了苏婳创作的油画。   提起他妈妈的事,许苏白的话会多一点。   他说,他的外祖母是罗姆人,浪漫野性,擅长歌舞和占卜,在生完孩子后,就追求自由,四处流浪去了。   他妈妈苏婳是个天生的画家,从小就展现出了不俗的绘画天赋,斩获不少奖项。   苏婳的作品充满浪漫主义风格,色彩丰富明艳,夸张奔放,不受约束。   云栖久一幅幅画看下来,发现她的画越来越压抑,色调很暗,恐怖诡异。   她问许苏白,他妈妈那时经历了什么事。   许苏白过了很久,才说:“那时候,她遇到了我爸,未婚生子。”   多的,他没再说了。   可云栖久从他那晦涩难言的表情中,隐约读懂了他话里的深意。   再沿着画廊走下去,其中一幅画,画的是身穿白色婚纱的泣血新娘,新娘身后,是无数争相爬向她,企图伸手扯住她裙裾的女人。   创作时间是十六年前,那时,许苏白已经四岁了。   云栖久心一紧,惊觉自己知道了一个不得了的秘密。   许苏白压低了声音:“这幅画从未对外展示过,因为不合适。”   云栖久点头如捣蒜,表示自己会守住这个秘密。   一路看到最后一幅。   这幅画画的是山水,整体沉闷抑郁,典型的穷山恶水。   让云栖久意外的是创作时间。   她清楚地记得苏婳遭遇空难的时间,可这画上标注的时间,分明在是在她死后。   她头皮发麻,唇色有点白,问许苏白是不是弄错了。   “我不可能会认错我妈的画。”许苏白信誓旦旦道,“这幅画是我偶然得来的,没有标注创作者的名字,但我一看,就知道是我妈的画。”   “你妈妈……”云栖久欲言又止。   许苏白知道她想说什么,“我不相信我妈就这样遭遇空难死了。她出事后,派出那么多人去找,却连她的尸首都捞不出来。”   云栖久见他这样,硬生生把“节哀顺变”四个字咽下去。   “我以前不是说,我经常做噩梦吗?”   “嗯。”   “我梦到我妈还活着,她在向我求救。”许苏白的手指轻抚画框,隔着一层薄薄的玻璃,指着其中某处,“你看,这里的几条曲线,是不是很像‘SOS’?”   听他一说,云栖久好像还真能看出这个意思。   然,苏婳是在许苏白十四那年没的,就算她那时还活着,如今六年过去,谁都找不着她,谁都无法保证她现在还活着。   云栖久不敢给许苏白希望,选择沉默。   从许苏白口中,听到零星半点与他爸有关的料,是在他们大三那年。   那时,他带领团队荣获国际奖项,又为自己精彩绝伦的人生履历,填上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他那晚喝得太多了,几近断片,脚步虚浮,没人架着,压根走不动道。   云栖久接到电话,捎上自己刚到手没多久的驾驶证,战战兢兢地开着他的车去接他。   车上,他瘫坐在副驾,不顾初春的寒凉,坚持要敞开顶蓬,吹吹风。   云栖久如他所愿。   湿冷的春风呼呼刮过,卷着她的长发,在夜色中飞扬。   许苏白右手肘搭在窗框边,支着头,侧首看她,说话有些含糊不清:“云六三,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我一无所有,你还愿意跟我么?”   “你不会一无所有。”她说。   许苏白点点头,醉眼迷离,“我不会一无所有,因为还有你在,对吗?”   云栖久专心看路,只是嘴角扬起了点弧度。   夜风呼啸而过。   他发胀发热的头脑,渐渐冷却了点,自言自语地念叨:“他有那么多女人孩子,最后却挑了我妈和我……他说我跟他最像,嗤——谁跟他似的,五六十岁得靠吃伟哥才能玩女人……”   他的声音揉碎在夜风里,伴随着车鸣声,听不清晰。   可仅有的几个关键词一串联,便足以让人目瞪口呆。   云栖久心情激荡,手心冒汗,差点把不好方向盘。   “你……你刚刚说什么?”她问。   车子在红绿灯前方停下。   许苏白沉默地盯着前方亮起的红灯,半晌,才低低地说一句:“我得成为最优秀的那一个。”   她转头看他。   风声趋于缓和。   他对上她的眼睛,“云六三,你陪我。” 第52章 我们结婚吧。   作为一名新闻工作者, 理应不畏强权,不惧淫威,敢于揭露和批判, 及时真实、全面、公正、客观地还原真相。   但是,这个世界上,真正的勇者和蠢人太少。   每个人心中都有一杆秤,懂得权衡利弊, 知道哪些事可做, 哪些话可说,知道有什么东西, 碰都不能碰。   跟许苏白在一起一两年, 综合他所透露出的消息,云栖久其实已经大致能推测出,许家到底是个什么状况。   这些料一旦实锤, 炸起的水花,远不是校园论坛那种“小巫”可比拟的。   于是, 她突然明白,为什么许苏白那么不把校园传闻当回事了。   有“百强企业家强取豪夺,年过花甲嗑药养情人”这种猛料在前, 许苏白那点东西,连“小打小闹”都算不上。   许苏白酒醒后, 问她的第一句话,就是他昨晚说了些什么。   云栖久把蜂蜜水送到他唇边, 喂他喝了一口,脸还是那张乖巧清纯的脸,眼神也依旧澄澈,撒谎不打草稿:“你说, 你想在毕业前跟我去扯证。”   “是么?”许苏白拿走她手中的蜂蜜水,又抿了一口,深邃的眼定格在她身上,顿了两秒,莞尔一笑,“好像还真是……那,这话我说也说了,你怎么想的?”   云栖久在餐桌边坐下,刚吃了一口三明治,闻言,愣了:“啊?”   他单手支颐,右手捏着玻璃杯晃了晃,好整以暇地睨她,“就是我说,毕业前,我们去扯证的事儿……你一定是答应我了,不然,我怎么能安稳地睡着。”   云栖久慢慢嚼着三明治。   许苏白特别坏地又给她挖了个坑,那她是跳还是不跳?   “不知道。”她语焉不详,“伺候你太累了,我太困了,记不清自己说过什么了。”   许苏白哼笑:“我知道你不好意思,你要乐意装不记得自己说过什么,我也不戳穿你。”   “说得好像你记得昨晚的事似的。”   他耍无赖:“是啊,我记得你答应要嫁给我。”   云栖久没再搭腔。   她确定许苏白是真断片了,也确定他知道她大概知道了什么东西,所以他愿意在这儿陪她互飙演技。   大三这一年,发生了很多事。   周晴逢年过节就给她发红包。   云栖久全都给她还回去,过不了几天,她又给转了回来,还叫她给自己攒攒嫁妆。   云栖久被周晴管怕了,有心理阴影,跟她的联系,维持在每半个月发一条短信的频率。   因为她不想见到她继父和大姨那一家人,也怕跟周晴见面时会发生不愉快,所以她始终没回亭阳镇找过周晴。   徐娅生日那天,她们宿舍的人在宿舍里,边看电影,边喝酒。   余灯被其中一幕感动到,红了眼眶,聊起她家的事。   她们才知道,她是烈士子女,最后一次见到活生生的她的父亲,是在战地报道上。   大家安慰她,几个感性的人抱作一团,感慨万分,分分钟创作出一篇洋洋洒洒的小作文,歌颂来之不易的和平昌盛。   徐娅接到了司修然打来的电话,答应了他的告白,激动地冲众人飞吻,兴冲冲地打开门飞奔到楼下,去找在女生宿舍楼下等候已久的司修然。   活像个偶像剧女主角。   余灯的酒喝得更凶了。   云栖久劝她少喝点,明天还得去拍照,避免水肿。   余灯没把她的话听进去。   第二天,云栖久拍完一组照片,去换衣服,不小心误闯没上锁的换衣间,撞见了正在穿衣服的余灯。   她露着后背,脊柱沟自上而下文着几个字母——YD&XY。   云栖久连忙道歉,退出换衣间,帮她带上门。   约莫一分钟后,余灯走出来,对她比了个“嘘”的手势。   云栖久原本在发呆,没去揣测什么,可她这手势一出来,她就不禁多想了。   电光石火间,她醍醐灌顶,懂了。   她以为余灯昨晚酗酒,纯粹是想念已故的家人。   没料到,徐娅成了另一个诱因。   许苏白曾跟云栖久说过,徐娅比她聪明。   云栖久知道,这种“聪明”指的是人情世故这一方面。   徐娅的情商固然比她高,但她却没察觉出余灯对她的小心思。   今天的准备工作花费了太多时间,拍摄结束,已是夜间22点。   余灯坐在沙发上,不言不语地抽烟。   云栖久挨着她坐下,一声不吭。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不过,我以前就没想让她知道,现在更不打算让她知道……就像你之前拖着,不跟许苏白告白一样。”余灯吐出一口烟,倾身拖过烟灰缸,把烟头摁进去。   “我懂。”云栖久经历过她所经历的暗恋,勉强够得上“感同身受”四个字。   她不多说什么。   余灯就喜欢她这样。   “徐娅现在过得挺好的,就保持现状吧,反正……也快毕业了。毕业后,估计就见不着了。”   余灯手肘抵着膝盖,从烟盒中捻出一根烟,习惯性地往旁边递。   云栖久伸手去接。   手悬在半空,还差几公分时,两人均是一愣。   余灯挑眉,吹了声口哨,“看不出来啊。”   云栖久的手指蜷了下,最终还是接住烟,就着她打的火,抽了一口。   余灯也点了一根,问她:“许苏白知不知道你这样?”   “他知道。”云栖久拿开烟,瞧了眼细长的香烟,在烟灰缸上磕掉一截灰,“他从一开始什么都知道,一直伪装着,等我自投罗网呢。他这人,总喜欢逗人玩,什么恶趣味啊……”   她说这话时,眉眼舒展,嘴角带笑,毫不掩饰对许苏白的喜欢。   “他是挺坏的,”余灯的手一垂,烟雾从嘴里逸出,“但你还是喜欢他。”   “嗯,”云栖久胳膊搭在沙发扶手上,托着腮,眼睛亮晶晶的,“他的好我喜欢,他的坏我也喜欢,就连他耍流氓,我都觉得他充满魅力,喜欢得不得了。我觉得我无药可救了。”   “我也觉得是。”余灯猛抽一口烟,做了个决定,“我才不会跟你似的……明天吧,我明天就去把文身洗了。”   “会很疼吧?”   “可能?”余灯自嘲地笑了笑,“反正留着也没意思了。”   她们并排坐着,一根烟的功夫,交换着彼此的秘密。   第二天,余灯还真就独自出门了。   云栖久不知道她是否真洗掉了文身。   她只知道,余灯渐渐减少了跟徐娅的接触。   大三下学期的初夏,她们宿舍聚餐。   余灯带了个身高与她相差无几的、漂亮的女模特过来,向她们介绍,这位是她的女朋友。   徐娅跟何卿卿大为震惊,痴痴傻傻地僵在座位上,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拳头。   云栖久比她们好点儿,嘴巴顶多能塞一颗李子。   反应过来后,她率先平静地接受了余灯有一个女朋友的事实。   徐娅跟何卿卿嗫嚅着唇,几度想开口探究她俩的事,最终都硬生生地把话咽下。   大四遥遥在望,经过一番深思熟虑,云栖久决定考研。   她把自己的想法说给许苏白听。   许苏白没有即时回应她,良久,才反问她,有没有出国的想法。   “没有。”这是她的回答。   许苏白点点头,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不出一日,许苏白就帮她整理出了一大堆考研所需的资料,还用SWOT分析她的优势劣势,专门为她制定计划,每天督促她好好学习。   笔记做到一半,云栖久把笔搁在书页上,“那你呢?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许苏白坐在她对面,长指挑起一页纸,闲闲懒懒地翻过去,“我会出国。”   俨然没想到会是这个答案,云栖久心急之下,腾地起身,椅子腿与地面刮出刺耳的声音。   一股无名火在胸口熊熊燃烧。   她双手拍在桌上,紧盯着他,不可置信地向他求证:“许苏白,你说真的?”   许苏白轻声叹息,放下书,仰头,目光直直地望进她的眼睛,带着点安抚的意味,“我不觉得异国恋会成为我们的阻碍。”   云栖久:“你想去哪儿?”   许苏白:“德国。”   云栖久一眨不眨地凝视他,呼吸缓而沉,思绪万千。   德国,那么远的地方。   隔着半个地球,七千多公里,七个小时的时差,直飞需十个小时左右。   他们再也无法随时见面,就连发短信打电话,都得算算时差,以免打扰对方休息。   他们的联系会慢慢减少,变得疏远。   思想观念、生活习惯、环境背景等等的改变,意味着他们能拥有的共同话题会越来越少。   他们无法在最需要彼此的时候,及时出现在对方身边。远水解不了近渴,偏偏他身边还充满了诱惑。   许苏白是个有独立人格,相当自我的人。   云栖久不认为他没想过异国恋会带来的问题,也不认为自己能左右他的想法。   所以,不论她有多不情愿,都只能尊重他的决定。   许苏白知道她在顾虑什么,在他出国前的这一年,待她爱护备至,恨不得一次性把所有的温柔宠溺都倾注在她身上。   只为了让她确信,他们之间的爱情经得起异国恋的考验。   可他的所作所为,在她眼里,像是在透支他所有的爱,无声地告诉她:我对你的爱也就这么多,现在一次性全部给你,以后,我再也不会这么爱你了。   说实话,她宁愿他对她不要这么好,不要用这种“透支的爱”来弥补她的忧惧。   “如果,你真这么怕的话……”他的嗓音低沉沙哑,沉沉地沉入她的心底,烫得她一个激灵,“我们结婚吧。”   她的灵魂为之战栗,双臂紧紧搂抱着他的脖颈,指甲划过他的脖颈,留下抓痕。   事后,云栖久半躺在床上,靠着床头,一手拦在腰前,一手夹着烟,有一搭没一搭地抽着,怀疑自己是不是在那一刹产生了幻觉。   事后一根烟的贤者时间里,她脑子纷纷乱乱,理不清楚。   “你最近烟瘾怎么这么大?”许苏白说她。   云栖久瞥他一眼,“你自己不也在抽着?”   他哑然失笑,把烟掐灭,双手扳着她肩膀,两人面对面而坐,他直视她的眼,“六一有空么?我们一起去你妈那里,拿你的户口本。”   他这话一出来,云栖久终于确定,他刚刚真的在跟她说结婚的事。   “你这婚会不会求得太随便了?”她吐槽。   许苏白一把抱住她,下巴抵着她削薄的肩,“心诚则灵,我是认真的。”   他的态度的确称得上是“诚挚”。   云栖久却不以为意。   因为许苏白这人,在说笑逗弄人这方面,是个有案底的惯犯。   直到六月一日当天,一大早,许苏白边收拾行李,边把她叫醒,她才隐约意识到,他是来真的。   她敲起了退堂鼓,一是觉得这太过突然,她没做好准备,二是周晴肯定无法接受许苏白这个平白无故冒出来的“准女婿”。   许苏白很坚持。他一向如此,决定做某事,就一定要做到。   云栖久是被他扛上车的,无论她怎么挣扎都没有,车门一关,安全带一扣,黑色库里南便窜了出去,丝毫不给她后悔的机会。   她坐在副驾,手肘抵着车窗,百无聊赖地看窗外的景。   阳光明媚灿烂,一路畅通无阻。   她猛然意识到一件事,问他:“你知道我妈住在哪儿?”   许苏白气定神闲地回:“你身份证上不是有写吗?”   “……哦。”云栖久又瘫了回去。   离她家还有一段距离,云栖久看见一辆悍马停在一户人家的小院子里,有些错愕:“想不到在这儿,竟然能看到这种车。”   “嗯?”许苏白往她那边瞥了一眼。   忽地愣住,猛踩一脚急刹车。   云栖久听到他哑声低喃:“妈……” 第53章 求你救我。   亭阳镇只是个十八线小乡镇, 经济落后不开化,连条像模像样的柏油路都没有,处处坑坑洼洼, 房子也多是老旧的自建房。   这种灰扑扑的地方,但凡出现一点“新东西”,就会格外突出。   比如那辆悍马,比如许苏白这辆库里南。   许苏白那一声“妈”来得很突然。   云栖久回看他一眼, 又迅速扭过头去看那辆悍马。   悍马的后座车门大开, 一个女人推着轮椅过来,另一个魁梧的男人轻松拎起轮椅上奄奄一息的女人, 跟丢沙包似的, 抛到后座。   那个女人瘦骨嶙峋,稀薄的发丝半遮着苍白干瘪的脸,看不出丝毫生气, 露在长袖外的两只手,只留皱皱薄薄的一层皮, 青筋明显,指甲缝里填满脏污的颜料。脏兮兮的衣服挂在身上,空荡荡的。   男人拍拍手, 大步流星地绕过车尾,坐上主驾。后方的女人也收起轮椅, 上了后座。   车门甩上,震得车子都在晃。   整个过程不过短短四五秒。   云栖久甚至连女人的脸都没看清。   也不知道许苏白是怎么认出那女人是他妈妈的。   那个落魄狼狈、只剩一口气吊着的女人, 跟声名远扬的美女画家苏婳,差太多太多了。   “你是不是看错了?”云栖久说,扭头再看回许苏白,被他吓了一跳。   他呼吸粗沉, 目光冰冷阴鸷,周身笼罩着凶戾瘆人的气息。   “坐稳。”许苏白从咬紧的齿缝中挤出这两个字,青筋暴起的双手猛打方向盘,掉头去追朝另一方向开去的悍马。   这条土路狭窄逼仄又凹凸不平,掉头时,底盘轧到花坛,车身猛地一晃,一股机油味涌进来。   云栖久惊呼,额头磕到车窗,闷痛袭来,心脏瞬间提到嗓子眼,脸色煞白,呼吸骤停。   许苏白反应迅速,摆正车身,一脚油门轰下去,车子在呼啸的引擎声中像箭矢般飞窜出去,刮起满地尘土。   云栖久捂着磕肿的额头,另一只手紧抓副驾车门的把手。   车子碾压大大小小的石块,噼噼啪啪,晃得像是在暴风雨中航行的小船。   她的心脏扑通扑通猛跳,耳朵嗡鸣,胃里翻江倒海,几欲干呕。   前面那辆悍马显然注意到他们了,猛然提速。   许苏白把着方向盘,不断加油门。   两车之间的距离咬得越来越紧。   三十公分,十五公分,五公分……即将追尾。   云栖久吓得发出尖叫,紧闭双眼往座椅里缩。   “艹!”许苏白爆粗,打了下方向盘,渐渐松了油门,车速降下,停在派出所附近,“下车。”   “什么?”云栖久还没反应过来,他径自挑开她的安全带,开了副驾的车门。   “你在这里等我。”他说着,眼睛没看她,而是死死地盯着前方那辆转弯钻进另一条巷子的悍马,“快点。”   “许苏白……”云栖久只来得及叫他一声,就被他催着,下了车。   车门“嘭”地关上。   云栖久下意识后退一步,见他启动车子,忍不住要追上去,喊他:“许苏白!”   他像是没听到,驱车扬长而去。   扬起的黄沙扑了她满面,云栖久被滞留原地,又急又气地喊了声:“许苏白!”   收不到任何回应。   库里南一转弯,没了影。   烈日炎炎,地面被炙烤至皴裂,蝉鸣震天,掀不起一丝风。   云栖久在派出所外的一处树荫下等着,抬手挡在手机上方,给许苏白拨电话。   他没有接。   转而给周晴打电话,铃声一遍遍响着,她也没接。   云栖久心情烦闷,竟恼得踹了路边的花坛一脚,骂了声:“混蛋!”   她全部东西都在车上,刚刚下车只带了一部手机。   这个地方,离她继父家起码有十公里,位置偏僻荒芜,找不到一辆出租车和摩托,更别说网约车了。   手机电量只剩20%,她不知道许苏白什么时候回来,怕玩到没电,给塞回裤兜里。   她心烦气躁地复盘刚刚发生的一切。   越想越气,来回踱步。   脚步忽地一顿,大脑闪过一丝熟悉感——她好像,曾经见过那个女人?   那女人所在的老旧双层小楼房,离她继父家大概三公里,但离她就读的初中只有一公里左右。   大概是她读初一那年,周晴跟她爸经常吵架,每次吵架都恨不得把房子给拆了。   云栖久受不了,放学后,时常不着家,在学校附近乱逛。   有好几回,逛到了那个房子附近。   头两次,她并未发现那个房子有任何异常。   等到了第三次,她追着一只猫,爬上房子后面的小土坡。   然后就见二楼窗户的防盗网里,伸出一只沾满颜料的手,朝她疯狂挥动,手腕上紧扣的铁链跟着摇晃,磨得肌肤发红。   云栖久看过去。   窗里有一个蓬头垢面的女人,见到她时,那双混浊不清的眼睛亮起了光彩。   她激动地红了眼眶,急切地低声说:“妹妹,帮我报个警,好不好?求你了,帮我报警……救救我,我不是坏人,求你救我……”   云栖久当时才十三岁,第一次碰见这种事,又惊又怕,一时间僵在原地,骨寒毛竖。   那女人颤抖着干裂发白的唇瓣,还想再说。   只听见房子里传出铁棍敲打门框的声音,男人声若洪钟,十分暴躁:“你他妈在那儿干嘛!”   女人如惊弓之鸟,转过头去,腿一软,缩回房子里。   云栖久怀里的猫“喵呜”一声,从她怀里跳下去。   她依稀看到昏暗房间里,朝窗户走来的庞大身躯,怛然失色,转身就跑。   那次过后,云栖久很长一段时间,都不敢往那边走。   她年纪小,胆子不大,也没手机,所以没有及时报警。   后来越想越觉得不安,于是跑去跟班主任说了这事。   他们班主任只叫她别多管闲事,让她好好学习。   云栖久不甘心,又跑去跟周晴说。   周晴就跟吃了枪子儿似的,噼里啪啦骂了她一通。   云栖久一赌气,甩上门往外跑。   她去找了当时最要好的朋友。   那个朋友安慰了她一番,说要跟她一起去看看。   夜黑风高,两个小姑娘拿着手电筒,去到那座小房子附近。   房子静悄悄、黑黢黢的,像是无人居住,恐怖程度堪比鬼屋。   “你不会是遇到鬼了吧?”那朋友如是道。   一股寒气从脚底直窜天灵盖,云栖久吓得手脚发软,狂冒冷汗。   此后,她再也不来这一片区域了,躲得远远的,也没再想过那个女人的事。   冷不防回想起这段往事,云栖久全身冰凉,仿若刚从冰水里捞出来般,冷汗涔涔。   她掏出手机,想要找许苏白。   却迟迟没有揿下按键。   直到夜间21时,云栖久才听到车子行驶的声音。   她蹲在路边,瞄了眼,不是熟悉的车牌号和车型,没搭理。   那辆车停在她旁边,主驾的车窗降下来,露出乔陆的脸。   他指了指后座,让她上车,说许苏白在医院等她。   “他怎么会在医院?”云栖久忧心忡忡地问他,赶忙上了后座,   乔陆发动车子,回:“我也不知道,他只是叫我过来接你而已。”   从他这里问不出具体消息,云栖久用仅剩的一点电量,打电话给许苏白。   他还是没接。   云栖久急得差点把手机给摔了。   即将抵达镇上的人民医院,云栖久才接到许苏白的电话。   他让他们去明康医院,说完就挂断了电话,寥寥几个字,都能听出他现在特别躁。   明康医院,全国最大的私立医院,诊疗设备先进,医疗技术一流,被称作是“最贵的医院”。   乔陆变了脸色,不复之前的悠哉,加了点油门,“到底是谁病了,连着转院转到那儿去?”   云栖久懂他的意思。   如果不是病危到无力回天,一般的医院不敢接收,是不会舍近求远,特地转到明康医院的。   她想起那个女人孱弱的模样,浓烈的愧疚感排山倒海地涌上心头。   一道闪电划破暗沉沉的夜幕,雷声霹雳。   抵达明康医院时,暴雨倾盆而下,不一会儿,地面积水就没过了脚背。   云栖久和乔陆急匆匆地赶到抢救室外。   大门紧闭,长廊的顶灯亮着幽光。   许苏白后背抵着墙面,低头摆弄手机。   白光自上而下打在他身上。   他的面容半隐在阴影中,一身的疲惫与无力无所遁形,仿佛被什么沉重无比的东西,压弯了脊骨。   他拨通电话,手机落到耳边,听到零零碎碎的脚步声,朝他们这边撂了一眼。   云栖久呼吸一滞,努力稳住情绪,放慢脚步,静静地停驻在他身侧,伸出一只手,去拉他垂在裤兜里的手。   和她记忆中的温暖大手不一样,她握着的这只手,冰冷僵硬,还在细细地战栗着。   乔陆亦是连大气都不敢喘,陪着等候。   过了半晌,他瞧了眼忙碌又疲乏的许苏白,问云栖久:“你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什么?”   云栖久现在哪有胃口,刚要摇头,想到许苏白估计也没吃东西,便让乔陆帮忙买点吃食。   许苏白的电话一个接一个地打进来,又拨出去。   云栖久去倒了两杯温水,将其中一杯递给他。   他接住,轻声道谢,抿了口水,继续听手机那头的人说话。   雨声渐大,随着时间的流逝,气氛越来越凝重,闷得人无法呼吸。   乔陆拎着几个袋子走回来,即使打了伞,也没避免成为一只落汤鸡。   他身后跟着两个警察,是来找云栖久调查情况的,毕竟她也是目击者之一。   乔陆掏出一个热乎乎的饭团,递给许苏白。   许苏白摇摇头,没接,还在接听电话,眉头皱得很深。   “其实,”面对警察,云栖久不由得紧张,“我以前见过她一面,大概在九年前。”   听到这句话,许苏白往她那儿瞥了眼,眼神晦涩难明。   他“嗯”了声,终于挂断电话,收起手机,双手环胸,直勾勾地盯着斜对面的云栖久,听她继续说话。   云栖久知道许苏白在看她。   她低垂着头,发丝挡着侧脸,好似这样就不会被他窥探出自己的心虚内疚。   这些她不知该如何跟许苏白坦白的话,此时低低缓缓地说给了警察听,也在间接地告诉他。   警察做完笔录,交代几句,就离开了。   长廊静得连一根细针掉落的声音,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三个人或站或坐,分布在不同的地方。   良久,云栖久声音沙哑地问许苏白:“她真的是……吗?”   对上她哭得红肿的眼,许苏白舔了下发干的唇,“她手臂内侧有疤,是在第一次下厨的时候,被蒸汽烫到的。”   一句话,粉碎掉她邪恶的侥幸心理。   夜间22时46分21秒,抢救室的门开了。   医生们表情肃穆,双肩垮塌。   无声胜有声。   许苏白懂了。   他长长地吁出一口气,强撑许久的身体瞬间瘫软,他靠着墙蹲下,烦躁地揉了把头发,头深深地埋下去。   云栖久看到他的肩膀微不可察地颤了一下。   她走过去,俯身从后面抱住他,眼泪浸湿了他的脖颈。   乔陆至今仍不知道抢救室里的人是谁,只知道,那一定是对许苏白而言,非常重要的人。   他过去拍了拍许苏白的肩膀,心情悲恸地说:“节哀顺变。”   -   许苏白连夜料理苏婳的后事,次日下午,只匆忙挑拣了点随身物品,就要开车赶去机场。   “你要去哪儿做什么?”云栖久完全跟不上他的节奏。   他这两天出奇沉默,跟她说过的话,加在一起连十句都不到,一句话还都不超过十个字。   “美国,有事。”许苏白答。   云栖久跟着他下到车库,一把抢走他手里的车钥匙,“我来开吧。”   从昨天至今,她好歹迷迷糊糊地眯了会儿,许苏白可是一直没阖眼。   她怕他开车晃神,会出事。   许苏白愣了一秒,点头,上了副驾。   气氛沉闷。   云栖久开着车,渐渐变得躁动不安:“许苏白,到底出什么事了,你就告诉我好不好?你现在这样让我觉得害怕……我完全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要去做什么。许苏白,我真的很担心你。”   许苏白手肘抵着窗框,在编辑短信,闻言,拇指停了一下。   “你在生我的气,是么?”云栖久视线笔直地望向前方,不自觉地添了油门,情绪在崩溃的边缘,“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如果不是我当初那么胆小懦弱,阿姨就不会遭受长达近九年的折磨,她就不会……”   不会那么可怜兮兮的,死在一个凄厉悲惨的雨夜。   她生前是一个那么受人瞩目,堪称风华绝代的大画家,家境优渥,优雅大气,人人艳羡。   怎么会……被人囚禁,折磨至死了呢?   “早知道,我那时候就该报警的……”云栖久一想起她死前那形容枯槁的模样,心脏如被虫蚁啮噬般,密密麻麻地刺痛。   她愧疚不已,流下忏悔的眼泪,“对不起,是我的错……”   “够了。”许苏白闭眼,揉着发疼的太阳穴,打断她,“她的死跟你没关系。”   “你不知道,”云栖久哽咽道,“她那时候见到我,眼睛是有光的……她让我报警救她,我没办到……”   “嘭!”许苏白把手机砸进储物格里。   云栖久一惊。   “我不需要你的道歉,我妈也不需要,因为囚禁她的人不是你。你当时只是一个小孩儿,并没有义务冒着风险去帮她,你懂吗?”   许苏白极力克制着情绪,帮她理逻辑。   “现在还有很多事等着我去处理,云六三,我想安静地待一会儿,行么?” 第54章 云栖久,我救不了你。……   云栖久噤声。   空调送出冷风, 吹过肌肤,激起一片鸡皮疙瘩。   她渐渐冷静下来,意识到自己刚刚慌乱失控的模样, 有多遭人嫌。   逝者已矣,她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做什么,才能弥补自己犯下的错误。   面对苏婳和许苏白, 她永远有愧。   看着周边的景色变成虚渺的残影, 她恍惚觉得,差不多了, 快到尽头了。   路况良好, 她提前半个小时抵达机场。   许苏白在副驾阖眼打盹,浓密长睫的阴影和眼下的青灰色重叠。   云栖久侧首,安静地凝望他, 将他的疲累憔悴看在眼里。   至今为止,她喜欢了他七年, 和他交往了三年。   她记得中考那天,他手执桂枝,迎着艳阳, 清俊帅气地走入考场的模样。   记得高中开学典礼那天,他张扬地顶着一个光头, 内敛地站在台上演讲的模样。   记得上了大学后,他愈发张狂放浪, 屡次夺得金牌,意气风发的模样。   记得他在她耳边低喘,与她交颈而眠的模样……   她看着他变得越来越成熟,心事越来越多, 担子越来越重。   她也越来越看不懂他。   时间太残忍,杀死了过去的他们,又难以快速接纳新生的他们。   就这么看了他一会儿,云栖久恍然想起,昨天他们说要去找周晴拿户口本的事。   昨天匆匆忙忙,她拨给周晴的电话一直没通,后面手机又没电了。   今天下午才勉强充上电,她现在赶紧给周晴发条短信过去,免得她担心。   手机震了一下。   云栖久眨了下眼,看向许苏白。   他还在睡,没被扰醒,搁在储物格里的手机,屏幕亮起。   拿起一看,是来了一条短信。   因为隐藏了内容,她看不出其他信息。   她点击屏幕,跳出密码锁。   交往三年,她跟许苏白就没查过对方的手机。   鬼使神差的,她输入自己的生日。   密码错误。   输入他的生日。   密码错误。   她思索一番,输入两人交往第一天的日期。   密码错误。   输入他身份证后六位。   密码错误。   一连错了四次,要是再错一次,手机就会被锁上。   云栖久做了个深呼吸,手指一下下敲着方向盘,用余光瞄向副驾上的人。   她想不到许苏白会用什么数字充作密码。   或许,只是他随便设置的一串数字。   一辆车从停车场外驶入,两束光穿过他们车前,往深了寻找停车位。   云栖久眯了下眼,用自己的手机,给周晴打了通电话。   铃声响起,许苏白的手机在震动,震得她虎口发麻。   云栖久垂眼,愣愣地看着他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手机号。   良久。   直到甜美的女声响起:“您好,您所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听……”   眼睫轻颤,她再抬眼,正巧撞上许苏白讳莫如深的视线。   世界仿佛消声,时间忘记流转。   云栖久直勾勾地与他对视。   两人僵持不下,空气中擦出呲呲嚓嚓的火花,硝烟味在一点一点加重。   她的眼眶渐渐染上一抹红,拇指一挪,再次按下按键。   手机铃声再次响起,在车厢回荡。   “I tried so hard   (我曾努力过)   And got so far   (走到这不可挽回的一步)   But in the end   (最终才看透)   It doesn't even matter   (一切都是徒劳)   ……”   每一个躁动的鼓点,都似子弹狙在她的心上。   云栖久闭上眼,酸胀的眼眶兜不住眼泪,悄然滚落。   心情复杂到她不知该笑还是该哭。   想笑自己傻,被他玩弄于股掌之中。   也想哭她眼拙,和他在一起这么多年,都没看透他的心思。   耳边传来一声轻叹,许苏白将自己的手机,从她手中抽回去,拇指在屏幕一点,拒绝接听。   躁动的摇滚乐停歇,反倒凸显出车厢里暗涌的波涛。   “好玩吗?许苏白。”云栖久睁着发红的眼,死死地盯着他,眼泪汩汩往下流,鼻翼翕动,呼吸乱了节奏,“我妈的手机卡怎么会在你那里?你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瞒骗我的?”   “咔”一声。   许苏白解开安全带,语气听不出情绪:“你不是心知肚明么?这么问,挺没意思的。”   云栖久气笑了:“是啊,我心知肚明,我什么都心知肚明……”   “我他妈哪有你那么厉害,什么都心知肚明!”她一气之下,抡起储物格上的纸巾盒砸向他。   他没躲,眼睛都不带眨的,纸巾盒擦着他的下颌,摔到车窗上。   他脸上赫然划出了一道红痕,与冷白皮肤形成鲜明对比。   “许苏白,我要真心知肚明,在大二那年收到我妈回的第一条短信时,我就该逮着你问,耍我玩很开心是吗?我要真心知肚明,就不会问你今后的打算,而是乖乖做好异国恋随时有可能会分手的准备。我要真心知肚明——”   云栖久顿了一秒,接着说:“我当初就会报警去救苏女士。”   许苏白把纸巾盒放回原位,眼帘一掀,黝黑锐亮的凤眼扫向她,“别提我妈。这些事一码归一码,你要想算清楚,等我忙完了,我们一桩桩一件件慢慢算。”   “你什么时候才能忙完?”   刚刚吼得太大声,她的声音变得有点嘶哑,喉咙漫上一股子血腥味。   “从我高中有机会认识你开始,你就一直在忙……事情是可以永远做不完的,只要你愿意拖着,你甚至可以忙到死前的最后一秒!就像你原本打算瞒着出国的事,如果我不问,你会拖到没办法再拖的时候,再通知我一样!”   闻言,许苏白胸腔起伏,舌尖顶了下左颊,止不住内心的烦躁。   他低头看表,点点头,冷声道:“既然你急着算,行,我们就用这所剩不多的时间,算算你现在最在意的事儿。”   “我在意的事儿多了去了!”   “说了是你现在最在意的事儿!”许苏白的语气变重,脾气快压不住了。   云栖久敛眸,看向变形的纸巾盒。   “你明明知道我有多希望能跟我妈和解,这两年,每次发消息给她,我都战战兢兢的,深怕我们又闹崩。但是,现在你用你的实际行动告诉我,我面对我妈时的忐忑,我向我妈的示好,不过是场笑话而已。   “我跟我妈的关系还停留在两年前,甚至,她以为我再也没有联系过她,我们俩的母女关系真的彻底断绝。   “昨天,你说要带我去找我妈拿户口本的时候,我还跟她发了条短信,提起了你。你知道我那时候有多害怕吗?你知道我收到短信,看到上面的‘好’字时,我有多兴奋吗?结果,这些全是假的。”   说到这里,她因自己发现了盲点而哑然失笑。   她的视线重新回到许苏白身上,隔着一层水雾,她看不清他了。   “许苏白,你说要带我去拿户口本,想要跟我扯证,是不是也是假的?嗯?”   许苏白没急着回应她,降下车窗,不疾不徐地点了根烟,抽两口。   手垂在车门边,火气猛地蹿上来,他把烧红的烟头摁在车门上,转头看向她,目眦欲裂,“你也知道你害怕你妈,所以你办不到的事儿,老子提前帮你办了!”   说罢,许苏白一把拿走中控台上的烟盒和打火机,伸手取了后座上的黑色背包,一脸不耐地下了车。   车门被重重地甩上,“嘭”一下,震耳欲聋。   车子狠狠地晃了一下,云栖久大脑轰然空白一片。   地下停车场的顶灯阴恻恻的,弥漫着汽车尾气的气味,熏得人头晕脑胀。   她的目光向许苏白追随而去。   仿若没有尽头的过道上,那个高大冷傲的身影踽踽独行,单肩背着包,白衬衫略有些凌乱,黑色西裤衬着双腿笔直修长。   他从烟盒磕出一根烟,咬在嘴里点燃。   她看到了光下缭绕的烟雾,看到打火机在他指间转了个圈,被他塞进裤兜里。   看到他渐行渐远,身影消失在她的视野里。   前所未有的恐慌感,争先恐后地向她袭来。   云栖久立即拔出车钥匙,推开车门追过去。   许苏白走得很快,而且还不用排队安检。   云栖久好不容易才追上他,右手扯着他的袖子,不住喘气。   他回头看她,不言不语。   “许苏白……”她叫他, 八 零 电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8 0 . c o m 左手撑在膝盖上,仰着头,眼眸倒映他的身影,“你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他说。   云栖久愣住,缓缓直起身子,又一滴眼泪掉了出来。   许苏白喉结滚动,拿开嘴里的烟,丢进垃圾桶,从兜里摸出一样东西,撕开包装,丢进嘴里。   “你不是……”云栖久刚张嘴,就被他掐着下巴,低头吻了上去。   他的舌尖抵着牛奶糖,送进她的檀口中,拨动,勾缠,蛮横又缱绻,搅得她满嘴都是甜滋滋的味道,一下就冲淡了她喉头的血腥味和苦涩。   都这时候了,他兜里怎么还有牛奶糖?   云栖久哽咽出声,眼泪渗进这个吻里,带着咸。   许苏白撤离她的唇,与她对视的那双眼,布满血丝,盛满了悲悯与失望。   云栖久从未见他流露出这种神情,慌了神。   “云栖久,”他说,声音低哑,尽显疲态,“我救不了你。”   一句话,将她打入深渊,心脏似挖空了一块,遍体生寒。   他拉开她的手,转身离开,没有任何留恋,背影决绝。   云栖久的脸色瞬间苍白,嗫嚅着唇,千言万语堵在喉咙,说不出口。   她开着车从地下停车场出来,顶蓬一开,抬头仰望盘旋在高空的那架飞机,心如死灰。   云栖久连夜开车回到亭阳镇,找到周晴。   周晴见到她,还挺开心:“你吃晚饭没有?”   云栖久浑浑噩噩地点头。   周晴伸长脖子,左顾右盼,“许苏白怎么没跟你一起来?”   “你知道他是谁吗?”   “你男朋友嘛~哎,你这男朋友不错啊,高高帅帅的,家里还有钱。”提到钱的时候,周晴的表情格外生动。   云栖久连水都没喝一口,追着周晴连问了好几个问题。   知道得越多,她心情越复杂沉重。   她以为许苏白只是简单地跟周晴要了手机卡。   周晴一提,她才发现自己忽略了很多细节。   周晴的手机卡是许苏白买走的。   周晴并没有中过彩票,也没搞理财那一套,把赚到的钱汇给她当零花钱,那些钱全部都是许苏白转给周晴,她再抽一部分转给她的。   真正的周晴接不到云栖久打来的电话,但是许苏白每隔一段时间就会过来一趟,让周晴给云栖久打电话,避免被她怀疑。   聊到最后,周晴把户口本拿出来,“唉,你们一说要扯证,我立马把户口本给找出来了,结果又说有事来不了……那你现在过来,是来拿户口本的么?我觉得那男孩子不错,你们要是在一起,挺好的。”   云栖久手指僵硬地接住棕色封皮的户口本,翻开两页,看到了自己的那一页。   这真的是她的户口本。   原来许苏白真的是抱着要跟她结婚的想法,带她来亭阳镇的。   他什么都准备好了。   即使后来发生意外,两人没法过来找周晴,为了防止周晴久等,他也在第一时间通知她了。   可她却是怎么跟他说的?   她一直在质疑他,否认他的付出和努力,还咄咄逼人地向他讨要一个说法。   他那时候,才刚刚丧亲,心情低落消沉,茶饭不思,不眠不休。   她怎么能……   云栖久精神恍惚,拿着户口本,在凌晨开着车,回到许苏白家。   一夜未眠,她疯狂拨打许苏白的电话。   然后蓦然想起,他现在在飞机上。   往后几天,她尝试联系许苏白,都没成功。   她深刻地意识到,许苏白是真的生气了。 第55章 跟我在一起,让你觉得不……   临近毕业, 每个人都将遵循不同的人生规划,奔往不同方向。   云栖久跟徐娅继续在本校读研。   何卿卿实习转正,毕业后直接成为社畜的一员。   余灯早早收拾行李, 寄回家里,打算好好学管理,将来继承她妈妈的公司。   云栖久问余灯,还记不记得, 她曾说要当战地记者的事。   余灯笑了笑, 说:“坚守初心太难,人生总有意外。”   毕业典礼那天, 她们身穿正装和学士服, 头戴学士帽,端坐在偌大堂皇的大礼堂里,等着上台, 由校长为她们拨穗。   大学四年,漫长又短暂, 留下了很多不可复制的回忆。   荷宿大学的草木依旧葱葱郁郁,人工湖也依旧波光粼粼,每到饭点, 食堂依旧熙熙攘攘,入了夜, 男生依旧会把心仪的女生送到宿舍楼下。   只是,住在12栋601室里的人, 再也不是1号床的徐娅,2号床的云栖久,3号床的余灯,4号床的何卿卿。   那天晚上, 她们在校外吹着空调,吃了顿热腾腾的火锅,路过超市时,买了一打酒,坐在操场的绿茵上,边吹燥热的夏风,边喝酒聊天。   云栖久勉强喝了两口,就从脸红到了脖子根。   另外三人喝得挺多,徐娅拿着酒瓶,跟远处的一个学妹打招呼,一个没站稳,酒水洒出来,浇湿余灯大半个后背。   “靠!”余灯打了个寒颤,酒醒了大半,“刚要感谢大学四年室友的不杀之恩,你就这么报复我啊?!”   “抱歉抱歉,我不是故意的。”徐娅说话有点大舌头,身体一跌,倒在余灯身后,酒水又洒出不少。   云栖久跟何卿卿,赶忙拿纸巾擦去两人身上的酒水。   余灯没换下白衬衫,轻薄的白色布料一湿,近乎透明。   借着操场的白光,云栖久看到了她后背上的黑色文身,擦拭的动作僵了一瞬。   “你背上是什么?”徐娅也注意到了。   “啊……”余灯拉长了尾音,调皮地说,“你掀起来看,不就知道了?”   话音一落,徐娅还真就上手拉扯她的衬衫,露出余灯纤瘦的后背。   “徐娅!”何卿卿还算清醒,见状,赶紧伸手去拦,“我们还在操场上呢!这样不合适!”   “没什么不合适的。”余灯打断她。   脊背沟上的文身,就这么直接坦然地暴露在众人眼下。   YD&XY,一串看似简单的字符。   徐娅眯着眼睛,凑上前看,指尖还沿着那字符勾画,“这是什么啊?”   “YD是余灯吧?那个XY……”何卿卿顿住,半知不知的模样,“是谁?”   云栖久的目光凝在余灯的后背上,揉成团的纸巾不经意间从手中滚落,心情复杂。   最后,余灯还是没有洗掉这个文身啊。   “是我女朋友啊。”余灯说话带笑。   何卿卿恍然大悟:“对哦,你女朋友叫娴音!”   “哎呀~”徐娅放下余灯的衣摆,还扬手在文身的位置拍了一下,“你们要不要这么秀恩爱啊~”   余灯只是笑,并未说话。   云栖久抿着唇,默默将垃圾收拾进袋子里。   她们在操场逗留到夜间十点。   云栖久又喝了两口,感觉人已经飘在半空了。   她觉得自己的意识是清醒的,记得她们要毕业了,也记得许苏白去了美国后再无音讯。   太多太多的情绪积压在心头,她耍脾气,非要上天台。   她们仨怕她出意外,全都跟着。   一级一级台阶走上去,推开门,晚风呼呼地刮到身上。   云栖久在余灯的搀扶下,来到围栏边。   何卿卿拉着徐娅,靠墙坐在地上,仰头看星星。   云栖久回头看了徐娅一眼,醉醺醺地问余灯:“你还喜欢她么?”   “迟早会过去的。”余灯淡淡道。   “她们都看到你的文身了。”   “嗯,直面过去,才能跨过去。”   云栖久咧嘴笑了声:“有道理。这一点,我得跟你学。”   她在身上摸了摸,没摸到烟盒,有些懊恼。   余灯从裤兜里掏出烟盒,给她递了一根烟。   “谢谢。”云栖久说,右手夹烟,叼在嘴里。   余灯帮她点火,问:“许苏白还是没有联系你吗?”   云栖久吸了一口,夹在指间,吐出烟雾,摇摇头。   “王八蛋。”余灯骂了句,也给自己点了一根烟,“他谁都没联系,压根没想过我们会担心他的吗?艹,我还是第一次见他做事这么不周到。”   云栖久掸了掸烟灰,俯瞰连片的璀璨灯火,“他在忙吧,分身乏术,什么都顾不上了。”   余灯随口道:“连女朋友都顾不上吗?”   “我跟他吵架了,因为最近发生的很多事情。”云栖久说。   “你还会跟人吵架?”余灯瞥她。   她长得太乖了,哪怕会跳酷酷的街舞,烫头染发,抽烟喝酒,但单看外貌和气质,她还是乖巧文静,仿若掀不起巨浪的清澈湖面。   太具有欺骗性了。   “会啊,我跟许苏白就吵架了,吵得好凶……我好后悔。”云栖久说着说着,眼泪差点又要出来了。   “喂!”身后,徐娅吼了声,“你俩在那干嘛?抽烟?!余灯,你竟然带着云栖久抽烟?!”   “冤枉!”余灯举起双手,一转身,就看到徐娅三两步跨到身前,“不是我带着她抽烟的!”   徐娅冷笑:“难不成还是她自己主动抽的?”   云栖久傻呵呵地笑着,把烟掐灭,“我早就抽烟啦~”   徐娅:“许苏白带的你?”   “不是,我自己想抽就抽了。”   “啧,”徐娅伸出手指点了点她,“云栖久,你他妈还真是真人不露相啊,我每次闻到你身上的烟味,还以为是许苏白染你身上的。”   许苏白呀……   说实话,太久不曾与他联系,很多时候,云栖久差点以为,他们已经分手了。   她挑了个日子,抱着花束,前往墓园,停在苏婳的墓前,为她献花,聊起了她的心事。   那天是个阴天,天灰蒙蒙的,不见阳光,也迟迟等不到一滴雨。   “阿姨,您好,我是许苏白的女朋友,云栖久。”云栖久轻声说道,“许苏白不喜欢我这个名字,因为他觉得,云不可能长久地栖息在同一个地方,所以他总叫我‘六三’……只有他会这么叫我。”   “当年您叫我救您,其实我有放在心上的,也尝试过了,只是……真的很抱歉,最后我还没能救您。”   云栖久深深鞠了一躬。   “许苏白说,您的死跟我没关系。可,我过不了我心里这关。我知道,我永远无法求得您的原谅。前来看望您,只是为了减轻自己的罪恶感,会有这种想法和行为,我自觉挺卑劣的。”   云栖久保持着鞠躬的姿势,良久,直起身,声音带了点鼻音。   “许苏白跟我说过很多与您有关的事情。他是真的很敬爱您,在您的培养下,他温柔浪漫,富有情调趣味,很受人欢迎。于我而言,他占据了我心里非常重要的位置,是一个非常重要的人。   “我读中学的时候,总被人欺负,而且还有个非常讨人厌的亲戚……这些,都造成了我现在这种自卑敏感又怯懦的性格。   “许苏白曾跟我说,我在自救……我那时也这么以为的,所以做了很多我以前想做却不敢做的事。跟许苏白在一起后,我度过了一段丰富多彩的日子,渐渐变成了我曾经向往的模样。我以为我已经从过去走出来了,性格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但是,一切好像都没我自以为的那么好。我加入社团,后来却和社团成员发生摩擦。我挣脱了我妈和那个亲戚的桎梏,后来却难以跟我妈和解。我跟许苏白谈恋爱,后来却因他被人搭讪而吃醋,又因不了解他的事而跟他发脾气。”   她抿着唇,缓了会儿情绪,才接着说:   “您不知道,他很早就开始为出国做准备了,却没主动跟我提起过,还串通我妈瞒骗我,假装我妈的口吻,跟我互发短信。他这次去美国,也没跟我说是因为什么事,而且,我们已经一个月没联系了。   “他离开前,说他救不了我,我也觉得是。他一直在带着我成长,可我完全跟不上他的节奏。到头来,他还是那个做什么都游刃有余的他,我还是那个自卑敏感的我,吵着闹着,不是动不动就心怀愧疚地跟他说‘对不起’,就是不敢确信他真的会和我结婚,把我纳入他未来的计划里,还总觉得他是眼瞎了才会看上我……”   “虽然,能看上我,真的是因为他眼瞎。”   云栖久对着苏婳,说了好多好多话。   因为不知道除了她以外,她还能跟谁诉说这些心事。   往后一个月,许家的消息,频频出现在热搜里。   先是上市公司月内两次跌停,再是许玮因癌症三进手术室,家属多次签下病危通知书。   从泄露出的照片中,云栖久看到了出现在医院的许苏白。   他穿着白衬衫和黑色西裤,头戴黑色鸭舌帽,脸上覆着黑色口罩,看不清面容,但是身影高瘦挺拔,脖颈的文身浪漫又带劲,在网上招来了一群犯花痴的姑娘。   ——这件事,就是因许苏白的颜值和身材出圈的。   照片不知道放大了多少倍,看着很模糊。   可云栖久一看,就觉得他瘦了好多。   不出两日,网上又爆出许苏白的继母赵依柔,当红影后携女现身许玮病房。   瞧见赵依揉的抱婴图,云栖久猛然想起大三那年,许苏白坐在副驾,跟她说的那些话。   那时候,他应该是知道了赵依柔怀孕的消息吧?   又过了一段时间,接连爆出有不少女人携子带女,前来探望许玮的事。   事情陡然变了性质。   人们关注的重点,不再是“许家太子爷”许苏白的颜值和身材,也不是许玮宝刀未老,老来再添一女,而是许玮伪造深情人设,私生活混乱不堪。   连带着,许苏白也挨了骂。   不少自称是许苏白女友的人站出来,在网上声讨许苏白的渣男行径。   还吸引来了不少“人证”。   人人都说许苏白放荡不羁,玩弄女人,估计老了也跟他爸一样,得靠肾宝才能过活。   他们深扒许苏白的过往,扒到了云栖久身上。   那段时间,云栖久经常能收到陌生人发来的消息。   他们骂她不知检点,是个被玩烂的女人,今后别祸害老实人。   有人骂她是蠢驴,也有人劝她远离人渣,跟许苏白分手。   这些人颠倒黑白,话说得远比大学里那些人说的更难听。   云栖久精神几近崩溃,一听到消息提示音,心就猛跳一下。   这么艰难的时候,还好有昔日601宿舍的室友们陪着她,乔陆也偶尔会发消息安慰她几句。   云栖久给许苏白打电话,留言,发短信,却从未收到过许苏白的回复。   说实话,她快要坚持不下去。   事情发展到白热化阶段,许苏白对外发出律师函。   人们这时才稍微消停一点,但私底下还是管不住手,在键盘敲下一个个歹毒的字符,仍在诋毁辱骂他们。   云栖久终于接到了许苏白的电话。   电话接通后,两人都静默了两秒。   “云六三。”许苏白唤她,嗓音低沉沙哑,没那么多的温柔缱绻,满满都是疲惫,以及一丝丝不易察觉的依赖感。   “我在。”云栖久应声。   随后,手机那头就没声音了。   云栖久握着手机,忐忑不安地等他再说点什么。   有人叫了他一声。   云栖久听到了。   也听到了布料摩擦声,以及许苏白一声微不可闻的呓语。   他一拳捶在桌上,似叹非叹地说“知道了”,就挂断了电话。   云栖久怔然。   许苏白竟然在跟她打电话的时候,睡着了?!   最终,许玮还是没救回来。   遗产捐出一半,成立慈善基金会,剩余一半,其配偶及子女展开了激烈的遗产争夺战。   这一连串的瓜,吃得围观群众们撑肠拄腹,恨不得事情发展得更劲爆狗血一点。   夏天匆匆而过,转眼,云栖久跟徐娅开始了研一的生活。   “许苏白联系过你没?”徐娅问。   “八月份联系过一次,他只叫了我一声,就没了。”云栖久答。   徐娅蹙眉,“可现在都快十月份了!这个时候,他应该在德国上学了吧?”   “应该吧。”   云栖久到底还是割舍不下许苏白。   十月国庆假期间,她偷偷买机票飞往德国,去到许苏白所在的学校。   她不懂德语,只能用英语交流。   正琢磨着怎么在偌大的校园里,找到许苏白。   就听到从远方传来一声娇俏的女生,大喊许苏白的中文名。   云栖久循声回头张望,心里七上八下的。   阳光恣意泼洒,穿透郁郁葱葱的枝叶,投下斑驳光影。   许苏白白衣黑裤,单肩背着包,行走在林荫道上,左手拿着资料,偏头跟旁边的男生交流。   脖颈上的文身还是那么张扬惹眼,难以忽视。   听到有人叫他,他不为所动。   见他这样,那个用中文喊他的金发碧眼的漂亮女生,径自把便签拍在他肩上。   许苏白在这时才有了反应,抬起了头。   女生面向他,倒着往后走,手在耳边比了个打电话的动作,笑容灿烂明媚。   做完这些,她一转身,双手背在身后,脚步轻快地走了,束在脑后的高马尾摇摇摆摆。   这就是许苏白在异国他乡的生活。   云栖久胸腔窒闷,心脏泛着一阵强酸,揪揪地痛着。   有那么一瞬间,就是那么一瞬间,她不想再纠结过去发生过的一切了。   许苏白前进的步伐太快,攀上的高度太高,她跟不上。   许苏白家世显赫,招蜂引蝶的本事太大,她招架不住。   她也受够了许苏白的神出鬼没,受够了他永无止境的忙碌。   就这么结束吧。   她就站在树荫下,与他相隔十几米的距离,红着眼眶,给他打电话。   铃声响起,她第一次这么不希望他接电话。   出乎意料的是,他接了。   铃声响了还没四五秒呢,活像他就等着这通电话般。   “许苏白,”她嗓音干涩,“我不想陪你了。”   他没说话,呼吸声平静匀缓。   云栖久以为等不到他的回答了,正要挂断,就听到他问:“跟我在一起,让你觉得不开心了,是吗?”   “是。”   就此,她长达七年的爱恋,两人携手三年的恋情,画上了并不圆满的句号。 第56章 太可怜了,连我这么帅的……   跟许苏白的恋情开始得轰轰烈烈, 却结束得潦潦草草。   挂断通话,把手机关机,隔绝掉外界所有纷扰, 云栖久在这个陌生的国度,安安静静地过了几天,领略不同的地域风情,见到了很多注定只是萍水相逢的新鲜面孔。   回到学校, 才知道她跟许苏白分手的事, 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了。   内容大抵是“我就说嘛,他俩迟早会分的”“许苏白现在可比以前厉害多了, 大把女人倒贴, 花花世界的诱惑太多了”“两人谈了这么久,新鲜劲早就过了”……   反正都不是什么好话,也没人替他们觉得惋惜。   徐娅问云栖久去哪儿了, 说许苏白三天前来学校找她了。   三天前……云栖久算算日子,哦, 原来许苏白不是第一时间就赶来找她的。   徐娅是个好闺蜜,始终站在她这边,认定是许苏白辜负了她。   云栖久坚称他们是和平分手。   毕竟, 通话结束后,她看到许苏白平静地扯下肩上的便签, 撕碎扔进垃圾桶,平静地继续跟那个男生探讨问题。   而她也平静地离开了他们学校, 在外面找到一家咖啡馆,平静地坐下,要了一杯咖啡和一块黑森林蛋糕。   她很庆幸,除了寒暑假, 她并没有真跟许苏白同居。   所以,许苏白家里,真正属于她的东西并不多。   她打电话给他家的阿姨,麻烦她帮忙收一下,给她寄到学校。   她也把许苏白送给她的衣服首饰和别的东西,收拾了一番,填上阿姨的联系方式,寄到许苏白家。   他转给周晴的钱,周晴不愿返还给他。   但他借周晴之手,转给云栖久的钱,云栖久全都转给余灯,让她代为转交给许苏白。   事情发展到这里,许苏白真的彻底跟她断了的联系。   云栖久再没收到他发来的消息和来电。   他也没再上线过,头像是灰的,图片也从未更换过,永远定格在那个暧昧迷离的傍晚。   在这件事的处理上,许苏白维持一贯的风格——不讨好,不纠缠,不打扰。   云栖久也不再关注日出日落,不看星星与灯火,不听天台的风声,一头扎进知识的海洋里,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只是,她偶尔还是会在不经意间想起他。   硕士毕业后,她跟徐娅通过考试,进入时通通讯社工作。   就在这一年,徐娅跟司修然和平分手了。   当然,看徐娅在KTV放纵高歌却哭成狗的模样,云栖久觉得她跟徐娅对“和平分手”四个字的定义,似乎不太一致。   徐娅就笑了,两颊酡红,用麦克风指着她,“你当年跟许苏白那样,不都还说是和平分手么?”   太久没听到许苏白的名字,云栖久愣了一下。   徐娅打了个酒嗝,含糊不清地说:“我还是第一次见许苏白那样……骨瘦形销,萎靡不振,黑眼圈超级明显,像是饿了好几个世纪的吸血鬼。”   “啊?吸血鬼?”云栖久有被她这个比喻无语到。   “但他还是很他妈的帅,又酷又带劲。”徐娅啧啧两声,“问我你去哪儿了,我说不知道。他说有消息记得通知他,转身就走了,走路带风,那腿真他妈长。”   云栖久忍不住点了根烟,“那你后来通知他了吗?”   “干嘛要通知他?你们都分手了,再说了,看他那样就知道,肯定是他对不住你。”徐娅跟她同仇敌忾,“我不出卖姐妹的。”   云栖久挪来烟灰缸,掸了掸灰烬,不置一词。   说句丢人现眼的话,分手两年多,经历了读研、硕士毕业和工作,她还是没有忘记许苏白。   他们在一起做过很多很多事情,以至于现在不论她做什么,都会不由自主地回想起她跟许苏白的点点滴滴。   如果不是最后两人有过一段激烈的交锋,他们的爱情还是挺甜蜜的。   因为她随便挑个片段回忆,能记起的,都是满满的幸福感。   为了逃避这些回忆,云栖久做了个非常大胆,且义无反顾的举动——   她主动请缨,申请前往卡伦库分社,成为一名进入战区的战地记者。   徐娅说她疯了。   云栖久冠冕堂皇地说,自己这是要去实现人生价值,践行“如果你没法阻止战争,那你就把战争的真相告诉世界”这句名言。   他们部门的人都很担心她,几个女同事私下都在劝她。   云栖久那时候就跟魔怔了般,非得前往战地不可,为此还做了不少功课,短时间内学习并掌握了当地语言。   前往卡伦库的途中,云栖久忐忑不安之余,还有点不可言宣的新鲜刺激感。   然而,这点新鲜刺激感,很快就被一次空袭所消灭。   20XX年8月4日下午四点左右,“轰!”一声巨响,导弹爆炸产生的冲击波震得玻璃碎裂。   云栖久下意识发出尖叫,抱头下蹲,躲过哗啦啦的碎玻璃,跟对面的摄影大哥对视0.5秒,立即拿起工具就冲到楼顶进行拍摄。   那是云栖久第一次直面战火的恐怖。   防空警报长鸣,导弹摩擦空气发出尖哨声,飞过他们的头顶。   有一颗导弹就落在距离他们不到两公里的居民楼上,火光一闪,房屋轰然倒塌,浓烟阵阵,尘土飞扬。   危险当前,摄影大哥是个狠人,拎起相机就开拍,丝毫不带怕的。   有他在,云栖久壮着胆子做记录,向国内发出人生中的第 一篇战地报道。   结束后,摄影大哥夸她勇敢,还抹了把额头,摊开手掌,给她看自己冒出的虚汗。   云栖久怔忪,要笑不笑的,手软脚软地回了办公室。   她的办公位上全是玻璃渣,只好另外找个地方坐下。   摄影大哥隔空指了指她的手臂,提醒她出血了。   她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胳膊和腿被玻璃划出了几道口子。   他们外出采访,行走在废墟之中,跨过一具具尸体,记录受伤居民被担架抬起,送上救护车的画面,记录破瓦颓垣里留存的一点生活气息,记录那些再也见不到小主人的玩具。   云栖久重新认识了战地记者这个职业。   而这只是个起点。   担任时通社驻卡伦库战地记者的期间,云栖久几乎跑遍这一片地区,签下了一份又一份的“生死状”。   那是她来到卡伦库的第二年,当地凌晨五点,她跟摄影大哥搭乘当地人的车,前去边境采访,中间有一段路离战火最密集的交战区很近。   司机在放歌,此时播的是Linkin Park的《Leave Out All the Rest》——   “Don’t resent me, and when you’re feeling empty   (别怨恨我,当你感到空虚的时候)   Keep me in your memory, leave out all the rest   (让我留在你的记忆里,然后,忘却余下的一切)   ……”   摄影大哥坐在副驾,昏昏欲睡。   云栖久却出奇清醒。   许苏白很喜欢Linkin Park。   以前她坐他的车时,经常能听到Linkin Park的歌。   云栖久拢着披肩,坐在后座,侧首看车外荒芜的景色。   今天是11月19日,许苏白的生日。   也不知道他今年的生日,会怎么度过。   经历得多了,追究过往发生的那些事时,她才惊觉自己当初有多过分。   那时,许苏白刚经历丧母之痛,本就心情欠佳,许玮又突发脑溢血送入手术室,公司出现商业间谍,乱作一团,股票跌停,此外,他还面临财产之争。   在他焦头烂额的时候,她没能给予他支持就算了,还不愿意给他时间缓缓,非要扯着他算账。   难怪在离开前,他会用那么失望的眼神看她。   后来,他和她共同经历了一场网暴,人们对他的恶意远超于她。   那段时间,许苏白失去了另一位至亲,尽管许玮并没给过他一个家,父子俩的关系很一般。   许苏白从此成了个“孤家寡人”,尤其是在她跟他分手之后。   云栖久越想越难过,裹紧了披肩,双腿屈起,抱在身前,看着远处的地平线,爆出绚烂的红光。   日出了。   可惜,陪她看日出的人已经不在她身边了。   云栖久掏出手机拍了一张日出照,然后在短信的输入框里敲敲打打,费了近十分钟,才下定决心,用新手机号把“对不起”三个字,发送到那串烂熟于心的号码上。   车子经过交战区附近,摄影大哥被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惊醒,一行人战战兢兢的。   通过那一带,云栖久回首望了一眼,莫名有了底气,拨通余灯的电话,告诉她:“余灯,我成了一名战地记者。”   余灯觉得好笑:“我早就知道了。”   云栖久没解释自己那句话的意思,而是貌似不经意地说:“许苏白还会许愿‘祖国繁荣昌盛,世界充满love and peace’吗?”   余灯没料到她会问起他,顿了一秒才说:“会吧。”   “他现在怎样?”   “挺滋润的。”   “嗯?”   “遗产方面,他争到了大头,年纪轻轻就荣登亿万富豪榜。至于他妈妈那个案子,也已经水落石出了。”   “苏女士的案子,是怎么回事?”   “苏阿姨有一个女学生,骄纵任性,恃才傲物。貌似是某些观念想法跟苏阿姨相悖,被苏阿姨说了几句,不服气吧,反正,她跟苏阿姨一起搭乘私人飞机回国的时候,动了些手脚。苏阿姨被人囚禁,创作了一幅又一幅画作,最终都被她冠以自己的名字,办了个画展,还搞私人拍卖会。”余灯说道,补了句,“真他妈不要脸。”   听了余灯的话,云栖久唏嘘不已。   在卡伦库待了两年,云栖久被调回时通社总社。   不过,出于个人原因,她最近暂停了工作。   emmm……早知道在初次相亲的路上,会遇到许苏白这块超级无敌拦路石,她还不如继续工作。   被徐娅送回家后,云栖久懊恼地瘫在客厅沙发上,一翻身,脸埋进抱枕里,闷着一口气。   五年过去,许苏白不仅没长残,似乎还更有魅力了。   想起他今晚一把将她扯进怀里,用言语挑逗她的模样,她的脸又不由自主地变红了。   像个情窦初开的小姑娘。   然而,不管怎样,过去都已经过去了,她要认清这个事实。   ……   认清个屁!   第二天下午,被酒精迷得头晕目眩,在沙发上趴着睡着的云栖久,就听到手机铃声一阵一阵地响。   扰人清梦。   她眼都没睁开,迷迷糊糊地摸到抱枕底下的手机,接通:“喂?”   手机那头传来轻轻的“啧”的一声,满是嫌弃鄙夷:“一口酒就能让你睡到现在?”   听到这耳熟的声音,云栖久一激灵,睡意全消,腾地从沙发上跳起来,头晕了一下,又跌回沙发里。   不可置信道:“你谁?”   “我,许苏白,你失忆了?”许苏白吊儿郎当道。   这熟悉的调调,叫云栖久恍惚,随口胡诌:“嗯,失忆了。”   “太可怜了,”他说,“连我这么帅的老公都能忘。”   云栖久声调陡然拔高:“你谁老公?!”   他轻笑:“云六三的啊,不然还能是谁的?”   这话,早在几年前,他也曾跟她说过。   云栖久脑子乱糟糟的,忙拿开手机看日期。   没错啊,现在距离他们分手,的的确确过去近五年了。   所以,许苏白这样算什么?   回忆杀?   “许苏白,你是吃错药了,还是脑子出问题了?”   明明昨晚见到他时,他勉为其难还算是正常。   许苏白接茬:“我失忆了。”   “什么?!”云栖久再次从沙发上弹起来,还未清醒过来的大脑完全跟不上他的节奏。   “可能是上了年纪吧,记忆力越来越差了,满脑子就只记得‘云六三’这个人。”   “胡说八道。”云栖久揉了揉太阳穴,去厨房倒了杯水,抿一口,润润嗓子。   “你怎么会有我手机号?”   “你的手机号很难弄到手?”   “……”对于许苏白这种有钱有关系网的大佬来说,的确不难。   “你打电话给我干嘛?”总不能是来重温旧梦的吧?   “想问你今晚有没有空,我们约出来……”   “没有!”云栖久打断他,“我今晚没空。”   “是么?”许苏白挑开打火机盖子,打着火,慢悠悠道,“那我只能报警,说你偷盗我的财物了。” 第57章 还回来   搪瓷杯在流理台上重重一磕。   云栖久无语道:“我没偷你东西。”   “你昨晚喝多了, 估计不太记得……但你确确实实是拿了我的东西,而且那玩意儿还是私人订制,市面上买不到的。”   她听到了他呼出烟雾的气声, 还听到了电视传出的人声,以及汽水罐拉环“呲”一声拉开的声音。   十分悠哉。   哪里像是遗失贵重物品的失主?   “……”云栖久捏捏眉心,开了免提,去洗手间洗漱, “你丢什么了?”   “你偷了什么东西, 你自己不知道?”   “我再说一次,我没偷你东西!就算喝多了, 我也没偷窃的癖好。”   云栖久边刷牙边回他, 说话有点口齿不清。   “那我不管,反正我问了一圈,最后就只有你的嫌疑最大。”   他拖过烟灰缸, 把烟掐灭,喝汽水的吞咽声轻响, 话说得不轻不重。   “今晚七点,照雪楼,我等你到七点半, 如果你没来的话,只能请你换个地方喝茶了。”   云栖久被他的无赖所折服, 漱口后,洗了把脸, 再抬头,看到镜中那张略显浮肿的脸,“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我真找到了你的东西, 我寄过去给你。”   “不行,那东西必须由你亲自送还给我,交给别人,我不放心。”   “非得今晚七点,在照雪楼?”云栖久试图跟他商量,“换个时间可以么?”   这个时间地点,摆明了是要在那里吃晚餐的。   可她现在还理不清思绪,暂时不想跟他有太多接触。   “不行。”   “……可这个时间点,我没空。”   “那是你的事。”   “……”云栖久听出了他的潜台词——老子才懒得管你有空没空,反正老子在那个时间那个地点得见到人。   许苏白换了个台,估计是体育频道,她听到了“莎拉波娃”的名字。   他又喝了口汽水,说:“我们的通话时长已经超过十分钟了。”   “嗯?”   “你一直在跟我打太极,延长聊天时间,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想增加跟我的互动,故意这么做的。”   “……”   云栖久抬手把头发往后捋,无奈地叫他:“许苏白。”   “嗯?”   许苏白在手机另一头等了半天,还特地调低了电视音量,最终只等来了一句——   “没什么。”   云栖久挂断了与他的通话,准备洗澡。   刚回国没几天,她还有一堆事情要做,比如,收拾房子。   她现在住的单身公寓是毕业后租的。   当驻外记者期间,她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回来一次,每次回来都要打扫卫生。   打扫公寓的同时,她也在试图寻找许苏白的“失物”。   如果不是在昨晚携带的包里,翻出一只蓝宝石镶钻白金袖扣,估计她真不会把许苏白的话放在心上。   翻找出来的属于许苏白的东西,除了包里的一只袖扣,还有一枚从旧牛仔裤里抖落出来的衔尾蛇指环。   她捏着那枚指环,想了很久,才记起,这是她跟许苏白在床上欢好时,问他要的。   那时临近本科毕业,一想到许苏白将要出国,她分外不舍,是以问他要一样意义非凡的东西,方便她今后睹物思人。   听她说完,许苏白把手指抽出来,湿湿黏黏的指尖沿着她的唇瓣描摹,顶开唇缝往里探,勾挑她的舌头,笑得蔫坏:“咬出来。”   她臊得不行,双颊绯红,吸咬他的手指。   许苏白任由她闹了会儿,音色低哑地说:“这是我亲手设计并制作的第一枚戒指,我戴了六年,你替我好好保管它。”   云栖久这才明白他的意图,气得又在他指上咬下两排牙印,取下了那枚衔尾蛇指环。   后来,她把戒指放进首饰盒里,揣进牛仔裤裤袋,回了学校。   再之后,发生了太多太多事,她一时之间竟给忘了。   云栖久把戒指跟袖扣一同摆在茶几上,向徐娅发起语音通话。   徐娅接通,问她几点醒的,感觉怎样。   云栖久:“大概下午三点醒的,感觉很糟糕,头脑不清醒,好像还出现了幻觉。”   徐娅愕然:“什么?”   “嗯……”云栖久捞起旁边的抱枕,抱在怀里,往后一靠,倒进沙发里,“许苏白今天给你打过电话吗?”   “打过一通,问我有没有捡到他的袖扣,我说没有,他就挂电话了。”徐娅如实道,“他也给你打电话了?”   “嗯。”   “哦,那你这个应该不是幻觉。”   “但是……”云栖久一仰头,就看到对面墙上悬挂的时钟,现在已经是傍晚六点了,“他说那袖扣是我偷的,要我亲自还给他,不然就报警。”   “开什么国际玩笑?!昨晚我一直看着你呢,你哪有偷人东西的机会?”   “但我在包里找到了一只袖扣,看样子,价格不菲,是能告我盗窃罪情节严重的程度……”   徐娅愣住:“那你还给他?”   “但他很奇怪,”云栖久说,“他说的一些话,让我觉得他在调戏我,而且,他还让我晚上七点去餐馆还他。”   “这是要跟你共进晚餐的节奏啊!”徐娅拊掌,恍然大悟道,“估计吃完饭,看场电影,再哄你喝点小酒,就要把你拐到床上去了,啧啧啧……分都分了,他还想打分手炮,渣男。”   云栖久无言以对。   她觉得许苏白不是那种人。   可,一想到他昨天吃牛奶糖的样子,她忽然又不是那么确定了。   五年过去,人或多或少都会发生变化。   “不过……”徐娅话锋一转,“他又帅又有钱,要是活好的话,反正你也单着嘛,可以试试。”   “……”   “其实,昨晚我就觉得他挺奇怪的。”徐娅说,“对你有点余情未了的意思,还故意找你打台球,摆明了是要吸引你的注意。”   “那个……”   “嗯?”   云栖久磕磕巴巴道:“昨天,是我先跟他搭话的。”   “什么?!”   云栖久简单说了下昨天发生的事。   徐娅痛心疾首:“集美,你这一开头就输了呀!输了!”   或许吧。   早在去年,她给许苏白发“对不起”这三个字时,就注定要输了。   结束通话,云栖久起身拾掇了一下自己,就挎上包,换鞋出门。   赶到照雪楼,推开包厢门,正巧对上许苏白抬眼的瞬间。   云栖久的心猛地一跳。   许苏白仪态懒散地坐在主位上,左手捏着一盏热茶,右手拿着手机。   见她来了,他挑了下眉,不疾不徐地抿了口茶,手机屏幕一转,对着她,“要是你再晚一点,可能我就帮你叫车了。”   云栖久走近一看,上面赫然是“110”三个大字。   合着,许苏白是认真的。   “抱歉,路上有点堵。”她说。   “没关系。”许苏白放下手机,顺手拉开身旁的椅子,说话倒是客气,“坐吧。”   云栖久脚步一顿,手正要伸向离他最远的那张椅子,一时半会儿,竟不知要坐哪儿了。   “嗯?”许苏白好整以暇地等她。   “我坐这儿就行。”云栖久仍旧选择离他远远的。   “随意。”许苏白倒了杯热茶,把茶盏摆在转盘上,转到她面前。   云栖久接住茶,向他道谢。   “还没吃晚饭吧?”许苏白把菜单给她转过去。   云栖久喝了口茶,没接菜单,“那个……我只是来还你东西而已。”   “哦,那你拿过来吧。”他在“拿”字上加了重音,向她摊开手掌。   云栖久起身走近他,手摸进包里,抓起袖扣和衔尾蛇指环,即将把手伸出来时,停顿一秒,放下了衔尾蛇指环。   她把袖扣放进许苏白手中,指尖擦到了他的掌心。   他忽地合拢手掌,抓住她的手。   云栖久吓得直缩手。   许苏白勾唇笑了声:“你刚刚摸的那一下,有点痒。”   “?!”云栖久错愕地瞪着他,“我哪有摸你?”   “哦。”他漫不经心地应了声,脸上写着“随便你怎么狡辩”。   只是这么短暂的交锋,云栖久就败下阵来了,“东西还你了,我先走了。”   “来都来了,顺便吃个饭吧。”许苏白说,“毕竟,从你那里到这儿,打车费不少。”   “……”云栖久觉得他说的,有点儿道理。   见她犹豫,许苏白趁热打铁,拍了拍身旁的座位,“昨天恃强凌弱,害你喝酒,我很抱歉。”   难得听他说话如此客气,云栖久很不习惯,于是也跟着客气起来,边说“没关系”,边在他身旁坐下。   许苏白拿来菜单,让她点菜。   云栖久问他点了什么。   他报了几个菜名。   云栖久:“够了吧?我们也吃不了那么多。”   许苏白点点头,“你还是一如既往的勤俭持家啊。”   “……”于是她又点了两个菜,专挑贵的点。   吃饭过程中,两人都很安静。   直到结账,服务员拿着账单,走向许苏白。   许苏白抬了抬下颌,指向云栖久,那么漂亮的唇,竟说出那么冰冷的话:“她埋单。”   “什么?!”云栖久大惊。   许苏白慢条斯理道:“我送你的东西,你都还回来了,转给你的钱,你也转回来了,那吃了我家那么多米,你是不是也该请我吃回来?” 第58章 枉我手把手教了你那么久……   一顿饭吃掉她大半个月的工资。   那两例哪里是海龙海马鳄鱼肉汤, 分明是她脑子里进的水!   云栖久很不痛快地埋了单,让服务员帮她打包,咬牙切齿道:“毕竟我勤、俭、持、家嘛。”   故意气她似的, 许苏白笑得很明朗,还帮她斟了一盏茶。   云栖久没喝茶,而是一口气喝完了没法打包的剩下的半盅汤。   末了,目光落在他手边的那一盅汤上, “海龙海马有补肾助阳的功效, 许苏白,你得多喝点, 别浪费了。”   “以前那种程度, 已经满足不了你了?”许苏白捏着茶盏,瞧她一眼,佯装恍然大悟, “啊,也对, 毕竟你憋了好几年。”   云栖久又羞又恼:“难道你就有性生……”   话到嘴边,戛然而止。   那些人说许苏白自本科之后没谈过恋爱,不代表他没找过其他女人解决需求。   许苏白有多重欲, 那方面有多生猛,又有多受女人欢迎, 她不是不知道。   云栖久垂下眼睑,没再看他, 从盘中拿了颗薄荷糖,撕开包装,丢进嘴里。   “我也没有。”许苏白轻声说,学她刚刚的模样, 一口气灌下剩余的汤汁。   云栖久用舌尖把糖抵到左颊,嘀嘀咕咕:“那你不也憋了几年?还好意思笑我。”   许苏白也拿了颗薄荷糖,去去嘴里的味儿,闲闲懒懒地说:“我跟你不一样。”   “嗯?”   他抽了张纸巾揩拭唇角,语不惊人死不休:“你有自己弄过么?”   一股热气直冲脑门,云栖久脸涨得通红,“你胡说什么?”   “看样子是没有。”比起她,许苏白坦荡得像在讨论今天天气如何,“枉我手把手教了你那么久。”   “谁要你教这种东西了?”   “教学过程中,你不还挺开心的?”许苏白笑得浪里浪荡的。   云栖久气鼓鼓地瞪他。   难怪说“饱暖思**”,刚饱餐一顿,两人就在私密的包厢里,聊起这种私密的话题。   而且两人挨得挺近,他身上熟悉的气味一直笼着她,扭头看她时,她总怀疑他下一秒就要凑到她眼前。   可他并没有。   云栖久有点心猿意马,也可能是那一盅汤在作祟,她觉得现在全身都在发热,血是燥的,大脑不合时宜地浮现出不可描述的画面。   心跳乱了,呼吸也失了节奏。   她蓦然想起徐娅所说的“分手炮”。   感觉更不妙了。   许苏白盯了她一会儿,敛眸,看了眼手机,抄进裤兜里,语气正经了些:“这汤也喝完了,我们是不是该走了?”   云栖久颔首,随许苏白起身,拎起桌上打包的两袋餐盒,走出去。   许苏白双手插兜,一派纨绔子弟的懒散样,引得不少女人齐刷刷地看向他,有个小女孩要不是被家长牵着,兴许就跟着他走了。   走出餐馆,云栖久踟蹰在原地,没再跟着他。   许苏白脑袋后边儿跟长了双眼睛似的,站在台阶下方,回头看她,戏谑道:“停这儿干嘛?兼职给人当石狮子,能换下次打折?”   云栖久用手机叫网约车,闻言,瞥他一眼,“你才石狮子呢!该还你的东西,我已经还了,我现在要回家。”   “我送你回去。”   “不要!”云栖久很警惕,“我怕你送我回去,还得跟我算一笔路费。”   而且,他的车都挺贵的,雇他当司机的价钱估计也高得离谱。   那样她还不如打车回家更干脆。   许苏白被她逗笑,走上台阶,趁她不备,一把抽走她的手机,背到身后,“你请我吃饭,我免费送你回家。”   “我不要!”云栖久欺近他,伸手抢手机。   许苏白不遂她的愿,闪躲两下。   手机没抢着,她好几次差点要扑进他怀里。   她急得脸都红了,噘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看他的眼神像是气疯了的家长在看熊孩子。   可惜“熊孩子”本人不以为意,把她手机揣进裤兜里,头往台阶下方斜了斜,“走呗。”   云栖久一跺脚,转身下台阶。   一辆黑色卡宴,停在夜色中。   许苏白开了车门锁。   云栖久正要去拉后座门,就听他颇为感慨地说:“还记不记得以前,我们曾在这辆车的后座上,做过什么?”   又是一波回忆杀,还是打了码都不好意思见人的那种。   云栖久的手伸不出去了,僵了一秒,转而去开副驾的车门。   许苏白笑了声,上车。   “你住哪儿?”他问。   云栖久把餐盒平稳地摆在腿上,报了公寓附近超市的地址。   她降下车窗,吹着夜风。   沿街的灯光在眼底划过,恍惚间,竟以为这五年的隔阂并不存在。   他还是满嘴骚话逗着她玩,她也还坐在他的副驾上。   只是车里播放的不是Linkin Park的摇滚乐,而是一首曲调迷幻缠绵的英文歌,歌词不怎么纯情,让人想入非非。   云栖久瞄向许苏白。   橘黄色路灯在他身上流转,有一种岁月流逝的微妙氛围感。   他眉目舒展,直视前方道路,把着方向盘的手很稳,指骨修长漂亮,脖颈凸起的喉结一动,性感油然而生。   一时之间,她忘了收敛目光。   便被许苏白抓到了把柄:“再看下去,我可不敢保证还能平安顺利地把你送回家。”   云栖久挪开眼,淡淡道:“你为什么没谈恋爱?”   许苏白不答反问:“你又为什么没谈?”   “忙,而且没遇到合适的。”   “同上。”   “……”   “但你在相亲。”许苏白突然提起这茬事,声线低冷,   云栖久后颈一凉,涩巴巴道:“人嘛,得往前看,向前走。”   “是么?”许苏白在红灯前停下,眯了下眼,忽而挑唇轻笑,“如果有人拖你后腿,你会怎样?”   “啊?”她把面转向他,眼珠转了转,“我可能会想打人吧。”   “我劝你省省力气,”他扭头与她对视,“毕竟,你打不过我。”   他目光灼灼,挟裹着浓重的压迫感,眼波流动着光彩,勾得她呼吸一滞,心跳声一下下猛烈撞击耳膜。   这种令人脸红心跳,躁动不安,濒临窒息的感觉,像极了飙上高丨潮的那一刹。   云栖久闭上眼,慌乱无措地撇过头去,看向窗外的车流。   -   许苏白在超市门口将她放下。   云栖久想向他道谢,一瞧见自己手里拎着的“半个月工资”,以及他“慷慨施舍”给她的手机……   呵。   她高贵冷艳地甩车门下车。   她进超市买了点东西,一出来,发现那辆卡宴还停在路边。   许苏白没下车,就坐在车里,优哉游哉地抽着烟。   云栖久没再往他那儿看,径直沿着路走下去。   卡宴跟在她身后,在空旷寂寥的马路上,龟速挪动。   她回到公寓,开了灯,把东西放下,“唰”地拉开窗帘,推开窗。   新鲜空气涌进屋里,她探头向外看。   只能看到卡宴驶向远处的影子。   她把餐盒放进冰箱,洗漱后,从冰箱里取出一罐不久前从超市买回的啤酒。   “咔!”拉环一开,逸出凉气。   她啜饮一口,只觉难喝,又随便喝了两口,便把啤酒一搁,去漱口,准备睡觉。   凌晨四点,她从梦中醒来。   天还是黑的,床头的小夜灯亮着暖黄色的光。   她出了一身冷汗,肢体僵硬地躺在床上,睁着眼,茫茫然地盯着天花板,魂像是被抽走了。   良久,她眨了下眼,指尖蜷了一下,攥着空调被,身体渐渐缩成小小一团,头一低,也闷进了被子里。   她不知道自己保持这个扭曲的姿势,保持了多久。   几乎快要闷死的时候,她才探出头,大口大口地喘息。   晨光熹微,她起身去洗澡,换了一身干爽的衣服。   走到客厅坐下,翻开超市的袋子,掏出烟盒和打火机,给自己点了根烟。   手机昨晚被她随手放在茶几上。   她没管,现在电量不足10%。   找出数据线,充电。   她弹掉烟灰,看到了徐娅昨晚发给她的消息。   娅娅:【你俩真打分手炮去了?】   云栖久咬着烟,腾出双手,回复:【没有,只是吃了顿饭。】   她觉得这样的陈述太平淡,补充:【他说我以前吃了他家的米,所以现在要我请他吃回来。于是,我直接没了大半个月的工资。回来的路上,我竟然在庆幸他没有点酒,不然,我怕是一年的工资都没了。】   消息发出去,脑中有什么东西稍纵即逝。   她皱眉细想,忽然,倒吸了口凉气。   顾不上抽烟了,疯狂给徐娅发消息。   79:【我想起来了!去年许苏白生日的时候,我用这新手机号给他发短信,跟他道过歉。现在他知道这个手机号是我的,那他岂不是也知道那条道歉短信,是我发的了?!】   79:【啊啊啊!我社死了!!!】   娅娅:【?!】   79:【你醒了?】   娅娅:【你发消息过来,我被手机震醒了。】   娅娅:【你怎么起这么早?又做噩梦了?】   云栖久抱着抱枕,瘫在沙发上,回:【嗯,可能是我酒量好了点,昨晚喝的酒,只能让我睡到现在。】   娅娅:【你为什么要跟他道歉?】   79:【那时候发生了太多事,我也不够成熟冷静,他的所作所为固然不全对,但我的所作所为明显比他不识大体。所以我跟他说了“对不起”,我当时以为,我们应该不会再有交集的。(大哭)】   娅娅:【所以,你那时给他递了一根杆子,他回国的时候,你主动跟他搭话,又给他递了一根杆子。好家伙,两条杆子给他搭了个电梯,他往下爬得飞快,不仅调戏你,还让你请吃饭?!】   一看到“请吃饭”,云栖久就心疼自己干瘪的钱包。   79:【嘤嘤嘤~他顺着杆子往下爬得飞快,却把我的杆子给抽走了,我现在下不来,迟早被他吃穷……】   娅娅:【我看他那样子,应该还是喜欢你的。你跟他撒个娇,别说哑声红眼了,他命都给你。】   79:【……】   娅娅:【你吃了他家的米,就得请他吃饭。那……他亲过你,上过你,你是不是也得亲回去,狠狠地上他?】   79:【……】   79:【他可不会这样说话。照他那调调,估计是——我让你爽过是不是?那你也得让我爽回来。】   许苏白这人,是必须得占据主导地位的。   娅娅:【哈哈哈哈……这种事,爽的人又不止你一个!】   79:【所以这种是交互的,不成立,许苏白不接受。】   娅娅:【真麻烦。】   79:【要不我还是销假,继续工作赚钱吧。(委屈)】   娅娅:【你现在这状态怎么工作?宝,实在不行,你还是去找个心理医生看看吧。】   79:【我会考虑的。】   聊得差不多,徐娅要去补觉。   云栖久又点了一根烟。   窗外,万道霞光倾泻。   她在窗前站了会儿,止不住满身倦意,却又害怕睡着时,会再次被梦魇缠住。   过了没两天,云栖久又接到了许苏白的来电。   他开门见山:“今晚刚好有空,你请我吃个饭。”   “……”云栖久捂紧钱包,感慨:怎么有人软饭硬吃,能比钻石还硬? 第59章 看着没那么单纯好骗了。……   许苏白开车过来接她。   是辆明黄色的布加迪, 顶蓬大敞,停在路边,招来不少人的侧目。   她一上车, 他就问:“你没好好休息?”   云栖久系上安全带,“我的黑眼圈很明显?”   “你看起来有点憔悴。”许苏白驱车去往吃饭地点,“最近发生了什么事?”   从耳边刮过的风,削弱了他的音量。   头顶是点缀着繁星的深蓝夜幕, 车子向前追逐晚霞, 道路两侧的树影一晃而过。   她侧头看他。   高挺的鼻梁架着一副太阳镜,印花衬衫、白T恤和牛仔裤的搭配, 看着清爽又潮酷, 与这个夏日傍晚很搭。   她恍然想起那年的暑期社会实践,也是这样一个夏日傍晚,他开着小绵羊, 她坐在他身后。   其他人欢声笑语,充满青春的朝气。   而他们, 暧昧暗涌,悄无声息地彼此试探。   如果可以,她很想回到那个时候。   哪怕明知两人在一起后, 会发生摩擦,分道扬镳, 她也还是怀念并喜欢和他在一起的感觉。   久久没听到她的回答,许苏白朝她这边给了点余光。   “没什么。”云栖久说, 眼一垂,瞥见储物格里的一袋牛奶糖。   “跟我一起吃饭,你好像不是很乐意啊。”许苏白戳穿她,单手掌着方向盘, 掷了颗牛奶糖到她怀里。   云栖久接住,撕开包装吃糖,腮帮子一下一下地动着,“跟你吃饭的代价太大,挺难开心得起来。”   他哼笑:“怎么说那也是我们久别重逢后单独吃的第一顿饭,总得吃好点,有点仪式感。”   “……所以,我们今天吃什么?”   “我这次尽量不点那么贵的。”   “……我怎么那么不信呢。”   云栖久别过头去。   看到一辆法拉利加足马力,赶上他们的车。   车里的两个人还呜呜哇哇地嚷着:“苏白哥!带妹子出来兜风啊!”   许苏白往他们那看了眼,认出是经常一起鬼混的人,懒懒笑着,没搭理,一脚油门轰到底,飞蹿出去,把那两人甩在了后面。   许苏白带她来到一家西餐厅。   他点了份五分熟的牛排,云栖久要全熟。   “不点七分熟了?”许苏白问她。   “嗯,你不也开始吃糖了?”云栖久把菜单合上,递给服务员。   牛排端上来的时候,几乎是下意识,许苏白帮她把牛排切好,而且每一块都刚好是一口的大小。   他手握刀叉切牛排的样子还是蛮帅的,眼睫垂下时,会在眼下拓出阴影,根根分明,惹人艳羡。   “还好你没长残。”云栖久有感而发。   许苏白把牛排送到她面前,边切自己的那份,边瞧她,“嗯?”   “不然我会很难过的。”她说。   她可不想那个惊艳过她整个青春的少年,后来变成秃顶肥胖的油腻中年男,何况他还是她爱了那么久的前男友。   “你跟以前比,也没什么变化。”许苏白吃了口牛排。   咽下去后,眼眸一抬,认认真真仔仔细细地打量她一番,说:“还是有点不一样的。”   “哪里不一样?”   “眼神犀利了点,看着没那么单纯好骗了。”   “……”   云栖久端起果汁喝了一口,不小心瞧见他盘里泛着血丝的牛排,莫名犯恶心,抬手在唇边挡了一下,仓促调转视线。   察觉到她的异样,许苏白皱了下眉,“怎么了?”   “没怎么。”   这份抵她好几天工资的牛排,她只吃了一半,就吃不下去了。   视线一直定在落地窗外,没往许苏白那边看过。   许苏白发觉了,刀叉一放,也没了胃口。   走出西餐厅,许苏白说要请她看电影。   为防有诈,云栖久问得有点多:   “在哪儿看?看的什么电影?一场电影大概两个多小时,现在过去的话,电影结束肯定没有末班车了,你会送我回家吗?免费的那种。”   许苏白觉得好笑:“不就让你请吃了两顿饭么,你至于这样?”   “至于!你吃的那叫饭吗?”云栖久说,“你吃的那叫金子!”   最后,她还是上了他的车,一路畅行无阻,抵达市中心最繁荣的商业街。   周末晚上来看电影的人挺多。   云栖久想说要不算了。   许苏白来了一句:“在我家看电影倒是没这么麻烦,而且设备和效果比影院要好,有吃也有喝。问题是,你要来我家么?”   “不来。”   两人去排队买票。   许苏白抬头看LED屏上的电影消息,云栖久低头玩手机。   手臂忽然被他碰了一下,她手一滑,还没编辑好的消息,就这么发了出去,只好撤回重发。   “你干嘛呀?”   她侧身,躲开他的骚扰。   “你去那边买点可乐和爆米花。”许苏白说。   见她头也不抬,他依仗身高优势,居高临下地扫了眼。   只看到“心理医生”四个字,她就收起手机,睁着双圆溜溜的杏眼,转身,朝他摊开手掌,“你要买可乐和爆米花,是吧?”   许苏白一巴掌拍她手上,也不挪开,就搭在上面,“我请你看电影,你请我一顿可乐爆米花?”   “……我不请。”她落下手,属于他手心的温热也一并消失。   许苏白:“我以前没请你喝过可乐,吃过爆米花?”   “……”行,她认了,都是她欠他的。   云栖久买完爆米花和可乐,也差不多排到许苏白了。   一见到他,前台那女生说话明显变得温柔,还特地放慢了语速,笑容很甜美。   许苏白问云栖久要看什么。   那女生这才注意到她似的,表情有一瞬僵住。   云栖久拿乔:“不是你说要请我看电影的么?你挑吧。”   许苏白不甚明显地笑着,那富有玩味的眼神,摆明是看穿了她的小心思。   云栖久心虚地往别处看。   她以为他会选动作片的,毕竟他的视线在那部电影上停留的时间最长。   他却挑了一部以动物为题材的、温馨治愈的喜剧片。   于是她不得不再次感叹岁月的强大,不仅改变了他的饮食口味,就连他看电影的品味都变了。   就是不知道,他对她的感觉,变了没有。   来看这种影片的,大多都是家长和孩子。   电影还没开始,小孩子们兴奋地吵吵嚷嚷,家长们在旁边低声呵斥,让他们小声点,别打扰别人。   许苏白右手边坐着一个女人。   她怀里抱着的小女孩约莫三岁,粉雕玉琢,乖巧可爱,肉乎乎的小手扒拉着许苏白的胳膊,奶声奶气地叫着“哥哥”。   要不是女人箍着小女孩的腰身,她怕是要爬到许苏白身上。   女人略显抱歉地对许苏白笑了笑。   许苏白来了兴致,笑眼觑着那小朋友,纠正道:“得叫‘叔叔’了。”   小女孩的眼睛跟两颗黑葡萄似的,亮晶晶地看着许苏白,“叔叔~好看的叔叔~”   “你也很好看。”许苏白回夸一句。   小女孩双手捧脸,眨巴着眼,“但是没有叔叔好看,叔叔好好看,比好多人都好看。”   “你的嘴巴怎么这么甜呀?”许苏白跟那小女孩聊了起来。   “吃了糖……妈妈买了糖。”小女孩说。   云栖久在一旁看两人互动,抿嘴微笑。   许苏白逗了小女孩两句,身体一挪,凑近云栖久,低声说:“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我们的孩子,应该也差不多这么大了。”   “咳……”云栖久被可乐呛了个正着,动静太大,附近的人纷纷看过来。   她尴尬地缩着脖子,压低声音:“许苏白,你胡说什么?”   “不是吗?”许苏白调整坐姿,懒洋洋地瘫着,左手捻了颗爆米花,丢进嘴里。   “花一年的时间备孕,再花一年的时间怀孕,等我们硕士毕业的时候,孩子满月,你也出月子了,我们可以带着孩子见证我们学业有成……再过三年,我们家的小朋友大概就有这么高了。”   他抬手比划了一下。   云栖久被他带着,也不禁跟着想象。   但仅剩的一丝冷静拉扯着她,让她认清现实,“许苏白……”   她的话只开了个头,许苏白收回手,拿起可乐喝了一口,沉默不语。   气氛瞬间冷凝。   云栖久也不再说话。   电影开始播放正片。   影厅渐渐安静下来,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电影上。   云栖久放下可乐,尽量不去关注许苏白,全身心都集中在电影上。   昏暗的环境,轻松温馨的电影,看了没一会儿,乏倦争先恐后地冒出来,云栖久不知不觉打起了盹。   许苏白也是兴致缺缺,电影开始没几分钟,就心不在焉地玩起了手机。   肩头一沉,清幽的发香飘过来,他瞄了一眼,云栖久枕着他的肩膀,瓷白小脸被荧幕的幽光照亮,眼眸轻阖,呼吸绵长,正在酣睡。   他把衬衫脱下来,披在她身上,手机是没心思玩了,电影也不想看,就这么静静地凝望她。   见她的小脑袋一点一点,慢慢滑下来,他抬手扶回去。   指腹传来她肌肤的温润触感,他有点晃神。   不过一刻钟,云栖久就拧紧眉头,双手揪着裙摆,额头直冒冷汗,脸色很差。   做噩梦了?   许苏白托着她的脸,轻手轻脚地抬起两人中间的扶手,一只胳膊穿过她身后,搭着她的肩,将她揽在怀里,另一只手轻轻拂去她额角的汗。   “盛卓!”她口中突然蹦出一个男人的名字。   许苏白一愣,恍然记起,这人是跟她在战地一起工作的摄影记者,于今年4月份,死于一场枪战。 第60章 他的密码   云栖久永远记得, 那是4月份的最后一天。   收到消息后,她跟盛卓搭乘一辆越野车,第一时间赶往现场。   “算上今天, 我来战地工作刚好五年。”下车后,盛卓手脚麻利地从包里拿出设备,“时光荏苒,岁月如梭啊。”   “厉害!”云栖久冲他竖起大拇指, 穿戴十几斤重的头盔和防弹衣, 背着包,拿着纸笔, 小心翼翼地行走在惨遭轰炸的废墟里, “不出意外的话,下次拿普利策摄影奖的,就是你了!”   盛卓笑了声:“能安全回去就行了。每次我出来, 我家人都提心吊胆的。”   云栖久没接腔。   她是瞒着周晴来战地的。   如果不是在电视上看到她了,估计周晴会一直被蒙在鼓里。   周晴知道后的第一反应, 就是说教她,说教完后,语气稍稍柔和一点, 会叫她好好照顾身体,注意安全, 还说她瘦了很多,让她多吃饭, 别挑食。   周雪也看到她的报道了。   发微信消息过来,劝她换工作,努力考公上岸,方便以后嫁人。   云栖久果断拉黑她。   回了神, 云栖久眼前是一个个被抬上担架,鲜血淋漓的伤员,耳边是人们的哀嚎和痛吟。   幸存者们颓丧地守在瓦砾中,满眼迷茫,看不到未来。   盛卓把镜头对准云栖久。   云栖久压下心底的悲悯,迅速进入工作状态。   “……没有人喜欢战争,但我们却总是生活在战争中,饥饿、寒冷、贫困,面临死亡的威胁,不知道能不能活到下一秒……”   云栖久在采访,那女人的话还没说完,附近就响起密集的枪声。   人们慌乱逃窜,有个人在逃跑时,还不慎撞到云栖久的包。   云栖久被带着趔趄了一下,反应迅速,双手举过头顶,正要往盛卓那边看一眼。   一道子弹破开血肉的声音乍响,猩红温热的血液溅了她一脸,染红她的双眼。   恐惧达到一定程度,大脑是空白的。   她甚至忘了尖叫,几乎是条件反射,迅速从盛卓手中夺走相机,寻找掩体进行躲避。   就在她动身的那一瞬间,一颗子弹恰好落在她所处的位置。   子弹破空发出啸叫,擦破了她的袖子,手臂被划出一道豁口,汩汩冒血。   她来不及感受疼痛,紧紧抱住相机,躲在断墙后,大脑飞速运转,继续有条不紊地摄影、录音频,发回报道。   这场无差别攻击持续了近三个小时。   云栖久脸色惨白,探头看向盛卓的方向。   他直挺挺地倒在地上,满身血污,死不瞑目,防弹衣上还印着大写的“PRESS”。   救护车还未离开,蓝色的警灯闪烁,呼吸间全是飞扬的尘土和弹药的硝烟味。   云栖久抱着盛卓的相机,迎着落日残阳,孑然而立。   自从来到战区,她目击过很多生死,但没有哪一次,能比这一次更震撼更悲恸。   她把盛卓那台冒着生命危险也要保护好的、见证过大大小小数次冲突的相机,交到泣不成声的盛卓的妻子手中,自己也不禁泪流满面。   盛卓殉职后,云栖久独自跑了几次任务。   所有人都说她胆大心细,冷静自持,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再难睡一个安稳觉。   她经常梦到自己行走在断瓦残垣中,梦到那些无助茫然又无辜的平民,梦到血肉模糊的痛苦伤员,梦到……死在她眼前的盛卓。   实在受不了这种折磨,云栖久申请调岗,并且获得了一段假期。   噩梦结束,电影才播放到一半。   云栖久泪眼迷蒙,保持着依偎在许苏白怀里的动作,缓了几分钟,才想起自己现在身处何处。   许苏白轻抚她的脸,低沉磁性的嗓音,轻轻地哄她:“都已经过去了。”   属于他的冷冽气息钻进她的鼻腔。   云栖久扭头,入目是他左颈上的文身。   那条阴冷狠厉的蛇,缠裹着恣意盛放的玫瑰。   她眯眼,以前没注意,现在才发现,有几片玫瑰花瓣,被改成了“63”的字样。   她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改的,也不知道疼不疼。   只知道,此时此刻,就在这一分这一秒,她发了疯地想亲吻他的文身。   她欺身上前,出其不意地把唇贴上去。   他身体有一瞬僵硬,她仿佛听到了他的吞咽声。   她眨了下眼,睫毛扫过他耳根的肌肤。   意识到自己的唐突,她向后退。   只分开一秒,覆在她身上的衬衫被他掀起,罩住她的头。   另一只手强势地摁住她的脑袋,他头一低,温软的唇便重重地叠在她的唇上。   这个吻来得突然又热烈。   他手掌下滑,扣紧她的后颈,压住了她的头发,她头一动,头皮拉扯出闷痛感。   他霸道地侵占她,软舌在她檀口中翻搅,唇齿间溢出些微暧昧的声响。   电影播放至最精彩的部分,场面宏大,立体声环绕,震耳欲聋,掩盖了所有不和谐的动静。   每个人都被电影牢牢吸引住视线,小孩子们嘟着嘴小声惊呼。   他们却躲在一件宽大的印花衬衫里,旁若无人地沉溺于这个久违的、疯狂的热吻。   她身体里的氧气被一点一点抽空,头晕目眩,一滴眼泪不巧在这时滚落,掉进这个吻里,带着点涩。   他的拇指在她发烫的耳根摩挲,安抚她的情绪。   一吻结束,她软瘫瘫地窝在座椅里。   一侧目,许苏白穿着白T恤,目光落在偌大的荧幕上,鼻梁挺直,薄唇泛红,挑着若有似无的笑意。   关于这个吻,许苏白没有提过,作为率先挑逗对方的主动方,云栖久冷静下来,不知作何解释,自然也不想提。   电影结束,两人回到车上。   许苏白冷不丁问了句:“要送你回去么?”   云栖久一愣。   之前就说好看完电影,他会送她回家的。   现在他这么问,肯定还有另一层意思。   想起影厅里的那一记深吻,云栖久脸红耳热。   “有什么地方,比较适合喝酒?”她问。   许苏白多看了她一眼,打方向盘。   云栖久吹着夜风,静看这座大城市的灯红酒绿,川流不息。   “很多时候,醒来一睁眼,我都要花点时间思考,自己在哪里,是在国内,还是在卡伦库,亦或者是在卡尔塞拉……”   她胳膊搭在车窗窗框上,支着头,自言自语。   “偶尔会感到后悔和茫然,但一想到,这是我自己的选择,就只好硬着头皮做下去,还得把事情又快又好地做完。”   “你很优秀。”许苏白说,“办成了很多人办不到的事。”   云栖久勾了下唇,指尖轻轻点了点脸颊。   并不讶异许苏白知道她的事,甚至觉得,他可能早就知道得一清二楚了。   夜色愈发深浓,远离市中心的路段,空旷寂静,衬得这辆兰博基尼的声浪嗡鸣震耳。   路的尽头是浩瀚星空,海浪声隐隐传来。   云栖久认出这是去海景别墅的路,大脑又上演了一波回忆杀。   许苏白把车开到码头边,带云栖久上了游艇。   虽然他不常来这艘游艇,但这游艇飘在海面上,总得有人看管照料着,还得随时应付游艇主人突如其来的造访。   买游艇费钱,养游艇更是烧钱。   游艇在海面漂泊,海浪拍击船舷,星星落在漫无边际的海里,她身旁站着姿态散漫的许苏白。   这一切,都让她觉得熟悉。   一种失而复得的激动兴奋,油然而生。   许苏白从烟盒里捻出一根烟,衔在嘴里,用手拢着火点燃。   瞥见他手里那把打火机,云栖久调侃:“我还以为,你早就把它扔了。”   “我跟你不一样。”他说,“我脸皮比你厚,给了我的,就是我的,我不会还回去。”   云栖久想起那枚衔尾蛇指环,暗忖他估计是真把它忘了。   许苏白让人拿了一瓶红酒和两只高脚杯过来,和她坐在甲板上,吹着海风,听着海浪,观星赏月,举杯对饮。   云栖久喝得少,主要是想保留一点清醒,多看看他,多跟他聊聊。   “我认识一个不错的心理医生。”许苏白掸了掸烟灰,“你加我个微信,我把他推荐给你。”   云栖久双颊浮着一抹酡红,单手支颐,直直地盯着对面的许苏白,笑:“为什么是我加你微信,不是你加我?”   “我把主动权让给你。”   “才不是呢……”云栖久摇摇头,“你这人啊,特别特别坏。话里话外,总是给我下套,你以为我不知道吗?其实我全都知道……就算当时不知道,但是过段时间,我就回过味来了……”   许苏白觉得她这样怪好玩的,“既然知道,你还遂了我的意?”   她又支起一只手,双手托着下巴,眼睛跟水洗似的,闪闪发光,“不然呢?”   许苏白咬着烟嘴,拿起手机,输入她的手机号码,还真就搜到了她的微信号,“我发送好友申请了,你通过一下。”   云栖久垂眼,手机一震,屏幕亮了。   她没动,说:“你自己通过吧。”   许苏白失笑。   她这是在赌他猜不猜得到她的密码呢。   他一手夹着烟,一手拿起她的手机。   与她对视两秒,心里便有了个答案。   拇指在屏幕键盘上,一个一个输入数字。   每按下一个数字,她的眉头就越皱越深。   直到最后,手机发出解锁的提示音,进入主界面。   许苏白点开微信图标,通过了他发出的好友申请,便把手机还给了她。   “你呢?”云栖久说,端起酒杯,抿了一口,情绪低落,“你的密码是什么?”   问完,两人陷入了沉默。   她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挪开视线前一秒,他开口了:“捡到你打火机的那一天,注意到你的那一天,对你开始感兴趣的那一天。”   讽刺的是,她的密码,是他们结束的那一天。 第61章 你爱我爱得要死。……   “真讨厌……”云栖久望向远方的灯塔, 嘟嘟囔囔,“我就没猜中过你的密码。”   “这个密码从未改过,你以后也不用再猜。”许苏白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把烟摁进烟灰缸里。   “呲”一下,火光熄灭,残留灰白色的烟雾,被风吹散。   只是改个密码而已, 她却从他的语气中, 听出了矢志不渝的感觉,鼻头一酸, 险些要哭出来。   她拿起手机, 看到了他推过来的名片,生硬地转移话题:“这个心理医生是你的朋友吗?”   “不是。”   “那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别人推荐的。”   她在申请添加好友的页面顿住,迟疑地看向他, “你是以患者的身份,认识他的?”   许苏白举起高脚杯, 轻轻一晃,红酒晕染玻璃杯壁,薄唇贴着杯口轻抿, 喉结上下滑动,似是而非地轻哼了声。   “什么时候的事?”   “很久之前。”   云栖久打破砂锅问到底:“那是有多久?”   他不答, 将红酒一饮而尽,又斟了一杯。   “在我们分开之前, 对吗?”   早在他带她回亭阳镇拿户口本之前,她就曾见他吃过不少药。   他说是感冒药。   因为当时他真的是重感冒,精神不济,食欲不振什么的, 都是比较正常的现象,所以她并没发觉出他的异样。   只是觉得心疼他,为了方便照顾他,暂时搬去他那里住了一段时间。   他那会儿大少爷脾气发作,不爱吃阿姨做的东西。   她跟哄小孩子吃饭一样哄着他。   后来发现,但凡是她做的东西,他都会乖乖吃下去,她就天天研究给他做什么好吃的。   当她下厨时,许苏白就倚靠在厨房门边,静静地看她。   她那时读不懂他眼中的晦涩,觉得他懒恹恹的,不够有生气,硬拉着他过来帮忙。   他没帮她,只站在她身后,双手环在她腰上,下巴抵着她发顶,懒倦又腻歪地说:“舍不得离开你。”   云栖久心说:舍不得离开,你不还是要出国?   夜里,她跟许苏白躺在一张床上。   他紧紧地抱着她,吃了药,打了针,却还未退烧的身体,很烫,熨帖着她的肌肤。   他说他很累,头埋在她胸前,轻轻蹭着。   云栖久轻轻抚摸他的后背,哄了他一阵。   他在她耳边絮絮低语,仿若梦呓,她听不懂他说的是什么。   倒是听懂了后面的那句粤语:“我好钟意你。”   于是她回:“我都钟意你。”   他闷声哼哼,又说:“I love you。”   她又回:“I love you too。”   他吃过药后,昏昏沉沉,几乎要睡着了,却还是含糊不清地说了一句:“我爱你。”   云栖久压不住上扬的嘴角,觉得他生病的样子,实在是太可爱了,情不自禁地亲吻他,贴着他的唇,说:“我也爱你。”   吻他的后果,就是第二天,她也感冒了。   见她哭唧唧地打针吃药,许苏白还有心情笑话她:“老实交代,你是不是趁我睡着,偷偷占我便宜了?不然,怎么突然就被我传染了?”   她羞恼地瞪了他一眼,直说:“没有!”   再后来,她为了去战地,学了卡伦库当地的语言。   过了很久,才反应过来,那晚许苏白说的话里,有一句卡伦库语。   翻译成中文,是“我爱你”。   许苏白用尽他会的所有语言,在她耳畔,反反复复地说,他爱她。   可惜,她反射弧太长,直到两人分手了两三年,才知晓。   回忆让人伤怀。   云栖久蹭了下眼角,手指被泪水濡湿。   她用拇指捻掉那点水痕,问他:“你后面也有在偷偷治疗?”   许苏白慢悠悠地喝着酒,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我是人,不是神,也会有压力太大,心力交瘁的时候。”   云栖久听了,心尖猝然一疼。   突然明白他那句“我救不了你”的话,原来有两层含义:   一层是她还是那么卑怯,他似乎并没帮到她;   一层是他连自己都救不了,更遑论救她。   云栖久向那个心理医生发出好友申请,把手机放下,一口喝掉杯中所剩不多的酒液。   她有很多话想问他。   但她不敢问,怕问得多了,得知真相之后,内心的罪恶感会加剧。   许苏白这么要强的一个人,估计也不喜欢她刨根问底,不见得会把事情如实告诉她。   见她伸手去拿酒瓶,许苏白拦住,“差不多了,再喝下去,你该断片了。”   “断片就断片呗,我喝酒就没断片过。”她说话已经有点含混了,却总觉得大脑还处在清醒状态,还能思考。   “真不怕我趁你断片,对你乱来啊?”他开玩笑道。   云栖久瞅着他,笑了声:“不会的,在这方面,我还是懂你的。你要想对我做什么,不管我醉没醉,你早就动手了。”   “真难得,在你心里,我还有不流氓的时候。”许苏白一口闷掉自己的那杯红酒,拿起酒瓶,把剩下的酒液全部倒入杯中,满满一大杯。   空酒瓶被他一搁,桌面轻震,带着杯中的酒液也在晃。   云栖久手脚发软,往后一倒,懒洋洋地窝在沙发里,转头看他,“那我还是收回刚刚的话吧,许苏白,你就是个大流氓。”   许苏白被她逗乐了:“我对你做什么了?怎么又说我流氓?”   “你吻我了。”她说。   原本是不打算提起的,如今在酒精的作用下,她还是提起了这件事。   许苏白身上的酒气也漫了出来,一身松懒,“那是你先动嘴的。说说呗,你为什么要亲我?”   “没想亲你,”云栖久半眯着眼,有点犯困了,“就是想凑近看你的文身而已。”   “看到什么了?”他明知故问。   “阿拉伯数字的6和3,你什么时候文的?我怎么不知道呢……”   许苏白端起酒杯喝酒,半晌没说话。   云栖久拉他手臂,跟他撒娇:“说嘛~”   要不是他及时把酒杯换了只手端着,怕是早洒出来了。   “你说你爱我爱得要死的时候,”他反手抓住她的手,隔着一张茶几,紧紧地握住,“我决定去改这个文身,把你刻进血肉里,成为我身体的一部分。”   闻言,云栖久那沉重得快要撑不开的眼皮,挣扎着,睁开了一条缝,“我什么时候说过爱你爱得要死?”   许苏白语气笃定:“你说过。”   “不可能!我怎么会对你说这么肉麻的话呢?”   “你、说、过。”许苏白重复一遍。   “不可能,你别想诓我,这话太肉麻了,我才不会说呢……而且,你这是我们分手之后才改的文身吧?”云栖久喃喃自语,终于撑不住,睡过去了。   许苏白左手拉着她的手,右手端着酒杯,仰着头,看星月交辉,忽地扯唇轻笑:“云六三,你这是什么金鱼记忆?”   他喝完酒,把酒杯一放,转而捞起自己的手机,指纹解锁,点击微信图标,点开余灯的朋友圈。   翻到五年前,本科毕业,新闻专业1班的毕业照,以及她们宿舍的合照。   余灯配文:“悲欢离合,在这个夏天,都该告一段落了。”   往后翻,三年前,云栖久硕士毕业,跟徐娅并肩站在一起,拍了张合照。   配文:“她们还逗留在你我的那一段青春里。”   再翻下去,两年前,一篇战地报道,记者署名——云栖久。   配文:“她在记录真相,也在记录自己的成长。”   余灯的这些朋友圈动态,他其实翻阅过无数遍。   但是,他一次都没点赞评论过。   余灯是故意发给他看的,却不会特地艾特他。   她默默地发。   他默默地看。   从她的字里行间,她分享的图片或文章里,了解云栖久的近况。   在爱情这一方面,某种程度上,他跟云栖久是有相似性的。   他们耽溺于甜蜜的爱情中,却又不会把爱情当成生活的唯一。   所以离了对方,日子都还能照常过下去,只是没滋没味而已。   就在今年元旦,余灯发了条动态。   配文:“去年11月19日那天,她打电话给我,问起了他的情况。   她说,他还会许愿祖国繁荣昌盛,世界充满love and peace吗?   我说,会吧。   但我没说,他现在不知道信的是什么教,反正天天都在祷告,祝她无忧无怖亦无虞,平安归来。   他以为我不知道,呵,傻逼。”   初次看到这条朋友圈动态,许苏白直接忽略掉“傻逼”二字,满脑子想的都是——云栖久问起了他的情况。   也就是那个时候,他才想起生日那天,收到了一条只有“对不起”这三个汉字的匿名短信。   在那短短一瞬的顿悟的时间里,他做出一个石破天惊的决定。   所有人都想不到,包括云栖久也没想到,他竟会偷偷跑去看她。   那个时候,盛卓还活着。   许苏白还跟他一起喝过酒。   是一瓶度数极高的伏特加酒,一位俄罗斯雇佣兵分享给他们的。   盛卓喝完,直接就醉倒了,鼾声如雷。   几个月后,等许苏白被导师扣着,完成毕设,翻开余灯的朋友圈一看,只见四月最后一天,她发的动态是一组照片。   盛卓的黑白照,盛卓拍摄的战地画面。   还有一张,是他死前最后一秒拍摄的。因镜头晃动,所以有点模糊。照片中的云栖久,满脸鲜血,表情错愕,悲恸惊骇的情感呼之欲出。   余灯配文:“勇者安息。”   许苏白直觉这件事会对云栖久造成影响。   果然……   他叹了口气,翻到余灯之前那条动态,给她评了“傻逼”两字,就把手机揣进裤袋,起身,将云栖久打横抱起。   “许苏白……”云栖久哼哼唧唧,叫他名字,两只小手搭在他肩上。   “嗯?”   “你什么时候再生病呀?”   “……”许苏白冷笑,“老子天天盼着你好好的,结果你他妈想我生病?”   云栖久在他怀里傻笑,没心没肺的。   一觉安稳地睡到了翌日下午。   云栖久赖在床上,左看右看,认出了这是主人舱。   她身上穿的衣服还是昨晚那套,一夜过去,变得皱巴巴的。   许苏白说不碰她,就是真的不会碰她。   连帮她换身衣服,洗个澡,都不干。   而且床单被罩上,都没有他的气味,显然他昨晚没在这里休息。   主人舱里还留了不少她的东西。   她翻出一套衣服,去洗澡更衣。   走出主人舱,迎面碰到许苏白从上层甲板下来。   他在打电话,看见她时,脚步停顿,站在楼梯上,左手搭着扶手,冲她挑了下眉,算是跟她打过招呼了。   云栖久看他这样,摆明了是要她等他。   良久,他终于结束通话,收起手机,叫她一起去吃午餐。   看着桌上的松露鹅肝鱼子酱,以及一堆海鲜,云栖久眉头一皱,想着自己可怜巴巴的那点存款。   磕磕巴巴道:“我觉得,我也不是那么饿……而且,我在减肥。”   “是么?”许苏白先动了餐具,说话拖腔拉调,“那可真是太可惜了,难得我想请你吃顿好的,结果你竟然减肥……好在我不胖,多吃你那一份,也绰绰有余。”   “……”云栖久吞了吞唾沫,大丈夫能屈能伸,“我想了想,不吃饱,没力气减肥。”   许苏白抬眼瞧她,手中的勺子轻轻摆在一旁,说了句差点噎死她的话:   “你真不记得,你曾说过,你爱我爱得要死?” 第62章 我送你回去,你带我去你……   “没有!”云栖久斩钉截铁, “你是在做梦吗?”   “或许吧,梦到了一个阿尔茨海默病患者。”   “……”为什么她总觉得他在影射她?   在下午吃了一顿丰盛且奢侈的午餐后,许苏白要去书房忙碌, 云栖久趁他离开前拉住他。   “既然你在忙,要不,先让我回去?”   许苏白比她高,低头睨着她时, 自带压迫感, “反正你现在在放假,好好玩着呗。”   “但我想回家玩。”她语气有点不耐。   待在他的游艇里, 在海面飘荡, 这种无路可退的处境,让她很被动,没有安全感。   “你家能比这里好玩?”   “当然。”   许苏白挑眉, “那我还挺感兴趣的。”   云栖久感觉不太妙。   果然,下一秒, 就听到他说:“我送你回去,你带我去你家玩玩?”   她果断说:“我不带男人回家的。”   “那免谈。”   “……”   许苏白拒绝完她,双手插兜, 吊儿郎当地踱步,去了下层甲板的书房。   云栖久冲他的背影龇牙, 闲着没事干,百无聊赖地去影音室看电影。   电影播放到一半, 影音室的门开了,光线透进来,又消失。   她以为是许苏白进来了,憋着火气说:“许苏白, 你这么忙,我也有事要处理,你何必拖着我呢?”   没有人回应她。   在电影的环绕立体声中,她隐约听到了叽里咕噜的声音。   她探头,狐疑地看向门口。   没见着人,一垂眼,就看到一个大概半米高的小机器人。   这机器人像个椭圆形的蛋。   扑棱着两条类似哆啦A梦的小胳膊,脚下是滚轮,披着一身毛茸茸的小熊的“皮”,外面还要套上格子衬衫和牛仔裤。   两只液晶显示屏眼睛,一眨一眨的,呈棕色,圆溜溜的。   云栖久怔住。   莫名觉得,这东西有点眼熟。   那小东西发出嘀嘀咕咕的声音,挪到了她脚边,两只小胳膊张开,仰头打量她,“嘀嘟?”   “这到底是什么?”云栖久缩了下腿,离它远一点,有点悚然,又有点不可思议,“许苏白研发的新产品?”   “嘀嘟~”它没来由地转起了圈圈,身后的小尾巴一摇一摇的。   转了几圈,它定在她面前,歪着小脑袋,眼巴巴地看着她,“嘀嘟~”   云栖久与它面面相觑。   看了会儿,怎么感觉……有点可爱?   她伸手摸了摸它的头,它眯起眼,似是享受,身体动了动,小脑袋蹭着她的掌心。   云栖久觉得好玩,像逗小猫小狗一样,摸摸它的头、下巴,又摸摸它的后背。   在摸到它的尾巴时,那小尾巴一摇,它立马离她半米远,似乎是生气了,小眼神很凶,“嘀嘟嘀嘟”地叫。   “你也会生气?”云栖久大开眼界,冲它勾勾手指,“不气不气了,过来,让我抱抱。”   “嘀——嘟——”它一转身就往外跑,傲娇得很。   “许苏白这是做了个什么东西?”云栖久无疑很感兴趣。   紧接着,就听到那小家伙一直在叫唤。   她起身走过去,见它停在门口,抱着一条大长腿,扬高头颅,满眼欢喜地看着眼前的人。   顺着那人的腿往上看,是许苏白那张酷酷坏坏的帅脸。   他俯身,双手架在小东西的腋下,把它举起来。   它挥着小胳膊,叫声欢快,显然很喜欢被人举高高。   “它叫嘀嘟,是个陪伴型宠物机器人。”许苏白说,抱婴儿似的,把它抱在怀里。   嘀嘟缩起双腿,只剩两只胳膊摆来摆去,更像一颗蛋了。   “宠物机器人?”   云栖久对这方面的了解不多,接连问了许苏白不少问题。   “它能听懂人的话吗?我刚刚听它‘嘀嘟嘀嘟’地叫着,那它可以说普通话吗?除了卖萌,它还有别的什么功能吗?比如放首歌,讲个故事,播报天气什么的……”   许苏白垂眼看她。   她的眼睛闪着光,跟那些看到新奇事物的小孩子没什么两样。   “它是个宠物机器人,会卖萌就够了,又不是服务型机器人,你见哪个宠物会说人话?”   许苏白简单地答了一句,抱着嘀嘟走进影音室,找了个地方坐下。   云栖久跟在他后边,一琢磨,也觉得是。   根据恐怖谷理论,越是接近人类的机器人,就越令人反感。   从嘀嘟刚才的表现来看,它反应迅速,动作很流畅,会对人类的碰触做出反应,也有自己的喜怒哀乐。   如果还会说人话,那真就有点可怕,不够萌了。   “不过……”许苏白话锋一转,挠了挠嘀嘟的小肚子,“唱歌讲故事什么的,嘀嘟也是会的。对吧,嘀嘟?”   “嘀嘟~”嘀嘟在他怀里眯起眼睛。   它没有嘴巴,但是,从它的眼睛,你分明能感觉到,它的嘴角在上扬。   云栖久看着,心都要化了,挨着许苏白坐下,发出请求:“那,可以让它唱首歌吗?”   “你想听什么?”   “《两只老虎》?”   许苏白发号施令:“嘀嘟,唱首《两只老虎》。”   嘀嘟收到语音命令,用《两只老虎》的调调,唱:“嘀嘟嘀嘟,嘀嘟嘀嘟,嘀嘟嘟,嘀嘟嘟……”   云栖久:“……”   可爱归可爱,但她怎么觉得,可爱过了头,反而有点……智障?   许苏白赞扬:“嘀嘟真棒。”   云栖久:“……”为什么他能这么自然地夸得出口?!   许苏白把她一言难尽的表情看在眼里,挑眉,反问:“你不喜欢?”   云栖久从他的话里,无端端听出了威胁恐吓的感觉,忙道:“喜欢!它超级可爱的!”   她伸手去摸嘀嘟的脸,结果小家伙委屈地垂下眼睑,音调也变低了,俨然不开心。   “怎么我一碰它,它就这样了?”云栖久的手僵住。   “因为它不喜欢你。”   许苏白说话很直白,直白得让人尴尬又受伤。   云栖久:“……”   “你刚刚是不是碰它尾巴了?”   “是摸了一下。”   “那里是它充电的地方,不让摸,也不能碰水,碰了它会记恨你。”许苏白说,“不过,你要是多跟它互动,它又会慢慢喜欢你。”   “这样啊。”   云栖久仗着它被许苏白抱着,不会耍性子转身就跑,肆无忌惮地摸它,渐渐地,小家伙好像没那么抵触了。   许苏白见她兴趣越来越浓,话多了点:   “它很好养的,不用投食喂水,也不用遛,不会掉毛,不会经历老病死,没电了,它会自己去充电,养着特别省心。   “它懂得通过人类的表情动作,来分析人类的情绪。它会主动来找你玩,当你忙碌时,它也可以自己玩或者乖乖去充电。随着互动的增加,它会越来越喜欢你,当然,如果互动减少了,它也会闹小脾气。   “你可以给它换皮,是兔子还是小熊,都随你的意,也可以给它穿戴衣服和饰品。它会记住你为它添置了什么东西,慢慢增加对你的喜欢值。”   “还有呢?”云栖久不知不觉间,把嘀嘟从他怀里抱了出来。   它有点重,但她就是爱不释手。   嘀嘟轻轻阖眼,似乎快要睡着了。   “还有就是,你可以通过手机APP,控制它的移动方向,编写它的程序代码,让它学习到更多内容,包括让它说话唱歌讲故事,还能让它陪你玩游戏。”   听许苏白说完,云栖久看他的眼神,充满了崇拜,由衷道:“它好棒啊!”   许苏白勾着嘴角,翘起二郎腿,下巴抬了抬。   一个字都没说,可云栖久明晃晃地看出了他的内心独白——   “老子就是牛逼!”   “制作它,需要多少时间和成本?”云栖久问。   “花了好几年,才出了这个成品,成本太高,所以很难向外推广,只支持私人订制。”许苏白说。   “其实,大三那年,我就有制作宠物机器人的想法了。可惜当时精力有限,进度有点慢,后来,硬是挤出时间做了一个巴掌大的小机器人……原本是想在你22岁时,送给你当生日礼物的。”   提起往事,云栖久有点胸闷,喉咙紧涩:“送我宠物机器人做什么?你家里,不还有那么多宠物蛇么……”   “当时就想送你一些,可以代替我陪伴你,逗你开心的东西。我家里的那些蛇,没办法送给你。就算你不怕,要是你的室友害怕呢?”   许苏白顾虑的事情,可多了。   “送你猫猫狗狗也不合适,且不说你有没有时间精力照顾它们,如果你室友对猫毛狗毛过敏,那也挺麻烦的。思来想去,还是宠物机器人比较适合。”   云栖久抿紧唇瓣,眼眶发热,注视着他的侧脸,内心涌起滚滚波涛,“那……那个巴掌大的小机器人还在吗?”   他眸光一转,调到她身上,眼眸深邃,笑容添了几分蛊惑,“在我家里,你要来取么?”   他又在哄她去他家了。   跟大一那会儿一模一样。   也不嫌套路老的。   云栖久努力收回眼眶里的泪水,笑得比哭还难看,“你怎么这么会把人往家里拐啊?”   许苏白右手肘撑在座椅扶手上,支着下巴,与她拉近了几公分的距离,轻飘飘道:“不长点本事,我怎么讨老婆?毕竟,软萌小仙女说过,不喜欢渣男。”   没想到他居然还惦记着这事,云栖久哭笑不得:“我当时已经跟你道过歉了,你要不要这么记仇?”   “嗯哼~”许苏白盯着她的眼,音色磁性动听,“你说过的话,我都记得清清楚楚。”   四目相接,云栖久嗅着他身上的淡香,小心脏似是被羽毛轻轻搔挠着,麻麻痒痒的。   她咽了口唾沫,口干舌燥,连周身的空气都又热又燥。   她面红耳热地转移了视线,低头看怀里的嘀嘟。   它眨巴着眼睛,纯真懵懂的样子,分外讨喜。   许苏白瞧着她红艳艳的耳垂,趁热打铁,“你喜欢嘀嘟吗?”   “喜欢。”她诚实道。   “陪我在游艇上待三天,我把嘀嘟送给你。”   云栖久惊讶道:“真把它送给我?”   “嗯,”许苏白点头,“不过,另一个小的,还是得你来我家取,我才能给你。”   听到这个,云栖久有点蔫:“哦。”   点到为止,许苏白很有放长线钓大鱼的耐心。   他点开APP,把手机递给她,“这个是嘀嘟的APP,你手机也可以下载一个。”   云栖久接住他的手机,了解嘀嘟的功能,在翻到“关系网”那一栏时,停顿了几分钟。   “关系网”里记录了很多张人脸,以及人脸相应的姓名和身份。   她看到了余灯和乔陆,也看到了之前的相亲对象顾凯安,以及那个名叫“贺倡”的男人,以及一些经常跟许苏白有来往的人。   她还看到了许苏白的正面和侧面照片,旁边标注的是“爸爸”,姓名那栏下方,是他的联系方式。   在许苏白后面,是她的照片,标注的是“妈妈”,姓名一栏,赫然写的是“云栖久”,联系方式是她的新手机号。   刹那间,云栖久终于记起,自己为何会觉得这个小家伙眼熟了。   就在今年二月份,余灯在游艇上拍了一组照片,还拍到了嘀嘟。   配文:“嘀嘟一定很想见见妈妈吧?” 第63章 耍的不是小花招,是软萌……   爸爸妈妈什么的, 只是个没有实际意义的称呼而已,却在无形中拉近了他们的关系。   出于私心,云栖久没有同许苏白辩驳这段不清不楚的关系, 下载了APP。   嘀嘟是真的重。云栖久抱了一会儿,就把它放下。   “嘀嘟~”嘀嘟一落地,眼睛显示出所剩不多的电量,一溜烟跑出去充电了。   -   吃过晚饭后。   许苏白回书房忙碌。   云栖久去甲板, 看星空与汪洋组成一幅暗色的油画。   海风吹起她浓密的黑色长卷发, 她把在腮边乱飞的发丝绾到耳后。   一件披肩突然披在了她身上。   她吓了一跳,侧目, 看到一只素白漂亮、骨节分明的手, 轻轻压在她肩头。   “小心着凉。”许苏白嗓音缱绻,在她身后响起。   “谢谢。”她受宠若惊地拉了一下披肩,手指不小心碰到他的指尖。   触电般麻了一下, 她蜷起手指。   许苏白收回手,在她身旁站定。   两人无声地眺望这茫茫夜色下的大海。   游艇的灯光倒映在水面, 波光粼粼。   她的头发在风中扬着,有几缕贴到了他的臂膀上。   许苏白瞥她一眼,兜里的手机震了两下, 他转身,后背挨着围栏, 掏出手机,低头回消息。   云栖久双臂叠在围栏上, 难得好奇:“你是在忙工作上的事吗?”   “嗯。”   “这么忙的话,不如……”   许苏白打断她:“就算这么忙,现在特殊时期,我是不会让你一个人闷在家里的。”   “什么特殊时期?”云栖久斜眼觑他。   许苏白一条胳膊往后搭在围栏上, 偏头,直勾勾地盯她的眼,面容被游艇里的暖光一照,轮廓柔和了几分,“你需要人陪伴的时期。”   也是心理脆弱,最容易被人攻陷的时期。   云栖久轻轻“嘁”了一声,“你不知道,我这几年都经历了什么。我觉得,我已经过了最需要人陪伴的时期。”   无需她展开详说,许苏白也知道,她指的是哪一段时期。   因为他那个时候,也极其难受,一度感觉自己要撑不下去,快要死了。   “那又怎样?”许苏白说,见她头发乱了,帮她抚顺头发。   “就算你能扛过于你而言,最需要人陪伴的时候,但那又不代表,其他需要人陪伴的时候,你不想有人陪陪你。”   他的举止太过狎昵,云栖久头皮发麻,讷讷道:“让我一个人静静也好。”   “所以我忙碌的时候,不就给你腾出时间和空间,让你一个静静了么?”   “……”得,她就说不过他。   听到身后传来“嘀嘟嘀嘟”的声音,云栖久就知道,是嘀嘟来了。   一回头,就见嘀嘟朝他们过来,大眼睛定定地看向许苏白,朝他张开双臂,要他给它抱抱。   “它跟你关系可真好。”云栖久随口说了一句。   许苏白笑得很得意:“毕竟是我创造了它,我是它爸爸。”   云栖久鼓了鼓腮帮子,“关系这么好,你不还是说要把它送给我?”   许苏白瞧出了端倪,吩咐嘀嘟:“嘀嘟,让妈妈抱你。”   嘀嘟听从指令,一旋身,面向云栖久,朝她挥舞两条小胳膊,眼巴巴地看她,向她讨要抱抱。   “它好听你的话。”云栖久说,心里有点醋,耐不住嘀嘟要抱抱的样子太过可爱,于是俯身抱起了它。   “它也会听妈妈的话。”许苏白说。   云栖久本来想装不知道的,但许苏白一直把“爸爸”“妈妈”这俩字眼挂在嘴边,她难以忽视。   “你是它爸爸,我能理解,但……为什么我是它妈妈啊?”   许苏白不答反问:“你说呢?”   因为你想泡我。云栖久想这么说。   但她忍住了,只说:“我哪知道。”   许苏白抬了下眉,眼里明明白白写着:老子就静静看着你装。   云栖久没好意思看他,抱着嘀嘟,撸它毛茸茸的小熊外皮。   许苏白点了一根烟,味道飘过来。   她闻着,喉咙有点痒,“你帮我点一根呗,我抱着嘀嘟,腾不出手。”   许苏白夹着烟,把烟嘴凑到她唇边。   云栖久娇嗔地斜他一眼,还真就张嘴去叼他的烟。   哪知他手一晃,把烟举到了她碰不到的地方。   见她落空,他笑出了声。   没几年就要奔三的人,怎么他的行为举止还跟不成熟的毛头小子一样,总爱逗着她玩?   而且还笑得这么张扬耀眼,带着几分桀骜不羁的少年气。   岁月不饶人,却好像格外偏袒他这种天之骄子。   云栖久仰头盯着他看,越看越嫉妒上天的偏心。   许苏白的骨相好,皮相也不错,圆寸能将他这张帅脸的优点,完全衬托出来。   脖颈不粗不细,喉结和锁骨,好看性感得过分。   身形高瘦健壮,只要不犯懒,身姿还是很挺拔的。   “幼稚。”云栖久嘀咕了一声。   下一秒,嘴里就被塞进一根烟。   许苏白脸上的笑意还未消失,垂眼睨她,“抽不抽?”   云栖久正要吸一口,他猛地把烟拿走,“算了,这烟你抽不习惯。”   “你怎么这么坏呢?”云栖久被他闹得没脾气了,抬腿想踹他。   他脚一抬,擦着她的腿躲过去,还别住了她的腿,“你别乱来,小心我脚一勾,把你给绊倒了。”   “幼稚!”她抬起腿,想挣脱他的桎梏,反踩他一脚。   不承想他居然真的会绊她。   云栖久一个趔趄,重心不稳,倒向一侧。   瞳孔倏然放大,她慌忙腾出一只手扶住围栏,另一只手臂力气不足,抱在怀里的嘀嘟向外滑落。   千钧一发之际,她的后背猛地撞上男人宽阔的胸膛,他一手扣住她的手臂,一手覆在她的左手上,帮她抱稳嘀嘟。   云栖久靠在他怀里,提着的那口气,过了好一阵子才慢慢呼出来,心脏剧烈跳动,出了一层虚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许苏白!”她趁机睬他一脚,“你是不是有病?!”   “嘶——”许苏白被踩了个严实,咬着烟蒂,倒抽了口凉气,却没躲开,保持着抱她的动作,跟她道歉,咬字不太清晰,“抱歉,我就想跟你开个小玩笑而已。”   “这哪里像小玩笑?!”云栖久转头怒瞪他。   “我错了!真错了!”他还在道歉,双手却偷偷圈住了她的腰身。   云栖久咬牙切齿地瞪了他半晌,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两人胸腹相贴,体温传递着体温,格外亲近。   烟雾缭绕,他那双黝黑明亮的眼眸,深深地凝视着她,能把她吸进去一般。   她的心跳好像更快了,脸有点发热。   情况不妙。   她忙从他怀里挣出来,抱着嘀嘟,一言不发地走到沙发边坐下。   嘀嘟在她的抚摸下,耷着眼睑,露出昏昏欲睡的表情。   隔着一张玻璃茶几,许苏白在另一张沙发坐下,手里的烟烧了一半。   他拖过烟灰缸,弹掉末端的灰烬,腆着一张笑脸,好声好气地哄她:“还生着气呢?”   云栖久不搭理他。   许苏白拿起茶几上的烟盒,捻出一根细长的女士烟,“我帮你点一根烟,向你谢罪?”   他把烟递到她唇边,云栖久抿了下唇,张嘴叼住,等他给她点火。   许苏白在这时突然含着烟,上前欺近她。   距离陡然拉近。   她还未平复的心绪再次剧烈起伏,脸越烧越红,太过紧张,下意识闭上了眼。   良久,只听耳边的风声呼呼地刮,鼻端萦绕着香烟燃烧后散发的焦味。   一声轻佻的轻笑,随风送进她的耳朵。   云栖久乍然睁开眼。   对面,许苏白一副吊儿郎当的大少爷模样,瘫在沙发上,眉眼带笑地觑她。   剩余的烟,他不抽,就夹在指间烧着玩儿。   而她嘴里叼着的那根烟,已经被点燃了。   具体是怎么被点燃的,不言而喻。   她吸了一口烟,拿开,边吐烟,边吐槽:“有打火机不用,耍什么小花招?”   “耍的不是小花招,是软萌小仙女。”他不怕死的,又贫嘴逗她。   云栖久心一梗,真拿他没办法。   他眉眼浮动着一股子邪气,接着说:“只是给你点个火而已,你刚刚为什么要闭眼?”   “……”她第一次遇到有人用自己的烟,去给别人的烟点火,不行?   她胡诌:“看到你,我眼睛不舒服。”   许苏白被气笑了:“我帅瞎你的眼了?”   “……”真够臭不要脸的,云栖久反驳,“碍着我的眼了。”   许苏白只是笑,带着点宠溺,苏得人骨头都酥了。   云栖久听着,莫名有一种,他在纵容她的无理取闹的感觉。   这么一想,她怎么好像又落入了下风?   许苏白拿起茶几上的烟盒,转了两下,烟盒磕着茶几,“啪嗒啪嗒”响。   “你知不知道炫赫门有个顺口溜?”   云栖久没应他,像是还在气头上。   许苏白自顾自地说:“抽烟只抽炫赫门,一生只爱一个人。”   闻言,她指间的炫赫门香烟一抖,烟灰掉在了茶几上,被风吹散。   她说:“我只是觉得,这烟抽着比较舒服而已。”   嘀嘟抱久了,挺累人的。   云栖久让出半张沙发给它坐,慢悠悠地抽着烟,瞧见甲板一侧放了把吉他,愣了一下。   许苏白注意到她的表情,把烟蒂丢进烟灰缸里,也看了过去,恍然大悟,“你想听我弹吉他唱歌?”   云栖久把烟塞嘴里,别过头去,“不想听。”   过了两秒,她又说:“如果你非要弹吉他唱歌的话,我勉为其难,给你这个机会吧。” 第64章 依然爱你。   许苏白一副早已看穿她的模样, 慢腾腾地起身,走过去捞起那把吉他,伸脚勾来一把凳子, 就坐在她正对面,离她两米远的地方。   他低头调整吉他弦的松紧,骨节匀净的手指撩拨着根根琴弦,扫出清越的声音。   他拨弹几声, 摇头轻叹:“唉, 生活不易,出来卖艺。”   云栖久乐了, 把烟摁进烟灰缸里, 长卷发拨到左肩上,披着披肩,盘起两条露在短裤外的白花花的腿, 笑说:“都出来卖艺了,那你卖不卖身啊?”   许苏白一掌拍在琴弦上, 似乎没听清她说什么般,扬高了声儿:“什么?你要买我的身?行啊,我颜正活好不粘人, 性价比很高的。”   “什么鬼啊!”云栖久揉了团纸巾,砸向他。   纸巾团划出一道弧线, 只飞出一米远,就掉了下来。   许苏白肆意地笑着, 眼下显现出一层浅浅的卧蚕,眼眸灿若星辰。   “我以前是不是唱过歌给你听?嘀嘟也唱过歌……所以,现在这里就只剩一个人没唱过歌。”   云栖久随手从茶几上拿了一听包装花花绿绿的饮料,边听许苏白说话, 边屈指“咔”地拉开拉环,“你让我唱?”   “是我说得还不够明白?”   “我好久没唱过歌了。”   云栖久抿了一口饮料,蓦然发现入口有淡淡的酒精味,还富有气泡。   这不是气泡水,而是一听口感清甜的鸡尾酒。   她张嘴,“哈”地呼出咕噜噜上涌的气,说:“高三上学期的元旦汇演,我上台,跟人表演了个大合唱,你又不来听!”   许苏白沉默地看着她,似是陷入了回忆,半晌,狐疑道:“那年的元旦汇演,有大合唱?”   “有!”云栖久大声嚷着,“我还在第一排呢!结果你接了个电话,就走了,都没看到我的表演。”   说到这儿,她有点难受,胸口烧着火,燎到了胃里,“我那个时候,那么卑怯的一个人,为了能被你多看一眼,真费了挺多劲儿的。”   许苏白闲闲懒懒地拨动三两根琴弦,给她兜头浇了一盆冷水:   “放在现在,听你说你曾经因为暗恋我,而勇敢地做过什么事,说实话,我还挺感动。但是……对于当初那个连你是谁都不知道的我来说,你所做的一切,只能感动你自己。”   “嘭”一声,罐子被她敲在茶几上,云栖久点点头,淡然道:   “对啊,所以这样才叫暗恋嘛。为了多看对方一眼,想方设法地找借口回头;为了能在排名榜上离对方近一点,为了能跟对方同班,而努力学习;为了能被对方看到自己的存在,而勇敢地踏出了好多好多步……   “许苏白,喜欢你的人太多,跟她们相比,我没有任何优势,我不认为我能跟你在一起,所以我不敢去叨扰你。   “我自作聪明,自我感动,还矫情地想,为什么我都做到这一步了,你都看不到我……但这就是暗恋啊,许苏白,像你这种人,你不会懂的。”   许苏白听她说完,才说:“是啊,我不会懂。我呢,打小就受欢迎,其他人不管是抱着什么目的接近我,为了能与我结交,他们一个比一个人精。在这种情况下,你一直默默做着的那些事,我很难看得到。比起做那些事儿,你还不如直接在我面前做个自我介绍。   “我从小接受的教育,就是但凡是我看上的,我就要想方设法地得到。我喜欢你,想追你,那就一定会追到你。我不搞暗恋那一套,也不玩虚的。”   云栖久又灌了一口酒,头已经有点晕乎了,“所以,你现在是想怎样?”   许苏白目光灼灼地盯着她,两人的视线在半空中胶着。   暧昧暗中涌动,她以为他会说点什么,戳开两人这层薄薄的纸窗户。   然而,许苏白总能给她带来意外和惊喜。   “我现在想听你唱当年上台表演的曲目。”   “……”   “啪!”气氛瞬间没了。   “我们当年唱的是《欢乐颂》,你真让我唱这个给你听?”云栖久眉头深深地皱着,有点怀疑人生。   “嗯。当初没听到,我现在想听。在我知道你喜欢我的情况下,让你唱给我听。”   “……”云栖久一扬手,差点把酒给扔过去,“我哪有喜欢你!”   “不喜欢我,你急个什么劲儿?”许苏白微抬下巴,神色倨傲。   云栖久手一顿,酒在惯性作用下,洒出两滴,打湿了她的手指。   她把酒收回来,搁在面前,像是拿着话筒,张口就唱:   “欢乐女神圣洁美丽   灿烂光芒照大地   ……”   唱了两句,她觉得有点干,“你不给点伴奏吗?”   许苏白笑:“行啊,我给你伴奏……这首曲子,如果是把里面的钢琴搬出来伴奏,会更好一些。”   “无所谓啦……”云栖久跟着他那不走心的伴奏,唱了两句,打了个酒嗝,“算了,不想唱了,本来是你要唱的,怎么就成了我唱歌了?”   许苏白瞧着她涨红的脸,终于舍得放过她了,“行,换我给你唱。”   他刚弹了个前奏,云栖久打断他:“等等。”   她翻遍全身上下所有口袋,终于在沙发上,找到她的钱包,打开,摸出两枚硬币,拍在茶几上,“赏你的。”   许苏白忍俊不禁:“你怎么这么好玩呢……”   云栖久屈起中指和无名指,酷酷地举手比了个“LOVE”的手势,另一只手圈在嘴边,喊:“唱啊!”   许苏白勾着笑,修长的手指温温柔柔地挑着弦,歌声轻柔:   “一闪一闪亮晶晶   留下岁月的痕迹   我的世界的中心   依然还是你   ……”   他偶尔歪头看怀里的吉他,脖颈上的文身很显眼。   套在白T恤外的宽松印花衬衫,被海风吹动,搭配着清爽的乐声,很有夏天的感觉。   云栖久目不转睛地看他。   双手握着罐子,唇瓣贴着边缘,有一搭没一搭地喝着,身体摇摇摆摆,沉浸在他悦耳的歌声中。   她觉得这首歌的旋律很耳熟,不自觉就跟着他哼哼。   上一次见他弹吉他唱歌,还是大一时的事。   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他目光直直地望向她,唱了一首甜甜的小情歌。   明里暗里,都在撩她。   现在,他唱的依旧是情歌,目光也依旧直直地望向她。   海风腥咸,月色温柔,星星璀璨。   他也在闪闪发光。   不论是在她年少青葱的岁月里,还是在此时此刻。   就算是在未来,她相信,他依旧会闪闪发光。   “我依然爱你,或许是命中注定   多年之后,任何人都无法代替   ……”   云栖久听他唱到这儿,情绪被酒精一兑,势不可挡地涌上来,眼眶红了一圈,声音带着几分哽咽,几乎是情不自禁,大声地唱:   “……那些回忆,依然无法忘记   我依然爱你,就是唯一的退路   ……”   云栖久没想到这一听鸡尾酒,喝着挺柔顺,后劲居然这么大!   她第一次喝断片。   次日醒来,只记得自己前一晚,哭得特别特别厉害。   许苏白过来抱她回主人舱,她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又委屈又吵闹地嚷嚷:   “许苏白,我就没为其他男人流过这么多眼泪……呜呜呜,你怎么这么讨人厌啊……”   她嚷嚷了一路,许苏白把她抱到主人舱,刚要让她躺床上去,她就扯开他的衣领,往里吐了他一身。   不是吐到衣服上,而是实实在在的吐到他身上。   许苏白脸都黑了。   回忆起这些,云栖久的脸刷地白了。   好丢人。   她去刷牙洗脸,洗完澡后,就呆呆地坐在床上,迟迟不敢走出主人舱。   摆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呼吸灯一闪一闪的。   她伸手拿手机,看到了徐娅发来的一连串消息。   娅娅:【久久宝贝,你打算在许苏白那里玩多久?我还想跟你一起逛街买买买呢~】   娅娅:【看你跟许苏白那样,估计是用不着我再帮你介绍青年才俊了。那我就自己上啦!~但我没什么相亲经验,你陪陪我呗~】   79:【我也没什么相亲经验……】   就上次那一次,她还好巧不巧地碰到了许苏白。   娅娅:【终于回我了?】   娅娅:【嗐,你没相亲经验没关系,陪我就行了。】   79:【嗯,行。】   79:【我估计会在许苏白的游艇上待三天,因为他说三天后会把可爱的宠物机器人送给我。你有空来我家玩的话,我们就能一起撸机器人啦~】   娅娅:【机器人是重点吗?!!!你们俩,孤男寡女在游艇上待三天!啧啧啧。】   79:【拜托,不是孤男寡女好吧?游艇上还有别人在呢……】   娅娅:【你们现在发展到哪一步了?打炮了?还是复合了?】   79:【都没。】   娅娅:【这……】   云栖久想起昨晚许苏白唱的那首歌,回:【但是,昨晚,他给我唱了王力宏的《依然爱你》。他唱歌还是一如既往的好听。】   娅娅:【你很心动哦~】   79:【一般人很难不心动,好吗?】   娅娅:【是啦,以前,他们不都说“最怕浪子唱情歌”吗?】   娅娅:【那,他都把歌唱到这份儿上了,你们会复合吗?】   云栖久思考了会儿,认真回复:【我不知道,他攻势很猛,让我觉得他好像还喜欢我,他想跟我在一起。但是,他又不明说……】   娅娅:【他不明说又怎样?你可以反攻回去啊!你揪住他的领子,就问他——喂,你他妈究竟是馋老娘身子,还是想跟老娘谈恋爱。你懂吧?】   云栖久哈哈大笑,回:【你也就只敢在私下这么勇了,平时你见着许苏白,不还挺怂的?】   娅娅:【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每次见到他,都会不寒而栗。】   娅娅:【你不会吗?】   79:【我可是见过大场面的!】   她刚发出消息,就听到舱门被人敲响,吓得她差点手滑,把手机给摔了。   许苏白的声音传来:“别躲了,我听到你刚刚在笑了,出来吃饭。”   云栖久听不出他情绪的起伏,但一想起昨晚,自己吐了他一身……   嗯,见过大场面又怎样?她现在还是会觉得脖子后边儿,凉飕飕的。 第65章 我一直都在倒贴。   早死早托生。   云栖久气沉丹田, 抓起手机,身体板直地走出主人舱。   一拉开舱门,许苏白逆着光, 斜倚在舱门边,双手环胸,耷着眼皮,懒恹恹地斜眼看她, 一副“老子等着收拾你等得好他妈不耐烦”的拽样。   云栖久拨了下披肩长发, 香气缭绕,对他粲然一笑:“早啊, 今天天气好像很不错的样子。”   许苏白扬了下眉, 抬手看腕表,“现在是下午14时24分46秒,距离晚餐时间, 的确还有点早。”   “……”   他眼睑一撩,看向她, 哼笑:“最高气温39摄氏度,阳光充足,万里无云, 这么好的天气,你要去晒个日光浴吗?”   “……”   他有毒吧?   云栖久僵着一张笑脸, “倒也不必。”   她摸着瘪下去的肚子,仰着脸, 扑闪着一双水灵灵的杏眼,一脸乖巧讨好,“我饿了,现在有下午茶么?”   “这哪能叫下午茶啊?早餐午餐加下午茶, 组在一起,不如就叫‘早午茶’吧?”   云栖久讪讪道:“你还挺有想法。”   许苏白听笑了,“我哪有你那么有想法呀。”   “嗯?”云栖久一脸懵。   他侧身面向她,站直了,又不是那么笔直,混不正经的,慢慢踱步欺近她。   云栖久没躲。   四目相接,他呼出的鼻息从她脸上拂过。   强烈的压迫感和危机感将她笼罩,云栖久渐渐撑不住,缩起脖子,一步步后退。   他不慌不忙地跟上前。   云栖久嗫嗫嚅嚅道:“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啊……”许苏白单手摁着她的肩,将她抵到舱门上。   后背忽地撞上坚实的门板,发出一声闷响。   “许苏白!”她不安地挣扎了下。   许苏白按在她肩上的手,虚握着她细瘦的胳膊下滑,双手手指倏地穿过她的指缝,与她十指相扣,猛地将她双手背在身后。   她被囚禁在他的怀中,空间顿显狭窄局促,周身萦绕着他身上淡淡的木质香和烟草味。   她眼睁睁看着他向前踏出一小步,身体又与她贴近一寸,热度源源不断地从他身体散出来,若有似无地贴到她身上。   心跳在一点一点地提速,她艰涩地吞咽着唾沫。   他歪头,向她展示颈上的文身,“看到没?”   阳光从他身后斜照进来,她看到他颈间的玫瑰,平白添了一抹瑰红色。   是吻痕。   “你对我,多有想法啊。”   他痞坏地勾着唇角,贴近她的耳畔,用苏得人心尖发颤的气音,低低地说:“这印子直到现在都还没消呢。”   云栖久心脏陡然空了一拍,突地扑通扑通狂跳,脸烧得通红,“我……我弄的?”   怎么在她的记忆里,没有这一段?   她不是吐了他一身吗?   当然,这件事儿,她是绝对不会跟他提起的。   她没傻到自己撞枪口上。   “难不成是我自己吸的?”许苏白的语气重了点,非常不满她此时试图赖账的态度。   他这话说的,有那么一瞬间,云栖久感觉自己像是419后,不负责任的人渣。   他的额头与她相抵,呼吸声纠缠在一处,唇瓣离她很近,嗓音带着几分金属质感,富有磁性:   “昨天晚上,你跟个饥渴难耐的禽兽似的,扯坏了我的衣服,对我又吸又咬,还在我身上挠了好几道。”   “什么扯衣服,又吸又咬……”   云栖久臊得不行,耳朵脖子红成一片.   “许苏白,你别含血喷人!我怎么可能做这种事?”   “怎么不可能呢?”   许苏白看似很有耐心地跟她讲道理。   “你都不知道,你醉得有多厉害,连话都说不明白了。有个成语怎么说的来着,哦,烂、醉、如、泥。在这种情况下,都泯灭不了你想要侵犯我的歹心……”   云栖久险些被唾沫噎着,全身发烫,“什么,什么歹心……”   “你太可怕了,先是想要买我的身,再是霸王硬上弓。”   “不是,”云栖久舔了下唇,对上他的眼,想跟他唇枪舌战一番,“你一个大男人,还保护不了自己么?”   “对啊。”他应得很干脆。   “……”云栖久语塞。   许苏白睨着她的脸,反复审视,“啧”一声,“心虚了啊,脸这么红。”   “我没做过,心虚什么?”   “那你脸红什么?”他不依不饶。   “我热。”   她刚说完,很快就后悔了。   因为许苏白接了一句:“我还什么都没做呢,你就□□焚身了?”   “……”   他低头,凑到她耳侧,似是在轻嗅她的发香,薄唇若有似无地擦过她的耳垂,顿了两秒,低声说:“我知道你想要我。”   “……”   “可我身价太高,你兜里没几个钱,买不了我的身。”   “……”   “所以……”他紧了紧与她相扣的手,“我一直都在倒贴。”   “?!”云栖久眼皮一跳。   他接着说:“我可真是个大慈善家。”   还腆着脸问她:“你觉得呢?”   “……”云栖久正儿八经地回,“我觉得你是挺亏的。”   他闷声笑,胸腔微微震动,肩膀轻抖。   渐渐松开了对她的钳制,双手往裤兜里一插,酷酷地说:“算了,我不跟你个醉鬼追究责任了。”   多么宽宏大量。   云栖久感动得差点要谢主隆恩了。   他转身往外走,“去吃一顿‘早午茶’吧,等没那么晒了,带你玩点刺激的。”   “嘭!”许苏白前脚刚走,后脚云栖久就关上了门。   见过再多的大场面又如何?   玩情调,她远远不及他。   就刚刚那一会儿功夫,她腿脚都软了。   她背靠着门,身体慢慢往下滑。   缓了一阵,起身,去洗手间,换条干爽的裤子。   -   许苏白所谓的“刺激”,就是在被余晖染成瑰艳橘红色的汪洋大海上,载着她开摩托艇。   这不是她第一次坐他的摩托艇了。   许苏白开这玩意时,就跟脱缰野马似的,冲得又快又急。   每次坐在他后面,她都会紧张到失声尖叫,全程抱紧他的腰身,死死地粘附在他身上。   浪花飞溅,肾上腺素狂飙。   许苏白耍到兴头上,要不是还载着一个她,云栖久毫不怀疑他会加足油门,多炫几个技。   她嗓子都快喊哑了,许苏白终于降下速度,恢复平稳。   她趴在他背上,放空了一会儿。   可能是把这些年积攒的负面情绪给喊出来了,她现在感觉心境出奇恬静淡然。   海面相对平静,只泛起些微波澜。   她眼看着远方红澄澄的落日,一点一点没入海的尽头。   忽然问他:“许苏白,我们现在在哪儿?这艘游艇,又会开到哪儿去?”   许苏白抓着她搭在他腰上的手,捏了捏,漫不经心地答:“不知道啊,反正,不论去到哪里,我都会把你安全送回去的。”   于是,云栖久想起明晚他们就该结束这趟游艇之旅了。   唉,还没到明天,她现在就有点难过了呢。   回到游艇上冲了个澡,她收到了徐娅发的消息。   娅娅:【久久,我有个朋友是做自媒体的,主打内容是真实故事,全网粉丝貌似有上百万人吧。那个朋友听说你是战地记者,所以对你很感兴趣,想采访一下你。】   娅娅:【她给出的价格挺高的,如果你也感兴趣的话,我把她的名片推给你,你可以联系一下她。】   云栖久没把话说死,不置可否地回了个“好”字。   -   吃过晚饭,许苏白心血来潮,说是要海钓。   云栖久杵在甲板上,扶着围栏,看他支起钓竿,搬了张躺椅,一手枕在脑后,一手玩手机,懒洋洋地半躺在那儿。   恍惚间,她似乎看到了他优哉游哉的中老年生活。   今晚的风有点大。   云栖久随手盘了个丸子头,拿着手机往沙发那边走去。   正要坐在自己常坐的位子上,路过茶几时多看了一眼。   没再见到昨晚那种包装花花绿绿的鸡尾酒了。   “酒都没了吗?”她随口问了一句。   许苏白拿下手机,眸光往她那儿扫去,“全都撤了。”   “全?都?”她有些愣。   “嗯。”许苏白哼哼,继续看手机,敲着按键,回复他人消息。   话却是对她说的,“怕你酒后,我失身。”   “……”她真没这么彪悍,也没那么饥渴。   她盘腿坐在沙发上,手机的呼吸灯一直在闪。   点进601宿舍群里一看,大家都在热火朝天地聊着。   火丁:【@海晏河清收到喜帖了,想不到啊,最先结婚的,竟然是我们宿舍里,最晚谈恋爱的人。】   娅娅:【能跟初恋携手步入婚姻殿堂,我好羡慕啊~】   海晏河清:【我也没想到呢~本来以为,我应该是最晚结婚的。】   火丁:【也算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吧。】   在翻到余灯这句话时,云栖久抿唇,苦涩地笑了笑。   如果不出意外,她应该是601室四人中,最早结婚的那一位。   娅娅:【@海晏河清集美,要不要搞个单身趴?我们宿舍四个人,好久没有一起聚过了!】   海晏河清:【好呀!在荷宿市吗?你跟久久都在那边,余灯家也在那边。】   娅娅:【差点忘了你嫁到省外去了……要不我们仨都去你那边吧?就当旅个游?】   火灯:【我OK。】   娅娅:【@79 久久呢?】   云栖久回:【OK!】   娅娅大惊小怪:【哟!竟然这么快就回复了!今晚有没听大佬给你唱情歌?】   79:【……】   海晏河清:【唱情歌?】   娅娅:【是呀,“最怕浪子唱情歌”~】   火丁:【我看许苏白的朋友圈,他最近好像过得挺滋润的啊。】   云栖久当然知道余灯这话的意思。   她也会看许苏白的朋友圈。   近两天,发的都是海景图。   火丁:【他现在干嘛呢?】   云栖久瞥了眼俨然步入中老年养生生活的许苏白,回:【养老。】 第66章 不继续吗?   何卿卿跟不上节奏, 忙问:【久久,你跟许苏白复合了?】   79:【没呢。】   火丁:【?】   火丁:【他是不是不行?】   群里安静了几秒,徐娅的消息弹出来:【怎么突然开车了?】   娅娅:【那许苏白到底行不行?@79】   79:【……】   云栖久抹了一把脸, 回:【是我不行。】   海晏河清:【我晕了,到底是什么情况?】   云栖久也很想问,到底是什么情况。   她跟许苏白若即若离,暧昧满值, 中间却始终隔着一段过往。   没了酒, 她今晚入睡有点困难。   她仰躺在床上,闭上眼, 理着她跟许苏白的关系。   理不出个所以然来, 反倒把自己绕晕了,晕着晕着,不小心就睡了过去。   凌晨三点半。   她骇然睁开眼, 出了一身虚汗,全身都感觉湿淋淋、黏糊糊的, 尤其是脸。   她抬手在脸上蹭了一下,干干净净的,什么都蹭不出来。   但她总觉得脸上黏着液体, 于是又多蹭了两下,擦得脸都发红了, 也没见着想象之中的猩红血液。   她拉起空调被,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 妄图寻找到一丝丝的安全感。   良久,久到她快透不过气,猛地掀开被子,下床, 穿鞋。   没急着把一身汗渍洗掉,而是外出找烟酒。   许苏白说他把酒全都撤了。   云栖久不信他会把酒给丢了,所以,那些酒一定被他藏在某个地方。   她像个在夜色中发光的精灵,骨架纤小,肌肤白皙,轻灵地穿梭在游艇的各个角落。   没找到酒,她的烟也早就抽完了,只在甲板的躺椅附近,找到一盒烟——   可能是许苏白海钓时,不小心从裤兜掉出来的。   她磕出一根烟叼在嘴里,刚打着火,余光里蓦然出现一双鞋。   “嗬!”她吓得一激灵,嘴里的烟嘴滑出一段,被她险险地用唇瓣抿住,手里的打火机“啪嗒”掉到地上。   定睛一看,许苏白穿着睡衣,面无表情地杵在她跟前。   黑暗中,他眼珠透亮,直直地望向她。   云栖久瞧了会儿,俯身捡起打火机,嘀咕:“是梦游吗?奇怪,他以前好像没这毛病啊。”   刚拾起打火机,她还没直起腰,冷不防听到他叫了声“云六三”,呼吸一滞,头皮发麻,总觉得阴森诡异。   他取下她嘴里的烟,摁在烟灰缸里,“你半夜起来做什么?抽烟?喝酒?是不是还打算再蹦个迪?”   这下,云栖久确信他是醒着的,站直了,回他:“我烟才刚打着火,酒都没见着影儿,蹦迪的话,倒是真很久没蹦过。”   许苏白一眨不眨地看她,胸膛微微起伏。   云栖久不知道自己哪儿惹着他了,有点烦躁:“我的烟没了,就借你根烟抽抽……”   许苏白忽然抬手。   她不明所以地向后躲了一步。   他仍然伸手,只是搭在她头顶,轻轻摸了摸,音色柔和了几分,有些无奈:“你又做噩梦了?”   云栖久松了口气,轻轻“嗯”了声。   许苏白侧身,将烟盒跟打火机,收进了自己的兜里,“你对酒精的依赖度,是不是有点太高了?”   “那你还有药么?”云栖久问他。   许苏白当然知道她问的是什么药,回:“我已经很久不失眠了。”   “哦。”云栖久说,“那你现在怎么醒了?”   “你找酒的动静太大。”   “哦。”原来是被她吵醒的。   “小酌怡情,但酒不是药,酗酒解决不了你的问题。”许苏白劝她,“该看医生,你还是得去看医生。”   “我知道。”她有在重视这件事了,“但我现在睡不着。”   许苏白静静看她。   云栖久抿直了唇线,坐在躺椅上,低垂着头,双手搭在膝上,手指自然弯曲。   海风微凉,吹乱了她的发。   她没心情整理糊了一脸的头发,声音疲惫又低落:“许苏白,你那么聪明,肯定什么都知道了,那我就不做说明了。”   她把头发别到耳后,抬头看他,神色悲凄哀婉。   “我梦到盛卓死前的画面了,他的血溅了我一身,不管我怎么洗都洗不掉……脸都快擦掉一层皮了,都还是洗不掉。   “网上有人说我冷血,不近人情,同伴都死了,我第一反应竟然是抢他相机,继续搞新闻,还说我这样是能得普利策奖还是怎样……”   她喉咙梗着难咽的酸涩,带了哭音:   “可盛卓那个时候已经死了,一枪正中眉心,直挺挺地倒在我眼前。我只是个记者,又不是阎王爷,怎么能让他起死回生?”   许苏白右腿向后撤半步,屈膝蹲在她面前,轻抚她的发顶,轻声说:   “你当时反应迅速,保护好了自己,避免造成更大的伤亡,而且在第一时间给国内发回消息,把真相告知世界。这件事,你处理得很好,你很棒。”   他的温柔,反倒让她更加想哭。   她揉掉眼眶里的眼泪,说:“但我总是梦见盛卓死去的模样……去过战地的同事们跟我说,这种症状,休息个十天半个月,就会有所缓解。”   许苏白:“每个人的情况都不一样,不能一概而论。”   云栖久懂他的意思,点了点头。   但是,明白事理是一回事,能不能彻底根治是另一回事。   “那我帮你联系那个心理医生?”许苏白揩掉她脸颊上的泪水,“跟他约好时间,我带你过去。”   她乖乖应着:“好。”   许苏白又哄了她两句,起身,眺望蒙蒙亮的灰白天空。   “快要日出了,要是你睡不着的话,我们再看一次日出吧。”   云栖久晃了下神。   恍然记起他曾说过这样一段话——   “假设你能活到80岁,那么你将经历29200次日出。但你将永远记得这一次日出,因为当你持怀疑态度想退缩时,我坚定不移。你眼里有清晨第一缕霞光,我正拥有你。”   她心口一震,有些发烫。   那个时候,他们是那么的亲密。   一转眼,过去了好多年。   许苏白回去拿了条薄薄的毯子过来,给她盖上。   又把另一张躺椅,搬到她身侧,与她紧挨着,昏昏沉沉地等待日出。   两人都很安静。   云栖久偶尔侧目看他。   他一旦回看她,她又迅疾撤离视线,佯装淡定。   她听到他轻笑一声,像是在笑她傻。   日出时分,朝霞铺满天空,连海都呈现出瑰丽绚烂的色彩。   这壮观绮丽的画面,堪比一副浓墨重彩的油画。   云栖久情不自禁地拿出手机拍照。   许苏白突然开腔:“反正都要去看心理医生了,关于我妈那事儿,你想明白了吗?”   她一愣,快门迟迟没按下去。   “那个时候,太过匆忙,而且我的情绪不好,所以没能好好地表达,很多话也没来得及说。”   许苏白没再瘫着,坐起来,右手托着她的手,拇指一点,帮她按下快门,记录这一瞬的波澜壮阔。   话在她耳边绕着:“我这辈子最重要的两个女人,一个是我妈,一个是你。前者予我生命开端,后者许我共度余生。”   “我已经失去了我妈。”他说。   后面显然还有话要说。   他却只字未言。   她心里跟打翻了五味瓶般,百味陈杂。   该说的都说了,许苏白起身,伸了个懒腰,迎着朝阳的方向,长身鹤立。   肩宽背阔,个高腿长,单单一个背影,就很有看头。   他点了根烟,慢慢腾腾地抽着。   手肘支在围栏上,猩红火光乍然一亮,他拿开烟,手腕一翻,修长清癯的手指捏着根烟,看着特别漂亮。   烟雾飘逸,散在浓艳的霞光里。   云栖久红了眼眶。   -   后来她还是断断续续地睡了会儿,醒来洗了个澡。   早餐没吃上,她跟许苏白吃了顿丰盛的午餐。   其中有一道海鱼,是他昨晚“辛勤”海钓的唯一成果。   云栖久觉得那条鱼很蠢。   许苏白那种钓法,它都能上钩。   但不得不说,味道很不错。   吃过午饭后,许苏白就去忙碌了。   他现在是许氏集团最大的股东,读博那会儿,自己还另外创了个公司,专注机器人和智能机械的研发制造,目前已小有所成。   云栖久不好打扰他,逗了会儿嘀嘟,就抱着它进影音室,随便挑了部电影,打发时间。   她心不在焉,不时会想起今早许苏白说的话。   可能是想他的次数有点多,还真就把他给盼来了。   许苏白安静地在她身旁落座,不问故事前情,或许也不在意故事的后续发展。   他只看了几分钟,就低头摆弄手机,后颈屈起,脊背微弓。   云栖久把视线落在银幕上,心思却全在他那儿。   电影接近末尾,男女主在异国他乡的街头重逢,相视一眼,泪流满面。   整部影片,云栖久都没认真看,不料却因这一幕,产生了共鸣。   也怪许苏白今早说的话,给他们的过去,撕开了一道口子。   所以,她也想说点什么,去填补他们之间的裂缝。   “之前你说,你想做个可以代替你陪伴我,逗我开心的东西,”她开口,语速轻缓,字字清晰,“但是,你就是你啊,没有什么可以代替你。”   许苏白正在编辑邮件内容,忽地停止输入。   云栖久的眼眶有点酸涩,还在说着:   “我是挺喜欢嘀嘟的,你能创造出这么神奇的一个小家伙,真的很厉害,我也很开心能成为它的妈妈。可,宠物是宠物,恋人是恋人,我再怎么喜欢它,它也无法以恋人的身份来陪伴我。   “我从没想过要阻止你前进的脚步。只是希望,当你有什么重大决定的时候,可以主动告诉我一声。你说你不是神,也会有累的时候。虽然大多时候,都是我在麻烦你,但,你也可以跟我说说你的烦恼的……”   “如果你实在不方便跟我说,”云栖久顿了下,“我也不想跟你冷战。”   许苏白一愣,抬起头,眼皮一撩,眸光从眼尾撇扫过去,看向云栖久。   银幕的淡光投洒在她的脸上,晕出一层毛茸茸的光圈。   红唇翕张,吐出的每一个字,都挟裹着时间积淀而成的沉重与压抑:   “有时候我在想,如果当时在那条林荫道上,用中文叫你名字的人是我,如果你回头看到了我,我们的命运,事情发展的走向,横亘在我们中间的这五年,是不是就会发生变化……至少,不该是现在这样。”   许苏白直觉自己曾错过了什么,心脏陡然掉了一拍,“什么林荫道?”   云栖久感慨完,身体往后一仰,靠着椅背,侧首看他。   他蹙着眉,静待她的回答,很有耐心。   时间在一点一点流逝。   影片中,男女主找了一家咖啡馆坐下,聊起了这些年的遭遇。   两人舍不得把目光从对方身上移开,手摆在桌面上,彼此握得很紧,很有惺惺相惜的意思。   云栖久悄然攥拳,指甲掐着冒汗的手心,顶着他急切的目光,强作镇定地说:   “那家名叫‘Walker’的咖啡馆还开着吗?我记得,他家的黑森林蛋糕和咖啡,味道挺不错的……不知道,你在那里待了那么多年,有没有去尝过。”   她话音刚落,“嘭”一声,影片中,男女主甩了上酒店的房门,火急火燎地相拥接吻。   现实里,男人的清冽气息猛然灌入云栖久的口鼻,她错愕地瞪着眼,唇瓣被他的唇封住。   一滴眼泪悄然从眼角滑下,濡湿了她的耳廓。   许苏白站在她身前,俯身,一手撑着椅背,一手伸到她的脑后,紧扣她的后脑勺,不让她躲,唇与唇厮磨,舌与舌交缠。   迫不及待,凶狠猛烈。   恨不得把所有情绪,都一股脑地揉碎在这个吻里,仓皇急促地吞咽下去。   电影中的男女主窸窸窣窣地撕扯着衣服,磕磕碰碰,撞翻了桌柜上的东西。   干柴烈火。   整间影音室,都回荡着暧昧的动静,令人血脉偾张,脸红心跳。   云栖久已然分辨不出,这紧促又清晰的呼吸声和心跳声是谁的。   环境是昏暗的,距离是亲密的,关系是暗昧不明的。   音乐往上推至鼓点强烈的副歌部分,空气噼里啪啦地擦蹭出火花。   她陷在松软的沙发里,双臂搭在他肩上。   指甲没来得及修剪,长得稍微长了点,剐蹭着他后颈的肌肤,不小心划出两道破皮的红痕。   疼痛唤醒了他的意识,许苏白骤然停下这个吻,眼尾微红,双眸映出她清纯昳丽的面容   ,烧着一团火。   云栖久凌乱又狼狈,眼含秋波,红唇微张,贝齿微露,细细地喘气:“不继续吗?” 第67章 不想放你回去。   如果时光能回溯, 她一定不会问他,要不要继续。   明知许苏白是个很会顺着杆子往下爬的人,明知他是个秉持“有便宜不占王八蛋”的原则的人。   她这话一说, 明晃晃就是引诱他,把所有的情愫与悔憾报复在她身上。   时间从下午转到傍晚,不多时,暮色四合, 星光闪烁。   电影早已结束, 无人在意。   密闭的影音室里,不可言喻的暧昧气息还未散去。   云栖久软绵绵地瘫在沙发上, 衣服斜斜歪歪地挂在汗涔涔的身上, 几缕发丝被汗水浸湿,贴着泛红的肌肤,有点痒。   呼吸尚未平稳, 她连翻身的力气都没有。   “咔嚓——”打火机燃起一豆火苗,摇摇曳曳。   云栖久垂下眼睑, 朝那只印有蛇缠玫瑰图案的打火机看去。   许苏白餍足又懒倦地坐在地毯上,打着赤膊,后背靠着沙发, 一条腿向外伸,一条腿屈起。   打着火后, 他把打火机抄进裤兜里,衔在唇间的香烟逸出烟雾, 模糊了他的眉眼。   “好自私啊。”云栖久懒洋洋地说了句。   “嗯?”他拿开烟,夹烟的手搭在膝上,头向她那侧偏了些角度。   她弯曲膝盖,顶了下他的肩膀, “怎么我就没有事后烟?”   许苏白又抽了口烟,仰着头,后脑枕在她腿上,短硬发茬细细密密地刺着她的肌肤,笑说:“你的烟不是抽完了吗?”   云栖久觉得又疼又痒,想抽回被他压着的腿,“是啊,烟没了,我也该下游艇了。”   话音刚落,许苏白猛吸一口烟,翻身堵上她的嘴,与她接吻。   云栖久推他肩膀,声音闷在这个吻里,不太清晰:“许苏白!你再乱动试试!”   “切,你能拿我怎样?”他钳住她的双手,任她怎么推,他都不动如山。   她蹬了下腿,没踢到他,倒是把他垫在沙发上吸水的上衣,给踹了下去。   两人腻歪了好一阵,许苏白才放过她,额头抵着她的额,眼睛对上她的眼,低低地说:“不想放你回去。”   云栖久心旌荡漾,却还是说:“你那么多工作等着处理,一直待在游艇上,很麻烦吧?”   他闭了下眼,颇为无奈:“怎么距离退休还有那么久?”   她“咯咯”地笑,笑完,跟他说:“我饿了。”   “先洗个澡吧,我让人准备晚餐。”   许苏白一个公主抱,将她抱进主人舱的浴室。   她饿得胃有点疼,他想弄她,被她严词拒绝。   晚饭过后,大约是夜间八点,一辆直升机轰隆隆地飞过来,停在游艇的日光甲板上,载上他们两人,又轰隆隆地飞走了。   云栖久上了直升机,就开始补觉。   她睡不安稳,没多久就会醒一次。   醒来,就见许苏白坐在她身旁,用笔记本电脑写电子邮件。   纯英文的邮件,她扫一眼,发现有不少专业术语,觉得无趣,很快就转移了视线,暼向窗外。   回到荷宿市,已经是夜间十点半了。   许苏白载她回去的途中,死皮赖脸地要她请吃宵夜,说是今天消耗太大,得好好补补。   云栖久乍然想起那两例贵得要命的海龙海马鳄鱼汤,十分肉疼,并不是很想给他补,更何况……   “我觉得你生龙活虎,用不着补。”   许苏白不依不饶:“我看你这样子,也得补补。”   “……”云栖久开了灯,扭过车内后视镜,打量着自己。   睡不好的后果,就是有黑眼圈。   她现在真觉得自己有点虚了。   “请吃宵夜可以,”云栖久松了口,“地点我定。”   于是,她带许苏白去吃了顿沙县小吃,还特地点了两盅汤。   许苏白夹了个蒸饺塞嘴里,一偏头,就看到玻璃门外,自己停在路边的兰博基尼。   真他妈绝了。   云栖久用汤匙舀了口汤,送进嘴里,悠然自在地吃着,一眼都没给他,意思很明白——   他爱吃吃,不吃拉倒。   吃饱喝足,许苏白送她到公寓楼下,又跟她提了下看心理医生的事,这才肯放她走。   云栖久回到公寓,撩开窗帘,探头一看,许苏白正发动车子,准备离开。   她很努力控制自己不去碰酒精和尼古丁,强迫自己入睡。   熬到凌晨两点,实在没办法,还是从冰箱里取了一罐酒,猛灌了几口。   她的酒量似乎变好了点,喝了小半罐,才勉强有点感觉。   结束了在游艇上的生活,云栖久去赴徐娅的约。   两人在商场逛了个遍,有人陪着逛街,徐娅看到什么都觉得新鲜,试了不少衣服,最后买下来的衣服,也就几件。   “这件衣服挺适合你的,你去试试?”徐娅拿着一件碎花茶歇裙,在云栖久身上比划。   云栖久对买新衣服不感兴趣。   徐娅刺激她:“不多准备几件战袍,你还怎么拿下许苏白啊?他以前就招蜂引蝶,现在身价倍增,更加招蜂引蝶了!”   云栖久有点蒙:“啊?”   徐娅转身继续挑衣服,苦口婆心道:   “许苏白对你有意思,你也还惦记着他……那些往事过了这么久,也该被时间冲淡了吧?你俩干脆重新在一起呗。”   经徐娅一提,云栖久恍然记起自己漏掉了什么,惊道:“我们好像,还没确定关系?!”   “这话你之前已经说过了。”徐娅拿着手上几件衣服,塞进云栖久手里,“快去试试吧。”   云栖久抱着衣服,魂不守舍地走进试衣间,边试衣服,边回忆那天的内容,有点懊恼,还有点憋屈。   徐娅看她换了衣服出来,让她转一圈看看,点点头,“这件不错。”   点评完衣服,再看她的脸色,问:“你这是怎么了?便秘?”   “……”云栖久哭丧着脸,“我忘了问他,我们是什么关系了。”   “你上次不都说了,你们没复合吗?”   “上次是上次!”云栖久重新进入试衣间,试下一套衣服。   徐娅双手环胸,坐在试衣间外的沙发凳上,“那这次是怎样?”   云栖久又换了一套衣服,推开试衣间的门出来,面向全身镜。   隔壁的几间试衣间里都有人,还有几个人在试衣间外等候,其中有一个还是小男孩。   现在不适合聊这种事。   她说:“晚点跟你说。”   徐娅的好奇心被她吊起来了,拉着她快速结账,就冲进奶茶店里,点了两杯奶茶,找到座位坐下。   她眼巴巴地看着云栖久,等她放瓜。   云栖久啜了口奶茶,左看右看,神秘兮兮地对徐娅勾了勾手指。   徐娅凑近她。   两人头碰着头。   云栖久小声说:“我跟他上床了。”   徐娅愣了一秒,也压低了声音:“真……那炮了?”   云栖久想了想,直言:“我不知道算不算是……分手炮。”   他们当时聊的话题,的确跟分手有关。   这炮一打,还真像是为过去标上句号。   完了,她越想越后悔。   徐娅蹙起眉头,坐回去,咬着吸管,慢慢喝着奶茶,“他没表示点什么吗?”   云栖久摇摇头,“没有明说。”   徐娅用意味不明的眼神看她。   她越看,云栖久越慌。   半天,徐娅憋出一句:“他床上表现如何?”   “……”这是重点吗?   云栖久想起许苏白那晚的话,回:“颜正活好不粘人?性价比挺高?”   “哇哦~”徐娅满脸写着“妙哇”,抬手,鼓了鼓掌,“就是这样。”   云栖久感到莫名其妙:“哪样?”   “不论如何,你就当自己白票了个财大器粗的帅哥,”徐娅一本正经道,“在一段感情里,只要你够渣,就没人能伤害得了你!”   好像,有点道理?   云栖久醍醐灌顶,边吸奶茶,边冲她竖起大拇指。   徐娅拨动吸管,搅着底下的珍珠,“要是你真受不了这种不明不白的关系,就像我上次说的那样,你揪他衣领,问他……”   云栖久截断她的话:“得了吧,我怕他打我……”   想到他之前叫她省省力气的话,她又补一句:“我打不过他。”   徐娅鄙夷:“他要真打你,这种狗男人不要也罢。”   云栖久:“……”   跟徐娅道别,回到家中,云栖久就收到了许苏白的消息。   说是已经帮她约好了时间,过两天就来接她过去。   她回他一个“好”字,没有多说别的。   她在公寓附近报了个街舞班,继续学习街舞。   其余时间,就泡在图书馆里看书。   身体和灵魂,都得在路上。   毕竟,许苏白已经早她跑了好远好远。   这天,云栖久去了趟墓园,给盛卓献上花,同他聊几句,就去到苏婳的墓前。   “阿姨,我又来看您了。”她深深鞠了一躬,接着说,“我跟许苏白重逢了。这几天,还跟他发生了好多事情。”   云栖久在她墓前说了好多好多,都是些她不方便对外说的话。   末了,她还深感抱歉地鞠躬,希望苏婳不要嫌她烦人,废话太多。   第二天,就是约定去看心理医生的日子。   云栖久想着许苏白要来接她,鬼使神差地换上新买的茶歇裙,还化了个淡妆。   门铃突然响起,她以为是许苏白来了,透过猫眼一看,竟然是周晴!   她的心陡然一跳,赶忙开门,“妈,你怎么来了?”   周晴进门,把手里大袋小袋的东西,一股脑交给她,“我来看看我女儿,不行吗?”   “行,当然行……”云栖久将她迎进门,把东西往桌上一放。   打开来看,除了一些果干和坚果,还有一堆补药。   另一个袋子里,还用几个一次性饭盒,给她装了满满当当的肉。   “这么多,我怎么吃得完?”她有些错愕。   周晴捏着她的手腕,表情说不清是嫌弃还是心疼,“瘦得只剩一层皮,你还不肯吃?”   云栖久拧不过周晴,只好把那些肉拿去热了,拿出碗筷,当着她的面吃了起来。   正要给许苏白发短信,跟他说明情况,他的电话就打进来了。   她接通,还没开口,这边,周晴忽然说要回亭阳镇。   “这么急吗?”云栖久忘了挂断电话,抓着手机,起身要去拦周晴,“你才刚来没多久。”   “哎哟,家里还有好多事要做。”   云栖久拉着她的胳膊,有些舍不得。   母女两人对看一眼,周晴率先别开了头,似是有点羞窘,仍嚷嚷着要走。   “那我送你下楼。”云栖久拿了钥匙,换上单鞋,陪她出门。   门一开,一道笔直挺拔的身影,赫然印入眼帘。   许苏白拿着手机,贴在耳边,伫立在她家门前,白衬衫的袖子折到手肘,露出一截小臂。   周晴看到许苏白也挺意外的,愣在原地,嘴巴微张,眼睛直盯着他。   还是许苏白先反应过来,露出一个礼貌的微笑,道:“阿姨好。”   周晴回了神,点点头,“你好。”   许苏白挂断通话,收起手机,勾头看了眼周晴斜后方的云栖久,“把东西拿上。”   然后又跟周晴说:“阿姨,我送您去车站吧。”   云栖久这回直接捎上了一个手提包。   她跟周晴坐在后座,许苏白在主驾开车。   周晴跟云栖久说着悄悄话:“你不是说,你们已经分了吗?”   云栖久摸了下鼻尖,心虚道:“最近,又有了联系。”   周晴抻长脖子,眼睛直往许苏白那儿瞟,说:“不管怎么看,我还是很满意他。”   “嗯……”云栖久敷衍地应着,心说很多女人都满意他。   周晴拍拍她的手,“长得又高又帅,家里也有钱,你抓紧点,别便宜给别人了。”   许苏白可能是听到她们的对话了,抬眸瞧了眼车内后视镜。   云栖久不巧和他对上视线,羞赧地红了脸,没理周晴那句话。   周晴又拍了下她的手背,加大音量:“跟你说话呢,听到没有?”   云栖久讷讷应着:“嗯,知道了。”   说罢,她又瞄向车内后视镜。   果然,许苏白在无声地笑着,又痞又得意。 第68章 你就是专门勾我魂的狐狸……   送周晴去到车站, 目送她上车。   云栖久记下车牌号,随许苏白去找那个心理医生。   车子开进一处带院子的独栋别墅。   开门接待他们的,是一个身形高挑、气质温婉的德国女人, 中文发音不太标准,听着有些蹩脚。   许苏白跟她用德语交流,牵着云栖久进屋。   进入客厅,就见一个年约四十岁的男人, 身穿衬衫西裤, 从厨房端着一个果盘出来,笑着跟许苏白打了个招呼。   在看到云栖久时, 对她微笑颔首。   云栖久礼貌问好。   许苏白介绍说:“他姓张, 你叫他张医生就行了。”   简单地寒暄过后,张医生对云栖久做了个“请”的手势,邀她进行单独交流。   许苏白不在, 云栖久拐弯抹角地向他打探他的事。   张医生只温和地笑说:“云小姐请放心,张某绝不会向任何人泄露个人隐私。”   所以, 他不仅不会跟她说许苏白的事,也不会把她的事说给许苏白听。   真有职业操守!   一个小时后,云栖久拿着张医生开的处方, 在许苏白的陪同下,取了药。   “这个张医生, 怎么感觉那么神秘?”云栖久好奇地问。   许苏白拎着她那一袋药,边走路, 边回手机消息,“他只为特殊人群服务。”   “有钱人?”   “不止。”   “哦。”云栖久颔首,暗忖:难怪他嘴巴那么严,还那么会打太极, 原来是个摸爬滚打多年的人精。   她跟在他旁边,睨着他垂在身侧自然摆动的手,犹豫片刻,手伸过去,手指擦过他的手背,说:“还是我自己拿吧。”   许苏白没松开袋子,手机一收,顿住脚步,侧目扫她一眼,挑起一抹玩味的笑:“有进步了啊,知道找机会摸男人的手了。”   小心思就这么被他戳穿,云栖久脸上有点挂不住,梗着脖子说:“我只是觉得,今天太麻烦你了。”   “不麻烦,”许苏白探出一根手指,若即若离地勾了下她的指,“你请我吃个饭就行。”   “……”   云栖久一把夺下那袋药,“请不起,这种小事还是不麻烦你了。”   许苏白反手捉住她的手,紧紧抓在手里,拉着她往外走,“怎么会请不起呢?我吃很少的。”   “……”呵,价格高分量少的“少”。   两人上了车。   许苏白把处方单子对折,丢进装药的袋子里,左手把住方向盘,长指一拨,打了转向灯,右手放手刹。   “说吧,今晚,你打算请我吃什么?”他问。   车子往外开,穿过巷子,一个右转,汇入车流中。   云栖久坐在副驾,拿着手机,查了下自己的存款,回:“我妈给我带了吃的,今天不在外面吃。”   “这样啊。”许苏白打灯,瞥了眼左后视镜,向左变道,拖腔拉调道,“云六三,虽然阿姨是说过,让你抓紧我,别便宜了别人,但你也用不着这么心急地把我领回家里。”   云栖久一口血哽在喉咙口,“我没打算领你回家。”   “嗯?”他挑了下眉,“难不成,你打算把饭菜拿下来,让我在车里吃?”   她想了想,“也不是不……”   “你想都别想。”许苏白果断打断她,大写的不乐意,“谁要敢在我车上吃饭,我把他扔海里喂鱼去。”   云栖久手肘搭在车窗边,托着下巴,回忆,“我好像在你车里吃过早餐,有时候拍摄晚了,还吃过宵夜。”   而且,都还是他给她准备的。   她侧首看他,扑闪着一双水汪汪的杏眼,“怎么没见你把我扔海里喂鱼?”   “扔了啊。”他说,尾音向上扬,听着怪撩人的,“只是这海里,只有我这条鱼。”   怕她听不懂似的,许苏白给了她一个眼神,“我不是吃了你么?”   云栖久起初还没回过味来,等反应过来的时候,都已经过了两个路口了。   她娇嗔地剜了他一眼,“流氓!”   许苏白哑然失笑,手指轻轻敲了敲方向盘,“你这反射弧未免也太长了吧?时通社十佳明星记者云栖久,你都这么跑新闻的?”   听听这赤丨裸又犀利的嘲讽,云栖久咬牙切齿:“哪有你长?”   “哦~”许苏白拖长了音,笑得更张扬了,“你也觉得我长啊?”   他斜她一眼,混不正经,“我呢,不仅长,还粗,战斗力还……”   “闭嘴!”云栖久猜出他要说什么污言秽语,又羞又气地捂住耳朵,“许苏白,你弄脏我的耳朵了!”   许苏白嗤笑:“你弄脏我身子,我都没说你什么。”   云栖久忽地噤声,满脑子都是两人在影音室里的那点事。   脸红了又红,心跳声一阵紧接着一阵。   他有意提起:“不记得了?”   “不想听。”云栖久说罢,捂着耳朵,闭紧嘴巴,默默缩在角落里,像只缩头缩脑的鹌鹑。   许苏白见她这样,趁着等红绿灯的功夫,伸手扒拉她,“云六三,你不能就这么逃避责任。”   “到底是谁逃避责任?”她小声嘀咕。   “你上次还说要帮我洗干净的。”许苏白拉开她一只手,捉兔子似的,把她从角落拽出来。   云栖久皱眉,“什么帮你洗干净?”   “你吐了我一身,还说要帮我洗干净,我看你当时醉得厉害,才放过你的。”许苏白一副大人有大量的模样。   云栖久眉毛一扬,想起那晚自己喝断片的事了,鄙夷道:“这就叫……弄脏你身子?”   “不然?”他轻佻地吹了声口哨,“云六三,你想什么去了?”   她讪讪道:“没想什么。”   “嗤~谁信呢?云六三,你好污啊。”   云栖久反唇相讥:“明明是你先开车的!”   许苏白不以为意:“我的确是在开车啊。”   “……”她还能说什么?   见绿灯亮了,他放开她,坐回去,继续开车,“这么算起来,你还欠我一次,择日不如撞日,今晚去你家吃饭,你顺便帮我洗干净。”   “我觉得这不太顺便呢。”   “我不要你觉得。”   “……”   “给你个机会。”他说,语气听着正经了点。   云栖久好奇:“嗯?”   然,他正经不过三秒,“你想帮我洗全身,还是局部?”   听到“局部”二字,云栖久再次捂上耳朵,骂他:“流氓!”   许苏白乐在其中,眼睛直视前方,观察路况,右手从储物格里拿出一颗糖,丢她怀里,“流氓请你吃糖,你吃不吃?”   云栖久接住糖,瞧一眼,“没过期吧?”   “过期了。”他说,“你喂给我吃。”   她知道他在逗她,撕开牛奶糖的包装纸,丢进嘴里慢慢嚼着。   “就当奖励你今天乖乖看医生了。”许苏白道。   “就奖励一颗糖?”   许苏白没搭话,开了副驾的手套箱,里面堆满了红色包装的牛奶糖。   云栖久愕然:“吃完该蛀牙了吧?”   许苏白笑了:“蛀牙就蛀牙呗,流氓钱多,够给你补牙的。”   要不是出于安全考虑,云栖久恼得想捶他。   这是许苏白第一次进她的小公寓。   总共也就四五十平方,跟他的大别墅没得比。   嘀嘟原本在角落充电,察觉到有人来了,就跑过来,目光锁定许苏白,张开双臂要抱抱。   “想爸爸了,是不是?”许苏白靠着沙发,坐在地毯上,摸摸嘀嘟的小脑袋,“爸爸也很想你呢。”   云栖久淘米煲饭,打开冰箱,把冷藏室里的菜肉端出来加热,还给许苏白打了一剂预防针:   “菜的味道可能没那么好了,许苏白,你要是吃不下,还是回去叫人给你做吧。”   “我不,我就要留在你家里蹭饭。”许苏白说。   这套公寓真的小,他一抬头,就能看到云栖久背对着他,站在流理台前忙碌。   他眯起眼,笑问:“云六三,还记不记得,你曾说,你不带男人回家的?”   她背影有一瞬僵硬。   “结果,还是引狼入室了啊。”许苏白揉着嘀嘟的假耳朵,毛茸茸的,真可爱。   谁能想到呢?   云栖久揿下电磁炉的按键,回身看了许苏白一眼。   从见到他的第一眼起,她就知道,他是她渡不过的劫。   只可惜,当初,她的觉悟没现在高,吃了秤砣铁了心,非要蹚他这趟浑水。   饭菜都热上了,云栖久打开冰箱,问他:“你要喝什么?水,茶,咖啡,还是……”   “酒。”他斩钉截铁道。   云栖久蜷了下手指,没应。   许苏白已经走过来了,就站在她身后,俯身,脸凑到她脸边。   视线在冰箱里游走一圈,哂笑:“世界末日来临,人家囤粮,你囤酒?”   “也没多少,超市搞促销,就买了点……”   云栖久想关冰箱门,许苏白伸手挡住,把冰箱里的酒都拿了出来。   总共十六罐,立在餐桌上,罐身冒着寒气。   云栖久:“你全拿出来干嘛?”   “喝。”许苏白拿起一罐,动作利落地拉开拉环,灌了一口。   她想拦他已经来不及了,刚抬起的手徐徐放下。   算了,晚点叫代驾送他回去。   吃饭的时候,许苏白夹了块东坡肉,搁进她碗里,“有妈妈关心的感觉,还是很不错的吧?”   “嗯。”云栖久点头,满嘴肉香,再加一口冰可乐,味蕾得到了大大的满足。   越是满足,越凸显出对许苏白的心疼,和对往事的悔恨遗憾。   “许苏白。”她举起可乐,看向他。   餐桌顶上是一盏暖色灯,能把气氛烘托得格外温馨,能把满桌饭菜照出诱人的光泽,能柔化他英气硬朗的轮廓。   也能让她清清楚楚地看到他。   那些掩在心底的话,哪怕再难开口,她还是得当着他的面,对他说:   “对不起,我不该在你那么难受的时候,咄咄逼人地跟你吵架。”   许苏白放下筷子,捏着手边的一罐啤酒,举起来,与她那罐可乐隔着几公分的距离。   “我也要向你道歉。很抱歉,当初是我的负面情绪影响到你,害你感到不安。瞒着你,偷偷跟你妈妈联系的事,是我不对,我就该直接绑着你,带你去见你妈妈,让你们母女俩好好聊聊。”   云栖久悚然摇头,“你就别损我了,我怎么敢跟你一起去见我妈?放在那会儿,我妈见我俩在一块儿,肯定要打断我的腿的。”   许苏白轻笑了声,似是在笑她胆子怎么这么小。   他手中的啤酒罐一磕,“嘭”一下碰着她的可乐,撞得她手一晃,洒出的液体留在罐子边缘,“咕噜噜”冒着小气泡。   许苏白微抬下巴,啤酒罐贴着唇,“咕咚咕咚”咽下酒液。   喉结暴露在她眼皮底下,上下滑动,性感勾人。   他转眼就干了一罐酒。   啤酒罐敲在餐桌上,发出一声脆响。   也敲醒了在发愣的她。   看许苏白刚刚喝酒那架势,很有一笑泯恩仇的豪迈气概,非常够意思。   那她……   云栖久垂眼看自己手中的可乐,琢磨着自己要是不意思意思,会不会太不够意思?   许苏白瞧出她的窘迫,不作声,只拿一双眼好整以暇地觑她。   右手拾起筷子,夹了块芋头,送进嘴里,慢慢吃着。   左手搭在另一罐酒上,勾着拉环,“咔”一声,打开。   他抿一口酒,咽下,慢条斯理道:“可乐杀精。”   “嗯?”云栖久停止犯傻,“我又没精。”   “狐狸精。”许苏白说。   “什么?”云栖久一头雾水,喝了口可乐,正要放下罐子。   他一句话差点噎死她:“你就是专门来勾我魂的、漂亮的狐狸精。” 第69章 我惹我老婆生气了,谁生……   要不是云栖久咽得快, 估计可乐能喷他一脸。   但她确确实实被呛到了,头一偏,捂着嘴, 猛一阵咳嗽。   许苏白以逗弄她为乐,坐在那儿笑得可开心了。   云栖久气不过,在桌底踹他一脚。   他反应迅速地躲开,还打趣她:“吃饭就好好吃饭, 你怎么对人动手动脚的?”   “谁让你乱说话?”她恶狠狠地瞪他。   奈何搭配上那张乖软的脸, 一点威胁性都没有,奶凶奶凶的, 看着更可爱了。   说实话, 他很想捏捏她粉团似的小脸蛋。   实际上,他也真这么做了。   她脸上的妆还没卸,一天下来, 妆容不太服帖,粉底蹭到了他指上。   一收手, 就能看到她脸颊上脱妆的那一块,像是脱了皮,周边晕着奶白的粉底液, 肌肤透出浅浅的红。   他恶劣地再次伸手去捏,被她挥手拍开。   眼见她在生气的边缘, 他及时灭火:“怎么你连生气都这么漂亮?”   云栖久一腔怒火瞬间成了哑弹,倾身, 拿起他的啤酒罐,往他手里塞,“喝你的酒去吧!”   许苏白斜睨着她脱妆的那一小片肌肤,似笑非笑, 优哉游哉地喝着啤酒。   这玩意儿于他而言,跟喝白开水没什么区别。   就是有点涨肚。   两人这一餐吃得极慢,话也不太多。   云栖久吃得少,大多时候,都是捧着可乐罐,贴着唇,一点一点慢慢抿着,配合许苏白的进餐速度。   摆在餐桌上的手机,呼吸灯一闪一闪。   她拿起来看,是601宿舍的小群,大家在约定见面的时间,至于地点,则是让何卿卿来定。   她放下可乐,拇指敲着键盘:【我暂时还不确定,不过,到时候不论说什么,我都会想办法去的。】   娅娅:【我载你一起过去。@79】   云栖久皮了一下,回复:【抱紧大佬的大长腿。@娅娅】   群里聊得差不多,徐娅私聊她,跟她唠八卦。   娅娅:【你知道我今天遇到谁了吗?】   79:【谁呀?】   娅娅:【柳可妍!你还记不记得她?】   太久没见过这个名字,云栖久的记忆已经有点模糊了。   79:【嗯?】   徐娅以为她记得的,直说:【她竟然嫁给了源广证券的高管,牛逼死了!】   云栖久没急着回复。   耳边传来啤酒罐被人挤捏的咔咔声响。   云栖久看向声源。   许苏白单手支颐,在愣神。   他喝酒不上脸,酒品也很好,只是浑身透着淡淡的酒气,光是闻着,就令她微醺。   他斜着脑袋,回视她,“你跟谁聊天?”   “徐娅。”她说着,眼珠一动,乍然记起柳可妍是哪位了,再次看向许苏白。   她说话带着点酸:“我们在聊你的旧情人。”   许苏白轻哼一声,轻浮道:“哪一个?”   她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不可置信地扬高了眉,质问:“哪一个?许苏白,你背着我,跟多少女人搞一块儿去了!”   他微微一笑,狭长的眼眸迷离醉人,“是指十八岁的云六三,还是十九岁的云六三,还是二十岁的云六三,还是……好多个不一样的云六三,你指哪个?”   云栖久一怔。   许苏白还在笑,伸手捏她的脸颊,把她的底妆弄得更脏乱了,“现在这个云六三,怎么不说话了?”   云栖久被他捏得脸颊发烫,拉开他的手,说:“就是那个柳可妍。”   许苏白完全不记得这号人物,“谁?”   她接着说:“就你说找你借烟的那个,长得超漂亮的,是我们院的院花呢,现在还嫁得挺好。”   许苏白还是一脸懵,右手捏着啤酒罐,喝一口,问:“你们院不就你一个院花吗?还有另一个?长得超漂亮是有多漂亮?能比你还漂亮?”   云栖久脸都黑了,“这是重点吗?”   “不是吗?”许苏白看似认真地思考着,忽而恍然道,“难道,重点是你嫉妒她嫁得好?”   “我才不嫉妒!”   “嗯,不嫉妒。”许苏白喝完最后一罐啤酒,往桌上一置,“你会嫁得比她更好,毕竟,你是要嫁给奇迹的女人。”   云栖久心一颤,回忆霎时涌入头脑——   “为什么是2月31日?”   “因为我男朋友出现在2月31日……他是奇迹本身。”   她低垂眼帘,抿着唇,见许苏白吃得差不多了,起身收拾碗筷。   见她不接茬,许苏白也安静了下来,起身帮着收盘子的时候,指尖不小心碰到她的手。   她蜷了下手指,让他坐着休息,她来就行。   在收啤酒罐的时候,云栖久突然炸毛:“你把我的酒全喝了?”   “嗯,”许苏白点头,“反正你现在吃药,也喝不了。”   她的脑神经突突跳痛,“那你也不能一罐都不给我留啊!”   他眨巴着眼,好像还挺委屈:“大不了,下次我给你带一箱回来。”   “……行吧。”她认了。   她在洗碗筷,许苏白慵懒地窝在沙发里,静静看她忙碌的身影,脑子有点发沉。   云栖久想帮他叫代驾。   他懒声道:“说好你要帮我洗澡的。”   云栖久一口否决:“不洗!”   “那我不走了。”   许苏白翘起二郎腿,妥妥的大爷做派,就算她站在他身前,比他高得多,他的气势也压了她一截。   “我现在晕得厉害,害怕家没回成,在路上被人非礼了。”   云栖久嘴角抽了抽,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前两年,她看过一则新闻,道是一酒醉女子在路边扑倒了一个男人。   就许苏白这姿色来说,他的确有点危险。   许苏白看她在犹豫,添油加醋:“就算没被人非礼,要是被人绑架了,怎么办?你赎我吗?”   “赎不起。”云栖久上前拽他胳膊,“我开车,把你安全送到家,行了吧?”   他顺势擒住她的手臂,把她往身前一拉。   云栖久重心不稳,径直压向他,没被他抓住的手胡乱扒拉,掌心擦着椅背下滑至底部,勉强撑住了身体。   她被吓得不轻,脸色有点发白,又惊又怕地冲他大吼:“许苏白!你干嘛呀!”   一抬头,正巧对上许苏白乌黑漆亮的眼,眼下的卧蚕鼓起浅浅一层,带着笑意。   饶是想再接着骂他,被他这么看着,云栖久莫名骂不出来了,只得好声好气地哄着:“你乖一点,我送你回家,好不好?”   许苏白不说好还是不好,直勾勾地盯着她看,看得她脸红心跳。   他的呼吸粗缓地在她面前匀开,良久,他抬起另一只手,解开衬衫纽扣,缓缓道:“我觉得好热啊。”   他的衬衫纽扣本就开了前两颗,再解下去,小半个胸膛都露出来了。   云栖久瞳孔不自觉地放大了点,勉强站稳了,仍弓着身,迅疾拢紧他的衣襟,“去你车上,开空调就不热了。”   许苏白抬了抬下巴,指向斜前方的空调,“我就要吹这里的空调。”   云栖久无奈又无力,左手还抓着他的衣领。   十秒钟后,她忽地用力攥紧,白皙的小手绷出经脉的形状,眼睑一抬,黑眼珠沉沉地凝睇他,闪耀着沉静的光芒。   “许苏白,”憋了这么久,有些话就跟潜在地底暗涌的熔浆一般,蓄足气势,只待刹那间迸发,“你的回答决定了你能不能在我这里过夜。”   他挑起眉,似乎来了兴致,“嗯?”   云栖久做了个深呼吸,一个字一个字,说得清晰又缓慢,深怕他听不清:“我们亲也亲了,抱也抱了,床也上过了……所以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嗯……”许苏白没即刻回答她,手抵着下巴,深思沉吟,一点一点消磨她的耐心,坏得要死。   等待答案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在他的沉默中,变得无比漫长和煎熬。   云栖久抿紧唇瓣,冷凝着一张脸,把他的衬衫揪得凌乱,大脑在回顾那些年,他教给她的那些打架技巧和防身术。   “我们是……”   他总算开口了,拖长了腔调,发出的每个音节都磋磨着她的心脏,痒得要命,还带着些火燎般的疼。   “我这肥水不能流外人田的关系,”他没脸没皮地笑着,“这辈子注定只能浇灌给你这片沃土了。”   “轰——”   火山爆发。   云栖久一拳挟裹着风声直直地往他脸上揍。   许苏白条件反射地偏头闪躲,抬手钳制住她的手腕,正要往下折,猛地清醒过来,堪堪停下手上的动作。   云栖久眼眶猩红,紧紧咬着牙,气得全身细细战栗。   许苏白松开她的手,举起双手投降,忙道:“对不起,我酒喝多了,有点犯浑。”   她默不作声,指甲掐得掌心刺痛。   许苏白坐直了,仰着头,目光诚恳地看着她,“对不起,老婆,我真的错了,我以后一定好好说人话,不这样闹你了。”   “谁是你老婆!”云栖久怒火中烧,一拳重重捶他胸口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许苏白身体晃了一下,随即继续直挺挺地坐端正,臭不要脸道:“我惹我老婆生气了,谁生气谁就是我老婆。”   云栖久恼得又砸了他一拳。   他乖乖受着,不管她怎么打他,他都不吭一声。   云栖久打了几下,气勉强消了一半,朝他摊开手,“车钥匙给我,我送你回去。” 第70章 我现在是你恋爱对象,我……   她居高临下地睨着他, 眼里还烧着通红的怒火,胸口似滚油翻滚,只消一点火星就会再度爆炸。   许苏白的下颌被她划出了一道红痕, 沁出些微血丝。   云栖久现在见不得血,头有点犯晕,匆匆别开视线。   “我不给。”他态度坚决。   “行。”云栖久俯身拿起茶几上的手机,指纹解锁, 点开APP, “我叫车过来,亲自护送你回去。”   许苏白腾地起身, 抽走她的手机, 死皮赖脸道:“不要,今晚我就要在你这里过夜!”   云栖久柳眉倒竖,怒瞪着他。   见他把她的手机举高, 她转而攻向他的裤兜,想抢他的车钥匙。   许苏白出手迅速, 立即扣住她的手臂。   趁他躬身的空隙,云栖久另只手去抢回自己的手机。   他顺势扣住她那只手,反剪在她身后, 翻身的瞬间,绊了下她的脚, 她一个重心不稳,摔进沙发里。   沙发上下震荡, 晃得她头晕目眩,眼前黑了一秒。   许苏白欺身压住她,双膝抵着沙发边缘。   脸在她眼前放大,呼出的鼻息带了酒精味。   双手都被他擒住, 云栖久挣脱不开,气急败坏地喊了声“许苏白”,抬脚蹬踹他。   他单手紧扣她叠在身后的细瘦手臂,伺机腾出右臂,穿过她的左腿弯,往前一压,右手再度钳住她的左小臂,将她整个人死死锁住。   “啊!”腿筋倏地被他拉开,尽管她有在练舞,身体柔韧性不错,但也被他突如其来的一下给吓着了。   这个姿势太过羞耻,紧贴的肌肤烫得厉害,灼得她心慌意乱。   她恨恨地瞪他,目眦欲裂。   许苏白稍微放轻力道,怕弄伤她。   他轻声叹息,额头与她相抵,逼视她,“云六三,看在我也爱你爱得要死的份上,你就留着我呗。”   云栖久胸腔起起伏伏,衣衫不整,发髻也在挣扎中散乱。   “许苏白,”她说,“追我的人不少,想浇灌我这块田的男人更是数不胜数,你以前明着暗着赶跑我那些追求者的事,我知道得一清二楚!”   “你以为那些人为什么上不了我的床?”眼睛瞪得久了,开始发酸,眼眶里蓄着泪,她倔强地不肯眨眼,“因为他们都不是我的恋爱对象!”   许苏白在听她说话。   她头一偏,猝然张嘴咬住他的侧颈,就咬在他文身的位置。   他显然没预料到,喉结一滚,逸出一声低哑的吟叹,头斜向另一侧。   一滴热泪掉在他脖颈上,没入衬衫衣领。   她咬得用力,在他肌肤上留下深深的牙印。   许苏白不动声色,心甘情愿地由她发了狠地咬。   她抽了下鼻子,松开口,语带哽咽:“许苏白,明明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你就直接告诉我不行吗?于你而言,我是谁?陌生人?朋友?前女友?一个供你逗乐的玩具,还是别的什么……   “我不要你带着某种暗示的回答,就算你说你爱我都没用……因为你这种人,就算跟别的女人谈恋爱结婚,也可以跟我睡在一张床上,心无芥蒂地说你爱我。”   “你是我搭上性命,也要去见一面的人。”   许苏白说,平静的口吻下,浓烈炽热的情愫在暗中涌动。   “是我的红颜知己,是我此生唯一的爱人,是我死缠烂打、想方设法,都要填进配偶栏里的人。”   他字正腔圆地说给她听,每一个字,都深深敲进她的灵魂里,一点,一点,燃起连天业火,将她焚至体无完肤,燃烧殆尽。   她听不得这些,只是眨了一下眼,泪水便夺眶而出,不可抑制地嚎啕大哭。   许苏白慌了神,赶紧放开她,轻声哄着:“怎么这样也哭?别哭了,好不好?”   云栖久一旦得了自由,粉拳直往他胸肩上砸,也不说话,抽抽搭搭的。   他一把抱住她,手臂收紧,桎梏着她,勉强止住了她捶打的动作。   她伏在他肩头哭了很久,哭到后来,声音都哑了,   许苏白逗她说话,她应都不应。   哭得累了,她推开他,红肿着一双眼,额头抵着屈起的双膝,双臂抱着腿,蜷缩在沙发里。   许苏白摸了摸她的发顶,坐在她身侧,也不说话了。   两人安安静静地坐着。   挂在墙壁上的时钟,在“滴答滴答”地转。   落在沙发上的手机,收到一则消息,“叮咚”响了一声,屏幕亮起,震感传到沙发上。   云栖久渐渐平复了情绪,起身去厨房冲泡了两杯蜂蜜水。   她喝了其中一杯,润润刺痛干哑的嗓子。   另一杯端到茶几上。   许苏白在抽烟,见到那杯浅琥珀色的液体,愣了一下,把烟摁进烟灰缸里,拿起那杯蜂蜜水,厚着脸皮,扬起笑脸道了声“谢谢老婆”,不客气地往嘴里灌了口。   云栖久没搭理他,径自去洗手间卸妆。   对着镜子,看清了自己斑驳狰狞的妆容,她嫌弃地撇撇嘴角,往化妆棉上倒卸妆水。   她进洗手间时没关门,刚卸完妆,打算用洗面奶洗脸,许苏白兀然推开门走进来。   高大身影从她面前的镜子中一闪而过,她错愕地看过去,对着他的背影问:“你干嘛?”   许苏白的脚步声停在马桶前,随即动手脱裤子,“放水。”   腰带搭扣被解开,发出磕碰声。   云栖久飞红了脸,“我还在呢!”   他扭头看她一眼,挑起眉,轻佻道:“你又不是没看过。摸也摸过了,吃也吃过了,你现在这反应是不是有点过激了?”   “谁稀罕……你那个啊!”她怼回他。   “那你把头转过去。”   云栖久气得一跺脚,把脸转回来,捞起洗面奶,挤出豆粒大小,蘸着水打出泡沫。   耳边传来水声,以及他一声释放后的喟叹。   她面红耳赤,胡乱把脸上的泡沫冲洗掉。   许苏白先她一步解决完,凑过来,开水龙头洗手,胳膊擦着她的臂膀。   她往旁让了一小步。   他笑了声,莫名其妙地说:“所以,你这儿没浴缸啊。”   云栖久无语:“许公子,我这公寓是租的,怎么可能有浴缸?”   “没关系,你可以来我家,我家有超大的浴缸。”许苏白勾着唇角,笑容和煦。   “……”他问起浴缸,就是为了跟她炫耀?这人什么毛病?!   云栖久把脸洗干净,走出洗手间,看到茶几上的空玻璃杯,蹙起眉,懊恼自己干嘛这么多事,又给他搭了一根杆子。   给猴子递根杆子,估计都没他那么会顺着往下爬。   云栖久去拿换洗衣服,进洗手间洗了个澡,感觉浑身舒爽,整个人又活过来了。   她用干毛巾擦着湿哒哒的头发,去找了新的毛巾和牙刷,递给许苏白,“喏,你快去洗澡吧。”   许苏白接住,眼巴巴地望着她,“不是说好,你帮我洗的么?”   “……我没跟你说好!”   他不满地“啧”了声:“你耍赖皮啊。”   “没有就是没有!”   他虚弱地捂着头,倒在沙发上,拖拉着腔调哀嚎:“我不行,头好晕,好怕待会儿洗澡的时候,一个没站稳,摔骨折了。”   云栖久把擦头发的毛巾搭在肩上,双手环胸,看着他演,“那你别洗。”   “不洗怎么睡觉?”   “我喝醉的时候,你不都没帮我洗,连衣服都没换……”   许苏白一听,来劲了,“你想我帮你洗?怎么不早说呢,别说是你喝醉了,就算你没喝醉,我也很乐意帮你洗,保证把你洗得香香白白的。”   “不要!”云栖久说完,不理睬他了,拿起茶几上的手机,一转身走到书桌边坐下,给手机充电。   许苏白没再逗她,站起来,走进洗手间。   等他再出来时,云栖久下意识抬头看了眼,惊得直接从椅子上弹起来。   他光着膀子,只在腰间围了一条浴巾,身体还蒙着一层水汽,肩宽腰窄,肌肉健硕,漂亮又富有力量感,堪比一尊精美的古希腊雕像。   但是!   为什么那条浴巾,是粉色的!   云栖久:“这是我的浴巾!”   “猛男色,”许苏白莞尔一笑,“我很喜欢。”   “你怎么这样!”云栖久上前,伸手想要拉拽浴巾。   许苏白攫住她的手腕,吊儿郎当地说:“不还说不稀罕么?现在这么急着跟小苏白打招呼?”   云栖久只好松开浴巾,“看在你没带衣服的份儿上,这次我不追究了,下不为例!”   “嗯,下不为例是指,今后我要带衣服来你家。”许苏白比了个“OK”的手势,贱兮兮的,“我懂你意思!”   云栖久:“……不,你不懂。”   没了衬衫衣领的遮挡,她现在可以清晰地看到他脖颈上的牙印,此外,他上身还多了几处颜色浅淡的淤痕。   她局促地错开视线,有点心虚。   许苏白挑着她的下巴,要她看向他,另一只手指了指身上的痕迹,“看看你有多凶残。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字母圈的。”   云栖久刚提起一口气,想要回怼他,但一看到那些淤痕,立马泄了气,“你等等,我去找些活血化瘀的药来。”   她找着药箱,摆在茶几上,帮他上药。   许苏白垂眸,看她颦蹙秀眉,一脸担忧,纤长卷翘的睫毛眨动,在眼下投出阴影。   “你力气怎么这么大呢。”他轻声说。   云栖久以为自己把他弄疼了,动作轻了些,“要扛设备啊,头盔跟防弹衣也好重的。”   良久,许苏白猝不及防地低下头,亲了下她的额头,“真厉害。”   她的心跳,又不受控地加速了。   入睡前,云栖久在地上铺铺盖,“你今晚打地铺。”   许苏白极其不配合,直接大喇喇地在她床上,躺成一个“大”字形,“我现在是你恋爱对象,我要上你的床。”   “行啊。”云栖久掀开空调被,坐在铺盖上,往后拍了拍枕头,迤迤然躺下,盖上被子,“你睡床,我打地铺。”   “不是……”许苏白翻身,趴在床边,俯视床下的她,“你还在生气?”   “地震都还有余震呢。”   许苏白掀开她的被子,“别嘛,云六三,你这床太大,我一个人睡,好怕怕的。”   云栖久把被子捞回来,重新盖好,娇嗓软甜:“不会啊,我看你在我床上躺得挺舒服的。”   “真不上来一起睡?”   “今晚不想跟你一起睡。”她翻了个身,背对他。   许苏白静默两秒,没再逗趣,神色认真严肃了点,“你吃药了没?”   她回:“吃了。”   之后,再也没听到许苏白说话了。   在药物的作用下,她也渐渐陷入睡梦中。   翌日。   她是在床上醒来的,身边躺着一个许苏白。   回过头,用余光一瞥,发现他尚在酣睡,侧躺着,胸腹贴着她的后背,一条胳膊搭在她腰间,手伸进了她的衣服里。   臭流氓!她在心里暗骂,把他的手抽出来。   哪知下一秒,他又把手伸进去,还恶意地捏了一把。   她当即知道,他在装睡。   “许苏白!”她愠怒地叫他。   他嘴角的弧度,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上翘起,缓缓睁开眼,连眼下的卧蚕都带着笑,“在的呢~”   她翻身,作势要打他。   却被他止住,“别乱动,小苏白也醒了。” 第71章 这个女生,为什么会接许……   许苏白睡前解开了浴巾, 结实光腻的身体,掩在空调被里。   他在说这话时,已经晚了。   那把上膛的枪支, 正抵着她。   处在擦枪走火的边缘,禁不起一星半点的挑逗。   云栖久扬起的手,硬生生僵在半空。   见她心不甘情不愿地把手缩回去,许苏白笑得像个奸计得逞的反派, 还肆无忌惮地挑衅她:“舍不得打我, 还是担心我弄你?”   云栖久咕哝着:“怎么可能舍不得打你?”   昨晚她下手可不轻。   “原来是担心我弄你啊……”   许苏白抬手轻抚她露在被子外的胳膊,指尖似是带着微弱的电流, 自臂膀, 到臂弯,电得她心酥腿软,头皮发麻。   “当初, 可是你说‘我*许苏白’的。”   “那话不是我说的!”   “但你的确是有这种想法。”他的指尖落入她的掌心,若有似无地挠着, 很痒,痒进她心窝子里,“难怪每次对上你的眼睛, 我都觉得心里烧得慌。”   云栖久抓住他作乱的手指,不承想他竟反手捉住她的手, 腰肢被他胳膊一勾带,人就翻了个身, 压在他身上。   她拧转手腕,手没能从他的钳制中挣开,便用另一只手去扒他的手。   他迅速出手扣她手腕,双手骨骼坚实, 力气比她得多,犹如镣铐般箍着她的两只细腕,一拉扯,她向前倾身,长卷发散落下来,发尾扫在他的肩胸处。   未合拢的窗帘泄出一缕阳光,自她身后投照过来,落在她发上,晕出毛茸茸的金边。   他瞳孔微缩,直勾勾地盯住她的眼,眸中笑意收敛几分,添了别样的情绪。   云栖久挣扎两下,没挣脱,感到无力,“许苏白,你放手!”   “云六三,”他意味深长道,“到了床上还装纯,可就没意思了。”   许苏白见多识广,什么都涉足一点,最懂的,还是怎么玩弄风情。   花样百出,乐此不疲。   他说他重欲。   云栖久是信的。   他说他跟许玮不一样,许玮对很多个女人都有欲望,可他的欲望只针对她一人。   云栖久也信了。   他说他从以前开始,就很喜欢看她跳舞,夸她腰臀比例好,做出的动作很性感。   她问他什么是性感。   他说,那是一种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个人魅力。   荷宿市的夏日向来漫长酷热,夏蝉不厌其烦地鸣叫,夏风还在枝丫间缠绕。   洗完澡出来,云栖久整个人都快散架了。   她随性地套了件睡裙,大喇喇地盘起一双腿,慵懒倦怠地窝在松软的沙发里,不想动弹。   披散在肩上的长发半干,发尾鬈曲,乌黑柔顺,与白中透粉的肌肤形成鲜明对比。   许苏白用托盘端着两份三明治和牛奶,走过来,把东西搁在茶几上,让她吃早餐。   她懒懒地“嗯”了声,眼睫一抬,入目是衣冠整整的高大身影。   她看得出他很得意,神清气爽,器宇不凡,仿若凯旋而归的将领,就算是脖颈上的牙印,都不能折损他丝毫神气。   “许苏白。”她有气无力地唤他。   “嗯。”他在她身旁坐下,看她一幅呆呆傻傻的模样,端起一杯牛奶,送到她嘴边。   云栖久就着他的手,抿了口牛奶,软声道:“在上面太耗费体力了,我觉得,我好虚弱,我得多补补。”   他哑然失笑,喂她吃三明治,“你想怎么补?”   云栖久慢慢咀嚼嘴里的食物,咽下去,想宰他一顿狠的,“我想喝汤,就我们重逢后,第一次去吃的那家餐馆的汤。”   许苏白没拿另一份三明治,而是吃她吃过的那份,腮帮子徐徐动着,似是而非地点了点头,没给出确切答复。   云栖久探出一根手指,轻挠他腰间的痒痒肉。   他的腰精瘦紧实,没有一丝赘肉,而且,他也不怕痒。   但她每次这么挠他,他都会抓她的手,然后用那种宠溺得要命的眼神看她,温柔至极,远比平时要好说话。   这次也是,他拉住她的手,接着喂她吃三明治,慢悠悠道:“你想再去那儿,请我撮一顿?”   一口三明治噎在喉咙里,云栖久赶忙端起牛奶,“吨吨吨”地灌下去。   许苏白还在逗她:“给你个机会请我吃饭而已,有必要激动成这样?”   她险些又被牛奶呛着,一脚踹他膝盖上,赌气道:“我不吃了!”   他实实在在地挨了她一脚,手上剩余的那点三明治差点掉了。   匆忙往嘴里一塞,他腾出左手抱住她的腿,往自己腿上一搬,不让她再乱动。   “我看你生龙活虎的,不像是好虚弱的样子。”   “现在不虚弱了,”云栖久臭着一张脸,想抽回腿,却被他死死拉拽着,“你放开我!”   许苏白没放开她,手在她腿上的穴位不轻不重地按摩着,“陪我去趟德国,你想吃什么,我请你。”   他手法不错,被刺激着的穴位泛着酸,还有那么点儿舒服。   云栖久干脆一斜身,把另一条腿也搁在他腿上,端起茶几上的牛奶,一口接一口地抿着,直接道:“不去。”   他撩起眼皮瞅她一眼,“我今天下午三点的飞机,过去处理些工作上的事儿,这一去,估计没个一周回不来,你真不陪我?”   她摇头。   他还在诱惑她:“你之前说的那家咖啡馆,我经常路过,却从没进去过。你不是说他们家的黑森林蛋糕和咖啡不错吗?你不带我去尝尝?”   “都说不去了。”   发现她真的兴致缺缺,许苏白直白地问:“为什么不?”   牛奶见底,杯壁还挂着奶渍,她把杯子往桌上一搁,身体一倒,歪歪斜斜地靠着椅背,“我不喜欢那个地方。”   许苏白手上的动作渐渐停下。   云栖久的视线落在他骨节分明的长指上,“那家咖啡馆的蛋糕和咖啡的确不错,但我不想再尝第 二回了。”   于是,许苏白没再提这事儿。   他们今早闹得挺晚才起床,吃完三明治,喝完牛奶,已经接近中午。   两人腻歪了一阵,云栖久送他下楼,跟他叮嘱了几句,看着他开车离开,便搭乘电梯回去。   她开了门,还没进屋,看着房子里的装潢摆设,不能自已地想起不久前,两人还在屋里说说闹闹的情景。   心里无端端感到失落。   怎么办呀?他才刚刚离开,她就开始想他了。   往后一周,她自个儿又往张医生那儿跑了两趟,取回了药,按时按量地吃着。   许苏白每天都会跟她发起视频通话,聊些有的没的。   其实,就在他们复合的那一晚,他已经把微信头像换成了以前傍晚拍的那张图,个性签名还是“6:00pm”,朋友圈的背景图也一并换掉。   换上的那张图,像素比较低,而且还是夜间拍摄的,看起来很模糊。   但她还是一眼认出,这张是她向他告白那晚,别人偷拍发到学校论坛上的,没想到许苏白竟然还存着。   在那天,他还发了条动态,配图是她房间的一角,配文:【到头来,还是栽在她这儿了。手动@79】   余灯在底下留言:【嘚瑟!记得请吃饭!】   乔陆跟上队形:【祝99!记得请吃饭!】   许苏白的微信,真是哪哪儿都散发着“已有家室”的气息。   云栖久纠结了一阵,迟迟没有换上曾经的头像。   总觉得那头像尺度爆棚,她的微信没有区分开生活和工作,真的怕被领导同事,以及一些因工作而结识的人看到。   她重新买了一张电话卡,注册新的微信号,特地把微信号设成“Feb31st”,换上头像,又把个签改成“6:00am”,至于朋友圈背景图,则截取了许苏白的那条朋友圈动态。   一切准备完毕,她才把新手机号告诉许苏白,让他加她微信好友。   许苏白没急着加她,只在微信上回复她消息:【为了私藏我这个男朋友,你还特地搞了个新号?云六三,你很行啊。】   隔着屏幕,云栖久都能感受到他的嘲弄鄙夷,回:【那可不!】   她发送出去,过了没一会儿,就收到了他的好友申请,备注:【我他妈就当自己有俩女朋友,跟这个谈恋爱,跟另一个搞地下丨情。】   她通过申请,切到旧微信号,给他发了个“乖巧”的表情。   79:【这边麻烦您结一下包丨养费呢~】   X:【你卡号发过来。】   云栖久没发。   他直接转账给她,还是大手笔。   给旧号转了,他又给她的新微信号转账,道是:【女朋友也得有。】   还真就玩上瘾了。   可能是最近睡眠质量比较好,云栖久觉得自己重新活过来了,找领导说明情况,想要复工,回到岗位上继续发光发热。   这回,她被调到了体育新闻编辑部,用徐娅的话来说,那里有很多个高腿长、荷尔蒙爆棚的小哥哥在等她。   云栖久想了下个高腿长、荷尔蒙爆棚的许苏白,摇了摇头,直言一个就够她应付的了。   她掐好时间,给许苏白打电话,想跟他说这事儿。   电话铃响了几遍,那头才接通。   她还没来得及说话,便听到听筒传出一道清脆悦耳的女声。   听声音,就知道是个年轻漂亮,很会撒娇的女生。   云栖久怔了一下,还以为是自己拨错号码了。   可拿开一看,的确是许苏白的号码没错。   她听不懂那女生所说的语言,但从她略带薄怒又急切的语气中,能明显听出她对她的不满。   云栖久总觉得这声音耳熟。   恍然记起,她和许苏白重逢当天,在便利店里,他听筒里传出的娇俏女声,跟这声音一模一样。   问题来了——   这个女生,为什么会接许苏白的电话? 第72章 跟你在一起才不正经。……   许苏白有一点很讨人喜欢, 那就是他奉行“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他难以戒烟戒酒,自然也不会要求她戒烟戒酒, 只是看她烟酒碰得多了,会关心一两句。   云栖久现在这份工作,注定隔三差五就得往外跑。   所以,她也很能体谅许苏白出差个十天半个月的。   在这一点上, 她觉得自己的思想比以前有进步多了——   以前觉得聚少离多的异地恋大概率是走不到最后的。   现在忽然明白, 比起时间和空间上的距离,在一段感情里, 还有很多很重要的东西, 比如相互尊重,彼此信任,能适当满足对方所需……   云栖久回想重逢后, 跟许苏白相处的点点滴滴。   除了第一天在便利店不小心听到他跟那女生打电话,其他时候, 从未在哪个环节暴露出他在国外有人的迹象。   她不懂这个女生为何对她充满敌意,或许,她也是许苏白的追求者?   比起这些, 更让她介怀的是,这女生怎么可以擅自接听许苏白的电话?   女生噼里啪啦说了一通后, 就气急败坏地挂断电话。   云栖久脾气也上来了,冷笑了声, 把手机往身后的沙发一扔,盘腿坐在沙发前的地毯上,用遥控器调到体育频道,揭开外卖盒的盖子, 撕开一次性餐具,用勺子和筷子配合着,拌匀韩式拌饭。   自从发生盛卓那件事后,她患上了晕血症,一见到血,就恶心头晕,心悸乏力。   此外,见过太多支离破碎的尸体,她也不太想接触到生肉,闻到生肉的气味,看到流出的血水,都让她觉得难受。   她在张医生那儿进行脱敏治疗,循序渐进地接触她所畏惧的东西,可一旦离开张医生的视线,她还是会下意识地避开血液和生肉。   所以,她现在要么自己做些素食,要么出去吃或者叫外卖。   这顿拌饭吃了没两口,躺在沙发的手机开始震动,铃声一阵阵地响。   她拿起手机一看,是许苏白打来的,调低了电视音量,接通。   许苏白一开口就问:“怎么了?”   语速偏快,但他的情绪是稳定的,无形中能给人以安全感。   云栖久拿着勺子,拌着拌饭,说话慢腾腾的,卖了个关子:“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   许苏白听她这调调,赫然松了口气,顺着她的话说:“先听好消息吧。”   她不疾不徐地吃着饭,咽下去后,说:“你以后不能随便约我吃饭了,就算是预约,也未必能约得到我。”   “这算什么好消息。”他轻笑了声,“云六三,就算是不满我吃你软饭,你也用不着这样吧?”   她淡淡道:“嗯,用得着。”   他吃的软饭都好贵的,对于她一个工薪阶层而言,压力太大了。   许苏白被气笑了:“为什么?”   云栖久还在吃着晚餐,吊足了他的胃口,“因为坏消息是,我要复工了,得回社里继续当社畜。”   手机那边隐约响起汽车喇叭声,云栖久猜测他在车上。   “这么快?”他的口吻听着略显惆怅。   “这假期已经很长了,再不复工,我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连着婚产假都给休了。”   说着,她的食指轻轻扣了下手机壳,看着一名选手自跳台跃起,坠入水中。   零水花,全场欢呼。   她眯起眼,“就这样吧,不打扰你开车了,路上注意安全。”   “我没开车。”许苏白说,“车是乔陆的,他在开着。”   云栖久有点意外。   “当哥哥的谈恋爱了,得请人吃饭。”许苏白懒散道。   “对呀对呀!”刚刚那道女声又欢快地响起。   许苏白拿开手机,冷冷地命令她:“闭嘴。”   那女生委屈巴巴地呜咽一声,还真就没说话了。   外卖吃了不到一半,云栖久感觉胃有点难受,放下勺子,不再吃了。   手机开了免提,被她放在旁边,她动手收拾外卖盒。   许苏白问:“你吃了吗?”   “刚吃饱。”   “吃的什么?”   “饭。”   许苏白的嗓音柔和了些:“等回去了,我带你去吃好吃的。”   “好。”   “你心情似乎不太好。”他把话挑明了说,“因为乔乐安?”   乔乐安,是那个女生的名字吗?   她好像在哪儿听过这个名字。   云栖久给外卖盒外的塑料袋打结,丢进垃圾桶里。   许苏白没听到她的回答,开了免提,不耐地对另一人说:“乔乐安!过来跟你嫂子道歉!”   “什么嫂子?你们都还没结婚呢!你别损了姐姐的行情!”那女生嚷着。   许苏白不爽地爆出一句:“行你妹!你刚刚做了什么好事,你赶紧说清楚。”   然后就听乔乐安夸张地带了哭腔,高声说:“对不起!姐姐!我刚刚不小心认错人了,才会跟你说那些话的,真的很对不起,求你别放在心上……”   云栖久怔了一秒,没反应过来,迟疑地问:“你是许苏白的,朋友?”   乔乐安的嘤嘤声戛然而止,不可置信道:“久久姐,你不记得我了吗?我是小乔,乔陆他妹妹。”   一提到“小乔”,云栖久全都记起来了。   大学时,有一次他们一群人凑一块儿吃饭,因为乔陆的企鹅昵称是“大乔”,所以徐娅好奇地问他,是不是还有个“小乔”。   乔陆坦言自己有个妹妹,现在在国外念书,还夸他妹妹长得漂亮,国外一堆小屁孩在追。   徐娅的八卦之魂熊熊燃烧,追问妹妹有多漂亮。   乔陆掏出手机,点开相册,大大方方地炫耀起了自家的宝贝妹妹。   云栖久也凑过来看。   看到某张照片时,她“诶”了声。   照片中,许苏白、余灯分别站在病床两旁,中间的病床上,乔陆挨着一个身穿蓝白色病服的小女孩坐着。   女孩大概八九岁的模样,很瘦,看着有点憔悴虚弱,笑容却很灿烂治愈。   四个人,全都剃了光头。   乔陆说,他妹妹检查出脑瘤,做开颅手术前一天要备皮,因为觉得这样不好看,所以她一直在哭,他们一群人为了哄她,也都跟着剃头。   云栖久瞧了眼许苏白的寸头。   总算明白高中开学典礼那天,许苏白的头顶为什么那么锃亮了。   在大三那年,乔陆生日当天,云栖久终于见着这个笑容灿烂的女孩了。   那时乔乐安十四岁,是个性子活泼、长相可爱的萝莉,身上长了点肉,不再是弱不禁风的模样。   跟云栖久这种温软的音色不同,她的声音脆生生的,清亮高亢,还有点奶音,总爱混在她们这群女生里,甜甜地叫她们“姐姐”。   都说“女大十八变”,一晃六年过去,乔乐安那把萝莉嗓也跟着发生了变化。   再加上她们只见过一面,而且他们这群人很少提她的大名,所以云栖久先前没认出来。   “啊~我记起来了,”云栖久浅浅地笑着,“抱歉,太久不见,刚刚没认出你来。”   乔乐安一听,很亢奋:“久久姐,我以为你这次会跟苏白哥一起过来的,还特地给你准备了礼物呢!结果苏白哥说你有事来不了,嘤~好伤心啊。”   “我们肯定会再见面的。”云栖久拿走果盘里的一颗牛奶糖,撕开包装,丢进嘴里。   许苏白懒得听她们叙旧,叫乔乐安少逼逼赖赖的。   乔乐安忽地正色道:“我觉得,这锅不能只有我一个人背!”   她跟云栖久解释:“久久姐,苏白哥给你的备注不是阿拉伯数字的‘63’吗?但是刚刚来电显示的是‘Liebling’,我以为,他背着你,劈腿了一个德国女人,就想帮你骂她来着……   “久久姐,刚刚那些都是误会!真的!我不知道那个号码也是你的!”   云栖久了解了起因经过,方才那点气消了个七七八八。   许苏白加了她两个手机号,估计是把新手机号备注为“63”这个正牌女友,把旧号当成“地下丨情”来耍了。   他这是什么恶趣味……   云栖久问:“‘Liebling’是什么意思?”   乔乐安:“这是德语,相当于英文里的‘Darling’,在中文里,就是‘爱人’的意思。”   云栖久恍然大悟:“哦~懂了。”   乔乐安还在说着:“久久姐,如果苏白哥敢乱来,我跟你说,我不仅帮你撕小三,我还能帮你骂渣男的!真的!我刚刚真帮你骂苏白哥了!还差点被他打了一顿!”   许苏白烦躁地“啧”了声:“乔乐安,你再罗里吧嗦,信不信我真要揍你了?乔陆,你怎么不管管你妹妹。”   乔陆颇为无奈:“哎,我在看路开车呢,哪儿管得了啊……”   “久久姐……”   乔乐安还要跟她说话,许苏白取消了免提,把手机收回来,“你要找她你自个儿联系去,别烧我话费。”   云栖久不由得笑了:“许苏白,你怎么跟一小孩儿计较呢?”   许苏白:“还小孩儿呢,人家都快二十了,长得比你还高。”   “……”   乔乐安以前明明只到她耳朵的,怎么一下就蹿上去了?还都快二十岁了……   云栖久不由感叹,时光易逝,岁月如梭。   然后就听到许苏白挖苦人家女孩子:“感觉还跟十二岁似的,一天到晚没个正经。”   云栖久泼他冷水:“你不也没个正经?”   “一般情况下,我都很正经的。”   “但我觉得你不正经。”   “跟你在一起才不正经。”   “……”所以她的存在,触发了他的BUG,是吗?   这天儿怕是聊不下去了,云栖久让他好好请人家吃个饭,就挂了电话。   她打了个哈欠,拧开果汁的瓶盖,边喝果汁,边拿起遥控器把电视音量调高。   然后,她把抱枕抱在怀里,继续看比赛。   电视的声音在房间里絮絮叨叨地绕着,听得她昏昏欲睡。   手机铃声好巧不巧又响了。   她眼睛都快睁不开了,勉强接通,那头跟炸了一样,乔乐安哭哭啼啼地嚎叫:“久久姐,对!不!起!我真的没想骂你的……”   跟上一通电话里的撒娇式假哭不同,她这回是真的在哭,把云栖久那点瞌睡虫都哭没了。   “怎么哭了?”她担忧地蹙着眉。   乔乐安吸着鼻子,低低地说:“苏白哥听到通话录音了。”   云栖久捏捏眉心,猜测她那会儿肯定用德语骂得很难听。   可她不是故意的,许苏白现在也把她骂哭了,她觉得这件事就这么揭过去算了。   “你让许苏白接电话。”她说。   随后,她就听到了许苏白的声音:“心软了?”   “嗯,不都说是误会么?你怎么能把人家小姑娘骂哭呢?还真是不懂怜香惜玉。”   “我要是真不懂怜香惜玉,你早就……”他的话卡在一半,大概是顾虑乔氏兄妹在附近,所以收敛了点。   云栖久听到他点烟的动静,他呼出一口气,悠然道:“要不是乔陆还在,我刚差点要动手揍人了。”   “你好暴力哦。”   “……我还不是为了给你出气?”   “嗯,但我现在不气啊。”她把抱枕放回沙发上,关掉电视,把剩余的果汁一口喝掉,又打了个哈欠,“我现在有点困,想睡了,你别再打电话过来了。”   “这么早睡?”   “一个人在家好无聊的。”   “你这话听着,让我觉得你在勾引我。”   “……”云栖久娇嗔骂了句,“不正经。”   今晚,她早早洗漱,吃了药就上床休息。   翌日醒来,再次收到了那个做自媒体的朋友发来的消息。   做自媒体的朋友自称是“橙子”,先前找她聊过很多回。   云栖久拒绝了几次。   现在,不知她哪来的信心,觉得自己都接受心理治疗了,也决定复工了,按理来说,应该也没那么害怕回忆在战场上的事了……吧?   抱着试一试的想法,这次,云栖久决定接受采访。   橙子把采访提纲发给她,让她有个准备。   橙子这一把玩得挺大,不仅仅是采访后写成稿件发出去,也不只是录制好后剪辑上传。   她打算从一开始,就在网络直播平台直播采访过程。   采访完后,可能还需要云栖久配合一下,回答部分观众的提问。   听着感觉挺刺激的。   云栖久准备得很认真。   毕竟,橙子出手的确阔绰。   以徐娅现在的人际关系网来看,云栖久怀疑这橙子大概率是个富二代。   得知她接了橙子的采访,徐娅打电话给她,直呼她这是打开了扬名立万的大门。   云栖久当然明白她的意思。   战地经历本就离普通人很遥远,再加上她的女性身份,以及学业背景和容貌的加持,她多上几档节目,多写几本书,应该也能小火一把。   只是她对“火”没兴趣。   目前为止,没兴趣。   很久以前,云栖久就从徐娅的描述中,了解到自己凭借姿容出圈了。   但她没想到,自己的热度竟然还挺高。   开直播的时候,观众数蹭蹭蹭地往上涨。   采访还没正式开始,直播间人气就被顶到了第一。   得益于从大学开始就积攒的经验,面对镜头,云栖久落落大方,毫不怯场。   她知道自己哪个角度、哪个表情、哪个姿势动作比较好看,所以一直都有在控制言行举止。   橙子就坐在云栖久对面,年纪与她相仿,一身知性风打扮,留着一头梳得齐整的齐肩发,妆容精致大气。   聊天时,语速适中,普通话标准,情商很高,懂得抛梗接梗,也善于倾听。   云栖久很享受跟她对答互动的过程,甚至有点后悔早前拒绝了她这么多回。   聊起战地经历,云栖久有很多话可以说的。   仿佛那短短两年的经历,已让她漫长又沧桑地过了半辈子。   橙子问她:“战场这么危险,你去之前,家里人同意吗?”   云栖久有点腼腆地笑着:“我是先斩后奏的,这一点,希望大家不要学我。不过,好在家里人还是能理解我,愿意支持我的。”   橙子又跟她聊了几句,看到直播间里的人的提问,临时给云栖久加了个问题:   “今年1月6日,你跟另外十余名国际记者,以及二十多名教职工和学生,在卡伦库波图加莱特一所学校,遭武装分子劫持,四天五夜才得以获救的事,备受多方关注,请问方便跟我们说说当时的详细情况么?”   云栖久猜到此次采访,极有可能会提起这件事,是以早有准备,“这件事,说来话长。”   关于这件事,云栖久记忆深刻,现在回想起来,仍是心有余悸。   也许她应该直接从1月6日当天说起。   但在她的脑海里,却是从1月3日开始回忆的——   因为在那天,她遇到了一个挺有意思的人。   1月3日,卡伦库当地时间下午三点。   采访结束后,云栖久跟盛卓带着摄影设备,搭乘当地人开的吉普车,回到酒店。   经过大厅,看到三个高大健壮的男人和一个女人,站在酒店前台办理入住。   三个男人从头武装到脚,背着沉甸甸的包和枪,面罩盖得严严实实,全身上下只露出一双眼睛。   而那个女人,背着包,胸前挂着相机,身上的防弹衣标注了“PRESS”和通讯社的标志,一看就是个记者。   云栖久认出对方是德国讯知通讯社的记者,惊奇又惶然地问盛卓,这是什么情况。   盛卓说:“听说他们通讯社的战地记者,有几个原本就是雇佣兵出身。那三个应该是雇佣兵吧?”   云栖久更蒙了:“三个雇佣兵保护一个女记者?”   她刚说完,就见那群人转过身来。   云栖久往旁边让了一下,眼眸一抬,视线在掠过一双内双丹凤眼时,心脏陡然一跳。 第73章 I‘m married……   多么魔幻现实主义的一件事。   在这个动荡不安的地区, 多个国家和武装势力盘踞对峙,距离酒店不远处就是交战区,爆炸声惊天动地, 轰起的浓烟遮天蔽日,就连在这里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这家酒店亦是布满枪弹痕迹,墙面凹凸不平,为了防止被震碎, 玻璃全都用胶带封上, 周围堆了不少草包,充作掩体。   就在这么一个许苏白绝对不可能出现的地方, 云栖久看到了一双和他极为相似的眼。   只是不知道, 这双眼笑起来时,会不会也出现卧蚕。   两人目光交汇的刹那,云栖久并不觉得高兴, 也不觉得伤感、怨恨,激动或者惊诧。   她只是恍惚了片刻, 眨一眨眼,那些乱七八糟理不清的心绪,便烟消云散了。   那个男人看她的眼神, 和看陌生人没什么两样,十分冷淡, 不起一丝波澜。   云栖久定下心神,面不改色地跟着盛卓, 迈开腿,朝楼梯的方向走。   她垂眼看台阶,反复提醒自己——   许苏白绝对不会出现在这里。   他现在应该还在德国忙他的学业和事业,他忙碌的身影会穿梭在教室、实验室、公司之间。   当然, 也不排除他在夜店,跟某个洋妞调情的可能。   她越想,越惴惴不安。   她怕,怕许苏白真的出现在这里。   倒不是害怕久别重逢的尴尬,而是这个地方真的太危险了。   她跟盛卓是战地记者,多次辗转战场,有一定的战地经验,懂得如何自我保护,按照公约,他们有权享受战俘待遇。   而许苏白……他那种天之骄子,老老实实待在安全区就好。   她听到了身后繁杂错乱的脚步声,余光印入一抹军绿色。   那个女记者和三个雇佣兵的怪异组合,就跟在她身后。   他们在用英语说笑,气氛融洽。   云栖久不自觉地把注意力放到他们身上,偶然看到一个男人,拍了拍那个眼睛极似许苏白的男人的肩膀,唤他“BOSS”。   面对那男人的提问,BOSS只是微微颔首,并不出声表示什么。   云栖久放慢脚步,他们一群人很快就越过她,走在她前面。   “许苏白。”她低声轻唤,带着几分试探,仿佛是走神时的喃喃自语。   这三个字,像是掉进了无底洞里,久久得不到回应。   她直愣愣地看着他们的身影消失在拐角,走上三楼。   果然是她想多了。   云栖久松了口气,也跟着上了三楼。   盛卓已经走到很前面去了,一回头,没见着她,反倒跟女记者打了个照面,两人顺势闲扯了几句。   云栖久一路沉默,回到三楼的房间,正准备用房卡开门,忽然发现BOSS就住在她对面。   她伫立着,用余光悄悄打量他的背影。   不只是那双眼,他就连身高体型,都跟许苏白相差无几。   他径自推门而入,也不转身,直接关上了门。   云栖久遗憾由始至终都没听过他的声音。   短暂地补觉后,云栖久跟盛卓约在二楼的餐厅见面,讨论明天跟随卡伦库特种部队进入多国混战区的事。   转眼到了晚餐时间,云栖久跟盛卓边吃边聊。   吃到一半,她就见讯知社的那批人走进了餐厅。   不过男人只剩两个,BOSS不在。   他们都卸下装备,换上了日常着装。   女记者经过他们这一桌,还跟她和盛卓打了个招呼。   “他们明天也跟我们一起进去。”盛卓说。   云栖久漫不经心地点头,手里拿着面饼,从中撕出一小块,塞进嘴里,味同嚼蜡地吃着。   次日一早,云栖久就起床,穿戴好头盔和防弹衣,带上设备,走出房门。   盛卓住她隔壁,也刚好出门。   他们按照原计划,跟随部队进入混战区。   一同前往的国际记者,多达十余人,大家都混在不同的车里,间或聊几句。   抵达相对安全的目的地,云栖久又见到了讯知社的女记者,也看到了BOSS。   他今天还是从头裹到了脚,只露出一双眼睛,脖子上挂着相机,没带枪。   在这种地方,携带武器基本会被默认为武装人员,远比不携带武器要危险。   “他不是雇佣兵么?”云栖久偷偷问盛卓,“还兼职自由摄影师?”   “谁知道呢。”盛卓在摆弄摄影设备,耸耸肩,道,“我现在只担心,在这儿拍不出好片子,都说‘如果你的照片拍的不够好,那是因为你离炮火不够近’……我觉得咱们离得有点远啊。”   云栖久皱眉:“真正开火还不知道……”   她话还没说完,距离不到三公里的地方,“嘭”一声巨响骤然炸开,火光和沙土猛蹿到天上,明亮与灰蒙模糊了视野。   所有人都蒙了一下。   不过间隔三秒,又是一声震耳欲聋的炮弹爆炸声。   第二颗炮弹落下的距离更近了,地面在震动,掀起的热浪和粉尘扑面而来,迷了人眼,吓得人脑袋空空,心惊胆战。   盛卓率先察觉出不对劲,抱着相机,冲着人群高喊:“跑啊!快跑!”   “Run!”云栖久反应迅速,失声尖叫,缩起脑袋跟在盛卓身后往回跑。   他们一动身,其他记者也跟着不知所措地跑起来。   大家仿若一群被胡乱驱赶的无头苍蝇,乱哄哄地四处逃窜。   “嘭!”第三颗炮弹被投掷到他们所处的方位,直接炸毁了路边用作掩体的矮墙。   碎石纷纷滚落,挡住坑坑洼洼的路面。   有人不慎踩中石块,崴了脚,烦躁又痛苦地爆出一句脏话,为了活命,不得不继续奋力奔跑。   头盔、防弹衣、设备等几十斤重的东西压在身上,以前云栖久还会娇气地说声“好重”。   现在生死攸关,她却什么都想不起来,好似连身体都要失去重量了,只知道赶紧跟着盛卓逃命。   炮弹接连落下,一声比一声密集,震得人耳朵嗡鸣,肾上腺素狂飙。   就算不被炮弹击中,随处迸溅的碎石块,也足够要人命的。   跑得太急,云栖久气都快喘不上来了,喉咙冒出一股子血腥味,却始终不敢懈怠。   一块碎石猝不及防地砸她后腰上,她一个趔趄,向前扑倒。   双膝跪倒在地面上,轧着满地碎石,一时间,全身上下好像都在火辣辣地痛着。   盛卓发现她摔了,赶忙转身给她搭把手,要扶她起来。   不料一个外国记者突然迎面冲撞过来,裹挟着盛卓倒退两步,还踩了他一脚。   盛卓爆了句粗,逆着人潮往她这儿赶。   云栖久不敢耽误,咬紧牙关,忍着疼起身。   下一秒,腋下便穿过一只孔武有力的手臂,用力架起她,带着踉踉跄跄的她向前跑。   云栖久匆匆瞥了眼,只看到对方脖颈和下颌的漂亮弧线,还是被一块黑色面巾裹住了的。   她仓皇收回眼,另一条胳膊就被盛卓给架住了。   后面的路程,几乎是他们两个大男人架着她跑。   生死存亡时刻,有人不嫌弃你是个累赘,愿意带着你奔逃,这种情谊,是很令人动容的。   云栖久当时脑子一片空白,没想这么多,只知道遵循生存本能地逃跑。   直到死里逃生,去到医院做检查,才后知后觉地感觉到害怕和感动。   发生这种事儿,盛卓一直在骂,说那些恐怖组织不讲武德,怎么连记者都打。   云栖久脸色惨白,惊魂未定,谢谢盛卓救她一条狗命。   盛卓在她身旁坐下,喝了口水,说:“还有一个人帮了你呢。”   云栖久当然知道,是谁第一时间向她伸出了援手。   她在房里,给后腰的淤青抹了药,随后查看随身物品,翻了个遍,都没找到适合当谢礼的东西,便跟盛卓交代了一句,只身走出酒店,去街上买水果,打算拼个果篮送给BOSS。   尽管卡伦库战火频仍,但平民百姓都还得继续生活下去。   云栖久在水果摊前挑拣水果,碰巧遇到了一个外国男记者。   因为两人之前有过交集,所以当他跟她打招呼时,云栖久也笑着回应了他一两句。   那名记者迟迟没有离开,而是凑在她身边,继续跟她扯着话题。   云栖久没太搭理,直到他直白地用英文问她:“Do you have a boyfriend?”   云栖久愣住。   随即,她缓缓举起左手,无名指上,卡着一枚在灯下闪闪发光的戒指,“I‘m married.”   话音刚落,就听到身后闪过一声短促的哂笑。   走马灯似的,她一回头,就找不到了。 第74章 虚张声势   戴上戒指, 伪装成已婚妇女的主意,是盛卓出的,据说能减少很多不必要的骚扰。   和独居女性在阳台挂男士内裤, 有异曲同工之妙。   在某些点上,全球大部分男性达到了出奇一致——   女性一旦有了固定伴侣,性吸引力就会大打折扣。   每次在异国他乡执行高风险任务,云栖久都会戴上戒指, 明明白白地告诉别人, 她已婚。   如若聊起她的丈夫,她的形容词大抵是高大强壮, 英俊睿智……反正有某个人当作蓝本, 她要吹起牛逼来也不难。   总之,她得让自己看起来有所依靠。   用盛卓的话来说,那就是“虚张声势”。   云栖久把手中的橘子放进篮子里, 迟疑一秒,又转头朝街上张望。   人来人往的, 她找不到那声哂笑的来源。   不由怀疑,是不是自己产生了幻觉。   见着一个外形跟许苏白相似的男人就算了,还听到了与他相似的嘲讽笑声。   那名男记者不太相信她的说辞, 又追问一遍。   云栖久但笑不语。   他只好打消念头,悻悻离开。   回到酒店, 云栖久拎着一篮水果,敲响了BOSS的房门, 用中文道:“你好,我是时通社的记者云栖久,感谢你今天救了我。”   等了半分钟,里面没人应。   她又敲了敲门, 这次换成英文。   “笃笃。”门里的人,敲响门板,短促清脆的两声,云栖久听得很清楚。   她继续用英文解释自己的来意,想让他接受她的谢礼。   BOSS一言不发,只用叩门声应答。   云栖久便把果篮放在门口,让他自己出来拿,转身走回房间。   待她翌日出门,果篮已经消失不见了,估计是他收下了。   1月5日晚,得知卡伦库执政当局武装将集中火力,发起猛烈进攻,也就是俗称的“决战”,盛卓和云栖久接上级领导通知,紧急撤离到安全区域,凡事以保证自身安全为重。   警报声长鸣,城市混乱无序。   人们收拾行李,拖儿带女,逃离这座即将遭受战火摧残的城市。   公交车往返数趟,将平民转移到安全区。   盛卓跟云栖久带上随身物品,联系司机,希望他能开车载他们离开。   然而,司机本人也忙着带家人逃离。   拍下挤得像沙丁鱼的公交车,以及堵得水泄不通的道路,盛卓举着相机,戏谑道:“要不我们劫车吧?”   “……”云栖久满面愁容,反问,“我们现在离战火够近吗?”   盛卓听着炮声,说:“还差点。等真正的决战来临,那照片如果能第一时间拍出来,咱俩可真成新闻界的英雄了。”   云栖久没接茬,眯眼眺望破败不堪的危楼,熊熊燃烧的火光,直冲云天的浓烟,和黑沉沉的天空,满目疮痍,惊心动魄,恍惚以为末日将至。   没听到她说话,盛卓看了她一眼,“那我们不走了?”   “怎么走?负重越野吗?”云栖久苦闷地叹了口气,翻找通讯录,想联系大使馆帮忙。   一辆黑色吉普车在他们身前停下。   讯知社的女记者坐在副驾,降下车窗,冲他们招手,“嘿”了声,问他们要不要一起走。   “走不走?”盛卓问云栖久。   隔着反光的黑色车玻璃,云栖久似乎能感觉到,有一道视线,犀利如箭地笔直射向她。   她收起手机,斩钉截铁道:“走。”   一路上,除了盛卓和女记者,其他人都没说过话。   云栖久紧挨盛卓坐着,他另一边坐着闭目养神的BOSS,再旁边是俄罗斯雇佣兵。   三个彪形大汉,挤得她压根坐不了,只能紧张地握着把手,以防被甩出去。   他们撤退到波图加莱特北郊,这里离交战区大概二十公里,决战时或将遭到波及。   盛卓已经做好了上前线的思想准备,云栖久在打电话,口头请示上级领导。   1月6日早上,这回轮到盛卓做饭。   桌上摆着一道西红柿炒蛋,一道炒土豆丝,还炸了一锅薯条。   “我们得想法子搞辆车进去。”盛卓边吃边说,“偏偏现在没人愿意接单,不认识的又信不过。”   他们社里,就曾出过战地记者被当地司机劫财的事。   云栖久咽下嘴里的饭菜,道:“是不是后悔昨天撤出来了?”   盛卓摇头,“不后悔,不然今天可能就吃不上这顿饭了。”   “要不……”云栖久抬了抬下巴,指向薯条,“我们去找一下讯知社的记者,看他们能不能再捎我们一程?他们大概率也会去前线。”   死马当成活马医。   盛卓还真就端着锅薯条,和云栖久去找讯知社的人。   他们聚在二楼的一间房间里,见到盛卓和云栖久过来,有些疑惑。   云栖久说明来意。   开门的女记者回头看向沙发上的BOSS,房里的另两个雇佣兵也把目光投过去。   BOSS双手环胸,懒洋洋地瘫坐着,双腿向前伸,肉眼可见的修长笔直。   薄薄的眼皮一撩,瞧了眼云栖久,半晌,他眨了下眼。   同意了。   云栖久吊起的一口气,终于缓缓呼出。   女记者把头调过来,笑说:“行,准备一下,大概半个小时后吧,我们一起出发。”   “好。”云栖久从盛卓手里接过薯条,跟女记者说了几句客套话,正要把锅送出去。   一双大手快一步接住锅的把手,云栖久的手还没来得及撤,手指与对方的指尖擦碰了一下。   她有些怔愣,探究地看着眼前这个个高腿长的神秘男子。   这种接东西时,碰触对方手指的坏习惯,怎么也跟许苏白那么像?   他低垂眼睫,视线扫过她的手指,又缓缓上移,定格在她脸上。   对视的那一眼,云栖久还是没从他眼中窥出半分情绪的波动,于是那点旖旎的想法,瞬间化作泡影。   她赶忙松开手,再次向他们道谢,和盛卓回去收拾设备。   “你觉不觉得,那个BOSS很奇怪?”云栖久问盛卓。   “没瞧出来。”盛卓说道,“除了当地平民,每个会来这里的外国人,包括你我,严格说起来,都挺奇怪的。”   “我们是来工作的,哪儿奇怪?”   “端着一锅薯条,要人家带我们上前线,这就挺奇怪的。”盛卓帮云栖久把包背上,“这么一对比,BOSS可真一点都不奇怪。”   “……”行吧,可能是她太敏感了。   讯知社留了一个雇佣兵在宾馆。   剩余的三人,加上云栖久和盛卓,刚好五人,搭乘一辆车,前往交战区。   发起决战的第一天,战斗异常激烈,伤亡也十分惨重。   武装车辆呼啸着奔赴前线,一辆辆救护车开出来,前往几公里外的战地医院。   在经久不散的黑烟中,云栖久依稀看到了他们之前居住的那家酒店。   那里现在已被炮火夷为平地,一片狼藉。   这一天过得兵荒马乱,回程的路上,众人灰头土脸,都心事重重地沉默着。   云栖久抿着唇,心里像是堵着东西,闷得厉害。   “在这里停一下吧,我想拍张照。”盛卓突然出声,打破死寂。   开车的俄罗斯人踩下刹车。   盛卓下了车。   云栖久不敢继续留在车上,也跟着下车。   现在已近黄昏,落日悬在天边,天空透出灰蓝色,几颗星星挂在天幕上,左侧是不断向外蔓延的硝烟,右侧是灿烂的晚霞。   他们面前是一座蓝顶白墙的板房,正位于被轰炸成废墟的学校空地上。   板房的门是敞开的,还能透过窗看到里面坐着的学生。   他们沐浴在余晖里,笼着一层金光,抬着头,目光炯炯地望向讲台。   云栖久心间最柔软的那部分,猛然被撞了一下,霎时红了眼眶。   盛卓在拍照。   讯知社的人也下了车,抬起相机拍了几张。   “这张照片,就叫‘战火中的希望’吧。”盛卓说。   云栖久轻轻“嗯”了声。   本以为这样就能结束一天的行程,打道回府的。   如果他们在走近学校,想要拍摄采访得到更多内容时,没有被恐怖组织围困的话。   被劫持围困的那几天,因为太过害怕,所以云栖久总不太能回忆起那几天的细节。   只记得除了他们这五人,还有七名国际记者也遭到劫持,被丢进学校里,跟两名老师,和二十名学生待在一起。   在跟当地政府没谈判出结果之前,那些武装分子端着枪,日夜轮流盯着他们。   记者们想办法联系大使馆、红十字等一切可以求助的对象,持续跟总部汇报、连线。   战战兢兢的两位老师,在安抚一群忐忑不安的学生。   起初,学校的厨房里还有一些粮食,几个会下厨的人,勉强能换着花样做些吃食。   然而,过了不到两天,受战争影响,基站遭到摧毁,无法通信,这一带区域开始断水断电,最关键的是,他们的粮食也所剩无几了。   局面僵持不下,他们这些人质不知何时才能获得解救。   大家心下做了最坏的打算。   在死亡威胁下,人人都惊惶恐惧,躁动不安。   有一名记者撑不住,嚷着“我不想死”一类的话,忽然弹起来就要往门口冲。   一发子弹擦出风声,打在离他不远的地面上,射出一个洞坑,激起的砂石飞溅在他的裤腿上。   他被迫止住脚步。   他的同伴脸色苍白地把他拉回来,将他摁回原位。   到了第三天,他们彻底断水断电断粮。   身处绝境的时候,最是考验人性。   而人性是经不起考验的。   每个穿戴着头盔和防弹衣的人,不论吃饭还是睡觉,都不敢把装备卸下。因为害怕那些武装分子,会突然持枪扫射。   人人自危,记者们已是自顾不暇,根本顾不上去保护那些同样无辜的学生。   在这么艰难的时候,云栖久跟盛卓的包里,其实还剩下一条士力架和半瓶饮用水。   盛卓用中文偷偷跟她说:“如果你做不到让每个人满意,那就自私点,多为自己考虑。”   云栖久当时又饥又渴,又累又困。   身上的伤还没好全,先前逃跑时被碎石块划伤的肌肤,在慢慢痊愈,结了痂,伤口特别痒。   她一抬头,就看到坐在她对面的那几个小朋友,睁着一双大眼睛,懵懂地看着她,仿佛在说:还有食物吗?求你救救我好吗?   她敛眸垂首,内心在挣扎。   要知道,之前怕这些营养不良的孩子们不够吃,她还会把自己的那份食物,分给他们一点。   没想到现在,她却在和盛卓商量着吃独食的事。   “‘不患寡而患不均’,云栖久,咱俩那点东西,根本没办法分给他们,连我们自己都够呛……”盛卓说,“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获救,我们又能撑多久呢。”   云栖久做了个深呼吸,接受了盛卓的建议,两人私底下,把那条士力架和半瓶水给分了。   他们两人依靠这点东西,硬生生捱到了第四天傍晚。   “怎么还没人来救我们呢?我觉得我快死了。”盛卓说。   熬了这么久,他精神几近崩溃,反应变得迟钝,眼睛布满血丝。   他掏出相机,用仅剩不多的电量,开了机,镜头对着云栖久。   “云栖久,你现在最想做的事情,是什么?”他问。   云栖久舔了下干燥的唇,故作轻松地直面镜头,轻声道:“想回去装个大浴缸,泡在热水里,喝着汽水,抽着小烟,看最新的电影。”   云栖久接了盛卓手中的相机,转而把镜头对准他,“盛卓,你呢?”   盛卓:“我想回家,亲亲我老婆,跟她说,我平安回来了。”   说完这些,他们相视一笑,关掉相机,坐在墙边,沉默着,存蓄体力。   良久,云栖久起身去洗手间。   回来时,经过某间教室,看到盛卓抱着俄罗斯人带来的一瓶伏特加,唇瓣贴着瓶口,抿了一小口。   他紧锁眉头,不曾喝过这么辛辣的酒,只这么一小口,就让他脸色涨红,眼神开始涣散。   云栖久蹙了下眉。   如果不是真的难受,盛卓是绝对不会喝这种烈酒的。   女记者坐在教室的墙边,身下垫着一张报纸,招呼云栖久过去。   云栖久犹豫了一下。   在这种地方,除了同行的盛卓,她对其他人一向保持高度警惕。   但一想到他们帮过他俩不少,云栖久还是过去了。   “你要不要也来点酒?”女记者用英文问她,开口的瞬间,云栖久闻到了浓浓的酒精味。   她摇了摇头。   “你不渴吗?”女记者又问。   她还是摇头。   盛卓摇摇晃晃地走过来,真是喝昏了头,没坐在云栖久身侧,而是坐在了女记者的另一边,拉着她,咕哝了两句。   然后,头一歪,睡着了。   女记者也累了,头往后抵着墙,也闭上眼睡了。   云栖久屈起双腿,一手抱腿,低头捏了捏眉心,感觉疲惫不堪。   就在这个时候,一样东西掉进了她怀中。   她心一紧,就着傍晚昏昧的光,捡起那样东西——   是一颗红色包装的牛奶糖。   有人挡住了她身前的微弱亮光。   她顺着那双腿,缓缓抬眼…… 第75章 是遗书,也是最后一封情……   她曾见过许苏白身穿迷彩服的帅气模样。   在大一军训的时候。   那天, 火伞高张,烈日烘烤着大地。   许苏白跟一群男生,不紧不慢地走过林荫道。   枝叶间的细碎光斑打在他身上。   他漫不经心地听人说话, 领口的纽扣开了两颗,喉结微微滚动,逸出轻笑。外套袖子折到手肘,长臂搭在乔陆肩上, 手中捏着帽子, 随性地晃了两下。腰带勒出精瘦腰身,腰线比其他男生都要高出一截。   高瘦挺拔, 举手投足自带兵痞气息, 混不正经的。   与他擦肩的瞬间,一直低着头的她,悄然斜了眼眸, 瞥向他。   他毫无察觉,头撇向乔陆那一侧, 左颈的文身完全暴露在她眼前。   他径直穿过她身侧,就像一阵捉不着的风,渐行渐远。   知道他那双眼不会停驻在她身上, 云栖久驻足回首,抬高了帽檐。   从来都是这样, 她只敢在他身后,不加掩饰地, 用炽热缠绵的眼神,传递对他的爱慕。   那个时候,她从不敢奢望,有朝一日他会为她停留。   然而, 此时此刻,一个一身迷彩的高大男子,背着光,就站在她面前,剪影渐渐与许苏白重叠。   她仰着头,直勾勾地盯着他,舍不得眨眼,眼眶兀自红了一圈。   四天四夜,设想了所有好与坏的结果,怀揣着恐惧不安和一线希望,忍受着肉体和精神上的双重折磨……   她自认坚强,不哭不闹,还能温柔地笑着,给其他人做心理疏导。   但是,在看到这道身影的刹那,她只想哭,想起身扑进他怀里,呼唤他的名姓,用力抱紧他。   可她现在又饥又渴,眼睛甚至干涩得挤不出一滴泪,用以释放崩溃的情绪,更别说起身扑向他了。   她只是这么看着他,夜色渐浓,他的身影融入黑暗,轮廓变得模糊。   她怀疑自己是真的出现了幻觉。   人们不都说,死前会闪过生前的记忆么?   许苏白是她毕生的执念啊,死前肯定是要回忆起他的。   云栖久嗫嚅着唇,喉咙嘶哑,酝酿不出一个字。   昏暗中,他的身影终于动了,就坐在她左侧,修长的双腿屈起。   估计是觉得不舒服,又放直了右腿。   朦胧月色透过窗,流入室内。   云栖久嗅到了他身上散出的酒味,推测他也喝了那瓶伏特加。   她侧首看他,低声唤他:“许苏白。”   他没应,左臂搭在膝上,头向后一仰,抵着墙。   “果然是我快死了,所以才会见到你。”她苦笑,心脏揪痛。   这回,那个男人终于开口了,说的是英文,发音很漂亮,只是嗓音低哑,沙沙的:“你的脸色看起来很不好。”   云栖久愣了会儿神,渐渐反应过来,眼前这个男人,是讯知社里的“BOSS”。   过去这几天,他们都待在不同的教室里,几乎零交集。   她换成英文跟他交流,声音多了点哭腔:“你跟一个人很像。身高像,体型像,动作像,声音也像。”   她举起那颗牛奶糖,“就连这个,也跟他特别特别像。”   “谁?”他偏头面向她,目光垂落下来,眼睛里有星星点点的光,话里带着点笑意,“你丈夫吗?”   云栖久一噎,把糖攥在手里,“我前男友。”   “这个套路有点老。”BOSS说,“我有一个相爱多年的女朋友。”   潜台词就是:别搭讪,她没戏。   云栖久没及时接上他的话,大脑迟钝地运作着。   掌心里,奶糖包装上的锯齿还是有点割人。   是她太想许苏白,所以认错人了么?   她迷茫了。   “这颗糖是哪来的?”她问。   她在卡伦库这两年,就没见过这种牛奶糖。   也就只有她,才会特地从国内带过来。   BOSS回:“捡的。”   云栖久蹙眉。   难不成,是之前在酒店,她不小心掉了颗糖,被他捡起来了?   她更迷茫了。   聊了没几句,两人便安静下来。   她抓着那颗糖,没吃,犹豫了很久,试探道:“就这么给我,没关系吗?”   不管怎么说,糖落到了他手里,就是他的。   现在非常时刻,每个人都盼着有一点吃的或者喝的来活命,他肯定也饥渴交加。   他真就这么轻易地,把糖给她?   BOSS懒懒地“嗯”了声。   云栖久双臂抱腿,蜷缩成小小一只,旁敲侧击:“可以聊聊你的女朋友吗?”   “她很漂亮,很聪明,很勇敢,也很爱我。”BOSS如是说,把问题抛回给她,“你的前男友呢?”   “你们俩很像。”   “我女朋友听了会吃醋的。”   “……”   云栖久觉得尴尬,是以不再说话,也打断了自己的幻想。   他却搭话:“你好像,还记挂着你前男友。”   “他是个特别好的人。”云栖久微微翘起嘴角,“我追求了他好久,才追到他的。”   BOSS的手肘撑在膝上,支着头,斜侧着身,面向她,“那为什么要分手?”   “当时发生了好多事,主要还是我们都不够成熟吧。”她轻描淡写道,转而问他,“你跟你女朋友吵过架吗?”   “嗯。”他应着,“她说她想我了,想要跟我复合……所以,我决定要继续跟她在一起。”   “真好。”   BOSS又问:“如果你跟你前男友,再次见面,你希望是怎样的?”   云栖久的下巴枕着膝盖,缓声道:“嗯……除非那个时候,他也还对我有意思,不然,我们还是当两个擦肩而过的陌生人吧。”   BOSS:“陌生人?”   她点头,“我抗拒不了他的魅力,要是再次产生交集,我会忍不住第二次沦陷的。如果他对我没意思,不论到时发生了什么,哪怕是我主动找他,都恳求他不要搭理我……我真的不想再尝单相思的苦了。”   BOSS挑了下眉,“如果你找他,他回应你了呢?如果他对你展开了热烈的攻势呢?”   云栖久想了一下,莞尔道:“我会缴械投降。”   BOSS在这时,给她兜头浇了一盆冷水:“不应该是说,你已婚吗?”   闻言,云栖久发烫的头脑霎时冷静下来,一种被人戳穿伪装的窘迫感来势汹汹,让她心慌意乱,手心冒汗。   在以往的故事版本里,她只有一位丈夫。   没想到会因遇到一个和许苏白极其相似的人,而不小心聊多了,于是故事出现偏差,多出了一位前男友。   云栖久的呼吸急促了些,害怕他会直接点破。   庆幸的是,BOSS没有这样做。   他没有直白地对她说,她在撒谎。   云栖久抬眼看他。   淡淡的月光笼着他,他手里摸了一把打火机,百无聊赖地把玩。   她一晃神,冒昧地提了一个问题:“方便让我看看你的脸吗?”   BOSS回看她,“方便让我看看你的戒指吗?”   云栖久低下头,看自己的左手无名指。   本来她是想买一枚便宜的银戒指,随便应付一下的。   后来,她却多花了点钱,买了一枚硬度最大的18K白金,在戒指表面刻上大写的“X”,内侧则刻上“63”这个数字。   寓意不言而喻。   每次出任务时,以防万一,她都会特地写一封遗书,交给徐娅保管。   如果她能安全回国,这固然很好。   倘若她这一去,客死他乡,那封遗书里,还能留下她对家人朋友的思念。   至于许苏白……   只要他愿意在她死后,过来多看她一眼,只要他看到了这枚戒指。   他那么聪明,肯定什么都知道的。   他一定能准确无误地读出,她留给他的这封特殊的“遗书”;   这也是她此生,写给他的最后一封“情书”。   但她不希望有这么一天。   云栖久摇了摇头,“算了。”   BOSS:“为什么?”   她不作答。   她很想再见许苏白一面,但更怕他真的出现在这里。   更何况,如果他那张掩盖在面巾下的脸,真的跟许苏白不一样,她该有多尴尬啊。   他们都在静静地呼吸着,身心俱疲。   云栖久摩挲着无名指的戒指,眼睛渐渐失焦,心慌头晕。   她摇摇头,眼前的黑雾却怎么也散不开。   莫名的,她预感到了什么。   在彻底晕过去前,她似乎用母语,梦呓般,说了一句话,或许是:   “我真是,爱他爱得要死。”   再次醒来,BOSS看了眼手表,告诉她,现在已经是夜间20点了。   她无力地靠坐在墙边,嘴里的牛奶糖还没完全化掉,甜滋滋的,腻得慌,却救了低血糖的她一命。   她向BOSS道谢,感觉头重脚轻,人还是混沌不清。   BOSS低低地“嗯”了声。   云栖久品尝着这难能可贵的一点香甜,心里愈发难受酸涩,不禁又想哭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获救,”她蹭了下并不存在眼泪的眼角,声线发颤,“我们不会死在这里吧?”   “不会。”BOSS信誓旦旦道,手中的打火机“咔嚓”亮起一簇火苗。   云栖久艰涩地咽了咽唾沫,看向他。   在这个漫长得似乎永远等不到曙光的夜里,火光摇曳,他的眼珠异常明亮。   他说:“因为我会和我爱人携手死在玫瑰花海里,在美妙的清晨,或日落时分。” 第76章 正主还在,你就想去找替……   云栖久心神一晃, 低喃:“这听起来很浪漫。”   许苏白式的浪漫。   一提到玫瑰,她能联想到很多跟许苏白有关的事。   想到他脖颈上浪漫的玫瑰文身,他画下栩栩如生的玫瑰素描, 他生日那晚赠她的一朵红玫瑰,他家芬芳馥郁的玫瑰花园,还有他曾说——   “或许这个世界乌烟瘴气,冷漠残忍, 但我的玫瑰愿意为你常开不败。”   “人间不完美, 却仍然值得你来一遭。”   大学时,有一段时间, 许苏白每天都会送一朵玫瑰给她。   她说, 天天这样折花,感觉有点残忍。   他说,花开堪折直须折, 莫待无花空折枝。   她就问他,为什么一次只送一朵。   他告诉她, 因为是唯一。   “In my barren land you are the final rose.”   (在我贫瘠的土地上,你是最后的玫瑰。)   云栖久想起了这句诗。   如果她这辈子,真的交代在这儿了。   那么她许愿, 下辈子,要当许苏白花园里仅有的一枝玫瑰。   云栖久被自己的至死不渝感动了一把, 糖吃完了,口中还留有余味。   在她身侧, BOSS收起打火机,后背靠着墙,两条腿大大咧咧地向前抻,左腿轻轻交叠在右腿上, 双臂环胸。   随着时间流逝,他似是困倦了,低着头,眼睑慢而沉地翕动。   尽管看不清他的脸色,但云栖久能感觉到,他的状态也很糟糕。   她扭头瞧了眼鼾声如雷的盛卓。   如果不是真的渴得不行,大家都不会喝那瓶伏特加。   那玩意儿对于喝惯了的俄罗斯人而言,跟喝普通酒水没差。   但是,酒精度就摆在那儿,一般人都受不了。   云栖久把随身携带的包卸下来,抱在怀里,犹豫不决。   盛卓不知道,而她也是今早才发现的——   在她包里,笔记本的书页间,夹着一支10毫升的生理盐水注射液。   应该是她在战地医院采访,把包挂在手臂上,低头拿出笔记本,不小心跟一个差点忙晕倒的护士撞在一起时,掉进她包里的。   世间多数人都是自私的利己主义者。   她不是菩萨,也不可能通过做好事续命。   许久不曾喝水,再加上那颗牛奶糖齁甜,黏糊着嗓子。   说实话,她真的真的,迫切渴望喝掉这支生理盐水。   可就是因为嘴里的甜腻还未消失,所以她动摇了。   她有那么一点点,想把这支生理盐水让给BOSS,算是答谢他对她的帮助——   毕竟困境之中,她命悬一线时,他竟愿意给她一颗弥足珍贵的糖。   云栖久心里针扎般难受,又瞧了眼盛卓。   盛卓四舍五入,算是跟她出生入死的搭档,他也曾帮过她不少。   他要是知道了,肯定会劝她打消帮助“外人”的念头,语重心长地说:“活下去要紧,云栖久,咱俩一人一半吧。”   就这么一点点东西,怎么一人一半呢?   云栖久喉咙动了动,每次吞咽,都像是咽下了一把粗糙的沙粒,生生地割着,磨着。   她一咬牙,趁着无人留意,飞速把那支生理盐水掏出来,递到BOSS面前,人凑过去,悄悄说:“非常感谢你的帮助。”   BOSS没接,眯缝着眼睛,像在极力聚焦,费了半天劲儿,才缓缓抬起眼帘,视线对准了她。   云栖久不知该如何形容他的眼神。   只知对视的那一刹,他眼中的哀伤如箭矢般,直直地射进她的心里。   她的心脏尖锐地抽痛着,五脏六腑都在泛酸,呼吸也停了一息。   “哪来的?”他问。   云栖久把生理盐水放在他身侧的空地上,没有回答。   他拿起那支生理盐水,看了两眼,对她说:“谢谢。”   “不客气。”说罢,她把脸转到另一边,不想看他是如何饮用这支生理盐水的,免得渴望的眼神,会出卖她。   剩下的时间里,他们都没再跟对方说话了,还得留点体力,熬过这个夜晚呢。   第五夜即将结束,天际泛起鱼肚白,第一缕曙光划破漫漫黑夜之际,他们终于得救了。   盛卓半夜发高烧,云栖久撑着疲惫不堪的身体,陪同上了救护车。   自那之后,云栖久再也没见过BOSS和另两个雇佣兵了。   偶然在采访的路上,遇到讯知社的女记者。   她问起BOSS。   女记者努了努嘴,回想了一下,说:“听说是被叫回去做实验了,好像是在搞医疗……嗯,我也不太了解。”   她说完就走了,留下云栖久一头雾水。   做实验?医疗?他是个医学生?   不知为何,那短短一秒,她心里像是空了一小块。   这种空落落的感觉,转瞬即逝,比被风吹起的沙,散得快多了。   BOSS的存在,似一梦华胥。   梦醒了,除了一段记忆,什么痕迹都没留下。   后来,云栖久仍在经历各式各样的事,去见形形色色的人。   人生短暂,遇见的大部分人,都只是匆匆一瞥的过客而已。   BOSS于她而言,也只是一个过客。   顶多因为他跟许苏白的相似度太高,所以她多看了他两眼。   今时今日,追忆起来,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世界上,真有如此相似的人吗?   采访结束后,云栖久搭乘地铁回公寓。   门一开,就看到在门口等候她的嘀嘟。   “妈妈回来啦~”她笑说。   嘀嘟眼巴巴地仰望她,张开双臂,“嘀嘟嘀嘟”地撒着娇,要她给个抱抱。   云栖久摸摸它的头,换了双鞋,去厨房洗手,往干净的搪瓷杯里倒入半杯水,边喝,边走到沙发边坐下。   嘀嘟一路跟着她,很粘人。   她揉着它毛茸茸的熊耳朵,静坐半晌,给许苏白拨了一个电话。   许苏白接通,语气散漫,含着淡淡的笑意:“想我了?”   “没有。”她说,又抿了一口水。   “不想我,还打电话给我?”   她反问:“不想你,就不能打电话给你吗?”   “可以,”许苏白说,“因为我想你了。”   云栖久喝水的动作一僵,贝齿轻咬杯口,脸颊有点发热,“有多想我?”   “是你想我的N次方。”许苏白在“N”这个音上,标了重读,“但你没想我,所以是0的N次方。”   “……”那不就是没想?云栖久不满地鼓着腮帮子。   “许苏白,”她说,“你有没有孪生兄弟啊?”   “嗯?”   云栖久把杯子搁在茶几上,“我突然记起来,我曾见过一个跟你特别像的人。”   手机那头静了两秒。   许苏白“嗤”地轻笑一声,十分不屑:“云六三,我这个正主还在呢,你就迫不及待要去找替身了?”   云栖久愕然。   他倒是给她提供了一个新思路。   她回他:“你不说,我还没发现,我把路给走窄了。”   许苏白冷笑,语气愈发嘲讽了:“得了吧,云六三,就算是我的替身,你也养不起。”   云栖久一拍大腿,挺直了腰板,“你就知道?”   “哎,我还真就知道。能有我这硬件,他做什么不好,给你当小白脸?”   许苏白上扬的尾音,充满了对她的挑衅。   “再说了,他要真像我,是绝对绝对不可能给人当替身的。如果他愿意当替身,那他跟我一点儿都不像,压根当不了我的替身。”   云栖久咂摸着他这话的意思。   的确,许苏白是骄傲的,他的傲骨允许他为爱情折腰,但绝不允许他毫无尊严地屈服于一个女人。   她试想了一下,许苏白为爱而失去尊严的样子。   且不说想象不出来,最关键的是,那样的男人,丢了底线和原则,太过窝囊,她真心实意瞧不上。   “行吧。”云栖久腰一塌,向后倒进沙发里,“许苏白,你真没孪生兄弟啊?”   “没有。”   “哦。”那她还是把BOSS当成是一场梦好了,可能是她那时太想念许苏白了,才会把其他人的某些行为,套上许苏白的影子。   两人又闲扯两句,许苏白要去吃午餐,她点的外卖到了,便挂断了通话。   外卖吃到一半,云栖久乍然想起那枚“婚戒”,突然想去翻找出来看看。   然,她找遍了整套公寓,都没找到那枚戒指。   “怎么回事?总不能凭空消失了吧?”   她收起外卖盒,丢进垃圾桶里,怎么也想不明白。   上次找出许苏白那枚衔尾蛇戒指时,她明明把两枚戒指,分别用两个首饰盒,放在了床头柜的同一层抽屉里。   怎么现在衔尾蛇戒指还在,她的“婚戒”却没了?   嘀嘟还挥着两只小胳膊,在她身边打转。   云栖久蹲身,摸着它的小脑瓜,和颜悦色道:“嘀嘟,你看到妈妈的戒指没有?”   “嘀嘟~”嘀嘟表现得很开心。   云栖久无语地吹了吹落在额上的细碎刘海,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做什么。   要说这段时间,有谁出入过她家,唯有许苏白一人。   云栖久又打了通电话给他。   他过了会儿才接:“一顿饭的时间不到,你又开始想我了?”   她说:“我现在吃不下去。”   “想我想到食不下咽?”   “……”云栖久把话一撂,“许苏白,你是不是偷我东西了?”   她听到了银质餐具轻碰盘子的声音,许苏白拖腔拉调道:“你这是……打击报复我?”   “我没这么小心眼。”她直起身,坐在床边,看着床头柜上仅剩的一个首饰盒,“我真丢了东西,很重要的东西,还是私人订制,市面上买不到的”   许苏白:“你这话,我听着怎么这么耳熟呢?你真不是打击报复,故意栽赃陷害我?”   “你是有被害妄想症?”   许苏白笑出了声,声音爽朗:“这么说来,我好像还真偷了你一样东西……一样独一无二、事关你终生大事的东西。”   云栖久心头的火猛地蹿上来,“许苏白,我就知道是你干的!”   “云六三,”他跟她打商量,“我要是投案自首的话,能不把赃物归还失主么?”   “不能!”云栖久真的急了。   她那枚戒指,一看就是戴了有一段时间的,要是让许苏白看穿了,指不定他会怎么笑话她。   许苏白知道她急,偏要慢条斯理地打趣她:   “嗯……大概是高一那年,也就是九年前吧,我偷了一个名叫‘云栖久’的美女的芳心,你教教我,这么珍贵的东西,该怎么归还给失主?” 第77章 痒了?   云栖久一口气憋在胸口, 想爆发出来,却硬生生被他堵住了出口。   “果然是人到中年了,”她说, “许苏白,你要变成中年油腻大叔了。”   许苏白被她气笑:“我正值青壮年,怎么就中年大叔了?云六三,你用词太不准确严谨了, 这要是被二审三审揪出来, 可是要罚你钱的。”   “……”好端端提什么钱?云栖久凶他,“许苏白, 谈钱伤感情, 你懂不懂?”   云栖久把首饰盒打开,那枚衔尾蛇戒指赫然躺着,反射着莹莹亮光, 细小的鳞片清晰可见。   她用食指挑起,拇指指腹沿着戒面来回摩挲。   “你真没偷我东西?”   “你倒是说说, 我偷你什么了?”许苏白这话底气十足,仿若谈判桌上,深谙博弈之道, 拿了一手好牌的猎手。   云栖久把戒指收起,泄气了, “算了,我再找找。”   “嗯, 不急,你慢慢找,我再多吃两口。”许苏白说。   刚刚那份外卖,分量小, 她也没扒拉几口,现在一听他这话,莫名有点饿了,“有那么好吃?”   “是啊,需要我给你直播一下,我丰盛精美的午餐吗?”   云栖久咂咂嘴,肚子不争气地向她大脑传递饥饿感。   上一次,许苏白给她直播他的下午茶。当时她这边已经准备入睡了,却被馋得半夜起来吃了碗泡面。   她长这么大,就没见过这么喜欢深夜放毒的人。   “不必,谢谢。”说完,不等许苏白再开口,她果断按下挂断键。   后来几天,她照常看医生吃药,也如期回到了工作单位。   周一上午,基本都用来开会和整理工作内容。   体育新闻编辑部除了云栖久这个刚调来的老人,还来了两个实习生。   一男一女,被他们部门主任调侃是“金童玉女”,为他们体育部注入了一股新鲜血液。   正说着,主任点名云栖久,说她是他俩同校的学姐,当初是以笔试第一的成绩入社的,还是从战地载誉而归的铿锵玫瑰,希望他们这对“金童玉女”能向她看齐。   云栖久腼腆地笑着,谦逊地客套了几句。   一个大会开完,她跟另外两个体育部“老人”,以及两个实习生,被安排去做体育部的融媒新栏目——《佳绩》。   “万事开头难。”《佳绩》主编丁峋,一个年近五十的老大哥,在给他们开小会时,如是说道,“但架不住我们栏目的配置好啊。”   丁峋向他们介绍坐他右侧的男人:   “胡邱,工作经验丰富,曾获得多个摄影金奖,外面的荣誉榜上,就挂着他的作品和他的个人简介,有多优秀,我就不赘述了。”   接着又介绍云栖久:   “云栖久,你们俩的师姐,刚刚主任也说过她的一些事迹,文字功底深厚,新闻嗅觉敏锐,角度犀利独特,脑子厉害就算了,形象气质还特别好。年纪轻轻,前途无量。”   说完,他想起什么,问云栖久:“在去战地之前,你是负责哪一块的?”   “时政,”云栖久回答,音量不大不小,语速不紧不慢,“当时做的是《热点热评》周刊,但是现在纸媒式微,改成半月刊了。”   丁峋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简单地就纸媒和融媒体发表了自己的看法,话题又转到云栖久身上:“从时政,到战地,再到体育,跨度有点大啊。”   云栖久把时通社今日新出的报纸,翻到体育板块,边笑说:“可不管怎么跨,不还是没有跨出新闻的圈子么?”   丁峋对她的话表示赞同:“你啊,天生就是个新闻人。”   说完本社的“老油条”,丁峋和善可亲地跟那两个实习生说:   “现在融媒体是大方向,我们社里一直在招人,你们努努力,争取实习转正,将来继续留在我们社里……我们社的福利待遇还是很好的。”   一大早,就喝了一大碗鸡汤,云栖久精神饱满地投入了工作。   下午六点整,她刚提醒那两位战战兢兢的实习生,现在可以下班了,就接到了许苏白的电话。   她边保存文档,准备关机,边接听电话。   “你怎么打电话过来了?”她问。   “我感应到你在想我,导致我也N次方地想你了,所以就打电话来问问你,在想我什么?”许苏白说话还是没个正经,油腔滑调的。   云栖久按下关机键,挎上包,起身关窗关灯关门,回他:“我忙着工作呢,哪有空想你。”   “现在还没下班?”   “下班了,在等电梯。”   “那你再多等等吧。”   “嗯?”电梯轿厢已然停泊她所在的楼层,云栖久傲娇地“哼”了声,“不等,我电梯到了,待会儿要没信号了。”   许苏白似乎有点苦恼:“这可太不凑巧了。”   云栖久嗫嚅着唇,刚要问怎么不凑巧了,眼一抬,电梯门徐徐展开,里面挤挤挨挨,已经站了不少人。   有几个是时通社的同事,云栖久踏入电梯,向他们微笑致意,算是打了个招呼。   电梯门一关,隔绝掉所有信号。   云栖久想问的问题,还是没有问出来。   下到一楼,许苏白的电话已经被她挂断。   她打算晚点再给他回拨过去。   现在已是九月上旬,荷宿市的气温仍旧居高不下。   傍晚六点的天空,还残留一抹绚烂迷幻的橘粉,风一吹,薄云散开,依稀可见浅浅的月影。   云栖久走出玻璃旋转门,脚下六公分高的鞋跟一驻,逗留在大厦门口。   周围是来来往往的人群,不远处是晚高峰时川流不息的马路。   倦鸟发出清脆婉转的叫声,掠过树梢,归入巢中。   华灯初上,花锦世界。   没来由的,在这种热闹熙攘、和洽轻松的气氛中,她开始疯狂思念许苏白。   他们才刚确定关系没多久,许苏白就去了德国。   一别将近一个月,只能借助冷冰冰的电子产品,看看对方的模样,听听对方的声音。   说句羞于启齿的话,夜深人静的时候,她是真的……觉得寂寞了。   想念他的气味,想念他的体温,想念他的触感……想念他的一切,却思而不得。   云栖久抚顺被风吹乱的长发,走下台阶,打算搭乘地铁回公寓。   身旁的行人忽然倒吸一口气,忙扯着同伴,低呼:“你猜那辆兰博基尼要多少钱?”   兰博基尼?   云栖久脚步一顿,回头看了眼。   风乍起,扬起她披在肩上的长发,模糊了她的视野。   二十米不到的地方,一辆拉风的明黄色兰博基尼,在轰鸣震天的声浪中,呼啸飞驰而来,招摇过市,引得行人目不转睛地盯了一路。   距离迅速拉近,十五米,十米,五米……   一个刹车,跑车炫酷又稳当地停在路边,距离她只有短短两米。   车篷自动掀开,折叠收入后备箱的骚气操作,直接把逼格拉满,激起不少人少见多怪的惊叹。   大家抻长脖颈,去看是哪家的富家公子儿出来炫富拉仇恨。   只见主驾上的人,一头利落短寸,衬衫领口开了两粒扣,袖子挽到手肘出,露出遒劲紧实的小臂,左手掌着镶嵌大牛车标的方向盘,腕上是一只价格高昂的镶钻手表。   无人乘坐的副驾上,摆了一枝娇艳欲滴的红玫瑰。   人头攒动,他一眼锁定云栖久,轻佻地冲她吹了一记口哨,吊儿郎当道:“美女,上车兜个风?”   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形象,被他演绎得生动形象,淋漓尽致。   众人纷纷向云栖久投去暗昧的目光。   有探究的,有嫉妒的,还夹杂着几道鄙夷。   云栖久被许苏白骚了一把,人都傻了。   许苏白挑了下眉。   她的神识立马回笼,没敢多犹豫,硬着头皮打开副驾车门。   与众不同的剪刀门一开,又是此起彼伏的惊呼。   云栖久迅速拾起副驾的红玫瑰,捏在指间,上车,关车门,系好安全带,动作一气呵成,大大缩短了丢人现眼的时间。   许苏白一脚油门踩下去,跑车飞窜出去,引擎声震得她心脏扑通扑通地跳,精神恍惚。   云栖久紧捏鲜艳的玫瑰话,按捺不住心间悸动,问他:“你怎么回来了?”   许苏白抽空瞥她一眼,嘴角一扬,坏坏地笑着:“怕某人独守空闺,寂寞太久,会去找别的野男人。”   “我没有。”   “嗯,我知道你这辈子只爱我一个。”   云栖久故作冷淡:“……我没觉得寂寞。”   许苏白乜斜着眼觑她,意味深长。   看得她心都虚了,脸上的红晕也蔓延到了耳廓上,“你回来怎么不早跟我说一声?”   “说了,不就没有惊喜了?”   “既然都准备惊喜了,怎么还是一朵玫瑰?”云栖久轻抚柔软的花瓣,嗅到了玫瑰清淡旖旎的香味,“我就没见你送过我一束花。”   许苏白“哎哟”一声,戏谑道:   “云六三,我能及时在你公司楼下接到你,都是天公作美,没舍得刁难我,让我多等几个红灯了。等我搞完一束花,追到你家里,估计你连宵夜都快吃完了。”   “哼~”云栖久把玫瑰花,斜斜地插在手提包拉链的缝隙里,“那我们现在去哪儿?”   “为了热烈庆祝云栖久同志,回归苦逼的社畜生活,”许苏白刻意拿捏着激昂的腔调,“今晚七点,本人于照雪楼设宴,盛情邀请云栖久同志共赴晚餐。”   云栖久又好气又好笑:“当社畜有什么好庆祝的?以前看你上台演讲,都没这么抑扬顿挫。”   “能继续从事自己喜欢并擅长的工作,应该高兴才对。”   许苏白腾手,抽出一瓶未开封的矿泉水,递给她。   “你今晚想喝什么汤,随便点,你好虚弱,得提前补补。”   云栖久接住他送来的水,兀自拧开,还在腹诽他身为男友怎么这么不自觉。   结果听到他后面那句,一个不留神,“咔”一下拧开瓶盖,握着瓶身的左手一使力,水被挤出来,洒在她的烟管裤上。   浅驼色的布料,登时洇出一块显眼的水迹。   许苏白抽了几张纸巾给她,似笑非笑道:“请你喝一盅汤而已,这么激动?”   “只是单纯地喝一盅汤而已?”云栖久臊得不行,小脸发烫。   他坦然道:“是啊,不然呢?你想做什么?”   云栖久连骂他“人模狗样”都懒得,把湿掉的纸巾用小塑料袋装好,打算下车时扔掉。   她抿了口水,降降陡然升高的体温。   前方路段发生追尾事故,导致车流拥堵。   许苏白放慢车速,冷不丁呛她:“你喝我水干嘛?”   云栖久一口水含在嘴里,差点喷出来。   她用拇指揩掉唇角的水渍,“你给我,不就是让我喝的吗?”   许苏白摇头叹息:“云六三,你太让我失望了。”   “?”   “我给你是想说,我忙着开车,没办法拧瓶盖,让你帮忙拧一下而已。你怎么一点儿都不懂我呢?”   “……”   “我大老远从德国回来,一口水都没顾得上喝,就马不停蹄地过来接你了。”   慢悠悠地说完,许苏白长长地“唉”了一声,再次表达他的失望之意。   云栖久眼睑跳了一跳。   不就一口水么?他戏怎么这么多?   她把水瓶往他那儿一送,“喏。”   许苏白目视前方,双手牢牢把住方向盘,“我开着车呢,你喂我。”   磁性嗓音揉在轻柔的风里,刮过她的耳朵,心尖儿一酥,总觉得他像是在跟她撒娇。   云栖久侧过身来。   见车流再前面一点,恰好亮起了红灯。   她欺近他,把瓶口贴到他唇边。   凑得近了,他身上的气味乘风扑到她脸上。   清冽的木质香勾兑了某种香料的辛辣,又被烟草味一糅杂,满满的雄性荷尔蒙气息,透着强烈的侵略性。   他转过脸来看她,黑眸深邃发亮。   那张形状漂亮、特别会哄人接吻的红润薄唇,擦着瓶口的圆弧滑动,微微启开一条缝,探出软舌,抵着瓶口。   云栖久心跳蓦地加快,不合时宜地想起了他用唇舌弄她的模样,以及,那种销魂蚀骨的感觉。   她咽了咽唾沫,全身烧起了一层浅淡的粉色,呼吸都不通畅了。   “你喝不喝?”她催他,声音带了不自知的哑。   许苏白挑眉,头一歪,猝不及防地亲在了她的唇上。   她受宠若惊地眨了下眼。   与此同时,手中的矿泉水瓶被夺走。   这个吻如蜻蜓点水,一触即分,却激醒了她体内所有躁动不安的细胞。   许苏白搅乱了她这潭浑水,却自顾自潇洒抽身,后背靠上椅背,仰头喝了一口水,浑然不知自己刚刚做了什么好事般:   “我还是第一次见有人喂水跟递话筒似的。”   他唇瓣的温软触感还留在她唇上。   云栖久舔了下唇,默不作声地坐回去,右腿轻轻交叠在左腿上。   心湖还在荡漾着涟漪,散不去。   许苏白用微凉的水瓶,碰她红彤彤的面颊,揶揄她:“发什么呆?”   云栖久瞬时回神,嗫嚅着唇,欲言又止。   他把矿泉水瓶塞回她手里,金属质感的低磁嗓音轻响,含着若有似无地挑逗:“痒了?”   她举起矿泉水瓶,想喝一口润润干燥的口舌,含混道:“什么?”   车子终于驶离事故发生的路段,许苏白踩下油门提速,不轻不重,咬字清晰地撂下一个字:“逼。”   云栖久还没喝上水,就被惯性甩进椅背里。   手中的水瓶剧烈摇晃,幸好所剩的水不多,没有洒她一身,只是溅到了她的手上。   “流氓!”她把瓶盖一拧,放在杯槽上,闭上眼,双手捂耳,想要彻底屏蔽掉他的干扰。   但他的笑声,还是或多或少地钻进了她的耳朵。   云栖久干脆开了车载音响。   第一首就是Linkin Park的《Nobody Can Save Me》。   旋律响起,荡在秋风和车鸣中,跟今晚星星点点的夜幕,特别合衬。   “I\'m dancing with my demons   (我正与心魔周旋)   I\'m hanging off the edge   (我正徘徊在涯际边缘)   ……   Cause nobody can save me   (因为没有人能拯救我)   ……”   云栖久跟着轻声哼哼,忽然唤他:“许苏白。”   许苏白应了声“嗯”。   他等了会儿,没等到后续,还以为她只是叫着他玩儿。   直到副歌的“Cause nobody can save me”又重复一遍。   她这次的音量大了点,喊他:“许苏白。”   他再迟钝也该顿悟了,笑她:“你傻不傻?别人看着呢。”   “哪有?”云栖久扭头,车窗外,是一辆跟他们并驾齐驱的黑色轿车。   主驾车窗早已降下,她看过去时,对方正巧心虚地收回了打量的目光。   “人家明明是在看你的豪车。”她说。   许苏白笑:“我以为他在看我车上的美女。”   云栖久被他哄得心花怒放,连菜都多点了两道,饭也多吃了半碗。   吃饱喝足,她坐在座位上犯懒,慢悠悠地喝着汤,连起身离席都要许苏白叫上半天。   “起来,还有一个局在等着。”许苏白拉她胳膊。   “谁攒的局?”   “乔陆跟小乔也回国了,叫了一帮人来玩。”   云栖久工作了一天,还吃饱喝足了,对玩乐的兴趣不大,只想回公寓洗个澡睡一觉。   但一听“小乔”二字,她的好奇心被吊起来了。   太久没见过这个妹妹,也不知道女大十八变,她现在变成了什么样。   两人上车,前往酒吧。   还隔着一段距离,云栖久就听到了怦怦震耳的DJ鼓点。   酒吧偌大的招牌闪着五颜六色的光,在黑沉沉的夜色中,极具诱惑力。   许苏白挑了个地方停车。   云栖久下车,一股夜店独有的香味漫过来,有些刺鼻。   她左右看了一圈,发现左边停的是法拉利,右边停的是迈凯伦,此外,附近还停了不少豪车,这里堪比一个大型豪车车展。   不少人围着车子在拍照,还有几个网红在对着镜头摆pose。   云栖久跟许苏白来的时间比较晚,场子已经热起来了。   五颜六色的氛围灯闪得人眼花撩乱,音乐震得耳朵嗡嗡响,气氛很燥,饶是再怎么木讷寡言的一个人,来到这儿,也会感到血脉偾张。   他们在灯红酒绿中寻找卡座。   周围一圈衣着清凉的女人,见到许苏白那张脸,视线不由自主地被吸引,盯了他许久。   嘈杂的环境中,云栖久甚至听到有人露骨地说:“真他妈想睡他。”   她攥紧了许苏白的手。   他狐疑地侧首看了她一眼。   随即,就听到了一声清亮高亢的喊声:“苏白哥!久久姐!”   循声看去,一个扎着双马尾的粉发女孩,穿着无袖短款上衣和热裤,搭配一双AJ,站在不远处蹦着,双手高举,交叉摆动,在向他们打信号。   乔乐安的变化真的很大,现在妥妥一个辣妹。   但云栖久就是一眼就认出了她。   她抬起手,刚要跟她打招呼,另一只手却被许苏白一拉,给拉到了一处卡座边。   云栖久把头掉过去的同时,此起彼伏的口哨声和欢呼声不绝于耳,大家把茶几、沙发拍震天响。   “苏白哥还真把嫂子带过来了!”   “哇!大美女!”   “迟到要罚三杯!”   声音一股脑塞进耳朵里,云栖久感到脑阔有点疼。   他们怂恿他俩喝酒。   许苏白拉着云栖久往沙发一坐,拿过一只空杯,加了块冰球,倒满一杯威士忌,二话不说,一口饮下。   喉结上下滚动,都不带停的。   云栖久离他最近,仿佛能听到他的吞咽声。   一杯喝完,玻璃杯伴着一声脆响,置在茶几上。   杯中只剩一颗晶莹剔透的冰球,反射着五彩斑斓的光。   许苏白拿起那瓶威士忌,又倒了一杯,继续喝。   一连喝了六杯,把罚在云栖久身上的酒也给喝了。   云栖久担忧地看着他,“你没事吧?”   许苏白胳膊一抬,直接揽住她臂膀,用力一带,拉进他怀里。   他附耳低语:“我看起来像是没事的样子?”   云栖久:“……”   挺像的,都还能继续跟她耍流氓呢。   “姐姐!”乔乐安喊她,挨着乔陆坐在她对面,“好久不见啦~你还记不记得我是谁呀~”   “乔乐安,小乔。”云栖久回。   乔乐安也喝了些酒,看着有点亢奋,屁颠屁颠地凑到她这边,方便跟她继续聊天。   云栖久跟许苏白那些哥们儿不熟,也跟他哥们儿的女人们不熟,自然是聊不到一块儿的。   也就乔乐安这个邻家妹妹,还算跟她有共同话题——她们都喜欢街舞。   “我今年都大三了,你说时间过得快不快?”   乔乐安说,端起一杯鸡尾酒,有一下没一下地喝着。   “苏白哥也博士毕业了……就我哥,太不争气了,估计我博士毕业了,他都还没毕业呢。”   云栖久瞧了眼斜对面,跟人摇骰子喝酒的乔陆,“不至于吧……”   乔乐安疯狂摇头,清澈的双眼满满都是对她哥的鄙夷,“至于,非常至于!”   “……”   “去蹦迪吗?”乔乐安站起来,另一手还拉着云栖久的手,“这场子是他们的,一般不会有人乱来,还挺安全。”   这里的“他们”,指的是许苏白、乔陆他俩的哥们儿,具体是指哪一个,就不晓得了。   许苏白会带她来这场子,就说明这场子的安保好,他喝得再多,玩得再嗨,肯定也会看着她,不让人欺负她。   太乱的场子,许苏白是不会带她去的,说是不利于乖乖女友的身心健康。   她好奇到底能有多乱。   许苏白守口如瓶。   “久久姐~”乔乐安摇着她的手,向她撒娇。   “其实我也挺想去蹦的,”云栖久略感遗憾,“但我穿成这样,不太方便。早知道来之前,就先回去换身衣服了。”   乔乐安垂头叹气,只好去找另一个人陪她蹦迪。   许苏白在跟人闲聊,云栖久在旁边剥橘子吃。   一个不留神,余光里就多了一只涂着红色指甲油的手。   对方将一张房卡摁在茶几上。   云栖久丢掉橘子皮,掰开一瓣橘子叼在嘴里,抬起头。   那个超短裙女人已经摇着纤细腰肢,在迷离光影中离开了。   许苏白抢走她手中剩余的橘子,慢悠悠地吃着,“人家都当着你的面儿,勾搭你老公了,你还有心情吃橘子?”   “又不是一次两次了。”云栖久出其不意地凑近他,头一低,嫩红的舌头一卷,勾走他两指间最后一瓣橘子。   舌尖状似不经意舔过他的指尖,留下湿热的暧昧感觉。   许苏白眸色一暗,在晦暗不明的环境中,愈发危险慑人。   他笑:“你是对我太有信心,还是对你自己太有自信?”   薄薄的一层皮被利齿咬破,酸甜汁水迸了满嘴,连她的唇都湿湿亮亮的。   她不疾不徐地说:“太主动的女人,没办法激起你的征服欲,你不屑搭理。太保守的女人,不解风情没情趣,你爱答不理。”   他向她贴近,高大硬实的身躯罩着她,在她耳畔说话,呼出的气息搔着她的耳道:“那你呢?”   云栖久学他的说话方式,也在他耳边轻轻呼气:“我是你教出来的,又乖又骚,水分足,酸甜度正好。”   他鼻间哼出一声轻笑,歪着头,垂眼睨她。   距离太近,她能感受到他每一次的呼吸,也能看清他眼中闪烁的光影。   她咽了口唾沫,喉咙又干又痒,心脏也痒,被细小绒毛来回拂扫似的,很难受。   他的视线在她的眼眸和唇瓣之间,缓慢上下移动,比划着“V”字,声音低哑:“你知道,我现在想做什么吗?”   她不甘示弱地回视他,心跳声比DJ鼓点还密集震撼,“知道。”   他猛地扣住她的后颈,侧身将她压进沙发。   她惴惴不安地闭眼,睫毛轻颤,等待他的深吻。   然,他只是舔去她嘴角的一粒果肉。   就被其他人给叫住了,问他还玩不玩。   气氛被人破坏,许苏白磨了磨后槽牙,在她细腰上掐了一把,直起上半身,点了根烟,随便就喊了“开”。   云栖久把散乱的碎发绾到耳后,静静看他。   知道许苏白最讨人厌的地方是什么吗?   他总能轻而易举就惹起她一身的火,叫她心痒难耐,躁动不安,却又故意吊着她,不及时满足她,逼得她主动索求。   此时此刻,一向以乖巧温婉形象示人的云栖久,很想爆粗,说上一句——真他妈想睡他 第78章 想听全文背诵吗?   因为有许苏白这个资深玩咖在, 所以每一局都是速战速决。   又一圈酒罚完,已经有两个人喝趴下了,东倒西歪地瘫在沙发上。   云栖久在一旁边吃水果, 边看他们玩。   最终得出,许苏白是因那六杯酒而蓄意报复的结论。   许苏白这人的手段,云栖久是领教过的。   他最擅长趁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打乱节奏, 一锤定音。   结果都出来了, 被他坑了的人,都还稀里糊涂的, 甚至还美滋滋地替他数钱。   云栖久大学那会儿没少掉进他的陷阱里。   总以为吃一堑长一智, 她应该不会那么容易中招了。   却忘了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许苏白就是有那本事,每次都坑她一把。   最令她心有不甘的, 还是那两盅海龙海马鳄鱼肉汤。   乔陆喝了不少,脸上飞起高原红, 摆了摆手,说话有点大舌头:“哥,就不带你这么玩的!上半场还没过呢, 都倒下了,还怎么玩下半场?”   许苏白漫不经心地晃着手里的骰盅, “我不玩下半场。”   乔陆憋嘴,不满道:“怎么不玩呢?”   “明天还有工作。”许苏白把骰盅搁在茶几上, 等其他人报数。   “哪里是明天有工作……”乔陆眼一眯,在许苏白和云栖久身上来回地瞄,眼中深意愈来愈浓,笑容也越来越邪恶, “分明是小别胜新婚!”   其他几个人听了,恍然大悟,故意拖着腔调“哦”了一声,音调还带起伏的。   云栖久闹了个大红脸,攥着粉拳偷偷锤了下许苏白的后背。   他左手反捉住她左手腕,压在身后。   他刻意向左一拉。   云栖久被迫往他那儿靠,一条胳膊拦在他腰后,倒像是她主动搂着他。   许苏白抬了抬下巴,示意他们赶紧叫数,“单身狗羡慕嫉妒恨?”   “五个三。”一个男人报完点数,接着话茬聊下去,“不羡慕,我都还没玩够呢,收不了心。”   “六个三,”乔陆说,“等你遇到那个人,可就不会这样想了。”   越是深入了解许苏白他们这个圈子,云栖久越不爱听他们这些纨绔子弟聊这方面的事儿。   对于他们这群拥有丰富资源的人来说,真爱是一种可遇不可求的稀罕物,但女人不是。   他们带过来的那几个女人,估计彼此都是刚认识不久,但很快,她们就聊到了一块儿。   而云栖久在卡座这一边静静陪许苏白待着,明显跟她们有壁。   看着像是落了单,可用许苏白的话来说——   她没必要跟她们混在一起,因为她跟她们不一样。她是他要明媒正娶带进家门的妻,而她们只是其他人一时新鲜的消遣品。   在许苏白说出这种话之前,云栖久一直以为,他是个能跟所有人都打成一片的人。   至此才意识到,对于他们这种老一派亿万富豪而言,圈层观念是刻在NDA里的,不因外在表现而转移。   她挠了下许苏白的手心,跟他说:“你放开我。”   许苏白喊了“开”,私底下,抓紧她的手,手指卡进她指间,跟她十指相扣。   被他开的那个人,皱着脸哀嚎,不得不硬着头皮喝下罚酒。   云栖久这边也彻底失去挣脱的机会,被他牢牢钳制。   他非要闹她,她也跟着闹。   两人靠得近,她若有似无地蹭他。   看着很随意,也不过火,只是一点一点地放着钩子。   许苏白知情知趣,在男女之事上,就不是个迟钝的人,当即知道她玩的是什么小把戏。   但也不点破,就一直任她玩闹。   他乐在其中地享受她的香软,只是她黏得越来越紧,他就有点遭不住了。   “再蹭下去,小苏白可就要丢人了。”他低声在她耳畔说。   云栖久当然知道他是什么意思,扑闪着一双明眸,故意娇娇嗲嗲地说:“那你放开人家嘛~人家一只手剥不了橘子啦~”   许苏白听着她这声音,失笑道:“橘子有什么好吃的?我这儿还有别的好东西可以给你吃。”   云栖久“轰”一下,从头红到了脚,说话磕磕巴巴的:“谁,谁要吃你……那个……”   许苏白从裤兜里摸出两颗牛奶糖,正要塞进她右手。   闻言,眉毛一挑,眼中兴味盎然,“你以为,我要你吃我哪个?”   两颗带着他体温的牛奶糖,落入她掌心,云栖久的脸更红了,羞愤交加,恨不得咬舌自尽。   “吃糖!”她愤愤丢下这两个字,一用力,还真把手挣出来了。   她撕开包装,吃了一颗。   许苏白看她气急败坏的模样,肆无忌惮地坏笑着。   因为无聊,所以云栖久也加进了游戏里。   她一出现,其他人就跟豺狼虎豹撞见小白兔似的,自以为终于揪住了许苏白的小辫子,可以借着她,一雪被他连灌好几轮酒的前耻。   有人喜不自胜,直嚷嚷着今晚不把许苏白喝趴下,就不让他走了。   对此,许苏白笑笑不说话。   这群醉意上头的人,俨然忘了,云栖久跟在许苏白身边的时间不短,她还是他手把手教出来。   她一个暗着捣乱的,跟许苏白一个明着阴人的,一联手,“啪啪”打了一群人的脸。   “艹!玩不过,不玩了,你们夫妻俩欺负人呢?”   乔陆撂下酒杯,人已经喝晕了,倒在沙发上,长手长脚大大咧咧地摊开,彻底不干了。   云栖久默不作声地摇骰子。   许苏白火上浇油,气定神闲道:“是的呢~”   仇恨值瞬间拉满。   乔陆咬牙切齿。   就在这时,忽然有人扬高头颅,高声喊:“凯安!贺倡!”   这俩名字一出来,云栖久觉得耳熟。   频闪的氛围灯中,说话的人拽住了一条垂落的胳膊,愣是把一个男人给拉了过来。   另一个人也没能幸免,被人拦腰截住,被迫跟着一块儿过来。   云栖久就着暗昧的光,打量那两人,恍然记起一两个月前,还曾跟其中一位相过亲,吃过饭。   她尴尬敛眸,不动声色地摆弄骰子。   顾凯安见到她,神色一怔,再一看到她身旁的许苏白,灰白的脸色连彩灯都救不回来。   忙说自己有事,起身要离开。   许苏白出声叫住他,举杯劝酒:“难得有缘在这儿碰面,走一个?”   他说话时扬着一张灿烂的笑脸,好像撞见这位哥们儿真挺开心似的。   但他一贯不会主动劝人喝酒,是以,明眼人在他俩之间瞧出了点晦暗的敌对关系。   许苏白的身份摆在那儿,一般人都不会拂他的面子。   顾凯安要想继续在这圈子里混,肯定免不了跟他打交道,纵使心里千百般滋味,也还是接了酒,跟许苏白碰杯,一饮而尽。   喝完,杯子倒扣,一滴不剩。   顾凯安原先就喝了不少酒,现在又一口干了杯烈酒,酒水烧着腹肚,一通翻搅,险些就要吐出来。   许苏白见他几欲呕吐,往旁边挪了一个位。   对顾凯安的嫌弃不摆在脸上,但他浮夸的一举一动里净是对他的嫌弃。   被他这举动一刺激,顾凯安胃里一阵阵痉挛,感觉更想吐了,连连摆手,道是真的有事,放下杯子就要走。   许苏白没再刁难他,也无人会在这会儿,一点儿眼力见都没地拦住他。   贺倡见顾凯安脚步虚浮踉跄,实在不放心,忙挡开摁在自己肩上的一双手,跟许苏白说了声,匆匆跟上他。   两人的身影转眼就淹没于攒动的人海中。   云栖久摇骰子时,胳膊肘有意无意地碰了下许苏白的胳膊,用仅有他们两人能听清的音量说:“你怎么这么记仇呢?”   许苏白轻哼一声:“第一天认识我?”   云栖久把骰盅置于茶几,蓦然想起自己当初一句“不喜欢渣男”,被他来回调侃了很久,后来他还穷追不舍地要她道歉。   啧,天蝎座的男人,都似他这么爱记仇么?   “我跟顾凯安,就见过一次。”她说。   许苏白挑她毛病:“刚刚又见了一次。”   云栖久闭了下眼,改口:“行,见过两次。我跟他什么都没,你别这样。”   许苏白给了她一个意味不明的眼神,唇瓣抿成一条直线,并不作声。   他们这一卡座里的人,要么喝倒了,要么借着蹦迪的借口逃了。   只剩两三个人,还陪许苏白和云栖久玩着。   但玩着玩着,这气氛越来越诡异沉闷。   许苏白故意给云栖久设套,开了她几次。   第一次时,乔陆这个昏了头的,一骨碌从沙发上弹起来,眼睛亮晶晶的,欢天喜地地拍着手,直嚷嚷:   “罚酒罚酒!我擦,等了好久终于等到今天,梦了好久终于……”   眼见他都快唱起来了,许苏白倒了一杯威士忌,在众人诧异错愕的目光中,一口饮尽,肉眼可见的烦躁。   他一言不发,可所有人都知道,他这是代云栖久喝了罚酒。   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道这尊佛在闹什么别扭。   明知这酒最终会罚在自己身上,还开她做什么?   总不能是许大公子口渴了,想喝酒,却没个由头吧?   突然被叫开的云栖久也是一头雾水。   直到看着许苏白“咕噜咕噜”咽下冰凉清冽的酒水,她才猛然意识到,他现在是真的不爽。   她伸手,悄悄拽了下他的衣角,发出示好的信号。   许苏白以再次开她作为回应,摆明了还在生闷气。   一见他们夫妻档又被罚酒,乔陆热烈鼓掌,就差把“好耶”这俩字大写加粗地写在脸上。   坐他身侧的男人一拍额,赶紧上前拉住他两只手,冲他猛打眼色。   乔陆明显还在状况外,傻呵呵地问那人:“你眼睛怎么了?抽筋了?”   那人干脆捂住了乔陆的嘴巴。   须臾之间,他们这一桌,人人噤口不言,出现了鼓噪中难得一见的寂静场面。   云栖久抿紧唇瓣,眸光暼向许苏白。   他双腿自然岔开弯折,手肘抵在膝盖上,身体前倾,百无聊赖地把玩几颗骰子。   她吸了一口气,拿起他的杯子。   冰球在杯中摇晃转动,玻璃杯身布满寒气凝成的水雾,她的指尖一碰,就汇聚成流,汩汩而下。   她倒了一杯威士忌,即使是在混浊的空气中,浓烈刺鼻的酒精味也未削减分毫。   一咬牙,就要把杯口凑到唇边。   嘴巴刚张开,手中的酒杯就被人劈手夺去。   她怔住,眨眼的功夫,许苏白已经开始喝了。   饶是最昏沉迟钝的乔陆,现在也渐渐察觉到了不对劲,终于消停下来。   好好的气氛,突然急转直下,成了这样。   先前喊住顾凯安和贺倡的那个人,现在就是后悔,非常后悔。   许苏白很快又干掉一杯酒,酒杯杯底磕在茶几上,“啪”一声脆响。   把醉倒在沙发上的人都给惊醒了。   一时间,人心惶惶,谁都不想再玩。   许苏白单手摇骰子,见大家都不动,笑了声,懒散道:“都说不玩下半场了……不趁上半场我还在,大家一起玩个尽兴?”   他这话一撂,堵死了大家的退路。   一个个只好硬着头皮,陪许苏白继续胡来。   第三次被许苏白叫开,也是第三次看许苏白喝下她输了游戏的罚酒。   一股闷沉沉的钝痛在她心间发酵,就像山雨欲来前的厚重乌云,翻涌滚动,等待一场迟迟不发作的倾盆暴雨。   罚酒结束,许苏白再次拿起骰盅。   云栖久伸手,还没碰到不远处的骰盅,余光便见乔陆眼巴巴地看着她,眼中似是闪动着“SOS”的字样。   人人都被许苏白搞得骑虎难下。   云栖久的手伸到一半,缩回来,说:“累了,不想玩了。”   此话一出,大家肃然起敬,用看巾帼豪杰的眼神看她。   乔陆更是偷偷为她竖起两只大拇指。   许苏白仿若没听到她的话,依旧在摇骰子,还说:“你们在发什么愣?”   这骰子实在玩不下去了。   有个身穿皮裙、妖艳性感的女人提议说:“要不玩真心话大冒险?”   带皮裙女人来玩的那个男人,现在恨不得封住她的嘴,都什么时候了,还玩个屁的游戏。   许苏白放下骰盅,瞥了那女人一眼,右眉梢一抬,“行,咱们玩真心话大冒险。”   女人面露喜色,翘起嘴角,脱离“小姐妹”的小团队,加入他们这群富二代的游戏中。   她在桌上挑着空酒瓶。   许苏白径自摆开一排空酒杯,在两杯之间的间隙,摆上第二层小杯子。   常来这种地方混的人一看,就知道他是要做深水炸丨弹。   乔陆好不容易才清醒了一点,见他这么玩,突然间不知道是该接着晕,还是该吓得更加清醒了。   许苏白把威士忌倒入宽口酒杯中,动作利索,那双手生得骨感漂亮,就连倒酒都美得像在拍电影。   “哥,你这威士忌,是不是倒错地方了?”乔陆小声提醒他哥。   人家一般都是黄的里面兑白的,他哥这是要往白的里面兑黄的?   这他妈……还活不活了!   许苏白没有回答他,转而开了一瓶伏特加,手持酒瓶一溜过去,干净利落地倒进小酒杯里。   见状,倒吸气声此起彼伏。   乔陆手一翻,手背搭着额头,倒靠在左手边的哥们儿肩上,喃喃着:“我不行了……”   别说他不行了,这一桌的人都不太行。   许苏白用伏特加空瓶碰开皮裙女人摆在茶几中央的酒瓶。   “铛”一声,伴随他微哑的沉嗓:“这游戏规则谁都知道吧?那就,全部人一起玩吧。”   也包括“累了,不想玩了”的云栖久。   他话刚说完,完全没有要征求他人意见的意思,手中的酒瓶遽然旋转起来,带着劲,飞出了原有的位置。   所有人都屏息凝神地等着,眼睛一眨不眨,看瓶口会指向哪个倒霉蛋。   随着转动速度慢慢降下来,众人擂鼓般的心脏,也紧张地提到了嗓子眼。   终于,瓶子晃晃悠悠地停下了转动。   除许苏白和云栖久以外的所有人,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甚至激动到想跟身边的人来个死里逃生的拥抱。   云栖久眼睫微不可察地颤了一下,心口发麻。   “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许苏白不给她反应时间,边说着,长指一弹,小杯子接连“咚咚咚”地掉进宽口酒杯中。   劲辣的伏特加撞上呛辣的威士忌,激起翻腾的水花,杯中“咕噜咕噜”冒出泡沫。   浓郁的酒精味弥散在空气中,熏得人头疼。   云栖久蹙眉。   她知道许苏白还在气她跟别人相亲的事,但她觉得,他现在这样,做得有点过头了。   “大冒险是吗?”许苏白斩钉截铁道,语气笃定。   “我没……”   云栖久刚开口,他就截断了她的话:“把八年前,你向我告白时说的那段话,再说一次吧。”   没想到他竟然会提这种要求,云栖久愣住。   其他人听到“告白”二字,一个个瞪大眼睛,竖起耳朵,翘首等着云栖久这个当事人放瓜。   乔陆当年还曾悔恨自己没亲临现场,赶上新鲜的瓜,现在恨不得叫全场的人都别吵吵,扰乱他视听。   乔乐安刚巧回到卡座,听到了许苏白说的话。   她没发觉到气氛的不对劲,乐呵呵的,一个劲儿地怂恿云栖久,说是也想听听他们当初是怎么在一起的,要他们再现现场。   云栖久的手搭在腿上,手指动了动,眼眸在昏暗迷昧中,飞快掠过众人探究的视线,最终定格在许苏白那双黑白分明的眼上。   他定定地看着她,目光远比他人要炽热浓烈。   等了半晌,可能是他良心发现,给她减少了点难度:“我不要求你全文背诵,只背最后一段就行。”   “……”一句话,梦回学生时代被语文支配的恐惧。   时隔多年,关于当年跟他告白三分钟的事,她还历历在目。   但让她把那些青涩羞人的告白内容复述一遍,说实话,她办不到。   她就连把当初下载到手机里的告白视频,重看一遍的勇气都没有。   云栖久目不转睛地回视他,咬了咬下唇,伸手去够离她最近的那杯酒。   眼前忽地闪过一道残影,有一只手先一步罩住了冰凉的酒杯。   她没摸到酒杯,倒是碰到了许苏白骨骼坚硬的手指,指尖如触电般,麻了一瞬。   他挡住杯口,五指扣紧酒杯,骨节因用力而发白,手背暴起道道青筋,隐忍,克制,又难耐身体里的躁动。   云栖久没收回手,几根手指搭在他指上,指骨弯曲,勾进他的指缝中,想掰开他的手,与他暗中较劲。   两人的视线在凝固成冰的气氛中黏腻胶着,擦出刺刺拉拉的火花。   硝烟味弥漫。   夜色越浓,酒吧越嗨,鼓点越来越密集,声声催人。   云栖久知道,许苏白在等,等她开口说点什么。   她几度开合唇瓣,话到了嘴边,却又生生咽下。   她想叫他别闹了,有什么事,他们私底下解决。   但她也知道,这么说,许苏白会怎么回应她。   他会故作轻松,仿佛无事发生般,笑着说,他没闹,她要是玩不起就算了。   时间在互不退让的对峙中,焦灼且漫长地流逝。   许苏白自嘲地轻笑了声,在万众期待中,开了金口:“有人说,年少时不要遇见太惊艳的人,否则这一生会因为念念不忘而遗憾。”   他不疾不徐的悦耳嗓音,是喧嚣浮华里难得的一点沉着冷静。   云栖久眼前渐渐失焦,模糊成一片光影,恍惚看见了以前那个扭扭捏捏向他告白的自己。   “我觉得,我能考上荷大,可能有一部分原因,就出在年少的那些遗憾上吧。许苏白,我觉得我这辈子,再也不会像爱你这样,去爱其他人了……”   那些被淹没在冗长岁月里的故事,被他翻出来,一字一句地复述。   字字缠绵,句句深情。   可落在她心间,却像是降下一场淬了陈醋的箭雨。   心脏酸酸涨涨的,锐利又急促地刺痛着。   想不到,许苏白竟然能把她的告白,一字不落地背出来。   云栖久的视线再次聚焦,眼眶发热。   许苏白看着也好不到哪儿去,喝酒从不上脸的人,这会儿,眼尾已经红了。   “想听全文背诵吗?”他问她,“我背得滚瓜烂熟,绝对是个尖子生。”   听他这么说,云栖久心里越发觉得不是滋味,嘴里都是苦的,“许苏白,你喝多了。”   “或许吧。”他淡淡道,另只手一根根掰开她的指,眼睛就没从她身上挪开过,“不过,就算我喝醉了,你也会带我走的,对吧?”   云栖久双手并用,极力去拦他的手。   他一把擒住她手腕,端起那杯混合酒,在她直勾勾的注视下,不带停顿地把那杯酒喝了个精光。   她涩巴巴地说:“对。”   这杯酒本该罚在无法完成大冒险的她身上,他个“尖子生”却代她受过。   所以,无论如何,她会带他走。 第79章 想跟我湿吻?   “许苏白是有自虐的毛病吗?”乔陆的眉头皱成了一个“川”字。   乔乐安挨着他的腿, 蹲在茶几前,手肘撑在茶几上,双手托腮, 眼眸晶亮,“明明是在秀恩爱。”   乔陆扬起眉,“你管这叫‘秀恩爱’?”   乔乐安偏头,鄙夷地打量她哥, “换做是你, 你记得我八年前说过什么吗?”   乔陆:“当然记得!”   乔乐安:“我说过什么?”   乔陆没好气道:“‘哥,你能不能借我点钱’‘哥, 我快没钱吃饭了’‘哥, 我想换个包’……这些不都是你跟我说的?”   乔乐安白了他一眼,“活该你没女朋友。”   乔陆:“……”   乔乐安接着说:“久久姐的大冒险,是背诵告白台词的最后一段, 可她背不出来,于是苏白哥替她背了。这杯酒本来应该是久久姐喝的, 但苏白哥替她喝了。这不叫‘秀恩爱’吗?”   乔陆撇撇嘴角,“秀恩爱哪是这种气氛……”   秀恩爱的确不该是这样的。   许苏白喝得够多了。   云栖久把手从他手中抽出来,拿走他端着的酒杯, 搁在茶几上,略带歉意地跟其他人说:“他喝多了, 我送他回去。”   说着,她拉起许苏白的胳膊, 搭在肩上,想要把他扛起来。   许苏白一身酒气,脸色却如常,看不太出醉态。   然, 试图架起他的云栖久,可是实实在在地感受到了他的重量,他那一身腱子肉,真的是又硬又沉。   见她佝偻腰背,怎么也扛不起许苏白,旁边一个男人起身上前,想要帮忙。   他的手还没碰到许苏白,许苏白忽然慢悠悠地站了起来,身体歪歪斜斜的,靠在云栖久身上。   “你们慢慢玩,账记我头上。”说罢,许苏白转身,手臂勾着云栖久的脖子往外走,脚下步伐略显凌乱,却不失稳当。   走出酒吧,找着车,许苏白把车钥匙交给她,“你开车吧。”   云栖久接住钥匙,两人一同上车。   她倾身帮许苏白系安全带,他突然叫住她:“你穿的是高跟鞋。”   安全带拉到一半,云栖久倏地停下动作。   “真担心我没死于酒驾,反而死在你的高跟鞋下。”   “……”云栖久松开安全带,去拿手机,“那我叫个代驾,送你回去?”   “不要。”许苏白一票否决掉她的提议,“这车就两座,代驾送我回去了,你怎么办?”   “我叫车。”   “大晚上的,不安全。”   云栖久妥协:“那我叫一辆车,我们一起回我家,等你清醒了,再过来取车。”   许苏白还是不依:“可我想单独跟你在一起。”   她看着他,无奈道:“那现在是要怎样?”   许苏白扭头看车窗。   这个时间点,店铺几乎全打烊了。   他抬了抬下巴,指向不远处还亮着灯的24小时便利店,“去看看。”   两人上车还不到三分钟,就下了车,去便利店。   便利店里卖的大多是拖鞋。   穿拖鞋开车的安全系数,不比她的高跟鞋大多少。   云栖久不抱希望,往手机里输入地址,想叫网约车。   许苏白却神奇地从一堆拖鞋里,翻出了一双洞洞鞋,叫她拿上。   然后,他打开冰箱,拿了一瓶苏打水,一并结账。   再次回到车上,云栖久换上洞洞鞋,提起鞋后跟带,调整好座椅和后视镜,系好安全带,开车上路。   许苏白老神在在地坐在副驾上,打开车篷透气,淡淡道:“以后,你放双平底鞋在我车上。”   这话细听之下,还挺有意思。若是有人上了他的车,看到一双女鞋,有点脑子的,都该知道这车有女主人了。   云栖久回了个“好”字。   她开车追求平稳,车速不快。   此时惴惴不安地等着许苏白开口,速度更慢了。   路程走了三分之一,许苏白喝着苏打水,还在保持沉默。   夜风偏冷,云栖久手脚都是凉的,肌肤冒出了鸡皮疙瘩。   她抓紧方向盘,忐忑道:“许苏白,我知道你还在气我跟顾凯安相亲的事。”   许苏白喝完最后一口水,拧上瓶盖。   车子经过垃圾桶,他眼疾手快地把空瓶丢进垃圾桶里,瓶子“哐当哐当”地撞着垃圾桶。   他不轻不重地“嗯”了一声,说:   “我跟顾凯安的关系一般,关于我们的事,他不太了解,所以,他才会跟你相亲。虽然他令我心里不舒服,但我不至于太刁难他。”   云栖久认真听他说话。   既然顾凯安只是让他觉得不舒服而已,那么,真正惹他生气的人,是她。   风吹起几缕长发,遮挡了视线,她腾出一只手,把头发拨到脑后。   听到许苏白的声音,在猎猎风声中轻响:   “你说对我念念不忘,再也不会像爱我这样,去爱其他人……还说爱我爱得要死,把我的姓刻你戒指上……这才过了半年,转眼就跟别人相亲去了。”   他停了一下,有些怅惘:“云六三,不确定能否做到的事情,就不要轻易说出来,给人期待。”   风声太大,间或夹杂着往来车辆的引擎声。   他音量太低,音调没什么起伏,云栖久还得分出心神开车,是以,没能听清他的话。   只听到了“念念不忘”“去爱其他人”“戒指”“半年”“相亲”“期待”等几个模糊的字眼,很难拼凑成一段完整的话。   云栖久舔了下发干的唇,语重心长地说,“是,许苏白,以前我的确说过‘不会像爱你这样,去爱其他人’这种话。后来我跟别人相亲,打算重新开始,试着去爱其他人,是我食言了。”   她试图跟他讲道理:“但是,许苏白,我跟顾凯安见面那会儿,我跟你已经分开五年了。这么多年过去,我总不能一直陷在过去不出来。我还有自己的生活,我得向前走。   “难道,分开这么久,你身边有那么多优秀漂亮的女人,你就没想过,要找另一个人重新开始吗?”   “没有。”许苏白直截了当地告诉她,“我说过会和你结婚,就没想过其他人。”   云栖久一怔,赶紧关了车篷,又封上车窗,隔绝外界所有嘈杂的声音。   在这密闭狭小的空间里,她强调:“那你有没有想过,分手后,要是我已经忘了你,不爱你了,怎么可能还会和你结婚?”   “这样最好。”   许苏白从裤兜摸出一把打火机,却没找到烟,便拿在手里把玩。   “最好你别偷偷给我发短信,别主动跟我搭话,别说你还会沦陷于我,别给我送任何东西,别透露出丝毫你还爱着我的痕迹,否则我没办法死心,我会想方设法地和你在一起,跟你结婚。”   前方路口亮起红灯,云栖久在线前停车,内心五味杂陈。   许苏白身上的酒气在外涌,他受不了车内的窒闷,开了点车窗,凉风当即灌入车内。   他手肘撑着窗框,支着下颌,垂眼看手中打火机上的图案。   “我时常觉得我被你玩了。先动心的是你,先告白的是你,先提分手的是你,先道歉的是你,先搭讪的是你,结果,最先跟别人相亲的也是你。”   他撩起眼皮,眸光瞥向她,含着几分幽怨,“我的心像个玩具一样,被你撩拨来,撩拨去。云六三,我还被你困在过去的沼泽里,你怎么好意思找另一个人重新开始?”   云栖久怔怔地看他。   他的眼睛微红,说不清是红灯照的,还是他情绪上来了。   她鲜少见他喝醉的样子。   但她确信,他此时按捺不住情绪的样子,的确是醉了。   红灯终于跳到了绿灯,云栖久分神开车看路,“既然你这么爱我,那,你怎么不找我?”   “我找过。”许苏白说,“可能真是我让你觉得不开心了。所以,你躲着我,就连来了德国,都不告诉我。”   所以,他就不出现在她面前,惹她不开心了。   闻言,云栖久心里一阵抽痛。   从许苏白平直淡然的口吻中,竟听出了几分委屈和卑微。   她试探道:“告诉你的话,会怎样?”   许苏白掀开打火机盖子,又忽地合上,闷声说:“我会抱住你。”   云栖久鼻头发酸,说话带了点鼻音,瓮声瓮气道:“那……这个错过的拥抱,你会补回给我么?”   “会。”许苏白把打火机拍在中控台上,“我他妈再生你的气,顶多哄你喝点酒而已,哪儿舍得跟你较劲?上次就让你喝了一口意思意思,完了我还得帮你叫车,叫徐娅把你送回去。”   云栖久知道他说的,是他们久别重逢,他说要跟她打台球那天。   “那,我那天喝了酒,你也该消消气了,”她嘟嘟囔囔,“怎么今天又生气了?”   “那天是气你跟顾凯安相亲,”许苏白说,“今天是气你竟然去相亲。”   “……”这有区别?   云栖久去拉他搭在腿上的手,带着几分谄媚讨好:“今晚我想喝酒,你却不给,你要怎样才能消气啊?”   “已经不气了。”许苏白幽幽叹息,“本来想哄你喝酒的,但一想到你还在吃药……算了,我已经替你喝了,就当是你喝了。”   “……”还能这样?   “还有,”许苏白垂眼看她覆在他手上的嫩白小手,“开车请你好好开,我可不想落个妨害安全驾驶的罪名。”   “哦。”云栖久乖乖收回爪子,握住方向盘。   车内紧张的气氛渐渐趋于缓和。   云栖久反复咂摸着许苏白刚刚那些话,一想到分开那么多年,他就没想过要跟别的女人结婚,莫名觉得有那么点儿动容。   许苏白没烟抽,闲得慌,拉开手套箱,翻出一颗牛奶糖,撕掉包装,丢进嘴里嚼着,问她:“你吃不吃?”   云栖久没直接回答他,反问:“这附近能临时停车吗?”   许苏白挑眉,“嗯?”   她忸怩道:“我想吃你嘴里那颗糖。”   他扯了扯嘴角:“想跟我湿吻?”   云栖久一噎,他非得这么直白地说出来?   “驳回。”许苏白拆开一颗糖的包装,把糖喂进她嘴里,“前面可能会有交警查酒驾,虽然我们在一起经历过很多事,去过很多地方,但我并不想跟你在派出所里过夜。”   “……” 第80章 他是令她上头成瘾的禁药……   为了不去派出所过夜, 云栖久放弃跟他在车上调情,准备回到公寓后,趁着许苏白现在酩酊大醉, 没什么反抗能力,再把他酱酱酿酿。   本来她今晚就被他撩得不行了。   虽然刚刚两人闹了点小矛盾,但他一句“我说过会和你结婚,就没想过其他人”又把她撩得心脏发痒, 口干舌燥。   她自觉不是个重欲之人, 没有那方面的瘾。   可一碰到许苏白,她就情难自禁地渴望他。   他是令她上头成瘾的禁药。   光是想想, 就让她面红耳赤, 血液沸腾,难以维持矜持端庄的形象。   许苏白掏出手机看消息,偶尔拇指动一动, 回复几句。   一抬眼,瞧见云栖久坐在主驾上, 素来清秀干净的眉眼,此时荡漾着春意,脸颊晕开两抹酡红, 樱桃小嘴抿出含羞带怯的笑。   这家伙,想什么呢……   许苏白用手机敲了敲中控台, 提醒她:“看路。”   闻言,云栖久一个激灵, 瞬间回了神,娇嗓轻软:“知道了。”   听着她的声音,许苏白眯了下眼,局促地把视线从她脸上挪开。   没想到他们还真碰到了交警查酒驾。   云栖久顺利把车开走的时候, 许苏白坐在副驾,用轻蔑戏谑的小眼神看她,揶揄道:“幸好我把持住了。”   “……”云栖久噘嘴,有本事这一夜他都把持住!   许苏白又开了点车窗,风呼呼地刮进来,手机在他手里慢悠悠地转着。   他突然问她:“看得清前面那辆车的车牌号吗?”   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问,云栖久抻长脖子看前方车辆,乖巧道:“看得清。”   “哦,离得这么近,要还是看不清,我都不知道该劝你去看眼科,还是该给我的车走保险了。”   “……”云栖久默默减速,拉开车距。   许苏白瞥了眼后视镜,又讽了一句:“慢一点,你是看不到后面那辆车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她的眸光扫过后视镜,默默稳住车速,跟前后方车辆保持一定的距离。   许苏白掩嘴打了个哈欠,有点倦了,“你驾照拿了这么多年,车就开成这样?”   云栖久嘀咕着:“我都好久没开过车了。我没买车,我住的公寓离通讯社也不远,车技生疏,不是很正常么?”   许苏白这下没再说话了,也不玩打火机或手机,把车窗关上,挡住夜风,懒洋洋地靠着椅背,“我想眯一下。”   “快到了。”云栖久说。   “这车如果换作我来开,我们现在早就到了,估计连衣服都脱了。”   “……”   许苏白阖上眼眸,闭目养神,“这么点路,你能安全开回去吧?车技生疏的云小姐。”   “能。”云栖久信誓旦旦道。   剩下的一段路,他们都很安静。   她看着路灯一盏盏退到车后,看着树影在晚风里摇曳婆娑,看着他安静入睡,左颈的文身,危险又性感。   她在停车入库时,费了些时间。   许苏白在她成功把车停好的瞬间,缓缓睁开眼。   “下车吧。”云栖久分别解开两人的安全带,打开车门。   “我头晕。”许苏白说,“你给我搭把手。”   云栖久搀扶着他颀长健硕的身躯,下车。   刚要走,许苏白忽然说,他的行李箱还在车上。   她愕然:“你带行李箱来干嘛?”   许苏白:“你不是要我带衣服来你家么?”   “我有么?”   “难不成,你想时时刻刻跟小苏白打照面?”   “……”她觉得,今晚,也不是不能打个照面的。   两人勾肩搭背,拖着一只22寸的行李箱,搭乘电梯上楼,用钥匙开门进屋。   灯还没开,窗帘大敞,荧荧月光透窗而入,流淌一地。   云栖久让许苏白先靠墙站着,她去关门。   防盗链挂上,落下“哒”的轻响。   她的腰突然被一条手臂拦住,不等她惊呼出声,那人用力一勾,她便踉踉跄跄地跌进一个温暖坚实的怀抱中。   许苏白身上的木质香和烟酒味,顷刻染到她身上。   他在她身后,双手环住她的细腰,紧紧抱着她,下巴蹭到了她的耳廓,低沉嗓音在深浓的夜里,平添几分暧昧缱绻:   “这个错过的拥抱,补回给你。”   耳畔是他呼出的粗缓鼻息,云栖久安静听着。   一声声,仿佛拂在她躁动瘙痒的心上。   空气似在逐渐加温,催着她心底蠢蠢欲动的小火苗,肆无忌惮地燎遍广袤无垠的原野。   她咽了口唾沫,柔若无骨的小手搭在他手背上,过了半晌,手掌离开他灼热的肌肤,指尖蜷起,抚摸他手背浮起的青筋。   她的指尖,顺着他的手背向上滑,一一抚过他的手臂,肩膀……   她忽地转身,双手勾住他的脖子往下拉,踮脚,仰头,送上一张玫瑰色的香唇。   她的吻惯来温柔缠绵。   如今,却裹挟着几分难耐急躁,嫩舌舔舐他的唇,迫不及待地潜入他口中,挑起他的舌,缠着,逗着,舌尖与舌尖相触,肌肤与肌肤相贴,与他交换千回百转的情思。   许苏白箍在她腰间的手臂越收越紧,倏地反客为主,翻身将她摁在墙上,动作渐渐失了分寸。   瘦削的后背抵着坚硬的墙面,有点冷,还有点难受。云栖久喘着气,虚眯着眼睛,视线落在天花板某一处,双手挂在他脖颈上。   时隔多日不见的思念,今夜跌宕起伏的心绪,那些暴烈浓郁的欲与情……全都在此时此刻尽情宣泄。   折腾到凌晨两点,这座城市已然陷入睡眠,除了稀稀落落的路灯,没几家灯火还亮着。   两人终于洗完澡,从洗手间出来。   许苏白抱她到床上,揭开裹在她头上的干发帽,用吹风机帮她把头发吹干。   他们面对面坐着。   云栖久早晨铺得平整的床被,此时布满了褶皱。   她的身体还泛着红,部分肌肤残留淡淡淤痕,累得连眼睛都难以睁开,小脑袋跟小鸡啄米似的,一点一点的,最后,额头抵着他的肩,竟然就这么睡着了。   许苏白哑然失笑,耸了耸肩,“喂,云六三,不该是你来伺候我这个酒鬼就寝么?”   云栖久被他颠醒了,又没完全清醒。   她迷离惝恍,恍惚意识到,许苏白可能没她想象中醉得那么厉害。   枉她还怀揣着跟人相亲的那点心虚,使劲浑身解数讨好他,抚慰他,一心想要消磨掉他那些负面情绪。   她费了不少功夫,把自己搞得精疲力竭,合着,是在送羊入虎口。   她一偏头,惺忪睡眼看到了他脖子上的文身。   她凑前咬一口,没用什么力气,迷迷糊糊道:“许苏白,你下次轻一点好不好?我觉得……我快被你弄死了……”   “你这不是还没死么?”许苏白一手撩着她的发,一手拿着吹风机。   云栖久双手向前伸,抱住他的腰,脸埋进他肩窝里,嗅着他身上与她如出一辙的沐浴露香味,嗓音甜腻黏糊:“都说快死了嘛……”   许苏白笑:“快要爽死了,是吧?”   她娇嗔地骂他:“流氓。”   -   翌日,云栖久被闹铃吵醒。   她疲惫不堪,全身酸痛得像是搬了一天的砖,连睁开眼都懒,更别提起床了。   闹铃不知疲倦地响了一遍又一遍,十分聒噪。   “嗯……”身旁兀然传来一声略显不悦的闷沉轻哼,一条胳膊搭在她的腰上。   云栖久眉尖一动,眼睑慢慢掀开,看见许苏白就睡在她旁边,眉眼舒展,呼吸绵长。   她依依不舍地蹭了蹭枕头,这才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关掉闹铃,起身洗漱。   她烤了几片吐司,又泡了两杯牛奶。   自己吃掉一份,另一份摆在餐桌上,等许苏白醒来再吃。   她赶时间,没上底妆,也没描眉,只是抹点口红增添气色,就挎上包,准备出门了。   临出门前,她蹑手蹑脚去到床边。   看许苏白还在酣睡,她小心翼翼地亲他一口,口红蹭到他唇上,带了点红。   她勾起唇角,视线下移,锁定他脖颈的文身。   自打他把“63”这个数字文在了玫瑰花瓣上,她就特别喜欢亲吻他的文身。   此时,上面的吻痕,还没完全消掉。   她动了坏心思,把口红蹭到他的文身上,为那朵玫瑰涂抹上艳丽的色彩。   亲得正起劲,冷不丁听到许苏白的声音:“你今天是不打算上班了吗?”   她一怔,这次的唇印没印对位置,偏到了蛇头的位置。   徐徐抬头,发现许苏白连眼睛都没睁,她有点怀疑自己刚刚产生了幻听。   下一秒,就见那张点了她口红的薄唇翕动,许苏白说:   “要不你开我的车去上班吧?不然……算了,就你那车速,肯定也会迟到,你还是打车过去吧。”   云栖久讪讪道:“你醒了?”   他缓缓掀开眼帘,喉结动了动:“嗯。”   云栖久叮嘱他道:“早餐在餐桌上,你等下醒来记得吃。我把备用钥匙放在玄关柜上,你走时,记得要反锁家门。”   “知道了。”许苏白应着。   云栖久抹开刚刚那个亲偏的唇印,娇声说:“这个,你不准抹掉。”   许苏白咧嘴笑:“好~你再不走,真的要迟到了。”   云栖久知道没时间可耽搁了,赶紧出门,乘坐出租车去通讯社。   一进大厦,就发现有不少人在打量她。   这种目光,她很熟悉。   她搭乘电梯上楼,走进办公室,边跟同事们打招呼,边打卡。   随后把包放在办公桌上,给电脑开机。   一个上午过去,她发现对面那桌的女实习生,时不时就会往她这儿睇一眼。   “小雅。”云栖久叫她。   正在打量她的刘舒雅一惊,忙站起身,椅子腿刮着地面,发出刺耳的声音。   “怎么了?久久姐。”她说。   “我刚刚收到了一篇稿子,内容不错,但是整体语言风格太过板正,不适合发到网络平台上,我把稿子发给你,你看看要怎么改。”   云栖久说着,把稿件发送给她。   “哦,好,好的。”刘舒雅忙不迭应下,坐回原位。   被工作分散了注意力,她终于没那么频繁看她了。   午餐时间,徐娅下楼,到云栖久的办公室,找她一起去食堂吃饭。   两人打好饭菜,找了个地方坐下。   徐娅用叉子卷起一口意大利面,塞进嘴里,不紧不慢地咀嚼,口齿不清地说:“昨天许苏白来接你下班了?”   云栖久吃着饭,“嗯”了声,从裤兜掏出手机,想看看有没有什么新消息进来。   徐娅:“你知不知道他们怎么说?”   “大概能猜到。”云栖久说。突然发现许苏白往她不常登录的微信小号里,发了不少消息。   她刚要点开,就听到了徐娅的话:“他们说,你出名后,找了个金主。” 第81章 那你得准备准备,成为我……   云栖久点开许苏白发来的消息, 掷地有声地跟徐娅说:   “不管别人怎么说,都改变不了许苏白是我男朋友的事实。我们是以结婚为目的在谈恋爱,又不是在搞钱色交易。”   徐娅气闷:“总不能任由那些人这么编排你吧?”   “就算他们知道许苏白是我男朋友, 或者说,他们亲眼见证我跟许苏白结婚了,也会说我傍上富豪,飞上枝头变凤凰。”   有过以往那么多经验, 云栖久早就见怪不怪了。   “我总不能因为害怕流言蜚语, 就偷偷摸摸跟许苏白在一起,或者干脆跟他分了吧?我跟他又不是见不得人的关系, 我也不要跟他分。”   说到这儿, 她的眼眶有点发酸,“我喜欢了他那么多年,最近好不容易才重归于好的。除非他不喜欢我了, 受够我了,厌倦我了, 我也对他忍无可忍了,否则,我是绝对绝对不会跟他分的。”   “你这觉悟, 高!”徐娅忙着吃面的同时,还不忘给予她肯定。   云栖久垂下眼睫, 终于有空看许苏白发来的一连串消息了。   第一条消息:【女朋友,我在你家里, 发现了点不得了的东西。】   她眼睑一跳,有种大事不妙的预感。   第二条,他给她发来一张照片。照片中,是玻璃罐里装着的几颗牛奶糖, 牛奶糖包装外还贴着写有日期的便利贴。   第三条消息:【早就过期了吧,怎么还留着呢?需要我帮你扔个垃圾么?】   往后几条消息,他接连给她发来好几张照片。   他拍的是一本相册。   第一张便是中考那会儿,她趁着没人发现,偷偷从考场外的墙面上,扣下来的座位表。   她只剪下了她和他的部分,两人的照片比邻,照片下方是他们的姓名和准考证号。   第二张,是她从荷宿高中的论坛下载打印出来的。照片上的他,顶着光头,在开学典礼上演讲。   第三张,是她在他教室里捡起的,他画的玫瑰素描。   后面还有不少她和他在一起后,他们拍下的合照。   有几张,尽管没露重点部位,但是尺度挺大。   许苏白还拍到了一份夹在相册里的学习方法和笔记,这套方法和笔记,曾风靡荷宿高中,掀起“向许学神学习”的热潮。   许苏白发给她的最后一条消息,时间标明是在上午10:21,距离她出门,已经过去两个多小时了。   X:【原来你这么早喜欢我了,我好感动,嘤嘤嘤~】   看完许苏白发的消息,一种冷不防被人戳破心事的窘迫感,争先恐后地袭上她的心头。   这些东西,她一直都藏得很好。   哪怕是大学跟许苏白谈恋爱期间,她都还小心翼翼地藏在学校宿舍里,就怕被他看到。   她跟他告白时,曾说过她暗恋他多年。但那只是口头说说而已。   而这些能证明她暗恋他的证据,一旦在他面前暴露无遗,被他拿捏住,这种感觉到底还是不同。   云栖久把手中的筷子一掷,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变红,说不清是羞是恼。   许苏白那三个“嘤”,简直就是对她赤丨裸丨裸的挑衅!   她噼里啪啦地输入,速度之快,手指都出现了残影:【你不知道,乱翻别人家的东西,很!不!礼!貌!吗?!】   许苏白很快就回她了:【糖是我给的,照片上的是我和我的名字,画是我画的,笔记是我整理的,这个家的备用钥匙是你给我的。综上,有哪一点能体现出“别人家的东西”这六个字?】   云栖久一时语塞,没想到该怎么反驳,气鼓鼓地鼓着腮帮子,放下手机,“啪”地拾起筷子,扒了两口饭。   徐娅看她这样,狐疑道:“怎么了?不会是有人低情商,当面说你跟许苏白的事吧?”   “没。”云栖久闷闷道,“没人这么低情商。”   顿了一下,想到许苏白特地跑到她跟前嘚瑟的欠揍模样,她补充道:“除了许苏白!”   徐娅“咦”了一声,“你让我好好吃顿饭成不?吃着饭还得被你塞一嘴狗粮,我怕我消化不良。”   “才不是狗粮。”云栖久嚼着嘴里的饭菜,脑中灵光一闪,囫囵咽下嘴里的东西,赶紧捞起手机,给许苏白发消息。   63:【你不会真把我的糖给扔了吧?】   X:【我怎么敢呢?要真扔了,估计你得把我削死。】   云栖久这才放下心来。   手机又一震,许苏白问她,今天下午什么时候下班,他过来接她。   她给他回了个大致的时间,就不看手机,老老实实吃饭了。   云栖久下午跟胡邱外出跑新闻,回来时,刚好碰到外卖小哥出门。   看着桌上摆着的一大堆奶茶、点心,和鲜切水果,她把攥在手里的手机搁在桌上,卸下包,随口问了句:“谁订了这么多东西?”   她对面的刘舒雅抬起头,懵懂地摇摇头,回:“不知道。”   云栖久打开电脑显示屏,准备写稿。   手机忽地震动,屏幕亮起。   许苏白给她发微信消息,让她多吃点,记得要想他。   云栖久回:【不想。】   随后把手机放下,说:“是我一个朋友送过来的。”   她拿出袋子里的东西,分给办公室里的人。   刘舒雅用小叉子插了块水果吃,隔着两台显示器,头探到云栖久这一桌桌前,悄咪咪地问她:“久久姐,是你男朋友送的吧?”   云栖久的视线定格在Word文档上,没看她,左手捧着一杯热奶茶,嘬了一口,轻轻“嗯”了声。   刘舒雅见她回应她了,忙追问:“就是昨天那个开兰博基尼来接你下班的人吗?听说他长得又高又帅,久久姐,你这儿有照片么?想看~”   云栖久抬眼瞧她。   涉世未深的小姑娘,白皙的小脸上,泛着红光,满眼好奇和歆羡地看她。   云栖久收回视线,放下奶茶,十指在键盘上飞舞,敲下一个个字符。   在“哒哒”的键盘敲击声中,柔声道:“他说他下午来接我下班,到时候你就能见到本人啦~”   小姑娘明显很兴奋,还想再拉着云栖久八卦一番,但见她在忙碌,于是不好意思地放下小叉子,回到原位继续工作了。   下班时间已至,云栖久在给稿件收尾。   丁峋和胡邱这两位老大哥也还在工位忙碌。   那两个实习生明明没什么活儿可干,见状,不太好意思离开。   在刘舒雅第九百九十九次偷瞄云栖久的时候,她终于停下了敲键盘的动作。   云栖久把稿件发给责任编辑,拿起手机瞧了眼,飞快处理完手头上的事,边跟办公室里的其他人道别,边关机,拿上自己的东西。   刘舒雅跟着收拾东西离开。   在云栖久关上电梯门前,进入轿厢。   她一副好奇宝宝的模样,问:“久久姐,你跟你男朋友认识多久了呀?”   云栖久回想了一下,含糊答:“我认识他十多年了。”   “好久啊!”刘舒雅诧异,“从中学就开始认识的么?”   云栖久莞尔一笑:“嗯,都过去好久好久了。”   可,就算过了好久好久,她也还是好喜欢他。   不管什么时候见到他,她都忍不住朝他飞奔而去。   许苏白这次开的仍是那辆黄色大牛。   刘舒雅鲜少见到这么炫酷的敞跑,眼睛都不自觉瞪大了一圈。   随着距离拉近,看清懒懒散散倚靠着车身的许苏白后,她猛然倒吸一口凉气,屏住呼吸,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的脸看,魂儿都不知道飘哪儿去了。   “好帅……”   云栖久听到了她的自言自语。   日夜轮换的傍晚,呈现出一种界限模糊的暧昧感。   许苏白穿着干净利索的衬衫西裤,懒靠在车身上,低着头看手机,臂弯挂着一件西装外套。   左手指间夹着一根烟,没一搭没一搭地抽着,灰白烟雾被风吹得飘飘渺渺。   见有人来,他撩起眼皮看向两点钟方向,嘴角一勾,眼中荡漾着笑意,痞里痞气地来了句:“美女,等了你好久啊。”   刘舒雅的心脏似是骤然被霹雳闪电击中,麻酥酥的,身体僵直杵在那儿,挪不动道。   云栖久也没好到哪儿去,脸色微红,心如擂鼓。   暗骂他都多大人了,怎么还动不动就耍酷装逼。   许苏白掐灭剩下的半截烟,听到云栖久小声嘀咕:“我就晚了十几分钟而已……”   “那你是不是迟到了?”许苏白这个问题,直击要害。   云栖久没甚气势地拖着长音:“是……”   “给你个机会赎罪,”许苏白把西装外套披她肩上,躬身的同时,在她耳畔道,“要么请我吃饭,要么请我吃你。”   他音量太轻,弄得她耳朵很痒。   她揉着发烫的耳朵,嗫嗫嚅嚅地挤出一句:“我请你吃饭。”   许苏白许是没想到她会选择这一项,轻笑出声。   头一偏,旁若无人地在她唇上印下一个吻。   左颈的文身完全展露。那枝玫瑰仍是鲜红,与她唇上的颜色一致,只是有一小部分蹭到了雪白的衬衫衣领上。   无形中,增添了几分蛊惑人心的色气。   现在是下班时间,人来人往,云栖久脸皮没许苏白厚,羞得不行,抵着他的肩膀,推开他。   许苏白就是在这时,看到她斜后方的刘舒雅的。   只一眼,他便调转视线,看回她,“什么意思?”   “人家想看看我男朋友。”云栖久悄声说完,转身,大大方方地做起了介绍,“介绍一下,这位是我们部门刚来的实习生,刘舒雅。”   “这一位,是我男朋友。”说这句话时,云栖久笑容甜蜜。   不过,男朋友的名字,她就不告知了。   刘舒雅傻愣愣地上前一步,鞠躬,说了声“你好”。   许苏白微微颔首,一派上位者的架势,不知道的,还以为刘舒雅是他下属。   许苏白拉开副驾的车门,客气礼貌的微笑挂在脸上,疏离道:“我们还有事,就先走了。”   “哦,好。”刘舒雅讷讷应着。   云栖久坐上副驾,跟刘舒雅摆摆手。   车子驶出大老远,刘舒雅还在原地发着呆。   许苏白开着车,问:“怎么突然想起要跟人介绍你男朋友?”   云栖久窝在车椅里,仰起头,看路边一道道树影闪过,懒懒道:“就是想介绍嘛~”   许苏白喉咙一紧,最受不了她这种声音和调调。   “我开车来接你,被人说了?”他问。   云栖久知道瞒不住许苏白,坦白:“对啊,他们说我找了个金主。”   许苏白嗤笑:“明明是我在吃你软饭。”   她侧身,面向他,一本正经道:“不不不!你就是我男朋友,软饭太贵,我不是富婆,请不起你。”   他被逗笑:“我也可以不吃那么贵的,我吃你就能饱了。”   云栖久红了脸,啐了句:“流氓。”   他挑起一边眉,眸光斜向她,“我这是‘秀色可餐’的意思,夸你漂亮呢,你想到哪儿去了?”   “……”云栖久硬生生接了句,“我也是这个意思,你个贪图美色的大流氓。”   许苏白露出不与她一般见识的笑,闲闲道:“就这么把你男朋友介绍给别人,你不担心啊?”   想着刘舒雅刚刚那副魂不守舍的模样,云栖久抿了下唇,心里的确有点醋,“被你祸害的女人多了去了,我哪儿管得过来?”   她端详着许苏白那张英俊帅气的脸庞,戏谑道:“真想在你身上盖个章,标上‘已有家室,勿扰’这几个字。”   “好主意。”许苏白十分赞同,“那你得准备准备,成为我的家室。” 第82章 不能让我老婆觉得,是她……   昏黄路灯在她脸上一晃而过。   云栖久眨了下眼睛, 端坐回去,不吱声儿了。   空气突然安静,气氛陡然转冷。   许苏白往她那儿扫了眼。   暗昧不明的灯光和月色下, 她那张巴掌大的小脸,晕着可疑的红晕,耳廓则是完全烧红了,连白皙秀颀的脖子都不能幸免, 通红一片。   她脊背僵硬, 挺得笔直,两条胳膊收紧, 小手抓着包带, 指甲有一下没一下地抠着,明明白白地把“局促不安”四个字写在身上。   许苏白被路灯晃得眯眼,莫名觉得喉咙发紧, 有点痒,像是烟瘾上来了。   他回正视线, 嘴角不可抑制地扬起一个微妙的弧度。   吃了顿饭,两人去购物广场附近转了转,云栖久忽然提出要去超市买东西。   两人搭乘扶梯下楼。   云栖久问起许苏白公司的事。   许苏白跟她聊了几句, 手指在扶手上,敲了敲, 不急不缓地说:   “以前我从不在意这些。我爸这人,是个私生活混乱的伪君子, 也是个标准的商人和工作狂,有他在,根本用不着担心许家会垮。   “但他走了。现在,许家的担子压在了我身上。一边是许家的产业, 一边是我一直想做的事,我两头都得顾着,不论做什么,都得考虑钱投出去后,能收回多少。毕竟……”   他笑了声,一收成熟稳重的正经表情,抬起眼睫看她,食指轻佻地挑了下她的下巴。   “我要努力赚钱,养家糊口,不能让我老婆觉得,是她眼瞎了,才跟了我。”   不管跟他处了多久,云栖久还是经不起逗,他随便撩她一下,她就能涨红一张脸,心跳加速。   她拍开他的手,身子侧向另一边,嘀嘀咕咕:“这话跟你老婆说去。”   许苏白倾身俯首,凑近她道:“当然啊,不然我在跟谁说话?”   “我哪儿知道?”云栖久含含糊糊地说着,走下扶梯,去拉了一辆购物车过来。   入了夜,客流量激增。   这种大型超市为了处理掉一些生鲜和临期品,会搞各种促销活动,无疑又吸引了一大批人。   云栖久推着车,避开人群,步入超市。   许苏白单手插兜,在她身后慢悠悠地踱步,“那你脸红个什么劲儿?”   她答:“超市里面人多,感觉比较热。”   许苏白鄙夷道:“觉得热,不知道要脱衣服吗?还是说,你舍不得脱掉?”   经他一提醒,云栖久才记起自己衬衫外的那件,是他给她穿上的西服外套。   “难怪我觉得热。”云栖久把外套脱下,丢给他,“喏,外套还你。”   “连句‘谢谢’都不说,”许苏白接住外套,挂在臂弯上,打趣她,“这么没礼貌。”   “谢——谢——”云栖久冰冷机械地说着,就近拿起一碗公仔面,抬头瞧了眼价格。   十块钱四碗,会员还有会员价。   她一下扫了八碗,丢进购物车里,打算当作宵夜吃。   许苏白闲得无聊,拿起来看,看完日期,看配料,看完配料,算卡路里,最后轻轻“啧”了一声。   云栖久一言不发地伸手夺走他手里的公仔面,丢回购物车里,推着购物车穿过货架,去买其他东西。   许苏白看着她曼妙婀娜的背影,无声地笑着,抬腿跟上。   经过水果区的时候,看着架子上,垒得整整齐齐的红澄澄的柿子,云栖久想起往事,趁许苏白挑橙子的空当,飞快地问:   “许苏白,是柿子好吃,还是我更好吃?”   手中的橙子骨碌碌地滚进购物袋里,许苏白回身看她,她跟个没事人似的,一溜烟奔回去挑柿子。   他拢上购物袋袋口,放进购物车里,打算待会儿一起打称。   他欺近她,学她刚刚的“恶作剧”,出其不意地在她耳边低语:“柿子。”   简简单单两个字,换来云栖久娇嗔地瞪他一眼。   许苏白笑得蔫坏,“看样子,你不太满意这个答案。”   直觉他狗嘴吐不出象牙,她赶忙道:“满意!非常满意!”   见她要躲,他偏要勾着她的肩膀,狎昵地在她耳边说:“柿子再好吃,我一年也吃不了几个,但你,我可是每天都想品尝你的滋味。”   云栖久臊红了脸,耸起肩膀,搓了搓手臂,“许苏白,你好肉麻。”   许苏白在她侧颊上,轻快地亲了一下,“明明是你先挑逗我的。”   亲完说完,发现有人狐疑地看过来,他轻轻捏了下云栖久的胳膊,就放下手,转而帮她挑柿子。   东西挑选得差不多,两人推着购物车去埋单。   迎面一个小男孩走过来,在玩新买的玩具枪,枪口一通乱扫,怼着云栖久“突突”了两下。   枪口的红光一阵闪烁。   顷刻间,云栖久瞳孔震了一震,大脑都没反应过来,身体就率先做出了反应。   她抱头下蹲,躬身闪躲到货架后方,纤细娇小的身躯蜷缩着,精神高度戒备,手心冒出虚汗。   盛卓的脸在她眼前逐渐清晰。   她还记得血液迸溅到脸上时,那种黏腻湿热的感觉,也记得盛卓生前与她所经历的种种惊心动魄的瞬间。   她明明有在遵守医嘱,按时看病吃药。   可事实证明,她还未痊愈,仍需要时间去抚平心灵创伤。   那小孩见状,觉得好玩,兴奋地扛着玩具枪追赶上前。   不仅是那把玩具枪在“突突”地响,他也嘟着嘴“突突”地念叨。   许苏白皱眉,单手猛地攥住小孩的后衣领。   领口一勒,小孩被迫刹车,不爽地转身抬起枪口,对准他。   然,猛一撞上许苏白森然阴鸷的眼神,他就被唬住了,身体僵直,眼睛瞪得提溜圆,忘了呼吸。   没再听到玩具枪的“突突”声,云栖久小心翼翼地探头向外看。   距离不到两米的地方,许苏白背对着她的方向,俯身睥睨被他擒住的小孩   她听不到许苏白跟那小孩说了什么。   只见那小孩委屈巴巴地抱着玩具枪,眼眶都红了,畏畏缩缩地瞧了眼许苏白,又瘪着嘴,畏畏缩缩地低垂眼睛。   许苏白松了那小孩的衣领,拍了拍他的肩。   他让开一步,小男孩就跟中了蛊似的,拖着步子,慢腾腾地挪到她跟前。   他早没了先前的神气,蔫头巴脑的,左臂箍着熄了火的玩具枪,两只小手绞着,嗫嗫嚅嚅道:“对不起,姐姐,我错了,请你原谅我。”   云栖久看着他,唇色还有点苍白。   她呼出一口气,轻声道:“姐姐这一次可以原谅你,但是,以后在街上,不要随便拿枪指着别人,这样不礼貌,知道吗?”   小男孩点头如捣蒜,侧首飞快瞧了许苏白一眼,见他点头了,他就火速溜了。   好似身后有什么洪水猛兽般。   云栖久缓了两秒,双手摁在膝上,准备起身。   一只大手摊在她眼前。   她怔怔地顺着那只手往上看。   许苏白弯腰站在她跟前,睨了眼自己的手,跟她打了个眼色。   云栖久把手搭在他手上,借力起身。   他拉起她,没有多言,也无需多言,只是胳膊搭在她肩上,将她揽在怀里,继续推着购物车,去收银台结账。   云栖久嗅着他身上令人安心的气息,心绪平静下来,跟他道了声“谢谢”。   这回倒是很有礼貌,毕竟是发自内心地感谢他。   感谢他帮她出头,也感谢他的知而不言,没让她感到尴尬难堪,更感谢他将温暖的怀抱分享给她。   对上她水盈盈的眼,许苏白回她两个字:“傻的。”   “……”不知道怎么回事,她突然没那么感动了。   “你刚刚怎么跟那小孩儿说的?”她好奇道。   许苏白坏笑:“我说——哥哥身上带了抢,你要是不跟姐姐道歉,哥哥就一枪把你脑袋炸开花。”   “……”云栖久傻眼,“你也太血腥暴力了吧?”   许苏白捏她脸蛋,“云六三,你是真的傻得可爱。”   他摆明是在逗她玩。   云栖久猛吸一口气,鼓起腮帮子,叫他捏不住她脸上的小肉肉。   哪知许苏白转而张开虎口,掐住她的两颊,也掐掉了她嘴里含着的那口气。   他睨着她嘟起的金鱼嘴,心软得一塌糊涂,趁周边没人,低头亲上去,“你怎么能这么可爱?”   云栖久眼睛乱瞄,羞得不好意思看他。   她拉开他的手,牵在手里,咕哝着:“赶紧结账回家吧,今天好累,想早点休息。”   “行~”   两人排队结账,然后,去到停车场,许苏白开车,载她回到公寓。   一进门,他“啪”地拍开吸顶灯,房间登时亮如白昼。   他拎着东西进屋,搁在茶几上,把袋子拆开,拿出一样样物品,分门别类地摆放好,比上门女婿还殷勤。   云栖久给门挂好防盗链后,跟着走进屋。   见他这熟门熟路的模样,她抿了抿唇,话到嘴边,不吐不快:“许苏白,你对我家,很熟啊。”   许苏白取下墙上没电的挂钟,拆出里面旧电池,换上新电池,重新把钟挂上去,“都说一回生,二回熟。”   他左看右看,稍微调整了一下,确保挂钟摆正了,回头看她一眼,意味深长道:“你那条道,我第二次进入时,表现不也比第一次要好么?”   云栖久起初没get到他的意思,过了会儿,才回过味来。   她抡起一个抱枕砸向他。   许苏白稳稳接住,听到她骂他“流氓”,笑得更狂妄放肆了。   两人依次去洗手间洗澡。   云栖久趁他洗澡的工夫,赶紧翻出那本相册和玻璃罐,重新找地方藏起来。   可她这间公寓太小,藏哪儿都容易被找到。   许苏白拧开门把手出来时,刚好看到她慌慌张张地关上衣柜门。   他只在腰间围了一条白色浴巾,无所顾忌地在她面前展露精壮漂亮的肌理。   云栖久看着他迤迤然走来,嘴角带笑,薄唇翕张:“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藏了野男人呢。”   “野男人是指你吗?”她跟他拌嘴。   “不会真藏了人吧?”许苏白杵在她跟前,手越过她身侧,摸到了柜门的把手,正要用力一拉,云栖久一把摁住他的手,使足了劲。   “没有。”她说。   “哦。”他平平淡淡地应了声,手下却还在发力拉柜门,“我想要打开衣柜,拿套睡衣。”   云栖久半信半疑地瞧他。   许苏白俯首,视线与她齐平,黑曜石般的眼眸,噙着笑意,定定地盯着她,无声无息地放电。   只是被他看着,她就不由自主地乱了呼吸节奏,分泌出大量多巴胺和肾上腺素。   他把她的反应看在眼里,缓慢地眨了眨眼,说话拖腔拉调的:“还是说,你更喜欢我不穿衣服的样子?”   “才不是。”云栖久想让开,转念一想,总觉得他葫芦里卖的是别的药,于是又不肯让了,跟他拉扯着,“你等等,我帮你拿衣服。”   许苏白乐了,索性就着这姿势,把她圈在怀里,“你再怎么藏也没用了,该看的,不该看的,我早就看完了。”   周身浮动着他的雄性荷尔蒙气息,叫她燥热难安。   她双手抵着他的肩,想推开他,娇嗔道:“你怎么能偷看别人的小秘密呢?”   他不动如山,甚至还变本加厉地欺近几分,“每一页都是我,怎么我就不能看呢?”   云栖久受不了他这样,左闪右躲,想钻出去。   偏偏腰身被他胳膊一箍,逃不掉了。   许苏白腾出一只手,扳正她的脸,目光沉沉地凝视她,“知道吗?你觉得害羞,不能见人的小秘密,足够我开心很久。”   云栖久徐徐抬眸,回视他。   他们贴得太紧,呼吸勾着呼吸,心跳紧接下一次心跳。   她的手还搭在他宽阔的肩上,触感温热滑腻。   许苏白轻抚她发烫的面颊,哑声呢喃:“真想和你来一场助眠的睡前运动,然后与你相拥而眠,直至斗转星移,天光大亮。”   “许苏白。”她唤他。   “嗯?”他应了声。   忽地,她双臂勾住他的脖颈,仰头献上一记缠绵悱恻的深吻。   他像个坏人。   在她的世界里,放了一把火,恣意妄为地烧毁一切,连空气里的水汽都被烧干。   他又像个好人,   在她不知所措的时候,施以恩泽,予以温存。   终归,她希望他是值得她托付终身的良人。   -   翌日去到通讯社,得益于徐娅跟刘舒雅的大力宣传,整个通讯社的人都知道,她跟许苏白谈恋爱的事了。   正儿八经谈恋爱的那种。   于是乎,大家又开始关心起另一个问题——   他们什么时候结婚?   “我觉得快了。”徐娅边开车,边跟副驾的云栖久闲扯,“我甚至强烈地感觉到,你们可能会比卿卿更早领证。”   “开什么玩笑?”云栖久刷着手机,瞧了眼日期。   最近跟许苏白过得腻腻歪歪的,不知不觉间,就到了九月底。   难得放两天假,她跟徐娅去往隔壁省,参加何卿卿的单身趴。   “我真不觉得是玩笑。”徐娅说,“你跟许苏白在一起时可疯了,我真不觉得有什么是你俩做不出来的。”   “距离卿卿结婚领证,还有半个月的时间,”云栖久道,“许苏白都没跟我求婚呢,我们怎么就到结婚这一步了?”   徐娅摇摇头,对她的话不以为然,“如果许苏白突然兴起,跟你说,‘要不我们去领个证吧’,你铁定脑子一热就答应他了。”   “不会的。”云栖久还挺自信。   -   时隔三年,601宿舍的四人,非常难得地聚在一起,吃了一顿饭。   “上次见面,还是久久跟徐娅硕士毕业那会儿。”何卿卿说道。   三年过去,她的变化不大,仍是一股子文雅的书生气。   “时间怎么就过得这么快呢?一见到你们,我就觉得,我好像还没大学毕业似的。”   “我也还记得,我第一次进601时的情景。”余灯笑说,“简直历历在目。”   云栖久和徐娅想起那天的乌龙,也忍不住笑。   “那天怎么了?”何卿卿问。   余灯说:“她俩把我当成男生,要把我赶出去,云栖久都去抄扫把了!”   云栖久夹排骨夹到一半,愣住,“你看到了?”   余灯:“我眼又没瞎。”   徐娅忙着剥虾壳,头也不抬,“谁让你偏偏在我换衣服的时候,突然闯进来?而且,你那中性打扮,真的很容易引起误会。”   余灯但笑不语。   云栖久往余灯那儿多看了一眼,说:“你跟那会儿比,变了好多。”   脏橘色的短发,变成了白金色的中发,发顶取了一束扎成丸子头。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一身精明干练的天蓝色休闲西装,衬出几分禁欲感。   余灯顶着这张雌雄莫辨的脸,往街上一站,又A又飒,轻易掰弯一众小女生。   余灯还干着模特的活儿,要控制身材,所以吃得不多。   她放下筷子,抿了口热茶,视线在对面的徐娅和云栖久身上扫了个来回,最后下结论:“云栖久,你的变化也很大。”   云栖久指着自己,“我?”   “嗯嗯。”徐娅点点头,咽下嘴里的虾肉,跟她说,“你最近跟许苏白在一起,是不是过得太滋润了点?”   云栖久刚夹了一块鸡肉,这会儿不知该吃还是不该吃,讪讪问:“我胖了很多吗?”   “也就比你瘦脱相那时要胖那么一点点,现在这样刚刚好。”徐娅说,“你现在一看就是被爱情滋润的女人,blingbling的。”   何卿卿突然“诶”了声,转头问余灯:“你现在还有在谈恋爱吗?”   余灯摇头,“空窗好一段时间了。”   徐娅好奇:“那是有多久?”   余灯瞧她一眼,重新给自己斟了杯茶,“半年前。”   何卿卿又问徐娅:“徐娅你呢?最近有新情况吗?”   徐娅又剥了一只虾,“随缘吧,谈恋爱哪有搞钱重要?”   吃完饭,何卿卿在KTV定了个包厢。   余灯点了些酒水和果盘零食。   云栖久还在吃药,所以没跟她们一起喝酒,而是喝矿泉水。   音乐声在包厢响起,是陈奕迅的《十年》。   “哦呜!会唱的朋友,跟我一起唱好吗!”   徐娅手持麦克风,站在包厢一角的小舞台上,举高左手,手臂带动身体左右摇摆。   “十年之前   我不认识你   你不属于我   ……”   何卿卿也拿了一支麦克风,跟徐娅一起引吭高歌。   云栖久跟着她们俩轻声哼唱。   视线一偏,看到另一边,余灯靠着沙发椅背,左手捏着一罐啤酒,慢悠悠地喝着,眼眸被五颜六色的灯光照得明明暗暗。   她在看徐娅,又好像没在看徐娅。   发觉云栖久在看她,她便也看向她。   目光在空中交汇了一刹,云栖久挪位,坐到她旁边。   两人都没急着开口。   云栖久用小叉子插了一块雪梨,慢慢吃着。   “我已经把文身洗掉了。”余灯说。   云栖久不动声色。   “真的洗掉了。”她又说了一遍。   云栖久这下有了反应,淡淡道:“挺好的。”   余灯灌了口酒,说:“你了解我家的情况的。我爸走得早,我妈忙于工作,尽管家里有佣人,但我总觉得家里空荡荡的。所以,我不喜欢待在家里。我喜欢有人气的地方,比如学校,比如我们那间吵吵闹闹的宿舍。”   云栖久听到“吵吵闹闹”四个字,不禁勾唇笑了,又吃了一块苹果。   “她是我们班的班长,性格活泼开朗,还有点社交牛逼症,”余灯笑说,“她很擅长照顾人,大学那会儿,除了你,她最常照顾我了。”   就算余灯不说出名字,云栖久也知道,她指的是徐娅。   余灯扶了下金丝眼镜,“其实,以前我不太乐意让你跟许苏白在一起,你知道为什么吗?”   云栖久摇头。   “因为我喜欢她。”余灯说。   明知嘈杂的音乐,能把“徐娅”二字完完全全盖住,但她还是怕“我喜欢徐娅”这五个字,被某个人听见。   “而她跟你的关系偏偏是最好的。许苏白是个不管怎么看,都像个渣男的家伙。我怕许苏白跟你在一起没多久,你俩掰了,然后,她作为你的朋友,会迁怒到许苏白的发小,也就是我身上。”   “不会的。”云栖久说,“她不是这种人。”   “对啊,后来我才发现,是我杞人忧天了。”余灯灌完最后一口酒,把空罐子掷向垃圾桶,俯身又拿出一罐啤酒来。   她“咔”地拉开拉环,“你跟许苏白能在一起这么久,挺让我意外的。”   云栖久丢掉小叉子,“我们分过手,中间得砍掉五年。”   “也很久了。”余灯的眼镜又滑下一截,她索性取下,随手丢在茶几上,“这一点,我很佩服你跟许苏白。我就做不到你们这么长情,或者说,是坚持。我太容易动摇了,一会儿一个想法。”   云栖久猜到她要说什么了,果然……   她说:“我想继续跟许苏白、乔陆他俩混一块儿,所以选了机械工程。不想学高数,想搞点刺激冒险有奉献精神的,就说要去当战地记者。结果,到头来,发现还是当模特和继承家业,最适合我。”   音乐接近尾声,徐娅在唱最后一段,声音带了细微的哽咽:   “直到和你做了多年朋友   才明白我的眼泪   不是为你而流   也为别人而流   ……”   余灯不躲不避地看着她,眼神晦涩。   “就连喜欢一个人,我也喜欢不到最后。”   这话,叫云栖久听了,心里五味陈杂。   一曲结束,又续上另一首歌。   余灯嘬着啤酒,缓了会儿情绪,重新挂上笑脸,“云栖久,跟你说件事儿。”   音乐声太大,云栖久离她近了点,疑惑地问:“什么?”   “其实,大一那年,许苏白生日的时候……”   余灯故意拉长腔调,吊她胃口。   “为了跟你表白,他亲自准备了一束玫瑰花,带到了包厢。” 第83章 这一刻,他疯狂心动   云栖久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想让余灯再说一遍。   余灯知道她听到了,笑而不答,问何卿卿要了一支麦克风, 跟徐娅合唱五月天的《温柔》。   余灯音色低哑,沙沙的,唱出的每一个音都潇潇洒洒。   一句“不打扰/是我的温柔”更是彻底将那些陈年往事,掩埋在鲜为人知的角落, 再也无人问津。   直到回到荷宿市, 云栖久都还在琢磨余灯那一句话。   她下了徐娅的车,拖着小行李箱回公寓。   甫一推开门, 暖色灯光便从屋里泄出, 和楼层过道的冷色灯光融为一体。   她站在交界处,神情恍惚。   公寓面积狭小,也没隔断, 什么都一览无遗。   于是,她一下就看到了坐在地毯上的许苏白。   他穿着藏青色家居服, 手里拿着一件小小的格子衬衫,在帮嘀嘟换衣服。   嘀嘟显然很兴奋,叫声轻快, 尾音上扬。   在它身下,四仰八叉地躺着一套刚换下的脏衣服。   衣服换到一半, 嘀嘟还露着条胳膊在外面,应是听到了她的动静, 许苏白转头看过来。   暖黄光线柔和了他冷厉硬朗的面部轮廓。   四目相接的瞬间,他眸中漾开一抹笑意,眼下的卧蚕显而易见。   云栖久心头一震。   身后的声控灯霎时暗了下去,只余下眼前这一副温馨融暖的画面。   许苏白扳过嘀嘟的身体, 让它面向她,清朗嗓音如破冰流淌的潺潺春水:“嘀嘟,看看是谁回来了。”   “嘀嘟~”一见着她,半个膀子还露在外头的嘀嘟,立即扑棱两条小胳膊,一溜烟地滑到玄关处接她。   那双LED显示屏制成的眼睛,连她的身影都映不出来,却活似拥有了人类的情感,在笑盈盈地看着她。   “嘀嘟~”它向她索要拥抱,跟个粘人的婴孩没什么两样。   许苏白一手撑着沙发,站起身,迈开步子,朝她走来。   见她傻愣在门口,他止步俯身,视线自下而上地打量她,笑说:“嘀嘟妈妈怎么一动不动的?难不成是我思念成疾,出现了幻觉?”   云栖久佯装镇定,顺着他的话说:“是的,你思念成疾,出现幻觉了。”   许苏白粲然一笑,直起上身,逗她道:“但是在我的幻觉里,云六三可没这么冷淡。”   云栖久眉骨细微地动了动,撩起眼皮看他的瞬间,他的浑话已经脱口而出了:   “她应该会热烈地扑向我,跟我打个响亮的啵,说‘老公,人家想死你了’。”   “……”云栖久眼睑一跳。   他一句话,叫她心中千回百转的柔情荡然无存。   她吐槽:“你想得真美。”   打死她都不可能这么矫揉造作。   “所以才说是幻觉嘛,”许苏白松懒地倚靠着墙,头向左歪斜,抵着墙,“也不知道有生之年,能不能等到我美梦成真的这一天。”   云栖久对上他那双灿亮的眼眸,这次没舍得打击他,只说:“那你争取活久一点。”   许苏白再次被她逗乐,平直宽阔的肩轻微抖动,“都说祸害遗千年,我必须得等到这一天。”   云栖久没再接他话茬,蹲身帮嘀嘟把衣服穿好,话却是对他说的:“也不知道你这个爸爸怎么当的,连帮人穿件衣服都穿不好。”   “这不是看你回来了,我太激动嘛。”许苏白说着,帮她把行李箱搬进来,“出去玩了两天,感觉怎样?”   云栖久换了双鞋,躬身抱起嘀嘟,走到沙发上坐下。   “感觉很好,太久没见面了,大家好多话要说的。”她如实道,来回抚摸嘀嘟。   嘀嘟舒服地眯上眼,小脑袋一下下蹭着她的掌心。   许苏白俨然主人姿态,去端了一杯热水给她。   搪瓷杯杯底搁在茶几上,发出轻响。   云栖久看着杯口氤氲的水汽,嘴角诡异地缓缓上扬,杏眼弯成两道月牙,看着像只狡黠的小狐狸:“许苏白,我这次出去,知道了你的一个小秘密。”   许苏白挨着她坐,两条长腿敞着,捞起遥控器打开电视,挑着频道,“什么秘密?”   “一个足够我开心很久的小秘密。”云栖久学他说话,把这句话奉还给他。   她放开嘀嘟,倾身,指尖贴着搪瓷杯,试了试温度,捧在手里暖手。   许苏白挑了个体育频道,漫不经心道:“这种小秘密多了去了,你指哪个?”   闻言,云栖久扭头看他,“什么叫‘这种小秘密多了去了’?许苏白,我劝你老实交代。”   许苏白傲娇地“哼”了一声,嘴巴严丝合缝地闭着,就是不告诉她。   云栖久喝了口水,就放下杯子,小手揪着他的衣袖,晃了晃,跟他撒娇:“你说嘛~”   他微抬下巴,眸光向下斜睨她,嘴角勾着不怀好意的笑:“叫声‘老公’听听。”   “不叫。”   许苏白“啧啧”两声:“我总算明白,什么叫做‘提起裤子不认人’了。在床上叫‘老公’叫得自然流畅、婉转动听的人,一下了床,就认不得自己的老公了。”   云栖久脸一热,撒手不碰他,挪远了点,“我才没叫呢。”   他伸手把她扯过来,“叫没叫过,试一试不就知道了?”   云栖久栽进他怀里,被他搂抱着,他身上干净清爽的味道和温热的体温,织成一张大网,笼住了她。   她小小地挣扎了一下,“我还没洗澡呢,玩了一天,现在好累,只想好好睡一觉。”   许苏白低头亲她耳廓,轻声耳语:“这么累啊,那老公帮你洗澡澡,哄你睡觉觉?”   云栖久头皮一麻,鸡皮疙瘩瞬间起立,“许苏白,你真是……”   她斟酌着措辞,生生挤出三个字:“不害臊!”   “你厌倦这样的我了?”许苏白的眼角眉梢仍挂着浅淡笑意,语气却故意带了点嗔怨,显得有点委屈。   云栖久眨巴着眼,僵硬地转移话题:“听说,大一那年,你生日那天,带了一束玫瑰,想跟我表白?”   这件事就这么被她直白不留情面地挑出来,许苏白既不尴尬窘迫,也不羞恼。   他捏着她的下巴,对上她的眼,悠然自得道:“是呀,要不是真把你放心上了,我哪会这么气你放我鸽子?”   云栖久想起那些她曾错过的重要时刻,眼眶有点酸涩,羞答答地说:“那……那次表白不成功,你也可以挑别的时候,跟我表白的……”   许苏白就喜欢看她被他逗得面红耳赤的模样,当然,她被他气得跳脚却不知如何反驳的模样,也很可爱。   他问:“我随便挑个时间表白,你都会答应吗?”   云栖久一听,支棱起来,拿乔道:“当然不是!”   “所以,我还是等你主动好了。”许苏白低头吻上她的唇,“因为,我的世界为你二十四小时营业,随时恭候你的到来。”   -   回到荷宿市,意味着她又要接着当社畜了,也意味着她可以继续跟许苏白腻腻歪歪了。   许苏白这人惯来不安分,动不动就闹她。   也不知道今天他抽哪门子的疯,傍晚来接她下班时,他看她的眼神时不时流露出一种难言的鄙夷,就差直接嗤笑出声,明明白白地嘲讽她。   云栖久坐在副驾,拿着手机刷新闻消息。   实在无法忽视他频频看来的炽热视线,问:“你看我干嘛?”   等她问了,许苏白才纡尊降贵地开了金口:“我看到了一段跟你有关的采访视频。”   云栖久乍一听,没什么反应。   因为她采访过的人物多了去了。   过了会儿,才恍然大悟:“哦,你是指采访我的那个?那人是徐娅的朋友,说要采访我,我就接了。她人挺好的。”   “她人好不好,跟我没关系。”   云栖久拇指抵着手机屏幕往下滑动,看下一则消息,“那我的战地经历,跟你也没什么关系啊。”   她这话,可能真是“打蛇打七寸”,正巧打在了许苏白的致命点上,他竟然没接上她的话,哑火了。   云栖久狐疑地瞟他一眼。   只一眼,她没来由乱了心神,赶紧放下手机,身体偏向他,蹙着眉,忐忑地问:“你是不是又背着我干了什么?”   许苏白那股嘚瑟劲儿早就烟消云散了,现在专心致志地开着车,仿若没听到她的话。   他越是这样,云栖久越是怀疑他。   她没有咄咄逼人地问他,就这么定定地盯着他,静心凝神地等,等他开口。   终于,许苏白叹了口气:“我脸皮薄,经不起你这么盯着看,都能把我脸皮烧出俩洞来了。”   “……”云栖久无语,“你脸皮要是薄的话,世界上就没人厚脸皮了。”   车子在红灯前停下,许苏白抽空点了根烟,吸了一口。   见云栖久的耐心被他一点一点耗尽,面色越来越差,他才摘下烟,呼出烟圈的同时,眯起眼,笑了:   “还医学生呢,云六三,你怎么这么能意淫呢?”   云栖久心一紧,那些被她强行镇压在记忆深处的猜测,此时因他一句调侃,不可遏制地疯狂涌出,占据了她的头脑。   许苏白掸了掸烟灰,接着道:“就不能是,在研究医疗机器人的博士生?”   这一句话,为她那些遗留在异国他乡、已不可考的往事,提供了最强有力的证据。   一眨眼的短暂时间里,她明了他那句“你是我搭上性命,也要去见一面的人”的深意。   他不是跟她说笑的。   他是真的穿越硝烟战火,搭上了性命,就为了去见她一面。   于是,她也终于明白,为什么今年夏天与他重逢时,他的种种表现,会那么诡异奇怪。   从一开始,他就是抱着跟她复合的想法接近她的。   而她被蒙在鼓里,像个傻子一样,各种揣测他的心思,还被他摆了好几道。   难怪他会说,她曾说过,她爱他爱得要死。   也难怪他那时会开玩笑,说她家怎么没有浴缸。   她醍醐灌顶,从未觉得大脑能如此通透清明,仿佛一下顿悟了浩瀚俗世的种种因果。   红灯在倒数,只剩最后三个数。   许苏白又抽了一口烟,掐灭,丢掉没抽完的半根烟,重新握住方向盘。   一脚油门,炫酷拉风的兰博基尼就飞窜了出去。   云栖久错过了和他说话的好时候,嗫嚅着唇瓣,最后还是一言不发地坐了回去。   许苏白没等到她发火,以为自己躲过一劫。   哪知,一到吃饭地点,车子熄了火,云栖久就爆发了。   不是那种惊天动地的撒泼暴怒,而是红着眼睛,咬牙切齿,把所有翻涌情绪都努力压在心底的、沉闷的爆发。   她抓紧他的手腕,力气很大,手背青筋尽显,说话带了鼻音:“你怎么不早告诉我,你就是BOSS?”   其实,再怎么生气,她也就气那么一会儿,更多的是后怕。   她清楚地记得那段时间,卡伦库发生了什么,她又和BOSS经历过什么。   此时此刻,她甚至无比庆幸,自己误打误撞拥有一支生理盐水,还可以让给他。   没让他在那么绝望困苦的时刻,对她感到失望。   许苏白单手解开安全带,坐得离她近了点。   没被她钳制住的手,轻轻抚摸她的发顶,他轻声细语:“我想见你啊。”   云栖久喉咙一哽,呼吸都凝滞了。   “费尽心思,跋山涉水,哪怕是在炮火连天的地方,也都想要去看看你。我好不容易来一趟,倘若你认出我了,肯定是要叫我回去的。我不想那么快就离开……能在你身边,哪怕只是多待一分钟,一秒钟,也好。”   许苏白把话说得温柔缱绻,情真意切。   但她从字里行间,竟听出了一丝丝卑微。   她眼里不禁盈满泪水,鸦睫一颤,泪珠不住滚落。   “怎么哭了呢?”许苏白抽了两张纸巾,帮她擦拭眼泪,把她揽进怀里,轻声哄她。   云栖久埋在他胸前,抽抽搭搭地哭着,眼泪沾湿了他的衬衫,洇开斑驳的水痕。   哭了好一会儿,她才勉强止住抽泣,眼眶鼻头都还是红的。   她想问问他,为什么突然想到要来看她。   后来一想到,那个煎熬的漫漫长夜,BOSS曾说:“她说她想我了,想要跟我复合……所以,我决定要继续跟她在一起。”   所以,是因为她给他发的那条仿佛石沉大海,等不到任何回应的短信吗?   即便只有短短的“对不起”这三个字,他也能一眼看穿她的心思。   他知道她想他了,知道她想继续跟他在一起了。   于是,他来了。   是了,一直都是这样的。   许苏白不知哪来的魔力,总能透过现象看本质,一眼就洞悉她。   他总会在她最需要他的时候,及时出现在她身边,抚慰她,指点她,陪伴她,执着专一,沉稳牢靠。   她喜欢的,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情不自禁的,她又泪目了。   许苏白“哎哟”一声,调笑道:“再哭下去,我们都不用吃晚饭了,直接吃宵夜好了。”   到底还是没把晚饭当宵夜吃。   云栖久哭得差不多了,跟许苏白下车。   他自然而然地牵着她的手往前走。   他的手温暖宽大,骨节坚硬,牵得很牢。   有什么东西在她脑海中转瞬即逝。   云栖久细想一遍,另一只手猛地扯住许苏白的袖子,“许苏白,你看到我戒指了,是不是?”   许苏白满面春风,不答她,算是默认了。   “许苏白!”云栖久急得脸红脖子粗,掌心摊在他面前,“就说是你偷我东西嘛,你赶紧把戒指还我!”   他抓下她的手,语气很欠揍:“不还~”   “你留着也没用啊!”   “怎么没用?”许苏白意味深长地睨着她,“云六三,哪有人自己给自己戴婚戒的?你又不是丧偶。”   “……”   戒指到底还是没能要回来。   饭吃到一半,云栖久在601宿舍群里,看到了余灯发出的消息。   她在国内的事情办得差不多了,想在酒吧组个局,问她们来不来。   何卿卿因为在省外,距离太远,所以来不了。   徐娅爽快应下。   云栖久自然也应了。   有了上次的经验,她这次特地回家换了套衣服,改了妆容,在眼下贴了闪闪发亮的亮片。   一件短款卫衣,搭配工装裤,再套上一双马丁靴。   青春洋溢,充满活力,还带着点儿小酷。   她跟许苏白抵达酒吧时,酒吧在搞电音节,请了百大DJ前来助阵。   现场气氛燃炸。   金纸纷纷扬扬洒了满场,劲爆的DJ音乐震耳欲聋,迷幻的镭射灯闪烁晃动。   香水味混着烟酒味,浓得散不开。   迪厅里人头攒动,人们挤挤挨挨,尖叫狂欢,放浪形骸。   一踏进这里,云栖久就心跳加速,精神亢奋。   她跟许苏白找到卡座,挨着他坐下,依次看到了徐娅、余灯、乔陆,还有辣妹小乔乔乐安。   此外,还有几个眼熟的面孔,都是他们这圈子里的人。   乔乐安见着她,吹了个口哨,冲她比“LOVE”的手势,“久久姐,今天一起蹦迪啊!”   云栖久回她一个“OK”的手势。   徐娅直接上前勾住云栖久的手臂,想拉她起来,兴奋地嚷着:“走啊!”   “我连一口水都还没喝上呢!”云栖久说道。   奈何现场鼓噪,她那点声音一下就没淹没掉。   “你说什么?”徐娅大声喊着。   “我口渴!”云栖久也加大音量,吼得嗓子都有点疼了。   话音刚落,一只杯子就凑到了她唇边。   她骇然抬眼,见是许苏白递给她的,这才放下心来,接住杯子,抿了一口果汁。   润了润干燥的嗓,云栖久凑到许苏白耳边,脆生生地跟他说:“我要去玩啦,不准背着我跟其他女人勾勾搭搭的,听到没?”   许苏白偏头,在她娇艳的唇上亲了一下,尝到了淡淡的甜香。   他说:“不准背着我跟其他男人勾勾搭搭的,听到没?”   云栖久回吻他作为应答。   旋即,在众人暧昧又狂浪的起哄声中,她起身跟徐娅和乔乐安去迪厅,混进躁动的人潮中。   许苏白跟他们一行人玩闹,吞云吐雾,觥筹交错,很衬这醉生梦死、乌烟瘴气的氛围。   一个男人跟许苏白碰杯,视线落在不远处的那三个女人身上,问许苏白:“哥,你不管管嫂子吗?”   许苏白喝了口酒,磁嗓浸润在低醇的酒精里:“管什么?”   “我看她挺受欢迎的,不少人跟她搭讪。”   “是么?”许苏白靠进黑色皮质沙发里,侧首看向云栖久所在的方向,深邃漆黑的眼,拢聚着亮光。   对他的注视,云栖久浑然不知。   她跟那两个小姐妹,肆无忌惮地笑着,蹦着,在喧闹中挣脱了束缚,无所顾忌地释放自己。   她有一头乌黑浓密的长卷发,和一身白腻如薄胎瓷的肌肤。   笑起来,眉眼弯弯,眼中有他向往的星辰大海。   身材曲线曼妙,纤秾合度,双臂高举时,卫衣向上缩起一截,微微露出一点纤细柳腰。   腰间那一小片晃人眼球的白,轻而易举勾动每个男人浮躁的欲望。   她是吸引人的。   不仅仅是因为出色的皮相,还有过往经历带给她的思想上的感悟与升华,以及她在摸爬滚打中,磨练出的与众不同的气质。   光影交汇,迷迷荡荡。   他恍惚忘了自己当初是因什么契机而爱上她。   只知道在这一刻,他疯狂心动。   “她很美,对吧?”许苏白说,带了几分引以为豪的炫耀成分在里面。   他用的是“美”,而不是粗浅的“漂亮”。   杯中的酒被他一饮而尽,只剩冰块反射点点光芒。   酒杯附着的寒气,在他指尖凝成一颗颗小水珠。   在这喧嚣浮华中,那个男人,清清楚楚地听到了许苏白的声音,仿若一束光,劈开了漫无边际的混浊晦暗。   他说:“需要管束的,是不怀好意,而不是美丽。”   云栖久蹦累了,身上出了一层薄汗。   她们三人回到卡座。   云栖久一坐下,就找水喝。   许苏白给她递果汁,拿纸巾帮她擦汗,又给她披上外套,怕她感冒。   云栖久的气还没喘顺,胸口起起伏伏,喉咙干得不行,猛灌了一口果汁。   不小心灌得狠了,被呛了一下,几滴果汁好巧不巧掉到许苏白的胳膊上。   她边咳嗽,边连连道歉。   “没事。”许苏白毫不在意。   云栖久拿纸巾要帮他擦,在看到他右手臂的刹那,动作顿住了。   许苏白今晚一直没捋起过袖子,也就刚刚喝酒,身体发热了,他才把袖口卷至手肘,露出小臂。   昏暗中,可能看不太清。   但云栖久离他近,聚精会神,能把他小臂上的文身,看得一清二楚。   她没想到,许苏白竟然真把“已有家室,勿扰”这六个字,文在了身上。   此外,还有不少其他字符,各式各样的,组成一条花臂。   他应该是今天去文身的,刺青周边看着还有一点点泛红。   她看到了一串英文字符,大意是“离我远点,我很爱我老婆”。   至于其他的,她看不懂。   估计都是同一个意思。   不过,她看懂了一个牙印——那是他今早闹她,硬要她咬上去的。   云栖久艰涩地咽着唾沫,心湖激荡,难以平息,忧心忡忡地问他:“疼不疼?”   “疼。”他撂下一个字。   她呼呼地吹了吹他的胳膊,好像这样,他就能不疼了般。   许苏白哑然失笑。   乔乐安离他们不远,眼尖地看到了许苏白的花臂,咋咋呼呼地凑过来,瞪大眼睛观察他的文身,恨不得打个光,再拿个放大镜。   “苏白哥,你这也太……”乔乐安搜肠刮肚,奈何词穷,竟找不出合适的词汇来形容。   “这是什么?”乔乐安问。   许苏白的胳膊还被云栖久抓着,她听乔乐安这么问,便也看过去。   就在她牙印那一块,有一串德语花体字。   乔乐安翻译出声:“别脱我裤子,我老婆会咬人。”   会咬人的云栖久:“……” 第84章 正文完 最后一道附加题。   “脱什么裤子?”乔陆耳尖地听到关键词, 急吼吼地凑了个脑袋过来。   “大庭广众之下脱裤子,不合适吧?”余灯也往这儿探头。   有这俩人带头,其他人全都跟着挤过来, 就想一睹许苏白的文身。   本就混浊的空气,因众人的包围,变得更局促,密不透风。   许苏白无语地扫了圈围在周边的人, “你们这一个个的, 动物园里观猴儿呢?”   乔陆嬉笑道:“猴儿哪有您好看哪~”   许苏白抬脚就踹过去。   乔陆快一步躲开,笑得挺犯贱。   “够骚的啊。”余灯给了个评价, 上上下下地打量着许苏白的花臂, 都想上手去抓了。   许苏白把手臂从云栖久手里抽出来,背到身后,不让人看。   左手挥了挥, 赶苍蝇似的,把他们搅开, 不耐道:“滚滚滚!是酒不好喝,还是迪不好蹦,一个个瞎凑什么热闹。”   众人长长地“咦”了一声, 这才如潮水般散去。   乔乐安的好奇心还没被满足,固执地坐在许苏白另一侧, 要看他右小臂上的文身。   还冲云栖久眨巴着眼,怂恿她:“久久姐, 你不好奇苏白哥文的都是什么吗?”   云栖久实诚道:“好奇啊。”   乔乐安兴冲冲地给出方案:“久久姐,你抓住苏白哥的手,顺便开个手机的手电筒,我找翻译软件翻译。”   云栖久觉得可行, 点了点头,还真去拉许苏白的手腕。   许苏白用不可置信、又有点受伤的小眼神看向云栖久,“不是,你都多大的人了,还真跟着她闹啊?”   云栖久的手钻到他身后,擒住他温热骨感的手腕,凭仗长相优势,乖乖软软地说:“人家也没多大啦~”   “……”行吧,他能拿她怎么办呢?   云栖久动作轻柔地拉出许苏白的胳膊,一手托着,一手开了手机手电筒照明。   乔乐安掏出手机,打开搜索引擎。   许苏白还想垂死挣扎一番,引颈看向乔陆,扬声道:“乔陆,你怎么不管管你妹妹!”   乔陆“嘿嘿”地笑,火上浇油地跟乔乐安说:“小乔加油!查出来了,跟我们几个分享一下!”   乔乐安抬手,拇指和食指一圈,摆出“OK”的手势,“我查出来就发群里!”   至此,许苏白死心了,头一歪,倒在云栖久的香肩上,“知道你们这样叫什么吗?”   他短硬的发茬扎着她的肌肤,有点刺,还有点痒,云栖久不由自主地瑟缩了一下,却没把他抖下去,“什么?”   “以多欺少被狗咬。”   “……”   他们一群人都玩嗨了,离开的时候,除了云栖久这个还在吃药的,其他人都或多或少喝了点酒。   乔陆、乔乐安、余灯、徐娅四个人一辆车,叫了一个代驾过来。   云栖久只要负责把许苏白送回去就行。   许苏白喝得烂醉如泥,值得庆幸的是,他没吐,也还能勉强走两步路。   云栖久搀着他,好不容易打开副驾车门,把他往副驾一扔,就甩上车门,绕到主驾驶位。   她换了车上备用的平底鞋,抽出一瓶苏打水,拧开瓶盖,递给许苏白。   许苏白接住水瓶,喝了一口。   云栖久倾身过来,给他系安全带。   他垂眼看她,整个人特别安静,要不是浑身酒气,一般人还当他是清醒的。   “再过几天,是刘老师的六十大寿,有人问我,要不要参加老师的寿宴。云六三,你去么?”许苏白问。   系好安全带,云栖久坐正,发动车子,回:“去吧。”   许苏白所说的刘老师,是他们高三的班主任。   高三那一年,他可谓兢兢业业,就跟住在学校里似的,每天的早自习和晚自习,他都会准时出现在学校,看着他们这群学生学习,雷打不动,从不迟到早退。   虽然高中毕业后,她跟高中的同学再也没联系过了,但是师恩似海,她还是有必要怀揣感恩之心,去看看老师的。   “嗯,那我跟你一起去。”   许苏白又喝了一口水,拧上瓶盖,水瓶被他随手一搁,他右手肘抵着车窗,支着头,一身懒倦。   云栖久瞥他露在外面的花臂,“怎么会想到要文在手臂上?”   他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答:“因为文在屁股上,等别人看到,我已经晚节不保了。”   “……”   回到公寓,已是凌晨一点。   许苏白先去洗澡,云栖久在卸妆。   等云栖久洗完澡出来,许苏白已经侧躺在床上睡熟了,旁边空出的一片位置,是给她的。   云栖久拿着吹风机,离远了点,打开最小档风速,在“嗡嗡”低响中,把头发吹干。   吹干头发,她收起吹风机,抹了点护肤品,蹑手蹑脚地走到床边。   见许苏白两只手落在被子外,她定定地看了一会儿,俯身,小心翼翼地打开床头柜。   一个丝绒盒子赫然躺在里面。   她拿出盒子,打开,取出一枚衔尾蛇戒指,另一只手轻轻托起许苏白的左手,把戒指套在他的食指上,推至根部。   “Yes,I do.”低沉男声兀然响起,往她平静的心湖投下了一颗巨石,激起千层骇浪。   云栖久一抬眼,就撞进许苏白乌黑漆亮的星眸里。   他深深地凝望她,像是在无声地向她诉说浪漫情话。   云栖久也不犯怵,迎着他的目光,媚眼频送秋波。   情愫在暗中发酵。   他难得落了一次下风,勾唇笑了。   云栖久眨了眨泛酸的眼,娇嗔道:“还你戒指而已,你DO什么DO?”   许苏白说话带着点含混的鼻音:“你不是在跟我求婚吗?”   “你做梦呢?”   他只是笑,没回答她这一问题,而是说:“之前还我袖扣时,怎么没一起还我?”   云栖久胡诌:“之前没找着。”   “后来找着了,也没见你还我。”许苏白拇指抵着食指根部的戒指,轻轻摩挲。   “你拿走我的戒指时,不也没拿走这个么?”云栖久反驳。   两人又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笑了。   有些事,心照不宣。   她是想着,倘若有一天跟他断了联系,还能借着还戒指的由头,跟他见一面。   许苏白的想法,跟她如出一辙。   “那你怎么现在还我了?”他问。   因为她觉得,现在好像没有留着这枚戒指的必要了。   她失而复得,拾回了这段感情,用不着睹物思人,也用不着想方设法地勾搭他了。   不等她回答,许苏白忽然一脸恍然大悟:“哦~我懂了。”   “嗯?”云栖久懵逼,“你懂什么了?”   他高深莫测地笑着,不做解释。   身体挪进里侧,把原先躺着的位置腾出来,掀开被子,一手支颐,一手拍拍床铺,示意她:“上床,睡觉。”   姿势还挺妖娆。   云栖久睨着他。   要不是对他也算知根知底,她真怀疑他曾在某些风月场所工作过。   而且还是能把方圆十里的富婆的钱包掏空的那种。   “不是让我睡那边么?”云栖久上床躺好。   被窝暖烘烘的。   她瞬间懂了许苏白的用意。   不得不说,他是真的体贴入微。   许苏白帮她盖上被子,把她圈在怀里,在她耳后根蜻蜓点水般亲了一下,用气音跟她道了声“晚安”。   云栖久在他怀里翻了个身,面向他,抬头亲了下他的嘴角,轻声说:“晚安,许苏白。”   -   很快就到了刘老师六十大寿那天,刚好是在国庆假期间。   出行人流量激增,无论哪个媒体,都在报道全国各地景区人山人海、交通堵塞的惨状。   许苏白跟云栖久在路上堵了一阵子,抵达举办宴席的饭店时,包厢几乎满座。   众人没想到许苏白竟然真的会来。   他一出现,便搅乱了包厢的气场。   包厢里的人,一个个浮夸幼稚地鬼哄鬼叫,呜呜哇哇的叫喊声此起彼伏,比高中那三年的蝉鸣蛙叫加在一起还要聒噪。   几个男人在起哄,端着酒杯,齐齐涌上前来,说迟到的人得罚酒。   许苏白以要开车为由,拒绝了。   “那让你女朋友开车不就行了?”一个男人说道。   岁月在他身上留下厚重油腻的痕迹,就像久经油烟熏燎的脏腻墙面。   跟清爽干净的许苏白站在一起,形成非常鲜明惨烈的对比。   对着他那张脸,云栖久想了很久,都没回忆起是班上哪位。   于是乎,她恍然明白,为什么在场的每个女人,在看到许苏白的刹那,眼睛全都刷地亮了。   没有人乐见自己曾经的男神,惨遭岁月侵蚀,变得不堪入目的样子。   但好在许苏白没有长歪,颜值在线,身材在线,身上那股子浪里浪荡、玩世不恭的公子哥气质也在线,甚至还比以前更成熟更有男人味了。   “她才刚学车没多久,还没拿到驾照呢。”许苏白随口扯谎,婉拒对方。   懒得再跟他们周旋,许苏白索性牵起云栖久的手,携带贺礼,去找坐在主位上的刘老师。   刘老师对许苏白这位学生,印象非常深刻。   即使过了十年,在见到他的第一眼,他还是能一字不差地叫出他的名字。   但他却没认出云栖久来,只用“许苏白的女朋友”来称呼她。   许苏白莞尔一笑:“老师,她以前也是我们班的。”   “是么?”刘老师有些讶异。   许苏白点头,卖着关子:“当年她还是全市理科前十呢。”   闻言,刘老师更诧异了,那双锐亮的眼,细细打量着云栖久,眉头微蹙,似在思考。   云栖久见他实在记不起来,乖乖巧巧地说:“老师,我是云栖久,云朵的云,栖息的栖,长久的久。我是在高三那年,转进您的火箭班的。”   经她一说,刘老师便记起来了,打趣道:“你们俩不会是在那个时候在一起的吧?”   “是啊。”   “没有。”   两道声音一同响起,前者在跟刘老师开无伤大雅的玩笑,后者则是在阐述事实。   被云栖久一搅和,许苏白见诓人没希望了,只好实话实话:“那个时候,我们一心扑在学习上,哪有心思搞对象?”   刘老师笑了笑:“不管怎么说,有情人终成眷属,就是最好的结局。”   把贺礼献上后,许苏白带云栖久找了两个空位坐下。   整个包厢,无人不知许苏白,一个个抱着这样那样的想法和目的,过来与他攀谈。   在得知他女友叫做云栖久时,大家也没什么反应,压根就没记起她是哪一位。   还是班长在点花名册时,众人才记起,班上曾有这么一位存在感近乎零的女生。   “不会吧?”有人窃窃私语,“难道是整容了吗?她高中要是长这样,谁能不知道啊?”   另一人说:“以前不是拍了毕业照吗?翻出来看看不就知道了。”   他们交头接耳的音量不低,云栖久听了个七七八八。   也不知道他们后来会不会真去翻毕业照。   反正对于现在的她来说,那些过往都已随时间的流逝,而淡去了印记。她不在乎了。   一顿饭不尴不尬地吃完,有些人因为有事,临近尾声时,零零散散地散了。   刘老师说有东西落在了办公室,要回学校一趟。   几个人便说,想回学校看一看。   “你要回去看看吗?”许苏白问她。   “去吧。”   毕业后,她再没来过荷宿高中。   故地重游,看着眼前熟悉的蓝白色建筑,和一草一木,她有种数年光阴在这一方天地静止的错觉。   放假没离校的高三学生,三三两两地穿梭在校道上,步履匆匆,直奔教室。   而那些走路慢悠悠的学生,相对稚嫩的是高一,其余的,都是高二。   有几个男生穿着球服,在篮球场打球,篮球在地上砸出“砰砰”的声响。   震响了这个被午后阳光照耀得松懒宁静的校园。   他们一群人,跟着刘老师去到高三办公室。   云栖久一走进来,目光就被刘老师办公桌桌角上的一个盆栽所吸引。   那是一盆色泽青翠的柠檬草。   花盆上,用黑色水笔写着类似于编号的数字——79。   这么多年过去,那两个数字磨灭斑驳,只剩个大致的轮廓。   云栖久的大脑“嗡”地一下,宕机了。   为什么她当年送给许苏白的生日礼物,会在这里?!   她百思不得其解,看着心不在焉的。   许苏白注意到了,问她怎么了。   云栖久眨巴着眼,没想好要不要跟他提这件事。   后来一琢磨,都这么久过去了,这盆柠檬草也不好问老师要回来,还是作罢吧。   她说没事。   许苏白俨然不信。   发觉她总盯着某个位置走神,他也看了过去。   看到花盆上的“79”,他悄声问她:“那盆草,是你送给刘老师的?”   云栖久:“不是。”   “但那字是你写的。”许苏白肯定道。   云栖久的心跳陡然漏了一拍,不知道仅凭两个简单的阿拉伯数字,他是怎么认出来的。   紧接着,就见许苏白掏出手机,低头摆弄了一阵。   一分钟过去,他露出一个了然又得意的笑,胳膊碰了下云栖久的胳膊,附耳低语:“所以,那盆柠檬草,你原本是送给我的?”   一阵热气腾地从脚底冒上头顶,云栖久别过头去,不理睬他。   他们在办公室里,逗留了许久。   跟刘老师告别时,大家都还有点依依不舍的。   “想不到这么快,刘老师就要退休了。”云栖久喃喃道。   没听到许苏白的回应,她随性地往他那儿一瞟,瞳孔蓦地放大,被他手里捧着的东西给惊到了。   “你怎么把这盆柠檬草带出来了?!”   “本来就是你送我的,我拿回来怎么了?”许苏白做着顺手牵羊的勾当,却丝毫没有羞耻之心,还挺理直气壮。   “这是你什么时候送的?跟我同班那年,高三?”他问。   云栖久抿了下唇瓣,嗫嗫嚅嚅道:“你十八岁生日那天。”   许苏白沉吟半晌,道:“我怎么没点印象呢?”   “因为第二天你生日时,它突然不见了。”云栖久纳闷地鼓了下腮帮子,“也不知道是谁干的。”   两人在停车场找着车,许苏白开了车门锁,跟她分别上了主副驾驶位,妥善放置那盆柠檬草。   许苏白系上安全带,说:“要我说,你就不该送我这种东西。”   “嗯?”云栖久挑高眉梢。   他发动车子,驶离停车场,吊儿郎当道:“你送我这个,不够有特色,挺难吸引我的。”   云栖久被他勾起了兴趣,“那我应该送你什么?”   许苏白富有玩味地笑着:“你还不如送我一盆葱蒜,写上‘你蒜哪根葱’,嗯,葱姜蒜的‘葱’和‘蒜’,你别写错了。”   “……”云栖久想象了一下,无法理解,“你确定你这不是在教我,该怎么向你拱火?”   “怕什么?”他说,“我又不打女人。”   云栖久无言以对。   她以为,许苏白会载她回公寓的。   所以她没太留意路线,靠着椅背,闭目养神。   感觉到车子停止运动,她迷迷瞪瞪地睁开眼,“这么快就到了?”   然,入目不是她现居的公寓。   而是一所中学。   学校大门上方挂着大写加粗的几个字——荷宿市第二中学。   云栖久怔愣。   这里是她初三就读的学校。   “你送我来这儿干嘛?”她不解地问许苏白。   许苏白把车开进校园里,悠然道:“这个国庆假没出去旅游,干脆来个校园一日游好了。”   比起依稀有几道人影的荷宿高中,荷宿二中是真的空荡荡。   许苏白停好车,带她漫无目的地在寂静的校园里闲逛。   荷宿二中的校道两侧,种满了桂花树。   现在正值花期,一簇簇金黄色的小花点缀在枝头,芬芳扑鼻,优雅悠长。   许苏白走在校道内侧,臂膀不小心擦到了树梢,桂花摇落,洋洋洒洒的,像是掉了一地细碎的金箔。   “许苏白。”云栖久突然叫他。   “嗯?”   “你知不知道,我第一次见到你,是在什么时候?”   “知道。”他不假思索地回答她。   云栖久觉得不可思议,追问他具体的年月日。   没料到他还真就答出来了。   甚至,他还带她走到了当年的考场外。   这间教室出乎意料地没有锁上门,里面的桌椅板凳也都摆放成了她记忆里的模样。   她猛一看到,时间似在倒带,回溯到那年的中考。   夏日炎炎,聒噪的蝉鸣扰乱人的心神。   一只清癯漂亮的手,将一枝苍翠欲滴的桂枝,摆在考场外的课桌上。   云栖久的目光攀着那人的手臂,向上,看清了许苏白的脸。   剑眉星目,嘴角带笑,寸头完美突出优越深邃的五官,左颈的文身张扬又浪漫。   他没看她,径自走进教室,找到位置坐下。   云栖久鬼使神差地跟着进教室,按照记忆,坐在了自己当年的座位上。   她和许苏白的桌面上,分别摆了一份试题,和一支黑笔。   她扫视一圈,整间教室只有他们两个人。   讲台上的黑板没有擦干净,还残留着一层薄薄的粉笔灰。   上面用白色粉笔写着“英语:15:00—17:00”。   黑板旁边挂着一个时钟,时针和分针形成的夹角表明,此时距离正式开考,只剩最后五分钟。   她忽然有一种强烈的、梦回中考的感觉,就连那种考前紧张忐忑的感觉,都如此真实清晰。   “云六三。”许苏白挑起一支笔,优哉游哉地在指间转着,“我们比赛吧,分数低的人,要答应分数高的人一件事。”   云栖久犹疑:“什么事?”   “随便什么事,只要不违法犯罪违背道德,在对方的能力范围内,都行。”   云栖久看着他轮廓流畅的帅气侧脸,半晌,心一横,“行。”   她给自己做着心理建设:“英语什么的,我还是很拿手的,好歹是驻外记者呢。你要是跟我比其他科目,我可能没什么把握,但英语,我势、在、必、得!”   许苏白在憋笑,胸腔轻颤。   他左手托腮,偏头看她,嘚瑟道:“云六三,你当我出国留学这么多年,都干嘛去了?”   所以说,这是一场势均力敌的较量。   考试时间一到,云栖久“歘”一下翻开试题。   本以为这套试题顶多就四六级的难度,事实证明,是她天真了。   这!分明!是!专八!的!难度!   许苏白是变态吗?!   她又恼又郁闷,扭头瞪了许苏白一眼。   然后发现她的竞争对手,正散发蓬勃的学神气场,保持绝佳的考试状态,从容不迫地快速答题。   云栖久忍不住又在心里嗔了一句,赶紧埋头做题。   只是做着做着,她不由开始怀疑人生——   她是谁?她在哪?   为什么大好假期,她不在家里睡觉,要来这种地方,跟他比做题得分的高低?   她忽地顿笔,看向许苏白。   他答题时,认真专注,心无旁骛,下笔如有神助,不一会儿,就翻了个面。   察觉到她的视线,许苏白撩起眼皮觑她一眼。   被抓了个现行的云栖久,扑闪着一双澄澈水灵的大眼睛,模样无辜又无害。   然后……   她看到他捂着试卷,调整坐姿,身体偏向另一个方向,用小半个背影,隔绝她的视线。   这是,防止她偷看抄袭的意思?   云栖久呆住。   她是那种人嘛?人与人之间最基本的信任呢!   她继续抓耳挠腮地做题。   题目难度越大,需要花费的时间越多。   她觉得这些题目,都是经过许苏白仔细挑选的,刚好卡在她紧赶慢赶,勉强能在规定时间内答完的程度。   距离考试结束仅剩最后三十秒,她还剩最后一道选择题没答。   她慌慌张张地读题,心脏扑通扑通跳到了嗓子眼,几乎要堵住她的呼吸。   就在这争分夺秒、千钧一发的紧张时刻。   一个闪着光的金属制品,“啪”一下掉到她的试卷上,晃动两圈,出现了残影。   云栖久呼吸一滞,笔尖稍顿。   许苏白抛掷东西的坏习惯依旧不改,只是这一次丢给她的,不是橡皮擦,而是一枚戒指——   她为自己准备的婚戒。   她忽然顿悟,那晚许苏白懂什么了。   估计他以为,她是在提醒他,该还她戒指了。   她再次扭头看他。   许苏白已经做完了卷子。   他单手支颐,一支水笔在他指间挑过来又转过去,被他玩出花儿来。   气定神闲,老神在在,哪儿像是刚刚丢戒指给她的人?   时间有限,云栖久没管戒指,赶在最后三秒,在试卷上填写答案。   时间一到,“叮铃铃”的铃声响彻校园。   云栖久放下笔,拿起戒指。   与此同时,许苏白起身向外走,衬衫的一抹雪白,在她的余光里一晃而过。   她意欲叫住他,注意力却被戒指内圈的玫瑰所吸引。   她捏起戒指,凑到眼前,想看得细致些。   这枚戒指被许苏白翻新过。   外圈的“X”不变,内圈是玫瑰花和“63”的完美结合,跟许苏白左颈上的文身图案,一模一样。   灵光一闪,她隐约觉察到什么,赶紧攥着戒指,抄起试卷,起身追到门外。   走廊空旷无人,她来回看了个遍,还扶着围栏,向外探头,都没找到许苏白的身影。   落日西斜,橘红色余晖打在她身上,温暖又干燥。   她怔怔地沐浴在夕阳里,回忆起了考试结束后,遍寻不到他的那种失落感。   “许苏白。”她呼唤他。   三个字融在暖光里,没了痕迹。   她心里空落落的。   “我在。”   声音忽地在她身后响起,低沉的,磁性的,尾音略微上扬,带着点好整以暇和心慵意懒。   云栖久循声回首。   光影交界处,许苏白身着衬衫西裤,手捧一束玫瑰,倚墙而立。   衬衫领口敞开,袖口卷起,左颈和右臂上的文身,直白又含蓄地彰显他的情意。   他迈开步子走向她,与她一同暴露在绮丽绚烂的余晖中,周身镀上茸茸的金色光圈。   玫瑰像是洒了金粉,在光下闪烁着璀璨金光。   “最后一道附加题。”许苏白说,眼眸含着笑意,倒映出她的身影,“题目很短,内容却很艰深,需要我们用余生的漫长光阴,反复验证它的正确性和必然性。”   他将玫瑰花束送到她怀里,手指在她掌心一勾,掠去那枚婚戒,抵着她的无名指指尖。   “云栖久女士,请问,可以把我的名字,填进你的配偶栏里吗?”   风乍起,玫瑰金粉飘飞,枝叶簌簌作响。   眼前的许苏白,跟当年那个俊朗少年的身影叠合。   他在时光长河里傲然独行,她追逐一路,终于等到他的驻足。   他递出手,邀她奔赴遥远的未来。   霞光灿烂,晚风喧嚣。   她眼前浮起水雾,听到了自己强而有力的心跳,和一声清脆坚定的——   “Yes,I do.” (全文完)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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