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80.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天道竞雄》全集[精校版] 作者:异哉天 【小说下载尽在八零电子书 http://www.txt80.Com 】 神州千载,一夕风云交汇。各方势力角逐,几派仙家斗法。是英雄辈出,纵横天下之所;也是儿女情怀,浅吟低唱之时。 肤白胜雪,银发披练,手中剑如寒水,绝世而立,却见他如何习得乾坤道法,破解身世之谜,在此乱世守护宗门与情义深厚的师弟。 浩瀚江湖,燃起血与火,便如此瑰丽灿烂,待到风息云止,遥想千古壮丽,唯留怅惘低徊者,种种情境,便成诗语。 小说关键词: 古典仙侠 第一卷 孤鸿惊起 第一章 幽谷仙府绝世处(上) 地辟南疆,茂林幽谷之中,薄雾冥冥,浮云遮望眼处,正掩着一处绝世洞府。 周身五色流彩萦回缠绕,锦衣上所饰金纹华光灿灿,正衬着沈丹阳一阵喜不自胜,此时的他,正轻抚着铺在桌上一匹锦缎。 这是一匹天蓝色的三丝经锦,织工精美,外形华彩瑰丽,锦缎上绣着一群挥动长袖的盛装宫女,正做霓裳羽衣之舞,其身姿神态栩栩如生,令人叹为观止。 沈丹阳粉面秀目,婆娑着锦缎,正在细细端倪。此时此刻,在的他眼中,那千娇百媚之像皆化作修仙练气的一幕幕妙法。 “丹阳师弟,丹阳师弟!” “原来七妙师兄来了”,闻听有人唤她,沈丹阳这才抬起头。 “丹阳师弟,整日里捧着这批锦缎做苦修状,你就不觉得无聊嘛?”说话人是沈丹阳的师兄七妙真人,此人素衣合身,肤白胜雪,一头银发披练。他举止潇洒从容,此时束着手倚在门口,神情自若。 沈丹阳苦笑道:“师兄并不知晓,自从逍遥祖师将掌门传给了师弟,我便觉得这担子重逾千斤,据我所知魔教前辈雷若彤寿元将尽,恐怕他这一走,便无人挡得住正道中人大举进攻了。” “这件事情,你也知道喽?”七妙微微的叹了口气,乍闻这个消息,他并没有吃了一惊的反应,沈丹阳不由得想究竟是自己这位师兄耳目通灵,早就知道这件事了?还是他天性使然?也许即便是天崩地裂,也别想让自己的这位师兄有上一分动容呢。 “雷前辈行将坐化的消息,正是前几日天下兵盟盟主修书一封告知于我。” “兵盟之主?他还算魔教中人么,此人来信说了什么?”七妙不屑道。 “来信大概的意思,便是强调雷前辈寿元将尽,一但其坐化了,正道中人就再也没了忌惮,而魔教又早是一盘散沙,到那一天被正道各个击破,便该是我魔教遭人屠戮之时了。” 言罢沈丹阳叹了口气,接着对七妙说:“逍遥祖师仙逝之前,竟将掌门传给我这个不成器的弟子,丹阳我自知不过中人之姿,修行尚不如诸位师兄,宗内各弟子均有不服,这年余时间若没七妙师兄扶持,我逍遥宗便要四分五裂了。” 七妙淡淡道:“除了天沐那家伙,还有谁不服气,因他负气出走,逍遥宗自是少了几分元气,下面门派在内斗,魔教内各长老又有不合,‘一盘散沙’这四个字,兵盟之主倒是没有用错。” “一为名正言顺的做逍遥宗主,二为对抗即将到来的正道清剿,故此丹阳才整日把精神放在参详这件逍遥祖师留下来的锦缎之中,师兄来时,小弟于练气之处正有所得…” “那倒是我打扰到你了”七妙不由得笑了,接下来,他却正色说道“丹阳师弟,逍遥祖师在大殿之上、众弟子中间正式指命你为逍遥宗之主,这一派掌门,你本就是做的名正言顺,以后这种话就别再说了吧,至于参详这匹锦缎,也是急不得的,师傅终其一生,也没有钻研出了个一知半解,这来日方长,你又何必急于一时呢。” “可是正道….” “哎…那正道之人又何尝不是心怀鬼胎,诸门派皆想着如何吞并对方,增加自己的实力,又哪里能够真正齐心协力呢?师弟,兵盟之主现下已被视为魔教叛徒,料其来信,也就是叫我们加入天下兵盟,为其所用,他说的话,自不必尽信。” “师兄真是料事如神,此人来信之意,正是试图说服我们加入天下兵盟。” 七妙淡然道“当日逍遥祖师战败,带剩余门人来南疆避世,蛰居这世外之处二十余年,当年师傅来此时,你我二人还是襁褓之中的孤儿,正是因为师傅救助、教养的恩德,这才有了如今的成就,你可知这逍遥宗主之位缘何传给了你么?” “为何?” “正是因为你我从未接触过真正的魔教,没有沾染到其一丝邪气,你为人又最是勤勉修行。师傅说过,我辈中人若要一味的去追逐江湖名利,纠缠到那无尽的打杀争斗之中,乃是失却当初修道成仙的本心的一件事。想师傅当年与众弟子据此幽谷山林开辟洞府后,摒弃了一些修炼上的邪法,以无上仙力普泽一方百姓,声势日渐壮大。故而现在虽然魔教势弱,于我逍遥宗而言,却正是是百年兴旺之时,如今雷前辈虽将坐化,但我逍遥宗若能上下同心,量那正道中人也不敢随便来找我们的麻烦。” 七妙言辞恳切,勾起沈丹阳思绪,他若有所思,一时无言。 过了好一会儿,沈丹阳突然问道:“师兄今天来找我,又是为了何事?” “却有一事要讲与你听。”七妙正要多言,突然眼神一亮“来了!” 言罢七妙飞身闪出洞府,沈丹阳疑虑,也跟着飞了出去。 只见七妙落在洞府外一处空地上,沈丹阳唤道“师兄?” 这次七妙并未答话,而是凝神蹙眉,仿佛心有所感。不多时只见一阵氲氤紫气自其脚下升起,七妙轻巧的挥了挥袖子,一身素衣如遇暖消融的雪花般片片消散,转而一袭海棠褥裙由无处生来,穿着在他身上,这时的七妙纤巧挪步,身后裙裾飘荡,便在这婷婷袅袅之间,又已幻化出一副婀娜的身段,与此同时的他容颜也似水火轮转,那满面寒霜随风而逝,生就出一副如玉容颜。 那时暮色正起,日头西倾,灿金光芒映照下,正衬托出这位幽兰芳芷般的丽人那一身华贵气质来:但见那一双醉眼流波,似诉衷肠;而其低眉垂首之间左右流连,又满是顾盼生情。 沈丹阳于仓促中惊疑不定,正错愕间听得一阵脚步声,有人疾声呼喊道:“仙子救我,仙子救我啊!” 这时他心里七妙传音道:“师弟莫要惊疑,且让我演一出好戏给你看。” 这一下又让沈丹吃了一惊,因为那声音虽然依旧是平时七妙说话时的腔调,但却分明是个女声…… 第二章 幽谷仙府绝世处(中) “仙子救命,仙子救我全家啊!”来者是个身材肥胖的男子,一身富贵打扮,但大概是翻山越岭寻来此地的缘故,身上早已狼狈不堪,衣服几处破烂,腿脚滚满了泥巴。观其蓬头垢面,幞头帽也已歪歪斜斜挂在了脑后。 此人满面惶急神色,见到七妙幻化的女子后甚至来不及擦擦额头的汗水,便扑通一声跪倒,磕头如捣蒜,嘴里不断叫着:“救命救命,请仙子救我!” 眼见此人如此举动,沈丹阳倒是放心下来,当年逍遥老祖虽曰避世,却并不可以掩饰踪迹,他广布恩泽,寻常百姓也识得山林僻静之处住着几位扶危济困的神仙,每每有人不辞辛苦寻来,有拜师学艺的,求医问药的,甚至有那无知妇人来此,只为求真仙保佑生个男孩儿的,真叫人哭笑不得。而眼前分明就是师兄耍下了什么手段,引的这人至此求助。一念即通,沈丹阳便不多话,他气定神闲的站在一旁,且看师兄如何处置。 此时七妙一身女装,举手投足、形貌颦笑,无不惟妙惟肖。念及此,沈丹阳又稍稍觉得古怪了。 偏偏师兄开口用的又是女声,声音温柔和顺,沈丹阳内里一阵好笑,但听得七妙对那男子道:“观沈侯爷如此神色匆匆,这么着急来寻我,可是贵府祖上留下来的那件事物有关?” 原来这人也姓沈,还是个侯爷,只见他一脸悔恨的说道:“是啊是啊,仙子料事如神,那日仙子提醒我此物不可再留,沈某一时犹豫,这才酿成大祸啊” 七妙叹了口气,道:“当时我对侯爷明言若不舍此物,府内定会有血光之灾,奈何侯爷信不过我,不愿我将其用法力化去,这才有了今日之事。” 沈丹阳心里奇道:“究竟是何物,这么古怪邪气的,听上去又像是某种蛊惑淫邪之物。”原来早在逍遥祖师生前,有一南疆巫医为报全村遭汉人官府屠灭之仇,将蜈蚣、毒蛇、蝎子、壁虎和蟾蜍等五蛊混在,和其血肉成泥,逐户涂在城中汉人家里墙上,结果那一年全城爆发疫病,十户九空,几为空城,蛊毒之祸且有流窜蔓延之势,幸得逍遥祖师终于斩杀了施蛊之人,又领着逍遥宗众弟子在城中设坛做法数日,才将此蛊祸遏制住。 只见那位沈侯爷苦着脸道:“仙子法力高强,当日施法,三下两下就赶跑了那几个招摇撞骗的假道士,沈某怎么会不相信仙子,实在是此物为祖宗留下来的重宝,我沈家能在南疆发迹数百年,便是蒙祖宗荫庇,此物护持,这数百年来,此宝不晓得帮沈家挡下多少妖魔鬼怪,卸去多少灾祸,若是就这么毁去了,沈某实在是觉得对不起祖宗啊。” “咦?竟然不是什么蛊惑之物,倒像是一件了不起的宝贝。”沈丹阳心道。 那沈侯爷接着说“便在仙子走后那几晚,夜里宅院阴风阵阵,似有小儿啼哭之声,但是家丁去寻,又见不到人影,此后稀奇古怪之事越来越多,先是我那第七房小妾入茅房之时忽然见到了个活蹦乱跳的小鬼儿,吓得昏了过去;接着偏厅一件房又无故塌了,前几日厅里摆放的柳叶瓶更是无端摔碎在地上,当时厅内唯有我一人,只听咣当一声,一回头,那价值连城的瓶子已摔在地上碎了。” “但是侯爷那时依旧不愿将此宝物毁去?”七妙问道 “这个…”沈侯爷带着几分唯唯诺诺道“我家养那毛道士认为此宝物乖戾之气,只消小小劫难便能化去,故而我…” “胡闹!”七妙怒嗔道“你那道士连几个坑蒙拐骗的江湖术士都对付不了!想那物几百年积聚的戾气怎么可能是闹个小鬼,摔个瓶子就可轻易破解?如此拖延,势必让情势愈演愈烈,说吧,接下来又发生了何事?” “是是,自打家里不太平之后,沈某便出重金雇来护卫,保护一家老小起居,不料前几日家中饮宴,突然一股怪风刮来,直吹得护卫们东倒西歪,接着裹卷了我那几房小妾还有我那家中独子而去。”说到这儿,这沈侯爷不由得带上了哭腔:“想沈某我老来得子,平时宠爱有加,未曾让他受一日辛苦,那阵狂风忽的一下将席上众人卷上半空之时,沈某纵身一跃拽住了我那孩儿的腿,心道便是拼了这条老命也要救我儿平安…” “可是…那怪风带着我们逐渐升高,渐到了屋檐之上”似乎想到当日离别之苦,富户满心哀痛的说“我那孩儿在空中大声喊痛,最后他大声对我喊道‘爹爹,莫要再拽了,再拽腿便要断啦!’沈某不得已,一万个不情愿,只好放手。” 这时的富户,早已泪流满面说不下去了,他犹记得那日不得已放开儿子的脚,自己摔在房檐之上,眼睁睁的看着唯一的孩子被这阵怪风风逐渐带远,连着越来越不可闻的呼救声一起,消失在无边夜空之中。 沈丹阳和七妙都是孤儿,昔年为逍遥祖师所救,与其有虽名为师徒,实有父子之情,二人虽是修仙人,但对情之一字,自问也难做的波澜不惊,水火不生,现下观富商如此情态,均生出了恻隐之心。 沈丹阳不忍道:“这位沈侯请莫要惊慌,只要及时将那那宝物带来,想我师…师姐定夺之后自有法子救你儿子。” “及时…”富商一愣,随即低头小声道“犬子被抓,已是三天前的事情了….” “什么!”沈丹阳与七妙同时惊愕道,前者更是一把抓住富户胳膊“已是三天前的事情?你怎能如此拖延人命!” “丹阳!”七妙扯开沈丹阳,安慰那富户道“沈侯莫慌,想必是这三天中又出了什么事?” 这富商想必已被家中之事摧残的几近崩溃,此时的他,全无一方侯爷的威仪气度,只见他朝着沈丹阳又磕了个头,道“这位仙长,自从犬子出事,我心急如焚,本想当即就来寻仙子解救,不过还是我家那毛道士,他…他又给我出了个主意。” 第三章 幽谷仙府绝世处(下) “是什么主意?” “毛道士说,此重宝数百年来累次化解我家劫难,长期阻住邪鬼之物入侵,却也因此浸满污秽邪戾之气,若由他做法,大概能将此邪戾之气尽数化去,还宝物如初,那样我失去的家小也便都能回来了。” “这个家伙,真是胆大包天。”七妙怒道“沈侯爷,你家这位道士学艺不精,只有三脚猫的功夫,你若听其摆布,当真受害不浅!” “是是,仙子教训的对!”沈侯爷忙不迭点头“都怪这个毛道士乱出主意,他做下法坛妄图净化那件宝物,谁知事不成功反丢了自家性命,还耽搁了搭救犬子的时间,真是害人害己!” “什么,毛道士死了?”七妙讶异道。 “是啊,我已经让人用草席卷了这家伙的尸身,扔到城郊乱坟岗去了,想前几日这臭道士说动沈某,开祭了法坛,将那物置于坛上,法坛四周插了不少根幡旗,他又用朱砂画了些鬼画符贴满法坛四周,从早到晚,神神叨叨念足了三天的咒…”沈侯爷恨恨道“到了第三天,这毛道士自称请来天地人三清加护,更施出一道符击在宝物之上…” “如何?” “结果那物发出嗡的一声,竟从法坛上飞起,一下撞在毛道士头上,这倒霉道士大叫一声便跌下身子,待众人去救时,却发现毛道士已经圆睁着眼睛,死了…”他苦笑了一下“而那宝物居然又滚落到沈某脚下,我也只好将其收起来了。” 七妙一时无语,他心头唏嘘,想到自己与沈侯爷相识那个晚上,毛道士斗法败给了几个江湖术士,而自己又现身轻易将后者赶跑。毛道士定是丢这件事耿耿于怀,生怕自己在沈家失宠,这才冒险一搏,不料枉自送了性命。 他又念及毛道士丧命毕竟是因为自己施下的手段,脑海里又闪过才才沈侯爷念及失却独子时痛彻心扉的样子,心头不由得叹了口气,自问事情到了如此地步,自己的所作所为是不是有些过了?但转念想到自己肩负的承诺与此宝牵涉到的重大干系,又不由得逼迫自己硬下心肠。他平复了一下自己内心,对沈侯爷缓缓道“发生了这么多事,此刻侯爷应该已经知道此物利害关系,贵府上诸多怪事,公子被抓,的确都是宝物上所附邪戾之气作祟,现在侯爷可同意把它交给我。” 七妙实不愿再有人因牵涉此事而受到伤害,也便直言不讳,一双美目注视着沈侯爷,不掩殷切之意。 “这这这…”沈侯爷踌躇半响 “人命攸关,刻不容缓,瞧你这副拖拖拉拉的摸样,可是还想怎么样?”沈丹阳不耐道。 “我…我,沈某还是想请仙子试试看能不能施法祛除此物的污秽之气,如果可以的话,小人还是想将净化后的此物供养回祖宗祠堂。” “你这个家伙,事事都要讨得便宜,既要救得家小回来,又要净化此物,你以为事情都是说说便能成了那般容易么?” “我知此事不易,要不…要不我那几房妻妾就不需要找回来了,只要犬子平安,此物恢复如初,沈某便心满意足了。” “哎,你这个人怎能如此…”七妙顿时变了脸色,沈丹阳也是眉头一皱,但七妙最终并未发作,而是正色道:“祛除此宝物污秽邪戾之气,我自问也没有把握,那几条人命,却也当尽力去救,但是我要沈侯爷保证如果这此不能顺利涤清此物邪气,还请沈侯爷将其交予我来处理,以免再次祸及无辜!” “嗯…此事还能不能再商量一下?” “断然不能!” “嗯…”沈侯爷好一阵犹豫,半响之后,终于咬牙道“那就依了仙子!” “好,如此便请侯爷把宝物拿出来,让我二人施法吧。” “是是!”只见那沈侯爷低下头来,仔细从怀里摸索出一用锦帕子包裹着的物件,将其小心翼翼的捧给七妙,待七妙纤手取去此物后,沈侯爷又是朝着二人咚咚的磕了两个头道:“此宝沈某已经拿出来了,还请仙子务必救出我儿,沈某必当散尽家财以报消灾救命之恩。” “侯爷不必如此,我自当尽力”七妙淡淡说道。这时见沈丹阳正目不转睛盯着这团帕子,七妙便将它递过去道:“师弟不妨亲自看一看此宝。” “好…”沈丹阳迟疑着结果帕子,将其层层打开,只见这团锦帕裹着的,是一个尚不及一柄扇长的,暗棕色的木头盒子。木盒颇显旧迹,其上没有丝毫点缀纹饰,但却难掩一股古幽之气,而在木盒开启处,用朱砂笔写就“敕封”两小字。 沈丹阳自非凡人,此盒握在手里温润柔和,且难抑盒中圣洁高雅之气,盒内莫不是尚未出世的重宝,先前所云淫邪乖戾种种,实是虚无缥缈,不着痕迹,他望了一眼七妙,只见其也正瞧向自己,那眼神之中,不经意间闪过一丝狡黠,沈丹阳与其一同修炼长大,凡事早有默契,见此自是了然于胸。 于是他问:“师姐可是要借助丹阳手中锦缎来祛除此宝所沾染的污秽之气。” “正是。”七妙道:“还请师弟勉力一试。” “好。”沈丹阳一正衣襟,心想原来七妙师兄今日来找自己,所为的就是此事,自从那日继承了逍遥宗掌门,除了宗内杂事,他也称得上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了,这段时间每日钻研功法,参详锦缎,勤勉努力之下,功力日增,正自忖英雄尚无用武之处,现下正好有这个机会一展手段。 他已知此宝并未染上什么污秽之气,而是被人施加过力量强大的封印,虽不知师兄要得此宝的原因为何,又为什么不强取了此物,反而耍下手段哄骗那沈侯爷,但他心思早明,师兄想让自己做的,应该便是用锦缎之力破除此封印,而那封印之力历经百年,竟没有衰减几分,更是激起了沈丹阳少年心性。 思忖既定,只见沈丹阳伸手一招“疾来!” 第四章 天下问知谁人能(上) 只听得沈丹阳一声疾来,其洞府中门瞬时打开,而那匹锦缎便化作一团蓝光一闪而至,铺展在半空,如旌旗般舞动,其上更发出了艳丽夺目的光芒,沈丹阳纵身飞起,凌驾于锦缎之上,只见他饱提真元,两袖鼓鼓生风,左右两手各凝真气与两指指尖。 七妙凝神而望,沈丹阳全身紫衣炽光大盛,他秀目微闭成一线,朱唇丹口中念念有词,紫衣上所绣金纹一个个跳将出来,纷纷跃至其身周,熠熠明亮。这正是师弟功力臻至顶点的征兆,而那匹锦缎似与之呼应,天蓝色的光芒也更加闪耀。 那方木盒便浮在这两团光芒中间,被两种法力强自加身,木盒嗡嗡作响,便如跌入猎人陷阱的猛兽咆哮着要扑腾出去一般,在天地间左右冲突,似要突破这交加的两团光芒。 七妙心道不好,沈丹阳早已用上了十分功力,现在眼见其已现支拙,七妙有心相助,却因没被祖师传下驾驭锦缎的法术,生怕自己一旦出手却反而帮了倒忙,不由得心下焦急起来。 便在这时,沈丹阳突然在耳边传音道:“师兄,便见识一下小弟这几日参详出来的新法术吧!” 言罢只见沈丹阳淡眉秀目之间,赫然从额间到眉心出现了一条裂缝,那缝隙便只挣开一线,缝隙里似有道光一闪而过,只听沈丹阳凌空大喝一声:“宣妃!” 便就时在此时,只见那匹锦缎之上,竟有一只玉手缓缓生出,此后更是探出整条手臂,那手臂白皙娇嫩,几近透明,且十指纤细葱郁,仿佛望之便得已使人从一斑窥美人之姿,七妙一时出神,想到此纤手玉臂主人容貌岂不惊为天人,这时那玉手轻挽出个花型,手心自有数到细不可见的金线生出,金线缚在木盒之上,便牢牢将其困在了半空。 那沈侯爷早就看的傻了眼,七妙也是惊喜有加,此法逍遥祖师生前从未用过,盖莫是师弟自行参悟?虽然看上去此法并未施展完全,但其威势惊人,竟叫那百年封印加持的木盒动弹不得。 这时那木盒就此便被困住,在沈丹阳与锦缎发出的两团光芒中浮浮沉沉,终于它发出一阵长长哀鸣,似是倾诉满心的不甘,接着一阵嗡动后便再无声响的凝滞在半空了,沈丹阳大笑一声,同时将其与锦缎收回怀中,飘身从空中落下。 【文、】七妙握住他的手关切道:“师弟无恙?” 【人、】“功力用了个十之八九,不过幸好成功了。” 【书、】“仙长,我家宝物上的邪气可是都除去了?”那沈侯爷眼巴巴的看着沈丹阳,脸上写满了期盼与担心。 【屋、】“嗯,不用心急”沈丹阳从怀里取出木盒,递给他“宝物恢复如初,且还给你。” 那沈侯爷迟疑的看了看七妙,见其点点头,便迫不及待的接过木盒,只见木盒明显厚重了几分,且有一股幽香扑鼻,他对着沈丹阳不解问道:“仙师,这是?” “此宝圣洁之气缭绕,大概又能庇佑你家数百年了。” 闻言大喜,沈侯爷赶忙又磕了几个响头,接下来他又急切问道“既是如此,犬子可是已经回来了?” “除了你儿子,那几房妻妾你怎么就不问上一句…”沈丹阳讥讽道。 七妙再次打断沈丹阳,他实不愿再节外生枝,便装模作样掐指一算道“侯爷府内东院有一处枯井,已逾年无人打理,你家老小,且去那里寻一寻吧。” 最后七妙说:“若无他事,侯爷便可去了。” “好,好,我马上就回去寻找。”沈侯爷狂喜道,狠狠磕了一个头后他慌忙起身,离去之时三步两回头,不断向沈丹阳与七妙作揖:“多谢仙子救命…多谢仙师…谢仙子仙师大恩大德…待沈某回头定献上真金白银孝敬!” 沈丹阳不屑,七妙苦笑摇头,摆手送他离去。 待其远去之后,七妙这才轻唤一声“师弟…” “师姐”沈丹阳笑着从怀里掏出一物“可是要此物?” 七妙接过来看,竟是与沈丹阳交给沈侯爷一模一样的那方木盒,只是其手上木盒更为质朴,更显古幽之意,原来此物是被沈丹阳掉了包,可怜那沈侯爷小心翼翼的收了假宝贝,兴高采烈的捧了回去。 “师弟果然好手段!”七妙笑道 “师姐既然传音吩咐,小弟敢不从命?” “丹阳你就不要再取笑我了,这次能顺利取得此盒,确是多亏了你这件法宝了。” “为此物如此大费周章,小弟正也想请师兄教我”沈丹阳道“现在此楠木盒上的敕封之力已被我锦缎破除了,师兄就打开让小弟见识一下,这里究竟是什么宝贝吧?” “唉…”七妙叹了口气“此盒现在还不能打开。” “为何?” “盒上还有一层厉害的咒术,是名心咒。” “心咒?我怎么没看出来,锦缎之力对此也是全无反应啊?” “此咒不是寻常法术,相传乃是沈侯爷祖上飞升之后以真仙之体下的咒法,唯有子孙后代心甘情愿将此物交予外人,其后才能打开,是名心咒,此事不便向你细说,刚才我哄骗沈侯爷,是以此咒已有松动,余下的事慢慢再想办法吧…” “师兄叫小弟出力,又不愿将前后所以然交代出来,如此好不让人气恼。”沈丹阳听了个没头没尾,着恼道。 “这也是为了你好。”七妙无奈说“还记得我刚才说过,师傅选你做掌门,便是因为你离魔道最远么,江湖纷乱,师兄也不想你无端涉足,以后的事情,便让我一肩抗下。” “师兄,你这又是何苦?”见七妙如此,沈丹阳不由得十分感动“万事来了,自然是我逍遥宗同仇敌忾,小弟又怎么能独善其身。” “好了,我还有事要去江湖上涉足一番,兴许十天半个月就能回来了,这期间你便安心做你的逍遥宗掌门吧。” 言罢,七妙一挥衣袖,一把宝剑自袖口飞出,此剑长七尺,剑身有若一泓秋水,其上寒光流转,七妙纵身跃在剑上,对沈丹阳道:“师弟保重,我这便去了。” “啊,怎么说走就走” “师兄…” 七妙不待他多言,御剑飞空而去,他知道沈丹阳法力耗尽,也无力再追上来,离别场景,他不愿过多面对,然而一想到自己将要离开待了二十多年的逍遥宗,远赴不可知的中原,也不由得心下踌躇。 “师兄,保重啊!”此时七妙竟见沈丹阳在身后发足追赶,丹阳眼神殷切之意,一声保重,不由得令七妙心头一热,他不由得忆起曾经与丹阳一起在逍遥祖师坐下承欢膝下,当年逍遥祖师最喜欢沈丹阳这个顽皮天真的小弟子,对其格外呵护,一些辛苦的差事往往都交由他七妙去处理,初时七妙对此愤愤不解,不过后来,为了保护宗门与师弟,在暗地里做事已是心甘情愿,因为他早已把逍遥宗当做了自己唯一的家,而师傅与师弟又是自己唯一的亲人。 “师弟,天下即将大乱,我会尽力守护你的。”七妙最后望了一眼在脚下不断追赶自己的沈丹阳,御剑冲入高高飞起,破开云端,此时的他,在天空中终于渺然不见。 他轻抚着那方得自沈侯爷处的木盒,木盒纹理古朴淡雅,触其颇觉心绪宁静,放眼身前,长路慢慢,七妙不由得忆起七天前,刚刚接到魔主命令的那一刻: 第五章 天下问知谁人能(中) 时间回溯至七天前。 是夜沉静,浓浓夜色中的古庸城如远古巨兽般巍峨矗立。这座城池累世扼住了中原通往南疆的冲关要道,此时整座城池沉沉的睡了,一时的静谧远去了金戈铁马的呼声。 在这无声无息的夜里,有一大户人家的偏院厢房外还挂着灯笼,忽的风起,灯笼乱摆,灯火明灭昏暗,庭院林木枝丫投在窗子上的剪影便似狰狞舞动的爪牙,这时打更人的声音打破了夜的沉寂:“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此时便有三个人,正在这间偏房内议事,此三人道士打扮,围在一面桌前,桌上有一盏豆油灯,油灯火苗窜上老高,冒出一股黑烟散在空中。三人中年纪最长者把手按在桌上,他的手里,正压着一封信。 这时突然有一女声远远的传来:“逍遥宗七妙,参加魔主。”女子声音清婉动听,声虽不大,在这清寂的夜色中却是格外突兀。 这三人皆心中一凛,旋即迅速收敛心神,只见三人最壮实那人高声吼道:”大胆,是谁人竟敢来此惊扰魔主!” “陈开!”最年长那人对壮汉说道“来人是客,既然至此,还请一现真身。” 言罢许久,屋内火苗忽的一阵乱窜,眼见门窗皆未开启,一女子竟悄然穿墙而入,三人一时惊疑,打量时,只见女子衣袂飘飘,眼若秋水之媚,她盈盈拜倒:“逍遥宗逍遥祖师座下七妙,来此拜见魔教之主。” 那壮汉拍案大怒道:“你这装神弄鬼的,究竟是什么东西,我早就知道七妙是个男的,盖莫不是哪里窜出来的妖女来此。”他拔刀大喝:“魔主,就让小人宰了这妖女吧!” 三人之中还有一人短小精悍,只见他一把按住了那叫那名唤作陈开的壮汉,沉声道:“陈开,少怒!” 接着,此人盯着身前女子,一双眼眸中精光激射如电,他向女子问道:“阁下究竟是谁,来此所为何事,便请直言坦承,若想遮掩隐瞒,今夜便休想走出此院!” 只见女子浅浅一笑,款款站起,她轻挥衣袖,身周自然散去一股氲氤紫气,接着衣衫丝丝缕缕退去,化作一片片雪花,融在空气之中,又不着一丝痕迹。 伴着一阵异香,女子在容貌幻变之后,恢复成一位面容清冷,身着白衣的男子,只见他向对面坐着的三人长作一揖,朗声拜道:“适才不得已女装打扮,请诸位勿要生疑,在下确是逍遥宗七妙,既蒙魔主召唤,特来拜会。” 言罢他从袖口抽出一片金叶,施法轻送过去。 那精悍之人接过金叶,细细检查,对最年长那人道:“没错,邙山金叶,确为我教信物。” 那最年长者接过金叶,目光掠过,金叶薄似透明,然而其强韧之处,又在于水火不侵,此人略一思索,讲到:“此金叶确为邙山鬼树所掉落,想那颗鬼树在我魔教已有千余年历史,每一甲子时辰所至,待邙山信徒献上生祭,鬼树便会凄厉啼鸣,树干流出汁液鲜红似血,枝杈摇曳,竟有一两片树叶转为淡淡金色,此金叶与鬼树便同为我教至宝,而能领到金叶之人,必是我教选出进行重大任务之人,这金叶,同时也是赐予他的莫大/荣誉,这片叶子还是由你收着吧。” 说着,他挥手将金叶一推,待?其飞至七妙身前,后者伸手将金叶捧住,恭敬的收入怀中。 “能为我教出力,七妙倍感荣幸,我教事宜,定当尽力。” “哈哈”年长之人抚掌大笑道“七妙兄弟也是个爽快人,厉某久在中原,乍到南疆便寻你这已有二十余年未曾联络的逍遥宗出人出力,你依约前来,不先问问要做什么便一口答应,你很好,很好。” “原来阁下便是魔教之主厉修鬼种”七妙见此人虽然是一身寻常道装,但虬髯豪迈,确是一方霸主的威仪气度,他再拜说道“魔主谬赞,逍遥宗也是魔教一份子,大家同为一教中人,教主吩咐,七妙怎敢不来效命?” 厉修鬼种苦笑一下:“好个魔教之主,七妙兄弟不要取笑我了,想那二十年前正魔大战,我教惨败,魔族残余一部分便退居邙山,近年来逐渐式微,我这天下魔主,好大的名头,所统帅的不过邙山百里,徒惹天下笑罢了…” 那短小精悍之人在一旁劝道:“魔主,不可自轻。” “哎…”厉修鬼摆摆手道“秦兄弟,自家人当知自家事,几十年前,因我教受人挑拨,逍遥宗众兄弟受了不少委屈,我无能,不能振兴魔教,正魔大战后我教各宗纷纷散去,教中袁长老更只身创下天下兵盟,纳尽天下正邪两道御剑修仙者,如今兵盟号称藏有三千剑仙,其实力日见崛起,礼数上虽仍尊重魔教,却早已不以魔教中人自居了,如此情状,七妙兄弟还尊厉某为魔主,我确实很高兴。” 那叫陈开的壮汉登时跳脚骂起来:“他奶奶的,兵盟这伙人早不把魔主放在眼里,平时从不来拜会魔主,也不遵从魔主号令,老子早晚定要杀上昆仑山大闹一番,搅他个鸡犬不宁。” “住口!”厉修鬼种猛的一拍桌子,一声怒喝“现在是什么时候?正道中人对我魔教虎视眈眈,我们岂能再自相残杀,再说了,你有命杀上昆仑山,难道还有命能回来么?” “不许胡闹!”那精悍汉子亦道 “是…是…”见自己挨了骂,那壮汉陈开不敢再说,只好唯唯诺诺的低下头坐在一旁。 “魔主息怒”七妙拱手道“先前那位兄弟说的对,魔主切不可自轻,在下虽是第一次与魔主见面,但看得出来,魔主也是志向远大之人,眼下虽遇小小挫折,但依我主之雄才大略,励精图治,假以时日自当振兴我教,而要度过当下困境,七妙以为贵在齐心。” 好个贵在齐心”厉修鬼种不由得怅然一声“便偏偏是人心不齐,四分五裂,如今局面,还不是当初魔教中人争权夺势给了正道中人可趁之机,便是现在生死存亡的关头,还有人各据山头彼此为政,这些人不尊我号令,你不服我,我不服你,定要争个头破血流,却不知大祸将至矣!” 第六章 天下问知谁人能(下) “魔主此话怎讲?”七妙闻言顿时变色道。 “七妙兄弟,你可知道,二十几年前魔教战败之后,我邙山和你逍遥宗之所以未遭正道屠戮殆尽的原因么?”厉修鬼种注视着七妙的眼睛,低声问道。 七妙心中顿时想到一人,但他知人识趣,心知魔主有话要讲,故而只是问道:“还请魔主指教。” “雷若彤的名字,你总听说过吧。” “是三仙天上的雷若彤雷前辈?” “正是。” “果然是她,此人之名,也正是自己心里所想。”七妙内心暗暗道。 厉修鬼种接着说道:“雷若彤乃我教功法大成的前辈人物,其法力无匹,正道之中罕有人可与之一战,加上她所修炼的本命法宝紫雷兵势能够召唤天外玄雷,足足有毁天灭地之威能,便是与她同样修炼至顶点的那个正道老怪物天命自在通晓天,也绝挡不住其雷霆一击…” 言罢厉修鬼种面上浮现出一丝骄傲,雷若彤的名号向来响亮,魔教之中无人不识,便在这远离中原的南疆幽僻之地,对雷若彤的事迹,逍遥宗人也是有所听闻,此刻无论是那沉稳精悍之人,还是莽撞冲动的壮汉陈开,听到魔主评讲此人,莫不显出心驰神往的神情。 然而魔主神情转而黯淡下来,他低声说道:“但是二十年前雷前辈为了与正道抗衡,修炼了一种极其霸道的功法,虽然在最短的时间内功力暴涨,但也在体内留下了暗伤,不仅从此彻底失去了羽化飞升的机会,便是寿数上也受到了一些影响,日前正道中人推演天上星象,推算出雷前辈离陨落之日已经不远了。” “这!”七妙大惊失声,魔主此话一出,不啻于天上惊雷,没想到教中神话雷若彤,竟是寿元将近,就要陨落了,他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七妙兄弟,你可知道,雷前辈陨落之时,也便是正魔实力失掉平衡之日!”魔主掷地有声的喝道。 七妙心绪大乱,这消息来得太突然,太出人意料,虽然这个消息来自正道那边,然而话出自魔主之口,自是得到了十分的证实了。 果然魔主长叹一声道:“这个消息已经传出,顿时在江湖上掀起轩然大波,我为此已于前几日亲上三仙天探视雷前辈,其虽风采依旧,但也坦言自己寿数将近,恐怕不足一个月了。” “不足一个月…”七妙眼前不由得幻出一幅幅画面,那便是雷若彤陨落后,天下正道门派纷纷讨伐魔教中人,武林重陷纷乱之中。一时间正魔兵戈相向,武林间腥风血雨的场景便回闪在七妙脑中。 此时他更是想到了平日熟悉的逍遥宗一众同门,那一个个平日里嬉笑怒骂的身影在脑中一闪而逝,在正道的大举入侵下,战火之中人命轻贱,有些人无可避免的将会失去,他想起那几个师兄弟们才收下的小弟子,甚至平素关爱有加的师弟沈丹阳,自问这些人里,又有谁是能够被轻易舍弃的。 他沉淀了下心思,想厉修鬼种问道:“想来魔主叫我过来相助,应是为了雷前辈之事,不知此事还有何回转之法么?” “回转之法…”厉修鬼种沉思了一会儿“寻常办法我都想过了,也向雷前辈送去了一些邙山的珍稀灵药,但其效果微不可现,更是难以阻止雷前辈法力大量消退,身体日渐倾颓之势…” “危急存亡之时,我唯有派教中兄弟奔赴天下名山大川,幽谷深渊探寻有没有能够为其延寿的重宝灵药。”他顿了一下“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几天前被我知晓此处有一安乐侯沈威,祖上留有一宝,庇佑其家足有数百年,若将此宝炼化,极有可能弥补雷前辈功法上对自己带来的损害,为其延寿。” “哦?竟有此事!”七妙闻言一喜,便似见到一丝希望,他转而疑道“仙师据此南疆二十几年,只闻此古庸城内的沈侯爷是一个大家纨绔,重宝云云,倒是从未听人说起。” “哎呀,便是败家子儿,也知道身家性命是好的,既然是保佑他全家的宝贝,怎么会轻易说给你们这些外人听呢!”沉寂半响的陈开终于耐不住寂寞,又扯开嗓子吼道。 厉修鬼种这次没有理他,他继续对七妙说道:“安乐侯府重宝之事,确是十分隐秘,这也是厉某之弟动用了自己在天下兵盟内的力量进行调查,才得以知晓。” “原来如此。”七妙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想得更深入,一来想到魔教倾巢出动所未得的消息,兵盟调查便能知晓,二来想到厉修鬼种将自己的弟弟安插在兵盟之中,其心思细密,却也不是易于之辈。 他心思电转,表面却不动声色道:“即是如此,魔主此次定是冲着此宝儿来了,关于查明此宝藏于沈家何处,如何取宝,但凭魔主吩咐,七妙定为我教兴亡竭力而为。” “很好…”厉修鬼种赞道“七妙兄弟不亏我教中人,一片忠心。厉某听闻此宝之事后便带上了身边最信得过的两位兄弟急忙赶来了此处。” 他指着坐在身左之人道:“这是我教中兄弟霹雳手陈开”,又指着另一人道:“这是乾坤手秦逸,为邙山总管,此二人皆我教栋梁,对我忠心耿耿。” 七妙先向陈开微微作揖,陈开衣着邋遢,见七妙冲他微笑,联想到七妙这男女双生的扮相,逍遥宗的一些修炼密闻,不由得身上一颤,又想到这七妙不知是那七种妙处,一时神情更见粗鲁颠倒了。 七妙再向那秦逸一拜,后者身材短小,却是一副精悍像,他微微颔首回礼。 魔主继而道:“厉某之弟千仞,居天下兵盟十二星剑之属,为了此事,他特意修书一封与我。”他指了指着桌上铺着的那封信“此信上所言,乃安乐侯家数代之前出有一道士羽化飞升,得蹬大道之途,厉某之弟遍寻古籍,得知此道士飞升前留下一件不世出的宝贝给子孙供奉,使祖宗福泽,佑护其家数百年兴旺发达,此宝蕴含莫大威能,足以为雷前辈弥补功法不足,然而其上也被此道士下了极厉害的封印,这数百年来,偶有想来夺得此宝之人都是有去无回,这也是沈家有此重宝却没有多少人知晓的一个原因。故而厉某之弟建议厉某,此宝只可巧取,决不能强夺。” “竟是如此…”七妙沉吟道“既不宜用强,那么魔主可有什么计策取宝?” “我已经与两位兄弟商议过,正有一计,还需七妙兄弟协助。” “愿闻其详!” “时机便是明夜安乐侯在燕子湖上夜宴古庸城名士之时,计策便是如此如此….” 第七章 鸿都道士夜斗法(上) 这一日入夜,古庸城内燕子湖上一艘船舫游过,船舫阔大,舱内坐着一二十个宾客,宾客身旁身旁又是群芳环绕,舫外木栏窗棂皆雕饰的精巧妍丽,船舫檐上下张灯结彩,有那几个歌妓轻倚在船头,抱着琵琶弹唱,另有一女迎着月光挥袖做舞。此刻湖畔绿柳依依,船上红袖招招,众宾客在花红柳绿的陪伴下觥筹交错,喧闹吵闹伴着莺歌燕舞,一时竟有不夜之景。 ????原来安乐侯沈威在此湖上饮宴宾朋,酒至酣时,众人已是放浪形骸,有一学子举杯对着舞女道:早闻凝烟姑娘乃是翠云轩中第一舞者,林某我一时无缘得见,今日有幸一见姑娘,果真是蒲柳之姿,皎皎其容,华彩风韵令人惊艳,今夜月纱清笼,烟水朦胧,姑娘在此夜中舞蹈,长袖挥动,飘然欲仙,仿佛与此山河天地一点灵动,自有一股娇柔妩媚的韵味。 ?????那凝烟本是古庸城内知名青楼翠云轩处一红牌歌妓,便以长袖善舞闻名,这林姓学子亦是古庸城名士,平素行径狂放不羁,在士林之中素享名气,此刻闻其夸赞凝烟之后,坐下宾朋无不称是,只见那林学子沉吟一阵后,挥手欣然扫去桌上酒馔佳肴,他命仆童取过笔砚,又从怀中取出一把空白折扇,打开后扑在桌上,竟自顾自的做起画来。 ?????在座皆为古庸城喜好风雅之人,林姓学子素有狂态,大家见怪不怪,有好奇者围上来一看,见那林学子在扇上画的,却不正是凝烟姑娘,但见画上一轮江月高挂,风清月白,碧水含烟,水面悄然驶过半个船头,有一女子正在船头挥动衣袖,其情其景,得乎天地意境,观之令人怦然心动。 ?????便在画面左上角,那林学子又提上一句诗:燕子湖边点水处,清月辉下俏佳人 ?????题画完毕,他小心的挥干墨迹后折好,派仆童将此扇递给凝烟,他向其作一揖道:“小生愿将此扇送与姑娘,还请姑娘收下。” ??????凝烟姑娘接过折扇,打开细细观看。 ??????“燕子湖边点水处,清月辉下俏佳人”,她喃喃自语,脸上自是飞过一抹红晕,只见其将折扇收好,向林姓学子款款拜谢道:“小女子承蒙公子抬爱,心下欣喜,在此谢过了。” ??????言罢凝烟起身抬头看过林姓学子一眼,只见其双眸如含清水,清亮动人,那不经意一瞥,竟似含话语千言。 ??????“凝烟舞姿曼妙,林公子诗画意境深远,真是郎才女貌,郎才女貌!”古庸城中掌书记张云抚赞道“林公子与凝烟姑娘,好一对儿璧人啊!“ ??????“云抚休的胡说!”那安乐侯沈威忽然发话了,此人继承祖宗侯爵,但平时不读文章,也不通丝竹,闻得吟诗作对便已是头疼不已,偏偏他又好附庸风雅,想要结交士子名流博取个虚名,这才强自忍耐至今,然而张云抚的话终于让他着恼了。 ??????“这凝烟乃是我即将纳下的第八房小妾,待明日去翠云轩用二百两银子赎了身便要纳入侯府,云抚不知,怎么能在这儿胡说八道呢!”他气恼的说道 ??????“唉呀,这???小人并不知情”张云抚一个激灵,酒也醒了,想他只是一个虚衔、挂衔的掌书记,如何敢得罪在这古庸城中位高权重,作威作福的安乐侯呢,他连连赔不是道“是小人失言,是小人失言,还请安乐侯大人不计小人过,莫要怪罪!” ??????他额上已是汗涔涔,顾不上有别的想法,然而安乐侯的话落在别人耳中,大伙望一眼长身站立,倜傥不羁的林学子,再偷瞅一眼绫罗绸缎,打扮的如暴发户一般又肥头大耳的安乐侯,再瞧一眼侍立船头,无限娇媚的凝烟,众宾客无不在心中叫了声可惜,他们同时在心中念道。 ??????“好白菜叫一头猪给拱了” 林学子也是一阵错愕惋惜,他惊讶的望了一眼凝烟,后者不愿与他对视,别过头去,神情忧伤落寞。 ??????就在此刻,燕子湖中传来一阵啸声,众人扭头望去,但见水面赫然一条金色大鲤鱼,鲤鱼竟有数尺长,摇摆着游向船来,一名道士背着手站立在鲤鱼之上,道士神情甚是自得,长冠束带随风飘荡。 ??????待这条大鲤鱼游至船边,用嘴一口衔住船前木板,这道士蹭蹭蹭几步踏上船板后又迅速换了一个嘴脸,只见他满面堆笑,向安乐侯深深作了一揖道:“今夜侯爷在此大办酒席,小人姗姗来迟,还请侯爷赎罪!” ??????众人这才看清,原来这是个个身量不高,身材五短又形貌猥琐之人,便有机灵人立即想到,这该不就是那个沈侯爷新近招纳进来的门客,自称精通法术毛道士么。 ??????只见沈侯爷一脸不悦的对这人道:“毛道士,今天这么重要的日子,你居然敢迟到,你说是不是应该罚你变个戏法给大家看看!” ?????毛道士笑着谄媚道:“今夜迟来,乃是去为侯爷取了一尾锦鲤过来。” ??????“恩?鱼呢”沈侯爷问道,众人再看向船边,那条衔着木板的大鲤鱼早就不见了踪影。 ?????“众宾客且随我看!”那毛道士一翻手腕“那鱼就在???” ?????他伸手指向林学子那边,手向空中一招,喝道:“鱼来!” ?????话音甫一发出,但见林学子手上的那盏酒杯中响起啪的一声,一尾鲤鱼哗啦一下从中高高向前跃出,此鱼初从酒杯蹦出时不及拇指大小,出来后身子迎风而长,待到半空已是身长数尺,众宾客认真看时,鲤鱼乃是方头阔嘴,身上以浅白色为底,密布艳丽通红的斑块,它跃而摆尾,竟溅起水花无数,林学子正当其冲,刚好被水花溅到,一时头脸衣衫尽都湿了,他不由得愣在原地,脸上满是狼狈。 ???? 第八章 鸿都道士夜斗法(中) 那鲤鱼向前跃动之时,毛道士随手举起沈侯爷桌上酒杯,向前一伸,只见那尾鲤鱼一头扎进毛道士酒杯之中,又由大变小,眨眼之间消失不见了。 ?????“哈哈哈哈”沈侯爷放声大笑起来,脸上满是春风得意之相“毛道士果然好手段,本侯爷定要重重的赏你!” ??????“多谢侯爷,雕虫小技难入侯爷法眼???”毛道士很狗腿的弯着身子,拱手谢道。 ?????原来这条鲤鱼的戏法,本是沈侯爷要家中门客毛道士演的一场戏,想要借此炫耀下自己的手段,震一震在场诸人,这毛道士赶来时发现自己的主子正因为林学子而吃瘪,便顺道临场发挥,狠狠作弄林学子一把,现在眼见自己的法子讨得了主人欢心,脸上也不由洋洋得意起来。 ?????由那识趣的人趁机问道:“大师,现在那条鱼又在哪儿了?” ?????毛道士嘴角一翘:“当然便在此杯之中了”他将那酒杯伸到身前“来来来,且让你开开眼界???” ?????瞬间便有七八个人好奇的凑过来,毛道士扬着头,他满心期待众宾客见到杯中一条袖珍锦鲤栩栩游动时的惊叹声,然而等了一会儿,却没等来众人惊叹喝彩的声音。 ????毛道士这才望向身前众宾客,只见他们一个个面面相觑,满面尽是狐疑之色。 ????他转过酒杯一看,只见杯中唯酒而已,除此竟是空无余物。 ?????“这???” ?????尚不待他多言,这时湖心水面炸响一声,一人竟由水下高高跃出,此人大吼一声,其声如山石崩裂,有那宾客把持不住,失身便将手中酒杯跌落。 ?????此人几个大步,踏着湖水而来,在其身后,水花溅起很高,那脚下扬起阵阵波澜,可怜揉碎了一轮江月。 ?????便是几步,这人已是逼近船身,他大步一跨,跳将上船来,便这一跳之力,竟激的诺大船舫狠命摇晃了一下,船晃水打,一阵水浪扑上船舱,众宾客并侍女姬妾猝不及防,被这浪头打的纷纷跌倒,一时船内杯盘打碎的之声,宾客哎呦呼痛的声音,不绝于耳。 ?????那凝烟从船首摔下来,正经过上船那怪人身畔,却见那怪人随手一托,凝烟竟觉得自己冲向前方的速度又快上了几分,她娇呼一声,只觉得眼前一黑,便撞入到一个男子的怀里,紧接着两人一同摔倒在船板上。 ????待其抬起头,突然发现自己竟是跌坐在林学子身上,被他紧紧搂住,而那林学子又是一副傻掉了的模样,直愣愣的盯住她,全然没了先前那副俊朗倜傥的相,她只觉得又好气又好笑,不由得低下了头不去见他,心头乃是无限娇羞。 ????林学子怀抱美人,只觉软玉温香,此时两人竟似不知身上的衣衫,早就被那湖水打湿了。 ????众人跌跌撞撞,匆匆从船板上站起来,唯有一人在还在地上苦命呻吟,原来竟是那安乐侯沈威,此人先前最是倒霉,先是在船身摇晃时被撞到船头木栏之上,受其力反弹下来后滚至船边那怪人身旁,怪人对着他的屁股扬起一脚,将那肥肥胖胖的身子像球一样踢了出去。 ????此时毛道士眼瞅着沈侯爷冲到自己身前,饶是他护主心切,眼见得沈侯爷圆润的像个球一样朝着自己滚过来后心里也不由得哆嗦了一下,他犹豫了不到一秒钟,轻轻的向左边挪了下身子??? ?????于是沈侯爷从船首猛的冲进了舱里,其势大力沉,撞翻了几张桌子,碾碎了无数杯盘后,也跌在林学子与凝烟身旁停了下来,此时的他,已是鼻青脸肿,只躺在地上哼哼,再也无力起身了。 ????“哈哈哈哈”那怪人扬声大笑,这声音又大又响,凝烟伸手要去捂耳,却有一双手早到,捂住了凝烟双耳,凝烟烟羞答答的望过去,只见林学子也正痴痴的注视着自己,两人之间一时满是柔情蜜意,沈侯爷在一旁将此景尽收眼底,他心头勃然大怒,却苦于身上吃痛的厉害,想开口大骂却没了力气。 ????那毛道士也是跌跌撞撞的一身狼狈,他捂着头上撞出来的大包,定睛去瞅怪人时,只见他也是道士打扮,满面虬髯,身材粗壮,这人指着毛道士的鼻子骂道:“我乃是此地湖中主人,你这不入流的下三滥道人,为何偷了我家中鲤鱼来此作弄,还不赶快将那条鱼放出来,不然还要叫你好看!” 毛道士心头怒道:“那鲤鱼明明是自己一纸符咒化作,这怪人却说是他家的,不过奇怪的是,适才自己做法,却再也唤不出此鱼了。” ?????他尖着嗓子回骂到:“你这是哪路妖人在此胡言乱语,混淆视听,今天爷爷我若不施法教训教训你,也显不出我这一身本事!” ????言罢毛道士从袖中抽出一张黄纸咒符,口中念念有词,只见那符纸上呼的蹿起火苗来,说时迟那时快,这时毛道士只觉一阵风似的,那怪人呼的欺近身前,怪人一把攥住他捏符纸的那只手,毛道士哎呦一声,是手上被火烫到了,还是被怪人巨力攥的吃痛,还是两者混在一起,一时也分辨不清。 ?????那怪人狞笑道:“烧疼了吧,且让我送你去凉快凉快!”他一把揪住毛道士脑后衣领,便像拎小鸡一样把他拎到船边,浸没水中。 ????毛道士手脚乱舞着在水里挣扎,然而怪人力大,用手牢牢钳住他的脖子,毛道士挣不脱怪人,狠狠喝了几大口水,这时只觉压力一松,自己又被那怪人拎出水面,他怒目圆睁,正要开骂??? “你这???”话甫一出口,又是哗啦一声,怪人一把又将毛道士浸到水里???? 第九章 鸿都道士夜斗法 (下) 如如是几次,毛道士火也歇了,换上一副讨扰的面孔,他大呼饶命,怪人依旧不理他,又是几番提提沉沉,那毛道士已经翻了白眼,任其摆弄,便连饶命一句也没力气叫出来了。 怪人这才把毛道士往船板上一抛,后者像一团泥巴一样瘫在船板上,口里只有出气儿,没有进气儿了。 怪人不再去理会毛道士,他径自走入舱来,众宾朋无不慌张躲避,有不开眼傻愣的挡住怪人去路的,全被他一脚踢到在旁边,他走到林学子,凝烟与安乐侯身旁,瞅了瞅躺倒在地上的三个人,不由得摇了摇头,啧嘴道:“这三个人摆在一起,实在是不搭???”说完他俯身用手将凝烟与林学子轻轻一拨,将两人推到一旁,接着他蹲下身子,双手揪起安乐侯的领口喝问道:“鱼呢?若再不还我鱼来,老子定要你们整船人都为其陪葬!” 安乐侯全身上下早已像散了架似的痛,自他为人四十余年,哪里受过如此屈辱,当下心头大怒,但有感毛道士前车之鉴,自是不能发作,他环视身旁那几个家丁,这些人平时跟在自己身后作威作福惯了,此刻一个个的却是畏畏缩缩躲在一旁,无人敢为其出头。 他心头怒道:“今次要能逃过一劫,回去定要将这几个家丁并毛道士暴打一顿,尤其是那为其惹来是非的毛道士,只是不知此人现在还活着不,若就这样死了,倒是便宜了他。” 他却忘了现在可不是考虑这些事情的时候,那怪人吼了几声,见安乐侯不答,怒从心头起,一把手又钳住了他的脖子,将其拖到到船边,就要如对毛道士那般如法炮制。 沈侯爷大惊失色,他苦于嘴脸早就跌青撞肿了,此刻嘴脸肿胀的如同猪头,根本说不出话来,急切间眼里眸子乱转,那眼神里似要求饶,似要许以重金,似请求旁人挺身而出,又似祈祷大罗金仙快来搭救于他,然而一且都似是徒劳的,因为那怪人盛怒之下一把将其掷向了湖心水中。 就在身子入水那一瞬间,沈侯爷脑海中闪过一句话:“吾命休矣!” 便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沈侯爷只觉得屁股上被湖水托了一下,整个人竟又高高弹起,被抛回到了船上,落在船上时他结结实实的坐到了船板上,这一下屁股上吃痛着实不轻,然而 沈侯爷不怒反喜,被砸在船板上总比丢进河里要好,而且反正已是浑身带伤了,再摔这么一下,多它一个不多,少它一个不少。 “是谁!”怪人猛的喝到,这时只见天际清光一现,一白衣ru裙女子自天边飘然落下, 女子容貌清丽,衣袂飘飘,凭虚御风而至,一时惊若天人。 女子落在船上,向怪人与众宾客欠身一拜,她轻启朱唇向怪人道:“今夜安乐侯与众 名士相会于此湖光山色之中,本是无限风雅的一件乐事,敢问道长何人,又为何要如此搅扰这无边风月呢?” 女子声音清亮,众人颇觉入耳格外动听,那虬髯怪人吼道:“这帮人加害了我湖中修炼多年的鲤鱼,我是湖中主人,当然要来讨个说法!你这家伙又是何人!” “哎?你若是湖中主人,我便是那九天玄女,天上仙子。”女子浅浅笑道,众宾客心中道,那怪人便不是此湖中恶霸,就是哪里流窜来的混世魔王,女子风姿神韵清雅高洁,来历自是不凡,就说她是天上的神仙仙女下凡也不为过,众人这般想着,再瞧向那女子时,自是心驰神迷。 “你这女娃娃竟敢取笑我!”怪人晃了晃脑袋,圆睁着双眼道叫道:“便要叫你知道爷爷我的厉害!” “你要怎样?” “把你丢到这湖里好好洗个澡!”怪人哇哇大叫道。 “哈,这个倒是容易???”女子轻轻一笑,她挥了挥袖中,身子向后飘去,便如蜻蜓点水般落在湖心水面,那足尖点水之际,又掀起一轮涟漪,吹散了月夜石舫那喧嚣的倒影。 女子举动着实出乎那怪人意料,他愣了一下,旋即气急败坏道:“你以为跳到水里爷爷我就抓不到你了么?且看我现在下水一节节捏碎你的骨头!”啪的一声,怪人一拳击在船边雕栏上,直击的船舫又晃了几晃,舱顶扑簌簌的掉下几大团土来。 "来来来,你下到这水里,我便还你一条鲤鱼。”女子对怪人暴躁发怒丝毫不以为意,反而气定神闲的说道。 “好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怪人咆哮一声,踏步船栏高高跳进水中,旋即他又从水中蹦出,掀起水浪接天,而其便借着滔天水势冲向立在湖心的女子。 有几个胆大的宾客扒住船栏杆向怪人与女子望去,只见那怪人一副恶狠狠的样子,丝毫没有一点怜香惜玉的样子,众人不由得为那女子捏上一把汗,女子看上去身形娇弱,便似弱柳扶风,容颜气质更是如此清丽出尘,胜出凝烟不知几许,有几个平素便自号任侠轻生的后生公子便要抽出腰佩长剑,忍不住便要下水一助佳人了。 可怜这几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公子哥,竟要为红颜拔剑一战。 不料这几人还未曾跳进水中,情势突然又有了变化,兀那怪人冲向女子之际,却见后者临危不乱,她左手别过身后结个手印,口中疾吐一个咄字,霎时间,一条数尺长的大鲤鱼高高跃出水面,正是冲向那个怪人,怪人此时身在半空,见那鲤鱼瞠目阔嘴,摇摆着就要撞向自己,他自是不及转身躲避,眼见那条大鱼欺身而至,无奈之下他大喝一声。 接着怪人身子猛地涨上三分,然后便是嘭的一声,怪人身子竟在瞬间暴成一团黑雾,那条白底红斑的大鱼扑通一声冲进雾中,又是一阵子兹拉拉巨大的磨牙蚀骨之声后,半截白骨淋淋的鱼身被黑雾吐了出来,那鱼圆睁着眼,尤自在空中努努嘴吐了两个水泡,这才跌入水中,鱼身入水那一瞬便化成一纸残破的道符。 第十章 神女惊世斗鬼神 那团黑雾扩散的偌大,它高高浮于半空,周身鬼气森森,一时遮蔽了大半个燕子湖,直掩的日月无光,燕子湖上漆黑幽暗,黑雾中传来一阵暴虐的呼喝声:“杀…杀…杀…全部杀掉…” “全杀掉…全杀掉…哈哈…全杀掉…”此时便似有成百上千个声音一同从黑雾里咯咯咯诡笑着响起,船舫上众人此刻便如身坠地狱,他们堵此匪夷所思之景,一个个全都肝胆俱烈。 那几个本拟把剑挺身而出的翩翩公子也是瞠目结舌,吓的一步也迈不动了,更有把持不住者手脚一软,“铛”的一声将那宝剑掉在地上… 凝烟在那林学子怀里瑟瑟发抖,她心里怕极,只怕今夜难于幸免。但见那林学子紧紧搂着自己,不由得心头又有几分安慰,她想到明日若是嫁入安乐侯府,一如深宅大院,守着那个不通情趣的沈侯爷,受他颐指气使,那么自己今后生活定是于死人无异,那么今夜若能死在这潇洒倜傥的林学子怀中,倒也欣然,只可怜了林学子他满腹诗书经纶,才华抱负不得见世,便都要埋没在此了。 一想至此处,她心头又有几分黯然,竟不以自己性命为意了,那林学子怀抱美人,眼见她垂目伤神,他自是不解其心中小女人情怀,以为凝烟是受怕的极了,便又将其搂紧了几分。 黑雾吞月,黑暗裹挟众人,本身茫茫不见得一片天地,却在此时,那湖心江面之上,蓦的闪过一点白芒,众人望去,乃是湖上那女子抽出身畔侍佩的七尺长剑来。 长剑划过处,黑昼如墨竟也流泻/出一道寒光。 女子将那长剑轻点在水中,那剑身上犹自传来凛凛寒意,剑气引动水光,萦回盘绕在剑身四周,湖水微微颤动,竟是蠢蠢欲动。 阴茫散漫,诡风呼啸,此刻女子娇弱的身躯在庞然鬼雾之下显得如此单薄,黑雾里声声句句透出阵阵杀意,呼啸鼓噪,似欲掀起摧枯拉朽之势。 女子凭水而立,白衣如雪,御风飘散,她脸上平静一如身在昨日,脸上华彩明艳不可方物,面对鬼雾恣肆,她似是充耳不闻,视之不见,便有一股圣洁之气在女子周身缭绕,卓卓自华,仿佛能够涤尽世间浊气,一时竟也叫那鬼雾无可奈何。 林学子有感于女子临危不惧的气势,大声赞道:“好个天地间浑然不屈、蹈死以赴的气魄!” 他指着瘫软在地上的那几个公子哥斥道,“你们这些人如此情态,简直有辱身上所配君子之剑,真是要令大丈夫汗颜!” 那几人羞惭的低下头,只见林学子又唤先前那弹琵琶的歌姬道:“今夜妖魔肆虐,全仗这位仙子一人除魔卫道,然而已是一损俱损之局,我等既然没有能力助仙子一战,便请君弹奏一曲为其助兴!” 那女子先前也受了不少惊吓,早已是衣衫不整,花钿满地,闻言哆哆嗦嗦摸拾起琵琶,作势要弹,她拨弄了几下琴弦,却全然不成曲调,原来这人此时已经吓的懵了,这时便有人轻轻扶住她,一只手接过琵琶,莺莺细语柔柔说道:“碧儿,你累了,还是让我来吧。” 原来是凝烟见那歌姬已经心神已失,便接过琵琶捧起,她见此刻众人都眼巴巴的瞧着自己,又寻着那林学子坚毅的眼神、鼓励的目光,心下又是一阵柔软,接着强自镇定了一下心神,紧了紧琴弦,便怀抱那琵琶弹奏起来。 琵琶声铮铮纵纵,由小变大,凝烟所弹奏乃是一首边塞古曲,曲风凄凉悲怆,琴音骤响,便如便似千军万马奔腾不息,干戈未平,枯骨惊叹。 众士子眼见凝烟如此柔柔弱弱的女子,竟弹奏的如此刚烈的曲子,无不惊叹。再见那湖面上同样有个扶风弱柳一样的女子仗剑除魔,那些平素自诩一剑任平生的纨绔们心下顿时羞愧。 此刻黑色鬼雾映照下,空冥如墨的水面忽然不安的晃动起来,浪涛阵阵作响,犹如远古传来的巨大噪音,那声音阴沉,又如洪钟,似激昂,又转而低婉,掩住了鬼雾里噪杂的嘶叫声,而澎湃的水浪里又裹着浓浓的湿意,呼啸的劲凤卷着水汽扑面而至. 众人愕然,但见湖上那女子身上发出一阵白芒,手中那把宝剑尤其是炽光大盛, 船舫又是一阵摇摇晃晃,便有人失声惊叫,林学子一手握住凝烟,扶在船廊边上,便见他大声喝道: “流落征南将,曾驱十万师。罢归无旧业,老去恋明时…” 女子宝剑那一点蓝芒,迅速波及至全部水面,整个燕子湖瞬间沸腾了,浊浪翻空,遮天蔽日。 泠泠琴音传递铮铮古意,其中生发出一股杀伐之气,又如兵铁交加,冷冷烈烈。 “独立三边静,轻生一剑知…” 在咆哮的水浪之中,滚滚鬼雾笼罩之下,那女子忽的从黑暗中高高跳起,跃空而舞,女子的头高昂着,仰视着空中烈烈嘶吼的鬼雾,那坚毅的眼神所表达的,正是不屈于彼的果敢勇毅。 琵琶声越奏越响,越来越急,其势如大江奔涛,落日垂坠,众人绷紧心神,所想所系,便是那举剑腾空的女子。 女子身上闪起熊熊炽烈的光芒,一剑击在黑色雾中心,便听那鬼雾一声爆响,骤然发出骨肉撕裂的尖叫声。 “不好了!” “不好了!” “恨啊!” 千百个声音又从鬼雾中响起来,只不过这次愤恨惶急代替了先前的诡异莫名,但见鬼雾自燕子湖上越缩越小,待其变至拳头大小时,又是嘭的一声,竟消散于天地。 黑雾散去,顿时天霁月明,朗月高照,江水止息,燕子湖上又现清明,一女子便从半空飘飘然落在船上,其神色不见疲倦,仍是一副淡淡然,水火不生。 “茫茫江汉上,日暮欲何之。”林学子难抑心中喜悦,大声诵道。 铛的一声,悠悠古曲划下最后一响,余韵犹自不绝,而此时的凝烟,更早已是泪湿青衫… 第十一章 经别一夜谋小叙(上) 又是一夜。 古庸城相距十里外有一处木瓦房子改成的义庄,因年久失修,廊柱腐烂,窗棂早散,已是颇显旧迹,有几具尸体正横七竖八的摆放在义庄之中,这几具尸体或因家贫无力,或是横死在此地的无主之尸,都暂放此处等着官府遣人发送。 便在那义庄正厅中间,并排停着三具棺材,那三面棺头寿板都是斜搭在之上,只露出一个能通气的口子,居中那具棺材里便正躺着一个身材粗壮的大汉,只见他束手束脚的窝在棺材里,仰着头瞅着头顶上空房橼上一边忙碌织网,一边独自等待猎物的那只蜘蛛。 看了半响,大汉颇觉无趣,他闭上了眼,不消一刻,又睁开了。 “当当当”大汉敲了敲棺材左边“喂喂,秦逸!” “何事?”旁边棺材里竟有人应道。 原来躺在这三具棺材里的竟是魔教之主厉修鬼种和他那两个手下,霹雳手陈开与乾坤手秦逸。 “太小太小太小!老子在这棺材里就要憋闷死了!”陈开所躺的这具棺材正是摆在中间,因太小不合他的身形,勉强挤进去后想翻个身都不成,他嘟嘟囔囔道“我看秦老弟睡的那具棺材倒是正合适,就像为你量身定做的一样。” “哈哈,哈哈,哈哈”他干笑三声,那边传来秦逸冷冷的声音 “只怕你死的时候连具草席都没有。” “你!”陈开吹起胡子瞪起眼,不过他旋即想到这幅尊荣秦逸肯定是见不到的。 “咚咚咚”陈开右边又传来三记敲棺材的声音。 “收声!”正是魔主厉修鬼种“这棺材板太薄不隔音,你们休要吵吵闹闹个不停,我要抓紧时间休息!” “唉!”陈开无奈的叹了口气“魔主你那儿也是睡得舒服,可苦了我啊…” 他无奈的伸了下脚,不料这种官府提供的廉价棺材,自不是那种大户人家用的梓木甚至柳州木的几寸厚度的棺材板子,这薄薄一层木板竟被一教踹出个洞来,一直脚伸到了棺材外面。 “陈开,又捣鼓什么呢!”厉修鬼种怒道“是夜漫长,你这还要不要人睡了!” 秦逸也不爽道“真该把你和那三具尸体摆到一起去,死人都要被你吵醒了。” “秦逸!”陈开突然失声惊叫。 “又要怎地?” “你还记得原本停在这三具棺材里的尸体,我们丢到哪里去了么?”陈开颤抖着说道,仿佛看见了什么骇然的东西。 “就胡乱扔在了后院…” “那我怎么看见,这他们就在咱们眼前晃呢?”原来陈开踹开棺材底部后,正从露出来的缝隙里看到三具尸体立在棺材前面,摇摇晃晃着打量着他们。 话音刚落,霎时之间,只听得陈开左右两具棺材上砰砰两声暴响,棺头寿板同时被秦逸与厉修鬼种两人挥掌击起,继而两人嗖的从棺材里跳了出来。 厉修鬼种定睛一看,果然先前那三具尸体正呆呆立在棺材之前,他与秦逸不及多想,双双挥掌向前,只凭两股劲力,啪啪两下,就把两具尸体击出了大厅之外。 偏巧中间那具棺材里一阵晃动,陈开却是不及起身,原来他那双脚都吊在棺材之外,人正是站不起来了。这时中间那具尸体低吼着扑在棺材之上,死尸竟是力大无穷,他一把手拨开棺头,直把头伸了进去…。 “哎哎哎,莫要进来!”陈开大急道“魔主!秦逸!快来救我!” 不料那死尸已是把头凑到陈开脸上,陈开眼见这是一张青青肿肿丑陋不堪的一张脸,那嘴角微张散发阵阵,并竟有黑绿色的涎液滴下,陈开尽力偏过头去躲避,棺材内空间狭小,却哪有空间容他躲避,只听得啪的一声,一大滩黑绿色的涎液正滴在陈开嘴上… “哎呀我x!”陈开大吼一声,挥拳朝那尸体打去,他本是缩着身子窝在棺材中,此时发力,只听啪咔一声,竟将棺材挣的四分五裂,而那一击力大,更是一拳将那尸体的头击的飞了出去… 那颗头被陈开一击冲天,直嵌进房梁,先前那辛苦一夜的蜘蛛欣喜着赶过去,不料这尸头突然张起大口,竟将那蜘蛛咬的粉碎,可怜这小虫一生营营碌碌,最终为了口中之食却入了他人口中。 便在此时,只见窗外寒光一闪,一人怪叫一声,蹿出义庄,随后一个白衣女子俯身追去,却不正是女装打扮的七妙。 “七妙停步,莫要再追了!”厉修鬼种心急大喊道。 闻言七妙收剑停步,目送先前那人远远遁去。 她飘身而回,只见她沐浴朗月清光之中,身上白衣招展,便在这堆满尸体,阴气森森的义庄之中,依旧存一股不世之姿。 她欠身向魔主一拜,同秦逸陈开打了招呼,环视四周,先前那三具尸体因被破了法术早就恢复正常了,她心存疑虑,向厉修鬼种问道:“魔主不要我追那施法之人,看来也是熟识他了?” 厉修鬼种点了点头道:“观此法术,此人应是天下兵盟十二星剑之一,妖星剑沙买。” “哦?”七妙更是不解道“既知道是何人,凭我等四人本事,难道竟留不下对方么,魔主何以不让七妙去追他?” 厉修鬼种皱了皱眉头,叹了口气道:“七妙兄弟…”他忽觉不妥,七妙现在可是一副女人打扮,他迟疑的打量了下对方,观其神情像是不以为意,故而便接着说道:“先前偷袭我们那三具活尸,应该就是误食了这妖星剑沙买所下符水而死的普通人,此人乃是西域异人,身负各种妖异本领,我不愿你去追,便是怕你有失,误了大事。” 七妙点点头:“原来如此。” “更何况…”厉修鬼种苦笑了一下“天下兵盟虽在私底下打着主意算盘,名义上毕竟还算是在魔教之中,我们现在还不能与他们撕破脸面。” “天下兵盟…”七妙若有所思“魔主可否直言,兵盟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组织。” “哈哈,这个说来话长。”厉修鬼种不由闭上了眼睛,他出神许久,似是在思索一件早已不愿提起的昔年旧事。 第十二章 经别一夜谋小叙(下) 出神半响后,厉修鬼种终于对七妙缓缓讲起昔年隐秘,陈开和秦逸也是头一次听魔主说起这些故事,故而也是听得格外认真。 “昔年正魔大战,魔教惨败,教内高手更是损失殆尽,在这危急存亡之刻,幸的雷若彤加入我教,在几次阵仗中重挫了几名正道高手,她更使出手段,竟导致正道内讧,这才化解了魔教完全覆灭的危难,但此战后我教式微,教中左长老袁重岳不满我邙山领导魔教,故而出走昆仑山。” “原来他竟是上了西昆仑?”七妙奇道。 “不,是东昆仑,昆仑山巍峨耸立,山脉纵横,自古便是以秦岭为界,其西山势宏伟,终年积雪,便是赫赫有名的正道大派西昆仑。那时西昆仑虽然也是刚刚遭逢一场大变故,但瘦死的骆驼依旧比马大,可不是他袁重岳硬碰的起的。”厉修鬼种面露不屑道。 继而他接着讲道:“袁重岳占据的乃是秦岭以东,有着奇峰葱岭之称的东昆仑,他在此组织人马,创建了天下兵盟。那时正魔刚从惨烈大战中挣脱出来,正是休养生息之时,一时却也没人管他…” “乃至如今做大,便也无人敢去招惹了?” “这只是一方面,想那袁重岳为人多智,不避正魔嫌隙招纳天下剑客,想这天下兵盟虽是魔教长老所创,但其号称纳尽天下三千剑仙,辟如芒星剑冠玉,便是正道紫面星君之徒,此外无数剑修或正或邪皆添居其兵盟,其与正邪双方层层关系,盘根错节,既不容轻视,正邪双方在兵盟都有“自己人”,碍于脸面,也不愿打他们的主意。 “那为何天下英雄对又兵盟趋之若鹜?” “最先便是聚沙成塔,如今嘛…”厉修鬼种不由苦笑“唉!天下人熙熙攘攘,趋利避害之心人皆有之,毕竟有天下兵盟这么大块儿招牌顶在脑门之上,行走江湖也是多了几分方便不是,间或有那沽名钓誉之徒,自以为加入兵盟之后,便有了多了不起的身份。” 最后他别有深意的对七妙道:“七妙真人…等你深入江湖之后,兵盟之人定会派人前来招纳,你且要记得我今日对你所说之话,袁重岳此人,野心极大,所图谋者,乃是天下。他极其的攻于心计,又十分善于收买人心,虽必会礼贤下士与你结交,但其内里,也只是让你去做炮灰,去当他染指天下的垫脚石罢了,你当切记,不可被其蒙骗。” 魔主说的郑重,七妙心头一凛,也是正色道:“魔主交汇,七妙记下了。” “哎!七妙,我非得问你不可…”陈开眼珠子咕噜噜转个不停“怎么你总要搞成一副女人打扮?”他心里有话没有出口:“这人莫不是喜好那个调调…” 七妙微微一笑回道:“逍遥宗在这南疆还算有几分名气,兼之我宗叛徒天沐也在此处活动,我扮成女装,也是为了行事方便。” “叛徒天沐,他是何人?”厉修鬼种问道。 七妙叹了口气道“此人乃是先师逍遥祖师之徒,因不满祖师仙去前传位丹阳师弟,故而带了十几名弟子出走,我宗先后与其斗法数次,都被其逃脱掉了。” “哦?竟有此事。”厉修鬼种想了一会儿,对七妙承诺道:“七妙真人,此次大事若成,厉某保证,邙山定会帮助逍遥宗清除此宗内叛徒。” 七妙赶忙拜道:“多谢魔主!”他内心却十分不以为然“想那袁重岳早就出走了二十余年,却是越混越好了,魔主人或是爽直,手段却可见一斑….” 天沐此人,乃是昔年一同与逍遥祖师避世南疆,为其年岁最长的一名弟子,这二十年来,在逍遥宗最脆弱的时候便不离不弃,实是为宗门的重新振作尽了不少心力,但其内心一直期望逍遥宗能在江湖之中重新崛起,为人手段颇为激进,便在逍遥宗度过最困难的那段时间后,与乃师逍遥祖师普泽百姓,与世无争的处事方针产生了莫大分歧。 便在逍遥祖师仙逝前那一年,此人更是在私底下结交亲信,似有所图谋,幸而祖师及时立沈丹阳为宗门新主,天沐以自己资格最老,却无缘逍遥宗主一事耿耿于怀,竟至负气出走,而同时与他一起离开的,还有其十七八个门下亲信。 这些人本都是逍遥宗内较有能力之人,现在他们离开宗门,流落在外,打起了另立新主的旗号,处处与本门弟子为难,故而天沐这些人的离去,不仅是逍遥宗之耻,也是宗门内的一道伤口。 七妙在此不愿多谈此事,便转而对厉修鬼种浅笑道:“前夜那晚,魔主可是与七妙一起演了偌大一场戏,现在整个南疆城内可都传遍了燕子湖上那场大战的消息,特别是那个沈侯爷沈威,更是把我当上了神仙一般,魔主欲寻之物,现在已经有了着落。” “哦?这场戏的效果倒是出乎意料的好。”原来那夜燕子湖上的黑雾鬼怪,正是厉修鬼种假扮,当时船舫上众名士目睹这一场争斗之后,早将那七妙当成了天降的仙女,救世的菩萨,对其便是千恩万谢还嫌不足。 厉修鬼种哈哈大笑,似是在回味那场夜战,陈开一脸悻悻,嘴里兀自嘟囔:“魔主净顾着自己开心,有这么热闹的事情却空留我在家里看门…” 几人都不去理他,厉修鬼种笑着问:“那船人皆是古庸城名士,既蒙你搭救,这七妙仙子的大名定时便要传遍整个古庸城了,若你逍遥宗在此分立一处门庭,前来求签上香解答疑难的官吏百姓定时非要踏破大门不可,只是不知那夜我走之后,后续故事又是如何。” 七妙见魔主既是不急着问那件宝物的消息,便做轻轻一笑,其笑起来的样子,竟是冲淡了这堆满尸体的义庄那股诡谲之气,其高洁姿态,似出尘与浊泥之中,自由光华不可辱亵。 此时月已西倾,天空深邃而又宁静,义庄四人随意而坐,听七妙将那夜之后的故事娓娓道来: 第十三章 轻启朱唇现端倪(上) 那一日燕子湖上一场大风波,偌大鬼雾之中群魔乱舞,竟掩的日月无光,安乐侯沈威与一众名士缩在一艘船舫之上,滔天浪起,飘摇小船便似那无根之萍,如何抵得住这鬼雾肆虐。 幸得此时有一位白衣仙子,携一股浩然之气,从天而降,舞七尺寒芒,便似芳华绽放,一剑散去妖邪。 待到风平浪静,那仙子飞身落在船舫之上,此刻燕子湖畔重现月明风清,湖水澄澈,映着佳人绰约如明珠般的倒影。 众人此刻恍若梦醒,乍得解脱,先前被那安乐侯怒骂过的掌书记张云抚,本以为自己定是必死无疑,他想到自己苦读十数载诗书,却因出身寒门,应考之时每每名落孙山,又因没有即兴的诗才,是以一直在士林中籍籍无名。他用尽心力去巴结这沈侯爷,平时低眉顺眼,极尽人所不能,这才谋了个挂名的掌书记,如此辛苦,今夜若不是葬身燕子湖中,便是叫这鬼雾吃了,一生辛苦付诸东流,想到这些,怎能不心头大恸。现下居然得救,不必死了,张云抚心头狂喜,更是喜极而泣。 这实在是一个木讷老实的读书人,可惜生逢朝政颓败,从没给他留出过位置。他的一条腿在刚才被撞断了,七妙走到他身前,伸手轻轻断腿上一抚,张云抚直觉腿上一阵温暖,断腿便是不再作痛,并慢慢恢复知觉,此刻他闻得仙子身上一阵异香,心头又是一热。 “多谢仙子救命!”他半躺在地上,高高抱拳扬起,老泪纵横道。 “多谢仙子!” “仙子大德!”一时间呼喝感谢之声此起彼伏。 那安乐侯拖着肥胖的身子拥到七妙身前,他嘴脸肿胀说不出话来,便奋力努努嘴,这举动不出声大伙也能猜得出来,乃是想要七妙也给他治一治。 七妙笑了笑,从袖子里摸出一颗丹药来,喂那沈侯爷吃了,众宾客眼巴巴的瞅着后者把那丹药胡乱吞下,也许是噎着了,竟打出个偌大声响的饱隔。 有那丫鬟小厮赶紧凑过来,替沈侯爷揉揉前胸捶捶后背,他竟像是喉咙堵了异物,憋闷喘不过气来,到痛苦之处,居然仰头翻起了白眼,沈侯爷双手乱摆,几个小厮手足无措,忽听得沈侯爷怒吼一声道: “用力,用力,多用点力气来捶!” 一声吼出,全船惊寂,他竟然能说话了?众人定睛再看时,只见沈侯爷脸上轻肿早已消了大半,身上的伤似也是好了不少,竟一屁股从地上爬起来了。 他自顾自的摸摸自己,照照铜镜,发现自己虽仍是衣衫狼狈,但脸上消了肿胀,全身上下受伤的地方多已不疼了,他心下大喜,不由得放声大笑道:“好了,好了,都好了!” 继而他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赶忙凑到七妙身旁,一躬到地道:“多谢仙子救命大恩,沈某感激不尽!” 这话说的倒是诚恳,足见发自真心,七妙伸出玉臂将其搀起,颜笑嫣然道:“举手之劳,沈侯爷无须多礼。” 她又拿出一颗丹药来,命人给拿兀自匍匐于地,不省人事的毛道士喂下。 可怜这个毛道士被丢在那里,一众人隐隐觉得今夜祸事,总和此人显摆法术有关,故而一直无人搭理他,只见他吃下药后,身子一阵抖动,忽的直直从地上蹦起来,跑到船边拔住船栏俯身低头便吐,他吐出汩汩黑水,黑水捎带扑鼻恶臭,有那几个歌姬赶紧捏住了鼻子,心道:“可怜这大好燕子湖,便叫这臭道士吐出的黑水染脏了。” 他足足吐了有半响,这才将吃进去的水都吐了个干净,回过身来的时候,毛道士只觉肚腹干瘪,四脚发软,扑通一声,他跪在了地上。 如此狼狈相,不由惹的众人发笑,沈侯爷也因恼火其丢了自己面子,便命人搀他进了船舱。 此刻只见有士绅王某挤进人群,向七妙长身施礼,拜谢道:“今夜幸亏仙子搭救,使我等诸人得脱大难,我想请仙子移步我家,让我聊备酒席以做答谢。” 众人顿时醒悟,又有那富商李某抢先一步说:“还请仙子来我家,让李某全家聆听仙子教诲。” 接着众人便是一阵七嘴八舌,争着抢着邀七妙前去自己家里。 安乐侯沈威大怒,心里骂道:“张李两个老东西也忒狡猾,竟敢在我眼皮子底下抢先去邀请那仙子。” 他不由得想到,要是请的七妙回家住上十天半个月,不说能不能求的几粒延年益寿的灵丹妙药,便是传在城里,那也是一桩美谈,定是大有面子。 主意一定,只见沈侯爷眼睛一翻,一声大吼道:“都给我住嘴!” 众人一愣,眼瞅见沈侯爷正凶神恶煞的环视大伙,尤其狠狠瞪了那王某李某两眼,那王李二人被其瞪得发毛,只好唯唯诺诺几声,讪笑着退下了。 说时迟那时快,便见沈侯爷忽的又换上一副春风满面,笑意迎人的嘴脸,有人在心里骂道:“这个家伙,翻脸简直比翻书还快!” 却见那沈侯爷一脸逢迎之色,拱手谄笑着对七妙说:“这位仙子,我乃是古庸城内安乐侯,此船舫主人沈威,若说到邀请仙子赴宴,还是得主人出面不是,不如便请仙子随我回古庸城侯爵府歇息好了。” 七妙展颜一笑道:“饮宴自可不必,但我今日与此魔争斗,颇是损耗了一些元气,确是需要一处清净之所休养生息,既然沈侯爷添为此地主人,又如此盛意拳拳,我便却之不恭了。” 众人闻言莫不失望有之,羡慕有之,与此相对,沈侯爷当是心头大喜,自觉整晚的背时都已尽了,终于让自己等到个否极泰来,此时那抚台、城守早就闻讯乘着舟船带满兵丁前来救援,来船举满火把,一时火炽通天,观那些城官惶急莫名的样子,沈侯爷等人又是心头大骂:“这群没用的东西,但等着他们来救,我等早就葬身湖底了!”然而究竟今夜得救,沈侯爷又是抢在一城名士的头边请到了七妙前往侯爵府,他心头大快,便不在与这群官吏计较,待有人说明今夜情况后,这沈侯爷扯着嗓子高叫一声:“开船,回岸!” 第十四章 轻启朱唇现端倪(中) 随着沈侯爷高叫一声开船,众名士便在几船官兵严严实实的簇拥下打道回府,这一时,只照得燕子湖上恍若白昼。 燕子湖本是颇大一个湖泊,倚船遥望,四顾漫漫,此刻众名士归心似箭,随船行湖上,便颇觉不耐与心焦,偏偏只有两个人确是心头黯然,只愿这长夜不散,流水无边,二人想到今夜一别,便是再能相见,只怕一个已经嫁做他人妇,另一个空自相思,卷帷望月空长叹,当下只是含情凝眸,相对无言,真个是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 这二人便是林学子与凝烟二人,这时七妙缓缓查看众人伤势,妙手施救,这时她经过林学子身畔,似是不经意轻纱向其一拂,这林学子顿觉怀中多出一物,他轻轻松开衣襟一角,偷望过去时,竟是身上多出一块儿沉甸甸的金饼。 七妙便似若有若无的望了一眼林学子,那眼神狡黠明亮,似是大有深意。 忽然林学子心中响起七妙传音道:“众人多外伤,唯君乃心病,增金饼一枚,聊以解忧。” 继而又有声音道:“这几日沈侯爷府内,多半抽不出人手来迎接那凝烟姑娘了,明日一早,林君便悄悄把凝烟姑娘赎身,双双远走他乡吧。” 林公子愕然抬头,却见那七妙早已抽身远去了,此时心里有七妙最后传音道: “天涯海角,芳邻相伴,不啻人间最快活。” “天涯海角,芳邻相伴,不啻人间最快活。”林公子不由得喃喃自语,此刻他内心狂喜,一只手紧紧捂住胸口,其身畔的凝烟姑娘见到林公子竟被那仙子吸引的人都呆了,不由得内心恼怒,她凄凄想到:“都说男儿心易变,怎的人家瞥过一眼,他便把我撇下了,难道心中便一点也不再念着人家了么?”这么想着想着,不觉顾影幽怨,那林公子再瞧见她时确是不解风情,只觉得凝烟更加动人妩媚了。 摇船上岸之时,众名士各自家人早已遣人来迎,此刻安乐侯沈威也是把本来给自己准备的一席软轿让给七妙,七妙微微谦让之后,也便上了轿子。 沈侯爷府上家丁众多,他命众家丁鸣锣开道,自己骑着一头高头大马,得意洋洋的走在人前,七妙那席软轿就跟在身后,此时天已破晓,古庸城乃是南边枢纽交通要道,城里络绎有人走动,只听沈侯爷命那嗓门最大的家丁喊道: “仙女下凡,沈侯爷迎仙子回府啦!” 众行人纷纷惊奇,不明白的,还以为这沈侯爷又取了哪房小妾回府呢。那卖鱼的于二便在人群里嘟囔道:“这沈侯爷也太猴急了吧,这大清早的,起的比我这卖鱼的还早,就为了取个小娘子过门啊?” 他想了想,又嘀嘀咕咕道:“按理说哪有大早上取过门的,这不吉利啊,这新娘子也不像新娘子的,侯爷怎么衣服狼狈破烂的很,一点也不风光嘛。” 有消息灵通的人打断他道:“于二你个浑人,你见过哪个大户人家这么娶新娘子的么?这乃是沈侯爷将那昨晚搭救一船公子、老爷的仙女请回家,你再在这地亵渎仙女,小心她施法让你烂舌根哦。” 于二愣了半响,这才不敢多言,不过他心里还是分外不满的腹诽道:“这世道,神仙菩萨搭救的都是有钱的公子老爷,什么时候管管我这卖鱼的啊。” 昨夜事大,不多时仙子下凡之事便也传遍整个古庸城,一时间行人纷纷驻足侧目,想要一睹仙女芳容,于是沈侯爷一行便在众百姓一片纷纷攘攘之声中,浩浩荡荡的回到府邸。 古庸城外义庄之内,厉修鬼种等四人随意坐在一处,七妙轻启朱唇,声若莺语流泉,婉转悦耳,便听得她娓娓道至此处,那厉修鬼种忽然抚掌大笑道: “好一个满是心计的七妙,好个有趣的沈侯爷,还有那个痴情的小娘子。” “七妙得魔主相托,赠以那二人金饼,想必此刻两人已远走他乡了。”七妙微笑道“可惜魔主玉成此事,却只能假托于我,不能将实情和盘托出。” “这个无妨。”厉修鬼种挥一挥手,豪迈的说道“厉某最见不得沈威那种欺男霸女的行为,教训一下他,成全那两个相好,本是举手之劳,又何足挂齿。” 接着他问道:“既如此得沈侯爷信任,想必关于如何去取沈家那件宝贝,七妙真人已有了主意喽?” 七妙点点头道:“幸不辱命,其实昨日中,我已妥善安排好此事。” 厉修鬼种不由一愣“果然好手段!”他大声赞道,接着又问:“事情详细,便请真人说明一下吧。” 七妙欣然应允,原来昨日她初入沈府,自是好一阵装腔作势,将那沈侯爷拉到偏厅一角,明言其全家上下正笼着一股不祥之气,更直截了当的询问他是否有什么宝物供奉在家里。 那沈侯爷自是吞吞吐吐一番,然而前日夜里那七妙与魔主吧一场大战,前/戏已经做足,沈侯爷联想到这一夜来自身遭遇,又经七妙循循诱导,自是对眼前这位仙子所说的话深信不疑,几经犹豫,他便道出家中后院有一处祖宗祠堂,正是供奉着老祖宗留下来的一件宝贝。 这宝物历经百年,一直由沈家子弟供奉看护,然而到了沈侯爷一代,毕竟是时间久远了,不由看的淡了。并且还有一件趣事,乃是他昔年曾对宝贝诚心祷告,满心期望宝物能大显其灵,将其变的高大威猛,丰神俊朗,或者至少,能够让他年轻三分,他日夜祈祷,虔诚供上猪牛羊等牲祭,几日后再去铜镜中瞅一瞅,自己却仍是那一副富态相,并且因为这几夜没怎么睡好,竟然又浮肿了几分,沈侯爷一时气恼,心头大忿,自此除了族中必须仪式,从此不去那祖宗祠堂走动半分。 七妙得此消息,便遣神通向那祖宗祠堂一探,果见祠堂神龛之中,隐隐有几分华光宝气流动,其上有一股强大封印之力,更是其力所不及。 于是七妙沉吟半响,眼神流转,便是计上心头… 第十五章 轻启朱唇现端倪(下) 那一日七妙真人遣一缕神念,暗探安乐侯府祖宗祠堂,果然在此发现了他家藏有重宝的痕迹,她细细勘察,已确知此物虽不起眼,但乃是数百年来由一强大莫名的封印的时刻禁锢着的原因,接着她又施法试探得出,此宝当是数百年前供某修炼者驱使的一件对敌法器,至于庇佑子孙富贵平安云云,却是无稽之谈。 这该是长久以来以讹传讹所致,加之沈氏家族本为苗人,昔年也是南疆一方霸主,经几代人经营基业,根基稳固,便是于乱世风雨飘摇时依旧屹立不倒,本朝初年,皇朝几番加兵,或有他族拼死抵抗,终至身死族灭,这沈家却因见机行事,明哲保身,在降了当今朝廷后,经依旧得以添居高位,其族人百年来一直在此地安生立命,便自然而然把这兴旺发达的功劳归功于这件祖宗留下来的宝贝,认为其一直护佑沈家全族平安富贵,居功至伟。 更因这许多年来,沈家人一直对握有重宝之事缄之其口,他家始终握有重兵,小小毛贼何足挂齿,便偶有修道人士冲着此宝而来,虽然突破重重防卫,也都在最后关头被那宝物封印所击败,久而久之,此宝在江湖上的动静,竟一直寥寥,乃至默默无闻。 经过厉修鬼种提醒,再加上七妙查的仔细,当下她了然于胸,计由心生,便朱唇轻启,哄骗那沈侯爷说,此宝庇佑沈家几百年来,历经风雨,暗地里和昨夜如鬼雾那般的妖魔鬼怪不知道都斗多少次,实是居功至伟,但无奈道消魔长,此宝渐渐被鬼道邪戾之气沾污,不仅失掉了保护沈府全家的作用,甚至能招来妖魔鬼怪,已经到了不得不除的地步。 她特别强调,此宝之魔气滔天,已臻至顶点,如果放任不管,恐怕几天内侯府会有一番大劫难。 那安乐侯闻此言语自是大为惊愕,但他犹豫疑虑半天,神女的话自是该听的,毕竟她偌大的神通都是自己亲眼所见,然而家族的宝贝却也是不能轻易舍弃,虽说万一宝贝招来古怪会祸及全家,但万一宝贝无恙,岂可白白将其除去?两个“万一”一边儿沉,沈侯爷左掂量右掂量,顾左还是顾右,实在是拿捏不定。 沈侯爷此刻情态,早在七妙意料之中,她早就想到,只凭几句话就让对方献出此宝,时间难有如此易事,但她却也不急,怀疑的种子已经种进了沈侯爷心里,只等开花结果便是了,她没有催促其马上拿下主意,便是在将至黄昏的时候,作别依依不舍的沈侯爷,飞身离去。 她在走前,将沈丹阳的洞府位置悄悄嘱咐给沈侯爷,言明若这几日事有不对,沈侯爷可一人携宝物前去此地寻她,她自会设法搭救,此后,七妙便在沈家并前来围观的古庸城百姓一阵阵恭送声中飞身离开。 离开安乐侯府后,七妙寻到古庸城外一片槐树林里,早在百年之前,有一进京赶考的书生在此遇见盗匪,遭其劫杀,书生横死后鬼魂幽怨不去,久而久之,便化身成了一凶戾暴躁的恶鬼,恶鬼平素在古庸城周边骚扰过往行人,吃人吮脑,是以这一带地方,慢慢的人迹罕至。 那恶鬼平素昼伏夜出,这时日近黄昏,他揉揉惺忪睡眼正要出门行恶,猛一抬头,却突见一白衣女子风风火火冲过来,那不是七妙又是何人?只见其二话不说,上来就打,恶鬼心头大怒,奋起抵挡,却想不到不消三个回合便被七妙打的扑街于地,反抗不能,七妙一改平日庄重,对恶鬼拳打脚踢,那鬼吃痛不过,一边哀号一边求饶,直把七妙唤做姑娘,姐姐,姑奶奶,只要其能高抬贵手,自肯出让地盘,献金献银,便是让其改吃素,喝风饮露都成。 七妙不搭理他,只自顾自自的用剑鞘抽打恶鬼。 待狠揍到日已西沉,暮色四冥,七妙方自停手,她斜倚过身子,望向静谧幽寂的古庸城,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 便在这当口,恶鬼仿佛看见了救命稻草一般,它急忙伏倒身子,大声恸哭道:“姑奶奶,姑奶奶,千万不能再打了,再打下去,小的我这投胎做人的机会都没啦!” 七妙轻抚身边宝剑,回过身来,竟是莞尔一笑,只见她明眸皓齿,风姿绰约,伫立与此,便有不世芳华,但这一笑落在恶鬼眼里,却仿佛是那妖魔鬼怪、青面獠牙一般凶恶可怕,它心头一冷,猛地叩头如捣蒜道: “姑奶奶,姑奶奶,就饶了小的吧!小的实在不知道哪里得罪了姑奶奶,您就是要打死小的,也先让小的死个明白吧!” 七妙厉声说道:“你既然不想死,便依我三件事!” “一不作恶!,二不吃人!三吃斋念佛!”恶鬼一边摆手,一边凄厉嚎叫道“好好好,便都依了仙子,莫说一件,一百件一千件也没问题!” 说时迟,霎时快,只见七妙飞起一脚,恶鬼呼的一下身子向后摔去,这一脚踢得他七荤八素,眼前金星直冒,他挣扎着从地上爬起,还是一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样子。 只见七妙低声喝道:“没我吩咐,不许多嘴,若想活命,便记下我下面说的话。” “是!是!”恶鬼忙不迭点头道。 “从今天开始,一连三晚,我要你每夜子时骚扰那古庸城安乐侯府!” “啊?不是行善?”恶鬼一愣,随即发现七妙眼神锐利扫过来,他赶忙应允道“没问题,没问题。” “还须记得三件事,一是我要你这骚扰,一夜要比一夜厉害,二是我要你记得,决不可伤及人命,三是在第三日晚上,我要你设法掳去安乐侯家独子,你且记下来?” “记下了,记下了!”恶鬼慌忙答应道,却见他狐疑莫名了一阵,最终还是忍不住,小心翼翼的问道:“姑奶奶若是要小人效劳,直接吩咐就是了,还干嘛要暴打小人一顿啊。” “唉…”七妙幽幽的叹了口气 “最近压力实在太大了…”她一本正经的说道 第十六章 图存一计分三策 吩咐完恶鬼做事之后,七妙便前往义庄来寻厉修鬼种等三人,她进来时,正看见有一鬼鬼祟祟的身影埋伏在义庄窗外,似是要伺机谋算三人,于是七妙抽剑斩向此人,此便是事情始末,她原原本本的把这一切告知厉修鬼种,当然,使唤恶鬼那一段便是三两句话,一笔带过了。 厉修鬼种听罢满心佩服,观那霹雳手陈开与乾坤手秦逸,也是一脸钦佩的神色。厉修鬼种道:“七妙真人如此安排,料不日内那安乐侯就会带着宝贝主动前去寻你了。” 他神情不由为之一振,连日来为此事忙碌奔波许久,至此终于算是初见端倪,有了些眉目,他再次对七妙谢道:“真人此次相助厉某,我定当铭记在心,然而此后诸事,定是非常棘手,并可能会有性命之忧。” 他注视着七妙的双眼,认真说道:“希望真人要有心理准备。” 此宝牵涉正魔势力均衡,其中利害与危险,自不消厉修鬼种来说,七妙早于胸中了然,但对他来说,为了守护宗门,不至使丹阳师弟与一众同门牵扯到惨烈争斗之中,自己能够,也必须将生死置之度外。 她正色说道:“魔主谬赞,逍遥宗与邙山本就同为魔教一体,自当不分彼此共度难关。” “魔主便只管吩咐。”那陈开大声嚷嚷道“我等便是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 秦逸不语,望向魔主的眼神却是同样坚毅。 “哈哈哈哈。”厉修鬼种大笑道“你二人也不愧我教乾坤霹雳之名。” 他向那古庸城一指:“我要你二人重新前往古庸城,大闹一番,再设法出城走官道去徐州府,与我弟千仞在那儿会和。” “我二人?”陈开一愣,他不解问道“那魔主你呢?” 他皱了皱眉头,沉声道:“今夜兵盟之人现身,料想邙山众人来此南疆的消息已经走漏,值此正魔微妙时刻,正道众人也一定闻讯而来,蜂拥堵截我们。” 他停顿了一下后接着说道:“从古庸城去往中原之路有二,一条乃是官道大路,路阔地平,车马流动,算是好走;另一条是古道小路,依苗疆山岭开凿而成,钻山涉渠,幽僻险阻,且有毒虫猛兽,因而走这条路的人甚少。” “魔主自己可是要走小路?”七妙问道。 厉修鬼种冷笑一声:“按正道之人的短视,定是料定我们定不敢从那大路官道行走,因而定会在那小路布下铜墙铁壁一般的埋伏,厉某敢肯定那些老怪物们正在那儿守株待兔,以求截杀我等。” 他不屑道:“厉某便如他们愿,亲身去会一会这些自诩名门正派的正道中人吧。” 陈开奇道:“这又是为何?” 厉修鬼种先不解释,他继续说道:“秦逸与陈开二人在城内喧闹一阵走另一条路,说不得也将面对正道一流高手的追杀,你二人也务必小心。” 他言辞诚恳,继而唤七妙道:“真人便回逍遥宗去,等那沈侯爷的消息,无论宝贝何时手,切记最早据此七天之后方才可以动身,这段时间正道的力量应该已经都被我们吸引住了,你便火速前往那三仙天,将宝物交给雷若彤前辈。” “魔主如此安排…”七妙脑子转的最快,不多时便已想通其中关键:“魔主可是想由自己和陈开秦逸两位兄弟为我引去正道力量,好让七妙顺利将那宝物送去给雷前辈?” “正是如此” “魔主何苦亲身犯险!”秦逸急切道:“可知田忌赛马?” “秦兄弟,你是想牺牲自己去面对那几个老怪,让我由官道脱身么?”厉修鬼种闻言动容,但他摇了摇头,一脸沉重的说道“二十年前那场大战,我父兄皆没,厉家只余我与幼弟千仞,我这才添居魔教执掌,经此数年,竟不能将我教发扬光大,甚觉愧对死去众前辈。” 他拍了拍秦逸与陈开的肩膀,又望了一眼七妙,说道:“你们皆数魔教年轻一辈,此后乃是中兴魔教的主力,怎可轻言赴死,若我不幸战死,尔等可奉我幼弟千仞继我之位,我弟智计胜我数倍,定可带领魔教走出此困局。” “魔主…” “魔主…” “魔主不可啊!” 七妙与陈开秦逸三人同时劝道。 厉修鬼种摆摆手,他慷慨说道:“昔日父兄前辈为了我魔教日后中兴,自以身为翼,庇护当时我等年轻一辈,此即为我教传统,厉某又怎能沦为人后,此去必有一场恶战,厉某武功,自忖倒也未必十死无生之局,即便不幸战死,也当是死得其所,虽死犹荣,对得起地下祖宗。” “魔主胸襟与豪气,在下拜服。”闻得魔主豪迈言语,七妙不由心下激荡,先前对其那股轻视之心,却早已远远抛却了。 “魔主…”陈开也是听得激动,这九尺来高的粗壮汉子,竟语调哽咽起来。 “陈开!”秦逸喝道“休做此女儿情态!” 只见他单膝跪倒,向魔主一拜道:“魔主可有还话对千仞少主说…” “嗯…”厉修鬼种略作沉吟“便叫他谨记当年父兄战没,我对他说过的话…” “好”秦逸大叫一声,他忽的翻开腕中短刀,猛地向掌心一刀划去,其刀锋利,顿时殷殷鲜血自掌心流出,秦逸放开手,任汩汩鲜血滴在地上,他仰面大声道:“天地为鉴,秦某以血为誓,定要到那徐州寻到千仞少主,将魔主所托带到。” 言罢他再拜厉修鬼种,起身拉起陈开,对魔主与七妙道:“如此,时日有限,我二人便先入城去了。” 厉修鬼种颔首不语。 “二位保重!”七妙拱手。 秦逸再一拱手,便是大步转身向古庸城而去,那陈开愣了一愣,他强自压下心头悲痛,跪下向厉修鬼种磕了个头,继而站起身,跌跌撞撞追着那秦逸而去。 七妙陪在魔主身畔,目送二人远去,她心中有一疑问:厉修鬼种如此胸襟手段,当年怎会放任那袁重岳出走创下天下兵盟,又坐视其实力壮大? 然而如此情境,她又如何问得出口,她心头喟叹,轻声言语,向厉修鬼种道别:“魔主,七妙也便去了。” 魔主点点头:“真人走好。” 七妙微微欠身,随即身形向后一阵模糊,便是悄然隐去。 第十七章 烈烈西风马蹄碎(上) 不知谁家雄鸡啼鸣,原来晨曦微露,天光渐亮,一两束阳光顺着义庄破败的窗墙缝隙射进来,疏落的阳光照在盘膝而卧的厉修鬼种脸上。 他懒洋洋的伸了个懒腰,打了个老大的呵欠,自言自语道:“真是一个好梦啊。” 他慵懒的走出义庄,迈步路上,但见那南疆风景,端的是神山秀水,一派郁郁葱葱。有那田农早早下田,在那连绵岭上弯腰插秧,侍弄梯田,三两个猎人盘上发帽,跨着腰刀,背着竹篓,正结伴入山行猎,只听得他们将那山歌悠悠唱起: “七月在望呦,黎庶无米。 官人逼迫呦,阿娘凄凄。 入山行猎呦,山有猛虎。 小姑在家呦,等我来归。” 歌声深情婉转,回味悠长,厉修鬼种仔细听着,他一路踏歌而行,便渐至那人所罕迹的古道之上,此处古陌苍苍,歧路迢迢,那歌声早已隐没不闻,只余有林鸟啾啾,山泉呜咽。 厉修鬼种脚下御风,用上半分真气溯溪而行,突然一声厉喝声划破山谷岑寂,只有见十几个人从那溪水隐蔽处蹦出来,正拦在魔主身前。 “厉修鬼种哪里走!” 来人中为首的是两个白发白须的老者,二人皆是一身劲装,打扮的别无二致,厉修鬼种眯缝着眼睛瞅过去,呼的仰面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原来是静流居的云清云渺两位仙长,却怎么不见你家静流先生?” 二人中一个面皮稍红的老者闻言怒道:“静流先生自在仙府修炼,像你这种宵小之辈自是不配见他。” “哈哈…”厉修鬼种不以其怒为意,他悠悠然道“想来是静流先生还记得当年赌赛输给我父亲的事情,不敢现身见我。” 原来当年正魔大战,静流先生曾与上代魔主,厉修鬼种之父赌战一场,此战究竟是静流先生输了,他便依赛前约定,发下重誓,从此带静流居众人退出正魔之战,并允诺今生不踏足江湖。 此事实为静流居之耻,故那皮肤稍红老者闻言勃然那大怒:“你…”他正要发作,却被另一位者拦住胳膊,打断道:“哎…云清,莫要动怒,小心正中此人下怀。” 他转过头来紧盯厉修鬼种,那脸上细纹密布,一对眼窝也像深陷下去,唯有一双眸子眼光精亮。 “除魔卫道,本是修仙之人必行之举,厉修鬼种,见到我们,你便该清楚,魔教首恶今日当从此世上除名。”他顿了一顿,话锋却又一转“但我念在昔年故事,二十年前方及你弱冠,父兄皆战没,正道又着实误杀了你不少魔教中手无寸铁的老弱,你们今日的反抗,也不是没有前因,我可以网开一面,只要你愿意散去一身鬼道修为,我云渺以自身作保,可放你平安离去。” 对方言语凌厉,咄咄相逼,厉修鬼种仿佛视若无睹,他自顾自说道“我本敬重静流先生是个重诺之人,但今日他遣你两个老儿过来,却又是为何?” 他环视对面众人,见两位老者身后所带的几名弟子皆是一副面貌稚嫩之像,有两人在其逼视之下嘴唇紧咬,不觉后退。 “云清云渺,甚至你家主人,二十年前便是我父手下败将,现在两个七十多岁的老家伙,加上几个毛都没长齐的嫩小子,这就是静流居截杀厉某的资本?”他不屑大笑道“我倒要看看,你们凭什么留下厉某。” 先前与其说话的那叫云渺的老者闻言叹了口气:“既如此,今日便是不死不休之局。”只听他厉喝一声“众人布阵!” “好!”云清闻言大喝一声,飞身便是跃至半空,只见他两手凝聚两团红芒,双手合拢发力,一个拳头大的火团赫然升起,他两手越搓越急,那火团也越长越大,他纵声施法,那火团中又猛地迸出几簇火焰,烈烈如火龙流窜,只扑向厉修鬼种。 厉修鬼种一声长啸,身上升起一股黑雾,黑雾冥冥,将其前胸后背并两臂笼住,黑雾中鬼气森森,隐隐竟传来山海奔号之声,只见他挥动手臂,运魔功将那火龙弹开。 与此同时,云渺与众弟子急速将厉修鬼种包围,众人脚踩五行方位站立,各举兵器层层相互,厉修鬼种定睛看时,心里竟是一凛:“竟是周天小五行阵。” 他向四周大喊道:“可是那五行散人也来了?” 云渺厉声喝道:“便有云清云渺在此,已足以收拾你了。”话虽如此,他心下不禁担忧,观魔主周身凝练鬼气,料此人鬼道魔攻已臻大成,此行之前,众人只是仓促练成周天小五行阵,但众弟子对敌经验毕竟不足,至于云清与自己是否能并立抵住厉修鬼种,他心里实是没底。 本来此行他们只是依约起到牵制厉修鬼种的作用,原本计划,此行还有灵霞岛一名高手相与配合,这才能顺利将魔主击杀,但此刻那名高手迟迟未到,却不知是路上有了什么差池? 他心下焦急,虽然云清在天上以焚空烈火相助,自己又在地上与厉修鬼种周旋,但如此勉力维持,终不是了局。 他却不知厉修鬼种此时,也是心头大骇,只见他左支右突,前后纵横,不料静流居一众弟子总能赶在厉修鬼种之前封堵住他遇行之路,他本遇发力击毙几名静流居年轻弟子突围,却无奈云渺每每纠缠在自己身边,此老者全然不做防御,只顾舍命来攻,他一时却也腾不出手来对付别人,加之云清老怪一直在头顶施法攻击,他心头不由无名火起。 厉修鬼种用余光瞅去,只见静流居众弟子步依五行,脚踩阴阳,转折腾挪之际,虽不甚熟练,确每每将他前行之路死死封住,他早已看清楚此阵只求困住和消耗自己功力,真正的杀招必在其后,说不得便有正道高手隐藏在某处,正待其筋疲力尽,再施以雷霆一击。 “说什么名门正派,卑鄙狡诈狠毒”他心里一阵骂娘,却只能一面与这一众人等周旋,一面苦苦思索脱身之计。 便在此时,正值厉修鬼种与云清两人功力相抵之际,突然在二人身后土里,抽身迸出一个人来。 第十八章 烈烈西风马蹄碎(中) 只见在那厉修鬼种与那老道云清四掌相抵,拼斗内力的瞬间,云清身后地里忽的窜出一个人影,但见此人一袭黑衣,紧握一把利刃,便向那云清猛地刺去。 云清值此旧力已尽,新力未生之际,顿感杀机将至,只听得他猛喝一声,身子回转,用上绵力,一手挡开厉修鬼种,一手拨去身后敌人,在这关键一瞬,几十年来的对敌经验到底救了他的性命。 只听得嗖嗖嗖几声,霎时土里又蹦出几个黑衣身影,只见他们高高跃起,扬手便是甩出一蓬毒粉,顿时此地毒雾弥漫,静流居众人甫一惊变,赶忙捂嘴挥袖驱赶毒雾,周天小五行阵顿有散乱之像。 厉修鬼种抓住时机,飞身冲向空中云清,那云清大惊之下,慌忙用下手中火焰抵挡,却不料厉修鬼种在半空一个转身,又俯身冲入静流居众弟子之中,只见他撞开几名静流居弟子,一个翻身,已突至阵外,先前偷袭云渺之人也早已抽身退出,他低声向唤道:“魔主…” 厉修鬼种摆摆手“不可恋战,快退!”言罢他唤上众黑衣人飞身便退,向外激射而走。 云渺大怒,招呼众弟子道:“追!”于是静流居众人疾赶魔教众人,紧紧追在其身后。 厉修鬼种心道:“此周天小五行剑阵威力莫测,实为心腹大患。”他对跑在其身边的一名黑衣人吩咐道:“你去,破了他们的剑阵!” 那人闻言一凛,大声道声遵命,回身便迎着静流居众人冲去,他竟不闪不避静流居众弟子刀枪招呼,全然不顾自身伤势,扎进人群中,一刀捅进一名静流居弟子心口,云渺大急,一掌便将这黑衣人击出丈许。 刚才追敌甚急,猝不及防竟有人回冲,云渺来不及救援,此时看那名中刀弟子,见其眼睛都翻白了,便即断气,再看那受其一掌的黑衣人时,只见此人瘫软在地上,抬起脑袋望了一眼这边,他冷笑了几声后,喉咙呛出一口鲜血,挣扎了几下,也便气尽人亡。 云渺云清二人心头大怒,自不待多言,当下更率众弟子急急追去。 如是两方人马追逐半日,静流居逐渐将魔教中人逼至一处悬崖下面,只见此处高山峻岭,嶙峋峭壁,望之乃有通天之势,竟是难觅出路。 静流居众人缓缓散开,围住魔教教众,那云清喝道:“厉修鬼种,这下你无路可逃了吧,乖乖纳命来吧。” “就凭你?”厉修鬼种怒道“如此纠缠不止,便让厉某赐你们一败。” 他大声吩咐下去:“这两个老怪交给我,你们先把众人杀散,再与我夹击此二人。” 魔教众人闻令身动,各自冲入静流居阵中,这批人个个武功狠辣,兼之不要命的攻击方式,对方确是一群初入江湖的稚嫩弟子,又如何是他们的对手,只听得几声哎呦,便有几名静流居弟子相继被砍倒。 云清云渺两人要去救时,那厉修鬼种早就欺近身来,只见他长臂伸展,灵便如那猿猱,一把揽过,与二人缠斗在一起。 云渺心头又怒又急,耳畔听得清流居弟子此起彼伏的呼救声,却因被魔主缠住抽身不得,眼见厉修鬼种身上越战越勇,那双足各踏着一团黑雾,身上鬼气流窜,发出阵阵啼呖哀鸣,他只觉自己气力渐渐不及,时间长了,莫说救人,便是自保也难了。 那头云清也是脸憋得通红,他高声骂道:“说好灵霞岛与静流居一同出手,周涵止那厮躲到哪里去了,怎么还不出来?” 厉修鬼种哈哈笑道:“你这两个老儿,不是处心积虑要缠住厉某嘛,现在我主动留下来,你们又猴急个什么?” 云清气急,叫声啊呸,正待骂回去,就在此时,突听得天地间一声炸响,其声隆隆恍若炸雷。 霎时天摇地晃,众人脚下一阵站立不稳,厉修鬼种面色陡然一变,他大叫一声不好,旋即收功撤去双掌,对魔教徒从疾声喊道:“众人快退!” 此刻天地变色,满是昏暗,脚下地裂千尺,有几人哀叫一声跌了进去,那万丈高崖山石崩摧,巨石暴起滚滚落下,宛若飞瀑流沙。 飞沙碎石向众人急打而来。云渺也是大惊,急呼要走时,却是迟了。 只见厉修鬼种全身黑芒闪耀,急声喝道:“魔教弟子快入我护体鬼雾中来。” 崩摧的石块狰狞咆哮,滚滚呼啸而下,云渺绝望中望向厉修鬼种这边大吼一声,然而天地震荡,厉修鬼种尚未及分辨他说了什么,便见偌大一块石头轰的一声将云渺拍在地下。 …… 流烟乱窜,浓雾迷离,约莫有半个时辰之后,这天地异变才终归岑寂,原本险峻陡峭的悬崖之下,如今密密皆是乱石堆砌,而一众静流居弟子,竟都覆灭在山石坠落之中。 只见乱石堆中,呼的爆起一声响,几大块石头竟被击的四散飞了出去。浓浓雾气嘭地升起,自那雾中走出几个狼狈的身影,却是厉修鬼种和余下的三四个魔教卫士。 厉修鬼种环视身周,石堆之中血迹淋淋,偶有残肢断体,情状甚是可怖,想来刚才两派人马争斗正酣之时猝然惊变,大多数人不及躲避,都死于山崖倾覆,乱石崩砸,被深埋在巨石之下。 他细细检视,没有见到那云渺的影子,却于乱石滩外围,见到云清直直躺在地上,这老道只余了半截身子,腹部以下拖出长长一条殷虹血迹,他身上滚满土石,面色灰败,一双眼圆睁着,竟是死不瞑目。 厉修鬼种叹了一口气,他走到云渺身边,俯下身子,用手抚过,合上云清双眼。 却见云清猛地把眼睁开,大声咳了两下,嘴角涌出一大口血来:“我…还没…死…” 厉修鬼种一惊,他看了看云清的状态,心道已是无救,便趁还有时间赶忙问道:“此地山石崩裂当属有心人安排,云清道长可知是谁在此暗算你我两派?” 云清闻言大怒,他猛地咳了两声,挣扎着说道“周…周…涵止…那…龟…孙子。” 其声断断续续,口鼻嘴角血涌不断,魔教余众目睹此景,便只见到一须发皆白的老者,身子拦腰而没,空自躺在这里挣扎等死,饶是心志坚毅之辈,也不免心下凄凄。 厉修鬼种神情一暗,他最后轻声问道:“道长以为,正魔两派争斗至此,是否值得?” “邪…”云清原想高喊一声,然而他一口气没喘上来,死了。 厉修鬼种长叹一声,挥手招来魔教余众随其上路,前方绕过山崖,折向西行四百余里,乃是那以荒凉浩瀚而闻名于世的蛮古荒漠,待穿过这片沙漠,离邙山便已不远了。此刻的他,心境沉重。 “灵霞岛…周涵止…”厉修鬼种心头,默默念着这个名字。 第十九章 烈烈西风马蹄碎(下) 奇峰峭壁下惨绝一战后,又过了两天。 天地无垠,黄沙一隅,苍凉冷寂的蛮古荒漠之上正有五六个人骑着马匹无声行过,时虽黄昏,便是西倾的日头也阻不住大漠中热浪蒸腾,骑士中最前一人昂首唱道: 悲兮风兮,行无止, 吾烈士兮渺鬼神! 这一队人首尾依次而行,他们鞍马疲惫,唯有斗志不坠,当下众人和歌唱道: 吾烈士兮渺鬼神! 马蹄阵阵,戈壁上黄沙簌簌滑落,悲怆的歌声回响天际: 悲兮风兮,行无止, 吾烈士兮渺鬼神! 这一行人正是厉修鬼种和余下的几名魔教卫士,经过和静流居诸人的一场大战,此刻他们皆是伤痕累累,幸得已经通过南疆古道,此行折而向西,只要穿过西陲蛮古荒漠,距魔教大本营邙山便是不远了。 厉修鬼种行在最前,他内里真气实是消耗的厉害,云清运渺两名老者在二十余年前正魔大战之时便已成名,他与之争斗两场,最后又在山石崩摧之际将全身鬼气爆发至极点,以浓浓鬼雾翼庇几名魔教卫士,这才与众人于巨石相击之下堪堪脱险。 此后众人不及休息,这两日来连续赶路,接连穿越人迹罕至,路途险峻之地,行至今时今地,厉修鬼种身上功力,已不足十之一二了。 但厉修鬼种丝毫不敢停歇下来,他心里清楚,静流居之后,还有灵霞岛,其后更可能有道统,甚至西昆仑等正道追兵正悉后追来,而此际最危险的,莫过之前算计过自己与云清云渺,那一直尾随隐藏着的敌人。 清风抚过黄沙,寂寥之音吹过茫茫大漠,仿佛带来一阵伤感的歌声,他将神思浸入,不仅一阵忧伤。 正道中人层层叠叠,他苦笑一下,心道我有什么,虽名义上为堂堂魔教之主,面子上威仪赫赫,其实能使唤的动的,只有邙山一地之人,他实是清楚明白,如今若是雷若彤一死,其与之抗衡多年的那名灵霞岛老怪将再无敌手,届时,正道对魔教所要做的,不再是击败,而是消灭。 然而此刻究竟不能气馁,他安慰自己道,自己还有陈开秦逸等一班舍命跟随的兄弟,有足堪大任的乃弟厉千仞,并结交了七妙这样的魔教新锐,魔教中兴之路,并非没有希望。 这样想着,厉修鬼种不由重振精神,此刻的魔教之主,虽然内里虚弱,面略疲惫之色,但他虬髯厉目,指着高悬中天的炎炎烈日大笑道:“兀那老天,你斗不夸我厉修鬼种。”此刻的魔主,言语豪迈雄壮,神情十分慷慨。 便在此刻,突然轰的一声巨响,数道迅猛无摧的剑气由蛮古荒漠深处疾发而至,厉修鬼种大叫一声不好,自马上高高跃起,身后却同伴难以防备,人马皆被无匹剑气斩成数段。 跳起的魔主御气行空,再端倪,满目已是黄沙散漫,血肉翻涌,他惊疑,悲戚,错愕,这时神识中忽有悠悠一句叹道:“志欲威八荒,壮士何慷慨,魔主壮怀,涵止钦佩。” 其语调温纯,声音穿透厉修鬼种心神,他身上猛然散发出一股狂暴鬼气,环视蛮古荒漠,大喝道:“某便是厉修鬼种,来人莫要鬼鬼祟祟,可敢现身一战!” 这一声怒吼如霹雳雷霆,盘古荒漠黄沙滚滚却也为之一滞,这时,有一人似从天地尽头缓步而出,徐徐行至厉修鬼种面前,这人宽袍大袖,高冠束带,他抬头望着御风行空,牙呲目裂的厉修鬼种,扬起手,微微作揖道:能在魔教之主,邙山鬼种面前班门弄斧,涵止让先生见笑了。 厉修鬼种怒目更睁,眼见这人一袭绿衣儒家装扮,他持扇拱手,儒衣鼓风而舞,再细细一观,来人约莫二十多岁,模样俊秀,眉目疏朗。 “你便是灵霞岛首徒周涵止?”厉修鬼种怒喝道。 “正是在下,涵止拜见厉先生。”周涵止虽示之以恭,却也自持气度。 “瞧你年纪正轻,却是别有心机,先前算计我与云清云渺,如今更趁我人马疲惫之时出手…”厉修鬼种点了点头”很好,很好!” 他身上蓦地爆发出一股暴虐鬼气,他双目闪着精芒,周身黑茫高纵,如燎原鬼火鼓鼓流窜,他长啸一声,便以万钧之势砸向周涵止。 周涵止轻轻叹了一声,轻挪足下锦履,身形依八卦五行而动,此时此刻,厉修鬼种以身为弹,已击在蛮古荒漠之上,霎时天地震颤,蛮古荒漠魔火燎原,其势汹汹,更令风云变色。 一击之后,硝烟弥散之处现出一个如巨人般伟岸的身影,此正是厉修鬼种,只见他四顾左右之后心下一紧,原因无他,周涵止身形不见。 忽而厉修鬼种背上一冷,周涵止正如鬼魅般贴在他身后,他轻摇纸扇,一张一合,厉修鬼种心头惊觉之际,脑后玉枕穴已然被其用扇子点中,他顿觉绵绵一股阴之力侵入筋脉,紧接着身周真气倒灌入体,由那股绵柔之力牵引,在七经八脉之间胡乱游走。 他赶忙用功抵挡,却使其势更甚,经脉里真气乱窜之下,眼耳口鼻这七窍竟流出一丝殷红血线。 “哈哈哈哈”情势至此,厉修鬼种已觉悟到今日自是无幸,然而这生死攸关之际,他惨笑问道“周涵止,你是不是自认为心机了得,如此算计了厉某,把我吃得死死的?” “嗯?”周涵止疑道。 “若你有仍命回灵霞岛,便寻一寻通晓仙,再问问自己,究竟是谁算计了谁吧!” “什么!”惊疑变色,待要去问,厉修鬼种猛喝一声,咬断自己舌头,铜铸铁打的身子随之不断鼓胀,只怕即时便要爆体而亡。 他转过身,想要凭最后一丝力气拖住周涵止,而后者蹙了蹙眉头,轻摇纸扇将魔主拨开,身子向后飘去。 轰的一声巨响,魔教之主自爆掀起滔天沙浪,遮蔽天日,漫天黄沙洋洋洒洒,约莫一盏茶时分,蛮古荒漠才重入平寂。 周涵止持扇于胸,立于戈壁一端,凝视苍凉大漠,千百年来,这里不知经历过多少血与火,广袤沙漠能容人世间容不下的情仇杀戮,无数英雄的传说故事便在此处被亘古的寂灭所吞没。 他虽经历血腥争斗,衣履上却仍片尘不染,此刻风姿虽依旧潇洒从容,秀目之间却闪过一丝疑惑,魔主自爆前所说的话,言语中竟提到了他的恩师天命自在通晓仙,难道竟是师门有变?他伫立半响,无路如何放心不下,当下决定赶回灵霞岛一探。 思忖已定,周涵止疾呼一声,御剑破空,便化作一片白茫疾遁而去。 第二十章 风雷霹雳定乾坤(上) 时光悠悠,又推回至三天前,巍峨雄壮的古庸城内,这一日清早,街面上依旧人来人往,吵闹喧哗,日前古庸城里有仙女来了又去的故事,此刻仍成为街头巷尾的谈资。 酒肆茶坊的食客们津津乐道,所谈的大多是那那仙子如何美丽,容貌便似那天上的神仙,祥和温柔一如那救世的观世音菩萨,夜斗恶鬼又是如何英勇无匹云云。对大多数古庸城百姓而言,或许多了那么几个话题,但今日仍是和往常一样,只是普普通通的一天 那贩鱼的摊贩于二,此刻正站在一张木头桌子旁,在一块儿用半截树墩制成的砧板上杀鱼,只见他用一柄厚实锋利的菜刀,正反两面细细抹刮着鱼鳞。那是一尾本地百姓喜食的清江鱼,这种鱼肉质细嫩鲜美,鱼刺便只有椎骨,在本地常见,其中大的有一尺来长,小的尚不及手长。 于二每日卯时不到便出城打鱼,每天打不到一个时辰便回城摆摊,故而所贩卖的鱼都是出水不久,便像是正在杀的这尾鱼,虽已刮鳞掏腹,但那尾巴犹自摆动挣扎,足见其新鲜。 南疆百姓,一般爱挑中不溜大小的清江鱼回家清炖,略大一点的肉质稍弱紧,卖的就比较差了,不及手长的鱼子鱼孙,却也不是无人问津,因为在这些地方,类似于二这样的鱼摊旁边,还常常有另一种生意依傍而生,一人、一摊车,四周摆几张桌凳,摊车上挂个旗子,置几碗蒸笼。 摊车老板便向鱼贩买上几尾常人不要的,体型稍嫌太小的清江鱼,和着打好搅匀的鸡蛋一起用木甑蒸上,待蒸好了,再将些南方特有的清香微辣的香葱切成葱花葱末撒在上面提味儿,如此现杀现蒸,口感顺滑,味道鲜美,便是南疆人平素喜欢吃的一种小吃鱼羹。 此时秦逸与陈开就在于二的鱼摊旁,一垂垂老者操持的摊车边上,他俩挤在一条长板凳上,身前桌上正放着这样两碗鱼羹 两人各舀了一口鱼羹吃,陈开大口吧唧了一下嘴巴:“嗯,不错!”他嘟囔着赞道。 “收声!笨蛋!”秦逸低声喝骂他“魔主吩咐过,我二人要在这里捣乱!吸引正道眼球。” “怎么捣乱?”陈开一愣。 “找茬!”秦逸斜瞥一眼鱼羹摊主,那是一个年逾古稀的老者。正佝偻着身子,蒸下一碗鱼羹,“你且和那摊主说,鱼太小,这是黑店,趁机掀了他的摊子。” “好!”陈开猛地一拍桌子“老板!” “啊?”那老者垂垂老矣,闻言慢慢把头扭过来。 “你这鱼羹,这条鱼怎么这么小,还不够爷爷我赛牙缝的呢!” “哎呦。”老者闻言笑起来,他面皮黝黑粗糙,满脸的褶子堆在一起,眼睛便像是看不见了一般:“客官不知,这清江鱼若是太大,做成鱼羹不免发腥…” “我在这古庸城内做这鱼羹啊,约莫也有近五十年了,挑的这个鱼啊,又是鲜活,个头又是正好,拿来炖羹,正足入味…” “是是,张老伯的鱼羹也是咱古庸城一绝了。”身旁食客点头称是,闻言附和道。 老者凑到二人身前,瞅了瞅鱼羹,又打量了下陈开,自言自语嘀咕道:“不过你这身胚子高大壮实,估计是吃不饱的…” 他从围裙兜里掏出半张干饼,递过来:“诺,这是我老儿早上吃的,老儿我牙口不如当年喽,肚里也装不下那多食儿,便分给你吃吧。” 老者把饼子放在陈、秦二人桌上,又慢慢踱回去,侍弄蒸笼火候。 “这…”陈开一脸黑线,他骂也不是吃也不是,不由得低声问秦逸道“怎么办?” “……” 啪的一声,秦逸又是一拍桌子,猛地站起身来,他这一下比刚才陈开拍的还要响,只听他大声怒道:“这鱼羹怎么如此寡味!想来是欺负我们是生客,半分盐也没放!” “哈哈哈哈哈”周围食客闻言哄笑起来,那老者也笑了,他用围裙搓搓手,又走过来,满面和善的说道:“二位客官是北人吧,这鱼羹用的乃是新打上来的清江鱼,虽是河鱼,自身就有些咸味,便是要一点盐也不能放,只撒些葱花,吃的就是这鱼羹的鲜香味道。” 他想了想,又去摊车上摸了摸,掏出一小碗辣酱来递给秦逸道:“我知道你们北地人口重,多是吃不习惯,来,这碗小老儿自己吃得辣酱也给你们。” 老者将辣酱放在桌上,又摇摇头走了,只听他嘴里叫声可惜,似乎是在埋怨这些不识货的客人,凭白糟蹋了他这鲜美的清江鱼,还有他精熟的手艺。 …… 陈开秦逸一时发愣,他俩直直坐着,瞅了瞅桌上的鱼羹,那半张饼子,还有那一小碗辣酱,又扭头瞅了瞅彼此,二人掩饰对视,自是好一阵呆滞,这时他们的肚子,都响起了咕噜咕噜的声音。 陈开默然不语,把那饼子掰成两半,递过去一份给了秦逸,秦逸接了,二人就着饼子,默默的端起鱼羹,细细吃了个精光。 “啊,好饱!”陈开打了个饱嗝,满意的拍拍了肚子,忽的,他恍然想起了什么,急忙向秦逸问道“这摊子还掀不掀?” 秦逸垂着眼睛,又是好一阵沉默,最后他斜眼瞅了瞅旁边鱼摊上瘦长身材,一脸晦气相的鱼贩于二,后者正一边发着牢骚,一边大声叫骂,和客人讨价还价。只见秦逸抹了抹嘴,低声唤陈开道:“走,去揍那个卖鱼的….” 那于二正握着菜刀,拄在那里破口叫骂:“日前不知道哪里下凡来的仙子到咱们这城来,那安乐侯为了显摆,摆下了好大的酒席,咱这河里大尾的清江鱼,便都给他们打光了,你问我这鱼怎么这么小,我且告诉你,明儿估摸着连这般大的鱼你都买不到了!” 他不顾来人围观,自是骂的酣畅“这鱼不仅小了,爷爷告诉你,还要卖就要卖到30文一尾,你若嫌贵了,便去寻那仙子给你找补回来,要是觉得吃不起鱼了,你且去埋怨那下凡的仙子….” 身旁有人劝阻,他一把手推开。 “什么亵渎神明,小心报应…”他扯着嗓子尖吼“爷爷我就是不怕报应…” 便在此时,嘭地一声,陈开醋钵大的拳头,猛地砸道于二脸上… 第二十一章 风雷霹雳定乾坤(中) 古庸城东城门外是直通中原的冲关要道,一贯的壁垒森严,前两日有两个浑人在城里一通乱闹,只搅的古庸城内鸡犬不宁,故而城门更是添了不少守卫,那贴着各色翻案人等通缉画像的墙上,赫然又添了这两人的画像上去,这一日轮到校尉朱守当值,他正带了披甲兵丁设卡阻在路上,盘问来往行人。 时值天下动荡,朝政不堪,南疆各族百姓受尽官府欺负,虽没有大规模的起义,但有人耐不住生计艰难,偷偷向其他州县贩些命令禁止民间交易的生铁、盐块儿,鞭炮等物,更有人铤而走险,做些没本钱的买卖,故而总有官兵守在城门搜捕疑犯,那些进出城的百姓、往来的商旅大多见怪不怪,自觉排成一条长龙。 这长龙拖出一两里开外,一来因为朱守是谨细人,二来官府对每名通缉要犯都有限期,到时未捕获的,这些看守城门的官吏都要受些责罚,上方官官相护,下面小兵难为,故而他盘查十分细致,人群里摩肩接踵,长龙缓缓挪动。 约莫响午,队尾传来一阵骚动,官兵百姓奇而后望,只见一穿着破烂乞丐衣服的大汉,推着一辆独轮车,一边高喊:让开、让开。一边风风火火的冲过来。 独轮车上盘腿坐着个短打扮的汉子,汉子正襟危坐,脸上贴了一大块儿膏药,甭管独轮车前冲后撞,左摇右摆,兀自直挺挺不动。 众官兵当下抽出刀剑住朱守,独轮车奔着沿路铺设的栅栏冲过来,就在快要撞到栅栏的之际,大汉猛喝一声,双手发力,猛的将独轮车向后一扯,一时尘土飞扬,竟生生将独轮车立住。 这时独轮车上之人居然仍是直着腰坐着,岿然不动。 推车大汉一把将独轮车放下,朱守见他蓬头垢面,脸上涂了锅灰,灰头土脸的辨不清样貌,大汉头上、破旧衣服上还占了数根稻草,他抹了把汗,咧开嘴笑道:“还好只差一点,要不我这身家性命可就散了。” 朱守心道:“这真是个莽汉,见到这么多官兵都不怕,不是胆大包天,就是糊涂的厉害。”,他祖上本也是征战四方的大将,只是到此一代家道中落,又因其不会钻营,导致始终晋升无门,此刻他身传祖上留下,擦得锃亮的鳞甲,凛然也有一将之威。 他唤众兵丁散开,亲身走到大汉近前端倪打量,问道:“你这莽汉,究竟是何人,胆敢于路喧嚣,冲撞官兵,又是何缘故!?” 大汉笑呵呵几声,又惊觉不对,他抹了抹脸,发现如何也挤不出几滴眼泪来,只好苦着脸说:“大人,小人赶路急…急着卖身葬父!” “恩?”朱守一愣:“你那父亲在哪里?” 独轮车上那人一本正经的说:这里。 “怎么可能,你看上去比他还年轻!”朱守奇道。 避在两边路上的商旅百姓啧啧称奇,不由得扭头来看,指指点点。个把市井流民嘻嘻笑将起来。 大汉讪笑了几下,这笑声又怪又响,一点也不像是想要讨好。只见他红了脸,扭捏了半天:“大人,我爹这是得了怪病,才会…才会显得比我年轻,其实也没有年轻多少?” 你说你要卖身葬父,我看他好的很啊!”朱守不由又好气又好笑道。 “绝症”车上人正色道。 “你!”朱守一把拔出刀来,怒视这两人:“你们两人竟敢戏弄我!” “别、别”大汉慌忙摆摆手,他拦在独轮车与朱守中间,眼见朱守勃然大怒,慌忙把一只手向袖子里掏去。 朱卫身后官兵赶紧护到他身前,嗖嗖嗖的抽出刀来。 众人刀剑指向,警惕的望着大汉,那大汉却只当没有看见,只见他细细摸索半响,从袖子里拿出来的一块儿金饼,他弓着身子,似笑非笑的递给朱守。 众官兵并看热闹的百姓观其举动,不觉一愣,朱守也是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竟是不怒反笑。 “哈哈哈哈哈” 笑毕他猛地推开身前官兵,一把抽出宝剑,指着大汉鼻子尖儿骂道说:“你这莽夫,居然敢当众贿赂我!” 那大汉一惊,朱守把刀对着空中一挥,他笑骂道:“车上车下这两个疯子,真不知道你们是从哪里跑出来的,言语行为荒诞可笑,还举着不知哪里偷来的金子,在这里演贿赂官兵的把戏。” 这下不止百姓,守卫官兵都跟着笑起来。 莽汉举动,百姓称奇,环顾四周,无不是一片笑声,这大汉脸面挂不住了。 说时迟那时快,大汉手握金饼,猛的像朱守头上一拍,后者猝不及防,而大汉之掌,居然有劈金裂银之力,只听砰的一声爆响,朱守头上家传铁盔被深深击出个印子,他竟来不及喊上一句,扑通一声仰倒在地上。 大汉暴起,守官倒地,不过电闪雷鸣的瞬间,围观官民一时呆若木鸡,等到回过神来再细看倒在地上的朱守,却见他好大头颅被拍成一张纸,整个脸都扁了。 “去/你/妈/的,敢笑话你老子我”大汉怒道,他一抹溅在脸上的鲜血,披头散发,圆睁怒目,似是天上杀神下凡,寻常百姓早就吓破了胆,哭爹喊娘的四下奔逃。 饶是持甲卫士胆大,纷纷抽出刀来, “这人把校尉杀了。” “杀了他给朱大哥报仇。” “报你个奶奶!”那大汉怒道,一拳打过去,对方赫然便像软了的皮囊一样瘫倒下去。 “大家一起上啊” “杀啊” 边地民野,官兵不惧反围着大汉冲了上去。 “不怕死的来啊!”大汉怒道,挥拳便欲和众官兵战作一团。 这时车上那人终于叹了口气,他飞身下掠到大汉身前,那大汉看着粗重,竟被其一手抄起负在肩上,那举重若轻之势,便像是负着三片鹅毛。 他负着大汉,飞身跃起踩,便着官兵的脑袋,蹭蹭蹭三下,几步窜上了城墙,那身子起若烟霞,城下官兵举刀弄枪一片咋咋呼呼,周遭百姓惊叹连连、啧啧称奇,这汉子头也不回,便又纵身从城下跃下,他大步绝尘,身后官兵缓过神来,竟是追之不及。 那人负着大汉,为躲追兵,不走大路,疾步飞掠石川小径,背上大汉一阵骂骂咧咧,不料那人攥的紧,大汉居然动弹不得。 他只好讨饶道:秦逸老弟,都是我不好,忘了咱俩商量的不要过分惊动世俗官府的约定,刚才受两个鸟官兵嘲笑,俺便一时没忍住….! “你不知道刚才那人一副瞧不起人的样子,直拿咱俩当傻子,我这心里实在是恼火啊。” “喂喂,莫再这样翻腾俺,俺就要吐了。” 这二人竟是霹雳手陈开和乾坤手秦逸。 又行了一段,陈开只是讨饶,秦逸兀自不理。 忽然,秦逸停下了步子,竟咧开嘴笑了。 “你也要笑话我是个傻瓜不成?”陈开怒道 “不是” “那你笑什么?” “我笑我,居然信了你这卖身葬父之计。” …… 第二十二章 风雷霹雳定乾坤(下) 陈开秦逸二人在古庸城一通胡闹,又顺利从大路逃出,他们本以为已经惊动了正道中人,然而之后几天赶路,竟不曾见到正道追兵。 他二人心下疑惑,当下更是加快脚步,隐蔽行路,风餐露宿,只想尽快赶到与邙山众人约定好的接头地点。 又是一日,他二人岔开大路,赶到附近山谷尽头,临溪傍水的一片树林里,此处便是魔主交待给二人与教中接应之人回合的地点,然而陈开与秦逸寻来的时候,惊觉林叶不展,群鸟惊魂,整个山谷都笼在一股莫名肃杀的氛围中。 无人放风接应,四处血腥弥漫,秦逸心头大震,对陈开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两人疾步飞掠,探前查看。 “啊!”陈开忍不住惊叫,原来两人一进入林中,便发现地上厚实沉密的落叶上溅满鲜血,前来接应的几十个魔教兄弟都被斩做数段,尸体七零八落的散在整片树林里,陈开翻开一处尸块儿,他传音给秦逸道:“前胸连着胳膊被人一剑劈了下来,剑创处十分光滑,没有一丝血流下来,是高手!” “不是剑,是剑气!”秦逸道,他突然警觉的抬起头,目视前方,陈开顺他的视线望过去,只见林木深处有一片空地,一女子一袭红裙,正持剑而立。一袭褥裙似脚踏云朵,那是鲜红又似燃烧的彤云,女子发髻散乱,披发于肩,她仰头望着天空,阳光披洒,映着皎皎面容,正是绝世容颜,映着三千散发,如沐金光。 陈开奇而叫道:“你不是七妙吗?在这儿装神弄鬼干什么!” 女子微微倾侧耳朵朝向这边,二人这才注意到她双目紧闭,两边脸颊流出两道殷红血线“她竟然瞎了”两人不约而同的想。 “这女子当然不是七妙,按计划,七妙正在另一条路上,她究竟是何人?为何与化成女装的七妙一模一样?”秦逸心中疑虑到。 “小女子张婷婉,二位可是霹雳手陈开与乾坤手秦逸?” “灵霞岛通晓仙座下灵颦仙子?”秦逸深吸一口气道。 “正是” 女子声若莺歌,温婉中不带一丝杀气,她凭听觉锁定陈沈二人,风仪气度,全无眼盲后的慌乱。 “魔族众人的顽强,实在令是令小女子钦佩……”遭逢大敌,自己又以眼盲,这张婷婉不以己为意,竟先夸赞起敌人来。 秦逸还没搭腔,陈开抢着问道“我看你的眼睛八成是毒老金岳弄瞎的吧?” “原来那人名叫金岳.”张婷婉口中没有丝毫怨毒,依旧漫不经心的说道。 “那老者掳来几名无辜孩童,被我救下时,几名孩童忽然爆成一阵黑雾,小女子不慎, 便中了毒”张婷婉口气平淡,仿佛说的那个,不是弄瞎自己双眼的首恶,而一名路人。 “果然是毒老的风格。”秦逸心道“他是前来接应的魔教众人首领,为邙山用毒手段最高一人,兼之心思缜密,手段狠辣,用几个孩童下毒的计策,想必是为了算计可能会追杀过来的正道中人而准备的吧?可是如此狠辣的手段,却只是毒瞎了她的双眼……” 他心下大骇,身上肌肉紧绷,如临大敌。 “小女子来此目的,二位应该知晓,我便直言,安乐侯的那件宝贝,是否在你两位身上?” 她轻轻问道。 “有便怎样,没有又怎样?”陈开焦躁的喊道。 “我本不欲行此狠辣手段,奈何魔教中人都将人命看的如此轻贱……”红衣仙子轻叹一口气。 秦逸心下也是一阵焦急,对方虽看上去如此漫不经心,但身周浓浓杀气,竟是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双方不在一个级数上,越是拖得久了,只怕越是不利”心头深处似是本能在呼喝,不断提醒他道 “即知我们都是亡命之徒,想知道有没有宝贝,便来我二人尸身上寻吧!”他定下心来,大喝一声约战道。 “那便得罪了”那张婷婉闻言便不再多话,她呼的挺剑向前,一时身周金芒大盛,剑气直冲云霄,陈开猝不及防,抗不住就要跪下,这时身旁一只手顿时架住他的胳膊,正是乾坤手秦逸。 只见他身子微屈,眼神依旧坚毅,目中精茫高涨,眼睛转也不转,直盯住了指向他们二人的那把长剑。 长剑约为三尺,剑柄与剑身乃是一体,为数百道金线细密缠绕而成,剑型镂空,剑身上更有有金丝织成金花飞凤。 只见灵颦仙子斜侧着身子,长剑端指前方,身周数道护体剑气环绕,她左耳倾前,以代目视,缓缓欺进身来。 “正面冲突应该是打不过的。”秦逸低声对陈开说。 “明白了!”多年的默契,早已使陈开心领神会,平时大大咧咧的他早已汗浸全身,一反常态,竟多说不出几句骂娘的话来。 秦逸蓦的身动,迅疾如风,绕灵颦仙子跑了起来,他心中所思,就是要趁着张婷婉目不能视之际,用风雷霹雳的手段一击中的,不料张婷婉脚步挪移,长剑护身,剑尖每每都能指向秦逸,秦逸跑的迅疾,她却看似转的不快不漫,脚步徐徐,长剑斗转,周身划出一道又一道残影。 这时陈开猛喝一声,急冲灵颦仙子,这一冲引动了张婷婉身周数道剑气来袭,只见陈开全身肌肉虬结暴涨,全身白芒大盛,硬生生扛住几道剑气,冲到一片金光之中,张婷婉挥动宝剑,直取陈开,就又在这千钧一发的节骨眼儿上,陈开直直的蹦起来,身子在半空一个翻腾,跳跃至张婷婉身后,机不可失,他挥动右拳便向张婷婉砸去,而后者伫立不动,手将宝剑向身后一别,剑身正与袭来的拳头撞在一起。 轰隆一声,天地一凛,金光白茫顿时消散,陈开被自己这一拳的庞然巨力反震的右手骨骼节节碎裂,他体内脾脏也被震破,汩汩鲜血大口大口的涌出来,巨人一般的身躯遥遥欲坠,他急提真元压住伤势,用已早失神勉力盯住灵颦仙子的背影,却见自己不仅没有伤到她,竟不能使她的剑移动半分。 此时的张婷婉,宛若那九天仙子,她反手将宝剑背过身后,红裙恣意飞扬,一副遗世独立之姿。陈开心头绝望,心中叫响一声:“完了…” 奇怪的是张婷婉迟迟未有后手反击陈开,此起秦逸深厚低沉的声音响起:“得手了!” 啪的一声轻响,灵颦仙子的身子坠入万古积累的枯木枝叶之中,激起一片尘土飘散,古 木参天,阳光疏落成数道金线,微微光茫之中,烟尘飘渺朦胧,细腻灵动,仿若灵颦仙子的不世灵魂离体飘淡,凌空轻舞,这其中有几分是不甘,又有几分是留恋不舍? 原本灵颦仙子所站之处的前方,赫然立着秦逸瘦小精悍的身影,只见他依旧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那举在胸前的,鲜血淋漓的左手正握着一个红扑扑,仍旧鼓鼓跃动着的心脏。 原来秦逸在陈开猛然发动袭击的一刻,他使出身法,立定身形,摄其心神于一点,身心同化于天地,仿佛融于万古长空之中,这一瞬,他消失了,不管是陈开还是张婷婉,甚至这批新死于此地的魔教众鬼魂,无人能寻觅到他的身影。 下一个瞬间,就在陈开与张婷婉交手的刹那,秦逸仿佛鬼神乍现,在电光石火的瞬间,甚至灵颦仙子周身剑气犹不及反应,秦逸一招破开其胸口,捏碎其心口经脉,扯出这颗赤红火热的心脏。 陈开看了看周身毫发无伤的秦逸,“他连衣服都没破,这是什么世界啊!” 最后一秒昏倒前,他这么想到。 第二十三章 壁立千仞三千雪(上) 陈开的世界里一片混沌:这一瞬他似是回到了昔日,那一年,他刚满十七岁。 那时的他,仅仅是在妓院里烧火打杂的一名小厮,一个红衣女子在他意识深处飘过,女子身影与那张婷婉又几分重合,却又分明不是。 这女子也是红裙摇曳,红袖招招,那是热烈的红,艳丽的红,而陈开最喜欢做的一件事,便是扒住女子房门的缝隙,他很认真的向房门里瞧着,在那同样鲜红的纱罗帐上,女子人死死缠抱在一起。 某一次女子瞥见了这双炽热的眼神,竟对着他笑了。 这一刻,陈开疯狂的爱上了她,他悄悄的躲在女子身后,看着她赤着脚在湖畔濯足,回首望着自己在水中的倒影,数一数那被风吹落的三两片树叶,潺潺流水中站着这样一个美丽如斯的女子,如桃花般灿烂。 陈开偷偷问过她的名字,女子说:“你就叫我杨桃吧。”他却记得,那妓院的老鸨唤她时,叫的是翠珠,最后一次见到她,陈开记得,她身上多了另一种红,那是如火一般温暖的鲜血。 “是谁干的,我要杀了他!”陈开抱起女子,痛苦的问道。 “你懂什么啊,这个毛头小子…”女子笑了笑,咽下了最后一口气,于是陈开紧紧的抱着她,孤独的哭了。 “陈开…陈开…”有人唤道。 他醒了,眼前有一张带着几分疲惫和沧桑的面孔,正温和的望着他,他感觉自己躺在一间屋中床上,不知是什么时候,自己的脸颊上,流过了两行泪水。 “少主…”他低声唤道,挣扎着坐了起来。 “陈开,你昏迷了有三四天,幸好醒了,现在感觉好点了么?”来人轻声说,这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一身天青色的长襟外衣随意敞着,满头黑发就散肩上,并未配饰冠帽。 原来这人便是魔主厉修鬼种的幼弟,兵盟十二星剑之一的厉千仞。 原来那日霹雳手陈开与乾坤手秦逸联手合斗灵颦仙子张婷婉,两人虽侥幸将其击杀,但陈开受伤之重,经脉碎乱,竟是波及五脏六腑,秦逸勉强用功力稳住陈开伤势,背着他急急赶路,想到附近城池寻个大夫来为他医治。 然而陈开所受之伤,又如何是寻常郎中大夫所能诊治的呢,幸好厉千仞由北边一路寻来,循着秦逸用魔教秘法留下的记号及时找到二人,他一见陈开受伤之重,意识已趋于模糊,当下掏出一枚丹药来,喂陈开吃了,只见他将枚丹药吞下后,丹田之中竟升华出一股雄浑能力,当即其全身上下断碎的经脉竟自行接上,周身伤患之处自然愈合,秦逸与厉千仞不由大喜,此时却见陈开全身无端的发起热来,他脸色憋得通红,身上散着一股热气,忽的陈开大叫一声,经昏过去了。 厉千仞赶忙运起真气,帮陈开把那雄浑药力化散了,二人这才将陈开待到城郊一荒僻旧物休息,后听得厉千仞对秦逸说,此药乃是初他在兵盟之时,与正道中人厮杀,着实立了几次大功劳,又加之其备受兵盟之主袁重岳赏识,后者便赠了一枚有疗伤救命奇效的弥元丹给他,如此珍贵的疗伤圣药,秦逸见他眼睛都不眨便给陈开用了,心下不禁叹服。 “少主…”陈开挣扎着起来,便要拜倒。 “陈开,不用多礼了。”厉千仞伸手把他扶住“别把伤口再挣开了。” 他又渡过一股真气给陈开,后者只觉丹田一暖,身上的沉重也减轻了三分,只听得厉千仞低声对他说:“那日你们一场大战,幸好我及时赶到,身上又带着昔日袁重岳送给我的一颗救命神丹,这才救了你,不过你的身子受伤十分沉重,虽侥幸活下来,此后身体上还会有很大的影响……” “少主!”陈开急切的打断他道“魔主他怎么样,可有消息?” 他先急着关心的是厉修鬼种的消息,竟是不以自己性命为重,厉千仞不由在心中叹了声忠义,他似是想了一会儿当不当讲后,伸手从怀里掏出一方玉佩给陈开看。 这是一环形玉佩,通体澄黄,环角上染一点翠绿。古玉通幽,纹饰也精美异常,玉盘正面上纹一倒挂蝙蝠,下纹一宝气瓷瓶,取福到平安之意,名取古人题咏:人有七窍,物亦如是。种种可见其弥足珍贵。 “这是啥…”陈开一时糊涂“少主,这东西我不懂啊?” “此玉佩名为七窍翠,本有两块儿,应该是挂在小姐闺房床头的饰物…”厉千仞缓缓道“此物本为当年我母陪嫁之物,昔年正魔大战,家父与几位兄长皆战没,母亲决义殉夫,临行前她将两块儿玉佩分给我与家兄厉修鬼种…” 他顿了一顿,似在思索往日故事,又慢慢说道:“那时我尚年幼无知,犹记得母亲说过,此玉通灵,便如人有七窍,物亦如是,若是哪天一块儿玉佩毁了,另一块儿定会有所感应…” 他取过陈开床头的那碗水来,将这块儿七窍翠浸没其中,只见那块儿古玉的四周,渐渐有红红的血线溢出,散在水里。 “这两块儿玉佩一直由我和家兄贴身戴着,现在有此异象,料想家兄已然无幸…” “魔主….”陈开脑中顿是一阵天昏地暗,他心头大恸,当下想要哭,却哭不出来。 “秦逸早已知道了,其实前几日你昏迷时,他也对你说过了…”厉千仞 “原来竟是在梦里把泪都哭尽了…”陈开内心痛苦的想着。文人小说下载 这时一阵低沉哀婉的乐声传来,陈开与厉千仞走出门外,他们看见秦逸孤零零一个人,正盘膝坐在屋脊瓦上,他面色悲戚,捧着一方陶埙缓缓吹响,陶埙之音便似秋水悠悠,婉转哀伤,又是那么慷慨低沉,其悲一如古风,似在诉说无尽的壮士情怀。 厉千仞并肩与陈开立着,陪在他的身边,此刻烟霞苍茫,长天渐暮,夕阳如血。 “你们便先随我回徐州去吧,别的稍后再做打算。”厉千仞低声说道。 第二十四章 壁立千仞三千雪(中) 转天,厉千仞等三人收拾行囊,便动身往徐州而去,顾及陈开重伤初愈,厉千仞乃是雇了一艘大船沿长溯北而上,船上三四名船夫,又并请了一个老妈子照顾陈开,兼生火做饭。 秦逸不由担忧道:“如今正道中人紧追不舍,如此招摇,会不会暴露我等行踪么?” 厉千仞轻轻一笑,说道:“自你们在南疆到截杀,我便知道魔教众人的行踪早已暴露,正道众人早就暗暗伏在四周,与其这样敌暗我明,被其窥伺,不如高调引起暴露,了解一下我们的敌人都有哪些。” “原来如此???”秦逸闻言,心下不禁暗暗佩服。 厉千仞皱了皱眉,又对陈开低声道:“陈开,那日你正值伤重殒命之际,我实在没有办法,把昔日袁重岳赠我的弥元丹喂你吃了,此药药性雄烈,又激发你全身潜力疗伤自愈,如今你虽然没事了,但之后定有重大隐疾。” 他停了一下,略作思索,似是心有遗憾与不甘,待想了一下确实没有解救的法子,便对陈开坦言道:“那日你刚刚苏醒,我本想告诉你此事,不过你系心兄长,待闻其噩耗后更是无心言语了。” "今日不妨直言告诉你,你的命,大概也就只余十年寿数了???" “只有十年了???”陈开一愣,旋即大笑道“我这一条命本都没了,如今还能再活十年,这样的好事,可不是捡了天大的便宜!” 他见秦逸一脸严肃的看着自己,想是心里早就有数了,当即又是大笑道:“秦逸你那一副臭嘴脸怎么不见了,像个娘们儿一样瞅着我,不是在替我伤心难过吧?” “那要你先活过这十年再说。”秦逸冷冷的道。 “哈哈!”陈开抚掌大笑 “那你我保着少主,便来比一比谁活的时间长吧!”他满不在乎的说道,一时豪气冲天,竟是将生死置之度外。 “只是少主,那袁重岳把药性么烈的丹药赠给你,可是一开始便包藏祸心?”秦逸提醒道。 厉千仞摇摇头:“不会的,此药确是珍稀的救命圣药,一共只有两三颗的样子,十二星剑之内,也只有我一人拿到一枚。” 他抬头望了望天空,似在回想那日昆仑山兵盟星宫大殿之上,袁重岳盛赞自己种种功绩,当着众星剑的面将此枚丹药送于自己,那时他便细细讲明此药弊端,叮嘱道非逼至绝境不可使用,旋即他回过神来,对秦逸苦道:“至于这霸道的药性,如果都到了性命攸关的时刻了,也便算不得什么了。” 此际蓝天清澈,有一抹淡淡的云气高悬在头上,正随着船影飘动, 船行水路,便是一天,这一日天高云渺,碧水凝波,厉千仞单单立在船头,他抱着手,任清风拂过衣角,那眉目俊朗,神色刚毅之余,竟有了几分厉修鬼种的影子。 极目眺望,隐约竟可看见那金陵城了??? 偏就在此时,头顶云中突然多出一个黑点,那黑点急急冲将下来,越来越大。 劲风呼的锐利起来,一股杀气陡然而至,厉千仞抬眼望去,身形却不见行动。 风动了,他却不动,天清色的外衣鼓鼓摆动起来,两边的流水突似长河奔流,呼啸声中带上一丝急切。 便听的啪的一声轻响,空中那急坠而至的身影,竟似在落地之间凝滞了一下,居然缓缓落在了船头,那悄无声息的站立姿态,竟仿佛这个身影原本就立在此地,从来就没有动过??? 然而先前那股杀气,自是惊动了陈开秦逸,这二人呼的从船舱里冲出来,他们站在厉千仞身后,戒备的望着来人。 而原来那几个在船尾摇橹的船夫,也吓得全都畏缩着蹲在一起,窝在船后一角,那个老妈子更是找不见身影了。 秦逸此刻端倪来人,见他乃是一名穿灰布衣服,高戴冠帽的剑客,他眉眼疏朗,脸上凌厉杀气,竟是一脸不羁的神色。 他垂手捏住身畔宝剑,缓缓走进厉千仞身前。 “你???”陈开怒道,他便要挺身护在厉千仞身前??? 厉千仞冲身后摆摆手,竟也冲着来人走去。 “莫丞???”他一把手拍在来人肩上。 “千仞!”来人竟也一把扒住了厉千仞胳膊。 “哈哈哈哈”两人双目互望,凝视一眼,竟双双仰面大笑起来。 秦逸与陈开互相看了看对方,心下甚是疑惑。 “来来来,和你们说一声,这便是我在兵盟里的死党,十二星剑之中的离星剑莫丞”厉千仞笑着对二人说。 “在下莫丞。”来人咧开嘴一笑,拱手招呼道。 “原来是兵盟之人,难道不是敌人?”秦逸想到那妖星剑沙买之事,心中疑虑到。 “正是如此。”莫丞望着秦逸的眼睛道。 “什么?"秦逸一惊。 ”哎,莫对我兄弟用什么关心术。"厉千仞对莫丞说,他继而笑着和秦逸讲到:“此人练有邪法,专好揣摩良家女子的心思???” “可猜不出你想什么。”莫丞眼神皎洁,大有深意的说道。 “哈哈,此次你前来寻我,可是袁重岳嘱意的?”厉千仞岔掉这个话题道。 “正是。”莫丞道。 “他倒是会寻人。”厉千仞轻笑一声,问道:“所谓何事?” “便有两件事。”莫丞也不隐瞒,坦言道“一是盟主要问你,还会不会回天下兵盟?” 厉千仞摇摇头:“这次我离开东昆仑,便算是正是脱离兵盟了,便就是再上昆仑山的话,也不会再以兵盟之人的身份…” “可是…”莫丞劝道。 “哎…”厉千仞心知他会说什么,抢先一步堵住他的嘴道“我意已决,此后我便再不属十二星剑,便不要再叫我的星号,也不要再提什么师徒之情好了。” 他心下自问“此次兄长赴南疆一事情,只有自己邙山与自己这边参与,却不料兄长中途被正道人士伏击,料想他从来谨慎,必不会自行走漏了消息,我当彻查魔教和我之部下,有没有通敌的内奸,若是此事和袁重岳有关,说不得,便要杀上东昆仑向他一问。”他自知这事倒也不急着和莫丞说,便按下不提。 “唉,好吧。”莫丞叹了口气“第一件事你既然选择不回兵盟,那便有了第二件事。” “嗯?” “咳咳…是这样…”莫丞吞吞吐吐,面上竟没了先前那股潇洒不羁的神色… 第二十五章 壁立千仞三千雪(下) “盟主交代过,若第一件事你选择回了兵盟,第二件事便不须讲,不然的话…”莫丞略带一点尴尬的说道“盟主他讲,你若是背离兵盟,说不得以后便会兵戎相见,他要你…嗯…把他送与你的弥元丹还有….那把神烈剑…都还给我带回去…” 这段话他说的吞吞吐吐,内心是实在是有些腹诽:“堂堂兵盟之主,怎的如此小气!” 同一时刻,秦逸与陈开也是如此想到。 厉千仞闻言一愣,却是哈哈大笑起来,他拍了拍莫丞的肩膀道:“这话确像是袁重岳会说出来的,我不通观心术却也知道,你正在心里骂他小气…” 不过他摇摇头,接着讲道:“那是因为你不了解他,袁重岳向来就不是个喜欢矫饰作伪的人,他既知我不回头,又何必惺惺做个好人,把那么多宝贝都送给我,留着将来和他拼命用么?” “若说袁重岳有什么令我佩服的地方,便是此人从不掩盖本心,与你结交时便倾力拉拢,发现威胁时便全力除掉,便是做小人,也是一个真小人。” “但是……”他对莫丞真诚的说道“此人野心极大,视天下苍生为蝼蚁,而你们,都是他握在手中的棋子,若有那么一天,他可以眼睛都不眨的把你们全部牺牲掉。” “士为知己者死!”莫丞叹了口气,动情的说道。 “唉…”厉千仞见他心志坚毅,便不再多劝,他淡淡道“那两件宝贝嘛…你回去和袁重岳说,弥元丹我已经用掉了,没有了,神烈我用的很顺手,也不会还给他…” “你…”莫丞为难道“你这可叫我难办了。” “怎么,还要抢么?”厉千仞笑道“莫要忘了,从小咱俩争什么东西,最后打赢的可都是我。” “好你个无赖…”莫丞气恼的嘟囔道,他见厉千仞微笑着看着自己,心下一阵无奈,心头往昔点滴竟一一浮现,一时间思绪满溢,想着想着,他竟也笑了。 “好吧,那你就拿好你的剑吧。”他笑着摇了摇头“如此,我便回去复命了。” “一路走好。”厉千仞拱拱手。 莫丞抱拳回礼,御剑而起,待其飞身半空,忽然又像想起什么似的,便冲他们大喊了一句:“前面有大鱼吃人,你们要小心哦…..” 厉千仞仰面看着他,冲他挥挥手,“谢谢你,莫丞。”他心里说道。 送走莫丞,众人一时无话,大船依旧向前行去,便似时间无法回头,旧时故事终成往昔,便是难以回顾的永恒。 行不多时,又只见江心停着一只小舟,有那么一个裹着一袭黑衣,头戴斗笠的老翁,正蹲在舟上,垂钓江中游鱼。 陈开冲着老者喊道:“那老翁!这水流的如此之急,你在这江心哪能钓得到小鱼啊?” 老者抬头望了望厉千仞众人,笑着回道:“江水湍急,小鱼钓不到,大鱼可不会跑啊。” 他向众人一指道:“瞧,这不是来了么。” 话音刚落,老者老者从小舟上跃起,他抽出肋下一柄短剑来,向厉千仞这边边就一挥。 老者那柄剑不过三尺有余,剑身漆黑如墨,正映着老者一张浓浓的黑脸。 厉千仞一见老者面容,心中陡然便是一惊“竟然是他!” 他心道一声不好,大吼一声:“众人退下!”言罢,一个健步冲上船首。 那老者一剑挥过,雄浑剑气挥洒而出,其形便似泼墨,溅射四方,浓浓剑意击的江水奔流咆哮起来,一条粗大的水柱升起,水柱之中,便似有一条黑色游龙挣扎嘶叫,张牙舞爪,似是急不可耐的想要破水而出。 老者持三尺剑凝立水柱之上,他闭着眼,并起两根手指搭在通体皆黑的剑身上,口中念念有词。 此时的厉千仞双手斜指向前,身上无匹剑意升起,剑气四溢,以他为中心,身边呼的伸出无数把浓烈剑意凝化而成的利剑,剑气有如实质,四散指向老者,宛若一朵盛开的巨大而绚丽的玫瑰。 这时老者双眼一睁,眼中精芒一闪,他大叫一声道:开! 只见那水中黑龙咆哮一声,击破水面,水柱轰的一声,竟生生剥开,幻化成天地间一股凄厉水汽散去,而那黑龙张着怒口,挟一股沛然莫御的气势奔腾而来。 厉千仞一声长啸,澎湃剑意臻至顶点,他手臂更像身前一指,周身利剑嗡动铮鸣,呼啸着冲向黑龙。 两股无匹之力顿时交锋,只见成百上千的利剑源源不断的击在黑色巨龙的身上,黑龙竟似浑然不觉,全身怒意竟没有一丝消退,他一头撞散了层层叠叠的利剑,残破断剑密密麻麻被甩在身后,并有些被一击而灭,眼瞅着那黑龙便一头撞向厉千仞。 厉千仞瞪视巨龙,没有一分退缩,他招手唤来一柄长剑,那剑长有九尺,剑身殊无光泽,看上去安然沉静,其中却隐透含着一股浑厚的剑意融汇其中,此剑正是昔日兵盟之主袁重岳赠与他的一把神兵名/器,名曰神烈。 只见厉千仞双手握紧神烈,他俯低身子,伺那巨龙扑至身前的一瞬,猛地怒喝一声,在这电光石火的刹那,只见他屈过身子,双手将长剑神烈高高扬起,冲着脖颈最脆弱之处狠狠的一击斩去! 只听轰的一声,神烈便如劈山裂石,竟将那龙首一斩而下,只听天地间一声凄厉哀吟,巨龙顿时于世间消散。 厉千仞一击散去大半功力,顿觉身上一阵虚脱,但他把神烈立在船板上,双手撑住宝剑,勉励撑持着自己,他目力所及,只见那三尺黑剑垂立于水面,入水不过半分,那老者一只脚点在剑柄上,另一条腿盘着,他全身蜷做一团,便似揉皱了的漆黑纸团,他眯缝着眼,就这么漫不经心的待着。 时间过去一盏茶时分,老者迟迟不动,厉千仞也岿然不动,秦逸陈开二人更是骇的动弹不得,二人身上已都被汗浸透了,大颗大颗的汗珠顺着他们的额头滴下来。 突然,老者吧唧吧唧嘴巴,双眼缓缓抬起,他瞅了瞅厉千仞这边三人,忽又沙哑着嗓子说道:“这次就这样吧???” 第二十六章 清水迢迢洗碧心(上) 老者乍一发话,竟是不打了!众人一时惊愕,他却不待答话,身子一歪,顺手捞起支在水面的短剑,身子在半空漂亮的翻了个身,便像海鸥扑水一样,轻巧的跃回到小舟上。 他举起先前搭在船边的鱼竿,竟赫然有一尾花鲢钓在上面,那花鲢约莫有一二尺长,鱼尾扑打甩动,犹自溅出三两点江水,显是挣扎的十分厉害。 老者拽着鱼勾将其高高举起,向陈开示意道:“喏,我说能钓到大鱼吧!”他将鱼向船里一丢,摇起船桨,哼起不知名的小调。小舟吱呀作响,逆着厉千仞三人的大船,竟渐行渐远。 厉千仞不由长出一口气,他苦笑道:“没想到竟是这位……” “少主,此人究竟是谁?”秦逸此时犹自惊疑不定,此人实力之高深莫测,实在是其生平罕见。 “此人唤做墨君墨面客,乃是西昆仑三老之一"厉千仞轻声道。 “竟是此人!”秦逸与陈开同时骇然变色道。 厉千仞点点头道:“昆仑三老,鹏母、墨君、寿翁,三人之中,犹以此人功力最深,若他刚才真认真起来,我是打不过他的。” 他此时说的轻松,倒全然没有刚才如临大敌那幅模样。 “少主,依先前莫丞警告,这墨君是不是袁重岳请来对付我们的?”秦逸进一步猜测道。 厉千仞思忖片刻,摇摇头道:“东西昆仑一向不过点头之交,袁重岳也不见得能请动墨君,兴许是他们之间有了某种交易?” 他两手一摊:“这个我也不是很清楚,不过风浪既过,想来多思也是无益。” 此时厉千仞只觉身子空虚,但精神还好,他突然身手一指:“你们看,金陵城到了,我们便取那儿休息一时儿吧” 陈开秦逸顺其手指望去,但见巍巍金陵就在江水对面,仿佛就伫立在自己身前。 金陵城虎踞龙盘,千年来/经历钟山风雨,几朝古都除却零星几人,大多破碎掉春秋家国梦,这便是金陵的阳刚与悲壮,另一方面,桨声灯影秦淮河,女儿唱罢水调歌头,长袖舞去一水华彩,犹自留恋浮光掠影,那灯影里缭乱的,便是金陵的柔。 这不是一个青虹白霓,琼瑶蓬莱一样出尘的城市,这座城有夫子庙、雨花台、秦淮河,有辉煌的过往与文化的积淀,这座城是水与火,血与美。是梧桐雨,一叶叶一声声,空阶滴到明。 厉千仞三人将船停在城池边上,嘱托船家伙计采买一些米面等一些杂事后,三人结伴,便来到这座嵯峨雄伟的金陵城,欲一探其往日的喧嚣与今昔的冷峻风光。 下船之前,秦逸抱来一柄剑送给厉千仞,只见这剑通体由金丝绾就而成,这正是得自灵颦仙子张婷婉手中的那把宝剑。 厉千仞细细打量过后,对秦逸、陈开二人讲到:“此剑乃是一把名/器,正是灵颦仙子之师长,灵霞岛天命自在通晓仙昔年所铸。” 秦逸陈开二人闻言不由更仔细的将此剑打量一番,却听厉千仞接着讲到: “据传当时通晓仙为报一件隐秘的仇事,执意杀上西昆仑山,一剑退散昆仑诸子,虽然最后为西昆仑三老所打退,他却也从三老之一的鹏母身上取下一片金丝羽,日后用玄阳之力炼化,铸成名/器,是名欢雀。” 他将此剑举起在阳光下细细看了,只见欢雀周身金芒闪耀,他继续说:“此事一直被视为西昆仑之耻,便是此剑的名字,就足够让鹏母勃然大怒的了,不过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一直以来,从无人来寻通晓仙的麻烦。” 说罢他摇摇头,其中隐秘,自是无人知晓,他让秦逸将此剑收好,并嘱咐道:“你二人击杀张婷婉之事,务须严守其密,要知道那通晓仙乃是现下正道第一人,我们现在还没有招惹他的力量。” 秦逸心头一凛,当即道声遵命,此事已毕,三人便下船登岸,拾步走去那金陵城内。 此城气象,相比那南疆重镇古庸城,自是更多了几分大气,青石板铺就的街面交错纵横,并有水陆相互勾连,那跨水石拱桥上,雕饰精美,厉千仞等三人行过,见有船家轻摇着小周,便从石洞中缓缓滑过,人在桥上,船行水中,顾首相望,各人自得,其中悠悠然,又是好一副生机勃勃。 那些街面上的熙熙攘攘,南腔北调噪杂吵闹,陈开却被这一股市井之气深深吸引,得到厉千仞“放开吃”的允诺后,便是敞开了肚皮,尝尝这家的卤蛋,那家的鸭盹,来一份这边店子的酥油糕,又在那里要上一碗桂花小豆粥,只吃遍街面小吃,混了个肚儿圆。 他接连打了几个饱嗝,揉了揉饱胀的肚子,连声盛赞此地之好。 厉千仞和秦逸相对苦笑,倒也不好阻了他的兴致,厉千仞带二人寻到莫愁湖边一处酒肆茶坊,这酒家依莫愁湖而居,一楼喝茶听曲,二楼饮酒吃饭,可得一览湖畔杨柳与无边水色,正是风景独好。 三人在一片喧闹声中步上二楼,甫一上楼,秦逸陡然一惊。 却见靠栏杆最外边的那张桌边,正做着女装打扮,衣似飘雪的七妙真人,而她身边又坐着个约莫五六十岁、一身塞外装扮的老者,老者一只手正搭在七妙胳膊上,而后者显是受制与他。 秦逸故作不经意望去,只七妙神情似是疲惫萎顿的很,便像是受了不小的暗伤,这时七妙飞快的瞥过他一眼,旋即将头扭过一边。 秦逸心下转的很快,他见陈开也是一副瞠目惊讶之状,赶忙狠狠捏住了他的做手,阻住他大声呼喝出来。 这时却见厉千仞却是直视着屋角里躲着的另一桌人,此人一白色缎面长襟,头上束发陪着一方同样白色的巾帻,埋着首自顾自的喝酒,却是瞧也不瞧厉千仞,后者心里不仅纳闷道:“怎么这么快又见到兵盟之人了?” 厉千仞同样也见到了七妙与老者坐在栏杆边一角,他虽还不识七妙,却也隐隐感觉到老者周身一股子锐气。 栏杆另一边,却还坐着一人,竹绿色的儒衣打扮,此人眉目之间,自有一股不凡的气度,他见厉千仞望向自己,便微笑的颔首致意。 这屋子中间却又坐着一男一女两人,男子儒衣长衫,腰佩宝剑美玉,眉目清秀,正围着身旁一女子喋喋不休,再看那女子一袭粉色水裙,一双眼神凝水含媚,兀自含情脉脉瞧着男子,脸上一抹嫣红,这二人独独陶醉在自己的世界里,竟视周遭人等为无物。 厉千仞观这楼上众人,心中疑虑,但他心知此时退下已属不智,当下便扯着秦逸去陈开,也寻到楼上一边角落里空桌坐下,却不多话。 这时那老者忽然仰天大笑起来:“好,很好,这楼上藏龙卧虎,可称得上是风云际会!” 第二十七章 清水迢迢洗碧心(中) 秦逸心下惊异道:“这七妙不是应该去了三仙天么,怎么会出现在金陵此地?”这事还得从几天前说起。 原来那一日七妙离开逍遥宗,挥别师弟丹阳,他御剑高飞,一路向南疾驰,托厉修鬼种与秦逸陈开引去正道中人的关系,于路未逢敌人,还算顺利。 这一日风云突变,白昼霎时满是阴霾,眼瞅着,就要下上一场豪雨,七妙此时是自是恢复了本来的男子模样,只见其高大清秀,眉目疏朗,面对天地间的风云变色,脸上自是一股从容神色。 他纵剑高高飞起,作势便要冲破这雾霾重重的云气,便在这时,原本趋于昏暗的天空忽的一个闪动,天边打响一个霹雳,偌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的打下来。 七妙微微施法运起功力,身周亮起白芒,将雨水与寒气挡在外面,这一瞬间,天地间茫茫一片昏暗,唯有七妙一个微弱的光点,独自面对这狂风暴雨。 暴雨凄厉,便在此时,七妙突然听到一声微弱的呼啸声自远方传来,那声音由远及近,越来越大,其鼓动之声渐如轰雷,而伴着声音而来的,便是一团越来越明亮的白光。 这团白光又是越来越近,白光耀眼刺目,竟是呼啸着冲向七妙。 七妙略为惊讶,他抬眼凝视,那团白光之中赫然有一个身影,这是一个裹在白色斗篷里的老人,他握紧一柄剑,那剑长约五尺,剑身细若针尖,正牢牢指在七妙身上。 老者脸色肃穆,凌厉的眼神满是一往无前的气魄,细剑之上裹挟着天地间浓浓的杀意,竟是一击而致。 那一击之势便如奔雷闪电,迅猛无匹。。 七妙来不及错愕,无暇错愕,老者已欺近身边三尺之地,这柄细剑,携一冲之势,狠狠的刺在了他的胸口… 嘭的一声,这一剑及胸,却没有刺入肉身中的触感。 原来这时七妙的怀中,正贴衣放着安乐侯家重宝,那个楠木盒子,细剑便直直刺在木盒之上,然而这一冲之势,何其盛大,那嘭地一声,正是木盒竟被细剑威力震得粉碎时所发出来的…. 又是在这一瞬,木盒之中呼的生出一股翠绿之气来,似是阻住了细剑,然而老者白衣老者之剑没做分毫停顿,没有分毫迟滞,只听又是嘭的一声响,那一股翠绿之气也被击的消散… 这便是电光石火中的事情,然而七妙反应过来的时侯,细剑已经再没了阻碍,直直刺入他的胸口。 他的脸色震惊莫名,他看了看没入胸口已深的这柄细剑,又见了见老者,脸上的痛苦与难以置信纠结在了一起,不由得颤声问道:“你…是谁?” “严华子。”老者直视着七妙的眼睛,粗着嗓子说道。 “原来是西昆仑寿翁,难怪…”七妙恍然大悟,不由苦笑,他又挣扎着问道:“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别的家伙,都是揣摩你们的行踪,我能找到你,却是因为你身上的宝贝。”老者眼神之中闪出一身傲气。 “这…”七妙还欲问道 “想用天下至阴至柔之宝,去融合天下至阳至刚之功,你们打得好主意啊,因为这件重宝,你竟多活了这么久,不过,还是莫说废话了吧…”老者却不再多言,他一把将剑从七妙心口拔出,只听得后者一声哀叫,白衣老者袖子挥起,便将七妙自半空高高击下… “能找到你,那是因为,我是几百年来见过此宝后还存在世上的,最后一人。”老者低声说道,脸上竟有了几分落寞“永别了,碧心……” 七妙急急坠下,便似无力为继的征雁从从天边跌落,他的意识中一片混沌,此时天地间风雨交加,然而那凄厉的雨声,老者粗矿的声音,都越来越远。 他孤零零的从天际划过,满头银发在这凄风苦雨中随意飘着,他心里隐隐有一个念头:“我要死了么?” 此刻他的心中,便是思绪满溢,自己与丹阳是逍遥祖师一同抱来的两个婴孩,甫一记事,便是跟随在祖师身边学经修道,童年的一幅幅画面,便是盘亘在那古幽的山径,葱翠的密林之中,或谛听祖师严厉教诲,或与那丹阳师弟言笑晏晏。 因为年龄相仿,他与沈丹阳走的比较近,离别的师兄长们,又是有些疏远,十四岁某天的那个夜晚,祖师郑重交给他一个任务,他心中惶恐,又有些不甘不愿。 他心中暗暗觉得,祖师更加偏爱小师弟丹阳多一些,他有些委屈,但终是无奈,这一夜,他第一次杀了人。 那是一个正道的探子,他犹记得那人不屈的眼神,自己颤抖的手,一剑刺中此人后溅在自己脸上的鲜血。 此后的诸多个夜晚,他游走在逍遥宗边缘,寻到并杀掉每一个侵入南疆的正道探子,渐渐地,他的手不再犹疑颤抖,也不再在意那丝血色。 十七岁的又一夜,祖师将寒水剑送给自己,这把剑长约五尺,剑身便如一泓秋水,宝剑隐隐的寒意,正映着他心中的淡漠了,他的脸上还有微笑,内心却波澜不惊。 他也不再觉得委屈,便是用心守护着宗门,他以此为家,因为他原本是个没有家的孩子,他守护着自己的师尊与师弟丹阳,因为他们是自己唯一的亲人。 他们便是他淡漠内心仍剩下的一点柔软。 而此时,他的心口只余下丝丝涌出的鲜血,那是他正在流逝的生命。 下一幅画面,回到了逍遥祖师传给丹阳宗主之位的那一刻,那一日,祖师唤来逍遥宗内所有弟子,当着大家的面,亲口说出下任宗门之主便是他的小师弟沈丹阳,这一瞬,满座皆惊,喧哗吵闹不可思议着有只,他抱着手立着,不说话,却是微笑的看着沈丹阳,丹阳也回首看着他,那脸上满是狂喜。 那一日,天沐师兄带领手下弟子负气出走,此后逍遥祖师仙逝,七妙只觉心中咯噔一声,那明白,自己心中那一方柔软之处,碎了一脚。 又是几个晚上,他与丹阳联手击杀天沐,后者四处奔逃,狼狈不堪,他想起了丹阳御风而行的样子,想起他招手使用祖师传下的那匹锦缎,想到了他破解沈侯爷重宝的那一瞬: 沈丹阳正容凝神,他大喝一声:宣妃! 从那舞在空中,艳丽招展的三丝经锦之上,赫然生出了的那一双葱葱玉手…… 这时他的脑海中哗传来一声响动,仿佛是脑子里有什么东西融化掉了。 意识被拉回到现实,原来刚才关于前半生的回顾,竟不过刹那。 “我就要死了……”他喃喃道。 第二十八章 清水迢迢洗碧心(下) 便就在这个时侯,七妙全身上下,忽然慢慢的,有那微微闪动的光点一个接一个的出现了,他心有所感,抬起眼,竟发现自己的身体,被越来越多的光点包围着,那把寒水剑静静的待在光圈外围,陪着七妙缓缓下落。 那闪动着的光点,乃是翠绿色的微茫,便如萤火虫照淡暗夜的光亮,在雨中竟是分外注目。 光点慢慢动起来,他们拥挤着汇聚在七妙的胸口,零星的光点凑成一团巴掌大的绿色光球,他挣扎着望去,又见那团光芒中,生出一股淡淡的青烟。 这股青烟游离在这光团之中,便似离散在碧玺宝石中的那一丝云气。 如此得渺渺然,似仙似淡。 他的意识,变得明晰与清醒起来,他分明感觉到,这股青烟,似是在呼应自己脑海之中的某些东西…… “是试图唤醒刚才回忆中的某物么?”他闭上眼睛想。 他的神识之中,突然有一只玉镯幻化出来,玉镯通体翠绿,晶莹润泽,盈盈立在他的脑海深处,在那一团浑浊黑暗之中,闪着微弱却清亮的光芒。 不知为何,七妙竟感到这只玉镯正在注视着自己,脑海之中,似是渡来过一份温润、柔和的情意,他的心里响起一个声音:“宣妃……” 这分明是沈丹阳的声音。 “七妙……”忽然有一个声音动情的唤着自己。 这次竟是一个声音,温婉柔腻的女声。 七妙神思一动,那翠镯忽的一下消失不见了,脑海深处,竟又出现了一个女子模糊朦胧的身影,他心下惊奇,就他试图拨开脑中的层层黑暗,勉力向前探去,欲把那个女子瞧个仔细的时候,这女子忽的周身光芒大盛,神识之中那光芒一闪之下,竟又重新归入黑暗。 他的心底,在那光芒闪动的一瞬,竟是看清了女子的脸,看清了,又记不住,似乎对方蹙着眉,也正垂垂动情望着七妙,在七妙的心中,涌出了隐隐一丝憾意,他感到自己的内心,竟有一股亘古莫名的惆怅….. 这个时候,高空中那个老者早已不知在何时远远离开此地,唯有七妙孤零零从百丈高空坠下来,雨势仍盛,风,依旧急,他的眼中,突然飘去两滴清泪…… 便在七妙神识中翠镯消失的一瞬,笼罩在他胸口的那团光芒中,那一股青烟竟自七妙胸口那细若游丝的伤口处,缓缓融入他的体内,与此相伴的,便有一股寒意钻了进来… 七妙感觉到,随着这一股青烟窜入,自己被老者一剑重创的心肺,原本濒死的躯体,已是重现生机。 他心头狂喜,又似抓住了一丝希望,自问背负着照顾宗门的责任,肩上尚有厉修鬼种等人的重托,他还有要去守护的人与物,只求一肩扛起千难万险,又怎堪轻易言死? 他放开心神,任那股青烟带着丝丝寒意游走奇经八脉,青烟游走之处,原本消散的生命之源竟慢慢充溢恢复。 与此同时,他胸口那个光团在慢慢变淡,凛凛寒意竟源源不断的涌入七妙身体,待其觉察到这一点时,运起真气,竟发现已无法阻止这股寒意侵入了,不过七妙自身元功便是属水,故此他索性放开全身经脉接纳这股寒意,试图将其与自己修炼的内力同化。 然而过不了多久,七妙只觉自己运起的元功,渐渐不及寒气入侵之力,他身体一通发冷,忽然一阵刺痛,周身四体百骸便似针刺,仿佛成千上万枚小针密密麻麻扎在自己身上,他痛的得大叫一声,身子痛苦的蜷做一团,他伸手欲去唤身边的寒水剑相助,甫一运功,竟发现自己一丝真气也提不起来了。 此时再不及做法,七妙那身子便是直直的坠了下去,只听扑通一声,他蜷着身子跌进水里,原来老者袭来之时他身在吴境,此地多水,密布河渠,此时他坠入的,便是太湖水域的一方湖泊。 他兀自跌进那水里,因为跌落之势甚巨,便牢牢坠向那湖底,其身上寒气袭人,冰冷刺骨,便有那游过其身边的湖中鱼蟹,乍一接触七妙,竟都凝成一团冰块。 在此危急紧要的关头,七妙脑中顿时闪过一丝清明,他忽然想到白发老者说过一句“天下至阴至柔之宝…”这样的话,当下他灵机一动,自己元功属水,却阻不住这股凛然寒意,但若是幻成女身,以阴柔之体配合元功属性再去炼化侵入体内的寒气,或可有一线生机。 当下他猛地一提真元,这一瞬顿觉身上猛烈剧痛传来,他强忍住,便勉力运起那一丝真气,一时七妙衣履飘散,容颜稍稍流转,竟是慢慢幻化而成了那一副女身…… 女身既现,七妙再次运起功力来,果然,身上的真气可以使唤的动了,只是运用起来有那一些迟滞,运功只是,身上仍旧隐隐作痛,身上那股至寒至柔之力带来的影响却是减轻了三分。 七妙心下一松,已知至此自己便是摆脱了大半危险,终于死里逃生了,于是他任那身子坠入湖水深处,他盘膝坐在湖底,迢迢清水绕指柔,利用湖水本身蕴含的这股绵柔之意,开始慢慢炼化身上那股至阴至柔之力。 此刻天际犹自暴雨倾盆,狂风肆虐,却不知这静谧的水底有一个白衣女子的身姿正盘膝坐着,她垂着双目,身上隐隐发出一点白芒,照亮了这晦暗无光、清冷寂寥的湖底。 先前那白衣老者御气疾飞数千里后,前方竟有一个隐隐的黑点,待其离得近了,原来是一个披着黑衣的老者正立在半空,白衣老者停在黑衣老者的身旁,冷冷的打量了他一下。 “嘿嘿。”黑衣老者全身都裹在黑色斗篷里,他笑道“老家伙,可是得手了?” “嗯,已经解决了。” “好!”黑衣老者又是一笑,他声音尖细锐利,听上去似是用铁器划过一般“那宝贝取到了么?” “顺手毁了。” “啊?不是说好要拿回来么?” “有一些意外,不过人与物都除去了,也算是消灭了麻烦……”老者声音淡淡的道。 “嘿嘿。”黑衣老者搓了搓手“也罢也罢…” 看上去,黑衣老者的心中,也不觉得取回宝贝是什么至关重要的事情,他便接着问道:“那你可是要与我一路回去?” “不了吧…”白衣老者皱眉道“你我凑在一起,总会被那些不明就里的愚氓们当成黑白无常,此甚是可恼,咱们还是自顾自的吧。” “哈哈,也好”黑衣老者笑道“我欠了那袁某人一些人情,也正要去做一件事情,那么我们就此别过了。” “好!”白衣老者也不多问究竟何事,只道了一声好。 两者忽视一眼,竟不再多言,二人纵身,一飞冲起,白衣老者向西,奔那昆仑山方向,而那老者折向南,竟向那金陵方向飞去。 第二十九章 醉痴姑苏梦千载(上) 梧桐秋雨,淅淅沥沥,吴地姑苏,在城外不远,灵岩山中鲜为人知处,有一间雅致小园,其门上牌匾,用隶书刻着三个棕色大字:“静流居”,这三个字扁平古朴,笔墨洒脱,其中蕴藏,竟有通古之意。 此刻的静流居中,却是门庭萧索,其中门大开,院中满布的奇花异卉竟因乏人照料而呈枯败之像,园内鹅卵石头铺就的一条小路也因无人洒扫而铺满落叶,在这落叶之上,竟踏出一行脚印,脚印指向,乃是静流居居中一间厅堂。 只见这间厅堂之上,同样有一块牌匾,书着:“雅园”这两个大字,此刻已过了午前阳光照进屋子来最亮堂的那段时间,故而室外阳光虽盛,厅内却是光线昏暗,顺着太阳透过窗棂射进来的几缕光线,依稀可辨在这雅园厅大厅之上,正站着一个灰色衣衫的老者。 这老者约莫五十多岁,所穿衣衫,乃是一副关外之人的打扮,老者脸上满是岁月磨砺的痕迹,想来不知是经了多少风霜,又添了多少沧桑。 这老者冷冷注视着的,正是瘫坐在身前不远处,一张胭脂木椅子上的另一名老人,这老人佝偻着身子,蜷在椅子上,他身子瘦小干瘪,鸡皮鹤发,双眼空洞无神。 站着的那老者不由叹了口气,幽幽叹道:“静流先生,你很好!” “呵呵呵呵”老者尖利的笑声回荡再幽暗空旷的厅内,犹如神鬼夜哭,他喃喃道:“很好,很好,我如今的样子,果然很好。” 站着的那老者观静流先生的身体神色,心中不觉有一丝后悔,心道虽知静流先生早过期颐之年,但不知他一世修行,精神竟差到了如此。 他早已看出,此垂垂老矣的老人,所余下来的生命力,已然不多了。 此时的静流先生,便似那风中的蜡烛,凄凄摇曳,朝暮难保,但他仍耐着性子问道:“你那两个仆役,云清云殊那两个老家伙又在哪里了?” “云清、云殊……呵呵呵呵…..”静流先生仿佛想起了什么,又尖笑起来,之后,他指着身后幽深黑暗处,对身前站着的老者说:“你看啊,他们都在那儿呢…” “嗯?!”站着的那老人向前定睛一看,心头不觉一惊,原来静流先生坐着的椅子之后,竟摆了一张大供桌,而那桌上,又密密麻麻供着几十个牌位…… “他们都死了?”他不由问道。 “是啊,都死了,都死了……”静流先生一遍遍的重复,似是埋怨,又像是说给自己听“出去没多久,命灯就几乎同时灭了,不知是谁,竟杀光了我的徒子徒孙……” 他呼的抬起身子,无限凄怆的嘶喊道:“他们为什么都死了?!丢下我这孤零零一个人!”然而这句话喊出,静流先生便似泄尽了全身的力气,他重又跌回那宽大的胭脂木躺椅中去,喃喃道:“都怪我为了报仇,害死了他们……不过也不晚……我马上也要死了......便叫他们先走在前,打点好,把一切都打点好……” 最后,他把脑袋歪向站着的老者这边,轻声说:“萧天旭,杀了我吧……” 那被唤作萧天旭的老者叹了口气,轻轻摇了摇头道:“静流先生,我来此本意,却是要杀你......不过现在…… 他顿了顿,胸中似是别有思绪,继而说道:“我萧某人,不屑于杀一个将死之人。” “你便在此等死吧。”他回过身去,大步走出雅园,临出门之时,想到了什么似的,他回过头低声说道“静流先生,你和我一样,都是被仇恨折磨了一生的人。” 雨后的太湖,涤清洗翠,渔人纷纷扬舟出水,撒网打鱼,摘藕采菱,有那士子名流泛舟湖上,曲水流觞之余,歌张志和之《渔歌子》,和到: 青箬笠绿蓑衣, 斜风细雨不须归。 便在太湖边上,又有一处小湖泊,其上有一只小渔舟,一个四十来岁黝黑的汉子正在抓网,他旁边有个约莫是他妻子的妇人,正帮衬着收网入船。 其实吴地水渠,湖泊诸多,出产最丰者,无外那太湖水域正宗,不仅有当世闻名的太湖三白:银鱼、白鱼、白虾,更是漫延八百里,水蟹鱼虾不尽,其肉鲜美细嫩,加之烹饪手段高明巧妙,世人喜食,李颀便有诗赞道:“左手持蟹螯,右手执丹经…..荷叶裹江鱼,白瓯贮香粳……”足见其所得君子钟爱。 但就算是边上湖泊,其下水脉暗通,并不是一汪死水,物产也是颇丰,可是今天这黝黑汉子几把网撒下去,却是一无所获,那妇人不禁埋怨道:“都说了天日晴好,早早的咱们赶去太湖边上,多捕上几尾鱼,你却偏要绕远来这儿,你看,这几网下去,小鱼小虾也没见着一个。” 那汉子也奇怪道:“这湖也是活水,怎会一点小鱼小虾也寻不见呢,这真是奇怪。” 他不好意思的劝道:“昨夜输了那王甲十几文熟钱,这打了鱼卖钱才好还他,不然冷不丁见了面,好不尴尬……” “这偌大湖泊,不经意又怎会见到?”妇人嗔怒道“再者,别人只讲如何顾家,你却偏偏好这推牌九,你说你,你这个不争气的男人!” 她顿足捶胸而怒,不禁哭诉道:“我只道你老实巴交,这才嫁到你们家,如今半尾鱼也打不上,莫说卖钱,今夜炊饭便都作难,等那黄昏回家的时候,别人家都是大箩筐的鱼虾,就你空着两手,别人家都升起炊烟,只你还是冷灶…….” 她不仅舞拳向那汉子捶打道:“你这没用的…….” 话音未落,只听哗的一声,水面炸出一个大洞,一个白衣女子转着身子纵身跃出,一时水浪拍散,那妇人正当头,便是吃了一大口水,本还要聒噪出的话也被呛了回去,唯有先前怒目兀自圆睁。 那汉子也是瞠目结舌,只见那白衣女子跃在空中,清水洗净一身铅华,一副皎皎出尘之姿,女子心下甚喜,不禁仰面笑将起来,那笑声中,满是凌云快意。 这时湖面上,忽然掠过一个灰衣老者,便似鸥鸟扑鱼一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女子身边掠过,老者顺手把女子挟在肋下,便就倏忽而去。 那妇人惊得傻了,半响说不出话来,那汉子也是一惊,忽然之间,他竟裂开嘴笑了,因为眼瞅着头顶之上,大尾大尾的鱼们正如绽放的烟花一般,正噼里啪啦着朝着他们砸下来。 第三十章 醉痴姑苏梦千载(中) 先前那跃出湖面的白衣女子,可不正是七妙,她受那西昆仑寿翁长虹贯日般的一剑,跌落尘寰之后,幸得安乐侯家重宝救命,又急中生智用女身同化此宝绵绵阴柔之力,这才死里逃生。 因为其本身元功属水的缘故,这件宝物又给她带来不少说不出的好处,其后数个时辰,她独子在湖心水底盘膝打坐,只觉自己奇经八脉之中,源源不绝涌入一股生气,而自己的真气内力竟也随之猛的增长了不少。 想想也知道,既然是凝聚飞升之人一世修为的重宝,其威力可想而知。 她试图做法试一试此时自己的修为提高到了何种程度,然而令人郁闷的事,大概是因为那重宝之上那心咒的缘故,她与体内多出来的这股真气之间的联系,时有时无,使唤起来便像对那那调皮的小孩儿,时好时坏,颇不灵便。 而且因为要压制此宝阴力的缘故,自己暂时不得不保持女儿身出现,这才能保证自己不会受那刺骨冰寒折磨而死。 不过她又确实感觉到,此宝之上的心咒,已经残破大半了,这是一件奇怪的事情,要知道,几天前自己哄骗安乐侯,取得此宝,只是让心咒松动了一点而已。 她隐隐觉得,此事和自己由高空坠落时,脑中闪过沈丹阳那副三丝经锦有关,因为便在自己忆起那一声“宣妃”,和那一双葱葱玉手之时,此宝化作无数点微茫,凝聚一缕青烟出现,正似是有所呼应。 难道大半心咒竟是因此而解?她心中暗暗忖度,又想到脑海中浮现的玉镯,那女子朦胧的身影,心头莫名出现那种怅怀千古的情绪,只觉得匪夷所思。 她想到,自己要先去三仙天一会那魔教第一人,雷若彤前辈,让雷若彤看看是否能设法将自己身上阴力渡给她,如此,兴许对解开雷若彤身上的隐疾有帮助。 她脑中又浮现出那日寿翁严华子说的那句话:“” “想用天下至阴至柔之宝,去融合天下至阳至刚之功……” 若能救得了那雷若彤,那对宗门和魔教,自是一件天大的好事,这之后她当再回南疆,好好查一查发生在自己身上的这些怪事。 拿定主意后,她便如游鱼出水,高高跃出了水面…… 此刻天气晴好,不见昔日阴霾,七妙内心也是大畅,这次自己死里逃生,虽遇重大挫折,但自己全身功力不降反涨,凌云快意,不由得让她纵情大笑起来。 便在这时,一老者身如风雷闪电,飞掠过七妙身边,竟一把把她挟在了肋下,七妙心头大骇,急欲挣扎时,老者一直真气激射,早就封住了她全身穴道。 她在惊怒交加之下,却只能这样被老者夹着,身不由己随之飞去。 她心头大怒,不由想到,自己在那南疆,也是罕有敌手,即便是打不过那魔主厉修鬼种,自己也有全身而退的把握,怎么这几日竟被人像耍弄小孩儿一般任意摆弄。 她不由恼道:“莫非自己也是那井底观天之辈,难道这天下英雄,竟然都如此了得?” 老者带着七妙,行不多远,身前便是那水乡姑苏, 此地水陆交错,千百年来热闹繁华。便看那烟波浮动,浮云千载,悠悠柔柔里的姑苏女儿家,端的是大好江南。 那老者裹挟了七妙直入了那姑苏城,寻常几个城市都是净水泼街,黄土垫道,这姑苏城内却竟是沿河铺就的青石板路,那街市人来人往,摩肩接踵,异常繁华,游人声、叫卖声喧哗不断,却因为吴侬软语,听着便不觉鼓噪吵闹,间或有那茶楼里传来小女儿嗲嗲糯糯唱着那昆曲、平弹的声音,便更显处地风雅。 老者夹着七妙,从房檐之上急掠而去,便把这风雅景色、众生百态尽收眼底, 寻到一个偏僻巷口,老者这这才把她放下。他倒也放心,卸去了加在七妙身上的那些禁制。 七妙这才定睛打量老者,只见他一副关外打扮,一身绒服做短打扮,头上盘着帽子,约莫五十岁左右,脸上皮肤黝黑干硬,看上去似是饱经风霜。 她怒道:“你是何人,抓我作甚!” 老者呵呵一笑,说道:“今日萧某多逢意外,想杀的人没杀成,却见到本不想抓的人,张仙子莫要动怒,萧某擒你到此处,只是请你帮个小忙。” 此人竟是先前在那静流居中出现过的关外老者萧天旭。 七妙心头莫名其妙,心说“要说多逢意外,那也轮不到你……”,她不忿道:“我不是什么张仙子……” “哈哈哈哈”那萧天旭大笑道“你不要耍弄这种小娃娃的手段,灵颦仙子张婷婉,三年前我去灵霞岛上寻你师尊天命自在通晓仙时,曾在其洞府瞥过你一眼的,你莫要以为萧某老糊涂到认错人了。” “可不就是…….”七妙心道,她急欲分辨:“我不是……”话未出口,却蓦地收住了嘴。 想那七妙是那何等聪明之人,几句话说过,当即想明了这其中关节,那老者明言,要找的是一个叫张婷婉的女子,若自己坦承不是,以此老手段,自己之后命运又会如何?不如先听听他目的究竟为何好了。 果然那老者不耐道:“女娃娃休要再嘴硬,萧某请你过来,也只是顺手而为,原本我引一个敌人来此处报仇,既然遇上你了,便请你在此做个见证,又或是给萧某牵制一下敌人好了。” 七妙奇道:“你想让我怎么做?” “不怎么做…...”老者傲然道“若我杀了敌人,便放你离开,从此在江湖上广为为我传播此事,若是我不敌么……” “那就拿你挡在身前,引那人忌惮,能挡的几下是几下好了。” 七妙听后又好气又好笑,这老人竟是那自己当做挡箭牌了,她又奇道,此人武功卓绝,竟不下于那日遇上的寿翁严华子,又是什么样的敌人,竟令此人如此慎重。 这时忽听的有人唤了一声道号,紧接着一声清朗郑重的声音传来:“凌纵云已经来了,萧天旭你可是满意了么?” 只见巷口站着一个手抱佛尘的道人,身背一口宝剑,面目庄严郑重,正端视着二人。 第三十一章 醉痴姑苏梦千载(下) 此人缓缓现身,神情肃穆,七妙打量时,见他也是四五十岁年纪,面目庄严,唇下蓄着胡须,他身穿蓝色长衫道袍,头戴五岳散冠,身后斜背一把宝剑,怀中正捧着一柄佛尘。 “萧天旭,如你所愿,我来了。”此人声音醇厚稳重,透着一股清高与威严。 “哈哈哈哈”那被唤作萧天旭的老者狂笑道“来的好,来的好,来的很好。” 他抓起身后缚着的一个包袱,向那自唤凌宗云的老者扔去:“拿着,你要的东西!” 凌宗云伸手接过包袱,将其掀开一角,却见里面赫然两个浸满石灰的人头,披头散发牙龇目裂,正是死不瞑目。 “你!”凌宗云怒目圆睁“王家父子与你无冤无仇,若要引我出来,为何一定要杀害此二人性命?” “哼哼,要怪就怪这王学究交了你这样一个好朋友吧!”萧天旭一身冷笑,束手在胸,恨恨道“若不是你杀了我那独子,我又为什么会在这十年来苦苦寻你报仇?” “唉,都怪凌某前几次放过你,这才连累了好友。”凌宗云叹一口气。 “既如此,这次便放手拼个你死我活吧!”萧天旭一声厉喝一声,身形晃动,忽的一声,便向凌宗云扑去。 他舞起双掌,来势甚急,只见凌宗云脚步游移,身形少退,轻送佛尘扫过,在萧天旭扑来一瞬卸去他全身力道,这一下轻绝巧妙,颇有四两拨千斤之意,继而左掌挟劲风推过去,那萧天旭自也不是易于之辈,也是一掌击来。 二掌相对,凌宗云岿然不动,萧天旭蹭蹭蹭后退三步,他大笑一声,提动真气,便要做法再次攻来。 “萧天旭!”凌宗云将手一摆,那萧天旭愣了一下,怒道“生死之战,还要多言什么?” “我这次即来,便是要将事情做个了断……”凌纵云叹了口气“然而此地城中,你我修为,贸然动手,势必殃及无辜,我想与你相约三掌,你看可好?” “萧某岂可与你行如此儿戏之事?”萧天旭拒绝道。 “哎……便由你先发三掌”凌纵云不待他多说,自是抢着解释道“凌某不避不躲,任君用上全身道行,若是凌某不幸毙命在你掌下,正可趁了你的心意。” “这样……”萧天旭不由犹豫,他自忖刚才甫一接战,便自觉与这凌纵云仍是尚有差距,后者轻巧化去自己凌厉一击,又一掌将自己击退,虽然这一掌双方只是试探,却也露出一些端倪。 他不由滞闷,十年来自己两次去找那凌纵云报仇,激战之后都败于对方,后者虽然每每放其离开,但他自认为杀子之痛不共戴天,不能手刃仇人便难以为人,待其第三次去寻凌纵云时,却得知他已退隐云游江湖去了,此后自是寻了数年,然而却是遍寻不见。 心头恼怒之下,他顿生一计,先后寻到凌宗云老友王学究与静流先生家里,欲加害他们来引起出现,虽然他最终放过了静流先生,但是王学究父子,终究是被其杀害了。 在起沿路奔走过程之中,又顺手掳来了误以为是灵颦仙子张婷婉的七妙,这一下果然引来了凌宗云,他明白,这一次若是败了,对方恐怕是不会轻易放自己离开的。 要报仇,机会便只有这一回,一念及此,对凌宗云的提议,他不觉心动。 “若是凌某不敌你这三掌而身死,还请你放过身后那女子。”凌纵云是明眼人,早察觉出站在萧天旭一身修者气息,观其神态,又像是被萧天旭胁迫着带到此地。 在这性命攸关之际,忧心的却是他人的生死,闻言七妙不由心中感动,他心中奇道:“这名叫凌纵云的道长如此胸怀,杀萧天旭的独子,又不知是为了何事?” 然而江湖仇杀本就是笔糊涂烂帐,何况观凌纵云一副正道修仙者模样,自己还是不要过多暴露的好,念及此,她仅是微微颔首致意,朱唇未启。 “若是我那三掌没有杀的了你,又待如何?” “以你萧老怪的脾气,自是不会不躲不避让凌某我在你身上打上三掌,如此又何必一问,三掌若是没能伤得了我,也还是请你把那女子放走吧。” “哈哈哈哈”萧天旭大笑道“果然最了解一个人的的,还要数他的敌人……” 他略带惋惜的说:“你可知道如今这天下间,我只佩服一个人。” “哦?” “便是你凌纵云了…..”萧天旭坦然道“然而你杀了我的儿子,杀你,便是我今生唯一要做的事。” “唉!”凌纵云叹了口气,他有些想解释什么,然而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只是淡淡的道“那便来吧……” “好!缚骨手!”萧天旭一声暴喝,只见三人站立的地面猛的晃了一晃,萧天旭脚下那块青石板上轰的一下竟翻起来,石板下略带潮气的那一块儿土地竟像是沙漏一样嗖嗖嗖的陷下去,现出一个拳头大小,昏暗幽深,深不见底的地洞出来,这时一个空余嶙嶙白骨的胳膊伴着一阵阴风从洞里伸了出来…… 这时萧天旭拿出一把匕首来,向自己左手手心狠狠一划,霎时只见一股鲜血流出,他将血滴在那白骨手臂之上,便见那洞口那股风更显阴厉,而那白骨手臂一副跃跃欲试之像,萧天旭将左臂向前一伸,那白骨竟攀上他的胳膊,竟盘根错节一般架在他的手上。 白骨之中隐隐有数十根丝血线散出来纠缠在萧天旭的胳膊上,竟刺破其肌肤深入其半个臂膀,血线蓦粗壮了数分,之中竟有鲜血汩汩流窜,仿佛将这条白骨臂膀与萧天旭左臂连成一体,此时这名老者脸上隐隐竟有饱胀的红色,显得神情是如此诡异。 这时凌纵云微微闭着眼,对眼前发生的事情不闻不问,待其施法结束,他才慢慢睁开眼,悠悠叹了口气道:“萧天旭,使用如此鬼道,你的寿元必将受其反噬亏损。” “只要能杀了你,一切都顾不得了。”萧天旭厉声道,这时他并不攻击,却转而问身后那七妙道“张仙子,你可知道,我与这凌纵云之间有着何种深仇大恨?” 七妙闻言一愣,她何等聪明,心道你这么说,自是想让我去问了,但依她淡漠的个性,虽然忌惮萧天旭会杀人灭口,却也不会过分怕了,当下便轻声说道: “愿闻其详。” 第三十二章 混元兵甲攘白骨(上) 姑苏城内,偎红倚翠,酒肆茶坊,舞榭歌台的一旁,竟有一名老者身缠绕着锐利的杀气,藏在某个隐蔽无人的巷子里。 老者身畔,站着一个容貌俏丽的白衣女子,在他对面,又是一个面容端庄严正的道人。 此便是萧天旭与七妙等三人。 萧天旭冷笑一声,便对七妙讲道:“那是” 那时萧天旭与凌纵云赌赛,后者以七妙性命邀约萧天旭击向自己三掌,他自是不避不躲不反击,任君施为。 如此好事,萧天旭自是乐意,他当即施法,从地下九幽深处招来一只白骨手臂,附在自己左手臂膀上。 此法施展缓慢,然而那凌纵云只是冷冷看着,并不干涉,等着他一掌击来。 他心道此地寻常巷陌,少不了有人经过,幸好自己刚才进巷子时已布下一道符,将此地暂时闭成死路,此时只需全力以赴,应付萧天旭那三掌以及救出他身后被困之人好了。 然而萧天旭却突然借七妙扯了个由头,讲起来当年那件事来,这件事双方纠缠了多年,他心知萧天旭已入执念,当下便耐着性子听他讲来。 只见那萧天旭对着七妙说道:“张仙子,我记得你是灵霞岛通晓仙的亲传弟子,对吧?” 七妙生怕露出什么马脚,只是眨眨眼睛,并未答话。 凌纵云心中一凛,原来这女子竟是通晓仙的亲传弟子,却不知怎地落在这老怪手里。 只听得那萧天旭又问道:“请问张仙子,通晓仙平素对你如何?” 这下七妙无奈,这下不好再不接话了,她只好含糊回答道:“颇为严正。” 她此刻心里想的,却是乃师逍遥祖师。 萧天旭呵呵一笑,说道:“我知那通晓仙恬淡闲适,生平收徒不多,对你恐怕表面上纵是严厉,内里的师徒情谊,应该却也十分深厚。” 七妙心里细细咂摸这句话,逍遥祖师却也那是云淡风轻之人,平时对七妙虽要求甚严,看上去不甚喜欢,却是外冷内热,暗地里对其着实是多有照顾。 她不由得点点头,这次不再是敷衍,而是真心实意。 萧天旭哈哈大笑起来,说道:“这就是了,你那女娃子,莫要不解大人的心意,有时候他严厉些,说话凶些,心里到底是拿你当亲人一样看待,对你好的。” 此话颇为触动七妙,便是那凌纵云,也不由得忆起自己远在家中的两个女儿。 只听那萧天旭叹了口气道:“师徒之情便已如此浓厚,更何况是对自己的亲骨肉呢……” 他话锋一转,对那凌纵云说:“当年我那孩儿萧一鸣只不过失手杀了几个青楼里的女娃娃,这本是无心之过,叫你经过,竟就把他杀了,你可知道我这父亲是如何的痛彻心扉?” 凌纵云听其如此说,不觉怒道:“你那孩儿在青楼里醉酒施暴,奸杀了那四名青楼女儿,你怎敢言失手,他一把火烧净青楼,你怎能说无心?” “不要说得如此冠冕堂皇!”那萧天旭大怒道“我且问你,若是你家孩儿偶有失德,你自问内心,敢对着这天地发誓也会如此绝情么!” “假若如此……”凌纵云正色道:“纵云我敢指着着天地起誓,若我子女敢做这有愧……” 他话音未落,却看那萧天旭身影一晃,蓦地从原地不见了。眨眼之间,他竟忽的一下,出现在自己身前不过两寸的之处。 原来萧天旭即知凌纵云肯结结实实的接上自己三掌,不避不让,自是有一定把握,故而他心生一计,先以谈及师徒父子情爱,松弛凌纵云心神,这才突然出手,现雷霆一击。 只见他此时突然出现在凌纵云身前,左臂鬼爪高高举起,口中嘶吼道:“凌纵云,死吧!” 那凌纵云猝不及防,连眉头都不及皱上一下,便被那萧天旭一爪抓穿了胸膛…… 这一下变故,令七妙顿觉错愕,没想到这叫凌纵云的老道如此不堪一击,又或是那萧天旭手段如此狠辣。 那萧天旭一击得手,眼见十几年来杀子之仇一夕得报,他不喜反辈,哀痛的叫道:“鸣儿,乃父今天帮你报仇了!” 这时只听凌纵云冷冷的道:“萧天旭,看看你的左手。” 萧天旭一愣,旋即顿觉身体有异,他嗖的一下抽回插在凌宗云胸口的左手,却见原本盘附在其上的那白骨手臂早被化去不见,而左臂竟变得异常干瘪单薄,竟像是失去了全部精血一样,他啊的大吼一声,身子猛地向后退了数分。 他再定睛一瞧凌宗云,只见其半个身体竟变得飘忽透明,周身真气环绕,脚下踩着氲氤云气,他脸上一副不可思议的神情,惊讶道:“半仙之体?难道你竟到了得道飞升的地步?” “并非如此。”凌纵云淡淡道“只是我这几日制成了几张混元符,这才化去了你这一击。” 七妙心中惊骇,这混元符乃是传闻中能激发天地元气护体救命的咒符,凌纵云不仅成功制出来了,而且还是几张,这需要多少天材地宝啊。 “原来如此…...”萧天旭闻言心中稍定,他转而笑道“我闻这一张混元符只能化去一次攻击,并且一日之内不可多次激发,否则会连累自身消散在这天地之间。” 他长喝一声道:“那接下来你要小心了,蚀骨手!” 只见他口中念念有词,而先前身边那拳头大小的黑洞里竟窜出一大股黑雾来,这萧天旭将自己的两只胳膊都伸入到那黑雾之中。 黑雾流窜,罩住萧天旭双臂,七妙离得近,便隐约见那黑雾之中,竟隐约露出千百颗惨白惨白的牙齿,众多牙挤在萧天旭的手臂上狠命的咀嚼啃咬起来,霎时传来一阵密密麻麻的密密麻麻之声噬肉销骨。 观此情景,七妙不由想到那日安乐侯夜宴宾客之时,厉修鬼种与她假意演上一场戏,厉修鬼种身裹黑雾吞噬毛道士符咒画出的那一尾假鱼,那夜情景与今日所见比起来,可以说是小巫见大巫了。 半盏茶时分,那噬肉销骨声音渐渐消失,萧天旭双臂晃去,罩在手臂上的黑雾消散不见,七妙定睛一看,竟见那萧天旭两条手臂再不剩一点血肉,只余下嶙嶙白骨…… “哈哈哈哈!”萧天旭脸色顿时苍白了数分,他惨笑道:“凌纵云,纳命来吧!” 第三十三章 混元兵甲攘白骨(中) 只见那萧天旭做法,从那破开的深不见底的洞穴之中,招来九幽之地一股幽冥鬼雾袭身,鬼雾将其手臂血肉啃噬一空,只余两臂惨白枯骨。 一时此地气氛变得诡异莫名,萧天旭咆哮一声,将骨爪舞在胸前,只见其原本干瘪褶皱的脸上,多出了一股凶残暴戾的神色。 “凌纵云,纳命来吧!”他嘶吼一声,随即向前奔出,这一次萧天旭的身子不像上次那般迅疾,相反,竟是有几分凝重,七妙定睛看时,在这老者身周阴鬼之气流窜,在他双掌之上,竟叠加着不知几许的重重的鬼力。 这一瞬,阴鬼之气自九幽深渊流窜而出,幽魂怨鬼悲号恸哭,飘忽在巷子之间,连那巷口的阳光,都被遮蔽的黯淡了几分,七妙提起一股真气,化作一蓬薄薄水雾护在自己身前,将那些鬼魂阴气隔绝在外。 她虽在因缘际会被那沈侯爷家重宝所救,但也许是此宝阴寒之力过于庞然的缘故,自己虽强做女身将其炼化,但对自身暴涨出来的这股真气,每每总是使用不畅,不然又何苦在此受制与凌纵云与那萧天旭二人比斗。 念及此,她不由苦笑。 却看那萧天旭双掌齐出,挟无匹鬼力,带上了一股劲风,便向凌纵云胸口拍下去……. 只听啪的一下,萧天旭大吼一声,身子便向后跌倒,只见他两臂白骨节节断裂,胸口如被巨石砸下去一般,竟凹进去一个大洞。 萧天旭重重的跌在青石板上,双眼恨恨的望着凌纵云道:“这次……你又用了什么法术?” “兵甲符!”凌纵云声音浑厚洪亮,竟是中气十足,他兀自站立巷口,俨然渊渟岳峙,七妙奇道:“难道刚才萧天旭全力施为,竟不能动他三分,此人道行之高,竟至如斯?” 那萧天旭心头也是一阵恼怒,原来刚才他双掌齐出,狠狠击在凌纵云胸口,那一刻,双掌竟像是击在铜墙铁壁之上,他自问便真是铜墙铁壁也抵不住自己摧金裂石这一击,然而刚才那一下,便似那共工一头撞去不周山,分明就像是自己只身撞在一股难以撼动的巨力之上,受此巨力涤荡反击,他双臂尽碎,奇经八脉如遭雷击。 此刻姑苏城外,那苍松翠竹,秀密山林深处,素有吴中之巅的穹窿山上,有一处山峰之上爆响一声,山脊之上轰的炸烈开来,那声势动天,引得附近居民牲畜纷纷举目观望,竟见那山腰之上,赫然豁开了一个大口子来。 众老百姓见了,误以为山神显灵,众人又想到古时那孙武子曾在此山久居,运筹帷幄,莫不是近日来哪里不周全之处怠慢了神灵?有那平素笃信佛教的阿婆阿公慌忙面朝穹窿山跪拜磕头,口中莫名喃喃起来。 这边凌纵云双目炯炯,眉宇之间一股超卓气概,他看了看瘫在地上萧天旭,沉声道:“此兵甲符乃是纵云近日炼制而成,乃能用天地山岳为替身,挡下敌人一击,想来这一下你不好受吧?” “哈哈……哈哈”萧天旭兀自惨笑,却不去理他。 “刚才你已两掌齐出,这三掌之约已过,就让那张仙子离去吧…..”凌纵云正容说道 他冲七妙点点头,后者会心,自是缓缓从萧天旭身边走过,他自忖此老者此时功力,想再拦下她已经难了,然而老者为亲子报仇的这份决心,又不由令其心底唏嘘。 她行至凌纵云身边时,忽听这道士说道:“仙子身上,似有某种隐疾?” 她心中一愣,心道这道士好眼力,难道单是看了自己一眼,便能察觉出自己此刻正受制与体内那股阴寒之力? 又听凌纵云沉声道:“仙子身上隐疾,可愿让纵云查看一下,或能有法缓解。” 先前比斗,七妙早已知道此道士修为高深,心道此事正是求之不得,故而款款拜道:“那便有请道长施为。” “好!”凌纵云闻言拂尘轻轻一挥,一小股真气便渡进七妙体内,然而这股真气甫一入体,竟似泥牛入海,瞬间便被七妙身上那股阴柔之力所扼杀。 “嗯?”凌纵云眉头一皱,用手抵住七妙肩头,这时一股纯阳真气涌入七妙体内,七妙只觉肩头一阵温暖。 便在这时,情势突变,七妙体内充沛着的那股源源不断的阴寒之力受凌纵云真气所激,竟急速运转起来,与那后者那股纯阳真气对抗。 七妙只觉身上又是一阵寒冷,脸上青白相交变幻,肌肤之上,竟凝成一股薄薄的冰雾,凌纵云见状,他赶忙停住真气运行,撤去手掌。 先前进入七妙体内的那股纯阳真气便成了无根之源,无水之萍,不多时,便被那股绵绵不绝的至阴致寒之力所吞噬。 凌纵云看了看自己手掌,兀自裹上了一层薄冰,他心头惊骇,不由讶异道:“仙子身上一股阴柔阴寒之力充沛异常,纵云惭愧,妄自试探,竟反而受其克制,还连累到了仙子。” 七妙感动道:“道长为了救我,未及收功便撤去手掌,乃至损失了一股真气,是我惭愧才是……” 凌纵云摆摆手,他并不把损失真气之事挂在心上,反而细细斟酌其七妙身上这股阴寒之力,沉吟半响,他皱眉道: “仙子身上这股真气,乃是一股阴寒之力。请赎纵云直言,这大概是仙子炼化了某种天地间至阴致寒的宝物,然而仙子修为却还不够驾驭此股真气,故此,反而影响到自身元功,乃至功行不畅。” 七妙闻言甚是佩服,此人竟由一渡过一股真气便将事情推测了个大概,他心中带上一丝热切与期盼,问道:“那么请问道长,可有法能解此症?” 凌纵云面带一丝愧色,摇摇头道:“惭愧,凌某自问无法在不伤及仙子的情况下将这股寒气化去……” “这样……”七妙心头不由闪过一丝失望,观凌纵云如此道行,竟也无能为力,不由得想,不知道天下间还有没有法子,解我这一身困扰。 “仙子莫要过于忧虑……”凌纵云劝道“想你师尊通晓仙,乃是正道第一人,一身神通贯天彻底,你这便快些回灵霞岛去闭门修炼,有他在一旁指点,料三五年自身修为提升之后定能顺利吸收融合这股阴寒之力,届时对仙子元功也当大有助益。” 七妙闻言,心头更加郁闷了,但她不好表露出来,只是淡淡道:“那便多谢道长了。” 凌纵云观她神情,只待她心中仍自忧虑,她想了想,拿出两张符纸来递给她:“这时纵云所炼制的混元符与兵甲符,便送两张给仙子护身,以防回这灵霞岛的路上再有个万一……” “这……”七妙接下这两道符,不由心下感动,这名叫凌纵云的道士云一身凛然正气,心忧他人生死,言行全然不似作伪,和以前零星见过的几个正道人士的虚伪嘴脸比起来,竟不知高出几许。 她正要出言答谢,却猛听的那萧天旭一声吼道: “凌纵云,再来接我这一击!” 第三十四章 混元兵甲攘白骨(下) 那七妙与凌纵云只顾说着话,却没在意原本躺在地上的萧天旭。 他二人循着萧天旭的声音望去,只见那后者摇摇晃晃站了起来。 那双本化为森森白骨的双臂,肩膀处,竟伸出密密麻麻的血线,血线像无数游动着的虫一般,爬满萧天旭的胳膊,赤红色的血肉皮囊沿着血线了生出来,血肉蔓延生长,渐渐覆盖上他的手掌。 而萧天旭原本惨白的一张脸,经又浮现出一种异常的红。 他的脸上,多了一种诡异的神色,周身上下,竟有两三缕怨鬼孤魂游走缭绕,声声凄厉啼鸣。 偌大的巷子里,静的只余怨鬼啼呖之声。 萧天旭眼睛圆睁着,眼神色变得赤红,他死死盯住了凌纵云,眼神之中,竟多出了一种说不出的怨毒。 “咯咯咯,咯咯咯”萧天旭的牙齿上下咬着,咯咯哒哒响起来。 “咯咯咯,咯咯咯”他的声音响起来,竟与先前不同了,听上去像是换了个人,是那么尖细刺耳,只听得他说道:“凌纵云,你还记得我是谁么?” “竟然是你,萤鬼。”凌纵云一脸肃穆的看着他,冷冷的道“没想到萧天旭唤出来的,竟是你这家伙。” “咯咯咯,咯咯咯”那萧天旭的样子也似变了,身子混若无骨一般,盘旋扭曲着,她咯咯咯的惨笑道“这萧老儿太小气了,只会拿自己的精血饲养我,我便只肯借手给他用用……” “我没日没夜在耳边轻声说着‘我饿啊,饿啊,就让我吃了吧,让我出来玩会儿吧……’”他惨惨笑着,一股强大的鬼魇之力顺着声音传过来,七妙不觉心神一荡,凌纵云佛尘轻轻抚过她的衣角,真力激荡之下,七妙自是一个激灵。 她恍然醒过来,不由心下一惊,这是何等魇能,竟险让她心神失守。 “这是我昔年遇上过的一只恶鬼,那时我没有能力消灭他,只好将其赶回九幽深渊”凌纵云淡淡道“不料今日他又逃出来作祟。” “竟连道长都无法消灭他?”七妙心神一凛。 “咯咯,凌纵云你还是好手段,轻松便化去了我摄人心魄的鬼力”出现在萧天旭身上的萤鬼,又扯着尖细的声音说道“不像萧天旭这个老家伙,为了不被我迷了心神,他每天都不肯睡觉呢……” 原来这萧天旭为了抵抗萤鬼噬人心魂的声音,没日没夜的睁着眼睛,一时一刻不肯休息,“不知他究竟坚持了多久?”七妙心中想。 “他心中心心念念的可都是为你报仇呢,咯咯”萤鬼叫道“只是我在他耳边不断唤着,劝他把身体交给我,声声句句都尽到了萧天旭的脑子里,每每他精神快要崩溃时,竟会掏出匕首来,在自己的大腿上割上一刀呢咯咯…….” “啊…..”七妙动容道。 “每到这个时候,萧天旭便抱着膝盖哭起来,他哭诉道,自己还不能死,我劝他一句,他便再念上一句那宝贝儿子萧一鸣的名字,他喊着,我还不能死,我还要亲手提自己的儿子报仇呢咯咯咯……” 七妙闻言心下戚戚,而凌纵云不由怒道:“你怎能如此玩弄人心!” “可是慢慢的,不知道熬过了多少天,便是叫唤儿子的名字也再也抵不过那浓浓的困意了咯咯”萤鬼幽幽说道“我已经把他的脑子搞乱了,只需要再来一下,这具身体就是我的了,然而这个时候,他却叫起来另一个名字,这可名字叫出来后,这老儿整个人又都清醒了,你知道他在叫谁么……” “是谁?”七妙心中问道。 “凌纵云!”萧天旭怒目猛地又睁,面目神情在这一瞬,竟恢复了正常。 “杀了你!”萧天旭苍老低沉的声音响起来。 “杀了你咯咯!”萤鬼那尖细锐利的声音叫起来。 只见萧天旭两只手臂又伸出来,狠命像身旁墙上一推…… 啪的一声,那面墙猛地晃起来,似是有一股黑色鬼力沿着墙壁,仿佛波浪一般传过来,鬼力摧动下,一块块墙砖接二连三的跳了起来。 又听嘶的一声,凌纵云原本贴在巷口那张护住此地,不叫外人探知的符竟自行烧着了,化为点点灰烬。 “哎呀,要地震啦!”巷口这面墙本是街面一众房屋的后墙,墙后传来不少人惊声呼唤的声音。凌纵云心道一声不好,自问这股鬼力摧枯拉朽之下,前面那一众房屋定是倒塌无数,少不得将有人命伤亡。 心知巷口用来禁制的符咒已被破了,情势很是不对,凌纵云佛尘向后一扫,喊一声“走!”便将七妙轻轻托起,送到巷子左边,屋脊瓦当之上。 他二话不说,送过七妙,将佛尘向身后一别,凝聚全身真气,也是向着那面摇摇晃晃的墙面一掌击过去。 他手上亮起一团白色光芒,似仙似淡,白色光团击在这面墙上,竟化作一圈又一圈的涟漪,那黑芒鬼力遇到白光,竟慢慢被其冲淡,而这面墙乃至其后街面兀自那股摇摇欲坠的倾颓之势,竟大有被止住得样子。 七妙站在另一边墙边屋顶上,招手唤来寒水剑,她想到自己有生以来,除了宗门师长兄弟之外,还没有人对她这么好过呢,要是现在就这么跑了,放着这道长一个人对付那萤鬼与那萧天旭,自问可是枉为世人了。 却在这时,双雄借助巷子这边黛瓦白墙几间屋子角力比斗,萧天旭脚下影子却笼上了一层黑烟,它竟然向前伸出,一下子变得细长。 这影子拉的细长,仍旧是一副双手击在墙面的样子,嗖的一声向前伸去,影子穿过凌纵云身子,到了他后面,竟又有了诡异变化。 七妙眼见凌纵云无暇分身,而萧天旭的影子伸长绕到了他的后面,竟然呼的一下摆脱地面,张牙舞爪着立了起来,她赶忙叫上一声“小心”,寒水剑挥出一道剑气,向那鬼影击去。 寒水剑迎空画出一道淡蓝色剑气,一击袭向那诡异莫名的影子,然而剑气击在鬼影之上,竟似泥牛入海,了无声息。 这时鬼影赫然裂开一道口子,从中跃出一个混着半截血肉,一身森森白骨的鬼来,那鬼眼中闪着红光,竟和那萤鬼附在萧天旭身上之时一模一样。 只见那鬼张牙舞爪,咯咯一身惨笑,纵身直取凌纵云而来。 第三十五章 游园惊梦魂断殇(上) 便在凌纵云全力施为,与那萧天旭比斗法力之时,后者的影子,突然斜斜的伸过来了。 那影子绕过凌纵云,蜿蜒屈伸来到他身后,竟伴着兹拉一声异响,张牙舞爪的站了起来。 影子之中冒出一股黑气,有两只白骨嶙嶙的手抓扒出来,将影子撕开了一条裂缝,一张狰狞丑陋的鬼脸从裂缝挤出来,他赤红着眼睛,嘴上挂着惨惨的笑,可不正是先前与凌纵云说话的萤鬼。 便见此鬼将影子中的裂缝扒开,一个大步约了出来,他的身自包裹着半截血肉,还余半身白骨森森恐怖 萤鬼身上血肉模糊,它伸出利爪,便向凌纵云抓去。 七妙心道睹此情景,心下一声不好,她急着结了个手势,要施法救时,竟是来不及了。 …… 凌纵云自知身后一股阴风袭来,萤鬼离得太近,来得太快,他却无暇回身。便在这生死关头,他心道一声无奈,微微倾了倾了肩头。 嗡……的一声,身后那把宝剑竟发出的一声铮鸣…… 嗡……宝剑不耐噪动,竟窜出剑鞘半尺,剑上寒光乍现。 “死吧,凌纵云!”萤鬼裹挟无匹巨力,咆哮着扑上来,转瞬便至凌纵云的身边。 “清风!”凌纵云双掌兀自推着墙,他高叫一声,身后那把剑应声出鞘,迸现弯丈光芒,萤鬼措手不及,正扑在了剑上…… 这不过白驹过隙的一瞬过后,只见那萤鬼嗷的一声大叫,脸上一副难以置信的神情,它不及再说什么,周身一通爆响,白骨肉身竟是节节寸断。 七妙神识一动,脑海中重现出那一瞬间捕捉到的画面:只见凌纵云身周白芒一现,那清风剑上窜出三尺剑气,呼的一下向其身后一斩,这一剑斩去,惊鸿剑气破开萤鬼肉身,又当的一声自行收回剑鞘,其势迅捷,空中仍留着冲天剑气划出的一道残影。 此时一个笼在一股黑烟中的影子从那白骨堆中惊慌着升出来,黑烟摇摇扶扶,直窜天际,凄惶逃窜而去。 却听得有一个女声冷冷道:“想逃,不觉晚了么……” 原来竟是七妙拦在黑烟一侧,只见其只手舞动五尺寒水身剑,疾向黑烟一斩。 寒水剑上蓝茫一闪,似有一股水汽绕在剑身之上,游走流动,此时七妙全力施为,竟一剑斩去黑烟大半。 可怜那萤鬼大半鬼力已被清风剑一剑破去,其元灵藏在黑烟之中妄图逃掉,却如何是七妙的对手? “呜…..”便听得黑烟里一阵凄厉呜咽,嘭的一声炸开,就此于天地之间消散殆尽。 可怜那萤鬼,自以为寻得了找凌纵云报仇的机会,却惹的自己魂飞魄散与此。 然而又在此时,情势又变,那萧天旭猛的跳了起来,便似离弦的弓箭一般扑向七妙,七妙急忙横剑在前,心道这次无论如何不能让你轻易得手。 只听当的一声,萧天旭左手食指在寒水剑上弹了一下。 “啊……”七妙只觉被一股巨力震得周身发麻,她把握不住,寒水剑就此跌落屋脊。 那萧天旭看准时机,又一把将七妙像夹小鸡一样挟在肋下,他哈哈一笑,沿屋顶几步跳出,便带着七妙破空而去。 “凌纵云,想要这女子平安,便到静流居来寻吧!” “休走!”凌纵云怒道,他欲追上去,却苦于尚未完全止住身畔一众房屋摇摇欲坠之势,待其施法止住房屋坍塌后,那萧天旭与七妙早没了影子。 “唉….”不料事情竟是如此,凌纵云皱了皱眉,他想了一会儿,轻抱拂尘,便也向那静流居方向追去。 两人比斗,一异鬼突然出现,几个起伏来回,萧天旭自知不敌,只得振作起一身修为,趁那时机正好,又掳了七妙而去。 七妙心头恼怒、郁闷,这些情绪一股脑的涌上来,她恨自己学艺未精,甫一遇到高手,便被其玩弄于鼓掌之间。 她怨自己虽然炼化重宝,那宝威力如斯,她元功大增之余,连那道行高深如凌纵云者渡过来的真气都奈何不得,却因使唤不灵便,只能被这萧天旭肆意摆布。 此刻她又被夹在萧天旭肋下,脸朝下望着,后者纵掠如非,七妙眼见着身下屋脊房檐连绵飞速后退,渐成一线,那姑苏城内的风雅繁华,都被甩在了身后。 劲风吹过她的乱发,不觉眯了眼,三四只燕子从二人身畔掠过,低徊轻语,叽叽喳喳声个不停,似是好奇,又似是嘲弄。 天际黄昏,斜阳远去,萧天旭足下不停,已出了姑苏城外。 “喂!你到底要带我去哪里?”她恼怒的扭过头,瞪视着萧天旭问道。 “哈哈,小女娃娃莫要多问,到了自然就知道了……”萧天旭头也不回的说道。 “你想把我怎么样?”七妙不甘心的问道。 “怎么样……怎么样…….”这萧天旭依旧盯视着前方“那要看凌纵云对你的重视程度了……” “他对你越重视……你就越应该死,他重视的人…….静流先生,那两个女儿……都该死……”萧天旭喃喃道 “都该死……都该死……”他并不理会七妙,嘴里只是喃喃作响。 “这个人莫不是疯了?”七妙心中叹了口气,想到。 萧天旭挟着七妙出了姑苏城,向西南方向的灵岩山奔去,此处林木幽深茂密,山径艰深曲折,这一路渐行渐远,不觉天色已是昏昏冥冥。 七妙不知道萧天旭要带她去哪,却不知后者此时心中也是惊讶,他自问已偌大静流居庭院,竟是寻不到了。 他心知凌纵云便追在身后,无暇细细找来,要知道虽然灵岩山主峰也就不过一二百米高,但此地山脉纵横,其广阔约莫也要有一两千亩地吧,他心中焦急,急切盼望抢在凌纵云前面把静流先生杀了。 既然他始终报不了仇,那便把仇人的朋友都杀了,让他孤独痛苦,让他体会到自己内心的恨。 他内心凄楚的想到,不由得更是加快了脚步。 便在这个时候,那林木昏暗处,突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萧天旭当即停下身子,猛地一声喝道:“谁!” 第三十六章 游园惊梦魂断殇(中) 身前葱葱翠竹摇了几摇,一个长长的影子顺着树缝伸出来,投在地上,淡淡如烟,隐隐落寞,一个旷远苍幽的声音缓缓传过来,声音很慢,拖得很长,仿佛投在地上那个长长的影子。 “静……流……居……” “云…….渺…….” 声音幽幽传来,一盏纸糊的灯笼随之从竹林里伸了出来,灯笼里微弱的烛火火苗窜动。 时已昏冥幽暗,山间月色浑浊,是夜无风,奇怪的是这股火苗却显得如此脆弱,流窜闪耀,仿佛不断的跃动呻吟,直映的地上那孤寂的身影婆娑舞动,诡异莫名。 这时映着烛火,竹林身后又钻出一张脸来,这本是一张年轻人的脸,却显得如此呆滞,这张脸上蒙了一层黑气,那眼窝深陷,两条眼袋又大又肿,窜动着的烛火照在他的脸上,忽明忽暗间现出一副苍白的神色。 七妙见此人面色,不由心中一惊,萧天旭忽然把她放下来,他厉声喝道:“哪里来的妖魔在此装神弄鬼,那云渺不是死了么!” “呵……呵…….呵…….呵……”身前那人脸上表情全然未动,嘴巴机械的一张一翕,诡异的笑道。 “竟敢嘲笑萧某!”萧天旭大怒,运起周身真气,掌上功力凝聚,便要向前劈去。 “你…要不要到静流居去?”身前那人依旧呆滞着面目说道。 “嗯?”萧天旭骤然收掌。 “跟我来吧……”那人呆呆的转过身,竟自顾自的向竹林深处走了。 萧天旭惊疑不定,他想了一下,叫那七妙走在身前道“不要多嘴,随着前面那人走就是了。” 七妙心头亦觉奇怪,她并不多言,踩着山石小路,跟上了那自唤做云渺之人,萧天旭又紧随在她身后,三人便悄无声息的向钻进了幽僻山林之中。 三人不声不响,前行一阵,只见云渺把他们往灵岩山深处走去,云渺只顾带着他们在竹林之中绕来绕去,却不知走了多少路,行了多少步,七妙用心看时,有些路分明先前就兜了好几圈了,他斜眼望了望萧天旭,后者兀自跟着,并不多言,于是她便也不开腔问询。 盘盘绕绕,行路竟不知几许,终于穿过了重重茂林修竹,三人来到灵岩山半山腰上,此处雾霭沉重,拨开层层暮气,豁然竟是一间偌大的庭院,萧天旭抬头望去,这可不正是先前来过,又遍寻不着的静流居么,抬眼看那门上,仍是挂着那副“静流居”的牌匾,其上三个大字苍劲写意,到与先前别无二致,只是现在天晚,那门口檐上,点上了两个白色的灯笼,闪着一丝微弱的烛光。 萧天旭顿时想到,上一次来时,那静流居乃是在灵岩山山脚,怎么今夜搬到这半山腰上来了…… 他皱眉打量,此处笼着一层蒙蒙黑暗,虽点了烛火,怎么反而越加看不清楚。 这时静流居下中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一个清越空旷的声音传出来:“远客至此,静流不便出迎,还请萧贤弟和仙子进来一叙……” 萧天旭分外纳闷,心道这分明是个年轻人的声音,怎么会自称是已近期颐之年的静流先生。 这时那云渺在旁边面目表情的唤道:“请……” “好吧……”萧天旭拉着七妙的胳膊,迈步进了大门,他心道便是龙潭虎穴萧某却也不怕,何况他一个小小的静流先生。 七妙心头也是惊讶,此地如此诡异,只觉得是股说不出的不自在,但她身不由己,也只好跟了进去。 于是那云渺提着灯笼,领着二人进入门外,只见静流居之内,依旧是前日萧天旭踏过的那条鹅卵石小路,只不过先前堆满的落叶全都一扫而空,路旁的奇花异卉盛开绽放,庭院内不复当日破败寂寥的景象。 然而细心观察下,景象却又是与那日不同,萧天旭内心咂摸道,这静流居竟似比先前扩大了两三倍的样子,脚下是走不完的路,身周不远处的景色都裹在浓浓黑夜之中,看不真切,也望不到边际。 路旁那几朵牡丹,更是鲜红的宛若滴着血,妖艳之余带上了几分诡谲。 七妙头一次进来,却也觉得有几分不对劲,偌大庭院里安静的异常,将远处山林之中,如那小儿夜哭一般“呜呜”的风声传个真切,除此之外,便连那蝉鸣虫叫都听不到一声,庭院内丫鬟侍女一个不见,只有云渺打着一个灯笼照在身前。 烛影摇曳下,将云渺的身影斜斜的映在路旁槐树之上。 那槐树枝丫纵横交叉,指向天空,冷冷迎着三人,云渺身影倒映其上,更像是为一个张牙舞爪的鬼怪披上一层黑衣一般,七妙一路行过,那一排槐树便如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样子,峭楞楞的立着,活像侍立在路旁的一个个鬼影。 “鬼……”这一个鬼字涌上心头,七妙猛然像醒悟到什么似的,她低头看了看自己与萧天旭脚下,这二人身旁,竟没有自己的影子…… “不是说,鬼都是没有影子的么?”她胡思乱想道“难道我们几人都已死了?那云渺的身旁怎么却有带着影子?” 她抬头望了望天空,却又发现一件难以理解的事情:一轮圆月笼着浓浓血色,被两三片云朵遮蔽着,朦胧不清,圆月便一直停在他们头上,仿佛那位置从不曾挪移过半分。 她心头只觉此处鬼氛匪夷所思,望那萧天旭时,却见他只是垂着头走着,似对眼前诸多奇怪之处视而不见, 却不知萧天旭胸中也怀着心事,云渺带他们绕过了一间厅堂,他定眼瞧时,那厅上赫然写着“雅园”二字,可不正是先前来过那间,此刻这间屋子被弥漫的夜色裹的严严实实,窗门紧闭,悄无声息。 只听“啪”的一声,萧天旭忽然一掌挥去,不远处的一面窗户应声而破,他顺着窗口望去,却见屋内景色,竟要比这庭院夜色还要深沉,辨不清楚。 但他萧天旭是何等人物,当下暗暗施法,双眼闪过一丝光亮,眼前景象豁然变得清晰了几分,他向雅园屋内望去,却没有寻到先前那张供桌,和其上摆放的众多灵位。 “走吧!”他不便再多想,向冷冷等在一旁的云渺吩咐道。 三人绕过雅园,又向那晦暗处行去,然而他们不知道,在其走后不多时,那一扇被打破的纸窗竟慢慢的弥合了,宛若那开合自如的百合一般恢复如初了,这漆黑的夜色下暗涌波动,那雅园静静伏在黑暗一角,若是细细看它,会发现它此刻,竟像是在笑…… 第三十七章 游园惊梦魂断殇(下) 却又不知行了多久,七妙只觉这无边的夜色,更是浓郁了,云渺虽然点着灯笼,那一点微茫,照在这浓浓的夜里,并没有使其减淡三分,反而却更显得它深不见底。 这时突然有一股流水潺潺的声音传来,七妙向前看时,却见眼前景色顿时与众不同,十几步远外掇石叠山,显得幽旷俊逸,山外有一环流水,潺潺做声,正围着一间小亭。 当世之内,姑苏庭园为其一绝,此地大族有好叠石成山,曲水围亭的风气,南北虽都好拾掇假山,但其风格却略有迥异,南人崇尚山阳/水媚,以其娟秀多姿为庭中格调,类静流居这种,堆叠奇峰异石成山,辅以涓涓细水,自显得灵动雀跃。 其旁辅以小亭,曲水流觞之余,饱揽天地清风明月,自有一种言有尽,而意无穷的风雅。 北人却与其略不同,大山大石刀削斧凿,不事雕饰,造化钟神秀,取道自然,假山之旁开凿偌大湖泊,皎皎明月于其上,众人行船醉酒,博览天地锦绣。 然而不论豪迈大气与小家碧玉,此时此地却是半点氛围也没有。 却见那娟娟细水中轻轻飘着几朵荷花,花上放一盏烛火,为这浓密诡异的夜中添了一点亮色,又见那小亭内摆着一张宴席,桌角正坐着一个人,微笑的看向这边。 七妙定睛看时,却见那人一身暗红色丝缎长衫,绣满了牡丹花纹,他面目俊朗,神色间自由一股说不出的风流与骄傲,额头之上佩着一环银链,额头中心坠着一小块粉色琉璃石,一头黑发垂发如瀑,披在身后,此刻此人举酒嘱杯,颔首示意二人坐下。 那云渺将两人带过来后,自是提着灯笼,垂首站着那人身后。 萧天旭将信将疑,拉着七妙坐在席上,却见对面那人先不理他,而是对着七妙说道: “仙子灼灼其华,皎皎其姿,清丽动容,如此绰约仙子肯驾临我静流居,静流不甚荣幸。” “你真是静流那老家伙?”萧天旭厉声问道。 “哎?萧君当知‘眼见为实耳听为虚’,我既是此地静流居主人,又坐在你二人身前,若不是静流,还能是谁?”那人转了转酒杯,微笑着说道。 “嗯?不对,静流先生分明是个比我还要老的老头子,行将就木,怎会一下子变成了你这样一个二十来岁的公子哥?”萧天旭喝问道。 “这又是萧君不对了,君难道只知道那呱呱坠地的孩童长成耄耋老人,就没有听过有那百岁老人变回二十多岁的翩翩佳公子么?”那人笑了笑,略带不屑的说道。 “胡说八道!”萧天旭蹭的站起来“你若是那静流,我便正好要杀了你!”,他一掌拍了过去,只见举起身边折扇,轻巧的向身前一点。 萧天旭掌力雄浑,且兼有一身鬼力修为,一掌向静流先生脑门拍去,却被后者折扇轻轻一点掌心,只听啪的一声,此掌力道已皆化为无有。 他心下大骇,他入亭之前早想好了,休问此地摆的是什么阵仗,不管三七二十一一掌将此地主人击毙就是了,故而这一掌已是出了全力,他心道纵使日前和那凌纵云比斗,又被萤鬼趁机俯身,身上功力早散去大半,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能被眼前这青年公子如此毫不费力卸去自己全力一击,此人实力,竟是如此深不可测。 “不对,静流先生元功属水,你怎么是一身木气?!”萧天旭心思转了转,惊觉不对道。 “哈哈哈哈….”静流先生大笑道“好你个萧天旭,不亏堂堂魔教居右使的名号,只一击,经看出我元功属性,不过你又是否听过寄灵神木这个名号呢?” 七妙和萧天旭闻言都是一惊,前者惊得是,身边这位老者竟然也是魔教中人,后者却是脱口而出道: “寄灵神木!传闻中能转换人体命灵于其上,承接寿元的宝贝?” “哈哈哈哈,好见识!”静流先生得意的笑道。 那萧天旭却是一下子冷静了下来,他冷冷的道:“寄灵神木,原本是西昆仑寿翁手里的宝贝,原来这东西竟是被你拿了……” 他继而又悠悠说道:“当年正魔大战最激烈的时刻,听闻通晓仙为了一个将死的女人,赴西昆仑大闹,想要的就是这件东西,虽然最后并未如愿,但经此一役,昆仑三老与通晓仙皆元气大伤,西昆仑与灵霞岛也互生嫌隙,魔教这才得以从覆亡的危险中摆脱出来,得来了喘息之机。” “然而事后寿翁严华子惊觉寄灵神木竟被人盗了,他自是寻那通晓仙对峙,然而后者矢口否认,自此,西昆仑与灵霞岛彻底决裂。” “却原来,这件宝贝被你偷了!” “不错,萧老儿,你不愧是经历过昔年大战之人,所说所料皆不假。”静流先生倒不避讳,反而直言道“昔日我趁通晓仙击伤昆仑掌教,与昆仑三老激斗不休之时,潜至后山,那时像你我这种级数之人打斗正酣,谁也没料到众人所争之物,竟轻易落到我静流手里。” 他哈哈一声大笑,毫不掩饰洋洋得意的神情:“想那通晓仙寻此物又有何用,救一个将死之人哪是那么容易的,如我得到此物,将其炼化,移形灌灵,也足足用了二十余年方成。” 七妙听到他这么说,心头不由一紧,心道:“静流先生这样的高人,炼化宝物也需要二十余年,又不知道自己身上这股阴寒真气,完全吸收又需要多久…..” 却又听得那萧天旭冷冷道:“那萧某要恭喜你了,又能多活一百多岁,自是不用再怕死了!” 这句话明褒暗讽,静流先生怎会听不出来,他当即也是摇头回他道:“萧老儿这便错了,静流我费尽心机炼化这寄灵神木,倒不是为了再孤零零的活上百年。” “哦?” “静流此举,仍是为了昔年正魔大战之后,令我足不出户,困顿于此地二十余年的那件恨事……” 第三十八章 疯癫只道看不穿(上) 这一夜静流居上气氛诡谲莫名,萧天旭与七妙二人受制于静流先生,与他同坐一席之上。 静流先生转了转酒杯,正要对二人道出心事,便在这时,传来一声清朗的声音,念的是李白的诗句: “夫天地者,万物之逆旅。光阴者,百代之过客。” 这时只见一个背着宝剑,抱着拂尘的道人缓缓从黑暗中走了出来,七妙看时,可不正是那凌纵云。在他身畔,又站着一个举着灯笼的年轻人,那人一身家佣打扮,穿土布衣服,那脸上表情呆滞,一双腿脚也是迈的十分机械。 那静流先生见凌纵云来了,不由抚掌笑道:“纵云老友,终于把你等来了……” “凌纵云!”萧天旭却是蹭的从席上站了起来,他双手猛地提起一股鬼力,大叫一声,就要上去拼命。 “萧老儿,不可僭越宾主之礼。”静流先生低声厉喝,手中摇扇轻指,一股劲力向萧天旭激射过去。 “啊!”萧天旭吃一声痛,啪的一声瘫坐在椅子上,他只觉自己全身上下受了一股莫名禁止,竟让他动弹不得。 他心中对凌纵云怀恨以至根深蒂固的地步,兀自咬牙切齿的瞪视着他,却又无可奈何。 七妙堵此心中怀笑,她并不是小气的人,不过被萧天旭在肋下夹着跑过两次,如今睹此老吃瘪受窘,又怎能不笑。 静流先生左手一捻,轻轻打开之上,当胸摇了摇,神情甚是自得。他称那萧天旭为老儿,叫凌纵云为老友,却是忘了自己原本是大出他们许多的老人。只听他顺着凌纵云先前和的诗歌念道: “而浮生若梦,为欢几何?古人秉烛夜游,良有以也。” 凌纵云轻声道:“既知浮生若梦,又何苦在梦中执着?” 静流先生并未接话,而是望了望亭边枕流,只见流水柔柔,其上飘着三朵纯白百合,那花心中有摇曳着三点烛火,烛光微茫,又映着流水的含情脉脉。 这时一股微风轻抚过亭榭,静流先生叹了一口气道:“云清,先将凌道长带上来吧。” 原来凌纵云身旁那人,竟是先前和厉修鬼种有过一场好斗的云清道人,却不知因何缘故,此人又出现在了这里,还是一副年纪轻轻的模样。 闻听主人吩咐,云清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带头走进小亭,然后他与那云渺一般,提着灯笼,站着了静流先生的另一侧。 凌纵云轻轻一笑,也是步上小亭,却与七妙坐在一起。 七妙心知这位道长亲临此地,又一半的原因是为了自己,她感激的看了看她,后者冲其轻轻点头示意。 “老友耳目聪灵,想来刚才也把静流所说听了个大概,念到太白诗句,想来是要点化我喽?”静流先生大有深意的问道。 他既听凌纵云先前念到李白的诗句,自知其中有所深意,心道:自己这个老朋友功力超卓,自己当初虽虚长他几十岁,却是远远不及的,不过现在么….. “既明点化之意,老友何故仍要执着,昨日之事不可留。今日之事多烦忧,该过去的,始终还是要过去,该放下的,便就放下又如何?”凌纵云殷殷劝道。 “哈哈哈哈”静流先生忽的大笑,说道“老友劝诫之言,我又如何不知,世上谁人不知?” “难道这世上人都是傻子不成?知难行易,或着说行走在这红尘之中,即便那修道之人,又有几人能像老友你这般虚怀若谷?” “想那二十余年之前,正魔大战,这边道统、灵霞岛、西昆仑与静流居联军尊我为首,那时你等还只是道统的二代弟子,便是败给了敌人,却也还有再出头的机会……” 静流先生抬起头,望了望缭乱的月色,他举起桌上酒杯,对面前三人道:“来三位,共饮此杯,一尽快意!” 萧天旭一脸恨意,静流先生劝酒,他不闻不问,不理不睬,不晓得的人见到他副的样子,还以为这是既前面云清云渺之外又一个呆子。 七妙端起酒杯,假意抿了一口,却不去喝,只有凌纵云端起酒杯,陪着他一饮而尽。 静流先生饮罢,又是一声大笑,他略发狂态,继续说道:“然而静流当时却因一时负气,种了昔日魔主的诡计,答应与他在双方见证下赌赛一场,若魔主败了,那魔教余众便全都束手就擒,引颈就戮……” “哼哼,哼哼…..”似是被勾起了往事,那萧天旭不由冷笑两声。 他长身站起,背负着双手,仿佛回到了往昔峥嵘岁月:“若我败了,自是抽身退出江湖,不再理会正魔之事,当是时,我将近七十岁,论资历,乃是正道前辈高人,论身份,又是联军首领,我心道若能一战使拿魔教俯首称臣,那是何其的威风,到那个时候,便是那几个平时自命不凡的老家伙,也要被我压下一头,使他们也不得不仰视我静流,然而……” 他摇摇头,苦笑一声,似是不愿把那日发生过的事情再次想起。 “哼哼,然而你败了,却还不肯践诺!”萧天旭却是替他说了。 “我如何不肯践诺了?”静流先生恼道“我败给魔主之后,便率领全部静流居弟子退出此战,并允诺自己今生不再踏足江湖一步,静流自是说道做到,萧老儿何来不肯践诺之说。” “你便一走了之,旁的那些正道门派却是不干,继续围攻我魔教,想我魔主与你一场激战之后元功已是受损不小,却又豁命与西昆仑几派高手接连交战,光荣战没,你这算践诺么?!”萧天旭咄咄逼人,怒向静流先生问道。 “当我战败之时,那些正道中人便不再以我我联军首领了,退兵种种,自也是没人听从,静流此战身败名裂,这么多年来,憋屈的躲在此处,无异于过着暗无天日的日子……”静流先生脸带悲戚,狠狠不已道。 “哼哼,你们这些正道中人,一贯的便爱尔虞我诈,勾心斗角。互相拆台,可不就是你们的作风!”萧天旭冷笑道。 第三十九章 疯癫只道看不穿(中) 前尘往事,七妙静听不语,凌纵云却是心下戚戚,他仰天长叹了一口气,慢慢说道: “昔年纵云不过二三十岁,也亲历这场大战,那时只以当除魔卫道,快意恩仇为意,只凭一股热血行侠仗义,如今才知道,是我想错了。” “当时正道前辈一声呼喝,我等热血男儿欣然仗剑,却掀起江湖一场腥风血雨,这实在算不上什么壮举,反而是人世间一场大灾难,魔教上下奋力守护宗门,魔主浴血奋战至最后一刻,种种情境历历在目,在座有三位都是当年大战的亲历者,你二人心中之痛,纵云也是感同身受…..” “哈哈!”静流先生狂笑道“好一个感同身受!可我要告诉你,这天下从来就没有感同身受这四个字,凌纵云,你恨过?你可能体会便是在梦里,也会咬牙切齿,心头涌上一股恨意的感觉?若真要说感到深受,也只有萧老儿才是守着一样的恨,怀着一样的痛!” “哈哈哈哈”萧天旭也大笑道“不错,不错,一样的恨,一样的痛” 他怒视凌纵云,说道:“若是如此,便请静流先生解开我周身禁止,让我再与凌纵云一战,便纵是最后饮恨,也好过与这杀子仇人同坐一席,让我心中愤怒!” “那却不行……”静流先生摇了摇头“你二人之事,不可在我静流居造次,有何种冤仇,也待出了此门,自行解决吧,静流已决议出江湖,剿灭魔教以泄心头之恨,在那之前我还有必须要做的事情,可不能让你们的争斗搅扰了。” “敢问又是何事?”凌纵云皱眉问道。 “唉……料想老友已知静流重获生机,那是托了西昆仑寄灵神木的功效。”静流先生倒先向凌纵云问去,见后者点了点头,他便又悠悠道: “静流我前后用去了二十多年时间,潜心研究,炼化吸收这寄灵神木,以延寿岁,并求返老还童,然而……”他苦笑了几下“五行质具於地,而气行於天,生灭有序,静流元功,本是虚寒之水,水以生木,故而最终融合寄灵神木,真元流转,得以如此面貌。” 静流先生所说的,便是用自身元功之水,生那寄灵神木之木,以此吸收炼化此宝,这本是一件好事,却被其说的忧心忡忡,个中缘由,凌纵云或许还未猜到,七妙却是想到了,她不由轻声说道: “然而先生元功不敌这神木之能,水能生木,却无法养木,并且须知水木为阴,金火属阳,水既不能养木,则木生火,火又克水,如此,便有形神俱灭之灾,可是如此?” “仙子果然兰心蕙质,所料不错!”七妙这一通言语,竟是切中了静流先生心事,后者不由得大声赞道。 七妙朱唇含笑,略略点点头以对,她心里却想着:自己和你静流先生差不多一样的处境,又怎么会不知道呢。 “若是如此,当如何化解此危呢?”凌纵云忧心老友,不由有此一问。 “此化解之法,还在这位清丽高洁的仙子身上……” “我?”七妙愕然 “嗯?”凌纵云心下也是疑问。 “哈哈哈哈”萧天旭却是大笑道“凌纵云你好糊涂啊,你还以为,静流这厮唤人带我们过来,是为了与你这老朋友相见?还是你我二人的仇事?”他顿了一下说道:“大概是我们上山之时,便被其发现了这张仙子一很充沛的阴寒内力,正可以拿来养其木气,不然,你以为他会让我们这么容易找到么?” “你要采她的元阴?”凌纵云惊道。 静流先生点点头,也不隐瞒道“便是如此!” 七妙心中一惊,却听那凌纵云怒道:“老友,这可不行,你不要一错再错,当知凌纵云在此,定不可让你恣意妄为,你既能得此奇遇,当知万事都有转机,纵云定也会全力为你周旋。” “谈何容易,就算你寻到什么法子救我,也是远水解不了近渴,以你的见识和修为,难道也看不出,短时间内我若不采纳虚寒之力以养自身木气,定会遭其反噬,灰飞烟灭么。”静流先生轻轻合上纸扇,看着凌纵云的眼睛,说道 “老友,此事已是无解,若你肯顾念昔日情分,我可以把萧天旭交给你,你便带他离开,莫要再管我静流之事。” “断然不可!”凌纵云一怒站起“道法自然,万物只是虚妄,然而静流老友若执意逆天而行,既是道不同不相为谋,今日我定要带张仙子离开,你休要阻拦。” 转而他又对萧天旭说:“萧天旭,你我十几年恩怨,王学究父子两条人命,此后便是你不来寻我,我也会去找你,这段时间,希望你不要再害人命!” 言罢他拉起七妙,转身就要离开小亭。 “哈哈,凌纵云,这样你还能走得了么!”却听静流先生一声厉喝。 凌纵云只是突觉天昏地暗,双耳鸣响,身子不觉一个踉跄,他这才惊觉,自己竟是中了毒。 “我知你功力超卓,寻常毒难伤的到你,便在整坛的深泉甘露里散了一丝阴寒真气进去,此酒若只是喝了,只觉更加清冽爽快,然而若是再不经意闻了我周身散发的蓬勃木气,木气寒气相继入体,只怕连你凌纵云也消受不啊。”他得意洋洋的说道。 “你!”凌纵云大怒,抽身拔出清风宝剑,这时他只觉体内一股异毒周旋在丹田之内,周身不仅功行不畅,异毒游走之处,气脉竟有衰竭之像。 “还要逞能”静流先生以指做剑,划去一道剑气。 凌纵云勉力提起真元,清风剑当胸一挡,只听当的一声,那道剑气正击在清风剑上,此时只见凌纵云脸上都变了颜色,半边脸上蒙上一层绿气。 “道长……”七妙一把扶过他,不由忧心问道。 “莫要管我,快走”凌纵云推开七妙,又挡在前面。 “哈哈哈哈哈哈”萧天旭眼见仇人受到重创,喜极而笑道“快放了萧某,我要亲手杀了凌纵云!” 第四十章 疯癫只道看不穿(下) 静流先生不去理那萧天旭,皱了皱眉对凌纵云道:“老友,莫要逞能,你所中之毒,能消解你之内功,吞噬体内生气,若再运功,量你性命难保,你现在赶紧离去,找僻静处压制伤势,定还能有生机,此人与你非亲非故,又何必为她与我翻脸?” “呵呵,道者天下心,遑论亲疏,遑论生死!”凌纵云持剑在胸,厉声喝道。 “好吧……”静流先生叹了口气,对身后云渺道“去把那女子抓回来,凌纵云若阻拦,便将其杀了。” 云渺听后,眼中精光一现,便冲了出去。 这时七妙突然招手,一道淡蓝色真气袭来,云渺双手一挡,当的一声,脚下自是退了几步。 “道长莫要缠斗,我们快走!”七妙拽着凌纵云的胳膊,转身便飞了出去,云渺一愣,旋即追去。 “哈哈,好精纯的水气!”静流先生并不担心二人能跑出多远,反而出生赞道。 “静流,放开我,我能助你!”萧天旭急道。 “住口!”静流厉喝道“魔教余孽,我便要将你们个个全部杀死,以血我二十年前吞败为天下人嘲笑至今的心头之恨。”他想起当年战败,连累静流居衰败的往事,脸上顿时换上一副凶厉狠毒的表情。 他吩咐身后云清道:“看住萧天旭,待我回来再做处置。” 说完这句话后,只见静流先生闭上眼,身子淡了几分,转而便消失在这亭榭之内。 那边七妙扶着凌纵云,沿着来时的鹅卵石小路向前跑去,一路慢慢,黑夜浓密,竟似没有尽头。 凌纵云气息逐渐微弱,轻声对七妙道:“仙子莫要再管我,这便破空而去吧!” 眼瞅着凌纵云性命垂垂危矣,依七妙的性子,她当然不肯独自逃走,此刻凌纵云的身子越来越沉重,务须尽快找个隐蔽的地方为他疗伤。 这时路出现了一间庭院,其门上挂着木匾,书着两个字,可不就是先前萧天旭击碎窗户一睹究竟的雅园。 七妙一掌推开雅园大门,望向其中,只见厅内被一股茫茫似欲望吞噬人的黑暗笼着,仿佛深不见底,她不及犹豫,扶着凌纵云走了进去,又顺手带上了门。 她知那云渺还追在身后,时机刻不容缓,抹黑找到一把椅子,便扶着凌纵云坐下,郑重的对他说道:“道长,赶快将你体内一股纯阳元气传给我。” “什么,这怎么行?”凌纵云头脑昏沉,如染沉疴,闻言仍是一惊。 “道长体内水木两种真气本都无害,相辅相成反成了祸害,我体内水寒之气彭沛,定能克制炼化木气,但我自己唤不出来那股真气,只有向上次那样,借助道长纯阳元气激发反制,引阴寒真气侵入道长体内,如此道长才能恢复功力啊……”七妙分外焦急的说道“若不如此,待那静流追来,你我二人又怎能逃得出性命?” “嗯…..”凌纵云也是果断之人,心知情势逼迫,唯此而已,略一沉吟,便有决定,只听他轻声对七妙说道“好吧,如此辛苦仙子了!请伸掌过来。” 七妙心中大喜,心想这道长倒也是有决断之人,便与他双掌相抵。 只见凌纵云沉喝一声,饱提真气,周身丹田之气急速流转之下,生生运起一股纯阳真气,逼进七妙经脉之内,这样一折腾,他顿感体内水木之毒更加肆虐了。 “啊……”七妙轻叫一声,只见内里那股至阴至寒的真气果然有所反应,对侵入体内的原样真气引的激荡不已,这股真气似乎暴躁起来,宛若安宁静谧的海面忽然掀起了一股大风浪,暴风骤雨般席卷七妙周身经脉。 伴随阴寒真气应激而起,七妙四肢百骸又是有如针扎般疼痛,全身一通发冷,寒气侵入骨髓,此时的七妙,便似在由真气涤荡掀起的狂风绝响,恶浪席卷之中飘摇翻滚,苦苦挣扎的一条小舟,她强自忍耐,试图感知周身不断涌起的阴寒真气。 然而真气肆意游走,又哪是她能控制的了的,幸好凌纵云渡过了的那股纯阳真气尚未被吞噬干净,尚和其身有所联系,她尽力引导着体内那股寒气,一点点,一点点,又一点点,引着这股真气,顺利渡进那凌纵云的手心。 此时的七妙,周身如披冰雪,额头却窜出头大汗珠,她凝神守心,早将自己生死抛诸在脑后,眼瞅着一道又一道的真气顺着两人手掌,进到那凌纵云体内。 这时突然听得凌纵云大叫一声,甩开七妙手掌,霎那之间,全身凝成冰块。 七妙遇此变故,阴寒真气忽的流泻回体内,她眼前一黑,啪的一声跌倒在地,幸好少了外力,身体那股纯阳真气早被炼化,体内那股狂暴的真气上迅速归于沉寂,她喘了几大口气,发现自己除了周身疼痛之外,倒也没有大碍。 再看凌纵云时,竟是被困在一大块儿冰里,她正在惊疑,心里却传来凌纵云传音道:“仙子莫惊,你那阴寒真气霸道无匹,甫入纵云体内,便已化去那股木气,又在瞬间将我冻在冰中,现下纵云身上水木之毒已解,料功力恢复之下,破冰而出,半盏茶时分足以。” 这股声音威严有度,显得中气十足,七妙大喜,便道:“这段时间,七妙当勉励为道长护法。” “有劳了……”只见凌纵云身边蓝茫一闪,一柄五尺长剑悬在七妙腰胖。 “此为当日仙子遗下宝剑,物归原主,当为一助。” “多谢!”七妙举起宝剑,细细看来,只见剑身上下水蓝色的剑气缭绕流动,剑尖之上竟微微凝着水珠,正是昔日逍遥祖师赠与自己的那把寒水剑。 宝剑清辉,冷冷冽冽,剑身明亮,正映着七妙皎洁坚毅的眼神,她轻轻将寒水剑在空中一挥,护在凌纵云身前。 浓浓黑暗中寒水剑流光闪动,七妙执剑在手,伫立在前,她肌若凝雪,一袭白衣长裙如披严霜,足见清冷高贵,此刻收摄心神,微闭双目,又若心水合一,周身华彩,又如明珠绽放,现出倾世之姿。 这时门外云渺古怪压抑的声音幽幽响起道: “找到了…...” 第四十一章 高枕黄粱竟一梦(上) 第四十一章 那边萧天旭仍被困在亭中,他兀自坐着,转了转头,望了望看守他的云清道:“喂,云清老道,你原本不是个老头子么,怎么也变得这么俊俏了?” 云清一脸阴郁的站着,不去看他。 “你那火爆脾气呢?” 云清不理 “你哑火了?变成那羞答答的小娘们啦!”萧天旭大笑道。 云清仍是不理。 萧天旭心道一声郁闷,忽然他心中一动,扬起嗓子,在着昏昏沉沉的夜色中,大声叫骂起来。 “静流,我x你十八代祖宗!你老婆你妈妈你奶奶你奶奶的奶奶都得排队让老子来x,你还得给老子提着裤子!” 如此骂来犹嫌不过瘾,他索性唱起起一曲关外小调来,这调子里满是污言秽语,大意讲的是一男子入赘田间农家,那农家本是婆媳守寡,与小姑相依为命多年,长久以来独守空房,委实寂寞难耐,被那威猛粗犷的汉子,逗弄的心头鹿撞,眼儿发媚,终于奈不住寂寞,那汉子顺势揉碎了三朵桃花,一股脑照单全收,从此同得鱼水之欢,共享齐人之福。 这本是关外苦寒汉子打发我聊寂寞时唱的小调,萧天旭多年来在关外混迹山林,自是听过不知多少遍,如今唱起来,竟是惟妙惟肖。 只不过他将这婆媳小姑的名字,换成了静流、云渺与云清三人,把那威猛的汉子,换成了他萧天旭自己,如此抑扬顿挫的唱着,吼道曲折处,竟是一唱三叹。 他眼角斜瞅过去,只见那云清终于耐不住了,直直的走了过来。 云清提着灯笼,站到萧天旭近前,冷着一张脸,两眼直愣愣的瞪着他。 “慢着!”萧天旭咽了口唾沫问道“你究竟是人是鬼?” “鬼……”云清声音冰冷的说道。 “哈哈,是鬼就好”话音刚落,只见萧天旭猛地张开嘴,却见他口中蒙着一团黑气,深不见底,仿佛通着那九幽深渊,他二话不说,一口气吸过来。 这一下令云清猝不及防,他连叫都还没叫唤出一声,身子就嗖的化成一阵烟,被萧天旭吸进了嘴里。 云清的灯笼啪的掉在地上,几星火苗窜了出来。 萧天旭的身上蓦地生气一股黑气,黑气在他周身游走一圈,又一股脑钻回到他身子里。 这时只见萧天旭吧唧吧唧嘴巴,仰天大笑起来,他转了转肩膀,微微一动真气,全身禁止顿时全数被其挣开。 “那龟孙子静流,现在萧某功力恢复了大半,咱们再来斗上一斗吧。”萧天旭长声大笑,一个箭步跨出小亭,没入到黑暗之中。 在其走后不久,空中突然跃下三个身影,左右两边是两个身量高挑,劲装打扮的年轻人,右边那个穿着灰布衣服,带着高冠,手握一把宝剑,左边那个是丝绵长衣,束发青帻,脑后还插着一根孔雀羽,他背着一把剑,竟比身子还要长,而中间那个大约五十来岁,宽袍大袖,一身锦缎长衫,头饰巾帻,下留一撇胡须,一副富家翁的打扮。 三人立在亭旁,看原本亭中席上那一众人等都消失在浓浓夜色之中,中间那人抬头看了看,只见亭檐之下写着三个个娟秀的小字:“冰语亭” 他摇摇头,自言自语道:“夏虫不可语冰,这席上众人,自说自话,倒真无异于鸡同鸭讲。” 继而他对身边两人道:“莫丞、东来,我们来晚了,寄灵神木既已被那静流炼化了,便再没有必要留在这里,咱们这就回去吧……” 回过头来再说七妙这边,她与凌纵云躲进雅园之后,终是被那云渺寻了过来。 云渺在雅园门外,幽幽唤出一句:“找到了……” 七妙制敌先机,不待云渺发难,寒水剑挥出数到剑气。 雅园大门,瞬间被劈了个稀烂,几道淡蓝色的剑气,顺着空洞的大门朝那云渺激射而来。 夜凉如水,冷如冰,几道淡蓝色的剑光,搅乱了孤冷寂寥的夜色,剑气来的急切,那云渺大有深意的看向雅园一眼,他轻轻扔下灯笼,凝手成爪,提具功力,发出两团白芒,护在身前。 砰砰几声,蓝光击在白芒之上,竟将云渺瞬间击飞出去。 他向后飞出数丈远,一头撞在身后槐树之上,击的那槐树摇了三摇,那槐树树干本就蟠曲勾陈,几番摇晃下来,更像是个张牙舞爪的鬼怪一般。 七妙趁势跳出雅园大门,一把剑高举头顶,念起咒语。 云渺摇摇头,从槐树下站起来,面无表情的看了看身前的七妙,他左手猛的发力,一时白芒大盛。 他将手向前一推,一掌击去,射出一道光柱。 七妙口中越来越急,咒力所致,她竟长身飞起,脚步离地数尺,三千发丝在空中舞动,那一身白衣御风飘荡,云渺那道光柱击在七妙身前不过半尺处,便被其无匹真气激的消散。 这时七妙手中寒水剑一声铮鸣,顿时蓝茫大盛,七妙双目睁大,厉声喝出一个“咄”字,便见那寒水剑其上剑气,骤然暴涨了十数尺,她用尽全力,一剑向那云渺劈去。 这一剑威力,便似怒涛摧云,长河奔涌,湛蓝色的剑气当头像云渺斩去,却见后者眨眨眼睛,手上白芒竟是撤去了,他送了口气,低声说道:“解脱了……” 只见那道剑气呼的一下劈在云渺身上,一击便将其与身后槐树斩做了两半。 剑气激荡之下,七妙隐约看见云渺眨了眨眼睛,整个人化作一道烟气,就此消散。 地上,云渺扔下来的那柄灯笼,烛火也终于熄灭了,一袭夜色也终于重归岑寂,沉沉苍茫夜色中,唯有七妙执在手上的寒水剑上,微微有淡蓝色的光芒闪过。 七妙长出一口气,她举起寒水剑瞧了瞧,却猛地发现那剑身上,映着静流先生的脸。 这张脸苍白诡异,不怀好意的笑着,竟有一股说不出的邪气。 不及多想,她猛地抽剑回身,然而静流先生更快,他跳出浓浓黑暗,两手迅速制止七妙肩膀,张开嘴,竟猛地朝七妙脖颈处咬了下去。 第四十二章 高枕黄粱竟一梦(中) 当的一声,寒水剑掉在地上,静流先生蹭一下扒住七妙的身子,一口咬在她脖子上,便是大口大口的吮起血来。 七妙全身一个激灵,她只觉得周身生命力随着汩汩血液飞速流逝,并且体内阴寒真气被静流先生迅速吸去,这一瞬间,竟让人如同坠入冰窖,身上冷得无以复加,并且身子一阵发软,啪的一声,她竟不由自主的跪到了地上。 静流苍白的脸上,竟多出了一抹诡异血色,他一副狞笑的表情,随着吸吮七妙身上的鲜血,一股阴寒真气迅速被吸纳进静流体内,他运起元功,将之与体内虚寒之气不断融合,并一点一点导入丹田。 此消彼长之下,那原本异常蓬勃,在体内占据主导地位的木气却慢慢变得平顺下来。 “水能生木,亦能养木”静流突然想到这句话,他心头大喜,更加卖力的吸其血来。 她脑海中一片茫然,伸手去抓跌在地上的寒水剑,手却不听使唤,眼皮微微抬起,天上那朦胧昏黄的月,竟变得更加模糊,这时地上那把寒水剑上蓝茫不断闪耀,宝剑铮鸣示警,再过了一会儿,她竟连那刺骨的寒冷都感觉不到了…… 静流先生兀自吸着血,眼下体内强木克弱水之势已破,性命已是无虞,如此,本是可以将那七妙放开了,但是来自她体内的真气异常纯净,至阴致寒,静流猛地发现自己内力真气都随之迅速增长着,他又舍不得停下来了。 “正好一举两得了。”静流心中阴阴笑着。 然而不多时,静流只觉自己周身慢慢变冷,七妙体内真气竟如此庞大,若说刚一吸纳,静流体内像是纳取百川大大海,他可以顺利将汇聚自身的内力真气导引归位,那么慢慢的,他的身体又像是掀起了惊涛骇浪,甚至变成了那喧嚣纷乱的古战场。 这一股本来还算听话的真气,现在竟便得霸道无匹,在他体内若波涛汹涌,肆意奔走,席卷着周身经脉,真气横冲直撞之余,竟要逼得自己走火入魔,静流先生心头大骇,他这时想放开七妙,却发现自己此时受一股力道所持,竟被粘在她身上了,一股又一股霸道的水寒之气冲击着他他的身子,源源不断,络绎不绝,竟摆脱不掉,静流心中猛然叫道:“苦也!” 七妙的身子越来越沉,意识越加浑浊,朦朦胧胧中,竟又看到了昔日曾出现在自己脑海中的那只葱翠玉镯,这时她忽然听得静流先生大吼一声,而自己身子一松,想来是身后那人竟跌下去了。 继而,突然一大股真气忽的涌入她的身体,七妙猛地大叫一声,这一瞬间,她脑海一阵清明,若说方长再静流先生抽取下,真气外泄如同大江决堤一般,此刻一股更加庞大的真气竟在顺间涌回到自己的身体来,又仿佛海水倒灌,全身经脉暴涨几分,周身上下一阵剧痛。 幸亏她早先吸纳沈侯爷重宝之时,曾吸纳过一股庞大的真气,又因对凌纵云动了恻隐之心,助其疗伤,体内真气曾经导入导出,有了诸多经验,这才临危不乱,他当即平复内心,盘坐调息,以阴柔元功引导涌入体内的真气缓缓流动,将他们各自安稳于七经八脉。 奇怪的是,这次除了先前那股至阴致寒之气涌进来外,体内竟多了一股蕴含着勃勃生机的木气,而且竟能使唤随心,运行自如,如此算是因祸得福,不由得令人惊喜。 她斜眼瞧去,那静流先生跌在地上,他半个身子竟裹着一片白霜,便一动不动了,却不知为何故。 “他先前取你体内阴柔真气,试图以水养木,不料你体内真气如此霸道,以静流先生之修行乃是无法控制,竟至被这股真气反制,卷了他体内大半木气回来,如此,其体内真气紊乱,注定是形神俱灭的下场了。” 七妙定睛望去,却是凌纵云从那雅园大门缓缓走出来,他看了看这边,不由叹了口气。 “静流先生这一生,也是个苦人…..”七妙看了着躺在地上的静流先生,只见他一头秀发散在鹅卵石上,额上佩着的粉色琉璃石隐隐闪动,半边脸上粉面柔美,眉眼如画,那只眼睛紧闭着,宛若睡去,是如此的飘逸出尘,然而另外半身裹在薄薄的冰壁里,另一只眼睛瞪得浑圆,脸上又写满了不可思议。 七妙看着他,心底竟觉得有一丝悲哀。 凌纵云也是摇摇头,却说道:“其实,他不是静流…..” “什么?”七妙闻言大惊“若不是静流,那他是谁?” “你随我来……”凌纵云领着七妙,又进入到那间雅园之中,他招手燃起一道符,浓浓夜色中,一道火光窜上来,竟照的屋内一时闪亮。 凌纵云指了指先前坐着的那张椅子下面,七妙顺其手指望去,竟见那椅子之下躺着一个身材干瘪瘦小,须发尽白的老人,他两颊深陷,张着嘴,也是圆睁着凹进去的两眼,缩在一件大袍子里。 “难道这个人是……”七妙奇道。 “不错,这个人才是静流先生,我不经意间发现他,查看时,竟已死去多时了。”凌纵云脑海中不经意浮现多年来与静流先生把酒言欢的一些往事,他心底划过一丝悲伤,却没有过多表露,只是低声道“我们便出去吧…..” 二人走出雅园,七妙又看了看跌在地上的那个“静流先生”,他不由奇道:“那么他又是谁,凌道长,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唉….他便是那块寄灵神木了。”凌纵云带着几分惋惜说道“静流本来所想,大概是要与这寄灵神木同化,然而以他的道行,这本是千难万难的一件事,想来是他自觉大限已至,便豁命一试,却不料终于还是失败了。” “想静流先生本是心思机敏之人,兼之年纪威望,本也是正道推崇的前辈高人,却不料这若干年来,他殷殷切切盼望的,便就是功力大增,一举消灭魔教,重振他与静流居在正道之中的声威,然而他执着昔年恨事,修行境界早已停滞不前…...” 第四十三章 高枕黄粱竟一梦(下) 建了个qq群,方便读者交流:244211452;感谢大家给我投的红票,回帖和收藏支持,你们的支持就是我前行的动力! “这寄灵神木又怎么会变成人的样子,又为何口口声声自称静流呢?”闻言唏嘘之余,七妙疑问道。 “此物本是一小截木头,天长日久有几分灵性,静流为了顺利与其同化,应该是传了自己大半的功力和生前记忆与此物,却激的它幻化成了人形,并误以为自己便是静流……” “那他可有自己的灵魂?” 凌纵云摇摇头道:“这只是一聚空壳而已…..静流先生的元灵,竟我查验,并不在这里。” “唉……原来如此”七妙叹了口气“却不知真正静流先生的灵魂,现在究竟在哪?” “这我就不知道了,或许在阴曹地府,或许已经投胎,又或许,就这么消散在了天地之间……”凌纵云皱了皱眉头,脸上竟闪过了一丝落寞。 两人待立片刻,夜凉如水,沉沉岑寂,二人对视一眼,便一同纵身飞去,黑夜中顿时闪过一蓝一白两道光芒,如同刺破长空的两颗流星,然而流星拖出两道光华,却依旧冲不破这浓浓的夜色。 两人依来时方向,尽力飞去,然而飞的越远,夜色却更加幽暗昏惑,二人周身逐渐笼上一层蒙蒙黑雾,黑雾越来越浓郁,层层包裹,二人更似跌入那噩梦一般的黑暗深渊,渐渐无法自拔。 “此处诡异,似有一股阵法禁止强加在静流居之上,使得若无人指引,便进出不得。”凌纵云感到周身所处有异,不由开口对七妙说。 “道长可有什么方法?”七妙问道。 凌纵云沉吟片刻,却是倍感无奈的说:“若能找到这阵法禁止关键之处,纵云倒是有自信将其顺利破解,若是我师弟紫面星君在此,也可凭紫微斗数算出阵法法眼,可是现在…..” 他摇摇头,饶是自己一身通天彻地的本领,也大感棘手。 七妙抬头望去,天上那一轮血色圆月依旧朦胧黯淡,高悬在二人头上,那位置竟从来都没有变过,而身前之路迢迢漫漫,更似无穷无尽,她叹了口气,对凌纵云道:“那我二人还是先下去吧,踏着鹅卵石铺就的来路,兴许便能出去。” “也好!”凌纵云也没有别的办法,便与七妙二人一同朝地面飞去。 又不知过了多久,二人落在地面,七妙记得,这边是云渺带她与萧天旭来时的那条小路,刚才两人不知向天外飞出去多久,落下来后竟还在这静流居之内,这也是件诡异的事情。 这条小路铺就着鹅卵石,路旁种满的奇花异卉似是不惧这浓浓夜色中的雾霭与流岚,张扬着满是妖娆艳丽的色彩,二人现在正面对着金来静流居时方向,她想了想道: “在我二人身后,应该便是雅园和那一间亭榭,若按常理,我们向前走便能找到静流居大门。” “好,究竟如何,我二人便一探究竟好了。”凌纵云点点头。 于是两人各提真气,贴着地面运气飞去,他们沿着小路又不知寻了几许,将那都千多万多芬芳馥郁的花枝都甩在了身后。 七妙心中惊疑,原本从被萧天旭胁迫着,由静流居大门走到这边并没有如此之长的距离,然而现在行了许久,竟还看不见路的尽头。 两人心中疑虑重重,周身气氛诡异凝重,这时耳边突然传来一阵泠泠的水声,二人心头一喜,当即更是加快了速度,疾奔而去。 然而当身前景致铺面展现在两人面前时,她们不由得愣住了。 只见眼前赫然是一方嶙峋怪石,依傍的是一座雅致小亭,亭旁围着幽幽流水,亭中依旧摆着那桌宴席,只是四野寂静,悄无人影。 二人相视无言,此时唯有流水涓涓,轻轻拨弄这静谧的夜色…… 七妙心中一阵发冷,上天入地,竟闯不出这静流居,身旁凌纵云深深吸过一口气后,以沉稳浑厚的声音对她说道: “仙子莫忧,纵云若是使出十分功力,运转全身纯阳真气,应该可以覆盖住这整个静流居天上地下,这样兴许能寻出一条路来。” “道长不可。”七妙急忙劝阻说“那萧天旭兴许就躲在这附近,若你全力施为,他定会趁机偷袭,且让我想想办法。” “好吧……”凌纵云无奈道。 七妙闭上眼睛,强自令自己冷静下来,她试着搜尽脑海深处,神识之中,将此次深入静流居这前前后后所发生过的事情一一掠过。 这时七妙脑中闪过一个个片段,点点滴滴的匪夷所思便像是一块块的碎片,她将碎片逐渐归拢,慢慢的汇聚成了一副完整的画面,接着,这幅画面越来越清晰,突然,她眼前一亮,心头仿佛闪过一道光。 “道长可曾注意到,进入静流居之地之后,你我等人的影子都不见了….”她忆起先前虽云渺进来时,云渺一身鬼气,身上的影子拖得斜斜细长,而自己与那萧天旭的脚下,竟没有影子。 “嗯?”凌纵云闻言一惊,只见他伸手处,招来一张咒符,那张符一声轻响,竟化作一盏小灯虚浮在两人身边。 小灯悬在半空中,借着它昏黄微弱的灯光,凌纵云打量下他和七妙脚下,可不正是没了影子,他又照了照身边亭榭、假山,一旁的槐树,竟也都没有影子。 “这又是何原因?”凌纵云奇道。 “若我猜得没错,这静流居布下的禁止,便其相当于一个大迷宫。”只见七妙娓娓道来“寻常人等若无人指引,只会在其中寻至精疲力竭,却也走不出去,然而…..” “如何?” 七妙想了想,又道:“若是静流居之人,自然有在这迷宫之中辨认路形的方法,不然倘若他们也迷了路,这不闹了笑话。” “想我被那萧天旭抓了,又跟着云渺进入静流居之时,便发现一件诡异事,除了静流与云渺云清主仆三人之外,其他外物却一概没有影子……” 想那凌纵云也并非泛泛之辈,七妙此言一处,他当即恍然大悟道:“原来这些人竟是靠了影子的指向来判断前后方向,以进退有据!” “没错,若真是如此,我们只要找到这三人中任何一人,他们身上影子的某一头方向,定是指向静流居出口。” “若他要寻他们…...”凌纵云思索道,他猛地想到一个地方,七妙却是早已脱口而出。 “雅园。” 二人已得线索,便不多话,提起真元,直奔那雅园而去。 第四十四章 随缘了断离别苦(上) 二人赶至雅园,只见此处依旧深厅寂静,那那先前被七妙一剑打破的雅园大门,竟不知怎地,完好如初了。 再打量那雅园时,七妙顿觉它高高伫立在夜色中,竟是藏风敛气,没有一星半点的光华得以外露,仿佛竭力吞没隐藏着某件隐秘的事情。 再看先前与云渺争斗的地方,那颗被连累劈散的老槐树,却还是半截树根扎在土里,周旁一地残骸。 七妙内心想到:“先前萧天旭也打碎了雅园的一扇的窗户,此时竟也完完整整的挂在那里,看来这雅园也布下了某种禁止,似是要隐藏静流先生原身已死的真相。” “嗯?”忽听凌纵云皱眉道“那寄灵神木竟不在地上了……” 七妙赶忙看过去,果然,原本半个身子被冻住,跌在地上的那个假静流,已经不见了,原本他躺着的那一片鹅卵石上,空留下一滩水迹。 “这寄灵神木应该也是恢复过来,用元功化去了半身冰冻束缚。”凌纵云叹道“都怪我一时疏忽,被老友之死激荡了心神,竟没有细细再做查看。” 他停了下,又接着说:“料想此刻他已处在肉身崩解的边缘,又自知不敌我们,应该已经逃远了,这又如何是好。” 凌纵云本是一身纯阳内力,本也是处在修炼顶峰的一名修道之人,然而在此局面下,却着实有些无从发力,一筹莫展,或说他因为老友之死,关心则乱,一时想不到脱身的法子了。 却是七妙心思机敏,当即提醒道:“道长,你忘了,静流居还有一人,身上或有影子!” “你是说…..”凌纵云顿时醒悟,雅园内深深隐藏着那位已死去多时的,真正的静流先生,他既是静流居主人,顺着自己的影子,自也是可以顺利进出此地。 他正欲多言,忽然雅园之中啪的一声响,只见这件大厅靠后的一面窗户突然晃了一下,一个漆黑的身影一个健步窜了出去。 那身影迅如狡兔,嗖的一下奔向夜空,凌纵云心头一惊,正要做法追去,只见那个身影随手扔下些东西。 “凌纵云,你便困死在这里吧!哈哈哈哈!”那身影却正是萧天旭,原来他也是追到雅园这边,想要杀死重伤的凌纵云,来时却见此处空无一人,这时耳后却传来了七妙与凌纵云的声响。 “这二人明明先我而去,怎么又会出现在我身后?凌纵云先前身中奇毒,此时感觉上去怎么又是中气十足的样子”萧天旭心下犹疑,当即推开雅园大门躲了进去,他屏气敛声,躲至厅内深处,又因为这雅园本就布下了隐匿气息的禁止,凌纵云与七妙二人又怀有心事,故而竟没有立即发现。 萧天旭在屋内,细细听那二人交谈,忽然他伸手摸在地上,触手极软,细细打量道,竟是前几日来拜访时见到的静流先生,并且此人已死多时了,不由得心头一阵惊骇,幸得这萧天旭也是一时人杰,饶是这前前后后的事情奇诡难辨,令人百思不得其解,他却强自按镇定下来,按耐住心头烦躁。 这时忽然断断续续听那凌纵云说道“雅园…已死的静流先生…跟着他身上的影子…便能顺利出去。” 他心头大喜,一把抱起静流先生的尸身,纵身从一面窗户跳了出去。 再说凌纵云急欲追萧天旭时,却见后者随手扔出两件东西,他赶忙提起元功,手中纯阳真气一时凝聚。 却见空中莫名刮起阴风一阵,有一老一少两个鬼魂在半空飘摇不定,那年少的鬼魂约莫十几岁年纪,个子不高,青绿色衣衫,一身童子装扮,他脸上挂满了凄楚与恐惧,他低声哭叫着:“爹爹…我好冷…爹爹…我好怕…” 如此稚子啼哭,便如那猿猴哀鸣,一声又一声涤荡在凌纵云心头,他一时竟迈不出脚步。 只见那年长一点的鬼魂也是一遍又一遍在夜空中盘旋环绕,一个更加凄厉哀怨的声音传过来:“儿啊…你在哪…这天…这地….我恨啊…” 此鬼一身的锦缎衣衫却早已是破破烂烂,他散乱着头发,身形飘忽闪烁。 “爹爹…爹爹…”那童子的鬼魂哭喊道。 “儿啊…儿啊…你在哪里啊….”那年长的鬼魂也是哭着唤道。 这两具鬼魂便凄凄遑遑的在夜空中飞舞着,一圈又一圈,他们凄厉的叫着,一边又一遍。 “啊…”凌纵云心头一阵揪紧,这两具飘舞着的鬼魂,正是先前被萧天旭杀害的,那老友王学究与其幼子。 再定睛看时,这一老一少两具鬼魂,竟都是眼窝深陷空洞,内里的眼球竟都被人剜去不见了…… “萧天旭!”他不由心下大怒,此时恨不得亲自手刃此人为挚友报仇,然而纵是有冲天怒意,他却也强自按下了。 只见他收束心神,整肃面容,一脸庄严宝相,沉声念起一首诗来: 天地冥灵,起自幽魂, 孤魂不生,当与往复。 前生事了,莫怀忧恨, 今生在前,莫怀忧虑, 便赴今生,一续前缘。 人若浮草,凋零一秋, 芳草萋萋,谁又无情, 纵道有情,却莫留恋, 纵道有恨,却莫迟滞, 大道在前,前行即是, 我辈无名,自在自然。 他的声音洪亮浑厚,深含着慈悲与绵绵情义,长夜流水,送过一丝丝哀婉悲戚。 这一首诗,正是来凭吊这几日凌纵云接连失去的几位好友亲朋:王学究父子、静流先生。 这首诗念过,天地间隐隐一丝光华波动,只见那二鬼脸上突然现出了如是重负的神情,向着凌纵云与七妙这边点了点头,便缓缓消失了在这阑珊夜色之中了。 如此一耽搁,那萧天旭自是跑的远了,但七妙并未出言打扰凌纵云,她静静的立在他身边,闪着明亮柔和眼睛,心若沉水。 此时的二人,心头一阵怅然。 末了,凌纵云叹气道:“那萧天旭轻功过人,料想来我们是追不上他了,仙子某要忧虑,纵云今日就算是散去元功,拼了性命,也定要送你出去。” “道长某怀愧疚,我还有法子……”七妙却是妙语轻吐,如是说道。 第四十五章 随缘了断离别苦(中) “哦,仙子又想到了什么办法?”凌纵云奇道。 “先前那寄灵神木受我体内真气反噬,竟有一部分木元真气被我所得……”七妙若有所思道“刚才我脑中似是灵光一现,似是偶有所得,不过具体是什么却也说不上来,道长姑且先让我一试。” “好!”凌纵云点点头,要知道,修道之人若能把我住灵光乍现中那一刻所悟到的东西,对提升功力乃是大有裨益之事,他便立在一旁,为七妙护法。 只见七妙垂目沉吟半响,伸出葱白玉臂,把手心挽个花形,她体内真气似随心而动,忽然,那手掌中央,竟亮起了一个微末不可闻的绿色光点,这一点绿色光芒自她手心中升起,缓缓飞过二人身畔,竟没入到路旁一颗槐树中去了。 一瞬间,七妙竟感到这些槐树中隐隐有一股生命气息在流动。 便就在这时,七妙神识中嗡的一声响,耳边竟充斥着树枝摇曳的沙沙声,她一时错愕,抬头望去,夜色悄然寂静,凌纵云在一旁一脸关心的看着自己,四周景致,却是无声无息。 她再一次闭上眼,试图捕捉那枝叶摇动似的树声所传递出的信息,这一次,声音越来越清晰,真实,慢慢的,她听到了,她听到这棵槐树在念自己名字,他说,他叫做龙爪槐。 抬眼再望去,这些原本看上去狰狞凶恶,张牙舞爪的槐树们,那面目不再如鬼怪般可怕了, 她更加认真去听,似乎每一颗槐树,都在向他发出枝叶摇晃,簌簌作响一般的声音,她用心去捕捉,逐渐听懂了槐树们发出的,绵长而悲戚的哀吟:他们在哀伤那棵被七妙一剑斩碎的同伴,他们也在悼念着老主人的离去,他们还在为寄灵神木的悲剧而伤怀。 她真切的感觉到,这一颗颗的槐树们,他们那所扎下的树根,都紧紧握在一起,深深根治在她与凌纵云的脚下,蔓延在静流居中的每一寸土地,冷冷旁观着发生在这片土地上的每一幕的故事。 这一瞬间,七妙分明感觉到,他们,成为了她的耳朵,他们,也成为了她的眼睛。 她顺着这些眼睛看去,看到在萧天旭抱着静流先生的尸身,一会儿向北飞去,一会儿又 折回东南。他急急飞过,似要撕碎着层层黑暗 “道长,跟着我……”她对凌纵云说道,接着便高高跃起,冲向这深不见底的夜空…… 凌纵云紧随着七妙之后,二人御气在虚妄的夜空中飞着,黑夜在哪里看上去都是一个颜 色,但七妙的眼中,分明闪现着不一样的光彩,这二人或折冲回转,或笔直前行,行不半盏茶时分,周边景致依旧渺渺,然而那七妙的眼中,竟现出一丝喜悦,那脸上的神情,竟像是见到了一丝希望的曙光。 只见天际一阵晃动,二人冲破一阵迷离朦胧的雾气,眼前出现的,竟是奇石嵯峨,绿树婆娑的灵岩山麓,二人心中一喜,飞身由半空落下。 回身在望时,那静流居似是被身后那一层流岚吞没,令人再也望不见他的颜色。 此时两人终于离开了静流居,这时细细思过这一夜所发生的故事,竟如坠梦中,而回想静流先生这悲憾的一生,又令人不限唏嘘。 几番大战,凌纵云与七妙相互扶持,二人的友谊也从中而生,此时脱险,竟是相对一笑,凌纵云微笑着对七妙说:“今日得以脱离静流居阵法禁止,又助我清楚体内奇毒,仙子居功实在甚高,纵云很惭愧,一直没有想到什么好的法子破解此阵,却是虚长了几十岁了。” “道长别这么说,你我萍水相逢,我却多次得你搭救,自是应该好好谢谢道长才对。”七妙此话说得真挚,她想到这几日凌纵云为了救他,与萧天旭赌战,受其三掌,后又为了护持她,在身中寄灵神木奇毒的情况下,还冒险运起元功带她离开,这些,她自然是发自内心的感激。 凌纵云自是虚怀若谷的高人,不喜矫揉造作,此刻听得七妙言语情真意切,便也不在故作谦虚,他思忖了一会儿,对七妙说道:“此间事情已毕,仙子应尽快动身,向北取道金陵出海,尽早赶回到灵霞岛,让令师通晓仙为你护持,闭关修炼,以求完全炼化体内阴寒真气。” 闻听此言,七妙又是一阵黯然,不过她旋即想,自己得到这一身真气后,除了暂时不能恢复男儿身外,倒真没给自己带来什么坏处,相反还救了自己一命,并吸纳到一些木元真气。 而且,她这个假张婷婉虽然不能真上那灵霞岛去拜见通晓仙这位正道第一人,但相信一身修为可以与其分庭抗礼,站着魔教巅峰顶点的雷若彤应该有法子救她。 最不济,将自己一身真气渡给那雷若彤,使正魔势力重新平衡下来,使丹阳与宗门免受战火洗掠,自己便舍却这一身性命也无悔。 如此想到,七妙不动声色的笑笑道:“如此那我这边北上,却不知道长又有何打算?” “唉,我打算去王学究家拜祭一下,然后赶回道统,看看我家里的两个女儿,这江湖上的是是非非,纵云已经不想再掺和进去了。” 这时他从怀里摸索出一块棕红色的长方形木牌来,牌子上用黑漆绘着两个古朴苍劲的大字:道统,他将这块儿木牌递给七妙,后者略带疑惑的收了下了。 “此牌为我道统信物,见此如见掌门,这边赠与仙子,待仙子日后功体无碍之后,可来阳明山道统寻我一叙。”凌纵云捋一捋胡须,笑道。 “嗯,倒是我定会前去拜访。”七妙一愣,眨了眨眼睛回道“那么道长,我们就在此别过了。” “好,后会有期!”凌纵云一拱手。 “后会有期”七妙还施一礼,此刻辰时早过,太阳刚刚攀过山间枝头,阳光斜斜的照在七妙脸上,衬的她容貌愈加清丽,眼神更加明亮皎洁,她浅浅笑过,便一如雨后新翠,清新明媚。 两人相视片刻,忽作一笑,随即便是各自前行而去。 第四十六章 随缘了断离别苦(下) 七妙与凌纵云分别后,便沿着灵岩山麓飞掠而去,一路上,俯身望去,只见太湖西南面一片丘陵纵横覆盖,绵延漫长几十里,那一片苍穹玉顶之上,自是苍苍翠翠,平野芳草地之上,又是掀起一阵阵翠绿的波浪。 此时长空如洗,三四只冬雁排成一行,掠过七妙身边,行在天际。 只见这些大雁长幼有序,由两只成年大雁夹着一两只小雁飞在一起,想是彼时秋冷,群雁北迁来此过冬,经年之后,父母携子复往北归。 却见那排在前面的那公雁,不住回身嘎嘎呼唤,那小雁稚嫩,便奋力拍着翅膀,啾啾相应,七妙看了,心下一阵惆怅,想那飞鸟之间尚且扶老携幼,父子相携,自己却是由师傅一手养大,从未与生父相见过。 她脑中闪过凌纵云那和善慈祥的面貌,忆起他这几天自己的关怀与相助,想起他此时概莫不是急着赶回家中与自己两个宝贝女儿共享天伦,心中不由悠悠念到,若这样一位可敬可爱的师长也能是我的父亲,那该多好。 便在此时,突然耳边一声长啸,只激的七妙心神一荡,她内息一阵不稳,功行迟滞,竟直直从云端坠落下去。 幸好快落地时,七妙运起一股木灵真气,招手处,附近一颗柳树枝丫蓦的伸长几分,七妙足见踩在柳枝上,便似蜻蜓点水一般,借一丝柳条垂荡之力,轻巧的落在地上。 她环视身畔,只见四际杨柳堆烟,幕帘重重,微风吹过柳梢,抚弄春色,倒是一副好景致。 然而煞风景的是,身前不远处一颗柳树下,正是那萧天旭歪着身子靠在那里,神情得意的望着七妙。 只见这位老者笑嘻嘻的看了看她,后者心头却是一阵郁闷。 这时萧天旭噌的身动,长臂似猿挠舒展。 “哎哎哎…”七妙连忙摆摆手,无奈道“我有手有脚自己会走,你要带我去哪,用说的就行了。” 她可不想再被此老裹在肋下,脸罩着地面,伴着呼呼的风声飞上那么一时半刻了。 萧天旭闻言一愣,笑了笑道:“好好,那就依了你张仙子。” 他见七妙一脸阴郁,不由安慰道:“仙子莫忧,萧某这次寻你,并不是要害你性命。” “却不知又是为了何事?”七妙心道你不去找那凌纵云报仇,三番两次要来掳我,却也是有够无聊的了。 “我料仙子要回灵霞岛寻令师尊天命自在通晓仙,仙子既然功体有损,这一路上的艰难险阻与那宵小坏人自是应付不得了,故而萧某腆着老脸,定要做一次护花使者。”萧天旭哈哈一笑说道。 “护花……”七妙心头一惊,打量过去,只见萧天旭经与凌纵云和寄灵神木一役,头脸之中不由添了一丝疲惫,满鬓寒霜更显突出,整个人更显苍老了。 “还真是一副‘老’脸……”她心中腹诽,嘴上却问道:“萧先生想护送我?天下哪来这种好事,你究竟打什么主意,便请直言吧。” “哈,张仙子也是个爽快人。”萧天旭抚掌一笑,当下也不隐瞒,说道“之前我与令师尊曾有一面之缘,双方过了三十招后,萧某不虽然敌落败,心下对其却是非常佩服,这次我想借带仙子回岛之机,再次向令师尊学上几招,好再去找那凌纵云报仇。” 他眼神中精芒一现,顿时闪过一丝恨意。 七妙心中一惊,不由得提凌纵云担了几分心,并且她想到,若萧天旭真胁迫自己到了那灵霞岛,向那通晓仙讨什么神功来换,只怕仙法武功还没学到,他便要第一个倒霉,而第二个么,不就要轮到她了….. 然而若是不从此人,以他杀害王学究父子的手段,自己必是讨不到什么便宜,她心头无奈,只好应承道:“好吧,那便麻烦萧先生了。” “不麻烦,不麻烦……”萧天旭盖莫是因为报仇有望,一时心头大畅,摆摆手说道。 他二人却不知道,那灵岩山半山坡上,原本静流居禁止所在之处,忽然掀起一阵溟濛雾气,又过了一会儿,又三个人自蒙蒙雾气中钻了出来。 当先出来的一人,是个瘦高个子,一身劲装,背着一柄长过其身的大剑,只见他脸上灰头土脸,满是狼狈。 第二个出来的,却是灰衣高冠打扮的一名剑客,他左手握一柄剑,右手托这个风水罗盘,神色中带着一丝疲惫,这时只见他望一眼这四周景致,看一看天地颜色,不由长长出了一口气。 “终于出来了。”这名剑客道。 这之后,雾中又有一人背着手,踱着步子走了出来。却见这人一身紫金色丝绸衣衫,束发巾帻,留着唇上留着一撇胡子,下巴上也蓄着胡须,约莫五十来岁,身材略略发福,一副富家员外的打扮。 此时他身后浓雾渐渐退散,他细细打量了下山上山下的景致,只见山路远近,树上柔枝嫩芽,燕子低徊,在那东面的山岗上,两三头牛羊轻轻嚼着细草,正是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他不由赞道:“芳草艾艾,春/情阵阵,正是那江南好时节。” 那瘦高的人却没这么好的兴致,他深深埋怨道:“莫丞,你那观星盘怎么搞得,忽左忽右,让咱们好一通绕。” 莫丞脸上挂着尴尬,不好意思道:“先前来的时候倒算顺利,只没想到这静流居禁止竟分两层,对出去时候的阻碍要大于进入之时,就在在么寻出路时,禁止对星盘试探之意突起反应,幸好有盟主及时运真气助我,这才最终找到了条出路” “哎!叫你要学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却没有一个能用的好的,还是像我这样,有天心一剑,足以。”那人不屑嘲笑莫丞道。 “东来……”那富家员外般打扮之人摆摆手道“此次我三人能顺利脱险,多亏了莫丞的观星盘,你这打头阵的却也功劳不小,对你们这一众星剑,袁某功过赏罚,向来一视同仁,此等口舌之争,便不要再说了吧。” “是,盟主!”那两人不由一怔,齐声应道。 “那么盟主,接下来我们要怎么做?”那被唤作东来之人又俯身问道。 “此间已无事,你们先回兵盟吧。” “那盟主你…..”那二人闻声不由踌躇道。 “呵呵,不用管我,我只是要去会一个曾在昔日一同共事的老朋友…...”那员外摸样的人笑了笑,慢慢说道。 第四十七章 天命自在枯荣与(上) 却道那萧天旭,带着七妙来到了旷古闻名的金陵城,金陵城内,车马喧嚣,南来北往的商贩马车络绎不绝,兼之水陆纵横,每每行在路上,却时不时的听到有人吆喝一声:船来! 却也有趣。 此地风景,相比那姑苏一带的风情雅致,又多出一股喧嚣大气。 不过七妙此时遭萧天旭裹挟,倒没什么心思去怀古揽胜,正午刚过,这萧天旭连日争斗,都是吃了不小的亏,兼之到底年岁大了,便要寻个地方歇息。 二人来到那莫愁湖,却见杨柳依依,碧水凝波,波上寒烟翠。 举目远望,又是远山含黛,新竹叠翠,青山多妩媚。 萧天旭领着七妙,找了一间依傍莫愁湖的酒家,便是举步高楼,这楼上中间本是坐了些客人,中间那张桌子,坐着一对男女,背对七妙二人,亲昵的靠在一起说着话,墙壁角落,却是做这个一个白衣剑客,低头喝着闷酒,萧天旭对这些人等全不作理,单单寻了靠窗的一个座位坐下。 便在这时,七妙身边走过一人,那人轻轻的捏了一下她的衣角。 七妙心有所感,脸上却不做声,眼见那人低着头在她们对面寻了张桌子坐下了,这人一身淡绿色的儒衣,配着高冠,手上握了把扇子,他特意把脸斜过去,仿佛正在凭栏眺望,饱览这湖光山色。 她又斜眼去看萧天旭,却看后者也是斜过眼瞅了瞅自己,嘴角一丝冷笑。 她心中疑道:“却不知那边坐着的又是何人?先前捏住自己衣角,分明是示意与自己相识,想来不是正道中人有把自己当做了张婷婉,就是魔主那边安排了人手前来接应。” 这时却听萧天旭冷冷道:“那小子跟着萧某身后多时了,此刻竟还要隐瞒,是把我萧某人当做了瞎子聋子了么?” 那人这才回过头来,却见他清矍俊逸的脸庞,身上自由一股飘然不群的气质,他起身抱了抱拳,施礼道:“晚生灵霞岛周涵止,拜见这位老前辈,却不知老前辈挟制着我那师妹前来,又是为何?” 原来此人竟是昔日不惜牺牲静流居众人,算计魔主厉修鬼种的周涵止,却不知他又为何在此处出现? 时光渺远,回溯而去,便又回到那一天,魔主与秦逸陈开诸人牵制着正道力量,七妙与其师弟沈丹阳耍个花招,刚刚骗取了那沈侯爷的家传重宝。 率土之滨,极目远望,苍茫大海的尽头笼着一层迷蒙的白气,白雾尽头,又是一座状若灵龟的小岛,其名便是灵霞岛。 灵霞岛遍生香花仙草,芬芳馥郁,花草留香,飘飘招摇,只不知这招展的花枝,又堪谁来折? 此刻,夕阳垂坠,天上乌金沉沉,海面金光灿耀,海风轻推水浪,层层叠叠拍碎在岸上,激起朵朵浪花,浪涛声音沙沙作响,追逐在人的心头。 岛上水畔,遥遥站着一位身着紫色襦裙的女子,她腰身系着丝缎宫绦,高盘发髻上插着一支凤银钗。观其面容灿若明霞,她幽幽的叹了口气,心头想到: “这修了仙道,便连一丝丝情意都忘却了么?” 女子所在,正面对着灵霞岛一处洞府,洞府依山壁开凿,颇似鬼斧神工,然而本身却不饰雕琢,只在那石门之畔,山崖壁上,刻着铁钩银划般四个大字:天命自在。 这四个字,不胜潦草,似疯似狂,写意奔放之处,便似那长河奔流,大江垂日,百花怒放,放浪不羁之余,又多了一股超然。 “只不知道你这个人,还像不像二十余年前一样,敢爱敢恨,敢作敢当。”她又是心头幽怨道。 这座洞府面向风水尽收之处,左右风景更显灵秀,女子孤零零的俏立在此,眉眼凝思,仿佛注视着花开花落,世情变幻。 然而许久,洞府石门却还是没有打开,女子终于恼道:“通晓仙,你再不出来,我便要劈开你这破门进去了!” 半响无声,女子声音宛若银铃,语调却无限落寞,她低声哀怨道:“通晓仙,我就要死了,你却还要恨我么?” 便在此时,只闻啪咔一声,那石门终于开了。 石门张开的缓慢,似乎是洞府主人心下仍在踌躇。 过了一会儿,一个浑厚质朴的声音终于响起:“彤儿,彤儿,何必要来,又何必要见?” 有一白衣儒者由石门内大步踏出,儒者约莫中年摸样,束发留须,虽是衣着朴素却难掩气质光华,只见他手握一方浑圆的玉石,那块玉通体青翠,观之颇为圆润古朴。 两人相见,女子眼神一亮,眼角情义流连,嘴角却是轻咬,又有一丝幽怨。 “师者…”女子痴痴叫道“你终于还是不肯见我孤零零死在这里。” 白衣儒者摇摇头,他捋一捋胡须,不由叹道:“彤儿,今日虽得相见,但是你我的缘分,早就彻底尽了,你元功已是强损之势,远涉重洋而来,自又是减少了寿元,要知道,太执着的感情无异于饮那毒药,只苦了自己,害了自身罢了。” 女子闻言,兀的心头一酸,心绪之中满是委屈与不甘涌出,她惨惨笑道:“好个‘执着’两字,你若言我为情所扰,那敢问你手上这块香惜玉又是为谁佩戴?” 白衣儒者闻言不语,他婆娑着那方古玉,闭目沉思一会儿,轻声叹道:“前程往事,莫再提,莫再讲,情之一字困扰你一生,如今你寿元将尽,还有什么心愿没了,趁有时间,便快去吧。” “我有什么心愿未了……”女子凄凄说道“我的心愿,你真的不知道么?” 她自顾自的讲到:“我知道你口上说着不提不讲,内心却实在是恨着我的,是我一手拆散了你和宣娘,是我之故,害你与亲骨肉失散,你知道么,就因为如此,这许多年来,我都不敢来见你,我实在对不起你……” “唉,这些都是劫数,也是天命…..”儒者打断她道“若真要说声对不起,却也是我通晓仙对不起你。” 原来儒者正是自豪天命自在,在灵霞岛苦修多年的正道巨擎通晓仙,近年来他闭关不出,渐至得窥天道,今日遇这女子寻来,这才一出洞府,只不知这二人往昔又有何渊源。 第四十八章 天命自在枯荣与(中) 通晓仙的话,那女子全若没有听见,她脸色凄苦,喃喃道:“我掳走宣娘,确实是气你不过,但有句话,放在我心里很久,今日不说,恐怕之后便没有机会了….” “唉……”通晓仙长叹一声,默然不语。 “当年我一时气恼,从皇宫之中掳走了宣娘,那是她刚刚临盆,为你生下一男一女两个孩子,正是气虚体弱,我虽然心头不忿,却也还不想害她性命,须知,若是伤了她,无疑便是伤了师长你的心,试问彤儿,又怎么会去做那令你伤心之事。” 通晓仙闻言,心头思绪莫名,想这女子爱他,果然至深,观其神情,此言必是发自真心,但即便当年之事是此女无心之失,妻离子散之苦便可如此轻易放下么。 只听那女子继续道:“那时你日日夜夜躲着我,我见不到你,心头恼怒,便只想带宣娘和你那两个孩子回三仙天,激的你过来找我,如此罢了,宣娘刚刚产子,身体衰弱,怕她受寒死了,我便没有御气带着她飞回,反而雇了马车,请了奶妈照顾,去不想这一举动,却是害了她。” 女子闭上眼,似是陷入久远回忆,撕开了脑海深处,深藏已久,不愿打开的那扇门:“一路上,我虽然恼她,但对你那对儿粉雕玉琢的孩儿,却是喜欢的不得了,这孪生兄妹两个长得几乎一模一样,他们俩相亲相爱,小手小脚互相搂着,一路上不哭不叫,抵头相拥睡在一起,着实非常讨喜……” “唉…”通晓仙叹一口气“吾儿之失,与你有关,却不全是你的过错,宣娘临死前,要我切记不可寻你报仇,言道实是我们对不起在先,那一路上,你对他们母子实是呵护有加,失子之事,就不要在自责了吧。” “怎能不自责……”女子苦笑道“只是没想到,这天下间除你之外,居然还有人敢来劫我的东西,那日行车到了关外,林间小路便突然窜出那七个黑衣蒙面人来,言明要留下车中母子……” “此事宣娘死前,也对我说了,当日之事,全赖舍命你之护持,说到底,我是应该多谢你的。”通晓仙心头怅然,低声说道。 “呵呵,你面子上这么说”女子略带嘲弄的轻轻一笑,说道:“心里却道若不是你我那妻儿母子又怎会遇歹人毒手……” 通晓仙不置可否,便听那女子又说道:“来的那七个蒙面人,修仙功力着实都属上乘,他们算计的很好,专挑偏僻狭窄的小路动手,在此处,我大半功力施展不开,也无法使用本命法宝紫雷兵势,若是全力施为,天地摧裂,山石俱损之余,你那妻儿定受波及。” 她心头恨起,脸上现出怒意,想来以她的身份地位,受此等宵小算计,实为平生大耻辱,只听她又说道: “并且这伙人处处避着我的锋芒,却又全力夹攻那辆马车,把我的精力悉数吸引到护持那辆宣娘母子之上,这伙人伺的机会,便趁势刺了我两剑。” 她嘴上说的轻描淡写,通晓仙却料到,当时凶险,既然到了能刺中此女子两剑的地步,那么此刻描摹,定是不能及其万一,母子遇袭之事,他虽也在宣娘死前听其说过,但个中细节,却是今日才听当事人亲身详叙,故而不由深思了几分,开口问道: “此事实在蹊跷,能如此隐秘出动七大高手,精心算计你我二人,这么多年了,我也一直在差,却始终不知哪个组织门派做下了此事?”想比女子所说的“刚当着她的面出手”,他想的更多,说的是算计你我二人,自然是指敢在这女子眼皮底下抢他的老婆孩子,摆明了就是同时和他俩过不去了。 女子若有所思,摇摇头道:“那些人虽然准备的精细,凭借一套阵法,只行功力真气,却不动本门法宝和武功,但其中有一人,还是落出了些破绽。” “哦?”通晓仙闻言心中一动。 “那七个人用的阵法,便是五行散人传于世的五行阴阳法阵,这阵法分做大小两种,若是己方人少,又以围困对方而主,便依小五行方位站立,用的是小五行阴阳法阵,然而若是己方人多,便可布大五行阴阳法阵,此时阵法威力倍增,对敌人可围可杀,势难抵挡。” “原来如此,这五行阴阳法阵威力虽强,但阵法口诀繁复,练成不易,这几人好了得,竟可凭七人之力,布下这大五行阴阳法阵来围杀你。”通晓仙捋须言道“怪不得前些年听闻你追杀那五行散人,迫得他隐遁避世,却是为了追查这件事。” 那女子点点头,道:“此役之后,彤儿心中实在是耿耿于怀,师长一直躲着不愿见我,事情真相憋一直憋在我心里,我自知虽不能再还你个好好的宣娘出来,但还能助你报仇,便顺着五行散人这条线索,一路追查下去,这五行散人着实狡猾,我最后终于追上他一次,却还是被他用旗法布阵分了阴阳,困住我片刻后遁走了。” 通晓仙摇摇头道:“你之后若是把心思都放在这五行散人身上,却是着了这些人的道了,想这五行阴阳法阵传世甚久,有心人拿来练会了,既掩饰了自己的身份,又可以误导敌人,却不是什么难事。” 他此言非虚,想那五行散人也是成名甚早的正道前辈,有这一套阵法传世已久,那静流居云渺、云清用来困住魔主厉修鬼种的那套阵法,便是小五行阴阳法阵,那是他们仓促习得此阵,尚不可融会贯通,便能困得那厉修鬼种毫无脱身之机,此阵威力,可见一斑。 “彤儿也知道,从五行散人身上找些线索,或许此路不通,但我就是气不过这劳什子的老道创下这套阵法,着实害了宣娘母女,又使你怪我,便偏要去找他麻烦,打得他屁滚尿流。”这女子恼怒道,脸上乍现一丝邪气。 通晓仙闻言不语,他知道此女到底是魔教中人,行事偏执,全职却也无意,此时忽听这女子说道: “除了五行散人之外,彤儿却还逼着一名敌人使出了本命法宝,我顺手夺下了,或可据此调查……” 第四十九章 天命自在枯荣与(下) 金陵城向东,便是那无垠无涯的大海,极目千里,海面上兀自伫立那一座灵霞岛,此岛既是人间山水胜景,又是仙家修身养性的所在。 此刻岛上,立着久未谋面的两人,正谈及一件延续二十余年的往事。 前尘往事,便如那尘封已久的石头,在真相洪流的冲刷下,逐渐露出了本来的面目。 只听得那女子说道:“这几人虽然精心布计,并不与我正面交锋,一边用五行阴阳阵法将我牵制,一边去对付那宣娘母子,但想我又其实易于之辈,行招尚不过百,我便觑得七人中有那么一个最是喜欢避我锋芒攻击,不怎么肯向前动手。” “我心道,此人定是这批人中,那最贪生怕死之辈,当下便不顾他们攻击,只是全力攻击此人……”她顿了顿道“此计果然激的此人惊慌,在那生死攸关,百般无奈之刻,他喷出一口精血,唤出本命法宝护身,那是一柄剑若蛇矛装兵器,却是我从没见过。” “哦?像蛇一样的剑?”通晓仙闻言皱了皱眉头,却是想不到此兵器出处,便接着问“那么可又试探出他的功法来了?” 女子神色一暗,说道:“本来彤儿已经迫得他走投无路,眼看就要运起保命的法术来,这时其身旁之人却突然发难,将手中大刀一把横过来,对着这时蛇形剑的人拦腰斩过,便在顷刻被斩成了两段。” “不想这些人的手段,竟是如此狠辣。”通晓仙长叹一口气道“不过如此一来,这大五行阴阳阵,就算是破了……” 女子点点头,神色傲然道:“没了这阵法,这几个人便是一等一的高手,在我面前,也与那废物无异,剩下的六人,一盏茶功夫,便让我杀了四个。” 她转而神情又是一沉:“可惜这些人甫一殒命,便即暴体伤敌,如此便无法从尸体上探出什么眉目,那剩下那两人更是一见情势不对,便豁命抢下宣娘怀里那个男婴,自爆了一件异宝,旋即遁走了。” 她深含憾意的道:“那异宝竟是能让其传送千里,我匆忙间重伤了其中一人,旋即向两人追去,但最终却还是没有把你儿子抢回来,而宣娘临盆之后,车马劳顿,又接连收了几次惊吓,又在其后推推嚷嚷之中心神受了不小损伤,终于心力衰竭,气息奄奄了……” “我追不到那俩人,失魂落魄的回到原地,却见马车里孤零零只有奶妈一人,向她问时,方知你恰好寻来,来不及说上几句话,便抱了宣娘和那女婴离开,后来才知道,你去了西昆仑求救,一通大闹,却还是没有救回宣娘,我心道此时你在盛怒之下,必不能听我解释,心道此事不便外泄,便将那奶妈杀了,只身一人前去调查,却又不料,你我一别,便到了今日……” 女子似是明白自己大限将至,一口气说了这许多,通晓仙静静听着,原来有许多事,并非像他想象的那样,宣娘一事,便是旷达如通晓仙者,也始终难以忘怀,记忆如尘封的门,若不能深入,便重重枷锁,然而便在此时,这扇尘封的门,终于有了一丝松动。 女子痴痴望着通晓仙,眉眼之间,似诉衷情,又不免深怀埋怨,这漫长的二十年余年等待,等来的却只有寂寞,天地间男女的故事,便是那仙宫的嫦娥,却也免不了深宫幽怨,情之一字紧锁,海枯石烂的,不一定是相守相惜,却有可能是桎梏折磨。 半响之后,通晓仙缓缓道:“彤儿,却原来这些年,累了你为这件事四处奔走,想来我这一生,若要对谁说对不起的,第一个便是你了,毕竟当初你我是师门指定一同修炼的伴侣,我却最终爱上了宣娘,既对你没法交代,也最终把你激的投入了魔道…...” 他长叹一声道:“这些年,实在是委屈了你,我实在不知如何补偿你才好…...” 女子闻言,心头一阵凄苦,这世界上的每一份感情,都像那美丽的花儿开过,或是开花结果,或是花开花落,个中甘苦,唯有自知,其中滋味,又能与何人说? 她怅然望了望身边那人略显苍白中略带一丝沧桑,威严中又略带一丝柔和的脸庞,他随意的穿着一袭白衣,宽袍大袖随风舞动,着实是一副遗世独立,仙风道骨般的不世之姿。 女子幽幽道出心事:“我之一生,灿然耀世,夺世人人瞩目,然而名利,甚至仙道,却都并非我之本心……” “我今生所求,仅仅是是陪在心上人的身边,慢慢过着那安然恬静的日子,既然生不能如愿,便请你陪着我,静静度过那余下的时光,我死之后,还请你在这灵霞岛上,为我挖一座新坟,坟墓旁种上几颗你最爱的青竹作伴,从此这日夜交替,斗转星移,便让我都能陪着你,看着你,我便心满意足了。” 她一脸期盼的望着通晓仙,盼着他能答应,然而那通晓仙却摇摇头道: “彤儿,这点我确实不能答应你,这些年我耽于大道,你却沉溺魔教邪法,虽功力大增,终究与仙家无缘,你我之事,一梦涟漪,待重入轮回,梦幻泡影即是破灭。事已至此,你我如今壁垒分明,这岛上实在不便留你……” 他想了又想,神情之中现了一丝踌躇,终于还是沉声道:“你……还是回去吧。” 女子闻言,脸上蓦地写满了失望,她没有想到,身前这位隐逸淡泊,温润如玉的师者,说出的话不喜不悲,却是如此的冰冷。 她还想说些什么,话到嘴边,却见通晓仙摆摆手,脸上的神情,满是坚决。 女子的心沉入湖底,二十余年来的痴爱,始终得不到心上人的谅解,她一生追逐所爱,却终究冲不破情之一字布下的困局。 她就像一只鸽子,振翼掠过高山,奋力钻过森林,努力的避开那猎户的箭,巧妙的周旋在那苍鹭的嘴下,,她冲破那云霄之间的电闪雷鸣,冲过了层层雾霭之后,自以为见到了她生命中的太阳,然而那太阳,却连一丝阳光都不肯施舍给她,投在她身上的,只有一片阴影。 第五十章 三千白发一情丝(上) 这女子深蹙娥眉,轻声的叹了口气,似是将那本来满腹的幽怨,满心的期盼,都咽了下去,过了一小会儿,她抬起头,换上一脸坚毅的表情,对通晓仙说道: “师者,彤儿来此之前,心头却有两愿,这第一个心愿,便是能葬在这灵霞岛上,长伴在你的身边,若你能遂了我这个愿望,那第二个,便不用再提了……” 通晓仙没有接话,那女子便如自言自语一般,又说道: “那第一个心愿,若是你不能答应的话,这第二个便是……”她咬了咬嘴唇,周身气质突然转换,只见身上现出一股凌厉且决绝的杀意,那脸上的痴怨哀婉也换上了一副坚毅果决的神情,她大声道:“彤儿今生,欲求师者生死相陪!” “嗯?”通晓仙神色一动,却见这女子身下劲风骤起,她昂首飞上半空,继而从头上拔下银钗,蓦地扎在心口,这一下来的突然,却见那女子啊的一声惨叫,胸前血色顿时激起一蓬血舞,与此相伴的,女子全身功力猛地提至顶点,那一袭襦裙随风飘荡,三千秀发冲天飞舞。 翻涌血色中,女子招手祭起一物,通晓仙看过去时,却见此物乃一大一小两圆相套的一件紫金法/轮,轮上密密麻麻刻着梵文密咒。她运真气念起法咒,此物顿时晶芒闪耀,传来一阵雷电异响。 “紫雷兵势…”他乍见此宝,心头一惊,却是苦笑了一声。 接着,他不紧不慢的将那块香惜玉收入袖中,正视着那女子,缓缓对她说道:彤儿,祭出本命法宝,你死劫已至了……” 那女子凌空傲立,厉声说道:“若不能想自己所想,做自己所做,便是长生登仙亦如何?我这一生所求至情至性,便是兰摧玉折,终是不悔!” 她一脸桀骜不驯之色,昂首飞向那深空飞去,紫雷兵势卷着劲风飞速旋转,突然一声撕裂天地的异响,九天之外,玄雷激荡。 此刻风云激变,惊雷天地龙蛇动烈烈焚火引自九天,灵霞岛之上,风雷霹雳之声顿时轰鸣大振。 ……. 约有半日光景后,一团白芒由天边疾驰而致,白芒落在灵霞岛上,一个儒衣打扮的青年男子从这团光芒中走出,男子脸上略显疲惫,然而风尘仆仆却难掩清逸秀雅之色,此人正是参与截杀魔道中人的周涵止。 便在一日之前,他精心布局,顺利的击杀了魔教之主厉修鬼种,然而那魔主临死之前,竟放下话来,言道谁胜谁败,或为可知,事情真相,便在其回到那灵霞岛上,自然可以得见。 周涵止心下狐疑,却也不敢怠慢,当下便即动身。 灵霞岛远避尘世,便从金陵入那海州,由此口出海,还要复行千里,周涵止强催真元,昼夜不歇,这才急急赶了回来。 此刻他举目四顾,只见平素宛若仙境的灵霞岛上,遍地皆是一片破败毁灭的迹象,他念着师尊通晓仙的安危,连忙赶到他平素修行的洞府。 这座洞府乃是当年通晓仙来此地隐居之时,因喜此地风水,便沿山脚一剑斩去,辟成此洞,虽是人力而为,却宛若鬼斧神工,浑然天成,通晓仙平素随性狂放,也不喜雕饰,平时便是躲入此山之中修行,从此再很少过问世情。 周涵止犹记得,便在前几日,通晓仙还在此对着自己与小师妹张婷婉修行不足之处一一指点。 他更忆起,每年六月初十的那天,师傅总是一脸不畅,他或是呆呆坐在门前,坐看夕阳垂泪,或是击石高歌,歌声苍凉激荡,宛若一洗长空的忧伤,又似绵延千古的惆怅。 然而此刻此处,那原本高耸陡立的山崖峭壁,不知是被何种庞然巨力所致,竟然崩塌了,便见那断裂的山崖之上,赫然划出一道巨大的缝隙,缝隙足足有几丈长,斜斜掠过半个山崖,深不可测,仿佛是被谁以鬼神之力一剑劈开似的。 而师傅用以修行的山洞,便被崩塌碎裂山石深深掩埋。 “是谁动的手?”周涵止不由疑道,此前,他从没见过师傅有机会出手过,不要说出手了,光是提起天命自在的名头,都能把人吓跑了,此处浑然便似天崩地裂,他难以想象,是何人能与师傅有此一战。 他又想到:“不知师傅现在何处,若是敌人已然败退,师傅他老人家断不可能不出来见我,该不是师傅他有了什么闪失……” 他这样想着,不由莫名心焦,当下飞身攀上山崖顶点,俯身望着灵霞岛,却全是一副焦黄破败的景象,往昔若仙若梦的景致,竟都毁于一旦。 周涵止心头震惊,他当即运起元功,传音全岛道: “弟子复命而回,敢问师尊何在!” 如是喊了几遍,回音回荡在整个灵霞岛上,天地之间,却只见流云飞涌,清风回溯,海浪沙沙作响,唯独少了那个他所期待着的声音。 他心下念着师傅安慰,不顾连日劳顿,当下御空飞起,元功再提,两眼闪出一片精芒,顺着灵霞岛海岸一圈慢慢寻觅,终于在灵霞岛外围一处海边,寻到正盘膝卧于一处礁石之上,端视着垂云落日的通晓仙。 那落日如金火坠世,歪歪斜斜将要陷入海中,云霞早现一片金乌,浊浪燃烧,一阵风过,通晓仙头发披散,一派仙者尊严,似与天地同化。 在他身旁,斜斜靠着一名紫衣女子,女子半媚着眼,自有一股说不出的绰约风姿,她在通晓仙耳畔轻声细语道:“师者,多谢你,陪我看这最后的天地夕阳。” 通晓仙不语,手中又握住那块儿香惜玉,玉石圆润,定是不知平日里多少摩挲,玉石质朴,又不知寄托了多少相惜思念。 女子靠在通晓仙怀里,,她美目凝视着通晓仙。 “一梦涟漪,一梦涟漪”她柔声自语道“师者,你也忒虚伪,既喻情于梦,梦醒了,怎么偏偏还带着涟漪。” “不过只要能陪着你,在你身边,就很好了,我便允你去想着那宣娘。” 她语意喃喃,又似自嘲,不知话中是有几分幽怨,又有几分满足,三生石上姻缘交错,何人痴情如此,只愿生死相随,这世间纠葛的感情,痴爱的男女,盖莫如此? 这时只见通晓仙长叹一声,朗声道:“也罢,也罢,何处是自在,何处不是自在。” 他忽然昂首大笑道:“天命笑我,世人皆可笑我啊……” 言罢,竟阖然而逝。 第五十一章 三千白发一情丝(下) 周涵止终于寻到了通晓仙,却见他猝然去世,他心神一惊,纵身冲天飞起,猛的像那一方礁石扑了过去。 他心头莫名震撼,惊讶、悲戚,各种复杂的感情充溢心头,那心中有千言要问,有万语要唤,然而千言万语拥在喉头,却只挤出两个字,换来来一生悲切的呼喊: “师傅!” 海面上抹过一丝阴影,趋渐平静的海面下却满是暗涌,一如一波一波涌上周涵止心头的疑问。 “别打扰我们”女子回头,见周涵止急切的扑来,便在及身不过丈远之时,女子回手甩出一股劲力,激的后者身形一滞,从半空跌了下来。 周涵止只觉身前女子轻描淡写的挥了挥手,一股劲力瞬时便如潮鸣电挚般击在自己身上,他竟不及反应。 这一刻,仿佛有一股山石巨力加诸其身,一把将其拍在了地上。 他摔在海岸之上,细碎的石砾划破了原本清逸俊秀的脸庞,一身长襟儒衣滚满了海沙。 他挣扎着站起来,却听那女子头也不回,冷冷说道: “就站着那里,不许过来打扰我们,也不要问什么…..” 她想了一会儿,又对周涵止说道:“通晓仙应该有些话要吩咐你,我便替他说吧。” 周涵止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他不及拂去一身狼狈,便见女子又抛过来一件东西,他接住一看,正是平日师傅经常把玩的那方青碧晶莹,质朴圆润的古玉,她轻声喃喃道: “现在有我陪着你,不需要她了……” 这几声喃喃自语,哀怨中又含着一丝自嘲,似说给通晓仙听着,又似是其内心独白。 周涵止想冲过去再看一眼自己师傅,又摄于女子威,他平素喜好谋而后动,轻易不让自己涉足险地,故而心下犹疑,却不知该不该问上一声。 “你那师妹张婷婉,原本是通晓仙亲生的女儿,为了怕平素有仇人加害,他便隐瞒不说。” 女子心头嘲弄,不由想到:“仇人?说的不就是自己么,却不知自己这一生,早做了他痴情的冤家。” 她隐隐觉得,这一生所爱,并不了解自己,试问她又如何会去伤害他的亲骨肉呢?她摇头,嘴角俏一丝苦笑,而周涵止,却看不到这些,他听得师妹的身世真相,心头更是惊疑,这时只听那女子顿了一顿,又语调冰冷的对他讲道: “这女子的身世曲折,她多年前被几个神秘人伏击,母亲遇害,还有一个失散多年却生死未卜的孪生兄弟,关于这些神秘人的身份,多少年来我没有寻得线索,若你有心要去调查,此去三仙天上,留着我夺下的其中一人的兵器……” “难道你是?”周涵止心头一惊,急忙问道。 “够了!”女子挥手,又是一股劲风扑来,周涵止抵挡不住,身子又激的向后退了一大步。“你走吧,这岛受我一击之下,不久就会沉了。” “什么”周涵止不由失声。 女子再去不理她,她望了望这天边以趋至昏冥的夕阳,又看了一眼揉碎了金光的海面,轻声道:“这人世间,我已不恋,这一生中,我已无悔,别了,这天与地。” 女子捧着通晓仙的脸,情深款款的凝望。 “晓仙,我们终于能在一起了……” 言道不恋,难道是那留恋的人已去?言道无悔,是否真的了无遗憾?却见女子身下幻出一团紫芒,笼住了她与通晓仙二人。 黄昏默默,海浪声声,便在紫色光芒包裹之中,这二人身形缓缓淡去,又变化成一青一紫两道光,他互相缠绕在一起,盘旋着向空中飞去,那交织在一起的,不知是缠绵缱倦,亦或是痴缠纠葛,就这样越升越高,魂入空冥,飞逝天际。 “师傅!”周涵止一声大叫,此时的他,再也顾不上自身的荣辱与安慰,脑海深处,一幅幅的画面涌现:师傅或慈眉善目哄他与师妹游戏,或殷殷教诲他与妹修行,或严厉指正他之不足,三人之间,二十余年,点点滴滴的生活片段,充溢满怀的思绪,全化成了一股股哀伤莫名,又分外懊恼的悲戚。 他只觉自己提不起真气,与身前礁石那丈许长的距离竟像是被拉开了好远,这本该短短的一段路,竟似是始终寻不到尽头。 他心头悔恨交加,自己一贯的不喜涉险,临危时那半分的踌躇,竟让其失去了与师傅见最后一面的机会。 此际天地之间,那海岸礁石之上,早已空空如也,唯有海浪拍打在礁石之上,击碎了几朵浪花,如梦幻泡影,旋即化去,然而在周涵止眼前,通晓仙那昂然不羁,恣情飘逸的背影,却仿佛仍然盘膝卧在那里。 他便似疯癫了一般,冲到那礁石之上,此地仍留着师尊那熟悉的气息,却再不现他往日的身影,周涵止两手向空中徒劳的抓着,似要留下师傅那一缕精魂,他的脸色,早已不见了往日沉稳镇定的神色,两行清泪浊浊长流;他的心中,满是悲悔,若时间能重新轮回一遭,自己不会在女子出手之下踌躇不前,便为了再见师傅一面,虽九死而不悔。 此刻虽在晴日,周涵止那一颗心,却若坠入永夜,虽在春时,他的耳边,却如听寒声,若问他心头落霜披雪,只因是眼前缺少了那个负手自在的身影。 他遭逢巨变,心中翻腾不定,脑海里闪出一个又一个问号,他看了看手上的这块儿香惜玉,玉石晶莹灵质,古朴葱翠,他不由得回想起幼时在师傅坐前承欢膝下,经常见其闭目凝神,不断婆娑把玩着这块儿玉,又忆了多日前出岛一助正道的小师妹,师妹那一颦一笑,光采明媚,平素莺声笑语之余好作豪杰壮语,一念及此,内心不由百转千回。 想到那女子刚刚叹道师妹的身世,诸多隐秘,令其心头生疑,他定了定心神,强压下心头悲痛,细细出神想了一会儿,终于长叹一声,他周身光华流转,这便御气破空而去。 第五十二章 风云一会竞金陵(上) 不及哀伤,周涵止忆起小师妹张婷婉,他长出一口气,强迫自己收拾茫然心神,最后对这灵霞岛深望一眼,似乎是要讲这养育自己成长的仙岛上的一草一木都印入脑海,他对这对天地间通晓仙消逝之处长长一揖,而后叹了口气,终于破空离去。 在其起身后不久,灵霞岛上一声轰鸣,深海咆哮,巨浪滔天,裹挟着整个岛屿,慢慢的将其吞没,沉入那幽深不可名状的海底。 那一瞬间的灵霞岛,海岛坍塌,山石滑落,海水击打其上,发出巨大的咆哮声,似是一阵绵长悲惋的哀鸣,这仙家胜景,如此,已是面目全非,千载以来,海岛浮浮沉沉,也许若干年之后,由沧海深处,还会再现山岛竦峙,生机盎然的灵霞岛,只是到了那时,还有谁记得他周涵止与师妹师尊,三人一起度过的那段与世无争的日子? 周涵止闭上眼,似是要将这段快乐的日子,那点点滴滴,一一烙印入人的脑海,好使人久久不忘,此时,他又切身感受到了蛮古荒漠吞没厉修鬼种之时,那天地版的冷漠和无情,何为天道,与之相比,便是有了那通天彻地只能,也莫不显得渺小,碌碌世人,又为什么要挣扎? “自己种种算计,真的是为了求那名,逐那利么?不过是来此世间一遭,证明自己不是庸庸碌碌活过罢了。”周涵止摇摇头,他一路想着,追着海风,便来到了海州,又由此南下金陵,来寻先前约好自己在此相会的师妹。 这一日寻到金陵城下,此地车马往来,人头攒动,周涵止修行有加,自是不用拿眼睛从那人群缝儿里去细细寻着师妹,只见他轻摇着纸扇,边走边将神识隐隐散至人群间。 此际在周涵止的脑海之中,神识一一扫过众人。若是那寻常人等,自是一掠而过,若是碰触到有道行的认识,却是在其脑海中有一点金光闪现,此刻再去辨认是否师妹,就方便多了。 忽然之间,他脑海之中一阵刺痛,身体所感,竟像是被那蜜蜂蛰了一下,却原来是神识碰触到一人之时,被其体内真气激荡反弹,反而影响到了自身。 “此人修行必是不弱!”周涵止心头一惊,望过去时,只见斜前方不远处有一老者,老者一人关外人打扮,灰褐色的粗布粗衣,头上盘着帽子包住了头发,他身边带着一个白衣白裙的女子,正向远处走去,一见到这个女子的背影,周涵止心头陡然一惊,那身姿风采,不世芳华,可不正是师妹的样子,却不知她为何跟在这老者身畔? 他为人谨细,当下没有贸然相认,而是在这二人身后远远跟着,走上一会儿之后,周涵止心头更现疑问,行在这热闹繁华,景致华丽的金陵城内,师妹显然兴致不高,一路由那老者喝来指去,竟又像是受制于他。 他自问先前神识试探老者之下吃了暗亏,显然对方不是易于之辈,心念急转,所想都是如何设法先把师妹带出来问个明白,这时眼瞅着那老者带着师妹上了一座酒肆茶坊的二楼,周涵止心知这楼上地方狭窄,掩饰不易,但为了师妹安危,他心中一凛,竟是硬着头皮走了上去。 周涵止步上酒楼之后,迅速扫了一眼楼上环境,只见这楼上早坐着一批客人,中间那张桌子上背对着他们坐着一对儿青年男女,这对儿男女两头相抵,耳鬓厮磨说着些情话,一副柔情蜜意的样子,那靠墙角落里有一个白衣汉子,正低头喝着闷酒,这些客人对新来的几人,都是不理不睬。 眼见那老者带着师妹,寻着靠近栏杆处最左边的一张桌子坐下了,周涵止小心的在他们对面寻了张桌子,谁料甫一落座,却见那老者冷笑道:“鬼鬼祟祟的小子,你跟着萧某身后已经多时了,竟还想隐瞒,是把我当做了那瞎子聋子了不成?” 周涵止心道无奈,苦笑了一声,抱拳朗声道:“在下灵霞岛周涵止,却不知老前辈为何要一路挟制着我师妹……” 话音未落,却见楼梯上吵吵闹闹声中,又走上来三个身影。 周涵止瞥一眼望去,只见那三个之中,中间那个一身天青色外衣敞着口,随意穿在身上,那一张脸虽说不上英俊非常,却十分硬朗,一双眼分外清亮,眼神里带着一丝疲惫,几分随性,他头上没有束发,头发也就那样散在肩上,却更添了份自然自在的气质。 这个人,便是接应陈开秦逸来此的魔教少主,厉千仞。 却见厉千仞步上酒楼二楼之后,察觉有人正看着自己,他顺着对方实现望过去,只见有那么一个儒衣高冠,面貌清瘦的男子,正对他颔首示意。 …… 莫愁湖畔,有一家紧挨着湖边而设的酒肆茶坊,这是一间土木混合的二层小楼,几面石砖铺就的粉墙白璧,内里铺着木板,屋子四根刷了红漆的松木圆柱将四面墙壁牢牢锁住,其上两边榆木房梁各挑一角,托起高大豁亮的楼顶,便在一楼帐台的斜转角,另有一处木头楼梯直上二楼,楼上临街一边又用斗拱挑出屋檐,檐上斜斜支着一面杏黄酒旗,上面书着两个字:即望,却原来就是这家店子的名字。 “即望”,一来取望梅止渴之“望”意,引人向往,此外望与旺谐音,又有大声发财的意味,两岸江淮之人多有雅风,这店子的老板取的好名字,莫愁湖畔人来人往,酒店开的又正是地方,生意自然顺风顺水,逐渐做大,赚的那叫盆钵皆满。 这日那跑堂小二杨甲匆匆由那后院茅厕出来,瞅着左右无人,便就着身上围裙擦了擦手,他一脸郁闷相,低着头猛跑,却不小心一头撞着一人身上,这小二哎呦一声,抬头望时,只见这人不知是哪家的贵人,一身紫金色的丝缎大褂,五十来岁,正一副富家员外的面貌。 这小二心叫不好,赶忙告一声罪,对面那人却似乎不以为意,对他摆摆手,便兀自抬头瞅着二楼,似乎在听楼上那阵喧闹的动静。 第五十三章 风云一会竞金陵(中) 江南地潮气湿,盖莫是因为这个原因,又或是因为长久的生活安逸,每每到了早上,茶馆里总是老少咸集,一群人边抒那市井见闻,边听书饮茶,待喝饱了,拉上一两个老友,转而去那有烫火,有圆气的澡堂子里泡个好澡,这才回家吃上一天中的第二顿饭,这日子过得着实有滋有味,怡然自乐,俗语说的“早上皮包水,下午水包/皮”便是如此。 这家即望酒楼,一楼便主要是一些散客喝茶,此处嘈杂吵闹,喧嚣热闹,每每有那消息灵通者高声谈论着街头巷尾奇闻异事,某某小姐的风流故事,市井气氛十足,故而寻常茶客都喜欢向这里扎堆儿待着。 那喜欢上二楼待着的,多半是些士子名流之类的人,每至黄昏,这些人多半击剑高歌,结伴而至,寻着临湖那面的桌子坐了,将那山水风光,市井百态尽收眼底,这些人一面喝酒,一面高谈阔论,鄙薄世俗,激浊扬清,不过往往都是空谈,倒一肚子不满罢了。 等到入夜一至,莫愁湖上缓缓行过那张灯结彩的花船,却见那成片的红袖招招,彩衣做舞,船上琴箫为和,琵琶弹唱,一幕幕的活色生香早使得这些人心头按耐不住,到了那个时候,还要谈什么国运,言什么实事,就着杯中酒,将它们一口喝个干净之后,士子名流们便急着向那温柔乡里奔去。 这一天午尚过半,店小二杨甲不巧在后院撞了一个人,急声做赔时,却见那人摆摆手,侧耳倾听着二楼的动静。 杨甲做小二多年,善于察言观色,见此人背着手立着,穿着打扮,十足富家员外,气度却也不似寻常,怎么看都不像是那鬼鬼祟祟之人,他心疑惑,却不知此人在这后院做些什么。 他不由得想到,今天确实陆续来了那么几个客人,举步上了二楼,虽说这大白天客人们都聚在一楼待着,但酒楼却也没有不让人上楼的规矩,便在这些人中,有那么个摸样俊美的小娘子,满面含羞带怯,身旁跟着个公子哥,也是在楼上坐着。 杨甲脑中轰隆一声,便如惊雷炸响,他心头顿时亢奋,心底小声又小声的想到:“这大户员外摸样的男子立在此处,莫不是要捉….奸!” 这杨甲心中自是信了三分,斜眼悄悄瞥去,却又见那人脸上不带喜怒,安安静静的立在楼下,只道自己又猜对了七七八八,他好奇心起,心里像被抓挠狠狠挠了一把,想到前边还有一二个跑堂在应付茶客,索性也不急着赶回去了,编就束手弯腰陪在那男子身旁,也瞅着楼上动静。 这时却突然却听那人低唤一声:“打起来了!” 只听楼上“轰”的一声巨响,便似是哪一面墙塌了,杨甲急忙抬眼望去,却见二楼靠院子这一面好端端的,没什么异状,这时他再一回头,却发现,先前就站在他身边的那个人,无声无息的,竟消失了。 杨甲左瞧右望,却哪里还有来过人的痕迹,他不由得揉揉自己眼睛,心下狐疑起来,便在此刻,即望酒楼外面,却掀起了更大的动静。 原本坐在一楼喝茶的众茶客们正在高谈阔论,却忽听得轰的一声响,一楼顶上猛地一震,一阵尘土甩将下来,只闹得众人灰头土脸,众人慌忙挤出茶楼,回首望时,却见二楼壁上破了个大洞,有那两名男子从洞里窜了出来,御气飞在半空。 这两人一个穿一身天青色外套,迎风鼓鼓而动,他双手捧一柄九尺长剑,眼神凌厉,正与对面一男子隔空对峙着。 另外男子却是一身短打扮的白色衣衫,他手执一把细剑,此剑空有短柄,却无护手,剑身约莫五尺,剑刃寻常宽,其上流彩闪耀,熠熠明亮。 甭管是那莫愁湖畔来往游人,还是酒馆茶客,大部分人见了此二人这等阵仗,都吓得一哄而逃,没入周遭巷子躲避,偏偏却有些猎奇心重的茶客躲在茶楼里,猫着腰偷摸瞅着这边,心里想打了鸡血。 却见二人冷视片刻,那白衣男子首先发难,挺着手中宝剑,向对面用长剑那人冲去,他手上挽了个剑花,唰唰唰三剑齐出,这刺出的每一剑上,都带着凌厉的真气。 对面那人双手运起长剑,在身遭舞上一圈,便将这三剑一并卸下,他挡下这三剑后,身形却是一滞,当下便觉得体内一丝真气在那两剑碰撞的瞬间,竟被吸了出去,他心头不由一惊,却见那白衣男子冷笑一声,他二话不说,又欺身抢进来两剑。 这躲在茶楼内的众人看了,便觉得对面那人被这白衣男子欺近身边,双手长剑便不得施展,白衣男子出手又快又狠,唰唰又是两剑,一剑指着大腿,一剑刺向其心口,众人眼中,顿觉对面那人不好抵挡,正是情况不妙! 却见那人神色从容,他用右手将那长剑向身后一别,轻轻让过白衣男子的剑锋,左手并起两指,运起真气在他握剑的右臂与胸口分别疾点了两下,便借着这两指之力飘然一跃,又与白衣男子拉开了距离。 那人甫一远去,便招手运起功法,这时他跃至中天,正是背光而立,众茶客眯缝其眼睛,竟顿时觉得此人身形竟变得如山岳一般,他牢牢站立在太阳之前,便如远古巨人一样化出一个混沌高大的黑影,此时他口中呼喝声起,身后一阵嗡鸣响动。 只见这人身后伴着铮铮响动,数百把利剑由远及近呼啸而至,直掩着那骄阳失了颜色,利剑挤成一列,便如那逐浪而来的水蛇,拖着长长的身子,只见这人伸手向那白衣男子一直,数百把闪着寒光的利剑呼啸一声,便带着那席卷天地的气势,向他激射而去。 那白衣男子却不退缩,他紧紧盯住铺天盖地而来的利剑,将手中宝剑高高举起,只听得他厉声大喊道:“收!” 只见白衣男子手上之剑白芒大盛,而朝其冲过来那些利剑却仿佛被一股怪力牵引着一样偏了方向,一个个嗡鸣着扎进白芒之中,此时白衣男子周身疾风大作,他脸上凛凛傲气,高举宝剑似要吸尽周天神力。 片刻之后,天地颜色重现,先前那批利剑再无踪影,只留众茶客一脸愕然。 第五十四章 风云一会竞金陵(下) 这莫愁湖畔,本也是金陵城上一处热闹喧哗的景致,此时却是少了燕子衔红泥,只见鸦雀无声,即望酒楼里躲着十几个胆大的宾客,瞠目结舌,望着空中两个男子斗法。 却见那白衣男子攻势凌厉,法术高强,一举破掉使长剑那男子层层叠叠,若千军万马一般的剑阵冲击后,他高声大笑道: “厉千仞,原来你也不过如此,” 原来对面这双手持剑的男子,正是魔教少主,厉千仞,想这剑阵乃是他亲身创下,是以自身剑气为引,凝气化形,有若实质,又由心中剑意为指,冲击出去,便如那大江咆哮,万马奔腾一般,昔日袁重岳见他施展之后,言道此阵威势呵呵,便如那朱亥冲冠一怒,豁命搏虎,又如那千钧之力一舍而去,似暴雨倾盆,破敌万千,便在一期,故而他将此剑阵取名为:“倾雨”。 然而这厉千仞刚刚接过那西昆仑墨君惊天动地的一招,此际休息不过半天,自是元功未复,而那白衣男子却是好整以暇,故而两人甫一交手,白衣男子便是声势夺人。 只见他内里空虚,脸上却是不动声色的笑笑道:“神光兄,你这好大的火气却还是不曾消减半分。” 那被唤作神光之人喝骂道:“莫要再和我套什么近乎,盟主当日已经吩咐过,见你之面,要你之命,除此之外,你我无话可说!” 他气势汹汹,厉千仞却只当没有听见,只是高声像四周唤道:“神光既现,卓影何在?” 原来这神光乃是兵盟十二星剑之一的上卫星,他惯与同胞兄弟,添为星剑少卫星的卓影相伴对敌,两人一个在明,一个在暗,临敌之时出其不意,此事只有星剑自家兄弟晓得,他见那厉千仞半带嘲弄般当众将此说破,不由恼羞成怒,叫道: “对付现在的你,神光一人一剑足矣,莫要再聒噪了,你若不动手,我便要攻过去了。” 这厉千仞叹了口气,心道此人凶狠暴戾,那酒店之中情况复杂,若不迅速将其击败,恐怕秦逸陈开那儿麻烦不小,当下他便不在多话,只叫一声好道:“便让我的神烈会一会你的天剑吧!” 这时只见他单手握着九尺神烈,张开双臂,凛然道一声疾后,自其眉心便有一股真气激射而出,化作数道金线四散住他四肢百骸,金线经纬纵横,复杂交错之下竟织就了一件金光四射的宝甲穿在厉千仞的身上,宝甲之上晶光流动之下,生化出的纹饰又是精细繁复。 一时之间,金芒映着曜日,灿灿宝甲四溢凛凛神威,厉千仞便如被祥云托起的天兵降世一般,双手托起神烈剑,其不可一世之姿态,又如那天神煌煌坠世,气吞山河万里,席卷江山社稷。 那众茶客早看的傻了眼,便是那小二杨甲,也只瞅的心神激荡,忽然见身边一个一身破衣,蓬头垢面之人手中举着一块儿脏兮兮看不清颜色的布头冲了茶楼,这人仰着脑袋朝厉千仞身下冲过去,他将手中那块布高举头顶,一边拼命甩着,一边口中大声喊道“冤枉啊….冤枉…求…..” 却听话音未落,此人啊的一声大叫,便在刹那之间,通体炸成了数道血块儿! 杨甲被这景象着实吓了一跳,他这才想起,此人不就是那个平素在莫愁湖边沿街乞讨的老乞丐么,坊间传说,这人二十几年前本是金陵几十里地开外全椒县出了名的大户,家中有个着实美艳的小娘子,那全椒县本是隶属滁州,有一日他宴请滁州名流,酒席之上,便被那刺史王沛看中了他娇妻在侧,家中地广钱多,之后那王沛精心布局,竟是扒了他家的房子,强占了他家田地,又抢了这小娘子回去。 之后故事,众人却是只知道个模棱两可,只晓得此人先是不服,举家上告之后不知经受了何种遭遇,竟变成了个疯疯癫癫的乞丐,一天到晚嘴里不知胡说八道个什么。 若要问此人缘何来到了金陵,那就是又一桩趣事,这全椒属滁州,滁州又隶属淮南道管辖,平素有那巡查御使周游州县,审计世情民生之时,这满街的疯子傻子便多少有碍观瞻,落在眼里很不好看,那全椒县丞便心生一计,每遇人来,便将满县痴傻疯癫并沿街乞讨之人抓做一团,派人连夜用马车押送,悄悄丢进这金陵城,概因为不能丢在同属淮南道的他县,而与那金陵城既是两无关系,又距离相近,得此便捷,又何乐而不为。 等到了金陵城这边,却也是如法炮制,一旦闻知有御使即将前来,全城便紧急动员,衙役官兵齐齐上阵,不抓那窃贼竟抓痴儿乞丐,再趁着夜色昏暗,一股脑都送到那全椒县去,故而两地百姓常常在清早时分,一开门便赫然见到一大群疯疯癫癫的痴儿,袒胸露乳的傻子,和衣不蔽体的乞丐成片成片的晃荡在街上,此事也属此地奇景,之一。 这老乞丐便是如此这般,十几年来来来往往与金陵与全椒县之间,他惯了在莫愁湖一带讨饭,平时风餐露宿,渴了便灌一大肚子湖水,饿了也灌一大肚子湖水,平时又睡在湖水边上,唯江上之清风,与山间之明月,陪着他,伴着他,听他半疯半傻的诉着苦 偶尔见他拿出张破布来,一脸苦笑着喃喃自语,那破布上似是满满一篇血书,然而盖莫因为雨露雪汗,血水模糊之下,字迹早已斑驳不堪辨识。 当世之时,官官相护,寻常百姓自扫门前雪,又有谁会去管这衰老丑陋的乞丐呢,他的心头惨事,只是被人用以嘲弄的谈资罢了。 杨甲想到,先前天上那俩人甫一打斗,众人流窜,这老乞丐也蒙着头躲在茶楼一张桌子下面,那时倒也没人注意到他,之后那抱用长剑之人神功大作,就若那神仙下凡一般,老乞丐不知是发了什么神经,竟激动着冲了出去。 然而厉千仞与神光在半空之中好一场激斗,真气激荡之下,天地间满是剑气充溢,这老乞丐乃是没有一点修道根基,盲目跑出去,可怜那满腹怨气竟被绞肉成血。 第五十五章 莫愁惊起人初静(上) 厉千仞堵此惨景,心头不由一叹,心想修道之人掀起争端,恃勇斗恨之余,害苦的,还不是天下苍生,现在自己使出了神功秘法,一来功力消耗加剧,二来再不愿过多波及无辜,此战必须速作决断。 那边神光摄于他的声威,一时倒也愣住了,却忽然听得暗地里有个声音急切的催促道:“大哥,你怎么傻了,偏要等那厉千仞一身灵斗天衣全部穿上后才去拼命吗!” 神光这时才是如梦初醒,十二星剑除极少数压箱子底的报名招数外,大多知根知底,这厉千仞现在所幻化出的金光宝甲,乃是他自身真气凝练而成的灵斗天衣,若是就这样让他穿在身上,那自身定是万万不能抵挡。 这神光来此金陵城,本就是受了兵盟之主袁重岳的属意,要寻着厉千仞激斗,想那盟主吩咐道,厉千仞到此金陵城时,必已经过一场巨斗,功力早已不复,只要他一鼓作气,定能要了厉千仞的性命。 他自问手上拿的这把天剑,也有不世威能,在其咒法加持下,能消减、化灭他人功力,此际能有机会与厉千仞一较高下,自是欣然允诺。 当下他被那阵声音急切催促后,便是心神一凛,手中天剑横起,眼神微眯之间,又是一股凌厉杀意,只见他运起宝剑,身做流星白羽,便是急取厉千仞。 厉千仞冷眼瞧了一眼神光,喊一声来的好,只见他单手握着神烈剑,迅若闪电一般,向其身侧狠命一斩,这一斩便像是巨石投入水中,震起一圈水波,神烈当空一击,剑气顿时波荡,天空中像是挤出了层又一层的褶皱,连那阳光受其干扰,都错乱了几分颜色。 这时茶楼里那最后十多人终于心中大骇,摄于神威,四散逃命去了。 神光正当其冲,只觉周身凛冽剑气滚滚而来,极极震荡在他的身上,他身形猛的一顿,只觉喉头一甜,哇的一下喷出一大口血来,此时全身衣衫深受剑气乱流,竟是咔嚓几声,顿时划出了一道道口子,这神光神情一震,持着天剑立在空中半响,他眉目紧皱,挣扎着抬起头,全然是一副不可置信的神情,又带着十分的狠与恨,那双眼睁得通圆,瞪着厉千仞,然而他还不及说一句话,便听到啪的的一声,那身披数创之下,伤口齐齐崩裂,全身上下鲜血四溢,瞬间爆出一蓬血来。 他大吼一声,死死抓着天剑,便似个血人一样,扑通一声跌入莫愁湖中。 厉千仞叹了口气,缓缓收回身上灵斗天衣威能,他心中想着,自己到底没有杀了神光,只是用剑气激荡,让他受了一通皮外伤,毕竟大家一起在兵盟之中过了这么多年,虽然一直没什么交情,但率意而为害其性命,自问自己还真有些做不到。 他又招手退下神烈剑,飞身又回到即望酒店的二楼,只见此处已是人去楼空,四下里也没有秦逸等人的身影,厉千仞心头焦急,顾不上身心疲惫,又一个健步跃了出去,急急寻起他们,然而茫然四顾,又哪里有这些人的身影,他心中陡然一惊,却不知无声无息之间,这些人都去了哪里。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此话还得从头说起…… 那时厉千仞带着陈开、秦逸,刚刚踏上即望酒家二楼,便惊觉不对,他四下一望,竟见这小小一间酒楼里,竟坐了这几位好手,并且那墙壁角落里闷头喝酒的,竟正是兵盟星剑之一,上卫星神光,厉千仞心中暗暗思忖道:“莫不是那袁重岳知道莫丞与我从小交情过深,必不肯与我动手,这才另外伏下人马。” 他心道神光在此,其兄弟卓影必定也是伺服在一旁,此两人实力不容小觑,自己又是刚经过一场大战,元气损失不小,想胜此二人,却也不是那么容易。 这时靠窗户那边,那个儒衣打扮的年轻人与自己对望一眼,厉千仞见他身材清瘦,容貌疏朗,眉宇之间英气逼人,虽不认得此人是谁,但想来也不是易于之辈。 视线所及,待看到一个老者带着一个白衣女子坐在窗边时,他心神一震,心头不由惊道:“竟是此老?这许多年不见,不想他还活在世上……” 这时却听得那老者仰天长笑一声,大声道:“没想到这小小一间茶楼藏龙卧虎,竟有着这许多英雄人物,诸位可都是为了萧某而来,如此,便一一报上姓名吧!” 话音刚落,却见中间桌子上那对男女蓦的回过头,那男子一脸欣喜的道:“仙子,竟然是你!” 那男子口中仙子,可不正是七妙,她闻声一看,那男女两人也正回头,落在眼里,可不正是先前在南疆时顺手帮过的林学子与那凝烟姑娘。 却见那林学子依旧是一副潇洒不羁的样子,脸上满满都是感激与惊喜的神情。 那凝烟穿一身粉色裙装,大概是风尘仆仆的缘故,神情倒有一丝疲惫,然而虽然她脸上不施粉黛,却难掩那股天生丽质,仍是一副又娇又俏的样子。 七妙脸上微笑,先前厉千仞等人上楼时,她早发现了陈开与秦逸二人,然而此刻情势不便相认,故而眼角掠过,却不动声色,此刻遇上这对儿当时燕子湖畔顺手相助过的小情人儿,又见他们终于相亲相爱在了一起,应了是有情人终成眷属。 她笑着看了看这二人,眼神清亮,那一瞬神情,又是灿若明珠,自问能在窘境之中乍遇故人,心底忽然流过了一股暖流,这般想着,七妙欣然站起身来,在那萧天旭冷眼旁观下,屋内一众视线注视下,她绕过萧天旭,走到凝烟与林学子桌前。 千言万语道不尽前因后果,她只牵了牵那凝烟的手,柔声问道:“凝烟妹子,一切都还好吧?” “嗯。”凝烟俏望了一眼林学子,眼神流露,又是一丝柔情,她转而感激的对七妙说“多亏了仙子帮忙。” 这时只听得那萧天旭生硬着口气冷冷道:“既是叙完了闲话,那便坐回来吧!” “你这老儿又是何人,我们自和仙子叙旧,关你什么事!”那林学子闻言一怒,大声呵斥道。 这个书呆子,他那股狂劲儿又上来了。 第五十六章 莫愁惊起人初静(中) 这萧天旭当即冷笑一声,顺手从筷笼里拔出三根筷子,抽手嗖嗖嗖的,向林学子射去,那林学子心头一惊,眼瞅着三根筷子挟着劲风而来,手忙脚乱的要去把那腰间长剑,却是来不及了。 忽然那秦逸奔若脱兔,抢近身来,一只手抬起,横在林学子与萧天旭之间,却见噗噗两声,只见两根筷子戳穿秦逸的手掌飞了出去,还有一根却插在他手上。 剩下的两根筷子挂着几丝血迹,又是迅捷有力的射向林学子,便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只见那七妙举起身后桌上那个酒杯,她吐气如兰,轻轻对着杯子吹了一下,杯中酒便在瞬间冻住了,凝结成散着凛凛寒气的一块儿冰晶。 她随手这酒杯向身前甩去,只见这酒杯若那被抽起的木陀螺一般转着飞了出去,扑扑两声,那余下的两根筷子狠狠的戳在杯子上,又听得咣当一声响,这酒杯带着筷子一齐摔在地上,碎了。 零星散碎的冰块晶莹剔透,颗颗上面映着林学子惊骇莫名的那张脸,却见他还没有说出话来,那萧天旭已经恼怒的抬起手,正要行功。 “厉千仞拜见魔教右居使,萧天旭萧老前辈!”那厉千仞赶忙抢先一步拱手拜道。 除七妙外众人皆是一愣,周涵止当即想到:“原来师妹竟被魔教中人捉去了,那男子自称是厉千仞,那岂不是魔主厉修鬼种之弟?却不知他与这老者之间,又是什么关系?” 他心中还隐隐担心道,魔主乃自己所害,切莫不可让此人察觉到。 那边陈开秦逸也是一惊,秦逸平素不怎么使用兵器,手掌却可销金断银,此刻被老者甩出的三根筷子戳了三个大洞在一边手上,心中本是震撼,又听少主唤出他的名字,脑海里自是嗡的一声响。 只见秦逸血气上涌,心头一时愤怒莫名,他攥紧了拳头,一改往日里的冷静形象。作势就要冲上前来。 那边陈开见他这样,又是糊里糊涂,心道七妙本是魔教中人,那萧天旭又是魔教中人,这边咱三个也是魔教中人,这魔教中人见了魔教中人,不说要两眼泪汪汪,但要如此咬牙切齿,苦大仇深的样子,却又不知是为何 “萧天旭!”却听秦逸厉喝道“二十余年之前我父和你同守邙山北关,你却突然弃阵逃走,连累我父秦风血战死在当场,又使得当时本已深受重伤的魔主受人前后夹攻,最终战没,你这个魔教的叛徒,人人得以诛之!” 他说着要诛之,便是说到做到,身子一下子伏的急低,双掌并成手刀,运出真气凝聚掌上,便似奔雷闪电一般像那萧天旭奔去。 “秦逸….”这下事出突然,那秦逸去势又是如此迅猛,厉千仞不及阻止,便见秦逸一身凛冽杀气,冲到萧天旭面前。 “我要为父….” 啪的一下,秦逸话还没有说完,便见萧天旭出手迅捷矫健,竟比秦逸还要快上半拍,他手掌翻起,猛地在秦逸额头拍了一下。 这时秦逸神识之中,如被劲风裹着怒涛狠狠拍了一下,他脸上神情一怔,耳边传来一阵稀奇古怪的咒语之声,声声句句诡谲凄厉,冲击的他的神识摇摆晃动,这时他只觉自己眼前色彩斑驳模糊,看不清楚,唯有朦朦胧胧中瞅见萧天旭正用诡异的眼神注视着自己,他嘴唇翕动,似是念念有词。 这两人出手都是皆快,又不消片刻便分出了胜负,众人只见那秦逸正受制与萧天旭,只见萧天旭凝手成爪,不知在秦逸额头前面虚空抓着什么,他嘴里念动密咒,令人听不真切, 却见那秦逸竟被其凌空提了起来,两手两脚瘫软的垂着,双眼呆滞之余,竟流露出浓浓的恐惧。 那边周涵止悄悄用上真气,神识波荡之下,却把这一切看的最清楚明白,原来那萧天旭凭空提起的,竟是秦旭的生魂,只见其已逐渐被萧天旭单手抓出身体,那生魂的头怔怔仰着,被萧天旭手掌牵引,已经扯出了身子,一张脸上写满了痛苦与不甘,却苦于受所制于这名老者,连挣扎一下都不能。 周涵止心头惊骇,心道师妹怎么招惹上这样一位狠辣角色,自己尽量不要与其正面冲突,他不动声色,却脚步挪移,缓缓像那七妙靠去。 那边厉千仞与陈开见秦逸受制,一个正要求情,一个大怒要去相助之时,却听萧天旭叹了口气,把手轻轻一挥,别在了身后。 扑通一声,秦逸跌在地上,他只觉自己的脑子如被巨石击了,说不出的眩晕与痛苦,他胸口心脏一通狂跳,这种感觉,真似由那鬼门关前走了一遭。 却见这萧天旭负手而立,神情略带几分落寞萧索,他低声说道:“当年我确实对不起秦大哥,如今说什么也不能再害了他的骨肉,你起来吧……” 此时厉千仞与陈开早抢过去,将秦逸扶起,这一刻,却又听那林学子大声骂道:“你又是何人,意欲何为……” 厉千仞回过头,却见那清瘦男子摇着纸扇,已快接近七妙身边了,那林学子噌的拔出宝剑,当胸横在身前,怒目而视着他。 周涵止本意是悄悄带师妹离开,却被林学子大声喝破,他心里好笑,此时一众人等都瞅着自己,他脸上又不免尴尬,只见他唰的一下,先是将纸扇一把合上,抱拳对那林学子笑笑说: “这位仁兄,在下并无恶意。” 林学子打量了下周涵止,觉得对方却也是个清瘦斯文,彬彬有礼的学子,倒也确实不像什么坏人,他心下狐疑,却还是将所佩宝剑收进剑鞘。 却见那周涵止又像众人一抱拳,他声音清朗,不疾不徐道: “诸位,小生乃是灵夏岛上天命自在通晓仙门下弟子周涵止”他向七妙一指“这女子乃是是我家师妹张婷婉,我们并无意打扰各位魔教中人在此聚会,小生这便要带师妹离去。” 他像七妙使个颜色,后者却是一片茫然,那厉千仞也是不明所以,心道张婷婉不是早让秦逸与陈开击杀了么,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第五十七章 莫愁惊起人初静(下) 此刻只有秦逸与陈开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但前者晕头涨脑的还没有恢复过来,后者虽然性子粗鲁,但却是不傻,自然知道这个节骨眼可不能胡乱说出此事。 却见那萧天旭闻得周涵止所言,大笑说道:“那就太好了,老夫正要去那灵霞岛见你家恩师,你们这就随我去吧。” 他心中大喜,心道将这俩娃娃带着去要挟那通晓仙,能学到的功夫可就不是一星半点了,再去寻那凌纵云,定是报仇有望。 周涵止听他说话,却是一愣,他心道怎么可以再回灵霞岛,那灵霞岛早就沉入无垠大海深处了,此事现在还不宜对师妹讲,他不及过多思索,脱口而出道: “老前辈,我们却是不回灵霞岛的,而要赶去关外三仙天的……” “啊?……”这下轮到七妙错愕不已了。 “师尊所命,交待出一个任务,要我与师妹赶去那三仙天一趟……”周涵止心念急转,脸上不动声色,淡淡道。 七妙心神一转,虽未应承,却觉得这件事似乎也是个机会。 “胡闹!你们两个小娃娃家去那里做什么,三仙天住着个怪女人,是你家师傅的对头,你俩人贸然过去,小心让她吃了。”那萧天旭言语之中顿时透露出一股焦躁情绪,还有一丝莫名的恐惧。 “这个……”周涵止还带解释,却听到噌的一声,原本躲在墙角喝着闷酒之人霎时站了起来。 “好酒!”那人仰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抹抹嘴道“厉千仞,今日就是你的死期,纳命来吧!” 众人顿时一惊,只见这是个白衣打扮的年轻男子,脸上皮肤黝黑,肿着两个眼袋,左眼之下,还有一道长长的伤疤,委实说不上英俊,但一身杀意蓬勃,却是惊人。 “神光,你……”厉千仞也是一脸惊愕,只听他开口唤道,然而话还未说完,那男子一惊拔出一把剑来,此剑细长,没有护手,这男子越过几张桌子,直直的朝厉千仞扑了过来。 说时迟,那时快,厉千仞身子向后急急跃去,只见那男子猛地扫过一道剑气,其势迅疾,这厉千仞一侧身子,便由酒楼靠莫愁湖那边的窗子跃了出去,而那男子的剑气正击在酒楼墙上,却听得嘭的一声响,将那墙上轰出一个大洞来。 这男子嗖的一下,便似那惊起的飞鸟一般,从洞中也钻了出去。 这白衣男子暴起发难,一击刺向厉千仞,二人相继跃出酒楼,都只是一瞬间发生的事情,余下众人皆是一愣,却见那萧天旭冲着七妙与周涵止二人,一双手伸长舒展,就要揽过来。 “小心!”七妙急忙提醒道,她心道萧天旭又是故技重施,敢情这次是想一边一个,夹着他和周涵止离开此地。 只见周涵止轻挥纸扇,扫去一道真气,将那萧天旭略阻了一阻,他迅速的从袖子里抽出一张黄纸咒符来,嘴里念一声敕,便将那咒符像七妙身上一丢。 这时只听得一声异响,一道白光把七妙罩在了里面。 “哎?”七妙猝不及防,她虽然不愿意和萧天旭去灵霞岛,却也还没想过随那周涵止离去,此刻被白光笼罩住,竟是身不由己。 “地遁符!”那萧天旭定睛一看,脱口而出道。 这时却只见林学子急唤一声:“仙子莫忧,我拉你出来!”他与凝烟二人一边一个,便是扯住了七妙的袖子。 那陈开与秦逸也是二话不说,又各自拉扯著林学子与凝烟。 “不可…...”周涵止见此急道,他赶忙去拽那陈开的臂膀,相将这些人拉开,便在这时,他只觉肩上一沉,回头一看,萧天旭一只手牢牢已经钳在自己肩头。 这时众人只觉一阵地冬天摇,都不及多言,便就在刹那之间,通通被那白光拉扯进去,顿时消失不见。 这时厉千仞正急急从外面跃了进来,却只见此际这间即望酒楼的二楼上安安静静,那桌椅凌乱,似有打斗痕迹,而人,却通通不见了…… 厉千仞寻不到人,又飞到莫愁湖上,四下里望去,却哪有七妙等人的身影,他想了一想,从怀里掏出一物,却正是当日厉修鬼种也赠与过七妙的,那极为珍贵的邙山金叶。 之见厉千仞将那金叶捧在手心,口中做法念过几句,这时那金叶忽的亮了起来,微微升起离开了厉千仞的手掌,就那样溜溜的乱转了起来。 厉千仞紧紧盯着金叶,却见它转了一会儿,兀自停住了,那叶尖的位置,正指着此地偏南的方向。 “在南方……”厉千仞心道不知刚才酒楼里又发生了何事,众人缘何无声无息的离开了此地,他不敢多做怠慢,将那金叶小心收进怀中之后,便携一股锐风飞去。 半响,那莫愁湖中哗的一声响,只见神光伴着四溅的水花一跃而出,这时的他全身衣衫破烂,神情狼狈,眉宇只见,又是挤满了愤怒,他甫一上岸,身边便有一个声音急切的响起道: “大哥,你还好吧?” “无妨,尚可一战!”那神光低沉着嗓子,说道。 “我看那厉千仞向南边飞去了,我们可是还要去追杀他?”那声音略带一丝担心的问道。 “自然要去,这次你我兄弟联手,天剑地剑齐出,那厉千仞已经余不下多少功力了,必不是我二人的对手。”神光沉声应道。 “好!”那暗处的声音自是不再反对,于是神光皱了皱眉头,也是纵身跃起,气势汹汹的追着厉千仞而去。 …… 莫愁湖十几里外的长江边上,一团白光在半空忽的一闪,却见一名穿着粉裙的女孩儿娇呼一声,由那光芒中跌了出来…… “凝烟莫怕!”却见白芒中又有一人跟着扑过来,一双手将那凝烟揽在怀中,那不是林学子又是何人。 “啊!”他嘴上喊着莫怕,抱住凝烟后,两人却是直直向地上坠去,林学子苦于没学过什么仙法道术,眼瞅着就要从这十几丈远的高处狠狠摔下去了,二人心头着急,却是无法。 第五十八章 天涯路远道不尽(上) “不怕不怕,陈开来也!”这时只见一个威猛大汉从空中一跃而出,他身子急坠,一如流星坠地,便在那千钧一发之际,一把将那林学子与凝烟抓住,之后又是大喝一声,使出功法,身子急翻,双脚牢牢地踏在了地上。 眼见凝烟和林学子那惊魂未定的神色,又是如此感激的看着自己,陈开只觉得自己形象一下子高大了不少,他不由扬起了头,得意洋洋的神情溢于言表。 这时又见七妙拽着秦逸的衣襟,举重若轻,也是轻飘飘的从空中落下。 那秦逸甫一落地,便是哇的一声,大口呕吐出来。 “哈,你老弟自从和那萧天旭交过手后,整个人都变得昏昏沉沉的了,这次可是让我比下去啦。”陈开带着九分担心,却又不免有那一分得意,心中暗暗窃喜道。 秦逸先前差点被那萧天旭勾走了魂魄,故而身上虽无外伤,脑子里却十分混沌,竟这天翻地覆的一通折腾,他自觉抵受不住,当即吐了出来,便在这时,他突觉一股清冷之气进入自己体内,激的他身上一个机灵,这股真气带着淡淡冷冽,竟使他脑中分外清醒。 他回过头去,只见正是七妙将这一股虚寒真气渡给自己,后者对自己点点头,葱葱玉指又是随意在空中点了几下,接着轻挥衣袖,一缕淡淡的清香似有似无的飘散开来。 “好香啊……”那林学子嗅了嗅,不由得说道,接下来只听扑通一声,他仰面便是瘫倒在了地上。 “哎?……”那凝烟姑娘尚不及扶他,眼前却是一阵发昏,她一只手扶着额头,身子晃了几晃,扑通一声,也是倒了下去。 “又是怎么回事啦?”陈开倒是无碍,他使劲抽着鼻子,狠狠嗅了嗅这股味道,只觉此味沁人心脾,闻后说不出的舒服。 “这俩人怎么都晕了啊?”他看了看瘫倒在地上的林学子与凝烟,扯着嗓门问道。 “这二人闻到了我散出去木灵真气,因无丝毫修道根基,这才昏了”七妙对他笑笑,不徐不疾的说道“不过无妨,过一会儿他们便能醒来了。” “啥,你的真气……”陈开兀自贪婪的嗅着木灵真气,闻言一愣,他心道,那这不就是你身上的味道么,但你又不真是个娘们,而是个如假包换的汉子…… 他心里突然翻江倒海般一阵恶心,此刻也不觉那股清香有多么好闻了,反而赶忙用双手捂住了自己嘴巴鼻子,把脸都憋的紫红了,只空出一对眼珠滴溜溜乱转,紧张兮兮的瞅着七妙,心中惴惴道:爷爷我可不好那个调调啊。 “你们闻到也没事的,不用那么紧张。”七妙笑道。 这时秦逸终于缓过劲儿来,他站起身,只见七妙束着手站在自己面前,她一袭白衣襦裙,身上光华潋滟,神采格外的清丽明亮。 再回顾四周,只见三人竟在那长江边上,长江河道,绵延曲折,浩大广阔,水面笼着淡淡轻烟,江水浩浩荡荡,滚滚而逝。 他看了看七妙,惊觉此人一身真气内力澎湃浩荡,竟让他看不透其修为道行,他心中一惊,想前几天刚与七妙相会时,只觉对方修为与自己不过伯仲之间,却不知她这几日又多了何种奇遇,竟是道行大进。 这时七妙也是环顾了下周遭景致,确定了那周涵止和萧天旭都不在身边,她蹙眉思索了一下,想到当时周涵止用上一张遁地符后,无意中竟把这许多人都牵涉了进来,咒符法力不够,应该是没有把他们送出多远,兼之又因为人多,周萧二人便被落在了别处。 凝烟与林学子二人又被她施法弄昏了,此际再没有外人,她便开口问道: “七妙送那重宝前去三仙天路上,因故遭遇到萧天旭此人,这才到了此地金陵,两位仁兄既然也寻至此处,想来是已经突破了正道在南疆的阻截,先前你们陪着的那人既是少主厉千仞,却又不知魔主现在在哪里呢?” “魔主他,已经不在了……”秦逸闻言叹了一口气,口气沉重的说道。 “什么?”七妙一惊,赶忙问“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此事说来话长,然而此际虽无人阻挠,但前敌未退,为恐生变故,秦逸与七妙长话短说,分别讲了讲最近的一系列遭遇,秦逸特别把厉千仞那块儿通灵玉佩感应道厉修鬼种已经战死,自己与陈开两人击杀了灵颦仙子张婷婉一事重点讲了,并言道张婷婉果然面貌与七妙女装时的样子一模一样。 七妙听闻厉修鬼种之死,神情不由一暗,忆起魔主那个虬髯豪迈的身影,心头唯有叹息。 她这时才恍然大悟,自己的女装面貌竟真和那张婷婉一模一样,纤毫不差,这一路上的种种误会,也便都源于此了。她简单谈了谈自己这几天的际遇,不过像那重宝被毁,其中真气汇聚己身之事,与在静流居阴差阳错吸收到木灵真气的奇遇却因三言两语说不清楚,便隐过不提。 这时陈开不耐道:“咱们与其在这儿絮絮叨叨说个没完,不如赶紧去寻一寻少主,也不知他与那白衣剑客斗得如何了,若是不敌,大家一窝蜂上去讲那厮杀了,就此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啊。” 秦逸想了想,此话却也没错,而七妙听他讲了这许多故事之后,却是眉目低垂片刻,突然计上心头。 …… 却道那周涵止在地遁符传送瞬间,被萧天旭一掌钳住肩膀,只见一阵天旋地转之后,两人竟也被传到临靠江边的某处。 周涵止急忙望去时,只见身处竟是一片乱石滩,此处浅流阵阵,大大小小的碎石堆叠排布,再像四周寻找时,除了对面的萧天旭之外,又哪里寻得到师妹与其他人的身影。 这时却见那萧天旭四下打量一阵,突然哈哈一笑道:“左右都是通晓仙的徒弟,老夫就先把你擒下再说!” 他长臂伸展,身子骤然发力,这边纵跃疾奔,直取周涵止而来。 第五十九章 天涯路远道不尽(中) 萧天旭突然发难,周涵止心惊之余,将手中纸扇向前一横,拦在萧天旭前面,却见后者冷笑一声,身子陡然一变,便在倏忽之间,萧天旭身子平移着转了半圈,绕道了周涵止身后。 其此老动作之迅疾,快若闪电,身动之余,犹自拖出一道长长的残影,周涵止尚未反应过来,便见萧天旭从后欺身而至,左手手臂向其拦腰揽了过来。 此时情势甚急,周涵止心如电转,身形甫的一动,下沉腰马,上半截身子像左边一倒,便见萧天旭左臂挟一股劲风,擦着他头上高冠掠了过去。 萧天旭一着不中,口中叫上一声好,左手右手接连发难,抓向周涵止的身子,而后者身子倏忽而动,身子转折腾挪之际,虽然险象环生,但屡屡化险为夷。 值此之际,萧天旭身手矫捷便似那树上猿猱,周涵止动作灵活又如那林间跳兔,二人交手几个回合,便如那狂风逐叶一般,却见周涵止身形忽然一滞,动作慢了半拍,萧天旭心中大喜,右手便是一把揽在他腰间。 说时迟,那时快,便在此电闪雷鸣之际,周涵止左手转过扇柄,其势迅捷无比,啪啪两声,在萧天旭右臂上五里、曲池两个穴道接连点了一下。 只听萧天旭道一声咦,身子嗖的一下向后窜出一两尺,他身形稍定,只觉刚才周涵止纸扇相击之下,有两股异种真气窜进了自己体内,这真气微不可查,没体之后便了无痕迹,他赶忙运起真气,内省自身奇经八脉,便在这时,他只觉右肩胛骨下云门穴中一阵气滞,真气行走居然不畅,真气堵塞之余,一条右臂竟然抬不起来了。 这时只听啪的一声,周涵止一手打开纸扇,自持气度,另一手别在身后,却听他轻笑着说道:“萧老前辈莫要挣扎,小心这条手臂就此废了。” 他表面不动声色,内心里却连叫可惜,先前自己卖个破绽,好不容易将两道真气打进萧天旭体内,本想废了此老一手一脚,却没想到未竟全功,只封住了他的右臂。 萧天旭哈哈一笑道:“没想到通晓仙这厮却把那《黄庭要术》传授给了你…..” 他指了指自己胸口,摇了摇头,对周涵止说道:“可惜你这里算计得太多,学这个确实不太合适。” 原来此《黄庭要术》乃是那通晓仙脱形与道教典籍《黄庭经》,结合自己数十年修炼心得,写就的一本仙法秘籍,此术重在练气,于内可外放聚气成剑,与内可倍增功力,周涵止作为他的首徒,便是学了这门仙法。 萧天旭指了指胸口,确实在说此子心机艰深,颇多算计,不能静心敛气,学此确是事倍功半。 周涵止负手而立,却不理会萧天旭调侃,只是淡淡的说道:“萧老前辈,你是魔教名宿前辈,何必和我这等后生小子一般见识,便让我带师妹离开,咱们两相罢了,如何?” 这话虽说的客气,口气却是不小,萧天旭冷笑一声说:“小子无礼,敢和老夫谈起条件来了,你以为这三脚猫的把戏,我就奈何你不得了么?” 言罢他神情一变,左右两指蓦地凝上一道黑气,便见他厉喝一声,将这两指猛地向右臂云门穴中狠狠的戳了进去。 周涵止观之心头一惊,只见萧天旭又是一声惨叫,指上那股黑气笼住右臂,甫一发力,那原本瘫软无力的右臂竟是恢复自如,他心头惊骇,忙将扇子一收,作势便要离开。 “想走么,晚了!”萧天旭狞笑一声,左手里嗖的甩出一团黑气。 周涵止定睛看时,只见那团黑气一被丢在空中,便是扭曲着散成一个人影,这人影可不正是静流居中那年轻化的云清鬼魂,周涵止是不认得年轻化的云清,后者一见眼前人的面容,一双眼睛霎时变得通红,脸上的表情更是变得狰狞凶恶,他气势却陡然强了三分,高叫一声“周涵止!”便咆哮着向其冲来。 “啊!”这周涵止一时被这鬼魂摄了心神,正不及躲避,便在那千钧一发之际,忽然见身后一剑疾来,挟天地无匹之力斩在这鬼魂之上。 那云清厉声惨叫一声,带着深深恨意,竟是被此剑一击将其退散。 周涵止惊疑着回头望时,只见身后一人持剑从半空落下,此人一身天青色外衣,眉目之间英气逼人,神情刚毅,却正是先前酒楼里见过的魔教少主厉千仞。 周涵止受厉千仞所救,不由朝他感激的笑了笑,身形却不停下,脚下一滑,却是站在了萧厉两人的另一边。 一时之间,江水拍岸,奇石堆叠,三人各持一方,身形鼎足而立。 这厉千仞连日来屡经大战,此时内力真气着实低至谷底,然而在他形貌之间,只现着三分神骏,五分不羁和两分凌厉,却全然不见一丝疲惫,只见他微微一笑,双手将神烈拄在身前,盯着萧天旭,却并不说话。 萧天旭却也是沉下脸,两手散在身前,警惕的看着二人。 三人对峙半分,却见周涵止轻轻摇了摇纸扇,对萧天旭淡淡的问道:“晚辈先前听说,魔教与萧前辈之间,着实有过一段憾事,却不知是否真有此事?” “关你屁事!”萧天旭厉喝道。 周涵止闻言并不着恼,他轻笑一声,却又说道:“想来萧前辈与魔教之中已经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这多少年来只闻前辈在关外苦寒之地躲避,大概就是为了躲避魔教追杀吧?现在小子有个提议,可以一解萧前辈之苦,却不知萧前辈以为如何?” “哦?说来听听!”那萧天旭闻言喝道。 厉千仞这边,也是大有深意的望了一眼周涵止。 “这厉千仞既是魔教少主,我正道中人,正当以除魔卫道为己任”周涵止摇了摇纸扇,缓缓说道“若萧老前辈能与晚辈联手击杀此獠,事后萧老前辈将想要托付家师的事情说出来,我自会代老前辈向我师父请求,想来师父他老人家也会欣然允诺。” “哦?却是好计!” 第六十章 天涯路远道不尽(下) 厉千仞冷笑一声,气势犹自不退。 “萧老前辈以为如何?”周涵止进一步试探问,刚才他见厉千仞身至,心中不由想到自己算计厉修鬼种之事虽尚未被其知晓,然此人既是厉修鬼种之弟,今后必成魔教之主,早一日除掉,不仅为日后自己铲除个威胁,也能使他进一步扬名与正道之中。 他打的主意算盘,却见萧天旭仰天一通大笑之后,满是不屑的说道:“想那通晓仙通天彻地之能,将那《黄庭要术》传授与你,却是看错了人。” “先前厉千仞刚刚救你一命,你尚未答谢,便马上拉着我一起对付他,真是好能算计。”萧天旭摇了摇头“昔年我确实对不起魔教兄弟,虽然事出有因,有那说不出的苦衷,我并不指望兄弟们原谅,但今天要让我对昔日魔主之子动手,确也是休想!” “你之忘恩负义的行为如此令人不喜,萧某也不指望带着你去寻那通晓仙了…..”他反而望了望厉千仞道:“不如就让我助少主杀了这厮,一绝后患如何?” 周涵止心中一惊,却见厉千仞摇了摇头,看也不看他道:“我不屑于杀你这种人,滚吧!” 周涵止看了看厉千仞,只见他丝毫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兀自盯着前方,又望了望萧天旭,此老也只是抱着手,冷冷的打量着他,他心知事已难了,只好伏低了身子,面朝着萧厉二人,一步一步向后退去,慢慢的消失在乱石滩上的一片阴影之中。 这时厉千仞长叹一口气,幽幽说道:“不想通晓仙竟收了这样一个弟子…...” 萧天旭满心不屑,提也不愿再多提周涵止的名字,却是向厉千仞沉声问道:“敢问厉少主,今日寻上萧某,又是要为魔教众兄弟报仇么?” 厉千仞皱了皱眉,心下踌躇一阵,半响之后,凝立半响之后,这才开口说道:“昔日老前辈所为,着实连累了魔教众兄弟惨死,,我教中人对老前辈多愤恨,此事想要善了,实属不易,然而…..” 他又细细想了一下,接着说道:“我观萧老前辈对往事却有悔意,似乎事出有因,又因兄长刚刚战没,魔教式微,正是用人只是,若老前辈肯答应晚辈两个条件,此事似还有转机…...” “哦?什么条件?”萧天旭眼前一亮,脱口问道。 “一是要老前辈随我回那邙山,向教中众兄弟当面赎罪,二是要老前辈当着众兄弟的面,自断一臂……”说到这里,厉千仞顿了一顿,注视了下萧天旭的眼睛,见后者神情一惊,旋即便迅速平复下来,他点点头,便又接着讲到“若老前辈肯欣然允诺,厉某自当保证,当着全教的面起誓,放下当年老前辈临阵脱逃,连累家父与几位兄长战没的之仇,并仍旧奉你为魔教右居使……” “视为左膀右臂,老前辈以为如何?”厉千仞言罢,正容注视着萧天旭,再不多言。 萧天旭观其神情,却见厉千仞长襟飘荡,神色坦然,毫不回避自己的视线,观其神色,确实不像作伪。 他自问当年犯下大错,若能回归魔教,即便万死犹不辞,断其一臂又如何,然而…… 他心下挣扎良久,终于还是叹道:“少主大度,你的恩情,萧某记下了,然而我已发过誓,余生必要为我那惨死的孩儿报仇,若有那手刃仇人的一天,当定然再回魔教请罪。” 厉千仞闻其婉拒之意,心中微微失望,道一声可惜,但其面色不变,他想了一会儿之后,又是劝那萧天旭道:“如此厉某也不便勉强,若萧老前辈他日仍有回魔教之心,且要记着,千仞早为已虚位以待。” 如此王者气度,不由使萧天旭折服,他朗声保证道:“少主气度,萧某佩服在此对天发誓,我必将亲上邙山向众兄弟赔罪,到那时,少主一声令下,便是让我去死,萧某自是眼皮也不眨一下!” 厉千仞笑笑,这次没有接他的话,他看了看四周一滩乱石,又对萧天旭拱手道:“即是如此,千仞便要去寻我那两个兄弟了,这便与老前辈作别了。” “好!”这萧天旭也是爽快人,当即与厉千仞道一声作别,便即抽身前去,他心内翻腾,不由想到现任魔主厉修鬼种身没,魔教内部又将掀起一阵骚乱,然而想他这二十年来于江湖上所见所闻,那厉修鬼种并无太大才能,而今日一见其弟厉千仞,观其气,实为人杰,魔教若由此人统领,重整声威却也指日可待。 魔教之人,行事非比寻常,故而此老不以厉修鬼种之死为悲,反而因厉千仞之风范而喜,却不可以常人度之,他作别厉千仞之后,便向后者来时的方向寻去,以期能再抓到那通晓仙的女弟子张婷婉,便在此时,只见身前一个白衣剑客挺着一把宝剑气势汹汹的冲了过来。 那白衣剑客正是先前被厉千仞战败的神光,他却也望见了萧天旭,口中不耐烦的呼喝一声:“闪开!”作势便要冲去。 萧天旭眼见此人衣衫破烂,倒还是一股凶相,想起这不就是刚才与厉千仞交手那人么,他嘻嘻一笑,心道:“投我以桃李,报之以琼瑶,这便让我为少主除去此人!” 他这样想着,身子便不躲开,反而应着那神光冲去,他身形向前一探,凝手成爪,便像那钳子一样,牢牢抓在神光手上天剑剑刃之上。 他出其不意这一下子,却见神光并不惊慌,或者抬眼冷冷的望着他,脸上现出了不屑神情,便在此时,萧天旭惊见那天剑之上白芒大盛,而自己全身真气便由那天剑导引着,就似江水奔流入海一般,源源不绝的顺着手掌,流入到那把天剑之中。 他甫一发楞,却便马上大笑道:“吸化内力,这把剑却是很有意思。” 他忽然眼睛一瞪,却又是厉声喝道:“不过萧某我这一身幽冥鬼气,你这麻杆粗细的小剑又受得了么?” 第六十一章 浊浊长江东流水(上) 端午出去了一趟,妹妹帮忙更新存稿,更新时间比较不定时,现在俺回来了,照常上午九点左右,下午3点左右更新。 神光闻言大惊,再看那天剑时,只觉三尺剑锋之上流入一股黑气,黑气急急上窜,如黑蛇游走,眨眼之间,就要没入剑柄,他心头大骇,手上使上了十二分的力气,使劲想要抽出天剑,然而萧天旭一手便似虎钳,五个指头压在剑刃之上,着实捏的极紧,故而神光虽然憋足了劲儿,怎么也抽不出剑来。 神光只觉天剑受那黑气侵蚀,愈加严重,那剑身不住颤动,发出阵阵嗡鸣,显是神性一时受损,他心知情势紧急,急忙大声唤道:“卓影何在?快来助我!” 话音甫落,霎时之间,便见神光身后影子之中呼的窜出来一个人来,这人手持一两尺长的一把短剑,狠叫一声,来势汹急,短剑便是直直朝着那萧天旭心口刺来。 此人离的正近,去势又快,萧天旭纵然好身手,却也是避之不及,眼瞅着短剑便将及身,他一眼瞥去,只见此剑通体尽墨,不露一丝光华,显是一把威力无匹的神兵利器。 值此一瞬,神光与萧天旭二人情势逆转,似乎萧天旭殒命便即在当刻,然而此老却并见着慌,他身形分毫不动,握住天剑的那只手掌却是又加紧了力道,捏着剑锋,顺势把神光的胳膊带起,将那天剑向身前一送,如此巧妙,便是不偏不倚,只听当的一声,那迅捷袭来的短剑,刚刚好刺在天剑剑身之上。 天剑撞上短剑,骤然激发了吸化真气内力的威能,那偷袭萧天旭之人猝不及防,遭遇天剑吸其真气,全身巨颤,萧天旭值此良机,更不等他回过神来躲避,食指伸出快似闪电,正是戳在他眉心之上。 只听那人惨叫一声,身子向后猛的跌倒,旋即便已气绝! 原来萧天旭此老儿手段狠辣,出招更加不留情,他劲力随心而至,一指探出,便在那袭来之人的额头上戳出一个洞来,可怜此人隐藏的很深,可是刚一出场,却又送了性命。 这一下变故,却是惊呆了那神光,只听他怪叫一声,撒开天剑,急忙向那后来人扑去,这下却又是将自己的后背让给了那萧天旭。 想那萧天旭何等能耐,窥得良机,神光甫一转身,他便反手抓起天剑与那把通体墨色的短剑,嗖的一下掷向神光。 只听噗噗两声,神光又是一声惨叫,他低头看了看,只见自己的胸口,赫然被一长一短两把宝剑贯穿。 为了防止神光垂死反击,,萧天旭一掷双剑之后,当即退后两尺,这时他仔细打量下,才算看了个清楚,只见那后出手的竟是个裹在一袭黑色斗篷之中,身量不过五尺之人,他手脚短粗,头大如斗,面色却浑似个孩童一般。 “却原来是个侏儒……”萧天旭心中想到,再细看时,此人已是双眼翻白,料是没得救了。 只见那神光又是吐了一大口鲜血,他此时便如疯了一般,完全不顾自己胸口插着两把剑,反而一把将地上这人抱起,便做一通白芒遁走天边。 萧天旭却没有再出手阻挠神光,他身子向前掠去,复又沿着长江河道去寻那张婷婉。 他就这么放神光离去,那是因为此人现在已与死人无异。 说话分两边,再回到先前七妙秦逸那里,二人交流过这几天的经历,七妙蹙眉想了一会儿,突然开口问道:“秦兄弟,我且问你,你觉得我是跟你二人与厉少主少主汇合,再以魔教身份,一路杀奔三仙天容易,还是以正道张婷婉的身份,堂皇去那三仙天容易呢?” “嗯?”秦逸闻言却是心中一动“你的意思是?” “若我继续乔装灵颦仙子张婷婉,与那周涵止同行前去三仙天,想来既是通晓仙的命令,正道中人定不会再出手拦截,这一路阻碍,会不会少了很多?” 七妙心中,其实还有另外所思:“想那魔主厉修鬼种新死,魔教内部定是纷争又起,此刻厉千仞定是需要急匆匆赶回邙山,去处理教中事务,说不得要为继承魔主之位一事忙乱的焦头烂额,又哪里有能力助自己一臂之力呢” 这话她心里明白,却不便和秦逸说。 陈开是糊里糊涂没听个明白,只道她还要扮着女装,心中哎呀一声,又是一阵颠倒心思,秦逸却是思索一阵,终于恍然大悟道:“真人此计甚妙啊,那我和陈开这边去寻少主,向他说个明白。” 七妙点点头,指着地上林学子与凝烟说道,此二人与我有旧,也请顺便送他们离开吧。 秦逸欣然允诺,便与陈开带着林学子和凝烟,就此与七妙作别。 再道那萧天旭,正是掠过江边,寻到一片树林中来,这林中影影绰绰,萧天旭双眼扫过之,忽然前面那棵榆树旁有个身影蓦地一晃,便即不见。 这身影乍现,不过刹那之间,然而那萧天旭早就惊觉,他冷笑一声,便冲着身前奔去。 来到那棵榆树边上,萧天旭凌厉目光扫过,却不料先前那一闪而逝的身影,竟没有留下丝毫气息。萧天旭心下正在疑惑,突然心头一阵惊悸,全身汗毛倒竖,本能的察觉到此时便有那迫命的危险,他不由大叫一声:“不好!”。 此老瞬间惊觉,却仍是晚了,萧天旭尚不及回头一看,便是哇的一声惨叫,只见一人自其身后,一只手掌重重击在他的后心之上,这一击悄然而至,没体之前毫无无杀气,一临击中,竟仿佛加持了山岳巨力,萧天旭全身骨骼如受巨颤,竟是寸寸碎裂,这时又见这人按在萧天旭背上的手掌用力一绞,萧天旭体内经脉在其激荡之下,又是全数尽断,至此,萧天旭已是生机全无。 他一口鲜血哇的喷了出来,用余力猛地转过身子,靠在身后那棵榆树之上,这时瞠目看时,只见身前站着一个紫金色衣衫,员外摸样的人正微笑着看着自己。 “老朋友,好久不见了。”那人笑了笑,轻声说道。 “原来是你,袁家翁啊……”萧天旭惨笑一声,瘫坐在榆树之下。 第六十二章 浊浊长江东流水(下) “袁家翁……”那人背过手去,若有所思,心道这是昔日兄弟们因其穿着打扮总像个富家员外,而送他的雅号,当年如此唤他的那几个兄弟,如今却是一个也不在了。 他叹了口气,却听那萧天旭喉咙哽咽,吞下一大口鲜血,语调含糊的问道:“想来堂堂…..竟也要学着别人用那偷袭的手段。” 这人苦笑了两声,摇了摇头道:“我从背后下手,那是因为不想当面杀你罢了。” 他若有所思的想了一会儿,突然说道:“你生机尽断,此刻已是必死无疑,我给你留下了半盏茶的时间,就是想知道,当日正道大举进攻邙山,你为什么要突然弃阵而逃,连累厉大哥身死?” “原来……原来又是为了昔年往事…..”这萧天旭本恨恨瞪着双眼,听来人如此说,那一脸的恨意,竟是慢慢卸下了,只见他低下头,轻声道:“我对不起厉大哥,这条命确实早就应该还给他了……” “然而……然而那当年的真相,我确是即便带进棺材,也不能说它出来…..”萧天旭挣扎着说道。 那人闻言,却也不再行逼迫,他深深凝望了一眼萧天旭,最后摇了摇头说道:“如此,那便好好回想下你这一生吧……” 言罢此人又是长叹一声,他身形缓缓淡去,渐渐地隐没在另一片树影之中。 又过了一会儿,七妙为去寻那周涵止,正是由此榆树林飞过,他见萧天旭瘫坐在一颗树之下,心头顿时一惊,细细打量一下此老,更是莫名惊骇,心道只这一会儿不见的功夫,这萧天旭竟是深受重伤,眼瞅着已是弥留之际了。 她心中震撼,不知此地发生了何事,想到此老武功超卓,又是被谁伤成这样,便在此刻,却忽然听到萧天旭轻声向其呼唤,那声音断断续续,似有似无: “喂…..那张仙子……我……且问你,你是听了那……通晓仙……的话……去那三仙天……送死么?” 七妙却没想到,到了这个节骨眼上,这萧天旭开口第一句话,竟是问自己还要不要去那三仙天,她本欲不理离去,但见此老情态,心头到底不忍,便正容回道: “正是要去,只是不知萧老前辈又有何事?” “若……是如此……小老儿将……死之人……求替我……给那三仙天上的疯婆子…….带个话……” “老前辈要带什么话?”七妙奇道 “就说……我萧天旭……昔年对不起她……劫了她的东西……” “唉……”七妙想到此老和魔教的关系,心念一动,忽然俯下身来,低声对他说道:“萧前辈,其实你认错了人,我乃是魔教逍遥宗门下的七妙…..” “什……什么?”萧天旭闻言大惊,只见他脸上忽现一阵奇异的红润,人竟像是变得清醒起来,厉声问道:“那你为什么与那张婷婉一模一样?” 七妙摇摇头道:“这一点,我心中也是难解。” 猛然之间,萧天旭似是想通了什么关节,却见他脸色有异,眼睛直愣愣的望着天空,忽然似疯似癫,一阵喃喃自语:“通晓仙的女弟子,和逍遥的徒弟,两人长相一模一样,逍遥当年受了重伤,跑到了南疆躲避,啊,原来如此!” “萧老前辈又想明白了什么?”七妙急追问道,然而再看过去时,她却吃惊的发现,此老圆睁着双眼,瞅着苍白的天空,竟已气绝....... 她心底吃了一惊,呆立半响,不由想到,这几日虽然此老着实给自己带来了不小的麻烦,但误打误撞之余,却也为顺利寻那雷若彤找了条出路,她并又想到,这萧天旭心心念念不忘为独子报仇,却也是那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 一念及此,七妙不由幽幽叹了口气,轻轻抚上了萧天旭的双眼。 此时碧天澄澈,天际渺远,长江之水源源不绝,奔流不息,似是没有尽头,七妙伫立江边,凝望滚滚江水,顿时心有所感,只觉天地之大,宇宙无限,人竟如此渺小。 …… 耳边伴着林鸟啾啾,那林学子缓缓醒了过来,他惊讶的发现,自己与那凝烟姑娘竟是一通靠着一块儿大石头,不知睡了多久。 打量凝烟时,只见她正枕在自己肩上,脸带一抹潮红,犹未醒来。 林学子心中爱怜,轻轻摇了摇凝烟,那凝烟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只觉一片茫然,她见心上人正把自己搂在怀中,一脸关心的看着自己,心中不由一暖,略带一丝娇羞的问道:“此地怎么就剩了我们两人,仙子和其他人呢?” 林学子四下打量了一下,四周只闻江水沸然,却难觅仙子芳踪,先前发生的故事,便似南柯一梦一般,杳无踪迹,他摇摇头,轻声对凝烟说道:“我却也不知道,不过幸好你我还未失散。” 他又看了一下,天色渐晚,此刻身边守着的就是官道,他拉那凝烟姑娘站了起来,对她说手道:“天要晚了,我们这就走吧…..” “嗯。”凝烟点点头,这便被那林学子牵着,向官那道走去,她遥遥望去,只见前路漫漫,极目之远,似有迷雾蒙蒙,心中不由想到:“这身前不知又是何方,然而只要能与他如此这般,十指相扣,相守相惜,便是够了。” …… “师妹!师妹!”周涵止一脸惶急,在江边林中急急寻着,却见七妙不知从那现身出来,她一袭白衣合身,对其柔柔一笑,那明媚神色,便似那明珠灿烂。 “师妹…...”周涵止心头大喜,长出了一口气道。 “师兄。”七妙柔声回应“观你脸色,似有些不妥?” “无妨,无妨”周涵止心道,只要能寻到你,便受那萧天旭与厉千仞再多再大的委屈也是无妨,他有些小心的试探道“先前说过,师尊吩咐我们两个亲赴那三仙天一趟,不知师妹……” “那边去吧。”七妙依旧微笑,轻声答应道。 “好!我们这便动身。”周涵止急忙应道,两人这便御气腾空,化作两道白光,冲破云霄而去,周涵止虽是惯于敛气,此刻脸上也不免挂上几分狂喜,他内心涤荡,有一句话久久回响在他的心头: “便是那山崩海裂,天塌地陷,我也誓要守护师妹你周全!” 两人身下,江水浊浊东流,奔腾不息,冷眼旁观这一幕幕的喜怒哀乐,只笑他人看不穿。 第一卷完 第二卷 剑啸千里 第一章 孤僧沿路问愚痴(上) 神州浩渺,满眼风光明媚,周涵止与七妙映着北风斜日,伴着那脚下浮云,一路飞驰。 这修行之人御气腾空,自是远远胜过了寻常车马舟船,二人使出全力,于路不曾停歇,不日竟已过了黄河北岸,这一天傍晚,日头渐隐,烟霞渺渺之中,微微现出暮色。 这连日来的争斗,之后不眠不休的赶路,兼之七妙到底元功受了那阴寒真气的影响,竟觉得身子有了几分迟钝,只见她柔声说道: “涵止师兄,这连日里来全力赶路,身子却也有些累了,不如咱们便去前方城池里稍稍歇上片刻,你看如何?” 那周涵止这几日里几番拼斗,又何尝不是消耗了大量的真气,他俯身望去,只见远处有那一座不大不小的城池,此际城郭之中,正是慢慢褪去那一天的喧嚣吵闹,田舍林立,几缕烟尘正在缓缓升起,星辰午夜,渐渐露出几分颜色。 他由望了望师妹的脸庞,见那清丽出尘的容颜下也不禁有了一丝疲态,心中不由怜惜的想到:“婷婉却还不知多年来养育她的师傅,便是她的生父,如今却已不再世上了。” 想到她身世坎坷,周涵止不由暗暗在心中下定决心,自己再也不要与师妹分开,余生之中,定是要尽自己的全力,呵护她,守护她。 他点点头,欣然同意道:“赶路却也不急在一时,我们这边入城去,歇上一会儿吧。” 于是两人缓缓落在城郊,漫步入城,寻了路边一处茶楼坐了,须知二人都是在道行上颇有小成之人,自是不用再进食五谷,便只是静静坐下,啜一口清茶,修养元神即可。 那周涵止学有通晓仙所授的黄庭要术,此术长于御气,此时他闭目静心,内息之中真元流动,自将此术运上了一个周天,如此他便觉得丹田之中融出一团火来,真气生化之余,连日来的亏空被弥补不少。 七妙观其脸色有异,知其正在行功,她却又不便询问,生怕一语不慎,暴露了自己身份,却在这时,那周涵止缓缓开口问道: “我观师妹元功之中,竟是多出了一股水寒真气,却不知近日来你有何际遇?” 原来这黄庭要术除了养气之外,还长于望气,日前行路,周涵止便对师妹没了一身的凌厉霸道的真气,转而凝聚了一身至阴致寒的真力心生怀疑,此时他出言相询,却见七妙不徐不疾答道: “日前在那静流居,小妹一时不慎,与那静流先生起了冲突,最后有不幸为萧天旭所掳劫走,这阴差阳错之间,竟是有此奇遇…..” 接下来,七妙便把静流居发生的故事添油加醋讲了个大概,大意是受了静流先生的算计,反而吸纳了他一身水寒真气,又苦于施展不出,如此这才使本身元功受限。 这话半真半假,须知世上最容易被人戳穿的谎言,便是一味的胡言乱语,唯有七分假话之中搀着三分真话,真真假假,倒是不易看破。 周涵止将信将疑,又是运起黄庭要术,于神识之中悄悄窥探七妙,却见她内里的元神似一小团幽蓝火焰,熠熠闪耀,那份熟识的感觉,与自己青梅竹马的师妹别无二致,须知即使是变化成了旁人相貌,将那言谈举止模仿的惟妙惟肖,甚至连那所变化之人的神韵气质都描摹相同了,但内里元神却是依旧迥异,无法轻易改变的。 他这才放下心来,微笑不语。 便在这时,临街一面突然传来一阵大声的哄笑,只听有人嘻嘻笑道:“那和尚,你说啥,赶路迟了就是先前超度了一只猫么?” 七妙与周涵止望去,只见前面街市之上,由南边走来一个身量足有七八尺长,魁梧高大的和尚,这人约莫二十来岁,粗眉大眼,穿着一身黑灰色为主的杂色袈裟,正与三两个闲下来的汉子立在那里说话。 却见一个身子不高,胡乱捆着头发,外衣绑缚腰间,赤着上身的汉子调笑着问道:“你这愣头愣脑的和尚是从哪里来的?” “俺是从那九鹿山广济寺一路走来此地,现在天晚腹饿,想求几位乡亲给指点个挂单住宿的去处……”那和尚瓮声瓮气的答道。 “九鹿山,那不是在余杭一带么,据此也有好好几百里了!”那人吃惊道。 “你们看他脚上草鞋完好,若真是走了上百里路,还不早把鞋绳磨破了!”另有一闲汉指着那和尚的鞋子,出言提醒道。 这几人闻言低头瞅了瞅,却见那和尚脚上正穿着一双崭新的草鞋,众人顿时哄道:“这出家人竟也骗人!” 有人叫嚷道:“该不是哪来的骗子,来此混吃混喝吧。” “不是不是!”这和尚头摇的像拨浪鼓,赶忙分辩道“这是先前我替人超度了一只猫,那家人送我的新鞋子。” “哎?你刚才不就是说,因为超度了只猫,误了前面刘员外施舍善粥的时辰,这才饿着肚子多走了两个时辰的路,到了俺们着座城来?”那赤着上身的汉子又问道。 “是啊,那时贫僧正巧路过刘家庄,见那路边站着个十来岁的小孩儿,怀里抱着一只黑白相间的小猫正在啜泣,我去问时,听这小孩儿说,这是他家养的小猫,不知贪吃了什么东西,划伤了肚子,吐血死了,他因为悲伤,便在此哭泣,贫僧便是帮他将猫埋了,又念经超度于他。” “超度一只猫,哈哈”那汉子大笑道“这真是天下奇闻,你都做了什么啊?” “便念了《般若心经》一部,《往生咒》一部,又七部《地藏经》,做了功德回向,助她往生极乐。”那和尚的回答一丝不苟。 他那这幅正经严肃的样子落在这伙人眼里,更是显得有趣了,有人笑着问道:“和尚你叫什么啊?” “贫僧法名愚痴。”和尚沉声答道。 “哈哈,果然又愚又痴!”那赤上身的汉子大笑着问他“这一路上如果你看到了什么小猫小狗小鸟死在地上,是不是都要前去超度一番,要是这么着,你得什么时候才能走到目的地呢?” 第二章 孤僧沿路问愚痴(中) “慈悲乃我佛根本,超度所见,乃是于路了缘,至于耽误了时辰,路长路短,也都是修行。”那和尚肃容说道。 七妙闻言微微一笑,轻轻的点了点头,那周涵止清楚啜一口茶,却是十分不以为然,心道此人也不过是一个痴儿罢了。 此城不比金陵,乃是一座不入流的小城池,自是黄土开道,没有铺什么石板,土路两边,也长着些杂草野花,这时只见那赤着上身的汉子忽的踩了踩野草,对和尚笑道:“这和尚,现在这野草被我踩坏了,你是不是也要来超度一下啊?” 这和尚只是性子比较迂直,却是不傻,自然听得出来这伙人正在哄笑自己,当下便不在与他们多讲,他迈开了大步,这就要离开。 “让路让路!”突然有那么两三人骑着几匹马,由城门那边长驱直入,奔腾着跑来。 那马来势汹急,沿路人等纷纷躲避。 “小翔!”先前说话的众人之中,那个赤着上身的男子急叫道。 却见这几匹马疾奔之下,居然有个七八岁的、穿着粗布破衣的小童径直像那道路当中扑去。 “找死啊,闪开!”当先骑马那人竟不闪避,反而扬起马鞭向那小孩儿抽过去。 七妙见此嗖的一下站起了身子。 “师妹…...”周涵止仍是坐着,犹豫着唤过一声。 “哎呀!”那赤着上身的男子普通一声跪在城中土路上,他双手捂住了脸,仿佛不敢再看眼前的惨剧。 便在那千钧一发之际,先前那叫愚痴和尚竟是扑了过去,一把将那小童捂在身下。 这几匹马毫不犹豫,踏着愚痴和尚的身体便是奔了过去,那马声嘶鸣,马蹄纷纷扬扬,踏在黄土路上,又掀起漫天的尘土。 “这时谁家的小孩儿,真是找死!” “哪里来的和尚,好大的胆子!” 骑士们头也不回,依旧是策马奔腾,绝尘而去。 这时再出手相助,却是晚了,周涵止见七妙起身站着,左手五指扒着木桌一角,那手上微微吃着劲力,再看她神情时,乃是冷冷的瞧着这几匹骑手,眼角之间,竟现了一丝怒色。 他正想出言一劝,却见七妙眼前一亮,顺着其目光望过去,竟见那愚痴和尚拉着小童,摇摇晃晃的从地上爬了起来。 他拍拍小童身上的尘土,竟是咧开嘴笑了,周涵止心头不由奇怪,那小孩儿有他保护,自是无碍,然而这粗壮和尚被这几匹烈马纷纷踏过,竟也是恍若无事,难不成,这和尚也是个修行之人? 若真是身负本领,又何必以身子挡下小童,行如此下下之策? 他心头不解之余,却见那三四个闲汉奔跑着赶了过来,那赤着上身的男子更是将那小童上下打量,仔细瞧了个遍,那摸样急急惶惶,真是害怕小童有什么闪失。 那小童这时才回过神来,怯怯的叫了一声:“爹爹……” 小童怀里传出喵的一声,只见一只白猫从他怀里嗖的窜了出去,扒着旁边的房柱三下两下窜上屋檐,那猫回首冲着小童喵喵唤了了两声,便踩着房顶瓦当,小跑着离开了。 原来先前小童扑至马前,却又是为了救它。 愚痴摸摸小童脑袋,憨憨一笑道:“这小施主有大慈悲心,一定是个孝顺父母的娃娃,将来造化一定不小。” 啪的一声,只见那赤着上身的男子一巴掌拍在小童脑袋上,他大声骂道:“不过是一只猫而已,谈什么造化,要孝顺你老子,还不赶紧回家读书,十几年后考个大官来做做!” 他领着被打的有点懵的小童,又是一阵骂骂咧咧,便即转身离开,行不多步,他复又扭回身,唤那愚痴和尚道: “那和尚!” “嗯?”愚痴应道。 “这城外不远,有座土山,山上修着一间法楞寺…..”那汉子缓缓说道。 “好好!多谢施主提醒!”那愚痴和尚闻言欣喜,忙不迭的答谢道。 “不不……”这汉子摇摇头“我跟你说起这法楞寺,不是让你去那庙里投宿…..” “这又是为啥子?”愚痴不解道。 “那庙里的和尚很坏,和你不一样…...”那汉子低声道,这时他身边小童忽然拉了拉他的衣角,轻声说道: “爹爹…爹爹,快不要说了。”小童想是心里害怕,又向汉子腿边紧紧靠了一靠,一双小手小心的指了指旁边。 那汉子顺着小童手指望去,只见身后不知何时,竟又来了四个和尚,这几人皆是满脸横肉,膘肥体胖,像四个高大铁塔一般挡在道路中央。 “啊!”那汉子张大了嘴,一半是因为吃惊,还有一半是恐惧。 只听咚的一声,最左边那个和尚一拳打在这汉子脸上,直将他打的飞了出去。 “爹爹!爹爹!”那汉子被打的跌在地上,小童哭着扑了过去,细看时,只见这汉子半边脸登时青紫肿了,连牙齿都被打脱了几颗,吐出来的鲜血沾着黄泥尘土,滚得满脸都是。 “打人啦!”余下那几个汉子见到这几个和尚,顿时吓得魂都飞了,纷纷匍匐着身子躲在路旁两边。 “这人好不老实,居然偷摸说着大爷们的坏话,一心,你说是不是应该好好教训教训这些人,好叫他们不要忘了爷爷们的威风!”先前出手那人对身旁另一名和尚气势汹汹的说道。 “哎呀,一明,你打都打了,这便走吧,天晚风凉,我这身子怕冷,快去那红丽楼里去喝两口暖暖肚子。”那辈唤作一心的和尚身子略短,他倒不愿再纠缠此事,颇有几分不耐烦的说道。 “哈哈,一心,你身子冷了倒不是急着喝酒,而是盼着赶紧搂着小翠来暖被窝吧?”那一心旁边又有一个说话声音尖细的和尚,扯着嗓子笑道。 “一鉴,我要搂小翠,你难道就不想那小红给你暖脚了?”那一心红着脸,气急败坏的说道,他接着催那最右边的和尚,对他叫嚷道: “一智,你不要一直不答腔,把屁都闷在肚子里,究竟如何,快拿个主意!” 第三章 孤僧沿路问愚痴(下) 那被唤作一智的和尚半响不言,观其面色,显是最具沉稳,只见他思索片刻,低声说道:“这汉子无礼至极,竟敢出言辱骂我等,让这外来的和尚听了,还不以为你我四人是那欺男霸女的恶人不成,这可是大大的坏了我们的名声啊……” 他用手向那愚痴和尚一指,后者正蹲下身子,帮着把那挨打的汉子挪到路边,闻及谈到自己,他抬起头,一脸怒气的瞅着一智。 这时却见一智叹了口气,话锋一转,又是说道:“然而出家人当以慈悲为怀,佛语又言一报还一报,今天一明已经教训了此人,此时也便算了吧……” 他这话出人意料,那愚痴和尚听了,也是一愣,却听那一明怒气冲冲的嚷道: “就这么算了,这怎么行?!” 却见那一智朝他摆摆手,又是说道:“然而此际他说咱们的坏话,却是被我们凑巧听到了,又不知此人在背后究竟说了我们多少坏话,又没有被我们听到呢?” “你不要拐弯抹角的,快说到底咋办。”一心急切道。 “好好…...”一智慢条斯理的点点头道:“又说天道循环,报应不爽,这…...” 说到这里,他又打量了下地上那挨打的汉子,见其身量不高,一身单衣拴在腰间,赤着瘦骨嶙峋的上身,又看了看那青稚孩童,他啧啧嘴道:“我观这稚子活蹦乱跳,伶俐乖巧,煮而食之,尚算大补啊!” “使不得啊!”挨打的汉子心中一惊,顾不上一嘴疼痛,连忙叫唤道。 “父报子还,天理昭彰,如何使不得?”那一智故作奇怪道“贫僧这也是顺天应理而为,你可莫把我想成那打家劫舍的强人啊。” “你们这几个和尚好不讲道理!”那愚痴和尚噌的站起身来,大声叫道:“先是随意伤人,现在竟是要吃这小孩儿,你们也配当出家人么!” 这四人听到愚痴怒骂,竟都哈哈笑了起来。 七妙在一旁茶楼之上冷眼旁观,只见这四个和尚个个穿着灰褐色的绸布袈裟,身上挂着法珠,腰间都悬着一口戒刀,周涵止这时低声唤她说:“师妹,这四个都是修行之人,不妨先看一下,再出手相助。” 他用黄庭要术望气,发现愚痴体内竟是分毫真气无有,而对面那四个和尚却是道行不弱,眼见师妹体内真气流动,想是已经动了一助愚痴的念头,又不好出言阻止,只好委婉劝说。 他心头仍有一疑,若全无根基,这愚痴先前又是怎么救下那小童的? 却见那四个凶僧一通小罢,中间那叫一鉴的和尚突然奇道:“咦,三位兄弟,你们看,这和尚也是一副高高壮壮的摸样,若和咱哥四个站在一起,倒也是满搭的嘛,那和尚,你叫什么名字?” “贫僧法名愚痴!”只见愚痴气恼的答道“不过,我可不要和你们这几个恶狠狠的和尚称兄道弟!” “嘻嘻,称兄道弟算不上,我们哥几个一边大,同排第一,就唤作一明、一心、一鉴、一智”那一鉴笑嘻嘻道“你若来了,只能排在第二,唤作二愚或者二痴才可以。” 此话说出,却还不待愚痴分辨,那一心又做不耐的打断道:“哎呀,不要再和他婆婆妈妈的了,一明,你快去拎了那小孩儿,我们这便去红丽楼里,一边吃酒,一边煮了这孩儿来吃!” “好!”那一明叫一声应下,大步踏上前来,愚痴自是不能让他伤害小童,挺身拦在一明身前。 “给爷爷滚开!”一明舞起碗大的拳头,狠狠朝愚痴胸口打过去,却听得咚的一声,他讶异的叫了一声,一拳之下,竟似击中了铜墙铁壁,那愚痴身形晃也未晃,便像高山崖壁一般岿然不动。 想那一明平素便是好勇斗狠之人,见自己一击无果之余,又是擦的一下抽出腰刀,对着愚痴的脑袋就是一刀劈去。 那愚痴啪的一声,双手合掌夹住腰刀,他厉声问道:“光天化日,你居然还敢杀人?” “爷爷今天就是要杀你!”一明脸上狞笑,手上更是加劲,眼瞅着那刀就要落在愚痴头上了,就在此刻,只听愚痴啊的一声大吼,双手便似虎钳,猛地一用力,竟把那腰刀捏弯了,他顺势一拳击在一明小腹之上。 那一明大吼一声,只觉愚痴这一拳头,乃是破开了自己的肚子,直接在自己五脏六腑里搅烂了一般,他身上一通剧痛,当即捂着肚子栽在地上,再打量时,竟是口吐白沫,翻起了白眼。 “好你个恶僧!”只见一心大怒,二话不说冲了过来,只听锵的一声,他抽出刀来,又是嗖的一下,拦腰斩向愚痴。 这一心和尚性子激烈,出手却是迅捷,这一下愚痴没有挡住,竟被其一刀斩在了腰上! 一心和尚心头一喜,抬眼望去,却是吓了一跳,原来这一刀斩在愚痴腰上,竟是如击金石,断为了两截,这愚痴趁机挥舞着拳头,又是要如法炮制,便就在愚痴一拳挟着劲风,正要击在一心身上时,却见一心呼的一声,口中喷出了一团火来。 愚痴大惊,赶忙一边退后,一边双拳乱挥挡下火焰,这一下他躲得及时,除了两臂袖子上多了一股焦糊的味道,头脸也只是沾了零星一点火星外,倒是没有受多大的损害。 那一心冷冷一笑,右手抬起半截断刀,又是一是一口火焰喷到那断刀之上,他左手对着断刀一指,口中念念有词,不多时,只见刀上火团竟是不散,缠绕汇聚成一道火焰,烈焰熊熊,气势正是冲天。 愚痴眼中惊骇,七妙叫声不好,正欲翻身跃出茶楼相助,只见周涵止在身旁扯住她的衣角劝道:“再等一下……” 只见一心举着燃着火焰的断刀,又是一把向愚痴斩来,这一刀来的又凶又急,愚痴瞪着眼瞅着,却是没了法子。 便在此时,忽然东边房顶剑光一闪,一道剑气便似那离弦的箭一般激射过来,一心惊觉之时,慌忙抬起断刀挡在自己面前,然而这道剑气迅捷无匹,其速之快,一击之下,正是灭却了这断刀火焰,并且气势不减,又猛地击在一心身上。 只听一心啊的一声惨叫,喷出一大口鲜血,身子便是仰面跌倒。 “来了!”周涵止心道。 第四章 一江春水明月心(上) “什么人!”一智眼皮一翻,瞧向那边房顶,厉声喝问道。 却见一声轻叫,一人自那房檐之上翻身跃了下来,七妙入眼望时,只觉此人姿态翩然轻灵。像那俯身掠过的雨燕一样,悄然而下。 这人手中拎着把宝剑,轻巧落地,拦在愚痴身前。 众人再打量时,只觉此人身子不高,身材略显瘦小,穿一身灰蓝色的道服,道服显得略大,她两手都缩在了袖子里,那头上又顶着偌大的帽子,竟显得有那么一丝滑稽。 这不又是哪座山上偷跑下来的一个小道士,白净细嫩的脸上微微笑着,正透着几分俏皮。 这小道士看上去约莫也就十六七岁年纪,却不正是青春好时光,韶华明媚最动人,七妙用心观察,见此人生就一副正正好的瓜子脸,睫毛细长弯曲,眼眸清亮,正是栩栩动人。 她心里忖道:“这小道士分明是个男儿,却生就一副眉目如画,端的是好看。” 这时便听那小道士将剑指向余下的一鉴,一智,喝问道:“好你们四个怪和尚,在这里横行无忌,我且问你,那法楞寺的觉明方丈,是不是被你们害死的?” 一智闻言摇摇头,缓缓答道:“小施主此言差矣,觉明方丈是我兄弟四人的救命恩人,我四人虽遁入空门,却也知知恩图报,又怎么会是“害死”他呢?” 那一鉴突然抢上一句,反问道:“这和尚打架,一个道士掺和什么,岂不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我且问你,你又是哪里来的?” “啊呸!”小道士嗔怒一声,这声音清脆,竟似那清歌莺语,七妙听着,却又觉得这小道士稚气未脱,却是着实有趣,却又听这道士大声说道: “我乃是西昆仑鹏母首徒,人称明月心的李渺华,你们几个恶僧害死那{“文}觉明老方丈,还敢说{“人}是知恩图报,我看是恩{“书}将仇报才对,你们{“屋}几人在这城中犯下累累恶习,爷爷今天便要天替天行道!” 听他小小年纪,却自言爷爷,观其一脸愤怒,小脸也是憋得通红,如此情态,着实可爱,七妙心念已动,决议助其一臂之力。 周涵止心头苦笑,想到刚才以黄庭要术望气,便知附近还藏着一个道行不弱之人,不料竟是这么一个黄口小儿跳了出来,不过听其所言,来头倒是不小,竟是西昆仑山上鹏母之徒,他转念一想,他想到自己乃通晓仙一脉,因那陈年往事,平时最忌讳的就是和西昆仑之人打交道,故而又提了十二分小心。 “唉…..”却见小道士李渺华将这四个和尚怒骂过后,那一智和尚竟是长叹一口气,这时那一鉴在旁悻悻说道:“一智,你心里难受,我却也是懂得。”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一智悠悠说道。 “那李道长,你却是不知道,当初我兄弟四人杀人害命,被官府追上这法楞寺来,这觉明方丈亲自为我们剃度,使我们从此削发为僧,遁入空门,远离那世俗纷扰,这些,我们兄弟是着实感激的,为着报恩,便奉其为师,可是……” “唉……”那一智又是一声叹息。 “可是什么?”李渺华奇道。 “可是这老和尚之后所做,却着实令我们兄弟几个为难啊。”那一鉴又是抢着答道“就说他给我们四人起的法名吧,叫什么仁明、仁心、仁鉴、仁智,给兄弟们惹了好大麻烦……” “区区法名,又是哪里为难了?”李渺华少年心性,自是爱问个明白,七妙在一旁听了,却也不由觉得奇怪。 “以前我们几人称兄道弟,自是不能指名道姓,而是分做了老大老二老三老四,可是这法名取过,兄弟间不由乱了辈分,却不知道怎么办好了。”那一鉴苦恼道:“特别是我这个名字取得,仁鉴仁鉴,便是骂我人贱么,老和尚这挑拨我们兄弟四人的居心,昭然若揭啊!” 他沉下声来,慢慢说道:“我们四个被逼无奈,又不愿对救命恩人斧钺加身,只好勒死了那觉明和尚,并改名为一明、一心、一鉴、一智,取一字并肩之意。” “前者报恩,后者抱怨,恩怨分明,古今难寻。”那一智闻言,赞许的点点头说道。 这两个和尚一唱一和,周涵止只觉荒唐可笑,七妙脸上不动声色,心头却浮上怒意,那愚痴和尚,乃是一脸怒气冲冲的样子,反观之那李渺华的面色,倒是平静下来了。 只听他冷冷喝上一句:“果然是个贱人。”再不说话,运起手中宝剑,便向一鉴刺去,七妙看他剑时,却是约莫三尺来长,剑身轻灵尖细,精芒流动,剑柄之上垂着的剑坠,乃是一小块弯月形状的玉玦。 只见他身形飘忽,运剑如风,轻灵跃动在一鉴身周。 他身法轻巧,宝剑斜里横里送过去,那一鉴慌忙抽出腰刀胡乱抵挡,左躲右闪,一时竟见支拙。 却听那李渺华在这凌厉攻势之余,犹有余力嘲弄他道:“那和尚,你那满嘴的歪理怎么不讲了,此刻被爷爷用剑招呼着,还不叫声舒服?” “你……”那一鉴只觉身周剑网如风,应接不暇,哪里还有余力说话,但他不改无赖本性,闻那李渺华出言戏弄后,犹要抢着答上一句:“舒服……” 便在此时,他这一句舒服,露出一线疏忽,口上逞能,身子受罪,那李渺华嗖的一下,一剑刺在他屁股上,一鉴哎呦一声大叫,扑在街上。 “包君满意!”李渺华言笑晏晏,露着出明眸皓齿。 “一鉴,还不拿出看家本领来!”却见那一智和尚,沉声催促道。 “好!好!”一鉴捂着屁股,一边在地上呻吟,一边忙不迭的应道。 “还能由着你胡来?”李渺华出言喝道,身形甫动,便似脱兔纵身一跃,一剑又是送出,便在这时,一鉴和尚突然从身后掏出个酒葫芦,一把将里面的酒水向身前泼洒去。 “哎呀不好!”李渺华惊叫一声,神情露出一丝惊慌,只见一大蓬酒水朝着自己扑撒过来,他勉强定住前行之势,却是不及后退了,那愚痴这时正离李渺华有几步远,有心以身做掩去救他时,却又怎能及得上这泼水之速。 第五章 一江春水明月心(中) 七妙心神急转,心道这泼出来的酒水必有剧毒,她自知不及飞身过去救援,当下双手交叠,便即做法。 只见那一蓬水网离李渺华只有不及半寸距离之时,忽然全部凝在了当空,李渺华呼吸之间,竟能感觉到扑面便是一股水寒之气,他趁机猛地向后跃出一大步,算是逃出水网范围。 那黄昏的颜色映在这水网之上,不由显得格外梦幻迷离,李渺华歪着脑袋不得其解,扭头以眼相询愚痴,却见后者摇摇头,也是一脸茫然,完全一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样子。 霎时,那一蓬水网竟忽然向外拉扯的好大,本是密密一片的酒水凝成了一个又一个豆大的水珠,挂在空中,情势之诡异惊奇,又让争斗的李渺华与一鉴双方,并周围一干人等,不由注目。 这时只听七妙一声呼喝,那水珠竟蓦地向来路砸了回去,只见一鉴一脸的目瞪口呆,见这豆大的水珠密密麻麻的袭来,竟是无法躲避。 只听噼里啪啦一通作响,酒水像是那断了线的珠子,将一鉴全身上下砸了个满是,他一声惨叫,全身上下冒起股股黑烟,瘫在地上打了两个滚儿,便一动不动了。 这时七妙轻飘飘的落下茶楼,李渺华凝眸望去,只见一个白衣敛裾的女子从那空中落下,清丽高雅,不啻天上仙子。 七妙落在李渺华身边,微微对他一笑,李渺华心中一喜,若小兔一般跳过去,拉起了七妙的手,笑着说道:“这是哪里来的仙子姐姐,教训了这大恶人,也救了我。” 七妙只觉这一双小手软软滑滑,触手温暖,这时却见那周涵止也是跃出茶楼,他落在两人身旁,哎了一声,却是伸出手中折扇,轻轻将那李渺华的手拨开…… 七妙笑了笑,似是不以为意,这时彼方四人遥遥站着路中间,斜眼睥睨那一旁的一智和尚,李渺华抢身站了出去,长剑指出,俏声叫道:“那和尚,轮到你啦,可不要再讲什么歪理,更不要求饶啊!” 那一智苦笑一声,竟是念一声佛号,双手合十,盘膝坐在了地上,只听他闭目言道:“生死轮回,概有命数,既然几位施主认定一智等人做遍恶行,那贫僧自是引颈就戮,坦承那恶果,从此去往来世,再受形体,重拾六根,另受苦乐。” 他说道做到,竟是把脖子向前一伸,一动不动的等着李渺华来杀他。 却道那李渺华先前气势汹汹,只盼与敌人大战三百回合,现在人家等着他去杀,他却不知怎么办好了,举剑的手犹豫不前,一双眼回顾之下,露着丝丝犹豫困惑。 那愚痴突然开口道:“若是大师能真心悔过,佛祖有云,度一切可渡之人,苦海犹可回头,为时未晚,诸位施主倒是不能轻易害了他性命。” 七妙闻言心头一时气恼,想这愚痴和尚毕竟没有见过这四个恶僧真正作恶,这才受其蒙骗,自己先去观这些人言行,自是料定这伙人罪大恶极,无药可救,心道若是依自己往日手段,哪还能由着此人胡说八道,当下便应该一剑刺过去,了解了他的性命。 可是现在己方这边都是正道中人,行事拘泥于正道规范,她心知这种情况下不可贸然出手,否则一不小心,就有暴露自己的危险。 却听周涵止点点头道:“大师既有心向善,我等却也自当成全。”他张开双手,作势便要去搀扶那一智。 这时他暗暗运起黄庭要术,手上十指都运起了真气劲力,心中合计道:“这和尚诡计多端,却又花言巧语,师妹柔善,那小道士与傻和尚又都不通世故,定是会被他骗了,若自己在此与这和尚强自争辩起来,倒会被他们瞧成了坏人,不如趁势而为,在人不知鬼不觉之中将这十道真气打入和尚体内,再假意将其劝退,此后不消片刻,包管此人经脉逆转,暴体而亡,如此方可绝了后患。” 他打定主意,刚刚走出两三步,忽听七妙娇呼一声提醒道:“小心!” 周涵止定睛一看,却不知从何时起,这一智和尚垂在地上的袖子竟伸出了丈许长,正卷上了倒在地上的那三个恶僧身上。 他赶忙抽出纸扇,这就要冲过去,却见一智猛地睁开眼,眼中精芒一闪,脚下发力,如那蟾蜍跃日一般,就这么坐着跳了起来,直窜上半空。 只见他在空中大吼一声:“回来!”那伸出去的袖子便嗖的一下,裹着一明、一心、一鉴三人缩了回来,他长臂一展,袖口鼓荡,眼见便是越变越大,接着嘴上又是呼喝一声,只见一股清风刮起,倒卷着那三人,却又是越变越小,如此这般,便是没入到一智袖子之中不见了踪影。 却听那一智哈哈大笑道:“几位施主若是有意,今夜贫僧便在法楞寺中恭迎大驾。” 言罢身形一个闪动,便就此消失在了天边。 那李渺华一跺脚,不由气恼道:“一时心软,却被这个坏和尚跑了!” “小道长无须动气,此四僧已折了其三,料想这最后一个也成不了什么气候。”七妙柔声劝道。 却见这李渺华憋起小嘴,蛾眉凤眼忽闪了几下,似是下定决心,忽然开口说道:“师父言道除恶务尽,切莫呈一时之快,否则,只会给当地百姓留下更大的隐忧,今晚我便去法楞寺会一会这一智和尚,看看他还有什么手段花招。” “使不得使不得!”却听那先前被一明打到在地的汉子急忙劝道,他一边脸肿了好高,语音含糊,话也说不利索,但眼神之中,分明透着十分的急切。 “几位仙子仙长千万不可去那法楞寺啊。”另外有一个汉子替那人说道“前面有个背着双戟的豪客与这四个和尚有了冲突,也是几下将他们打跑,后来这豪客又追上那法楞寺去,一夜之后,有那田农竟发现被赤身裸体的扔在山涧之中,全身的面皮都被剥了下来,血肉模糊啊。” 第六章 一江春水明月心(下) “啊……”李渺华倒吸一口冷气,他年纪不大,又是第一次下山游历,闻了此等骇人听闻的故事,自是心中害怕,只见他想了又想,终于下定决心道:“没想到此间出了这样的惨事,既然我明月心在此,自是不能再让这几个恶僧如此害人了,今晚定要去那法楞寺为民除害!” 话虽这么讲,她眼睛却是眨了眨,可怜兮兮的瞅着七妙等三人。 只见那愚痴拍拍胸脯道:“小道长救我一命,又要除暴安良,愚痴这便随你而去,赴汤蹈火却也不怕。” 那李渺华又瞅了瞅七妙,周涵止赶忙拉了拉其衣角,传音道:“师尊交代过要赶快去那三仙天,时间紧急,恐怕我们力有不逮……” “师兄…..”却闻七妙轻语,如吐甘霖:“修道之人当为民济世,既然让咱们遇到了,便只耽搁一晚,走上那法楞寺一趟,你以为如何?” “这……好吧......”周涵止心头无奈,却又不好拂了师妹之意,勉强答应了,心头却是叫苦,想到师妹一直在岛上陪着师傅,走动江湖不多,近十年来自己于神州游离,大大小小的祸事惨事见过不少,却有许多就是因强出头惹祸上身。 先前那一智和尚,一身道行含而不露,观之实不似易于之辈,那法楞寺又不知布置着何等机关,其先前离去前既然放出话来,自是有备,说不得便是龙潭虎穴,他踌躇半天,不由对自己说道:“罢了罢了,休说是闯那龙潭虎穴,还是陪着师妹共赴那赴刀山火海,自己都是眉头也不眨一下,在所不辞。” “那法楞寺十分凶险,不能去啊!”三四个汉子一起劝道,这几人神情惊慌焦急,关心之情溢于言表,不复先前调笑愚痴时的神色,七妙不由想到,百姓之初心本是无暇,导之便可向善,又或向恶,皆在一念之间。 然而现在己方四人心志已坚,便也不再与这些人多做争辩,她俯下身看先前那被打的汉子,右掌轻轻在他脸颊抚过。 “啊……”那汉子只觉原本挨揍半边脸一阵舒服,有种冰冰凉凉的感觉,他用手摸去,竟发现原本又青又紫的脸颊竟消肿了。 这汉子心下欣喜,裂开缺了几颗牙齿的一张嘴,面朝着在一旁啜泣的小童笑了笑,而旁人看在眼里,更是对七妙这宛若明珠的仙子多了几分敬畏,不经意间把身子伏的更低,对其不敢直视。 “多谢仙子为我疗伤!”那被救的汉子感激涕零,这便拉着身旁小童扑通一声跪倒,磕了两个响头。 “区区小事,无需介怀。”七妙伸出葱葱玉臂,将那汉子并小童搀了起来,她话锋一转,却是另外问道:“先前那几个骑士好不着急,策马扬鞭奔驰在这城中路上,速度竟是分毫未减,却不知究竟是何事让其如此匆忙?” “嗨…..还不是送那荔枝的事情……”却有一人抢先答道,七妙转过身看去,见此人二十来岁,穿着粗布单衣,身子瘦长。 “此事与那荔枝又有何干系?”愚痴惊奇问道。 七妙对着那先前抢着说话之人柔柔一笑,询问道:“便请这位小哥详细将此事说给我听吧。” “张弛,你就将知道的和几位仙子仙长说说吧。”那挨打之人说道。 那人见清丽脱俗的仙子竟对着自己笑了,又见四下里来大伙都望着自己,脸上不由满是激动神情,他正欲开口,却听那明月心李渺华突然开口道: “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这个我却也是知道的。”他声若新莺出谷,清亮动听“我师父说,宫里的妃子爱吃荔枝,所以皇帝特命人快马加鞭,一路不停的从岭南运过来。” “师父说为了趁着荔枝还新鲜可口的时候就能呈到妃子面前,皇帝用那驿站传递国事的快马相送,这一路上匆忙赶路,风驰电掣,沿途却踏坏了不少庄家,撞伤了不少百姓。”他眨巴眨巴眼睛,深吸长叹道“此举着实伤民不浅…...” 众人闻言触动,心下无不嗟嘘,那周涵止久历事实,又在心里想道:“这邮驿本是备着传递国事、军情,如今快马相送,不过些许荔枝,风风火火之余,却是累死不少匹好马,可怜这些马儿将养前日,一朝身死,却只是为了博君一笑罢了。” 但他好谋少言,不似李渺华那般心直口快,故而并不多语。 这千里送荔枝的故事,可不是那一皇一妃独美,这荔枝本是岭南一带应季的果种,对土壤气候的要求很高,其后每朝每代,都有那几个皇帝盼着移其种来北边,却始终不能如愿,既是如此,唯有快马加鞭,耗费人力物力加急运送,后世更有诗云:宫中美人一破颜,惊尘溅血流千载,说的就是这颗颗娇嫩新鲜的荔枝,却不知凝着多少的百姓汗血。 七妙静静听着,看不破心思,愚痴道一声阿弥陀佛,他拍了拍先前所救小童的肩膀,叹道:“可怜这黎民百姓,身家性命,却还不如那荔枝重要,待贫僧完成师傅所托,便要上那金銮殿上为民请命…...” “小师傅真是好慈悲……”周涵止笑笑说:“然而此行多半不易,想那皇帝哪是能随便见得,倒不如踏踏实实的接济下帮助下身边百姓,说不定收获能更多些。” 那愚痴闻言,宛若如梦初醒,忙双手合十叫声阿弥陀佛,向周涵止称谢道:“这位施主所言,真如当头棒喝,想来先前小僧犯了那妄言之戒,施主点破,贫僧感激不尽。” 其实周涵止心中却是另有所想,他既以修道为念,对苍生性命,不说视若蝼蚁,看的却也是很轻,刚才听那愚痴和尚说道要进京面圣,生怕师妹再一时兴起陪着去了,如此耗时甚久不说,到凭空多了些麻烦。 “君子之言寡而实,师兄此言得之。”七妙轻声赞道,她心里想的,却满不是这回事,私下里兀自念道:“若以我的手段,此事不管也便算了,若要管起,便是潜进深宫去,做法吓到那皇帝停止这害民之行为止!” 第七章 心嗟只为号泣声(上) 却听那李渺华嗔眉怒目道:“我也待师傅把师父交代的事情完成,便潜进那京城皇宫,只要皇帝和他那妃子一吃荔枝,我便托梦吓他们,一直吓到他们不敢吃为止。” 众人闻其豪言都是一愣,七妙莞尔,心道这小子倒投我几分脾气,先前要讲话那叫张弛的汉子一直在旁候着他们说话,现在窥得时间,赶忙开口道: “这件事情,却不像是仙子仙长们想的那么简单……” “哦?此话怎讲?”七妙奇道。 只见张弛与周围几个汉子交换了下眼神,踌躇了一下,说道:“各位仙子仙长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我们这间小小城郭,却是那岭南入长安的必经之地,故而晓得一些其中故事。” 他顿了顿说:“先说这送荔枝吧,虽然那皇帝妃子们都爱吃,却不能多送,当地官府总是要算计下数量,做到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如此才能一直勾着他们的胃口又不担责备,让这些宫中贵人们总是想吃,总是要送……” “如此劳民伤财岂不是没了个尽头。”愚痴怒道。 “不知如此做法,又是何意?”七妙心思机巧,然而一直待在南疆,到底对这些权谋算计了解的不多,那李渺华既号称明月心,自是明/慧于心,虽然也是头一次游历江湖,却马上猜到了: “是不是为了个利字?” “这位道长好聪明,就是为此。”那张弛应道,李渺华闻言,心头不由叹了口气,想到了一件事:原本在西昆仑之时,掌门师叔为了炼丹,每每都会叫那门下弟子去采买几种材料,其中一种矿石叫做黑铁的,虽然各地出产不多,却也算不上珍稀,然而有一明采买黑铁的弟子每次带回来的,却都是刚刚够用,过了一阵消耗光了,便又要遣他支些钱财再去采办。 如是三番五次之后,掌门师叔惊觉不对,便叫此人来对峙,这名弟子顿时慌了,全盘交待出事情前后:原来他之所以每次只带刚刚好的量回来,为的就是能够经常支钱出去,从中有些油水克扣,便都进了自己的腰包。 果然听那张弛详细讲道:“你看那放纵烈马,四蹄狂奔,四五匹马上个个载着货篓,然而其中却只有一个装着新摘下来的荔枝,如此皇帝那边为了总能吃到这等美味,便总要拨下钱去让人前去置办,其中消费,便是被好一批人中饱了私囊。” 这张弛大约是平素里总来街头巷尾闲谈,听得多说得多,讲起话来语言清晰,头头是道,倒不似寻常农夫了。 这天下人熙熙攘攘,忙忙碌碌一生,无不图个利字,小民小贪害己,大人大贪伤民,甚至害了国家。 七妙闻张弛言语,心头恻恻,她想着苍生受害,神州社稷崩塌之余,天地之道亦受损阙,这修道之人,又岂能独善其身?她又想到某个关节,便轻语问那张弛道: “如此说来,这国库支出颇多,车马人力耗费甚巨,但岭南官员每次送的荔枝却不多,货不对板又不怕皇帝怪罪,想来是京中有人暗中和这些地方官吏勾结,为其解脱?” 张弛点点头,心道这些人个个一点就透,不愧是神仙一般的高人,他咽了口唾沫,接着说道:“如今场面上都是官官相护,各地官吏,甚至俺等小民都晓得一句话:‘下面做得好,不如上面夸得好…..’,岭南官员对这朝中大官儿们的孝敬,都是重的很……” “原来如此…...”七妙点点头,心头情绪莫名,这时却见那明月心李渺华忽然问道:“请问除了送荔枝之外,这几匹马还送了哪些东西?” 她俯身指了指先前那几匹马踏出的马蹄印子,对众人解释说:“这几个是马儿后蹄的蹄印,踩在泥土里吃力深重,想是运了不少沉重的货物,既然那位哥哥说只有一匹马运的是荔枝,那么不知道旁的几匹驼的又是什么货物?” 七妙顺着她的手指,也是看了看那些蹄印,见果如其所描述,心下不由想到:“这小道士心思倒是很细。” 那叫张弛的汉子被明月心唤作哥哥,他不好意思的挠挠头,解释道:“那几匹马里运的都是岭南及沿途各地官员送给当朝那位风头正盛的大官的……” “可是皇帝最心爱的那个妃子家中胞兄,民间所传祸乱朝政的那人?” “可不就是……”张弛四下里望望,像是心头害怕,小声说道。 此人任人唯亲,附纳朋党,先后害死了好几个较有民望的好官、清官,这时提到此人,别的汉子的脸上,也是一半感时而怒,一半担惊受怕,那愚痴和尚突然叹了口气,粗着嗓子的叹道:“皇帝耽于风尘,以酒色皮囊之娱,却害了百姓,可悲,可叹。” 那周涵止突然将手中折扇一张,却是摇摇头说道:“众生喧哗,扑面风尘,人之所欲,又怎么能轻易解脱的了呢?你和尚不爱美女爱救人,却不又是掉到另一个欲字之中?” 当朝皇帝半文半武,素有儒者风范,虽然一生风流,却也是个痴情的种子,周涵止自负才情,对此人却是难得的欣赏,故而多对愚痴说了几句,便听愚痴又叹道: “这位施主教训的是,然而贫僧扶助百姓的私欲,却也是佛祖搭救世人的大愿,贫僧这一生,矢志贯彻此愿。” 他昂着头,双手合十,闭上了双眼,口中犹自不觉念着佛号。 “说得好!”李渺华赞道“百姓多寒无可救,一身独暖亦何情,这京里的皇帝和大官都坏透了,都只顾着自己快活,不管百姓生死,那位哥哥,我再问你,你可知道这些官兵都运了什么宝贝送到朝中去?一般又在哪里歇息?” “朝中那位大官家中本就是富可敌国,一般的东西却也都瞧不上眼……”他想了想道“别的官们都是挖空心思孝敬他,送的一般都是稀世的珍玩,咱这儿这位县丞老爷就是刮地三尺,想办法淘换来一个玉如意,也想搭上这条线。” 第八章 心嗟只为号泣声(中) “那是用强收了俺们全城人三年的田赋买来的,多半人家还看不上呢。”有个略有点年纪的汉子叹了口气,搭声道“现在那些运荔枝的官兵们都在县丞老爷的大宅子里,吃着好酒好肉,那县丞老爷为了求这伙人带那玉如意去京里,伺候的可是非常周到呢” 这几个当地汉子想到那县丞,都是一肚子怨气,众人各自抱怨其害民贪钱的故事,被七妙等几人静静听了,都化作了心中叹息。 这时突然普通一声,有个和张弛岁数差不多的精瘦汉子跪在了地上,大声求道:“俺们这儿的县丞实在是可恶极了,只知道拼了命的贪钱,一点都不顾我们这些老百姓的死活,小人的哥哥就是前几天被衙役们打死了,其他人更有因无钱交那田赋重税,被逼至家破人亡的,小人斗胆,请仙子仙长们为民除害!” 七妙等人闻言一愣,那些汉子们也是面面相觑,那李渺华略一做想,便拿定主意道:“此城有二恶,一是县丞害民,一是法楞寺恶僧,都道是除恶务尽,我们现在就该先教训了那县丞,把贿赂大官的宝物给百姓们分了,再去铲除那些恶僧,如此,才能还此地百姓一个太平。” “哎…...”周涵止劝道“世情便是如此不堪,纵是赶跑了一个,又会再来一个,保不准还会一个比一个恶劣,反而倒是害了百姓,却又是何苦?” “你这人怎么能这么说话?”李渺华将那周涵止上下打量一番,怪道“现在贪官害民,若不教训,让他知道收敛,情势只会越演越烈,那样你岂不是帮了他们!” 被这小道士如此教育一番,周涵止心头苦笑,心道若是药不去根儿,便是剥皮充草也阻不住人如飞蛾扑火一般,投入到那名利网中,但他不喜争辩,便只是苦笑,望向师妹时,只见她垂眉不语,似在思索。 过了些许时光,只见七妙缓缓抬起头,朝向周涵止,她抿了抿嘴,只是殷殷的望着,却不说话。 这周涵止又如何不明白,心头叫一声唉,有些不甘的说道:“那我们便往这县衙走上一遭,看看此地官吏如何贪赃枉法,污民辱国至深吧……” 七妙点点头,轻声称谢道:“多谢师兄成全。” 先前在她心中,着实有着一番所思所想,自己在那逍遥宗之时,虽也因心机巧妙,屡次为了宗门游走南疆,也算是屡历江湖,然而真正涉猎这神州大地风貌人情,才真正看到了百姓疾苦,了解到政治颓败,不想世情百态竟是如此。 她自问,不入浩渺神州,竟不知人间如此疾苦,自己又是回忆道先前那肆意踏马而去的骑士,险些被踩死的稚子孩童,奋不顾身的愚痴和尚…… 她望了望围在几人身边的这一众淳朴百姓,只觉得他们人人脸上都带着几分急切的期盼,几分莫名的担忧,又有几分惯常的畏惧。 那明月心李渺华也正幽幽的注视着他们,他蹙着眉头,眉梢眼角之间,竟现一丝忧愁,此时趋至黄昏,碎金一般的日头满撒在城中,似是揉碎了一地的心思。 此情此境,七妙便是那冰雪一般的性子,也都要融化了。 她不再过多解释,心中想着,此等事既是叫自己碰到了,那便修辞辛苦,定要为这些百姓讨回个公道,她仅仅是悄然注视着周涵止,心中又道,不管此人是同意还是反对,这闲事,自己是管定了的。 须知古今朝代更迭,往往只是似那日月交替一般,亡,百姓苦,兴,百姓亦苦,朝上大人为尽欢颜,却不是累了千千万万的小民疲敝不堪,民之不堪,便是国之不堪,民之殇,却不正是国之殇? 周涵止勉强同意下,四人决议一闯县衙,为百姓讨回个公道,不过那几个汉子纵然言语提点、暗示,甚至直言相告都是无妨,叫他们亲自陪着去见县丞,却是没人敢的,毕竟官府积威日久,小民恐惧,这四人心中却也明白,便只问明了方向,亲身自行前去就是。 此城不大,沿着张弛等人指明的方向,行路未几,众人便寻到一处县衙,只见此处衙门宽大,正前是两头石威武雄壮的石狮子把着大门,居高立下,睥睨前后过往,之后柱石上立两台红柱,顶着飞檐斗拱,檐上又铺着厚厚的瓦当,屋檐之下,便是一两丈高度,一丈多宽,刷着朱红漆木的两扇大门,大门之上各纹着虎形兽首浮雕,直显得威势赫赫。 然而此刻,这县衙大门之前确实空无一人把手,那朱红大门也是虚掩着,透露着一丝不同寻常,周涵止心下疑惑,便压着七妙的身子垫步在后,有着那明月心用剑鞘轻轻顶开大门,却见那明月心觑见门里情形后,身子一震,竟是愣住了 七妙心下惊奇,便是绕过周涵止,和那愚痴向前抢上几步,也向门里望去,他推开大门,亲历明月心所见,也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 原来那县衙内的院落之中,横七竖八的躺了二三十具尸体,其中有衙役的,有丫鬟仆人的,都是被人砍倒,斜里竖立摔在地上,直流的方方阔阔的石板上满是血迹。 四人心中惊疑不定,周涵止更是将那折扇轻轻握在手中,全身戒备,黄庭要术望气之下,竟发现后院大厅之中,还有着一道微弱的气息。 “随我来……”他轻声唤道,双手握住纸扇,挡着七妙,领着众人绕到那后堂大厅之上,众人见此地又倒着几人,之中赫然便有先前在城中路上策马扬鞭的那几名骑手,周涵止仔细打量时,只见身前几名骑手个个身子变形,一双手垂摆在两侧,耳鼻口眼留着血线,双眼睁得偌大,露出一副莫名惊恐。 再把其经脉时,竟发现这几人内里的经脉骨骼仿佛都被人抽去了,空余一身皮肉,软软的颇似一团棉花。 “那有一人还活着!”却见愚痴将手一指,众人顺着他手指望去,正见着有一个县官摸样的人跌在地上,犹自喘着一口气。 第九章 心嗟只为号泣声(下) 众人于那一众死尸丛中,竟见一人还有气息,看过去时,只见此人个子不高,穿着寻常的青色的公服袍衫,一副官帽跌在身旁。这人于厅中角落,趴在两把太师椅子下边,他眼睛微微闭着,口里吁吁的喘着气,显是神志不清。 七妙心道,看此人穿着,应该是本地县丞无疑,只见那愚痴和尚快走上几步,将他抱了起来,靠在自己怀中,七妙再看时,只见此人左胸赫然有一道剑伤,身上衣襟满是鲜血, 愚痴顾不得这人身上鲜血沾了自己一身,轻轻摇了摇他,低声唤道:“喂,你醒一醒……” 这时李渺华俯身凑过去,把了把此人脉搏,探了探他鼻下气息,他不由奇道:“这人胸显是胸口被人刺中一剑,然而脉搏只现衰弱,气息却不见紊乱,应是失血过多所致,却不妨碍性命,这却是奇怪。” 她一边自言自语,一边从那怀中掏出一枚红色小丸,由愚痴帮着,撬开此人嘴巴,喂他吃了。 “西昆仑炼丹术天下无双……”周涵止心头想着,眼见那人吞了这枚丹药之后,不消片刻,那胸前伤口流血竟止住了,再静静待了一会儿,周涵止打量过去,只见这人面色渐渐转红,搭手探时,气脉跳动,也逐渐有力起来。 “阁下喂他吃得,可是西昆仑造化丹?”周涵止将折扇轻轻一摇,便是问道。 “你真是好见识!”李渺华眼睛眨巴几下,宛若平常的说道。 周涵止闻言,心中无由一叹,心道这造化丹生肌活血,虽说还不到起死回生的份,但却也是难得的疗伤圣药,往往耗费灵材无数,才能炼成区区几颗,这李渺华就像是喂糖豆一般随随便便给人吃了,倒也是大方。 这时只听“啊”的一声,那人悠悠转醒,他睁开眼睛,一见身边四人,便是大喊出一声: “好汉饶命!” 他挣着身子想要起来,七妙伸出葱白玉手,轻轻的将他按住,小声说道:“你不要害怕,我们是来救你的…….” 那人闻着七妙身上一阵淡淡清香,一时沁人心脾,他身心放松,倒是安静了不少,这时便听七妙又是柔声问道:“你可是此地县丞?” 那人捧起手,告一声罪,连忙应道:“小人正是此地县丞吴天仁,多谢仙子、这位小道长,和这位大师相救!” 他眼珠子骨碌碌转动,心中只道奇怪,想着今日连逢遭遇,这会儿竟又是道士跟和尚,连同一个儒生凑在一起,此外还有一个白衣飘飘,浑似不在人间的仙女,这可真是奇怪的组合。 他脑袋里乱想,嘴上却不忘喋喋不休道:“几位救命之恩,大恩大德必得吴天仁重谢,眼下还请各位带我脱离险境,最好是保护我到那州府之中,小人必当重谢,必当重谢。” 他连连作揖,言称重谢,李渺华不屑的哼了一声,叱问道:“可是要用那你搜刮来的民脂民膏答谢我们么?” “这……”那吴天仁被李渺华一语打断,塞得他一时不知说什么好,他心头有怒,却不敢随便摆出官威,先前的亲历的一幕幕惨剧,早已把他吓破了胆。 “刚才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不要慌,细细讲出来。”那周涵止适时问道。 吴天仁感激的看了看周涵止,一边回忆,一边把刚才发生过的故事向众人道出,兴许是那情形太过骇人,他口中讲述,脸上却是写满恐惧。 原来先前便在这大厅之中,吴天仁正招待这由岭南千里迢迢,运送荔枝去京城的几个骑士,突然府中杀进来一伙儿强人,这批人手段高强,逢人便杀,一时间县衙内血流成河。 有那机灵的、跑得快的,冲向前后几个门口,却发现早有一两人守在那里,更是无路可逃。 这批人手段狠辣,不问男女,一律不留活口,倏忽之间,已经杀到了大厅,那几名骑手也是刀光剑影里摸爬滚打久了的,却是临危不乱,嗖嗖嗖的拔出刀剑,围城一圈,讲要运送上京的货物和吴天仁护在中间。 却在这时,忽然一个高大威猛的黑衣身影冲入这帮骑手之中,他身子腾转躲避,竟是错过了骑手们一次次挥刀猛攻,并且在左右冲突之余,运掌如风,啪啪几掌,分明都击在这些骑士身上。 却见那人一个转身,抽出出了战团,吴天仁再注目看时,只见那些骑手们愣了愣,身子晃了三晃,竟扑通几声,尽数倒在了地上,整个厅堂之内,己方活人就只剩下了自己一个。 他吓傻了眼,只见面前围着一圈黑衣人,个个冷眼睥睨,只当他是一个死人了,自己还不待求饶,只见先前出手那黑衣人摆摆手,登时斜里便有人迅疾刺来一剑,那吴天仁只觉眼前一黑,便人事不知了…… 此刻他一五一十的讲经过讲给七妙等人听,那李渺华忽感奇怪,皱眉问道:“听上去这伙人本领高强,既然你被他们一剑刺中了心口,怎么居然还能有命活下来呢?” “嘻嘻……”那吴天仁强作一笑,大概是先前真的吓怕了,此时他的脸甭的僵硬,这一笑更像是脸在抽搐,左半边脸动静大,右半边脸动静小。 “下官心脏长的偏右,这才没有被这伙人一剑刺死……” 众人听后无语,七妙心道这狗官连心都是歪的,倒也和他相配。 只见那愚痴忽然张开道:“阿弥陀佛,吴施主既是本地县丞,被百姓奉为父母官员,却不知这父母两字,又可当得?” 他也就是二十上下的年纪,此刻突然开口,神情肃穆之下,竟有宝相庄严之姿。 “你强收田赋,伤害人命,可是事情?”愚痴这一开口,李渺华像是想起了什么,跟着怒喝道。 这一问一喝却吓了吴天仁一跳,他心道莫不是一报接着一报,先来是抢/劫的,再来是算总账的,看这几人风姿也都像那神仙一般,定是手段高超,若如此,自己小命休矣! 第十章 白莲佛火凄迷处(上) 二组听风小楼a签,改名《天道竞雄》,多谢大家捧场! 吴天仁被李渺华一声喝问,心头不停叫苦,当初自己却是凭了真本事中第,却因为上头无人看顾,被发配到这鸟不生蛋的小城中来,本以为出头定是无望,忽而有一天,居然时来运转。 原来是那宫中最受宠的妃子喜食荔枝,而由岭南去往京城的必经之路又正是他所辖此城,他眼珠一转,早有眼力见的想到,这一来一回千里远的距离,送的不只有荔枝那么简单。 于是他吴天仁搜尽民财,不知扒了几层地皮,总算是积累了些银钱,偷偷买了个从某个汉朝王爷墓里挖出来的玉如意,想送于那京中贵人。 他心头满打满算,只以为自己这一举妙棋下过,不说出仕入京,也至少要连升三级,想想那贵妃身受皇上宠眷,不仅全家跟着鸡犬升天,便是自己这种边远小城之中芝麻绿豆大点的小官,只要稍微动点心思,都能跟着沾光。 难怪世人哀叹,可怜天下父母心,不重生男重生女。 本以为修了几世终于成了正果,却不想横里杀出这么一伙儿人来,吴天仁心道自己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不仅满心的期望全部落空,现在还有那性命之忧。 他正不知说什么好时,那愚痴却又劝道:“吴施主既经此劫,应知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贪嗔痴妄,不过梦中之事,醒来只是一场空罢了,若再强求,只会又引来无妄之灾。” “啊,大师,你到底要下官怎么办?”吴天仁心中正在惶恐,听了个稀里糊涂,他瞧来瞧去,那仙子高不可攀,小道士又是一副怒气冲冲的瞅着他,那个儒生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唯有这看上去粗壮的和尚,却是慈眉善目。 他心头打定主意,誓要抱紧这和尚的大腿,想来自己一线生机便全在此人身上了,故而惶急问道“只要能保住在下一条性命,让我干什么也愿意!” “若要杀你,又何必费心救你?”李渺华白了他一眼。 “恩恩….道长说的对…..”吴天仁不敢与他对视,唯唯诺诺着把头低下去。 “既然知道自己先前扰民甚深,何不开诚布公像一众百姓诚心道歉,从此之后,踏踏实实做个爱民如子的好官?” “好好,就依大师所言。”吴天仁嘴上答应的快,心中却是此间出了如此大事,送去京里的东西都被人盗了,自己少不得受点牵连,此刻只盼着能言语敷衍过去,使自己尽早脱身,向那州府借调兵马杀回来,再好好查查是否有那乡民与盗匪勾结,若能抓住一丝线索最好,不然,也至少要找出几个替罪羊来。 故而,他面子上对这愚痴和尚才是言听计从,然而这些心思骗得了别人,却骗不到那心如明月的李渺华,只听他反对道:“这和尚性子太迂,现在这狗官嘴里答应的爽快,你又怎么知道他事后会不会变卦?依我看,便将此人交给那乡民发落,令其有怨抱怨,有仇报仇好了。” 他心思单纯,想的简单,七妙心中却是赞道:“有怨抱怨,有仇报仇,好爽直的性子。” 至于如何处置此人,依七妙的性子,最好是一刀杀了,然而现在却不便如此来做,她轻笑向那周涵止道出心事:“若是一刀结果了此人,倒是显得我们几人残忍好杀了,但若是轻易放过此人,却又怕他接着祸害百姓,不知师兄可有万全之策?” 周涵止当胸摇了摇纸扇,这之前他只是冷冷听着,想来自己久历世事,早就心中有了计较,听的师妹问了,这才不徐不疾的将手一招,只见一道青光探入后堂,不多时,便卷着一物回来。 众人看时,只见这乃是一方官印,正是平时吴天仁发号施令,盖印文书所用,只见周涵止将此物托在手上,略一发力,便听嘭的一声轻响,这一方官印正是碎成一了一滩粉末碎屑。 周涵止摇一摇手中扇子,微笑着对那吴天仁说道:“失印乃是重罪,必被追究,你这官算是做不成了,便卷着行李回家吧,想来州府判案马虎,定会把你也算强盗掳掠,报失之列,从此你回家隐姓埋名做一个教书匠,一来赎罪,而来也可安身立命。” “阿弥陀佛……”愚痴和尚点点头,表示同意。 “却是个好办法。”李渺华也赞道。 “你以为如何?”七妙注视着吴天仁的眼睛,当下问道。 “好…...就依了先生所言…….”吴天仁心中恼怒,只道自己十几年寒窗苦读,为的就是一朝高中,从此飞黄腾达,过上那锦衣玉食的日子,如今却被这里四人区区几句言语,断送了自己一生前程。 然而此刻官印即毁,一切已成定局,他心头怨怒,咬牙切齿却不得发作,只好唯唯答应,对这四人愤恨之余,突然灵机一动,这时心头生出一个毒计来….. 只听他忽做醒悟状,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大声道:“下官突然想起来,就在我昏迷之前,隐隐听得那伙强人说出几句话来……” “哦?他们说了什么?”七妙问道。 “好像说了要去那法楞寺……”吴天仁心道那法楞寺住着四个恶人,宛如龙潭虎穴,这伙人去了,定是有去无回,他心中打鼓,生怕心中算计被这些人看破。 虽然先前这些人对自己有救命之恩,不过却是断了自己仕途,要知道大丈夫宁可少活十年,休得一日无权,他心中所恨,竟是不顾一切。 “幸得提醒,那便多谢吴先生了。”周涵止略略作揖,扶着吴天仁起来,对他说:“此间事已了,吴先生也不便在此多留,这便收拾一下,离开此地回乡去吧……” “好好,我这就换件便服离开。”那吴天仁连连答应,这便像七妙四人告了个罪,转身低着头去了后堂,他却不知,先前周涵止扶他那一下,早已用黄庭要术渡了一股真气进他体内,不消一时半刻,他便要死在路上。 此间事情诡异莫辨,周涵止又怎会轻易放着吴天仁离开,给自己留下哪怕万分之一的隐患呢,这人心隔肚皮,便是有通天彻底的本领,却也瞧不出个分明究竟,可叹这世人算计他人之余,却不知早落入他人眼中。 第十一章 白莲佛火凄迷处(中) 目送吴天仁离开后,七妙等四人略一合计,这法楞寺原本就是要去的,现在更多了一个探查此间命案的目的,当下七妙与周涵止分别运起两道剑气,便是起身跃到那剑气之上。 愚痴和尚瞠目而视,傻愣了一会儿道:“两位施主若是要破空飞去,小僧可是不会法术,不知哪位能搭我一程?” 周涵止心中疑道:“这和尚却是自承不通法术,既如此,先前又如何能从那乱马踏过之时全身而退?” 这时只听李渺华笑嘻嘻说道:“这法楞寺就在城郊,也不过十几里的路程,就也请两位捎带上我好了……” 周涵止一皱眉头,只好说道:“那你上来我这边,愚痴师傅便有劳师妹辛苦了。” 这七妙正要点头同意,那李渺华却又不干了,他一吐舌头道:“你个大男人,怎么把这大块头和尚推给仙子姐姐来照顾?” 他指了指愚痴和尚道:“你去那周先生身后,我来仙子姐姐这边。” “这……”周涵止还待多说,那愚痴却是点头唱个喏,身子跃起,跳在那周涵止御其的剑气之上,他恐怕自己站立不稳,只好一把搂在周涵止腰上,偌大的脑袋靠在周涵止肩头,不好意思的咧嘴朝他笑了笑。 那李渺华也是纵跃轻灵,轻飘飘落在七妙身后,他环手揽着七妙纤细腰肢,偏着头贴在七妙背上,七妙只觉得李渺华身子柔软,身上飘着一股幽幽的清香,这时却也听那明月心李渺华深深吸了一口气,轻声赞道:“姐姐,你好香啊。” 七妙回首见他眼神清亮闪烁,一副俏皮可爱的样子,不由莞尔,周涵止堵此一幕,心头却是恼怒,碍于涵养,只好大声说道:“我们这便快走吧,天已经渐渐黑了。” 七妙点点头,也便做起法来,与周涵止一道御气破空,冲入天际。 四人纵入云端,愚痴只觉天高地远,四下里都是白茫茫一片,不觉心惊,便把那周涵止抱得更加紧了,他这尴尬神情被那明月心瞧了个分明,这便出言调笑道:“那和尚,你修身修心,却是不修功法,此刻上了天,明明是离那西天佛祖近了许多,却兀自害怕,好不虔诚哦?” 愚痴和尚早吓得说不出话来了,却听巧言道:“小师傅鉴心明德,虽无尺寸只能,然而一身伏魔除暴的决心,却比那空有一身本领,却独坐壁上观的世外高人令人钦佩多了,量有那佛祖保佑,你自是无须害怕。” 周涵止心道:“独坐壁上观,这句话却是将你那亲生父亲,抚养教诲我们长大的通晓仙都捎带上了,他忆起师傅说过的一句话‘大道至简,各安天命’,想到通晓仙便是素来清净,不耽碍于世事。” 他却不知,这七妙的师傅本是那隐居之后扶助世人的逍遥老祖,故而有感而发,自是合理合情。 这时白昼渐隐,夜色悄临,众人边寻边飞,终于来这小城郊外的一处山坡上,见其上坐落着一座规模不大,黑顶红漆,四间四合的小庙,门上正是用隶书书着牌匾——法楞寺。 众人悄然落下,轻轻推开寺庙大门,只见寺院之中,清夜寥寂,夜空深邃幽深,借着清风,带上那无尽的诱惑,似在徐徐呼唤着什么,七妙等人无不心下戒备,李渺华更是抽出一张黄纸咒符,便要念咒唤出团火光来。 “先不要照明!”周涵止低声阻止道“敌明我暗,还是小心隐蔽些比较好……” 李渺华点点头,复将手放在剑上,几人全神贯注,穿过那大雄宝殿,快步向后殿而去,便在迈过后殿高大门槛的瞬间,却听李渺华斥叫一声,七妙伸手护住她,定睛看时,却不正是先前率先打人那一明和尚,只见他趴在地上,一只手勾着门槛,斜仰着脑袋,一脸的恐惧。 七妙俯下身,伸手摸了摸其脖颈后,不由摇头道:“人已死了多时了。” 再细细查验伤势后,她讶异道:“此人和先前在县丞内的那几名骑手一样,都是被人将体内骨骼筋脉尽数化去了。” 众人听后,尽皆吃惊,心感气氛诡异莫名,七妙又看了看一明那死不瞑目的表情,心头更现疑惑,不由想到:“一般被杀之人临死一瞬的表情都是怨毒愤恨,这和尚却是一脸恐惧,却不知是什么样的功夫,能将其逼至此绝境。” 她轻道一声:“小心了!”手上凝着两道寒光,便和周涵止一同走在队伍前面,李渺华垫在后边,将那不通功夫的愚痴和尚夹在中间,四人更是加了十二分的小心,轻步向那后院探去。 行不多时,便在那后殿一处梁上,周涵止扇子一指,突然低声提醒道:“这边……”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梁上赫然挂着一人,黑夜浓密,依稀辨的是原先那要急着去青楼喝花酒的一心和尚,只见他双手抱着梁祝,身上确是插着数十只利箭,身上鲜血早是流尽了。他那一双手也是被两只利箭没体贯入,将其钉在了房梁之上。 七妙细心望去,却见那一心身下还挂着一人,正是说话尖细的一鉴和尚,却见他抱着一心双腿,一副惶急神情向上望着,脸上一片死气笼罩。 李渺华啊了一声,提醒道:“这和尚竟被人砍做了两段……”≮我们备用网址:www.wrshu.net≯ 七妙却也看见,这一鉴想是被人用了大刀拦腰斩断,腰部以下仅仅挂着几截血淋淋的断肠,两条大腿孤零零的,斜躺在地上血泊之中。 那李渺华想来是头一次下山历练,嘴上夸的厉害,却是从未历经生死,更何况如此惨烈的情景更是胜过了先前在县丞所见,他只觉心头发慌,似要作呕,脸色苍白如雪。 七妙观其神色,晓得他心下惊骇,捏了捏他的小手,只觉的这小道士的手心里都淌出了冷汗来,他渡过去一股水寒真气,那明月心只觉一股清寒之气抚在身上,脑子竟是格外清醒了几分。 周涵止紧握手中纸扇,皱眉打量时,只听那愚痴也是双手合十,口中阿弥陀佛念个不停,身子止不住的抖擞,他心中好笑,心说这俩人放下大话,拖累自己与师妹前来,却原来是俩拖油瓶。 第十二章 白莲佛火凄迷处(下) 周涵止见情势诡异不明,便开口对七妙道:“师妹,此间情势难辨,不若退去,等到白天再来查个究竟。” 七妙细细想了一下,只觉今夜无数隐秘难解之事,便隐遁在这寂静的黑暗之中,若是待了明天白天再来,恐怕却也错过了时机,那伙神秘的黑衣服人定是跑的远了。 见周涵止探询的眼神瞅着自己,她默然不语,忽然袖子轻轻扬起,挥手洒下一片薄薄的水雾笼住四人,只听他轻声言道: “众人紧紧靠在一起,谁也不要离了这道雾气,我们再看看最后一间院子,若是仍无结果,便及时退出。” 李渺华与愚痴点点头,周涵止也是不便多说,四人便是出了后殿,向那寺庙最后部,那和尚居住的厢房寻去。 行不多远,夜色之中,黑气流转,却见蒙蒙夜色之中,隐隐约约爬来一物,带起一片窸窣之声,李渺华紧紧靠在七妙身上,抓着她身后衣襟。 七妙全身戒备,心中满是警惕,这时窸窣之声由远及近,一物便如那蛇在地上蜿蜒行走一般,扭曲着由黑暗处爬了出来,其甫一现身,别说李渺华了,那愚痴和尚也是失声惊叫:“这不是一智和尚么?” 周涵止和七妙也是心中一惊,只见那一智和尚小臂连着袖子都被人齐齐斩断了,一对小腿也是无幸,他身子一扭一扭,匍匐着前行,在石板地上拖出了好长几道血痕。 似是感知到了四人动静,那一智和尚猛地抬起头,环首张望,七妙等人皆不由倒吸一口冷气,只见原本肥胖臃肿的那张脸上,他那两只眼睛被人双双挖去,只余两个深不见底的血洞,鼻子耳朵也是被切掉,嘴中噙满鲜血,显是舌头也被人割了……. 愚痴心中震骇莫名,一边口中喃喃道:“究竟是出了何事?”一边于不知不觉中跨出了身周水寒雾气,向一直和尚那儿探去。 七妙竟见愚痴跑出水雾,心道一声不好,赶忙叫他:“快回来,不要过去!” 然而究竟晚了,那一智和尚纵是被挖去双眼,又失去了耳朵,然而修炼之人观感异于常人,此时他于五感之中,微微感到有人前来,顿时转头朝向愚痴,张开满是鲜血的嘴巴,喷出一口气来。 这口气于倏然之间喷出,愚痴不及防备,正被其喷在左半边脸上,他啊的一声惨叫,半跪着跌在地上,只见左脸之上,竟燃着半边白色火焰,李渺华也是疾身跃出包围在身周的那层淡淡水雾,抢着用袖子去扑打那愚痴脸上火焰。 然而这白色火焰却是异常古怪,袖子扑之不去,却顺着袖子爬了上来,李渺华长喝一声,抽出身畔利剑,一剑割断袖袍,接着,他将腕子一抖,叫上一声:“别动!” 愚痴身子一怔,便见那明月心一剑快若闪电,携着一股锐利剑气,忽的一下划过愚痴左脸,剑气扑面,正是当日灭去一心和尚口中火焰的那一招。 这一道剑气扫过,只见那半边脸上的白色火焰,赫然只剩下了零星一点的火苗。 不料众人再看时,那星星点点的火苗却是蹭的又窜起来,便如那跗骨之蛆,滚滚燃烧在愚痴半边脸上,并且将有蔓延之势,李渺华心中焦急,扬手处便将全身真气汇聚在指尖,点在愚痴身上,一时之间,那愚痴和尚周身清光大振,这才堪堪抵住白色火焰扩散到别处。 这时一旁匍匐的一智和尚似是又感应到来人,张嘴便又要做法,周涵止急忙将折扇一挥,三道真气蓦地一闪,顺着一智面门击了进去,只见他身子扑愣愣的抖了一抖,全身骨骼猛地发出一阵异香,接着仰起头,从那涌满鲜血的喉咙里含糊着叫出沉闷急促的一声哀号。 忽然他那头猛的向地上一磕,只听咚的一声,地上那块石板竟被这一下砸的裂了,而这时一智终于没了动静。 七妙顾不上确认一智和尚的死活,她眼见李渺华就快扛不住那白焰蠢蠢欲动之势了,心急之余,也是疾呼一声,运掌成分,渡去一道水寒真气,她心知事情紧急,忍不住叫了一声:“师兄!” 周涵止闻声,跨步向前,黄庭要术运起二成,又是一道真气击中愚痴,这时愚痴和尚有三道真气及身,周身青、白、蓝三团光芒叠加在一起,他盘膝坐下,闭目苦念阿弥陀佛,然而脸上那道白色火焰却是非常顽固,在三道真气交加相击之下,只是减弱,却不能完全灭去。 此时周涵止心中却有一问:“白色火焰沾人肌肤便不灭不退,但观愚痴那包在火焰里的半张脸,竟连一个泡都没烧出来,想来以此火焰霸道厉害,烧了这长时间,怎么也该到了蚀骨腐肉的地步啊?这愚痴和尚自承没有修过仙法,更是没有一丝功力,怎么却又是一副水火不侵的样子,这莫不是敌人想出来的圈套,消耗彼方真力前去救他?” 一思及此,他猛地喊了一声,却是尽收功力,接着周涵止擦了擦额头的汗,急道:“这火焰饱含一智真气,其质特异,即使我们三人真气全出也是无法消灭,眼下情况诡异莫名,若是尽数把功力浪费在此,恐怕当那真正的危险降临时便无法自保。” 听他这么说,那明月心不禁怒道:“我们这是在救人,你怎么好言称浪费?” 七妙心念电转,却觉得周涵止说的也有一半道理,杀死几个恶僧的和在县丞杀人夺财的不知是不是一伙人,眼下情势难以辨明,这愚痴要救,隐遁在黑暗中的危险却也不得不防,她试着去调动体内澎湃的水寒真气,然而那至阴致寒的真气虽然数量庞大,却是纹丝未动,自己所能使用的,还是只有本身的元功真气。 这时,随着她不断呼唤体内真气,那丹田之中有存着的木灵真气,却有蠢蠢流窜之势,她再抬起手来,只觉掌上溢出一点绿芒,竟是越来越加明亮。 第十三章 琉璃宝灯照壁影(上) 七妙福至心灵,与体内木灵真气突然心生感应,只听她呼出一口气去,却也是撤下了掌上水寒真气,那边李渺华正在苦苦支撑,见状急道:“仙子姐姐,你怎么也要见死不救么?” 七妙默然不语,但凭体内那股绿意牵引,她身子微蹲,一手抵住了身旁一颗柳树,一只手却徐徐像愚痴那燃着白焰的半边脸探去。 “师妹不可!”周涵止急唤道,却是阻不住了,只见七妙一手伸到那火焰之中,白色火焰顿时更见肆虐,映着她那纤纤素手就要扑窜上来,这时却突见七妙手上伸出一团绿光,竟是迎上了白色火焰,一绿一白两团光芒缠绕在一起,忽而白芒大盛,忽而绿意闪耀,竟是交相辉映。 周涵止与那明月心都是明眼人,顿时发现七妙一手扶着的那颗柳树,由叶子到枝干,竟都是在缓慢的萎颓下去,再注目七妙扶着树干的那只手,只觉一丝绿气由柳树树身,顺着她的手臂,源源不断传入到了其体内,绿气又从她另一只手上窜了出来,与那白色火焰胶着在了一起。 李渺华心中吃惊,眼见合三人真气都无法消灭的白色火焰,竟在绿意的蚕食下,一点点消退下去,只见白色火焰渐渐隐没,仅剩几点火星,绿光却是越加夺目,终于呼一声,那团白色火焰被这来绿光所制,竟是完全消散。 这时只听得啪的一声响,七妙扶着的那颗柳树,竟是完全腐烂,瞬间爆作了齑粉。 周涵止讶异道:“师妹,你如何能够御使木气?” “还不是拜那静流先生所赐……”七妙苦笑道。 思及前事,她神情无奈,这幅表情却是情真意切,落在周涵止眼里,他不禁叹道:“师妹在那静流居究竟是受了何种遭遇啊…..” 这样想着,周涵止看七妙的眼神,却是更显怜惜了。 李渺华蹲下身子看愚痴那半边脸,见他安然无恙,也便放下心来,他回身问七妙道:“仙子姐姐,你是抽取了柳树的生命力来救治愚痴和尚,对不对?” “嗯?我也说不清楚。”七妙心道此时又是和在静流居寻出路时一样,是响应了体内木灵真气的召唤,顺势而为,现在想想,她心头颇有些茫然。 “唉,何必如此救我!”却听得那愚痴和尚一声哀叹,面朝着先前那颗柳树所在,面色阴郁,此刻在他面前,那枝繁叶茂的柳树早已化作了天地尘埃,变成了一小团尘土,堆在地上。 他跪倒在这一摊尘土前面,仰望那星空,低声喃喃念唱起来:“南无阿弥多婆夜,哆他伽多夜,哆地夜他,阿弥利都婆毗,阿弥利哆…...” 须知那花草树木虽然不入六道轮回,也无业障缠身,但愚痴佛性使然,对天地万物自是持了一份平等与怜悯,众生平等,天人同乐,佛之所大愿,盖莫不是如此。 七妙瞧了瞧深邃的夜空,只见星光密布在幽蓝色的天空之中,星芒明灭之间,明亮闪烁,她被愚痴和尚这股质朴真挚的情怀所打动,柔声劝道:“星辰明灭,便有生命离别,佛虽有大势威能,却也有那阻不住的悲哀,一切随缘就是罢了,你也不要过多自责。” “还请仙子务必答应我,若小僧再有为难,即便让我死了,也不要再用毁却一条生命的法子来救我!”愚痴粗着声音说道。 七妙点点头,并不多话,这时那周涵止忽然将纸扇当胸一张,冷哼一声道:“只怕你没有那么容易死吧?” 愚痴摸不着头脑的看看他,李渺华也是纳闷道:“你这么说又是什么意思?” “先前这位小师傅坦承自己没有修行过什么功法,然而刚才那刚猛霸道的火焰烧在他的脸上,竟连半根眉毛都没有烧掉,却又不知为何?” 他这么一提,七妙和李渺华也是奇怪,那愚痴却仍是老实说道:“小僧却是没有修过仙法,也不通武功,只不过自己身子一向强壮,一般的小病小灾却是不怕。” “好个不怕!”周涵止又是一声冷笑,指着愚痴对李渺华与七妙说道“之前他因为要护着孩童,被那几匹烈马踏过,竟是毫发无伤,与那几名恶僧斗时,更是一副刀枪不入的样子,我观这位小师傅定不是凡人,却不知又对我们隐瞒了些什么?” “出家人从不打诳语!”那愚痴和尚不善与人辩论,脸憋的通红,怒道。 思前想后,李渺华也是将信将疑,他嘟囔道:“可是他体内分明一丝真气都没有啊。” “兴许是用了什么异法…...”周涵止扇扇扇子道。 “你!”愚痴气憋屈的说不出话来,七妙凝神细想了一会儿,却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她正要出言缓和一下气氛,却听嘭地一声,一节火把顺着后殿的围墙,被人高高扔进了院子中来…… “情况不对!”周涵止心中一惊,只听四面传来鼓噪之声,像是有那么几十号人正埋伏在院子之外,牢牢围住了己方四人,他一把拉住七妙的手,低声道:“敌暗我明,先突围再说!” 言罢只见他御起剑气,便要带着七妙破空逃走,这时手上却忽的吃上了劲力,回头望时,却见七妙昂首望着夜空,眼眸闪烁,嘴里轻声道:“师兄莫急,情况有些不对。” 原来刚才那火把被人呼啸着丢过来的同时,七妙只觉空中异色一闪,像是有人搁下了什么布置一般,此际她捡起地上半截树枝,略一发力,向着空中掷去。 只见半空之上寒光一闪,噌的一声,那截木头便被切成了四五块,扑通通摔在了地上。 “是流光曳网!”周涵止心中一惊道“这是魔教擅用的,布置在空中的大杀器……”他心中暗道好险,心想此次侥幸逃得一命,要不是师妹心思细密,这贸然撞上去,定是已经四分五裂,不知道碎做多少块儿了。 “咱们一起冲出去!”李渺华长剑横握在手,先前他虽然怕那四个恶僧惨烈可怖的样子,对着包围住几人的敌人,却是浑然不惧,红扑扑的小脸映着火光,犹自生出了几分豪气。 第十四章 琉璃宝灯照壁影(中) 夜风清飒,星澜浩渺,岑寂许久的法楞寺中,突然一阵喧闹划破寂寥的夜色,似是有那么一群人围住了法楞寺后院,那十几个火把闪烁,火苗窜动,散发着似欲噬人的杀意。 先前扔过来的那只火把犹为熄灭,红红火焰在地上挣扎窜动,映着彼方四人不同的表情,周涵止故作镇定,眼角处却流露出的一丝担忧,正映着不断翻腾的心绪,愚痴的脸上,有着几分茫然与佛家护持众生的坚毅,那李渺华的小脸上,却是一半紧张,一般勇毅。 唯有七妙,仍是一副疏冷的样子,眉宇之间的一丝清逸淡漠,却捕捉不到她所思所想,却听周涵止低喝一声,手中折扇蓦地展开,他屏住心神,丹田之间运起黄庭要术,儒衣鼓荡之际,一股劲力真气徐徐汇入折扇之中。 这面裹了金边的纸扇,扇面之上本是空空荡荡的一片白纸,然而周涵止汇聚真力进入其中之后,这面扇子登时青光大亮,扇子上赫然出现了铁钩银划般的两个大字:天子 这两个字笔力苍劲古朴,浮在纸面之上,光华隐隐闪动,透着一股肃穆与郑重之气,那边李渺华惊呼一声:“原来这就是天子扇。” 周涵止风神儒雅,闻言轻轻一笑,并不多言,只见他握住这把天子扇,迎着悬布在夜空中,层层密布的流光曳网,他口中唤一声去,将纸扇高高向空中一扇,霎时一道白色真气恢弘升起,疾射天空,宛若一道罡风掀起,无匹威能直冲霄际。 这股真气一触及天上那闪着寒光的流光曳网,顿时四散波荡至整片天空,一时照亮了夜空,照淡了星光,真气涤荡之下,只见那流光曳网,被撕烂了一个大口子。 七妙心念一动,手上瞬间祭祀起一片水蓝色光芒,她正欲扯着那愚痴与李渺华,要顺势破空而起….. 这时情势却又突变,只见远空之中晃晃悠悠,飘来一盏花灯,这盏花灯状有四方棱角,下边摇摇摆摆的是通黄的穗子,花灯四面又围着浅白色的纸壁,那纸面上浓墨重彩的绘着几朵牡丹,在昏黄的灯火映照下,显得华彩瑰丽,鲜艳夺目。 这盏孤灯诡异出现,忽然一片霞光由花灯中疾射而出,正扫在周涵止身上,这周涵止只觉身上肌肉一紧,竟是僵住了,动弹不得,他惊觉不对,只觉眼睛还能转动,嗓子里犹能发出声音,便即大吼一声道:“师妹快跑,这道光能定人身形。” 然而这句话又喊晚了,只见这道霞光又是掠过了那身形高大的愚痴,照在七妙身上,这二人一脸错愕之余,竟也是分毫不能动弹。 七妙心中一惊,来不及多想,也便大声唤道:“李道长,快跑!” 李渺华闻言,轻叫一声,身似游龙,腾挪之际,几次多堪堪躲过那道霞光,与它擦肩而过,她瞅准一个时机,身子迎空高高跃起,此时李渺华心头一阵犹豫:“身下三个伙伴都被定在院中,莫非自己要一个人先跑?” 便是这片刻的迟疑,那道霞光嗖的一下倒卷在她身上,李渺华一声凄叫,身子便是一滞,跌下半空,重重的跌在了地上。 这时那盏花灯飘在四人头顶,花灯灯火忽而明亮,忽而晦暗,闪烁招展之余,竟有一股法力凭空溢出,制着地上四人。 “唉!”七妙心中一声叹息,心道这下己方四人都陷在这里,事情可是不妙了 “哈哈哈哈……”一阵响亮的笑声冲破夜空,七妙望过去,只见七八个人举着火把,围着一个高大魁梧的身影缓步进入后院。 四人循着笑声打量,只见这人约莫三四十岁,长发分作两边,披在自己肩上,方庭阔脸,粗眉细眼,须知一绺通黑的胡子,神情畅怀得意,一副江湖豪客的气概。 他穿着随意,着一件白色缎子卦,半身裹着一副老虎皮,冷冷打量了下院中四人,开口笑道:“三娘,你这法宝霞灯照壁果然厉害!” 这声音洪亮异常,便如编钟奏响,冲破了夜空的平静,院中四人惊心之余,又听一个又甜又脆的声音笑着说道:“你这闲汉,却也知道老娘做得好,既是如此,那便不要再摆谱将什么排场了,早点将这四人解决了,咱们便回龙虎山去吧。” 这时一个身量高挑,穿一身短打扮的麻布衣衫的女子走了出来,她看上去三十岁上下,虽然衣着粗俗普通,摸样却是美艳勾人,那眼梢流出三分艳,七分媚,直瞧的人周旁人心猿意马。 这女子和先前大笑着走进来的那个豪客交换了下眼神,两人都是得意微笑,周涵止顾不上细细打量这女子,却是吃惊叫道 “阁下便是龙虎山的主人?”不待对方回答,他却又接着问道“却不知是胡龙、燕虎之中哪一个?” “哦?你这人倒是好见识。”那豪客闻得此言,不禁多瞅了瞅周涵止,他忽而神色一黯,声音一沉道:“你是将死之人,多说几句给你听却也无妨,你猜得没错,我正是胡龙,不过称我是龙虎山的主人,却是错了。” 他苦笑一声道:“自打我与那一字并肩的兄弟燕虎一同娶了这骚娘们段三娘,便将龙虎山之主让给了她……” “怎么?你又不乐意了?”那女子眉毛一挑,嗔怒道。 “这必就是段三娘了……”七妙心道。 “怎么会?”胡龙赶紧摆摆手“能得到你这个美人儿,便是给我那皇帝老子来做,我也不换!” “咦?你说你们兄弟两人娶了这一个老婆?”那李渺华摔在地上,情势又是危急,却难掩她好奇心重,故而脱口问道。 “哈,这两个男人的滋味却是不赖。”那段三娘抚弄下脑后头发,又是媚眼如电,眼神掠过那胡龙,直撩拨的他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却又听那段三娘问那李渺华道:“小妹子,我看你这肤白唇红,双眼清亮的样子,应该也是个美人胚子,不过只怕你连一个男人的滋味还没尝过呢吧?” “啊呸!”李渺华怒道。 “什么,她是女人?”七妙一惊,周涵止和那愚痴也是心中一愣。 第十五章 琉璃宝灯照壁影(下) “哈哈。”那段三娘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她花枝颤动,媚态百作,又让身旁那几个汉子口水横流,这段三娘大笑着对七妙说:“这小姑娘女扮男装,那两个大男人认不出来,也便罢了,不想你也是女儿身,却也没有识破,我看你年岁不小,却也是个不谙男女之事的雏儿啊,看来你们正道中人拘泥迂腐的那一套,果然是男女适宜。” 话音甫落,她朝着那李渺华扬起一只手,只听嗖的一声破空之声响起,一只银簪顺手便被她甩了出去,银簪去势凌厉,七妙有心去救,却苦于身子不能动弹,只听啪的一下,那银簪正是将李渺华那高高的道帽打落在了地上。 只见李渺华脑袋一震,一头乌黑浓密的秀发便如瀑布一般披散着落了下来,鬓发如云,映着她苍白脸颊上飞过的一抹潮红,她含羞带怒,垂首之间,眸子带着点多星光,那气韵清新灵动,正使人眼神一亮。 七妙心中震撼,只觉山气花香无著处,今朝来向画中听,眼前人黛眉凤眼,唇红齿白,那一副眉目如画,凤眼凄迷,神情之中又现一丝羞愤,身子伏在地上,是不堪欺凌的柔弱,又如那杨柳袅袅,此时此地,此人此貌,显是一个绝代的佳人。 这时只听得那段三娘皱眉道:“这小丫头竟生的比我还要美,我不喜欢,胡龙,你先把那俩小丫头杀了,再解决这儒生和这个和尚。” “好嘞!”胡龙闻听此言,欣然跃下院子,便就要对摔在最前面的李渺华动手。 七妙大惊失色,正要出声阻挠,却听那愚痴和尚突然大声叫道:“施主一副大丈夫豪情,却何必要欺凌那弱女子,小僧却不怕你,若是好汉,便来打我一拳试试!” “哈哈!”胡龙仰天一笑道“小和尚,你好胆气,却比刚才我杀的那四个和尚强太多了。” 他大步走到愚痴身边,扬起手道:“我心底着实佩服你这不怕死的勇气,便不折磨你了,一掌便送你去见那西天佛祖。” 这胡龙性子狠辣,嘴里说着,举手便是在那愚痴和尚的天灵盖上狠狠一拍,只听啪的一声,那愚痴和尚身子被他击的晃了几晃,却没有倒下,反是胡龙被这一击之力反震的身子向后跌了三步,他身子方一站稳,讶异道:“小子,你修的是金刚不坏之身?” “小僧并没有修过什么功法…..”愚痴和尚正色答道。 “嗯?”胡龙几步凑到愚痴身前,搭上他手上经脉,皱眉摸索了一阵,却听他自言自语道:“经脉垂弱无力,全身并无丝毫真气……” “难道又是个锻体金刚?”那边段三娘惊讶道。 “怎会?”胡龙眼睛一翻,质问愚痴道:“小子,你与那九鹿山觉仁和尚是什么关系?” “正是家师。”闻听他问,那愚痴纵然双手无法合十,也是唱了个佛号,他反问道“听施主所言,想是认得我家师傅了?” “却不能说认得…..”胡龙呵呵一笑道“前几日在邙山和令师打过一场,别的不说,我对令师的人品却是十分佩服。” “师兄,什么叫锻体金刚?”七妙小声问身后周涵止道。 “那是一种佛门秘法,要寻得连续三世苦修佛法之人,在其转世之后,以得道高僧日夜念诵佛经相伴,并用无上佛力护持其身,得而肉身不垢不灭,灵台妙法自是清明,只不过不知护持这愚痴和尚的,又是哪位菩萨……”周涵止轻声解释道。 这时忽然又听那愚痴问道:“胡龙施主既和家师有缘,是否可以放我们四人离开?” “哈哈,这却是不行……”胡龙笑道“若是寻常打家劫舍,我倒可以放你们四人安然离开,但今日我们所做的,乃是事关魔教兴旺的一件大事,为了这件事,我兄弟已经死了,如今我冒不得半分风险,故而不能留下任何活口。” 七妙闻听他说事关魔教兴旺,心中不由想到:原来这龙虎山也是魔教一派,却不知道他们口中的大事,又究竟是什么? 胡龙不再多话,只见他手掌聚起一股黑气,黑气流窜之余,迅速将胡龙整只手罩上,这时一阵滋啦啦的声音传来,黑气翻腾,却见胡龙那只手似是被什么东西啃咬着,手上肌肤逐渐被吞噬了个一干二净,露出了森森白骨。 “蚀骨手!”七妙心中叫道,他猛地想到,这正是那萧天旭对上凌纵云时用过的一招,只不过胡龙的用的此招,却比那日萧天旭同样招式的威势小的多了,她又恍然醒悟,难怪先前死掉的几个骑手,还有法楞寺里的那一明和尚,都是死状莫名,骨骼经脉混若无有的样子。 这却千钧一发之际,却见门外又冲进一个黑衣人,他将一幅画递给那段三娘,说道:“寨主,东西找到了。” “太好了!”段三娘一喜“如此,燕老二就不算白死了。” 她接过来人递上来的那幅画,也不避院中七妙四人,只当他们已经死了,嗖的一下便将画卷展开来看,然而一眼望去,段三娘脸上惊现讶异神情,她不及多想,便对那胡龙大喊一声道:“掌下留人!” “啊!”胡龙用上蚀骨手,正向愚痴击去,势在半途,闻听段三娘高声叫唤,他堪堪止住身子,大喝一声,将手掌一偏,对着身旁石板便狠狠击了下去。 只听砰的一声,那石板四分五裂,这一掌只砸的尘埃激荡,他勉强定住身形,对那段三娘抱怨道:“三娘,一会儿要杀,一会儿又不要杀,你这女人风风雨雨的性子,真是要累死我啊!” “放屁!”段三娘怒目嗔道“你若觉得累了,便从老娘床上滚下去,现在赶紧过来,又紧要事!” 胡龙闻言心知必是事关重大,他长吁出一口气,手中黑气复又升起,只是与先前不同的是,黑气翻覆间,那手上白骨之上却是慢慢生出经络血肉,渐渐恢复如初了,此时胡龙脸色稍稍苍白了一分,他几个大步闪过,便来到那段三娘身前。 第十六章 玉指江山抒离愁(上) 只见那胡龙凑在七妙身前,瞧了瞧身前那幅画,又猛的抬头瞧了瞧七妙,如是反复几次,他退开几步,一副如梦初醒,怅然若失的神情,不由喃喃道:“像,果然是很像……” 七妙心中奇道:“这二人可是说自己像那画中人?”此时段三娘将那副画背对着她,却也看不真切。 她正心中惊疑,却见段三娘几步走进院子,将那副画展开在她面前道:“这位仙子,你来看看,是否认得此人,和她有什么关系?” 七妙定睛看过那副画,却见画上画着一个女子,从那皇朝深墙之上俯瞰,她身下是怒江奔腾,大山危峙,可谓气魄宏大,气象万千,这女子披着薄纱,身穿着粉色腰群,裙摆飘飘洋洋,又如笼着一江春水,她一只手扶着淡绿色丝绦,另一只手托在腮上,七妙只觉这幅画极传神处,是那粉面桃花,腮若凝脂,眼神顾盼流连时,竟流露出一股凄迷与茫然。 这时七妙心中咯噔一声,突然惊道:“这画上女子,那衣服样子,颇似前些日自己与那沈家重宝融合之时,脑海中突然出现,却朦朦胧胧辨识不清的那人,而如今再看这女子面貌长相,又分明不就是自己么?” 那段三娘见她也是面露惊奇之色,便做解释道:“这幅画名为指点江山,是当今皇帝在二十年前画给他所钟爱的,一个叫宣娘的女人的。” 她复又看了看七妙道:“你竟和这画中人一模一样,我要问你,你和那南疆沈家有什么关系?” “沈侯爷家?”七妙惊道。 “正是。”胡龙在旁点点头。 这时周涵止心道:“师妹从小便在海外长大,几乎很少踏足中原,必和他们所说的沈侯爷没什么关系,但此际现出一线生机,不宜实话实说…..” 他适时插话道“既然二位认定我师妹与这画中人及身后背景有几分瓜葛,不妨把事情原本说出来,看看我们能不能帮上忙。”言罢,他对七妙使了个颜色,后者自是心领神会。 胡龙与那段三娘对视一眼,见她对自己点点头,也便吐了口气道:“现在这种情况,对你说一些事情也没什么打紧,这副画本也是一件宝贝,当时那皇帝作画之时,宣娘一股幽怨之气便附在了画上,而宣娘本人便是出自沈家,我们正要拿来去破解另一件宝贝。” “又是什么宝贝?”七妙问道 “这是新任魔教之主,厉教主的吩咐,却没必要让你知道了,我只告诉你,那件宝贝只有沈家之人才能运用,我们原本打算呈上这幅画给魔主,利用画中沈家宣娘残留的幽怨之气去破解那法宝,不过现在见到仙子你和那宣娘几乎一模一样,俺们怀疑你也是沈家的后人。” “俺们觉得你既是修道之人,能御使法宝,又有可能和那沈家有极大渊源,把你和这幅画一起献给魔主,自是极好了。”那段三娘在一旁补充道“如此,只要你们几人都能立誓加入魔教,也可保却性命无忧。” “叫我加入魔教,却是休想!”那边李渺华怒道,她也不再刻意掩饰,自是唤作了女声,那声音清脆,宛若银铃响起,语调之中,却又带着几分怒意。 这时七妙正欲讲些什么,却忽然觉得李渺华与段三娘等人的声音越来越远了,她心神一动,只觉得眼前就几幅画面,竟是拼在了一起。 这一瞬间,宛若醍醐灌顶,她想通了好几件事:“这厉千仞派这龙虎山胡龙去查的,不就是能破解沈侯爷家重宝心咒的东西么!” 她忆起已经逝去的厉修鬼种曾讲过此咒必须由沈家人亲自御使此宝,方能得解,她突然明白了,当日自己之所以能在那西昆仑寿翁严华子剑下脱生,得此宝所救,却原来只有一个原因: 自己竟然就是沈家的后人!只不知却和那宣娘,与那面貌浑似自己女装的张婷婉,三人间又有什么关系,一想到此处,七妙只觉自己丹田之处突然一阵晃动,神识之中轰的一声,体内那彭沛水寒真气,居然能够勉强随心而动了。 原来那日七妙心口中剑,那重宝有所感应,便化作澎湃真气救了她一命,然而七妙虽为沈家后人,却不自知,故而重宝之上心咒依旧只是松动,却未解开,她能御使的水寒真气少之又少。(文*冇*人-冇-书-屋-W-R-S-H-U) 而今日七妙虽仍不明自己身世,却彻底明白了自己必是沈家后人无疑,如此,加诸在那股至阴致寒真气之上的心咒完全解除,七妙再御使这股庞大的真气,只是碍于自身修为罢了,假如有一日她修为登峰造极,必是能够随心所欲,完全役使体内这股真气。 这时七妙心中震撼莫名,只觉天地苍茫,人生而无常,竟不知从何处来,又要到何处去,她此刻想到,心咒既已得解,自己只需在雷若彤前辈的帮助下,将这股真气完全渡给她既是了,等一旦完成这一任务,自己定要去查一查自己的身世。 她只觉自己体内,那经脉之中,行功不再迟滞,水寒真气周游全身,自己的功力竟是大涨了不少,这时却又听那段三娘悄声问道:“这位仙子,你却说,要不要加入我们魔教,救你这几位同伴一命呢?” “仙子姐姐不要听她胡说八道!”李渺华急道。 七妙长叹一口气,心道:“我就是魔教中人啊,瞧你对魔教如此敌视,若是知道了我的真正身份,这仙子姐姐不知还叫的叫不出口?” 她在一窥身旁,眼见周涵止正斜着眼瞅着自己,心中又想:“此人虽把我当做他的师妹,但沿路呵护,此恩也是不得不报,今夜无论如何,不可让这几人命丧如此,若将与前后两位魔主合谋送重宝之事向胡龙与段三娘和盘托出,或许众人都可保得平安。” “只不知这二人是否值得相信,虽说行事必须机密,但如今也是顾不得了。”她心中又是哀叹一声,便对那胡龙道:“胡兄弟,能不能先让我起来,借一步说话?” 第十七章 玉指江山抒离愁(中) “这?”胡龙一阵犹豫,望着那段三娘时,她却是点点头,对七妙说道:“好吧,这边人多,我们也不怕你耍什么花招,我这边做法先撤去你身上禁止。” 她倒是爽快,正欲行功,却突然听得法楞寺内,四面墙上皆是一声长啸,那啸声之中,涤荡这无匹真气,胡龙脸色一变,惊道:“今夜又是惊动了哪路高手,竟来了这么多内力精湛之人!” 段三娘当即下令:“众兄弟快都到院子中来,围成一圈。” 她接着俯身向七妙致歉道:“此时却还不能放掉仙子你,你就多忍一会儿吧。” 这时四面墙壁一阵晃动,便如闪电破空一般,各自跃上几个身影。 只见东面墙上有一人身长八尺有余,身子偏瘦,斜背着的一把宝剑更是长于其身,此人面带微笑,抱着手站着。 西面有跳上来三个人,两个高个子,一个个子小小的身影,皆是一脸凶相 南面墙上的那人负手而立,一把宝剑别在身后。 北边的,却是一个手持五尺长剑的女子,她身子颀长高挑,裹着一身红色短衣,竟连那蓬松浓密的头发都是赤艳如火一般的颜色。连那头发那剑身竟有半个手掌宽,可谓剑宽刃阔,剑身上嵌着九颗硕大的红宝石,组成一个龙爪的形状,红宝石熠熠明亮,耀眼的光茫闪动下,流露出赫赫威势。 “极目九尊龙!”地上周涵止惊喝一声:“是兵盟的火烈星来了么。” “你很好,竟识得我手上神兵。”那人虽是女子,话语中却带着一股江湖豪客的味道,兼之口音浓重,竟不似中原人士,只听她继续说道“我便是兵盟火烈星,木炎夕,尔等知我之名,便可安心去了。” “好大的口气!”胡龙怒道“去与你爷爷我大战上三百回合,怎知鹿死谁手?” “几日前的手下败将,也敢口出狂言!”东面墙上那瘦高汉子不屑笑道“你那二流的武功也敢和兵盟星剑叫嚣,如此自信,难道你以为我们是要和你比饭量么?对了,你那好兄弟燕虎呢?” “前日里中了这法楞寺四个妖僧的奸计,被他们杀了。”胡龙问得他问燕虎,不由神情一黯,愤恨不已道。 “原来市井百姓言谈中被一智等人害死的江湖豪客,便是燕虎……”七妙思忖道“这龙虎山定是先去了那县衙里夺宝,再来此处报仇。” “唉,这倒省我们几分事了。” 八 零 电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8 0 . c o m 那瘦高汉子闻得燕虎死了,倒是叹了口气,他劝胡龙道“你也莫要难过,反正一会儿你们就能相见了。” “许东来,你不要欺人太甚……”胡龙嗔目怒道,原来这瘦高的汉子叫做许东来,却正是几日前出现在静流居的那人。 “我四人都是正道中人,与那魔教并无半分瓜葛,几位既是兵盟的好汉,还请救我们出去!”周涵止看准时机,忽然出声求救道。 “哎?你们几人已经被魔教徒众害死了,现在我们杀了这几个,正好为你们报仇。”西面那墙上三人中偏瘦的那个赤着上身,头上包着一圈头巾,尖声笑着说道。 七妙身子背对着此人,头回不过去,她手上微微沁出一股水气,凝水成冰,光洁清亮,正映着西边那三人的脸,只见她心头一惊,却原来是认得此人。 原来那说话之人正是当日里在义庄偷袭厉修鬼种等三人的妖星剑沙买,不过兴许是那天他逃得匆忙了,没顾得上看到七妙,倒是没有认出她来。 再看三人中旁的两人时,那高个子又不正是先前在即望酒楼和厉千仞争斗的神光么?怎的他却又没有认出先前见过的七妙与周涵止?只见他手上提着把五尺长剑,身旁还有个身子矮若七八岁孩童之人,那人握着把形若匕首,约莫有一二尺长的黑黢黢的短剑,剑上显是淬了极厉害的毒药。 这两人脸上都是罩着一层蒙蒙的黑气,看上去像是被人用什么心法摄住了似的。 那沙买惯常阴冷狠毒,这时话语之中透着不留一个活口的狠辣,院子中龙虎山众人听了,一时人群激荡沸腾,有那几个黑衣汉子按耐不住,冲口对胡龙道:“胡老大,咱们一起冲了出去,我们人多,还能怕了他们几个?” 这些人激愤之余,纷纷抽出刀剑,一时噌锵之声不断,寂寥黑夜中一片白光连绵闪过,浓郁杀意无边四溢。 “不可造次!”段三娘怒对众黑衣人道,原来前几日龙虎山因某些缘故和兵盟之人对上过一阵,当时燕虎与胡龙两人联手犹且惨败,她自是知道这几人看似不多,但想要杀掉自己这一伙人,却又像是那切白菜那般容易。 “敢问几位,若我夫妻将那副指点江山交给兵盟,是否能放我们平安回去?”她心知敌人势大,己方绝对不是对手,服软求道。 “这幅画对厉千仞的用处更大。”南边那负手剑客摇摇头道“盟主交代给我们的任务,便是将其毁掉即可,夺宝却是无用,对兵盟而言,有我十二星剑足矣。” 他眉宇之间透着一股自得之色,那段三娘还欲开口再请求时,却听北边那红衣女子木炎夕皱眉不耐道:“何必再诸多废话,都杀了便是!” 她不待她人再讲,挥起手中神兵极目九尊龙,嗔喝一声,一剑扫去。 只见那剑身上镶嵌的九颗红宝石放出九道红光,红光破开夜空,化作九条咆哮狰狞的红色巨龙,巨龙张牙舞爪,流窜纵横在院中众人头顶,只听一声呼啸,九条巨龙吐息,喷洒出那倾盆火雨。 这一瞬间,天地止息,唯见蓬勃的火挟着无上的威能,滚滚席卷,遮天蔽日。 烈火怒焰咆哮奔腾,映着火烈星冷峻的眼,唯有摒弃天地的决绝,才能御使这霸烈刚猛的火龙。 无尽杀机袭身,茫茫然间,众人已是身处火海深渊,眼见便不得脱,这时七妙急对那段三娘说:“段寨主,若要活命,还请速速放开我。” “放掉你?”那段三娘脸上早不见先前妖艳自得的神色,反而浮着几分惊慌,然而听七妙这么说,她犹自心下犹豫。 第十八章 玉指江山抒离愁(下) “再晚一会儿,只怕大家都不得脱,全要葬身火海了!”七妙急催促道。 “好吧!”段三娘一咬牙,向那七妙等人头上悬着的霞灯照壁挥手做法,口中轻吐一个字道:“收!” 只见四人顶上那盏灯明暗交映,旋了一阵,落回段三娘手中,她对这法宝轻轻吹一口气,那盏灯便被收去不见了。 这时周涵止惊觉自己竟能动了,他们活动了下僵硬麻木的关节,各自站了起来。 那七妙也是款款身起,此时此刻,众人周身怒火火燃的炽烈,有那几个黑衣人的脸上早挂上了十二分的紧张与惊恐。 然而在七妙眼中,这怒意奔腾的火焰早已是那初春的冰雪,只见她衣袖轻挥,挽手如花,四下张开,口中轻轻吐出一股寒气,一时之间,由七妙为中心,蓬勃的水寒之气围住了众人,宛若澎湃的江水掀起那滔天的浪头,掩住了渺渺人迹。 七妙怒喝一声,这蓬勃水汽顿时如炸裂一般,向周身四处冲击而去,其势无匹,沛然莫御,纵然那徘徊在天上的九头巨龙,被这怒涛大浪卷中之后,也是哀号一声,复又化作那几道红光,收回到红衣女子木炎夕那把极目九尊龙之中。 便在这一刹那,先前那流窜天际的火势,被寒气逼迫,尽是净数消融了。 那火烈星一脸错愕,唯见火海消退,中间一个女子,白衣敛裾,便似那浩荡盛开的牡丹,绽放在这深邃的夜里,显得如此明丽。 转眼之间,木炎夕复又长笑一声,她掷地有声的说道:“很好,这白衣女子归我了。” 言罢,转起极目九尊龙,木炎夕化身一道流星,带着汩汩流窜的火焰,划破了苍茫寂寥的夜空,只扑七妙。 十二星剑一半至此,势难抵挡,那周涵止略想了一下,便即对胡龙说道:“散开更易逃走,胡兄,前事便做泯然一笑,你我众人分别逃命去吧。” “好!”胡龙高喊一声“众人听着,四散突围,到了山下再去汇合!” 他一声令下,龙虎山众人叫一声遵命,当即各自破空而去,而那胡龙却也一把拉住那段三娘的手,便化作一团光芒向那山外激射了出去。 “师兄!”七妙拉起了愚痴的手,却把那李渺华推给了周涵止“李道长受了伤,你带她走!” 原来那李渺华先前被霞光照壁一道光华扫过,由半空重重摔在地上,之后又被段三娘戳穿了女儿身,她心头恼怒,真气逆行,正是受伤不浅,七妙本欲亲自带她逃走,然略作思忖,却觉得这周涵止实力最强,唯有将李渺华交给此人带走,才是最有把握。 七妙心头挂上几分不舍,又毅然下定决心,然而自己却不知道,便在此一瞬间,她已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所思所想所牵挂的,却是眼前这红粉佳人。 那周涵止闻言惊愕,却见七妙拉上愚痴,头也不回便即御气飞走,那红衣女子高叫一声,竟也挺着剑向其追去。 “师妹!”一声师妹,胜过千言万语,周涵止不再多言,搀起李渺华,御剑便走。 “说走就走,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只见东面墙上许东来双手抽出背上大剑,猛的向空中一斩。 霎时之间,一道无匹剑气嗖的一声激射而出,有那一两个龙虎山的黑衣人不巧拦在剑气前面,皆被它没体劈作两段。 “再来一击”那许东来又是一声怒喝,双手挥下巨剑,又是一道凌厉剑气斩出,这道剑气更快,更猛烈,直取周涵止。 周涵止额上汗溢,反手握着天子扇,扇上注入黄庭真气,只见天子扇上隐隐光华浮现,天子二字又是跃然纸上。 这时许东来先后两道剑气竟交杂在一起,其势不可抵挡,正向周涵止冲来,却见后者在那剑气及身的瞬间,疾喝一声,举手将天子扇向上一扬,正是取巧的把这两道剑气弹到了天上。 他不敢恋战,趁得间隙,将李渺华向自己背上一背,化作一道光华便即向身后退去。 “好!”这许东来喝一声彩,然而他嘻嘻一笑道“我的天心一剑,可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化去的…..”这时只见他身手一招,先前被那周涵止弹上星空的两道霸道剑气竟有如生命一般,顺着他的手势,向那周涵止追去。 “这人归我了,莫丞,你去对付其他人吧!”许东来哈哈大笑,御起那柄大剑,也疾向周涵止冲去。 原来南面那负手而立的剑客正是厉千仞昔日好友莫丞,只见他打量了下西面三人,对那沙买冷冷道: “沙买,你率上卫星与少卫星杀伤龙虎山余众,那胡龙与段三娘便交给我了。” “嘻嘻,莫丞,你休想使唤我,我可不听你的。”沙买诡异的笑了笑,便带着身旁那两人身形缓退,隐没在一片黑暗之中 莫丞微微皱了皱眉头,身形一个晃动,展开双臂,黑衣御风舞动,便如那鹞鹰一般扑空而去。 那胡龙拽着段三娘抢先逃走,他口中说着要大家去山下集合,却是特意耍了个诡计,飞了一段后身子一折,竟是向法楞寺不远处那城郭而去。 “汉子,你这是要去哪?”段三娘惊讶道。 “三娘,十二星剑颇不好惹,趁他们都被吸引到山下之时,我们去那城里避一避,你放心,有我胡龙在,定能保你平安……” 他话音甫落,段三娘不及反应之时,只见苍夜之中,有一人如鹞鹰扑食一般飞掠而至,二人还不及看清他的面容,却听胡龙啊的一声惨叫,那左臂正是被此人一剑斩下。 一泓鲜血洒在长空之上,胡龙心中又惊又怒,欲发作时,只见这人又是飞身疾飞回来,他平举手中宝剑,黑袍便似那招展翅膀一般,在空中流曳出一道无形的轨迹。 这人正是莫丞,胡龙捂着断臂处讶异不已,惊道:“你怎么知道我没有去那山下?” 便在此时,莫丞又是一剑扫略而过,胡龙啊的一声大叫,又是一条手臂被其斩下。 却听那莫丞展颜一笑,摇摇头道:“我还知道,到了关键时刻,你打算抛却身边段三娘,或者拿她出去挡一挡刀剑也好。” 第十九章 乘奔御风追红尘(上) 却听那莫丞展颜一笑,摇摇头道:“我还知道,到了关键时刻,你打算抛却身边段三娘,或者拿她出去挡一挡刀剑也好。” “你用了什么妖法?”胡龙脱口而出。 那段三娘惊道:“他说的可是真的?” 莫丞心道,怎可能不真?我的观心术还不曾失手过,当然了,他自然不会将自家底牌交代出去。 此时却忽然听得那胡龙大吼一声,两边断臂处嘭地一声喷出一阵血雾,只见他整个人都似是瘪了下去,两条只余森森白骨的手臂却由血雾中钻了了出来。 白骨催生阴阴寒气,漆黑夜中,诡谲气氛又生,段三娘也是强自镇定心神,心道此际必须先与这汉子联手除却大敌,至于他是不是真的打算抛却自己,却可等逃回去后再来算账。 “你们谁也逃不掉了……”周涵止摇摇头,大有深意的道。 “三娘,快用那霞灯照壁!”胡龙大吼一声。 “好!”段三娘应到,伸手从怀中掏出一物,向空中一抛,只见那霞灯照壁灯火晦明晦暗,灯影转换间,又是好一阵奇情异景。 只见一道青色霞光忽的一声由那霞灯照壁中冲了出去,霞光射向莫丞,却见后者身子倏忽之间向地面俯冲而去。 “快!追过去!”胡龙急切催促道“一旦宝贝摄住此人,我便取其性命!” 段三娘自不待言,急速做法间,那霞灯照壁转的更急,所射霞光如那跗骨之蛆,紧随着莫丞在空中疾飞,转弯,莫丞忽然跃空高纵,忽而深俯地面,都无法甩掉这道霞光,且被它越逼越紧。 虽然此刻情势紧急,然而那莫丞的脸上,竟不见一丝惊慌,反而是一副镇定如平常的神色,他忽然一个旋转,倒像那霞灯照壁冲去。 “想的美!”段三娘一声冷喝,复一招手,却见霞灯照壁中忽的又探出一道光,正迎着莫丞撞上去! 就在霞光及身的一瞬间,只见莫丞空中叫一声“离身术,开!”,一身蓦的分成三个人,一个向左,一个向右,分别引走两道霞光,剩下的一人挺着宝剑,正如长虹贯日一般,向前疾冲,一剑刺破那霞灯照壁。 “啊!”段三娘大叫一声,喷出一口精血,她法宝被毁,自身大受牵连,一时受了不小的暗伤。 时机转瞬即逝,就在胡龙与段三娘神情错愕的片刻,那黑衣剑客莫丞又是舞着手上长剑,向游龙走凤一般,划过胡龙身边。 这一次,他避开胡龙一双鬼爪,剑身疾划而过,斩下胡龙双脚。 “汉子!”段三娘急道,一把抱过胡龙身子,这时那莫丞又冲了回来,胡龙情急之下,竟顺势将段三娘横在了身前。 “没有用的……”莫丞轻声自语,长剑扫出,一剑斩向段三娘后颈,只听那段三娘啊的一声惨叫,美人断首抛向半空,一泓鲜血喷涌天际。 段三娘断首之后,正露出躲在他身后那胡龙惊恐交加的面容,他欲抛下段三娘逃走,却不料自己的身子竟被后者紧紧抱住,动弹不得。 只听莫丞一声叹息,长剑又是陡然刺出,其出剑之快,便如一道闪电,一剑没入胡龙眉心之中,只听胡龙也是惨叫一声,他喷出一口鲜血,满心含恨,双眼怒瞪莫丞。 莫丞看也不看,嗖的一声抽回长剑,胡龙顿时生机全无,身子向后倒去,便是和段三娘的尸身一同跌下了天际。 又听噌的一声,莫丞收剑回鞘,他婆娑剑鞘道:“红叶,辛苦你了……” 此时夜空流水,星辰飘渺,这傲然而立的高冠黑衣剑客望一眼苍茫无边的夜色,夜空中犹自有真气流溢,这是先前一场激战残留的痕迹,他举头眺望天河,却不知那盈盈一水间,是否也有如人间一般惨烈的故事? 话分几头,又说七妙带着愚痴,周涵止带上了李渺华,几人先后飞奔而去,兵盟之人在其身后穷追不舍,众人一路追追打打,竟整整追逐了一夜。 现在趋至破晓,七妙带着愚痴走在最前,她渐渐感到空气中有了几分湿意,又隐约听得前面有水声沸然。 原来这几人已经进入河东道,身前不远便是黄河支流下一个瀑布,这时木炎夕犹自在她身后不肯放弃,于其身后剑气挥洒之下,红火流窜,七妙连番躲避,实是不胜其烦,忽然见那百丈瀑布就横在面前,他心生一计,二话不说,将愚痴向地上一抛,便是一头向那瀑布扎了进去。 木炎夕战意正浓,理也不理那愚痴和尚,便随着那七妙,也是一头向那瀑布冲去,不料她甫一进入瀑布,便觉周围空气一紧,寒气大盛。 只见那滔滔如骇浪翻滚,激荡倾泻而下的江水突然现寒意凝聚,瀑布四边逐渐凝结,那一江倾流在瞬间凝成一道冰壁,将那木炎夕封在了深厚冰壁之中。 这时瀑布深处,七妙握着七尺寒水剑冲了出来,直刺向火烈星木炎夕胸口。 却见那木炎夕双眼深处,赤炎流窜,七妙越是接近,竟越觉得身周空气逐渐变得炽热灼人,她心头一惊,脚下更是快了三分,挺剑便向那冰壁刺去。 这时木炎夕猛地一声喝,喊道:“红莲坠世!” 只见她以自身为引,热力向身周扩撒,偌大一块冰壁顺时竟是热气流溢,融化掉了三分,七妙这时寒水剑缓缓推入冰壁之中,眼见便要挨近木炎夕的胸口了…… 说时迟,那时快,木炎夕一声大喊,轰的一声,整个冰壁因为不堪受热,被其一挣而脱,她挥手便是将手中利剑斩过,当的一声,这把极目九龙尊正是砍在寒水剑上。 七妙身子巨颤,一下把持不住,寒水剑当即脱手而出,跌进瀑布脚下大江之中。 “红火消尘!”木炎夕又是喝一声做法,只见极目九龙尊上镶嵌的九颗巨大红宝石一起闪动红光,这把剑竟似被赤火红莲包裹住了,熠熠闪着红光,透出了浓浓杀气。 而木炎夕此时姿态,手捧烈焰包裹着的极目九尊龙,满头赤发如红火招展,她昂首立在空中,身姿不世威严,俨然是那火帝祝融附体,威势震撼八荒四极,一股不可抵御的杀意凛然而至。 …:文:…; …:人:…; …:书:…; …:屋:…; …:小:…; …:说:…; …:下:…; …:载:…; …:网:…; 第二十章 乘奔御风追红尘(中) 再说周涵止这边,眼见师妹跃下那百丈瀑布,扑入沸腾江水之中,而身后追兵又是旦夕便至,他心中大急,匆忙放下李渺华,眼见她虽面色苍白,但呼吸还算均匀,周涵止心知此刻多一人帮手便是多一线生机,他此刻已知道这明月心原是女儿身,不禁连腔调都变了: “李仙子,若你调息打坐,能有多久恢复功力?” “我有昆仑造化丹相助,又修有家师传授的疗伤秘法,大概半柱香时刻,便可功体全复。”李渺华盘膝打坐,微睁双眼,虚弱的说道。 “好,这段时间,就由我为仙子护法。”周涵止一扬手中天子扇,旋即向来路飘去,他只盼师妹也能支持住一时半刻,待其打退追兵,便速速前去救援。 那身后追兵何许人也,正是自诩天心一剑的许东来,正是兵盟之中的勾陈星君,那袁重岳看人极准,要知道,这勾陈意为曲折之意,暗中示意这许东来面上直爽,内里却是闷骚的很…… 这时许东来双手扬起巨剑,猛喝一声,又是一剑斩去,这一剑用上了十成功力,剑气充溢激荡,刚猛之气掩盖寰宇气魄,席卷天地尘埃,呼啸着疾冲周涵止而来。 周涵止定睛望时,只觉这一道剑气霸道之极,势不可挡,他心头无奈,经脉之中黄庭要术全力运转,周身真气如大江怒河奔腾如海,源源不断的注入道天子扇之中。 这时只见那天子扇之上白光闪烁,耀眼夺目之下,竟是遮蔽了天日的颜色,周涵止额上汗起,犹自不断注入真气,这片白光也是愈加膨胀,越来越是明亮,其大如斗,赫然惊目,其亮又如白日初生,升腾出一股蓬勃之气。 这时周涵止手中托着偌大一个光球,宛若人间多出一个太阳,都说天无二日,现在周涵止手上白色光球堪比天日,其威力可想而知。 只听其大喝一声,将那天子扇向前一扇,这一扇之威,气动山河,那光团忽的一声,蕴含着无上威能,十足的庄严罡正之气,向许东来那道刚猛霸道的剑气撞过去。 许东来双手巨剑乃是神兵,全力挥去,那剑气激烈无匹,沛然莫御,这一团白光又满是周涵止黄庭真气凝聚而成,加之由通晓仙遗下的天子扇加持,除威势巨大之外,还加成了十足的浩然之气,两股巨力激碰在一起,发出轰然一声巨响。 霎时之间,天地巨颤,竟使朝日隐没,眼瞅着,那白日忽如西坠,大江赫然截断,勾陈星君许东来那道激烈一剑不敌周涵止黄庭真气,竟是逐日而没。 这光球经过一丝颤动之后,自是淡没了三分,竟不现消散,又急追着许东来射去。 周涵止只觉全身真气几乎都被抽空了,内里经脉空空如也,他身子几欲虚脱,然而眼见那黄庭真气直取许东来,他张开天子扇,负手而立,脸上犹自现出一丝喜色。 那许东来见那团白色光球飞速朝自己撞了过来,脸上却不见惊骇神色,他反而一翘嘴角,眼神之中,更显一丝刚毅悍勇,只听他大喝一声:“来得好!” 竟是高举双手巨剑,怒吼阵阵,宛若流星坠世一般,冲入到那光球之中。 又听轰的一声,那白光受此强烈撞击,猛地一阵巨颤,终于支持不住,忽的一下急剧膨胀,又终于轰的一声爆响,炸碎飞散。 这一下剧烈震荡,爆出的气浪四散激射,宛如掀起一阵巨浪怒涛,只砸的山石飞滚,草木消折,飞瀑倒流,周涵止冷眼望去,心惊不止,只见那许东来突破白色光球,朝自己冲了过来。 他双手高举巨剑,大喝一声,怒目圆睁,竟是十足的悍勇神色,只听嘭的一声巨响,山河激荡,大地龟裂,暴起一蓬尘土,烟消云散之后,只见许东来半跪在地上,巨剑砸在周涵止身前不及一尺之处。 这时周涵止扬着天子扇,长身而立,高冠束带飘荡,身姿飘逸于九天之外,身前许东来身子僵直,低垂着头,竟是默然不语。 周涵止心头叹一口气,晓得他终因竭尽全力,昏了过去,有如此一个倾力而战,罔死以顾的勇士,兵盟实力可窥冰山一角。 他这时也是支持不住,堪堪比许东来好上一线,眼下再也站立不稳,只好盘膝打坐,体内运起了黄庭要术,丹田之中生生不息,缓缓生化出一股真气。 这时只见天边一个黑点俯身冲过,便如燕子蹁跹而来,在天空中划过一丝黑色的痕迹,那黑点急速而至,可不正是莫丞。 周涵止心道无奈,抓起腿边天子扇,催动体内真元,便要挺身迎敌。 却听身边斥叫一声,李渺华如新莺振翅出谷一般,舞者手中三尺细剑,飞纵上天,正映着莫丞杀了过去。 十二兵盟之离星剑莫丞,手中宝剑红叶,剑长约五尺,剑身细长单薄,轻快锋利,他之武功以迅捷快疾为主,倏忽之间取人性命,故而此剑又被唤作:离剑。 那李渺华用的是一柄三尺软剑,剑身薄如蝉翼,她的武功轻灵快越,三尺软剑每每点出,空中激起点点涟漪。 这两人的剑都一快为主,一来一回在空中对公数十回合,那莫丞的剑快而迅捷,剑影无踪,而李渺华的剑又是快而轻盈,剑网绵密,竟斗了个棋逢敌手。 莫丞心中用观心术去探那李渺华剑路,谁知李渺华剑走行云流水,完全不滞行于心,加之她出招快若疾风,自己也是无暇捕捉,他心生一念,又是估计重施,挥手之间,叫一声:“离身术!” 之间莫丞身周黑气滚滚而生,黑气之中,自其左右两肩,各自裂出半个身子来,这两个身子一探而出,分立莫丞左右。 李渺华心中顿时一惊,放眼望去,只见莫丞在瞬间将一身分成三者,又各举着一把红叶宝剑,三人嘴角都挂着一丝得意微笑,身子神态、面貌长相竟也都是一模一样。 第二十一章 乘奔御风追红尘(下) “观其行术方式,不似幻觉,却不知这三人功力是否相若,若如此,岂不一下多出两个对手来!”李渺华心中惊道,不觉退后几分,兀自想着对策。 莫丞不待她多想,三身分做左中右,似三头苍鹰扑兔,各自展翼扑掠而去,分别袭向李渺华身子各处,李渺华赶忙提起十分真元,将细剑密密舞成一团,她此时元功毕竟没有全部恢复,不觉小脸泛红,额上沁汗,时间一长,只觉支持不住。 那周涵止斜眼望去天上,见李渺华遇到大敌,开始左右支拙,而自己功力缓缓恢复,他心中心心念念,只盼李渺华多支持一时片刻,只待自己多恢复几分功力,便去那瀑布之中援助师妹,对李渺华的生死,他却是没有多考虑。 这时李渺华面对彼方三剑合计,支拙之余,剑网颇显漏洞,只见居中的那个莫丞觑的良机,一剑扫去,正中其小腿,李渺华眉头一紧,腿上吃痛之余,竟现朱红,她心知情势紧急,不容怠慢,手中细剑游摆,堪堪卸去左右又刺过来的两剑,然而久战身子沉重,又落了伤,手中宝剑舞动,渐渐不如先前从容,那绵密的剑网,也是稀疏了几分。 莫丞心道胜机已现,三身嗖的一声,散在李渺华身周,摆出了一个三角形,将李渺华围在了中心。 这三者各自举着宝剑,眼神微闭,斜眼睥睨李渺华,那李渺华挺剑护住胸口,身形缓缓转动,警惕的望着三人。 四人之间微做僵持,只见最上边的那个莫丞蓦的张开,吐出一个:“杀!”字,莫丞三身各挺红叶宝剑,传纵飞掠,宝剑迎着日光,剑气直冲霄汉,三人身形迅捷无匹,直取李渺华! 便又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之间居左那个莫丞惊觉身下传来急促的破空之声,竟有一物袭来,此物来的甚快,来势汹汹,他不及多想,回身一剑斩去,却原来斩在一块儿大石头上,只听嘭地一声,石块暴却,空中旋起一阵尘土。 便这一瞬的凝滞,三人身形之间赫然撕裂了一线缝隙,李渺华低喝一声,转着宝剑便从裂缝之中抢出身来。 原来先前那块石头正是愚痴和尚所扔,他见明月心李渺华在空中遇险,当即大步踏前,双手捧起起身畔一块儿大石,便是豁尽全身气力,高高向空中扔去。 这和尚不通武功,然是那三世高僧转世,佛缘深厚,有那佛祖菩萨看护,天生神力,故而虽不能纵身飞天,却也能在地上制敌与顷刻。 此刻他见李渺华甫一脱险,便仰头大喊道:“仙子,快引他下来,小僧助你!” 李渺华闻言,俯身便向地面冲去,莫丞三身在其后紧追不舍,地上周涵止心中惊怒,眼瞅着明月心将莫丞引到了他身旁,他心中怒道:“好个愚痴和尚,真能坏事。” 然而心头随怒,却也无可奈何,既然战火已经波及起身,他唯有拾起天子扇,与那李渺华并肩迎敌。 这时天上却又现激变,只见一阵尖笑声传来,竟又有三人又天边御空而至,加入到对方战团。 莫丞回身看时,只见来人正是沙买与跟随在他身边的两人,他不禁喝问沙买道:“你来此作甚,龙虎山四散跑走的人都消灭掉了么?” “嘻嘻,已经尽数杀了。”沙买脸上现出诡异笑容“那携着指点江山欲跑去邙山之人也被我发现了,现在这幅画已经到手了。” “好!那便助我杀了这几人!”莫丞喜道。 “呵呵,我说过,你使唤不来我的!”沙买不屑的瞥了他一眼“这次过来非是帮你,对面那个锻体金刚我很有兴趣,他是我的了……” 言罢他口中吹一声哨音想起,便带着那身边两人向愚痴扑了过去。 那两位何许人也?先前七妙认出了一个神光,还有一个,便是其兄弟卓影,想当日这兄弟俩被萧天旭以幽冥鬼道双双击败,神光身披二剑,怀抱着卓影的尸身,便即破空逃走。 行不多远,他歪歪斜斜扎进一丛树林,寻见了正躲在那里的沙买,只见神光甫一坠地,便即捧着卓影,跪倒在了地上,他只来得及说上一声:“救他!”便即将头重重一点,死不瞑目。 沙买心中一惊,俯身查去,只见卓影天灵盖已经裂的粉碎,想是死了多时了,而那神光也是全身血液尽数流尽,唯独拼着口中一股真气,舍命抱着兄弟赶到他身前。 他讶异之余,不由想到,此二人各自实力倒是不足称道,然而若是二人合力之余,便是自己也要暂避其锋,究竟是何人令此二人饮恨吞败? 不过他也没想多久,便旋即开心起来,这天下修道万千,有人好御剑,有人好炼丹,有人喜欢置画符篆,而他沙买偏偏喜欢炼尸,而神光卓影此刻在他眼中,无异于上好的制宝材料一般,故而他背着星剑旁人,将此二人练成活尸。 之后莫丞带着许东来与木炎夕由东昆仑山而来,寻见沙买,一知此事,木炎夕登时大怒,一腔怒意便要做万顷烈火奔腾咆哮,吞噬掉沙买。 还是莫丞以那大局为重,这才稳定下众人,暂时绕过沙买一命,如今沙买见了愚痴这位锻体金刚,更是如同发现了天材地宝,喜不自胜之际,他不待莫丞发号施令,便带着神光与卓影向其扑去。 莫丞皱眉无奈,心道沙买这妖人实在是十二星剑之中的一个异数,既是如此,他唯有以一己三身之力,邀战周涵止与李渺华二人。 这时却见李渺华从怀里取出一枚红色药丸吞下,药丸下肚,药力瞬间生化,原本脸白腮红,状若桃灼的脸上不觉浮现一抹异色,这时她腿上的伤口竟是缓缓闭合,不再流血。 再打量周涵止时,只见他依旧神色疏淡,不动神色,轻轻摇着天子扇,微微笑着,回望着莫丞。 斜眼去看那许东来时,却见他半跪着倒在身旁不愿,那双手犹自紧握巨剑,生死不明。 “也不知木炎夕那里战况如何,这几人竟是意外的棘手,需速战速决!”周涵止心中警告自己道。 第二十二章 血怒罗汉惊雷鼓(中) 辰时未过,抬头唯见长空如洗,旭日斜映,浮云飘淡在斜阳之上,使得那漫天的朝霞,又减弱了三分颜色。 天地茫茫,世人浊浊,竟不知又是为了何等理由,让许多人以命相搏,大抵他们都是受制于那世浪翻覆,随波逐流之余,身不由己罢了。 此时,飞瀑之旁,方圆几里之地上,兵盟星剑夺画杀人,龙虎山众人早已身死魂灭,唯见周涵止等四人苦苦支撑。 这边莫丞一人化作三身,对上李渺华与周涵止,说不上是敌人强弱,但他神情刚毅,眼神锐利,迅速扫了一眼二人之后,长剑疾走,迅捷划出三道灰痕。 那剑若游龙,此际剑上更带着真气纵横流窜,其剑意更添了十二分的凌厉。 莫丞观心术用上,心知周涵止本心在于自保,担忧的乃是那边和木炎夕对上的师妹,他分去一身半守半功的缠住周涵止,还有二身急攻李渺华,想要与片刻之间取其性命。 果然周涵止御使天子扇,虽与那莫丞纠缠在一起,却不敢豁命一战,如此仓促之间,双方自是僵持下来。 这边莫丞二身围着李渺华猛攻,这明月心将织就一副细密剑网,将剑舞的飞快,护在自己身上,莫丞二身一时却也寻不到时机突破,唯有以快打快,二身绕着圈一般不断进攻,疾刺李渺华,逼得那她将剑网不断收缩,渐渐护持不周。 那边沙买带着神光与卓影围上了愚痴和尚,这愚痴虽然身子高大壮实,但实是不会武功,眼下有见有三人找上了他,眼神之中倒现出一丝惊乱。 沙买一声冷笑,高纵跃起,跳道不远处枝头之上,他半蹲在树上,独坐壁上观。 剩下神光卓影,二人早已是两具肉身傀儡,灵魂早去转世投胎了,只见他两人一个手持五尺长的天剑,其上激发了无上威能,闪着一片白光,一个握着短匕地剑,地剑通体尽墨,淬着惊世无解的巨毒。 愚痴眼见这两人面上笼着一层黑气,一脸死人相,他虽是出家人,但到底年轻,又哪里见过死人诈尸般可怖的面孔,故而快步后退,嘴上喃喃道:“别过来!别过来!” 他渐退渐远,神光卓影二人步步紧逼,愚痴偌大透露直冒汗珠,忽而他惊觉背上顶上一物,转首时,竟是一块儿半人多高,拦腰也抱不住的大石头。 再望去,竟已到了水边,飞瀑湍流喧嚣不止,俯瞰百丈下的江水波澜激越,竟已是退无可退。 愚痴心头惊慌,唯有念几句佛号,强自镇定,以佛者修心,正念定神,他强自镇定下来,扭回头去,正打算对着俩活尸,正打算诵念些经文试试,叫一声:“施主……” 不了话未说完,神光挥下手中天剑,便是斩在愚痴胸前,愚痴有无上佛力加护,天剑斩之不入,而此刻神光早失了先前意识,便是双手加力,握着剑狠命向前推去,愚痴哎呦一声,被其压到身后大石之上。 那边卓影更是三下两下窜到大石之上,双手倒转握着地剑,狠狠向愚痴天灵盖捅去。 只听当的一声,地剑击在愚痴光秃秃的脑门上,如击巨石,剑上无匹毒性更是侵不禁愚痴皮肤半分,那卓影也是傻了一般,反复举起手中地剑,不断向愚痴头上砸去。 一边沙买蹲在树上,旁观眼前一幕,他心中叫声有趣,只觉愚痴金刚不坏之余,竟是一点武功也没有学过,故而那天剑及身之时,才没有被吸走体内真气,如此特异体质,引得他心中兴趣更加浓郁了。 沙买再看愚痴,眼神中又多了几分狠毒与热切,只见他随手从身畔别着的一个腰囊里掏出一支竹笛,这笛子颇短,灰不拉几的满是土色,竹笛约莫也就一尺来长,中通五个小孔,只见沙买将其拾起,含在嘴边悠悠吹响。 顿时,一股诡异的曲调伴着瀑布飞流直下的轰隆巨响,缓缓响起。 这曲子带着异域之风,曲调之中透着一股幽远神秘的氛围,落入耳中,只觉有那诡异的异能,竟能摄人心魂。 他愚痴和尚纵然身体上负有大神通,听了这沙买吹出的曲子后,竟觉脑中一阵眩晕,再打量时,只觉得天旋地转,站立不稳,那神光与卓影犹自纠缠他不休,竟令他心中一阵莫名烦躁。 那边莫丞与周涵止、李渺华二人正在激斗,莫丞二身本是占了李渺华的上风,突然一阵曲声传来,双方都是只觉心头一阵震颤,心中莫名悸动,这几人唯有停下比斗,各自行功,用真气护住心脉,保住灵台之中一线清明。 莫丞心头大怒,心道:“没想到这沙买竟敢如此胡来,丝毫不顾全自己人的安危,日后见到盟主,定要如实禀报。” 他瞅去许东来,见他大概是因为昏死过去的缘故,竟没有受到这妖异曲子的影响, 这时那愚痴被这曲子折磨的心头恼火,只觉得眼前晕的想要呕吐,那边神光与卓影又不停的在他身边敲敲打打,非常的令人着恼,他心乱之余,心底竟浮现出一个声音:“杀!” 这声音甫一出现,使那愚痴心中不由一惊,接下来,声音确实越来越清晰,反复不断,击在愚痴心上: “杀!” “杀!” “杀!” 这一声杀字越喊越大,声声句句,在愚痴的脑海中宛如炸雷,竟是盖过了那轰然的水声,和妖异的笛音,愚痴通红了双眼,只觉得唯有除却身边妖魔鬼怪,才能杀出个朗朗乾坤,还人间一个清白世界。 只见他终于按耐不住,便似怒龙狂吼一般,大叫了一声,他挥起手掌,猛地朝身后大石拍去。 这一掌击去,竟蕴含了无上神佛之力,只听轰然一声,声音之巨,便是那江水都要止息,那音波四散震慑四方,天地之间,竟现出一丝有若实质的波荡。 神光卓影首当其冲,被这道音波击个正中,此二人早没了真气护体,身子皆是一怔,竟都是砰的一声,暴成了一团血雨。 可怜这兄弟二人,昔日同生共死,如今肉身暴做一团,血肉模糊混在一起,也可谓是死后同穴相随了。 第二十四章 血怒罗汉惊雷鼓(下) 莫丞观其儒衣高冠,风姿潇洒飘逸,倒也是一副镇定的神情,不由为之心折,心道:“这天下英雄辈出,自己从此可不能将旁人小觑了。” 想到今时打的这一场糊涂仗,本为消灭龙虎山诸人,断魔教厉千仞一条臂膀,不想惹上这些来历不明之人,十二星剑已出其六的情况下,竟是神光卓影暴体身灭,沙买远遁,木炎夕和许东来重伤昏倒,自己也不得不放下身份,用挟持人质这种方式威胁对方。 他苦笑一声,望了一眼不远处生死不知的许东来,开口正说了一个字:“我…..” 便在这时,却又听见一道惊涛拍岸之声,那百丈瀑布之下,赫然有两个白衣身影踩着四溢溅起的水光高高跃起。 众人惊而望去,只见其中一个白衣清丽的女子正是七妙,另一个却是一副仙风道骨模样,须发皆白的老者,这二人皆是一声长啸,携手越过那澎湃激越的瀑布激流,落在地上。 只听那白发老者斜眼看过去,叫一声:“莫丞小儿,我既来了,你还不走么!” 原来先前那木炎夕与七妙一场激斗,火烈星木炎夕使出一招红莲坠世,周身红火流窜,破了七妙的凝瀑成冰的偷袭,她紧接着怒挥手中神兵极目九龙尊,将七妙一招打入脚下深流之中。 却看那百丈悬崖,水瀑倒悬,便如三千尺白练,倾世悬在半空,这七妙俯身向下跌去,木炎夕叱叫一声,扬起手中剑,也是俯身追去。 那高崖阔壁之下,水流倾击千里,木炎夕一跃而入水中,半个腰身伫立江水之中,却是寻不到七妙身影,耳畔空余飞瀑拍岸,轰然作响。 她举起手中极目九龙尊,冷冷扫视四周,忽而脚下水流蓦地一冷,几股寒气倒窜上来,江水竟是瞬间凝结,又将木炎夕脚下及腰牢牢冻住。 只见七妙忽的一声跃出水面,手中寒水剑连斩三击,三道水蓝色剑气裹着四溅的水花,激射木炎夕,后者已经不堪躲避,也不及脱身,眼瞅着三道剑气迅若奔雷,挟着冷冽杀意,就要及身。 她脸上忽作不屑神色,眼神之中闪过一丝果敢狠辣,高举手中极目九龙尊,竟是大喝一声:“红莲坠世!” 只见赤炎流溢,顺着手中宝剑,倒灌倾斜,正是流满了木炎夕全身,浓烈燃烧的火焰击激的那三道水寒真气尚未及身,便是融融化掉了。 烈焰流淌木炎夕全身,原本冻在他腰下的江水,竟也被其化却成水,只见火烈星宛若浴火而生,灼灼而立,倾世身姿,遥遥挺直。 此时七妙复又不见,木炎夕怒喝一声:“无能宵小之辈,只会偷袭伤人么!” 她双手张开,极目九龙尊上九颗硕大红宝石熠熠明亮,流泻红光照在滚滚江流之上,只听木炎夕复又喊道,声震四极:“你以为到了这水里,便有了保命的机会么?” “天真!”木炎夕挥剑做法,此时江水腾腾,生出一股热烈之气,空气中灼气四溢,水面之上,竟隐隐透着一层红光。 又听轰隆一阵巨响,又不知是水底发生了何等变故,水面之下,竟是浊泥翻涌,土地龟裂,一丛又一丛的火焰从裂开的地底奔流激射,竟是笼的这水面赤赤红红的,一股烈焰灼灼燃烧,宛若火光接天,掩盖了江水本来的颜色。 这时七妙再也藏不住了,只听她低喝一声,从木炎夕身旁不远处窜出水面,手握寒水剑疾冲而至,木炎夕哈哈一笑,也是挥着极目九龙尊跃然迎上。 二人在空中挥剑大战,兵铁交加之声竟是掩盖了飞瀑倾盆,江水呜咽之声,战不数十回合,七妙只觉体内真气翻涌,一方面,她虽有一身彭沛水寒之气,却因修为不够,兼之用不得法,被木炎夕的火烈真气牢牢压制。 另一方面,她元功属水,辅以体内木灵真气,本就以柔为主,眼下又和木炎夕如此刚猛霸道的剑法对在一起,便是渐渐落了下风,被其以火克制住水、木两种属性,然而七妙十几岁持剑与人搏命,对敌经验何其丰富,心知除非差距甚大,否则实力并非胜手的唯一准则,她心念一动,寒水剑一剑挥去,身子一个旋转,却在袖子上抽出了那凌纵云送给自道黄纸咒符——混元符。 这混元符一遇真气便可激发,无须另外做法,只见木炎夕觑得七妙身子转空,露出破绽,口中大喝一声,手中极目九龙尊迅捷凌厉,一击正是从七妙后心刺入。 然而这一剑的触感,竟似没入虚空,完全不似扎中实体,木炎夕错愕之余,神情一愣,却被七妙回身一剑,剑尖扑的一声破入小腹,划拉下了偌大的口子。 这木炎夕一身惨叫,身子疾向后退,七妙身上混元符加持法力,遇木炎夕一击而散,却为其赢得了宝贵的机会,眼下他更是乘胜追击,手中寒水剑舞动,水寒真气湛湛四溢,她舞了个剑花,便朝木炎夕追去。 只见木炎夕叱叫一声,左手向空中张合之余,散出四五个火团来,呼啸着向七妙冲去,后者心道可惜,寒水剑挑在水面,在空中激出一道水雾,只见这四五个火球砸在水雾之上,水气蒸腾之下,双方同时消散。 便是这片刻之时,那木炎夕的距离便与她拉的远了。 七妙打量那木炎夕,只见他小腹上划出一尺来长一个口子,鲜血直流,汩汩鲜血溅在江水里,只染得半边都发红了。她叹了口气,试探道:“木仙子武功卓绝,我很钦佩,然而事已至此,还要以命相搏么?” 只听木炎夕哈哈一身大笑,不屑道:“尺寸之伤,便想让我退缩,你将火烈星瞧得也忒小了。” 只见她复又高举极目九龙尊,怒喝一声:“红莲坠世!” 转眼之间,红莲业火倾斜而下,缚住了火烈星木炎夕,熊熊赤火灼灼燃烧在她身体之上,眼见着,那腹部的伤口,竟是渐渐弥和了。 第二十五章 冰研心术宗海鸣(上) 这时木炎夕脸色一阵苍白,眼神之中,却是犹带狠辣刚毅,她用那极目九龙尊在手掌之中狠狠划出一道口子,只见其伤口之深,竟是皮肉外翻,血肉模糊。 木炎夕将这溢出鲜血的手掌,挨着极目九龙尊剑身,缓慢有力的擦拭过去,只见这神兵被木炎夕血脉力量所激发,九颗红宝石明灭闪烁,剑身更是一阵巨颤。 一阵赤红火焰流窜极目九龙尊之上,裹着浓浓的鲜血味道,爆发出凛冽杀意。 她冷冷看了一眼七妙,不屑道:“看你身手与战斗经验,想来也是少不得与人争斗,不过我猜,你对上高手的时候,恐怕不多吧。” 此际她御气虚空,红发招展似火,极目九龙尊上发出耀眼炽烈的光芒,整个人如一团赤红的骄阳俯瞰江水,明艳不可方物,却听木炎夕又怒喝道:“今日里就让你见识一下什么是真正的战斗,一招内必取你性命。” 七妙心中一凛,心道这女子好狂的气魄,好大的口气,然而对方实力出众,她自是提起了十二分的小心,观木炎夕功力已是全开,臻至顶点,此刻她再无法取巧,必然也要倾力而为。 当下她口中念念有词,将在逍遥宗所学心法与体内能御使的彭沛水寒之气融合起来,身子向前微探,将寒水剑向滚滚江水之中狠狠一斩。 只见寒水剑探入水里,掀起一道偌大波澜,滔滔水势漫卷半边天空,彭沛水寒真气裹挟其中,使得水浪之中也是杀意凛凛,映的天地无垠,峥嵘毕露。 她长喝一声,寒水剑挑向身前,一道又一道的水波裹着剑气汇聚在这滔天水浪之中,一时之间,大地翕动,江水嗡鸣,巨浪凝而不发,挟着一股亘古而来的巨大压迫力,连那悬在半空的三千白练都被掩的输了三分气势。 是时,江水之中水汽充溢,浓浓湿意中又混着炽烈的热气,水与火不分彼此,缠杂在一起,又似是各领着半边天。 左边那个,是一身白衣襦裙,宛若飘荡在天地间的琼瑶仙女,身后伫立的,是百丈滔天巨浪。 右边那个,是红发招展,裹着熊熊燃烧的红莲赤炎,宛若祝融火神,脚下烈焰,更是汇聚成一团,张牙舞爪的,又像是那远古的巨兽。 摄于这两人气魄,那湍流飞瀑,竟像是凝滞不动一般。 这时只听木炎夕大喝一声道:“去吧!红火消尘!”她将手中极目九龙尊向半空抛却,只见这把神兵之上红芒高涨,竟幻化出一条白来丈长的红色巨龙。 巨龙张牙舞爪,脚踩着无上红莲业火,喷着炽烈的吐息,咆哮一声,便向七妙冲去。 七妙也是一声长喝,身前巨浪声势震撼天地,万顷波涛肆意涌动,卷着半个天空,以一股鲸吞八荒四极之势对上那烈焰红龙。 只听轰然一声巨响,天地巨颤,巨龙卷着怒涛,其身上流火疾窜,化作千百道火焰击在这滔天水浪之上,击在一旁飞瀑之上,又坠入脚下江水之中,远远观去,只觉得这天日瀑布,都宛若被红龙业火点着了一般。 红火炙烤着水浪,天空是迥异的血红,正映着七妙脸上苍白没有颜色,又只见那红龙高声咆哮一声,其声之巨,如远古震颤,只见饱含七妙全身水寒真气的一击,竟似是被被烈日消融的雪花一般,化作千万朵水花波浪,水浪四散,就此消散。 那木炎夕俯身睥睨,口中冷哼道:“结束了!” 只见那条红龙咆哮一声,宛若流星坠世一般,俯身急速冲向了七妙。 “也不知那李仙子脱险了没有?”在这毙命之刻,七妙却不禁在脑海中浮现出李渺华俏皮活泼,伶俐聪慧的模样。她怎么也没想到,这一瞬间,自己心心念念的,却是岸上那个娇俏妩媚的佳人, 只见她深吐一口气,高高将寒水剑举起,试图凭一己之力,抗衡这毁天灭地的火烈龙威。 那红龙猛地突进,砸向七妙,便在这危急万分的关头,七妙眼前却是一个恍惚,竟现一个白衣老者,只见白衣老者扬起左手,其上凝聚庞大水寒真气于一掌,正迎着红龙头部,猛然一击。 刹那之间,风云凝滞,江水不行,老者单掌对上百丈巨龙,却和后者僵持在了一起。七妙与木炎夕错愕之间,竟不觉从哪里冒出来这一个绝世高人。 又见老者眼中精芒忽闪,手上水寒之光闪动一次,那红龙头上偌大一点赤红之光,也跟着明灭一次。 老者手掌真气凝聚,寒光再现明灭,巨龙脖颈处又有一有别于踏出,格外赤红的光芒跟着明灭一番。 如是反复,老者手上寒光闪动九下,巨龙自头到颈部、两边龙首、龙身三段、尾部两处,共计有九处红光晦明晦暗,先后明灭,如此之后,只见那红龙仰首哀叫一声,这似是一声怒吼,也宛若巨大哀鸣,它摆尾直冲霄际。 便在那撞上中天的一瞬,巨龙身影顿做黯淡,周身火焰化作烟霞流窜,天空之上,竟被龙火烧的得通红,巨龙复又做一声哀鸣,身影顿时消散,唯化作那神兵极目九龙尊,摇摇掉下半空。 此刻旭日东升,半个天空之中,红莲披早露,玉貌映朝霞,霞飞紫红之色,似浓郁似瑰丽,似飘荡似梦瑰丽,却不知,这鲜红散漫的朝霞,究竟是那旭日所映射的,亦或是那龙神所点燃的? 眼瞅着烈火红龙轻易被破,极目九龙尊现出宝剑原型,木炎夕心中大骇,她招手张口道:“回来!”,那神兵宝剑嗡鸣一声,就要飞回主人手中。 “来我这边吧!”那白发老者也是将手一招,只见其长袖招展,口中声音清越洪亮,极目九龙尊嗡鸣阵阵,竟是抵御不过这老者神力召唤,倒卷着飞入他的手中。 “什么!”木炎夕心头大怒,眼见自己随身兵器被他人收了,周身不禁流窜红火及身,整个人化作一道流星,飞驰着便向那老者冲去。 第二十六章 冰研心术宗海鸣(中) 只听砰的一声,木炎夕一头撞在空中一道冰壁之上,直撞了个头晕脑胀,她探身一瞧,只觉这道冰壁只有薄薄一层,晶莹剔透,然而其上却凝聚了深厚浓郁的水寒真气,要想突破,唯有全力出手。 她一咬牙,饱提真元,身上又是红火凝聚,身子趋退几步,正是向那薄薄冰壁撞去,不料这豁命一击之下,木炎夕却是一头扑了个空,原来那冰壁在她冲击的顺忽然消失,这一下她无从卸力,身子顿时向前跌去。 忽然一道蒙蒙水汽轻轻将她身子托起,水汽凝成一片白雾,把木炎夕包裹在其中,她顿时惊觉自己周身红火之力竟遭克制,半分也施展不出,想要离开水雾,却又使不出半分力气,唯有困住其中,任其摆布。 这时那白发老者看了看手中极目九龙尊,只见这把神兵之上,那硕大明亮的九颗红宝石如今却是黯淡了几分,老者摇摇头道:“这是昔日一把祸世的魔兵,没想到今日在此看见,此剑百年前祸害人间着实不浅,这便让我将其除了吧。” 他口中这么说着,握着剑的左手上使力,只见由其握剑柄处散出一股水寒真气,覆住了极目九龙尊剑身,老者眼中精芒一闪,水寒真气顿时凝结,形成一道薄薄的冰壁,将此剑冻住。 这时老者右手轻轻在此剑之上扣上三下,只听啪咔一声,极目九龙尊猛地一颤。竟是寸寸碎裂,一代神兵就此消逝与尘世。 “不要啊!”那木炎夕大叫一声,她本命法宝被毁,自身颇受牵连,一时心神巨颤,猛地吐出一口精血,她不禁巨怒,咆哮叫道:“何方妖人,居然毁我法宝,有种的就放我出去,和我大战上三百回合!” “哎……老夫明明是救了你啊……”老者摇摇头道“你若再用这魔兵十年,必被其养足精血后反噬,到时候恐怕魂飞魄散,连转世投胎的机会也没有了。” “这是我自家事,你懂什么,若能再在睥睨这天下十年,那之后便是即刻死了,我也是心甘情愿。”木炎夕睚眦瞠目,怒道,她只想去和这毁去自己神兵的白发老者豁命一搏,却苦于无法动弹,心头犹自狠狠不已。 老者仰天长叹一声:“你们都还年轻,尚看不破这世上所有的风光都是有代价的,有些代价又是十分惨痛的。” 就如同有人说过:大丈夫宁可少活十年,不可一日无权。这世上繁丽锦绣的身后,究竟是何种颜色,暂得风光的背后,究竟要付出多少的牺牲,又有多少人能去在乎这些,究竟是世人眼光短浅,还是世人刻意将其回避,又有谁说得清楚。 这须发皆白的老者心知在此问题上过多纠缠乃是无益,叹了口气,便不再言语,这边七妙逮到机会,拱手向老者称谢道:“在下张婷婉,多谢这位前辈搭救性命,却不知前辈如何称呼。” 老者闻言,先不作答,却是反问道:“敢问仙子怎会有凌纵云的混元符?” 原来这老者与那凌纵云颇有些渊源,他却也是水属性元功,周游至此,见此地水汽灵动,便在瀑他在这挂着三千尺飞流的悬崖之上用剑气凿出了一处洞府,在其中打坐修养。 今日里见这几人打斗厮杀,老者性子恬淡,不喜纷争,只道几人是那红尘里的俗人,打打杀杀却又不知所谓,忽然之间,他见七妙用上了凌纵云制画的混元符篆,又见她最后不敌那木炎夕,这才起了助其一臂之力的心思。 七妙老老实实道:“昔日因凌道长与宿敌萧天旭决斗,小女子阴差阳错置身其中,被道长所救,更赠与混元符与兵甲符各自一张。” “原来如此…..”老者一捋白发,复又问道“你这一身彭沛水寒真气似是外来之物,与你本身修为不符,却又是怎么来的。” “这……恐怕三言两语说不清楚”七妙迟疑道,她想着岸上周涵止等人还在厮杀,哪有时间让她长篇大论讲述一番。 “既然如此,那便算了。”老者摆摆手“世上人因缘际会,所遇甚奇者着实多了,每个人的际遇都是自己的造化,不闻也罢。” “可是……”他话锋一转“没想到便在这汪洋水中,你却竟也赢不了这用火的女子,你御使真气的方式,也是颇不得法,施法只顾狂催体内真元,便掀起着偌大的动静,也不过纸老虎一只,被人家一击而散了。” “还请前辈指点!”七妙心念一动,当即虚心向那老者请教。 “指点……你这般根基修为,若能得我讲授天地之法,倒确实可称得上是指点。”老者性子倒是直接,也是当仁不让,他接着问“你可愿跟我学上几招御使水气的法子?” “求之不得!”七妙心道这样的好事怎么能放过,故而答应的当然爽快。 “哦?”老者观其神色,乃是大有深意的望了一眼,旋即讲述道:“既如此,便听好了。” “五行之中,世人谬误水之只属以柔,其实五行相生相克,譬如水火之间,也可相互反制,我先问你,水的柔指的是什么?” 七妙皱眉略作神思,便即答道:“运功如行云流水,柔以克刚,譬如太极,柔即为轻灵,巧动,化彼为用。” “回答的不错,可见你资质不错。”老者点点头,却又说道:“不过就是啰嗦,我且教你,须记住了……” “柔即为智。”老者掷地有声,七妙一时不能领会,略感错愕。 只见老者忽的散去木炎夕身周水雾,那火烈星正恨得咬牙切齿,一朝身动,双手扬起,便即放出数个火球来。 却见那老者并不阻挡,也不躲避,身子一晃之间,竟映着那火球撞了上去,他身似行云流水而动,每每堪堪避过火球,却是说不出的轻灵从容。 只见老者身子延转腾挪,长袖招展,身形飘逸轻灵之余,几下便跃到了木炎夕身前。 那木炎夕心头一惊,攥拳成火,正要搏命,老者将手轻轻一拂,又是一片水蒙蒙水雾将其罩在了其中。 第二十七章 冰研心术宗海鸣(下) “你看清楚没有?”老者身子回转,飘身落至七妙身边,淡淡问道。 仅仅片刻之间,老者起身制敌,看似简单,实是蕴含了无上的武学道理,为七妙展示了自己运用真气的绝妙之处。 看似轻巧朴素,实则透着千万个心思,老者言行中透着的深意,旨在揭示这天下武学之间的高低不同恰在一线,便如那愚夫只会仗着身高体长挥刀猛砍,猎户擒虎却只用一招,上乘的武学不在于对自身力量的积聚,若使用得当,狡兔也可一搏苍鹰。 “看清楚了……”七妙点点头道,她此刻心中豁然开朗,想打开了一扇门一般,关于如何御使水寒之气的想法源源不绝。 她神识深处,犹自喃喃想到:“水以智为柔,无须大开大阖,辅以巧思,便可制敌决胜。” 却听老者忽又问道:“你可知五行之中,水之所克之物为何?” “五行之中,水主北方,克南方之火。”七妙欣然答道。 老者点点头道:“可是今日你之水却被彼之火反克,盖因为其火势大,你之水不能及,亦是因为你御气不得其法。” 七妙静心听着,只见那老者又接着发问道:“如此,克水者又为何物?” “中央属土,土为黄,可克黑水。” “水反克者又为何物?” 老者连珠发问,七妙心思渐开,只觉神识之中,碰触到许多平日不曾作想的事物,她沉思片刻,答道:“假若寒水势大,便可反而破解湿土、暑火” “说得好!”老者轻笑赞许,最后问道:“那你以为,水之刚为何?” “水之刚么…..”七妙被这老者引领者,神思渐驰渐远,她皱了皱眉头,答道:“水之刚,在于它的浩大、壮阔!” “错!”老者闻言摇头,抛下一个字。 “嗯?”七妙细想一会儿,终是无解,她谦恭的拱手问道:“还请聆听长者教诲。” “水之刚在于智!”老者之言,力重千金,七妙闻言,却不免错愕。 “刚柔都在于智,你这老头儿,说的都是废话!”那裹在水雾中的木炎夕突然出言讥讽道“依你之言,五行元功又有哪个不在于智了?” “也错!”老者一声冷笑“火之刚在于炽烈,极刚之火,尽破天下机巧之智。” “什么?”那木炎夕闻言一愣,竟不再多语了,反而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似是心有所得。 “呵呵,今日你得闻我一言,他日里修行定有所获,也是不虚此行了。”老者神情凌傲,对那木炎夕微微一笑道。 只见他将手一张,木炎夕身周水雾顿时又解,这次她却不盲目出手,眼神之中,竟有一丝茫然。 “来来来,小女娃只要再陪我过上一招,便放你走。”老者轻声唤那木炎夕道,他接着对七妙说道: “留心瞅着,看我如何以强水破她的弱火。” 这两个女子闻听老者所言,都是齐声道一个:“好!” 只见木炎夕遥遥凌厉半空,狂催体内残存真元,一时之间她双手双脚都有猛火流窜,似是罩上了一层烈火铠甲,她高叫一声:“小老儿,我来了!” 木炎夕旋即如山火喷发一般,向老者冲去,便在此一瞬,只见后者不触其峰,反而将手向半空快速一甩,口中念一声:“起!” 刹车之间,一道水柱猛地由滔滔江水之中喷涌而出,正斜击在木炎夕原来腹部受伤的地方,这顷刻之变,疾如雷电,喷涌的江水饱涨水寒真元,势大力沉,正是攻木炎夕之不备。 这一击,虽不若七妙先前做法巨浪滔天,然水之刚如此威势赫赫,尽数让那火烈星收下了此招。 只见那木炎夕被这出其不意的一道水柱击中,全身火焰登时熄灭,老者水寒之气侵入其身,令其周身一阵寒颤,她大吼一声,跌入江水之中。 水之刚在于智,原来在于集水之至刚,避实就虚,必重就轻,快如奔雷闪电,全力攻之比重,功敌之兹,实是别有成效。 七妙深思不绝,不住点头,总结自己先前之战,这感到漏洞百出,落在高手眼里,实是不堪一击。 老者这时缓缓问道:“都懂了么?” “懂了。”七妙平静的说道。 “既然懂了,便再去一战试试吧!”老者向那火烈星一指,后者刚刚江水中勉强站起,闻言心中一凛,眼神之中,满是怨毒神色。 七妙不答言,轻步上前,任江水漫过裙裾,只见她唤出七尺寒水剑,轻抚剑身微微一笑,旋即噌的一下,将这把神兵向沸然江水之中一插。 只听她朗声道:“既然火烈星君神兵已失,我便也不用兵器了,你我二人真气都已耗尽了七八成,这便倾力一战,也算公平。” “何其迂也!”老者吹吹胡子,不屑冷哼道。 “很好!”那木炎夕站起身来,手中真气凝聚,激发出一把熊熊燃烧的火焰剑来。 七妙将手张开,却是不动真气,二者迎着对方,突然各自发力冲去。 双方冲至半途,只见七妙扬手只见,身前赫然聚气一团水雾,将其罩在其中,模糊不得辨识。 木炎夕见状大吼一声:“又是使弄诡计!”,脚下步速却是更快,只见他不管三七二十一,身子高高跃起,一剑向那团雾气劈去,便见白雾受那炽烈火剑所撼,顿时消散,露出其后七妙一脸惊愕莫名。 “死吧!”木炎夕复又一剑,带着熊熊火烈真气,便是狠狠披在那七妙身上。 只听哗的一声响,这“七妙”竟炸成数百道水箭,迎着木炎夕激射过去,后者猝不及防,被这无数水剑尽数打在身上,在她身上倾砸出大大小小无数道伤口,只听得她惨叫一声,喷出一口鲜血,身子又是向后跌去。 原来木炎夕所斩的七妙竟是由水寒真气结合那一江碧水幻化而出,这时七妙真身缓缓从水中升出,只见她微微做法,原本沾湿了的衣衫头发之上,一丝丝水珠缓缓生化成漫天水汽,便在这水汽氲氤之中,她长身而立。 第二十八章 东来天心会一剑(上) “怎么样?我可是手下留情了的。”七妙心头大畅,微笑着对先前这穷追猛打,险些置自己于死地的敌手说。 “又时使弄诡计!”木炎夕盛怒之下,啐一口口中鲜血,她大喝道“你敢不敢堂堂正正与我一战!” “好!”七妙此时也是战意酣畅,她堪堪浮在水面之上,满身豪气的应道“我便允了你,不再弄巧,倾尽全力给你一击。” 只见她话音甫落,手中做法,沸腾江水之中,以火烈星为中心,顿时又生出三道水柱,水柱裹着水寒真气,又是一阵阴阳变幻,各自幻化成一个“七妙”凝立在水中。 这时水面上立着四个“七妙”,各自将手探出身前,口中念念有词。 片刻之间,又见这四个“七妙”的手上,都是聚起了一道蓝光,那正是彭沛充溢的水寒真气,在此真气吸引下,四道水波源源不断自江水中被吸了上来,汇聚在七妙身前,其势浩大,深深含着凛冽的杀机。 那木炎夕见之心中一惊,只道自己必是无法抵御,她慌乱之余,竟是飞身跃起,映着耳畔飞瀑湍流之声,向半空中飞去。 然而便之一瞬间,木炎夕忽然醒悟,不由得在心头大骂自己道:“真是个笨蛋,居然飞上来了。” 木炎夕此时在俯身下望,只见七妙也正仰首望着自己,她脸上带着一抹笑容,木炎夕身在半空,已处避无可避之局,她分明感觉到,七妙露出的分明证实是胜利者的看猎物时的笑容。 她大叫一声不好,正欲动作,只见地上一道水柱激射过来,正是全部击在火烈星身上,这倾力一击之下,火烈星五脏六腑顿受重伤,她顾不得去想为什么只有一道而不是四道水柱射过来,拼着最后一丝真气,猛的跃上岸,去找那莫丞求救。 水面之中,七妙叹了口气,心道自己能调动的真气早已见底,这能击出一道水柱就算不错了,眼下身子不由一阵摇晃,只觉全身瘫软无力。 这时那老者伸手握住她,笑道:“我们便也上去看看吧。” 老者长啸一声,便也带着七妙跃然而上。 这一跃,如长空击水,浩荡千里,两人耳畔,湍瀑鼓噪,水势喧天,老者带着七妙踩着那瀑布飞溅四射的浪花碎波,飞身上岸,正落在莫丞身边不远处。 老者一见莫丞这个黑衣高冠剑客,不由捋须一笑道:“莫丞小二,一别经年,你还是一副晦气摸样啊。” 莫丞心头大惊,无由叫苦道:“看到此老,才真叫晦气……” 他心知挟持愚痴却也奈何不得这老者,眼下情势危急,由不得再多考虑,只听他口中叫一声散,那化出来的第二身扑的一声散做一团黑气,将其围住。 如此他更是二话不说,御着黑气迅速腾空,远遁而去。 莫丞御空疾奔而走,片刻已至百里之远,他此刻怀中抱着木炎夕,心头叫声无奈,只好期望那勾陈星许东来能多坚持一时片刻,待自己返回兵盟分处,再唤人来救他。 这边周涵止见到老者后也是一惊,只觉此人气度恢弘,言谈举止之中一派宗师风度,特别是说话之时声音激越洪亮,中气十足,显是真气充沛,功力臻至圆满。 周涵止苦思冥想一阵,竟想不出这老者是在江湖走动的这些成名人物中的哪一位高人。 他不由得用上黄庭要术望气,神识之中欲作窥探,不料自己一道真气刚放过去,甫一接近老者,竟似入泥牛入海,变得无影无踪,这时自己脑海之中反而一阵刺痛,宛若被那银针狠狠刺了一下,他错愕十分,不由得脚步一个踉跄,以手扶额。 “哈哈哈哈”老者长笑一声问道“那儒衣小儿,你会用黄庭要术,却不知是通晓仙什么人?” 周涵止惊疑不定,他心思九转,料到自己元功已被此人识破,倒也不便伪装,如此便唯有一正衣襟,正色说道:“晚生周涵止,通晓仙正是家师……” 他复又指了指七妙道:“这位是小生师妹张婷婉,又不知老前辈高姓大名,还请赐教。” 老者话音未落,却见那李渺华突然惊道:“你们是灵霞岛的人?” 说话之间,她蹙着眉头,脸上满是犹疑、惊讶、还有几分为难的神色,似是纠缠在某个无解的难题之中,不得解脱。 七妙心头茫然,周涵止如何不晓得个中缘由,不由内心苦笑,心道:“西昆仑与灵霞岛仇怨日久,也难怪这小丫头如此神色,可笑她连彼方何等身份都没有闹明白,便拉着自己与师妹闯东闯西的,真是胡闹。” “嗯?这位小仙子又是什么来头?”老者被李渺华打断说话,却不见半分怒意,依旧是稀松平常的问道。 那李渺华闻言失魂落魄的站起来,垂首低声道:“我是西昆仑李渺华,家师是昆仑三老中的鹏母。” “哦?你是怜云翠的徒弟?”老者忽然笑道:“想来她年纪也颇大了,终于收了你这么个小徒弟做关门弟子,居然能让你单枪匹马出来闯荡,倒也舍得。” 李渺华似是被老者一语道破心思,神情一惊,不由把头垂得更低,喃喃道:“老前辈说的没错,我…..我的确是一个人偷跑出来的……” 七妙看李渺华没来由的情绪跌落到谷底,见其原本红扑扑的小脸却略显黯淡,原本一副娇俏含羞神情,却略带失落,她心头怜惜,不由拉过她柔柔腻腻的小手道: “小妹妹若无她出可去,不如就跟在我们身旁,大家一起历练江湖,也算是多个照应。” “这……”周涵止闻言心中诧异道“西昆仑与灵霞岛早有嫌隙,师妹为何出此言语,竟一副要把陈年往事都放下的样子。” “什么?”李渺华心中一喜,不由放声惊道“仙子姐姐你不嫌我?” “你如此伶俐可人,我为什么要嫌弃你呢?”七妙笑道,她自是不大清楚灵霞岛与西昆仑的往日恩怨,见李渺华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只道仍是小女儿情态罢了。 第二十九章 东来天心会一剑(中) “太好了!我要和仙子姐姐你们在一起!”李渺华欢喜着拉住七妙的手,惊喜十分的笑道,此刻她神情娇柔抚媚,又宛若初绽的鲜花一般灿烂,映着周涵止一副苦脸,心中不断腹诽道: “这哪一日鹏母怒气冲冲的来寻自己徒弟,见到彼方二人必要寻些晦气,师妹你这话说的轻松,可是要害苦师兄我喽……” “有趣,着实有趣!”白衣老者不由笑道“一笑泯恩仇,张仙子却是个妙人。” “多谢老前辈夸奖,小女子还要多谢老前辈大恩大德,肯传授那无上心法给我。”七妙款款欠身拜道,她心道我之原名本来就带一个妙字,老者你夸得却又没错。 现下她向老者称谢,却也是真心实意,那老者短短几句话,便令其窥得上乘武学之要领,使其拾惠于心,于那修道之路上又得了不少的体悟好处,想必日后更能取得不少精进,故此又怎能不谢。 “呵呵……”老者又是若有所思的望了她一眼“我要教,也要有人肯学才对,” 他又是若有所思的望了七妙一眼,朗声说道:“你是通晓仙的徒弟,却能欣然学我之术,比之那些欺世盗名之辈,又想学那无上心法,又怕耽上一条背叛师门,不忠不孝的罪名,明里嘴上冠冕堂皇,暗地里还不是营营算计,如此作为,老夫不耻。” 他讲述种种,似是心头不快,七妙等人心道老者必是有所指,却不便发问。 “现在你又能抛却门庭之见,欣然与西昆仑之人交往,如此直面初心,不拘陈规的作为,很投老夫脾气。”老者却是接着夸道“我这里有一本前人传下来的《冰研心术》,你若不嫌弃,就拿去随便翻翻好了。” 言罢老者从怀里摸出一个薄薄的蓝皮本子,只见上面用小篆写着四个娟秀的小字:冰研心术。 老者将手一扬,便把这本书抛给了七妙,后者拱手接过,心头却是又惊又喜,一时竟是无语。 “你放心,我不会为难你,让你拜我为师的。”老者摆摆手“且我性子疏懒,今日一别,不知何日方能相见……” “啊!您是阳明山道统的宗海鸣前辈…….”周涵止忽而恍然大悟道“宗前辈的冰研心术可御天下之水,小可早有耳闻,江湖早传老前辈十几年前便已隐遁山林不问世事,不想今日却又有缘得见……” “好了好了!”那老者被周涵止唤作宗海鸣,他既不承认、也不否认,不耐烦的打断道:“俗人俗语,不要多言,老朽今日兴致已坏,咱们这便散了吧。” 言罢他摆摆手,也不待七妙等人再多挽留,身子蓦地向后一跃,似云似烟一般,飘飘荡荡之间,隐遁入身后那三千尺白练之中,众人眼瞅着老者身形渐渐不见,却听他那清越洪亮的声音依旧悠悠回荡在飞瀑流水之上: “若那通晓仙问起,只云老儿依旧打不过他,莫要过来烦我。” 周涵止闻言心嗟,想到这老前辈与仙师必有交集,只可惜师傅已然仙去,这天地间从此再难着半分痕迹。 这时“哎呦”一声,却见那愚痴迷迷糊糊的醒来,摸摸脑袋问道:“寺里的钟声敲得可真够响,今日是又有馒头吃了么?” 这边三人闻言一阵发笑,却看他早不见了方长那凶神恶煞一般的神情,又是一副愣头愣脑大和尚模样,周涵止将纸扇一张一合,心头离别愁绪都被搅散了,嘴上不由苦笑一声道:“真是个痴儿……” 只听那愚痴缓缓忆起发生过的事情,依旧糊里糊涂的问道:“咦?这四下里的敌人怎么都不见了?涵止兄,两位仙子,你们可都还好?” “敌人已退,和尚可是起了不少的功劳啊。”李渺华调笑道。 “是么?我怎么什么都不记得了?”愚痴一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的样子,突然他腹中咕噜一声响,脸上不由尴尬道:“小僧却是知道肚饿了……” 七妙这才想到,昨天遇见愚痴时,他因为替人超度,已是饿了许久,这连日的苦斗,更是水米未进,想来这愚痴和尚并非修道之人,又如何能不肚饿,眼下她微微一笑对周涵止道:“师兄,前方不远处似有一处市镇,咱们可先去那里歇息一二,也给这小和尚寻两个馒头吃吃……” 她今日里又得奇遇,收获不小,自是高兴,脸上自是多了几分喜色,当下把馒头两个字咬的很重,对李渺华狡黠的眨了眨眼睛,后者自是心领神会,当即会心一笑。 “好吧!”周涵止心道己方都消耗了不少元气,也是需要找地方休整一下,此时他想到了倒在一旁的勾陈星许东来,走过去探了探他的鼻息,不由皱眉道:“此人呼吸均匀,似是受伤不重,只是昏了过去,却不知要拿他如何是好?” 周涵止看了看七妙三人,只见遇到这种问题,那愚痴与李渺华又是扭捏起来,拿不定主意。 那边七妙头也不抬,心头只道:“杀了便是……” 然而她自知不能这么说,略作踌躇之态后,带着一脸似水柔情,语音轻吐道:“涵止师兄久历江湖,如何处置此人,还请师兄做主…...” “嗯……”周涵止沉吟半响,只觉此人带着是个累赘,是杀是放自是拿不定主意,忽然见那边许东来不知什么时候醒了过来,猛地一抬头,大叫一声道:“不能杀!” “啊?”李渺华吓了一跳,身子向后一跃,抽出原本收入鞘中宝剑,横在身前。 周涵止心头也是一惊,想到此人受自己全力一击,竟是皮糙肉厚至如此之厮,不仅体内筋脉未收多大侵害,人也醒的如此之快,想是实力出众,幸好当初趁其落单,自己全力将其击败,不然星剑几人联手之下,己方又哪有生机可循。 念道此人实力如此不凡,周涵止右手不由得握紧了天子扇几分,心中已动了杀机。 这时却又听那许东来肚子咕噜一声巨响,他哎呦一声叫唤,哀求道:“便是要杀,也先分两个馒头给我吃吃再说!” 第三十章 东来天心会一剑(下) “什么?”周涵止没料到这许东来醒来后和愚痴一样,便要馒头吃。这时又听那许东来哀求道: “几位不要丢我一人在这里,若是去前面庄子寻处吃饭,无论如何要捎上俺,许某情愿做东……” 一边说着,他一边挣扎着撑起半个身子,从腰畔取出个钱袋来捧在手里,七妙等人看过去时,只觉这钱袋虽然不大,但看上去鼓鼓囊囊,似乎也是沉甸甸的。 只见许东来把钱袋掀开一个小口,一时之间,原本并不起眼的钱袋里竟了漏出一缕耀目金光,许东来缓缓将钱袋全部打开,七妙几人心中不由一惊,只见钱袋满是一颗颗金豆子,四射金光,耀眼夺目的很。 “几位,俺是星剑勾陈星许东来,情愿在几位手里为质,献金便是诚意证明。”许东来捧起双手巨剑,单膝下跪,昂首请求道。 他这番求饶说得坦然,不带一丝谄媚阿谀,那愚痴闻言后心中不觉触动,开口道:“看这人言语,也是爽直的好汉,小僧以为,不如就这么放了他吧。” 这时许东来与愚痴两个人的肚子突然同时叫了一声,这二人相视一眼,只觉分外投缘,当下各自捂着肚子,都是咧嘴笑了。 七妙望在眼里,颇觉哭笑不得,她转而想到,既然彼方几个人惹上了天下兵盟,少不得之后还要受其追杀,把这许东来绑在身边作为人质,让对方投鼠忌器,倒也不失为一计。 却听那周涵止道:“我们一行人急着赶路,涵止有意废了阁下的武功,就此任你自生自灭,你以为如何…...” 他明着是问许东来以为如何,其实拐弯抹角的,还是在请求七妙等人同意,却听那许东来一脸惶急的摆摆手道:“不可不可,废我武功让人生不如死,还不如一刀给俺个痛快的呢……” “俺要是没了武功,这边不知何处,左右寻不到人家,饿死在半路之上,定是会化成那饿死鬼,只怕除了来纠缠兄台,也没有什么地方可去了……”他哭丧着脸,一副赖皮摸样。 “啊……我听昆仑山中师兄说过,饿死鬼都是憋着独子,怎么吃也吃不饱,涵止师兄若被饿死鬼纠缠上了,要被他啃树皮的…….”李渺华心惊说道,此时他看周涵止的眼神,分明就像是此人背后附着一个饿死鬼,蓬头垢面,肚皮神仙,正捧着他高冠下的头颅,咯咯咯,咔咔咔的啃个不停。 “哎……”周涵止见李渺华惊恐的望着自己脑袋,又怎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他不由得一脸晦气相的摆摆手道“这湛湛白日里不要危言耸听。” 他接着问七妙道:“师妹却又以为如何。” 七妙这时已经不大想杀这勾陈星许东来了,她沉思一会儿,突然伸出手掌,只见其中指之上,忽然沁出一滴水珠,七妙口中做法,水珠飘荡在半空,映着旭日一缕阳光,显得晶莹剔透。 七妙复又指尖轻触水珠,李渺华瞪大眼睛看时,只见由七妙手指尖溢出一丝绿气没入到这滴水珠之中,淡淡的绿气在水珠之中回环缭绕,似仙似淡,这时听七妙轻吐一个去字,那水珠便是飘飘荡荡的向许东来而去。 “啊!这是什么?”勾陈星眼瞅着这滴水珠裹着一丝绿气向自己飘来,他全身真气耗尽,自是无法破解,慌忙间拿手去挡时,只见那水滴竟是悠悠没过其手心,从手掌背部钻了出来。 水滴便似是无人阻拦一般,没入到那许东来心口之中。 “哎呀,我死了!”许东来惨号一声,蜷在地上痛苦的打起滚来,周涵止一时心惊,心到师妹怎的二话不说便将此人杀了? 这边李渺华也傻了,不由急道:“仙子姐姐怎么手段如此狠辣,正说话间便下次杀手?” 那许东来兀自在地上挣扎,他凄厉喊道:“哪位行行好,快刺上我一剑,免得让俺再受如此痛苦……” “你还有完没完了…...”却见七妙又好气又好笑,终于按耐不住发作说道“我只不过注入两道真气在你体内,又不是当即要你性命。” “咦?”许东来闻言身子一定,他摸摸自己心口道“好像还真是不疼……” 此时他见七妙等人都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望着自己,自觉尴尬十分,摸着头十分不好意思的说道:“想是俺刚从饿的心慌了,心慌了……” 周涵止心头一沉,哀叹一声道:“这又多了一个活宝……” 只听七妙缓缓言道:“我注入你心口的,乃是一道水寒真气裹着一丝木毒,前者无害,后者只要发作,便令人顷刻毙命,若你肯老实配合我们,乖乖跟在我们身边不去捣乱,那我便保你平安无事,如若不然,我便散去水寒真气,令木毒真气在你体内发作……” “此外你还要护持我周全,保我不死,不然我死前一样会散去这道水寒之气,这其中的利害,你当清楚?” “这样啊?”许东来摸摸脑袋,想也不想,一拍大腿道“就这么说定了,只要有许某一口饭吃,定然饿不着仙子……” “啊?”李渺华见他说得不伦不类,颠三倒四,句句离不开吃,不由扑哧一笑。 愚痴和尚听着,倒更是饿得慌了,也难为他身高体壮,约有一天水米未尽,怎能不饿。 却听那周涵止悄悄传音给七妙道:“木毒所言,师妹对这厮说得可都是真的?” “却是两道真气不假,毒性狠辣、顷刻毙命云云,却都是小妹诓骗他的。”七妙淡淡的看了一眼周涵止,传音回到。 周涵止点点头,对许东来说道:“我们几人本为路过此地,不意牵扯到兵盟与魔教之间的争斗之中,若能化敌为友,却也是我等所愿,如此徐兄弟便跟着我们一道离开吧。” 他说到离开的时候,用手轻轻在许东来肩膀一拍,一道黄庭真气循着手掌潜进许东来体内,蛰伏了下来。 “好!”却听那许东来爽快的应道,他接着复问周涵止道“说了这么多,咱们是不是该去吃饭了?” 第三十一章 尘寰喧嚣难勾陈(上) 神州壮丽,黄河之水激越奔流,一往无前。河水浩荡,垂崖落壁,击水三千里,宛若白练腾空,倒悬在九天之上。 据这飞瀑流水不远处,是那一丛丛的山林,又在那林木纵深处,行走着两个背着背篓,赶山的猎人。 这些人与其说是猎人,入山一次,碰上时,倒也兼打些野兔,只是打猎并非主业,这二人入得山来,主要为寻得一物。 说来此地应为陕西关内道,属三秦古地,此地风貌甚佳不说,犹以靠近京畿而变得颇为抢手,这二个入山的猎人所辖的,便是关内吴起县,这里的县官老爷盖莫不知是捐了多少万两银子才得了此官,一上任来,恨不能挖地三尺,补上钱囊亏空。 卖/官鬻爵,国颓之始,概因为这官吏心思,都在如何捞钱以弥补前日里买/官的空虚,又要处心积虑盘算着,怎么巧立名目,挣出来后日里再登高途的“盘缠”,故而又哪有心思去经营官府衙门,呵护百姓生计。 至此世道,清正人士埋没不闻,蝇营狗苟的小人登堂入室,贫家子不堪官府搜刮,十室九空,这才有柳宗元一句:“苛政猛于虎也。” 如今这两个个猎人,正也是家中再无余钱去应付那官府里三日一小捐,五日一大捐的各项苛杂税费,冒险入山。 此山虽然没有毒蛇让他们去捕,但却有一物,官府里也是收来抵税的,此物正是可供入药的蜈蚣。 说道蜈蚣,此物盘节多爪,面目素不喜人,它善于在那阴湿处走窜,性颇有毒,苗疆里更是将其与蛇、蝎、蜘蛛、蟾蜍并称为五毒,并贯之以首位。 然而就是这么一个多足可怖的毒虫,却有着许多说不完的好处,医者皆言其性辛、温,入药一般多治风搐之症。 因而便与那《捕蛇者说》中的农户一样,许多交不上租税的贫民铤而走险,跑到这深山之中捉此爬虫,贩来卖了,抵足官府的税捐。 不过要捉这蜈蚣也不是那么容易,此虫体态不大,十分狡猾,虽多足却行走如飞,一旦遇那人畜天敌,便是嗖的一声钻到深山石缝里去,颇不易捉,而且这蜈蚣虽不若毒蛇之烈,但性子凶猛,遇到逼命时刻,少不得扑在人身上狂咬一口。 若被小一些的蜈蚣咬了,却也还算罢了,大不了疼个一两天,肿上个大包,做事情却是无碍,若是贪图那活的年份久、体长个大的蜈蚣能卖个好价钱,去招惹了躲在山径幽深处,那了不得的东西,中了它的毒,轻者也要在床上躺个十天半月,重者更是登时气滞,口吐白沫,诊治不好便会当即毙命。 付出回报不成正比,所获往往不敌所费,渐渐的,贫人们的心思也就漫了,入山者也就少了起来。 这边这俩猎户,王宝与张甲两人都是二十来岁,二人已经结伴入山有年许了,对于那捕虫之道也是颇有研究,眼下二人窜入那山林尽头,来到一株参天古树之旁。 这是一棵有一二百年树龄的古柏,枝叶便如冠盖,参天蔽日,人道是老树春深更著,除了枝干密布苍生之外,这树上叶子茂密浓郁,一倾如盖。 王宝与张甲寅时刚过便从家里出来,摸黑赶路,行前二人只吃了一顿早饭,现在爬了许久的山路,早就饿了。 两人沿途虽然用弹弓打下一只野兔,却没有烧火烤着来吃,赶到这棵古柏旁的时候,只见王宝与张甲相互对视一眼,面上皆带喜色,二人齐心想着:“就是这里了……” 只见二人拿出短柄锄镢头,在古柏下找到一处入手松软处,便是合力刨起土来 约莫不到半个时辰,二人奋力之下,直刨出了三四尺深的土来,其下露出古柏多少年经营,无数根茎,那大的足有小臂粗细,上有触须,盘根错节,而二者挥下锄头之时少不得铲根断茎,只见那古柏树叶沙沙做摆,似有灵性,似在哀鸣。 王宝一抹额上沁汗,对那张甲道:“这下面的土已经潮潮软软,我看差不多了,把兔子拿出来吧!” 张甲看了看眼下三四尺长,一尺来宽的深坑,摸了摸坑中湿土,点头答道:“好!” 只见张甲从背篓里掏出先前打死的灰毛野兔,用锄头一把捣碎了野兔脑袋,登时迸出不少鲜血,张甲倒握着兔身,将鲜血洒满深坑左右四周,便一把将兔尸丢在那深坑之中。 二人即便收拾工具,躲在不远处一颗树后。 这二人心思细密,竟不忘各自罩上一层黑色薄纱,掩盖人迹。 于是张宝与王甲镇定心思,静静躲在树后,约莫过了不到半盏茶时分,只见从那林木尽头传来一阵窸窸窣窣之声。 不多时一阵风沙翕动,却见密密麻麻、数百只脚在那地上爬着,却不正是二三十只黑红黄皆有的一群蜈蚣,只见他们游走如风,奔着那深坑便来。 王甲躲在黑纱中,尽力屏住了呼吸,只见这一只只蜈蚣弯弯曲曲着身子爬了过来,它们个个都是仰着既圆又红的脑袋,挺着一对前脚颚爪,头上触须摇摆,口中翕动不止。 这一群蜈蚣中,有那不足一两寸、身长略小的,却也有那将近二尺,通体尽赤,圆头古脑的大蜈蚣,只见那偌大的蜈蚣撵上身前小的,百足齐进,那对对脚爪粗而尖利,支楞着细密的尖毛,便齐齐踏在小蜈蚣身上,踏烂了小蜈蚣的整个身子。 也有那性子猛烈一点的,身子尽是澄通的黄色,几近透明,唯有圆首赤红如血,舞着硕大的颚牙,直接推着小蜈蚣前进,甚至不耐一点的,颚牙前捣,刺破那小蜈蚣的脑袋,令其瞬间呜呼哀哉。 旁的蜈蚣待其走过,便迅速爬过去,口器齐动,争抢着吸取那小蜈蚣血肉,待将其蚕食干净,继而复又向前行去。 如此这般,短短一段路程,这群蜈蚣边爬边相互争食彼此,待到深坑之时,原本二三十只的蜈蚣群里只剩下五六条一二尺长的大蜈蚣了。 第三十二章 尘寰喧嚣难勾陈(中) 张宝与王甲二人皆是汗湿重衫,然而两人大气也不敢喘上一声,生怕一时不慎,不经意出声惊扰了蜈蚣进食,令前功尽弃,此时张宝心头喜道:“有这五六只大蜈蚣拿去卖钱,不禁此季的税钱不愁,兴许还能有些余钱给俺娘治病。” 王甲心中大约也做此想,他心心念念的,便是卖得钱后换一些酒肉,带去张宝家好吃好喝一顿,剩下的交上那人头税后,都尽数与张宝母亲治病好了,想来他是父母双亡,自由孤身一人,多托赖张宝家中照顾,这才得活至今,心中感恩之余,不免想着如何报答。 这时又过了半响,二人估摸这五六只蜈蚣吸食那野兔血肉,吃应该吃的满满当当了,他二人当下屏住呼吸,半蹲着身子,轻轻蹑足向那深坑碎步而去。 快到深坑之时,王甲缓缓从背篓里掏出一个网兜,猛的套在了深坑之上,那几只蜈蚣吸食正酣,一遇动静,猝不及防,深坑已被网兜罩上了。 几只蜈蚣受此一激,纷纷扭曲着身子,循着那深坑四壁爬了上来,这边一一钻入那网兜之中,这网兜网眼细密,大约又有四五尺长,其后连着一个深一两尺的瓮罐,几只蜈蚣仓促爬了一阵,便个个钻入瓮中。 张宝待最后一只蜈蚣也进入瓮中,便拿出一块粗布,一把蒙住瓮口,二人小心把翁口扎好,站起身子,长出一口气来。 像那寻常村民捕捉蜈蚣,每每都只会道那山林溪涧边上,翻开带着潮气的石头,探探底下有没有此等毒虫,如此无异于/大/海捞针,就算能捕到的,也不过寻常小蜈蚣而已,费时费力,得不偿失。 像这二人算计一番,精心布局,才有所获,虽捕猎经商谋划政治各个不同,但其中心思,概有所通之处。 眼下这两人既所获颇丰,张宝不由眉开眼笑道:“这次起早贪黑也算值了,有这几只大蜈蚣,道邻县济善堂去定能卖到三五两银子,除却交税,也够你我两家两三月吃用了,这些日子也便不用再入山了。” 王甲笑着抹了把汗,正要道一声好,忽然一大滴黏黏稠稠的液体滴在他肩上,只把其半个肩膀打湿了,并一时腥臭莫名,王甲一呆,更是笑道:“只闻桃树有树胶,却不知柏树也有这个玩意儿。” 他笑着朝那张宝望去,却惊见后者瞠目结舌,眼神瞪得偌大,神情之中尽现恐怖,正愣愣的盯着他的头上。 “啊……啊……啊……啊…….”许是吓得过于惊骇了,张宝竟连话都说不清楚,唯有哆哆嗦嗦扬起一手,指着王甲头上。 “我头上有什么了?”王甲喃喃自语,回首望去,却也猛地吃了一惊。 只见在他头上,正有约莫丈长的一只大蛇盘在古柏枝头,探出小半个身子,圆瞪着一对儿黑眼珠,吐着鲜红的信子,正打量着他。 “啊!”王甲一声惊叫,竟是跌在地上,只见那大蛇黑底黄斑,身子竟有将近一尺粗细,他额上密布裂纹,一张嘴深深裂开至脑后,显得既诡异,又狰狞可怖。 这两人这才晓得,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大蛇也被那血腥味所吸引,不知从什么时候埋伏在此地,等的就是他二人接近。 只见那大蛇哗的一声张开倾盆大口,露出血红色的槽牙,身子猛地向前一探,裹着一道阴风,瞬间便扑了下来。 “啊!”王甲只道此际自己必死无疑,怎料,忽然天外又现惊变,只见一物疾若闪电,嗖的一声,从倾盖如冠的柏树顶部射了过来,扑的一声,正是没入蛇首头顶正中,又顺着蛇头下颚疾射了出来。 这一道疾射,夹着无上的劲力,其上更蕴含着一丝真气,只见那大蛇身子一软,又是扑通一声栽下树来,跌在地上,激的落叶乱窜,烟尘漫天。 “哎呀,这好不容易攒下来的几分力气就这么用掉了,肚子不觉更饿喽。”这时许东来正坐在九尺双手大剑之上,两只脚悬在空中随意晃荡着,正是御空而飞。 其上一并站着的还有七妙与李渺华,那愚痴和尚正死死钳住了周涵止的肩膀,他脸色苍白,口中不断念着阿弥陀佛。 原来这几人要赶去前面那小县城休息,许东来嫌几人御剑麻烦,自告奋勇献上九尺大剑一枚,整整齐齐的托着几人御空赶路,沿路几人正好看到这大蛇埋伏伤人,许东来便将大剑堪堪停在半空,发力相助。 “许东来,你用何物去打的那蛇?”七妙不禁问道。 “正是先前给你们看过的金豆子,莫要心疼哈,此物我这里还有满满一口袋呢。”许东来嘻嘻一笑道。 “你要杀那大蛇,只需击下一道真气便可,为何要用此物?”七妙斥而责备道。 “我看着俩小民辛苦,送其一枚金豆罢了,怎么,看你是个白衣清丽的美女,怎的如此小气?”许东来嘟哝道,带上一脸不满。 那边李渺华和愚痴也是不禁奇怪,愚痴更是连害怕都忘了,鼓起勇气维护许东来道:“许施主仗义诸人,施金也是善举,张仙子何故如此恼怒啊?” “唉……”七妙摇摇头道“只怕你此举只是害了他们。” “怎么会是害了他们?”许东来一脸糊涂相,不由气道“我虽是你们手中人质,却也受不得你如此侮辱,若有什么不满,只管直接来罢了,休要拐弯抹角找那诸多借口。” “你莫要动气,再看着便是了。”七妙也不解释,冷冷对他道,众人皆不知所以,唯有周涵止心领神会,问七妙道:“师妹,要不要下去……” “来不及了……”七妙摇摇头道。 余下几人只当他二人在打什么哑谜,俯身下望,却是一惊。 原来那王甲与张宝早就发现一击打死那大蛇的,正是一蚕豆大小的金粒,二人心喜之余,一起向那金粒扑去。 “哎?这时我先发现的。”张宝道 “胡说,这明明是天上的神仙为了救我扔下来的,合该归我。”王甲道。 第三十三章 尘寰喧嚣难勾陈(下) 只见王甲率先捞起那蚕豆大小的金粒,一把将其攥的死死的,他一脸怒气冲冲,一副寸步不让的样子。 “好了好了,今日你我如此辛苦,走运捞到这许多收获,就都平分便是了,那金子一分为二,也足够咱俩过上几年好日子了。”张宝见他气势汹汹,一副全神戒备的摸样,他眼珠咕噜一转,竟是口气一缓,低声说道。 “平分么……”王甲心下迟疑道,显得有点心不甘情不愿。 “咦?那蛇头上面不是还有一粒金豆子么?”张故作惊讶之色道。 “什么?”王甲赶忙一回头,却见蛇首中间上赫然一个大洞,又哪有什么金光灿灿的金粒呢。 说时迟,那时快,这张宝一把扑了过去,扭着王甲半边身子,伸手便去夺他怀中金粒。 “你敢骗我!”王甲怒道。 “叫你不肯平分!”张宝也喊上了。 二人你争我夺,不由争执扭打起来,只见他们踢翻了先前装蜈蚣的瓮罐,几只蜈蚣慌忙着逃窜出来,隐没进密林深处。 “我叫你跟我抢!”张宝一把拾起地上的锄头,狠狠击在王甲头上。 “哎呦!”王甲松开了手,倒在地上。 “叫你跟我抢!跟我抢!”张宝还不放松,发了狠劲,一锄头又接着一锄头,一下又一下的敲在王甲脑袋上,终于令他一动不动了。 “怎么会这样!”许东来大惊失色“要是不够分的,我再扔三四粒给他俩便是了,何至于此?” 见王甲与张宝自相残杀,李渺华与那愚痴也是一脸错愕。 “你给了他们一个金粒,便是十个八个,都是超过他们寻常所得的东西,人至极而贪,眼前的钱越多,便越想全部拥有,这才害了他们。”七妙冷冷道,声音回响在半空,涤荡在众人心头。 她不禁想到,昔日逍遥祖师便是说过:“与民财不若于民才,授之于鱼不如授之于渔,须知不患寡而患不均,民与氓之间,不过一个亡字,与民争利者,民亡,予民利却又不加节制者,民亡……” 这悠悠众生却无论如何逃不过一个亡字,岂不悲哀。 “我要下去杀了他……”许东来攥紧了拳头,颈上青筋直暴,显是心头震怒之极。 “你杀他又有何用?”七妙叹气道“须知此事大半因你而起,即便将其杀了,也是于事无补,我们还是走吧……” “这……”许东来只觉一阵气闷,神色沮丧,他紧紧闭目半响,这才低声轻语诉说道“我小时候身子便比与我一般大的小儿长得高出许多,又十分的能吃,一顿饭吃得竟比爹娘两人加起来还要多,我家贫,又因我一两顿便吃尽家里十天八天的粮食,全家只好日日夜夜饿着,到了后来,爹娘实在没法,便想着送我入宫做个小太监,兴许能吃顿饱饭。” 他若有深意的望了一眼愚痴,后者也是于心戚戚,他幼时与这许东来情况大抵相同,也是身高体壮,比之同龄小儿超出不少,又十分的能吃,父母也是无奈,只不过他们没有送他净身入宫,而是寻到九鹿山觉仁禅师,请他相助,这才有了他愚痴今日的造化。 一样的情况,不同的境遇,命运弄人,如何说的清楚? “那一日内侍省过来选妃之余,也要招些太监进宫侍奉皇帝,俺爹用二钱猪肉唤来那村中的那管事的师傅,哄着我说‘这一刀下去,痛虽痛了,但却不怕吃不饱饭了……’”许东来想是忆起小时候饿着肚子等人净身的样子,脸上满是凄然神色。 那一日,他一边肚饿难忍,一边惶恐害怕,那净身师傅尺寸大小的弯刀一直悬在眼前,寒光明灭,竟是他一生的梦魇。 “就在要动手的时候,碰到了正行走过来的盟主,他觉得我乃是一副修道的根骨,便给了我爹娘一些钱财,将我带走,从此养在了身边……”许东来深吸一口气道“便是因为发生过的这些事,见到这些苦人,贫人,竟忍不住出手相帮,却想不到,唉……” 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一时随性而为,竟连累了一条人命,他不是妄杀之人,又如何能不难过,众人闻言,心头也是情绪莫名,七妙不由忆起自己身世,她自幼从不知父母为何人,修道十余年,便开始了躲在黑暗中杀人的日子,又岂能说是圆满。 周涵止等人也是被其触动,各怀心思,这天下芸芸众生,其实人人都有故事,各自娓娓道来,又如何能不动人,可惜这世上从没有感同身受四个字,那些痛不管露多少给别人看,痛彻骨髓的感觉,却依旧是自己的, 许东来倾诉了心事之后,神情复杂,脸上有恨有怨,他埋首又想了一会儿,终是长叹一声,这便御者九尺长剑,载着众人,悠悠远去。 这一时刻,天地之间清风回荡,林中树叶簌簌作响,似是在回应那张宝一脸张狂的放声大笑,斜阳高照,穿的透着幽静深林,却照不进人心。那愚痴和尚长叹一声,他神情悲戚。这一声似在叹世人痴迷不悟,似在哀其愚,似在恨其私,又似在怜其苦。 几人心事重重,御空缓缓而行,又过了一盏茶十分,九尺大剑冲破那浩渺的云烟,众人眼下便是一座热闹喧嚣的小县城。 只见此城坐落着数百户人家,围着一条人来人往的街市,街面上铺着黄土地,贩枣的,买牛羊的,行着各色人等,街面两排又有几幢低矮的木棚子,各自插着酒旗,便是几个寻常的酒馆。 七妙悠悠一声道:“想来大家也都累了,这便下去休息一二好了,顺便也帮愚痴与东来寻些吃得。”她不经意间,已经改口称呼许东来为东来,虽是仍为将其视为自己一行人的同伴,但内里之中,却不知不觉的同情上了此人几分。 “这天下间的大人物弹指一挥间,无数人便要为他们的争权夺利去似杀争斗,以命相搏,又如何不是苦人”七妙在心中默默想着,不由为之一叹。 第三十四章 着眼便是前行路(上) 众人悄悄落在那吴起县城之中,寻了一处看上去还算干净的小酒馆,许东来心头烦闷,便扬言要将此处包了,让老板赶走那些寻常人等,闭门谢客。 那酒馆掌柜闻言吹胡子瞪眼一番,本不是不干,不料那许东来二话不说,随手两粒金豆子抛在桌子上,那掌柜神情一愣,只觉眼前一亮,两粒金光灿灿的金豆子正映着他的眼。 这掌柜不愧是在生意场上摸爬滚打许多年的老手儿,翻脸竟比翻书还快,李渺华只觉此人瞬间便由一脸阴霾转至眉开眼笑,他忙不迭的绕出帐台,躬下身子,一脸谄媚的迎着几人说道:“不知几位贵客到来,小店招待不周,招待不周,几位里边请,里边请。” 他使了个颜色给那跑堂小二,后者也是心思伶俐之主,二话不说,小跑着就寻到僻静处的一处桌椅,将其抹拭干净。 掌柜招待七妙等人坐下后,赶忙对那堂内众宾客说:“今日小店有贵客临门,还请各位行个方便,大伙还要吃饭的,请去对面得月楼,这儿的酒水只当我请了!” 这店子里还有那七八桌茶客,闻言心中不快,但碍于贪了掌柜的便宜,又摄于七妙几人气魄,不愿惹那不清不楚的麻烦,故而一个个嘟囔着嘴,鱼贯而出。 开口不打笑脸人,那掌柜前后赔笑,送走最后一名客人后,招呼小二关上店门,临街对面一家那家得月酒楼的老板不禁奇怪,心道今日刮了那阵风,这铁公鸡竟不做生意,还把客人都轰到我这里了。 这时只听许东来大声唤道:“拿两坛你们这儿最好的酒来,再蒸上几笼包子,快点伺候着。” “要素馅的……”愚痴嘟哝一句,也不知是嘴里的,还是肚里馋虫发出的声音。 “师妹,我们啜几杯清茶便是了……”周涵止相询道。 “哎?”李渺华嗔怪道“周兄又是这么一副不够爽快的样子,大丈夫快意恩仇,大碗喝酒才是痛快。” 她鼓着小脸,唤那跑堂道:“小二,给我们用大碗,不要寻常那小酒盅。” “好嘞!”小二长声应道,捧来一二三四个大海碗摞在几人桌上,又先后抱来两大坛酒,夸耀道“好叫客人知道,这这是俺们镇店之宝,二十年的女儿红……” “好了好了,你下去吧!”许东来一摆手,又是甩出一枚金豆给他,那小二欣喜若狂,捧在手里接了,要往厨房走时,冷不丁那掌柜一把夺过金豆子,怒骂道“你这好大的胆子,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嘴脸,像不像那飞黄富贵的模样。” 小二一脸委屈,还待争辩,那掌柜一甩袖子,举手欲打,怒道:“还要罗嗦什么,赶紧给我上后面干活去!” 许是掌柜积威日久,那小二无奈,只好小跑着奔厨房去了,只是等到了隐蔽处,他少不得问候上这掌柜祖宗十八代几句。 这时掌柜端上一壶清茶,周涵止举杯浅浅啜了一口,却见那李渺华倒上两大海碗酒来,推过去一碗给那许东来,一本正经的说道: “东来兄,虽然你我本是不死不休的敌手,但观你言行,实在是个好人,今天蒙你做东请我们吃喝一番,这一碗,我敬你。”她话音甫落,一抬手,一扬脖子,捧着这一大碗酒便是一仰而尽。 她一抹嫣红小嘴,叫一声痛苦,一副酒入豪肠,意气风发的模样,许东来见了,也不由为之心折,应道一声好,也是仰着脖子,一把将整碗酒喝了个干干净净。 他本是心头郁闷,这一碗喝下去,唤一声好酒,倒被这酒水将胸腹中积郁之气冲淡了几分。 这时李渺华给许东来与自己碗中酒满上,又倒出一碗酒来推给七妙,对她称谢道:“我在昆仑山时,也听过些许关于你我两派之间的宿怨争执,却不想这一次我偷着出来,仙子早知我是西昆仑之人,却仍对我呵护有加,如此心胸,渺华我十分钦佩,这一碗便由我敬你。” “东来兄,你可以陪着……”她笑着对许东来说,后者自是无不可,应一声好。 那边周涵止闻言便要阻止,却听七妙笑着应承下来,捧起这碗酒,应道:“你我一见如故,便与妹妹干上这一碗。” 原来这七妙虽非嗜酒如命之人,此刻受这李渺华感染,自是生了几分豪气,只见她一语言罢,不待周涵止再多说,也是一饮而进。 那边许东来与李渺华各叫一声好,欣然陪着干了,李渺华复又给几人倒上酒,白了一眼周涵止道:“周兄,你只用这小杯子喝水,我就不敬你啦!” 她紧接着用胳膊拱了拱愚痴和尚,笑道:“小和尚,我知道你只是茹素,也不劝你喝酒了,你便留着肚子,一会儿吃包子吧。” “好,好。”愚痴吞了下口水,念了声阿弥陀佛。 于是几人又是一阵推杯换盏,忘情喝了几大碗酒,那周涵止在一旁摇摇头,无奈苦笑,只当他们是小儿游戏而已。 不多时小二阴沉着脸,捧着几大笼包子端上来,愚痴与许东来二话不说,如那饿鬼投胎一样,左右手各抓一个包子,三口两口下肚,犹自不满。 余下三人潜心修道,得辟五谷,倒不似他俩,却是不吃的,几人吃吃喝喝,眼瞅着,那一坛酒已被喝了个一干二净。 那明月心李渺华两颊不知何时抹上了两片桃花,她微睁着略略发红的双眼,忽然问道:“东来兄,你说前几日见过那魔教信任教主?” 原来她忽然忆起那那日在法楞寺,兵盟几人围住了魔教一众与他们四人,言谈之中,竟似是几天前恶斗过一场,捎带脚的带过一句魔教新任教主如何如何,这话本是说过就忘,却被明月心记在心上。 闻得李渺华出言相询,七妙与周涵止不由心中一惊,两人虽目的不同,但也都关心魔教动态,加之那愚痴心头好奇魔教之主好大名头,三人便也都是一副探寻的眼神望过许东来这边。 第三十五章 着眼便是前行路(中) 这明月心李渺华本是自在昆仑山上修行,听得师兄弟们谈及江湖中事,只道是那一个个英雄人物风姿华彩耀目动人,她听的心驰神往,只道是这修炼枯燥烦闷,远没大千世界来的多姿多彩,兼之那无数个豪气干云,快意情仇的英雄人物更是想去见一见,便独自一人,偷偷跑下山来。 “你说那千仞小儿啊?近期我们却是打过交道,李仙子若想知道,我便细细说来。”许东来睁着微醺的眼,便是将前事娓娓道来。 原来那一日长江边上,厉千仞循着七妙的计策,带霹雳手陈开,与乾坤手秦逸避开占据,三人乘一叶轻舟,沿江而下。 船家于船尾摇橹,厉千仞立在船头,只见群山险峻,江水湍急,目之所及,便是气势雄浑,倚天而立的徐州府,要知道徐州自古便是兵家必争之地,端的是雄关漫道,然而天清云淡,江水悠悠暮色迟,不见天边垒鼓声,那份从容悠闲的景色却又不以兵家为意。 待那徐州府渐行渐近之际,突然从地平线的尽头驶过几艘大船,为首的那艘船上,竟也有一个精悍打扮,束着头发的汉子抱着手,摇摇立在船头。 这件这些船上,都挂着一面黑底白字的大旗,这几面旗无不御风高高飘着,其上各自束着一个大字:厉 厉千仞见此,不由抚掌长笑道:“穆旦,你终于来了。” 对面那个立在船首的精悍汉子见到厉千仞几人,高叫一声道:“魔教徒众,在此拜见千仞少主!” “拜见千仞少主!”只见这几艘船上,概莫有四五百人,齐声高喊,声势震天。 “这些人便是我在兵盟时期,扶植成长的一只人马……”厉千仞回首对陈开秦逸介绍道“那为首之人名叫穆旦,为人精明,一直做我的副手。” 原来这厉千仞当初带着手下诸人来此接应厉修鬼种等人,在闻听他们受正道中人截杀后,便让穆旦领着他们暂时蛰伏与此徐州府中,而自己单枪匹马前去援救厉修鬼种等人。 秦逸闻听厉千仞述说之后,不由问道:“少主,眼下我们已于穆旦兄弟会和,却不知下一步又要怎么办?” 这时大船破水而近,那穆旦一个鹞子翻身,落在厉千仞三人所乘一叶轻舟之上,他单膝跪倒,也是拱手低声道:“穆旦与众兄弟们在此,但听从千人少主吩咐!” 厉千仞沉思片刻,沉声说道:“吾兄厉修鬼种战没,留在邙山的命灯定是熄灭了,此事不久便会传遍江湖,我必须抓紧时间赶回去,稳住魔教内部。” 他对穆旦说吩咐道:“便令众兄弟们依旧从水路转陆路去邙山回合,你便与我们三人一起御剑飞过去。” 他心道带着一众人马前去,一来人多招摇,而来耽搁时辰,不如几人先御空而去,此行回到邙山,定会为那强夺魔主位子大打出手,叫上穆旦一同陪着,便是多一个帮手,多一份力量。 那边穆旦闻言欣然应诺,厉千仞便不再耽搁,与留下来的众兄弟简单说了几句话后,便与陈开秦逸等三人一起破空离去。 几人急急向西而行,咫尺之间已行天涯之远,想那邙山靠近西域边陲,处在凉州界内,为一种山脉纵横之主峰,约莫有百丈之高,遥遥对着西南面终年积雪的祁连山,观其气势,犹为雄伟磅礴。 此处重峦叠嶂,高山壮阔明丽之外,更有涓涓清流流淌在山上,此刻厉千仞等四人御剑行走在云霄之上,遥遥看着那邙山之巅,隐隐露出一个尖角,其上云烟浩渺,垂阳落日映照之下,竟现出五彩斑斓的颜色。 厉千仞见那邙山就在眼前,一路还算顺利,正要松一口气之时,突然心头一紧,只感到一股凛然杀气袭身,他高叫一声不好,身子向下一蹲,猛地向地面俯冲而去。 这时只见一道光霞异彩闪耀,忽的一声从那天边卷了过来,这里陈开猝不及防,哎呦一声,正被这道光卷了个正着。 他只觉自己四体百骸一阵发紧,身子竟是无法动弹了,自己不由得高叫一声,便是跌下尘寰,如那飞滚而下的山石一般,转着身子向那地面撞去。 厉千仞眼瞅着陈开受制,一手化剑,挥手送去一道剑气,正是托着陈开缓缓落到了地上。 这陈开托赖厉千仞所救,虽没有摔成肉饼,但落地姿势颇为不雅,竟是斜着身子栽在地上,他身子仍旧如那僵直的石头一般动弹不得,半边脸紧贴着地面,剩下的半边脸斜对着远方。 陈开喊一声糟糕,唯有尽力把露出来的那只眼斜挑着向上瞅,眼见着天上送出一道又一道霞光,正尾追堵截彼方剩下的三人。 他那余下的一只眼斜瞪的流泪,却不敢放松,只见那秦逸与穆旦忽而飘过它眼前,堪堪避过摄人的霞光,忽而飞离他的视线看不清楚,他心头焦急十分,嘴里大声骂道: “这是哪个缺了大德的玩意,用此妖法困住了你爷爷我陈开,等我一会儿能动了,定要把你的皮,抽你的筋,拧下你的脑袋当球踢。” “呵呵,这厮如此不济,倒还算嘴硬。”忽然有人噌的一下把陈开的脑袋踩到了脚下,嘴里兀自冷笑道。 这来的是个女子,却正是那之后与七妙等人争斗的段三娘,她此时穿一身枚红色襦裙,头上插一根银簪,映着斜阳金波,倒是分外明艳。 她这时一脚狠狠踏上了陈开脑袋,不经意间尽露了裙底风光,那陈开惊的一时懵了,倒忘了先前愤怒,与此时脑袋吃痛,整个人蓦地晕忽忽的,心底里不由得胡思乱想道:“人倒是富贵险中求,却不知这无限风光,也当向险中寻啊……” 他心思颠倒,倒是不表,只见那段三娘拖着法宝霞灯照壁,神情之间,带着几分不屑颜色,忽然对身旁寂静处说道:“你说这厉千仞有多么多么厉害,老娘今天所见,也便不过如此罢了,说不得,又是个欺世盗名的酒囊饭袋。” 话音未落,忽在顷刻之间,只见段三娘喉头一甜,登时喷出一口精血来。 第三十六章 着眼便是前行路(下) “三娘!”只见从段三娘身后树林深处顿时奔过来两个身影,一个穿着灰色衣衫,带着斗笠,背后插着双戟。 一个身子高大,蓬着头发,蓄满胡须,穿一身白色短褂,这人却正是日后死于莫丞只手的胡龙。 只见那段三娘喷出一口鲜血之后,身子摇摇欲坠,那背双戟之人一把扑过来搂着了他,这人不经意间,却也踏在了陈开肩头。 “哎呦!”陈开正待发作,却听啪的一声,那胡龙又是一脚踩住了他的屁股,急切的问道:“燕虎,三娘这是怎么了?” 那燕虎一把捏住段三娘手上经脉,侧着头深思片刻,只见他眼中精芒蓦地一线,叫声不好道:“你本命法宝不知何故经受了外力侵蚀,这才连累你经脉受损……” 他望了一眼半空之中,却见厉千仞三人犹自躲避霞光,并没有出手阻挡或抵御,此刻望去那段三娘手中霞灯照壁,竟觉此宝之上颜色黯淡了几分,燕虎不由心头奇怪,然而他迅速定了定心思,吩咐那段三娘道:“三娘,快快收回此宝,不然若是你本命法宝被毁,还会连累你元功大损……” 段三娘低声叫一声好,伸手一招,将那霞灯照壁收回袖口之中。 “我们上去吧。”燕虎将手一招,竟是搂着段三娘,与那胡龙一同御空而起,迎着了厉千仞冲去。 此际地面之上,之余被深深踩入泥土之中的陈开一个孤零零的身影。 “厉少主!”燕虎拱手向厉千仞行礼,他定睛打量眼前人,只觉此人一身天青色衣衫,敞着口穿着,齐肩黑发随意披散,那面庞说不上英俊,到带着七分从容、三分凌厉,此际厉千仞也是拱手回礼,举手投足间,更现恢弘王者气度,只听他全然不提己方受人偷袭一事,而是微笑着问道: “敢问兄台何许人也,如何认得厉某?” “哼!你这外来的和尚,连我龙虎山英雄都不识得,也想做魔教之主?”那边胡龙冷喝一声道。 “哦?原来是龙虎山的几位英雄?”厉千仞却是不以胡龙斥责为意,依旧微微笑道“观阁下神色,应该便是胡龙了吧?” 他望了一眼燕虎,继而问道:“阁下却是龙虎山之主燕虎?” “难道竟见过我二人?”燕虎奇道。 “千仞一别邙山,也有近二十年了,却是从未见过两位英雄。”厉千仞垂手摆一摆袖子,燕虎只觉得其说话不卑不亢,却自有一股风度,看着其对己方几人微笑,又忽觉如沐春风,不由为之心折。 但他面上却不动声色,依旧一问到底道:“那敢问厉少主是如何分辨出你我二人的?” “呵呵,这个容易。”厉千仞笑着解释道“先前你二人破空而来,我看阁下头上云气程清白色,其状如斗,料来你定时那统御众多兄弟的一方之主。” 原来风水说中,青白色的云气象征王者高洁的气韵,形状若斗则象征着为霸王斗志。 他复又看了一眼胡龙,缓缓说道:“胡兄弟头上云气正是如赤红色,此喻为为将者之烈火雄心。” “燕虎,不要听他胡说,他定是知道你背着双戟,我惯用空手,这才辨识咱们。”胡龙不忿叫道“动手吧,这人若要做那魔教之主,还须先过你我兄弟二人这一关!” “哈,我可没说过此次回来邙山,是要抢魔主的位子……”厉千仞长笑一声道。 “少主!”秦逸连忙在旁出声提醒道。 “哎……”厉千仞摆摆手“魔教之主,当有能者居之,燕虎兄弟若是自认为能一改魔教四分五裂的局面,带领众兄弟对抗那正道中人的层层剿杀,这位子你做却也可以。” “厉千仞,你这是以退为进之计!”燕虎眼眸一转“我且问你,你说的这些,自己又能做到么?” “能!”厉千仞只说了一个字,却是掷地有声,力重千钧。 “如何做到?”燕虎质问道。 “知言不如知行,但执一念,前行即是!”厉千仞沉声道,这一瞬间,周围几人竟是惊觉他气度如此恢弘,宛若乘龙而御天,短短一句话中,却满是一往无前的气魄。 燕虎一时为之气滞,胡龙在那边却是叫道:“燕虎,莫要废话,先打过了再说!” “好!”燕虎一把卸下背后双戟,冷喝一声道“厉少主,且让我看看你有没有统御魔教的本事,我兄弟二人向你讨教!” “那便请多多指教了!”厉千仞也是痛快人,当下并不多言,一摆手,叫那秦逸与穆旦让开,他特别多看了一眼穆旦,对他吩咐道:“穆郎,此役是我一人的战斗,你休要出手相助。” “是!”穆旦闻言,顿时气息收敛,远远退在一旁。 这时那燕虎忽然欺近身来,将左手中短戟向前一递,叫一声道:“厉少主,小心了!” 燕虎身形迅捷,那厉千仞不及抵挡,身子便是向后飘去,与其拉开距离。 却见燕虎口中喝一声:“敕!”,那短戟枪头突然窜了出来,其后带着一条银鞭,燕虎挥着左手短戟,射出的银鞭若那游龙狂走一般袭向厉千仞。 值此一瞬,那厉千仞只觉猝不及防,竟是不及唤出神烈宝剑,他身子向后一偏,却见这银鞭宛若长了眼睛,也跟着一个转弯,袭上身来。 那边燕虎又是一声喝叫,右手短戟也是如法炮制,便如那银龙出水一般射出一道光华,戟头银鞭甩向厉千仞。 这两条银鞭牢牢围住了厉千仞,蜿蜒扭动,将其困在中心,后者奋力腾挪,却因不若这两条银鞭灵活,终是受制于彼,便在此时,那胡龙高叫一声,只见一只手臂忽的笼上一层蒙蒙雾气。 这胡龙口中喃喃做法,脸上不由涔出豆大汗珠,一副表情扭曲的不成人形,想是经历着巨大的痛苦,与此同时,那黑雾中的手臂上竟有那嗤嗤的噬骨嚼肉之声不绝于耳,不多时,这一只手臂竟仅剩下了森森白骨。 他身子高纵,凝手成爪,狞笑一声,挟着一股劲风,正是冲着厉千仞面门而去。 第三十七章 一剑可谓万人敌(上) 这时厉千仞被那两条银鞭困住正中,当空又有胡龙袭来,正是危急毙命的十分,然而却见他脸上却不见半分紧张,反而满是轻松神色。 只见他猛地一声喝叫,身子左右铿锵之声忽的大作,以其身为中心,凭空出现了数百道利剑。 这些利剑乃是由其真气凝练而成,有若实质,此时蓦地出现,厉千仞高叫一声:“倾雨!” 只见那数百道利剑,携着凌厉剑气,宛若牡丹花开一般,倏忽之间,四散倾泻,正是冲破了胡龙与燕虎两人的气劲防护,猛地击在这二人身上。 那胡龙与燕虎二人猝不及防,只觉倾盆剑雨密密麻麻向自己袭来,又仿佛置身于由千万利剑组成的巨大漩涡之中。 漩涡之中,剑雨似浪,呼啸激烈,两人慌忙运起全身真气抵在面前,拼死抵抗,然而他这数百道利剑又如花雨缤纷,源源不断,竟是层层叠叠的压制过来,宛若没有尽头。 燕虎与胡龙一时气滞,两人心底都不由浮出一丝绝望,那燕虎身后的段三娘有心要救,却也摄于厉千仞这一记“倾雨的”气魄,竟是无从下手。 便在燕虎与胡龙二人毙命的紧要关头,突然又听那厉千仞长啸一声,数百道利剑忽然嗡鸣相应,剑身竟隐隐变淡,缓缓消失了。 燕虎二人惊疑之余,只见厉千仞抱着手,背对着太阳站着二人身前,他一身天青色外套御风飘荡,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 这一瞬间燕虎恍惚错觉,竟错觉到:这厉千仞宛若不世战神,倚天而立,将那太阳的光辉都遮蔽了,只听那厉千仞语调平静的问道:“二位还有什么招数,尽可使出来,千仞在此奉陪。” 燕虎与胡龙对视一眼,再也难抑心头激动,他二人虽御气在空,却也扑通一声拜倒,一脸钦佩的拱手望着他,齐声对那天地起誓道: “某二人愿奉厉千仞为魔教之主,今生今世,鞍马相随!” 其声赫赫,声音回荡在邙山上空,忽忽悠远,劲吹过吹纵穿过那蓊蓊郁郁的树林,山林之中,林木沙沙,满山枝叶摇摆,宛似青山上的一道碧波清流,也似是邙山几代鬼雄的魂魄,正摇摇向众英豪挥手致意。 这边厉千仞一声大笑,俯身扶其二人,众人对视一眼,皆作会心一笑,于是厉千仞牵住他两人的手,带着秦逸、穆旦与段三娘,一齐向那邙山飞去。 “咳咳…..”时间悠悠又是过了半个时辰,那陈开缓缓转醒,只觉脑海中犹自迷迷糊糊的,他吐出两口泥巴,忽然猛地一惊,想到“少主与俩兄弟正与敌人搏斗,不知怎么样了,脱离危险没有?” 他挣扎着撑起身子,动了动筋骨,竟是活动自如了,当下便是抬头四望,却见天上飘着两三瓣云彩,一副空荡荡的样子,竟是杳无动静。 陈开不由得张着嘴,一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样子,心中狐疑想到:“莫非这又是自己做的一个梦?” 此际邙山山门大口,数千魔教徒众身着黑衣,罗列在邙山山道四周。邙山之上,刀剑森森,遥遥一片旌旗招展。 魔教教众脸上无不是一副严肃庄重的神情,便是齐齐遥望着邙山山脚那边,这时只见一个穿着天青色衣衫的年轻人缓缓走来,踏在邙山石阶之上。 这人正是厉千仞,只见他一步一步拾阶而上,身后正是跟着秦逸等诸人,看他们面上的表情,各各是一丝不苟,满山的教中见到这一行人,竟是齐声欢呼道: “恭迎少主回山!” “恭迎少主回山!” 突然身后秦逸等人一齐跪下,恭恭敬敬的齐声道:“还请少主继任魔教之主,带我们重振魔教声威!” 这一声激起千层浪,呼啦啦一片动静,只见魔教教众无不跪倒,欢呼劝道: “请厉少主继任魔主!重振魔教声威!” 其声浩荡,响彻千里,悠远不绝。 厉千仞抬头望去,那满山教众那一张张殷殷期盼的表情落在他的眼中,脚下石阶迢迢长长,他只觉前路漫漫,邙山高高穿纵云头,那视线所及的尽头云气渺渺,雾气迷茫,他心中不由想到: “从此自己要开创的这一番事业,前路虽远,又定是歧路迢迢,荆棘密布,然而眼前众人的欢呼声,隐隐期盼的表情,已是不容我退缩。” 他心头不禁浮现出一个声音,那声音越来越响,宛若九霄雷霆咆哮,响彻在他心头:“虽千万人吾往矣!” 是日,厉千仞在邙山数千教众恭劝声中继任魔教之主,进入邙山议事大厅之后,他吩咐秦逸等人道:“我兄战没,如今我即位魔主,此事必须遍告天下魔教各分派,几位兄弟今日便去个分派散发魔教金帖,告之这些分派掌门,我将于两日后在邙山鬼树见证下正式即位魔主,请他们过来观礼。” 魔教金帖即指邙山鬼树百年间遇人以鲜血生祭,才会出现一两片的金叶。魔教之人以此为魔主传令的信物,见此便如见到魔主。 “但是魔主……”秦逸早已改口不唤少主了,只见他略带担心的问道“旁的那些门派向来不听邙山吩咐,如今如此大张声势,恐怕他们借题发挥,来此闹事。” “无妨,名不正则言不顺……”厉千仞摆摆手“或可借此统整全教上下,倒也不失为一个良机。” “还要防备正道中人趁我教虚弱之时前来围攻。”穆旦跟着建议道。 “嗯……”厉千仞点点头,沉思片刻,便即吩咐道“那劳烦秦逸与陈开二位兄弟去各个分舵送金帖,穆旦与龙虎山的兄弟协助防守在邙山四周,以备正教来攻。” “遵教主命!”众人无不欣然称是,当即四下散去。 一时之间,偌大的邙山议事厅里空空荡荡,只余下了厉千仞一人,他兀自一个人站在大殿最中间,婆娑着摆放在那儿的一张金丝楠木椅子,心中不禁想到: “这张椅子,我父亲做过,我兄长也做过,这些人无不为维护魔教光荣战死,现在,轮到我来坐它了…….” 第三十八章 一剑可谓万人敌(中) 听了厉千仞的吩咐,秦逸与陈开四处奔走各分派,散出魔教金帖,一时之间,魔教厉修鬼种战没,厉千仞即位魔主的消息广布江湖,正魔两方尽皆震动,这两日里,前来邙山的魔教徒众络绎不绝,那些各门派之主心中心思莫名,而普通教众心里想的,却无不是一睹厉千仞的风采。 虽然自某代教主始,他因为教中行事迥异正道,便坦然自承魔教,但私底下的教众之中,却也有有不少人称自己的教派为摩教、上教、甚至圣教。 乱世之中,不少贫民为了求一根救命的稻草而投入不同的教派,他们平时或可体会到一点公平,分到些许吃食,然而若是遇到那别有所图的野心家,却不免沦其手中棋子,可怜天下百姓,吃饱穿暖,一点微末的愿望,每每竟总是被人利用。 两日之后,从神州各地赶来的魔教徒众竟有四万人之多,密密麻麻挤在山上,满心期待着见到新任教主。 此时邙山后山之上,有一株参天大树,这株大树约莫已经度过了近千年的岁月,灰黑色的主干之上满是龟裂的痕迹,似是述不尽的沧桑,那树干高纵,伸入似烟似淡的渺茫云雾之中,它林叶密布,枝干盘旋环绕,交缠在一起,又显得格外狰狞诡异。 此树正是那邙山鬼树,此刻厉千仞一整衣襟,站在树下,独子凝望鬼树之上,刻画着的无数历代魔主肖像。 魔教传承,历代教主身死之后,便将其面孔细细雕刻在鬼树树干之上,以昭彰其灵魂不灭,佑护魔教长盛不衰,凡几不知已历几十代了,但只要是刻在鬼树之上的面孔,虽受那白日炙晒,风雨侵蚀,面貌却依旧如当初刚刻上去一般栩栩如生,宛若自有灵性。 此际便有一魔教长老,御着一只镔铁判官笔,逼走游龙之际,在那鬼树之上刻画出不久前战死的厉修鬼种的相貌。 厉千仞站着这长老身后,默默看着他一笔一笔将厉修鬼种的模样刻在鬼树之上,他心中想到,自从自己当年被厉修鬼种送到那东昆仑兵盟之中,这近二十年来,自己与兄长只是书信来往,却从未相见。 然而今日一见那刻在鬼树之上的厉修鬼种,不由忆起他往昔他豪迈不羁的笑容、豪逸爽朗的风采,树干上的面貌是如此亲切熟悉,自己这才惊觉,原来兄长的形象,早就牢牢烙印在了自己脑海之中。 他这样想着,恍惚间,只觉身在昨日。 那魔教长老铁钩银划之间,厉修鬼种一副嗔眉怒目的形象逐渐丰满,忽然之间,只见这长老猛地大叫一声,将手一翻,判官笔登时倒转着刺进了自己心口,霎时间,他心口鲜血迸射四溢,顺着笔身流淌下来。 旁边围观的普通教众见事不明,不由一片惊呼,这长老挣扎着用手握住这支笔判官笔,一双手指缝隙间默默流出殷虹鲜血,这长老拖着摇摇欲坠的身子,用手指在厉修鬼种眼睛上各抹上了一道血线。 如此事毕,这长老面色之上浮着一丝凄绝的笑,有带着几分满足与欣然,终于扑通一声跌倒在了鬼树脚下。 这些头一次见到此景的教中这才注意到,原来刻在鬼树树身上的历代教主眼中,都流出了两道血痕,那血痕皆为殷红夺目的鲜血,竟是经久不曽干涸。 “原来竟是如此……”这些普通教众大多是为吃一顿饱饭才加入了魔教,此刻睹此血腥情景,心中讶异的同时,又是无不胆寒。 “裘长老殉先代教主而亡,功绩昭彰,现在旧主已逝,新主诞生,我四万教众之中,可有不服者?”那乾坤手秦逸站出来,长声喝道。 他连着叫了三遍,邙山教众无不肃穆,却见秦逸眼神严肃凌厉,缓缓扫过漫山遍野围观着的众教徒,扫过厉千仞身后,近前围观的众魔教分派掌门:苗洞于冰、天毒门孙德宗、龙虎山燕虎、逍遥宗沈丹阳…… 忽然听得有一人高叫一声道:“我便不服!” 有一个灰衣老者推开身畔众人,大步走向鬼树中心,指着厉千仞道:“这人二十几年来都没在魔教待过,更是半分力气也未替魔教出过,我教上下几万众,如何能让此人在魔主新死之后捡这天大的便宜!” 众人定睛一看,只见这老者的相貌甚是奇怪,头上似是阴阳交汇,一半的头顶上面满是头发,另一半却有寸草不生,露着空空如也的头皮。 再打量他脸上,却又是相同摸样,半边脸上抖擞着眉毛、胡子,样样俱全,另半边的脸上竟是一片光秃,连眼睫毛都是没有了。 有教徒只觉此人滑稽好笑,有几个老人赶忙提醒道:“此人正是西域铁剑门的残心先生,手段狠辣,睚眦必报,你们可莫要小看了他……” 那些不知轻重的教众闻言心惊,赶忙用袖子将自己笑嘻嘻的一张脸盖住,忍着不去看他。 原来这残心先生昔年练功走火入魔,虽然最后勉强捡回了一条性命,但气脉已经不畅,更连累半边身子上的毛发都掉了个干净。 此刻他质询厉千仞从未给魔教出过半分力气,却贪图魔主大位,围观教众闻言无不窃窃私语,有心人刻意之下,那芸芸愚氓竟有几分动摇。 “哈哈哈哈……”那厉千仞闻言一笑道“虽然千仞这二十年来都不在邙山,但若说半分力气也没有给魔教出过,却是残心先生误会我了……” 他顿了一顿,却是反问道:“不知十余年前残心先生多一富家子美貌姬妾,被沿途赶到的崆峒派三明道士追杀,是否可有此事?” “有这事儿却是没错。”那残心先生闻言一愣,倒也坦然承认“那三个道士好不卑鄙,竟趁着老夫与这富家小妾正行云雨,气力用去过半之时突施袭击,老夫仓促之间无法迎敌,只好把那小妾的身子摔出去,卸去几人剑锋,趁机逃跑。” 他不禁回忆道那小妾白花花的身子犹自烫手,却被其挡却那几名道士突然袭来的利剑,一时血肉成泥,心头不由叫一声可惜,接着又说:“虽然之后我发足狂奔,但无奈终是气力未复,而那三名道士又尽为好手,不多时便被他们围上了。” “就在老前辈以为当下便要毙命的时刻,突然有个持双手剑的剑客路经此地,帮你将这三个道士杀了?” 第三十九章 一剑可谓万人敌(下) “却是有一名前辈高人黑衣蒙面,路过救下某,此人使一柄大剑,剑法大开大阖,杀的此三人仓皇逃去,怎么,你如何知道此事?”残心先生莫名奇怪道,要知道,虽然日后他功力尽复,寻到这三个道士,将其一一残忍杀死,但此事实为他心中之耻,平素知道的人便是不多。 “老前辈看一看,那日里看到的,却不就是此剑?”厉千仞一甩衣襟,口中叫一声来,手中一时光华迸射,那九尺神烈宝剑便由这一片光华中跃然出现,立在身前。 此剑剑身之上一股苍幽古朴的气息,残心先生只觉此剑气机厚重内敛,却正是当日所见。 “这……”残心先生心头一惊,忽然怒道:“剑却是没错,然而十年前你不过是个娃娃,我不信你有如此能耐,许是在哪里寻到这柄宝剑,与老夫旧事,便在此间众人面前糊弄羞辱老夫。” 一丛教众也颇觉此事甚奇,难道那十几岁的厉千仞便能力战三名赫赫有名的崆峒道人,救下当时成名已久的残心先生?他们瞪大了惊疑好奇的眼睛,望着邙山鬼树近前这一片清净地上,相互对视的这一老一少。 “嗯?那如何能让老前辈相信我呢?”厉千仞倒也不急,仍是淡淡的问道。 残心先生闭目凝思,他猛地张开双眼,喝道:“那老夫便要试一试你的武功,是否如那夜所见!” 这残心先生心思好不狡猾,口中尚未吐出几个字,身子却是早动,只见他猛地张开左手,手心之中赫然升起一团白光,白光疾射四散,光芒炽烈,明亮耀目之余,竟是照的人睁不开双眼。 那厉千仞离得最近,不经意间也是侧过身子,微微眯缝上双眼,露出了一瞬间的破绽, 残心先生等的就是这个时候,他心道时机已至,另一只手也猛地向前甩出,竟是有五道剑气划破长空,向那厉千仞袭去。 这五道剑气各呈异彩,化作五道光华,倏忽之间,分别袭向厉千仞面门、两边胸口,小腹、还有会阴/部位。 这一举出其不意,五道光华去势甚急,寻常人莫说不一定及时拔剑抵挡,便是要挡,却也只有一剑的机会,又要挡下那一道袭身的剑气呢? 秦逸便在厉千仞身边,急切间有心以身相护,却见那厉千仞身子更快,他口中叫一声好,袖子一卷,倒握单手拾起立在地上的神烈,长剑便是向上一挑,剑影袭破苍穹,无匹剑气正撞上了那五道光华。 他这一手段,在那毙命顷刻的当头,竟是不守反功,手中神烈战意高涨,挥去时又如风雷迅速,残心先生那五道疾射而来的光华,正撞在神烈剑施法出的巨大剑意之上,登时便如泥牛入海,被化却的无影无踪。 眼前情况打出所料,残心心头错愕,那厉千仞趁此时机,纵身高飞,当空舞动九尺神烈,赫赫威势遮蔽天日,鬼树之下,历代魔主先烈注目之中,厉千仞倾力一剑,便似那九霄惊雷,怒意激烈,迎着残心先生当头便是一斩。 残心先生本心以为与厉千仞挨的接近,出其不意,一剑定能竟全功,不料如今制人者反被人制,惊诧间只觉一股劲风呼啸着迎面压下,那九尺神烈当空怒斩之下,他身子竟是动弹不得。 他不由得满面惊恐,只道自己今日必死无疑,然而就在那神烈剑即将斩向自己的面庞的刹那,厉千仞却是身形一顿,便如那倾斜奔流的大海忽然止息,狂风怒号的长空瞬间岑寂一般。他长剑去势忽的停滞,飘身落在残心先生近前。 秦逸望过去,只见那神烈剑尖却正是凝在残心先生鼻尖不足一寸的地方,这一下又一下的变故,恰如云波翻覆,魔教上下教众惊心之余,竟是鸦雀无声。 “你……”残心先生额上沁出一丝汗来,他心中又惊又怒,正要发作,却见那厉千仞将手中宝剑向回轻轻一首,又是双手倒握住剑柄,将其立在地上。 他眉宇之间,不惊不喜,仍是一副平常的口气,注视着惊诧莫名的残心说道:“老前辈,承让了,厉某武功,不知现在你信了没有?” 此时厉千仞气度恢弘,虽是言笑轻轻,却又一副当仁不让的神情,魔教教众观其气韵,不由心折。 那近前围观的众分派掌门却更是清楚,这厉千仞功力超卓不提,单说那摧枯拉朽的气势,一往无前的气魄,对上自己结果会是如何,这几人不由暗暗在心中合计。 “老夫无话可说……”残心先生见此次讨不到便宜,心中气闷,二话不说,扭头便要退回了人群。 秦逸冷冷白了他一眼,心中叹息,想到魔教上下各怀心事,奸猾卑劣如此老者甚多,想要一整全教四分五裂的局面,谈何容易。 他心底不由一声哀叹,思绪之中现一丝波荡,面色之上却是依旧冷峻,又是环视在场众人,高喊道:“还有谁不服?” “我不服!”却见那天毒门的孙德宗,一甩衣袖,背着手飞身跃过人群,如那悄然落下的树叶一般,身子轻盈落下,立在厉千仞对面。 厉千仞打量过去时,只见此人约莫四十来岁,身量不高,穿一身白底黑边的长袖袍子,高冠如黛,此人眼睛高鼻凤眼,眼露精芒,摇摇立在身前,显得气度威仪宏大,俨然是一派宗师模样。 “孙门主又有何不服?”因有前车之鉴,秦逸这次担了十二分的小心,挡在厉千仞身前,质问道。 孙德宗长笑一声,却不见先前残心那种咄咄逼人的气势,他先是对厉千仞躬身施却一礼道:“孙某敬佩先日魔主厉修鬼种,你即为鬼种之地,当受我一拜。” 厉千仞双手拄着神烈宝剑,点头还礼,却又听其说道:“然而你有没有能力统御全教,孙某却还要试上一试。” “孙前辈尽管来试好了……”厉千仞沉声应道,他拍拍秦逸肩膀肩膀,让其先让在一边。 第四十章 凭谁能问手中剑(上) 孙德宗哈哈一笑,叫一声好,从背后卸下一物,众人定睛看去,只见此物正是一方约莫三尺长、六尺宽的木制瑶琴。 说是瑶琴,却不似寻常那种七弦古琴,只见此琴着淡雅的棕木颜色,琴身方正雅致,显得气韵非凡,琴身上面却只有四根琴弦上起承露,下抵燕尾,弦上隐隐含缠绕着几缕真气,似仙似淡,却浑然没有一丝杀伐之气。 那孙德宗轻声说道:“天毒门世代擅毒,然而我这之毒却不在那刀剑之上,而在此琴音之中,厉千仞可要小心了!” 厉千仞闻言一惊,不由谢道:“多谢前辈提醒!” 旁人议论纷纷,只道那孙德宗擅用的乃是是琴音之毒,乃是自身真气借那瑶琴作响之时,在琴身摄人心魄之刻,不经意间将毒气侵入敌人体内,此刻他坦然相告,却是一副大家气度。 孙德宗此时二话不说,身子向后一跃,便如那清风摇曳一般,飘飘然落在鬼树枝头,继而盘膝坐下,一手抚在四线瑶琴之上。 只听他铮铮纵纵弹起四弦琴,琴声悠悠哉哉,响彻邙山上下,随风穿过山谷,抚过溪流波浪,四万魔教教众听着这如流水一般的悠悠琴声,只觉其中蕴着说不出的自在洒脱,令人心醉神驰。 然而这平和中流露出超脱的琴音落在厉千仞耳中,竟觉得其中有着盈盈充沛的真气,隐隐包围住了自己,他心中一凛,不由想到,若是挥着九尺神烈杀上鬼树,未免对先人不敬,当下举起全身真气,凝神以对。 这一时间,厉千仞身上光华流转,一阵淡淡的清光笼在他身上,映着其刚毅坚定的表情,犹为令人瞩目,那孙德宗堵此情景不由点点头,心道:“此人心志坚毅,却是不可多得的人才,我且再试他一试。” 却见他食指指腹绷住一根琴弦,呼的弹去,一声铮鸣带着杀伐之声顿时响起,琴声陡然一转,其声冷冷冽冽,激荡在天地之间,又宛若大江咆哮,地裂千尺,龙啸九天,气势磅礴之余,竟是令人人心惊。 魔教普通教众闻得这琴音之后,宛若置身天地之大,沧海一粟,只觉大江奔流咆哮,那激烈的琴音一声连着一声响起,就像那掀起的一道又一道滔天巨浪,压得他们喘不过气来。 这厉千仞被这琴音激荡的身子不由摇晃,有似那苍茫神州上渺然一个身影,独抗天地间浩荡的雷霆闪电,又像是那飘摇一粟的一叶孤舟,面对着鲸吞天地的狂风暴雨。 这时厉千仞却是行功不畅,真气游走竟是一滞,此刻他更惊觉道,自己全然不知何时,又是在何种情况下,竟已中毒渐深。 原来那孙德宗琴音之中饱含着天毒门独有的木毒真气,随着一道又一道的音波,不知不觉中侵入了厉千仞体内,后者眼见自己手臂之上窜入一股黑气,黑气延伸流窜直至心口的高度,堵此他不仅毫不惊慌,竟是长啸一声! 只见厉千仞身上光华大盛,他高举九尺神烈,暴喝一声,身上顿时金光闪耀,隐隐约约着上一层灿金宝甲,一时之间他声势大振,宛若宛若九天战神耀世降临。 这一身金甲,正是厉千仞真气凝聚幻化而成的斗灵天衣,然而此刻他旨在防御,无意伤敌,故而只用了五六成功力,宝甲上一阵光影模糊,却未真正成形。 此刻落在众人眼中,却觉孙德宗的琴声虽依旧如汪洋恣肆,大气磅礴,但却被那厉千仞恢弘盛大的之气夺了几分声势,隐隐落在了下风。 这一番拉锯,厉千仞手臂上的那一线黑气竟是消散了几许。 这时只见那孙德宗头上冒起一股白烟,行功臻至顶点,他忽然高声唱喝道: “千古在前,万古在后,着我中间,渺然何有!” 继而琴音又是一转,孙德宗竟是用上了轮指,五个手指化作百十个指头,竟让那大江咆哮幻化成细密的流水,幽幽艾艾,又不知掺着多少情丝。 这时琴音渺然悠远,饱含深情,竟似在娓娓道来一段往事,宛若讲述那少年心思,那孙德宗长袖鼓风,沐浴山谷清风,回望古树婆娑,一展琴声悠悠,只听他张口唱到: 藕丝作线难胜针,蕊粉染黄那得深。 玉白兰芳不相顾,青楼一笑轻千金。 莫言自古皆如此,健剑刜钟铅绕指。 三秋庭绿尽迎霜,惟有荷花守红死。 庐江小吏朱斑轮,柳缕吐芽香玉春。 两股金钗已相许,不令独作空成尘。 悠悠楚水流如马,恨紫愁红满平野。 野土千年怨不平,至今烧作鸳鸯瓦。 这曲声婉转,歌声悠扬,闻声入耳,只觉金钗相许、恨紫愁红之音带着深深的怀念,敲击在每个人的心头,有那心绪莫名者,竟是触景伤情,呆呆的流下两行清泪来。 这时铮的一声,孙德宗一手抚在四弦琴上,登时琴声止息,然而众人心中,他琴音却是余韵袅袅,仍然回荡在山谷之中。 厉千仞心头一松,顿时散去身上斗灵天衣,此时他内省体内经脉,竟发现先前入体的积聚毒气早已消散不见,经脉之内空空荡荡的,就宛若这异种真气从来没出现过的一样。 这时却见孙德宗怀抱瑶琴,飘身落下鬼树,他一正衣襟,躬身便向厉千仞拜道:“孙德宗在此盟誓,天毒门上下奉厉千仞为魔教之主,如有违誓者,不待天罚,我却诛之!” “前辈快快请起!”厉千仞心头大喜,心道此次能够将此人收服,实为意外之喜,魔教从此又多一臂助。 “尔等若还有不服者,我也替教主诛之!”孙德宗被厉千仞搀扶起来后,扫视在场诸分派掌门,冷喝道。 却见沈丹阳抢出一步,拜倒在地道:“逍遥宗现任宗主沈丹阳,愿奉厉千仞为魔教之主,以此邙山鬼树见证,誓言永不相弃!” 这时一个又一个的分派掌门拜在厉千仞面前,尽皆说道:“我等愿奉厉千仞为魔教教主,永不相弃!” 满山遍野的魔教教众齐刷刷拜了下去,朗声道:“愿奉厉千仞为我魔教之主,今生今世,永不相弃!” 其声震震,响彻长空,惊诧天地! 第四十一章 凭谁能问手中剑(中) 厉千仞凝聚一身凌厉真气,独抗孙德宗琴音之毒,挨过其三首曲子之后,终于令后者拜服,这之后,魔教余众无不拜倒,群情激昂,其中大部分人心头澎湃之余,想到有魔主有如此王者气度,何愁不能重新振作。 小部分人虽然心怀着一己私利,但如此大势所趋之下,却再也不敢发作,那边譬如残心先生便在众人振臂欢呼之时,悄悄溜走了。 残心先生顺着那偏僻小路,绕到邙山后山之上,此处幽谷僻静,前边众人的欢呼声虽还响彻在耳边,却已是眼不见心不烦,他歪着脑袋,满心不快,想到当众被那小儿厉千仞打败,自己数十年的名声毁于一旦,正是一阵滞闷。 他不由唾出一口浓痰,扑的一声,吐在那涓涓江流之中,这时忽然有个年轻男子的声音哈哈笑道:“哎呦,你可真够恶心的……” “谁?”残心先生讶异回首四顾,那声音离得很近,来人约莫也就在身边,他自诩一路小心,自恃武功卓绝,竟不料被人欺身如此之近。 他心头惊骇,猛然想到:“若此人不是出言调笑,而是先偷袭自己的话……” 然而他不愧为西域巨擎,当下嗖的一声背靠到一块儿大石头之上,手上凝聚真气,护持住身前,他这才细细打量起身周来。 只见此际天空湛蓝开阔,日光柔和,四野悄然无人,侧目向那身边流泉望去时,只见那一泓泉水清且浅,也根本藏不得什么。 残心先生心头疑惑,忽然之间灵光一现,再抬头望时,只见湛蓝的天空唯有那一片流云,并且牢牢贴在他头顶之上,紧紧相随。 “哪里来的不识相的小辈,竟敢调戏你爷爷我!”他怪叫一声,手中光华一闪,送出一道剑气,如趋如飞,射向那片流云。 只听卡啦一声,这道云气裂作两半,云后竟是躲着两个相貌年轻之人,这二人被识破隐蔽,却不见慌张,身子向下一沉,使个千斤坠,双双落在地上。 残心定睛看去,只见这两人一人黑衣高冠,手握宝剑,另一人身材高大,而身后背着一柄偌大的宝剑,长度竟是超过了他的身子。 “东来,你真是多嘴……”那黑衣剑客无奈说道。 “哎?莫丞,休要动怒,这可怪不到我头上我,你这宝贝突然不灵的事儿又不是头一次了,要不然好端端的,怎么会被这剃着阴阳头的怪老头发现呢?” 原来这二人竟是许东来与莫丞,却不知值此厉千仞就任魔教教主之机,他二人了来到此处,又是为何? “你说什么!”残心先生勃然大怒道。 “说你啊,瞧你这一副怪模怪样,不过面貌丑陋,我辈男子倒也不算什么,再想想你先前往那溪水里吐一口浓痰,完全不以这涓涓清流为意,可见你这人内心也是十分丑恶。”言罢他望了一眼莫丞,得意的说道“怎样,我之观心术又是如何啊?” “清水往复天地之间,自能涤浊扬清。”莫丞不置可否,却是如此说道,接着,他又向那一脸怒意的残心先生讲道“残心先生,我两人乃兵盟星剑,特奉袁盟主之名,请你上山一会。” “袁重岳要见我?”残心先生本是扭曲着脸,闻言一愣,忽然竟是放声大笑“哈哈哈哈,既是如此,他为何不敢亲自来此?” “他以为但凭你这两个小儿,便能‘请’的动我残心么?”言罢他忽然身动,身子一转,便是向后跑去。 那许东来心中一惊,急去追他时,却不料这残心先生后退是假,实为诱敌,他待那许东来近身追来的一瞬间,身子竟噌的一下,又转了回来。 许东来见他突然又是面对着自己,心中一愣,却见此时残心先生手上闪过一片,竟是突然射出了五道剑气。 倏忽之间,这五道剑气疾冲而至。 那边莫丞离得远了,见许东来一时莽撞,窜出去追那残心先生,反而受其偷袭,眼下东来去势难停,正要撞在剑气之上,莫丞心中正叫一声不好,急欲救时,却见那许东来不避不闪,在半空之中一个转身,便是背对着残心,身子飞向前方。 这时只听得一声巨响,那五道剑气赫然击在许东来背后大剑之上,真气冲击之下,掀起一阵硝烟,然而那硝烟散过之后,莫丞却又见那许东来挨着残心先生站着,一手平举身后宝剑,正是抵在残心咽喉之上。 “你这人竟是如此卑鄙”许东来怒道“若非不是盟主命我二人带你活着回去,俺这就要将你斩做数段!” 他一脸怒意,似是不忿那残心先前偷袭。 “盟主说过,残心此人武功不弱,然心术不正,故而成名虽早,几十年来功力再无尺寸之进,这样的人,又何必与其动气,这边制住带回去罢了。”莫丞劝道。 “什么?袁重岳居然这样说我!”残心闻言咆哮道,他一来为袁重岳对其如此不屑评价而怒,另一方面又颇觉身边这俩小儿只当自己是什么物件儿,竟要肆意处置。 便在此时,天外又生激变,远处一道白光如雷电一闪,正是一箭破碎虚空,向众人袭来。 莫丞心中一惊,抽剑回身便斩,然而此箭之快,竟是匪夷所思,以莫丞身法,竟也是晚了一步。 又只听扑的一声,这一箭带着倾天的威势,正是窜入那残心先生心口,贯体而出,这箭上又裹着一股冷冽真气,竟在刹那之间,了断残心生机。 莫丞与许东来再去看时,之间残心先生圆睁着眼睛,似是要挣扎着说出什么话来,许东来赶忙凑过去听时,却只见他喉头咕噜几下,一口鲜血涌出来,便即断气而亡。 许东来紧握双手巨剑,二话不说,扭头便要向这一箭袭来的方向追去。 “别追!此人旨在灭口,不欲久战,不然,你我皆不是对手!”莫丞指给他看那残心心口那只箭,只见此箭深深没入残心身体,只余箭羽飘在外面. 第四十二章 凭谁能问手中剑(下) 莫丞叹了口气,又是说道“不想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我之心术,二里内若有生人出现便可感知,此箭必是从那二里开外射过来,那射手于如此之距,一箭疾射,其速宛若惊雷忽闪,其势更似吞天逐日,他要是属意射杀你我二人,那么我们谁也无法活着离开。” “如此高手?竟是闻所未闻…...”许东来倒吸一口冷气,又做愁眉道:“这回盟主让我们调查之事全然没有眉目,那残心死前倒是有话想说,可偏偏又一个字儿也没吐出来,这可让你我二人如何回去如何交代?” “唉,已尽人事,但听天命吧……”莫丞假意哀叹,没去理他,心中却是想到:“残心死前,话虽没说出口,但你莫不是忘了我有那观心术么……” 许东来粗直心思,前思后想,也是无法,只好将此事放过一遍,却是忽然问厉千仞道:“厉千仞那边,正主儿也该到了,我们要不要去凑个热闹?” “此处四万魔教教众?十几个魔教分派掌门,你向过去,是嫌命太长了么?”莫丞不由讥讽道“阻挠厉千仞之事,自有那人处理,你我二人且回去复命,莫要再生什么是非……” “好吧……”许东来被其教训的一脸悻悻之色,只好带着那残心的尸身,跟着莫丞高飞离去。 此刻大家都在注目厉千仞继任教主之事,后山发生了什么,自是无人知晓,却道那厉千仞典礼已毕,魔教教众无不心悦诚服,他正要做些吩咐下去如何安置众人,便在此时,山下突然有一人高喊道: “教主、教主,山下出事啦!” 厉千仞与鬼树之下站着一众掌门闻言一惊,却见在原本山下布防的胡龙大踏步的跑上山来,众人望过去时,只见此人身上满是鲜血,面色颓败惶急。 “究竟发生了何事?”燕虎抢出身来,扶住胡龙那摇摇欲坠的身子,急而问道。 “山下有一伙儿正道人马,大约七八个人,他们个个道行高深,突破了我们兄弟几人的防线,已经快半山腰了。” “眼下我教四万教众在此,只七八个人而已,便惊慌成这样……”忽有一人出声讥讽道“这便是龙虎山之人的胆气么?” 燕虎猛地抬头,便见身前一个黄衣衫之人,头戴一顶斗笠,正是面带不屑神色,斜眼睥睨瞧着他。 燕虎不由怒道:“权右,我兄弟浴血奋战,一见敌人势大,便是冒死赶回来报信,你一如何敢说此风凉话讥笑我们!” “自家兄弟,休要争吵!”厉千仞一摆手,也是快走几步,也不避胡龙身上血污,躬身将其搀起来,对他称赞道:“胡龙兄弟身披重创,想是经过了好一场血战,然而他心忧我教兴亡之余,竟不顾伤重,冒死奔来,向我等传递消息,如此豪迈,不愧我魔教好男儿,今日事必,千仞必和你好好喝上一杯。” “多谢魔主抬爱!”胡龙心头一喜,又要拜倒,厉千仞自是不允,吩咐秦逸将他带到鬼树后面包扎休养。 这时却又听他环视一众教徒,朗声说道:“今日我教四万余众,群雄毕至,那正道几人找上门来,虽不知所图为何,然你我兄弟若是先吵将起来,岂不是正让他们看了笑话?”他顿了一下,多注视了一眼那叫权右的汉子,继而说道“如果见到我教兄弟自相争斗,日后在江湖之上,这几人必定吹嘘道‘只凭我们几人之力,就叫那魔教上下自乱了阵脚…..’” 那权右听了,普通一声拜服在其脚下道:“魔主教训的是,却是俺错了。” 他紧接着站起身来,一握手中环首大刀,眼神之中杀意迸现,低声说道:“我现在便去为胡龙兄弟报仇,诸位只在这里等着,权某一会儿便要提着那几人脑袋回来……” 他一语未尽,也不带厉千仞同意,便是长身飞起,一跃而向山下冲去。 厉千仞略一吃惊,心中无奈道:“这权右是四和门门主,他这一派向来性子激烈,倒是不好统御。” 原来这四和门本是蜀地瞿塘峡一带的纤户苦工聚在一起,结派自保的组织,这些人平素赤着脚踩在那那湍浅险恶的江水中,伏低身子,任那一寸粗细的麻绳绳深深勒进肩头,他们多数时候都要顶着炎炎烈日,拖着那沉重的大船走上一二十里路,自是异常艰苦。 后来这四和门辗转并入魔教,受其庇护,然而这一门中人,该因其长年在艰苦险恶的环境中劳作,大多性如猛火,脾气暴躁,喜欢各自为政,厉修鬼种时,这些人对其号令便是视而不见,往往只当没这么一会事,十分的令人头疼。 眼下那权右离开不到片刻,忽然一物凭空飞来,砰的一声砸在地面之上,厉千仞等人定睛望去,只见地上那个赫然竟是权右的首级。 只见他头发散乱,一脸死不瞑目的样子,孙德宗捋须而望,只觉他颈下创口光滑如镜,当是被人以极快的身法一剑斩过,此人想必也定是一个高手。 “权大哥被人杀了!”四和门一众不由群情激愤,悲怒交加之余,竟是人人鼓噪“走,我们冲下去一起给权大哥报仇!” 这时却听见那山下一阵大笑,有七八个人缓步踏着台阶,走上山来,其中有那几个道士,一人面色发紫,背一柄桃木宝剑走在前面,他身旁并行的,是一名穿杂色袈裟,身子瘦弱,看上去弱不禁风的老和尚。 这两人身后,却又跟着一名剑客,厉千仞斜眼瞅过去,见到此人,心中不由一惊,思忖道:“没想到竟是他来了!” 只见此人身着赭红色长襟衣衫,其上绣满了凤纹,他他脚下踩着一双翡翠纹饰的靴子,左手握着一柄长剑,随意的甩着袖子,走在后面。 众人打量此人长相,只觉他面如秋月,眉目如画,宛若一块儿美玉,却有一股说不出的英气不凡,他头上束着发髻,其上有镶着一颗鹌鹑蛋大小的夜明珠,又正是恰到好处。 他身后又跟着五六个小道士,此人身子随跟在中间,却仿佛如那辰星般灿烂炫目耀眼,在不知不觉之中,吸引住了众人视线。 第四十三章 千仞之渊垂星辰(上) 这丰神俊朗,别有神韵的男子星眉朗目,望了一眼厉千仞,笑着对他说道:“厉千仞,你好啊?” 厉千仞凝神瞅着他,却不言语,这时天毒门那孙德宗指着那紫面道士突然笑道:“那不是道统的紫面神君田中和么,今儿是刮了那阵风,把你吹到这儿来了。” “孙门主,好久不见……”那紫面道士颔首回礼,环视魔教群雄,朗声说道:“好叫各位得知,今日鄙人来此,倒不是为了那正魔偏见,而是为了陪我之爱徒来履行一场赌战约定。” “敢问阁下,要与何人赌战?”秦逸不由疑道。 “便是他!”紫面神君田中和将手一伸,摇摇指向厉千仞道“这位新任的魔教教主厉千仞。” 魔教之众闻声哗然,便是先前鼓噪着想要去报仇的四和门徒,也都悄然安静下来。 只听那个赭红色衣裳的剑客笑了一声,他声音轻细尖润,说话时候,却也有说不出的味道,只听他笑着对厉千仞问道:“千仞兄,你我几年前的赌赛,你不是忘了吧?” “哎?徒儿,这厉千仞乃是当世豪杰,了不起的大丈夫,正是一诺千金。”那紫面神君假意斥责道“现在他更是贵为一教之主,如此身份,怎么随意忘却昔日诺言呢?” 原来这紫面星君和身后这剑客乃是师徒关系,却见他两人在此阴阳怪气,一唱一和,魔教众人不由心中狐疑,那普通教众更是窃窃私语,不明所以,原来这江湖众人最重诺言,蹈死践诺也为鬼雄,反之则令人不齿。 “魔主,这是什么人啊?”陈开听了个糊里糊涂,忍不住插嘴道。 “这剑客乃是天下兵盟中的芒星剑,名为冠玉,若干年前他定是要与我分个高下,我便以大家同为星剑兄弟,不宜自相残杀的理由将其回绝,并允诺若有一日脱离星剑身份,定与其战个痛快。” “哈,坦言相告,厉教主不愧大丈夫,既如此,今日便请教主与我家小徒倾力一战,也算圆了他多年的愿望吧!” “尔既是兵盟之人,也敢来此撒野!”秦逸大怒道“先教主行事隐秘,然而却遭正道埋伏截杀,便有人言,这消息就是兵盟放出去的,今日你来邙山,又妄杀我权右兄弟,正是我魔教中人,人人得以诛之!” 他使一个颜色,陈开会心,振臂大呼一声:“为先教主和权兄弟报仇啊!” 陈开身后站的最近四和门门徒大约有一二十人,他们受此一激,不由又是群情高涨,抽刀拔剑,一边高喊着为先教主和权门主报仇,一边涌了上来。 “嗯?”只见那名叫冠玉的剑客眼神之中浮过一丝不屑,左手拇指轻轻将宝剑推离剑鞘一寸,只见寒光一闪,杀意四溢,他将剑柄斜斜指向奔过来的一众人等,叫一声“不怕死的便来吧!” “哎呀呀,年轻人就是气盛,也不待人把话说完。”紫面神君田中和捋须摇头,只见他状若随意的从袖子中抽出一张黄纸咒符,就这么向那地上一甩。 却听嘭的一声,四下轰鸣,地面登时野火流窜,炸起一蓬石土,那陈开与一二十个四和门徒众正是首当其冲,几个跑的最前的,身受这一炸之力,竟是大叫一声,被弹飞好远,后面众人摄于此符威力,身形无不一滞,却听那田中和趁机说道: “此次小徒随老夫一同前来,用的并非再是兵盟星剑的身份,而是正道道统紫面神君田中和亲传弟子的身份,我师徒二人既然敢上邙山,便是看中了魔教豪杰慨然应诺的气魄,难道今日你们竟是要以众欺寡,以少打多不成?” 他话语犀利,眼神逼视在场众人,秦逸等人却也一时找不到更好的理由反驳他。 “便是要打,也不在此时,今日我教教主新继大位,岂容尔等在此喧哗?”这边孙德宗站出来,捋须冷喝道。 “多谢孙门主回护厉某”厉千仞摆摆手道“然儿千仞自忖也非那怯战之人,既然对方都已经找上了门来,我又何惧一战。” “哎呀,魔主不可以身犯险,这些正道中人诡计多端,向来言而无信。”孙德宗心中着急,想说乃父便是与当时的正道首领静流先生赌战一场,虽然胜了,却也消耗了不少真气,然而那正道联军并未应诺退出邙山,反而夹攻更急更紧,这才害他丢了性命。、 然而这厉千仞毕竟全教之主,故而这话孙德宗只好在心里埋怨几句,却不便当众将其说出来。 “阿弥陀佛……”突然那紫面神君身旁的老僧开口唱了一声佛号,打断他们道“冠玉施主与厉教主之战,乃为私怨,老和尚斗胆,想为天下苍生先与教主说上几句。” “你这老和尚,又是何许人也?”陈开好奇问道。 “贫僧乃是九鹿山上严书寺里的的觉仁和尚,特来为苍生请命!”老和尚又是唱了一声佛号。 “原来是余杭之地眼九鹿山上的高僧。”厉千仞合手回礼“我早听闻觉仁大师菩萨胸怀,慈悲心肠,从来都是乐善好施,尽力普救众生,却不知今日想向厉某要求什么,若能做到,千仞决不推辞。” “阿弥陀佛,老僧先代天下苍生谢过了,想来教主虽然一身凌厉杀气,却也有一颗宽仁之心。”他注视着厉千仞的眼神,突然高声说道“老僧斗胆,想请厉教主散去这四万魔教教众,且使其中功力高深者专心修行天道,贫者各归其家,从此江湖不现腥风血雨,天下不临兵祸,岂不是苍生大幸?” 这和尚一语既出,满山皆惊,那秦逸登时怒道:“我等以身侍奉魔教,怎么说散就散,且我与正道中人有那杀父之仇,你又让我如何放下。” 秦逸一语,正是道出许多魔教教徒的心声,一时之间,四面声音响起,人人面带怒色,竟比那先前对那冠玉杀人闯山的愤恨还多上了几分。 第四十四章 千仞之渊垂星辰(中) “根身器界一切镜相,皆是空花水月,迷著计较,徒增烦恼。”觉仁和尚又唱一生佛号,朗声劝道“三界之中,以心为主。真观心者,究竟解脱。不能观者,究竟沉沦。” “唉……”孙德宗叹了口气道“老和尚好教诲,然儿我辈之人,久涉江湖,牵扯到那是非恩怨,又哪里是那么容易能放得下的,如今魔教已成了我等庇护,若是轰然而倒,你让我等不是成了无根之萍,飘荡在那天地之间,又有何枝可依?” 魔教众人闻言不由心下戚戚,其实任何教派,盲信者,虔信者都是不多,大多数人皆有所图。简单来讲,便说那背着人命的一些人,一旦脱离教派,终不免遭人追杀。 又有那贪图稀粥馒头的贫民,心中也是一百个不愿,这些人还想不到正魔之间的厮杀惨烈,眼面前的事儿只有填饱肚子一途。 “孙施主所云,皆乃心中虚妄执念。”觉仁和尚应道“无妄想时,一心是一佛国;有妄想时,一心是一地狱,各位虽然各有苦衷,不便脱教而出,然而这一切,却又多是种种杀业所致,若不能由果溯因,终是舍本求末。” 的确,魔教中人从来少不了争斗,杀伤越多,牵涉到的江湖恩怨也便越多,犹如身受桎梏,又似泥淖深陷,越来越无法抽身,觉仁和尚又是讲述道:“一切众生皆自空寂,真心无始,本来自性清净,若能放下身周一切,断了杀业之因,才能再去解那身中杀业之果。” “唉,大师高论,然而我辈牵涉日深,正道中人又是咄咄相逼,必不能轻易放下仇怨,大师好意,千仞却无法应允。” “如此……”觉仁和尚轻叹一声道“那老僧也想和厉教主赌赛一场……” “嗯?”厉千仞等人闻言一惊,众人不由多打量了一眼这老和尚,心道难道这老僧也是不世出的高人? 只听砰的一声,孙德宗举手之间,一道真气应声激射进觉仁和尚的身子。 那道真气来瞬间没体,老和尚身子只是晃了三晃,依旧念声阿弥陀佛,却是不以此举为意,继续说道:“老僧但请厉教主用尽手段,向我身上打上三招,三招之后,若老僧还能立在此邙山之上,还请教主应诺解散四万教众。” 厉千仞尚未答话,那孙德宗略作沉吟,传音给他道:“教主,我用真气出其不意打他时,并没有激起那和尚体内真气本能抵御,看上去这和尚竟似完全不通武功,此事蹊跷,还需谨慎应对。” 厉千仞点点头,却是问道:“觉仁大师,你这话只说了一半,若是我三招之内将你打倒,却不知你又要如何?” “嗯……若是将老僧打倒么。”觉仁和尚突然面露为难道“老僧今年也七十有余,肩不能抗扛手不能抬,平素也不会洗衣做饭,除了孑然一身,却不知能输给教主什么东西……” “你这和尚,简直是个老无赖!”陈开嗔怪道。 “哈哈…….”厉千仞闻言不怒,倒是笑了“大师却也是个爽直人,好吧,我便允你三招。” “教主,还请三思啊!”秦逸和孙德宗等人待要再劝,厉千仞摆摆手道“放心,我自有分寸。” 这觉仁和尚心中一喜,步上前来,抢先一步说道:“如此便请厉教主出招吧。” “好,第一招!”厉千仞也是那果决之人,登时将面上轻笑一敛,左手凭空挥动,却向身前一招,轻喝道:“倾雨!” 只见三道真气,凝成三把利剑,其形有如实质,这三把剑如一阵旋风似的,盘旋着围住那觉仁和尚,转着圈斩向他。 只听当当当几声响,那三把剑斩在老僧身上,竟如兵铁交击,老和尚俨然是那金刚不坏之体,利剑竟是斩不下去。 厉千仞心中一惊,左手在空中快速的划了个圈,这三把剑似有感应,回环在老和尚周身,如疾风暴雨一般,噼里啪啦一通乱斩,却见不论砍在其头上,身上还是手上,竟如击金石,空自发出兵器相击之声。 只见这老僧紧闭双眼,之身剑网之中,却是心神自定,口中喃喃念动佛号,神情肃穆之下。宝相庄严毕现。 厉千仞见几道剑气久斩不却,心头又是一动,他轻轻挥手,只见那三把利剑颜色一淡,慢慢想消散,他出神想了片刻,忽然问道:“想来觉仁大师便是佛门传说中的锻体金刚了?” “正是如此……”觉仁坦然应道。 “什么事锻体金刚?”陈开疑惑道。 “那乃是三世修行的高僧投胎后,出生起始便有高僧日日诵经护持,之后又有其本命菩萨以无上神佛之力加持其身,令其身子水火不侵,刀枪不入。”孙德宗缓缓讲到,他不由有一丝懊恼,心中怪道自己怎么不早点察觉到这觉仁和尚是那锻体金刚呢。 “老和尚,原来你不仅是个无赖,还是个骗子,我问你,你佛门高僧都是这么忽悠人的么?”陈开怒道。 “哎……”厉千仞拍拍他的肩膀,令其退下,他微笑解释道“锻体金刚静能守身,动又能以神佛大势威力灭却敌人,觉仁大师却言明任我发上三招,不躲不攻,此乃是佛门大慈悲。” “阿弥陀佛,施主谬赞……”觉仁抬起眼皮,望了一眼厉千仞道“还有两招。” 这老僧不妄喜、不妄悲,果然是那得道高僧,当下厉千仞眼睛一转,轻松说道:“无须两招,下一次厉某出手,大师必败!” 却见他口中说着,身子倏忽之间已是伏地,双手握着神烈宝剑,挟着一股凌厉劲风,忽的一挥,却是斩向觉仁身下。 这九尺大剑爆烈之力,惊悸天地,只听轰然一声爆响,鬼树林叶婆娑摇摆,沙沙作响,然而这一斩之后,又是天地消声,众人定睛看时,只见那神烈斜插在地上,而那觉仁老僧正立在九尺神兵之上。 “大师,你已经输了…….”厉千仞低声唤道。 觉仁看了看自己身处所在,忽然想到,先前与厉千仞赌战,说的是三招之内,都要站在这邙山地上……. 他神情一愣,随即无奈的摇摇头,苦笑道:“没错,是老僧输了…….” 第四十五章 千仞之渊垂星辰(下) 厉千仞请觉仁步下神烈宝剑,恭敬的对其说道:“大师孤身一人,怀一颗公心,来我四万余众之中为天下苍生请命,如此胆魄胸怀,厉某非常钦佩,然而佛门清净地,不同于这世浪翻浊,大师渡的了自己,却渡不了无常人心啊……” “唉……”觉仁望一眼头上澄澈碧空,只觉长空万古空自清寂,世人纷纷扰扰,又是何其悲苦。 他长叹一声,再不与正魔双方再多说一语,转身便是缓步走下邙山,众人眼见得这一个瘦弱的老僧落寞孤寂的身子,拾级而下,只听觉仁和尚行至半路,忽然唱念道: 西方如来并大势至菩萨,愿灭定人间恶业,教化世间一切众生,使降下莲花座,使甘霖普降,无上神力惠泽天上地下。 芸芸众生或执妄生老病死,或善根种种不同,我佛慈悲,大愿地藏王菩萨渡轮回苦楚之人往复极乐,并有那西方净土,渡一切可渡之人,使人成未来佛。 则人间终成极乐。 其声苍老深沉,带着几分旷达,又有一股说不出的悲悯,伴着老僧渐行渐远的身影,飘荡在天地之间。 天地无垠,梵音终于寂寂,却见那冠玉忽然开口说道:“厉千仞,终于轮到你我一战了。” 他话音刚落,噌的一声,匣中剑应声而出,只见这把剑大约七尺长,剑身明亮,宛若天上星辰,冠玉袖口一转,持着手上宝剑一跃而起,杀向那厉千仞。 这边厉千仞虽经过几场战斗,特别是和孙德宗真气比斗,内里已见消耗,然而他此刻面色未变,胆气犹自壮烈,挥过手上九尺神兵,只听当的一声巨响,正与冠玉长剑撞在一起。 “厉千仞,你我今日终于可以一较高下了。”冠玉手上施力,长剑向下压着,他神情凌厉,口中犹自说道。 厉千仞身子一沉,又猛地向前一推,将冠玉之剑弹开,他高声说道:“此处施展不开,不如换个地方好了!” 言罢厉千仞纵身飞起,化作一团青光,便向远处疾去。 “你想战死何方,我便允你!”冠玉冷笑一声,长剑向手边一挥,舞者长袖,也是一飞冲天,追着厉千仞而去。 “教主!”余下那些分派掌门无不心头担忧,纷纷御剑而起,跟着两人后面。 只见厉千仞带着冠玉一路飞驰,传纵渺渺云气,渐向西北赶去,俯瞰时,两人身下满眼尽是青山,连绵不绝。 前方草木苍郁之下,渐渐出现诺达一个山谷,厉千仞身子忽的停在山谷之上,冠玉紧跟在他后面,霎时也是定住了身形。 二人隔空遥遥相对,冠玉一扫周围景致,只觉此地绿柏森森,烟气迷离,流水淙淙之中,竟是一处人间清幽所在。 “这景致甚好,青山埋忠骨,却也不赖。”冠玉讥讽那厉千仞道。 “哈哈,休逞口舌之快,你期待这一战,已经很久了吧?”厉千仞神情凌厉的说道“如今有什么过人的本领,还不快使出来看看。” 言罢他右手握住神烈,左手向半空一招,只见云气翻涌间,赫然有百来把利剑密密麻麻挤在一起,缓缓出现在其上方。 这百来把利钱嗡鸣翕动,剑身不耐晃动下,满是战意流窜。 冠玉眼见厉千仞唤出的百把利剑一丛丛聚在一起,行成一块儿剑云,闪耀着巨大的剑光,其声赫赫震震,又宛若那乌云堆砌,聚雷相继的气势。他口中叫一声好,也是高声说道:“便让你看看我新近修炼出来的手段。” “去吧,星耀!”他转手间呼喝一声,周身真气鼓荡,身手将那七尺利剑一送而去,只见那把剑一声铮鸣,化作一道光华,又如一匹白练,破空而去。 厉千仞低喝一声,幻化而出的剑云也是声势撼天,呼啸而去。 却见冠玉手上长剑所化那道光华迅疾便如那游龙蜿蜒,行走天地,一闪而至,没入到那剑云之中,此刻只听得兵铁交击之声一时大作,那团白光竟如追风逐电之速,前后穿纵剑云数次。 只听天地间响起数百道兵铁交击之声,其声铿锵有力,连绵不绝。厉千仞定睛望时,只觉这道光华既快又狠,连番穿梭在剑云之中,所遇利剑沾之既断,竟是分毫不能阻挡。 他心知情势不好,手掌反复剑,剑云更是突变,只见百道利剑倏忽之间,竟数散开,满布在苍穹之上,凛凛剑光照耀天地。 “倾雨!”他大吼一声,其声若九天炸雷,这漫天的利剑应声而动,忽如倾天暴雨,向那冠玉汹涌射去。 “哈哈,来得好!”冠玉见状将手一招,先前那道白光嗖的一声又是回到了他手上,他手舞宝剑,长身飞起,竟是迎头逆着着漫天剑雨而去。 这时冠玉身上光华迸射,手中利剑白芒炽烈,他面带桀骜不驯的神色,独对来势汹涌澎湃的剑雨,气势犹自不落。 只见他此刻神威大作,气吞山河,仿佛即使那倾天剑雨是那高挂天际穹窿,自己也誓要将其撕裂个口子,撞出个洞来,他手中一剑扫去,剑气横冲云霄之际,近身者尽皆被破。 便在这刹那之间,芒星剑冠玉一剑灭去倾雨大半,突至厉千仞身前,后者长啸一声,双手舞动九尺神烈,正是迎着那冠玉撞了上去。 一时之间,两名绝世剑客激烈站在一起,远远跟过来的魔教诸分派掌门看见了,只觉这两人似是一白一青两道身影,又如两阵疾风,忽而缠绕在一起,忽而碰撞后蓦地分开。 那冠玉剑法堂皇大气,出手几块,每一剑又都是倾尽威势,剑光掠过,一如长虹贯日。 厉千仞九尺神烈宝剑又是刚猛霸道无匹,他真气凝聚,每一斩皆令天地震颤,正是放手一战。 两人越大越快,越斗越急,这些分派掌门中功力不济着只觉光看这二人战斗,便已经瞧得花了眼,甚至头晕目眩。 这时紫面神君田中和带着几名小道士脚踩着如云之气,飘飘然飞了过来,他定睛一看,不由脱口而出道:“哎呦,这厉千仞已露败迹!” 第四十六章 谁能道我已入魔(上) 孙德宗闻听紫面神君之言,心中一愣,放眼望去二人激战,瞧不到片刻,心里顿时惊道:“不好,魔主果然要输!” 却见那冠玉面对着厉千仞,身子趋退,他手上七尺星耀长剑挥过去,舞出剑花瑰丽耀眼,配着其赭红色衣衫飘摇摆动,正宛若一朵盛开的牡丹。 这次换做厉千仞紧紧随在冠玉身后,长剑开合,豁然大气,他神情坚定刚毅,九尺神烈每一击,都是倾力一斩。 冠玉面带微笑,不徐不疾飘身向后,他背着右手,左手似轻描淡写,却每每恰到好处的避过厉千仞刚猛剑锋,轻巧的挑着其剑身最脆弱之处,化去神烈威势。 此刻众人看过去,只觉冠玉剑法赫然大气,绝世超卓,他身子清越灵动,飘飘似仙,就这样带着厉千仞在空中一下又一下的绕着圈子。 这边厉千仞仿佛不知疲倦,真气暴起,身子疾冲,与那冠玉紧紧相随,他手中神烈挥去千百击,每一击竟都保持着一样毁天灭地的无匹威力,每一剑斩去,连那高悬当空的骄阳都要减却了几分颜色,一时之间,天地之中剑气回荡。 旁人眼中,只觉这冠玉飘然俊逸,一派大家不凡气韵,其人身法随意,手中剑由心生,宛若万气汇于一身,气清高澄之相,竟如那天上神仙。 二人相斗这一幕落在孙德宗眼中,心中一时揪紧,他早看出这冠玉旨在诱敌,身自不紧不慢的趋退着,其动如风,厉千仞急速追去,便似是那蹑影追风:柳影随风摆而动,树影却捕捉不到那清风。 他眼见厉千仞无论如何提速,都与那冠玉的身子遥遥差上一线,而此刻他早已倾力挥去千百剑,剑法越是激烈,身子消耗的越是厉害。 孙德宗心中焦急,不由想到:“高手之间,往往相差不过毫厘,这厉教主怎的如此糊涂,竟这样简单就中了冠玉的诱敌之计。” 那边紫面神君忽然大笑一声,对他道:“孙门主,今日先后两场赌赛,何其壮哉,田某斗胆,想和你赌上第三场如何?” 孙德宗眉头一皱,问道:“田先生想怎么赌?” 田中和面色还是惯常的淡淡紫色,当下他悠悠然道:“我赌这厉千仞顷刻之间便是必败,冠玉必胜,若我输了,便将这画符的右边胳膊赔给你。” 原来这紫面神君素以符咒出众称道武林,此刻他竟以自己平素画符填咒的右手做赌,一众魔教分派掌门闻其声后,不由侧目 “哈哈……”孙德宗捋须大笑,心中道,好你个田老儿,今日逮到机会却要报复我了,原来此二人早年前有过一两次的过节,那紫面神君田中和功力虽在孙德宗之上,却因后者擅用音毒之力,与其功体相克,几无可御,如今他趁着自己徒弟风头正盛之际,便要找孙德宗的晦气。 果然那紫面神君心中所想,当年无涯山上现出不世重宝中阴神木,我与孙德宗这老匹夫同时寻到此木,我要拿来炼作制符之笔,他却要拿去做那劳什子的琴身,我骂这厮暴殄天物,与其相斗,三五下将其打败赶跑,却不料这老匹夫埋伏在那市集之上,突然奏响一曲,我猝不及防,登时着了他的道儿,不仅交出重宝,还当众把自己脱了个赤条条,受那世人嘲笑,更被官府衙役用水火棍叉着丢出了城去。 田中和心中想着,不由又是愤恨,幸好脸上面上满是紫色,掩住了因暴怒而气的通红的一张脸,他心道:“若只杀了你,难消我心头之气,今日定要好好折辱你一番不可,现下这边唯有我二人功力最深,料那孙德宗也看出厉千仞久战之下,气力必失,定然遭遇败北。” 他阴阴算计道:“若你不敢接下我之赌赛,便会被这一众魔头觑成胆小,从此在魔教里抬不起头来,若你接下了么……” 他眼珠子咕噜噜一转,心中嘻嘻一笑道:“老夫便准备卸你这半个胳膊了……” “哈哈哈哈”这时却听孙德宗突然大笑三声,指着紫面神君道:“田中和,许久不见,没想到你还是那么小气…….”他这话中一语双关,那田中和一张紫色老脸下登时又是一红,却听那孙德宗又是说道: “只赌半只臂膀,如何拿得出手……”他面带不屑鄙夷之色,白了一眼田中和,又是掷地有声道“孙某不仅奉陪,还要多赌上一只胳膊,若厉教主输了,我便把平日里抚琴的两只手都切下来赔给你!” 言罢他将袖子一抽,长袖裹着紫面神君身旁那小道士鞘中宝剑,登时倒卷了回来,孙德宗将长剑在自己手掌中深深化却一道,登时殷殷鲜血顺着长剑流下,在阳光闪耀之下,竟是格外刺目。 他斜斜举起宝剑,让自己鲜红昭彰天地,朗声道:“在下以吾血为誓,以天地为证,如有违背,天裁地罚!” 孙德宗此举,落在魔教一众人等眼里,只觉此人平素里虽放任不羁,却也不愧是那真豪杰所为,那些平素各自为政的分派掌门竟有相见恨晚之感,这时只见逍遥宗现任宗主沈丹阳轻步走出人群,叫声道:“孙门主好豪气,沈丹阳陪你一起赌了,请接宝剑一用。” “好!”孙德宗闻言赞道,双手捧着那染血利剑,恭恭敬敬递了过去,那沈丹阳也是将长剑将向手心一划,也是跟着起誓道:“历代魔主与天地为鉴,若厉教主战败,我当刻便将卸下两边手臂,如违此誓言,敢叫天裁地罚!” 他起誓已毕,刚要有所动作,那边苗洞洞主于冰二话不说,轻轻握住他手中剑柄,眼神示意,将此剑接了下来,他一剑向自己掌心划去,登时剑上更添新血。 紧接着龙虎山燕虎……魔教几位分派掌门接连接过宝剑,一一如法炮制,长剑转了一圈回来,最后又递在孙德宗手里,这时再看剑身时,只见上面竟满是淋淋鲜血,甚至浸没了宝剑剑柄,一时之间,不由分外夺目。 第四十七章 谁能道我已入魔(中) 孙德宗将染血长剑递回给紫面神君田中和,对他言道:“这赌约由何而始,当由何而终,现在便轮到你立誓了!” 田中和结果长剑,只觉满眼都是殷红鲜血,他眼皮不由跳了几跳,踌躇片刻,分外勉强的在手心上划上一道,立下誓言来: “我紫面神君田中和,对天地起誓,若厉千仞战胜了,便自废……两条臂膀,如违此誓,愿受天地制裁!”他硬着头皮道。 言罢,他刚要把宝剑递回原主人,却听那边燕虎怒道:“田老道,我们这边这么多人都立了誓,赌赛也应对等,现在就算你把两条腿和一个脑袋都算在里面也不够,还能拿什么当赌注的?” “这?…….”紫面神君闻言一愣,思忖片刻,他眼角斜瞅了瞅跟在自己身后的,那几个为撑排场才带出来的小道士。 那几个道士年纪却是颇轻,他们一心倾慕豪杰行为,这才跟着这师长一同出来闯荡,然而眼下亲见先前血腥一幕,却早是吓破了胆,闻听燕虎质问紫面神君说赌注不够对等,又见后者斜眼瞅向己方几人,有那平素聪明一个的脑筋一转,顿时明白了田中和的意思。 这人想通关节,额上不由窜出大量汗珠,双腿也似筛糠一般抖了起来,他正要出言求饶,却见紫面神君二话不说,手中宝剑一拧,身形化作长风流动,只听嗖嗖几下,伴随几声惨叫,他田中和身子游走之余,竟是齐刷刷的在几名道士胳膊各各砍了一剑。 这几名道士登时鲜血直流,各自呼痛捂住胳膊,田中和砍了这么一圈,这才回转身子,此际他也顾不得什么风度了,将手中长剑向随意向地上一抛,低喝道:“如此,若厉千仞胜了,我们人人卸下两条胳膊,这下你们满意了吧?” “就凭他们几个……”沈丹阳白了一眼那几个痛做一团的小道士们,讥笑道“阁下真是自抬身价,真是好算计!” “尔等不要欺人太甚!”田中和大怒道“我道统来人已都在这里,你们还想怎么着?” “哎,田兄何出此不实之言?”孙德宗捋须笑道,他一指那边身子飘逸,引着厉千仞边退边走的冠玉道“那边不是还有你一个你的好徒儿么,无须他立下血誓,你这师长大可替他做主……”、 “孙德宗你这老匹夫!”紫面神君攥手成拳,颈上青筋暴起,显是心头震怒。 “君子一言、快马一鞭,田中和你到底要不要赌?!”孙德宗抢去一步,鄙视着紫面神君的眼睛,厉声喝道。 “好!我便与你们赌这一局,看最后谁哭谁笑!”紫面神君大声应道,自此,他心头终于动了真怒。 当下群雄都不在多言,皆是目不转睛,注视着厉千仞与冠玉那边的占据。 只见这二人绕着圈子,又是斗了不知几百个回合,那冠玉依旧从容,厉千仞却也仿佛不知疲倦,一剑又一剑斩过,澎湃剑气喷薄而出,内力竟似源源不绝。 忽然之间,冠玉改退为进,手中长剑竟是只攻不守,他手中宝剑名为星耀,七尺长度,剑身明亮耀目,躲人心魄,只见他剑法堂皇大气,和厉千仞手中那幽古壮烈,通体无色的九尺神烈宝剑几次激烈碰撞,竟是不落下风。 这一幕落在孙德宗眼中,他不由心惊道:“这冠玉剑法既能轻灵取巧,也有大其无匹的手段,实为魔主劲敌。” 他不禁为厉千仞担了几分小心,却见后者依旧沉着内敛,不动声色,手中宝剑攻势更是急促,就如那狂风暴雨一般。 这下二人交手三十多个回合,冠玉是左手持剑,剑力雄浑之余,身形一如长风流水,身子或高或低,忽左忽右,剑法又如水银泻地一般舞做一团,兼之刺出的每一剑都是实打,并无半分虚招,剑身沉重,威压重重。 远处这一干人见了,只觉得这冠玉跳脱之余,身子宛若由一人幻化成了数个,又由数人幻化成那成百上千道身影,这千百道身影宛若同时出手,放出风雷一击,便是在一旁观看,在这剑势威压之下,都不由得喘不过气来。 再望去这边厉千仞时,只觉他面上丝毫不现一丝急躁,他身形不动如山,剑法沉着,神烈挥去每一剑都是势大力沉,力破千钧之重,一剑竟能卸去冠玉几十道力道。 以无法抗有法,以不变应万变,二人又斗了片刻,厉千仞此时三尺剑锋之外,便是那冠玉的身子,他紧紧盯着这星眉朗目的剑客,手中长剑扫过,每每攻对方之必救,竟令冠玉身形一滞,交织出的绵密剑网不由现出几个空当。 那冠玉不愧绝世剑客,自觉剑法之中,已经现出几个破绽,他不待厉千仞发难,自身便是剑锋一转。 这冠玉本是左手剑客,于人斗剑时本就令对手觉得别扭,当下他独辟蹊径,要循那厉千仞长剑护持不周的几个地方下手,只见其手中长剑一翻,一剑斩向厉千仞额上灵台,一剑刺向厉千仞膝下五输穴,复又转身一剑点向他背后心俞。 这一下冠玉剑法陡然一变,竟现狠辣之色,然而那厉千仞剑法沉稳,长剑先是护住额头,手腕翻转下又是剑身向下,护住腿部,最后他倒抓着神烈剑尖,将其向身后一甩,登时又是破了其刺向后心的一剑,继而他身子跟着一转,只听扑的一声,神烈扫过,竟一剑斩破那冠玉的袖口。 冠玉心中一惊,手中星耀神剑疾刺几剑,挑开厉千仞向后一跃,他看了看自己袖子上的剑痕,脸上阴晴变幻,心中惊疑不定的想到:“先前带着厉千仞转圈,原以为至少消遣了他大半功力,不想这许久激斗之后,此人一剑之能竟是不减半分,还有威力如斯。” 远处燕虎等人高叫一声好,对应着那紫面星君心中一沉,面色却是黯淡了几分。 他再一内省体内,顿时叫声不好,原来激斗之下,御剑使气,现在体内真气也之余三四成了,他不由想到:“当下必须速战速决,不宜再与这厮久战。” 第四十八章 谁能道我已入魔(下) 那冠玉几次变招,都难在厉千仞身上占到便宜,现在眼见自己真气消耗厉害,不由动了一击分出胜负的念头。 只见他身子疾冲,长剑当空划去,倾泄出几道剑气,厉千仞低喝一声,神烈一剑斩去,抵住剑气袭身,便有了这片刻的停顿,却见那冠玉再提真气,双手一扬,更是振臂高飞,一冲九霄云外。 厉千仞目睹他一跃复又疾冲向半空,见其长袖飘飘招展,宝剑寒光乍现,身姿气魄,浩荡飘逸,举手投足间,更是张显那天地之间的神威。 这一幕落在观战的孙德宗与紫面星君众人眼中,更是颇觉震撼,只见冠玉飞至中天之上,高举七尺星耀宝剑,其身之上炽烈白光大盛,熠熠明亮,其剑之上赫然长鸣,其声烈烈,又如九霄龙吟。 “终于要用那压箱子底的招数了!”紫面星君心念一转,想到“这一招,便是要分个胜负高下了……” 一旁放诞不羁如孙德宗,此刻也不由面露凝重神色,一丝不苟的注视着两人战局。 只见那冠玉鼓荡全身真气,四溢天地之间,他扬眉凝目,高喊一声:“大哉乾元剑法!” 值此一瞬,只见那苍茫大地,尘嚣阵阵,无垠天空,浮云变幻,九天忽然开出一线,有那百来丈高的神兵天将全身披挂金甲,手执一柄似能截断山岳江流的宝剑,脚踩着氲氤云气,踏破虚空,降临在众人面前。 这金甲神兵斜眼睥睨,冷冷打量身下一众凡人,在其眼中,这人间所谓成名人物,不过一个个黑青白红、粟米一般的小点儿,他俯身人间,神威浩荡之下,竟令天地春秋消散,那锦绣山河,也被其身影遮蔽的失了颜色。 此刻冠玉摇摇立在金甲神兵身前,他宛若身纳万气积聚,略苍白的脸上满是桀骜与冷峻的神色,众豪杰摇摇望去,只觉此人长袖作旌旗招展,六电之气翼庇其身,一身威赫声势,自是不凡。 孙德宗没想到这超卓的剑客功力竟至如此之厮,竟能召唤那九天之上天兵相助,心惊之余,不由为厉千仞捏一把汗来,只有那紫面神君自家人知自家事,心道我这爱徒以自身剑气为引,用那道家无上心法,度化天地精气,这才凝化出这么一个金甲神兵,这帮土包子兴许还以为真是那天兵天将下凡相助,吓破苦胆也说不定。 他见冠玉势大,原本惴惴的心思稍稍安定,斜眼瞅去,一众魔教豪杰无不神情紧张,目不转睛的注视着双方比斗,身后那些小道士们又都是一副张口结舌看傻了的模样瞅着天上。 他眼神一转,心道该给平素这些七个不服八个不忿,历来瞧不起人的家伙看一看田某洒脱自然、风度飘逸的一面喽,当下紫面神君故作镇定,竟是仰天长笑了几声。 “哈哈哈哈,好一场比斗,真有看头啊!”他中气十足,故意大声喊道。 不料不管是己方,还是彼方,心思都放在厉千仞与冠玉那边,却没有一个人接他话茬,甚至都没一眼看过了这边。 “嗯?哈哈……咳咳……”紫面神君满面尴尬,不由干咳几声,还想着自嘲几句略作掩饰,却哪有人正要瞧上他半分,他心头又羞又怒,幸好生就一副紫脸,又是遮掩了他一次。 “哈哈哈哈!”如此紧张局面,却见那厉千仞九尺神烈当空一指,冲着那冠玉笑道:“这便是你的杀手锏了么,果然是好大的排场,正可一试我手中之剑!” 言罢他大喝一声,周身一阵电光爆烈,真气激窜游走全身各处,斗气凝聚之余,华光大盛,四周慢慢浮现出一件剑光灿灿的宝甲穿在他身上,其上纹饰华贵大气,精美绝伦,更显帝王姿态。 这正是厉千仞真气凝聚而成的斗灵天衣,只不过这一次金光极盛,光耀神州大地,竟是分外夺目,连那百丈高身披金甲的神兵都颇觉的黯淡了几分。 厉千仞此次将这斗灵天衣完完整整召唤出来,威势自不是先前可比,只见他宛若九幽战神,威风凛凛之余,全身威势化作澎湃的斗气波荡天地,其不远处观战的这几人心中皆是一凛,顿时感到天地之中一股猛烈的威压涤荡过来,他们不由得提聚功力,护持住自身。 那几个小道士功力不济,在如此神威波荡之下不由得一阵目眩耳鸣,几欲昏倒,紫面神君提起三分功力,招手处化作一团青华护持住这几名道士,这才让他们不至于瘫倒在当下,他不由得觉得自己又找回了几分面子,心头却又有那几分得意。 那冠玉在空中见厉千仞气势不落下风,心中震惊之余,口上不由叫一个好字,只见他舞动七尺星耀神剑,向下一探,喝道:“大哉乾元,破!” 那话音刚落,金甲神兵受其感召,扬起手中宝剑,奋然挥起一剑,只见见他这一剑裹挟着无上神力,竟有一种鲸吞天地的气势,带着浩荡绝伦的剑气,伴着巨大澎湃的呼啸声,向厉千仞斩去。 厉千仞瞳孔微缩,眼神之中杀气凝聚,面对如此气势磅礴的一击,他神情之中,竟是不急,不怕,不挡、不避,反而大叫一声道:“好个的扫荡乾坤一剑!” 话为说完,他猛地跃起身子,手中神烈宝剑似感到主人战意高涨,剑身竟是巨颤,其声嗡鸣作响,正是激烈请战。 他双手紧握神烈宝剑,化作一团蓬勃爆发的清光,迎着那金甲神兵挥下的气势动天一剑,迎头便是一斩,这一斩之下,呼啸声震,九尺神烈化作爆裂一击,抒发巨大怒意,这一击魄力,气动山河,竟分毫不逊那金甲神兵浩荡一剑的威力。 两雄较力,天地震颤,一旁众人凝神观战,心中无不惊惧,只觉那幽谷之上云气动荡,溪水倒流,而那满眼青山受这两股无匹劲力相击震慑,真气四散扫过两边绿浪,其中有十林鸟窜动,百兽仓皇四顾。 第四十九章 天地悠悠哪堪识(上) 金甲神兵无上神力凝聚的一斩,对上厉千仞霸气无匹的一剑,两道雄浑巨力相击一瞬,天地颤栗,江河失声。 紫面神君与孙德宗众人屏气凝神,大气也不敢喘上一下,生怕错过了那关键的一瞬,只见两人倾力一击之后,一阵光芒激射,极目耀眼,盛光消散之后,众人极目眺望,只看到中天烈的边上,有着两个模糊的身影。 却听那燕虎一声惊呼,喜道:“是教主赢了!” “什么?休要胡说!”紫面神君田中和推开挤在前面观看的两三个小道士,双眼真力凝聚,目力瞬时暴涨,他奋力望去,却分明看见,自己那心爱的徒弟,添居十二星剑之一的芒星剑冠玉身子伏低,一手握着星耀宝剑,身边厉千仞双手压着九尺神烈,将宝剑剑锋正抵在冠玉脖颈之上。 田中和心中猛地一惊,心里一凉,如沉谷底,这时却见那冠玉一脸愤恨之色,不服往日潇洒,他咬牙对厉千仞说道:“你杀了我把!” “哈哈!”厉千仞将神烈一收,遥遥立在他身前,带着几分不屑,与不世帝王高傲,冷冷打量着这匍匐在自己身下的敌人。 “没有这个必要。”他冷冷道,面色坚定沉毅,忽然话音又起,竟是震惊四座“我还能再打!” 一众魔教分派掌门赌厉千仞如此神威,不由心潮澎湃,只觉此人一剑可问天地, “可恶!”那冠玉怒吼一声,他转身化作一团白光,二话不说,便是遁向天边。 厉千仞目送他消失在天边,心中不由叹了一口气,他早知冠玉自视甚高,当时他深受袁重岳重视,此人心头不服,几次相邀比斗,都被他借口推掉了。 然而今日两人倾力一战,此役之后,此人定是更加愤恨自己了。 他心中幽幽叹过一口气,挥去这般杂乱无序的念头,自省内息,早是分外空虚,原来他刚才到底是说了假话,自己连握着那神烈宝剑的力气,都要渐渐没有了。 不过如那冠玉又是撑着剑跳起来与自己拼命,是要破空逃走,还是仍旧奋力一战,他问向自己,却也一时难觅答案。 却说此刻紫面神君这边,看到冠玉和他连招呼都不打一声便是破空遁走,还不等他说些什么,斜眼望去,却见孙德宗几人早把他与这五六个小道士围了起来,他一时心惊,忙不迭的摆摆手,嘴里慌忙道:“等一下,等一下,有话好好说!” “愿赌服输,还有什么好说,且让我这就卸下你们几只臂膀来。”却见那燕虎怒喝道,他身子长身一动,身子便如一阵风似的,窜到一个小道士身前,只见他手中双戟摆动,倏忽之间便将其双臂站了下来。 “啊!”那小道士鲜血四溢道袍,只听他惨呼一声,大叫着跌下尘寰而去。 这时沈丹阳于冰等人各执宝剑,身形如电,嗖嗖嗖的窜入紫面神君这堆人中间,只见他们长剑游走之际,惨叫之声源源不断,便在那一瞬之见,紫面神君田中和身周这几名道士便都被人齐刷刷将臂膀卸了下来,他们各自惊呼着,面带几分不甘与凄厉怨恨,跌落这天地之间。 转眼之间,满目血光,惊变之中,紫面神君一时错愕,待回过神来,己方已然只剩下自己一个,只见诸人提剑冷视自己。 先前围杀一众小道士,哈孙德不屑出手,这时他质问紫面神君道:“田中和,你是要自己动手,还是由我们来呢?” 紫面神君狡辩道:“你们已经杀了我道统这许多徒儿,我便是欠你们什么赌债,也当抵过了,现在还想要害老夫性命不成。” 他功力提聚,不由经怒道:“想要杀我,却没有那么容易。” 只见他周身一股浩然紫气升起,手中掏出一把黄纸咒符来。 “这些正道中人果然个个都是伪君子!”燕虎怒道,双戟挥出,就要发作。 那边孙德宗一把将其拦下,只听他沉声对那紫面神君说道:“田中和,我知你功力超卓,若是单打独斗,我们这边的确无人及的上你。” “哼!识相的就快放老夫离开!” “呵呵,若是我们一拥而上,你豁命一搏之下,却也难免有所伤亡……”孙德宗略略顿了一下,却是突然讲到:“故而我先前歃血立誓之时,趁着那柄剑划过手心,将一丝毒气顺着鲜血流在了剑上……” “什么,孙德宗你这老匹夫!”紫面神君又惊又怒,心道十几年前我着过你一次道儿,已是奇耻大辱,今日怎么又是一时不察,又中了这老匹夫的算计,他心道此人音毒别具一格,甚是难解,当下满腹怒气爆发,恨恨的道: “别以为这样就能胁迫的了老夫,我知道你之音毒必须配合音律才可激发,要趁你拨动琴铉的瞬间将你击杀,田某自认为还能办得到!” 这时摇摇立在田中和斜对面的于冰忽出一语,田中和听后,心头震怒,几欲吐血,只听那于冰冷冷说道: “先前我也加了一丝毒气进去。” “你们!”田中和忽觉丹田之中一阵阴冷,捋开袖子看自己胳膊,只觉又一股邪气乱冲,直令经脉鼓荡,而揉揉肚子,又觉脏腑之中,宛若有那蜈蚣毒虫胡乱游走,竟是一阵又一阵抽搐 “果然是一伙邪魔外道!”他怒骂道。 南疆之中,苗洞擅用虫蛊,种种手段诡异莫名,早就是天下闻名之事,这紫面神君心下害怕,再也不愿苦撑脸面留在这里,当即将手一挥,数到真气疾冲而去,将孙德宗等人一阻片刻。 值此瞬间,紫面神君田中和当即运起手中符咒,只见紫芒一闪而逝,这人忽的一下不见了。 “嗯?竟让他跑了!”燕虎大怒道“我们快追上去!” “哎…..算了,加之穷寇莫追,此人吃了大亏,毒性一时半刻化解不掉,必对其造成不小伤害。”孙德宗扬手拦住燕虎道。 他继而又对众分派掌门致歉道:“此人功力不凡,孙某不得已在剑上下毒,也连累诸位了。” 第五十章 天地悠悠哪堪识(中) 孙德宗从袖子之中掏出几枚丹药,挥手间分给众人,又是诚恳说道:“此为我天毒门密门解药,服下后毒性自解,且对抵抗旁的毒药有所裨助,算是孙某一点补偿吧。” 诸掌门闻言大喜,心道天毒门的独门丹药,若能服上一枚,此后天下之间,能毒到自己的毒药自是去了大半,几人闻言称谢,却并不以先前身中音毒为意。 这时那于冰却也忽然掏出一物,众人看时,只见那物托在于冰掌上,正是一只冰蟾,那于冰寡言,当下也不多声,一掌挥去,那冰蟾受其巨力压迫,登时化为齑粉,于冰紧接着掌上几道劲力发作,只见冰蟾粉末被其分作几道真气,一一没入魔教群雄体内。 只听于冰忽道:“先前得罪,这冰蟾一可解毒,二能提升功力,算于某像大家赔罪了。” 当下众人无不大喜,心道这冰蟾可是天下至宝,平常绝难得见,此物服之可却天下奇毒,对体内元功,真气凝聚更是有那许多说不出的好处,若中毒便能得服此蟾,那便是要给自己种上一百次,一千次毒也是欣然相与啊。 燕虎心头大畅,笑道:“咱们哥几个平时来往不多,便是见面也多半你瞧我不顺,我瞅你不服,不想今日有此一同歃血立誓的机会,当真令人畅怀!” 众人闻言,想到今日同生共死,畅快淋漓的立此一誓,再相互看过去时,眼神之中不由现出了几分惺惺相惜,有种相见恨晚,一时之间,风云散去,豪情流溢。 “诸位真是好兴致啊!”却见那厉千仞遥遥从天边飘身而来,其身姿飘然随风,脸上挂着几分沧桑疲惫,却难掩那三分刚毅凌厉,七分高贵威赫。 “恭迎魔主战胜归来!”孙德宗一扫长襟,拱手拜倒。 “恭迎魔主战胜归来!”一众魔教分派掌门齐齐跪拜道,若说先前跪拜,这其中几人还是迫于那形势,那么此时这几人乃是真正心悦诚服。 “诸位请起!”厉千仞望着一众掌门恭敬看着自己的眼神,想到“万丈高楼平地起,今日统一魔教对抗天下正道之事,终于算是有了一个好的开始。” 他虽然疲惫,心头却也是颇为欣喜,当下朗声说道:“出来时间久了,恐诸教众等的心焦,我们这边回去吧。” “好!”一众分派掌门簇拥着魔教之主,御气踏着那祥云渺渺,这便往邙山方向而去。 邙山之上,众教徒望眼欲穿,终于远远看见厉千仞与几位分派掌门腾云驾雾一般飞身而来,那普通教众看在眼里,只觉几人风采超卓,便如那天上的神仙下凡一般,当下无不拜服,山呼魔主,一表仰慕之情。 厉千仞等众人降落鬼树身前,见满山教众群情激越,不觉心有感触,此时他见鬼树婆娑,枝叶沙沙,不由想到:“若是我兄扔在,见我教如此欣欣向荣局面,合当欣慰。” 他向左右问道,自我们诸人走后的这一段时间内,教中可还有人来寻衅滋事的? “启禀魔主!”穆旦与胡龙本是一南一北在邙山两边巡防,这时不知如何也是回到山上,他将身子伏地,恭敬拜道:“先前那泰山派千机子要来寻我教晦气,属下与其争斗一场,已是将他杀了!” “嗯?”厉千仞不由夸道“穆郎果然好手段,那千机子本有千里飞剑的本是,寻常人难近其身,不过你却不怕,他与你撞见了,却是合该倒霉。” “哈哈,那千里飞剑嘛……”穆旦脸露一丝不屑,从身后摸出一把剑来扔在地上,众人看去,只见此剑颜色暗淡,其上邪气流窜,法宝灵性,经半分不剩。 燕虎看了,眼皮一跳,忽然想到几日前率段三娘偷袭厉千仞等人,段三娘那法宝霞灯照壁却没来由的受了侵蚀,法宝灵性锐减,险些被人破去,更连累三娘喷出一口精血来。 “难道此人修炼邪道,竟能污人法宝?”他心惊想到,再看那穆旦年纪轻轻,瘦瘦小小,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落在燕虎眼中,竟觉此人深藏不露,不容小觑。 原来这穆旦是厉千仞在东昆仑兵盟时期的心腹亲信,为人颇有一番能力,迫得厉千仞看重。 当日晚上,邙山上下灯火通明,这厉千仞与众人一通豪饮,他自是忆起之前所言,特别与身披数创的胡龙连喝了几大碗,令后者感激涕零。 此后夜半时分,静夜悄寂,魔教中门徒踩着如水月光,缓缓散去,要知道,这魔教中人落在正道眼里,正是那眼中钉,肉中刺,厉千仞未免那无谓损失,便特令他们半夜离去。 长夜慢慢,当夜不服白日里的喧嚣,此刻邙山议事大厅里,却依旧是灯火通明,照如白昼,那大厅正中椅子上,却不是正做着新任教主的厉千仞,只见他执着手靠在一边,听过秦逸禀报的这几年魔教一些重大事件,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后,说道: “今日我教声势重振,往日江湖之上,定会受那正道中人加倍针对,现在教主之下,尚余左居使袁重岳已经背离我教,另创天下兵盟,右居使萧天旭多年不曾回来,近日也死在不知名的敌人手中,这两处虚位以待,要想振兴我教,必须要有相应人才担当才可……” 他沉思片刻,突然正襟危坐,恭敬的对那坐在自己下手边的天毒门门主孙德宗说道“孙门主,现在全教之中你辈分最高,阅历最多,这左居使之位,我想请你来做,你看如何。” “多谢教主抬爱,在下万死不辞!”孙德宗到不客气,他当仁不让,当下出列长揖到地,应承下来,他心中道:“卖货当然要卖与识货的,孙某我今日终于得遇明主,从此有了用武之地,也可一展胸中抱负。” “这右居使么…..”厉千仞请孙德宗回座,又是好一番忖度,他眼神扫过穆旦,又看了看秦逸,心头为难,一时难以取舍。 第五十一章 天地悠悠哪堪识(下) 他婆娑抚摸着椅子扶手,忽然想到这金丝楠木椅子也是先兄坐过的,恍惚之间,那光滑如明镜的扶手中反射出的影子,不知是自己,还是先兄厉修鬼种的摸样 “秦逸是先代魔主左膀右臂,倒也不好冷却故人之心。”他心中不由作想,便是张口吩咐道: “这右居使的位子,便由秦逸兄弟担待了吧…….” “多谢魔主厚爱!”那秦逸略感错愕,随即欣喜出列,长身拜倒,厉千仞允他起来,再望向穆旦时,只觉他脸上多了种说不出的失望,厉千仞以眼神示意,略作安慰,心道:“穆郎,这次便委屈你了…….” “人事安排已毕.......”厉千仞略作沉吟“有两件事,当下必须全力去查个清楚,这其一便是先兄厉修鬼种与我谋划赴南疆之事,此事机密,只有我兄弟俩和教中寥寥几人知道,却不知为何,先兄从南疆返回时,竟中了正道中人的埋伏,这才连累他战没身死……” “教主,江湖传闻先厉教主被正道追杀,都是因为兵盟散出去了他在南疆的消息,这件事便交给我来查吧!”这次穆旦抢先一步,急切的说。 “嗯……”厉千仞想了想,同意道“你也在兵盟待过,对它比较熟悉,清查是何人出卖我兄一事,就交由你了。” “谢魔主!”穆旦大喜,他是新上邙山之人,只道众人不服,又自视甚高,便急欲立功,好在一众邙山老人面前抬起头来。 “这第二件事么?”厉千仞想了想“乃是寻一件宝贝,此事我已有线索,大概要北渡黄河才可,便交给龙虎山之人去办吧。” “燕虎得令!”燕虎与胡龙一起出列应允道。 “却不知是何宝贝,竟能和调查先主身死一事并列?”孙德宗并不知道厉修鬼种去南疆为雷若彤寻重宝一事,故而心头奇怪,然而他心思深沉,却也没有多问什么。 这厉千仞要燕虎去找的,却正是那副掺杂着宣妃一缕香魂,名为《指点江山》的那一幅画,当日他与家兄厉修鬼种书信来往,谋划去南疆沈侯爷家夺取天下至阴致寒的重宝碧心玉镯,一解三仙天上魔道第一人雷若彤体内至阳真气累及其殒命之势,他前后调查,又如何不知这碧心之上缚着极其强烈难解的心咒,乃是需要沈家后人血脉激发才可使用。 现在逍遥宗七妙真人正乔装打扮,以正道中人的身份上那三仙天去寻雷若彤,趁机送去碧心,而如何完整吸纳重宝,厉千仞为此广做调查,终于寻得一条线索,昔日沈家后人,赫赫有名的宣妃身故之后,有一丝精血伴几分幽怨之气缠绕在一副名为《指点江山》的画上,若能得此,兴许可解碧心之上的心咒。 “魔主……”见厉千仞吩咐已毕,孙德宗出言说道:“白日里教主即位大典之上,几方正道门派多来相扰,都吃了不小的亏,尤其是那紫面神君田中和带冠玉前来与教主一战,冠玉不禁被教主战败,那田中和身中剧毒之余,所带徒众也被我们杀了个干净,此事还需防备他们挟怨反扑。” “哦?此事牵扯到道统与天下兵盟两家,孙老又怎么看?”厉千仞反问道。 孙德宗略一思忖,捋须应道:“以我之见,此事应和没有多大关系……” “来的都是他们的人,怎么说没有关系?”一旁陈开心中奇怪,忍不住插嘴道。 “那阳明山上道统一派,位于湖湘一带,属潇水以东,其随为正道巨擎,但这一届掌门凌纵云清心寡淡,不喜干涉世事,料来不会无端遣人来我教寻衅滋事。”孙德宗缓缓应道。 “那紫面神君田中和,究竟是凌纵云什么人?”逍遥宗主沈丹阳出自南疆,他也算刚刚出道,阅历不深,故而问道。 “此人是那凌纵云师弟,想来道统师兄弟三人:凌纵云、田中和、宗海鸣,这三人辈分是以入山时间为化作先后,其实按长幼来分的话,那凌纵云本是其中年岁最小的一个,其次是田中和,最后是宗海鸣此老,这三人皆是修为不凡……” “原来如此,既是师兄弟,定时感情深厚,这田中和为掌门师兄分忧,独子带人来我教闹事,到也未可知。”沈丹阳点点头,揣测道,他不由想起了七妙与自己名为师兄弟,却情同手足,此时不知他正飘荡在何方,面色不由一黯。 “哈……”孙德宗摇摇头笑道“沈宗主性子质朴,世人浑浊,倒没有你想的那样单纯,想宗海鸣此老云游天下多年,早不见踪迹,而这紫面神君田中和么,却与凌掌门极为不合,平素出言无状,虽然后者一再忍让,他犹自不忿,便以爱徒在兵盟添居星剑一职的由头,早早就在兵盟做了客卿,平素无事,也不大回阳明山道统的。” “原来如此”沈丹阳点头道,他心中所想“不想事实竟是如此复杂,昔日先师曾道人心似魔,人人心中有魔,今日方知其中真意。” “依我之见,那道统便是寻上邙山,也便是为了那几个小道士身死之事,到时候,我们大可以把此事推倒那田中和身上,只云他执意赌赛一场,这才连累几个小道长身亡便是了。”孙德宗说完,众人皆是点头称是。 “此次冠玉前来挑战,多半是天下兵盟与田中和相互勾结达成的协议,魔主要小心的,便是兵盟,那袁重岳培植实力庞大,爪牙众多,现在他不属正魔两方,动向不明,却要加倍小心。” 厉千仞点点头,这次却不答话,他忽的看向远方,眼中流光闪动,显示若有所思。 如此,众人广议诸事,渐渐地,天色已尽破晓,一缕曙光从邙山之后探了出来,邙山议事厅中残烛摇影,众人竟不觉天光已亮。 厉千仞吩咐众人歇息之余,可自归各自分派,静候他的命令,众分派掌门允诺,陆续下山,邙山之中,终于迎来了久违的岑寂。 第五十二章 琼瑶仙子涤清水(上) 天方蒙蒙亮,此刻那昨日里厉千仞与冠玉两大绝世剑客比斗的幽谷之中,宿鸟惊醒,清风抚过,化作空谷幽声,前日里两道无匹神力倾势相击,在幽谷之中留下了两道既深又长的剑痕,巨大的剑痕摇摇指向南方,往此再推移两百里远,竟有一座布局精巧雅致的庄园。 那庄园之中的某间屋子里,此刻正围着数人,其中一个道服紫面的老者,正与另一个穿紫金色丝绸衣衫,上束发髻,约莫四五十岁的人双掌相抵。 这两人聚神凝气,面色都是一般的凝重,他们身旁又围着几人,有那么一个黑衣高冠的剑客,一位红发劲装的女子,和一个身材瘦高,却背了一把比自己身子还长的大剑的青年人,这几人屏气凝神,都是关切的望着这边二人运功。 只听那穿紫金色衣衫之人低喝一声,真气凝聚手掌,又多了十二分的力气,那边那个道服紫面的老者脸上一阵明暗交替,他猛地一抬眼,身子一热,身后呼的一声升腾起一道紫烟。 “好了!”对面那人道一声好,及时撤回双掌,紫面老者调息片刻,内省丹田,竟发现盘亘经脉多时,驱之不去的两道毒气已经浑然不见了。 他心头大喜,不如称谢道:“袁老弟,你之功力果然又提高了不少,老夫却是拍马也难相及了!” “哈哈,中和兄不用客气。”那袁姓之人辞谢道“难为中和兄这次跑这么一趟,都是袁某不才,连累你身中这两道世之罕见的奇毒,说到底,也是我心中惭愧。” “唉!”原来这紫面老者竟是先前从邙山败逃而回的紫面神君田中和,只见他闻言面带恨意说道“未想到孙德宗这老匹夫竟下次毒手,他几次折辱与我,此仇我必加倍讨回。” “哎……君子报仇十年不晚。”那袁姓之人劝道“中和兄还是以将养身体为主,这别院里还算清净,又有一二个姬妾侍候着,中和兄可现在此调息几日再说。” “袁老弟的好意,我心领了,可眼下小徒冠玉败给那厉千仞,又不知跑到哪里去了,我心思焦急,正想赶紧将他寻到。” “这样啊……”袁性之人半响思忖,忽道“冠玉这孩子性子高傲激烈,若遇不顺,极可能在东昆仑后山洗剑池纵情舞剑。” “既是这样,徒弟败了,我这做师傅的自不能袖身旁观,老夫这就去赶去东昆仑与其回合。” 紫面神君话音未落之间,便急切起身,拱手作别道。 “嗯,这样也好,有你去陪陪冠玉,我也放心,你们师徒便在昆仑山好好聊聊,多待上几日,无须拘束。”袁姓之人点点头道。 “如此田某去也!”他多半也是不想回阳明山道统,生怕掌门怪罪其连累带出去的几个小字辈道士身死邙山之事,此刻得了当地主人允许,拱手作别之后便是急着挥袖推开房门,化作一团紫烟御空遁去。 “连自己徒弟心烦时会在哪都不知道,还要别人指点,这种师傅不要也罢……”那红发劲装女子却正是火烈星木炎夕,只听他望了一眼远去的紫面神君,面带鄙夷说道。 “那冠玉和盟主待在一起的时间比和田老儿要长的多了,他心里认谁为师傅却还难讲呢……”那背着长剑之人跟着嘲笑道。 “东来休要胡说。”袁姓之人闻言训道“须知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原来这被大剑之人乃是勾陈星许东来,训他这个袁姓之人,该不会就是那兵盟之主袁重岳吧?闻他此言,身边站着三人心中却都是同一般作想道: “若谁有资格为我父,也便只有眼前这教养我们长大之人。” 只听那袁重岳缓缓道:“道统师兄弟三人,名字中皆有天地属性中的一物,掌门师兄凌纵云名中有一个云字,性子清心寡淡。” 他顿了一顿,继续道:“三师弟宗海鸣,名中带一个名海字,为人狂放不群,这二师弟紫面神君田中和么,他的名中有个田字,莫丞,你且说说,这田字又作何解啊?” 那黑衣高冠,侍奉一旁的剑客却不正是离星剑莫丞,只见他略一作想,应道:“田字意为困土。” 袁重岳点点头道:“土为世情所困,这一点,正可为我们所用,你们要好好记住。” “盟主心思深远,属下知道了。”身旁三人躬身应道。 这时那莫丞忽然话锋一转道:“禀盟主,我们在魔教的探子已经传回了消息,厉千仞重设了左右居使人选……” “世人都知道,这左居使本为就是我家盟主,如今千仞小儿唤作他人,分明就是不给咱们面子嘛。”许东来不满道。 “哈哈,从此袁某和魔教再无瓜葛,倒也算成全我了,这是一件好事。”袁重岳一捋袖子,不以为意的笑道“可知现在左居使是何人担任?” “探子回报,现下是那天毒门孙德宗担任。”莫丞答道,他接着补充说:“右居使为乾坤手秦逸担当。” “孙德宗此人也算有几分谋略,却也可担此位置。”袁重岳点头道“那秦逸是以前厉修鬼种的左膀右臂,给之一高位,应为示恩,是要让这一众老臣们知道,他厉千仞并没有冷落疏离了他们。” 他不由感慨道:“千仞不愧是我袁某的好弟子,处事却是颇有手段。” “盟主对其厚爱有加,可是他却判出我兵盟,真是忘恩负义!”那许东来不忿道。 这次,包括袁重岳在内,却没人接他话茬。 片刻沉默,只听莫丞接着禀道:“那厉千仞初继魔主之位后,所下命令有二,一要彻查厉修鬼种遭正道中人算计之事,现在魔教上下把这罪名怪到了咱们兵盟头上,群情怨愤。二便是遣人去寻那一张画来,这事看似无足轻重,他却郑重提出,倒显得蹊跷。” “哈哈。”那袁重岳又笑道“我之为人,厉千仞如何不知,他真是会耍弄心思,此点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先前倒是被我看小了、看错了。 第五十三章 琼瑶仙子涤清水(中) 身周三人一时难解其意,那袁重岳笑着解释道:“厉千仞深知,若我要放出消息引正道中人杀厉修鬼种,事成之后绝不会刻意隐瞒,他之此举,不过是给魔教上下找个共同的目标,令其齐心合力罢了…….” 他心中却不知作何想,当下将此事放在一边,思忖道厉千仞遣人夺宝一事道:“此宝之重,竟能和厉修鬼种身死之事相提并论,其中定时大有深意,莫丞,你便带着东来和夕儿跟过去看看,顺道与沙买神光等人汇合,窥得时机,将这宝贝夺回来。” “遵命!”莫丞欣然允诺。 袁重岳眼中精芒一闪,冷冷道:“既然如今魔教上下已以我兵盟为敌,我自不会坐视不理,且看双方各显神通,这鹿死谁手,还犹未可知。” 他吩咐已毕,许东来几人拱手便要下去,那莫丞突然在其耳边轻声道:“盟主,还有那调查残心先生受人收买一事,有几句重要话,莫丞要单独对你说。” “嗯……”袁重岳点点头,允道。 半个时辰之后,又有那三个身影从这庄园之中破空而走,向那北风呼啸之地飞去。 以上种种,在那吴起县一家破落的小酒馆中,许东来与七妙、李渺华三人一通豪饮之余,此时将其中无碍机密的娓娓道来。 这几人细细听着,那李渺华不由对厉千仞影卫不凡的种种事迹心驰神往,只见她胳膊支在酒桌上,托着两腮,面上飘过一片桃红,那一堆眸子熠熠清亮,动情说道:“这厉教主一剑横空,挑尽天下英雄,此人乃是真豪杰,若有缘,真想见上一面。” “那千仞小儿有什么好见的……”许东来醉气熏熏,不屑道“魔教上下都会吃人,小丫头某做什么白日梦,你这小不丁点的身子,小心一个不慎,被其生吞活剥了都不知道。” 他又白了一眼身子高大壮实的愚痴道“只有这肥肥胖胖的和尚,才够吃上几顿,看你肉皮肥厚,脑满肠肥,将你剥皮洗净,用铁钎子前后传来,用大伙转来烤,一定飘香十里。” 那愚痴嘴里正塞着包子,闻言一惊,来不及说上阿弥陀佛,一口没嚼烂的包子掉在地上,他不由叫上两句罪过,俯身去那地上摸索掉下去的粮食,一一捡起放进嘴里。 “你这人好坏,没来由的吓人,仙子姐姐,你快评评理,到底是魔教要吃人,还是他要吃人?”李渺华打抱不平道“先前不管三七二十一便于我们大动干戈的又是何人?” 许东来遭其一通抢白,心头尴尬,那七妙适时圆场道:“好了好了,就如豪肠,你们各自说话都没了遮掩……” 其实她内心深处,也在想这邙山魔教教主登基,该是怎样一场盛会,先前匆匆瞥上厉千仞一眼,却无暇说话,更想不到此人是个豪情万丈的奇男子,却不知这邙山会上,逍遥宗又是何人参加,师弟丹阳去了没有,暂别的这段时日,宗门又是如何。 然而此刻终究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她压下翻覆的思绪,忽然又想到一事,便问那愚痴道:“愚痴大师,我还想请教你,溯北而来,又是要去向何方呢?” 愚痴不避尘土,把掉在地上的包子一一捡食了个干净,他心道还好还好,总是没有浪费粮食,他扒着椅子刚坐回来,听得七妙发问,赶紧接话道:“阿弥陀佛,家师觉仁乃是命小僧带一封信到北地太白峰的居云轩去。” 他摸索着从怀中掏出一封贴身放着的,黄皮信封来,只见书着几个浓淡适宜,流转飘逸的小字,众人定睛看时,那行字写得正是: “居云轩李施主亲启。” “和尚,这信里写得是什么你可知道么?”许东来见愚痴掏出这封信来,酒似是醒了几分,有意无意的凑了过去,一只胳膊搂过愚痴肩头,亲热的问道。 “哎……”周涵止天子扇向前一伸,支开了许东来那快凑到信封上去的脸,不悦道:“许兄弟想是喝多了,此是人家私事,怎好由你来问。” 他心头忖道:“这信是觉仁老和尚写的,指明居云轩李施主收下,那居云轩的主人便是姓李,不知这里说的是不是他?” “其实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那愚痴大大咧咧说道,他正要解释,那边七妙玉指轻忽,挑起一个包子,正递了过来,说道: “和尚不要光说话,这包子都要凉了。” “嗯嗯…….”这愚痴慌忙接过包子,吞在嘴里,也顺便把本要说出口的话都咽了进去。 许东来明知这些人不想当着自己的面多谈这送信之事,脸上不由多了几分悻悻,当下又斟满一大碗酒,拉着李渺华二人干了,只觉今朝有酒今朝醉,倒也不去愁那些有的没的。 “这居云轩是何处所在,师兄可是知晓?”七妙忽然又问周涵止道。 “咦,师妹,这居云轩乃是一处各位特殊的存在,师傅也曾细细与我们讲过,怎的你今日又来问我?”周涵止顿时奇怪道。 七妙心神一凛,面上不动声色,只是轻柔的笑了笑道:“这段时间奇遇颇多,许是这脑子有些乱了,什么记得,什么不记得,倒有几分糊涂。” “这样啊。”周涵止闻言不由多了几分怜惜,想到自己师妹初涉江湖,没来由的这一连串遭遇,休说是她,自己却也有几分扛不住了“这边今夜便是不着急赶路了,大家好好调息修养一下。” 他为人谨细,既许东来这地方之人在此,便略去居云轩一事不谈,那七妙生怕再露了马脚,倒也没有再问,几人各怀心事,又待不多时,许东来大方结了酒钱,周涵止又令那老板找上几间清净客房,供几人休息。 这酒馆之后便连着客栈,掌柜视几人为那天上掉下来的财神爷,自是殷勤侍奉,当下于那二楼僻静处寻了三间房来,打扫干净。 几人略作安排,男女有别,周涵止与那愚痴分到一间房来,七妙与李渺华一间,反而那作为敌人俘虏的许东来独占一间大房间。 第五十四章 琼瑶仙子涤清水(下) 许东来嘻嘻一笑,略有些不好意思对几人道: “愚痴和尚块头不小,不如和我同住热闹热闹,涵止兄看上去喜好清净,真好可以一个人休息。” 愚痴自是无可无不可,周涵止却是替他婉拒道:“涵止粗通佛法,今夜无事,和愚痴大师正好坐而论道,东来兄还是自己一间吧。” “好吧……”许东来心知周涵止这是不放下自己,他是爽快人,倒也没再说些什么,有些悻悻然进了房间,的确,周涵止怕愚痴木讷,被其套出赴居云轩的目的所在,正是不愿他二人同住一间。 七妙待许东来进入房间之后,轻深玉手,食指之上寒气凝结,沁出一滴水珠来,她将此水珠凝在那许东来的大门最中间,柔声向屋里说道: “东来兄,今夜你好生休息,某要出门,不然小妹这边若有感应,便不能保你心房之中那一缕木毒真气发作与否了。” “知道了…….”许东来声音沉闷,想是已用被子蒙住了头。 七妙摇摇头,她知道许东来心头沮丧,便也没有多说,心中却道:“不久前还是拼死拼活的敌人,虽然接触下来发现其不是坏人,但毕竟防人之心不可无,眼下种种行径,虽是市侩恼人了些,却也是无奈。” 一句无奈,将其踏入江湖后的种种心境表露无遗。 当下几人各回房间,白日里的疲惫,都化作一份松弛与沉睡,伴着深邃的夜空,清寂的月光,许东来蒙头睡着,愚痴和尚鼾声大作,周涵止盘膝养气,那七妙与李渺华和衣而卧,榻上一时幽香清怡,两人说了不多时的话,便各自睡去。 悄然无声的夜色之中,清风徐徐,圆月攀上中天之后,又缓缓行向令一边,在这清寂的夜中,七妙沉沉睡着,此时,清梦飘渺,她行走在那朦朦胧胧的云气之中,眼前竟浮过了宣娘的模样,那是自己无论如何捕捉,都看不分明的一张脸,然而两人遥遥相对时,她的心中一丝惆怅又起,这惆怅之中,竟带着那亘古莫名的哀愁。 她不明所以,只觉心痛,伸手去揽那宣娘的身子,只盼一睹她的芳容,然而触手所及,眼前人的模样竟飘忽变幻成了师弟沈丹阳的面貌,七妙心头一惊,只觉沈丹阳面上带着巨大的痛苦,与说不清的凄楚,他待待的望了七妙一眼,竟神手想她推去。 七妙猝不及防,一跤跌醒了,醒来后,只觉自己仰面躺在榻上,额上竟惊出一丝冷汗,然而扭头望向李渺华时,她这才真正吃了一惊。 只见原本睡着李渺华的那边枕头上,空空如也。 七妙猛地坐起身子,全身真气凝聚,心中戒备,放眼望去,这房间之中夜色浓郁,这时有风吹过,竟令人感到一丝清冷与诡异。 她环视整间屋子,只见四面皆隐没在静悄悄的岑寂之中,再抬眼时,只见那窗子竟是赫然开着的,而那清冷的风,便是由着窗子灌了进来,这时一缕月光撒进房间,伴着窗棂受那风吹摇摆,嘎吱嘎吱的声音,月光照在桌上,正映着李渺华那把宝剑。 宝剑孤零零的摆在桌子上,七妙心头直觉不妙,她二话不说,轻声跃起,便顺着窗户飞身出了外面。 只见明月高悬当空,月光被这徐徐的风化作斑斑点点,四散在客栈后院,对面墙上、那边树上,客栈一面,都留下影影绰绰的斑斓投影,只见那投影虽风而摆,摇摇晃晃,似是在七妙心中,投下一个又一个的问号。 这俏皮活泼的李渺华可是被敌人抓走了? 是什么人竟然能悄然接近两人,竟完全避过了她的耳目? 为什么敌人只掳走了李渺华,却没有动自己? 她有没有被怎么样? 随着疑问一点点的放大,她只觉自己的心一点点被撕裂了。 忽然,她心中灵光一现,手虽心动,抚住了庭院之中的那颗柳树,只见一丝绿意顺着七妙的掌心流淌到这棵柳树之中,与此同时,那柳树枝叶摇摆,似是与之回应。 扬起的柳枝摇摇指向南方,七妙心中不由道一声谢,御其真气,当即向南破空而去。 前行不远,她只觉身下有一湖泊,其上烟水蒙蒙,一股蒸腾的水汽混着银白色的月光飘荡在小湖之上。 七妙奋力望去,竟隐隐觉得那湖中正有一个女子熟悉的身影,她似在水中挣扎、搏斗,几番出入水面,情势似乎紧急万分。 “渺华!”七妙大喝一声,身虽风动,一个俯身,向湖中冲去。 “仙子姐姐?”湖中那个女子似是受了一惊,旋即欣喜出声道,这声音柔美之中,竟带了几丝羞怯,不过此时七妙心急于救人,却怎能分的清楚。 她拨开重重水雾,不顾湖水打湿了身子,扑至李渺华身前,然而下一幕,竟让其惊呆了。 只见那李渺华裸着身子,婷婷立在水中,姿态翩然婀娜,那三千发丝带着湿润的水珠,披在其前后身上,盖住了若隐若现的曼妙身段,她一双手护住胸口,脸颊之上,溢满桃红。 “渺华…..你…..你这是…..”身前站的,是那天上的仙子,七妙一时看得待了,不由结结巴巴的,竟连话也说不清楚。 “天气炎热,我一时兴起,只想来此湖冲个凉……”李渺华嘤咛细语,面带娇羞,一副小女儿情态。 奶白色的月光如水清澈,又似水银一般倾洒在这水中佳人的身上,她呈着月露,芳华无双,面色之上更带着轻云蔽月的容颜。 月光辉映,薄雾清笼着她的身子,便像那一颗含苞绽放的花蕾似的轻盈娇嫩,又宛若凫水的莲台一般皆白明亮。 这一幕芬芳,正是那水滑洗凝脂,软玉存温香。 “仙子姐姐,这湖水清爽,你也要来洗一洗吧?”李渺华偏着头望着七妙,如莺声呖呖一般问道。 七妙此时心中一个激灵,二话不说,竟是一头窜向了天上,一时之间水花四溅,李渺华心中一惊,不由奇怪到:“这风风火火的来了,又傻站了半响,怎的又不发一语便走了?” 第五十五章 流沫沸穹望太白(上) 七妙此时迎着月光,没头脑的窜了出去,她心中除了惊悸,还莫名生出了一种异样情绪。 此刻眼前,还摇晃着明月心李渺华那含着娇羞,如凝水新荔一般的身影,抛不开,忘不掉,挥之不去。 她心头焦躁、恼火,张手做法,天地之气蓦的一紧、一冷,只见四边的清气化作清冷的雨水,泼洒击打在她身上。 冰冷刺骨的雨水似是令其清醒了几分,她长叹了一口气,压下那些有的或没有的情绪,真气流转,周身一股热气窜动,原本那湿却的衣衫,淋淋挂在秀发上的水珠随着一股热气蒸腾,慢慢重新变得干爽洁净。 原本浇在身上的水重新幻变回一道蒙蒙雾气,飘淡着,更显月光盈然。 七妙并不是傻子,意识深处不经意间在提醒自己,竟对这娇俏美丽的明月心有了那几丝倾慕之情,然而值此非常时期,自己性命都还不保,又肩负重任,那儿女情长,竟使得英雄气短。 她带着几分神思情迷,几分失落,不知不觉重回到客栈之中,一头重重的倒在床上,合上了眼。 佳人身影依旧近在眼前,她既然摆脱不了,就努力不去想她,也许情爱本是俗世红尘之中的一种修行,于她却是奢望,她想着宗门、魔教、师弟,每念及一分,那佳人倩影,就减淡一分。 如此胡思乱想,不知又过了多久,长夜漫漫,多少人做着难以企及,却又万分奢望的美梦,那世间的凡人心语,依旧无声流泻在这夜色之中,月,依旧明亮,只是那明月一般的人儿,她依稀常驻在你的心头,却注定要变成一段错过的感情。 这时七妙耳边传来一阵裙裾挥摆之声,有人踏着清风,从窗户进入了小屋,她依旧没抬眼,却觉得眼前有一个朦胧的身影,她遮住了如水的月光,却仿佛比那月光还要明亮。 只觉一股芳香飘上床来,那明月心李渺华卧倒在了七妙身边,她吹气若兰,伴着一股清淡的香味,在七妙耳边轻声细语,柔柔糯糯的唤道:“仙子姐姐,仙子姐姐,你睡了没有……” 七妙侧耳倾听,却是不答,她合着双眼仰面假寐,心中实不知如何与她说话。 只听得耳畔那明月心娇笑了几声,竟是靠在她的肩头,轻轻搂着她的身子,闭目睡下了。 佳人就这样依偎在自己怀中,闻着淡淡的异香,触手处的温润柔软,七妙面上仍是不动声色,神思却不由飞驰,想到两人相遇至今,第一次见面时明月心女扮男装,翩若惊鸿,英气逼人,此后法楞寺被人识破女身,长发如飞瀑卷起,映着她幽怨的眼神,更是令人难忘。 还有今夜,李渺华凝立在盈盈一水之间,皎皎如天上的明月,七妙这样想着,虽闭目不语,心头却更是乱了。 长夜无情,夜色吞噬掉时间,竟使白昼忽至,第二天清早,周涵止几人相继推开房门,收拾行装,原本凝在许东来门上的那滴水露应着日光,悄然化却,他打着哈欠推开房门,竟还是一副睡不够的样子,见到愚痴与周涵止头一句话便是:“素包子果然不扛饿,过了一夜,我这肚子也空了,走,咱们再去吃些东西。” 周涵止心头好笑,只觉这剑法也算高超,颇有些道行的剑客竟是吃不饱,睡不醒,大大有违修仙求道人的脾性。 这边愚痴也奇怪道:“东来兄弟,你修行时间应该也不算短了,怎么还不能辟谷?” “哎呀,我这是娘胎里带出来的毛病…….”许东来笑道,他白了周涵止一眼,似仍对其的不信任耿耿于怀,嘴里不由嘟囔道:“老子还不稀罕做吸风饮露的神仙,那殊无趣味的日子即使过上一万年又能如何,不过空顶着一副皮囊活着罢了。” 周涵止心头好笑,心道:“你中了我的黄庭真气,嘴巴却依旧又臭又硬,到了必要的时候有你好看,现在却不与你逞那口舌之快…….”、 这时七妙与李渺华也缓缓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那李渺华早换上一袭淡粉色的腰裙,她轻伸玉臂,仰面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大声说道:“哎呀,这一夜睡得真足。” 那边七妙苦笑一声,走在她身后,周涵止一见之下,心头一惊,奇道:“师妹,这一夜歇息之后,怎么你精神倒不如昨日了?” 旁人循声看去,只见七妙两只眼珠都是红红的,布上几丝细细的血线,原本清丽高洁的容颜之上也带着几分疲惫。 “仙子姐姐,是不是我昨晚吵到你了?”李渺华蹙着眉头,清亮的眼睛忽闪了几下,不安的问道。 “难道你整晚都惦记着我要不要落跑,愁得一夜都没能合眼?”许东来依旧小声嘟囔着,带着半分阴阳怪气。 周涵止这次有些着恼,双手使上力气,攥住了天子扇。 “哪有……”这时七妙笑了几声,掩饰内心尴尬“许是白日里与那木炎夕一场大战,过于疲惫了,反而睡不着呢。” 她运起真气,面上浮出一股蒙蒙水汽,似如水凝烟一洗铅华,不及片刻,那水汽散尽,众人再看七妙时,只觉她眼中血丝半分也没了,脸上光彩重现,又是如前一般的清丽高洁。 “好了好了,你俩简单吃上几口,咱们便出发了吧。”人愈多,事情越不好完全操控在自己手中,周涵止只觉心头一丝不快,又怜惜是师妹道:“待他们忙活到的这段时间,师妹可再调息片刻,修养下元功。” “多谢师兄……”七妙心道“我还真得去打坐休息下,作业李渺华压在她身上睡了半夜,这半夜中明月心自是沉沉睡去,睡得香甜,她却是天人交战,不仅没有休息好,兀自消耗了那许多心神。” 如此又过了半响,几人都已准备妥当,那许东来招手唤来九尺大剑,几人移步上去,待许东来一声呼喝,长剑带着几人直冲宵际,向那更远更北之处呼啸驶去。 第五十六章 流沫沸穹望太白(中) 那一日许东来长剑载着周涵止等人划破天际,高纵入云霄深处,众人只觉那云气流窜之余,高处不胜寒。 北风呼啸,众人再无心事,许东来御气行空,长剑急驶而过,一行人的身影,便渐要没入那关外极北处那苍茫大地之中。 这一日刚刚下过一场豪雨,天地之间水汽充溢,飘淡的云中凝着水汽露珠,被悄然出现的阳光映照的七彩斑斓,李渺华抬头望去,只见远处一座高山巍峨耸立,那雨后新绿,叠清洗翠,高高的山上,有一道流水湍急,自山顶飞驰下来,水声沸然。 此际山旁又有一道彩虹高挂云端,遥遥立在天上,明亮艳丽之余,竟是说不出的好看。 “如此美景,似是雄壮中夹着一丝温婉,真是动人。”那李渺华不禁赞到。 “这边便是天罡峰,我们那避开了边关长城,翻过此山,便可到那关外去了。”周涵止将天子扇一张,凝立在九尺剑上,对着众人解释道。 七妙打量过去,只觉此处山势连绵,横无际涯,乃是一道天然的屏障,那天罡峰更是拔地千百丈,那雄壮绝伦的山势之中,只露着若神鬼相击,劈砍开的一线,勉强才可通过一人。 “此处山势奇险,果然是北国天然屏障,难怪也没有重兵把守。”七妙叹道。 这时一人放声长啸,那声音激越高亢,又带着一阵苍凉空旷,传之四极,惊破天地。 这时许东来忽然也是长啸一声,似与之相做呼应,只见他身法一动,九尺长剑竟是缓缓落在地上。 “东来兄,你要做什么?”李渺华奇道。 许东来不答,只有悠悠叹了一口气,长剑慢慢的降落在山前一处平地之上,许东来招手出,那剑身形变幻,回到了他的手里。 只见他双手握着九尺长剑,身形趋退几步,和众人拉开了距离。 周涵止心中一惊,与七妙四人围城一个圈,各自提聚真气,那愚痴也是一脸紧张,他望望许东来,又望望身前,念几声阿弥陀佛,心头十分不解。 这时只见几人眼前一片白光闪闪,竟是三四十名剑客御剑散在四周。 “是剑阵!”周涵止心中一惊,只觉身前这剑阵威势无匹,那三四十道身影若排布开了,似可化作千道百道身影,剑阵之中又横亘着充盈天地间的剑气,如游龙狂走,似要把贸然突然剑阵之中的一切敌人绞碎。 从这剑阵之中遥遥飞出两个身影,由远及近,由小及大,放眼望去,只见这两人赫然是兵盟星剑之中的离星剑莫丞与火烈星木炎夕。 “放开许东来,乖乖束手就擒,如此,你们还能有一条生路。”莫丞高冠黑衣,怀抱红叶利剑,立在半空俯瞰众人,低声威胁到。 “杀了他们,夺回东来就是了,哪用得着如此多的废话!”只见那木炎夕脸色惨白了几分,显是元功受损,未及恢复,她因那日宗海鸣挥去本命法宝极目九龙尊,心头恨极,自然也牵连到了七妙。 只见她眼神怨毒的望着七妙,心头正是说不出的恨与怒。 “天下兵盟,果然好大的排场……”七妙低声冷笑道。 “兵盟号称纳尽天下三千剑仙,便看今日来此的这许多豪杰剑客,便可见一斑。”周涵止在此际危急时刻,心头反倒不见慌乱了,只见他摇起天子扇,倒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 “东来,快过来……”莫丞不愿多搭理他们,唤勾陈星许东来道。 许东来穿过七妙等人,不经意间与那李渺华眼神交汇,看她一脸恨恨与不屑的瞅着自己,他脸上不由一红,低下头,心中道了声抱歉, “许东来,是不是你做的记号,引得兵盟寻到了我们。”却听李渺华质问道 “唉……”许东来叹了口气“却是如此……李仙子,你初入江湖,不知人心险恶,以后切记不要过于相信别人…….” “多谢你了……给渺华上了一课。”那明月心眼带鄙夷,愤恨的瞧了他一眼。 许东来无言以对,看了看他们,突然对莫丞说道:“莫丞,这些人确实与魔教毫无瓜葛,他们对我很好,若是没有绝对必要,我希望你放过他们。” “哦?”莫丞闻言,不由得多打量了周涵止等人几眼。 “东来,你是疯了还是怎的,居然替敌人求起情来,这些人害的神光卓影暴体而亡,又害我法宝损坏,如此可恶,我恨不得噬其血肉!”木炎夕咬牙切齿道。 “木炎夕,休要因一己私怨坏了盟主大事!”莫丞气势威严,显是几人之中的领导者,她不由出言训斥火烈星道。 此刻东来为彼方求情,木炎夕却又恨意浓浓,这几人身属正道,眼下盟主已和魔教撕破了脸,确是不宜再得罪正道一头,两面树敌,莫丞心中一时犹豫。 却见那周涵止轻摇纸扇,面带一丝俊朗不羁,开口说道:“不知阁下在犹豫什么,兴许是在揣摩我的来头,料来兵盟袁盟主也不想得罪家师通晓仙吧?” “什么?你是通晓仙的徒弟?”莫丞惊疑不定,一时不知真假,运起观心术,想要去那周涵止心头一探究竟。 然而他施法之后,却见周涵止意识深处裹着一层浓密的真气,竟是无法一窥究竟。 “嗯?此人竟然身负秘法,都传通晓仙长于御使天地之气,此莫不是得他亲传?”莫丞心中奇道。 “阁下还不知道,就在前日大战之后,我已传信与家师,若我们几人不幸陨落于此,家师定会去东昆仑上为我们几人讨个公道。” “这……”看周涵止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莫丞现在观心术已是无用,判断不出对方真假,心中满是踌躇,他心中不由想到,盛传当年通晓仙一剑尽挑西昆仑高手,废其掌门全身功力,之后还是昆仑三老一齐出面,与通晓仙一场旷世大战,这才堪堪与他战个平手,迫其离开。 “如果这正道第一人来到了东昆仑,盟主他老人家…….”莫丞心中犹豫,一时难以抉择。 第五十七章 流沫沸穹望太白(下) “莫丞,休听此人胡言乱语,我们率弑仙剑阵一通杀上去,彼方还能走得了一个,到时候毁尸灭迹,便是大罗真仙亲至,也查不到是谁下的手!”木炎夕厉声建议道。 “哎……江湖之大,道法之奥妙,其实你这井底之蛙能妄论的……”李渺华眨巴眨巴眼睛“仙子姐姐,你说是不是?” 明月心眼神示意,七妙心思机敏,又如何不查,当下故作声势道:“渺华妹妹说的即是,就说你家师昆仑鹏母身负异能,若她心爱的小徒有什么不测,只怕上天入地,也要找出敌人是谁。” “家师的脾气可不大好……”李渺华幽幽叹气,皱了皱眉头,一副为他人操心的样子“各位要是加害了我等,毁尸灭迹,别忘了将这一片天地,连同那天罡山都一并毁去,不如,只要各位有一丝气息留了下来,家师定能设法揪你出来……” “你竟是鹏母的弟子,若真是如此,以你西昆仑徒子徒孙的身份,怎么会和灵霞岛之人搅在一起?”木炎夕自是知道西昆仑与灵霞岛两派恩怨,心头奇道。 “要你管!”李渺华白了她一眼,嗔道“我就是要告诉你,现在灵霞岛与西昆仑好的不得了,要是你们伤害了我们几人,到时候通晓仙和我师父联起手,各踩一遍,一同杀上兵盟,定要闹得你们鸡犬不宁。” 她眼眸转了转,不待木炎夕回话,又是抢白道:“还有我墨剑客墨师叔,严华子严师叔,还有我整个西昆仑满山师兄们,到时候一同杀上去,看是你东昆仑了不起,还是我西昆仑厉害!” 她一语惊人,莫丞身后众剑客不由也是心惊,只道东西昆仑若是掀起一场大战,又有谁知道,此战竟是起与此处,起自他们手中。 李渺华此言却是不虚,想她乃鹏母关门小弟子,为人聪慧激灵,俏皮可爱,平素甚的几位师叔、众多师兄弟的疼爱,若万一真有不测,西昆仑定时人人拔剑,怒指一方。 “嗯……还有小僧家师。”愚痴唱了声阿弥陀佛,瓮声瓮气道。 莫丞几人不由心头吸一口冷气,那日里愚痴化身血怒罗汉,周身一股煞气,战意无匹,险些要了他们众人的性命,那段场景依旧历历在目,此人师傅若发起飚来,威力如何,也是可想而知。 他踌躇半响,终于无奈的笑了笑道:“既然几位与魔教全无关系,那先前之战只是一场误会,大家不如两相罢手,诸位要走,还请自便。” “哈哈,知道我们的厉害了么?”李渺华闻言心头一喜,她虽聪慧,但初涉江湖,性子不够深沉,当下喜形于色,拽着七妙袖子道“仙子姐姐,我们走。” “哎……渺华妹妹,稍等一下。”七妙身子不动,李渺华略感疑惑的看着她,却听七妙柔声问莫丞道:“莫兄,话当说个明白,我且问你,今日一别,恩怨两消,贵派有两名师兄弟身死,那木仙子法宝被毁之仇,今后可还要找我们麻烦?” 原来七妙心思周密,今日定要把事情说清楚了,以后方不给对方找自己麻烦的借口。 “嗯?”莫丞闻言想了想,只见身后众人紧紧盯着自己,心道这话若说不周全,只怕以后自己在兵盟再不能抬头做人了,他扔在深思,却听那木炎夕带着一丝不甘,咬牙放出话来: “神光卓影本就是死了的,你们灭却的只是这二人皮囊,倒也算解脱了他们,至于我法宝被毁之事,若有心寻仇,定时单枪匹马找上门来,却绝不会连累兵盟一丝一毫。” “好,木仙子爽快,既如此,我们仇怨两清,自此各走一边了!”七妙心中一喜,想那木炎夕失去了本身法宝,功力已跌至中下,便似那没了牙的老虎,半分都不可怕,他拉住李渺华的手,冲周涵止和愚痴使了个眼色,几人这才缓步行走,穿过兵盟众人身边。 兵盟众剑客手御宝剑,森森寒光伴着盎然剑气围住了几人,莫丞望了一眼众剑客,叹气道:“便让他们走吧。” 众剑客这才各自收起宝剑,有些心不甘情不愿的,注视几人离开。 行不过半,那七妙却又回过头来,望着许东来道:“东来兄,你心口所中,不过我一道水寒真气,那日陪你豪饮之后,烈酒已将水汽洗去,自是无忧,先前中毒云云,都是相戏之词,还请见谅。” “原来是这样…….”许东来闻言顿觉几分怅然,神情一时恍惚,口中不由喃喃道“几位,保重了!” 愚痴与他回礼,李渺华心中恼他,却是半分也没有回头看过,便就这样,这勾陈星许东来呆呆的注视着几人步入那天罡山深处。 “唉,竟这么让他们走了…….”兵盟此次鼓众而来,如今无异于铩羽而归,众剑客脸上不由都带着几分沮丧,只觉败兴。 “东来,你也莫看了,那几人已经走远了。”木炎夕不由埋怨道。 “嗯……”许东来垂下首,一改往日嬉笑嘴脸,竟似是转了性。 “好了……”莫丞安慰道“为了盟主大业,此时还不宜树敌过多,还是应将精力集中在厉千仞那边,我们现在还是先回兵盟分处,等盟主下一步指示吧。” 兵盟众剑客见其这么说,也是不好反驳,又过了一会儿,众人身周闪起一阵光华,又并着一声脆声爆响,竟是一起消失与此地。 那边周涵止领头,众人深入天罡山一脉,李渺华本拟御空掠过,却听那周涵止道:“现在敌人都在身下,也可能有一部分埋伏在山上,若我等御剑飞行,那猝不及防时,兴许会被敌人从下攻击。” 他扇扇天子扇,接着循循分析道,不如我们穿过这天罡山脉,如此出其不意,也可保万无一失。 他心头另有所想,却是关于那勾陈星许东来的,心道:“先前留了一道黄庭真气窜入这小儿经脉之中,稍等一会儿我们离远了,要不要令其突然发作,搅乱其经脉,令其全身经脉爆烈,七窍出血而死呢?” 第五十八章 无鞅肉傀似太岁(上) 周涵止回头一想:“兴许以后还有和这几人对上的时候,不如埋伏下这一个棋子,到时候出其不意,再令黄庭真气突然发作,取其性命的同事,还能令这伙人顿失谋划,措手不及。” 他心中如此想着,不由期待起下次几人斗上,那场面定是十分精彩,这时只见其将那天子扇一张一合,攥在手中,面色不变,心头却微微浮过一丝得意。 他建议为避敌人不行,不如步行穿过天罡山,众人觉得有理,当下便各自提聚真气,虽曰步行,却也是行走如风,那愚痴和尚被周涵止与七妙一同拉着,只觉迎面劲风呼喝声裹着那垂水流瀑击山裂石的巨大轰鸣之声,一时不绝一耳,眼前的景物树木无不倒退着向其身后飞去,愚痴一时头晕目眩,只觉自己颇有些吃不消了。 “阿弥陀佛…….”他大声高叫佛号,心中却道“佛祖救我!” 几人飘身深入那天罡山深处,只见此山巍峨耸立,自那山顶裂出一线缝隙,宛若鬼斧神工,非人力所能开凿,此缝隙约有那千百丈的的高度,放眼望时,只觉其中也有数百丈的长的山路,其路蜿蜒曲折,倾斜前伸,其上铺着石阶,仅容一人通过,正是寻常通过天罡山的必经之路。 众人堵此面色凝重,周涵止想了想,只觉左右无路,唯有从此缝隙进去,不过此处狭窄,倒也不怕有人埋伏,这时他心知情势所迫,不容推诿,便亲身走在前面,七妙垫在后边,把愚痴与明月心围在中间。 四人无声走了一会,只见两边崖壁光滑/湿润,壁上攀着些许植物,枝丫横亘处,探出几抹深暗的绿,远空照过一丝天光,漏进这漫漫崖壁缝隙之中,清亮之中犹带几分温暖。 愚痴敬畏于这天地之力,不由念诵佛号,低声唱诵道: 如是我闻。一时,佛住王舍城、耆阇崛山中,与大比丘众万二千人俱。皆是阿罗汉,诸漏已尽,无复烦恼,逮得己利,尽诸有结,心得自在……. 这念的是妙法莲华经中的一段,佛音空灵,如洗凡心,便伴着长风,回荡在在这苍苍奇峰,深邃幽冥的一线缝隙之中。 然而行为过半,异变突起,只见两边崖壁之上,不知何故,竟是一阵晃荡,霎时沙石翻滚,由那万丈高崖倾泻下来,而脚下大地晃荡不已,竟也让人站立不稳。 “这没来由的怎会赶上山崩地裂?”周涵止一惊,心中不由想到昔日算计周涵止的一役,便是动用了山石崩塌之力,在此自然磅礴巨力面前,寻常人等都是那么渺小,当日无数静流居弟子并云清云渺,还有那许多魔教悍不畏死的勇士,都无力抗衡此天地异变,似在山石倾斜之下。 “天罡山势雄伟,寻常人要想以真气震裂此山,倒也困难。”七妙抬手挥去砸下来的一块儿乱石,一边和李渺华协力护住愚痴,一边讲道 “许是那雨后天灾?”李渺华问道。 七妙摇摇头,心道虽然前日里豪雨倾盆,冲刷天地,可这天罡山植被密集,倒也不易形成那泥石流,而去看这山体晃动的厉害,和之前的大雨,又不似有什么关系。 “兴许只是寻常地震罢了……”七妙眼见山势动荡之下,虽有几分不稳,但离整座山体崩塌却还差的远了,不由出言宽几人之心,她略一作想,提起一只手臂,凝神做法。 只见其两边手掌之上,各自漫过一片淡淡绿光,她将双手轻抚两边崖壁,受其感应,那盘亘在两边崖壁上的藤蔓各自开来,那树枝嘭的一声变得比手臂还要粗大,枝干交叉纵横,缠绕在了一起,盘旋在四人头上,正形成了一道天然的屏障,遮蔽住那天上掉下来的大大小小的植物。 接着,她再凝真元,周身散出一股寒气,寒气窜入地下,冻住似欲撕裂的土地,护住两边崖壁,止住高崖倾颓的危势。 “这震动小了很多,姐姐你的法术真灵!”李渺华心中惊喜,拍手道。 周涵止也是心中震惊,又不觉为师妹欣慰道:“自从遇到那宗海鸣之后,师妹的水寒真气使用起来更是得心应手了,功力因此提聚不少,倒算是因祸得福。” “趁这水寒真气止住此处动荡的这段时间,我们快点离开这里。”七妙催促道。 “好!”众人皆知情势紧急,刻不容缓,当下各御真气,急急向前奔去。 这时却听得这一线缝隙的来时那边传来嗖嗖嗖的几声响,几道凌厉剑气浓似黑墨一般,化作几团黑气,疾射过来。 一时之间,只见那七妙做法下盘根错节,交缠在众人头上的藤蔓受这剑气侵蚀,竟突变枯萎,枝叶凌乱,而先前如被冰晶凝注的两边崖壁竟也受此气催动,重新晃动不止。 “黑气纵横,难道是魔教的幽冥鬼道?”周涵止惊问道。 “不是不是…….”李渺华脸上突然浮出一丝惨白,原本娇俏含糯的语调也现出几分惊慌,只听她似遭梦魇,万分惊惧的说道:“是他…....是他来了!” “渺华莫惊,到底是怎么回事?”七妙拉过她的小手,只觉这原本温润柔软的手上竟满是冷汗,但听那明月心大叫一声道: “先别管那么多了,大家快跑!” 这时只见身后一道劲风袭来,风声穿过这一线缝隙,显得尤为急促与凄厉,一道黑影高高攀在几十丈高的崖壁之上,急速向众人扑来。 “快走!”周涵止心知不妙,来人不似易于之辈,此地窄小幽暗,不利争斗,当即便率四人向前飞奔跑去。 然而那崖壁至少百丈远,四人目前行不过半,身后那道黑影动作迅捷,攀着湿/滑的崖壁,速度犹自不减,相反,竟是离几人越来越近了。 七妙回首望去,心知再过不了多久,己方四人必被对方追上,她心中急道,必须想办法阻一阻此人,这时她望了一眼先前蓬勃生长,之后又被此人以黑气寝室的残肢断藤,心中灵光一现,顿时生出一计。 第五十九章 无鞅肉傀似太岁(中) 那周涵止边跑边回头,关切的看看七妙,却发现她突然间不跑了,竟是转过了身子,伫立在了这道峡谷正中。 “师妹,你怎么了?”周涵止心中急切,关心的问道。 “仙子姐姐不要停下来,快跑啊…….”李渺华也是着急的回过头,扯了扯七妙的袖子。 “师兄,渺华,你们先走,我容后就来。”七妙高声喊道,全身真气赫然提聚,那手掌之上,又猛地亮起一道蓬勃绿色。 受其影响,峭壁两边的枝叶纷乱摇摆,沙沙作响声中,竟带着几股凌厉的杀气。 那道黑影越来越近,越变越大,七妙看的清了,才发现这竟是一个身子颇矮,裹在一袭宽大的黑色斗篷之中,唯独露出一只眼睛,却闪着凶光的怪人。 只见他全身斗篷之外,有浑然生出一股黑烟,笼罩着整个身体。 “来吧……”七妙前日里心绪郁结,此刻无由生出一股豪气,宛若回到先前在逍遥宗中,那无数个生死相搏的晚上,竟是对身后李渺华和周涵止的叫声充耳不闻。 那黑衣身影也看到了这立在当下不动的七妙,只见他一声怪叫,从崖壁之上一跃而下,只扑七妙而来。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那黑衣人当空扑至离七妙头顶不远处一刹那,只见七妙高叫一声,伸手向长空一指,她身周真气鼓荡,裙裾飘飞,手上缠绕的一股绿意一闪而逝,只见那崖壁之上,原本断裂萎缩的数颗树干突然似活了过来,那粗大的枝干似百倍千倍一般急速生长,嗖嗖嗖的几声,竟都向半空伸展过去。 只听扑哧一声,几道枝干锋利无匹,宛若闪电一般刺穿长空,其上又裹着无上水寒之力,呼啸一声,又如万箭齐发,那枝干齐齐插入那黑衣怪人体内,将他戳了个对穿,困在七妙头顶不及两丈距离的半空之中。 七妙抬头望时,见你黑衣怪人被七八道枝干贯穿脏腑,他脑袋歪在一边,唯一露出斗篷的眼睛早就失了神,余下四肢凌乱的飘摆在空中,眼见是不得活了。 她心中一喜,却听那李渺华急道:“仙子姐姐快跑,你这样杀不了他!” 七妙心中一阵奇怪,却忽见那黑衣人原本了无神采的眼中突然迸现出一道幽光,他全身忽的黑气流窜,身周胳膊之上竟似与那树木同化一般,皮肤竟是幻变成了棕木色,若那树皮一般干枯龟裂,似若披上了一层鳞甲。 而那原本戳中其身的几道树干,却在这黑气游走的瞬间,迅速枯萎颓败,化作一片死寂。 那黑衣身影乍的自由,怪叫一声,便向七妙扑来,这一瞬间,劲风掀过罩在他脸上的斗篷,七妙竟看到此人脸面,浑不似在人间,竟如先前其露出来的四肢一眼,竟是一片不满棕色,处处龟裂,宛若树干蛇皮一般的摸样。 只见他左眼窝中深深凹陷,空无一物,右眼圆睁,竟是没有眼皮,不能眨动。 “仙子姐姐小心,决不能让他沾到你的身体。”那李渺华似是心头绝望,脸上满是惶急,她咬咬牙,抽出身畔宝剑,想要护持在七妙身前。 只见那怪人急速的冲了下来,七妙心中惊骇,却不慌乱,扬手做法,寸许厚的冰壁赫然立起在两人身前,只听咚的一声,怪人身子牢牢撞在冰壁之上,竟被弹出去好远。 那怪人落地后滚了几滚,竟又似离弦的箭一般激射冲了过来,一头撞在冰壁之上,只听咚的一声,冰壁坚厚,又凝着水寒真气,怪人一头撞去又是无果,被弹出了好远。 他似是不知疲倦,竟反复冲撞了三四次,七妙心道,如此巨力相撞,竟也伤不得他,此人怎的如此疯狂。 此时只见那怪人停下了身影,摸了摸这光洁如镜,混若透明的冰壁,忽然,他的手脚之上各凝出一团黑气,整个人啪的一声,竟扒在了这原本光滑异常的冰壁之上。 只听嗖嗖嗖几声,这怪人贴着冰壁,身形矫健的向上爬去,竟是想要翻过冰壁,再行发难。 “哪有那么便宜!”七妙左手请抬,喝道“起!” 只见那道寸许厚的冰壁之上蓝光忽闪,直直向上长出,又高了三四十丈。 怪人不甘示弱,三两下又爬的更高了,七妙与之斗法,他爬的越高,这冰壁也就升腾的越高,眼瞅着冰壁渐渐高耸,便是要窜入浓云之中,被那高悬的太阳,照出了几分斑斓的色彩。 怪人不甘心似的哀叫了一声,顺着高高的冰壁爬了下来。 七妙定睛看着他,嘴上浮现一丝冷笑,心里却不由想到:“此人元功特殊,似乎寻常刀剑无法伤他,却不知如何是好…….” 这时又见那怪人脸上也浮上了一层黑气,他竟把脸贴在冰壁之上,偏着头,隔着咫尺距离望着七妙与李渺华。 他一只独眼贴在冰壁上,又因为离得十分近,望上去竟是异常的骇人可怖,这李渺华似是心头惊恐万分,握剑的手都有那么几分不稳了。 “渺华莫怕,他过不来的。”七妙一边思忖如何消灭怪人,一边偏过头安慰明月心道,这时忽听后者惊骇莫名道: “不、不,仙子姐姐,他过来了……..” 七妙一惊,猛地回头望去,只见怪人脸上又是蒙上了一层黑气,竟缓缓融掉了冰壁,一张脸慢慢穿了过来,此次离得极近,七妙惊讶的发现,他身上又起了变化。 只见此人原本龟裂干枯,状若树干的皮肤竟融化成水,其后又缓缓地凝住了,渐渐的变得洁白晶亮,他脸上如同蒙上了一层寒霜,带上了几分朦胧。 而其穿过的那道冰壁,竟受他周身黑气寝室,哗的一声化作一蓬清雨,浇了下来。 怪人破了七妙凝练出来的冰壁,身子幻变之下,竟如同一个蒙着水汽的冰人一般,只见他虽然靠近了七妙等人,身子却变得异常缓慢,扬手抬足都显得异常机械滑稽,每一步落下,也都是十分的迟钝。 “仙子姐姐,千万别靠近他,我们趁机快跑吧!”李渺华急道。 第六十章 无鞅肉傀似太岁(下) 这次七妙再没了办法,便由得李渺华拉住自己的手,一同奔去,前面周涵止与愚痴也没有独自先逃走,正是焦急的等着他们,见二人来到,这才一并跑开,周涵止望向身后,却见那怪人机械的走了几步,大概是嫌身子迟钝了,身上的裹着的那层冰晶皮肤,竟开始一块儿又一块儿的掉落。 只见他一边甩掉周身冰晶,一边大步跑动起来,不多时,竟又是一副行走如飞,异常迅捷的样子。 这峭壁缝隙之中空间狭小,搏斗不易,这怪人又似身负异能,要出峭壁还需多行不少路,须想办法阻上一阻。 周涵止心头想着,向怀里掏出两张符纸来,向身后扔去,只见那两道符纸迎风便长,在空中幻化而成两只四五尺长,三尺多高的斗犬出来。 那两只斗犬披着雪白绒毛,高高翘起尾巴,呲牙咧嘴,瞠着眼睛,正依次挡在四人身后的路上。 “竟是唤神符,不过没有用的,我们还是快跑吧。”李渺华急道。 “听仙子所言,竟是使得此物?”周涵止心中一奇,侧身拽着愚痴的身子,便御气而走,便回头问道。 “这……这是昆仑山的无鞅肉傀儡……”李渺华迟疑了一下,还是决定合盘解释道“是我教怜掌门自通晓仙进犯之后,痛定思痛,用那千年太岁之力炼化出来的。” “竟是如此……”周涵止心中一惊,想到“太岁之力,用来对付师尊之物,真是好大的名头…….” 这时却见周涵止用唤神符召唤出来的那两只斗犬一前一后,扬尾张口,吠叫连连,这两只斗犬身子炸起,全身毛发倒竖,口中各自激射出几道真气,向越跑越快,逐渐接近的怪人跑去。 只见那怪人又是怪叫一声,身上又是浮出一团黑气,他急速向前一冲,那两只斗犬正也映着黑气,舞动起爪子,撞了上去。 只听砰的一声,黑气侵蚀之下,那两只斗犬哀叫一声,身子各自缩成一团,发出两声爆响,竟是各自消散了。 此时这怪人身上又起了变化,只见他皮下倒着长出一张又一张的黄纸来,变成了宛若贴满符纸的一张脸,不多时,这人便像是由一张张黄纸粘出来的一样,一边向前跑着,身上一边哗啦哗啦的,纸页不断晃动作响。 “好机会!”李渺华转过身,帖子崖壁奔出丈许长的距离,她拖着手中宝剑在峭壁上极速划过,一时摩擦出了一道炽亮的火光。 只见李渺华在离那怪人相近的距离下,将宝剑向其身子一条,只见几点火星溅道怪人身子,噌的一下,火星遇到黄纸,当即着起火来,火焰流窜,在怪人身上滚滚来,他哇哇大叫几声,浑似个火人,还要向前扑时,在地上打了几个滚儿,却是起不来了。 一时之间,火光带着浓烟滚滚流窜,李渺华站在离怪人不远处,脸上被火光映着,明暗变幻,七妙等人也赶了过来,看着地上的怪人,不由心留余悸。 “李仙子,想来西昆仑也不会用这么大的排场来对付我师兄妹二人,此物不是冲着你来的吧?”周涵止刷的一下张开天子扇,当胸一扇,对那李渺华质问道。 “涵止兄猜得没错……”李渺华脸上浮出几分愧疚神色,小声说道“却是连累你们了…….” “渺华妹妹休要见外。”七妙又是握住她的小手,她倒是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对李渺华柔声笑笑,安慰道。 “多谢仙子姐姐!”得七妙安慰,明月心李渺华神情略略转变,她接着解释道: “这无鞅肉傀儡有太岁的元种混在其中,最难杀死,兼周身黑气又具有侵蚀天下万物的能力,幸好大伙没人碰到他的身子,没有人被其侵蚀。” 她心头叫一声侥幸,此时却听那愚痴高声示警道:“不好,那肉傀儡又动了!” 却见那无鞅肉傀儡身子先前被李渺华放火烧了,却只烧了个大概,余下的那部分身子幻化成黑气,却又凝成一个黑衣人模样,只不过这次的黑衣人比先前似是小了一圈的样子。 只见黑衣怪人二话不说,一头便要扎入四人之中,愚痴先前听李渺华讲了,只道旁人不可碰触这怪人身子,自己刀枪不入,水火不侵,应该无恙,他不知从哪生出的勇气,一把将那李渺华揽到了身后,自己身子向前一探,挡住了那黑衣人撞过来的方向。 只听咚的一声响,黑衣怪人一头撞在愚痴和尚身上,愚痴身子晃了三晃,却是勉力扶住崖壁,没有倒下。 此时只见黑衣怪人身上又浮出数道黑气,裹住了愚痴的身子,愚痴心中大骇,只觉四肢百骸,被黑气裹住的地方一齐痛将起来。 七妙和李渺华在旁边看着,只觉得这愚痴便像是那夜在法楞寺被一智和尚的机关百货烧到面庞一样,虽痛不堪言,却是不受黑气侵蚀,伤不到半分毫毛,想来这锻体金刚,果然神妙,这时七妙出言提醒道:“愚痴师傅,快将此人甩开!” 愚痴正是吃痛不过,他好一声大吼,拽着怪人臂膀,将他狠狠抛在身前,不料那怪人挣扎了几下,却又是一头扑将上来,愚痴又是一把将其摔倒。 如是几次,这怪人似是灵智不高,只会反复冲撞,与黑气侵蚀,愚痴渐渐气喘,身子略有些歪斜,问七妙道:“还有没有什么法子,我快吃不消了!” “你将他再掷在地上,然后跳起来,一股脑压上去!”七妙顿生一计道。 “啊,这能管什么事?”愚痴大惑不解。 “只听我说的,照做便是了!”情势紧急,七妙无心多做解释,不由催促道。 “好!”愚痴待那怪人又扑了过来,扬手将他高高抱起,他大叫一声,使出吃奶的力气,将其向地上一贯,狠狠摔了下去。 接着他一捋袈裟下摆,全身攒足了余力,就要飞身压向怪人。 恰在此时,那七妙从怀里掏出了一物,贴在愚痴后背道:“去吧!” 第六十一章 傲然剑气如泼墨(上) 那愚痴和尚一声大吼,攒足全身力气,粗壮的身子猛地跳了起来,一屁股砸在那怪人身上,刹那之间,只听轰然一声巨响,其声之颤栗,宛若天崩地裂。 这时地上赫然裂开一个深不见底的口子,裂口延伸数百丈,摇摇指向远方。 那愚痴身下怪人,竟连叫唤都没叫唤一声,一瞬之见,被这一坐之力激荡的化作无边齑粉。 只见那大地隐隐震动,便似万马奔腾,又如海啸掀起千层巨浪,天罡峰上陡然掀起一股波荡,山体摇晃。竟如遭神力相击一般,一时间,黄沙暴起,参天古树遥遥倾倒,偌大山石不不断滚落,砸向七妙等人。 “这次真的要天塌地陷了……”七妙大声唤道“我们快离开吧!” 地裂千丈,天罡倾倒,如此天地异变,卷起漫天尘土,几人自不待言,各御真气护住周身,奋力破空飞驰而出,只见他们身后大块大块的岩石砸落下来,堵住了这唯一一条山路,自此之后,天罡山崩断一线天,再无人能轻易穿过。 天地倾颓,众人无暇旁顾,便抓着这一线峡谷对面那道炽烈的白光飞身冲去,终于,眼瞅着曙光就在身边不远,不料这时又生变故,那斜斜生在崖壁之上的数十丈高的参天大树受巨力冲击,连根拔起,竟是急急坠入这山崖之中。 巨树就要摔在众人身前,挡住这唯一的逃生之路,只听周涵止一声大喝,周身经脉急速流转,他脸色一阵苍白,却凝神瞠目,将黄庭真气源源不断的注入天子扇之中,只见这把宝扇之上升起一片白芒,随着蓬勃真气注入,越益明亮,那扇上更是隐隐浮出两个苍劲古朴的大字:天子。 周涵止手臂一扬,将天子扇向半空奋力一扇,只见一股勃然巨力顿时升腾而起,化作一道巨大白光,席卷天地,那坠势甚急的大树撞在这片白芒之上,顿时轰的一声,炸成半截。 便趁这以炸之力,令那大树下坠之势阻上了半分,周涵止叫声快走,众人真气更聚,再提极速,化作一团青光,嗖的一下,终于冲出了山谷, 这时只听身后轰隆一声,那半截大树砸在这一线峡谷之中,终于将其彻底堵住,再看不出半分颜色。 “好险……好险……”李渺华用手拍拍胸口,心有余悸道,她转而又似是想起了什么,问七妙道“仙子姐姐,你刚才愚痴身上贴上了什么?” “是道统凌纵云前辈送我的兵甲符,那时我灵机一动,想到借用此符之力……”七妙笑笑,解释道“愚痴师傅那一坐之下,便被此符加持了天罡山山岳之力。” “那愚痴这一屁股压下去,不就相当于一小部分天罡山狠狠压在了地上?”李渺华吸一口冷气,惊道。 愚痴闻言更是咋舌道:“我就说呢,我这一屁股坐下去,怎的使那天地都崩坏了……” “你那屁股就是铁打的,也坐不出这大动静啊!”李渺华嗤嗤笑了笑,心中一松,说道“那无鞅肉傀儡虽然难缠,幸好我们还是脱险了…….” “不……我们几人还没有脱离险境……”只听周涵止冷冷说道,他目不转睛盯着前方,面色冷峻,竟是如临大敌。 几人顺着他的目光向前望去,却见前方不远处有个身子似是缩在一起的黑衣老者,他捏着一把三尺短剑,短剑剑身黑黢黢的,甚至看不清剑锋,老者那一张脸上堆满了皱纹,正眯缝着眼睛打量着他们。 众人只觉那老者貌似不起眼,然而身周散出了巨大杀气,无声散在这悠悠天地之中,而与那老者目光交接之下,竟觉得眼前一阵刺痛,七妙心中不由一惊,兀自想到:“此老至少是昔日萧天旭那种级数的,实是平生劲敌!” “墨师叔…….竟然是你来了…….”只见那李渺华脸上带着几分惊讶与一丝胆怯,轻轻唤过一声。 “嗯……小丫头记性不错,还算认得我。”对面那老者面色冷肃,扯着尖细的着嗓子说道。 老者摇摇望了一眼崩塌倾颓的天罡山,乱石堵着的那一线山谷缝隙,更是幽幽说道“掀起的声势竟是如此之大,渺华,你新教的这几个朋友都很不错啊,给师叔介绍一下吧……” “这…….”李渺华心下踌躇,心知师叔对灵霞岛之人多有成见,要不要向其引荐七妙两人,她一时拿不定主意。 “在下灵霞岛通晓仙门下周涵止,拜过前辈高人……”周涵止却晓得现在刻意隐瞒已是无用,当即挺身而出,硬着头皮自报门户道。 “这位是我师妹张婷婉……”他一指七妙,接着恭敬问道“阁下可是昆仑三老之中的墨君墨面客前辈?” “嗯,老夫正是昔年被令师通晓仙战败过的墨面客…….”老者依旧眯缝着眼,似漫不经心的说出一言,其中流露出的敌意,却令人心惊。 “墨师叔,这些人对我都很好,你不要为难他们!”李渺华心知自己这位师叔越是不动声色,便越是出手的前兆,他心中急切,抢着护在几人身前道。 “那和尚又是什么来头的?”墨面客眼中精光一闪,却不搭话,他又多瞅了了愚痴几眼,略感惊奇道“先前观其与无鞅一战,此人竟是一名锻体金刚,渺华,看来你这一路之上的际遇可是不少。” “在下九鹿山严书寺愚痴,家师正是觉仁大师。”愚痴和尚瓮声瓮气答道,他虽唤愚痴,却是不傻,何苦眼下气氛紧张,乃是连傻子也看得出来,愚痴又换了声阿弥陀佛,便想讲几句佛经,劝几句好话,不料那黑衣老者先开口说道: “既是九鹿山的和尚,这便没你什么事了,到一边儿去吧。” “墨师叔,你想做什么!”李渺华心中越来越惊,忖道:“她这师叔的本事如何,自己最是清楚,若要动手发难,针对周涵止与仙子姐姐,二人定是难抵挡,然而灵霞岛与西昆仑两相仇怨已深,若是求情,只恐怕无用,这又如何是好?” 第六十二章 傲然剑气如泼墨(中) 这李渺华唤作明月心,本就是心思聪灵之辈,虽然一时因关心则乱失了分寸,但心思略动,便又计上心头,只听她口气一转,面上那副惶急神色转而换成如若带着一肚子不满的表情,只听她朱唇轻启,莺声埋怨道:“师叔,你派这无鞅去欺负我,可是怕死人了,幸好有这几个哥哥姐姐救我脱困,你不去谢谢他们,竟还这么凶巴巴的吓唬人家,真是气死人了!” “哈哈,渺华丫头,不须和我耍这点手腕。”老者嘻嘻一笑,拖着尖细的嗓子说道“那无鞅只针对外人,又怎敢伤害你,莫要于我这里揣着明白装糊涂,卖弄你那点小小的心思。” “还有先前兵盟之人杀过来,幸亏仙子姐姐他们救了渺华一命……”李渺华被老者戳穿心思,脸上不由一红,转而又是借兵盟之事求情道。 “哈,这事也不须糊弄我,你一亮出西昆仑身份之后,那些兵盟中人不就都撤走了么?”老者竟似是洞察一切,又不紧不慢,带一丝不屑的说道“即便他们真要发难,有我在一旁,还能让这些小辈动你半分汗毛的?” “原来你一直都躲在旁边,竟是见死不救!”李渺华心头惊怒,脸上飘红,不由急切说道“今天你要是想对付这仙子姐姐与涵止兄,就顺便把渺华我一并收拾了吧!” 她抽出手中宝剑,并肩与七妙和周涵止站在一起。 “小僧也不能独善其身……”愚痴也是抢上一步,双手合十,站在了周涵止身边。 “老前辈,冤家宜解不宜结,渺华仙子初涉江湖,我师兄妹一路上对渺华仙子多有照顾,您……”周涵止眼瞅着情势越来越不对劲,赶紧劝道。 “你给我住嘴!”那墨面客厉喝一声,怒意顿起,“不提昔年之事,就说我这好师侄都就是你们给带坏的,今日老夫便是要教训教训你们这些自大妄为的灵霞岛之人,这样吧,莫要让你们说老夫以大欺小,你们几人联手之下,若能挡得住我三招,老夫抽身便走!” “这……”周涵止性子谨慎,不好与人搏命,听老者这么说,不免犹豫。 “敢问老前辈,若是我们几人挡不住你三招便被击败,又将如何呢?”七妙心思周密,却又多问了一句。 “那就各自废去一条手臂…….”老者声音轻吐,却是震惊了在场四人。 “既如此,还请老前辈指教!”七妙闻言,心道这老者不清不楚的就杀上门来,口气倒是十分的霸道,她近日来心头不畅,此刻没来由被老者激起了几分豪情,当下一改往日沉稳,二话不说,竟是应承了下来。 “师妹,你怎么如此仓促的答应下来……”周涵止心中不由焦急。 “眼下情势迫人,若不全力一试,便有断臂之险,师兄还要犹豫什么?”七妙冷冷喝问。 “这……”周涵止心念稍转,便已明其中厉害,当下叹一口气道“好吧…….” 此刻不得不战,他却又动起了心思,对墨面客道:“老前辈欲出手指点晚辈几人,涵止诚惶诚恐,若不能全力应对,显是对前辈不敬,但是先前我们几人通过那天罡峰前后,先与兵盟接触,又与无鞅肉傀儡一场激战,此刻功力各有消耗,行功时分,恐不能令前辈尽兴,还请前辈允我等调息片刻后再战,不知可否?” “哈哈,你这小家伙模样俊逸,心思却是不少……”墨面客冷笑道“全力敌对,尽兴云云,不过拐弯抹角是说我好整以暇,以逸待劳罢了,这样吧,我便只用五成功力出这三招,以示公平,省的你再唧唧歪歪说我仗势欺凌后辈……” 他将头一偏,想来想又说道:“你嘴上要我允你等调息片刻,心中不过是要拖延时间,商量对策,俺也不管你们要商量什么,姑且给你们一盏茶时分好了。” 言罢,他再也不去搭理那周涵止,转而眼睛一闭,自顾自的凝神休息起来。 几人稍等喘息,心头不由一喜,愚痴连忙从怀里摸出两个被压扁了的冷馒头,边嚼边说道:“那肉傀儡难缠的紧,我和他打了一场,肚子也空了不少,这得赶紧垫点东西。” 饶是情势如此紧张,七妙睹他一副饿鬼投胎的尊荣,也不由觉得好笑,心道:“这愚痴和尚既有宝相庄严的一面,又有如此贪吃滑稽模样,喜作笑来悲便哭,真是本色之人。” 那边周涵止突然轻声问她:“师妹,凌道长给你的咒符却还有么?” “连日里争斗,都被我用掉……”七妙双手一摊,无奈苦笑道,原来这几日里连逢劲敌,前几日为保命,她用掉了那张混元符,先前为了击败无鞅,又给愚痴用上了那张兵甲符,七妙心道:“彼时不知会有此劲敌,不过用这两张符时都是到了那迫命的紧急关头,便是知道之后会遇到这墨面老者,却也不得不用,顾不了这之后许多。” “既然这样,我却有一计……”周涵止心叫一声可惜,却未气馁,令众人附耳过来,当下便是如此如此吩咐道。 一盏茶时分转瞬及至,那墨面客蓦地眼皮一抬,环视众人,厉声道:“都准备好了么,俺要出手了!” 却见彼方周涵止一个颜色,并上七妙与李渺华,三人各驾一团青光,登时冲上天际,只见周涵止却是站在中间,其左右相距较远的一段距离,有当空立着李渺华与七妙两人。 那愚痴便立在地上,站在周涵止脚下。 这时周涵止呼喝一声,黄庭真气游走全身,只见他双手各自亮起两道白光,白光炽盛,耀人夺目,他两边手做摇摇一指,有那三团白光忽的一声四散飞出,正是分别罩在李渺华、七妙,与愚痴身上。 一时之间,四人身上无不亮出一道耀目的白芒,这四团白芒又是连成一线,摇摇回指向周涵止这边,这几人的神情都是一样的凝神肃穆,提聚了十二分功力,面对着身前这深不可测的老者。 第六十三章 傲然剑气如泼墨(下) “哈,黄庭真气,真是有趣……”墨面客冷笑三声,转而身前一边,厉声喝道“不过你想以一身护持住其他三人,却还嫌太嫩了。” 只见他满是褶子的老脸上浮出一丝锐利神色,握着三尺墨黑色短剑的手掌翻覆间,升腾起一股浓浓的黑气。 老者口中念念有词,越念越快,越念越急,手掌反复,黑气吞吐,赫然有十数只身长四五尺,胳膊粗细的黑蛇从浓浓黑气中扭曲着钻了出来。 这十几只黑蛇吐着殷红的信子,半身笼着蒙蒙黑气,盘桓缠绕在老者手掌之上,瞪着眼睛瞅着周涵止几人。 “想当年,通晓仙也是用那黄庭真气挡下了我这千百条的黑蛇狂舞,娃娃们,你们且小心了!”老者眼眸之中亮光一闪,口中一声厉喝道:“去吧!” 只见那几条黑蛇当空窜起,撕裂着怒口,扭摆着身子向四人袭去。 周涵止心道一声来得好,将手中天子扇摇摇一指,只见四人笼着的白光更是同时声势高涨,那十几道黑色蓦地分开,眼见得没入到四团白光之中,他口中做法,天子扇更向愚痴一指,疾喝道:“冲合!” 却见天上三人身上的三团白光忽然浮出几人身子,各自映着扭曲着扑过来的几条黑色,将其牢牢困在了光团之内。 那几条黑色自是不甘被困,身子盘旋扭曲,在光团之中乱窜乱撞,只见每一次冲击,那光团都是黯淡了几分。 “小子,你的功力,是困不住我这黑蛇的……”墨面客观此情景,不屑道。 那周涵止恍若充耳不闻,不理那墨面客讥讽,他凝神做法,将那三团裹着黑蛇的白光遥遥向下推去,这一时刻,似是万分吃力,他额上不免沁出汗来。 墨面客抱着这手,颇有些玩味的打量几人,却是没有趁机出手。 七妙与李渺华都是关切的望着周涵止,只盼他得竟全功,这时只听得他大叫一声,手上力气加重,挟着一股劲力,狠狠向前退去。 那三团白光忽的一下,竟是撞在了一起,合变而成一个偌大的光团,这光团熠熠明亮,其中黄庭真气密布四方,将数条黑色束缚在了其中。 这时情况又变,那数条黑色冲突不止,却眼见突不破这光团束缚,竟各自幻化成一道黑气,又重新扭曲交织在了一起,合体成了一只盘着身子,盖莫有一两丈长,个头硕大的全身密布黑色纹理的怪蛇出来。 只见这怪蛇吐着鲜红的信子,瞪了一眼困住自己的黄庭真气,竟迎头,一下冲撞过去,霎时之间,这一撞宛若山石相击,震撼莫名,这一团白光颜色瞬间简单了一般,白光遥遥欲坠,竟是有破裂之相。 与之相应,周涵止的身子也是摇晃不止,但他勉励支持,更是猛一声呼喝,手上真气流动,更是将那偌大光团向愚痴那边推去。 却听砰的一声,这大团白光又砸在愚痴身前那一小团白芒之上,与之合在了一起。 光团中的那条黑色怪色巨口一张,忽的几下吞掉原本盘桓在这小团白光之中那几条黑蛇,它身子不由又隐隐变大三分,偌大的尾巴甩摆之间,竟击的这团白光完全溃散。 只听愚痴啊呀一声痛呼,原来那偌大黑色一突破白光相困,便盘住了他身子之上,黑蛇在愚痴身上厮磨,拖出一道黑气包住了愚痴的身子,虽然伤不到他,却令其吃痛不已。 墨面客心中一愣,眼瞧着这一幕,见原本一分为四的攻势,竟尽皆被这愚痴一人接下,他心知自己那缠住愚痴的巨大怪蛇乃自己修行几十年的真气所聚,威力无匹,即便那愚痴不畏刀枪金石,然而自己的真气迥异不同,其带来的巨大痛苦怎使这全无道行根基的和尚所能受得了的。 七妙与李渺华三人眼瞅着愚痴身上那条怪蛇奔腾游走,待起一层又一层的黑气侵蚀着愚痴和尚的肌肤,他吃痛之巨,不由以手挠心,显是承受着巨大的,宛若撕裂心肺一般的疼痛。 李渺华于心不忍,唤七妙道:“仙子姐姐,我们合力,快用真气灭却那愚痴和尚身上的怪蛇。” “万万不可!”还不待七妙答话,周涵止急声劝阻道“我好不容易才把所有的攻击都转移到愚痴身上,如今若再轻易散出真气,小心那怪蛇反噬。” 他眼见七妙踌躇,观愚痴痛苦之色,面露不忍,又补充说道:“我们还需保留真气应对接下来的两招,师妹万万不可意气用事,那愚痴身属锻体金刚,这怪蛇伤不到他,放心吧。” “不……用……管我”愚痴痛的已在地上打起了滚,却是勉力冲天上众人摆手道“我……还撑得住…….” “仙子姐姐,我看不下去了!”李渺华实在受不了了,长剑呼啸做舞,身子随风而动,身形变幻之间,嗖的一下降在愚痴身边,他运起元功,凝气与剑,将一道道剑气像惊涛骇浪一般倾泻而出,击在那怪蛇之上。 那怪蛇口中一声爆响,身子被李渺华那数道剑气击的身子散去了几分。 “李仙子......”周涵止摇头道“凡事还应以大局为重啊……” 他本还欲与七妙说些什么,却见后者身子飘飘洋洋,竟似一片落叶一般,飞身落在地上。 她蹙眉不语,怔怔看了一眼正在地上苦苦忍耐的愚痴,与那发疯似得倾泻真气攻击的李渺华,耳边还有周涵止急切苦劝的声音,脑海中却忽然浮现出一个声音道:“大丈夫行当慷慨仗义,何必顾东顾西,营营算计。” 只见她提手处,一道湛蓝寒光登时迸射,击却那愚痴背上的怪蛇。 霎时之间,那怪蛇身影又是淡了三分。 “太好了,这下愚痴得救了!”李渺华喜道。 “嘻嘻……”墨面客闻言一声冷笑道“那也未必……” 忽然他面目一变,竟 只见他扬起短剑,却又做法,愚痴和尚身上怪蛇忽的抬头望向墨面客一眼,口中信子轻吐一下,便砰的一声,暴成了一团黑气。 第六十四章 倾剑江山藏画中(上) 那墨面客持剑做法之余,原本盘在愚痴身上的怪蛇忽的一下又散成了一团黑气,将那愚痴的身子完完整整的罩在其中。 黑气仿佛无孔不入,竟顺着愚痴的而眼口鼻一齐钻了进去,只见愚痴捏着脖子大声喘息了几下,惊讶的发现原本吃痛甚巨的身子又是恢复如初了。 “这便算是第二招吧。”这将身子裹在一团漆黑的外衣之中的老者嘻嘻一笑,尖声说道。 “嗯?”七妙与李渺华对视一眼,正要道声奇怪,却听得那愚痴突然啊的一声大叫,身子竟被诡异的带上了半空。 只见他体内似有什么东西牵引着,竟使得他倒悬在半空,手脚尽数张开。 “愚痴和尚,你怎么了?”李渺华关切道。 “我…..我觉得身子好涨…….”那愚痴张着惊恐的眼睛,大口呼吸了两三下,勉强说道。 我这就把你放下来,李渺华提剑冲天,欲助愚痴。 忽然一道白光扫来,李渺华剑华一闪,堪堪挡下这道白光,斜眼瞅去,竟是周涵止挥动天子扇,挡住了她的去路,只听他厉喝道: “千万别过去!” “你又要见死不救么?”李渺华勃然怒道。 “我这次是为你们好……”周涵止急切道“你看那愚痴的身子……” 这时七妙也飞身上来,与李渺华一起望向那愚痴,只见他身体百骸之中,寸寸皮肤底下,竟都钻出了一道道细如发丝的黑气…… 那黑气又愚痴全身上下生了出来,摇摇招展,逐渐的,越来越多,越长越长,一时之间,情景诡异莫名。 “师兄,这是怎么回事?”七妙既惊又奇,向那周涵止询问道。 黄庭真气功行周天,周涵止早看出愚痴体内有那么一团黑气包住了心脉,正是源源不断的将其体内生命力散出体外。 “墨面客的真气侵蚀住了愚痴心脉,不多时便要将其生机完全掐断了。”周涵止讲道“现在四溢而出的黑气源源不断的带走愚痴的生命力。” 七妙看时,只见愚痴身子肌肤果然渐渐失去光泽,眉眼之间,慢慢浮现一丝浑浊,那粗壮的身子,也慢慢变得萎顿起来。 “涵止师兄,我们能不能合力将束缚在愚痴心脉上的真气逼出其体内?”情势危急,七妙抓紧时间问道。 “现在愚痴全身黑气外溢,既是害他,也是阻住我们,寻常人等贸然接近,恐怕被这黑气侵入体内,不仅救不了愚痴,倒伤害了自己。” 当然了,他黄庭真气长于御气,到可以隔空千里,逼进那愚痴体内,驱走徘徊在他心脉之中的黑气,不过周涵止自是不愿无端浪费真气,故而隐去不发。 他不愿说,那墨面客曾和通晓仙大打过一场,对其元功也算有了几分研究,心中又如何不知周涵止所言不实,当下他只是冷笑,却不点破。 “既然无法轻易接近,那却又如何是好?”李渺华眼看那愚痴眼中色彩一点点黯淡下去,这原本一个性子木讷,心怀慈悲的小和尚竟慢慢趋变的了无声息,她心中一软,回身哀求墨面客道: “墨爷爷,你最疼渺华了,这愚痴和尚救过我许多次,求你不要杀他……” “嗯,你叫我墨爷爷……”墨面客闻言心中一动,话语之中,也竟柔和了几分,轻声对李渺华说道“渺华,你年幼时每每被师傅骂的狠了,便来寻我这边,唤爷爷相助,自你长大后,却是久不曾这么叫我了,你教我师叔,虽多了几分尊重,却也生疏了不少…….” “渺华求墨爷爷放过这愚痴和尚!”明月心李渺华心中焦急万分,俏丽的脸上不觉已是挂上了泪珠。 “只这件事,爷爷却是无法答应你……”墨面客摇了摇头道“我既说了要出手三次,那我说出去的话,便像我剑下杀过的人不会复生一样,是不会变的…….” “除非……”墨面客闭目神思。 “除非什么?”李渺华追问道。 “除非这灵霞岛两人承认接不住我手上三招,愿意自废一条臂膀。”墨面客闭着眼睛,缓缓说道“那时,我便答应你,放过这小和尚。” “啊……”李渺华心中一惊,倒吸一口冷气,她犹豫不决,便是回头望了七妙一眼。 却见七妙也正闪着如水的眼神,目不转睛的看着她,七妙心中作响:“渺华,只要你说一句话,我便把这条胳膊卸下来也是心甘。” “我不忍愚痴和尚身死,也不愿仙子姐姐和周兄各自断掉一臂,这可如何是好。”李渺华左右为难,不觉脸上梨花带雨,口中喃喃道。 “唉…….渺华,你真是善良……”这时却听七妙口中幽幽叹一口气,拍拍李渺华肩头劝慰道“你不用再烦恼了…….” 只见她轻轻张开口,吐出一口寒气,手臂轻挽,凝指做法,那已被其炼化,可供调动的体内水寒真气急速游走,竟是猛烈燃烧起来。 “师妹,你这是要做什么?”周涵止望气之下,心头大急道。 这时只见七妙身上蓦地蒙上了一层白冰,连那眼眉只见,凝上了几点霜华,他缓缓飞至愚痴身边,身周顿时被愚痴身上黑气牢牢裹住了。 周涵止心中惊疑,黄庭要术望气,探过去之间七妙体内水寒真气熊熊燃烧,激烈爆发出来,此刻,她阴寒元功暴涨,那愚痴体内黑气虽是源源不断的生了出来,将其牢牢覆盖住,却被她散出的寒气堪堪阻在身子外面一寸处,不得进入。 周涵止心道,如此利用燃烧真气来提聚功力,无异于饮鸩止渴,若是失去了自保之力,接下来又怎能接下墨面客那第三击,他叹气道:“师妹,你这又是何苦。” 周身凝若冰霜,七妙在身上那至阴致寒的水寒真气与墨面客元功凝聚的黑色真气僵持纠葛的片刻,只见她轻轻将手掌抚上愚痴的身子,手指轻点在愚痴胸口之上,顿时,宛若星光般的一点蓝茫没入到了愚痴体内。 霎时之间,愚痴体内的黑色真气呼的一下,竟在此点蓝茫涤荡之下,化作了无有。 第六十五章 倾剑江山藏画中(中) 黑气一散,愚痴生机再复,面色顿时好转,只听他哎呦一声,因失了黑气牵引,身子登时向下坠去,这时李渺华一个俯身,拽过其肩膀,正是接住了他。 “仙子姐姐,你好厉害,竟能化去我墨师叔的这道真气……”李渺华惊喜道。 墨面客眼睛眯成一线,凝神观看,心头也是一惊,不由奇道:“不想此人竟是身负如此阴寒至极的水属性真气,倒也不容小觑。” 不过先前七妙能以一击化去他袭在愚痴体内的真气,倒也和她燃烧丹田真气,全身真气暴起抵住墨面客剑气侵蚀不无关系,之后其再以高度凝聚的一道水寒真气击入愚痴身子,这才的竟全功。 “了不起,了不起……”墨面客吧唧了几下嘴,不禁赞道。 只见七妙一声苦笑,身子摇晃了几下,体内经脉竟如那趋近干涸的河流一般,真气竟是所剩无几,此刻,她唯有堪堪立在空中,勉励维持。 “唉,接下来又该怎么办呢?”周涵止看师妹身子空虚至此,不由心中无奈道。 “有趣,实在有趣!”那墨面客道两声有趣,忽然身子御风而动,化作一道黑烟,身形诡异,忽的一下飘了过来。 只见他身子一闪而逝,下一次出现,竟是到了李渺华身边。 此刻李渺华正搀着愚痴的肩膀立在空中,见墨面客闪电忽现一般出现在自己面前,不由一惊,她正要唤声:“墨爷爷……”,话未说完,却见墨面客以剑柄轻点其臂,登时她手臂一软,胳膊一松,那愚痴啊的一声大叫,跌落了下去。 只听扑通一声,愚痴的身子重重摔在地上,好在他体若金石,这等碰撞倒是全然不怕。 “墨爷爷,你要干什么?”明月心李渺华怒道,那墨面客并不答话,手中剑柄嗖嗖嗖再点三下,射出三道黑色剑气,李渺华哎呦一声叫唤,只觉身后肩井、胸前膻中,小腹之上的关元三处要穴竟被这墨面客以真气封死,她身子一滞,竟是半分功力真气也无法提聚,便也像愚痴一样朝着下方地上跌去。 那墨面客身手如电,三尺短剑横过,渡去一道真气,带着李渺华的身子轻飘飘落在地上。 这几次动作,悉数都在电光石火中完成,周涵止与七妙尚未反应及时,只见刷的一下,墨面客的身子又是化作一道黑烟,拖着一路长长的残像,出现在他二人身边,只听他冷冷道:“这最后一招,与地上那二人无关,只是你们两人中,老头子却定要取其一人的性命……” 他先望了一眼周涵止,后者惊疑不定,墨面客不屑的白过他一眼,再看向七妙,后者却是神情自若的望着自己,他点点头,三尺短剑先指着周涵止道: “你这娃娃学到是通晓仙的黄庭要术,你们师徒俩果然如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都是一模一样的虚伪,先前你先借助那和尚锻体金刚的特质抗下我之一击,也并不肯出手助他……” 他语带鄙夷,略停顿了片刻,接着道:“你这样的人,营营汲汲,谋算人心,将其他人当做你自己手中的棋子,之后这和尚承我第二击,命在顷刻,你却不愿以黄庭要术出手相助,如此惜身,可谓自私,着实令人鄙薄!” 说道这里,墨面客不禁又想起一人,此人虽也役使天下人为手中棋子,想比这周涵止,却是坦荡多了,乃是一个真小人。 周涵止听其如此指责自己,脸色略变,但他养气功夫极佳,心道此人大敌,不宜为其出言所激,却也不动声色,并不做理 这时那墨面客又扫了一眼七妙,却是赞道:“你能奋不顾身,倾尽自己真气去救他人性命,虽然此作为颇有些傻,但老头子我却是十分喜欢。” “多谢老前辈抬爱。”七妙闻声略欠身子,答谢道。 “哎……”墨面客冲其摆摆手,话锋一转道“你也不要高兴,我下一招将会杀谁,却不是以喜好而定……” 他忽然搔搔肩膀,却是不痛不痒,宛若平常的说道:“待会儿老头子我闭上眼睛,给你们半盏茶时分,由得你二人去跑,到时由着我心中思忖,或杀那跑的最远的,或杀那跑的最近的。等到我睁开眼之后,不管那人为何,便即出手。” 他说罢果然将眼闭上,怀抱三尺短剑,口中低声道:“你们可以跑了……” “仙子姐姐,快躲起来啊!”李渺华动不了真气,无法御空,只好在地上朝着天空,大声喊道,她面色之上满是关切之意,竟不断催促那七妙赶快离开。 墨面客闭着眼睛听着,苦笑着摇摇头,半盏茶时分转瞬及至,他心中计较已定,就杀那个离得最远之人。 不料他双目睁开,心中却是一奇,只见眼前这一对儿师兄们并肩站在一起,正凝神戒备,朝自己看过来。 但见这周涵止俊朗飘扬,那七妙风姿绰约,两人御风并立,倒像是一对儿佳偶璧人,他心头似是明白了什么,咧嘴做恍然一笑道:“原来如此……” 他白了周涵止一眼道:“我却是看错你了,不过希望你等一会儿也不要后悔。” 周涵止摇着天子扇,一只手别在身后,他帽上丝带随风舞动,面色神情自若,此刻却是放下了一切惶急、焦虑的心思,他此刻心底却是一片柔软,不再有其他杂念。 “事已至此,多思无益,也许这便是我周涵止叱诧一生的终点。”他深情的望了一眼七妙,心头道“幸好这最后的关头,身边还能有你……” 想到动情处,他不经意间握住了七妙的手,轻声道:“师妹,今日你我并肩御敌,我是不会抛下你的…….” 七妙点点头,心头确有几分感激,此时她自是能感受到对方的情义,然而事情的真相竟是如此残酷,她心底闪过一丝愧疚,内心慨叹之余,也便由着他握住了自己的手。 “既然你们师兄们感情如此之好…….”墨面客冷笑一声道“那老头子任由其中一人独活受罪,这便一同送你们上路吧!” 第六十六章 倾剑江山藏画中(下) 那墨面客话音方落,倏忽间,身形一真模糊,他出手极快,落在周涵止与七妙眼中,只觉此老身子一闪化作半空碎影,又似一阵劲风,转眼就扑至了眼前。 “只要挡下此人一招,到时我在拱手称赞其武功,令其下不来台。”周涵止心念电转“想此人也是正道前辈,必不会出尔反尔。” 他主意一定,当即随手甩出四五张神唤符来,手上黄庭真气注入,扬着天子扇对这几张黄纸符文扇了一扇。 只见那几张符文遇其真气激发,瞬间幻变而成了数只通体雪白的鸽子,这几只白鸽扑腾着翅膀,便向那墨面客身上撞去,趁此机会,周涵止一把扯住七妙,身子向后趋退,奋力与墨面客拉开了距离。 他心中计较,只要这黑衣老者一剑挥过,斩去几只白鸽,便是算做一招,倒时由他舌灿莲花,在这众目睽睽之下,老者断然没了理由,不能再出手攻击了。 却不料这墨面客身形鬼神莫测,慢时如那流云舒卷,快时又似那奔雷闪电,只见他身子轻巧挪移,竟是避过了面前急速扑过来的几只白鸽,几个腾挪,便将它们都甩在了身后。 墨面客心中得意,心道这周涵止又是巧弄心思,如此花招,却是忒把昆仑三老看小了,这时只见那周涵止眉目舒展,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微笑望着他,口中轻吐出一句话来。 “这节骨眼了,你还有什么话说?”墨面客心头一奇,又碍于周涵止声音颇小,辨识不清,他心中正在咂摸,却见身后忽地几道风声,这黑衣老者猛地偏头望去,却见那几只白鸽正是绕回了头,疾冲到了自己身边,将其密密围住。 却见这几只鸽子冲的极快,围的严密,离得越来越近,眼瞅着老者若是再不动作,便是难以脱身了。 原来这周涵止故作从容姿态,又假意丢墨面客说了一句话,便是趁后者心神略一放松,被其吸引的片刻,用这几只白鸽偷袭那墨面客,他心头想到,这一次,若是得手,必能创伤老者,若是失败,却也可以引得他出手攻击白鸽,到时己方在放低姿态,或可脱险。 “好个阴险的娃娃!”墨面客大叫一声,全身真气外放,只见雄浑凌厉的剑气如数百道粗大的黝黑的链条缚在了他身体之上,受此剑气波荡,那几只鸽子竟是不敌,各自暴成了一团白光。 白光过后,几只各自还原回符纸形体,却见这一张张符纸残破不堪,单单飘落下去。 “老头子可被你气到了!”墨面客怪叫一声,黑衣斗篷忽的一下张开,浑然便似一张漆黑浓密的翅膀,只见他原本一直屈着的身子兀自伸长了几分,真气激化而成的铁链缠绕在身子四周,游走不断。 只见墨面客手中三尺短剑剑身寒光一闪,正映着这黑衣老者满面栗色,周涵止和七妙望过去,只觉这把剑古色通幽,沉静含蓄,其中蕴含的杀意源源散发,有令人不觉凝神屏息,为之气夺。 墨面客挥动手中利剑,身后斗篷似蝙蝠张开巨大的黑翼,身子先是向半空疾冲,变成了横在太阳上的一个黑点,忽的一下,身子又是疾冲向下,掀起一股锐利的风声。 白日里,墨面客者短剑倒握在手掌里,俯身疾冲,那剑声呼啸,剑气更是便如泼墨,拖出一道浓浓的残影,此黑衣老者眼里,七妙与周涵止二人皆是他的猎物。 浓浓杀气扑面而来,眼见墨面客便要一剑取这二人性命,这时周涵止探前一步,一把将七妙揽在身后,他手上真气迸射,整个人身子鼓荡,御风摇晃,只见自他手中,正络绎不绝的将体内黄庭真气注入到这手中宝扇之中。 此刻周涵止丹田之中真气倾斜而出,黄庭要术行功不断,经脉之中真气疯狂游走,值此豁命之刻,他已不需再留一丝余力。 那天子扇受黄庭真气激发,其上溢出一团白光,越来越是明亮,周涵止催动筋脉,真气蓬勃而出的同时,白色光团又是急速变得硕大,赫然罩住了周涵止与七妙的身子,那天子扇上天子二字浮动闪光,这宝扇微微颤动,不由发出阵阵清越鸣叫,又如九霄龙吟。 周涵止大叫一声,一双手推出去,竟是连着天子扇一同,将凝聚周身全部黄庭真气而成的白色光团推了出去,迎向那墨面客。 他心头又是算计道:“若此老全力施为,自己与他级数相差过大,定是全然不是对手,然而现在他承诺只用五成功力,自己这一击乃是毕生功力所聚,却也有信心与他这一击战个平手,到时候,却再看此老还有什么话说。” “愚蠢的招数!”墨面客眼见真气凝成的光团威势盛大,他神情却是不惧,他果然并未暴起真气,身子忽又提速,只在那刹那之间,身子化为激电,忽的一声,竟从周涵止那偌大的真气光团中穿了过去。 这一下似是卖弄了墨面客对道法武学的高超理解,只见他一不硬抗,二不绕行周旋,反而利用极速,化作一团电光,刹那之间,便是轻描淡写的穿过白光,此刻这老者面带得意笑容,左手短剑高高带起,正是向那周涵止与七妙冲去。 “怎么会这样?”周涵止心头惊骇,墨面客出其不意,手中剑更是转瞬及身,这千钧一发之际,只见七妙一把推开他,挡在了其身前。 “此人心中想的是乃是其师妹,不可让他就这么不明不白的为我死了…….”转身之瞬,七妙心头想到。 只听扑的一声,墨面客手中短剑突入七妙胸口半分,此时他全身却是忽的巨颤,只觉手臂一算一麻,身子如遭电击,竟是一阵发冷。 却原来是那七妙体内浩荡的阴寒真气,她随碍于修为不够无法御使,但此真气既是蛰伏在其体内,遇险时却自然激发,阻住了这没入身体的短剑。 “嘻嘻,有意思,不过还难不倒老夫!”墨面客冷喝一声,此等变故虽令其稍感意外,却全然不放在心上,呼吸之间,真气又再凝聚。 第六十七章 携手前路有知己 只见他功力再提,手上黑气吞吐,那三尺短剑之上黑气流窜,自是又添威势。 那原本冻在七妙心口,无法寸进的三尺黝黑短剑,终于又能行动,顶着阴寒水汽的压力,开始缓缓刺入她的心房,几丝鲜红不禁透过其白色裙裾,溢出剑断。 “墨爷爷,你再不住手,渺华就要死在这里了!”只听李渺华凄厉一声惨叫,墨面客闻声赶忙低头望去。 原来李渺华拔出身旁细剑,双手倒转剑柄握着,正要冲着自己心口此去。 此时情势危急,眼见七妙已是命在旦夕,她无法相助,正是一脸悲切焦急,见那墨面客将头扭过来,手上动作却还未停,心中一急,牙关一咬,握剑的一发狠,长剑已是刺破肌肤。 “渺华不可!”墨面客微睁的眼内突显一抹血红,他大叫一声,身子一翻,又似一道疾风一般,掠到李渺华身边,只见他手掌翻起,三尺短剑斩在李渺华细剑剑身之上,短剑锋利,剑光闪烁,一剑正是斩断李渺华之宝剑,如削烂泥。 趁此时机,天上周涵止一把抢过七妙身子,天子扇招手处点了其胸口几处要穴,并喂下一颗金色丹丸给她,七妙脸色本已苍白,待吃过这枚丹药后,竟瞬间觉得胸口伤痛减轻了几分,肌理心房出血处飞速愈合,身中生机蓬勃升起,脸色正才又浮出了几分血色。 两人功力皆至谷底,御气腾空却也寸步难移,周涵止便是搀扶着七妙,两人并做一片孤云,飘落地面。 “哼!”墨面客见李渺华中剑不深,只是刺破肌肤而已,这才放下心来,回身望了一眼周涵止与七妙,心头又是怒起,冷哼一声,提剑便又要杀来。 “敢问老前辈,先前可是第三招已过了。”周涵止赶忙抢出来,拱手提醒道。 “放屁,那是我忧心我这师侄女儿安危,半途放手。”墨面客性子急了,也不顾什么前辈高人的身份,扯着尖利的嗓子,破口骂道“现在老头子就要补上先前没施展完的一剑,你们快快过来受死。” 周涵止心中一惊,还想说声什么,那边七妙伸手出,却是亮起一道蓝茫,正是奋力催动,体内那澎湃的水寒真气又调动出了几分,她先前又从鬼门关走过一圈,不由动了真怒,心道你们西昆仑这伙儿人真是颇不讲理,先前三老之一的严华子甫一见面便刺了自己一剑,还可说是为了阻挠魔教中人行动,今日墨面客此老如此纠缠不休,来的毫无道理,只听她厉喝道: “你这老者添居正道前辈,却对晚辈如此苦苦相逼,真是好没道理,现在更是出尔反尔,我却不怕你,来吧!” 她一声呼喝,只见呼啸处,水寒之气化作片片蓝茫,又似那飘淡纷飞落叶一般,护住其周身。 “道理,呵呵,通晓仙踹我山门,杀我昆仑山诸弟子的时候可有讲过什么道理?”墨面客盛怒之下,斗气高涨,吼道“老夫今天就要教训教训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娃子!” “不可!”李渺华一把扯住墨面客斗篷一脚,面上梨花带雨,跪地哭求道。 “渺华放手,不要逼我将你打晕过去!”墨面客回头冷喝道。 “你!你怎么能这样!”李渺华又气又急,眼见他苦苦相逼,一边不肯放手,一边也是放声指责道“你若真有本事,真有气,倒是去灵霞岛直接去找那通晓仙去啊,又何必以大欺小,欺凌他两个徒弟。” “你说什么!”这番话像是戳中了墨面客的心事一般,他老脸一红,心头更怒,当即扬起一掌,就要朝李渺华击下。 “我说你以大欺小!”李渺华仰面迎着他的掌风,带着一脸的倔强与不屈,不甘示弱道“你分明就是怕了那通晓仙,先前被他打败,几十年人家一直坐在那里,你都不敢去寻下他的晦气,现在碰到这俩灵霞岛出来之人,便几经刁难,将多年来的怨气都迁怒在这两人身上!” “我,看不起你!”李渺华怒吼一声。 “你竟敢这么和我说话!”墨面客勃然大怒,怒意混着杀气高涨升起,他黑衣高高掀起,竟向四方摆动,满是皱纹的老脸上面皮跳动不止,正是愤恨到了极点。 这李渺化话中所说,正是化作了数把利剑,字字句句都戳中了他的心事,的确,他乃公认的西昆仑道行最高一人,昔年与通晓仙激斗一场,遭其打败,这几十年来,却都没有踏上灵霞岛一步,寻其报仇,若是二人再战一场,结果会是如何,他从不自问,却是隐隐知道着答案。 此次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被李渺华说了出来,老者挥起的掌却迟迟无法落下,眼前这张俏脸上挂着泪珠,正是他曾经最疼爱的小师侄,他再也无法承受如此羞辱,当即大叫一声,斗气直冲云霄,竟是二话不说,一头向那天外飞去。 “墨爷爷,渺华对不起你……”李渺华望着他消失在天边,心里一酸,喃喃自语道。 “阿弥陀佛……”眼前天罡山倾颓一脚,山前满是激斗痕迹,天地草木受几人剑气冲击,颇显狼藉之色,愚痴缓缓走到李渺华身前,轻声念佛,心中只觉这人生苦短,仇恨却能绵亘缠绕几世,真乃大谬。 “渺华,谢谢你……”这时周涵止与七妙也是围了过来,七妙柔声对李渺华谢道。 无来由吹过一阵山风,阳光依旧炽烈,一行飞鸟掠过天际,在如洗长空上化作一行清影,缓缓驶过,李渺华抬起略有些红肿的眼睛,见这如同沐浴在阳光下一般,清丽动人的仙子正微笑着看着自己,她心中一动,却是怯怯问道: “仙子姐姐,都怪我给你们添了麻烦,你们还要带我一起走么?” “当然了,我们不是说好一起的么?”七妙牵过李渺华柔嫩滑腻的小手,轻轻将她搀扶起来,闻着其身上异香,看着佳人眼眉处尤挂雨露,不由心头怜惜,说道“关外的世界还很精彩,我们一起去看看吧。” “太好了!”明月心李渺华破涕为笑,大声道“只要仙子姐姐你不嫌弃,渺华愿随你到天涯海角…….” 第二卷完 第三卷 三仙情迷 第一章 天地苍苍路漫漫 (上) 辽东大地,苍广无垠,不复南地青翠,北地喧嚣,这广袤的黑土地上笼着浓浓一股沉郁之色,有几分肃杀,还有几分千百年来洗就的,苍凉中透着的悲怆。 七妙一行人那日过了天罡山,摆脱了昆仑三老之一,墨君墨面客的纠缠,自此踏入这苍郁广阔的关外大地,众人短暂休息后,御气飞了一日,只见此处地广人稀,阔土千里,极目而亡,茫茫不见尽头。 忽有一日,天空略显阴沉,天气确是正正好,众人正御气行空,忽然几人身子一个不稳,只觉真气提聚不起,竟是向下跌去。 此时几日深处数百丈之高的天际,然而下坠之势却难以抵挡,那李渺华面色惊慌,愚痴更是吓得傻了眼,其实几人中就他最不须害怕,盖因为他是那三世修为的锻体金刚,金石难伤,摔也是摔不死的。 一时之间,几人身形颠倒,周涵止不由得拽住了那愚痴的袖子,七妙和李渺华各自牵着其一只脚,四人倒是联在了一起。 周涵止体内不断催动黄庭要术行功运转,却是毫无反应,他脑筋一转,旋即反应过来:“不好,此地布下了禁止,只怕若是到了空中,体内真气便是无法行功。” “那摆明了就是不让人随意御空而飞嘛。”李渺华分外不满,对此却是两手一摊,一筹莫展,她神色慌乱,不由相询七妙道“仙子姐姐,眼下如何是好?” “现在我等体内半分功力都使不出来……”众人飞速下降,情势迫人,七妙心念急转,忽道:“师兄,我看你那儿带了不少符篆,可有爆破符?” “却有几张,又要如何?”周涵止长于御气,为配合元功属性,所带的大多数都是能以真气催化为形体御敌的神唤符,但却也有几张寻常的爆破符。 “此符威力不大,使用却最是简单…….”七妙朗声开口解释道“待我们快跌到地面的一瞬间内,将其掷出去,激起的爆炸或能一缓我等下撞之力…….” “倒是好计…….”眼看身形坠落之势越来越急,越来越快,那地面景物也是越益清晰,周涵止不待多言,从怀里摸索一阵,掏出三张爆破符来。 他苦笑一声道:“这符威力不大,我只是顺手带了三张出来,只好委屈愚痴师傅了…….” 言下之意,便是七妙李渺华与他各用一张,让那愚痴仗着自己身子特殊,自行跌下去吧。 “无妨,无妨……”那愚痴却也豁达,心知这也是没有办法,然而瞅瞅那扑面而至的地面,心道从中这么高处跌下去,无异举身撞山,不痛到昏倒定是说不过去。 他脸上兀自傻笑,心头却带着几分惴惴,七妙观此脸带歉意说道:“那边有颗参天古树,跌过去有那枝干遮蔽,兴许便不那么疼了,我便送愚痴大师一程,推你过去。” 时间刻不容缓,当下几人李渺华与七妙各自从周涵止那里接过一张爆破符,便在几人分开的瞬间,七妙一掌击去愚痴的身子,将他推向不远处那颗参天大树之上。 “哎呦!”却听愚痴一声大叫,撞在树干之上,那大树乃是一颗桃树,只见其郁郁葱葱,枝叶茂密,愚痴普通一声跌在上面,身子势大力沉,劈里啪啦的砸断几颗树枝,狠狠的摔到了地上。 “愚痴和尚,你怎么样?”李渺华见他半响不语,关心的呼喊道。 “先照顾好自己吧……”七妙捏捏她的小手,两人离地面更近,便在那落地一瞬,一起掷出那爆破符来。 只听地面轰隆一声响,地面上一声暴起,掀起的气浪正好一阻二人急冲之势,相反,还把他们的身子又掀上天空几分。 这时那后跌过来的周涵止却是接着眼前二人向上冲击之势,将天子扇轻轻在李渺华肩头一抵,轻巧借力,一个俯冲,身子在地上滚了几滚,旋即定住身形。 又听两声轻响,七妙与那李渺华身子卸去重重下坠之势,轻松落在地上。 “哎?你既然不用那爆破符,又干嘛不去给那愚痴和尚?”李渺华略一打量周涵止,惊讶道。 “在下只是顺势而为,碰巧得以借力落地,先前并没有想那么多…….”周涵止三言两语回避道,他心中却想,当时情势紧急,不管自己是否准备用它,但多拿一张爆破符,总是多一分保命的希望,又干嘛推让给别人。 “好了好了,我们快去看看愚痴吧!”七妙心急这和尚安慰,不愿在此处多费口舌,一扯李渺华袖子道。 “什么没有多想啊……”李渺华被其扯着,向愚痴跌倒处头去,她脸上还有些不甘不愿,嘴里嘟嘟囔囔道“周兄的心思最多,最爱想东想西,说白了就是我墨爷爷讲的……自私!” 周涵止心头浮现一丝不快,也不愿与她多纠缠,只当没听见罢了。 四人来到那被撞坏的桃树身边,只见其受愚痴一撞,枝叶散落一地,便是原本粗大的枝干,也被撞折了几根,原本倾盖茂密的枝叶露出天光一线,照在愚痴身上。 只见他俯着身子,一头跌在了地上,坠入到浓密落叶之中,李渺华心中又急又怕,不由躲在七妙身后,喃喃道“这一下冲击如此剧烈,愚痴小和尚没事吧,看他这跌下来的样子,不会把脸都撞烂了吧……” “这愚痴是金石相聚的身子,不会如此轻易就死了的……”周涵止只觉好笑,摇了摇手中扇子,探到愚痴身前,轻轻唤道:“愚痴大师,你还好吧?” 不料他半响不做应答,七妙心中惊疑,开口说道:“师兄,你去探一探愚痴和尚的气息。” “好……”周涵止伸出两根手指,压住愚痴脖颈处,一探其经脉气动,只见他将手指放过没多时,脸上却是一副惊讶的表情,不由吃惊道:“没想到这锻体金刚如此强悍的身子,这样一摔,五脏六腑竟都受了不小的创伤!” “果然把身子砸坏了啊!”李渺华顾不得其他,连忙从怀中掏出昆仑山秘药造化丹,不管那三七二十一,转过愚痴脑袋,将这天下至宝喂糖豆似的给他吃了一颗。 第二章 天地苍苍路漫漫 (中) 那造化丹乃昆仑圣药,李渺华偷跑下山时,顺手偷拿了几颗,她却也舍得,四处拿来救人,眼睛都是不眨。 这一颗药丸吞下去,愚痴日内似是多出了一股热流,护住心脉,暂保生机。 几人将愚痴和尚身子翻起,却见他双眼紧逼,脸色颓败,气息十分微弱,竟仍有衰竭之势,周涵止黄庭真气探去,沉吟片刻道:“外面身子丝毫无事,内里脏腑却是摔着了,受创可是不小……” “不是摔伤,是震伤”七妙伸手探时,略一思索,便补充道“这一下狠撞,愚痴体内遭受了巨大的震荡,故而受伤。” “哦?”周涵止闻言,细细思索,颇以为然,心中却想到“原来强烈的震荡可以伤害到锻体金刚,若是以后与此类人交恶,或可以此法胜之……” “仙子姐姐,现在怎么办?”李渺华急切问道。 灵药虽好,却只能挽救愚于濒死,七妙心头不免着急,她想到之所以将其陷入如此境地,都怪那周涵止明明自己不用,还要赖着那张爆破符不撒手,不免满面含怨的白了周涵止一眼。 七妙皱眉思索,望了一眼这参天蔽日的桃树,终于还是叹了一口气道:“那日我以一颗树木的精华,化去愚痴脸上所中白火,事后遭其埋怨,称不愿以他物之生命,还自己的生机,然而此时愚痴脏腑碎裂,神仙难救,我只好再施此法,只望他之后能够原谅。” “这是那愚痴和尚自己迂腐,师妹何必萦怀在心。”周涵止轻声劝道“草木之数,佛语不入轮回,就是和尚自己,也需要茹素为生嘛。” 不料七妙还未答话,李渺华却是狠狠白了他一眼,心中只怪他一点都没有连累了别人后愧疚的样子,还在这儿大说着风凉话。 “好了,时间紧迫,我这便施法就她”七妙主意一定,一甩衣袖,挥手处凝起一片绿芒,左手抚在这参天桃树之上,另一手伸出食指,点在愚痴额头。 接下来,在其闭目凝神的瞬间,左手忽然绿芒高涨,代表这此颗桃树生命力的一道绿光源源不断的顺着她的手臂传递到愚痴身上。 这时桃树树身忽然一阵颤动,树叶哗哗作响,似是大树有感生命流逝,正在莫名颤栗,随着时间推移,只见这株树四面伸展的枝干逐渐枯萎,原本茂密的树叶更是有绿渐渐转为青黄,枝干摇摆之余,落叶纷飞,满是颓败之势。 与此相反,那愚痴的面色却是逐渐好转,周涵止黄庭真气谈过去,只觉他脏腑之间所受巨创正在慢慢弥合之中,口中不由赞道:“师妹此术果然玄妙无比,愚痴此次有救了。” 这时只听得几声咳嗽,那愚痴悠悠转醒,抬眼处,看七妙身上一阵绿光闪耀,一手正点着自己额头,她虽然神情肃穆,看自己醒了,却也不由一喜。 李渺华心头十分激动,她关心愚痴伤情,却不敢大声说话,生怕动作过大,惊到了重伤甫愈的愚痴,故而她小心翼翼问过去:“愚痴你好些了么?可还有哪些地方疼痛?” “咳咳……”愚痴突然剧烈咳嗽几声,吐出几口血来。 “这是怎么回事?”李渺华心中一惊道。 “放心,只是将体内淤血吐了出来。”七妙柔声安慰道“体内震碎的经脉都已经生化接续上了,接下来的,只是多补充些生命力给他……” “仙子,我求你住手…….”愚痴忽然睁大眼睛望着七妙,恳求道“接下来的,便让小僧自行恢复吧,不要再连累这天地万物。” 他偏过脑袋,略带愧疚的看了看身旁这瞬间苍老了许多,枝干变得灰黑、龟裂,不堪先前盛大的桃树,心中满是慈悲。 见七妙不语,愚痴脑袋摆动,想要挣脱她点在自己额上的手指。 “好吧……”七妙叹了口气,心中道一声无奈,撤去手中木灵真气,对愚痴说“如此,你便好好躺着歇息,切记不要乱动。” 他抬头接着对周涵止柔声道:“师兄,天气略显阴沉,这愚痴身上阴寒,麻烦你生一道火给他取暖。” “无需取火…….”周涵止俯身下来,握住愚痴经脉,手上渡了一道黄庭真气给他。 这黄庭要术乃是通晓仙结合道家心法与所悟天地自然心得所创,纯阳刚正,此道真气进入愚痴体内之后,带着一股融融的暖意,流入他的丹田,愚痴只觉周身一阵温暖,有一种说不出的舒服,他勉力开口道:“涵止施主,多谢你了。” 周涵止点点头,却不说话,先前李渺华怪他连累了愚痴受伤,此次若再不出手相助,保不齐会再被她扣个见死不救的帽子,他心里略有些不满,却不愿与着小女子多逞口舌之快。 此时见愚痴虚弱,他不由想到,师妹与李渺华都是阴柔元功,唯有自己能以真气一助愚痴疗伤,或因是举手之劳,又或因是与那李渺华赌气,他这才出手相救。 “这下愚痴伤势好转不少,可是多亏了师兄的黄庭真气了。”七妙微笑赞道。 周涵止闻言,许是意犹未尽,天子扇招手挥去,复又生起一团白光,其光明亮,如骄阳出生,竟还带着十分的温暖,周涵止将扇子轻点,那白光飞去一两丈高,挂在桃树斜斜向下伸展出来的一根树枝上。 “众人在此休息一日,稍晚我再度几道真气助愚痴疗伤。”周涵止长身飘荡,挥扇之间,满身文气,这次倒是颇有了点道家散仙洒脱不羁的样子。 “好吧……”七妙与李渺华将愚痴身子拖到桃树树干之下,小心安置好,这便稍稍坐下,休息片刻。 此时一团白芒高挂树梢,黄庭真气如那和煦的春风,轻轻抚过众人,几人不觉身上一阵舒缓,疲劳之感自是减淡了三分。 那愚痴又是胡乱落了几句话,复又昏昏睡去,待其睡熟,李渺华轻声向七妙问道:“仙子姐姐,此处怎么会开启御空禁止?真令人匪夷所思。” 第三章 天地苍苍路漫漫 (下) “这个我却也想不出来,不过待我们几人去前面寻到了此地的禁空法阵,问一问主持阵法之人,兴许就有个眉目了。”七妙蹙眉思忖片刻,却也没什么答案。 那边周涵止抓紧了时间盘膝调养,运用黄庭要术,此术长于真气生化,不管是战时还是闲时,每行功一个周天,丹田之中自然生新出些微微真气来,聚沙成塔,积少成多,慢慢便能提高修行实力。 七妙与李渺华这边说着闲话,不觉浓云慢慢堆积,白日里原本如洗的长空云气翻涌,逐渐阴沉起来,李渺华望了望吞吐的云气,阴郁的天空,不由问七妙道:“仙子姐姐,你看此时的天上,那密密云朵堆成一块块的,透着说蓝不蓝,说灰又不灰的颜色,昏暗里又多了明亮,真是非常好看。” 七妙见她又起小女儿心思,不由展颜微笑道:“这个我却知道,这是接近与藏青与蓝灰之间的一种颜色,厚厚的云气遮住了长空的湛蓝,重叠而出此般模样,原本黯淡的乌云却是被衬得格外明艳…….” 她又探身仰望了天空片刻,只见太阳隐没在翻滚的云气里,天上的云朵虽然重重叠叠,但还不称不上密布,其中露出两三线天光,却是更显明亮了,她心中突有所感,抿嘴一笑,开口讲道: “这人世间染料的颜色,都提炼自各种植物矿物,譬如这蓝色,便是来源于菘蓝、蓼蓝等物,那赤黄赭红又来自于赤铁矿中,然而自然之中,却浑然天成这诸般色彩,瑰丽斑斓,不得不让人感慨这造化钟神秀。” 她望了一眼身边这粉裙少女,见她面如明月皎皎,正托着腮,闪着如水的眼眸听自己说话,心中一动,又是说道:“一如渺华妹妹这如玉的容颜,又是那不施粉黛的天生丽质,可要羡煞她人了。” 李渺华得她夸了,小脸一红,不由嗔道:“仙子姐姐快不要取笑我了,你这清丽动人的样子,是我要羡慕才对呢。” 她二人并肩坐着,牵着手,互相说着话,周涵止一边打坐,虽未抬眼,入耳听了,却觉这两个女子一个娇而媚,一个确实清丽出众,不世芳华,心中声声念到师妹,心底不觉温暖,脑海之中,又是喃喃道:“弱水三千吾,只取一瓢饮…….” 忽听那李渺华叹气道:“仙子姐姐,此次我偷跑下山,大家一定都很着急,连墨师叔都下来寻我了,也许过不了多久,我师父会亲自过来,到时候,我好怕她会对你们不利。” 七妙听她这么说,不由眨了眨眼睛,出神想了一会儿,突然问道:“渺华,若是你师父来了,你想不想和她一起回山?” 李渺华踌躇片刻,低声道:“离山也有一段日子,我却是有些想师父她老人家,还有师兄妹们,不过…….” 她睁大眼睛,望着七妙说:“我更想和仙子姐姐你们在一起,山上的生活太闷了,远不如游历天下来的有趣。” 七妙见她想了片刻这才答话,态度坚决,明白这定不是其一时兴起,草率而做出的决定,她心底不由也浮过一丝柔软,心道:“渺华,我也想和你一直在一起,走遍这神州浩土每一处角落。” 她一边这样想着,一边柔声对李渺华道:“若是这样,你师父来时,我和她说说,让她允你和我们一起游历江湖。” 周涵止默默听着,心头苦笑,心道这西昆仑上鹏母与通晓仙怨仇最多,昔日通晓仙拜山去求寄灵神木,一语不合大闹西昆仑,废了昆仑掌门一身的道行,此人便是鹏母的亲侄子。 之后通晓仙与鹏母一战之下,又损了她修炼多年的本命真身,之后又讥讽嘲弄与她,万一两人真见到其人,能在其动手前先说上一两句话都是奢望。 果然,那李渺华闻言之后又是先是欣喜万分,细细思量后又是一阵沉默,她心知两派仇怨颇深,不由想到师父她老人家若是来了,仙子姐姐怕是不会那么容易与她说上话,说不得还会被其出手刁难,这可如何是好。 她踌躇一阵,忽然想起一事,开口问道:“仙子姐姐,听说当年通晓仙从我师父本命真身上夺去一物,还炼化成了一把宝剑,是不是真的?” “嗯?”七妙听其念到此事,请抬手指,一时金光乍放,被其唤出由纤细金丝交织绾就的一把五尺细剑出来,其形精美妍丽,金芒微微绽放,甚是夺目耀眼。 这正是原本张婷婉用过的那把唤作“欢雀”的绝世名/器,乃是通晓仙用那从李渺华的师父,昆仑三老之一的鹏母本明真身上取下的一片羽翅炼化制成,用来嘲弄她的,此剑次从秦逸交给七妙后,她只当做了证明自己乃是灵霞岛之人的信物,却因用着并不顺手,一般多捕使用,此刻听李渺华说了,便将其唤了出来,递将过去。 “嗯,不错,这剑上却是有我师父的气息……”李渺华轻轻抚摸欢雀剑身,只觉此剑触之有一股既分外陌生,又有几分熟悉的感觉,她悠悠叹了口气,忽然将此剑放在自己膝上,闭目合手,默默许了个愿。 七妙静静的看着她,周涵止却也忍不住斜眼打量,只见李渺华许愿之后,拾起欢雀,用剑尖轻轻在自己额头刺了一道。 “渺华妹妹,你做什么……”七妙不由心中一惊,问道。 李渺华默默不语,却见额上一滴殷虹的血珠滚落欢雀剑身,亮起一股异色华彩,竟是融了进去。 她笑了笑,将欢雀递回给七妙,略有些欣慰的对其说道:“仙子姐姐,若哪一日我师父找上门来,你只要将这把剑递还给她,她绝不会伤了你的性命。” 七妙低头结果欢雀,只觉此剑依旧金光灿灿,殊无异色,她心头惊疑,却见李渺华腮若凝脂,微微笑着看向自己,一副如释重负的样子。 她与李渺华眼神对视,见其眼若一泓碧波,又似盈盈秋水,笑嘻嘻的看着自己,此际阴崖幽幽云墨墨,江山藏画,佳人如梦,明月心倾诉心怀,宛若那雾霭重重的天际投下一缕曙光,七妙心头感动,捏住她的手,不觉用力几分。 这时忽然天地震动,由远及近的,传来一阵猛虎啸声。 第四章 猛虎伏地奋四蹄(上) 桃树下几人正在休养生息,忽听一阵巨声咆哮穿过了层层密布的乌云,做惊雷一般炸响在几人耳边,周涵止心神一凛,原本正御气行功,近乎冥想的他忽然睁开眼睛,自言自语道:“此地荒凉,何来猛虎,况且虎啸声中带着真气鼓荡,该不是来了哪一方的高人吧?” 这时只觉四蹄奔腾之声,遥遥动地而来,几人探身望去来时不远处,只见地平线的尽头缓缓出现了两只老虎的身影。 只见两只老虎身形偌大,盖莫有三四长之长,全身黄底黑纹,覆毛坚硬,如披坚执锐,那四肢更是粗节厚实,劲爪利足,这时它们正摇晃着浑圆硕大的脑袋,行走时雄劲有力,拖着一辆两轮车从那尘寰尽头走了出来。 若说那两之老虎气势雄壮威武,方一出现时,已是夺人心魄,待众人看见那两轮车时,更是为之一叹,只见此车形如宝塔,覆盖六角檐顶,其下镂空窗棂雕饰的繁复精美,各饰一面琉璃壁,色彩变幻,更显瑰丽夺目。 周涵止只见这双轮车舆外并没有驾车之人,似是放任那两只老虎自行拉着车子前行,心道车中必有高人施法掌控,这时只见那两虎瞄着几人所待之桃树,步子放慢,缓缓走了过来。 那愚痴受此动静,也是悠悠转醒,抬头望去,恍惚间只觉两个偌大的脑袋摇摇摆摆的离自己越来越近,那左边之虎恰好打了个哈欠,引得愚痴心中一惊,不由诧异道:“这哪里来的一张倾盆大口,便把小和尚头颅塞进去,也不过似是塞个馒头……” 他伤愈之后,昏昏睡了许久,此刻受惊醒来,只觉头如炸裂,十分的疼痛,周涵止见状又渡了一道黄庭真气给他,稍稍一缓其疼痛。 “多谢涵止施主…….”愚痴恭言谢道,支着身子靠在桃树树干上,坐了起来,此刻七妙与李渺华也是起身站立,手中真气凝聚,各持戒心,看着那双轮车缓缓驶来。 却见那二虎拉着双轮车子,在离几人还有一小段距离的时候慢慢停了下来,那六角车一侧车门吱呀一声打开来,却见里面缓步走出了三个人来。 周涵止凝目望去,只见当先一人乃是个翩翩佳公子,他身材颀长,衣若熟褐之色,头束一顶金冠,那上手握一柄宝剑,剑鞘之上明亮宝石堆砌,垂丝剑穗更是有金丝聚拢,这一身行头,衬人明艳之余,更是彰显身份之显贵。 周涵止再看观面色,只觉其面庞之上,星眉朗目,气质挺拔,更是不一般的雍容风雅。 在其身后,却是两个面相相若,各穿一身劲装的汉子,二人眼露精芒,面上都带关外之人特有的豪迈之色。 便在此时,那李渺华一见先前那个偏翩翩公子,眼神竟是一亮,兴奋的扑过去道:“秦师兄,竟是你来了?” 七妙心头一愣,只见那被唤作秦师兄之人也是微微点头笑道:“渺华,我也没想到会在此处遇见你…….” 那公子身后一名劲装汉子闻言却也惊讶道:“秦师兄,原来你们两人认识。” 这人不由想到,关外辽东本是地广人稀,本地人相会也是不易,这秦公子远道来客,居然能在此偶遇友人,却也是一件奇事。 那秦公子点点头回他道:“这人乃是我小师妹,人唤明月心的李渺华。” 周涵止与七妙闻言,心中顿时一惊,原来来人竟也是西昆仑之人,只是不知他对出自灵霞岛的二人是否也是抱着深深的敌意。 不料接下来李渺华所说言语,却更是令二人戒心备起,只听她介绍道:“仙子姐姐,周兄,这位便是我墨师叔的关门弟子,秦雪涵。” “居然是墨面客的徒弟,却不知此人是否像乃师一样仇视我们?若是知道我二人身份后动起手来,仗着身后那二个帮手与那两只猛虎,却是棘手的很……”周涵止暗暗心惊,手上缓缓用上劲力,黄庭真气周行全身经脉,脸上不动声色之余,竟是全身戒备。 那秦雪涵颔首示意,有一指身边两人道:“此是我新近结交的两个朋友,他二人乃是亲兄弟,为辽东铁剑门风行真坐下高徒。” 七妙微微打量过去,心道原来这二人乃是一母同胞的兄弟,难怪长得如此相像,这时只见那面色稍老一点的汉子抱拳拱手道:“在下辽东铁剑门赵东亭。” 另一个看上去年轻点的汉子也有样学样,朗声道:“在下赵中悦。” 七妙与周涵止各回一礼,却听那秦雪涵反问道:“不知兄台与这位仙子却又如何称呼呢?” “嗯……”周涵止心知该来的躲不过去,只好硬着头皮说道“在下灵霞岛周涵止,这位是我师妹张婷婉……” “哦?竟是灵霞岛之人?”秦雪涵闻言果见一丝讶异,眼中惊奇神色旋即闪过,他深深看了李渺华一眼,发现对方也是满怀期待的看着自己。 只见这秦雪涵搔了搔脑袋,竟是咧开嘴无奈苦笑道:“居然是灵霞岛之人,真是令我意外,想来渺华从小任性,与她同行,定时给二位添了不少麻烦吧?” 他这一句‘麻烦’,乃是一语双关,周涵止如何听不出来,心中也做苦笑道:“何止不少,简直是天大的‘麻烦’…….” 不过此人惊闻几分乃灵霞岛出身,态度却是未命,倒也说不好是敌是友,周涵止为人谨慎小心,当下仍是心存戒备。 “却不知那边坐着的那位,又是哪方高僧?”那叫赵中悦的年轻汉子眼尖,早望见众人之后,愚痴和尚正靠着桃树坐着,故而出声问道。 “这是九鹿山的愚痴和尚,也是我的好朋友。”李渺华嘟囔道“不知为何此地步上了禁空的阵法,先前我们猝不及防,通通从天上掉了下来,这和尚体质虽然特殊,但也不禁这么一下狠摔,五脏六腑都受了巨创,虽然我们几人分别给他救治过了,却也还是十分虚弱。” “哦?且容我来看看?”秦雪涵闻言,神色一动,不由说道。 第五章 猛虎伏地奋四蹄(中) 且那秦雪涵一扫衣襟,轻步走向愚痴和尚身边,他俯下身子,略施一礼,将手指搭在其手腕之上,一探经脉虚实。 愚痴呆呆的望着他,只见这翩翩公子侧过耳目,一丝不苟的观其脉象,半响之后,他将手指一松,吁出一口气,徐徐对在场多人说道:“这愚痴师傅脏腑原本受巨震而伤,幸而受渺华与几位悉心救治,眼下体内伤情已缓,唯见气血不顺,身子虚弱,若我以真气助之驱走体内淤血,通畅七经八脉,稍加休养便可痊愈。” 这秦雪涵口中说了要助其疗伤,当下便是身体力行,盘膝坐下,请愚痴背过身子,露出宽阔的臂膀。 只见双掌滴在其肩上,神情肃穆,呼吸间提聚功力,真气游走,瞬时一股雄浑内力自其双掌源源不断流入愚痴体内,汇聚在其丹田之中,又顺着气脉行走全身,散在四肢百骸。 这愚痴只觉体内一阵灼热,便如先前周涵止渡给他黄庭真气之时一般,他胸腹内一阵舒服,轻轻吐出一口浊气,原本体内淤塞之处竟被这股蓬勃生发的真气不断打通,原本虚弱的身子自然是生机尽显。 此时秦雪涵已是行功约莫半盏茶时分,却也有些吃不消了,只见他神情之间略显吃力,额上沁出汗珠,那赵东亭在一旁见状,不由说道:“秦兄弟,不如让我来替你一会儿吧……” “秦施主,多谢你,我已经好却很多了,便请你撤回功力吧。”愚痴见秦雪涵一丝不苟的样子,心头感动,边谢边请他撤去双掌。 “没关系,我再多撑片刻,你身子便能完全恢复了……”秦雪涵但做一笑,不以为意道。 见他坚持,众人只好停住劝他,眼见其又运功半响,愚痴突然一声大叫,喷出了一大口鲜血来。 “啊?”李渺华惊诧的看过去,却见愚痴吐出的,乃是一大口黑血,其间还有大块紫暗色血块血块,正是原本郁结在体内的淤血。 呼的一声,秦雪涵徐徐吐出一口气,双掌交叠,沉着丹田,缓缓收回功力,只见他展颜一线,眼中足见自信道:“愚痴师傅全身淤血已清,伤势也是大半痊愈,该当无事了。” 七妙食指轻扣愚痴脉搏,细细审视半响,只觉愚痴体内气息平缓,生机不断,脉搏强劲有力,早不复先前虚弱,她柔声问道:“愚痴大师,你觉得身子好些了么?” “好了好了!”愚痴摸了摸身前身后,只觉无一处不舒服,身子更似好过从前,他见一众人正关切的围在自己身边,心中感动,双手合十,念声阿弥陀佛,诚挚谢道:“自打小僧记事起,只有师傅对我这么好过,这次受伤颇重,多亏了渺华仙子和张仙子出手相救…….” 他更是满心感激的望了一眼秦雪涵,见其神情之中略显疲惫,想是身子虚弱,更是不由谢道:“还有这位秦施主,你与我素未谋面,便耗费心力救我,小僧心中感动,请容一拜。” 言罢双手合十,鞠躬拜去,那秦雪涵赶忙将其扶起,摆手道:“愚痴师傅无须多礼,你既是我师妹的朋友,也便是我的朋友,助友之举,举手之劳而已,切不可放在心上?” “哼!”李渺华冲那周涵止一白眼道“我师兄和周兄名字里都有个涵字,怎的为人上却是天差地别,毫不相同!” “你!”周涵止一扫手中折扇,却是不好发作 “哎?渺华不可无礼!”秦雪涵轻轻止住李渺华,却又接着和愚痴说话道“只是小子功力有限,不知愚痴师傅身子有没有都好了呢?” “好了好了…….”愚痴左手转了转肚子,嘻嘻一笑,却有些不好意思道“好到都晓得肚子饿了……” 众人闻言无不大笑,那赵东亭扯着大嗓门叫道:“今日这诸多豪杰相会,怎能无酒无肉,我那虎啸车上正备有酒肉馒头,这赶路也不急与一时,不如大伙儿分而食之,喝个痛快。” 余人自是也无不可,赵中悦叫一声好,当即从六角车中搬出两大坛酒与,一大盆牛肉,复又十几个馒头来,七妙此人见此车宽大,东西置备齐全,不觉心中暗赞。 “只是唯有酒坛,却无酒杯,咋办?”赵中悦两手一摊,问其兄长道。 “哎?这大快朵颐之下何须酒杯”李渺华一心效仿豪杰行径,当即便是如此说道“我们便将这坛酒传着来喝,却又如何?” “哈哈,好豪气的小妹子,你若不掀起,老哥我自是奉陪了!”赵东亭闻言大声赞道,他率先拾起酒坛,仰脖就是一口豪饮,口中自是要喊上一声“痛快!” 当下众人环坐与桃树之下,将那坛好酒转着圈的传递,赵氏兄弟各自痛饮一口,酒坛传到那秦雪涵手里,他自是捧了喝上一大口,又是递给身畔李渺华,只见其樱唇小口却是仰首一大口,但凭那酒入豪肠,怎去管那酒溢青衫。 她一口饮却,叫一声好,又将酒坛递给七妙,七妙欣然饮却一口,酒气冲头,只觉脑中微微有些眩晕,心头却是说不出的畅快,她一路走来,心怀渐渐放开,此时更是只觉深处此苍广之地,极目千里,茫茫无际,然而豪杰举杯,畅怀千古之余,竟将那天地都看的轻了。 这其中确有二人滴酒不进,一时那愚痴和尚,此人抱着十几个白面馒头,躲在桃树下细细吃着,倒也跟着大伙说说笑笑,那周涵止却是微笑着推却赵东亭递过来的酒杯,自顾自的待在一边,闭目冥神。 当下赵东亭与赵中悦二人小声嘀咕,只道此人放着这美酒好肉不吃,却在那儿装模作样吸风饮露,却是好生奇怪。 周涵止黄庭真气正行走周身,耳目聪灵之余,却怎么没有听到,他心头好笑,不由心道:“自古得道之人多行辟谷,像你俩一样聚在一起如那凡俗之人一般感时而动,饮酒寻欢,一口一个痛苦的,那才是少见的怪胎。” 第六章 猛虎伏地奋四蹄(下) 关外的天气说变就变,似乎又是为了呼应秦雪涵的到来,只见风儿呼啸卷过,竟把那些堆叠在天上的乌云又吹了个干干净净,了无痕迹。 天上复见澄澈蓝天,夕阳垂垂,徐徐落下,深邃的天空中星辰璀璨,熠熠闪亮。 “秦师兄,你来关外也是为了找我么?”酒至酣时,李渺华不由问道。 “嗯?我三个月前从西昆仑下山游历之后,倒是一直没有回山过。”秦雪涵略一思索,反问道“难道你是偷跑出来的……” “啊……”李渺华心想原来秦师兄还不知道自己偷偷下山之事,不由后悔那么问他,但现在即已说了,也只好合盘托出道“在山上久了,只觉日子枯燥无趣,便跑下来了…….” “哈哈”秦雪涵抚掌大笑,似是一点也不觉得她在胡闹,他冲李渺华眨了眨眼睛,复又问道“先前你用了个也字,可是还有别人来找过了?” “还不是我那好师叔,你那好师傅墨面客么。”李渺华不满的嘟囔道“他竟是放出无鞅肉傀儡吓唬我,还不由分说与我这几位好友动手……” “哈哈哈哈”秦雪涵闻言笑声更大,他拱手欠身,竟是向七妙等人赔罪道“家师性子一贯的爆烈,想来给各位添了不少麻烦,我这里替他给各位赔不是了。” 七妙闻言惊奇,只觉此人于其师墨面客性子完全不同,一个恬淡如风,一个爆烈如火,她心中稍感疑惑,不由悄声问道:“却问秦世兄,难道你竟是完全不在意灵霞岛与西昆仑的种种仇怨么?” “陈年宿怨罢了……”秦雪涵摇摇头,又喝了一大口酒,忽然长身而起,指着天上璀璨星空问道“仙子可能见这漫天星斗?” 七妙抬头,只见头顶苍穹深远幽暗,幽蓝色的天幕之中繁星点点,宇宙浩渺,星空无尽,星空如此渺远,深深望去,竟不知自己所在处。 那秦雪涵指着天际星光闪烁的一处,放声说道:“星辰明灭,不过眨眼之间,然而人生与这星辰想比,又将是何其渺小。世浪翻逐,人士历变,一位执着于昔日仇怨,不过是空耗虚度了这得之不易的生命,耽却了行于大道的脚步罢了。” “不如借着这杯中浊酒,就着这清朗月光,纵情江湖,得一生快活,却是我之所愿!” 众人纵是豪杰,闻言也不由心中触动,抬头望天,竟颇觉人生苦短,纵是营营汲汲苦苦算计,终不免归寂与万古长空,那七妙与李渺华抵肩挨着,听秦雪涵说着话,嗅着夜风中流淌着的一丝酒意,只觉得天地也是醉了。 周涵止束手待在一旁,半响之后却又问道:“却不知秦兄和赵家两位兄弟又要赶路去往何方,为何此地又是布置上了禁空法阵?” “嘿嘿……”赵中悦醉意正浓,抢着答道“这两句话问的其实就是一回事,你看我们那法宝呼啸宝车…….” 几人侧目望过,只见那宝车静静的停在夜色中,那两只数丈长的老虎早已抱在一起,深深熟睡了。 “此车乃是我铁剑门法宝,由掌门师傅赐下,专供我二人在此处御空禁止开启处行走巡视用,此禁止又正是我铁剑门求那五行散人布置而成的。” “哦?却不知贵门如此做法,其中用意又是何在?”七妙追问道。 “除了我二人外,还有门下数百子弟,都出来巡视…….”那赵中悦醉了,说哈不免颠倒,但大抵意思还能听得明白“这一切,都是为了逮到那个家伙。” 话到此处,他身子忽然晃了三晃,竟是醉倒了过去。 “嗯?赵兄,看你七尺男儿,堂堂好汉,酒力却真是不济……”李渺华那脚拨弄拨弄赵中悦,见其身子死一般沉重,竟是醉到人事不知,不由放声嘲笑道。 “哈哈,中悦我弟,你被女人看不起了…….”赵东亭大笑一声,一拳捶在赵中悦肩头,却见后者嘟哝了几句,似有些不满,却依旧醒不过来。 赵东亭摇了摇头,叹了口气,接着其弟先前未说完的话讲道:“近日来有一人万分可恶,趁着我天剑门几名高手落单之时出手偷袭,他手段残忍,被其偷袭之人都是死状惨烈…….” 他面露不忍之色,似是忆起先前一幕幕惨剧,不由恨恨说道:“门主震怒之余,几次围堵此人,却因其来去如风,遁速十分的了得,几次大阵仗下来,不仅都被其跑了,还被其窥的时机杀害了我两位师叔,这一下铁剑门上下都颇觉颜面无光,门主一怒之下,竟是凭着昔日里的关系,重金寻到那五行散人,求他布下几座禁空大阵,再广布门徒追查此人下落,言道只要他还在辽东之地,即便挖地三尺,也要将他抓出来一祭死去的众兄弟…….” 周涵止闻言却是将信将疑,心头却有几分不屑道:“观赵氏兄弟这铁剑门主二徒之气,只觉他俩资质平庸,道行也是十分普通,有此可见一斑,这铁剑门也就是那占着此处地广人稀,来人稀少的缘故,硬扯大旗,称霸一方,如今来个略厉害一点的角色,便是一筹莫展。” 他心中这么想,却又为谨慎股,嘴里依旧问道:“赵兄可否讲讲此人面色衣着有何特征,元功属性如何,是否与那魔教有关呢?” “嗯,他……”赵东亭还要多讲,却猛地打了个饱嗝,一口酒气喷涌出来,却见他双眼一翻,叫声好酒,便跌在其弟弟赵中悦的身上,也是醉死了过去。 “哎?前面刚说了弟弟酒量不济,怎么哥哥也这么快就不中了?”李渺华又好气又好笑道。 七妙心中也是醉意上涌,却还不至晕倒,她翻过那酒坛,只见上面赫然用红砂写着四个大字:一杯斗转。 “这酒中有真意,一杯斗转,说的便是若是道行之人喝了次酒,无真气运化,只需一杯,抬头时便可见到斗转星移,当即便是大醉数日不醒,这赵氏兄弟功力不高,痛快喝了几口,酒力冲头,看来也是不中了。”秦雪涵笑着解释道。 第七章 铁剑门中审孤魂(上) 七妙听他直言赵氏兄弟道行不济,不由好笑,心道不知这俩人若是醒着时听这结交的朋友这么评价自己,又不知会作何感想,这时却听那秦雪涵皱了皱眉,话题一转,竟又说道: “关于禁空法阵及铁剑门要追捕之人相关一些事迹,秦某倒是略知其二……..” “哦?师兄快给我们讲一讲!”李渺华正感好奇,闻言催促道。 “嗯…….”秦雪涵点点头,轻声讲最近发生的一系列故事讲了出来: 原来这怪人行凶的事,最初并非是发生在铁剑门之内,而是出现在与其门主素来交好的庆延法师身上。 这庆延法师本是千山钟罄寺的一名和尚,想来千山乃属太白余脉,遍布寺庙,历来就是那香火鼎盛的所在,这庆延和尚修行颇高,有因故与同属辽东一脉的铁剑门现任门主关系不错,二者之间走动颇多,来往甚密。 有一日,铁剑门主接到庆延法师一封来信,送信的是乃是一名小沙弥,门主见其神色慌张,面露心事重重之色,不由奇怪,略带关心的问他话时,这沙弥吞吞吐吐,言辞含糊,倒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铁剑门主大感到惊疑,便张开庆延法师来信,却见信中也只约略写着几行字,大意便是说自己下山至关内游历,回来的过程中偶遇一个怪人,看起身法道行甚是特殊,又似是因头部受创导致意识模糊混沌,庆延法师心头奇怪,便沿路将此人一并带回至钟磬寺中。 接下来的信中,庆延法师便是言语含混起来,只是说自己猜测此人大概来历不凡,寺中出了许多不得了的怪事,都与其有关,现在情况紧急,希望铁剑门下高手能素来支援。 铁剑门主阅此信后,心思莫名,只觉此事颇为诡异,那庆延法师在信里言辞闪烁,显然是隐瞒了许多的事情,他顿觉自己应该率人前去钟磬寺一看,然而好巧不巧,这封信送来的时候,自己正在练一门特殊的心法,轻易不得出门行动。 他略一思忖,叫来门中自己的左膀右臂,二师弟彭思奇和三师弟陈远华,令其两人结伴先去那钟磬寺一探,待自己修炼一毕,即便赶去支援。 这彭思奇和陈远华的道行在铁剑门中也是数一数二之辈,他对此二人非常有信心,倒也不担心他们会出什么事情,不料这一次,却是错判了形势。 想来那铁剑门总坛离千山钟磬寺之间一马平川,大约七八十里路,往复也只不过一天左右,谁知此二人带着那小沙弥去了两天,竟都是没有传回消息。 铁剑门主心中隐隐有一丝不祥的预兆,不由略感焦躁,不像当初那么胸有成竹了。 到了第三天,却见原本送信和带路那个小沙弥慌慌张张又跑了进来,脸色惶急之中带着一丝惊恐,语意含糊不明的讲到,那彭陈二人竟在钟磬寺中出了事故,庆延法师唤铁剑门主赶紧过去看看。 铁剑门主闻言大惊,心头闪过一丝疑惑,出言相询时,那小沙弥却又如先前那般吞吞吐吐,言语之中躲躲闪闪,说不清个所以然来。 他捋须思索片刻,心中有了计较,随手拎起一件单衣,吩咐那小沙弥先前带路,然而就在那沙弥转身欲往前走的瞬间,铁剑门主闪电出手,一掌击在其脑后,这沙弥哼也没哼一声,鼻中流出两丝血线,即便身子一软,瘫在大厅之中。 那铁剑门主一把将这沙弥拎了起来,唤过赵东亭与赵中悦两名弟子,在门中支起一口大鼎,烈火鼎沸,将那沙弥拎了起来,投入鼎中。 霎时之间,沙弥全身皮肉翻花,被滚沸的烫水渐渐煮的烂熟,一时之间,铁剑门上下飘起了一股浓浓的肉香,至此,铁剑门主尤嫌不够,吩咐众人再添薪火,只将那大鼎烧的通红,而小沙弥身上、甚至脸上皮肉竟被这大火烧煮的化作一片片肉块儿,消融在这鼎沸水中。 这时那沙弥眼皮褪去,两颗眼中高高/凸起,瞪视着天空,却见铁剑门主大喝一声,用一把短匕轻轻刺了下自己指尖,将流出的血水迅速的抹在鼎口一圈,他口中疾念做法,鼎壁之上,顿时笼上了一股诡异的红光。 赵东亭和赵中悦兄弟俩人这才知道,原来这口鼎竟也是一件宝物,而师父竟还会这样诡异的法术,他们第一次见师父施展此法,不由瞪大了眼睛,目不转睛的看着。 只见红光交织,笼在鼎口之上,逐渐掩盖住了滚水沸腾之声,原本那已经死透了,死的不能再死的小沙弥两颗吐出的眼球居然骨溜溜转了起来,已经煮烂的嘴里更是伸出了长长粗粗的,煮泡的异常红肿的一根舌头。 这一幕令人匪夷所思,说不上是因为鼎火燥热,还是因为情势诡谲,赵氏兄弟俩不知不觉之间,都已被汗湿塌了背上的衣衫,然而此时那小沙弥的眼睛仿佛有着一股摄人魔力,映着顶上的红光,闪烁不定,竟深深吸引住了这兄弟俩的眼球,令其无法挪移。 这时只听那铁剑门主沉着嗓子,低声问道:“庆延法师究竟带回来什么人,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咯咯咯咯…...”原本已经烫化了的小沙弥喉结吞吐,竟发出了一阵骨肉摩擦的声音,原本死去多时的小沙弥竟重新开口说出话来,只是此刻他的声音深远幽怨,听之仿佛不似人声,竟伴着一股从那九幽深渊传出来的阴厉之感。 “那是……一个年轻公子,穿着一身暗红色丝缎长衫,上面绣满了牡丹,垂着头发,额头上带着一个非常醒目的项链,他本应生的非常好看,只是那张脸……” 原本年纪轻轻的小沙弥,此刻声音却显得异常苍老,轻飘飘的声音落在赵氏兄弟耳中,却觉得内心深处一阵沉甸甸的。 “那张脸怎么了?”铁剑门主轻声追问道。 “那张脸……那张脸上是花的……”小沙弥脸上肌肤都已寸寸化去,再瞧不出一丝表情,然而声音却突然带上了十二分的惊恐,铁剑门主连声追问他什么叫脸上是花的,问了几次,却再得不到一丝回应。 第八章 铁剑门中审孤魂(中) 铁剑门主心中更见疑惑,又像那小沙弥问道:“你带我两位师弟前去钟磬寺后,这一路上究竟都发生了什么事情?” “咯咯咯…….”小沙弥喉咙那边骨肉厮磨,发出一阵苍老沙哑的声音“那俩人,跟着我……一路来到了千山…….” 那千山牵扯太白灵气,其上寺庙众多,佛祖作法,香炉渺渺,钟鼓鸣声,又是说不出的庄严肃穆。 那铁剑门主的两位彭思奇与陈远华,跟随着那小沙弥赶了一天的路程,来到千山脚下,二人拾阶而上,只觉来往游人香客络绎不绝,山前山后,庙宇香火旺盛,此山依旧是一片繁华景象。 那小沙弥对过往行人竟是熟视无睹,便有那认识的和尚香客双手合十向其施礼,也只是心不在焉的应和一声,给人一种神情恍惚的感觉。 彭思奇心中狐疑,悄悄传音给陈远华道:“三师弟,这沙弥一路上就是一副惴惴不安的样子,像是心头怀了巨大的恐惧,然而此刻看上去,千山与那平日里别无二致,此事却是奇怪。” “二师兄,既来之,则安之……”陈远华回道“这沙弥年岁尚小,经不起事情,你我两个大人,何必要想东想西。” 他接着说道“钟磬寺不过小小寺庙一间,与我铁剑门相比,乃是一个小指头和整个拳头的差距,我观这千山人与景物依旧,说明那钟磬寺出的事情,还没有闹腾到这山上,如此可知事情必是不大,想来庆延法师一人之力,所惧之事千难万难,于我铁剑门不过随手便能摆平,师兄又何惧之有?” 、文、他最后所言之惧,乃有大大看不起彭思奇的心思,这彭思奇是个身子粗壮,不修边幅的汉子,闻言顿时红了脸,只是碍于这时别人的地盘,不好发作,当下他心头恼火,拔腿就是大步朝前,拎起那小沙弥衣襟道:“像你这样拖拖拉拉小碎步走着,还有多久才能到半山腰钟磬寺那里,大爷我来过数次,自是认得路,不需你费心领路了。” 、人、言罢他拎着那沙弥,提聚功力,脚踩两道云气,一步几跃,蹿在了前头。 、书、那陈远华是个文弱书生打扮,知道彭思奇有心卖弄,他冷笑一阵,心道:“看你拎着个人上去,我便多让你一段路程,待一会儿赶上去时,再看你那嘴脸。” 、屋、原来这师兄弟两人素来互不服气,那铁剑门主之下,两个徒弟难堪大用,发号施令的权力往往就落到他二人身上,平时行事之中两人多有摩擦,嘴上不说,心里早就是你看我不顺眼,我看你又嫌怪。 眼下陈思远抱起手撇嘴一笑,眼看着那彭思奇消失在山前视线尽头,他这才轻吐一口气,掏出两张黄纸符文,向自己左右靴上一贴,霎时之间,那双脚如同加持风雷之力,陈远华呼喝一声,脚步御风挪移,呼啦一下子,拖出一片白芒,向那山上激射而去。 路上行人只觉一阵劲风扫过身边,吹的衣襟摆动,那陈远华生的尚算秀气,凌空行走,引得行人纷纷侧目。 这陈远华有心卖弄,真气发动,身形再快三分,他越走越急,心中却不免焦躁,原因无他,便是这一路上,竟失去了那小沙弥和二师兄的身影。 快到半山腰时,只见拐弯处依稀见到一间庙宇屋檐伸出一角,正是要他二人此次行走的目的地——钟磬寺,此时陈远华御风更快,心中却一阵发沉,不由寻思道:“这次竟被那彭思奇抢在了自己前头,他轻功一向不如自己,难道是几次出门游历,又有了什么奇遇?” 陈远华只觉面门无光,却也没了奈何,三步两步窜到钟磬寺门前,抬头望去,却觉此间红墙黑瓦,翘檐斗拱、门面不大的小庙看上去死气沉沉,白天本该敞开的大门却是紧闭,门外只有清风扫过,哪见半分人气,他心中奇怪,拉起门环,轻轻叩了几声。 这时只听吱呀一声,钟磬寺旁侧一扇小门却是打开,一个胖头胖脑的和尚把头探出来看他,那和尚面皮白净,闪着怯怯怕人的眼神,尖声叫道:“原来是陈施主来了,快请进。” 陈远华一见之下,却是认出此人,笑道:“我当是谁,原来是惠和你这死胖子,许久不见,怎的还是这么一副怕人怕到要死的样子,可是有被那慧明、慧心等人揍了?” 原来这惠和原是不远处一村庄一渔夫之子,渔夫家贫,便在惠和幼时带他净身,指望送进宫中吃口饱饭,不料因为打点不够,被选太监的官员退了回来,左右无法,便请这钟磬寺手下做了个扫地的和尚。 他因其体质特殊,身子虚胖白净,又是手足无力,平时每每遭人嘲笑,倒经常是一副怯懦怕事的样子。 陈远华此时见其一副怕东怕西的样子,一圈捶在其胸膛之上,骂道:“死东西,难道是见到鬼了,吓成这幅摸样,我先问你,我那二师兄先前是不是进来了?” “嗯?”惠和闻言苦苦思索一阵,摇摇头,细声细气答道“没有…….” “什么?”陈远华心头一惊,又是问“难道刚才不是你看的门?” “一直是我在这儿……”惠和老实答道。 “那小沙弥有没有先回来过?” “没有…….” “这…….”陈远华倒吸一口冷气,心中惊疑,想到自己眼见二师兄顺着千山石阶大步蹿了上去,沿路又没看见,怎会突然不见了? “难道他跑去山上了?”他方一作此想法,便摇摇头自我否定道“这钟磬寺与我铁剑门交好,一年少说也要来个两三次,怎么会走错路呢……” 他又想到“难道是那彭思奇心知轻功斗不过我,便故意藏起身子,给我捣乱,哼,若是如此,到时候有他好看!” 眼下站着这钟磬寺门口左思右想也是无益,他推搡了惠和一把,使唤道:“身前带路,俺要见你们那庆延师傅。” “是,是…….”惠和忽然深深望了他一眼,转过了身子,向门内走去。 第九章 铁剑门中审孤魂(下) 行在这钟磬寺外院之中,陈远华心中却是更见惊奇,只觉原本也有四五十号僧侣的小庙中静悄悄的,左顾右盼,觅不到庞杂人等的身影。 穿过寂静无声的院落,他始信此间事定不寻常,收却轻视之心,不由带上了十二分的小心。 惠和蒙着脑袋,小碎步走在前面,陈远华几次试探般的问他,却见其只顾低头领路,却不答话,他心里没个奈何,唯有跟着这白白胖胖的和尚,穿过大雄宝殿的偏门,来到那后殿之上。 只见那后殿比前面大雄宝殿稍小一些,供着普救世人的观世音菩萨,其旁两列各有那么几处厢房,本是众僧休息之所,此时殿门连通厢房,也都是户门紧闭,一副死气沉沉的样子。 惠和领着陈远华,寻到那较大的一间厢房,他帮陈远华推开门,却不进去,陈远华心道奇怪,大步迈入,只见卧榻上正有个面容清隽的老和尚盘膝打坐,却不正是那庆延法师,他看见陈远华来了,不由眼睛一亮,一边起身下床,一边招呼道:“阿弥陀佛,不想竟是陈施主来了,失敬失敬。” “大师客气了。”陈远华素以风流雅客自居,当下从容还礼,他细细打量,只觉庆延法师老的两竖眉毛都见白了,但面庞看上去百里透红还带着鲜活,却像是年轻了几分,他心中道声奇怪,不由问道:“观法师面色饱满红润,印堂明亮,可是在修行上又有了不少的心得收获?” “哈哈…….”庆延法师点点头,出声赞道“陈施主慧眼如炬,老僧近日确实于修行上偶有所得,参悟到一些东西,这才遣人去鬼门门主来一同参详,不想却见到了陈施主。” “原来是这样……..”陈远华无奈道“门主正修行一门心法,左右离不开铁剑门,只好遣我与二师兄彭思奇一同过来…….” “嗯?”说道此处,他这才想到那彭思奇踪影全无,还不知道去了哪里,不由问道“我那师兄领着贵寺沙弥走在前面,怎的竟被我后来先到了寺里,又过了这好一阵功夫,还见不到他人影?” “这个么…….”庆延法师略一沉吟,说道“彭施主许是寻到前山去了,千山转角处甚多,他若是走的急了,错过一两个转弯,顺台阶直着上去,兴许就错过敝寺了。” 陈远华点点头,以为有理,心道:“那彭思奇一味与我比斗身法,御气疾奔之余,估摸着也是错过了半山之处这个转弯,奔到山前去了,且看他一会儿回来羞也不羞。” 这时却听那庆延法师又说道:“前些日子因缘际会,老僧偶获一物,本想请铁剑门主过来一看,想来陈施主也是铁剑门中一代翘楚,道行超卓,既然贵门门主有事不能过来,可不可以请施主与我一起参详老僧这几日内所获?” “既是陈某有幸,当然却之不恭……”陈思华听后心头甚喜,连忙拱手应道,他一喜庆延法师夸赞其道行,而来想到,既是这老和尚要与那门主一同参详的事物,想必定不寻常,观老和尚年轻了几分的样子,定是在功力上有了不少的长进,若能与其交流一番,对自己一定也是颇有收获。 他不由得意,脸浮轻笑,想到铁剑门主阴差阳错没能过来,彭思奇此时又不知身在何处,这好处便让自己当便宜占了,当下那庆延法师身前带路,请陈远华随他去看那事物。 陈远华由他领着,拐出此间厢房,又推开了后殿大门,他放眼四方,却不见了先前带路的那惠和和尚,心头奇怪,想这惠和怎么无声无息的,刚刚还立在门外,眨眼便没了身影。 却见后殿之上,正是供奉着那救苦救难南海观世音菩萨,只是那供桌上空空如也,香炉上落满了烟灰,竟似是许久无人打扫的模样,庆延法师对菩萨恭敬施礼后,又领着陈远华绕到佛像后面。 这佛像后身视野偏俺,陈远华就着昏暗的光线,赫然发现,此处竟停着一具棺材,他心中猛的一惊,他神情一怔,只觉此事既诡异又奇怪,那边庆延法师忽然呵呵笑了几声,劝道:“陈施主可是害怕了?” “怎么会…….”陈远华不想被其看小了,硬着头皮道“陈某行走江湖也有十余年,厮杀搏命多次,大大小小的尸体也是见过不少,又怎么会被这小小一具棺材吓到了呢?” “如此就好…….”庆延法师笑着点点头,向那棺材一指道“那还请陈施主近前一瞧。” “这是要我去看那具棺材么,死人又有什么好看的?”陈远华心道,走前几步,只见那棺材里正躺着个身材与他高瘦差不多的尸体,这人穿着暗红色锦缎衣衫,上面修满了牡丹,一副富家子弟打扮。 再观其面貌时,只见他头上盖着块儿白布,却是辨不清模样,陈远华心中好奇,不由伸出手,相去掀起那块儿白布,瞅一瞅棺中人长什么样子。 “哎?不可不可……”庆延法师赶忙扯开他的手,阻止道“这白布别有玄虚,倒是不能轻易掀开,此中缘由,一会儿老僧再向施主解释。” “哦?”陈远华见棺中只不过停着一具寻常尸体,心中好奇盖过惊惧,又是出声问道“敢问法师,此人是何来路,又缘何停在了此处殿后,老法师原想请我家门主来看此物又是何故,难道这么一具尸体对修行也能有多么大的帮助么?” 连日来,陈远华所见皆是奇怪之事,那突然消失了的彭思奇,这静悄悄的寺庙,而原本庄严郑重的所在又停着一具尸体,老和尚又神秘兮兮的,特地带自己过来看他,种种情况大违常理,使他心头颇觉奇怪,故而一连串问了多句。 “呵呵,说是尸体么……”庆延法师先不答话,却从袖子中抽出了一把寸许长的小刀来。 “这…….”陈远华心头一惊,想问这寺庙里面又不需防身,你这和尚不修心修佛,怎么还揣着一把小刀带在身上的? 第十章 钟磬寺中觅鬼雄(上) “施主请看…….”庆延法师面容整肃,手握小刀,近前几步,却是毫不留情,在躺在棺中那具尸体的胳膊上狠狠划下一刀。 “啊!”陈远华不由失声惊叫,原来那一刀划下,这具尸体的胳膊上顿时翻出一道血痕,然而不过片许,那血痕竟缓缓缩小,伤口竟是慢慢弥合。 “这是怎么回事?”陈远华瞪大了眼,再认真看时,这才发现,原来那棺中人胸腹之上,还有微弱起伏,他倒吸一口冷气,不由问道“原来此人没死?” “没错,他只是陷入了深深的昏迷之中……”庆延法师微笑着点点头,将小刀收回袖子,却又反问道“一睹此人,陈施主可又想到了什么?” “嗯?”陈远华打量其神,只觉庆延法师大有深意的看着自己,他略一思索,不由又惊又喜的问道“若是能将此人成功炼化吸收,是否也能向其一样遇伤能够自愈?” “不止如此,此人不老不死,应是活了许久了,他身上还有许多我们说不出的好处,老衲请贵门主来,原本便是想一同参详,共同交流心得收获…….” “不老不死?”陈远华眼神放光,再望向庆延法师时,不由觉得对他莫名年轻了几岁的缘由,自己心里已是有了眉目。 “敢问大师这些日子里可有哪些收获?”他有些急不可耐,心头隐隐想到,自己若是能把握住此次机会,也许在铁剑门,不,也许在江湖上都能大放异彩,从此迈出更远的一步。 想来这陈思华也是堂堂七尺男儿,他扪心自问,又怎能一直自甘人后,此时骤遇良机,不由得激起了深埋许久的野心,点亮了他心中一丝希望。 “哈哈,陈施主莫要着急,我们出去再说……”就在陈远华满心期盼之时,那庆延法师却又是不愿多言了,他牵着陈远华的手道“此间不是说话的地方,有事我们出去再讲。” “嗯……好吧……”陈远华又深深望了一眼馆中那暗红色衣衫之人,见其手臂白皙干净,看起来此人应也颇为年轻,他脑中不由喃喃道“不老不死……”,就这样颇有些失魂落魄,又有着几分不甘不愿,被那庆延法师带出了后殿。 乍出殿门,陈远华颇有些急不可耐,复又问道:“庆延法师,小可还想向你请教关于此人的研究心得,可否不吝告知。” “哈哈……”庆延法师似是要嘲笑他猴急,只是劝道“今日陈施主来的急,老僧心中还有几处地方没有想明白,倒不好贸然告知…….” 他一指天色,只见天上碎金漫布,日倾斜斜,又是说道:“这山中黑的早,不如陈施主今夜现在敝寺委屈一夜,也算是等等那迷路的彭施主,待第二天一早,老僧再将整理好的心得体悟与两位一同交流一番,你看可好。” “还要等那彭思奇啊…….”陈远华心头不快,可他顶着铁剑门三当家的名头,确实不好多说什么,当下无法拒绝,便只好悻悻点头道“大师思虑周全,如此安排甚好,那小可便就叨扰了。” 当下里,庆延法师推开一间厢房之门,请他稍稍歇息,凡事自便,陈远华心头郁闷,糊涂应对了几句,那庆延法师便即离开。 一间小庙而已,没有窑子赌坊,哪有什么逛头,陈远华老老实实带上房门,心头怅然若失。 果然这山里的时光,天黑的甚早,不多时,日头西坠,天色转暗,这山中夜晚清亮,那陈远华给自己寻来香油,给自己点上一盏烛火,仰面倒在床上休息,却怎么也睡不着觉。 他本来是赶了一天的路,其实身子也是乏了,然而白日里那棺中人受伤之后迅速自愈的场面,此时犹在眼前,脑中响彻的,也都是法师那几句“不老不死”、“说不出的好处”……. 陈远华左思右想,辗转反侧,一想到自己若是能由此人身上寻到些修仙上的好处,譬如自愈身上伤势,那与人争斗岂不尽占上风,还有那不老不死的特质,若能寻其中方法,这好处又尽让自己得了,那今后的自己,岂不是…… 他一时迷了心窍,想入非非,然而又一作想,待那彭思奇寻到山上,想到其平日里做事较真死板样子,只怕一得了那庆延法师所参详的心得体悟,便会飞速下山,赶回铁剑门,原原本本的回报给那铁剑门主。 他越想心头越不是滋味儿,只觉这一次乃是他陈远华出头的不世良机,天若与之,岂能不取,慢慢的,一个时辰又一个时辰过去,夜色越来越深,他心头渐渐起了主意。 只见其轻轻吹熄了灯火,蹑手蹑脚起来,扒在门口听了好一阵门外动静,又掀开窗户窥视一番,见这庙宇后院悄然无声,庆延法师的居所又是也早已熄灭了灯火,他这才慢慢推开门,身形一晃,小心的探出身来。 今夜月光甚好,院落之中倾洒一片银白,但四野悄寂,又是无声无息,这陈远华之前为铁剑门谋事,夜行之时也不知几许,应付此等局面更是胸有成竹,只见他攒住身子,贴好墙壁站住,让自己的身影,与那墙壁的影子融为一体。 接下来,他施展轻功,身行迅速,宛若那壁虎游墙一般,迅速的滑到了后殿殿门之侧,这陈远华谋定而后动,前番失魂落魄,真到了要行大事时,一贯行走江湖的沉稳干练却自是体现了出来。 只见他复又向院中张望了一眼,只见不管那庆延法师厢房,还是旁的房间里都是毫无动静,便轻轻送去一道真气,宛若一道清风吹过,将那纸糊的窗棂,刺出一个小洞来。 这时他复又向怀中掏出一张黄纸符文,真气贯入,略一做法,只见自己身子瞬时化作一线白芒,忽的一声,竟顺着先前那刺出来的,也就杯口大小的窗洞一闪而逝,飞了进去。 入殿之后,白芒之中身形一晃,又跃出了陈远华的身子,此处不比先前院中,乃是漆黑一团,只稍稍露着几道月光,陈远华摸索一阵,适应了此地光线,这才小心的向佛像身后寻去。 第十一章 钟磬寺中觅鬼雄(中) 刚从外面回来,还在倒时差,完全不在状态,过几天可能还要去新加坡,痛苦啊痛苦啊,今天就赶了三千字,匆匆发上来。 他摸索着行走,悄悄来到佛像身后,停着那豁口紫檀色棺木的所在,眼中所见,那棺材却正是依旧停在那里,因着此处窗棂破出几个洞来,正受那清月朗照。 陈远华心中稍带几分紧张,慢慢的挪动着身子,渐渐接近那具棺材,他小心翼翼的放眼打量,心中却是一惊,只见那馆中的,竟不是先前那暗红色衣服的年轻人了,反而是一个全身劲装,身子干瘪的人被一块儿白布蒙着脸,正躺在棺中。 他心中惊惧,却又忍不住多看一眼,不由又是一阵惊骇,眼见那衣服打扮,却分明正是先前与自己一同上山,抢在前面却又消失至今的彭思奇那身穿着。 陈远华只觉月光惨白,映照的此情此景诡异莫名,令人匪夷所思,他心头震撼,却又忍不住去掀那块儿白布,只想一知真相。 他颤颤的将手伸过去,带着十二分小心,极其缓慢的将那白布掀了起来,这一下陈远华眼中所见,终于令其惊骇的失声叫了出来。 只见那白布蒙盖之下,赫然是彭思奇圆瞪着双眼,瞠目结舌,一脸惊诧恐惧的模样,只是其眼窝深陷,两腮都已憋了下去,身子干枯瘦小,竟像是被人吸干了全身精气。 “究竟是怎么回事?”他心中想到,忽然惊觉此间气息一阵紊乱,身后蓦地扒过来一个身子。 “是谁!”陈远华失声惊叫,只觉有两只手扒在了自己肩膀上,借着月光,他回头望去,只见一张模糊不堪的脸别在自己脑后,这张脸上带着诡异的笑容,忽然张开口,露出了满嘴白森森尖锐的牙齿。 铁剑门内,门主风行真脸色铁青,静静听完煮沸的鼎中那小沙弥苍老着声音,似真似梦般的叙述,他亲传弟子,赵东亭与赵中悦两兄弟在一旁静静陪着,听完此事,只觉心中惊惧。 赵东亭望了眼师傅,只觉他眉头锁的越来越紧,不由出声提醒道:“师傅,再多问此人一些事情吧?” “没有用了,时间到了…….”铁剑门主摇摇头,喃喃自语道。 霎时,那罩在大鼎之上的红光突然变成了一阵凶煞之气,又是笼住了小沙弥那已遍布森森白骨的身子。 “啊!”只听小沙弥凄厉一声惨叫,鼎中沸水汩汩冒出泡来,那凶煞之气拖着小沙弥残留在外面的脑袋没入沸水之中,竟是再没了动静。 “东亭,召集人手,我要亲去钟磬寺一会。”铁剑门主背过双手,再也不去看那煮沸的大鼎,朗声吩咐道。 “这事真是匪夷所思…….”桃花树下,李渺华听了秦雪涵讲述这种种诡异之事,脸上不由泛起一丝苍白。 “却不知这铁剑门主乃正道中人,怎会此等摄人心魂的法术?”七妙悄声问道,她不由在心中奇怪,想到这法术倒像是魔教幽冥鬼道中的一种,却不知铁剑门主如何会用。 “这个我也不知道了…….”秦雪涵摇摇头道。 “那么接下来又怎样了呢?”李渺华急着问道。 “接下来么…….”秦雪涵微微一笑,复又讲起接下来发生的故事,桃花树下几人静静听着,夜空深邃,默默不语。 那日铁剑门主风行真做起异法,情势诡谲莫名,赵东亭与赵中悦这对兄弟俩看了个心惊胆颤,施法完毕,铁剑门主大致了解到前日里派去钟磬寺的两位师兄弟的遭遇,便点齐宗内好手,带上百来弟子杀气腾腾的奔赴千山而去。 众人急匆匆赶路,行不半日,该当午时,来到那千山脚下,这千山佛宗林立,佛法浩荡为天下广知,此刻善男信女正是络绎而来,正撞见铁剑门一票人马满是杀意,气势汹汹的赶了过来,众信徒心头惴惴,无不惊恐的四下躲闪,以避其峰。 于是便在满山香客信徒惊恐的眼神中,铁剑门一众人马直接杀奔那钟磬寺之上,来到寺庙大门之外,只见这间不大不小的庙宇高檐阔壁,木门紧锁,远近一无人烟,侧耳听去,也是了无动静,显得十分荒凉萧索。 铁剑门主一个眼神,赵东亭一马当先,一脚踹开钟磬寺大门,激起一片尘土升腾,待那烟尘散去,铁剑门主冷眼打量钟磬寺上下,只见这件小庙之中庭院冷落,树上缠着蛛网,地上落叶堆积,正中庙堂上蒙着厚厚的土灰色,显是许久无人打扫。 铁剑门主风行真略一思忖,一摆手,众门人心领神会,分作数队,鱼贯而入钟磬寺大门,一间屋子又一间屋子的排查起来,而风行真却是垂首闭目,立在庭院当众,似是略养精力,准备应对接下来可能发生的战事。 此刻中天高挂艳阳,天气燥热,众门徒一通忙活,只觉汗湿背衫,然而他们踹破一间间屋子的房门,翻过前后三间庙堂,连那供奉的佛爷都移了位子,却是一个人影都没有见到,铁剑门众门人只觉这钟磬寺上下静的诡异,赵东亭额头沁着汗珠,心底却觉有一丝冰冷。 那铁剑门主依旧素手立在钟磬寺前院之中,晴日无风,他一身劲装,脚上踏着一双毡靴,微闭双眼,但凭门徒们忙忙碌碌,却是一副气定神闲。 突然赵中悦高叫一声:“这井里有古怪!” 那铁剑门主风行真听闻此言,双眼厉芒一闪,身子骤然发动,脚下生风,循着赵中悦喊话的声音,四五步闪身到了钟磬寺后殿一处偏僻所在,只见此处杂草无边,枝枝楞楞,映着天日散漫,金光灰影之中正掩盖了一处枯井。 这时赵中悦一抹额上汗珠,正焦急的探着身子,向那枯井中看去,风行真睹他一脸惶急莫名,出声问道:“此地如何古怪?可是出了什么事情?” “前面我和李直发现这口枯井,发现四边荒草蔓延,井中暗不见光,李直便解下身上所带麻绳,在井口捆绑好,叫我照应着,自己下井查看……”赵中悦急切道“这井似乎颇深,他下去后半响都没有到底,我正要过问,突然听得井中传来一声大叫,那井口拴着的麻绳一阵绷紧,我赶忙去拽麻绳,却觉井底似有千金的重量,拖拽不动,拉扯之间,更是将这麻绳都扯断了…….” 风行真心头疑惑,结果赵中悦递来的麻绳一看,这是关外人用来捆绑装卸在马车上的货物所用的麻绳,两根手指粗细,又浸水后暴晒,一般人等想要将其拉断恐怕是千难万难,他翻过赵中悦双手,只见他手掌正中都因奋力拉扯,被磨的翻皮露肉,挂上了两道巨大的血痕。 “这孩子忧心他人安慰,对自己手上的伤势却是不提一字,不愧是我的好弟子……”铁剑门主心中暗暗赞许,面上仍是不动声色,也是一手扶住井口,探身向下细细打量。 只见那井中漆黑一片,笼着一层迷蒙黑气,不透一丝光亮,与所处之白昼浑似两个世界,铁剑门主想了一想,扯过那断掉的,犹留丈许长的麻绳,他一手攥着麻绳,拇指与食指轻轻一搓,只听的呼的一声响,那截麻绳之上噌的窜起一道火苗,铁剑门主便。顺势将这半截麻绳向井里头去。 麻绳之上,火苗顺势翻滚,一道火焰蒸腾燃烧,借助火光,铁剑门主风行真定睛看去,只见原本如浓墨漆黑的井中闪过一丝光亮,然而这道火光投进这深不见底的井中,越是深入,便越显得微不足道,此刻那赵中悦睁大眼睛也随着燃烧的麻绳拼命望向井中,却觉得这烛火如那豆光,俨然已被深邃的黑暗吞没,饶是他眼睛睁得再大,所见却也和原来漆黑一团的井中别无两样。 他柔柔酸痛的双眼,再望向乃师风行真,却见其目不转睛的盯着井中,眉头紧锁,像是发现了什么的样子,突然只见这铁剑门主倒吸一口冷气,口中不由自语道:“这就是了……” “是什么?”赵中悦丈二和尚摸不着头,只见那铁剑门主忽然伏低身子,侧耳倾听地下动静。 白日艳阳,天气热的连蟋蟀都懒得聒噪,无风又无声,不知这铁剑门主在听些什么,只见这赵中悦痴痴愣愣的望着乃师,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但看风行真凝神严肃,他也不敢多问,便就这么陪在一旁。 过了小一会儿,铁剑门主直起身子,长吁出一口真气,这才吩咐道: “中悦,这井中另有乾坤,井下该是沿地脉分布,你现在就带十几个弟子绕到千山后面,沿有溪水响动的地方洗洗盘查,应该会有发现……” “好!”赵中悦领命,他心头疑惑,刚才师傅在井中到底看到了什么,脸上竟有那一瞬间的讶异,此刻自然合适多问,他揣着疑惑,匆忙去了。 就在赵中悦走后不久,后院厢房中突然又有一名弟子大声叫起来:“找到了!” 乍闻此言,旁边七八名弟子都凑了过去。铁剑门主风行也急忙赶到这间厢房,推门望去,只见一众弟子脸色骇然,有那年幼的,正指着房中床上一干事物瑟瑟发抖。 第十二章 钟磬寺中觅鬼雄(下) 铁剑门主略一打量,只觉这件厢房面面积不大,屋内唯有一张卧床,现在七八个弟子围在屋里,显得拥挤窄小,他顺着那几人手指望去,只见那床榻之上被褥已被人翻起,正露出压在床被下面,几张薄如纸片般的东西。 铁剑门主细细辨识,惊觉道:此物分明不就是几张人皮叠在一起么?他心头陡然一惊,回望屋内众门人,也都是脸露骇然、一副惊吓的表情。 这时负责搜查这间屋子的那名弟子步上前来,小声讲述了前后经过,原来他一贯心思细腻,眼见众师兄弟一间间屋子搜过去,竟是连零星半点人的蛛丝马迹也没有寻到,他脑中灵光一闪,突然将那床被褥翻起,却见随着这一掀之力,几张摞在一起的人皮忽然飘到了地上。 铁剑门主风行真闻言不做回应,又是仔细观察了一番,只见这几张人皮薄如蝉翼,都已浑黄破碎,用手抚过,其上更是涔着人油,滑不溜手,幸好面皮上虽无眼无口,却还能依稀透过面目表情,辨识出是何许人也。 他不避污秽,将这些人皮轻轻捏在手上,细细翻去,只见这尚不及踏上凉席薄厚的一摞人皮皮竟有数十张,无不是钟磬寺内的一众和尚,但见他们一个个脸露惊恐表情,一张张人皮翻过去,风行真面色不由阴郁,心头更是沉重,饶是铁剑门众门徒平素豪放胆大,堵此匪夷所思一幕,有那几个弟子再也把持不住,急匆匆跑出门外大口呕吐起来。 又一张人皮翻过,只见那下一张赫然竟是庆延法师的面皮,他面上嘴眼处皆裂的很大,似是死前带着十分的惊怒交加,一副不敢置信的神情,众弟子不想一路找过的正主儿竟以死在这里,不由一阵喧哗,风行真却是冷笑一声,用手轻轻揩下庆延法师皮上油脂,他两手搓/捏几下,冷哼一声道: “这皮上尚有油脂沁出,面皮更是不现干枯硬化之像,想是新死了没多久。”他略一思量,讥讽道“想来这庆延机关算计,不想最后一点好处也没捞到,反而害了自身性命,真是活该!” 再往下翻,竟找到了彭思奇与陈远华的人皮,这一对儿冤家生前互相不服,死后倒是叠在了一起,若这二人泉下有知,不晓得又会做何感想。 众弟子眼见两位当家的惨死在这里,更是一阵波荡,有那胆小的心神巨颤,几个平素与彭陈二人交好的却是义愤填膺,大声道:“不知是什么样的恶人下次毒手,我等一定要把他揪出来,抽筋扒皮,以告慰二当家与三当家在天之灵。” 风行真垂眉不语,待这伙人怕的怕够了,闹得闹够了,他才摆摆手道:“再加派人手,顺着千山沿河搜索,必有所获。” 众弟子领命,结做几队而去,风行真眼中厉芒一闪,脚下发力,只听啪的一声,顿时踏碎了屋内铺就的一块石板,原来他赌彭陈二人惨死,心道有人竟闹到了铁剑门头上,心头也是动了真怒。 他江湖阅历自不是寻常弟子所能比得上的,此刻早已明白,原来那庆延法师不知勾结了什么人,本想算计的便是他风行真本人,却不料他先遣两位师弟来钟磬寺探看,这才代他身死,他更是早已看出,这没张面皮的脖颈处都破有两个小洞,这些人皮更无外伤破损,竟像是被人吸干体内精血骨髓而死。 “这是什么异法,竟是闻所未闻,不过他胆敢欺到老夫头上,我倒想会一会这是何方高人……”想那铁剑门主风行已经五十余岁,早已过了少年热血那个阶段,但其人心高气傲,竟是不坠青云之志,连日里撞见这匪夷所思的一幕幕,他竟不胆怯,反而激起一丝狠辣。 当下他身子斗转,身形化作一线,竟也向那千山深处,溪水响动的所在寻去。 夜空漫步星斗,旷野千里之上,一颗桃树枝丫蔓延伸长,遮蔽星空,树下一团篝火燃的正旺,流窜的火苗正映着秦雪涵俊朗不羁的一张面孔,只见他眼眸清亮,一手无心摆弄着薪柴,随意投在篝火之中,正在像围坐在火堆旁的众人细细讲述前日里的从赵东亭、赵中悦兄弟俩口中所闻的故事。 “后来又是如何,铁剑门主在井里究竟看到了什么,之后可是又寻到那杀害众人的凶手了么?”李渺华眼见秦雪涵忽然不语,她好奇心重,出言相寻道。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秦雪涵摇摇头道“之后的事大概碍于铁剑门颜面,饶是赵氏兄弟心大,也不愿多谈及,我只知道,千山一役,铁剑门竟损失了十多个好手,那铁剑门主风行真似乎也受了不小的伤…….” “这是什么人,行事如此诡异,竟有这样的本领……”李渺华心中更是好奇,却见那周涵止紧皱眉头,摇摇纸扇道: “现下我们急着赶路,听秦兄所言之事甚是诡异莫名,不如明早天光一亮,我等几人便即出发,早早避开此处是非。” “哎?周兄又做这胆小怕事之言了!”李渺华闻言讥讽道“此地事情奇怪,我却是想去见识一下,究竟是何许人也有如此本领。” 她眼神示意七妙,眼中满含期待,竟是想得到她的应允。 七妙明眸忽闪,抿嘴一笑,她却是想的更多,先不理周涵止与李渺华避与不避的争论,又向秦雪涵询问道:“秦兄,莫非这铁剑门主吃了暗亏之后,便在辽东布下了种种禁空大阵,想要捉到此人?” “仙子所料不错……”秦雪涵答道“此地阵法/正是铁剑门主托五行散人布下,禁止修道中人御气行空,据秦某推测,想来他所寻之人轻功应该十分了得,这才能左右冲突,杀伤人命后全身而退。” “铁剑门主竟能请动五行散人,他却也颇有手段……”七妙心中更是想到,这风行真显然还有幽冥鬼道上的修为,其中故事,却也值得玩味,这一节她隐去不说,只是又问道“秦兄可了解这禁空大阵?” “略知一二…….”秦雪涵答道“据我了解,好像是那五行散人早年受过风行真的恩惠,接到他密语传书后,便遣了四具机关傀儡布下四座阵法,在这辽东几千里广阔的土地布下了御气行空的禁止。” 他苦笑一声道:“秦某游历神州浩土,前日里来此时猝不及防,也吃了不小的暗亏,幸好遇到在此地巡查的两位赵兄相助,这才得以脱困…….” 他这一语说完,众人一时陷入沉默,各自在心中所思所想的,却无不是“五行散人手段果然高明,只用四具傀儡便在偌大的辽东布下禁空法阵。”又想到“这铁剑门真是霸道,便将那辽东当做他自家的一般,一想到怎么摆布,便由着性子胡来。” 七妙心中深思一层,不禁想到具雷若彤兵解之期,早已不足一月,若不能腾空飞行,只靠步足跋涉,不知要何日才能到那关外极北之地,步上三仙天之上,她心底着急,面色却仍含浅笑,问道:“秦兄可知这最近一道阵法何在,我等众人急着赶路,想请铁剑门将禁空法阵暂关闭一时片刻,只待我们这些人离开此地再次开启,却不知可行否?” “这…….”秦雪涵面露难色道“不瞒仙子,秦某也有此意,却不知铁剑门是否能够应允,不如待明日里二位赵兄醒来,你我一同出言相询,或可想出令我们脱困,又不致使铁剑门为难那两全其美的法子。” “唉…...好吧”七妙望了一眼如那死猪一般睡过去的赵东亭与赵中悦兄弟俩,心头无奈道,也只有如此了,她抬头望去,只见月亮斜斜坠去,已是四更天的样子,想来不就天将破晓,倒也不用等太多时候。 果然又过了一两个时辰,众人凝神瞑目,调息只见,只闻两声虎啸,抬眼时,只见那原本抱在一起睡的正酣的两只老虎早已精神抖擞的站了起来,仰首咆哮,其声震慑山林,竟惊奇林鸟飞窜。 那赵氏兄弟二人,也被这一声虎吼惊得悠悠转醒,他两个一个揉揉惺忪睡眼,一个伸个懒腰,打个哈欠道:“好睡!这一夜无梦,正到清晨。” “就是头还有点昏沉……”另一个扶着额头,嘟囔道。 众人无语,想那虎啸宝车上所载的几坛好酒名为“一杯斗转”,功力不深者一碗下去眼前便是斗转星移,这两人修行甚浅,由着性子痛快喝了两三碗,又怎能不醉。 当下秦雪涵将众人希望暂时关闭禁空大阵以顺利离开此地的意思对两人说了,赵氏兄弟本来昏昏沉沉,闻言猛地惊醒,赵东亭连连摆手,只道自己无法做主,更云铁剑门主盛怒之下,早就说过一天不逮到那害死多人的恶人,一天便不停掉此禁止。 “若你暂闭禁止,凭我灵霞岛和西昆仑多人的本事,让我们显出本领,助你铁剑门揪出这个恶人,岂不是一件大家都高兴的事情?”李渺华眼眸一转,计上心来,劝道。 第十三章 五行阴阳分天地(上) 她号称明月心,自是心如明月,此间事匪夷所思,早激起了她少年心性,若暂避禁空大阵与前去缉拿那恶人同步进行,两全其美,可不正是能令众人皆都满意。 “我们西昆仑与灵霞岛的实力,想来赵兄也是清楚的,若能得我两派相助,何愁逮不到那坏人呢?”李渺华更进一步,胸有成竹的劝道。 她斜眼瞅去,只见七妙与秦雪涵等都带着一丝尴尬和几分诧异看着她,她打定主意要留住此地一睹这恶人真相,心中发笑,只当没有看见。 “这……”赵东亭闻言一喜,灵霞岛和西昆仑乃是正道两大巨擎,若能得他们相助,还愁揪不出那恶人来么,此后铁剑门风头自是能更进一步,从此正道搭上关系,更展雄图,他胡思乱想一阵,觉得这乃是天大的功劳,自己便是做了主,师傅也只有欢喜,哪会责备。 赵东亭回首望了望自己兄弟,想与他商量,却见赵中悦面露十分的期待,一双眼中迸发热切的光芒,正是瞅着自己,他叹了口气,便应下来道“好吧,便请各位一同上这虎啸宝车,大伙前往那禁空大阵一观。” “太好了!”李渺华喜不自禁,拉着七妙的手道“仙子姐姐,我们走。” 七妙一阵苦笑,想这李渺华小孩子胡闹,这下又给众人揽了个事情,她摇摇头,也只好由她牵着手去了。 周涵止更是无奈,不得已,众人只好鱼贯上了那虎啸宝车。 想那虎啸车也是铁剑门中的异宝,由一雄一雌两头猛虎牵引,其车周围六檐飞角,状若飞燕,车门上粉饰雕琢,显得宝气华光,远远观之,又显得玲珑精巧,此车本为铁剑门主风行真出行之物,平素可腾空御气,破开祥云,周旋千里之远,近日来铁剑门在辽东大地上遍布禁空法阵,查捕那在千山钟磬寺内袭杀门内弟子之人,风行真这才将此虎啸车交予两个徒弟,命他们借此车之力,遍查那恶人下落。 众人依次进入车中,虽然已知此车阔大,进入后仍觉此车内空间之广,令人不可思议,七妙等七人罗列而坐,尤显的宽敞豁亮,其中更添置了茶几香茗,焚香缭绕,颇为雅致。众人心道,此定也是这宝车一奇异之处。 这时只见那赵东亭拽动车内一处绳子,众人只听得一声铃响,车外那两只高头阔首,四爪健硕的猛虎嘶吼呼应,舞动虎爪,这便带动这宝车如风一般,向前驶去。 七妙斜眼瞥过琉璃车窗,只见两边景物飞速模糊,那旷野树林,纷纷向后倒去,心道这虎啸车平地已是如此神速,不知若是一飞冲天,又是何等壮观? 那两头猛虎拉着众人,风驰电掣,转眼之间,高崖壁止,凄雾迷离,约莫不到半个时辰,众人来到一处林中所在,这时猛地听到有人在车外惊呼:“什么人!” 赵东亭心头诧异,不由惊道:“此处却是一处禁空法阵所在,却不知又是何人守在此处,莫非不是铁剑门人马,竟认不得这师门的宝物?” 他又是一拉旁边绳坠,一阵清脆铃响之后,那两头猛虎又是低吼一声,身形一顿,虎啸车缓缓停了下来,众人推门而出,却发现早有那七八个剑客各执兵器,远远将己方这一车人马围在了正中。 七妙眼角环视,只见几人皆是修道人士打扮,各执一把宝剑,中间那人尤其醒目突出,他乃是束身的白衣长衫,头上戴着紫金冠,以那金丝为结,形为鸾鹤,冠上配饰五采细珠,玲珑相续,甚是明艳。 再瞧此人手上宝剑寒光明亮,背上复又背着三把宝剑,正冷眼瞧过这边,七妙与他眼神相交一瞬,各自心神一凛,只觉对方修为之深,令人不得不要忌惮三分。 这人环视七妙等七人,眉头不由紧锁,心中叫苦道:“今日里碰上这么多高手凑在一起,现在敌友莫辨,却是棘手的很。” 这边秦雪涵忽然哈哈笑了起来,说道:“原来是兵盟的剑仙们到了,却何必弄出如此之大的场面,瞧各位一个个剑拔弩张的样子,好像如临大敌一般。” 那头饰金冠之人瞅了一眼秦雪涵,只觉此人面生,也想不到他在哪里见过,但来人点破己方身份,倒也不得不应对一番,他拱手答道:“在下兵盟宿鹤,带一众剑客本欲望关外极北之地而去,却不想在此处突然遭遇御空禁止,阻了我们去路,我等几人循到此法阵,正欲将其破除,却不想用到兄台几人…….” 他眼珠一转,突然反问道:“却不知阁下何许人也?如何使得我们的身份?” 周涵止闻听宿鹤言道要那辽东极北之地,心中不由想到:“兵盟遣人去极北所在,若不是傻到了去寻雷若彤的麻烦,便是要到那居云轩去,前面愚痴和尚也说要去居云轩,却不知这些人纷纷前去那里,究竟有何种目的…….” 这时听那秦雪涵对宿鹤答道:“我曾因缘际会,在昆仑山上见过几位兵盟英雄一面,我们几人也如兄台一般,受此阵法限制,不过兄台不用急着去破此阵了,这边铁剑门两位兄弟愿意关闭法阵片刻,诸位剑仙正可趁机离开。” “哦?”宿鹤闻言将信将疑,他不置可否,却见那赵中悦吼了一嗓子道:“我兄弟俩这就关掉法阵,你们这群人先把那劳什子的兵器收起来吧。” 他没什么胆气,见这些人舞者七八把宝剑,杀气腾腾的围着几人,不由心惊,其兄赵东亭心思却是比他稍细一些,皱了皱眉头,却是问道:“敢问宿鹤先生,来此之时,可曾见过我们铁剑门两个看守法阵的小师弟?” 宿鹤一摆手,兵盟众人纷纷收剑入鞘,他闻赵东亭发问,也是坦然答道:“我等众人寻来此处时,并未见有人把守此地…….” 赵东亭闻言心头不由更是疑惑,他见众人前方浓雾凄迷,雾中隐隐有天地真气流动,不由自语道:“此地却是禁空法阵没错,怎么没看见陈蔡两个小师弟守在这里…….” “赵兄,你先关掉,法阵,我等从御气行空,从天上细细盘查,兴许能看到你那两个师弟的下落…….”七妙轻语劝道。 “对对!你先把这阵法关掉,我们这么多高手一起来找,还怕有什么坏人能藏得住形迹?”李渺华心心念念想的就是一会那把铁剑门闹得鸡犬不宁的恶人,摩拳擦掌,也是出言催促道。 “这……好吧…….”赵东亭也想不出别的办法,当下从袖子中掏出一面小旗子出来,口中喃喃,念念有词道: “五行阴阳,即分馄饨,扫荡无极,化羽天地,令行禁止,急急如律令。” 周涵止听其口中念得,乃是《道德经》与《天地说》中的只言片语,这两部乃是道家经典,讲的便是五行为质,阴阳相附,宇宙形成的道理,他心道:“此口诀必是五行散人所传,此人成名数十年,形迹飘渺,高深莫测,惜哉倒是无缘一会。” 这时眼见那赵东亭令旗招展,做法再三,却见身前浓雾之中的法阵一无反应,他心头尴尬,额上涔汗,再次催动真气,不断呼应法阵。 这时只听忽的一声,赵东亭口中一声惊呼,只见手上拿着的那面令旗瞬间窜起火来,眨眼之间,竟是自行燃烧掉了。 “这是怎么回事?”赵中悦目瞪口呆,不由问道。 “尔等在此作弄何等玄虚,莫要戏耍我兵盟之人!”那宿鹤面露恼怒之色,愤愤问道。 “这…….”赵东亭宛若想通了什么似的,忽然之间身上大汗淋漓,他惶急的说道:“这法阵里似乎闯入了一物,搅得阵法混乱,早已不受我等控制。” “莫不是另有其人进入此阵之中?”秦雪涵推测道“兴许贵门失踪的那两个小师弟也与此人有关。” “会不会是那恶人寻来了?”李渺华心头七分紧张,却又带着三分兴奋,她不由想到,今日里得来全不费功夫,这转眼之间,便能一睹那恶人尊荣,又可行那侠义之事了。 周涵止却是皱眉道:“要停掉此处法阵,看来已是无法,却不知下一个临近此处的禁空阵法在哪,我们几人要是乘着那虎啸宝车,可否尽快过去。” 他老成持重,倒是不愿轻易树敌,与人交战,心道此间布置了四道行空禁止,便只要停掉一处,即可御空离开,又何必在此无端涉险。 李渺华闻言撅起小嘴,正要反驳,却见那赵东亭苦笑一声道:“周先生,那控制法阵的旗子只有一把,如今它已经烧坏了,除非五行散人亲来,否则谁也停不掉阵法了…….” “什么!”周涵止心头一惊,复又问道“难道铁剑门主也无法停住法阵,此事如此大的阵仗,又怎么不见他亲自主持?” “师尊…….师尊他早让那恶人打得身受重伤,闭关多日了,现在铁剑门处理外事的,就是我兄弟俩人…….”赵中悦心头一急,终于道出了真相,他这一语惊人,竟无意说出了铁剑门不宣之秘。 第十四章 五行阴阳分天地(下) “你们这些人吵吵闹闹,也拿不出什么法子,我等时间有限,这便要进去,自行破阵了!”兵盟宿鹤先生见赵东亭这边磨磨蹭蹭,又闻听他对法阵已失控制,心头不耐,一声呼喝,兵盟诸人围聚在一旁,作势便要冲阵。 “宿鹤兄稍等…….”秦雪涵劝阻道“此阵依阴阳五行而建,神鬼莫测,莫要轻视,不如我们一同商量一下,看看能不能联手闯进阵眼,再想办法。” 宿鹤闻言一副不屑神情,一挥衣袖说道:“我观此阵不过尔尔,兵盟一行破此阵足以,阁下要是无胆,尽管在此静观兵盟剑阵斗破此阵好了。” 他言罢不再多说,袖子一卷,口中念一声疾,只见身后四把宝剑依次出鞘,回环飞绕在身周,他稍一御气,脚下仙云缭绕,身形晃动,一马当先,冲进那浓雾法阵里。 兵盟其余人马紧随而去,半响不到,一众人马消失在浓浓迷雾之中,赵东亭与赵中悦二人面面相觑,眼瞅着别人去破自家法阵,却拿不出个主意来。 七妙这边略一思忖,只觉如今之计,要想按期到达三仙天之上,必须破掉这御空禁止才行,她出言委婉提醒道:“二位赵兄,如今之计,只有去那阵眼中一观究竟,兴许能找到铁剑门所要追捕之人和你失踪的二位师弟的下落。” “嗯…….好吧。”赵氏兄弟失了主意,只觉七妙说的有理,便点头答应。 七妙再望去己方诸人,秦雪涵波澜不惊,李渺华一脸期待,周涵止面露迟疑之色,愚痴还是那么一副呆相,见众人倒是没有出言反对,她笑笑道:“里面吉凶莫测,大家可要跟的紧了,咱们这便进去吧。” 赵东亭略一踌躇,乃轻轻敲了敲那虎啸宝车,只听两头猛虎一声咆哮,驾着宝车,便朝南边疾冲而去,他转身来对七妙等人说道:“各位,此间事大,虽然家师正在闭关,却也不能不叫他老人家知道,我刚才已用秘法传音,叫这宝车前去报信,一会儿便会有咱铁剑门的师兄弟前来接应,现在由我兄弟俩在带路,我们这边进阵一观吧。” 原来日前五行散人布置法阵,赵氏兄弟曾随行陪侍,更得其传授开关法阵之法,此刻两人鼓起胆气,在前领路,余下诸人跟在身后,几人也是慢步进入浓雾之中。 这雾中迷迷蒙蒙,四周都是白茫茫一片,其中隐隐有真气流动,或平静,或凶暴,七妙心中一凛,挥手洒出一道水蓝真气围在众人身边,只听她柔声道:“大家小心,这法阵气息已乱,危险重重,不可走出我这道真气之中。” 接着,她又扭头对周涵止道:“师兄,你长于望气,还请将黄庭真气散在四周,以备不测。” 值此非常之时,周涵止应一声好,周身外散黄庭真气,又在七妙水蓝真气之外,罩上了一层淡淡的白光。 这禁空法阵分合天地阴阳,众人行在其中,只觉浊气下沉,清气上扬,越行越深,慢慢的,一股黑气取代了凄迷雾气,停在众人腰身左右的高度,几人低头审视,只觉眼中黑气翻涌之下,周遭景致已是慢慢难以辨识。 “却不知先前兵盟中人散在何处了?”秦雪涵心头疑惑,眼见此黑气缭绕,阻人视线,他手中轻捏出一张咒符,伸手散去,却见那一张符纸化作两张,两张又化作三张,继而变化成百上千张黄色符纸,散在空中,飘在中人左右。 秦雪涵口中念一声起,只听忽的一声,围在众人身周的那千百张符纸忽的一下各皆燃起火苗,又只见由那火光尽头,飞起千百只萤火虫,聚集围拢,罩在众人身周。 这些萤火虫各自闪着斑斑点点,莹绿色的光芒,一时之间,倒把这缠人的黑气照的淡了。 “秦兄这神唤符用的真是漂亮…….”七妙出言赞道。 “仙子谬赞。”秦雪涵一摆手,恭谦的推辞。 这时蓦地又遭惊变,只见黑气似乎受那符文此际,莫名涌动,翻覆间,这千百只萤火虫逐渐失却灵性,一只一只被浓浓黑暗吞没。 而那先前只及腰身的黑气更是翻涌着向上窜来,仿佛要全部包裹住,一时之间,法阵之中掀起莫名风声,天地更失颜色。 风声凄凄厉厉,更激的黑气急急上窜,赵氏兄弟功力浅薄,抵抗不住,竟觉得这黑气没至胸口,简直压得人喘不过气来,其情诡谲凶险,周涵止心知此时不是藏着掖着的时候,张手时,黄庭真气凝聚在天子扇上,汇聚成一团明光,正发出熠熠光亮。 这团白光耀眼明亮,华光四散照耀,翻涌的黑气顿时受阻,不甘退去,赵氏兄弟俩长吁一口气,回身向周涵止点头示谢,后者轻摇纸扇,微笑回应。 趁此良机,众人前进又复数十步,眼前景致赫然开朗,只见一片原野招展在眼前,其旁两颗大树,树干粗壮,林叶参天,七妙等人紧皱的眉头稍稍舒展,心下却仍是提了十二分的小心。 这时愚痴忽然心中一惊,向前指道:“那树下有人!” 赵东亭顺着愚痴的手指望去,只见左右两边树下,各有一人卧在那里,左边那人一手捂着独子,细看时,只见他腹部正汩汩留着鲜血,漫溢在树下草坪之上,染浸了这一地的绿色。 他惊诧道:“这不是陈、蔡两位师弟么,怎么会出现这里?” “大家小心,这里面可能有些古怪…….”七妙出言提醒道,不料那愚痴性子憨厚,眼见面前这一片原野平坦整齐,并无异兆,他救人心切,竟不经意走出了七妙所布真气的范围。 只见他大步踏前,朝左边树下那捂着腹部胸口坐在那里之人走去,口中犹自叫道:“施主在撑一会儿,我这就来救你!” “愚痴和尚!”七妙心中又急又是担心,心道上次在法楞寺这和尚不听他吩咐,已经吃过一次亏了,怎么性子还是如此愚直不改,但见这和尚将自己安危置身度外,一心只顾着他人的安全,自己心中又不由佩服。 那左边是一颗榆树,冠盖阔大,愚痴几个箭步窜了过去,俯身就要扶起那受伤之人。 这边七妙等人屏息凝视,全身关注着愚痴的动作,只见他将此人拦腰抱起,全不顾此人身上鲜血沾上了他的衣衫,这愚痴脸上带着笑容,朝着七妙他们大喊一声道: “这人还有呼吸,应该还有救…….” 说时迟,那时快,便在瞬间,只见愚痴怀里抱着的那人突然化作一大蓬黄沙,哗的一声流到了地上,愚痴一愣,所处之处又猛地打开一个洞来,眨眼之间便将愚痴和尚陷了进去。 此变发生在顷刻之间,愚痴甚至都来不及呼喝一声,便跌进了洞中,又是转瞬之间,那地裂之口忽的一下又是合了起来。 “愚痴!”众人眼前惊现此变,正是措手不及,李渺华嗔叫一声,急欲冲出去救他,早被七妙一把抓住,只听她厉声喝道:“现在去也是晚了,不要再搭进去一人!” “愚痴他……愚痴他就这么死了么?”李渺华眼眶湿润,不觉带上哭腔,喃喃自语道,她眼前仍停留这先前愚痴回望过来,憨憨傻笑的摸样,却不知现在其人究竟去了何方。 “师妹勿忧,愚痴和尚应该只是陷在了阵法里,此法阵虚虚实实,倒也不一定摇了他的性命…….”秦雪涵出言宽慰道,他继而向那赵东亭询问道:“赵兄,此阵法究竟是何路数,我想你也该给大伙详细说说了。” “对!”李渺华闻言怒道“这禁空大阵怎么会无端生出如此多的邪气,并且布置了下这种种害人的手段,你快说个清楚!” “这这这……”赵氏兄弟闻言苦笑,那赵中悦一摆双手道:“仙子息怒,我们兄弟俩先前得那五行散人传授开启与关闭此阵的法门,那时也只知道此阵外围浓浓迷雾,若不通阵法,误闯进去,最多七拐八拐也就是迷路罢了,可不知此阵怎的变得如此邪性啊!” “你还不说实话!”李渺华怒拔宝剑道。 “哎…….”周涵止一摇纸扇,止住她道“李仙子先不要动怒,我看这阵法本来应是赵兄说的那样,可是不知出了什么缘故,它发生了异变。” “哦?异变,师兄可是看出了什么?”七妙出言问道。 周涵止微微一笑,复又摇了摇纸扇,轻声答道:“师妹莫不是忘了,我与师傅还学了几年阵法布置……” “嗯……愿闻其详。”七妙避实就虚,含糊应道。 “先前我以黄庭真气探视左右,只觉这阵法本源来自天地之气……”周涵止轻合纸扇,向外一指道“然而现在其中竟掺杂这一股外来的邪气,我想定时有人侵入到了阵眼之中,用上手段,使法阵产生了些许异变。” “那愚痴还有救没?”李渺华揪紧了心,问道。 “很难讲…….”周涵止摇摇头,斜眼瞥过,看见李渺华一副热切期盼的眼神,他微微察觉到七妙在扯自己衣角,心中有些不忍,便又改口道“愚痴现在确实很有可能被藏在此处一角,这个要破了阵眼才能知道…….” 第十五章 喧嚣几重徒何为(上) “也对,愚痴时水火不侵的身子…….”李渺华闻言狂喜,不由又是急道“那我们还等什么,赶紧前去救人啊!” 此时踌躇无益,众人也只好挺身前行,这一片蔓草芳园化作一片坦途,直直的向前延伸出去,这时一行人更是提了十二分的小心,默默无语,慢慢行在路上。 七妙口中做法,真气四溢,几人身周一圈水寒真气更是蓝茫大盛,紧紧护住了众人,那周涵止也是认真起来,黄庭真气散成数道,绵延至众人身周十几丈的距离,只待一有那异状便迅疾反应。 一行人慢慢走过这片原野,放眼望去,皆是一片青翠,阳光脉脉的洒在草叶之上,令其有一半葱翠盈绿,明亮光泽,又有一般藏躲在阴影之下,似乎含着深深的积郁。 而这一行人的心中,也多如这被阳光照耀的青草一般阴晴不定,他们慢慢移动着步子,不知走了多久,视线的前方,那地平线的最远处,却依旧是一线扎眼的绿意,这原野脉脉叠青,似是没有尽头。 就在众人心中疑惑越积越重,宛若重云堆叠,满满密布心头之时,眼前忽有一阵寒光闪过,只见先前走掉那七八个兵盟剑客各执宝剑,直愣愣的从视线尽头走了出来。 “是先前进去的那些朋友啊,你们有没有进到阵眼,发现了什么没有?”赵东亭走了多半时,乍一见到人影,便似抓到救命稻草一般,急忙出声问道。 然而却见那几名剑客完全不做回应,依旧手持宝剑,徐徐移动着身子,朝几人逼近。 赵东亭还要再问,七妙却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提醒道:“赵兄,不用再说了,这几人似乎被什么法术摄住了心神,身子并不受自己控制……..” “这几人怎么杀气腾腾的,好像是要找咱们晦气似的……..”赵中悦向前多瞅了几眼,不由担心的说道。 众人心头更添疑云,秦雪涵怀中抱着宝剑,倒仍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似乎多把这些人放在眼里,他全神贯注,瞧了瞧兵盟中人,像是看出一些端倪,疑问道:“这些人脸上各浮着一丝气,似是被人用木灵真气,使用傀儡术控制住了,这才失去了本原意识……..” “看来我们要面对的敌人,元功必是属木,七妙姐姐,你身上也有几分木灵真气,不知能不能破解此傀儡术?”李渺华深想了一层,接着问道。 七妙冷眼旁观兵盟众人,只见这几个剑客表情木讷,眼神呆滞,行走时却是一副机械的样子,似乎颇像十多日前在古庸城义庄碰到的那三个僵尸,只不过彼时乃是那兵盟妖星剑沙买用西域异法使死人化为僵尸,为己所用,此时她却可以肯定,这几名兵盟剑客一定还是活着的,只不过是心神受人所摄,意识遭到控制罢了。 她不由想到,兵盟中人当日肆意玩弄人命,今日却是报应不爽,面对明月心发问,她细想片刻,柔声道:“这施法人木气精纯,以无上手段,同时用傀儡术摄住这么多人心神,我体内那点小小的木气,却是无法与之抗衡的……..” “哎呀,这几人越来越近了,咱们要怎么办?”赵东亭眼见几名剑客徐徐而至,不由额上汗珠淋淋,焦急的问道。 “赵兄莫忧,若实在无法,便由秦某出手好了…….”秦雪涵又端详一眼,低声道“看这些人的样子,兵盟剑阵应该是施展不出来了,我有把握,一剑解此不了之局…….” “哦?”七妙回身望去,只见秦雪涵双眼深邃如水,不见一丝波澜,她不由想到,这秦雪涵遇事却也是那果断之人,不过此事还不用行此激烈手段,她笑了笑道:“秦兄还是不要轻易出击,以免又生不测,我这里倒有个法子,不妨先试一试。” 她一边说着,一边起手做法,只见其凝起手指,全身功力提聚,指上广放蓝茫,映着其眉宇之间神情专注,这时的七妙周身气场一变,一股冷冽异常的真气游走周身,只见她放眼望去兵盟诸剑客徐徐逼近,口中突然呼喝一声道:“起!” 忽然之间,只见这多名兵盟剑客的脚下竟是个各自凝起一团水汽,大大减缓了他们行进的速度,七妙此时进一步做法,那团水汽蓦然上移,扩散在诸剑客全身上下,将他们包裹了个严严实实。 想来七妙自从法力大增以后,尚未尝试过对这诸多人同时施法,现在她全力施为,只见兵盟七八位剑客身上那团水汽渐渐收紧,随着七妙手势一摆,竟凝成了一块块晶莹剔透的冰晶,牢牢困住了几人。 “太好了,仙子姐姐一出手便将这么多人同时困住了!”李渺华赞道。 “师妹好手段。”周涵止也是微笑赞许,他也看出七妙对这水寒真气掌握稍嫌不足,不过其威力惊人,若假以时日精心炼化,必成大器。 七妙抹了抹额上汗珠,心头叫声侥幸,方才有那么一瞬,她这困人的法术已是露出了消解之兆,幸好这批人中了那灵木真气傀儡术,行动迟缓,这才由得她不断注入发力,一竟全功。 现下既已功成,她抹了抹额上汗珠,对几人笑道:“雕虫小技,令几位见笑了,趁此时机,我们赶快离开这里吧!” 众人皆道声好,一行人加快脚步,由被冰封困住的兵盟众剑客之间穿行过去,之见他们一个个困在冰晶之中,不断的转过身子,眼睛直直瞪视着七妙等一行人,赵东亭被这些煞星瞅的发毛,不愿眼神相视,只好蒙着头快走,心心念念,只盼速速甩开他们。 于是一行人又前行一段,这时早已把先前那些兵盟剑客远远甩在了身后,只见身周左右皆是蔓延的青草,忽然劲风掀起,于这翠绿的原野上吹过一道波浪,无数细枝嫩叶随风飘荡,渐渐迷了人的眼,七妙诸人各自提防,闯过这一道风口,身前赫然又见开阔,然而几人向前探看时,却不由得皆是呆住了。 只见眼前分明便是最初来时那片原野,左右各有一颗偌大的榆树,参天蔽日,只不过左边那颗树下早已没了当时捂住腹部,坐倒在下面的那个汉子,之余满地青草上溢满的血迹。 而右边那颗树下,依旧倒卧着一个铁剑门的汉子,保持着先前的摸样。 众人心底颇感冰冷,再打量这片青翠草地,竟觉这茫茫原野之上,竟有一股说不出的诡异气氛,李渺华更是叹一口气道:“先前走到此处时,愚痴还在队伍里,这时却是寻不到他的身影了……..” “难道我们一直在原地打转?”赵中悦小声道“还是碰到鬼打墙了?” “这应该是某种阵法…….”周涵止皱眉道“想来这广袤原野之上出现这两颗榆树,却并非是无端之举,也许破阵的法子,便在此两颗树下,只是不知如何试探,可得破解的法子…..” “这样么?”秦雪涵闻言衣袖一摆,又甩出两张神唤符,只见这两张符飞至半空,便化作一青一白两道虹光,向左边树下空空荡荡的那颗榆树疾射而去。 他轻声道:“如此便由秦某出手一试,先看看情况吧…….” 众人注目那两道虹光疾射至那颗榆树边上,只见树前三四丈之远的地方,空气中波荡一阵,两道虹光嗖的一下没入其中,便是没了身影。 “糟糕…….”秦雪涵眉头一皱,却听他只是淡淡道“诸位还是不要胡乱对这两棵树出手的好…….” 话音未落,只见秦雪涵身周忽然掀起一道气流,卷在他身上,竟令其身形晃了三晃,就此消失无踪。 “秦师兄!”李渺华心神激荡,欲救时,却扑了个空……. 众人堵此一幕,心头无不骇然,周涵止更是心惊道:“先前若是用黄庭真气枉自试探,这消失的,便就是我了……” “仙子姐姐,快想个法子救我师兄!”李渺华眼见愚痴与秦雪涵先后失陷在此阵之中,心神波荡之余,她咬着嘴唇,带上了哭腔,向七妙求助道。 “渺华莫惊…….”七妙蹙眉想了想,却因对阵法并不精通,只好向周涵止求助道:“师兄,你对阵法颇有了解,可有什么发现?” “这个么…….”周涵止此时也不敢托大,细想了一下道:“我观此阵煞气不足,应该只是陷人进入困局的迷阵,虽然不敢完全肯定,但愚痴和尚与秦兄只是被困在某处,并未失却性命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 “是这样么?周先生,还请你快想法子救救他们!”李渺华闻言急切道。 “李仙子不要着急……”只听那周涵止又道“若是阵法,便一定有入局与破局,这两棵树生在这无边原野之上,应该便是破此迷阵的关键,我看既然这两棵树碰不得,那关键便在树下这两个人身上了。” “此话怎讲?”七妙问道。 “兴许右边卧倒之人如先前愚痴救起那人一样消失掉的话,便能使此迷阵消失了…….” 第十六章 喧嚣几重徒何为(下) 众人闻得周涵止所言,皆面露不解之色,周涵止眼见时间紧迫,不便长篇讲述,尽量简练着,三言两语解释起来,原来这世上阵法,便如一枚铜板的两面,有入局与破局两道关口。 而这入局与破局的交汇点,往往只在一处,既是由哪里入局,便可由哪里破局,二者便只在一线。 这大概是因为,五行散人所传下的阵法,乃是依天地阴阳所布置,须知万物为阴阳调和,向来便是相互依存,又譬如人间善恶,乃是人性中相互平衡的两面,这周涵止师从正道第一人天命自在通晓仙,实是对布置阵法有着颇多的造诣,昔日在绝壁与荒漠上算计厉修鬼种的两次布局,便可见一斑。 想那七妙与李渺华也是修道上颇为不俗之人,由他点破,登时明白,若要破此迷阵,便须由这两颗榆树下手,然而有秦雪涵前车之鉴,这两颗树攻之不破,反累自身失陷,那明月心李渺华眼眸转上几转,顿有所悟,只听她出言道: “若不能打这一左一右两颗榆树的主意,那破阵的关键,难道在树下两人身上?” “可是先前愚痴和尚抱起我蔡师弟时,蔡师弟化作一蓬沙土,愚痴也失陷在了地上,这和攻击榆树消失不是一码事么…….”赵东亭疑惑道。 “哎…….赵兄,我等既陷在迷阵,眼前一切,你这两位师弟,也许只是那虚幻泡影…….”周涵止轻摇天子扇,解释道“以我推测,若我们不动那树下而人,直接踏进这片原野,那样的话,也许只会茫然走在这片青翠原野之上,周而复始的不断回到这两颗树前…….” “哦?师兄所言,正是愚痴碰了左边树下机关,这才引动那被灵木真气傀儡术控制的兵盟诸剑客拦路阻挡?”那赵氏兄弟是越听越糊涂,七妙聪慧于心,转瞬却已明白周涵止所指。 她皱了皱眉头,无奈道:“看来那右边树下之人,也是一处机关,必须要去动一动了…….” “只是谁碰了他,岂不是又要一同消失掉…….”赵东亭担忧道。 “既然周兄都说了消失只是被困在某处,那就由李渺华前去一试好了…….”这明月心平素率性任侠,好豪杰所为,这时眼见好友与师兄皆因此阵失陷,当即挺身而出,说道。 “哎…….渺华,你年纪尚小,江湖阅历不足,一会儿若有什么变故,恐应付不来…….”七妙柔声劝阻道,只见她一正容颜,又对周涵止道“师兄,请你好好照顾渺华,这右边的机关,便由我来一试好了…….” “师妹…….”周涵止闻言一惊,虽然若破此阵,说不得便须从右边那人身上下手,但若是由七妙前去冒险,他又如何能不挂怀,当下不由婉言劝道“这吉凶莫测,我们还是先从长计议罢…….” “仙子姐姐,我怎能让你替我去冒此危险呢?”明月心李渺华也是急道。 “放心吧,我自有斟酌,一会儿你们若能破阵,也须多加小心……”前面周涵止已经说得那么明白,七妙不是傻子,自然知道,眼下若不尝试右边机关,众人再难有所寸进,她轻笑一声,一带衣襟,轻蹑丝履,罗裳缓缓摆动,不再与众人多言,便朝右边榆树下卧倒那人身边走去。 “张仙子!”那边赵中悦突然鼓起勇气,大吼一声,只见他踌躇一阵,面色一凛,正色道“你法力高强,正可留着破阵和保护众人,这探路的任务还是交给我把。” “中悦…….”赵东亭见弟弟挺身而出,心下担忧,不由出言。 “大哥…….”赵中悦不带乃兄说话,抢着说道“这法阵被异物入侵,乃是咱们铁剑门之事,眼下却由两个外人女子抢着,奋不顾身前去试探机关,我等七尺男儿之躯,真是汗颜,若令江湖中人知道了,还不得笑话咱铁剑门男儿无胆。” “可是前去凶险…….”赵东亭还是担心。 “刚才周兄不是说了么,最多便是被困在某处空间,对不对啊,周兄?”赵中悦大大咧咧的摆摆手,又看了看周涵止道。 周涵止面对赵氏兄弟两道热切目光的注视,略迟疑下后,点了点头。 “也罢,前去小心,你这便去吧。”赵东亭见事已至此,也激起了一股男儿血性,咬牙道。 “好!”赵中悦一声大笑,甩开大步,朝右边那颗榆树走去。 但见那颗榆树丫杈权作手臂伸展,冠盖倾天,枝叶密密麻麻遮蔽着天日,其下树影重重,又铺就着一片青绿,有那么一个土黄色衣衫,劲装打扮的男子头顶一方巾帻,就那么倒卧在这参天榆树之下,油油青草地上。 赵中悦几步走进,只见眼前这人虽然背着身子躺着,观其形貌衣着,却分明是铁剑门中的陈师弟无疑,若说这一切都是幻像,那也太过逼真骇人,他小心打量半响,到底不敢再往前走了。 前面愚痴蓦然消失的一幕仍在眼前回放,赵中悦虽然口上豪迈,却实在不敢托大,先是轻轻唤了几声道:“陈师弟!陈师弟,你能听见我说话么?” 他接连问了几声,那倒在地上之人却是半分动静也没有,赵中悦回身望去,只见乃兄及七妙等人正全神贯注的望着自己,眼中满满是关切之色。 他想了想,乃是卸下腰中宝剑,硬着头皮,用剑鞘去捅了捅地上那人,一试他的生死。 不料这剑鞘刚刚碰触地上那人,却见他身上忽生变化,只听哔波一声,这人身上忽然无中生有,全身上下翻起滚滚火焰,吓得那赵中悦惊叫一声,身子猛地趋退了几步。 “赵兄小心!”李渺华关心道。 赵中悦只觉背上冷汗淋淋,他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水,眼瞅着原本躺在地上的那名陈师弟被似欲噬人的熊熊烈火包围,那火势汹涌,转眼之间,便将他烧却成了一团灰烬。 “怎么会这样?”赵中悦眼见陈师弟一声未吭,便被烈火烧尽,他脸上惊骇,回身向周涵止问道“周兄,情况好像和愚痴和尚那时不大一样啊,现在又该怎么办?” 话音未落,只见赵中悦哎呦一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胸口,脸上满是不可置信的神色。 众人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却见赵中悦的胸口上不知何时涌出了一小团焚烧的痕迹,七妙心道一声不好,欲施法去救时,却是晚了。 只见赵中悦大吼一声,伸手欲去扑灭胸口火焰,然而他不及出手,自其胸口处,早有一大团炙烈的熔岩喷薄而出,四溢咆哮的海浪一般,席卷了他七尺身躯,这熔岩炙烤,火焰翻滚,转眼之间,便将赵中悦衣衫燃尽,肌肤吞噬,他痛苦的吼了不过几声,便化作了片片飞灰,消散在这一片原野之上。 “中悦我弟啊!”赵东亭大吼一声,便要扑过去,周涵止用扇子一把拦住他劝道:“赵兄不可,要提放再生变故…….” “周涵止!”这赵东亭眼见亲兄弟被烈焰吞噬,心中又痛又急,早就红了双眼,只见他一把提起周涵止的衣襟,大声咆哮质问道“你不是说此行没有生命危险吗!为什么我弟弟会被火烧死!” “赵兄你先冷静一下……”周涵止无奈劝道。 “赵兄……”李渺华和七妙还欲再劝,却忽见周遭景致又起了变化,只见身周,火焰熊熊/炎炎,黑气腾腾翻滚,众人眼前一暗,只觉时空一阵错乱,竟身不由己的被一种怪力向前拉扯而去。 “大家小心,此阵果然发生了变化!”七妙急而提醒道,她耳边只闻风声大作,只觉一股怪风劲力颇大,压得人透不过气来,再奋力向前望时,又见周涵止与李渺华正急切的朝她说着些什么,却是听不清楚。 她想要提聚真气,然而这股怪风卷着她的身子,甚是急迫,眼前周涵止等人的身影一阵模糊后消失不见,周遭景致晦明晦暗一阵,再睁眼时,七妙惊觉自己竟又置身于之前进入此禁空法阵的那片苍茫雾气之中。 她不及辨识,耳畔早传来一阵凄厉剑啸,只见远处一个模糊的身影急速突进,这人身周围着四把宝剑,如风一般,眼看便要及身。 ……. 周涵止等人只觉天地一阵颠倒,黑气翻涌,没过了这青青草地,两边榆树只在一瞬,由盛及衰,那参天的树冠阔叶转瞬掉了个精光,只现出无叶无枝的两颗榆树,继而树身枝干痕迹加重,迅速衰老下去,竟化为了两团齑粉。 新物生,旧物灭,天地吞吐,万物滋养,眼前景物换了又换,周涵止等三人身不由己,随着周围景物一阵轮转,终于云气缓缓升腾,黑气消散,眼前的景色慢慢分明起来。 此时周涵止稍稍立定身形,所处乃是一片无边旷野,他再看身边,却发现只有李渺华与赵东亭两人,却失去了师妹踪影,他尚不及多问,却见周围传来一片啪咔啪咔的冰块碎裂之声。 这三人惊向周围望去,却见先前被七妙困在冰壁之中的那些兵盟剑客,此刻一个个破冰而出,正杀气腾腾的将三人围在了中间。 第十七章 正行修益掀波澜(上) 那边七妙也是立定身形,尚不及打量周遭景致,只见由那无边迷雾中冲出一个白衣飘荡的身影,这人身子颀长,面容整肃,头戴一顶紫金冠,正是那兵盟宿鹤。 这时只听得那宿鹤怒吼一声道:“你这妖人,竟敢算计我兵盟诸兄弟,看我不取你狗命!” 七妙闻言一愣,只见那宿鹤招手处,身周盘旋飞舞的四把宝剑早就化作四道青虹,嗖嗖几声,笔直的向她激射而来。 她欲飞身躲避,却忽觉身上真气提不起来,这时她才想起,此地御空禁止仍在,现下眼见那四把宝剑如四道闪电一般骤发而至,七妙当机立断,两手合拢,真气凝聚,化作一道冰壁护在身前。 这冰壁滑如镜面,只见宿鹤四把利剑当当几声斩在上面,竟不能动起分毫,唯有无功而返。 七妙趁此时间定睛看时,只见宿鹤衣衫滚落尘土,狼狈不堪他嗔目瞪视,双眼赤红,早不复先前风度,此时眼见宝剑出击无功,大叫一声:“妖人,好手段!” 一言未罢,宿鹤手指前探,更凝法力,四把剑又是化作四道虹光,疾取七妙。 七妙无法,唯有硬着头皮,再用冰壁去挡,此时他已看出,宿鹤虽然形迹癫狂,但神智尚算清楚,想来并未被人摄住心神,而是在某邪法的作用下,将自己当做了什么敌人,这才发狂攻击。 她脑中忽的闪过一幕,正是那些中了灵木真气,被傀儡术操纵着众兵盟剑客,看了宿鹤等人一定与此人交过手,却吃了大亏,他侥幸得脱,却把一众随从剑客都失散在阵中,这才发了真怒。 眼下他将自己当做敌人,发狂攻击,七妙赶忙出言提醒道:“宿鹤兄,快些停手,我是灵霞岛张婷婉,你这是中了妖法,把我错认做了敌人…….” 然而她几次提醒,宿鹤却是充耳未闻,攻势依旧凶猛异常,而七妙手上所凝成的冰壁在宿鹤宝剑轮番快攻之下,却是黯淡了几分,并卡擦一声脆响,出现了几道裂痕。 “唉…….”七妙心底道一声无奈,在宿鹤宝剑又一次出击之后返回的间隙,口中叫一声散。 只见那原本白璧无瑕的冰壁突然散做千百块,疾冲向宿鹤。 宿鹤瞪目而视,只听得耳边一片破空呼啸之声,眼前千百块冰壁碎片呼呼呼的直朝自己砸来,这些碎片来势汹汹,眨眼便到了眼前。 这时他攻出去的那四把利剑恰好也飞回至身边了,只见宿鹤不慌不忙,抄过两把宝剑,在身前疾舞成一团。 冰片噼噼啪啪击了过来,宿鹤双手舞动剑光,密密护住全身,竟将这片片寒冰都挡了下来,他挡下七妙攻势,停住手中宝剑,正要有所动作,却见一道水痕在空中划了个半圆,水光波荡间,七妙长裙飘荡,正从他背后跃了出来。 这宿鹤不愧为兵盟剑仙,只见他迅疾之间丢掉手中两把宝剑,身子急转之时,左手顺势抄过悬停在身后的一把利剑,迅速横在胸前。 只听当得一声,宿鹤眼前寒芒一闪,七妙七尺寒水剑向前探出,幸得宿鹤动作够快,翻手将剑横在胸前,正挡住了七妙刺出的一剑。 只听他大喝一声,将手中剑向前奋力一挺,把七妙又推了出去,接着他反克为主,舞动手中利剑,与七妙战成了一团。 七妙剑身之上带着凛然寒水真气,宿鹤与其交手不过数个回合,只觉手中宝剑之上有那寒气侵浸,那剑身上,竟凝上了一股霜冻之气,再过招几下,宝剑凄厉哀鸣,显是灵性有失,连累宿鹤动作有些迟缓。 七妙见此良机,手上加力,剑势更急,眼见宿鹤剑法之中,已现支拙。 这宿鹤突觉运剑时多了几分迟滞,危急时刻,他毫无惧色,只见其一边抛掉右手灵性受损的宝剑,同一时间,另一边左手又顺势抄起一把利剑,正挡住了七妙的攻势,就这样与之左右对攻起来。 然而不过片刻,七妙如法炮制,水寒真气入侵,又是冻住了宿舍左手上那把利剑,让其灵性受损,凄厉哀鸣。 宿鹤猛地叫一声好,再抛掉左手宝剑,这次他两手张开,一左一右握住飞绕在身边的、剩余的两把宝剑,再无一分守势,拿出十分的气魄,猛攻七妙。 只见他双手浑做电舞,一时气势无两,直冲千钧,七妙单手舞动七尺寒水宝剑,剑光划过,一道水蓝色剑气突破长空,与宿鹤如电如虹,绵绵密密的冲天剑气战在一起,这一回,两人你来我往战了数十回合,一时场面胶着。 只见那宿鹤如痴如狂,像是什么都不顾了一般,双手舞剑,舍命来攻,七妙却是心下焦急,她心系李渺华等人安慰,只求能速战速决,可不愿与宿鹤如此纠缠不清。 这时她灵机一动,忽然想起自己怀中还有一宝,乃是那真正的张婷婉所用之兵器,自己平时并不合用的欢雀宝剑,只见她手上加力,寒水剑奋力挥去,将那宿鹤挡在身前片刻,一只手在身前探出,唤一声:出来! 宿鹤闻言心头一惊,就在这片刻的迟疑,只见七妙怀中金光一闪,圣洁金光之中,竟有一物窜出,宿鹤定睛一看,只见有一把通体由金丝织就的镂空宝剑疾射而出,其上剑气彭沛,杀意凛然,骤发而至,他双手赶忙运剑去挡,却扑了个空。 宿鹤心头冷骇,还不及反应,却见那欢雀宝剑似化作一道金光,飞速的绕着自己周身转了一圈,他猛地一声大叫,转瞬之间,周身迸出数道血光,染在白衣长衫之上。 这时七妙趁势出击,身前再无阻碍,她运足真气,寒水剑压在腕下,正是直取宿鹤。 她如一阵疾风突至宿鹤身前,行将发难,却见后者咬牙切齿,嗔眉瞪目,一副狠狠不已的样子瞪视着自己,七妙这时心头叹一口气,他本是那将性命看的颇轻之人,然而与李渺华待了这几日,却不知不觉见受其影响,此际却到底不愿这宿鹤不明不白死在自己手下,寒水剑在那最后关头,竟是缩回半寸。 她轻轻卸去寒水剑上真气,只是用剑身而非剑刃在那宿鹤头上猛击一下,只听后者惨叫一声,双手抛却两把宝剑,仰面倒在了地上。 七妙又是无奈的叹了口气,招手时,那欢雀宝剑又是金光一闪,飞回到她手上,被其收入怀中。 此时放眼望去,宿鹤四把宝剑散乱的插在地上,其人更是仰面朝天,跌倒在地,她摇摇头,单手拎着寒水宝剑,乃是回身打量左右。 只见四下里都是茫茫雾气,饶是修道之人异于常人,目力所及,也不过周身十数丈的范围,再远一点探看,便只是一些模糊朦胧影子,辨不清真切。 她自问修道二十余年,平素还没有陷入过什么法阵之中,因而对这一片迷雾,正是茫然没有头绪,此刻心道若是周涵止尚在,凭借他在阵法上的造诣,也许能点破其中关键,然而此时除了胡乱去走来闯去,还真是没什么更好的办法。 便在七妙垂首踌躇之际,在她身后,又听见一声猛喝,七妙心中一惊,回头时,只见那宿鹤全身猛的站了起来,他全身浴血,脸上肌肉似乎扭曲在了一起,写满了不顾一切的恨意。 只见他厉喝一声,周身杀意高涨,招手出,散在地上四把剑青光大盛,剑身颤动嗡鸣,忽的一声响,竟化作四团电光,汇聚在他身旁。 只见宿鹤头戴紫金冠,白衣浴血招展,口中念念有词之余,法力飞速凝聚,只见那四把剑并排罗列在一起,其上光芒高涨,各显出一个字来。 七妙定睛看时,只见这四个字分别是正、行、修、益,她心中了然,这乃是道家四字真言,四字同现,代表着宿鹤已经行功臻至顶点,只见他伸手唤去,四把宝剑以此排列,首尾相连排列在一起,化作一线。 这宿鹤抄手握住最近那把宝剑,手臂挥动,四剑合并,化作一线电光,白芒凛凛闪动,只见这宿鹤猛然挥手,手中宝剑似一条电鞭,又似毒蛇吐信,夹着无上威能,狠命向七妙击来。 七妙眼见四剑合并,声势壮烈,她不及抵挡,侧身躲避,只听轰隆一声巨响,原来她站着的地方早被那宿鹤一击轰出一个大洞来。 七妙翻手握住寒水剑,正要反击,却见那宿鹤一击不中,旋即手中电鞭再次挥动,一击又一击次第袭来,她心中无法,只好左右闪避,一时地上爆响连连,尘寰之上硝烟弥漫,倒是冲淡了这茫茫雾气。 宿鹤此时已经杀红了眼,早不顾体内真气透支,心心念念中,他身受异法,只把七妙当做了先前杀散掳走他一众兵盟兄弟的仇人,此时宁可自己力尽身死,也要手刃这眼前仇人,故而舍身相机,攻势一波强似一波。 七妙心道无奈,此战已成那不死不休之局,若再心软留守只会陷自己与死地,她再冷冷打量了一眼宿鹤,体内水寒真气涌动,已经隐隐动了杀机。 第十八章 正行修益掀波澜(下) 思忖既定,七妙再抬眼时,只见宿鹤身上电光流窜,手中四剑合一,化作一条炽烈闪耀的电鞭,他将这条电鞭绕过头顶,不断挥舞着,气势越来越盛。 七妙见其手上电鞭猛烈挥舞,空中流曳阵阵电光,这电光既是进攻,又紧紧护住了宿鹤周身,将其挥过去的几道剑气一一挡在了外围。 她心中稍稍受其急躁的心思,冷眼打量,开始不断思索破解之法,这时脑中浮现,竟是当日一战兵盟火烈星木炎夕时,偶遇到的道统宗海鸣前辈对自己所说的话: “水之柔在于智,刚也在于智,若盲目攻击,实属不得其法……” 她想到老者将一本《冰研心术》相赠自己,此书乃是宗海鸣毕生修行心得,七妙初获此书之时,无暇观看,只是偶尔在郊外休憩的当晚,调息打坐时抽空翻过几次。 现在她犹记得,那一晚长夜入寂,天幕低垂,夜空中了无月光,点点星芒,正似是代表七妙此行些微的希望:一阻魔教第一人兵解之势,平衡正魔势力,以避免接下来发生惨烈大战。 然而她是否能够如愿,能不能力挽狂澜,她心中却也未知,然而此时行已过半,唯有执着下去。 “权当尽人事,听天命吧……”她心头叹道。 那一夜她心绪不宁,盘腿调息,左右不能得法,只觉心头烦躁,她不经意中想起怀中那边《冰研心术》,将其取出,端放在双腿之上。 这是一本蓝皮封面、并不算厚的修行心法,只见书页上写着四个大字:冰研心术,这四字比划犹如游鱼出水,飞鹤行空,走笔间透着一股深深的不羁与洒脱,大异于旁人端重凝练的笔锋。 七妙心事重重,郑重的将其翻开,心头却是顿现疑惑,只见那书页上分明是一张白纸,空荡荡的,却未着一字。 她带着犹疑,将全书细细翻过,却见整部心法每一页都是未释墨迹的白纸,被人匆匆翻过,一如长夜绽放的片片雪花,明亮中又见苍白。 七妙此时不由得收拾纷乱心思,静下心来思索,她心道:“此物乃宗海鸣亲手交给自己,若说老者是开自己的玩笑,那是万万不能的,这书中必有些关键、窍门在其中,只看人能否看破罢了。” 只见她心思一动,招手做法,夜空之后忽然涌现一股蒙蒙水雾,若薄雾轻纱一般,笼在书页之上。 这时再去看时,却见那一页纸被水汽包围,其上不见润泽,更无一字突显,七妙抿嘴神思片刻,复又一指划过,只见其指头上忽闪一团火焰,正从这一页纸上烧灼过去。 然而再望眼过去,火焰灼烧,纸面却仍是一丝痕迹也没留下出来,更无一丝字迹浮现,看来此书页中的机关,并不同于寻常密写的纸张,一于水火浸染,便可突显字迹,七妙两次相试并不得法,不由陷入到一阵苦思之中。 此刻众人已经身在关外,夜空中弥漫着一股清冷的气氛,远处的火堆哔哔波波出着声,火苗舞动,似窜出无数跃动的精灵,不禁令这清幽的夜色,也多出一股难以言喻的生气,七妙心若流水,默默不语,望着这堆火不由出神思索,她心中思绪翻涌,修道之人辟食无故,徒慕大道,又有几人真正能做到心如止水,隔绝这天地情怀,无非是向这漫无边际的夜色一般,用浓暗无边的黑暗,埋葬翻涌的心绪,之余普通人,也无非是隐藏的更深罢了。 这时她灵犀一动,手中闪起一股清亮的蓝茫,只听得一声低喝,一手指向,一道水寒真气便被她注入到那《冰研心术》的书页之上。 此际便见那一页书纸之上忽闪一下,七妙水寒真气没入其中,如泥牛入海,只激起书页一丝晃动。 “哦?”七妙见自己所为似乎竟是有效,不由正视起来,只见他将《冰研心术》端正放好,双手凝聚法力,周身经脉真气流转,顺着手指,竟是源源不断的注入到此书页之中。 行功过了半盏茶十分,这书页又出现了新的变化,却见那薄薄一张之上浮上了一层清光,模模糊糊的,里面似乎浮现出某种痕迹,七妙不由得定睛观望。 就在她入神观看的片刻,恍惚间,天地竟似斗转星移,周围景物如烟火消散,再抬眼时,七妙竟发现自己竟置身与一处广阔空间,只见此处水汽萦绕,仰头望去,有一座宝塔近似透明,高约万丈,望不到边际,正是高高伫立在七妙眼前,使站在其下的她竟显得如此渺小。 她凝视高塔,只见数十张高的地方,其上浮动着有着金光闪闪的三个大字:散功处。 “散功处…….”她心中惊疑,口中喃喃自语道,不料一语未竟,那一身彭沛水寒真气中,可供调动的部分竟开始全力流转,继而化作一道耀目蓝茫,从其周身疾散投入到那宝塔之中。 七妙心中大惊,急欲停功,止住这真气外溢,然而丹田之中一阵涌动,自其气海竟如大江倾斜一般,真气汹涌而出,分明无法止住,约莫过了一盏茶十分,七妙所能御使的真气被她外放了个干干净净,其后气海之中虽还有数量庞大的水寒真气,使其并不觉空虚,但这部分真气却碍于修为,已经无法为她所用了。 她大惊之下,却见那原本近似透明的宝塔底部竟有一部分渐渐变得真实起来,那散功处三个大字熠熠明亮,化作点点星光,竟投在了七妙的身上。 七妙只觉得这星光之中似乎孕育着一股勃然庞大的生气,这股生气似乎和自己刚刚送出去的真气有着不小的联系,竟使她先前消失掉的真气缓慢的补充了回来。 不多时间,在这星光照耀之下,七妙体内真气竟又重新蓄满,并且在她尝试着调动之余,竟变得更加得心应手,更加随心所欲了。 她心中顿有所悟,脑海中隐隐明晰,原来这宝塔虚境竟是《冰研心术》此书所化的一处练功所在,自己此刻所为,盖莫是最基础的对水寒真气的体会,现在自己体悟加深,对真气运行的掌握也进了一步,无异于缓慢的增长了一分实力。 便在她心有所感之间,眼前虚境又是一片模糊,等到她再回过神来,竟发现自己仍是在郊外原来的处所,还是一副盘膝打坐的样子,那本《冰研心术》依旧端放在腿上,书页随风翻动,一副普普通通的样子。 再抬首时,七妙却先先前燃的正旺的那团篝火,早已化作一团黑灰,而那天边,竟也隐隐翻起了鱼肚白,原来这一夜将尽,却不知彼时自己身在何方。 自此之后,她又趁调息之时修行过两三次《冰研心术》,每一次在虚境全身功力一出一进,那虚无透明的万丈宝塔便有一部分逐渐变得真实起来,若先先前因自己际遇得到的这一股真气与自身只见仍有一些隔膜,经过这《冰研心术》的试炼,使得七妙她对控制、调用这体内原本并不属于自己的水寒真气更加得心应手。 此际与那兵盟宿鹤大战之中,七妙深思一阵,不过片刻,面对宿鹤激烈攻势,她已是计上心头,便在那宿鹤又一下挥鞭相机的间隙,七妙高高跃起,横过寒水剑立在身前,伸手向前一探。 只见受其体内真气牵引,这方圆数十张的空气之中湿气暴涨,原本浑浊的雾气竟一时变得清冷,水汽相聚,空中斑斑点点,赫然凝聚成无数个水珠,其上更带着隐隐的水寒真气。 宿鹤眼见周遭景致剧烈变化,心中骇然,手中电鞭舞动更烈,一时剑光混着电光,激烈极大在周围,然而七妙施法,在其身周凝气成水,聚水成珠,那水珠盖莫数以千万记,一道道猛烈的电光虽然能暂时在身旁击打出一片空当,却全然阻不住水珠越聚越多的情况。 一时之间,空气中密密麻麻,挤满了饱含真气的水珠,连带着,气温急剧下降,饶是宿鹤法力凝聚,手中电鞭却也是渐渐挥不动了,这时他赤红的眼中,早已找不到七妙的身影,放眼四周,竟皆是挤满了的水珠,将自己团团围住。 在这最后关头,宿鹤心中生出一股绝望,只听他大喝一声,四周围的水珠一拥而上,汇聚在一起,将他牢牢挤在了中央。 继而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澎湃的水寒真气爆烈绽放,直连累的这诡异莫测的禁空法阵也是一阵震颤,在爆烈真气中央的宿鹤猛地被抛在空中,又狠狠摔在了地上,只见他手上那把电鞭上白芒一闪,有化为四把利剑,其上正、行、修、益四字隐隐浮现,又是一阵颤动,便迅速消失。 伴随着道家四字真言的消失,又听几声脆响,宿鹤那四把宝剑一一寸断,散碎在了地上,七妙这时不待宿鹤再有动作,又是一个纵身,只见她单膝抵住宿鹤的身子,让跌倒在地的他无暇起身,受起处再不留情,寒水剑正是直直的刺进到了宿鹤的胸口。 第十九章 长雾白茫苍林幽(上) 此时留情不禁害了自己,还会耽搁她去寻李渺华诸人,七妙心中计较已定,下手狠辣,寒水剑犹如电光一闪,又吃着十分的力气,便直直将宿鹤捅了个对穿,剑力所及,竟没入到其身后土地。 那宿鹤惨叫一声,喷出一口鲜血,他胸口更是没过一片血红,染尽了白衣长衫,七妙叹一口气,不再多言,正要将寒水剑拔出,却见宿鹤似是忽然抬起左手,狠狠握住了寒水剑身,只听他挣扎说道:“张仙子……你……等一下……” “嗯?”七妙听得宿鹤不再称自己为妖人,而是唤成张婷婉的名字,再打量他双眼,只觉先前赤目之中那股十足的恨与狠意已渐渐消散,宿鹤双眸之中现出了一股清灵。 原来七妙一击消却宿鹤生机,却也终于将其有疯癫中唤醒,此刻其面上浮现出一股不一般的神采与生气,七妙心中了然,此人已到了回光返照的时刻,既然已经到了这个关口,向其致歉已经于事无补,还要浪费那宝贵的时间,她唯有叹了口气道:“宿鹤先生,你还有什么话说?” “咳……咳…….”宿鹤咳出两口鲜血,挣扎说道“我四把宝剑分作正我、行路、修齐、平益,能够辨识灵气……..你可凭它们突破这迷阵,寻到那主阵的妖人…….” “哦?”七妙心中一动,原来先前兵盟众人自信满满突入此迷阵,是仗着有这四把辨识天地灵气的宝剑,她点点头,更加仔细的听着。 “那妖人…….功法特殊…….周身木气…….他的眼睛……他的眼睛…….”宿鹤几次要说下去,挣扎提气,却是提不起来。 “宿鹤兄不要着急,你慢慢说……..”七妙心道若李渺华在,或许可用西昆仑那珍贵的弥元丹为其续命片刻,然而此际自己孤身一人,却是无法,只好出言安慰。 “他的脸……你一定会看他的脸…….”宿鹤此时剧烈咳嗽起来,抓着寒水剑身的那只手早已血肉模糊,殷红一片,他身体颤动,使得胸口贯穿处摩擦到那寒水剑上,更是撕裂了伤口,然而这一切,宿鹤早已顾不上了,他语气急促,拼上最后的力气,大声挣扎的叫道:“切记……不要看他的眼睛……不能看…….” 他忽然挺起了身子,最后涌出一句话来:“请为我兵盟诸兄弟……报……” 话未说完,只见其双眼失神,头重重摔在了地上。 七妙凝视其面目片刻,低声道:“宿鹤兄,你剑法超卓…….” “你我素未平生,兵盟众人之仇……我允你,一定手刃此人…….”她心中浮现那烧成灰烬的赵中悦,无端消失的愚痴与秦雪涵,不知现在情况如何的李渺华三人,心中神思,口中掷地有声,似是告慰宿鹤,又似是说给自己来听。 此时悄然静寂,先前两人争斗时真气激荡下消去的茫茫白雾又漫漫涌了过来,七妙伸手抚过宿鹤的双眼,又是叹了口气,手上使上劲力,嗖的一下,抽出了寒水宝剑。 但见雾气吞吐,四处苍茫,抬头时天色仅有个淡淡明亮的白点,依稀可分辨出是白日,七妙心头没来由的涌出一阵落寞,只觉天下英雄,神死魂灭,只余这染血的皮囊孤零零的留在这里,被这茫茫天地吞噬,就算是闲野愚夫寻见了,又有谁识得他过往的英名。 她强压住这翻涌的心思,回首打量四周,那宿鹤先前被其一击折断的四把宝剑散乱在四周,此时也早被雾气漫过,遮蔽了踪影。 然而望过去,却见苍茫雾气之中中不远处有一道青光明亮闪动,七妙招手,做法唤去,有那一把断了半截的宝剑一闪而至,被其召唤,握在了手上。 她心中一喜,原来先前一击,宿鹤四把宝剑中竟还有一把侥幸为失却灵性,只是不知这是正我、行路、修齐、平益中那一把剑,打量时,只见这短剑之上流光黯淡,竟低鸣阵阵,竟似在哀悼主人身亡之痛……. 她催动水寒真气,紧紧包裹住这半把短剑,向其中注入法力,一直到片刻之后,才扬手将其投在雾气中。 只听得一声嗡鸣,浓浓的乳白色雾气之中,浮上了一丝青光,仿佛虚无缥缈的云气中探下的一道月光,显是说不出的轻柔迷离,七妙收去寒水剑,束手而立,放眼瞧过,只见这淡淡青光缓缓亮起,静静的向身前某处飘去。 七妙紧紧随在青光之后,破开浓浓雾气,又不知行了多久,终于来到一处所在。 这边青光停滞不前,那雾气却依旧浓郁,七妙远远望去,只见前方浓雾边缘,依稀可辨乃是是一处法坛,在雾中打量起轮廓外围,只觉这法坛约莫是一个宽广的平台,有那么三四丈长度,其上正有一拖曳着宽大袍子之人朦胧的身影正盘膝其上,静默不语。 “这便是正主儿了…….”七妙心道“却不知是何许人也,在此装神弄鬼,但看我来揭穿他…….” 她心中想着,手上做法,原本静静停在身前不远处的清光忽然一阵高涨,一瞬间化作数十道剑芒,啸叫咆哮着冲向那盘膝静坐之人。 原来先前七妙施法,将先前注入半截断剑的水寒真气一并激发出来,这一击用的乃是兵盟宿鹤断剑,却也不知是有心还是无心,那把断剑感受到主人所很之人便在身前,一时周身充满了莫名剑意。 这时只听那静坐之人一声大笑,右手长袖向外掀起,将那十几道射过来的剑气一把挡在外面,那宿鹤断剑隐在剑气之中,似一道闪电,疾射而至,那人浑不以为意,轻轻探出左手两指,比闪电更快,倏忽之间,捏住了断剑剑身。 只听他又是一声长笑道:“不想竟是此剑袭来,先前四剑齐上且伤我不得,如今仅余一直断剑又能将我如何?” 七妙只听得他低喝一声,周身真气流转,激荡的乳白色的雾气瞬间消散,这时她定睛看时,心中却着实吃了一惊。 只见此人站在土黄色的一方法坛之上,身边插满了各色法旗子,他身穿一身暗红色丝绸袖袍,衣衫细腻光泽,那衣饰之上更见华丽,前襟领口的两道衣褶镶着阔大的金边,如垂下的两道瀑布,而宽大的外衣上更是用绣满了盛开绽放、赤红如欲滴血的牡丹,更显得富贵华丽,气势辉煌。 此人手指纤细,一手正踢在胸前,捏住了宿鹤那把短剑,他大笑一声,双指骤然间发力,却听那断剑一声凄厉哀鸣,又被捏做了两片,它灵性顿时消失,无声散落在了法坛之上。 可怜这兵盟宿鹤,至此在天地间再无一丝痕迹留下,便全被浓浓雾气吞噬了个一干二净。 七妙初睹此人身影,心中顿生一股不祥之感,她抬头望去,果然此人半边脸上润泽一如秋月,一只星眸熠熠明亮,两外半边脸上却蒙着一层薄薄的浮冰,将半边纠结错愕,嗔目而视的表情牢牢冻住,只显得异常可怖。 七妙心底骇然,不由惊问道:“寄灵神木,既然是你……” 原来这正是昔日七妙被那萧天旭掳去姑苏灵岩山上,于静流居中见过的寄灵神木,此物本是西昆仑至宝,若使用得法,能延寿续命,那静流先生当年趁乱将其偷出,穷尽毕生心里,想移魂于神木之上,然而他机关算计,却是事与愿违,最终神死魂灭,只剩毕生功力与记忆复制在这寄灵神木之上,使后者误以为自己就是那真正的静流。 七妙心中思索,当日里道统凌纵云与魔教萧天旭并自己与这寄灵神木也有过一番际遇,自他吸取自己体内水寒真气时做法自缚,行将兵解又悄然消失后已经过了多日,却不知又是何种原因竟还活着,又流落到了这里。 她惊疑不定,一时尚不知如何应对,那边那寄灵神木却复又大笑道:“张仙子,你来的好迟,让静流我等的久了…….” “哦?”眼见这寄灵神木依旧以为自己便是静流,七妙心中忽感一阵悲哀,她冷笑一声,不由问道:“你等我许久,却不像是要叙旧的样子,你我虽也算是旧识,却只有仇恨,哪来的交情,不过我实在想不到今天竟会在此处又遇见你,而你竟然还没有死…….” “没有死么……”那寄灵神木冷笑三声“当日我趁尔等不备,仓促逃下灵岩山,那时我全身法力如沸水烧腾,行将兵解,就在我也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之际,却碰到了一个颇具道行之人,我心中一动,吸了他体内真气,竟借助此外来真气使得自己兵解之势稍稍退却,这才没有遂了你们的心愿…….” 七妙闻言,又联想到前一晚秦雪涵讲到钟磬寺与铁剑门中惨事,心中已是了然,这寄灵神木侥幸发现借助外在真力能勉强停住自己体内兵解之势,只有更是因缘际会,由那江南顺江漂流至此,被钟磬寺中庆延法师救下。 那庆延法师见此神木一身不死不灭的诡异属性,定时动了贪念,这才被他所趁,害了性命,她心中将前后往事贯通,模糊推测个大概,在瞧向这寄灵神木时,只见他正恨恨不已的盯着自己。 第二十章 长雾白茫苍林幽(下) 只听这寄灵神木含恨说道:“若不是那庆延和尚鬼迷了心窍,受了我的哄骗,从那铁剑门中诓一些高手过来供我吸取功力,想来今日静流已经魂飞魄散了,可笑庆延这老东西至死还在做什么长生不老的春秋大梦…….” 他转而望着七妙道:“张仙子,你说我又要如何报答你呢?” 七妙心头一惊,只觉这寄灵神木一只眼睛如星辰大海般明亮深邃,另一只眼赤目圆瞪,竟将自己的视线紧紧吸引了过去,这时他心底忽然想到,那宿鹤曾经提醒过,决不可直视此人眼睛,她赶忙想转移自己视线,却发现身子不知何时已经不听使唤,动弹不了了。 “哈哈,你已经中了我的木灵真气傀儡术……”这寄灵神木咬牙切齿道“前番你与那凌纵云害得我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此深仇大恨,静流定要你躬身以尝……” 七妙无奈,心道这寄灵神木挟愤含怨的性子,倒与那真正的静流别无二致,此时被其木傀儡术袭身,她倒也不算太过惊慌,体内那一小撮木气流转,与之抗衡,虽说不能令全身脱困,却也勉强让一根手指重新受自己的控制,能够随心所欲活动起来。 只见七妙指上散出法力,怀中所收的原本张婷婉那把欢雀宝剑嗡鸣一声,顿时化作一道金光,向法台上寄灵神木疾飞而去。 那欢雀本是灵颦仙子张婷婉生前所用之宝,其剑宛若怀有灵性,与其前主人一样,不动时沉稳静气,行功时雷厉如风,说来也是奇怪,此物被七妙拿在手中使用,倒也颇得心应手,不见有一丝迟滞。 现下欢雀受了七妙招呼,化作一道金光,颇似疾雷,迎着高踞法台之上的寄灵神木便是激烈一斩,其速之迅捷,竟令后者这种传承先前正道领军人物静流一身发力的神木都措手不及。 只听扑的一声,欢雀一击斩碎寄灵神木衣衫,在他身上划却较深的一道口子,令其大叫一声,跌下法台。 这一瞬间,七妙身子一颤,已是恢复了自由之身,她探出一只手接住飞回来的欢雀,另一只手唤出寒水宝剑,身子疾向前探,正要乘胜追击。 这时倒在法台之下的静流猛地起身,恰在七妙袭身之际,左手上法力凝聚,竟单手用一团真气抵住了七尺寒水剑剑身。 “哦?”七妙离得近了,这才瞧个分明,只见先前欢雀一斩击在静流身上,虽然深深破开其衣衫,却没有伤其半分,她这才想到,此人既是灵木幻化的躯体,并非肉身,想来刀剑直接的攻击伤不到他。 她眼珠一转,口中确实淡淡笑道:“这寄灵神木果然神奇非凡,但却不知你若被我一剑劈作两半,又会是如何样子?” “哈哈!”那寄灵神木表情更显复杂,他心头大怒,也是冷笑道“小子好大口气,你便试试如何?” “好!”七妙不再搭话,沉心静气,寒水剑气高涨,蓝茫疾射,狠狠压向寄灵神木抵剑之手,然而那神木毕竟传承了正道大家静流毕生功力,但凭这发狠一击,并不能将其手中真气击散,又何谈砍在他身上了。 便在这片刻的僵持,静流另一只手上大方绿芒,只见他高高举起这只手,对着七妙面门就要发狠击下,又在这危急的片刻,七妙心头一动,口中唤道:“欢雀!” 只见七妙怀中一物应声而起,电光石火之间,一道金光刺破长空,狠狠扎穿寄灵神木那高举的手掌之中。 “啊!”寄灵神木惨叫一声,他虽然发力超卓,但怎奈那欢雀也是绝世神兵,其质取自西昆仑三老之一的身上,其身又由正道第一人精心淬炼,其速又是迅若流星,令人无暇阻挡。 他受此剑激烈一击之势,身子略晃了晃,周身法力出身出现了片刻的消散,七妙自不会放弃这大好战机,寒水剑向前倾力一击,此时寄灵神木抵剑的那只手上早没了护体真气,只听扑的一声,七妙一斩断去他半个手掌,又顺势劈向寄灵神木前胸。 这一击水到渠成,又是迅如长风,饶是那那寄灵神木法力高强,在两人近身相搏的情况下,仓促间,他自是没有机会提聚发力,抵住这一击。 眼看着寄灵神木就要被七妙寒水剑劈中,这一瞬间,他突然脚步挪移,身子急速向旁掠去半分,只见寒光一闪,七妙手中之剑正斩在神木半个肩头之上,将其连肩待胳膊削了下去。 原来在这生死关头,寄灵神木依仗静流生前丰富的斗争经验,于绝境时行那壮士断腕之举,错开七妙生死一击,待其攻势一落,寄灵神木口中唤一声疾,身子御风趋退,早把两人距离拉开,而七妙不及追赶,也只好停步调戏,静静看着他。 只见那寄灵神木的一只手上牢牢插着欢雀,令半个肩头都已经被削平了,奇怪的是他他周身受创出皆未有一丝鲜血流出,“这想必是与他神木之躯有关了…….”七妙思忖道。 “几日不见,张仙子功力更近一步,御使这水寒真气却更是得心应手了…….”寄灵神木面目扭曲,冷哼一声道,只见他被斜眼瞥过自己被斩过的肩头,口中轻轻一口气吹在患处,接着高叫一声道:“回来吧!” 只见不远处他被斩下的那肩膀连同胳膊受其召唤,竟驾着一阵风嗖的一下飞回寄灵神木身边,又在一团绿芒包裹下,重新与他身体联在了一起。 这寄灵神木活动了下先前被斩掉的手臂,略一发力,将另一只手上扎着的欢雀拔出,一把向七妙掷去,后者轻唤一声,欢雀又化作金光被其收紧了怀里。 “这点小伤,却还杀不了静流…….”那寄灵神木不屑说道。 七妙定睛打量,只见寄灵神木原本被斩下的肩头又严丝合缝的接在了他身上,而另一只手掌上本来被欢雀一剑刺出的大洞也没见渗出半滴血来,反而缓缓的弥合上了,她微微一笑道:“看来不把你劈成两半,却时杀不了你…….” “哈!胆气不小,且接下我这一招再说吧!”这时寄灵神木衣衫散乱,垂发如瀑自在招展,若但看半边脸,倒是一副英伟不凡的样子,只见他探手处,一指牢牢指向七妙。 “嗯?”七妙正待反应,体内那小股木灵真气却猛地汩汩窜动,似是用极强烈的不安,来提醒她接下来要面临的危险。 但见这寄灵神木在七妙身前十几张处昂然而立,一直手高高向前探出,指向七妙所在,这时的寄灵神木眼中,再无一丝怨气,相反他脸上浮着一种深深地冷淡,那眼神中含着轻蔑与不屑,竟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他眼中划过一丝高傲冷漠,这一瞬间,先前那正道枭雄仿佛又重现人间,七妙惊见这一指指向,平平无奇,并无杀气,但丹田中那股木灵真气急速窜动,竟似是在提醒自己即将面临那十足的危机。 眼前这一幕已经超出了七妙认知,她只觉自己身处深不可测之局,不暇多想,脑中瞬间已有决断。 于是就在这电光石火的一指之间,七妙侧身猛地向旁边窜出,扑入到浓浓雾中,就在她乍一侧身之际,先前所待的地方竟蒙上了一股灰气,继而陷入一股死寂之中。 “若是先前不躲的话,落入这灰气之中会是如何?”七妙心头惊惧,不由暗暗发问,随言发问,但她已隐隐知道答案,于是又在那寄灵神木下一指指来的瞬间,七妙又是一个回转,躲到近旁一棵柏树之后。 “想得美!”那寄灵神木冷哼一声,一指指向裹在浓雾中的这棵大树,片刻之间,七妙只觉身前一阵异响,她侧过脸望向栖身躲藏的这棵柏树,不由一愣。 只见这棵柏树所处的方圆空间忽然一阵剧烈颤动,那树皮颜色瞬间加深,枝干裂痕加剧,粗壮的树干便随着巨颤越趋苍老,这一瞬间,这一方处所,风云幻变,凄风萧瑟,原本挺拔粗壮的柏树竟仿佛一别千年,消耗掉其全部的生命力,使其枯槁萎顿,此时虽然还立在此处,却分明已成为一颗灰暗破败的死树。 七妙心中动念,忽然想到自己凭吸取自寄灵神木体内的木灵真气指引,曾吸取他物的生命力为愚痴两次疗伤,想来这木气若是这般运用,能自由吸放生命气机,却不知要如何破解。 她正在思索之际,只见身前那颗柏树忽然一声巨响,正是暴成了一片飞灰,原来这寄灵神木放手射出一道真气,正轰这棵已死绝了的柏树之上。 这一击势大,七妙身上御上一层水寒真气,堪堪护住自己身前,却也随着真气冲击被轰出了浓浓迷雾。 “这次看你躲哪里去!”只见寄灵神木复又抬起手指,冷冷向其一指,七妙体内木灵真气急速窜动,拼命的做出警示,然而她这一次却是无从躲避了。 她只觉周围空气一紧,空间中竟有一股巨力,牵引着全身生命力飞速向外散去。 第二十一章 红尘哪堪得解脱(上) 寄灵神木伪做静流先生,浩荡木灵真气直冲天际云霄,一时之间,凄茫白雾纷纷遁去,土黄色的法坛之上遍插着各种颜色的幡旗,这寄灵神木雄踞其上,神情睥睨,冷视身前七妙。 他借用几道真气疾射,将七妙逼出藏身之处的片刻,抬手摇摇向前一指,只见这手指之上无光无电,无气亦无声,然而落在七妙眼中,却令其凛然心惊,颇感惊骇,仿佛那不知名的杀机已经降临在自己身上。 这一指指向,她只觉全身肌肤一阵发紧,纵然周身水寒真气飞速流转抵御,却阻不住体内生机如大江倾斜一般飞速消散,只见七妙脸上迅速浮上了一层灰气,似乎预示着颓败与死亡正悄然接近。 她心底冰冷,脑中却突然分外清明,这寄灵神木元功属木,所用的乃是其天赋异法,自己乍一交手,并无破解两方,如今之计,唯有将眼前施术人击败。 一念及此,七妙动用一分发力,召唤那怀中欢雀,然而她再三施法,却并不能将其唤醒出击,那欢雀只是静悄悄的,全无动作。 再看手上紧握的寒水剑,只听剑身一阵颤动,其上缠绕的幽淡蓝茫也迅速黯淡下来,七妙心叫一声糟糕,自己在那寄灵神木异法之下,体内活力飞逝,竟连累的与法宝都失去了联系。 这时她突然醒悟,两人斗法至今,自己终于陷入到了重大危急之中,扛不住那生命力飞速倾泻流逝,七妙扑通一下,竟单膝跪在了地上。 抬眼时,这寄灵神木一指牢牢指向自己,那指力之上异法邪诡,仿佛将自己牢牢钉在了地上,他身上那件丝缎的红衣长袍虽然因先前受自己一剑,已是撕破了衣衫,然而招展飘荡在这法坛之下,映着其一张狞笑的脸,竟有一种写满了邪氛的高贵。 只听他出口叫骂道:“毁我肉身,破我元功,今日静流定要让你受尽折磨而死,一泄我心头恨意。” 然而此言未尽,空气中突然又是一阵波荡,本来因两人斗法,深受真气冲击的半空传来一声巨响,此巨响伴着时空莫名震颤,一股无边斗气激荡千里,竟连那偌大的法坛都晃了三晃。 “嗯?”这惊天巨变来的突然,那寄灵神木脚下不稳,随着法坛震动暴起的一团尘土遮面,他身子随之摇动片刻,竟在一瞬间内失去了七妙的踪影,那黄土颜面,模糊间只看到斯人一个跃动,侧身避过了其指指向。 “还想跑!”寄灵神木已经丧心病狂,又要伸指出击,忽然身后的空间一通爆烈之声,只见半空中原本虚无一物的空气中顿时破碎成了一个大洞,有一人从那破碎的时空中猛的跳了出来,正冲向这寄灵神木。 “什么人?”那寄灵神木大吃一惊,先前趁机躲避一旁的七妙却是心头一喜,原来那从破碎掉的虚空中跳出来的正是愚痴和尚,只见他双手合十,面容整肃,口中念一声阿弥陀佛,似是抱着拼了的心态一下砸在寄灵神木的身上。 这愚痴是三世佛门高僧转世,受菩萨罗汉护佑,乃是一名锻体的金刚,他这一跃砸下,宛若雷石猛击,然而那寄灵神木本体乃是一截树干,受此一撞却是无碍,片刻之间,他心中所移植的先前静流先生丰富的斗法经验已经浮上脑海。 只见他不惊不乱,身子向后仰而不倒,抬脚时踢开撞在身上的愚痴,又是运起木灵异法,一指指在愚痴额头。 “啊!”愚痴惨叫一声,他先前曾被七妙施法将外物之生命力灌注体内,一疗伤势,如今周身感受宛若此法逆施,竟觉得眼前一黑,全身的精气急窜出体内,生命的色彩犹如在那天长日久之下,受风日侵蚀的画卷一般飞速消褪。 就在他无法动弹,七妙挺身欲救的这一瞬,却见空中又是一阵波荡,先前破碎的时空裂口之中又是一人仗剑跃出,这一人一袭褐衣,手中之剑混若黑墨,挺剑直视寄灵神木而凛然不惧,正是先前失陷的那秦雪涵。 只见他眼神略一扫动,早明白所处情况,他跃出半空,身若脱兔,长剑指向,正是那寄灵神木的胸口,后者无法,只好暂时放开愚痴,侧身堪堪避过剑势。 “秦兄、愚痴,小心他别被他指头指到了!”七妙急声提醒道。 秦雪涵当即了然,他不待对方回过神来,仗剑一阵快攻,手中之剑在空中几个回转,使空中一时激荡流窜着如泼墨般的剑意,七妙见他剑法超卓,攻势凌厉之下,一招不中,当即翻手借力回斩,使剑势更显雄沉,竟令那寄灵神木苦于躲避,抽不出时间反击。 这时秦雪涵心中也是称奇,他已拿出十分的气势快攻寄灵神木,但后者行步身法如脚踏梅花,身法十分奇特,他回身转寰、脚步挪移,每每堪堪卸去自己的攻势,两下双手随空,法力却是惊人,手中两道淡绿色的真气凝聚,更是能挡下自己凌厉一斩。 只见这攻守双方脸上皆是浑然不惧的表情,一方攻的急,另一方躲得巧妙,秦雪涵见一剑斩去破不开此人雄浑真气,迅速调整战术,一改势大力沉的斩击为觑得空隙后的疾刺,竟使得攻势更加迅猛凌厉。 这寄灵神木身法曼妙好看,一袭红衣舞做一团飘荡的火焰,垂丝若瀑的长发每每错身在秦雪涵犀利的攻势之下,显得从容不迫,此人不愧承接正道领袖静流毕生功力与记忆,身姿舞动之余,千百次的争斗经验再次浮上心头。 只看他但凭己身摆脱不掉秦雪涵的攻击,脚步挪移,方向一转,竟主动迎向那冲过来助战的愚痴身边,想来这愚痴全无武功,仗着自己锻体金刚的身份,挥着醋钵大的拳头好心相助,却是无意中打乱了秦雪涵的攻击节奏。 那寄灵神木等的便是此时时机,但见秦雪涵碍于愚痴纠缠在其身边,无奈之下剑势略缓,他哈哈一笑,挥手拍在愚痴与秦雪涵身上,借力跃出丈许开外。 那秦雪涵与愚痴各自受其一丈,秦雪涵被其击的体内真气激荡,见愚痴也是吃痛不轻,他见机得快,一把扯住愚痴,身子向后趋退,也是拉开了距离,站在了迎过来的七妙身旁。 只见那寄灵神木束手侧立,斜眼不屑相看这边三人,秦雪涵略略打量他几眼,倍感奇怪的问七妙道:“张仙子,此人是谁,一身发力超卓,竟似与我师尊不相上下…….” 他又多看了寄灵神木那扭曲变形的面上一眼,其人仍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接着问七妙道:“这人身法大气堂皇,脸上却是如此狰狞可怖,却是十分奇特…….” “呵呵…….”七妙无奈笑道“此人身世,三言两语却也说不清楚,你可以当他做正道昔日领袖静流先生,也可以把他看成你西昆仑失掉的重宝寄灵神木……..” “哦?”这虽然破败却是一副年轻面孔之人竟可能是老态龙钟的静流先生,又或者说他是那在江湖掀起诺大波澜,早已失去踪迹已久的本门至宝寄灵神木,如此矛盾的两种说法,依秦雪涵随意的个性,他没有深问,却是大有深意的又望去一眼,笑道:“有趣、有趣,十分有趣…….” 这连着三声有趣,却是惊怒了那对面静流,只见他复又一指指来,叫骂道:“哪里跑来一个如此猖狂的小子,待静流来教训教训你吧!” 他一言骂去,心底动了真怒,这时更显出无上手段,只见其身形一阵晃动,众人只觉风不动,树亦不动,远处浓雾依旧徘徊,土黄色的法坛虽塌了一脚,却仍伫立在那里,而这寄灵神木的身子,却在突然只见一阵幻变,眨眼间便出现在了几人面前。 众人只觉一股庞然巨力如突临身前,欲反击时却被这寄灵神木四溢的真气,牢牢缚住,一时之间,竟使得行动都迟缓了三分。 那寄灵神木哈哈一声大笑,抬手聚气,猛地朝七妙面门击去。 他这一击,周身法力高涨,落在七妙身上,忽如一阵飓风席卷而来,又仿佛山石崩溃,倾面而至,七妙欲躲避时,身子却是一沉,竟被这袭身的木气阻住了身势。 原来这寄灵神木到底最恨七妙,甫一出手,便想要全力置其死地,眼见仇人就要死在自己掌下,他面目更显狰狞丑恶,批发纷乱摇散,好一副狂人狂态。 然而就在他掌风已突至七妙面前的片刻,只见秦雪涵手中剑气如溅起的墨汁挥洒,浓浓剑气有若实质,竟幻化出三条寸许长的黑色小蛇,挟着一股罡风,扑向寄灵神木。 那寄灵神木咦了一声,他神识中的记忆里自是见多识广,瞬间见到这三条小蛇,竟勾起了那久远的回忆,当下自知虽然自己是灵木体质,却也不得不暂避这黑蛇侵蚀,只见他面色上一股恨意流过,本要击在七妙面门上的一掌横里挥过,瞬间击散了这三条黑蛇。 第二十二章 红尘哪堪得解脱(下) 这寄灵神木身子稍退,摆手止住欲趁势攻过来的七妙与秦雪涵,出声问道: “那边那个褐衣剑客,我且问你,你和西昆仑墨面客是什么关系?” “嗯?”秦雪涵做足轻点在地上,身子一定,他负手而立,宝剑斜指向天,闻听得那寄灵神木出言问及师尊,他却也不好不作答道“墨君正是家师,在下便是西昆仑秦雪涵……” “好!好!”那寄灵神木点点头,又打量了秦雪涵背在身后的那把宝剑一眼,只见此剑通体尽墨,剑身朴质本真,观之一股古朴悠远之意,他恍若陷入到一股昔年回忆之中,一阵神驰,竟待了短暂一瞬后复才言道“静流总算想起,这把剑便是昔日里墨面客惯用的即墨宝剑,没想到他竟将此剑传给了你……..” “原来阁下也识得家师?”秦雪涵奇道。 “何止识得,我与你师父并非泛泛之交,当日里正魔激斗,他之武功惊才惊艳,静流一贯十分赏识…….” 想来这寄灵神木继承武功记忆的原身静流先生曾是正道领军人物,对当年的墨君墨面客也是有着一番认识,只听他叹了口气道:“你既是故人之徒,可先退到一边,待我处理完这女子之事,便指点你一条脱困之路好了。” “哈哈,多谢阁下高看!”秦雪涵朗声长笑,却不领情道“前辈既与我师交好,不愿为难我等晚辈,便令我与张仙子并几个同伴一同离去可好?” 这秦雪涵见寄灵神木提起了家师,虽看他面向年轻,却也恭敬奉做前辈,可是他的话落在后者耳中,却更激起了其勃然怒意,只听那寄灵神木大怒道:“小子无礼,竟要讨价还价,你师父我且不惧,难道还怕了你不成,若如此不知死活,誓要保全此女,恐怕今日之后,这墨面客就没了传人了…….” “哈哈哈哈!”秦雪涵放声一通大笑,倒不以他威胁为意,只听他朗声道“若只是个贪生怕死的传人,想来家师也不会稀罕,前辈既然不愿放我们离去,那便由小辈们讨教讨教好了!” 这时秦雪涵手腕轻轻一收,挥手将长剑轻轻在空中划过,那剑气流窜,似在空气中投下来了随性不羁的一笔,前面几句话说的豪迈,七妙心中赞叹,没想到这秦雪涵与其师傅的性子是如此的迥异不同,她不由得暗暗为其喝彩。 “哼!”那寄灵神木冷哼一声,面沉若水,怒道“那日凌纵云也是为了维护此女,竟比不过我们几十年的交情,今日你也要强出头做此英雄,为什么这天下人都要与我作对!” “前辈执着太多,似成疯魔,万事少提天下人,还是多问问本心吧…….”秦雪涵讥讽道。 七妙闻言,心中不由少叹:“这寄灵神木只有复制过来的记忆,内里并无魂灵,只是可怜的提别人活着,却哪里来的本心…….” 这时她突然见那秦雪涵瞥向自己几眼,大有深意的眨了眨眼睛,以她之心智,当下心中了然,这秦雪涵并不是言语刻薄之人,此时刻意讥讽寄灵神木,定是大有深意。 果然那寄灵神木听了,再也按耐不住,叫一声:“小子无礼!”便又纵身扑了过来。 只见他全身罩在一片绿芒之中,显是周身木气飞速流转,宛若实质,秦雪涵叫一声小心,随手将往愚痴身上一拍,只见后者讶异一声,身子顺着掌力向后飘去,被送至后方略安全的地方。 “仙子小心,须提聚真气抗衡才能不被这股木气控制住身势…….”只听那秦雪涵提醒七妙道,后者点点头,提起手上七尺寒水宝剑,发力凝聚,化作一片淡淡的水雾,将秦雪涵与自己罩在其中。 说时迟,那时快,那寄灵神木忽的一下扑至二人身前,举手之间,又要以周身木气缚住二人,只是这一次七妙预先布下了水寒真气,竟将汹涌而至的木灵真气牢牢阻在了外面。 “尔等如此道行便想阻住静流,真是做梦!”寄灵神木冷哼一声,将手臂一挥,绿芒流窜,轻易便将水雾撕开几个口子,竟试探着要钻进来,那便秦雪涵从容一笑,一手抹过即墨剑身,便见此剑周身一阵剑气如浓墨翻腾,其中幻化出数条黑色小蛇窜了出去,正迎着突进水雾中的绿芒大口大口吞噬起来。 如此一来,三种真气纠缠在一起,竟是谁也伤不得谁半分,寄灵神木见做法无果,心头无奈,也只好收回欲去缚人的绿芒,转而以近身攻击为主。 只见他全身绿芒蓦然消退,法力重又凝在双掌之上,口中一声高叫,挥手间,撕破了七妙护体水雾,突进她与秦雪涵身边,这时那秦雪涵即墨宝剑幻化出的几条黑蛇蜂拥扑至,这数条小蛇身形一阵黯淡,竟化作一阵长烟,无声消散。 “好厉害的手段!”饶是秦雪涵自负武功,也不由得心中惊叹,他与寄灵神木交手不数回合,眼见此人将灵木真气融汇运用,或能缚人身形,或可抽取人的生机,不由忖道此人武功,与家师相比,也是不遑多让。 他心知此人乃毕生罕遇的强敌,故而先前出言相激,果然这寄灵神木再次攻过来的时候,手上攻势更加凶猛,但先前那曼妙从容的身法却已不见,代以略显单调的攻击,故而他一波一波的攻势虽汹涌凌厉,在七妙与秦雪涵身法灵活,避实就虚的闪避下倒显得不是那么难以应付了。 七妙与秦雪涵巧妙避开此寄灵神木手上攻势,两人身子忽左忽右,长剑觑的空隙便即刺出,那寄灵神木也是全然不惧,多用真气将二人攻势化解,三人转圈似的战成一团,旁观的愚痴虽然心下焦急,却是苦于不通武功,无从进入战团。 但见这三人斗气汇聚成一团风暴,三人战到哪里,风暴便席卷到那里,忽然三人跃上那遍布幡旗的法坛之上,秦雪涵与七妙各舞手中宝剑,与眼前这绝世高手倾力相击,三人身形转换之下,那法坛上的幡旗颇受连累,被或踩或踏,或真气波荡的东倒西歪。 寄灵神木眼见鏖战多时无法取胜,突然心头一转,动作便有了改变。 那法坛本是砖石堆砌而成,眼下受三人真气冲击,砖石缝隙之处不由得因不断的晃动沁出黄沙泥土,这时那寄灵神木高高跃起,双手在当胸挥过,空中绿气流窜,其手势拖曳着绿气划出两道半圆,自上而下发狠向秦雪涵击去。 后者也不畏惧,将手腕一翻,即墨宝剑当空横过,正迎向了寄灵神木那压来的双掌。 “嗯?”手中宝剑与空中双掌相击的片刻,秦雪涵心中惊叫一声不对,只觉对方倾力一击,自己并未有泰山压顶之感,抬眼去时,只见情势突变,那寄灵神木复又祭起身法,只见秦雪涵剑上仍停着那神木宽袍长袖,红衣鼓荡的不世身影,而其人竟若分身一般,拖着一船暗红色的残影,旋转着身子,一阵风似的飘在了七妙头上。 七妙一时心惊,原来对方目标在自己身上,她不及抬剑防御,却见这寄灵神木动作好快,一掌劈过来,竟避过自己手中寒水剑,击在脚下法坛之上。 只听轰的一声爆响,七妙脚下法坛之上掀起一阵波浪,真把她推出法坛之外十丈许远,原来这寄灵神木出掌不在伤人而在退敌,他真正的目标,正是身边秦雪涵。 只见其一掌击退七妙,复又伸出手,运起木灵真气异法,一指指向那秦雪涵去。 秦雪涵处变不惊,长剑扫过,却是来不及了,只见他身子一颤,竟被定住了身形,那身上浮上一层灰光,周身气力顿时如被汩汩抽出体外。 然而他咬紧牙关,手中自是不愿放弃,勉励将手中宝剑向前探出,此人心志坚毅,饶是被寄灵神木施法将行动控制住,更不断抽取其体内生机,仍是将手中剑一寸一寸的接近寄灵神木。 “真是妄想!”寄灵神木不屑说道,一指牢牢钉住秦雪涵身子,另一只手挟一股劲风挥去,一把将其手上即墨宝剑打掉,他忽然昂首笑道: “无知后辈,自以为用激将法便能算计了静流么,想我纵横江湖数十年,大小经历过千百战,怎能那么容易就上了你们的当呢?先前全无章法的一通打斗,不过是将计就计,哄骗你等小儿罢了。” 他一通大笑,秦雪涵与七妙心里这才明白,自己与那超一流的高手之间到底有着多大的差距,然而此时异变突然再起,就在寄灵神木一手稳稳止住秦雪涵身子,口中大笑不止的瞬间,先前早已摇摇欲坠的法坛终于承受不住几人真气冲击,一声爆响之后,轰然崩塌了。 只见这寄灵神木身子乍一摇晃,那边秦雪涵得此良机,一把扑了上去,将其拦腰撞进法坛深处。 一时之间,天地暴起一阵尘土,待那尘埃落定,烟云渐散之际,匆匆冲来的七妙与愚痴和尚之间散作纷乱石堆法坛之中正齐胸埋着一个人,两人望过去,只觉其面貌辨识不清。 第二十三章 可叹投石阻流水(上) 自七妙等人进入到此禁空大阵以来,沿路经历,赵中悦触动机关,八尺男儿之躯燃成一片红焰飞灰,李渺华三人不知所踪,自己倾力将那兵盟宿鹤击败,先前相继失陷的愚痴与秦雪涵二人又复得见,到现在终于见到此阵谋主寄灵神木,不过个把时辰经过。 她明/慧于心,联系到自己陷在雅园迷阵中的遭遇,顿时明悟:这寄灵神木原承静流先生功法记忆,此人生前也是一方阵法大师,便在雅园之中布下的阵势便能令那道统高人凌纵云左右无法突入,今时今地,这原本仅以苍茫迷雾与令人现在错综复杂的迷途之中的一方法阵变成了机关重重、吞噬人命的猛兽,定是此人先前突入之后所做的手笔。 她所料没错,自那寄灵神木被禁空法阵所制,不得遁空离开此地,反而日益受铁剑门门徒追杀骚扰,他心头大怒,寻得一处法阵,将看守的一众铁剑门徒杀死后,轻易破解此阵迷踪机关,来到阵眼之中。 就在他要毁掉此行空禁止的刹那,此寄灵神木体内木气蠢蠢鼓噪,提醒他竟是昔日夺命仇人来到近前,此獠脑子一转,放弃了先前毁阵的念头,相反却是运起木气,祭起一片法旗,将此阵便做了那杀人的机器。(文*冇*人-冇-书-屋-W-R-S-H-U) 眼前仇人见面,激战动天,七妙联手秦雪涵战过寄灵神木,受那法坛崩毁之势,大战稍懈,七妙御着寒水剑,此剑长约七尺,其上寒光流转,湛湛蓝茫乍现,化作一阵华彩流淌在剑身之上,耀目闪烁,她投去目光,原本那一人多高,方圆数十丈的法坛受众人真气激荡,暴成一片乱石坠落,现在硝烟散去,尘埃落定,抬眼处,赫然可见一人被齐胸埋在乱石之中,无声止息。 七妙眉目凝望,见此人竟是那寄灵神木,她心中一喜一忧,喜的是此獠受制,忧的却是先前与寄灵神木一同被法坛崩摧波及的秦雪涵踪迹不见,她不由得目下四顾,心中略显焦急。 想那秦雪涵与自己相处不过一日一夜,她却能分外感受到这年轻的褐衣剑从容不羁,豪迈旷达的性子,更为难得的是此人竟不已灵霞岛与西昆仑剪不断、理还乱的世俗纠葛为意,出手相助愚痴与七妙等人,更是一往无前,与乃师挟私含怨、执迷不悟的古怪性子比起来,尤其难能可贵。 就在她忧心之际,那一片乱石之中,突然又是一声巨响,只见三四块巨石震到半空之上,一人随后从石堆中高高跃起,他挺着手中即墨宝剑,那五尺剑身上剑意质朴,混若一块墨石古玉,发出幽暗的光泽,只见他长剑在空中划过,浓密的剑气一如泼墨,挥洒在无边长空之上。 只见此人剑势若游龙行空,飞鸟俯瞰,似有行有意,又似了无痕迹,他一剑扫过,冲天剑气扫荡乾坤,一道巨大的剑痕惊破停滞不前的战局,急急向那寄灵神木冲去。 就在这时,那寄灵神木突然抬起眼,一脸恨意,只听他一声暴喝,双手上下挥过,长袖招展行空,御起无匹木灵真气,那些困住他乱石受此激荡,竟是暴散成一团,紧接着,这寄灵神木甫一回身,他左面上容貌朗朗清秀,浑若一方秋水,又稍带略淡的绯红,正是一副偏偏公子佳容,而右边脸却被困在一片凝聚不散的冰封之中,嗔目圆睁,肌容扭曲毁坏,狰狞不堪。 此人面目,宛若山之阴阳,一冷一热,又似那善恶结合,一体双身,然而不管是那倜傥不羁,翩若惊鸿的一面,还是冰封之下,狰狞凶厉的半张面孔,其上都带着一种强烈的恨与怒,混在一起,激烈的令人窒息。 只见他一个回身,左手上真气高度凝练,有若实质,覆在手掌之上,散着幽幽青光,伸开去,竟是直接抵住了秦雪涵惊天动地的一击,又听得这寄灵神木怒吼一声,猛的一使力气,攥手成拳,竟是轰隆一声,直接把秦雪涵全力一击之下的这道剑气捏了个粉碎。 “竟辱静流至此……”他声音低沉,似是纠结缠绕在喉咙里千百年,这才含恨发出,竟有一股说不出的莫名惊悚“誓要将尔等粉身碎骨,一消我心头恨意!” 他话音甫落,竟是又惊又怒一声狂吼,回身望时,原来那七妙趁其挡下秦雪涵一击,纵身化作一道碧水波痕,在长空掀起一层水蓝色的波荡,又似一颗的流星闪耀,金光骤亮,迅疾而至,那寒水剑随手送去,正从那寄灵神木后心刺穿过去。 这一幕,如电火交集,寄灵神木回身瞠目,脸上满是勃然怒意,只听他咬咬切齿,一字一句恨恨道:“好狠辣的手段,好歹毒的女子,可惜,这一剑还是伤不到我!” 七妙抿嘴一笑,眉目动情,盖过江山风月,只听她柔声提醒道:“还记得那日在亭中,你我几人论道而坐,提及这水木相克之事么?” “你!”那寄灵神木一个激灵,神思一瞬,猛然变色,再看七妙时,眼中除了蓬勃的恨,竟多出了一股惧意。 只见其仅能活动的那半边秀气面容竟然惊悸颤动,一张口中似是怔的说不出话来,又嗫嚅半响,只喊出两个字来:“你敢!…….” 原来当日里七妙一众人在那雅园之上,暗里虽然各怀着心思,言谈之中轮及五行,乃是说过:这静流先生元功本属寒水,而那寄灵神木乃是木身,自然蕴含着蓬勃木气,静流本欲以水属性元功滋养那木灵真气,以达到将自身魂灵功法平稳过渡,却不料那寄灵神木之上木气沛然,己身弱水遇到强木,变成了不可调和的难题,竟令其体内出现崩解之势。 当日里,他便打着七妙的主意,属意以彼女充沛的水寒真气滋养体内木气,五行之间,相生相克若那风水轮转,七妙之寒水势大,自己体内木气冲强水冲击,竟更加剧了兵解之势。 此刻七妙心中计较,乃是当日里的如法炮制,寄灵神木观其神色,又如何不知,故而面色上才多出一股恐惧之色,咆哮喝问,反而暴露了内心怯惧。 敢与不敢,一幕了然,只听七妙一声冷喝,蓬勃的水寒真气自贯通寄灵神木的那把寒水剑上源源不断的注入到其体内,这时寒水剑上蓝茫闪现,其上真气流转,水汽萦回,在剑身上掀起一道道碧波。 那寄灵神木只觉身子吃痛,丹田之中如遇强敌入侵,这股水寒真气摧枯拉朽,大肆摧残消解着其体内木气,吞噬掉其生机,他痛喝一声,回身时,猛然见到自己胸口之下竟多出了一道水痕,这水痕便如悠悠大地之上的一汪湖泊,远望时,泛着清白相见的光泽,却是撕裂了他的躯体。 他不可置信的抬起头,愤恨与不甘填满内心,再也无法自制,此时这寄灵神木也不去管胸口受创如何,那左边面孔脸上涔出了血泪,划过脸颊,仿佛昭示着其内心的怨怒与决绝。 “无论如何,静流都不会让你活着离开!”寄灵神木狰狞咆哮道“我要和你同归于尽!” 七妙见其终于发狂,心中一惊,这时再欲抽身,却有些晚了,只见那寄灵神木身子向后一仰,竟拼着又被那寒水宝剑多刺入三分,拉近了他与七妙的距离。 接着,他趁势回过半只胳膊,牢牢握住了七妙手臂,一声厉喝,丹田之中木气汩汩外放,完全是一副不管不顾了的样子。 而被其制住的瞬间,七妙只觉体内源源不断的涌进一股木气来,此举正又催动了蕴含在其经脉之中,世间至阴致寒的水属性真气,只见这股水寒真气也有奇经八脉不断赶来,与着入侵体内的木气战到了一起。 于是两人僵持在了一起,七妙受体内水木真气相交所害,竟倍感周身刺痛,如置身那冷冽酷寒的冰窖之中,全身如披针刺,此时那寄灵神木也全然一般感受,只是他什么也顾不上了,只是狠狠道:“要死一起死吧!” “够了!”这时局势突然又起变化,只见距离两人不远处的秦雪涵那原本处变不惊,淡若自然的脸上突然惊现一股怒意,他厉喝一声,身周顿时生出一股黑雾,七妙与身后愚痴循声望去,只见原本七八尺高的秦雪涵身子竟是一缩,没入到这浓浓黑雾之中。 此时这雾中一阵形貌幻变,这雾气越聚越多,越来越浓,却又与那魔教鬼雾不同,多带着几分罡正,却不见后者的一丝邪诡,待其规模臻至顶点,却又是忽然一声爆响,那黑雾顿时消散。 只见在退散的黑雾背景之下,竟缓缓走出一个老者,此人枯瘦干瘪,全身披着一件黑色斗篷,之露出一双星眸明亮,向往放着精芒。 七妙与那愚痴望去时,心头顿惊,原来先前随性不羁的秦雪涵幻变为这么一个矮小枯瘦的老者,竟正是先前为难过众人的西昆仑墨君,墨面客。 第二十四章 可叹投石阻流水(下) 原本只为禁空的法阵之中惊变迭起,先是法阵遭遇寄灵神木修正,变成了噬人性命的绞盘,现在那秦雪涵突然转身一变,现出了墨面客的真身,更令众人吃惊不小。 只见原本秦雪涵手上握着的那把五尺即墨宝剑也在一阵嗡鸣翕动之间,剑身托着缓缓缩短,拖着一道细长的残影,变为了一把三尺短剑,此剑剑身如玉如墨,更显通透,其上古意昂然,暗光流转,仿佛带着看透世情、通达人生的透彻。 只听墨面客身子一跃而至,自偌大的黑色斗篷里深处一只枯瘦的手来,点在寄灵神木胸前,这时自那墨面客体内忽然升起一股黑烟,黑烟蒸腾幻变,明暗交叠,其中烟气凝聚,竟窜出一条偌大的黑蛇,包裹住寄灵神木与七妙两人。 “疾散!”这墨面客手中抬起三尺短剑,厉声做法,随着那剑身上一阵淡淡的光彩流动,包裹住七妙与寄灵神木的黑蛇上一声轻响,灭散的瞬间,竟切断了七妙与寄灵神木双方水木真气的联系,阻住了二人互相纠缠之势。 七妙顺势而为,收束先前狂暴迎敌的水寒真气,她自视内息片刻,只见被那寄灵神木不管不顾下不断放出,入侵体内的木灵真气大多数被水寒真气消解,竟也有一小部分被其炼化,与原本体内木气汇聚在一起,静静的盘亘在丹田一侧,供其趋势,如此无形之中,却又使其功力得到了几分增长。 再看时,那寄灵神木脸神情涣散,一下子瘫坐在地上,竟怔怔的注视着墨君道:“墨面客,竟然是你…….” 七妙怕他困兽犹斗,暴起发难,有心再给其最后一击,探身向前时,只见那墨面客一个眼神瞥来,她心中了然,身子一顿,乃是飘身落在愚痴身边,只向这边看过来。 墨面客背过手,笑过几声,其声尖细锐利,像是被划破山石的刀剑带出来的一般,却又含着一股说不出的落寞,只听他回应那寄灵神木道:“静流吾友,我们许久不见了…….” “……..” “唉…….你我都活了这么久,却为什么还放不下那执着,因为着相太多,修为境界停滞不前,事到如今,你还看不破这一切么?” 他一语悠悠说过,像是在说对方,又似是说给自己听,此刻,那原本浓郁苍茫的雾气不知何时渐渐消散,以至稀薄,远近所见,只那几颗没了叶子的树上,还挂着三两片乳白色的雾气。 而原本被这茫茫雾气困住的路,也渐渐显出了原型,伸目而望,这一片黑土地上零落生长着几颗柏树,略显得稀疏,除此之外,凋敝的土地上一无所出,竟隐隐还有战火吞噬的痕迹。 想来这人世间,彼时激烈的争斗,不过做着白雾消散,一阵风吹上树梢,回荡在天地间的,唯有那亘古莫名的情愫。 寄灵神木闻得墨面客所言,不由得喃喃自语道:“难道真是我执着着相,看不破这无常无法的人生么?” 众人见其若有所思,似是脑中缓缓浮过一幅幅画面,然而其人作何想,是临别人世前的怅惘哀怨,亦或是放下一切的明悟,却是不得而知,只听他又怔怔望了一眼墨面客满是皱纹堆砌,痕迹深重的一张脸,苦笑一声道:“原来我们都已经这么活的这么老了,竟还是耐不住寂寞…….”、 言罢,只见这寄灵神木的眼神陷入了一阵迷茫之中,片刻后又换成一副如痴如醉的表情,这一段未竟的言语,又蕴藏着如何的深意,此刻雾止风息,寄灵神木呆呆的望着半空,他的眼中不再去看七妙等人,也似是不愿再注视这尘世间的情仇怨恨。 “他?…….”愚痴耐不住,先问道。 “他解脱了……..”那墨面客背过手去,略有些落寞的说道。 愚痴闻言,盘膝而坐,一双手当胸合十,竟独自念诵起来:“心有所住,即为非住。应无所住而生其心,使不可著于外境而起生灭心,若苦空无常无我,方使色受想行识,得享五蕴之解脱。” 茫茫迷雾消散,七妙挨在愚痴身边,眼前诸般景象,颇有些令人意兴萧索,甚至连那秦雪涵如何幻变为墨面客,心底虽有疑问,竟也提不起兴致前去深究。 至于向此老提及这寄灵神木的真相一事,她更是没有什么心情去做,此刻空气中唯有愚痴佛音传送,他唱念一声佛号,低声念经,道不尽佛家慈悲,七妙与墨面客垂首不语,兴中空空,也不知想些什么。 也许不论想些什么,那灵霞岛与西昆仑的宿怨,寄灵神木的前世今生,都实属不合时宜。 佛音阵阵,空灵若山泉静静流淌,传入几人耳中,却不知这清越慈悲的佛音是否真正能够消解人间疾苦,还是更勾起了人心深处的愁与欲。 这时一个宛若新莺出谷般动听的声音响起:“仙子姐姐!” 七妙心神蓦地被这声音牵动,只见身前不远处闪动着李渺华的身影,她三步并作两步,急急赶了过来,身上罗裳随风摆动,宛若蝴蝶翩翩,御风而舞。 在其身后,周涵止儒衣长衫,冠带飘摇,轻轻摇着手中天子扇,持不凡的气度,阔步走出,眼瞧见七妙几人安在与此,他那副从容的脸上不经意间竟也多了几分殷切与欣慰。 在周涵止身边还跟着一人,正是那铁剑门首徒赵东亭,只见其衣衫染血,狼狈不堪,只是精神还好,苦笑几声,算和七妙打了招呼。 原来先前这几人在赵中悦丧命于那机关法阵之中,被一道白光传至一处境地,此地寂静如空,四面光如白璧,皆似一般模样,那天空中暗云低垂,观之令人压抑,周涵止几人顾望四野,只觉一无来路,更无出口,令几人不由心惊。 这时平地之上又窜出几股烟气,伴随烟霞浮现着被木傀儡术所制的,兵盟众剑客那一幅幅冷若冰霜的脸来。 众剑客身形浮现,击碎困住起身的冰壁,机械的踏着步子从碎乱的冰块中走了出来,将周涵止三人围在当中。 李渺华眼见这些人执仗着明晃晃的兵器,一个个身上不带半分活人生气,反而个个一副死人脸,虽说是死人脸,但众剑客冷冷打量他们三人的那副眼神,又像是在看死人。 她到底年纪小,此刻与七妙失散,又深陷绝域,被这一众人持剑围住,不由不知如何是好,她望去周涵止,只见他表情凝重,江天子扇收成一束,握在手中,低声道: “赵兄、李仙子,此处乃是阵内莫名空间,为一处绝地,想来如果我们不将这批人打倒,是无法被放出去的…….” “可这些也只是普通人,乃是受人所制…….”李渺华心忧道。 “唉…….”周涵止叹了口气,他不愿和这小女孩多说,心道莫(.文.)说这些(.人.)人本就(.书.)是兵盟(.屋.)剑客,不禁与己方本无默契,而且早该有了参加江湖仇杀,随时身首异处的心里准备,便是普通百姓,值此危难之时,为了脱困及赶去相救师妹,也非杀不可。 他复又低声对赵东亭道:“赵兄,若还想报你兄弟之仇,便仍须活着离开此地,此时已容不得我们心软…….” “cao!谁敢挡在老子身前,一并杀了就是!”赵东亭早已红了眼,失了三分理性。 当即他抽出腰间环首大刀,与周涵止两下出击,这批兵盟剑客虽身执利器,但因为遭遇控制,周身本领早不得施展,只是机械的攻击,故而人数虽多,却令武功连赵东亭之流也还可以应付。 李渺华略微迟疑片刻,心中无法,也只好随之拔剑出击,不过她到底心软,往往只将人击倒,却不下杀手,然而局面纷乱,那早已浑身浴血、杀红了眼赵东亭每每从其身边经过,随手补上一刀,到底结果了这些剑客的性命。 便是如此,众人杀败这一众兵盟剑客,稍带片刻,只见深处的莫名空间之中一声清脆响动,天边忽然碎裂出一道巨大的裂痕,继而这道裂痕如水面被风吹皱的涟漪,四下扩散,李渺华只觉脚下黄土碎裂,眼前明暗交叠,忽忽之间,竟回到先前那一片迷雾中来。 “周兄,现在又要如何?”赵东亭穿着粗气,将环首大刀撑在地上,问周涵止道。 “嗯?”周涵止凝神不语,他深知陷此迷阵,若不得法,便是踏遍铁鞋也寻觅不到师妹踪影,但如何破阵,此刻心中并不得其法,故而心中踌躇。 只是只觉一阵气浪波荡,三人身前身后的迷茫雾气竟自行退散,抬眼时,只见七妙与愚痴几人竟就在前面不远处,原来这几人一直就在临近的所在,却碍于迷雾相阻,互相寻不到对方。 李渺华得见七妙,又惊又喜,口中一声呼喊,其声清婉,语调中满是系怀之情。 她向七妙扑来,近身前却突见一熟悉的身影,却正是其师叔墨君墨面客。 只见其裹在一袭黑色斗篷里,整个人如陷了进去,唯有露出一双眼睛,冷视众人,那李渺华眼里满是不可思议,而随后赶来的周涵止更是紧握了天子扇,竟是心存戒备。 第二十五章 流光破却几重天(上) 这墨君墨面客是个身材瘦小的老人,他面似老树,布满千沟万壑、痕迹深重的皱纹,身子混若如枯骨,缩在一袭宽大的黑色袍子之中,显得既苍老,又神秘。 然而但凡见识过着老者三尺短剑既泼天斗气挥洒的几人自不会小瞧了此老,便是其昆仑三老之首的名头叫起来,便已令闻者不敢小觑。 现下他眯缝着眼睛,眼角挤出一线余光,正瞥见周涵止全神贯注的注视着自己,一副满心戒备的样子。 那李渺华也是一副担心的样子,小声询问道:“墨爷爷,你怎么会在这里?” “渺华…….”墨面客老纹堆积的脸上凑出一个慈爱的表情,口气也是略略舒缓,安慰她道“爷爷不放心你,所以跟过来看看,你放心,我对他们并没有恶意……” 说到后一句时,他加重了语气,不知是说给谁听。 七妙听其言语,心思电转,自是明白此老先前既相助自己,那定是断了向几人寻仇的心思,此刻他借与李渺华的对话点名此点,乃是要顾及颜面,不愿亲口对昔日仇人的弟子讲和罢了。 当下她打圆场道:“师兄,先前墨君一直助我与恶人相斗,这才使我幸免于难,你可放心…….” “哦?”周涵止听了,心中将信将疑,面子上却是礼数周全,只见他拱了拱手,恭敬认真的说道“那我要带师妹多谢老前辈相助了!” “哼哼!”墨君冷哼两声,不置可否,却是拖着尖细的嗓子反问道“眼下众人依旧困住此禁空阵法之中,并且此阵阵眼受我们打斗之时真气流窜相波及,受冲击过重,乃是一副行将的解体的态势,你我身处其中,若不速做决断,恐要深受其累葬身其中了…….” 他咽了口唾沫,顿了下问周涵止道:“那边涵止小儿,你是通晓仙的好学生,学了他的阵法造诣,可知破解之数。” “这个…….”周涵止听了墨面客说话,先不急答话,运起黄庭要术,将体内真气四溢,探向四面八荒,半响,他缓缓收回外放的真气,功行一个周天,这才缓缓开口道: “果如老前辈所说,此地阵法已乱,四面皆是凶厉暴虐的真气流窜,若一不小心失陷其中,不免顷刻粉身碎骨……” “啊!”赵东亭闻言大惊,先前因乃弟身死而激起的男儿血性,经历浴血一役后又造打击,他急忙求问道“周兄,那我们要如何是好,要不要先固守此地,等我打信号给家师,由他前来救咱们…….” “嘿嘿…….”墨面客拖长了声音,讥笑道“风行真算是什么东西,想此阵乃五行散人布下,只要这行空禁止仍存在一刻,便是老夫在此也无计可施,他又有什么法子。” 他忽然皱了皱眉头,不屑的望去赵东亭一眼道:“渺华你真是学坏了,怎么和如此贪生怕死之徒待在一起……” “我…….”赵东亭遭他讥讽,顿时面红耳赤,想要分辨什么,却听李渺华抢着为他解释说道。 “爷爷不要怪赵大哥了,他也是个好人,先前激战,已经多方回护侄女…….” 她神情恳切,墨面客又拖长了声音冷哼一声,碍于李渺华亲自出头,他这次总算不在出言奚落赵东亭,但内心却是不信李渺华所云回护之类的托词,以此老眼力,又怎会看不出赵东亭此人法力羸弱,体内真气尚不及明月心一半呢。 这时周涵止忽然言语道:“五行散人之阵法看似简单,五行阴阳确是环环相扣,若是还有那阵眼法坛,涵止尚有把握祭旗做法,设法停住此阵,然而此时法坛已毁,阵眼之中几股真气互相冲击,待真气积聚到顶点,此阵即面临毁于自爆的局面,这情况已经如箭在弦上,势难挽回了…….” 他说的郑重,众人停住话头,都不由静心听着。 “破阵虽已成妄想……”那周涵止一边在心中推敲所想,一边说道“若只是脱困,涵止却还能够设法,只是此法说来简单,却也千难万难…….” “说来听听!”墨面客嘱意他继续说下去。 “眼下四面遍布真气乱流,从原路返回已是不能,但若有一道行高强者以真气贯通阵眼,暂时止住此处几道真气互相冲击,则涵止可设法使这禁空法阵停住片刻…….” “具体能停多久?”七妙抓住重点,询问道。 “这个涵止也不能完全确定,概要看此行功之人法力之多寡,能否支撑的久一点,在这禁空法阵停止的片刻,余人可趁机御气腾空,遁出此地.......再之后此阵重启,又遭多一道真气冲击,将再也支持不住,顷刻之间必陷于自爆的局面。” “那行功灌注真气之人有怎么办?”李渺华道。 “唯有与此阵一起托体同尘…….”周涵止声音渐渐小了下去。 一时间,众人皆陷入静默,心中都不由想到:“如此而言,若破此阵,必牺牲掉一人的性命…….” “周兄,此次你可有所保留?”李渺华忽然质问道,眼中透着一股不信任。 “生死危急之时,涵止再无保留。”周涵止郑重说道,断然否认,心头却又坲过一丝不快。 “够了!”墨面客一摆手,止住其他言语,他讪笑一声,开口第一句话竟是:“不想我墨君叱诧一生,竟是死在这种地方…….” “墨爷爷,你想干什么!”李渺华大惊问道。 “涵止小儿,我将用真气打通此阵阵眼,为你们争取至少一炷香时间,你趁机做法,止住这法阵。” “墨爷爷,渺华不能让你这么做!”李渺华心头大急,口中又带上了哭腔,欲出言阻止。 说时迟,那是快,这墨面客长袍挥动,似一笔浓墨重彩由空中透过,他闪电出手,身形流转,闪身至那明月心身前,一指正点在其额上正中。 “爷爷…….”李渺华还想再劝,只觉眼前昏沉一片,人已晕了过去。 “接住…….”墨面客将李渺华向七妙怀中一松,后者将其搂住,打量时,只见这怀中的仙子身子上飘着一股幽淡的异香,她面若秋灿,却眉头紧缩,似挣扎,更似哀愁。 七妙叹了口气,又听墨面客对自己说道:“一会我运功之时,你要好好把握机会,带她出去……” 七妙郑重点了点头,又见那墨面客深深望了一眼陷入昏迷中的李渺华,无限怜爱道:“你渺华,你一直吵闹着宗内沉闷,想去江湖闯荡一番,傻孩子,你眼中的江湖只有关山风月,侠骨柔情,现在江湖的残酷,你可体会到了?” 他摇摇头,苦笑一声,终于再不去多看一眼,而是唤那周涵止道:“好了,我们开始吧……” 墨君言罢,半响低头垂目,默默不语,片刻之后,只见其身穿的那件宽大黑袍竟鼓荡起来,御气而舞、赫赫生风,这墨面客猛地抬眼,眼眸闪若寒星,他低喝一声,有那么一个字仿佛经过无边的岁月漫长的等待,从其喉咙里喊了出来: “起!” 这一声起,令众人心中顿惊,这垂垂老矣的墨面客山上忽然焕发出一股不可置信的活力,老者身上仿佛注入了骄阳闪电,全身真气沛然外放,竟化作一条盘旋扭曲若数十张,头部长头扩面,狰狞这嘴眼的一条偌大黑蛇出来。≮我们备用网址:www.wrshu.net≯ 这黑蛇裹在一阵黑眼里,舒展着明暗交叠的身躯,只见此蛇吐着鲜红细长的信子,粗长的身子正将墨面客顶起,遥遥送向天际。 那墨面客跃升越高,见见没过众人视线,只听他忽然哈哈大笑起来,尖锐的嗓音刺破了长空之中的岑寂,却不知留下几声悲壮,还有多少的迷茫? 此时他身下几人顿时明白:原来此老威能,脱离这禁空法阵并非没有办法,然而他毅然选择留下,七妙心中黯然想到:墨面客牺牲自己,不知是为了李渺华,还是为了寻求二十年来限于仇恨之中的解脱? 老者的笑声,狂放搀着一丝哀戚,似一阵苍劲的风中含着淡淡的冷意,众人只瞧见一阵泼墨剑气在空中随意挥洒,如汪洋恣肆一般,抒发着墨面客不尽的豪杰情愫。 忽然老者止住笑声,空中传来一声苍老中裹着疲惫的呼唤:“涵止小儿,你可以动手了!” 就在这一声言语之后,又听的一声咆哮传来,先前托起墨面客的那头巨蛇忽然低头向地面俯冲过来,这一冲之势,挟着无上威能,若那垂星坠落,只见那巨蛇阔大的脑袋狠狠撞在地上,竟连这天地都惊动了。 只见自地平线及此,大地一阵抽动,那空中颜色幻变,激荡的尘埃遮蔽了云霄上的艳阳,巨蛇划过一道巨大的黑气直直窜入地下,众人所处的御空法阵阵眼之中,忽然浮出一股诡异的清光。 “好!”周涵止等的就是这个时候,之间他将手掌一张,天子扇蓦地隐去不见,转而出现的是红蓝两色法旗,他左右手执过法旗,挥手间,将这两道旗子都插在脚下。 七妙望去,只见周涵止面容从没有如此肃正认真过,他口中念念有词,挥手时,有两道黄庭真气伸出,没入到法旗之上,又带来此地一阵喧嚣。 第二十六章 流光破却几重天(下) 灵霞岛首徒周涵止徒慕天道,心无旁骛,亦不以寻常人情为意,若说心底仍有一处保留着一丝柔软,那也是为了与他自小携手长大、青梅竹马一般的灵颦仙子,此时众人深处禁空法阵中心,其因为经受不住多人斗法,真气涤荡之下,早已摇摇欲坠。 这阵里阵外流窜的,满是纠缠错乱的各道真气,乱流盘亘其中,若贸然闯出,势难周全,此刻法阵行将崩解,若是如此,那么积蓄在其中,纠缠不堪的诸多真气一通爆发起来,众人正处在漩涡中心,在眼下无法破空逃离的情况下,必要陷在此地。 心知情势危急,原本心思谨慎的周涵止再无一分保留,丹田之中生气流淌,若如骄阳抚照沧海之上,碧波浪涛云翻浪涌,那黄庭真气更是源源不绝、升腾流转,顺着他左右两指,一倾如写,不断注入在先前布置在地上的两面法旗之中。 只见这一红一蓝两道法旗,随着黄庭真气不断注入,慢慢罩上了蒙蒙一道青光,这时先前借真气所化巨蛇高高托起的墨面客黑袍招展,一声啸叫坠落地上,随之而来的,是大地微微颤动,一道庞大的压力忽然自空中沉下来,众人猝不及防,只觉遭此庞然一击,胸腹之中,一阵滞闷。 那赵东亭扛不住这阵子压力,只听啪的一声,身子被一下被击在地上,仿佛被那泰山压顶,竟是分毫动弹不得,这一声动静,却也唤醒了先前沉睡的李渺华,只见她尚不及分辨何事,只将宝剑撑在地上,提起真气罩住全身,勉强抗衡住这道压力。 原来先前墨面客功力全开,拼尽一声道行,全身真气化作偌大一条黑蛇,堪堪抵住这御空禁止将其送入云端,此际此老际重又追回地上,将先前与其对抗的禁止之力也一并牵引下来,这才波及到了众人。 那边愚痴锻体金刚的资质,身披此巨力,自是摇晃了几下,却是无碍,但那周涵止法力尽出,身子内里虚弱,却是比那普通人还不过,此时正处在危急时刻。 他面上不由苦笑,先前众人几次遇险,他虽心头都有盘算,出工不出力,尽做骄傲保留法力之举,最后却是不仅用不上,还要徒遭旁人白眼,这次自己终于倾尽全力,在面临意外危急之时却是毫无自保之力了,如此怪像颠倒,莫非天命?文人小说下载 都有在那巨力袭身的刹那,知道自己必死无疑,心头不由浮过丝丝错乱的想法,如一道道碎片,断断续续的,连不成篇章。 虽说修道人徒慕长声,向往羽化登仙,但大部分人或被那权欲名利,俘获人心,或执着在情感之中,又云天道无常,难以勘破生死悲欢,浮尘忧患,想来天下修者众多,能登大道者几息,这万千生灵,莫不挣扎在欲望的漩涡中。 心知自己将死,周涵止面上浮过一丝凄婉,但他到底自命不凡,这一刻竟不显慌乱,反而端正的扶了扶额上冠帽,想来他虽然惜命,却不怕死,惟愿能如一个儒家君子一般堂堂赴死,脑海中,这一路上痴心维护师妹,渐渐引自己入这死局之中的过往种种在翻覆涌动,不由令人心生酸楚。 他叹一口气,低叫一声罢了,郑重抬首,那道庞然巨力正若一道巨大的乌云,正向其头顶砸下。 就在巨力接近,只有一扇之隔的瞬间,周涵止耳边忽然传来师妹呼喝一声,只见她提聚真气,身子成一束闪电,疾向他这边奔来。 只见七妙发力疾冲,手上动作分毫也不落下,起手时,便有一道水寒真气蓝茫一闪,似水雾挥洒而出,正罩在周涵止罩在其中。 周涵止呆呆望着七妙的眼神,只见这风华旖旎、白衣清丽的女子面上全是一往无前的勇毅,他心中咯噔一下,似有一块壁垒终于碎了……. 七妙做法之上,周涵止头上蓦地间笼上一道清濛水雾,那坠落的巨力撼动水雾,发出一阵怪响,周涵止只见那七妙只顾施法护持自己,顷刻之间,法阵禁制之力行将加身,他不由急唤一声道:“师妹小心!”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七妙身子伏在地上,顺势向前一滚,竟趁着庞然巨力砸落之前扑身到了周涵止身边,清濛水汽之下,这周涵止一把将其护住,只听轰然一声巨响,这禁空法阵随着巨力垂落,不安的晃动一阵,终于完全停止住了。 这时周涵止一把搂住七妙,急切道:“师妹,没事吧?” “幸得无恙,多谢师兄关心了…….”七妙笑了笑,在他搀扶下站起身子,她望去对方,只觉他面色神情稍稍与平日有异,脸上竟多了几片绯红,还有一股说不出的激动。 她见对方心跳的厉害,正想问问,却听李渺华哀叫一声道:“赵兄,赵兄他不行了…….” 几人心头一惊,围过去看时,只见赵东亭原本粗壮的身子被那法阵之中的巨力一拍之下,半个身子几乎都压扁了,不消说,那五脏六腑定也是碾落成泥,混在了一起。 再看赵东亭头脸时,只见他偏着头,一双眼睛被挤得爆了出来,唯有口鼻还有丝丝垂弱的气息。 原来先前李渺华最先听到他一声惨叫,目睹之下,虽然其情状莫名可怖,但情势紧急,由不得李渺华害怕,她急忙将几粒弥元丹塞进赵东亭嘴里。 然而这弥元丹虽然是西昆仑掌门亲手制炼,为天下难得的疗伤圣药,但有形之伤或可痊愈,无迹之伤势难挽回,她心知此刻便是大罗神仙也救不来赵东亭的性命了。 众人环环围住赵东亭,相顾也是无语,这时只听他气若游丝,挣扎着吐出若有若无的言语:“我……好痛,谁来…….杀了我…….” 这赵东亭并非视性命为无物之人,此刻大声呼唤让人来杀他,可见痛苦至斯,李渺华离得最近,当下面露不忍之色,然而听赵东亭叫人杀了自己,她心头又是迟疑,又是害怕,不由退后几步。 七妙蹙着眉头,叹口气道:“我来吧……” 她手上凝注法力,上前一步,却见身后周涵止突然握住她的手,淡淡的道:“这些事不该由女子来做,还是我来吧…….” 这凡事从不轻易出头的周涵止自不是动了什么恻隐之心,而是为了回护师妹,但他尚未动手,却见一个黑衣人一闪没入众人圈子,手中短剑若一道电光,一把击在赵东亭颈后。 他手起剑落,在闪电刹那,这赵东亭连哼也没哼,眼睛一翻,就此咽气。 众人错愕打量,见那黑衣人正是墨君墨面客,他拖着尖细的嗓子嘿嘿笑了几声,对着赵东亭尸身摇摇头道:“这小兄弟,老头子我一会儿也是要死的,你要怪要怨自可在黄泉路上稍待片刻,老头子即刻便去寻你…….” “墨爷爷……”李渺华激动的拽着他的袖子道:“和我们一起走…….” “渺华…….”墨面客伸出粗糙干枯一双手摸了摸明月心的头道“爷爷我最不喜欢见到的便是离别生死,所以先前才将你打晕,你不要怪我……” “不会的……”李渺华跪在地上,紧紧抱住墨面客的衣角,哭着摇头道“答应我,和我们一起走…….” “不行的……”墨面客微微笑了笑,轻轻摇头道“只要我一动,先前打在地上的那道真气便无人控制,此阵瞬间便会崩解……” 他顿了顿,神思飞驰,往事一幕幕幻现在眼前,末了,他依旧轻声对李渺华说话,安慰道:“渺华,你长大了,也该走自己的路了……” 这时墨面客牵着李渺华的手,将其送到七妙手里,后者郑重接过了,将明月心轻轻搂住,她在望向这黑衣老者时,只见其原本寒光四射的眼中似乎变得浑浊,那一副苍老的脸,却是不能显得再老了。 “谢谢你!”七妙并未言语,老者却先谢过自己,这一声谢中有着几分对未来的期望,几分对过往的愧歉,却是任谁也说不出。 这时周涵止郑重说道:“此禁空法阵已在我和墨前辈联手压制下了,一时片刻之间不会再次运行,但也拖不了多久,我们还是快走吧…….” “爷爷……”李渺华仍不舍央求道。 “走吧!”墨面客背过身子,任一袭黑袍在风中飘摆,那孤独的身影拖得斜长,七妙狠了狠心,将李渺华搂在怀里,口中发一声喊,化作一道蓝茫,冲破云霄而去。 “老前辈,保重……”周涵止抱拳略施一礼,挽住愚痴的手臂,也正要飞身而去。 那墨面客依旧背对着他们,不见动作,亦无声息回应,许是先前七妙相救改变了周涵止一贯的心境,此刻他心头一动,忽然传音对这墨面客说道: “前辈,其实家师早在数天前就已经仙逝了,希望你我两派的仇怨也能随风而逝……” 传音一毕,周涵止也不再多讲,拽过愚痴,化作一片白芒,破空而去。 “嘿嘿….…嘿嘿……嘿嘿…….”就在众人走后不久,这墨面客身子忽然一阵抽动,干笑了几声,那笑声越来越大,仿佛如天边被撕裂的破晓,绽放出天地黎明,到了最后,老者一人仰首直面长天,一双浑浊的眼中泪流千行。 这时大地摇晃,浊气上涌,暂得平静禁空法阵再也抑制不住了。 第二十七章 刀剑如风亦如霜(上) 禁空法阵中一阵巨颤,难以压抑的数股真气暴做乱流,乱流不断膨胀放大,暴虐席卷之下,偌大树干欲风而倒,被撕裂成尘,化作一片飞沙,复又滚回乱流之中。 于是回环往复,凶暴的真气过写着狂风黄沙,掩映的天昏地暗,那墨面老者独身伫立着真气乱流之中,任天旋地转,竟岿然不动。 只见他浑似忘我,丝毫不担心自己身处险地,而是陷入了一阵深深的沉思之中,半响之后,老者忽然自言自语道:“原来通晓仙已经死了,哈哈,我可不想去那地府里见他。” 他心底蓦地生出一股活的希望来,此刻天上乱流之中,数百道真气横冲直撞,纠缠在一起,老者为救李渺华等人,法力即将耗尽,此刻上天自是无法应付,他心中顿生出一个念头来。 只见他横握住三尺短剑,双手挥动,剑气泼洒,顷刻之间,竟在地上破出一个深达数丈的大洞来,紧接着老者旋过身子,飞身投入洞中。 他此刻用尽最受一丝法力,招手时,地上满满对着的尘土竟如蒙召唤,沙尘滚落,纷纷没入洞中,将洞口牢牢埋住。 就在墨君墨面客投身洞中,埋身躲过暴/乱的真气,此刻天地间的动荡更加激烈,倒在那边的寄灵神木尸体突然嘭地一声,肉身炸裂,化作一蓬绿气,继而迅速的窜入到那赵东亭尸身中去。 这赵东亭身上一通诡异变化,只见他身躯扭结,胡乱甩着胳膊,身子在一片蒙蒙青光笼罩下,突破数道真气乱流,斜斜飞向天际,消失在法阵之外。 ……. 斗转星移,时光悄悄褪去人间斑斓的颜色,那天幕之上,涌出密密麻麻的繁星,投入这无垠无际的河汉之中,含着斑驳的亮光,好似一条璀璨的锦缎。 此际黄昏已过,黑夜重现,七妙等人逃出生天,停驻在一片山崖之上,稍作休息。 那李渺华抱膝坐着,七妙挨在她身边,两人抬头望着天上密密缀着的繁星,此刻目睹这天际美景,却有着不同心境,只觉星光虽然明亮,但在天际浩大、横无际涯之中,也不过小小数个光点,一如他们这几个凡人避身于此,饶是神通惊天动地,也不过神州浩土之上的几个过客。 这万千星斗缀着烛光,眼睛眨也不眨一下,默默注视着所有人。 李渺华神情黯然,心头若有所思,七妙静静陪着她,默然不语。 那边愚痴盘膝坐在地上,正为这前日里陷在禁空阵里的众人念诵经文,佛语枯荣生灭,因果轮回,佛音穿过璀璨星空,显得既庄严,又神秘。 “仙子姐姐……”明月心忽然轻声唤道。 “嗯?”七妙亦轻声回应,等着她倾诉。 “你可知我秦雪涵师兄去了哪里?”李渺华低声问道。 “秦兄……”七妙脑中不由浮出秦雪涵那位褐衣公子抱剑恬淡,落落雅致的样子,此人性子旷达疏朗,与自己相处时间不长,却令人印象深刻。 “不知他与那墨面客是什么关系,为什么在与那寄灵神木激战的紧要关头竟会幻化成此老,莫不是一体双魂?”七妙一时无语,只觉这男子身上留下了难以解开谜团。 她回望明月心,只见其怔怔的望着自己,眼神一丝不肯错开。 “秦兄…….”七妙迟疑一阵,声音轻柔,说着令自己都不能相信的答案:“秦兄道行高深,应该没事的…….” “这样啊…….”李渺华闻言叹了口气,似是为这心中向往的答案,她点点头,似乎是自言自语,又似是说给七妙听到:“这世间事还没有能难道我秦师兄的,我希望她没有死…….” 却没想李渺华并没有提到墨面客一字一句,她什么都没有提,只是怔怔指着空中的星辰,对七妙喃喃道:“仙子姐姐,你看这天上的星辰好美…….” 七妙顺着其手指望去,只见每一颗星星都是清清亮亮的,宛若碧落天地之间的一盏盏小灯,又似是一条明媚璀璨的长河,她心神荡漾,不由对那李渺华劝道: “渺华,这天上的没每颗星辰,都代表着人间的一条生命,人死并不可怕,也不孤独,因为他们的灵魂是不灭的,那灵魂便幻化成为天上的一颗星,聚入到这银河中去,依旧注视着你,关心着你的一举一动…….” 她又关切的,深深的望着李渺华,轻声问道:“渺华,你懂我的意思么?” 李渺华闻言不语,一双玉手托着脸颊,更是神情的望了一眼这万千星辰闪耀着星瀑银河,她眼神清澈明亮,眼中满是顾盼神情。 星垂平野,明月心仰首遥望星河,却也似只身游弋梦中,前尘往事,历历在目,化作一副副画面,时断时续的在脑海中闪现。 半响后,她柔声诉说道: “这银河中一定有一颗星星装着我的前世今生,未必最亮,却最懂我……” 苍穹之下,明月心声音温婉青翠,低声倾诉,别有一种情愫,便连那伫立在一旁的周涵止,都似是被其打动了。 山崖之上,夜风轻抚,一行人融在这夜色之中,又似化作了流水。 神州浩土,疆域辽阔,这关外不比中原之地气候温暖,更不比江南春红柳绿,四季宜人,昨夜七妙等众人各自畅怀,在那山崖之上挨过一晚,想那半夜里一阵风忽的吹散了千万颗星辰,捎来一片乌云,淅淅夜雨零落,雨打衣衫湿,倒也趁着人心中多情。 到了一早,天气更是转凉,空中淅淅沥沥的雨线随风飘落,化作蒙蒙水汽,映的这凋敝的土地上一片凄迷。 七妙与周涵止早就做法,她们一个轻轻搂着默默不语的李渺华,一个被心下紧张的愚痴和尚牢牢抱住,各自御气行空,正向极北之处而去。 只听这七妙皱了皱眉头,对周涵止说道:“师兄,那日我们冲破禁空法阵,动静实在不小,却也没见铁剑门门主和他的徒子徒孙前来救援,莫不是入阵前赵东亭放那虎啸宝车前去送信时除了什么差错?” “虎啸车也乃一件宝物,我观那拉车的两头猛虎别有灵性,到不至于出什么岔子…….”周涵止皱了皱眉头,手中天子扇张了又合,轻声劝道:“眼下我们急着赶去三仙天,倒也不必多生事宜,既然行空禁止已除,铁剑门所欲追捕的邪人也已伏诛,便用不着再与他们有所接触,我们便只赶路就是了…….” “师兄说的是……”七妙点点头,却又讲到一处关键“然而那铁剑门门主风行真的两个亲传弟子,赵东亭与赵中悦兄弟俩都陷在这禁空阵中,失了性命,此事我们是不是应该和铁剑门主说上一声,一来对这兄弟俩及他们师门也算有个交代,二来洗脱我们灵霞岛与西昆仑可能产生的嫌疑…….” “师妹考虑的却是周全…….”周涵止摇摇手中纸扇,话锋却是一转:“然而铁剑门乃辽东一霸,来人既是既是汹汹,此事又是三言两语难以讲个清楚,倘若两方争执起来,到不易分辨明白,还别生事端,我们实不宜在目前这个时候与其多接触。” “唉…….好吧。”七妙见他坚持,只好无奈应下,她本不是多事之人,然性子向来重情重义,想那赵东亭赵中悦两兄弟虽然道行低微,但毕竟与众人有战友的情谊,众人一起闯那禁空法阵,破阵时英勇战没,自己怎又好不去向这赵氏兄弟的师长交代清楚,而好放任这两人凭白死在此地,而无一人知晓前后因由呢。 “师妹如果方心不下,也可待日后师兄我亲手写一封信给那铁剑门主风行真,交代赵东亭与赵中悦二人战死的前后经过,如此也可不令二人籍籍无名的死在此处。” 那周涵止性子虽然疏冷,但为了自己这师妹可是时时刻刻挖空了心思,到底给出了这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至于对方信不信其所言,他想到此次初来这关外大地,乃是因为师傅死后那神秘女子指点才被迫而为,待此事毕,自己也就携手师妹寻那一处仙山洞府向那着天地大道修炼去了,谁还会在来这人烟零落,凋敝荒凉的此地,那时铁剑门主风行真就算是误会了自己,也找不到地方算账去。 听他这么说,七妙再也不好多说什么,两人不约而同更提法力,加快了遁速,只不过七妙是怕李渺华久在此处,难免伤心,周涵止心中想的却是要尽早离开这是非之地,二人想法不一样,殊途同归罢了。 又这样在雨中御空而行半个时辰,所行数百里,忽然空气中一阵波荡,七妙心中一紧,招手时天地清气升华,凝化成一道水汽,将她与李渺华等四人紧紧包围住,护在一起。 周涵止赶忙四下打量,低头时,只见下面不远处有两人打斗正酣,一人站在旁边急切观望。 只见那斗着的两人各执兵器,一阵风似的杀在一起,身旁观战那人不由急怒交加,只听他大声的喊道:“风行真,枉你为一门之主,怎么行事如此疯癫,不讲道理!” 第二十八章 刀剑如风亦如霜(下) 蒙蒙细雨中浮着一阵乳白色的雾气,众人行在半空,忽闻一阵打斗之声,忽然有两人兵器相击,竟激的天地莫名震颤。 周涵止心中一惊,顿时止住身形,透过重重迷雾,俯身望去。 只见那一片空荡荡的土地上正站着三人,其中一个身子修长,缎衣飘带,他腰饰一块儿美玉,面色似如秋月一般,观其气质神态,乃是不一般的风采文雅。 只听得这人怒喝一声道:“风行真,你身为一门之主,怎么如此不讲道理!” 众人闻言一愣,七妙定睛打量,只见争斗的两人中有一个披着一身黑色斗篷,散着头发,攻势正是凌厉,只见他手持一柄环首大刀,出手招招狠辣,猛攻对方要害。 这人每一刀挥去又是势大力沉,七妙不禁心中想到:“难怪先前空中一通莫名振动,许是这环首大刀砸在对方兵器上,真气激荡所致。” 再看对面与之拼斗之人轻功却是不同寻常,只见他身形移动巧妙,每每在对方环首刀攻来的瞬间闪电一般消失不见,然后再迅速出现在旁边一侧,如此扑朔迷离,仿若幻像。 “咦,这两个施主因何缘故在此凶狠拼斗?”那愚痴是善心的和尚,对人世间拼个你死我活的现象往往只觉诧异难解,只听他接着问道“那边那个施主会的法术很特别,身子片刻间便可消失,瞬间又从别的地方变了出来,他既有如此能耐,为什么不一下子变的离那猛攻之人远远的,反而要不断与此人纠缠?” “那是因为此人要护着身后那个公子…….”周涵止指点道,他想了想又说“看此人身法,倒是让涵止想到了西昆仑有一门天行步的法子,能够斗转星移,渺华仙子觉得这人身法与天行步像不像?” 他询问李渺华,对方却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低着头,不去理他。 周涵止只觉尴尬,七妙心中想着那明月心刚刚失去至亲一般的墨面客,心底只觉沉重。她心道渺华使上小女孩儿心性,此刻还是让她静一静比较好。 只听她相询周涵止,圆场道:“师兄,先前那站着不动之人高喊的风行真,可是铁剑门主之名?” “嗯,应该不假,只是不知这比斗之中哪个却是铁剑门主?”周涵止点点头,口中却是再出疑惑。 七妙凝神又望了望战局,只见那不停闪避,鲜有交锋之人穿着打扮与身后那个年轻公子几乎一般摸样,只是脸上少了几分书生气,多了些英武逼人的气息。 再望去对面那攻势凌厉之人,此人披着一见黑色斗篷,身上那一袭劲装打扮,却和先前赵东亭赵中悦兄弟俩的穿着一般无二,只是多了不少的大家气质。 再观这人虽然披散着一头黑发,两鬓之间确实颇显斑白之色,那脸面之上带着数道深深的皱纹,眉头间更是重纹紧锁,显得年纪至少四五十岁了,她心中了然,便对周涵止道: “我观者散发者应该便是铁剑门主风行真,那扑朔闪躲之人该是与站在一旁的那个是一起的,只是不知几人为何打了起来…….” “原来如此…….”周涵止点点头,其实他心中对谁是铁剑门主并不为意,只觉反正与自己无关,当下便道:“既是他人争斗,我几人不便干涉,这边离开吧。” “这怎么行,周施主,劝人向善是积功德,劝人弃恶也是急功德,今时我等见此两人比斗,事关生死,怎么见死不救的?”愚痴急忙摆手道。 这愚痴站在周涵止行空御气的一团白光之上,他本是最害怕高飞空中的,此刻竟不知如何鼓起了勇气,劝建道 “佛祖有云,救人一命,如造七级浮屠,既然此等事让我们看见了,便应制止几人拼斗,以免他们枉造杀业…….” 他喋喋不休,周涵止又好气又好笑,心中只叫迂腐,不由调侃愚痴道:“佛祖所谓三觉中的妙觉境界,便是解脱生死,令人涅槃升华,升入到那三千世界佛国净土中去,若是如此,我们又何必出手阻其证道呢?” 他怎不知自己说的是歪理,此刻不过见愚痴又要没事找事,心头少怒,这才出言讥讽,不料那平时木讷寡言的愚痴听了他的话,张口便回道:“色受想行识,五蕴为空,生死亦为空,涵止兄见解的是,然而佛又曾云,物无常往,散而灭,断绝业根,方可至西方极乐世界,如今这两人极可能造就杀业,我们还是尽快制止他们为好……..” “你这和尚…….”周涵止首次见他伶牙俐齿辨回自己说话,一时有点不适应,他是那种喜欢呈口舌之快的人,当下不愿多言,却觉得心里堵得慌。 他又哪里知道,愚痴虽然不通世故,不善言辞,但和尚平时善打禅机,最爱佛辩,早在九鹿山之时,愚痴跟在乃师觉仁方丈身边,少不了见他与人唇枪舌战,既过耳目,耳濡目染之下,早就于此道通惠于心,如此才让周涵止觉得他打了鸡血,一下子变得头头是道起来。 “师妹,此地争斗乃是人家私事,江湖规矩,我们不宜干涉他人生死,我意咱们迅速离开,你看如何?”周涵止不愿再理愚痴,转而问七妙道。 却见七妙眨了眨眼睛,她虽也不是多事之人,此刻心中却是另有所想,只听她柔声对周涵止说道:“师兄,他人争斗我们本不该干碍,但现在地上有一方乃是铁剑门门主风行真,想来赵氏兄弟乃是他亲传的弟子,却因助我们去那禁空法阵而陷在里面,从道义上来讲,我等还是应该现身去将这二人战死的经过对他做个交代。” “这…….”周涵止闻言心头更是不快,那边愚痴又叫了一声阿弥陀佛,却是满心感激的说道:“张仙子,你如此善心,真是一个女菩萨!” 事情脱于掌握,周涵止正感不耐,他正想在说些什么,却见七妙又是抿着嘴,一脸微笑的看着自己,一时灿若天若天上明珠,周涵止不由痴了一瞬,他最后想了想,心头猛地叹了三声:罢罢罢! “既然你们都执意如此,那我们便下去吧!”他气恼的说道。 七妙怎么会听不出来周涵止话中不甘无奈的语气,她心知此人看上去器宇轩昂,内力却是有着几分自私,只是没想到他屡屡随着自己的性子,心头不由生出一丝愧疚之意。 原来这世界上最错乱的便是人与人之间的情感,剪不断,理还乱,尤其是那单方面的感情,便似那缺了一边的月亮,希望有多么明亮,失望便也有多晦暗。 她心底叹息一声,不由想到,对方用情之深,却不知能不能承受注定会来的那一刻,真相之残酷……. 多思无益,七妙瞬间神思万千,却找不到头绪,唯有揽过李渺华腰肢,轻喝一声,只见这两人身周一通蓝色光茫明暗交叠,幻变闪现,正托着七妙与明月心缓缓落下。 “两位请住手!”七妙一边施法缓缓下落,一边不忘喊上一句,止住那两人拼斗“两位少歇,小女子有话要说!” “哇,这时那边来的两位仙女,生得如此好看!”先前那一直站着观战之人忽见一白一粉两个灿若烟霞,衣袂飘飘的女子从天而降,一时惊为天人。 只见他一动不动的注视着七妙与李渺华落在地上不远处,眼神先是左右游移一番,之后竟不错神似的停在七妙脸上。 原本正在打斗的二人中,年轻的那个武者突然一摆手,身子向后趋退数步,继而立定身形,却也是惊疑不定的打量起七妙与李渺华来。 只是那风行真却似是一副不管不顾的样子,环首刀挥过,一道激烈的剑气直取前方那名公子。 “风行真你这老狗怎么如此疯癫!”那年轻的武者面上始现真怒,他此时便在那文弱书生的身边,若再施法闪躲定会波及此人,当下也只好提手举剑只好护持住胸前。 便在这时,空中一股至阳真气无匹疾射而至,正撞在风行真那道剑气之上,两道真气相抵,竟是一通爆响,各自消散。 “是何人敢坏老夫的事!”风行真大怒,抬首望天,却见天上又缓缓飘下两人,一人儒衣长官,凤仪不似寻常人物,另一个憨头大耳的和尚哆嗦嗦抱着他的腰,两人也是慢慢落在地上。 只见周涵止刚一落地,便向那边的武者拱手施礼,对方也是一般还礼,周涵止抬眼去,却见另一个文弱书生此刻依旧是目不转睛的盯着七妙,眉眼中竟是轻浮神色,他一时不由皱紧了眉头,心头顿生不快。 “你是哪里来的小子!可是要帮这俩这姓夏的对付老夫?”那边风行真勃然大怒道。 “风门主,我们四人与这两位公子素昧平生…….” 他又多望了一眼风行真口中的这俩“姓夏的”,却见那书生模样的公子依旧眼神纠缠七妙,周涵止心头一怒,不由说道 “相反,我们与贵门主两位高徒,赵东亭与赵中悦兄弟俩,却是好朋友!” 第二十九章 怎与韶光共憔悴(上) 周涵止这一句话,先前眼睛似是钉在七妙脸上的那文弱书生这才心中咯噔一下,面带错愕的回身望向了他。 “好!好!”铁剑门主闻言点点头道“原来你们和那俩人认识!” 七妙观其神色,只觉此人鬓角早生华发,面上也是一脸倦容,听了周涵止明言认识赵氏兄弟,却不见亲近之意,依旧是先前一般脾气,话中竟还似大有深意。 这两个公子见空中落下的四人竟是铁剑门的朋友,这时这两人双双对望一眼,只见对方眼神中,都是深深的忧虑。 只见那铁剑门主一捋胡须,竟说道:“你们是那俩孽徒的朋友,这可正好,我正要问你,赵中悦那孽徒却又到哪里去了?” 这一语惊人,七妙诸人皆在心中大惑不解道:“赵氏兄弟乃你风行真的亲传弟子,怎的此时却要称呼他们为孽徒?” “喂!中悦与东亭大哥都是好人!你这为人师傅的怎么能这要叫他们!”此刻李渺华闻得风行真说话,久陷在沉默之中的她却忽然开口质问道。 “嘿嘿…….嘿嘿!”铁剑门主一通冷笑,恨恨的注视着身前几人,竟不答话。 “别……别理他!”那书生忽然出口怒道“这人不分青红皂白就打过来,动辄便是杀招,乃是个十足的疯子。” 周涵止闻言心头一动,却见那书生忙不迭的介绍自己道:“我叫夏文清,那极北之地,居云轩之主乃是家父…….” 他又指了指身边那人道:“这是家兄夏武明,却不知兄台高姓大名?” 周涵止见这厮竟觑得这个空档来与自己套近乎,心头一阵冷笑,但面上却是做足了十分的颜色,乃是拱手还礼道:“见过两位兄台,小生乃是灵霞岛上周涵止…….” “哦?原来是正道巨擎通晓仙门下首徒…..!”那夏文清一听到灵霞岛三个字,面色不由一喜,忙不迭的叫着失敬失敬,近身和周涵止套近乎道“周兄,这人好生无赖,硬说我们拿了他的东西,且不由人分辨就妄下杀手!” 周涵止心念转动,心道这摆明了就是叫自己做和事佬了,这时那风行真牙龇目裂,怒吼一声道:“老夫不管来的是居云轩还是灵霞岛,快把那赵东亭孽徒与我铁剑门法宝一并交出来,不然要你好看!” 七妙闻言心中一惊,疑惑更生,她不由问道:“风门主,你说这兄弟二人藏了你的东西…….还有东亭兄……?” 李渺华和愚痴也不由得对此事更添几分专注,紧盯着那铁剑门主风行真,只听他气愤的说道:“便是赵东亭这个孽徒,竟妄想弑师灭门,可怜我铁剑门内精锐竟被他杀尽了!” 言罢他满面凄怆,悲恨交加的对着夏家两兄弟喊道:“快将他交出来,好让我碎尸万段,以报此仇!” 这番话说得头不头尾不尾,七妙观其披头散发的样子,心道此人似是受了什么刺激,神智已趋疯癫,不过看其愤恨不已的样子却不似作伪,事情如何,当问个明白,思量既明,当下他更是循循劝道: “风门主,我几人路过此地,对贵门只有敬意,并无不轨之心,门主可将前后事情细细说个清楚,我等虽不才,却也可助你将此事弄个明白……” 那夏文清见这七妙若仙女一般,光华明丽,又听她轻声细语,说话生不是一般的好听,不由面上更现痴迷,当下小鸡啄米一般,不住点头道:“这位仙子说的好,万事先要说出个是非曲直来,何必一上来就闹打闹杀,好不疯癫,周兄……” 他挨了挨周涵止袖子,后者正嫌恶他色迷迷的望着师妹,不由冷着脸不去理他,反而对那铁剑门主拱手道: “风门主,我等先前也与贵门结下不小的缘分,涵止请你把事情始末细细讲述,如若真有人行凶惩恶,在下定不会袖手旁观。” 说完后他斜眼白了一眼夏文清,后者心头一惊,只好讪讪笑着退到夏明武身边。 这一番话,李渺华听在心中,不由想这周涵止平时一副不爱多管闲事的样子,遇事巴不得绕着走开,今时却摆明了要出头,该不是嫌那夏文清眼巴巴的瞅着仙子姐姐,一脸痴态,惹到了他。 她又想到,这周涵止看着小气,对仙子姐姐却真是不错,不过自己依旧对他全无好感,只觉此人太工于心计,太爱算计。 这时她不由得想起那性子疏朗旷达的秦雪涵,直道秦师兄才是一副不羁侠客的样子,却不知现在他身在何方,为何那日在禁空法阵中见到仙子姐姐的时候,与他在一起的是我墨师叔而不是秦师兄呢,仙子姐姐说他平安,却不知师兄现在可是到了何方,那晚看仙子姐姐与愚痴和尚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又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就在她断断续续的想着心事的时候,只听铁剑门主一声沉重的叹息,满心哀痛的说道:“就在几个时辰前,老夫率门下精英弟子过来此地,正撞上赵东亭那逆徒,竟被其用邪法偷袭,除老夫外旁人都被那恶贼杀尽了…….” “啊……”愚痴和尚闻言大惊“难道东亭兄没死?” “怎么可能!”李渺华打断他道“赵兄本就受了重伤,又受了我墨爷爷刺在后颈中的一剑,应是已经解脱了…….” “喂喂!你们说的这都是哪一出啊,我怎么越听越不明白?”夏文清听着几人对话,一副一头雾水的样子。 周涵止轻咳一声,止住众人七嘴八舌的自说自话,七妙适时插嘴,竟是一段一段提问道: “风门主,你且先说说,先前赵兄用呼啸宝车去铁剑门内送信,向你求助,你到底收到没有?” 原来七妙见那风行真如患了失心疯一般,话语颠倒,加上几人越说越乱,让事情越加辨识不清,她心神稍动,自知若有自老述说经过那是三四个时辰也讲不明白的事,倒不如自己慢慢发问,逐条理清事情经过始末。 她适时发问,果然引得风行真一阵沉思,却见他点点头后更加气愤的说:“吾一收到此獠来信,只道他兄弟俩道行微末,当即点名门内好手,乘着这虎啸车星驰而来救,却不料乍见此人,竟遭他毒手…….” 他踱了踱步子,神思飞驰,一想到众人心急来救赵氏兄弟,反被其恩将仇报,那一众弟子被杀前无不错愕诧异,竟至死不瞑目,铁剑门主风行真心头悲愤莫名,不由得攥紧了拳头。 “那么铁剑门众人赶来时可是进入过那禁空法阵之中?”七妙接着问道,她心头作响,那法阵中不满各种迷惑人的禁止,这些人若被幻像所阻误以为那是赵氏兄弟那也是有可能的。 然而却听铁剑门主大声否定道:“没有没有,想我等一收到赵东亭那厮求救,便即出动,在行空禁止仍然生效的情况下老夫全力催动虎啸宝车,然而路途毕竟有几百里之遥,我等仓促赶来时这法阵不知何故,被一股暴虐的能量气团裹挟住了,老夫见法阵既是遥遥而欲崩解,进去已是危险重重,万般无奈,只好衰众弟子等在外面…….” “不料…….”他长叹一声接着说道“忽然见那赵东亭飞身一跃,从肆虐的真气乱流中冲了出来,老夫见他竟是毫发无损,心中不由一喜,正要问其详情,却被其下手偷袭,而后更杀害了我带来的余众弟子…….” “哦?”七妙听到关键处,心头一动“风门主可是说,你见到赵兄的时候他是浑然完好的状态?” “是!”风行真咬牙切齿的应道。 “可是看清了脸面?” “看的一轻二楚!” “可知是否有人乔装?” “绝无可能!” 七妙与风行真一来一往问了个清楚明白,自知几个时辰前他侯在阵外时遇到自阵中冲出来的应是赵东亭,此事应是确凿无疑,只是不知这已死之人又如何复生了的? 当下七妙几人面面相觑,心中皆是疑窦丛生,愚痴喃喃自语道:“那日赵兄受法阵之力,全身几乎都被压碎了,怎可能完好如初的逃离法阵呢,小僧看此事定有蹊跷……” 既然连这愚和尚都能想到的事情,七妙与周涵止又怎能想不到,当下两人传音,周涵止道:“师妹对冲出法阵之人可有什么看法?” “我敢断言,此人定非真正的赵东亭!” “哦?愚兄却也是这么认为,想那赵东亭法力低微,在重伤的情况下被墨面客一剑刺死,人死哪能复生,只是不知此人若非赵东亭,却又该是何人呢?” “这人身份,我却是猜不出来,不过可想而知,此人必能与留在其中的墨面客或那寄灵神木的尸身车上关系……” “嗯,师妹所言有理…….”周涵止心中点点头,表示认可七妙的推测,他继而又满心担忧的传话过去“不管此人究竟是谁,能轻易击伤铁剑门众好手并逃过风行真的追杀,实力定是不俗,只希望我们不要遇见他…….” “师兄说的是…….”七妙传音回应,却是忍不住白了他一眼,心中腹诽道,这家伙又来了。 第三十章 怎与韶光共憔悴(下) 却见那铁剑门主风行真顿了顿后,又自顾自的说下去:“赵东亭那厮面上带着邪气,不知因何缘故功法大成,竟令老夫也难以抵挡,我本欲将其擒下问个明白,不料其身形也是诡异莫名,竟能出手将我击伤……. 此刻风行真不仅陷入一阵回忆之中,眼前又浮现出数个时辰前与那赵东亭交手时的画面,此獠面上不带半分生气,形如鬼魅,自己与之交手数个回合,更是吃惊的发现,自己竟全然跟不上他的动作,乃至被其觑到破绽,一掌击在胸腹处,之后其更是向铁剑门内那些弟子下手…… “这厮转圈似的将我们杀败,独子一人驾着那虎啸车跑了,老夫发力狂追,终于再次觅到其行踪,却见这俩人将那虎啸车并这个畜生一起收进了怀中,这才与他二人厮斗!” 他握了握拳头,冲那边夏文清兄弟两人吼道:“若你们不将那畜生与我门中法宝一柄交出,老夫定要杀上居云轩,找那夏宏渊问个明白!” “呸,老狗,我父名讳也是你能随便叫的!”那夏文清与夏武明本是两个华衣贵气的翩翩公子,文清是一副俊逸书生摸样,武明乃是英气逼人,此际听得风行真出言威胁,原本站在一旁并不多话的夏武明一时动怒,忍不住出口骂道。 “你!”风行真嗔目怒喝,又要动手。 “哎……”周涵止横在风行真与夏武明中间,劝道“大家稍安勿躁,且先冷静…….” “哼!”风行真一甩手,喝道“我不管你们人多人少,今天若不把人与东西交出来,老夫绝不肯善罢甘休!” “唉!”周涵止见他一副狂像,自己身处剑拔弩张的几人中间,心头无奈,不由长叹一声,他转而向那夏武明问道“夏公子,先前风门主所云之虎啸宝车与那驾车之人,你二人可有见到!” “宝车倒是看见了,我二人没有见到什么驾车之人…....”夏文清抢着答道“那宝车疾驶而来,当前两头猛虎舞爪咆哮,甚是骇人,我二人仓促避过,只见其一闪而逝,便遁做一道光,消失在远处了…….” “你还敢撒谎!”风行真勃然大怒。 “周兄,莫听这老狗在这里胡搅蛮缠,我跟你说,他早得了失心疯!”夏文清也是怒道。 周涵止摇了摇纸扇,又和七妙对视一眼,他皱了皱眉头,此刻二人各执一词,事情真伪如何,乃是无解。 周涵止不由正色道:“风门主,不瞒你说,我等路过此处,偶遇你两个徒弟赵东亭和赵中悦,因此御空禁止使我们赶路多有不便,便向其提出暂闭法阵、借道而过的请求,两位赵兄欣然同意,带我们多人一起去到那禁空法阵之中,却不料又生变故,遇到前日里在钟磬寺中杀害你门下弟子的那个恶人,我们与之一番激斗,终于将其击毙……” 他叹了口气道:“却不料两位赵兄先后战死在法阵之中,而其也因多方在阵眼之中斗法,真气波荡之下崩解于天地,此事为我等亲见,多人皆可作证……” 他思路敏捷,谈吐清晰,不徐不疾将前后事娓娓道来,又避重就轻,略去了兵盟多人及墨面客牵涉法阵之中等三言两语说不明白,此时多谈也无益的事情,言道多人皆能为赵东亭兄弟俩之死作证时,周涵止特意多看了己方诸人一眼,李渺华与愚痴更是对风行真郑重的点了点头。 “原来他不禁冤枉我们兄弟俩,连自己的徒弟都一并错怪了!”夏文清扯着嗓子叫道“你这人简直丧尽天良!” “原来你们果然是一伙的!”风行真顿时大怒道“竟敢愚弄老夫,定饶你们不得!” 只见他脸色说变就变,双手抡过环首大刀,朝周涵止当头便是斩下,后者心中一惊,天子扇横在胸前,步依五行八卦,略略退后几步,那便环首刀猛然斩下,却正砍在夏文清面前。 夏文清见铁剑门主风行真骤然出手,本是冲着那周涵止而去,却不料这周涵止轻巧躲过身子,而后那把环首刀余势不歇,竟直奔自己而来,虽然那片刀离自己分明还有些距离,可这刀光晃动,寒光扎眼,却怎不骇然,他登时吓得愣住了。 “文清,危险!”其身后夏武明惊觉不对,不敢托大,伸出右手握住了夏文清左边肩膀,只听夏武明口中低喝一声,迅捷做法,这夏家两兄弟身形晃了几晃,竟一闪而逝,遁做一道光,又在其后七八丈远之处落下。 “这夏武明的遁法却是漂亮…….”李渺华心中不由道,却看那铁剑门主风行真一刀劈过,竟斩了个空,四周敌人更都已纵身退避,左右只有一个周涵止离自己尚有几步远,他恼羞成怒,横握着环首大刀,侧着身子,又是高喊一声,又向周涵止斩去。 “师兄,务必小心!”七妙忧心的提醒道。 “无妨!”周涵止脚步再动,贴着风行真的身子,逆着其运刀方向,堪堪避过刀锋,这时那风行真见自己几刀皆不中,一时激起了真怒,只见他将环首大刀舞的虎虎生威,像一阵旋风似的围着周涵止劈斩不止,而后者却是轻摇手上折扇,脸上挂着淡然的微笑,不徐不疾的避过风行真的攻击。 七妙等人看的真切,先前夏武明遁术特别饿,此刻这周涵止身法也是刻意而为,脚步挪移皆按那五行八卦而动,原来之前他眼见那夏文清一脸登徒子样貌,眼珠子都直像是钉到七妙脸上去了,饶是这周涵止平素性子沉稳内敛,却也不由得激起了一丝男儿心性,借着这铁剑门主癫狂之际,他有心卖弄,便使出了通晓仙传授过身法本领来。 此法本明三闲信步,想那通晓仙得通天地大道,乃依据五行元功,结合八卦属性想出一套消磨敌人体力的身法来,这套身份周涵止久远前曾在厉修鬼种身上用过,七妙等人此时却是第一次见到,竟觉得说不出的惊奇巧妙。 但见这周涵止堪堪避过风行真每次攻击,看似是深处险地,不住后退躲避,实际上旁观者清,无不看出周涵止正带着风行真一个又一个的兜着圈子。 那夏文清不通道法,与愚痴一样,只觉得周涵止身法说不出的飘逸潇洒,引着风行真划起大大小小不同的圈子,外行人看热闹,内行看门道,其他三为修行之人何尝看不出来,周涵止步步后退,实为把风行真引入自己的步法中来,他落下的每一步看似受制与彼,其实却是不断起到了牵制对方,捏着他鼻子走的作用。 原来使出这三闲信步得五行八卦妙法之后,周涵止躲过风行真几次攻击,见其出手气势磅礴,环首刀挥过时足见刚猛凌厉,自然放出黄庭真气四散探敌,早判断出对方元功涵盖土火两大属性,他心念一动,脚步挪移,一步步带着风行真兜着圈子,见其引入这三闲信步阵法之中。 这三闲信步又似八卦之像,周涵止带着风行真每每避过南方离火、更绕过西南坤土,东北艮土这几个方位,要知道天下五行相生相克,风行真功法霸道,若硬碰硬实属不智,当下周涵止躲开五行八卦中风行真锋芒最盛的几个方位,正是避过其攻势最凌厉之处。 这时他身法越来越快,风行真攻的也是越来越急,周涵止脸上却依旧故作从容,竟一点点将风行真引入那东南巽木之处,原来此位正是与风行真土属性元功相克,就在这时,旁观众人只觉战局突变,原本一味躲避的周涵止在风行真环首大刀劈来的瞬间猛然出手,迅若雷霆,只见他一边避过凌厉斩来的刀锋,一边将天子扇点在风行真胸前膻中穴道之上。 霎时之间,风行真只觉自己胸口一紧,自省内息,又感到一股纯阳真力入渊汇至,破入经脉之中,他心中顿时真怒,正要饱提真元抗衡这入侵体内的异力时,却突觉膻中穴中压力一松,原本侵入的那股真气陡然间散的空空如也,而自己瞬间提起应对的真气却是扑了个空。 那怒目圆睁,却见周涵止依旧微笑着看着自己,眼角犹带一股轻蔑。 “竟敢戏耍老夫!”风行真大怒,又发狂攻去,周涵止大笑一声向后趋退,带着他穿过西方兑金之位,五行之中土火克金,周涵止暂避其锋,轻蹑丝履,身形轻巧挪移,带着风行真进入东方震木所在。 此处木可克土,对其又利,只见周涵止复又出手还击,在环首刀斩来,两人错身之际,一扇点在风行真巨阙穴上,黄庭真气又是如法炮制,一发一收,不过刹那,风行真闹不明白眼前这儒衣小儿不痛不痒的几次攻击有何含义,只顾发狂攻击。 便是这样,周涵止复又牵着风行真的鼻子,迅速穿过西方乾金方位这个被风行真属性克制的所在,两人来到北方坎水之位,此处水可克火,周涵止不经意抬眼望了望似颠似狂的风行真,心头想到:“是时候了,制敌只在此一刻…….” 第三十一章 江月如勾寒山翠(上) 但见那风行真复又一刀劈过,去势未歇,新力未生,眼角斜望,他心中忽叫一声不对,眼前周涵止身形忽闪一下,竟贴着他的刀锋挪过脚步,身形划过一线,似壁虎游墙一般,嗖的一下转到他身后去了。 他心中一惊,正要转身回刀,却是晚了,周涵止天子扇轻轻抵在其背上背后大椎穴上,一股温热的真气霎时流入其体内,风行真再欲提起真元对抗时,竟顿觉自己一丝真气也提不起来了。 周围观战之人静心看着,竟见风行真胸前膻中穴与巨阙穴上亮起两个光点,与周涵止进最后点到的背后大椎穴上遥相呼应,原来周涵止分别在这三处穴道打入三道黄庭真气,若每一道虽然都只有些微之弱,共同发作起来,却在瞬间,于风行真的体内锁住了其奇经八脉。 “啊!”风行真大叫一声,身上再提不起半分法力,当即抛下手中环首大刀,身子一个不灵便,单膝跪在了地上。 “唉!”周涵止啪的一下将手中天子扇张开,轻摇几下,故作姿态,此刻敌人被制,他不由回望观战众人,眼神交错,尤其点了那夏文清一下。 后者早已看的瞠目结舌,只觉这周涵止使出的身份七妙特殊,最后更用其看不透的手段轻易制住这乃兄为了回护自己,要拼命与之搏斗的恶枭,这一瞬间,他只觉再打量周涵止那儒衣文雅的样子颇有些不自然,不由放低了眉眼,不自觉的仰视其起来。 周涵止心头得意,想到卖弄一番,总算叫着登徒子知道了几分颜色,再看那风行真时,虽然仍抬头怒焰圆瞪,深含怨愤的盯着自己,却是无计可施了,原来这三闲信步阵法乃是避重就轻,正配合黄庭真气望气的功夫,再利用五行相克对敌人元功的弱化制敌的一方妙法。 周涵止既知风行真深含土火两种属性的元功,自不可用寻常木可土、水克火那样的法子将其制住,盖因为土虽可克土,却又被火所制,水能克火,却要受制于土,故而他才在东南巽木、东方震木、北方坎水这几个所在分别将一道黄庭真气打入其体内,之后三道真气合而为一,这才将那风行真牢牢制住。 这风行真因为陷入狂态,又陷入周涵止此身法之中,半生功力施展不出,自刻咬牙切齿,只觉得自己输的憋屈,他却不去想,此法乃是正道第一人通晓仙独创而出,若能败在通晓仙的手里,也是他面上有光了,不过这通晓仙施展此法时讲究顺天行气,身姿自是飘逸不凡,挥洒自如,却不似周涵止工于心计,时时算筹,看上去有些做作了。 “你们还等什么,休要折辱老夫,快杀了我吧!”风行真嗔目怒吼道。 “这…….”周涵止犯了难,这人纠缠胡闹,若只有自己,登时便可运起黄庭要术断其经脉,但现在当着七妙的面,总不能胡乱就将他杀害,他犯了难,却见七妙缓缓走近身前,欠身搀起风行真。 若说先前七妙也是与周涵止一般的想法,这些日子与李渺华相处久了,不说变得悲天悯人,在对待人情性命这一点上,却也有了几分改变。 她搀起风行真,见其披头散发,发作二色,脸上更很是痕迹深刻,正是一副饱经沧桑的模样,她心底不由叹气,想到这一门之主,若干年来励精图治,掌控着整个辽东大地,却不料一时三刻便让人将门下精英杀了个干净,数十载基业毁于一旦,百战成空,却如何能不郁闷? 她不由得深处袖子,轻轻替老者拂去脸上混着汗迹的尘泥,这轻轻一拂,风行真不由一愣,眼中的癫狂凶厉竟是退去了三分。 夏文清不由皱眉捏起了鼻子道:“这位仙子,他疯了,莫要可怜他!” 七妙只当没听到一般,又是细细打量起风行真来,只见他眼底深处,若隐若现的竟有几分绿气缠绕,这不又让其想到了先前在禁空法阵中,由那寄灵神木施展在兵盟众剑客身上的灵木傀儡术和宿鹤身上的摄心术,她心底一震,惊道:“难道那寄灵神木还没有死?” 若是被那寄灵神木附身,这一切便可说得通了,眼下自己却也没有把握证实此事,暂时也无法化去这风行真身上的灵木真气,七妙心道,此事三言两语说不清楚,说不得只好先放一放,当下还是先要向其解释我们是友非敌好了。 只听她朱唇轻吐,缓缓道:“风门主,我几人乃是贵门的朋友,并无恶意,请你相信我们。” 风行真怔怔的抬起头,警惕的看着她,并不答话。 “你却想想,东亭兄平素为人如何,功法又如何能在瞬间大成,乃至可将贵门若干好手都杀害呢?” 风行真想了想,此女所言倒是不假,想那赵东亭即为其亲传弟子,平素为人如何,自己当然一清二楚,这孩子性子胆小,功力更是不高,但胜在老实,平时有什么事情交代下去,却是令他放心。 这样一个人,又哪来的胆量与本事去做那欺师灭祖之事呢。 他细想之下,脑中渐渐清明,只是又想到那若干人命,心底仍是恨意十足,不由问道:“若不是赵东亭,那又是何人所为?” “我猜测,极可能与铁剑门连日来追捕的那功法邪诡的恶人脱不了干系……” “哦?”风行真心头一动,似是有所顿悟,然而他又不放心的问道“此事你可能拿得出证据?” “若给我一点时间,相信便能证实此事…….”七妙不疾不徐应道。 …….. 风行真冥想一阵,再抬头,忽然问道:“阁下究竟何人?” “我乃灵霞岛上张婷婉…….” “唉…….”风行真呆了半响,忽然长叹一声道“张仙子,老夫便信你一次吧……..” 继而他又指着那夏家兄弟恨恨说道:“可是这两人收我法宝之事乃是千真万确!” “可有此事?”七妙转过头去问这两人。 “他撒谎!我们可没拿他的东西。”夏文清红着脸,跳脚怒道。 七妙也是叹了口气,却是话锋一转,问起另一件事道:“两位夏公子,此地本有御空禁止,行之不易,却不知你二人此时来此又有何事呢?” “嗯…….”夏文清本不欲说,却见又是仙女发问,他心头踌躇一阵,还是原原本本讲述道“我二人本是替家父来送一张请帖给这铁剑门主,行至铁剑门时,闻得看门的小弟子说这风……风门主率众来了此处…….” 他又望了望七妙的脸,只觉这仙女如皎皎明月一般,明艳不可方物,他不由心中动了痴念,又吞了几下口水,这才接着讲述,旁边李渺华嫌恶的看了他一眼,她这次倒是与那周涵止难得而又出奇的统一,都不喜欢这个夏文清,只觉此人虽年纪轻轻,青巾长衫,腰侍美玉,一副文弱书生的打扮,却显然不是什么正人君子,自打见到七妙后就是一副登徒子摸样,实在的有辱斯文。 只听他接着说道:“原本因不能御气行空,我二人便是骑马赶到铁剑门的,我父言此请帖之事事关重大,一定要亲手交到风门主手上,然而来时既然碰上门主有事出去,我兄弟本拟便在铁剑门中等他回来,不料一阵天地异变之后,这御空禁止竟是自行解开了,家兄便带着我沿路飞来寻找风门主,却不料双方一见面便打了起来…….” “既有请帖,为什么不早说!”却见那风行真闻言变色,急切道“快拿来与老夫一看!” “嗯…….”夏文清夏武明兄弟俩闻言,脸上好不尴尬,先前这风行真对着他们喊打喊杀,被二人骂作老狗,这会儿又得恭敬地送上请帖,这兄弟俩到底年轻,脸皮还做不到那么厚,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觉得对方面上有几分脸红。 还得说那夏武明性子沉静寡言,温良恭谨,关键时刻,到底比其兄弟多了几分担当,当下嗫嚅说道:“其实那就是一张拜帖,也没有写上什么东西,家父说请…….风门主来居云轩一会,并说是为了那个东西。” 这番言语甫一出口,七妙只觉风行真眼中凶厉之气瞬时减弱了不少,他面上倒是涌出了几分心急难耐的狂态,一边唤那周涵止道:“周兄弟,先前老夫糊涂,此时醒悟过来了,还请你将我放开…….” 周涵止见其言辞恳切的向自己求来,一改先前癫狂神态,他与七妙眼神相询,见后者轻轻点了点头,自是不好再说什么,招手处,风行真体内三道黄庭真气自然化去二道,他揉了揉肩膀,一跃而去,顿觉全身功力已复,已是行动如常。 至于仍留在其体内的一道真气么,周涵止照例留下这么一手,以备不测。 这边夏文清见铁剑门主噌的一下从地上跳起来,向自己讨要父亲的拜帖,这才不情不愿的掏出一张红纸请帖。 这铁剑门主接过来看了,只见这张红纸上正用粉金大字写着居云轩三个大字,他略一思量,当即说道:“前方带路,老夫这就要上那居云轩去!” 第三十二章 江月如勾寒山翠(下) 这铁剑门主前后态度混若两人,变化的极快,前时喊打喊杀,现在又要人身前带路,亟不可待的要寻居云轩去,夏家兄弟面面相觑,心中暗骂此人古怪,难以揣度心意。 周涵止手中天子扇轻轻张合,他早不耐在此过多纠缠,只觉眼前一幕,简直是一场闹剧,因而不由在心头嗤之以鼻,此刻相的时机,他便赶忙出口道:“既然几位干戈已消,涵止与师妹几人还要赶路,这便告辞去了。” 七妙也是点点头,她身系要事,到底没有多少时间能闲耗在这里,然而却见那夏文清一脸失望,又急不可耐的劝阻道:“几位助我兄弟化解危机,正是有恩与我们,哪能说走就走,还请去居云轩小憩片刻,让我二人奉上清茗,聊表感激之情……” “不用了不用了!”李渺华见夏文清嘴上说的恳切,眼珠子却是骨溜溜乱转,胡乱瞅着七妙,一副贼兮兮的样子,她心底嫌恶,实不愿多与此人纠缠,拉扯着七妙的袖子,嘟囔起小嘴道: “仙子姐姐,我们快走快走,看到这厮色迷迷贼兮兮的样子我就心头烦躁,片刻也不想再待在这里了。” 李渺华心直口快,不做半分遮掩,夏文清闻言脸色蓦地一红,心中破不对味儿,周涵止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道这小丫头终于和自己的心思对上一次,心头不由畅快。 却听那风行真不断催促道:“快走快走!莫要误了赶路,要散便散要聚便聚,休要如此婆妈!” 七妙闻言不由心中奇怪,这老者先前苦苦执着仇恨,何时又变得如此豁达了,她正要欠身告辞众人,却见那一直寡言静气的夏武明突然发话了,只听他稍稍抱拳拱手,向其问来: “敢问仙子,前去路上乃是极北之地,再出去怎是茫茫大海,几位急着赶路,是要去什么地方?” 七妙闻言一愣,略做踌躇,想到众人毕竟第一次来到关外,若有对路途熟悉之人,不妨一问,便坦言答道:“师门所嘱,要去那三仙天一趟,若夏兄知晓此地,还请指点前去行程…….” “啊!”饶是夏武明老成干练,闻言还是一惊,他与夏文清对视一眼,后者也是一愣,不由收去了先前那一副登徒子摸样,一本正经的与夏武明或点头,或摇头,众人瞅着他兄弟俩模样古怪,不由奇怪,不知他二人又在故弄什么玄虚? 这时只见那夏武明略一犹豫,沉下脸,似是拿定主意,便又向七妙问道:“敢问仙子一行人要去那个地方,可有那三仙令?” “三仙令?”周涵止心中一愣,像是嗅到了什么关节,不由回问道“我二人只是奉师命前去此处调查一事,却不知这三仙令乃是何物?” “咦?”这次轮到夏文清觉得奇怪了“你既是通晓仙的徒弟,他既吩咐你去三仙天,怎么会没有将三仙令给你?” 周涵止闻言暗暗叫苦,余光瞅去,只见师妹也是一脸疑惑的望着自己,却不知,此时自己心中乃是百般滋味,想灵霞岛巨变当日,自己不及向师傅问过只言片语,便眼瞅着他羽化在天地之间,而那日出现的神秘女子只交代他去三仙天一查师妹身世,便也虽师傅而去了,他这才仓促带师妹寻来此地,却哪里听过三仙令的事情。 并且,听着夏文清话中疑虑,竟是暗指师尊与那三仙令有着某种关系,但是想来自己追随师傅,求道二十年来,却是从没听他谈及过此物,现在夏文清既是怀疑了,自己必须小心应对。 他心念电转,万千心思都化作淡然一笑,竟是不徐不疾说道:“那日师尊吩咐的简单,之说报上他的名头,天下便无处不能去的,却不知何故,没有谈及此三仙令之事,若夏兄知晓,还请说个明白。” 他这话说的含糊牵强,令人疑虑,但通晓仙既为正道第一人,如此说话倒也不是不可能,周涵止三言两语化解危机,分外巧妙,加之又把包袱甩回给夏家兄弟,不愧一贯的心机深沉。 那夏家兄弟闻言又是一通眼神示意,十足想打哑谜,最后仍是那夏武明苦笑道:“看来周兄几人果然是头一次踏上这辽东大地,很多事情都不明白,但是现在诸位若没有那三仙令,定是无法去到三仙天之上的,我看几位还是先和我回到居云轩之中,再由夏某细说此事吧。” “哦?”七妙稍动心念,问道“阁下话中之意,若是我们不去居云轩中,更是去不到三仙天喽?” “正是!”夏武明点点头,郑重道。 “敢问却是为何?”七妙心中大为好奇。 “那是因为三仙天唯一的入口,便在我居云轩之中…….” 这夏武明话音甫一出口,众人皆做无语,周涵止楞做半响,脑中思绪纷飞,心如电转,这三仙天乃系着师傅身死之谜,与师妹半生身世,本以为一路飞驰便可到达,不想这途中叠遇险情不说,此刻更添波折,真乃与自己平素从不弄险的原则大相径庭,这时却听得师妹不断传音唤自己道 “师兄……” “涵止师兄……” “嗯?”闻得声声呼唤,周涵止这才从胡思乱想中醒来,只见师妹一脸殷切的看着自己,传音问道“这居云轩要不要去,还请师兄拿个主意。” 周涵止无言望了望七妙清丽高洁的面容,只觉她双眸闪动,脉脉如流水情怀,此刻美目做秋水,专注关切的望向自己,他心中一软,竟脱口而出道:“如此,那便只好叨扰二位夏兄了…….” “不麻烦不麻烦!”夏文清闻言喜不自胜,又瞟了七妙一两眼,兴高采烈的说道“偌大居云轩多了几位仙子仙女,更显得蓬荜生辉,好不热闹,怎么会嫌麻烦呢!” 李渺华白了他一眼,只觉他嘴脸惹人生恶,她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乃是回头问那一直垂首闭目,双掌合十立在身旁的愚痴道:“愚痴和尚,你不是说你师父要你送信给居云轩么,怎么一直不讲出来?” “阿弥陀佛…….”愚痴唱一声佛号,说道“沿路各位照顾小僧至此,此事时不敢再麻烦大伙,先前我想着若你们各自有事,也不须管我,便由我踏破草鞋,沿路走去居云轩罢了…….” “那怎么行!”李渺华一手挽过七妙,一手又挽过愚痴的胳膊,笑着说道“你们都是我李渺华初入江湖结实的好友,哪能轻易分开,此间游历后,我还要带你们同上昆仑山去游玩一番,你想中途落跑,我可是不依!” 愚痴见明月心言辞诚恳,笑容爽朗,心头不由感动,心头便再有千万个理由,也说不出口了。 “喂喂,你们聊天聊够了没有!”风行真按耐不住,又有些癫狂,咆哮催促道:“若说完了,便赶快上路吧!” 原来这居云轩所在的极北之处,与辽东大地从来不是什么秘密,然而此处外围却也布下了颇多禁止,那风行真虽然识得去处,若无夏家兄弟带路,也是有去无回。 “好!”夏武明点点头道“那我便在前面领路,诸位随我之后便是。” “多谢!”周涵止合折扇于手,拜谢道。 夏武明握住夏文清的胳膊,略一凝神法力,只听几声电光爆响,这二人身形变幻,忽闪不见,再跃出一片闪光之处时,竟已是半空之中了。 “好有趣的遁术!”风行真长啸一声,化作一道青光跃空追去,身后七妙与李渺华一起,周涵止由那愚痴牢牢抱住了,各自御剑紧随其后。 此后前行约莫半日,随着众人越行越北,所见景物愈显凋敝,天气更显寒凉,那夏明武所选路经,并非直线,而是有意避开几处空气中真气波荡处、隐隐法力流动之处,众人身随其后,拜他所赐,乃是平安渡过了这居云轩布下的几处防御禁止,再行不多时,放眼望去,那视线尽头,地平线上,竟有一做高山化作一个黑点,悄悄探出半个脑袋。 众人心头好奇,再催真元,行不多远,再看时,眼前景象,更是令人惊叹。 只见天幕低垂,平野开阔,放眼处,一片空旷苍茫,更远处一座高山,仿佛万丈高楼拔地而起,巍峨伫立在原野之上。 这山上遍种着冷杉与银叶桂,那树皮纵裂豁口,枝干颜色深厚,枝叶阔大,披露凝霜这一丛丛树木密密挨着,斜指向天,显得宁静肃正。 七妙停住身形,仰观高山,只觉重峦叠嶂,翠峰如簇,青山绵绵,连连三千里,其山高做万丈之势,仿佛勾连天地。 此刻趋近黄昏,日暮风烟忽作云,浮云如带,高高笼住了奇伟的山峰,云烟里丝丝弄碧,山与树在渺渺云雾中忽隐忽现,依稀可辨,更使其浸入一片神秘幽奇的氛围之中,而浑然不同与寻常人间烟火。 前面夏家兄弟也是止住身形,高高仰望这巍峨的山峦,但听那夏武明回转身子,低声对众人道:“诸位,居云轩到了…….” 第三十三章 萧萧琴瑟掩别情(上) 东临大海的一面陡峭岩壁,峭岩绝壁之上海风呼腾咆哮,临渊千丈之遥,高崖壁上,竟有一排阔大的建筑,从光滑如镜的半山腰上迤逦而上,深入不知归处的云端,是为居云轩。 原来七妙等人绕过使其驻足观望的那处高山,纵飞如风,来到山的背面,此处乃是浩瀚无垠的汪洋大海,惊涛拍岸,水汽氲氤,透着一股逼人的寒意。 这苍茫大海的边上,不见前山叠叠青峦,翠峰如簇,一派苍郁模样,只见此地山脉悬水三十仞,山势雄浑博大,气象万千,整座山壁颇似人间砥柱,岿然伫立与狂风浊浪之中。 只听得李渺华对此地景致大为赞赏,出言夸赞道:“山南水北是为阳,山北水南乃为阴,此山南处平野,北据汪洋,南北比之我出身之昆仑山更显迥异特色,其南苍苍郁郁,其北博大雄奇,观之令人大开眼界。” “居云轩依此山而建,更显气魄,可是占了十足上好的风水…….”七妙亦附和着,点头赞道。 “二位仙子若是喜欢此山气魄,大可与我居云轩住上十天半个月,小弟不才,愿为东道主,携二位仙子美人周游山水,正是其乐融融……”夏文清听了这两女出言夸赞自家地盘,正是一副喜不自胜的样子,他登时夸下海口,然而李渺华和七妙却没有理她,后者只是礼貌性的笑了笑,明月心却是厌恶的看了他一眼,心中想道: “这厮涎皮涎脸的样子,脸皮厚的可以刀枪不入了,唉,没来由被这厮扰乱了赏玩美景的心思,真是无趣…….” 只听那铁剑门主风行真不断催促道:“快走快走,莫要停着说话,磨磨蹭蹭,好令人不耐烦!” 明月心不由又不厚道的腹诽道:“这疯疯癫癫老头也真聒噪,他这么着急进居云轩干什么,莫不是怕错过了晚饭饭点?” 于是七妙诸人随着居云轩夏氏兄弟的身影,御气而上,不断飞升,渐渐落在了这半山腰上,放眼望去,只见此处拖曳向上,便是断断续续的建筑,那便夏明武又介绍道说:“此地向上,皆是居云轩各处地产,好叫各位得知,其实此山也布下了小范围的御空禁止,旁人若要过来,只好徒步爬将上来,而我这里手握着居云轩令牌,乃能令御空禁止放过随在我身边之人,故而我们才能如此轻易到达此处。” “那要多谢夏兄让我们沾光喽。”周涵止一边拱手称谢,一边赞道“此山崖陡峭奇险,下辖东海,行之不易,倒是一道天然的屏障……..” 不料他话未说完,又添新变,远处竟有数十人吵吵闹闹的声音由远及近,传上山来,夏武明一时大惊,心中顿时想道:“怎的竟有那一二十人的脚步声、说话声源源不断传了过来,想此山下自由把守通路的居云轩弟子,缘何竟不通一声,令这多人轻易上山,而居云轩中竟全无准备!” 周涵止眼角望去,见夏武明脸色惊变,心中早已料定三分,他轻轻张开天子扇,挺身护在七妙身前,几人举目望去,赫然见身下那盘山道上,竟有三批人马正在对峙斗法! 七妙凝目而视,只见这悬崖绝壁的最外边,竟建有一条曲折的栈道,凌空而立,蜿蜒盘旋而上,高高耸入云端,仿佛便是一条天梯一般,有那一二十人聚在栈道之上,无由争斗。 再细看时,只见这些人分作三批人马,其中有个一人赫然便是与几人打过交道的天下兵盟中,十二星剑之离星剑莫丞,在他身旁有个身材高挑修长,发红似火的域外女子,可不正是那与七妙拼斗之余,引出道统高人宗海鸣废去其一身武功的火烈星木炎夕么……. 想来那日宗海鸣毫不客气的毁去木炎夕本命法宝极目九龙尊,令其二十年来修行毁于一旦,木炎夕怨怒之余,连带将七妙也一并恨起,七妙远远看到此女,不知其还能出来闯荡,可是找到了什么提升功法的法子,一想到此女放射着蓬勃怒意的那对眸子,七妙只觉头痛,她苦笑几下,强迫自己的视线从此女身上移开。 再看莫丞另一边之人,乃是一个华衣剑客,因为离得远了,她一时看不清楚,只觉这剑客一身赭红色衣衫御风而舞,其上隐约有金光闪闪,他束手抱着一把宝剑,颇显得气定神闲,倒是好从容的气魄。 这三人身后依次围着几名剑客,七妙暗暗点头,想到这些人便是兵盟的势力了,只不过不知道这兵盟来此又要凑什么热闹? 再向下打量,只见有一个约莫五十来岁的老者盘腿坐在勉强可令两三人并排通过的栈道中间,远观饰戴高冠,长袍长襟,颇有古人风貌,此人膝上放着一把莫三尺长、六尺宽的木制瑶琴,他正一手抚在琴上,遥遥将琴音奏响。 只听的琴音飘飘渺渺,悠悠怅怅,仿佛潺潺流水,不着人间烟火,这老者抚弄琴弦,琴音好似长松千树风萧瑟,诉诉慕慕,含几分戚戚艾艾,又似流水潺潺,情怀涤荡,仿佛道不尽的人间心语,泣诉不尽的深闺幽怨。 此老者的心情也仿佛漫浸在这一片萧瑟之中,低语轻声喝唱,全然不把周围众豪杰放在眼里,说来也怪,这一曲琴音并不带丝毫杀伐之气,却让周围一干人等各聚真元,默默提放。 这边远望的几人如夏文清者不知老者卖故弄何种玄虚,瞪着眼睛摸不着头脑,七妙诸人颇有道行者,却早已看出老者轻抚瑶琴,每一记音波拨弄出去,必携着一道真气,仿佛流水涟漪一般,在空中波荡开来。 七妙美目悄悄凝视,只见老者此时音波所向,乃是这凌云栈道所依靠那那边山上,其上两丈高所在,是一块光滑宛若明镜的峭壁,此刻正有一虬髯光头的和尚一手抱着峭壁上直楞出的一角岩石,另一只手上不住旋着一方金刚轮,似以下方老者的音波向抗。 只见此僧如愚痴一般穿着一身杂色沙迦,脖子上高挂着一串佛珠,那一粒粒佛珠饱满粗大,垂在胸前,随着其出手断旋转金刚轮而不住摇晃,次僧另一只手半搂半靠着伸出来的一角岩石,说来也怪,这一角岩石不过寸许长,长年受海风袭击,阴潮湿滑,然而这和尚不知身负了何种本来,贴在上面的一只手仿佛长了吸盘,结结实实的将其黏住,使此僧牢牢的挂在了岩壁之上。 只见这虬髯和尚一边手舞足蹈,一边破口大骂,他喊声中气十足,仿佛盖过了海浪涛声,七妙等众人虽然离得远了,竟也能听的真切,只听他放声大骂道: “孙德宗你这老匹夫!有本事就真刀真枪的跟老子干上一场,居然用音毒暗算贺某,你算什么本事!” 原来那坐在凌云栈道,通天天梯上抚琴之人正是魔教新任左居使孙德宗了,此人原本就是魔教天毒门门主,平素潇洒不羁,气度本就威仪宏大,此时再居高位,却是更显气魄了。 七妙久居南疆,不识得孙德宗,确认的其身后两人,只见他望过去时,眼角流露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之色,心中道:“怎的魔教之人也过来了,莫不是三仙天上将有大事发生?还是这居云轩上,有什么惊世的秘密?” 原来这孙德宗身后,此刻正有两个精干打扮之人侍立左右,一个身材短小,垂手而立,冷眼旁观左右局面,却不发一言一语,不是先前与七妙相识的秦逸却又是何人?此人新任魔教右居使,却仍是一副敛衽静气的样子,不露一丝锋芒。 再瞧另一人,乃是个粗壮高大的虬髯汉子,可不正是秦逸的好搭档,那粗鲁颠倒的汉子陈开么,他紧紧攥着拳头,倒是一副气势汹汹的样子,想来是被崖壁上挂着的那和尚骂的狠了,心中怒火中烧。 这时那挂在崖壁上的虬髯和尚越骂越凶,越吼越急,手上金刚轮也是舞的呼呼生风,越转越快,除却不通道行的夏文清、愚痴外,七妙等皆是明眼人,早看出那被唤作孙德宗的老者音波所向,大多指向那高挂着的虬髯和尚,尚有余音四散左右,虽只是一小部分,却也值得令围观众人小心提放。 “这弹琴的老者什么来头,一身打扮道骨仙风,功力也是十分了得…….”那李渺华下山游历,本就为识遍天下英雄,此刻睹老者一派仙家从容之状,倒是兴奋的不得了,拉扯住七妙的袖子不断指指点点。 七妙心头思索魔教来此的原因,任由她在身边评述,只含微笑,却不答话,一边周涵止眉头却是紧锁,想来身边道行高深之人越聚越多,他心头算计,唯恐这些人对自己不利。 这时却见孙德宗忽然抚琴长喝,声音清越空旷,只听其朗声唱到: 林林斜向空, 浮云遮日头, 谁唱清平平添愁, 但醉一杯酒。 言罢一掌抚在瑶琴之上,渺渺琴音登时归寂,唯有余音不绝,和着海浪涛声兀自奏响。 第三十四章 萧萧琴瑟掩别情(下) 孙德宗这一举动,山崖上那和尚兀自一愣,满心疑惑的停住叫骂,手中紧握的金刚轮却是依旧横在胸前,充满警惕的喝问道:“孙老匹夫,你这琴怎么不弹了?” 只见那孙德宗从容不迫的站起袖子,手掌一挥,地上那具瑶琴嗖的一声,化作一道青光被其收入袖中,他朗声长笑一声,斜手指向七妙等人,笑道:“既是主人来迎,孙某又怎能在此喧宾夺主,空讨没趣呢…….” “嗯?”众人顺着他的手指,顿时看到落在居云轩外围所在的七妙等人,只见这些人神情颇为复杂,秦逸与陈开双眼对视,别有深意,木炎夕面上深浮怨恨,显得满是怒意,莫丞只觉意外,那华衣剑客竟是半点表情也没有,一副完全不把这些人放在眼里的样子。 “既是主人来迎,我等也不好怠慢,快些过去吧!”莫丞略想了片刻,一挥手道,只觉兵盟剑客纵气疾行,嗖嗖嗖几个箭步蹿出丈许远,直奔七妙等人而来。 “我们也过去吧!”孙德宗回望陈开秦逸一眼,三人放开身形,紧随兵盟众人其后。 “哼,孙老匹夫!这笔账贺某早晚要和你算!”却见那一身杂色袈裟的虬髯光头和尚一把将金刚轮收在怀中,竟也不下到栈道上了,竟一撑岩壁,斜跳出十数丈远,继而又攀在岩壁之上,他交替着黏在壁上的双掌,似壁虎游墙一般跃起身子,飞速前进,看上去,此人完全不将这光滑/湿润的峭岩陡壁放在眼里,身形仿佛如履平地一般从容自在。 “真是好身法!”李渺华不由赞道,却听周涵止低声提醒道:“先前那老者琴音之声,乃深含一丝音毒,众人切要小心!” 原来他先前观那孙德宗与壁上和尚交战之时,竟悄然放去数道黄庭真气,此数道真气细细密密,微不可查,不料甫一接近那边孙德宗几人,竟大部毁于此老者音波之下,唯有一小道真气探得老者凌厉音波之中,竟含几分毒气,此毒虽不算烈性,但若虽音入耳,短期内却是难以救治。 此刻他将此事公告给诸人听了,却没有选择秘而不宣,这并不是说他周涵止转了性了,而是深怕一会儿明月心一个莽撞跟人打起来,若吃了亏,还要连累师妹抽身照顾,甚是麻烦。 果然,七妙听其讲述,心头一凛,慢慢点了点头,那李渺华等人面色上也是多了几分郑重,悄悄戒备,打量着那不断朝自己接近的诸多人马。 只见莫丞当先飞身而至,遥望见众人之后,他神情错愕片刻,竟是仰首长笑,拱手长作一揖,但听他说道:“原来竟是西昆仑与灵霞岛的诸位,真是不打不相识,在下兵盟离星剑莫丞,见过诸位道友!” 李渺华小嘴一撇,七妙有感这黑衣高冠的剑客言辞诚恳,微微欠身回礼,又听那莫丞向左右一指,介绍到:”此乃兵盟火烈星木炎夕,与我同属十二星剑之列???” 七妙闻言望过去,只见木炎夕这西域女子鹅蛋脸,宽额头,对梢眉,眼似珍珠,鼻梁高翘挺拔,眉眼间满是异域风情,她红发宛若火焰,又是鲜红如血,招展飘扬,正呼应着其满腔恨意,滔天怒火,此刻的她,正一脸愤恨的望着七妙,乃令后者郁闷不已。 七妙不由想到,那日若不是你视我为囊中物,穷追不舍,又怎会追杀我至那悬崖之下,之后更是被人废去武功,不客气的说,这便是你自作自受。 然而她也深知,对方恐怕不是这么想的,次女今后定是视自己为死敌,以后也少不了一番麻烦。 就在她沉思之际,莫丞又介绍另外那华衣公子道:“此人乃是兵盟第一剑客,芒星剑冠玉???”他将第一这两个字咬的极重,那华衣剑客听见后白了其一眼,回过眼神,并不理会。 七妙细细打量此人,却见其赭红色缎面长衫,其上以金丝绣着一只冲天的凤凰,乃是遥遥欲冲九天之势,他腰上围着一条玉带,两边衣袖下系着鹅黄色的丝绦,其人高高束着头发,鬓角处垂散着两缕如丝秀发,那高高的发髻上又镶饰着诺大一颗夜明珠,正是熠熠明亮 再瞧此人面目,乃是面若秋水,眉目疏朗,一双星眸清澈闪亮,正是顾影自望,并不把这身前众豪杰放在眼里。 但见其伸出白皙修长的手指,轻轻婆娑手上那把五尺长剑的剑鞘,此剑鞘上镶饰着红蓝宝石若干,状若星辰罗列,显得幽暗神秘。 这是时那贺姓和尚扒着旁边峭壁早就来到众人近前,孙德宗并秦逸与陈开也是大步赶到,只见陈开瞅见七妙之后眼前一愣,竟也是哈哈笑道:“不想却在此处遇到熟人了!” 那边秦逸悄悄一扯陈开袖子,后者默契深刻,当即止住口话语,却见七妙回他微微一笑,落在陈开眼里,状若倾城之态,然而这虬髯汉子一思及此人真实身份,心中登时一阵恶寒,只听他心中腹诽道:“都说踏破铁鞋,这一路寻来,却在此地遇见此人,哈哈,真乃是老天显灵助我魔教,不过这七妙好端端男儿身不做,偏偏却爱扮成女儿家,啧啧,这个调调俺老陈可消瘦不了???” 他一通胡思乱想,却见莫丞飞快掠过其一眼,强压住心中震撼,乃是在心中惊唤一声;“什么!” 陈开颠倒心思,正被莫丞以观心术觑得完全,后者心头大骇,心念飞转,心道原来眼前人竟有这诸多说不出的秘密,他不由想到,此时现在不急说破,须知有时候攥着别人的把柄回比捅破这层窗户纸来的更有用,也许到了某些时刻,能起到出其不意的效果。 此后不妨再细细调查,眼前只需暗暗将此事记下,莫丞面色迅疾中恢复如常,望了望面前诸人,忽然对夏氏兄弟一拱手道:“在下见过此地主人,夏家两位公子。” “哦?”夏文清颇觉奇怪,顾不得回礼,先是向其询问道“阁下竟识得我二人,我可不记得咱们先前在哪里见过?” 莫丞哈哈一笑,坦然道:“在下之前与二位公子却是未曾见过,此乃除此谋面…….” “这么说的话我更奇怪了,阁下如何肯定我二人便是此地主人?”莫丞一番话,夏文清听得更加糊涂了,旁的众人也是好奇,连先前那脾气古怪的和尚也只盼莫丞出言解释,竟并未插嘴。 “说来容易…….”只听莫丞微做一笑,解释道:“来此之前,我兵盟之主曾交代夏家有文武二子,并一女,我看这两位公子衣衫打扮别无二致,观之一位如温润君子,虽无修道法力,却颇有儒家风范,另一位眉宇间别具英武气质,乃是修为不凡,故妄测你二位乃是夏家公子……” 他顿了顿,看了看夏武明,接着说下去道:“兼之这位兄台身后气如白虹,冲天拔地,此乃阁下气质蕴藉,颇有质地,十足的武者气概,我更可妄测,阁下乃居云轩中一贯在外主事打理之人……..” “哈哈……”夏武明听罢不由长笑一声,摆手推谢道“莫兄谬赞,小弟略略学道,却不甘当这主事人的名号,轩内我父居上,父亲之下尚有邢先生做轩内主管,小弟却是长年在外奔波,为居云轩略尽绵薄之力。” 旁人见这莫丞头头是道,说的明白准确,心底不住称奇,只听那孙德宗一边赞道:“好个离星剑,不愧为袁重岳高徒……..” 他也是对夏家两兄弟略施一礼道:“夏家二位公子,老朽在几年前年曾上门拜会过贵轩主人,那日无缘一见,却见到二位过二位公子,只不知你们还记得老朽不?” 那夏家兄弟对着这约莫五十上下年岁,道骨仙风的长襟老者一通打量,那夏文清眼尖,当即脱口而出道:“你是前几年家父生日,托了一件礼物送过来的那人?” “呵呵,正是在下,魔教孙德宗是也…….”孙德宗捋须笑道。 “不过那日我父传下话来,言道居云轩远遁江湖,避世许久,与魔教中人更是从无来往,老先生带来的礼物也便没有收下…….”夏文清讪讪说道,脸色颇不好意思,想是心中也埋怨父亲此事做的决绝了些,想那开口尚不打笑脸人,何况人家还是拿了件礼物过来的…… 他想了想又道:“那日孙前辈闻得此言,却也没有逞强硬要进轩内一会,竟是将手中礼物径直抛到东海之中,其后便盘膝坐下,抚琴喝唱一首《忆故人》,其曲若潺潺流水,更兼略略的疏淡,琴声中满是惆怅相思迟暮,问旧来流水知何处的情怀…….” 夏氏兄弟不禁陷入回忆,摇想到孙德宗一曲琴音毕,寂寂东海无声,他笑道这礼物已经送到了,见与不见,却亦无妨,此后吟啸一声,踩着那东海余波,飘然而去,旁人由那夏文清的描述中,约略也可知此人当时放浪旷达,不羁之意,由此可见一斑。 “哈哈,老夫别发狂态,倒让公子留心了…….”孙德宗摇摇头道“不过往昔为私,今日为公,孙某再求见居云轩主人一会,还请公子放行!” 第三十五章 红泥小筑燕徘徊(上) “这…….”夏氏兄弟面面相觑,不禁犯难道“我居云轩占地广阔,众位若要来轩中做客,前院便可招待,但若无家父手谕,我兄弟俩是不可做主放行几位进入中门乃至后院父亲休息的地方,还请见谅……..” 夏文清婉言拒绝孙德宗拜会请求,其一旁兵盟众剑客、虬髯和尚闻言后不由顿感不满,那身子高挂绝壁之上,自称姓贺的和尚大声吼道:“我从千里之遥的域外赶来此处,怎可连夏鸿渊一面都没见到便打道回府,你两个小儿莫要说玩笑话,快叫开大门,好酒好肉招待俺!” 七妙闻言,心中动念:“原来这和尚不仅粗鲁,还是个花和尚…….” “不瞒大师说,开门揖客,本是身为主人之道…….”夏文清初时见了七妙,虽然神情颠倒,状若纨绔,但毕竟大家子弟,此时言谈答对,却颇有主人风范,只见他环顾面前众人一圈,不卑不亢的说道“居云轩前院置备客房,众宾客若想进入一看,便可自便,轩中酒肉概管自足,诸位更是想住多久便可住多久,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姓贺的和尚质问道。 夏文清略略作想,正色道:“只不过若要未经通报,便越过中门去见家父,却是不能…….” “哈哈哈哈,黄口白牙,稚子小儿…….”姓贺的虬髯和尚放声大笑,声若雷鸣“你这话里弯弯绕,说来说去,还不是不愿让我见那夏鸿渊么,莫要揣着明白装糊涂了,你俩不会不知道我们这么多人来此所为何事,快快进去通报尔父,叫他来亲自来迎贺某!” “家父多年闭关,闭门谢客,我兄弟俩要见他一面也是不易…….”夏文清面露为难之色道。 “休要再推脱聒噪,耍小心思哄骗贺某,小心爷爷打你俩屁股!”那和尚哇哇大叫道。 “你这和尚好不讲理!”夏武明闻这虬髯和尚一再出言相轻,终于按耐不住少年心性,动了怒气,登时骂道“我居云轩不欢迎你这无礼之人,别说要见家父了,就是这…….” 他正想说就是这前厅大门,我也不能让你进去,话未出口,便见那贺姓和尚怪叫一声,身子崩成一条直线,陡然由那岩壁上高高弹起,一跃而至。 “好让人恼火的娃娃!”倏忽之间,姓贺的和尚身子砸在这半山崖上,居云轩正门前的一片开阔地上,他凝手成爪,正向夏武明前胸抓来,那夏武明面色一紧,旋即身形晃动,身影些微模糊,便如星移斗转,瞬间一闪而逝,复又再两三丈远后现出身形。 那贺和尚左手一爪抓在一片残像之中,只见他手抓带过,一阵劲风搅乱了夏武明留下的残影,这和尚嘴里“咦?”了一声,攻势却是不停,复又向前追去,这时只见一个高大身影忽的一下拦在他去路之上,一把环首大刀捎带着厉风向其斩来,他心中一惊,赶忙散爪成手,凝指做刀,迎着风势,与斩向自己的这把环首刀狠狠拼上了一记。 只听当的一声,贺姓和尚不过停下脚步,前方握刀之人身子却是晃了三晃,又退了两步,这才堪堪止住身形,贺姓和尚打量过去,不由哈哈一笑道:“铁剑门主风行真?居然是你,真是好久不见,…….哦?你怎么改用刀了?那把冰涎铁剑呢?” 七妙见替夏武明当下贺姓和尚的竟是先前疯疯癫癫,与这兄弟俩纠缠不休的风行真,不由一半觉得奇怪,一半又觉得好笑,耳中听得那贺姓和尚问出了众人一直在心中想问的那个问题,堂堂铁剑门主怎么弃剑用起了环首大刀,便静观其作答,只听那风行真老脸一红,怒斥道: “贺须弥!你这不讲理的和尚,休要和我套什么近乎,风某用什么兵器,自和你无关,眼下主人家既说已不欢迎你进门了,若你还那么不知进退,纠缠不休,就休怪风某对你不客气了!” 七妙等人心中皆道:“原来这和尚叫贺须弥,却不知是什么来路…….” 再说那风行真话甫一出口,旁边陈开听得心中不住摇头,心道这老儿怕要倒霉,先前孙德宗带着他与秦逸与撞上这和尚,此人出言鲁莽,孙德宗飘逸出群,天毒门一门之主的身份,更兼居魔教高位,向来自恃惯了,哪容他放肆,当即操/弄瑶琴,出手教训此人,可饶是其道行高深,琴音又比那逞凶斗剑,近身拼斗占了几分便宜,却也没能斗败此人,可见这和尚道行之深厚。 此刻陈开眼见,看那风行真握刀的手都止不住颤动,心道人家凝手成刀,与你真刀真枪硬拼上一记,都把你杀的后退不止,若还要逞强,我看你这条老命哦,只怕要完,只怕要完……. 他在一旁摇头晃脑,不觉脱口而出道:“只怕要完…….”那风行真恼怒的盯了他一眼,秦逸面色也是一愣,狠狠捏了其手掌一下,陈开这才止住心思,诺诺的低下头,只是他眼神还不放过风行真,犹自不怀好意的打量过去,心里依旧絮叨道:“只怕要完啦…….” 果然那被唤作贺须弥的和尚大怒道:“几年前贺某杀上你铁剑门时,若不是那人藏匿与你门中,救下你一条狗命,现下不知你已经投胎几回了,今日又是狗仗人势,竟仗着这夏家威势在你贺爷爷面前撒野,看我不好好教训教训你这龟孙子!” 他这和尚出口成脏,旁人听了好笑,陈开又胡乱想到:“这和尚和对面那老头几乎一样老,概莫也都过了半百之岁了,在这里一个老头儿唤另一个老头孙子,真是有趣…….” 他又想到,先前贺须弥骂孙德宗为老匹夫,心中不由乐道:“孙居使被贺和尚叫做老字辈,那贺和尚新收的不就成了孙居使的重孙子……..” 他越想,心中越觉得可乐,斜眼撇着孙德宗,只道他还不知自己何时就成了太爷爷了,一时按耐不住,这陈开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孙德宗白了他一眼,面容肃正,不怒自危,这陈开吐了吐舌头,赶忙把头低下去,不敢胡思乱想了。 这边贺须弥一边怪叫大骂,一边向那风行真抢攻过去,却见他身形并非倏忽变化,相反直来直去,出手刚猛凌厉,却与那风行真功法如出一辙,只不过后者与其一比,就显得温柔了……. 只见风行真如林大敌,将手上环首大刀舞的呼呼生风,环首刀挥洒真气不断汇成一道电网,护在其胸前,那边贺须弥大笑一声,也不躲避,更不用兵器,只见其纵身一跃,刹那之间,风行真不见来人身影,耳畔只余雷鸣般的呼啸。 当的一声清脆声响,风行真手上大刀无声止息,他定睛一看,只见精铁打造的环首刀上刀剑正是少了一片,这时眼前赫然出现贺须弥那粗率豪放的身影,只听他大笑一声,现出手掌,七妙等人望去,见其二指只见赫然夹着一截刀片,无不心生冷气。 原来这贺须弥出手果决勇敢,刹那间,伸手探入风行真舞动的罡风刀网之中,竟只用两根指头,便轻松截断了蓄满铁剑门主真气的环首大刀。 这时他一通发笑,眼神轻蔑,双指夹着这截刀片,向那风行真脚下一抛,冷哼道:“螳臂挡车,敢笑不自量力!” 风行真顿时老脸挂不住了,先前他出手乃是怀着私心,想到这居云轩招其相谋之事,若自己多殷勤些,兴许能获得更多好处,此刻被贺须弥轻蔑以对,他恼羞成怒,旋着手中断刀,身如飓风,横斩而至……. “不知进退!”贺须弥怒喝一声,身子前探,出手雷厉,一掌劈去,正撞在刀上,此刻并非先前被这风行真横里拦下来时仓促应对,只见他一掌劈去,那环首刀的一生,登时又断了一截,风行真神情一愣,贺须弥却是不容他多谢,出手如风,迅捷如电,只听当当几声脆响,其手中那精铁打制的环首厚背大刀竟被这粗鲁和尚手掌之力,吹毫断发之力劈成了无数碎片。 一截截碎片散在脚下,风行真只觉眼前发懵,那贺须弥却是不容他喘息,更是欺身近前,一掌抵过,正击向其胸口,风行真脑海深仇骤然报警,厚背一阵抽紧,只觉汗毛根根冷立,乃遇到了丧命关口,倾世危机……. 不容他多想,只见他饱提真元,左手上瞬间罩上一层黑气,迎着贺须弥击来的狠狠击来的手掌又是一记硬拼。 只听一声惨叫,风行真喷出一口殷红鲜血,身子向后猛的跌去,狠狠摔在地上,七妙看过去时,见他支撑着爬起身子,竟在贺须弥如此凶猛凌厉的攻势下保住了性命,再看贺须弥那边,他手掌上竟无由窜上一股黑气,这和尚赶忙挥了挥手,然而那黑气却如跗骨之蛆一般,挥之不去。 “这风行真竟学过幽冥鬼道!”七妙与秦逸等识得此招数之人心中不由震惊,当即想到“却不知此人和魔教究竟有何关系?” “很好,很好!”贺须弥冷哼一声,似是不以为意,只见忽然半蹲下身子,绕满黑气的那只手狠狠向地上插去。 第三十六章 红泥小筑燕徘徊(下) 要知道,众人所处之处虽然平坦,却也是在高崖之上,脚下依旧是坚硬厚实的岩石,贺须弥一掌插入,竟深深没入岩石深处,只见他单膝跪在地上,另一只手一把拽过挂在身后的酒葫芦,猛地灌上一口冷酒,大叫一声道:“畅快!” “贺须弥,你,你要干什么!”风行真半撑着身子,望着贺须弥种种举动,他神情惊恐,竟不避自己伤势大声喊过来道。 “哈哈!”贺须弥大笑道“和尚我这就要破了你的鬼力!” 只听他猛喝一声道:“起来吧!” 就在其只手插入地面那块岩石上,无由掀起一股阴风,一股黑气竟缓缓渗出地面,慢慢汇聚成了一个骷髅鬼脸的模样。(文*冇*人-冇-书-屋-W-R-S-H-U) “你奶奶的,还敢变成这么个鬼样出来吓人!”贺须弥又是咬住酒葫芦,一大口好酒吞在嘴里,继而一张嘴,扑的一声,一大股酒雾猛地向前喷去,溅在那团黑气之上。 “啊啊啊啊…….”黑气汇成的鬼脸上充满了怨毒与恐惧神色,竟发出一阵刺耳凄鸣,然而黑气无力挣扎,竟在这一通酒气度化下,一边狠狠不已的哀叫,一边快速消散,化作了一阵青烟。 与此同时,只见那铁剑门主风行真啊的大叫一声,眼睛一番,身子再次跌倒,竟是昏死过去了。 “哈哈,叫你要用邪法害人!”贺须弥大步踏过昏倒在地的风行真,再不回头多瞧他一眼,而是径直走向其身后的夏明武,他一边大步欺身而近,一边叫嚣道:“夏家的小娃娃,快撤去禁制,将大门打开,不然爷爷就要打你屁股喽!” 念及相邀之情,七妙心思稍动,踏前几步,欲出手救时,却被身畔周涵止一把拽住她的袖子,轻轻摇头,传音道:“不是对手……” 七妙心中一怔,正犹豫间,却见那李渺华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指着那贺须弥唤道:“哦!我想起来了,你是逐北僧贺须弥,几年前曾来过我们西昆仑…….” “哦?”那贺须弥闻言打量了李渺华一番,他嘻嘻笑道“原来这标志的丫头是西昆仑的弟子,只不过你识得贺爷爷,我却不记得你是谁了,大概那时你还是黄毛丫头一个,入不得爷爷眼中吧…….” “啊呸…….”李渺华怒嗔道“你这六根不净的和尚好不要脸,那日你来我昆仑山上胡闹,还将我师父打伤,最后还不是被我严师叔打败,灰头土脸的被赶下山去…….” 七妙见李渺华厉声指责这凶神恶煞一般的贺须弥,心中担心她安慰,不由起了回护之心,却不料那贺须弥只是大笑,却对明月心的喝骂不以为意,只听他笑嘻嘻的说道 “哦?原来你这小丫头竟是怜云翠的弟子,来头乃是不小啊,不过今天贺某没工夫讲故事哄小女娃开心,少陪了…….” 只见他踏着大步,眼中只有前方夏武明,后者一步又一步缓缓趋退,竟至山崖边缘,那贺须弥步步逼近,最后停下身子问道:“夏家小子,事到如今,你还要逃嘛?” 夏武明回身望了一眼所处之处,只见身后山高万丈,乃是一副倾倒之势,其下东海水浪滔天,波涛怒卷,他回过神来,竟深吸了一口气,乃是一脸刚毅的说:“夏武明誓护居云轩,想见我父,先踏过我的尸体再说吧!” “哈哈”贺须弥大声赞道“你和夏鸿渊那缩头老乌龟不同,倒是好汉子一条,爷爷这边要动手了!” 他说动手便要动手,身似风雷而动,这时忽然一个中清广悠长的声传来:“贺师傅,还请手下留情!” 那贺须弥闻言猛喝一声,嗖的一下顿住身形,众人抬眼顾望,只见一个人影由居云轩中驾着一团淡淡烟云飘身而来,正落在众人之间,贺须弥的边上。 七妙打量时,只见来的是一个一袭长衫之人,他束发蓄须,脑后发簪状若梅花,再细看,此人中年人面色,观之清秀拔俗,风采出众。 只见那人环顾众人,一施礼道:“在下轩中总管邢业,拜过诸位,不想今日众多英雄同登我居云轩之门,此乃江湖盛世,亦是我居云轩幸事…….” “哎,莫要假模假样假客气!”贺须弥打断他道“我不管别人,我是要去见夏鸿渊的,你识相就快让路,不然只怕要一同挨打!” 这贺须弥粗声粗气,说话凶巴巴的,邢业似是不以为意,他略看了一眼左边受窘困住山崖边上的夏武明,又望了望一旁抓耳挠腮,因无计可施而憋红了脸的夏文清,淡然一笑说道:“居云轩如今图谋大事,只虑身孤力单,眼下有这么多影响肯来相顾,正是多多益善,又怎能拒人千里之外呢,诸位但请由我带路,随邢某一入山中…….” 他手势挥洒,身后那嵌在两块偌大岩石上,垂立天地之间,宽大厚实的两扇居云轩大门吱呀一声,竟是缓缓开启。 七妙顺着门内视线望去,只见其上一条石梯,直通天际,两边几间庙堂殿宇,依山而立,掩没在暮气明霞之下,无不辉煌大气。 “邢总管!”夏文清急道“真要放这么多外人直入中门么?” “呵呵,二少爷,此乃是轩主所令…….”邢业笑着答道,只见那夏文清面上顿现不郁之色,然而他却没有再说什么,这邢业一摆手,做了个请的姿势,当先带路,后面几方人马各自警惕,便随着他踏在石梯直上,鱼贯而入了居云轩大门。 此前七妙并未听过居云轩名号,来时目睹,方才知晓,原来此地不同当日曾与之有过交集的静流居是一间几进几出的大院落,相反它乃是有十数间宅并列组成,其中建筑各有特色,又不失整体氛围,由此一观,此地气魄博大,又不失隐者氛围,果然是一处避世的所在。 众人依次步上尸体,蜿蜒向上,行过几栋宅邸,却见那前方有一处所在探出山崖之外,其上有一被赤红砖柱挑起来的二层木构小楼,孤立崖壁一脚,仿佛是被淡淡水墨点却的亭台,白玉栏杆上雕栏玉砌,四角屋檐上飞檐黛瓦,两面面窗棂巧布琉璃,有一种别样的幽致风雅。 红柱小楼,靠外的那一边上又多出一脚,乃是用汉白玉栏杆围着一面不大不小阳台,临崖面海,正可听涛声,观浪涌,一览日月。 此时正有一女子依偎着半边栏杆,纤手抚弄情丝,来往众人不仅翘首以望,只见这个女子穿一袭石榴裙衫,宽大的裙摆褶皱成团,鲜红似火,分外浓艳,这女子背着身子,似是闭目假寐,往来人声伴着踏过石梯的声音,似是将这女子从闭目宁四中惊醒,她悄然回头顾望。 这一下回头,似惊鸿一瞥,众人心中只有一股说不出道不明的滋味,心道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女子生在这里,而七妙离得稍远,也依稀看得此女娇眼困憨,只见其玉臂轻伸,轻叹一声,正是道不尽的慵懒。 那女子四下里顾盼片刻,便回身进房去了,只听孙德宗那边陈开小声对秦逸说:“喂,秦老弟,你看到了没,那女子好像多看了你几眼呢……” “休要胡说!”秦逸冷冷呵斥道。 “啧啧…….”陈开佯装受怕,吐了吐舌头,又小声嘀咕道“人家女子都不避嫌看过了,你又何必如此冷冰冰的拒人千里之外呢……..” 这此不止秦逸怪他,前面夏文清充满怨怒的白了他一眼,总算止住了其嘴里聒噪。 “仙子姐姐,那楼上的女子回头时稍露面容,回眸惊鸿,确实是国色天香,看上去真是美得不得了呢…….” 七妙笑笑道:“能让渺华这样夸,看来她长得确实十分美丽” “哈,确实,这女子的容颜,若是连旁的女子都要夸赞她,那不是她丑到需要人来鼓励一下,便是真的容颜美上了天,得到了旁人的真心赞美。”孙德宗一副道骨仙风的样子,为人不羁,话说的随意,却也透着对先前女子的几分欣赏。 “哈哈”贺须弥大笑道“孙老匹夫,只有这点上贺某倒是与你看法一致,这女娃娃长得确实标致,老话里都说女子是红颜祸水,嗯……怎么说来着……倾国倾城…….” 他手舞足蹈道:“可是若能让贺某把这女娃娃娶回家,什么逐北僧也不做了,道法也不学了,就是日后真的倾国倾城了,我也认了!” “你这和尚不要胡说八道!”夏文清闻言大怒,张开骂道。 “哦?难道这女娃娃是你家小娘子”贺和尚眼睛眨巴,反问道,他将这夏文清上下打量一番,笑着说“看不出来你还有金屋藏娇的本领,果然是艳福不小啊…….” “你你你……”夏文清脸憋得通红,气的说不出话来,那夏武明赶忙站出来正色道:“那和尚休要胡说,这楼上女子乃是舍妹夏芝江,岂容你如此言语亵渎!” 贺须弥见他兄弟俩发作,这次竟是出奇的老实,一抹光头,嘻嘻笑了笑,竟不接话了。 “芝江……”七妙不由想到:好华美清冷的名字,她心中一动,问夏武明道:“敢问夏兄,这红柱小楼可有名称?” “红泥小筑…….” 第三十七章 幕帘重重烛影摇(上) 沿路再无他话,众人渐行渐远,那天地石栈深深耸入云朵之中,七妙一行掠过几间厅楼别院,终至中门之外,只见那夏文清犹豫片刻,问那居云轩中总管邢业道:“邢总管,是否先安排众宾客住在别院,由我先禀明父亲,明日再安排众英雄与其见面。” 他还是不放心让这多方势力人马进入那居云轩中,禀明父亲云云,也只是一番客套话,概因此人先前也已说过,平日里自己也是见不到那居云轩主人的,却不料那邢业一摆手,淡淡道:“轩主与我已有计较,二公子不必多做安排……” 夏文清闻言神色越加不快,然而他终究也没说些什么,只是悻悻退在一边。 明眼人哪还瞧不见,这夏氏兄弟在居云轩中定时不得志久了,大小事宜,竟悉听那邢业发落。 只是众人为客,这居云轩家世于己无关,眼前一幕,各自只当没见着罢了。 但见那邢业轻轻拍手,这居云轩中门应声而启,缓缓张开。 此处虽已是居云轩中门,比不上前出山门高大凝重的气魄,但门庭依旧阔大,且两边各有一方石狮子舞爪咆哮,立在门旁,七妙悄然观察,这两方石狮如披铁衣,含威怒目,周身透着青光,其上满是岁月冲刷,风雨侵蚀的痕迹,而不知屹立在此已逾多久了。 待步入这中门之上,眼前赫然出现一面对影壁,青砖铺就,上盖瓦当,当中白漆为底,刻着一副画作,正是:日出东海,月入昏冥,遍山鲜花,竞相开放。 那李渺华观之顿时奇怪,问七妙道:“这副画好生奇怪,居然又有太阳,又有月亮,清早竟已是山花遍开之景,而且这画中将四季鲜花都一股脑罗列在一起,好没有常理,你看那桃花、迎春,分明是春天的,兰花,芍药又是盛夏才开放的,芙蓉、海棠又是秋天开的,还有那冬天的梅花,罗列在一起,好叫人糊涂…….” 七妙闻言莞尔,李渺华年纪不大,心如明月,观察细致入微,兼之心直口快,直抒胸中不解,她也不懂丹青之道,略想了想,作答道: “此画挥毫写意,倒不似都是实景,日升月落,我猜是引出黎明呼之欲出,一派朝气蓬勃之意…….” 李渺华眼眸忽闪,静心听了七妙的解释,再看此画时,顿生恍然大悟之感,那身前领路的总管邢业闻言也不禁回过首来,轻轻点头,以示赞许,只听七妙分神片刻,接着说道: “这人间四季分明,桃之夭夭,幽兰淡雅,秋水芙蓉,寒梅傲雪,本是各主一季之花,然此时百花争鸣,娇艳开放,正代表着居云轩欣欣向荣的气象,亦或说这居云轩乃是沧海神山之上的洞天福地,得享百花朝拜,也未可知…….” “仙子说的绝妙,尽道此画真谛!”只见那夏文清一边击掌叫好,望向七妙的眼神也更加热切“难不成仙子对这丹青之道也是精通?不然怎么会懂此画蕴含的道理?” 旁边众人无关势力,如莫丞也都觉得七妙解释的巧妙,不经意间,都专注的望向了她。 这个问题可叫七妙心中犯了难,她怎么知道张婷婉是否学过绘画,心中不由懊恼先前不该在李渺华面前逞强解释,此刻一语不慎,便要露出破绽。 “哈哈,我师妹自小修习仙家道法,习练剑术,却没有刻意去学那金玉丹青之道…….”却见那周涵止轻摇摺扇,竟抢着回答道“不过师妹聪慧于心,这生花妙笔中所流露之情感既然不能脱离天道,便可被我辈领悟接受,文清兄执着修行与否这个问题,已是落了下乘喽?” 七妙心中一惊一喜,心头不由乐道,没想到自己纠结于会不会露出破绽,被周涵止看破自己真身这一问题时,却是其亲自给自己解了围,倒也有趣。 那边李渺华本来见夏文清涎着脸又来套近乎时已是不悦,本欲说她几句,却被周涵止抢先了,到嘴边的几句话都被她咽到肚子里,她不由想到:“再刻薄小气的师兄也有要回护的师妹,周涵止平素对外人不咋样,对仙子姐姐却是真心的好…….” 继而想到秦雪涵生死未卜,不由鼻子一酸,神情黯然。 原来这周涵止越加瞧不惯夏文清屡屡与师妹套近乎,这才要抢白他几句,一出胸中不快。 那夏文清先前处处受制与邢业,本是不快,被周涵止这么一挤兑,脸又憋红了,说了几个这这这,一跺脚,终于气的快步越过众人,跑到前面不见了。 “文清!”夏武明见乃弟快步走掉,心中忧心,对众人抱拳施却一礼后,也是几个大步,追了过去。 “哈哈,轩中二位公子年少,不懂礼仪规矩,还请诸位原谅。”邢业略略欠身作揖,笑道“邢某向各位告罪了…….” “哎……邢老弟,非你之罪,莫担其责”贺须弥大手一摆,不以为意,竟是代表了众人劝道“这居云轩中,你邢总管可要比那俩纨绔公子通情达理多了,贺某喜欢,便要交你这个朋友!” 原来这贺须弥先前为进居云轩,与夏家二公子并铁剑门主风行真多有冲突,之后遇到邢业大方放行,一路畅通无阻,对其不由大家赞赏。 只听他哈哈笑道:“我与你邢老弟投缘,眼见这天色渐晚了,贺某的肚子也快饿的不行了,咱们快去找个地方,大块吃肉,大碗喝酒,让我好好的敬你三杯!” 旁人见他说话大大咧咧,直来直去,只觉好笑,李渺华心中想这和尚直言讨酒肉吃,也倒是有趣,却见邢业微微一笑,淡淡道: “多谢大师错爱,前面厅中轩主正在等待众位豪杰,并已经布置下晚宴,咱们这就向前再走半盏茶时分就是了…….” “哦?夏鸿渊等在前头呢?”贺须弥一派油亮亮的脑门,顿时大喜道:“那快走快走,早早去了喝酒吃肉,顺便聊一聊正题!” 旁人似是深以为然,闻言竟都加快了脚步,七妙一行人虽也随之前进,心头却都不禁生出一丝疑虑,只听七妙传音周涵止道:“师兄,这些人听到那居云轩轩主在前相侯的消息,分明加快了脚步,却不知是不是和那贺须弥口中的‘正题’有关?” “反正不可能是为了喝酒吃肉……”周涵止持扇于胸,深深蹙眉,显是心中也在细细思量。 “前面包括那疯疯癫癫风行真听到这居云轩轩主要见他的消息时,都能暂放下仇恨嫌隙,吵嚷着尽快赶到此处,并替这居云轩二公子出头,师兄以为,这‘正题’会不会是某桩好处?” “合概如此,只是是合好处,只是不知其中是否包含什么凶险…….”周涵止左思右想,都拿不定主意如何去规避危险,末了他唯有心中长叹一声,传音过去道“前方吉凶莫测,师妹务须小心,静观其变吧…….” 众人复又沿着山道迤逦向上,多走了半盏茶十分,突然眼前出现一栋阁楼,其占地偌大,高十三四丈,阔角尖顶,翠瓦琉璃,脊兽吞吐,睥睨八方,两边雕梁窗花,赤柱回廊,高檐轻挑,白玉铺地,种种布置,足见煊赫气派。 众人打量,只觉这栋建筑又与先前一观的红泥小筑大不相同,不说其他,便是直面面前的这边,十六根石柱一拖擎天之势,石柱红底金纹,描龙绘凤,行于其侧,宛若置身宫苑之中,直衬托出此地的辉煌大气。 七妙仰首以望,但见这辉煌殿堂的门楣之上,写着三个粉金大字:妙仙阁。 这时邢业做了个请的姿势,七妙诸人并魔教与兵盟己方人马,各自揣着心头疑虑踏入这大殿之中 众人依次走进,只见这一楼厅中更是倍显宽敞,厅中两侧各置几排梓木质地的八仙座椅,连贯成行,每排约莫几丈长,大概可容纳不下百人同时落座。 这几排座椅之后,并那大殿正前方,摆着几十个烛台,此殿烛台别具特色,竟是一玉手轻托圆盘的造型,而每个圆盘之上皆安置了十数个蜡烛,配合着厅顶特别挂上去的两排橙黄色的灯笼,将殿内映照的灯火澄明。 此际天入昏冥,然殿内烛火高照,照淡了黑夜,竟别有一番情味。 两边梓木座椅对着的,乃是铜铸的一方鎏金香炉,约莫一人多高,只见此炉形似一方鼎器,由三足撑在地上,其上覆着一面圆形镂空的盖子,盖上立着螭吻,其物龙首鱼身,尾尖高跷,其尾不算宽大,一手足以握住了。 此际香炉中正焚着混过檀香、白术等物的混成的香料,镂空的炉盖中青烟渺渺,香气四溢,偌大妙仙阁中宛若瑞气缭绕,祥云升腾,隐隐流出一种仙家福地的氛围。 七妙透过阵阵青烟,只见那大殿正中,复又一排石梯,其上偌大一张镶金龙椅之前,覆着水晶的垂帘,乃是用金线串着水晶珠链,显得晶莹剔透。 此时便有一人,正坐在那座椅之上,透过这晶莹剔透的珠帘,和重重渺渺的青烟,面含危险,看着众人。 第三十八章 幕帘重重烛影摇(下) 那梓木八仙桌的旁边各有几名仆役候着,而在那大殿之上,石梯两侧各有一名侍女一丝不苟的随立在那里,左一个侍女容貌端秀,头发乌亮,气质从容淡雅,观之也是不俗,右一个却是冷若冰霜,给人一股不可亲近之感。 只见邢业待众豪杰进入这殿堂大厅之后,对着那镶金龙椅之上,水晶垂帘之后那朦胧模糊的人影深施一礼,高声禀告道: “主人,灵霞岛、东西昆仑并魔教诸人均已悉数带到…….” “好…….”那帘中人似乎点了点头道“你做的很好,此时天入昏冥,便请众人落座,布置晚宴好生招待吧。” 不知为何,七妙只觉此人声音苍老中透着一丝疲惫,入耳倍觉空旷,仿佛这声音穿越了千年。 “喂喂喂!”那贺须弥突然高声嚷道“夏鸿渊,你家邢管家刚才可把我的名号漏下了…….” “呵…....呵….…呵”帘中那人非常缓慢的笑了几声,笑声在偌大的厅堂之中,无由显得空旷,只听他笑道“贺逐北,我却不曾望了你,这几年你可在北边闯出了好大的名头……” “嘻嘻…….”那逐北僧贺须弥听这帘中人叫出自己名号,用手抹了一把自己光光的头顶,一副脸上有光的样子,不过旋即他一拉脸色,又叫嚷道“夏鸿渊,和尚我千里迢迢到这苦海深山之上可不是为了蹭你家饭来的的,我且问你,江湖传言你要对付雷若彤,可是真的!” “贺须弥!”那帘中人的声音一下子苏州起来,斥责道“老夫许久不出江湖,莫不是这三仙的名头已经被你忘了!” 此话甫一出口,“雷若彤”、“三仙”这几个字,在厅中回荡,更在众人心头回想,七妙等人不明所以,也觉震惊。 七妙心如电转,心底想到:“难道这帘中人正在秘密筹划对付雷若彤前辈?算算时辰,想来雷前辈应该已经到了兵解坐化的前夕,那夏文清既说这三仙天唯一的入口便在居云轩之中,那么集合众人之力,此事却也不是不可能的……..”她这样想着,心思一阵烦乱,唯有强迫自己按耐住性子,静观其变,伺机而动。 帘中人声透威势,便连那摇曳的烛火,也是无声止息,大厅之中数十人闻言心中皆是一怔,便连那先前暴躁易怒的贺须弥竟也似被这言语惊骇住了,他双眼圆瞪,愣了片刻,竟没有出言反驳,也全无动手打架的意思,便又面带不忿,退回到了众人之中。 片刻之后,只听那帘中人又道:“我这居云轩很久没有外人来了,今日众位豪杰不远千里来我轩中,但请先由夏某一尽地主之谊,旁的事待明天再提不迟,邢总管…….” 那邢业闻声会意,顿时摆手做了个请的姿势,对众人说:“主人吩咐,还请各位入座…….” 周涵止闻言尚在踌躇,七妙环视众人,却见孙德宗率先带着秦逸与陈开寻到一处坐下,那贺须弥也不曾迟疑,大大咧咧坐到另一边,她心道这两人道行深厚,却也似乎惧怕了这轩中主人,心中不由有了计较,便示意周涵止几人,找到一边座椅坐下。 那边兵盟几人见众人皆已落座,也便远远坐到一边角落之中,与旁的几方势力刻意拉开了距离。 却道那陈开被孙德宗拉着,寻着一把梓木椅坐下,他心中不由嘟囔道:“这不知道是什么大殿,摆设布置的金碧辉煌,宛若皇宫一样,那高高坐在龙椅上之人似乎也把自己当成了什么皇帝了,说话可够气派的…….” 他偷瞄了一眼孙德宗脸色,见其收敛不羁神情,满面肃穆,心头也嘀咕道:“也不知道这‘土皇帝’是什么来头,让孙门主好生重视,那性子又急又暴躁,看上去疯疯癫癫的光头和尚也是一样,被这人几句话骂过,竟一眼不发,难道此人胆气,都被先前几场仗消磨光了?” 陈开在席上胡思乱想,那边邢业继续吩咐两侧仆役安排酒菜果蔬,其中几名领班的道一声诺,便下去了,这时那帘中人又出声道:“邢管家,那铁剑门的风行真呢?” “禀主人,风行真重伤昏了过去,小人已经吩咐叫人把他抬进别院救治。” “哦?”帘中人声音依旧不平不急,没有丝毫意外的感觉,只是淡淡问道“是何人出手,将其打晕的?” “这…….”邢业瞅了贺须弥一眼,后者大大咧咧说道“那厮被我一通教训,怎么,你还要替这种人出头么?” “呵呵……”这次帘中人竟似完全不以为意,七妙透过水晶珠链,隐约感到此人笔挺的坐在帘子后面,竟是半分也不错挪动过,或是动一动手臂,仿佛完全是个木头人一样,只见他随意说道“风行真技不如人,多年来霸着辽东不放,不免小觑了天下英雄,合该他有此一劫…….” 言罢此事竟便放下不提,反而又问起另一件事道:“邢总管,可知吾儿去向?” “禀主人,二位公子不满小人将众豪杰放进居云轩中,已经负气回房去了…….”邢业倒也坦然,直言事情道。 “唉…….”帘中人对这种家务事似乎也是头疼,只听他吩咐道“暮紫、芯寒,你二人各去素宁斋与天通阁寻找,将为公子请到妙仙阁来赴晚宴。” “是,轩主!”但听石梯下那俩名侍女齐声应道,却听那帘中人声音顿了顿,似是略作思索,乃在片刻后接着道:“今夜来往英雄皆在,可顺便去红泥小筑中唤吾女芝江过来一晤……” 那两名侍女一并应了,拜过那帘中人,便径直走出了大殿。 众人各自入席坐下,半响无言,整个殿上空空荡荡,过了一会,先前出去那几名仆役领着几名丫鬟小厮,托着盛满酒菜果蔬的铜盘依次入殿,布置在众人席上。 陈开只见几名丫鬟忙碌着,将众人身前八仙桌上摆满了珍馐佳肴,酒乃是桂花佳酿,散溢着淡淡的酒香,菜肴既有那成年人参配蒸的熊掌等荤菜,也有也有那燕窝松子菇之类的素盘,其余时令鲜果,一应俱全,皆为辽东产出,足见此地丰腴。 陈开只觉食指大动,吞咽了下口水,瞟一眼秦逸,只见后者眼神示意,要自己注意仪态,不可给魔教丢人,然而但见那孙德宗自顾自的饮却一杯桂花佳酿,却是旁若无人,直道好酒。 陈开心中骂娘,然而犹豫了再三,却终是忍下了,没有动筷子。 余人桌上也是全无动静,也许是因为修道之人不食人间烟火,亦或是他们心事重重的原因吧。 又不久之后,先前出去的唤作暮紫与芯寒的那两名侍女带着夏文清、夏明武兄弟俩走了进来,七妙见短短时间不见,这俩人面色竟是恢复如初,特别是先前那负气出走的夏文清竟是一副没事人的样子,邢业陪坐在最靠近石梯的位子上,面色也是如常。 只见他二人拜过那帘中人,便选了最外边的一个位子,入席坐下。 七妙分明瞧见,在落座瞬间,夏文清竟甩了一个眼神给夏武明,后者会意,乃是轻轻点了点头。 “不知这两人又要在此故弄什么玄虚?”七妙心中想着,却是不动声色。 左右等候,那夏芝江却是迟迟没有现身,不知帘中人传音吩咐了些什么话,邢业点点头,又起身迎向众宾客。 “众人既已到齐,宴席可开,还请众宾客自便”邢业举酒属客道。 中豪杰随着他举杯,却都是浅尝辄止,唯有那贺须弥和孙德宗两人饮光了杯中酒,只听他孙德宗摇摇头道:“好酒,好酒,可惜…….可惜……..” 他长叹一声,高高在上的那帘中人问道:“这位是魔教孙先生,却不知为何口出可惜?” “夏兄,承蒙盛情款待。”孙德宗虽发狂态,却也小心周全礼数,仿佛上面坐着的乃是什么不能得罪的大人物似的,只听他说道“然而虽有好酒,却无丝竹,故道可惜。” “呵呵…….”七妙隐约看见,那帘中人形似木傀,周身全无动作,只有嘴唇张合,淡淡笑着说“这个容易,暮紫,芯寒,你两个献上一曲,以助酒兴。” “是,主人…….”只见那两个侍女应声道,继而有人为两人送上琵琶、长笛,那暮紫抱过琵琶,芯寒横过长笛,两人合奏,雅乐玄曲轻轻奏响,音律好似行云流水,飘淡波荡。 “等一下!”众人或无心或有意,都在静心听曲,却见那孙德宗再一次出声,打断了这雅乐奏响,但听他捋须问道“二位姑娘演奏的可是那唐皇杨妃合创《清平河汉曲》?” “正是……..”左边抱琵琶的暮紫应道。 “嗯……..”孙德宗略一思索,便说道“此曲乃是十几年前,那杨妃仍为寿王妃时,与唐皇书信往来中共谱的曲子,曲中讲的是牛郎织女,迢迢河汉的故事,乃是他二人遥记情思,以明情志所用…….” 他看了看右边那名抱长笛的侍女道:“只是此曲本该是瑶琴与长笛相配,如此才得衬曲中情怀,姑娘可愿与我合奏?” 右边那女子面色霜冷,却不应他,帘中人却发话道:“孙先生是当世音律大家,所言定是不虚,不过这长笛嘛,也可找另一人来代替…….” 第三十九章 与君席上舞金莲 这一章写的真心满意,自己看了,觉得舒服,满足,哈哈。 “哦?轩主嘱意何人?”孙德宗奇道。 “想来也有几十年过去了…….”帘中人声音停顿,似是陷入一片沉思回忆之中,约莫空了有半盏茶时间,众人静静等候,只待他悠悠出声道“想通晓仙博古通今,穷天地造诣,更是精通音律,老夫多次听其吹奏笛音,可知其技法超然,笛音中情意彭沛,今日既有他传人在席中,或可令夏某再次聆听这天籁之音…….” “传人,这究竟说的是自己还是周涵止?”七妙闻言心头一紧,却见那水晶帘中一阵青光卷出,那水晶珠帘依旧垂坠如常,并未又半分晃动,而这阵青光倏忽间扫过那叫芯寒的侍女手中长笛,竟拖着这笛子缓缓飘到七妙桌前。 她正是惊疑不定,却见周涵止淡淡一笑道:“既是轩主吩咐了,涵止敢不从命…….”,话语落下,他伸手取过长笛,横在嘴边。 只见此笛呈墨绿色,晶莹润泽,异常通透,周涵止面上微笑,心中也是心思反复,只道听此人言语,对家师不是仰慕,乃是熟悉,然而自己却没听过师尊谈及这居云轩,更不识这夏鸿渊何许人也。 对面孙德宗见周涵止横过长笛,也是哈哈一笑,挥手间,袖中探出一股红光,满桌酒馔佳肴被红光卷过,登时不见,只留下空空如也的八仙桌,一旁陈开顿时瞪直了眼睛,心道:孙左使啊孙左使,你是喝酒解了馋虫,老陈我这肚皮打鼓还半点腥味都没占呢,怎么就叫你把满桌的酒菜都给变没了……..” 孙德宗复又招手,背后窜出一物,有小及大,正是他昔日不惜与道统紫面神君田中和结下梁子抢下的那颗中阴木所制瑶琴,此琴三尺宽六尺长,左似鹰头,右如虎首形状,左窄右宽,轻重相兼,琴身刷过清漆,呈浅铜色,观之古朴幽致,其上七根琴铉,其中五弦按宫、商、角、徵、羽所制,另两根一文一武,乃取周文王、周武王之名义,七根琴铉纤细如发,隐隐流光,孙德宗随手拨弄,琴音锵然,清浊相济,悦耳动听。 但看的孙德宗当先起调,操守抚弄琴弦,琴音柔柔缓缓,如清风轻拂,又如流水潺潺,流淌回荡在大厅之中。 周涵止适时将长笛横在嘴边,抿唇轻挨,浅浅吹动,一阵婉转的笛音化作悠扬的旋律跃动在潺潺琴声之中,竟似水乳/交融。 众人默听琴笛合奏,心底惊叹,有人不禁想到,这二人莫不是以前便见过了?怎的曲声中有着如此无间的默契,孙德宗心底却隐隐不悦道:“这周涵止乃通晓仙授艺之徒,举手投足俱是自然不羁,流露着一股自信,他笛音之中足见技巧超然,却不知为何,多了几分匠气…….” 要知道,无论书法、绘画,音律,文章,为师还是为匠,乃是在于其中是否融会情意, 贯通感情,若只是一位追求表达而表达,便是落入下乘俗套,终不过一匠而已。 故而无论书画音律,其共同之处便在于追求写意,通达真情实意,而非过分追求真实。 他手中拨弄琴弦,向高做龙坐之人望上去,只见帘幕重重,挡住了此人面貌,心道不知这居云轩主夏鸿渊听音观曲,是否如自己一般作响。 旁人却是听不出,只觉缕缕琴音,渺渺动听,笛声蕴藉,欢快灵动,二人合奏,如天籁交汇,先前大厅中一丝阴郁,竟被这动人的乐曲一扫而空,大厅中默默静静,唯有这天籁之音轻快奔放,诉诉慕慕。 众人如听蓬莱仙乐,曲中又含人间悲欢,忽然琴音斗转,流水清音瞬间化作高山激流,只听那孙德宗忽然放声道: “河汉清且浅,盈盈一水间, 脉脉诉衷情,敢叫不得语, 何时起悲欢,何人睹离别, 离身不离心,离人难离情 但叫艳波荡荡荡别离,凤凰同归尽欢愉…….” 其声悠然高亢,歌中寓合悲欢,歌声方尽,殿门中慢步走入一个身影,一袭石榴红裙曳地,裙上褶皱,似如波浪,裙色鲜艳,又如赤红的一团野火,席上众人回头望过,竟一时都怔住了眼神。 原来此人竟是先前在山门不远红泥小筑中徘徊片刻,稍稍露面过的夏芝江,七妙此刻瞧的近了,只见此女身材高挑,身形细腻修长,她凤眼含黛,眉宇开阔,睫毛忽长,鼻梁挺拔,嘴唇鲜红惹眼,齿若编贝,细小洁白,瓜子脸蛋皎皎有致,面覆红霞似一片彩云。 只见其深处若那粉雕玉琢的一对玉臂,微微链锯欠身,权作招呼,七妙见其两边手上带着一对宽大镯子,通透翠绿,其中隐隐清气缭绕,显是不凡于世。 但见这夏芝江收腹凝气,稍定身形,继而双袖摆动,身姿飘荡,摆臂间,跃然起舞,翩若惊鸿。 只见她身形几个跃动,空灵跳脱,身姿摇曳时,乃是轻盈飘渺,红裙摆动处,又见厚实沉重。 诗云:罗袖动香香不已,红蕖袅袅秋烟里。轻云岭上乍摇风,嫩柳池边初拂水 见她欣然起舞,孙德宗一个眼神,周涵止会意,二人奏琴吹箫配着夏芝江翩翩作舞,又或说,夏芝江灵动的身姿喝着这欢快的音律,三人竟是配合无间。 又见夏芝江大步跃起,红裙随身飘荡出,如凌波万顷,她身姿翩然,竟落在那方鎏金香炉之上,一时间,又是细碎着脚步,舞着婀娜多姿的身段,挥起如云长袖,转过似火红裙,踏着镂空的炉盖欢快做舞。 那周涵止浅浅吹着笛音,合着悠然琴声,见夏芝江双臂舒展,长袖挥摆,行云流水一般,他只觉此女舞姿中真情流动,乃是带着一种鲜明真挚的感情,竟令身心略有几分涤荡,心中一惊,丹田中黄庭真气稍稍运作,吹奏笛音,不觉又多了几分克制。 落在孙德宗耳中,却更是不满了,恰在此时,笛声骤停,孙德宗抬头望去,见对面周涵止一脸错愕,眼瞅着手上长笛竟又被一阵青光卷起夺走,青光裹了长笛,正落在大厅正前空中。 孙德宗心头好笑,心道想是那夏鸿渊也不耐这充满匠气,华而不实的笛音,终于将其夺下了,他心底觉得好笑,抚琴时,清歌雅乐中又多了几分明快的节奏,响彻大殿的琴音少了几分浊浊世俗之气。 这时只见莫丞身边一个赭红色衣衫的剑客突然高高跃起,他身子轻进轻出,抄手夺下空中长笛,横在嘴边,配合着孙德宗的瑶琴,夏芝江的舞姿,悄然吹响。 七妙这边不识得此人,魔教几人却分明认得,只见这剑客衣衫红底金纹,绣着金凤展翅冲天,他面如秋水长天,眉目如画清朗,束发上蟠着一颗夜明珠,正如明月昭昭,这不是别人,正是先前被那厉千仞打败过的芒星剑冠玉。 冠玉立遥遥立在大厅之中,吹奏笛音,只见这长笛到了他手上,声音确是陡然不同,其人心性孤傲偏激,连带着笛音都是激越奔流,孙德宗听在耳畔,心中点头,想着声音虽然略为激烈,但却是情致所致,只听他哈哈一笑,用上了轮指,也将曲子拨弄的更欢快了几分。 一时间,琴笛合奏,曲声从清溪小流化作高山流水,宛若激流一般激昂奔放,奔流不绝,那夏芝江合着曲声音律,身似花影飘荡风中,跳跃旋转,化作汉宫秋月赵飞燕,金莲轻点,踏在那鎏金香炉盖子上立着的、那龙首鱼身的螭吻头上,身似万花筒一般的转动。 此刻烛灯烟雾两厌厌,映的美人舞长空,正是霓裳入破惊鸿起,入破舞腰红乱旋,冠玉笛音激越,孙德宗轮指奔放,大殿中响彻欢快激昂的清歌雅乐,音律绕梁音波飘荡,夏芝江和着曲子,舞动如风,长裙摆动,又似流火,翩跹飞扬,挚烈的情感一时四溢大殿,其中情愫流动,人人触动于心。 忽然琴音铮铮纵纵,更显急促,横笛长音吹动,二者一阵骤急和鸣,忽然笛声落止,孙德宗琴弦,最后激越一声铮鸣奏响,紧接着孙德宗将手掌向琴弦上轻轻一拍,瞬间,那曲声止息,便如垂瀑凝立,大江截流一般,一曲奏毕,万籁归寂。 而夏芝江这时也恰好转过最后一圈,只见其单脚踏在香炉鼎上,长裙缓缓收拢,其人忽然跃然向前,高高从站在大殿前方的冠玉头上掠过,后者只觉眼前飘过一团红云,更裹着浓烈的香气。 但见那夏芝江飘身下坠,落在了唤作暮紫与芯寒的那两个侍女中间,她复又敛裾浅笑,众人观之,只觉此女正值妙龄,芳华正盛,妆容华艳中颇显孤高,与那婉丽清雅、幽兰芳止的七妙不同,又有别于皎若明月,娇俏美丽的李渺华。 “好!”大厅之中本是寂然无声的,突然两个声音突兀的响起,众人环视,只见陈开和贺须弥各是一脸尴尬的站着身子,原来二人兴致所致,竟脱口而出惊叹之语,那陈开见众人都看着自己,慌忙不好意思的坐下了,贺须弥脸皮却是颇厚,只见他讪笑几声,却又是大大咧咧说出一番话来。 第四十章 忠奸清浊谁分辨(上) 夏芝江一曲舞毕,如飞燕翔空一般,剪下一身倩影,轻巧落在地上,立在暮紫与芯寒两位侍女中间,这曲声动人,舞姿曼妙,众人看得注目,此际犹回味无穷,贺须弥高声叫好,也是极力夸赞道: “哎呀呀,夏鸿渊啊夏鸿渊,没想到你能有这样一个标志出众的姑娘做女儿,老贺我,老贺我真想…….” 他一张脸憋得通红,大手抹了几次油亮亮的光头,憋得不说出话来。 “你这贼秃想干什么!”夏文清怒道。 李渺华见他一脸憨态,不似先前凶神恶煞一般的样子,她倒是颇怕这和尚又要出言唐突了,招惹主家不满,不由替他担心起来。 “哎呀呀…….”贺须弥大笑一声,拍着八仙桌道“要是我老贺不是出家做了和尚,有个宝贝儿子的话,一定要把他带在身边,搬上那金山银山,来你这居云轩中取你家闺女!” “呵呵…….”那帘中人笑了,语调却仍是平平,只道“你这贺和尚,夏某又不是要卖女儿,你带金山银山来做甚。” 众人听了皆做莞尔一笑,有人心道贺老秃你这酒肉和尚还守什么清规戒律,说出来也没人信的,一时厅中气氛松快起来,不管各人心里想些什么,来此何等目的,却也大都觉得夏芝江此女不凡于俗,别有情志。 “今夜叨扰贵地,有赖轩主盛情招待,莫丞代我兵盟众人敬轩主一杯!”只见莫丞这黑衣剑客悄然出列,高举手中鎏金细纹铜脚酒杯,向那帘中人致意之后一饮而尽,饮罢他躬身施礼,顺势拉住了仍怀抱横笛,立在殿堂中央的芒星剑冠玉,捏住了他的袖子,带他一起回到兵盟众人席上。 却见冠玉随着莫丞脚步徐徐向后趋退,眼睛就紧紧盯住了夏芝江的脸,谁知他出其不意,竟问了个问题道:“敢问夏姑娘,你所住之处唤作红泥小筑,可是别有深意?” 夏芝江尚未答话,那夏文清忽然站起来替她回答道:“此名乃是从‘几处早莺争暖树,谁家新燕衔春’这一句演化出来,取天地气象,一派欣欣然之意。” 他神情得意,望过自家妹妹,却见夏芝江嘴角浅笑片刻,竟是不置可否。 那边周涵止突然长身站起,说话却是不同:“涵止以为,这红泥小筑‘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这四句中生化出来,却不知所解正确否?” 他轻轻摇着天子扇,神情自是疏朗潇洒,夏芝江颇感意外的看了看她,乃是点点头道:“这位先生说的不错,却是此意……” 她的声音柔软甜美,动人心神,分外悦耳,若说七妙的声音像海风,明月心的声音像是新莺出谷,那夏芝江的声音便是夏天的海浪,炙热中带一点清冷,透着与人的距离忽远忽近,难以捉摸。 “在下灵霞岛周涵止……”周涵止做了一揖,接着说道“此诗乃白乐天所做,酒醉人酣中略带一丝落寞,姑娘正值芳华,何意如此萧索,化用此诗中之句为所居命名……” 这次夏芝江只是浅笑,看了看他,却不答话,周涵止说完了,也不待其解答,点头示意中,缓身坐下,原来他性子谨慎,平素能不出头便躲在幕后,此时讲述白乐天诗句,也乃是杀一杀总来骚扰七妙的夏文清的风头罢了,对于夏芝江,他实是无意此女,忖道:“我周涵止心中惟系师妹,虽弱水三千,吾只取一瓢饮。” 这时夏芝江又是笑了笑,却问那冠玉道:“不知公子何人,可否告知名讳?” “在下兵盟冠玉,姑娘记住了……”冠玉回报一笑,之后白了夏文清一眼,乃是跟着莫丞,徐徐退回席上,自始至终,他都没有看那周涵止一眼。 夏文清心中颇感郁闷,只觉那冠玉看自己的眼神十分的讨厌,竟有一种说不出的轻蔑装在里面,他颇感不快,吞下一大口酒,自是无语。 这时邢业吩咐下人,为孙德宗席上再置上酒馔蔬果,陈开食指大动,再不客气,大吃大嚼起眼前山珍海味,秦逸无奈的白了他一眼,环顾左右,与他一样吃相的人却是不多,原来修道中人大多辟食五谷,倒是那道行颇高的贺须弥甩开膀子吃起来,倒是半点宗师风范也没有。 余人只是喝着桂花佳酿,或浅酌,或豪饮,邢业作陪,向各个席上分别敬酒,主客氛围处在一种微妙的平衡中。 大概过了半个时辰,酒又添过几轮,众人意兴阑珊,原本压抑在心头的心事各个浮现,七妙心道这些人此刻同时来到居云轩,加上贺须弥言语试探夏轩主所言,众人目的,说不得便与那三仙天上雷前辈行将兵解一事有关,按先代魔主厉修鬼种所约定的计划看,算算时间,这雷若彤前辈大概还有数日便将兵解轮回,一念及此,她心中喜忧参半,喜的是秦逸等魔教中人在此,救助雷前辈之事又多了一个助力,忧的是居云轩与兵盟多人各怀心思,保不齐,便会给她最后几天的行动带来不少的阻挠隐患。 烛火明亮,夜色更浓,眼瞅着,这各怀心思的酒宴就要走到尽头,这个时候,那纨绔书生夏文清忽然使一个眼色给夏武明,后者会意,起身对着大殿帘中人拜道: “父亲在上,武明前些日子出山游历,寻得一件奇珍异宝,值此盛会,特要献上…….” “呵呵……”帘中人声音空旷中透着疲惫,几声苍白的笑,宛若充斥着机械麻木的情感,只听他说道:“既是宝物,便由你留着用好了,又何必与我。” “这…….”夏武明平素寡言,这时一阵语塞,那夏文清赶忙抢上来道: “父亲,此物是你多年来一直寻找的金粟米,大哥费尽心思才寻到的,只为了能够献给父亲,只求为父亲延年益寿,增加功力…….” “咦?”贺须弥闻言一怔,扔下抓在手中的吃食,大声声叫道“这金粟米那可是传说中的东西,听说食之可延寿数,老和尚活了这把年纪,还从来没见过呢!” 那边孙德宗接口,摇头晃脑道:“北海之中,积风若飓,风眼之内,乃有不死鸟肉卵而生,其敌毕方俟其亡,怀抱而出,或浴火重生,或凝为金粟。” 贺须弥听得眼睛直瞪,嘟囔道:“孙老头说的这是啥子,老贺我怎么一个字也听不懂?”,他拉不下脸去请教孙德宗,瞅了瞅四周,只见众人大多是舞刀弄剑的侠士,一群人里,只有周涵止与那夏文清是一副书生摸样的打扮。 想来为了进居云轩大门,他与夏氏兄弟大打出手了一场,此时自不会向他们请教,贺须弥眼珠子一转,便向坐在其下首一席的周涵止请教道:“周先生,我看你比较博学,可否给俺老贺讲讲那孙老头嘴里念来叨去的究竟都是什么东西……..” 周涵止闻言欣然起身,先拜道:“敢不从命!” 继而他一摇纸扇,略略思索后从容讲道:“孙先生所言,乃是出自西汉皇族刘向所编撰的《淮南鸿烈》中的一个故事,讲的是在这极北之海的中间,有一股飓风缭绕,此飓风声势之大,绵延数十里,下入深海,上可擎天,然而这飓风中又有一块儿平静之地,无风无浪,日光和煦,内有奇花异草,芬芳馥郁……” 他娓娓道来,众人听得出神,只听周涵止接着道:“传说有不死之鸟,振翅可极天地之遥,这不死鸟不远万里,来到这极北之海,冲破飓风,在这平静之地诞下混合自己血肉之卵,之后便在日以继夜,不眠不休的凄厉哀鸣后吐尽最后一滴鲜血而亡,有那不死鸟的天敌,为天地火灵之气幻化的上古火神兽毕方,悄悄跟随不死鸟至此,待其死后,来到其身前,衔走这不死鸟之卵,远离极北之海而走,然而在这一进一出之中,为了对抗飓风阻挠,毕方全身火灵业力大半被消耗掉,在带走不死鸟之卵的途中便散化作滔天神火,原本所衔之卵被神火吞噬,涅槃升华,而不死鸟便又浴火重生…….” 烛火摇曳,映着众人忽明忽暗的脸颊,周涵止解释这上古神话故事,这故事显得如此蒙昧质朴,听其谈到火神兽毕方,元功属火的木炎夕自是多关注了几分,而那边夏芝江却是更加分外用心的听周涵止讲述,眼中秋水烟波注目在他脸上,竟是眨也不眨。 “之后神火褪尽,重化作天地火灵,而不死鸟亦复生,二者千古以来周而复始,死而生,生又死,纠缠经年,然而若那毕方取不死鸟之卵迟了,亦或神火之力偶尔不足,便有万中为一的机会其卵凝结火性,化作金粟米,修仙之人食之,或能提聚功力,或可延寿数载…….” 周涵止轻轻合上纸扇,话音落下,将这个上古神话娓娓讲述完毕,传奇中夹杂着一丝慷慨,蒙昧中又有着几分惆怅。 “周兄?”明月心听了这个故事,眼睛忽闪,突然灵光稍动,问周涵止道:“若说是不死鸟混着毕方火性凝聚而成的,那岂不是说,天地间只有一颗金粟米么?” 第四十一章 忠奸清浊谁分辨(下) 烛影憧憧,明月心眼眸闪亮,静静听着周涵止讲过这关于金粟米的上古传奇,心中顿时有一个关节想不明白,她为人爽直,径直便问了出来,那边周涵止尚未思索作答,魔教孙德宗却是放声一阵大笑。 只听他不加思索道:“这位仙子,你可知宇宙鸿蒙乃是不可想象之深广阔大,眺望天地,极目之广,不过其中数万分之一,这偌大世界之中,星辰明灭,千载轮回,又怎知只有一只不死鸟,一只毕方,一方极北之海?” “哦?”李渺华闻言顿悟,赞道“孙先生这番话说得十分有趣,不同世界之中我,李渺华、还有周兄,孙先生,这种说法真是新鲜有趣!” 孙德宗洋洋洒洒一番言论,李渺华拍手称赞,这孙左使不由洋洋得意的饱饮一大口桂花佳酿,却又是说道:“仙子原来就是昆仑山中明月心……..” “哦?孙先生也听过小女子的名字?”李渺华奇怪道。 孙德宗点点头说道:“听闻昆仑三老中鹏母的小弟子明月心李渺华偷跑下山,你师父着急的很,也入世找你来了。” “啊?师父她老人家找过来了…….”李渺华闻言心底紧张,俊俏的小脸上一阵惶恐踌躇,七妙见状,轻轻握住了她滑腻柔软的小手,孙德宗见两人情态,不由大有深意的望过来一眼。 他心头想道:“西昆仑和灵霞岛怀有宿怨,今日两派弟子却是同坐一席,这里面说不得大有文章…….” 然而此事自己思虑过即可,江湖恩怨,剪不断理还乱罢了,只见孙德宗笑笑道:“李仙子,我观你天真灿烂,纤尘不染,又何必牵扯进这俗世纷扰之中……..” 他仰起头,满饮尽一杯美酒,酒入豪肠,狂态复萌,只见这孙德宗一一指向四周席上众人,居云轩总管邢业、天下兵盟的莫丞几人,逐北僧贺须弥,已经夏氏兄弟等等,他大声笑骂道:“这在座诸人,包括孙某,无不是道貌岸然的伪君子,这面上谦恭,觥筹交错,内里无不在暗暗算计,深恐不能达到自己目的,反而坠入他人心思之中。” 他仰面长笑,丝毫不把一众人尽皆是铁青的脸放在眼里,这时大殿上那帘中人不发一语,依旧冷视席上众人,余人还未发作,只听扑通一声,孙德宗应声栽倒,扑在席上,不顾那杯盘狼藉,酒水溅的满身都是,登时鼾声大作。 “啊呸!”那逐北僧贺须弥怪叫一声,骂道“这孙老头,要发酒疯也要回家对着自己老娘们去发,又那老贺寻什么开心!” 他吵吵着叫道:“酒席酣畅,莫要被这孙老头一通胡说八道搅了兴致,先前说的那金粟米什么的,也别再藏着掖着了,拿出来叫大伙开开眼界!” 夏文清似乎就等他这句话,应声便拍响手掌,呼唤道:“便如大师所说,鸢儿,快将宝物献上…….” 只听门外有一阵细碎脚步,有一个年纪不大的侍女拖着一个木盘,盘上灿灿金光一片,有一物被金叶包裹,其形宛若一颗香粽一般。 “此物便是传说中的金粟米?”七妙奇怪道“先前那夏文清被这贺须弥一通纠缠,双方交恶,怎的又称起其为大师来了,另这殿中人高踞宝座,无上威严,何意夏文清越俎代庖,自作主张便唤人献上法宝,此事莫不是有蹊跷?” 待那侍女走近,七妙过去,却见盘中包在外面的那层层金叶上竟绘满了道家咒法,其上更是充斥着一众禁止之力,想是封印着什么东西,她更加奇怪道:“这金粟米怎么和周涵止和孙德宗讲述之物不大一样?” “师兄,此充满禁制之力之物可就是那金粟米?”七妙传音周涵止道。 “此乃上古神话,我也是略知一二,如今观此物之形鼓鼓厚厚,外披层层金叶,金叶之上不满禁止,令我黄庭真气难以深入,此物似是而非,实在也无法判断,倒是那魔教孙德宗似乎博古通今,也许他能认出来也说不定?”周涵止迟疑一阵,传音回他。 二人望去那孙德宗,只见其双手张开,斜搭在八仙桌上,偏着头趴着,口中鼾声大作,显是睡得正香。 七妙与周涵止心中恍然顿悟,只见他二人飞速对视一眼,心中俱道:“这孙德宗好狡猾!” 那边贺须弥也都是一脸狐疑的样子,观此木盘之上的宝物,不置可否。 莫丞浅浅抿了一口杯中酒,心中好笑道:“又有一场好戏看了…….” 除却睡倒的孙德宗外,众人目不转睛,盯着这金灿灿的宝物,却只有那芒星剑冠玉,只顾埋头喝着酒,倒是俏也不瞧上一眼。 那名叫鸢儿的侍女托着木盘,径直走到大殿前边,再要迈步向上的瞬间,忽听道一声“慢!” 那邢业突然抢上身来,伸开一臂将这鸢儿拦住,后者一脸错愕的躬身唤道:“邢总管…….” “邢总管!”夏武明不悦道“此物是我兄弟费尽心思献给父亲之物,难道你也敢私自拦下?” “大公子……”邢业不卑不亢的说道“此物虽然布满禁止,但隐隐有一丝邪气流出,引动邢某体内真气,为了主人安全,且让我先检查一下最为妥当。” “什么!”夏武明闻言登时脸红了,怒道“你竟敢诬陷我兄弟俩谋害父亲……” 邢业却不生气,只见他回身向高坐龙座上的夏鸿渊深深一揖道:“主人,小人不敢质疑二位公子与主人父子情深,只是怕二位公子阅历尚浅,入世不多,或会被那有心人趁机谋害主人。” 只听帘中人点点头,只是淡淡道:“邢业说得对,你就查查看吧。” 周涵止心中称奇,不由想到:“不知这邢业何等功法,竟能捕捉到这‘金粟米’之中隐隐流动的一层黑气,亦或这只是他的托词而已?” 他早已看出,这邢业乃是居云轩中发号施令之人,那夏氏兄弟定是不服,与其主仆不睦久已。 邢业闻言,嘴边轻轻一笑,招手处一道劲力挥过,只见那金叶之上满满书写的道家咒法一字一字慢慢消退。 布满金叶的字迹尽皆消失不见之后,那金叶宛若鲜花盛开一般缓缓张开,竟露出其中一颗赤红血晶。 一众人瞬时注目血晶,只觉此物呈紫红色,笼着一股浓浓的血腥气。 “竟是红血咒?”贺须弥大惊道,有那几个兵盟剑客闻言悚动,原来这红血咒乃是用邪法密术,在法阵之中,将一人剥光全身,斩断周身血脉,使其全身鲜血放尽而死,这人吐出最后一滴鲜血时,便凝血成晶,此血晶裹着临死前强烈的恨意,怨气,再注入咒法,便成血咒。 而这血晶会向其所遇到的第一个人释放咒力,令其气血亏尽,皮肉溃烂而死,兵盟中有那七八个剑客自觉道行不够,见这血晶被放了出来,心头害怕,脚步不由自主的向后退去。 这金叶被打开,露出血晶,不过短短时间,大殿之上,顿时飘荡一股浓浓血腥之气,且裹着一股令人莫名颤栗的咒怨之力,赤红血气四溢,有一团便飘到兵盟众人桌前。 只见那冠玉冷笑一声,随意将杯中酒向地上一洒,酒水撒做一线,血雾飘近其时只听一阵兹拉响声,腥红血气冒起一股白烟,竟侵之不入,被牢牢阻在这一行酒水之外。 那邢业离的血晶最近,登时感到血晶中浓郁的咒怨之力扑面而至,这股咒力蛮横霸道,深含怨恨,他冷笑一声,不慌不忙的一挥袖子,却见袖中三色异彩真气探出,缚在血晶之上,这三色异彩真气充沛异常,血晶啪的一声,竟被这股真气轻易化作做了齑粉。 这一幕发生,不过刹那,空中那股浓浓血腥气顿时化作乌有,众人看向邢业的眼神,登时便不同了。 “邢老弟原来也是佛修中人,竟身负佛家三法真气……”贺须弥啧啧称奇道。 邢业微微向他点头示意,他还不及多言,那唤作鸢儿的侍女突然从怀中掏出一把寸许长的匕首来,当空一跃,叫上一声,对着邢业的胸口就是刺过来。 她手上匕首,浸透光华,想来也是一件神兵利器。 “还敢放肆!”邢业冷哼一声,双手化气成形,一掌挥过,身后竟有佛光隐隐闪动。 “唔,这是大梵圣掌,邢老弟,你不简单!”贺须弥摸了摸下巴,点出邢业功法名称,后者心中苦笑,想这贺须弥不愧宗师级人物,自己甫一出手,便被其看了个明明白白,你不简单这四个字,我可要原原本本送回给你。 只见邢业一掌击去,那鸢儿扑去时,竟发现入眼处满是大梵罡风,只听惨叫一声,她反被邢业击出丈许远,跌倒在地,她最后勉力抬起左手,却见原本握住的那神兵利器已经寸寸折断,当下眼中满是不可思议之情,这才喷出一大口鲜血,瞠目而亡。 “鸢儿鸢儿……”贺须弥又是啧啧嘴“这下变成断线的风筝喽。” 却看那邢业眉头紧锁,不知他顺利除却敌人,又在苦苦思索什么? 第四十二章 望夜愁云鬼影缚(上) 原来邢业一身佛门修行,造诣自是不凡,这一击大梵圣掌,真气乃是收放随心,他不是莽撞人,自然知道要留下鸢儿这个活口,审问幕后主使,然而却不知为何,先前这杀气腾腾的女子居然是如此不堪一击,竟被其一掌毙命。 邢业俯下身子,探过鸢儿脖上经脉,知其内息已绝,经脉遭大梵圣掌劲力,尽皆碎裂,早是生机已断,他心中嘀咕,这女子毫无道行根基,经脉中更是不存一丝真气,难道此女也是受了咒术挟制,才来行刺主人? 忽然之间,邢业丹田之中,佛门三法真气急急窜动,他心中顿生警觉,欲抽身时,眼前情势骤变,只见那鸢儿尸身上一阵咒力诡异窜出,原本鸢儿死不瞑目,圆睁的且那两颗眼睛突然向后翻了个个儿,缓缓外散的瞳仁那面竟倒转向后脑,露出眼窝中深藏的另一边。 却见翻过来的那面眼球赤红如血,散出两个红光,猛地怔视了邢业一眼。 “啊!”邢业大叫一声,灵魂深处,如被针刺中,生命火焰,竟摇摇遇熄,他全身颤栗不止,挣扎着站起来,踉跄着向后跌出几步,忽然放声大笑数声,这笑声中满是凄凉与不甘,只听他一指夏文清道: “这咒杀之阵,原本就是为邢某准备的吧?”邢业脚步虚浮,身子跌跌撞撞“我知二位公子素来与我不合,以为我把持着居云轩的大权……..” “只是…….”他心中纵有千言万语,此际再没有时间留给他表明心迹,也不容他多说,也许功过是非,到底只能由后来人评说,他最后只有满心悲愤的哀叹一声道“邢某功过是非,主人心里自是有数,只望二位公子日后不要后悔……..” 言罢他又是一声大叫,刹那间七窍涌出黑血,便在满心的不甘与愤恨之中,跌在了那叫鸢儿的侍女尸身之前。 殿前惊变,众人猝不及防,一瞬间,心机深埋的酒宴竟成了这地上二人殒命之所在,观者或唏嘘,或警惕提防,以备更有不测。 “唉…….”只见那高高在上的帘中人深深叹了口气,挥手时,帘中复又探出一道青光,罩住了鸢儿的尸身与这倒在血泊中的居云轩总管邢业。 青光一闪即逝,这一道光芒过后,大殿地上竟是空空如也,连原本散漫四溢的血腥气,竟也了无痕迹。 夏文清与夏武明兄弟俩面面相觑,前者似乎搞不清状况,忧心问道:“武明,那邢业死了没有?” 夏武明皱了皱眉,想说些什么,却空是张合了几下嘴巴,摇了摇头。 他与夏文清本是同胞同胎的兄弟,只不过他比夏文清先生出来,这才做了大哥,其实一直以来,他做事多是靠夏文清拿主意,自己少有主见。 这时他回望大厅四周,只见旁人皆是一副事不关己的冷漠面孔,七妙那桌上愚痴和尚和李渺华忧心忡忡的看着自己,却因这是居云轩自己的家事,不方便多做言语。 再看那居云轩之人的反应,那一个个仆役侍女尽皆躲着自己的眼神,那边芝江自顾自的盯着桌上的杯子,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她依旧是那样我行我素…….”夏武明苦笑一声,这时帘中人冷冷一声言语,将他由迷蒙的沉思拉回道了现实。 “你二人干的好事!”帘中人的言语,依旧冰冷无情,那夏文清听了,却突然从席中跑出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哭诉道: “父亲大人!”他哀叫一声道“我二人可是你的亲生儿子,可你却把权力都交给邢业这外人,没日没夜的躲在这帘子中。” 说罢,夏文清向前飞快的爬了几步,竟攀上身前那慢坡石梯之上,只听他声嘶力竭道“你知道邢业已经把居云轩变成了自己的私产,都干了什么么!” 这时一道阻力横在他身前,将其一把由石梯上退了下去。 “唉…….”帘中人又是一阵沉重的叹息“既然这样,从今往后,这居云轩的总管便有你来做吧……..” “真的?”夏文清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惊喜交加的问道。 帘中人,那居云轩主夏鸿渊却不再理他,只是轻声道:“今日叫各位看了我夏家笑话,十分过意不去,老夫累了,暮紫、芯寒,你二人安排诸位寝居,明日午后,将众豪杰按所属门派不同,各带一位再来这妙仙阁与我一晤…….” 言罢又是一道光闪过,殿中空留回声,那夏鸿渊身影早已不在。 “武明,你听见没有!”夏文清一把握住夏武明肩膀,激动的说“父亲允我做居云轩总管,我们胜了!” “二位公子,老爷吩咐了,还请你们回寝休息…….”那暮紫不卑不亢的说道。 一旁席上夏芝江二话不说,带着身边丫鬟,抢在众人身前,缓步走出大殿。 她的身形婷婷袅袅,走过周涵止身边时,似有深意的看过他一眼,轻轻笑笑,不远处芒星剑冠玉见了,面无表情,只是仰脖将杯中酒吞尽。 ……. 是夜阑珊,众人各怀心事,在暮紫,芯寒这两位侍女带领下离开妙仙阁,缓缓向山下走去。 原来那居云轩虽然房舍众多,但邢业与夏氏兄弟并轩主住在中门之内,而客居之所却修在外面,靠近前面山门,那夏文清今夜趁乱咒杀原为轩中总管的邢业,顺利取而代之,自此手中揽上了居云轩中操纵一干事物的大权。 他半心惶惑,半心激动,面上强作克制,有露着难以掩饰的志得意满之情,站在中门边上,拱手向众宾客作别。 这一行约莫三十多人,沿着山路石阶,拖出一队身影,行走在清朗的夜色中,那缺了一角的月亮斜挂在幽静的夜空,默默看顾众人,七妙抬头时,望见这明亮的月亮上黯淡黑斑,似一道山岗,又像是那深邃的海洋,亦或是一片朦胧的雾气,透露着一股神秘。 她不由想到,这缺角的月,黯淡的影,莫不是迷茫前路上的一丝不祥之兆。 她与李渺华几人处在队伍末列,行过中门时,夏文清满面红光的蹭过来,拱手作揖,谄媚道:“但愿今日轩中事情,没有扰了仙子兴致,文清现在这里告罪了,待明天我俩安排好大小事宜,定带仙子好好看一看我居云轩风景” 七妙点头还礼,没有多语,夏文清怔怔瞧着她,不掩热切之意,进一步恭维道:“仙子略饮几杯这桂花佳酿后,却少了几分清高,多了些妩媚,更好看了…….” 这话说的唐突,饶是周涵止惯于敛气,也不免勃然大怒,他正要张开呵斥,却听那李渺华大怒道:“你是什么人,竟敢调戏我仙子姐姐,小心明月心打得你满地找牙。” 那夏文清被她突如其来的呵斥,一下子骂的傻掉了,李渺华不等他回过神来,一把拉过七妙道:“仙子姐姐,我们走!” 就这样,李渺华拉着七妙走几步走去了前面,身影没入夜色,却听她嘴上犹不饶的留下一句话道: “满口蜜糖,却阴险歹毒的坏蛋!” 夏文清被这么一骂,半响回过神来,他心头恼怒,想着要说回去几句,却发现李渺华人早已走的远了,空气中只有最后那句话犹自回响: “阴险…….歹毒……..” 这定是说他金夜用不够光明正大,而是十分歹毒的手段咒杀了那居云轩原总管邢业,夏文清心头一阵苦涩,不由想到,自己人知道自家事,外人又了解多少,又怎么知道自己要不是没了办法,能去用着下作咒杀之法。 这李渺华贸然便对自己下了歹毒阴险,形似小人的结论,真是、真是,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区别与他的气恼,周涵止的火气却是登时便消了,他心中转怒为笑,带着一种似是而非的神情略略打量了夏文清一眼,便轻摇着天子扇,长笑一声兀自迈出了中门。 愚痴在队伍最末,看着夏文清又羞又愤的表情,原本他一只手已经揣在里袖口中,捏着那九鹿山觉仁老和尚写给夏鸿渊的信,可是愚痴思前想后,到底没将此信取出,而是长叹一声,道声阿弥陀佛,也是紧随周涵止离去。 暮紫芯寒打着两盏灯笼,身前带路,领着众人步向前面客舍,略行半个时辰,只听一真吱呀响动,原本张开的中门缓缓闭上,远望之,便似那伫立在无边夜色中的一面石扉。 暮紫芯寒两个侍女将众人分开,依次安排他们进入一栋栋客舍之中休息,除了那贺须弥孤身一人外,余下个人等自是按不同派别要求住在同一处,暮紫心头会意,刻意将魔教、兵盟等等不同势力的区别将他们远远隔开。 此处不表,送走众宾客后,石扉后面,夏武明忽然问道:“文清,能请人布下这等厉害的咒术,你究竟付出了多大代价?” 夏文清叹了口气,轻声告诉他道:“十年寿数……” “啊!”夏武明大吃一惊“如此拼命,你这又是何苦?” “武明…….”夏文清低音低缓“这世人一直都是踽踽前行,你,不懂我…….” 清风送过一丝寒意,夜凉如水,夏武明一瞬间觉得,夏文清的身影竟是如此落寞。 第四十三章 望夜愁云鬼影缚( 下) 夏武明突然重重呼出一口气,他摇摇头道:“最先你说邢业霸占了我居云轩,你我必须除却此人,抢回这我居云轩大权,我心中虽不能完全认同,却也一直陪着你做此事,只是不知道你为达目的,竟能如此决绝。” “不然又能怎样?”夏文清悲愤道“从我记事起,父亲一直像个木头人一样躲在那帘子后面,邢业顾及你我会损害他的利益,又只许我们读书,不许学道,幸而你在山外遇到名师,有了这一身修为,可我堂堂七尺男儿,竟是手无缚鸡之力…….” 他眼中闪过一丝恨意,咬牙道:“正是如此,我才被人看不起,先前那兵盟冠玉,这周涵止,李渺华,他们都看不起我。” “等着吧,我喜欢的女人,一定要搞到手!”他喃喃道。 “你…….”夏武明面色迟疑,劝道“你还是不要打灵霞岛那女人的主意吧…….” “这个不用你管…….”夏文清一摆手,狠狠不已的说“我要他们都知道,这天下间我看上的东西,便没有得不到的!” “唉!”夏武明重重垂了头,俯低的身子,显得怀中心事,肩上重担,竟得他如此不堪,他仍然不解的问道:“就算你为了居云轩家业,要杀这邢业,又何必奉上十年寿数交换?我们没有钱么,用别的东西交换不行么?” “武明,你糊涂了,我们有什么?”夏文清语声中满是悲戚,他说的极快,似陈述,更似控诉: “我们有钱么?没有!” “我们有权么?没有!” “我们可有心腹能使之人?没有!” “我们有父亲的帮助照顾么?更没有!” 这夏文清越说越是激动,继而他痛诉道:“我们有什么,我们只有自己的命而已!”,话声刚落,忽然他一把抓住了夏武明的肩膀,大声对他说道:“可是现在不同了,我们杀了邢业,夺回了居云轩大权,只要你我兄弟联手,就能拥有了一切!…….” “唉!”夏文清还要说,夏武明却突然不想听下去了,他一把甩开那按在自己肩头的双手,身形晃动,竟是一闪而逝,使这寂凉的夜空中,只留下一声沉重的叹息。 “武明…….”夏文清低声呢喃,心中千头万绪,却无处抒发,千言万语,却不知说给谁人听。 他身子一沉,重重的靠在紧闭的居云轩中门之上,只觉身心说不出的疲惫,这时,其身边浓郁的夜色之中现出一丝晃动,竟令其觉得身上忽冷。 “咯咯咯……咯咯咯…….”黑气中似是窜出一个物来,挨着了夏文清的身边。 “是谁?”夏文清心头惊骇,止不住的颤音问道。 “咯咯咯,夏公子……..”那物体挨得近了,夏文清不敢回头看他,只觉身上更是冷了,一阵声音传入他耳边,恍惚不似人语,竟令其心神惊悸。 “天沐主人叫我问你,他的咒杀术,你还满意么?” “满意…….”夏文清心头惊骇,再说不出别的话来,原来那裹在夜色中的物体将影子斜斜投射在身前石梯之上,他只觉这道身影身形佝偻矮小,张牙舞爪,观之竟不似人形。 “满意,咯咯咯…….”那物诡异的笑起来,夏文清强压着自己的心神,生怕一时不慎,将心头恐惧喊将出来,他一时把持不住,双腿一软,竟跌坐到了地上。 “咯咯咯…….夏公子,你不是尿裤子了吧…….”那物一阵嘲笑,声音却是渐渐远离,夏文清望着前方,只觉那投在石梯上的身影,正在慢慢消散。 “天沐主人说,下次有事,还可来逍遥宗找他,咯咯咯……..”此物最后怪笑了几声,竟悄无声息了。 夏文清挨了半响,终于扶着中门边沿,颤着身子站起来,此际他身心巨寒,全身竟又都流满了汗水。 原来此次为了图谋这邢业性命,他在数月前曾只身赴南地边疆,远离邢业控制,寻到一个异人,求来一种厉害的咒术,此术施法,需要一人、一刀,和一颗血晶,而代价便是其十年寿数,夏文清寻思自己与武明两个弱冠青年始终无法扳倒邢业,一咬牙,便于这异人欠下契约,带回全部施术所用之物。 他心知若使一人皆用献宝名义将这满是邪气的血晶冒名献给父亲,那邢业元功专克邪气,必能发觉,也一定会出手阻挠,倒时三道咒术接二连三,一个比一个更厉害,饶是他三法之气能克制邪术,却也不是完全的辟邪之体,定能找了他的道。 这夏文清原本拟在父亲生日的那天施此一计,不料今日里来了这么多方势力的人马,轩中心思,大多放在提防外人身上,他灵机一动,借故与邢业翻脸,抽身离去,找来平素服侍自己的丫鬟鸢儿,强逼喂其喝下用那异人给自己的药粉冲好的符水,之后鸢儿果然性情为之一变,接下来的事,便是水到渠成。 事到如今,自己费尽心思,可是身为一奶同胞的夏武明不理解自己,竟舍他而去,他甚至感到,这全天下人中,没有人理解自己,心底不由浮上深深的悲愤。 他恨恨想到,夏武明不满自己如此处心积虑,甚至配上十年寿数,可若是他夏武明最早时肯去求其授业师傅出手配合,刺杀邢业,他又何苦做至此地。 他心中五味杂陈,望向月空,缺角的明亮依旧,却如何点醒这陷入执着的世人。 长夜寒凉,人心忧思,千古来的争权夺利,恩怨情仇,悲与愤,怨与爱,盖莫如此? …….. 再说七妙等人,在暮紫、芯寒的带领下各自去了客舍休息,她几人既是一起来的,暮紫心头会意,自是将他们房间安排在一起,如是之后,这二名侍女才欠身告退,徐徐离去。 七妙望着迤逦身影,渐渐没入山道深处,即使这朗月高照下也看不清身影了的这二人,眼前恍惚,心头莫名用上一股思绪,不由去想,暮紫这绰约丽人,与那面若冷霜的芯寒,缘何回到了这里,大概她们也是那有故事的人。 无风的夜,清朗的月,细碎的脚步声向远处散去,渐渐听不清声音,放眼处还有山的轮廓,笼着月的清光,相披上一层淡淡的纱巾,一行人住在这紧靠崖壁边上的客舍之中,客舍装饰简单,带着褪去繁华的静寂,又如看透岁月的老人,久历了过往的时光,看透了一批批英雄上的这居云轩来,或来了走了,或来了,却没有回头。 半山的那边,探出一块黝黑的平台,那是偌大一块石头,临海听涛,高揽夜月,正是居住着那盛荣装扮,容貌艳丽,长身跳跃过河汉清平调的夏家三女—夏芝江所居住的红泥小筑,此刻这静幽居室内点着一纸红烛,散着豆黄色的灯光,满溢在无边的夜月中,流泻这无边的诱惑。 周涵止见七妙无由望着红泥小筑,顺着她的视线探去,只见苍穹广阔,月现星隐,小筑临崖,如居天际,此刻这豆黄色的灯光便是那天宫中散出来的清光,而那夏芝江宛若成了瑶池中的顾影自怜的嫦娥仙女。 众人心中无不在想:“这女子既是夏家族人,又为什么不子啊中门之内居住,相反却要孤身一人住在此地?” 周涵止叹了口气,最先由脑中将此疑问赶了出去,他皱眉道:“为寻三仙天,我们辗转来此居云轩中,却不料此际多方人马均来到这里,你我须要小心。” “先前殿中宴上,居云轩中夏轩主一直躲在帘子后面,不动声色,我看便是这居云轩中,似乎也有着很多秘密。”周涵止说的,七妙回忆,她又转而谈到居云轩。 李渺华忽然插嘴道:“那夏文清就不是什么好东西,色迷迷的,还使诈害死了邢业邢总管,他用的那咒法,其中蕴含的邪气裹挟了生命气息,定是害死不少人炼成的邪术!” “嗯……渺华说的有理。”七妙点点头,陷入一阵思索“这居云轩中诡异事多,又有诸多外力介入,我等正处在漩涡之中,当要小心为上。” “你我不要管这些人图谋何种好处,只要旁敲侧击,迅速找到那三仙天所在,与那进入三仙天的方法既是了…….”七妙心道雷若彤前辈等不了自己几天了,时间紧急,眼下绝对无心旁骛。“之后我们便入那三仙天一探,顺便脱离这些人之间的斗争,以图自保。” “我到想留在这里看看,这些人到底要图谋些什么…….”李渺华初涉江湖,又好慕豪侠风气,对居云轩中局势变化,倒是有几分好奇。 “渺华仙子…….”周涵止劝道“士要惜身,而后可成其事,故知凡事有所为,已有所不为,留在此地冒险,实属不智……..” “说来说去,涵止师兄又是一副要躲要避的样子。”李渺华嘟起小嘴,不满道。 “渺华…….”七妙碍于自己心事,这次倒出奇的站在了周涵止一边“无端弄险,确实对你我不利,先前殿中除了那夏文清不知从何处弄来的咒法害人外,倒是无人显露武功,可是众人贪图,早以显示出有几人修为莫测……..” 第四十四章 佛语声声尽禅机(上) 只听七妙缓缓分析道:“那兵盟之中,莫丞与木炎夕均与你我打过交道,二人修为自是不弱,另一位星剑冠玉在殿中演奏《河汉清平调时》,出手夺笛,身子轻进轻出,身法甚是迅疾,加之之后吹奏笛音,透着其中气十足,真气充沛,竟貌似与那魔教高人孙德宗不相上下。” 听其如此评价冠玉,众人心头一凛,先前孙德宗与逐北僧贺须弥一场崖山大战,竟把那贺须弥逼在半山之上分毫动弹不得,早令众人印象深刻,若能与其不相上下,那究竟是几许修为? “孙德宗此人,甚是狡猾,师妹和渺华仙子可看出,那夏文清使唤侍女进入之时,孙德宗早已感到情况有异,却不愿去管,还假借酒疯睡倒在了桌子上。”周涵止忧心道“还有那逐北僧贺须弥也是不弱,并且向贺须弥与孙德宗之类的人物,竟被那夏鸿渊几句话压得服服帖帖的,又可见其修行一斑,这些人不是我们轻易对付的,渺华仙子,此是非之地万万留不得!” “好吧好吧,就听你们的,我们寻到那什么三仙天在哪,搞清楚怎么进去,便即刻行动…….”李渺华略有些不满和失落的应承道,她旋即又问道“可是此事说来容易,又全然没有头绪,要从何入手呢?” “这…….”此事如何着手,周涵止心头暂时无计可施,踌躇一阵,不知该怎么说才好,这时却眼见那愚痴满面犹豫之色,似怀心事,他心中不由一动,问其道:“愚痴师傅,你可是有什么为难的地方?” “嗯……..”愚痴也是藏不住话的人,便一五一十说道“小僧一路跋涉,能到这里,全仗各位帮助,可是现下因师傅交代我的事情,我还不能离开这里……..” “哦?可是那封信的事情?”周涵止问道。 “正是,家师觉仁令我交一封信亲自交与那居云轩主手上,先前席上我一直踌躇,却不知为何,觅不得机缘将此信送上…….” 愚痴木讷,胸中虽有佛法慈悲,不善机辨言辞,他也是初涉江湖之人,先前宴会席上,暗涌流动,之后层层事情,更使得他寻觅了一晚,竟找不到送信上去的机会,故而他才求助众人。 周涵止等的就是这个机会,只见他趁机说道:“愚痴师傅若是为难,不妨将那封信交予涵止,我必伺机替你将信呈上,这样一有机会,愚痴师傅便能同我们一起离开此险地,也不是两全其美之法。” “这样啊…….”愚痴心头犯了难,总觉得将信递给周涵止有些不妥,他虽然有些愚直,却不是傻子,相处日久,早发现这周涵止心思比较多,平素不大像是会回护自己之人。 “喂喂!周师兄,你又要骗愚痴的信做什么!”果然那李渺华听了,嚷嚷一阵,大声的阻止他道“愚痴小心,不要被他骗了!” 果然,周涵止被李渺华揭露,脸上不觉一红,原来他却是有意一睹愚痴所持之信,心中念道,这是九鹿山德高望重的觉仁大师令人捎给居云轩主人的信,其中目的,也许和昨日众多人马上山来的目的相同,也许便会涉及到一些重要的内容,众人若能了解这些,便可提前准备,以防不测。 此事若是直说,依那愚痴的性子,定不同意自己看信的要求,他本想将此信哄骗过来,却无奈被李渺华揭穿了,看来此事只好作罢,一念及此,周涵止心头又是几分恼怒。 这时七妙几声浅笑,她何尝不懂得周涵止心思,便是自己,也存了几分心去看那愚痴所带之信,然而看眼前情况,此念终是要放下了,她安慰自己只要众人寻得三仙天的线索,无论此地有什么阴谋,终是与他们无关了,只听她提醒周涵止道: “师兄,若要探听这居云轩虚实,及三仙天线索的话,我这里倒有个方法?” “哦?还请七妙说了听听。”周涵止眼前一亮,说道。 “师兄盖莫忘了,我等因何人介绍,来的此居云轩?”七妙提醒道。 “哦?你说的是那夏文清…….”周涵止突然反应过来。 “正是……”七妙笑道“解铃还需系铃人,既然是此人打着进入三仙天的旗号请我们过来,明天便由借机与他一谈,看能问出什么事情来,更看看是否关于那三仙天只言片语的线索,最不济也可以粗略了解夏家大概局面,你看可好?” “不行不行!”先不说周涵止厌恶这夏文清一副唐突眼神,不想师妹只身与其接触,那李渺华先就吵吵嚷嚷起来了,她不满的嘟囔道“夏文清本就是个登徒子,看我仙子姐姐的眼神,只想要把她吃掉似的,兼之他手段阴险,我们怎可让仙子姐姐只身赴会,那岂不是羊入虎口?” 七妙听后哭笑不得,心道:“渺华涉世未深,也不了解我的手段”她对制住夏文清这种人还是自信满满的,心中不屑道:“就夏家小子那点小心思,碰上我,又焉能断定谁是羊,谁是虎,不过看渺华和周涵止的神色,他们定是不会允我去会那夏文清了,这样的话,又如何是好?…….” 当下七妙与那周涵止双双对视,苦笑之余,却拿不出别的办法,李渺华心思聪颖,突然灵光一动,出声道: “我这里倒是突然想到一个计策,不知是不是可行?” “哦?说来听听!”山穷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七妙心里颇觉惊喜。 “嗯,此事若要进行,还需周兄出马……..”不知何故,李渺华居然先卖起了关子,只听她叹了口气,悠悠说道“只是依周兄一贯的性子,凡事都不大愿意出头的样子,我怕这事说了也是白说,剃头担子一头沉罢了……..” 周涵止听了,心中响你全无江湖经验,又能想出什么好法子,无非是隐匿窥探之类的罢了,涵止又有何惧,他不怒反笑道:“渺华,不要激我,此等小女儿心思,只要是为了寻那三仙天一事,便是冒些危险,涵止这边也是在所不惜。” “你答应就好啦!”李渺华等的就是这句话,她拍手称快道。 “渺华,别卖关子了,有什么点子,现在便说来吧…….”七妙心忧时间短暂,也盼她早点说出来。 “嗯…….”李渺华点头应着,乃是将心中所想娓娓道来“若是找个人旁敲侧击,打听一下夏家状况的话,我倒是想起了一个人…….” “快说快说!”七妙有些不耐,咯吱了她一下,催促道。 那李渺华便跳到一旁,边说道:“就是那殿上献舞的夏芝江了!” “哦?你说我们与那夏芝江接触下?”七妙隐约觉得此事,可行,然而又不知道如何下手。 “不是我们!”李渺华纠正她“是涵止兄?” “啊?为什么是我?”周涵止心中一惊,脸上略红,急忙辩道“那夏芝江虽然生的美丽,但还动不了涵止的心,在宴上我又没有多看过她一眼,如何让我贸贸然去与其说话套近乎!” “你是没有看过她,可是她夏芝江可是大有深意的看过你几眼哦!”李渺华难得看见周涵止着急,不由笑的更灿烂了。 “你…….”周涵止还要辩解,七妙打断他道: “师兄,此事紧急,你须当仁不让,便不要推脱了…….”她心底也是好笑,但是听李渺华说话,细细回想,那夏芝江却是多看了周涵止好几眼,一念及此,又觉此事颇为可行。 “唉!”周涵止一声叹气,算是应了,他心中苦笑,更是无奈的想到,自己惯常自诩英雄人杰,不想今天却被李渺华这黄毛丫头几句话绕了进去,可真是阴沟里翻船。 “不过看这夏芝江性子孤傲,又住在居云轩中门之外的样子,估计那重要的事情,她心中所知也是不多。” “但寻一二再说,然后我和渺华再分别去周围打探打探,看看有什么收获…….”七妙突然灵机一动,想起一件事,趁机说道。 “既是如此,夜已深了,不如我们早早休息,调息一番,以备明日里行动,既然身处险地,我提议,咱们便两两居于一室,以便有个照应。” “好吧…….”七妙点头应道,所谓两两居于一室,当然是她与李渺华,周涵止与愚痴分别住上一间客房,那李渺华忽然又出声提醒道: “笨和尚愚痴,你可要小心些,半夜里你那封宝贝信件可别给周兄偷了哦!” 她这么一说,周涵止脸皮再厚,也要微微变色,左眼皮跳上三跳,心底很尴尬的想到自己的心思又被她人看破了。 却见愚痴脸上一红,嗫嚅道:“其实家师觉仁方丈曾叮嘱过,此信若非夏轩主本人亲启,信封撕开时便会启动信上一处禁止,使此信登时灰飞烟灭…….到了那时,也无须惊慌,天命既是如此,使我当即返回九鹿山便是。” “啊……..”李渺华惊声失语,周涵止与七妙也要对视狐疑一番,她三人不由同时想到,布置如此周密,这究竟是一封多么重要的信呢? 第四十五章 佛语声声尽禅机(下) 第二日清早,天光放亮,七妙等人细心观察,发现远远近近都有兵盟中人活动,七妙心道:“这些人倒也是心急,一大早就活动开了,不知又是找些什么?” 她心中忽然一动,竟想到:“难不成,这些人来此的目的乃是与自己一样,都是为了那三仙天中雷若彤前辈而来,莫不是这些人吃了天心豹子胆,敢来惹这魔教第一高手?” 旋即她又想道:“居云轩既与三仙天唯一出入口相连,这夏鸿渊定是认得雷前辈的了,不知这二人又是什么关系?” 多思无益,他耐心等待,只见外面活动的都是些二流剑客,莫丞等人估计是在屋中养精蓄锐,等待夏鸿渊召见,山门这边面积阔大,外面这些人大概也是茫然没有头绪的寻找些什么,约莫近午十分,终于一个个垂头丧气的赶回了兵盟居处。 七妙抬头望时,只见山中云气吞吐,太阳虽然高挂,但躲在云后,隐约透着半个脑袋,故而也不显得此地炎热,她等的便是这个时候,当下于李渺华,周涵止点头示意,李渺华自是会心道: “这外边吵吵闹闹,聒噪不堪的那些人终于都走了,我们也该行动了,涵止兄,此次要劳烦你喽!” 周涵止脸一红,李渺华话带戏谑,他如何听不出来,之身与一女子相会,当着师妹的面,自是不好夸下海口,故而此时不能朗声应那定不辱命之语,他只是点点头,也忧心道: “你二人出去探查,也须小心,我用黄庭真气谈过,远处中门那边,夏轩主所居住的那片面积,都笼着层层禁止,我的真气欲入之未果,先前兵盟那些剑客也不过在前门略略搜索罢了……..” “哎呀周兄不需啰嗦,渺华自是应付的来!”李渺华不耐,嫌他聒噪,当先一拱手,道声我去也,便从门房冲天窜出。 “师兄,渺华孩子心性,此处又是险地,她有些紧张了,你莫要与她计较。”,七妙心道,渺华这不是紧张,是亢奋,周涵止无奈的点点头。 当下七妙又吩咐愚痴待在屋里,万事小心,后者一声阿弥陀佛,郑重应了,于是周涵止与她便也分别各自行动去了。 七妙所行暂且不表,且说这周涵止硬着头皮,匿行其踪,悄然跃上石梯,望红泥小筑而来,他远远望去,只见这间红柱托起的二层小楼,檐若飞燕、顶上黛瓦、四面琉璃窗,临海一边更有一面广阔平台,四边围着汉白玉栏杆,布置着各色馥郁鲜花,想到那日初见夏芝江,此女慵懒的挨着半边栏杆睡着,凭虚御风,宛若凌波的仙子一般。 他一边想着,渐渐放慢了脚步,这时黄庭真气探出去,竟传回一分警示,周涵止皱了皱眉头,闪身没入那红泥小筑投下来的一片阴影之中。 却见小筑之门,悄悄打开,有一个华衣贵公子模样之人探出头,张望了一阵,见四下无人,当即小心的走出门口,周涵止站在近前,瞧得真切,只见这人若不是那夏文清,又是何人? 他心中兀自打起一个结,面上却是不动声色,真气收放,混若自然,身影隐藏的更是深了。 只见这夏文清小心翼翼的将屋门关上,翻身略略整理了散乱的衣襟,一副得意洋洋的摸样,漫步沿着石梯向轩内中门走去。 半盏茶时分,夏文清的身影渐渐已经没入远处云端,却不知为何周涵止还不愿现身出现,只见他又耐心等待了片刻,从那红泥小筑的一面红柱下面,竟兀的跳出一物。 只见这是一个抱着膝盖,缩成一团的人,此人不知用了何种法术,竟能把自己的身子缩的可藏在那红柱石托阴影处,这人张开手脚站起来,双手运动如风,不停的揉揉自己独自,扭扭脖子,脑袋,捏捏胳膊腿脚,却见随着他自己双手不断揉/搓扭动,身子竟越长越长,越变越宽,慢慢恢复成了一个穿着粗布衣衫的虬髯大汉。 这人正是陈开,只见他一副大吃一惊的表情,想是刚才听到、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之事,这时他弓着身子,小心捂住惊讶的到满满张开的一张大嘴,四下望望,像是怕别人瞅见自己似的,小心翼翼的聂着脚步,悄悄向石梯出走去。 待其走得远了,周涵止终于走出红泥小筑这片阴影,只见他皱着眉头,抬头望了望那小筑那伸展在外的阳台,不知又在想些什么。 记得昨日上午,此地曾经有一个一脸慵懒的女子在此自在小憩,周涵止面前翻覆过几幅画面,终于他叹了口气,朗声道: “再下灵霞岛周涵止,特来此红泥小筑拜会,不知可否再令涵止一睹佳人芳仪…….” 说话之时,他自是下了一道禁止,甩手而出一道黄纸咒符,将这红泥小筑笼在一层蒙蒙光亮之中,此符之效用,乃在一时之间,能阻此地声音外阔,以及警觉再有外人过来。 他唤过一声后,便静静在窗户下面等着,又过了一会儿,只见那两扇幻彩透明,朦胧七巧的琉璃窗被人轻轻推开,夏芝江轻轻把头探了出来。 “周先生?”夏芝江脸上没有到半分意外之色,相反面色中带着三分清冷,三分戏谑,还有一分隐隐的喜悦,从其眼眸中流过。 “周先生今天怎么会来我这里?”夏芝江轻声问道。 “涵止有几分好奇……”周涵止摇了摇天子扇,面上带着一份自信神色,答道“芝江姑娘身为轩主三女,怎么没有住在中门之内,而是选了此红泥小筑住下了?” “呵呵……..”夏芝江没有回答周涵止的问题,反而话锋一转,嗔道“周先生,你太虚伪…….” “啊…….”周涵止老脸一红,心道难不成这夏芝江已经看出自己是来试探夏家情报了,他自问已经心机内敛,故作从容之下,又怎会被这女子看破? “你若是为了芝江而来,直说便是了。”夏芝江眼眸流转,华彩闪烁,忽然之间整个人俏丽起来,仿佛褪下了一层清冷的外衣。 “嗯…….”周涵止心头长舒一口气,不过他旋即又纠结起来,夏芝江这么问,自己到底应还是不应? “哈,看得出来,周兄谨慎,平素可能会被人说成自私与虚伪…….”夏芝江这次又是没有催他回答,反而自顾自的述说起来“然而芝江也能感觉到,周兄将自己的心思与情绪深深买在心中,仅仅是为了保护自己…….” “哦?”周涵止一愣,脱口而出道“姑娘如何知道…….” “因为我们是一样的人…….”夏芝江轻声却有力的说出这句话后,目不转睛的盯着周涵止,她闪亮的眼眸深处,正映着其错愕的表情。 周涵止与这女子几次口舌交锋,竟然都败下阵来,算是被其牵着鼻子走了,想他向来也自诩机辨无双,才智过人,此时不由颇觉尴尬,竟一时说不出话来。 那夏芝江浅笑阵阵,竟回答起他上个问题来:“若问我为什么会独自一人住在这里,那是因为,此处乃是离居云轩最外面的地方,一个人躲在这里,看看外面的世界,不用再刻意伪装,反而得到了片刻的自由,你说,这是不是一种解脱?” 这个时候,海浪沙沙,拍在高山崖上,碎成数朵浪花,而顶上日头正是高挂,那水泡上涌出七彩斑斓的颜色,衬着红泥小筑琉璃床上斑斓瑰丽的色彩一阵明亮。 只见夏芝江披着薄薄的轻纱罗裳,温婉妍丽,言笑浅浅,脉脉看着身下站着的周涵止,后者一时怔了,心底无由生出一股怜惜之意。 又听那夏芝江问道:“涵止兄,你对佛学可有研究?” “略知一二…….”周涵止答道。 这两人一个在上,一个在下,一个问,一个答,一问一答之间,倒不觉日光慢慢消退。 夏芝江问周涵止道:“周先生能不能给芝江讲一讲那禅宗六祖慧能的故事?” “哦?”周涵止耸了耸肩膀,一正衣襟,略思索后,轻摇天子扇,缓缓道:“当年禅宗五祖弘忍要在门下弟子之中选出一人传其衣钵,其弟子名为神秀者做了一首偈子,曰: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勿使惹尘埃,然而另一名弟子针对此所做的另一首偈子却是这么说的:菩提本非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慧能这篇偈子一石二鸟,一者见性之佛,乃现其佛性高深,二者驳斥神秀所做,乃在机辨中占了上风,五组弘忍看了后,深以为然,便命慧能承其衣钵,做了禅宗六祖…….” “哈…….”夏芝江默默听完,却又是笑了,只听她轻笑说道“其实神秀所说,最乃适于佛者修行,慧能所见虽然高潮,却是脱离这红尘俗世,芸芸大众,显得有些不切实际了。” 周涵止听她这么说,只觉此女见识不流于俗,竟能独辟蹊径,此确实是不仅生的美丽,兼之心思聪颖,更现才华。 这时只听夏芝江复又说道:“不过我要听的却不是这个,涵止兄休要曲言搪塞。” 第四十六章 龙光升腾如宝剑(上) “夏姑娘想听的又什么?”周涵止诧异道。 “呵呵,芝江想听的乃是仁者心动的故事,只不过不知道周先生是不是会讲?” “哈哈”周涵止一声大小,他从小跟着正道第一人通晓仙,除了道法修行之外,也兼习那儒家经典,诸子百家,于佛学道藏均有涉猎,自诩学富五车,满腹经纶,倒不怕这夏芝江出言讥他,只听他松开紧皱的眉头,从容说道: “这个容易,涵止还是知道的。”他啪的一声合上天子宝扇,一副儒生面貌,自信满满的模样,娓娓道来,讲述道:“那是在杭州法性寺中,禅宗六祖慧能祖师正去听经,那时值印宗法师正在讲述《涅盘经》,彼时风吹经幡,鼓鼓窜动,有两个僧人便起了争辩,其中一人说那是风吹经幡,乃是风动,另一人说幡起带出风声,乃是幡动,二人争执不下,旁人苦苦思索,却也无答案…….” 周涵止顿了顿,背过手去,特意卖了个关子,眼神望去,那夏芝江却依旧静静听着,并不催促,他自觉一丝尴尬,便接着讲下去道:“这时慧能祖师乃是乔装成游方僧到此,见两人争执不休,当时一语喝道‘既不是风动,也不是幡动,乃是你二人心动!’,此一语既出,满座皆惊,苦苦思索者有之,捶胸痛哭着有之,此言发人深省之处,可见一斑,后法兴寺方丈伴几位长老亲自拜见,才知此高僧乃是慧能祖师…….” 他讲完此事,心头奇怪,无来由的,夏芝江问起这禅宗之事又是有何深意?他正在纳闷,那夏芝江忽然话锋一转,却是不提佛性,反而娇俏着声音问道:“周兄,那你见了芝江,是不是心动了呢?” 一语问过,周涵止满心惊诧,抬头望去,丽人在目,满面绯红,竟怔怔看着他,周涵止心底先是惊讶,继而暗暗叹息,不想此女性子如此爽直,他默默无语片刻,心中不由挣扎道:“是留下,继续此行目的?亦或告辞离开,远离这飞来桃花。” 半响过后,那夏芝江依旧静静等他答复,周涵止却是眼神之中闪过一丝坚毅之色,显是心中已有了计较,只见他略略挥起天子扇,一股道白芒裹在清风之中,悄然吹向那夏芝江。 后者眼神一愣,怎么也没想过周涵止突然出手,欲出声是,这道白芒已经欺身,甫一接触白芒,夏芝江只觉周身一阵温暖,心头目眩神驰一阵,眼皮打架,竟昏睡了过去。 “唉…….”周涵止无奈叹息,在对这夏芝江动手的瞬间,他心底隐隐流过一丝怜惜,然而其人心思之深沉,乃使这一丝怜惜,毕竟掀不起太大的波澜。 原来他见话语中占不到夏芝江上风,又套不出居云轩的虚实,兼之他相信关于居云轩主的图谋,夏芝江知道的定不会太多,当下便打定主意,出手先将此女止住,再施法细细查看夏芝江的头脑灵魂,看看其过往经历中有什么发现,这样的话,兴许便有所收获了。 扑通一声,昏过去的夏芝江从窗下跌了下来,周涵止在下面早就准备好,伸出手,牢牢将其接住,抱在了怀里,他叫声得罪,正欲飞身带那夏芝江离开,寻一处隐蔽地去对其施法搜魂。 这个时候,突然噌的一声响,远处一股凌厉的剑气,正疾杀而至,向其袭来。 周涵止心头惊骇,不知是何人出手偷袭,竟瞒过了他在此处布下的防御禁止,然而他斗争经验何其丰富,临危也是不惧。 只见左手搂着夏芝江的身子,右手展开天子扇,扇子轻挥,借力化作一行长烟,飞身跃到那红泥小筑屋檐之上,那边利剑来势甚急,偏偏他又躲得轻巧,四两千斤,身形流动,不现惊慌神色。 左手搂着美人娇躯,脚下踩着飞檐黛瓦,周涵止一展天子扇,面色上自是不露弱像,带着一股从容自信,向下打量,只见原来他站着的地方正立着一个身子修长的剑客,其人赭红色衣衫上绣着一只飞凤朝天,发髻上蟠着一只偌大的夜明珠,赫然明亮。 他心头又惊:这剑客竟是天下兵盟之茫星剑冠玉,只见此人面如星月疏朗,又如秋水长天,正是一个面色俊美、气质不凡的剑客公子,他束手而立,持着手中七尺长剑,面色之上不喜不悲,也正冷冷打量着周涵止。 事虽境变,乾坤倒转,先前周涵止与那夏芝江一个在下,一个在上,一问一答,那一番对话犹自飘荡在空中,而此时他周涵止在上,冠玉在下,隔空对峙,岂又不是冥冥安排? 周涵止心中感应,竟发现先前自己所布,这四周围的禁止完好如初,没有一丝遭遇侵入的痕迹,他心中忽然想到:“原来这冠玉早就隐蔽在此处,自己先前竟完全没有感应到,此人身法,自是不俗!” 只听那冠玉冷冷一笑,问道:“周先生也是名门高徒了,怎么也做这偷鸡摸狗的营生?” 他说话轻细尖润,声音似小溪潺潺,悦耳动听,然而话音中又带着一丝嘲讽和几分不屑,结合在一起,却不见突兀,只显得此人身份高贵,性子孤高了。 周涵止脸上一红,饶是他心机深沉,敛气静声,也不由出言分辨道:“说什么偷鸡摸狗?你几时躲在了这里?又何时光明正大了?今日之事,涵止势在必得,冠玉兄若要阻挠,涵止便只有得罪了。” 言下之意:周涵止好歹是光明正大来叫门的,你冠玉躲躲藏藏至今,又有何资格呵斥质问我呢。 周涵止心中有数,这冠玉既已出头,今日事已难善了,情势所迫,箭在弦上,免不了两人在此一番冲突,他只求速战速决,不要将兵盟其他人惊扰过来。 故而他口气硬了,出言明里暗里自是挑衅三分,却听那冠玉轻笑一声,笑声之中,只有十足的轻蔑,却无一分怒意,他依旧瞅着周涵止,眼角流露,全是不屑,又是轻声言道:“涵止兄不愿呈口舌之快,冠玉没有这么心急动手,我倒是想看看,你在这儿也躲了这么久,挨过了夏文清和那魔教小子走掉,现在将夏芝江掳在手里,到底想做些什么…….” “原来此人也在此待了这么久,甚至比自己到的还要早上一会儿……..”周涵止心惊此人修为,面色一凛,却是正色斥道“我要做什么,与你无关,你要战便战,要走便快闪开!” “我倒要在这里看看,你是要把那夏芝江逼/奸不成!”冠玉突然面色一变,神情凌厉,厉声喝问道。 “什么!”周涵止面色一凛,他心头莫名怒气涌动,忽然想到,自己对这夏芝江自是没有兴趣,但若令这兵盟剑客将此事传出去,自己的声誉,便是毁了。 他心念所动,竟动了要杀人灭口的念头。 却见这时冠玉忽然长身跃起,他不需借力,身子掠起,其快如风,其形似电,长剑划过,只在一瞬,宛若流星璀璨。 原来他轻言挑动,在周涵止心头动怒的片刻,那一丝怒意冲淡了对杀气的敏感,被其牢牢抓住此空隙,举剑向周涵止刺来,这冠玉手上之间,约莫七尺,剑身极细,划在空中,宛若一道刺痕。 那边周涵止面色凛然,身子轻巧挪动,与这一剑擦身而过,此时虽在屋檐之下,他却依旧能够施展三闲信步,虽然这一剑来的又是突然,但他自信先前一剑既能无恙,此时自然也能避过。 原来他始终自信,这名叫冠玉的剑客剑法虽然凌厉,快进快出,身法如电,但始终与自己这得自正道第一人通晓仙传授的三闲信步身法差了一线,故而他有把握胜过此人。 果然冠玉几剑赐下,周涵止脚步挪移,身法轻巧,身形微微移动,虽然每每都是堪堪避过冠玉来剑,看似奇险无比,却是躲得轻松从容,浑然不似险地。 这灵霞岛高徒,平时虽然惯于避战,那乃是因为他性子谨慎,其实此人道行出众,在同龄修道人中牢牢居于翘楚之位,正道第一人首徒之名,自是名不虚传,要知道此时他手里还抱着一人,竟能从这冠玉每每凌厉的剑击中游刃有余,并且,他还有余力反击。 只见其在冠玉有一次仗剑飞身,划过自己身边的片刻,捕捉到他依稀的背影,天子扇倒转,倒握在手中,向后挥点出去,一道黄庭正气自是点入冠玉背脊上至阳穴中。 此穴主背部阳气疏通,与其上神道穴一上一下,周转人体背部的能量散发,若这二穴道堵塞,势必伤到人体脊椎枢落,轻则会至人残废,重则更会有性命之虞,这冠玉身法奇快,周涵止却也无力同时点中其二个穴道。 他心中暗叫可惜,心道若能打出两道真气,分别击入其至阳与神道穴之中,自是可立毙此人,不过眼下其至阳穴既已受制,那么败象已露,收拾掉他,不过要多费一点功夫而已。 第四十七章 龙光升腾如宝剑(下) 果然冠玉身形一顿,脚步平移,拖曳着一袭身影,身子向后瞬间退去数步,他定下身形后,微一用力,只觉气息一滞,功行不畅,当下紧紧皱了皱眉头。 周涵止带着淡然自信的微笑,摇着纸扇,打量过去,他先前一招占了便宜,却也不急于追击,便只是看着,由着那冠玉去调息。 原来这黄庭真气入体之后,便游走在经脉之中,散若游丝,寻常方法,根本不可能将其一一赶出体外,反而运功越快,越是加速了催化此股真气,反害了自身。 周涵止饶有兴致的看了冠玉一会,摇头道:“没用的,半个时辰之后,冠玉兄定会筋脉碎裂,暴体而死…….” “半个时辰么?”冠玉内省自身,发现侵入自己至阳穴中的这道真气果然难缠,不禁封死了至阳穴,阻碍自己真气运行,更散至奇经八脉之中,隐隐克制着真气流动,再一深查,自己体内生机竟处在缓缓消散中。 “莫非自己今日便要死在这里了?”冠玉脑中忽然浮上这个念头,片刻之后,便已是挥之不去,他忽然张开大笑起来,那笑声拖着长音,响彻山崖之外,崖洞缝隙中的一众飞鸟蝙蝠被这一声震颤的心头惊悸,无不纷纷飞出,迎向那斜斜向下的太阳。 忽然之间,冠玉左脚踏出,周涵止无来由的顿觉呼吸一紧,眼前景物飞逝变化,乾坤挪移,物事迁变,周遭景致化作一副画面,飞速流转,不变的唯有这周涵止与那怀抱中的夏芝江,亦有他身前这名飘身洒脱的俊美剑客。 不变的还有这片战场。 周涵止饱提真元,黄庭真气流转周身,他眼见身前身后,脚下之景,幻化生变,众人不多时之间,已移步到一方宇宙星辰之中,周遭星辰明灭,如火如光,那冠玉长喝一声,竟放弃再运功抵/制那黄庭真气的侵蚀,转而向周涵止杀来。 他把七尺长剑挺在身前,当胸刺来,身形变幻之际,真气涌动,自其后背至阳穴猛地消散在半空中,竟似一道蒙蒙的白雾蒸腾出去,其人生机飞逝,居然犹自不惧,反而把剑舞的更加凌厉。 周涵止一脸错愕,心道此人莫不是要拼命,先前自己没有打中其神道穴,不能速毙此人,真乃一大败笔,眼下看这冠玉攻的疯狂,周涵止脚下三闲信步转折腾挪,走的也是更急。 他用黄庭真气早已探过,这冠玉元功属金,数术之中,只要算好不走那西方兑金之地,便可避开其最凌厉的锋芒,其余只要步入南方火位,离卦之地便可弱其攻势,继而反攻为守。 见他沿着五行所示,步依八卦,避开西方兑金之地,甚至绕过西南与被动两方属土之处,该因土生金,亦可助那冠玉,这周涵止身形闪避之余,数算惊人,一步一步,乃是引得冠玉进入南方离火之位。 这时周遭星辰闪耀,两人如深处宇宙鸿蒙之中,又似在那天河之内,由众多明亮星辰包围,星辰熠熠,如灿流火,星辰晦暗,又隐含着一股沉沦湮灭的力道。 这两人攻守分明,一个攻的急,一个避的险,两人身形有度,周涵止看似被那冠玉逼得步步后退,实则将其不断引入南方,就在将要踏入那离火位的瞬间,他心中一喜,心底暗道:“五行相克,此人败矣!” 就在这一刻,冠玉剑势突然一变,身形忽然停下,不屑冷笑道:“周兄,眼前就是南方离火之位,你某不是正在心头想着,此子已经落入我手心之中,下一步踏出,便是他丧命之时了?” 周涵止闻言心中惊诧,不由惊讶脱口道:“原来你识得这三闲信步之阵?” “不识得,不识得,不过终于看了个明白!”冠玉哈哈大笑道“你想要我的命,却不知道,我根本不怕死。” “不过…….”他话音一落,面色一转,带着几分凄楚狠辣,急速说道“我要你先死。” 下一个顺间,只见冠玉将手中长剑向星空一指,顿时莫名一股异力侵入,这璀璨星空之中,顿又生变,此处空间仿佛被人割裂了一般,分做了十数块,随着星辰之力,开始快速幻变。 周涵止一阵目眩神驰,顿觉自己仿佛又置身一副画中,身不由己,随着那画面倏忽而变而转移位置,这时那冠玉身形突然散做一道光,瞬间被吸入到附近一颗星辰之中。 他竟是躲了起来,放任周涵止在这星空幻变之中苦苦挨着,后者一阵惊惧,自知乃遇到平生最大危险,这星空变化之中仿佛孕育了时空法则之力,若不小心被两块变幻的空间边缘切割到了,当即便要万劫不复,殒身嗓命。 周涵止无法,只有牢牢抱住夏芝江,在这幻变的星空之中苦苦躲避,他小心跳跃,不断从崩塌的空间跃至旁边新生的空间中,又从一个个颠倒移动的空间中抽身躲避,谨防自己被时空缝隙内的乱流卷入,以致粉身碎骨。 到了这个时候,他再也顾不上去用什么三闲信步了,此际五行已乱,唯有不断移动,就在其脚下不停,抽身移动的瞬间,忽然身周一颗星星明亮闪动一瞬,只见一个赭红衣衫的剑客挺着一把七尺细剑从星光深处跃出,其剑身之上星芒流动,剑身所指,正像自己刺来。 这一瞬间,飞速塌陷、新生、交织,错乱,斗转星移的空间仿佛停滞,周涵止眼看着身前之剑指着自己心窝刺来,他脑中嗡的一声,叫声不好,这才惊觉,原来自己跳跃躲避之余,正进入到了那西方兑金之地,乃是对方功力最盛之处。 这一个刹那,看似短,在周涵止的脑海中,实则被拖长了十分,他心中计算,自己定是无法脱身,为今之计,唯有硬碰硬的拼上去,力求在冠玉一剑刺中自己心脏之际,也立毙对方,以致同归于尽。 然而周涵止无论如何也不允许自己死在此处,就在这令人揪心的关节,他脑中灵光闪动,顿生一计,咬牙想到赌上一把,险中求活一次。 只见他竟放弃了做任何防御抵抗,乃将手中夏芝江向身旁一处行将崩塌的空间乱流之中一抛,冠玉眼见得此,神情之中闪过一丝异色,竟就在七尺长剑就要刺向周涵止的瞬间,堪堪转过身子,迎着那夏芝江躯体追去。 这时他后背重重一声响,却是周涵止终于将天子扇点在其背上神道穴之中,黄庭真气探入,冠玉身形一晃,登时摇摇欲坠,他惊觉体内经脉竟已寸断,生机更是飞速消逝了。 “哈哈哈哈……..”周涵止一通大笑,他天子扇全部展开,注满黄庭真气,在这明灭的星辰空间中狠狠一击,竟将时空撕出了了一个偌大的切口。 既而他身形飞速越过,化作一线,穿过这切口,远遁天边,只留下一句话远远传来道:“冠玉兄,你只有半盏茶不到的时间了,愿你们这对神仙眷侣,好好相处一瞬吧,哈哈哈哈……..” 冠玉仿佛没有听到周涵止说话,飞身向前时,更是不去压制伤势,只见他一把揽过夏芝江腰肢,将他紧紧搂在怀里,在那千钧一发的瞬间,冲出了这一片要行将坍塌的星辰空间。 这时冠玉打开的这整片空间异境,再也受不了这两人真气交击,宛若被投入石子的湖面一般,巨大涟漪掀起,湖面散乱,又似打碎的镜子一般,化作了万千碎片。 倏忽之间,这处空间完全碎裂掉了,只听一声爆响,冠玉抱着夏芝江从其中跌了出来,正出现在红泥小筑面向海边的那处高空之中,两人身子一沉,即向海中跌入。 此时冠玉经脉寸断,再也不能提聚功力,御空飞行了,便这千钧一发之际,他发一声狠,右手紧紧抱住夏芝江,左手使了死力,将手上细剑狠狠/插入山崖之中。 只听扑的一声,七尺细剑没石壁而入,原来这宝剑也是一把神兵,劈金断银,不同凡响,冠玉左手紧紧握住七尺长剑剑柄,右手将夏芝江搂在怀中,便伴着下坠之力,顺着那崖壁向下不断划去。 居云轩既已没入云端,其高宛若千百丈,两人不知下坠多久,终于这股力道卸去,可得坠在半山之中,然而冠玉此时早没了力气,握剑的手,也快握不动了。 他看了看身下左边不远,突出来一块石头,似是一方平台,勉强也可容纳他二人,当下主意已定,冠玉望了望没入石壁中的这把神兵利剑,叹口气道:“老朋友,再见了…….” 七尺长剑剑身之上一道清光流淌,一滴水顺着剑身滴下,若说那清光乃是剑身反射日光,又说这滴水乃是山崖阴湿处流出来的,亦可解成这神剑有灵,不舍落泪。 这时冠玉长身一盏,双手抱着夏芝江,牢牢落在身下那块突起的石头上。 他勉强坐好,将夏芝江横在自己怀里,伸手探其脉细,果如其想,这夏芝江脉像已乱,生机渐绝,想那周涵止今肯让今日事泄露出去,下杀手也是必然。 第四十八章 悄无人处星河叹(上) 冠玉上下顾望,只见此处石台突兀而出,上有高崖千丈,临海深渊,又是波涛万顷,正是上天入地,一无生门。 他怀抱玲珑美人,只觉这夏芝江身上绕着一股浓烈芬芳的气息,双目紧紧锁闭,宛若入夜熟睡,此际两人深入白云蒙蒙之中,眼前刺目的日头忽然变得柔和下去了,耳畔又传来海涛声音潇潇荡荡,冠玉敢于此景,竟低声哼起歌来。 他哼的乃是一首湘南小调,婉转动人,如一首情歌,又似幽咽泉流,凄凄慕慕,曲声抑扬顿挫,却总被滔滔海浪打断,冠玉紧紧抱住了夏芝江,轻抚过这佳人绯红的脸颊,似是有情,亦或无意,他深深凝望着她。 周涵止的两道黄庭真气,一先一后,一轻一重,轻者令夏芝江昏迷,重者乃令其生机涣散,饶是冠玉的性子,此刻也不禁在心中掠过一丝烦恼: 这夏芝江红颜消逝之前,自己要不要轻轻将其唤醒,再陪她说说话,聊一聊心事呢? 然而片刻之间,他便熄灭了这个念头,既然已知前路,又何必再顾恋这冰冷的石头,滔天的海水,与那无情的人世呢,不如就在熟睡中离开,又何尝不是一种美妙? 忽然之间,冠玉如感锥心之痛,嘴里哼着的,不成曲调却有情,这心高气傲的赭红衣衫剑客,最后一次迎着风,不屑微笑,继而便在怀中佳人的红唇上,印上了深深一吻。 风不曾止息,海浪已经沙沙作响,蒙蒙的白雾迷乱了二人身影,日头斜斜的把光移走,这石台一席之地上,仿佛进入了凛冬,那一个孤傲剑客的身子,便没入到一片阴影之中。 远远望去那红泥小筑,却见在这一道咒符禁制之下,此地依旧平静如常,乃无一丝打斗的痕迹。 武侠的世界,修者的江湖,万事万物也虽风云涌动而不断改变着,每个人的命运都操/弄在一个红绳之上,却不知这根红绳,最后又攥在谁的手中。 就在周涵止探访红泥小筑的同一时间,七妙与李渺华分手后,各自探查居云轩前山这片地方,试图找出与进出三仙天的线索。 却不知这时的居云轩,那中门之中,亦有一番变化,在那妙仙阁相左不远处,乃由一件庙宇,名曰云中寺,这寺里便是那穿着儒衣华服,却修行佛法的那原居云轩管家邢业修行的场所。 之所以用了修行,而非修佛,乃是因为他修行之中,功法围住,佛法为辅,入世之渴望远大于普世之愿景,故而其人佛功高超,佛法精通,却不能做到见性知佛,其本心便也只是碌碌众生中的一员罢了。 此庙中除了两三个辅助邢业修行的小沙弥外,再无其他僧侣,亦不分方丈主持之类普通寺庙中会有的职位,本来倒是有不少的丫鬟下人服侍其起居,不过昨晚邢业被夏文清用计策除掉之后,这些人一直惶惶不安,唯恐被卷入到这场权力风暴之中。 他们不禁发愁,像自己这类小人物又如何能在这如火如荼的全力斗争中古泉身家性命呢? 就在众人惶惶不可终日的时候,今天一大早,夏武明匆匆赶来,勒令众人赶快办离此云中寺,和尚还俗,丫鬟改嫁,仆役下人自是遣散回家。 他凶神恶煞的一通催逼,众人起先因夏武明参与到了行刺邢业的事间中去,不由有些狐疑,因而不敢妄动,待那三四个老人心思转过来了,率先拿好行囊包裹,千恩万谢的下山去了,他们这些人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这是大公子要寻一条生路给咱们。 众人迫不及待的谢过夏武明,胡乱抓起行囊,争先恐后下山去了,虽然前路仍属迷茫,至少捡了条性命,众人哀叹者有之,清醒者有之,默然无声者有之,亦有人唏嘘,然而无论脸上什么表情,心中如何情绪,这些人的脚步自是不敢慢了半分,一行人鱼贯而出居云轩,路过红泥小筑时,抬眼望去,晨曦微露,小筑之上笼着金灿朝阳,蔓延着一丝平静,不由令众人感到心头一阵暖意。 原来这夏武明虽然与乃兄合作除掉邢业,但他自知夏文清性子睚眦必报,必容不下先前与这邢业沆瀣一气的其手下众人,故而他抢先来此,只为为众人谋个生路。 于是清早刚过不久,约莫半个时辰,这偌大的云中寺中,便已经空空如也了。 想那邢业久居居云轩管家之位,虽曰管家,那夏鸿渊不问诸事许久,邢业早已与家主无异,此人所居之所,更是占地阔大,与此诸峰之中绵延半山,声势烜赫。 而如今,往昔的喧嚣尽数褪去,偌大的居云轩中空空荡荡,寺庙殿堂之中,阴阴暗暗,早现衰败,更别提到处皆是一副众人仓促走掉的狼藉景象。 这时居云轩偏院二楼之中,却有一人悠悠转醒,他带着一脸怒意,噌的一下坐直了身子。 这人劲装打扮,披发散在肩头,正是那赫赫有名的辽东铁剑门主风行真,只见此人面露阴戾之色,掀开被子,穿好布鞋,几步走过,推开厢房大门,却不及走出去。 他也是修行高手,耳目感应,只觉此地竟不知发生了何事,居然了无生人气息,当下内心忖度,自前日被贺须弥轻易击败,废去了一身幽冥鬼道,他受创昏厥,迷迷糊糊中,只知邢业唤人将自己抬进云中寺修养。 “这邢业何许人也,那乃是居云轩的总管,此际向自己抛去橄榄枝,却毕竟不可能是看上了自己…….”风行真平素凶狠,却也是自家人知自家事,他道行不算低,却不可谓高深,若应付居云轩所图谋之事,怕是鸡肋的很了。 “这些人寻得我,无非是为了我身后之人…….”邢业苦笑道“他们只道我铁剑门中偷偷收留了这魔教高人,道行高深,可为其一用,这才刻意交好自己,以图牵线搭桥…….” “然而,这名高人早就不知身在何处了,那一日,他坦言告知我其真实身份乃是魔教右居使萧天旭,为避祸来此辽东,又因缘际会与我相遇,想来我与萧前辈虽有师徒之实,却无师徒名分,萧前辈传我幽冥鬼道,乃是报我收留、礼遇多年之恩…….” “在其坦承身份之后,更云到了为子报仇的时候,便告辞离去,这一别,便再无此人消息…….” 风行真嗟叹一声,只道自己与此人相遇时间甚短,又碍于辽东第一大派门主的身份,始终不能全身心修炼与那萧天旭所学的幽冥鬼道,私下里的研习始终不能够上得了台面,因而他才被贺须弥轻易打败。 他又想到:“前几年与居云轩接触时,与那邢业赌斗一番,输便输了,还赔上了自家冰涎铁剑,这才是自己破不得已,转而用那把环首大刀。” 眼下此地不知发生何事,竟然空寂无人,风行真心头疑问,内里却又是狂催真气,护住全身要穴,以备敌人偷袭。 自与贺须弥一战之后,他算是心灰意冷了,自知这些人图谋之事,自己无力参与,强自为之,怕只有身死被他人笑的下场。 当下他只想先寻到铁剑门中的掌门信物冰涎铁剑,然后脱离此是非之地,再重振辽东铁剑门。 风行真主意定了,便凝定身形,心神感应之下,竟发现那铁剑门重宝,冰涎铁剑竟就在不远处,他心中大喜,凭借着铁剑门主与宝剑特有的心里感应,大步向前狂奔而去。 只见这边佛堂左上角有一座望塔,其上九层,各现华光,风行真二话不说,踹开塔楼大门,顺着曲曲折折的红木楼梯,向塔楼顶端冲去。 他几个健步,绕过三四个转交,便来到此塔楼之上,这时只见这一层塔楼的中间,赫然放着一柄长身阔大的锋利宝剑,其剑光华隐却,自是不露锋芒,然而剑身中间嵌着的一块菱形冰魄,闪着幽暗的白光,不由动人心魄。 这便是铁剑门镇门传世之宝,历代铁剑门主的信物——冰涎铁剑,风行真望见宝剑,心中大喜,急不可耐的将其握住,婆娑剑身,心中满是豪情与得意。 冰涎铁剑中剑气凝重,夹杂万古寒意,无愧绝世神兵,风行真握住此宝,竟似是又焕发了重拾、掌握住力量的感觉。 然而就在他仰天长笑,满心得意之时,耳畔忽然传来哒的一声,那正是布靴踏上木梯的声音……. “有人?”风行真大吃一惊,下意识的推开佛塔这一层中的窗户,就要从中跃出,然而身子探出过半,他心中突然转念,乃是浮出一脸豪迈之情道:“来的不知是那方鼠辈,正好用你来试某手中之剑!” 他纵声大笑,竟似丝毫不易来人为意,三步并两步飞身来了木梯之后,便赫然在转角之间遇见来人。 然而甫一见到对方,风行真却是忽然愣住了,只见他横剑在前,站在这个转弯处木梯的下方,身下一人机械麻木的走上楼梯一脚,正与其遥遥相对。 “居然是你!”风行真说不清内心究竟是震颤,还是是愤怒,大吃一惊道。 第四十九章 悄无人处星河叹(下) 风行真并非突然遇敌,而是全身贯注,杀气腾腾的冲过来,不料一遇来人,仍是吃了十二分的惊讶,原因无他,乃因此人为他深深熟悉。 只见他惊骇的叫出声音来,大声唤道:“赵东亭!!” “赵东亭…….赵东亭……..亭”这声音散出去很远,散在偌大无人的云中寺中,仿佛让时光一阵颠倒。 风行真心头涌上心头就恨,怒意升腾,门内精锐惨亡夹杂着这两日来先后被周涵止、贺须弥羞辱打败的耻辱,各种情绪纷至沓来,他脸上一阵扭曲,只唤道:“竖子还敢过来,且让老夫取你狗命!” 他嘴上嚷的凶,心底却是打着十二分的小心,原来日前自己与门内诸弟子曾被这眼前赵东亭打败过,各弟子皆被其一人屠戮杀尽,虽然此人乃是偷袭,但身法奇怪诡异,出手又是狠辣,实乃生平大敌。 风行真高举冰涎铁剑,不敢半分托大,凝神注目对手,却见那赵东亭愣愣的立在当地,略显呆滞,风行真再观其面貌,又觉得更加奇怪,这赵东亭身子仿佛肿大了一圈,口眼耳鼻五官皆有些变形,身子更隐隐散发这一股臭气,这味道说不上熟悉,却也不陌生。 “是尸臭!”风行真心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他猛然醒悟:“原来那日灵霞岛诸人确实没有骗自己,眼前这个,分明只是赵东亭的尸体……..” 他既曾修行鬼道,此时冷静下来,如何看不出这赵东亭身上乃有一物附身,而瞧这幅身躯破败腐坏的样子,瞬间,风行真的心沉到了谷底。 因为他想到了:“此人是要取自己身躯替代这腐坏的赵东亭尸体!” 这一刻,他全身汗毛直竖,这一举动,却并非紧张害怕,而是精神高度集中,意、气、行全神贯注的表现。 只见他稳稳托住冰涎铁剑,心神动念,早将一切烦躁不安与紧张的情绪挥出脑中,此时的铁剑门主风行真,心如止水,全身功力凝聚,散发无风飘动,正是功力聚顶,乃至身周蒙蒙一片清白,竟有真气散逸。 只听他大喝一声,如半空雷鸣一般,挟着一股凌厉之气震慑前方之人。 风行真也不管这一声吼是否吓到了对方,下一刻迅速出手,从上方楼梯一跃而起,高举手上宝剑,迎着身下赵东亭当头劈了下来。 风行真出手迅疾、其实凌厉,长剑所指,如贯长虹,其眼神凛凛,再不带一丝杂念,仿佛勇毅所至,虽千万人吾往矣。 这如临大敌,生死攸关的一瞬,终于激起了铁剑门主风行真身为一派高手的风姿气度,他这一剑斩下去,那赵东亭竟似完全来不及抵挡,亦或全然不想抵挡一般,被其一刀劈下,竟由头顶斩没,至入胸腹。 风行真全力施为,一击之下,竟如劈败革,他心底一惊,然而诧异的念头一闪即逝,只见他低吼一声,左右手交加叠在这柄阔达厚重的宝剑之上,乃是更见向下施力。 扑的一声脆响,冰涎铁剑又沿着赵东亭胸口向下斩去三分,破入其腹部,这时风行真心头忽然一阵诡异怪响,脑中嗡的一声巨颤,那是来自心底的警告。 他猛地抬起头,看眼前对手时,只见其身躯被劈左两边,斜斜向两边分开,然而奇怪的是,这躯体被斩开后并没有流出一丝鲜血,观之腔体内肉色灰白,器官萎缩,满是一片破败腐烂之像。 情势如此,风行真更是笃定了,这赵东亭定已是死了许久了,说不定,便是被这俯在其身上的东西害死了,一念起赵东亭自小跟随在自己身边,殷勤服侍的种种好处,风行真喉咙深处不由串出一阵压抑低沉的声音道:“妖物,今日风行真便要为我徒报仇!” 这是一声低吼,乃是被满心的悲怆挤出喉咙,破口而出,话音落后,风行真更是凝神注目,宝剑中真气源源不断汇入,似要炸裂撕开眼前人的身子。 这时忽听得嘻嘻一声怪笑,这笑声自不是那嘴唇都被斩成两片的赵东亭身躯能发出来的,风行真抬头望去,只见赵东亭左右两片身躯,那头上的眼睛忽然都冒出了绿光。 绿光荧荧,如鬼火焚烧,显得幽暗神秘,凄迷离奇,风行真抬头瞬间,竟被这两道眼神牢牢吸引住了。 他心底暗叫不好,想回过神时,却已经晚了。 只见这两道绿光透着深不见底的邪诡,牢牢盯住了风行真的眼,后者眼神之中,从清明缓缓转至浑浊,乃至更加麻木混沌起来。 下一刻,只见两道绿茫似那疾射而出的剑光,呼的一下,从赵东亭眼中射了出来,又一下没入到那风行真眼睛里去。 “啊啊啊啊!”风行真全身巨颤,激烈的喊了起来,这声音不知是痛吼,还是带上了深深的不甘,云中寺里,四下传播着风行真的吼声,乃让他无法自拔。 绿光源源不断,风行真如被强大的灵魂夺舍占体一般,披发乱舞,身子抽搐,手脚一通乱扭,胡乱动作间,只听当的一声,他把那绝世神兵,冰涎铁剑一把抽出了身前赵东亭胸腹之中。 这时风行真心底最后一丝清明,身上最后一分余力,乃想着借助这冰涎铁剑一击之力,斩向那没体而来的绿光,将其打断,然后他手脚已经不受控制,发力不至,反而一臂甩动,竟将那冰涎铁剑由楼梯部狠狠甩了出去。 风行真最后一丝希望也抛弃了他,这时绿光在其周身缠绕,他本命灵魂之火,也终于不甘熄灭。 赵东亭那边,随着最后一丝绿茫探出其身体,完全没入风行真眼眸之后,只听扑通一声,自头顶到胸腹被剖开两半的身体拖着一双腿脚扑在了楼梯之上。 说来也奇怪,本来肿大怪异的赵东亭身体这一扑之后,竟迅速腐烂起来,肌肤褪化成一片死黑色,身下流出汩汩脓血。 而那风行真身子一阵巨颤之后,竟是恢复了直觉,然而此时他的表情阴翳的可怕,脸色惨白,双眼之中,竟隐隐有绿气流淌。 “嘻嘻…….嘻嘻…….”随着一声诡异的怪笑,风行真二话不说,长身跃起,竟顺着这九层宝塔楼梯旁的窗户一跃而出,飞遁了出去。 这时只听当的一声轻响,原本那把冰涎铁剑高高跌落,剑身半截,斜斜的没入地面石砖之中。 ……… 居云轩的前门,有一条石梯盘旋而上,没入云中,直通中门乃至其中居所。 这石梯两侧,便生青苔,在黝黑的石梯上填上了一抹浓重的绿,石梯两边,一面临海,一面紧靠山崖,其上植被丰富,草藤众多,攀爬在崖壁之上,倒显得情志浓浓。 然而若能独辟蹊径,沿着石梯上行出的某个路口略略拐过几个弯,就能来到另一处所在,此处见不得大海,唯有层层山岳青峰秘密排列,其上云气隐隐,显得山势轮廓,又如一笔水墨,使青中含黛,别样风情。 这几处山峰连连,斜斜插入天空,有一块怪石突兀而出,其上黑底红字,笔走游龙,刻着鲜红的三个大字:无涯止。 这时七妙一袭白衣,飘然而至,在她身前乃有一个短小精悍,劲装打扮的汉子,束手而立,一丝不苟的看着她。 “秦老弟,别来无恙。”七妙笑了笑,温言问候道。 秦逸拱手施礼,却不多言,继而从怀中掏出一物,乃是那日厉千仞继任魔教教主后赐予他的那片金叶。 此物乃由邙山鬼树受魔教长老亲为,以血肉生命祭祀后,百年放生出一两片的灿金叶片,这金叶别有一丝灵性,被魔教之人珍视,赋予其圣物的地位,历来只有从事重大任务之人方能领到。 想那七妙曾被先代魔主赐予过一枚金叶,引致生平骄傲,这日她借故与李渺华、周涵止分开,以金叶中所蕴含的灵性感应魔教中人,竟惊奇的发现,身周不远处,乃由另一片金叶去之共鸣。 她心中所动,想到定是秦逸陈开等人中也被厉千仞赐下了一片金叶,当下便法力催注,深入此金叶之中,使其灵力高涨,感应更加敏锐。 她随着金叶感应,飞身寻找,而对方持金叶之人竟也似明白过来了,身子也在不断移动,七妙凭金叶分辨其行动方向,紧随其后, 这才来到这无涯止所在。 在与李渺华相处的短短数天之中,七妙似是能时刻感受到一份融融暖意,竟令她心底的坚冰,都悄悄融化掉了,眼下她看到秦逸,随面色还有三分克制,却也有几分真情流露透过柔柔的微笑表现了出来。 却不料这秦逸昔日前为先代魔主厉修鬼种认命为邙山总管,之后又被厉千仞奉为魔教右居使,在两任魔主身边,都做了辅佐的副手,他本就是那性子严谨之人,这时处事不由更加小心持重。 只听他面色不喜不悲,身子向后退出几丈,与七妙保持了一个谨慎的距离,接下来,他伸手展出一物,并低声对七妙道:“还请真先出示信物!” “信物?”七妙闻言,不由一愣。 第五十章 三仙情迷三仙天(上) 秦逸张开便找七妙要相认的信物,后者一愣,却见秦逸补充说道:“还请出示邙山金叶…….” 七妙无奈笑了笑,她却也不嫌这秦逸过分谨慎,想来早年自己深夜埋伏在巷街之中,又何尝不谨慎过。 何况今日之事,局势纷杂,若没有一刻谨慎小心的心去对待,只怕殒命之日不远矣。 故而她并不出口埋怨,很随和的从袖口掏出那湛湛金叶,一道劲力送其飘了过去。 秦逸接住了,细细查看,验证无误,此枚金叶之上,隐隐还有现代魔主厉修鬼种的气息,他观之心底情绪莫名,脸上表情,却更现凝重,当下也是度一道真气,将自己那片金叶送给七妙看。 后者郑重接过,一丝神识浸入金叶之中,只见这金叶脉络透着一丝鲜红血气,神识深入后,竟能遥遥感知那苍凉悲怆,绵亘千古的魔教众古朴气息。 七妙观之不语,心神默默感受众教徒血泪凝注,千年争斗的历史,半响,她方抬抬首,郑重的点点头。 秦逸知其所感,见到其一副郑重的表情,不禁心底称赞,只听他一拱手,道声得罪,招呼道:“情势复杂,局势不容秦逸不谨慎以对,还请七妙真人谅解。” 七妙回礼,以示无妨,又听秦逸提议道: “这两片金叶,既已验证,不如你我交换收好,你看如何?” 七妙欣然同意,心道古人换贴以示义结金兰,今日与秦逸交换这魔教圣物金叶,倒不输古人之美。 原来那秦逸佩服七妙先前不识厉修鬼种,逍遥宗偏安南疆,她却在受命后为魔教上下全力奔波周全,生出了结交之意,七妙那边也敬佩他忠义,两人交集不多,但君子交心,情义所致,心中也是了然。 两人换过金叶,秦逸忽然踏前几步,与七妙击掌长笑。 青山绵绵,如笼日月之辉,豪情万丈,又不输高山无涯,两人心神相对,惺惺相惜之情已表,七妙知道时间紧急,便把心中疑问郑重道出。 只听她温言温语,却直指心中疑惑道:“请问秦逸兄,可知此次诸位来此居云轩,所为了乃是何事?” “哦?”秦逸心中一动,反问道“七妙真人这么问,想来时并不知这居云轩主所图谋之事了?” 七妙点点头,秦逸不由疑惑道:“那真人又是因何寻来此地?” “这其中倒有一番故事,若是他日时间允许,自当向秦兄告知,另外我诸人来此,也是为了一寻三仙天的入口。”七妙坦承道。 “原来如此…….”秦逸点点头,也不深问,而是缓缓开口解释道:“既然如此,还让我一解真人心中疑惑……..” 七妙自是应了,只听秦逸开口说道:“我与孙德宗先生既蒙魔主不弃,任用为魔教左右居使,此次来此,便乃是奉了魔主之名,一来要阻那夏鸿渊图谋,二来也是为了相助七妙真人寻得去三仙天的通道。” “说来说去,那夏鸿渊到底打算进行何事,是否和三仙天上雷前辈有关?”七妙耐着性子听着,也不由出声探问道。 秦逸点头应她,又是说道:“这件事说来话长,七妙真人可知三仙天上之三仙,为那三人么?” “嗯?”七妙凝眸作想,略思索了片刻,答道“这其中之一,应该便是雷若彤前辈了,却不知另两人是?” 她心中隐隐有两个人选做答案,却不说出来,静待那秦逸述说,果然其应声道:“剩下两人便是通晓仙与此地居云轩主人夏鸿渊了。” “哦?”七妙心道果不其然,如今世上,可称三仙者又有几人,从道行上看,舍通晓仙,更有何人能与雷若彤并称于世,而夏鸿渊更紧邻三仙天而居,更也是大有可能与三仙天攀上关系之人,只是她却想不到,这三人之间一人为魔,一人为道,一人蹊跷隐居避世,其中到底有着何者关系与纠葛。 秦逸知其心中疑惑,乃是解释道:“这本是昔日不宣之秘,现厉教主在兵盟之中,借助其中人力物力,多番调查,这才得知。” 他顿了一顿,继续道:“真人可能尚不知晓,那夏鸿渊、通晓仙,与雷前辈本属同门……..” “嗯?”七妙心中一凛,却是多了几分吃惊,只听那秦逸继续说道“那三仙天本是一处绝域意境,是我们神州浩土之外的另一处空间,其中胜景,据说馥郁芳华,又灵气充盈,实乃一处仙家福地。” “然三人之中发生了何事,魔主只是根据零星资料知道了个大概,原来三人之中,通晓仙与雷前辈竟做过同修伴侣,可是之后通晓仙移情别恋,掳去了现今唐皇昔日的爱妃宣娘,离开了三仙天,雷前辈大怒之下,与其反目,并害了那宣娘性命,又触怒了通晓仙,这才使二人几十年间宿怨纠缠。” 七妙眼眸流转,华光涌现,此事他断断续续也知道一点,今日里听秦逸讲述,才将往昔了解到的画面片段融会贯通,连成一片,听了这二人宿世恩怨纠葛,她不由叹了口气,转而却又问道:“秦兄可知这宣娘身世?” “这个却好调查,魔主翻阅宫中典籍,知其由南疆选入宫中……”说道这里,秦逸迟疑一瞬,心中不由想到:“这七妙真人,却也是由南疆来的。” 这时只听七妙笑笑道:“若我所料不错,那宣娘乃是由南疆安乐侯沈侯爷家里选入禁宫做的妃子,而我的身世,也许和她有所关联…….” “哦?竟有此事?”这下竟轮到秦逸吃惊了。 当下改由那七妙娓娓道来,从自己骗过那沈侯爷家法宝,却路遇此宝先主故人,那西昆仑山上寿翁严华子出手袭击,被那法宝救下后阴差阳错吸入其中蕴含的天下至阴致寒之气,又随着静流居、法楞寺几次争斗,至道见那胡龙与段三娘抢到的宣娘画像,发现其两人竟近似一模一样,这才明白了自己的身世,定是与那宣娘与南疆沈家有关。 并且随着她对自己身世的隐隐明晰,先前加诸在得自沈家法宝的阴寒真气中那股非沈家后人不得驾驭的心咒也油然而解,自己只是碍于修为,驱使不得体内这股庞大真气,却再无旁的阻碍了。 秦逸听了,一时间,心头也是唏嘘,对人之一生,心中顿生出一种宿命之感,想到冥冥之中,或有天意,那么千载轮回,又以何因缘,使众人际会风云,会至此道? 他一时怔怔无语,七妙倒是不愿在此多说,她心中计较,只想待此事完结,再细细追查自己与那面貌相似的张婷婉、每每出现在自己脑海中的宣娘模糊身影,并南疆沈家的关系。 只听她又问道:“原来通晓仙与雷前辈之间,又有此恩怨纠葛,只是不晓得二人反目后,这居云轩主人夏鸿渊又是如何应对的?” 秦逸摇摇头,两手一摊,却是无奈道:“这夏鸿渊几十年来非常低调,一直避世在此,虽然他出入江湖时曾与魔教正道两派诸多人士交好,譬如孙德宗先生与昔日魔教左居使,现兵盟盟主袁重岳,都与他有很深的交情。” “那么孙先生怎么说?”七妙进一步问道。 “孙先生也只知自通晓仙与雷若彤翻脸后,这夏鸿渊便离开三仙天,在三仙天与此界天地相连的唯一入口处建筑居云轩,就此隐居避世……..” “原来如此…….”闻知这三人纠葛,七妙不由心头感慨,只见那秦逸忽然皱眉道:“虽不知自夏鸿渊离开三仙天后,这二十多年来都发生了很么,不过孙先生推测,既然雷前辈肯应允他将居云轩建在三仙天唯一入口处,此二人关系,必是还能相安无事,只不过日前有一事,却忽然轰动了江湖……..” “又是何事?”七妙不由好奇。 “那是前日里,兵盟忽然派人昭告各修道教派山门,讲到这居云轩主人谋求在雷前辈兵解之际杀入三仙天中,强夺其修炼法宝,此事一经传播,天下为之哗然。” 七妙闻言,面上还不及有表情,心头也已是震惊,没想到这夏鸿渊居然敢打雷若彤的主意,要知道后者乃是魔教之中第一人,又是何人能惹得起的。 不过想来着夏鸿渊举动虽然大胆,却不是不能实现,雷若彤已至油尽灯枯局面,行将兵解,若趁此时机杀入那三仙天,说不准便能将其制住,夺宝而回。 果然经秦逸所说,和七妙心头所想暗合,此事传出去之后,天下间惊讶着有之,心生附和之念者有之,要知道,雷若彤手上重宝,乃是其一生修行所凝聚的精华,又何其珍贵,现在既有人带头抢宝,故而大多数人蠢蠢欲动,眼看江湖之中,又要掀起一番风雨。 江湖之事江湖了,一时间,武林之中,修仙门派,各有大胆之人蜂拥而来,不过经由他们在路上相互殴杀,大多数人都因这贪婪的欲望而害的自己丢了性命,目下只有魔主厉千仞与兵盟率众对峙,而其中莫丞几人与孙德宗一行,各自作为兵盟与魔教的代表来了此居云轩。 第五十一章 三仙情迷三仙天(下) 七妙听秦逸细心讲完,这才知道自己一行人身后,江湖掀起如此偌大波澜,她心中不由疑惑,俺常理说,居云轩长久与三仙天做邻居,合该交好,不想这夏鸿渊隐忍多年,竟在最后时刻发难,思及这个高踞龙椅宝座之上,却是终日躲在帘子之后,不喜不悲,形似木偶的居云轩主人,又不知其与雷若彤过往又有何纠葛。 孙德宗等魔教一行人来此居云轩,自然不是某图雷若彤身上重宝的,他们一行目的有二,一助七妙找寻三仙天入口,以使起进入其中,相助雷若彤前辈逃离兵解神灭的厄运,二来便是阻止居云轩、兵盟、及贺须弥等野心家图谋雷若彤前辈身上重宝罢了。 七妙听完了,不由叹气,心头想了想,又是问道:“秦兄可知三仙令又是何物,听闻,此乃是进入三仙天的唯一信物令牌。” 秦逸闻言不由眉头一皱,显是此事也乃他心之所系,只听他缓缓说道:“真人所料没错,这三仙令乃是当年通晓仙、雷若彤与那夏鸿渊开辟三仙天后,各自所执的一块令牌,此令牌乃是开启三仙天通道,以能进入此地的关键,只是” “可是有什么为难之处?”七妙心中略略紧张,问道。 “唉……”秦逸摇头道“随着先代魔主厉修鬼种战死,雷若彤前辈赐给他的那块三仙令便已经遗失了,现魔主交待,眼下那灵霞岛周涵止既奉通晓仙之令来三仙天一探,身上必然会带着一块三仙令,我们可以从此处下手。” “这样啊…….”七妙苦笑一声道“只怕不能如秦兄所愿了…….” “为何?”秦逸惊问。 只听七妙解释道:“日前夏文清过问这三仙令之事,周涵止茫然无措,竟仿佛头一次听说,故而我断定,因着某种缘故,通晓仙并没有给他三仙令。” “居然有此事?”秦逸大惊,转而不由狐疑道“这周涵止性子狡猾,此番言语是否他的托词?” “观之不似…….”七妙摇头道“周涵止那日面色表情,不似作伪,不然依常理来论断,此人应该不会否认有三仙令之事,以致被那夏文清怀疑到他来此居云轩的目的。” 另一层话七妙隐在心里却不说,既是周涵止信任自己这“师妹”,故而并不会刻意欺骗。 “按说他不应该不知道……此事蹊跷,你与其共事时还需小心”秦逸皱了皱眉头,心中似有那想不通的关节。 七妙点点头,提醒道:“依秦兄所言,千里迢迢再去寻那灵霞岛上通晓仙之三仙令,一来时间来不及,二来你我实力,要去动摇此正道巨擎,无疑蚍蜉撼树,为今之计,只有从夏鸿渊身上入手了。” 秦逸点点头,只好无奈道:“孙德宗先生曾云,这夏鸿渊既然名居三仙之列,与通晓仙、雷若彤齐名,那么道行必是不凡,昨日瞧他几次席上作为,临机应变,也是颇有手段,此事恐怕不易,还要待我回去与众人商议了再说。” 当下两人又商议了由七妙将自身至阴致寒真气渡给雷若彤,以弥补其身上至阳至刚功法对身体带来的危害,二人又细细分析了一番局势,看看时间,不敢在外久待,便即各自拱手告别,旋即分开了。 这一番对话,耽搁了不过半个时辰,七妙飞身而至客舍,推开房门,见周涵止与李渺华没有回来,扣了扣门,更发现连愚痴居然也不见了……. ……..…….. 两岸青山复连绵,云端深处居云轩,那中门向上,逶迤盘旋这条山路,在那云深不知处的顶端,伫立着一座巍峨建筑,仰视之,此乃一间六角木制阁楼,拔地数十丈,分作四层,塔身雕饰精美,层叠矮檐,楼内各层焚香静气,远观之,此塔身周青烟薄云缭绕环顾,似仙似淡,宛若仙家宫阙,出尘而设。 那第一层塔楼的正中,写着三个粉底金子:勤政楼,此刻居云轩主人夏鸿渊正坐在一副木制轮椅上,依靠着此楼第四层的床边,凭栏眺望,看不出面目表情。 他放眼望去,这勤政楼坐落与居云轩最高之处,临渊跃空,宛若天上宫殿,不管是远处挺拔的青山、亦或是身下磅礴的北海,尽皆要向其伏地头颅,膜拜脚下。 想来这居云轩气势,并列天阙之上,俯瞰万里江山,寻常人若再次俯瞰身下,无不会生出睥睨天下,豪情万丈的气魄,不过此时夏鸿渊却没有这种情怀,他心中事纷乱堆叠,竟隐隐有一丝烦躁和气闷。 不知为何,此人面目上缚着一层清气,远远看他这张脸,只觉其五官掩藏在清气中,虚虚实实,明暗隐现,那被锦衣华服包裹的这身躯直直卧在轮椅里,半响竟也生不出一丝变化,只道半盏茶时分过去了,夏鸿渊才机械的划着木轮椅,缓缓向房间深处而去。 原来这临床的房间,乃是勤政楼内一处偏房,其中陈设,无非书案竹椅,那案头上摆着几本书,文房四宝,焚着白术香,泡着碗滁菊香茗。 却见这夏鸿渊看也不看书案,推着轮椅,径直来到墙角床边,这里摆着一张石床,床上可睡一人,床上没有被褥,露出来的只有光华如镜的石面。 此时这张床上,竟赫然躺着先前被夏文清用咒术暗算了的原居云轩管家邢业,此时他静静的躺着床上,一时也看不出是生是死。 却见夏鸿渊探出两指,略显机械的搭在其脉络之上,细细探视其脉络内息。 在他凝神思索的瞬间,不妨细看,原来这看似宛若水面平静的石床上,竟刻着数千乃至上万道的纹路,此际从邢业身体里,竟不断散出一丝丝的黑血,沿着这细小纹路缓缓流淌出去,不知又注入何处。 这时躺在床上的邢业也突然睁开了眼睛,却听他挣扎道:“主人,莫要在为小人浪费真气与功力了,您昨日将这石床飞梦让与我一个日夜,乃至身子受害,已开始显现出来了…….” “无妨…….”夏鸿渊面无表情,害死有一些呆板的说道“现在这具身躯早就有损坏之兆,就算再由这石床飞梦日益散却尸毒,怕也是挨不了多久了。” 邢业叹一口气,竟是埋怨道:“主人若是当年听了我的话,在我全力配合下,夺舍小人躯体,而不是仓促将魂体转移到这洒尘身上,这二十余年来功体法力也就不会受其所制,以致如今局面了。” “唉…….”夏鸿渊面上却无表情,但一声长叹,悠悠半响,宛若发自肺腑,只听他苦笑道:“当年我走火入魔,你已拼命将我救回,你从小为我伴童,亦兄亦弟,我如何能忍心夺你身躯…….” 往事一幕幕,悠悠浮现,似如过眼云烟,然而挥之不去,盘亘心头的,却又几多哀愁,几多悔恨,夏鸿渊兀自低语,邢业感其真挚,不由动情道:“现下里还有机会,我体内咒度已解多半,却也挽不回我之生机了,主人不若干脆移魂我身,以解此困吧。” 听这二人对话,原来昔年里夏鸿渊走火入魔,以致经脉耗损,在面临殒命的关口,放弃了移魂于邢业身上的行动,而是仓促夺舍于一个叫洒尘的道士,却不料夏鸿渊魂灵附体时稍有差错,加之与洒尘功体相互排斥,以致身体不能灵活移动,通天道行更无法全力施为,便这样不死不活的过了二十多年。 “此躯虽已现损败之像,然而我们对三仙天的行动不久即要展开,只要再能撑上一两天就可以了。”夏鸿渊摇头道。 “但……”邢业迟疑的说“这兵盟已经杀上门来了,主人现在元功不畅,若不提前准备,恐有不测啊……..” “哈哈!”夏鸿渊长笑一声“现下来的这些人中,除非是孙德宗和贺须弥联手,或许我还要忌惮三分,余人何足道哉,不过你这么一讲,我倒是想起一事,我们居云轩内奸的事情,你受伤之前处理的怎么样了?” “是,主人…….”邢业应道“自我们对三仙天的图谋被兵盟散布到江湖之上后,小人便在居云轩内一通彻查,最后发现有十七人形迹可疑,其中极可能有某人是兵盟安插在轩中的奸细,小人已经借故将他们全部处置了。” 夏鸿渊点点头:“你做的好,不要在身边留下哪怕万分之一的隐患。” “不过主人,那兵盟袁重岳也真是十分狡猾,我们居云轩避世许久,在江湖上了无声息,他竟也会费心机安插人手在这里,此人却是不得不防,而得知我们对三仙天的图谋之后,他自己不率兵盟来干涉,却趁机令江湖人士厮杀不断,无异于借刀杀人。” “哈哈。”夏鸿渊笑了“袁重岳心性,若是看上的东西,一般不会太作弄手段,只需明抢罢了,只是此次,散布消息外,又只拍了几个宵小之辈来我轩中,我却不知道他唱的是哪出戏了,难道我这昔日把兄弟是怕了,崇岳竟不敢来见鸿渊了?” 第五十二章 旧时明月几人谙(上) 北海涛声依旧,万里山川,峰峦叠嶂,乱云飞纵处,居云轩逶迤盘亘,云中山巅;俯瞰千古江山,山似银屏,水起波澜,分却蓬莱与东海,又如琼瑶落人间,冷眼睥睨,叹兴亡,笑疯癫。 居云轩中门向上,峰峦最高出,又独自伫立着巍峨挺拔的六角木阁勤政楼,此楼分做四层,只通天际,此间景独好,一览众生寒。 然而那居云轩主夏鸿渊,此时正窝在木轮椅之中,满怀心事,和那躺在仙家疗伤,圣物石床飞梦上养伤的心腹管家——邢业低声谋划,他们所谈论的,便是这几日图谋,要趁雷若彤兵解之际,杀上那三仙天。 然而雷若彤随临兵解之死局,周身内力飞速消逝,然而瘦死的骆驼究竟要比马大,又不由得叫人慎重对待,加之近日来有那么几方人马,各怀鬼胎,来到居云轩中,又将造成不小的妨碍。 这不得不让夏鸿渊与邢业小心谨慎应对,就在二人又细细研究一阵后,从那夏鸿渊口中,竟更说出一番江湖上闻所未闻,惊骇世人的话来,只听他冷笑道: “可笑兵盟那奸细暴露的太早,我们口风又是严谨,江湖所传,无非是我夏鸿渊看上了雷若彤本命法宝紫雷兵势,要趁他兵解之前,切断此宝与其身的联系,将其夺下并重新认主,众人皆认为我之所以要在雷若彤兵解前动手,乃是怕了她之一死,本命法宝也会灵性丧尽而亡…….” “可惜可惜…….可叹可叹…….”夏鸿渊面无抱歉,整个人浑似傀儡,却从喉咙深处涌出几句话来,带着说不尽的奚落与苍凉“天下谁人能懂我夏鸿渊,便是再不得了的仙家法宝,又如何入得我眼。” 只见他声音发狠,忽然掷地有声的道:“我要的,乃是那雷若彤的身体,我要在她功法散尽的瞬间夺舍起身,哈哈,世人谁能真正懂我苦心。” 这句话若是被别人听了,恐怕心中便有惊雷炸响一般震颤,没想到这居云轩主如此胆大包天,竟想要夺舍雷若彤,其中风险不言而喻,又其实一个正常人所敢去想象的。 难道说,他夏鸿渊竟是一个疯子? 只见他拖着嘶哑干瘪的声音一声长笑,却苦于陷入此若同傀儡的身躯,无论表情、声音,皆无法随心所欲,真正表示自己内心的情感,这样一个人,这样一种活法,度过二十多年时光,又岂不是一种悲哀? 邢业知道主人心中悲苦,不由一半迟疑,一半动情的劝道:“主人,邢业身躯便就一直在此为你准备着,这几十年来我修行佛法三法真气,功力已经臻至顶点,虽仍不能与超一流高手并肩,但对孙德宗、贺须弥等人也是不遑多让,主人便占了我之身躯便是了,如此,当可省却诸多风险与麻烦。” 夏鸿渊不置可否,默然一阵,忽然出声安慰邢业道:“你先在此养伤,有外客来,我先走了……..” “主人…….”邢业虽然元功未复,闻言也是紧张,不知何人竟能在越过居云轩层层警戒的情况下来到此勤政楼,杨朱四相何在,莫非竟连他们也没有感应到来人!” “好了,你不用担心,对方既是冲着我来的,且由我先接触看看,你安心养伤即可,早日好起来,也可做我臂助……” 邢业担心,还想再说些什么,夏鸿渊摆摆手,独自推着木轮椅,在一片吱呀声中离开了房间。 邢业怔怔的目送他离开,看其身影消融在门外视线尽头,唯有无声叹了口气,重又在这异宝石床飞梦上躺好。 这时石床飞梦上一阵清气蒸腾,那床面上成千上万道细小狭窄的刻痕中有一道红光时隐时现,诡异流窜,霎时间,从邢业千百万毛孔中流出汩汩黑血,黑血流入刻痕之中,铺满整个石床,又经过一番周转,复流回邢业身躯之中。 而那流回邢业体内的鲜血,竟恢复了几分颜色,重新变得鲜红起来,如是往复几次,邢业体内流出的黑血越来越少,他吁出一口浊气,闭目凝神其来。 而那夏鸿渊出门之后,复拐回勤政楼最底层,原来此楼中专门有一条通道,是一条略陡的坡桥,为转供夏鸿渊木轮椅行走方便而设。 他转着木轮椅,下到勤政楼最底层,顾望时,只见眼前偌大一片厅堂空空荡荡,了无声息。 原来这夏鸿渊虽然好讲王胄贵气,喜欢摆弄排场,但此勤政楼乃是他平时商议大事之所,侍女下人等一概到不得进入。 他望了望空旷的大厅,面上没有表情,却在心中皱了皱眉,心道原本此地有心腹高手朱杨四相看管,却不知现在跑到哪里去了。 待了半响,夏鸿渊低声咳嗽了几下,对厅内一角无人处说道:“阁下既然来了,夏某又已在此,却为何不肯现身一会?” 只见其视线所向,原本悄无人影的角落,忽然空间中一阵光线波荡,在晦明晦暗之中。有一个黑衣高冠的剑客缓缓现出了身形。 却看来人正是那天下兵盟之离星剑莫丞,此人精明干练,向来都是兵盟盟主派往四处活动的首选,此时他既被夏鸿渊识破了身形,不由略显尴尬,自嘲的笑了笑后,乃是拱手施礼道: “在下兵盟莫丞,拜见居云轩轩主夏先生。” “哦?”这一生先生,倒喊得让夏鸿渊意外了,他思索片刻,探声问道“夏先生这个词,是那袁重岳教你说的?” “正是!”莫丞再施一礼,拱手应道“盟主道他一直记得与夏先生当年过命的交情及结拜的情义,故而再遣我等来相助夏先生成其大事。” “嗯?”夏鸿渊不动声色道“他要帮我?” “正是。”莫丞再次应到。 “既然如此,又何必派人刺探我居云轩消息,并将其散步在江湖之中。”夏鸿渊双眼直视莫丞,那眼神空洞凝滞,却不乏震慑“难道袁重岳已经成了如此口是心非之人了?” “夏先生却是会错了盟主之意…….”莫丞面色不动,不慌不忙的解释道“袁盟主临行前说过,若夏先生怪罪我们散步居云轩中消息,只要念出一句话,便可使您明了我兵盟心意。” “哦?说来听听!”夏鸿渊问道。 “驱虎吞狼!”莫丞一正衣襟,坦言说道。 夏鸿渊心中一震,他既名列三仙,又是何等聪明,当即醒悟,此时莫丞适时解释道: “想来若轩主决心对雷若彤下手,在最后时刻,必会有一些风吹草动,那雷若彤既为魔教上下最大的供奉,说不得便会送出一些信息,倒是魔教大举攻来居云轩,来救援雷若彤,轩主又可应接的过来?” 夏鸿渊既不颔首,也不摇头,他不置可否,只是陷入一片静静的沉默之中,由那莫丞接着说下去: “何况雷若彤窥至天道,修为与正道通晓仙齐名,形同仙家至尊,她大限来临之际,各方人马、势力,怀抱各种目的,来三仙天者定会甚多,这诸多势力,也许不被夏先生放在眼里,但须知宵小之辈,尤是缠人,说不定便会坏了夏先生的大事…….” 莫丞神情自信,侃侃而谈,不愧为兵盟宿将,他接着总结道:“眼下盟主散步夏先生将要夺取雷若彤法宝之事,引动多方势力人马齐至,那魔教新主厉千仞忙不迭的在辽东大地之前将这些人挡住,双方战的如火如荼,只放了零星人马入得居云轩来,此一招驱虎吞狼,消耗了敌方人马,使夏先生有机会去取雷若彤法宝,可不是好计?天下兵盟是敌是友,盟主是否有心相助,还请夏先生判断” “好计!好计!”夏鸿渊两声低沉叫声,却是冷冷问道“既然是友,既曰相助,又何以在我轩中埋下奸细?此启是盟友所为?” “哈……”莫丞躬身一礼,从容道“夏先生既居高位,岂不知仁者忧心,盖因世事纷扰,不得不放下私情,乃为左右谋求生存空间,世人皆有利益述求,争斗自是难免,江湖之中云波诡谲,变幻莫测,盟主刺探之举,不再树敌,而实为保全自己之计,相信夏先生若易地相处,概有同样作为。” 夏鸿渊一阵沉默后,倒是点了点头,莫丞一番坦言,他颇有几分触动,当下悠悠道:“袁重岳经营天下兵盟,偌大一个组织,几十年来,我也有关注,此事既如你说,我不怪他,你今日见我,可就是为了说这些?既要交好,如今居云轩中几路人马,你兵盟可能甘心情愿帮我对付他们?” “既是夏先生吩咐,我等敢不从命,原为先驱,提居云轩扫荡涤尽这些冒犯而来的宵小鼠辈…….”听这夏鸿渊又驱使自己之意,莫丞眉头也不眨,便是一概应承下来。 “好!好!”夏鸿渊满意的点头道。 “不过…….”莫丞忽然话音一转,似有话说。 “还有什么事?”夏鸿渊抬了抬眼皮,莫丞看他的样子,不由担心,这样一个裹在肉身傀儡里的灵魂,仿佛飘摇零落的灵魂之火也许瞬间就要熄灭了,他这个状态,比行将兵解的雷若彤应该也好不到哪去。 第五十三章 旧时明月几人谙(下) 就在莫丞见到夏鸿渊不久,同一时间,那夏武明身形变幻,只见光芒一瞬,他身子一隐一现,便向前多行数十丈距离,几个忽闪之后,他沿着中门内山道,也来到那勤政楼外一处树林中。 此地深处高山寒冷地带,林木颜色厚重,树干硬实,痕迹深刻,枝干树叶冠盖擎天蔽日,乃是整整覆着半个山坡,使那太阳的光芒只有在正午左右方能沿着枝丫树叶的缝隙投射进几线金光。 夏武明身形窜动,沐浴在天光之中,飞跃这半山树林,其身形洒脱飘逸,倒显得风采出众了,只见他身后背着一个高大壮实之人,看打扮那人穿了一身杂色袈裟,剃着偌大的一个光头,又不知是哪出修行的和尚。 这时他面色忽然一紧,身子略略晃动,旋即白茫一瞬,夏武明忽的一下由半空消失不见,落在一颗大树之后。 只听他轻唤一声:“愚痴大师,你且先在此躲避,容我前去看看。” 原来他刚才背着的那个高大和尚,竟是愚痴,不知七妙等人吩咐他在前山客舍房中小心躲避,他缘何不听,又来此作甚。 只听愚痴道一声阿弥陀佛,也是小声提醒道:“夏公子千万小心。” 这时树后忽然传来一阵呼喊声道:“大公子,大公子,不要多心,是我们啊!” 夏武明听了这些动静,再见几人喊话,顿时想到:“这不是父亲身边贴身侍卫,朱杨四相么,怎么他们不在勤政楼守着,却到了此处,他心中忽然动念到,这真乃是天助我也!” 只见他整了整衣衫,悄然移步,走出这棵参天大树的背后,向前看时,有那四名道家打扮,穿着蓝布道服的剑客,正恭敬的看着自己。 原来这朱杨四相,朱杨二子,乃如老庄一样,皆是道家代指,此四相即为太阴、太阳、少阴、少阳。 那四相眼见夏武明出来,他们自是知道了这夏家二兄弟夺权成功之事,言语之中,不由又多了几分恭敬,当下四人施礼道:“属下拜见大公子!” 夏武明点点头,疑问道:“你四人本该守在勤政楼看护父亲,怎么跑到这林子里来了。” 那四人排着扇形,恭敬的将夏武明奉在中间,只见这四人从中面看,稍年长者,那少阳剑探前一步应声道:“禀大公子,我们四人实时不得已,乃是追那敌人来到了此处…….” “哦?那敌人何在?你们全都冲了出来,岂不是中了人家调虎离山之计?”夏武明厉声喝问道。 “这…….”朱杨四相面面相觑,颇显尴尬神色,这时左边那少阴剑却是替众人答道“大公子,事情始末是这样的……..” “原本我们早上起,便隐蔽看守在勤政楼四周,快入午时,那中门通此的山路石梯上了无身影,却忽然从悬崖那面掠过了一个黑衣高冠的剑客,我们兄弟四人大声向其质问,那人却只是笑笑,身子忽然分作了三身,各挺宝剑刺了过来……” “我们兄弟自是不遑多让,当即太阴、太阳及少阳剑都挺身迎敌,不料那那剑客分身只是虚晃一招,向后便走,这三人忧心其中有诈,便命我守着勤政楼,却由他们分别去追那三个分身。” “当下我全神贯注,正提放间,早有一个红发女子杀了过来,他剑法特殊,触手处,四面皆是火光一片,我恐怕她放火烧了这勤政楼,便与其交战,不料此人一边战一边退,也把我引入这树林之后,身子稍稍后退,便隐入林中不见了,后来我遇到了其他三位兄弟,便与其一起搜寻此处,这不多时间,便遇到了大公子…….” “唉…….你们定是中了人家的计了!”夏武明摇摇头道。 “啊?那我们速回勤政楼吧。”少阳剑紧张的出声道。 “嗯…….”夏武明点点头,正要说话,却见太阴剑面上犹豫一阵,却还是忍不住出口问道:“大公子,小人有一事不明,这勤政楼对外封闭,无轩主手谕者无论何人,皆不可至此,大公子此次过来,又有何事?” “这个嘛…….”夏武明低头踌躇一阵,对面四人见他眼神望着地上,似是有话要说。 朱杨四相正注目间,忽然一阵清风划过衣襟,四人只觉自己脖子一阵发冷,眼前夏武明的身形忽然模糊成一团光影,又似一道闪电链条,倏忽间化作一团团刺目的光,呼啸的掠过四人背后。 这一刻不过弹指间,时间太快,朱杨四相仅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夏武明拖着一团电光,在自己的身后一闪而逝,以及看到自己一脸错愕的表情。 电光本是跳跃的进行的,然而那速度太快,似是连着一片,倏忽间,夏武明的身子转了一圈,又回到原地,冷冷的打量着着朱杨四相。 这四人也是一脸惊疑、惶恐、错愕莫名,还不及多问,咔嚓一声,他们每个人的脑袋,竟都向后转了过去,别到了后背。 “原来看见自己的背,是这种感觉……”那少阳剑生出了今生最后的一个念头,只听扑的一声,朱杨四相的头颅伴着一道血光,冲出身体,这四人身躯应声仰道,血涌泼天却溅满了身前土地。 夏武明哈哈一声大笑,又化作一团光,隐现一瞬,避过污血,来到了愚痴身边。 “这…….”愚痴瞪大了眼睛,声音略颤的问道“夏……夏施主,你这是为何,竟要杀他四人性命?” “不如此,便无法见到我父亲。”夏武明摇摇头“为天下人计,还请愚痴大师见谅。” “唉!”不知这两人先前说过什么,愚痴同意了夏武明要做某事,亦或和后者有什么谋划,此刻他低声念了两声佛号,心中想到:“便为天下苍生计,也不可胡乱牺牲性命,然而事已如此,也是无可奈何,自己之后定会来此为这四位施主收埋超度,令其好生安息。” 夏武明不愿在此久待,伸过手来唤愚痴道:“愚痴大师,前面就是我父居所,我们还是快些走吧。” 愚痴眉头紧锁,不言不语,一只手搭过来,握住了夏武明胳膊,后者叫声抓稳,身似闪电探出,又化作道道电光,破开了这丛丛树林,更向远方而去。 同一时刻,不远处勤政楼之中,莫丞将来意说完,忽然话锋一转,按兵盟袁重岳的意思,点出了一个惊天大秘密。 原来袁重岳一心想要收纳这夏鸿渊进入兵盟,莫丞虽心中略略有些不妥,他心中叹了口气,却还是说道:“盟主嘱我最后转告夏先生,若您成功夺舍之后又有一番入世的包袱,不妨来兵盟一唔…….” 他这一语声音很低,分量却不轻,无异石破天惊之语竟点出了夏鸿渊心头最隐秘之事,后者身子隐约晃了晃,低声叹一口气道:“原来他都知道了……..” “嗯……”莫丞小心的退后几步,悄悄戒备起来。 那夏鸿渊何等聪明,略一思索,便明白了个大概,只听他冷冷道:“定是残心先生那里出了纰漏,引得袁重岳细心查我这二十多年来作为,凭他的本事,我要干什么却是不难推测出来。” “轩主宏图大志…….”莫丞再作一揖,却见那夏鸿渊眼神扫过来,那木讷的眼神之中分明带着几分冷淡的杀意。 只听那夏鸿渊忽然笑了起来,那笑声仿佛两片干枯的树叶相互摩擦发出来的,显得说不出的干瘪刺耳:“你的观心术,的确是个好东西……..” 他只说了这么一句话,却仿佛如刺向晴天白日的一抹阴冷,莫丞后背的忽然就淌下汗来,心中顿感杀机,他再要说话时,却见夏鸿渊张口吐出团青光,那青光似一道剑气,瞬息而至,竟不容他躲避。 只见青光化作的剑气顿时刺入莫丞心口,他大叫一声,身子向侧方一摔,登时将身旁的桌椅都撞倒了,这时他的心口,如万千蚂蚁噬咬一般,痛痒交加,莫丞痛的面目扭曲,想抓挠时,却无从着力,只觉随着这一阵焚心蚀骨的剧痛中,自己体内某些东西正被一点点化去了。 夏鸿渊看着他的样子,点点头道:“中这一招还能硬撑到这个程度的,也只有寥寥数人而已,你资质不错,可惜所学驳杂了,便无一可至巅峰,如今老夫废了你的观心术,并非和你所说言语有关,乃是因为你一进门便胆敢对我使用此术的小小惩罚。” “你放心,我不会要要你命的…….”夏鸿渊身躯直直挺立,仿佛一截木头一样端坐在轮椅之中,此时厅内光线昏暗,莫丞挣扎着看着他,又觉得此人乃像个干瘪枯瘦的僵尸,面目说不出的可怕。 他挣扎了片刻,果然觉得身中的那股青光剑气渐渐消散了,那可怕的痛楚渐渐平复下来,这时他自省内省,果然发现原本修炼多年的观心术再也无法使用,他人内心世界的秘密仿佛对其永远的关闭了大门。 莫丞无言,唯有争取迅速使经脉通畅,恢复一丝体力,好离开这是非之地。 “你便留在这里调息吧…….”夏鸿渊摆摆手,转着木轮椅,就要离开这一层厅堂,向高处走去。 第五十四章 万里江山万古眠(上) 万里江山,吞江吐月,啸日高照,海浪沙沙,山崖凝立,竟分北海,万仞之上,乃耸入天际,正是一处幽秘难寻,却又宏伟气魄,孤独的伫立在云端,俯瞰庸碌众生的居所。 此处正为居云轩,现江湖矛头所指之地,而在那轩中勤政楼里,刚刚发生过一番隐秘至极的对话。 当那莫丞代表兵盟与夏鸿渊叙话完毕之后,后者忽然口吐青色剑气,竟废了莫丞观心秘术,此后,夏鸿渊两手摇着木制轮椅,便想回勤政楼上边房间再寻心腹邢业商议,且由那莫丞自行离去罢了。 这时忽然那勤政楼一把被人推开,有两个身影飞速冲了进来,当下一个大声唤道:“父亲,孩儿有急事禀告!” “哦?”夏鸿渊偏过头去,眼见那当下进来的正是自己的大儿子夏武明,这夏武明手边还拖着一人,乃是当日与灵霞岛同席于殿的那高大壮实的和尚。 他正要问些什么,却见夏武明眼见,看见了跌倒在一旁,正调息将养的兵盟离星剑莫丞,他眼眸一转,当即立断,手中寒光一指,一剑正刺入莫丞心口。 只见这莫丞大叫一声,牙呲目裂,怔怔不解的望了望夏武明,旋即断气身亡。 “这兵盟剑客胆大包天,竟敢闯入勤政楼,正是十足的该死!”夏武明一脸惶恐的看了看端坐木轮椅之中的父亲,脸上不由涔出了豆大的汗珠。 没想到前来与自己交涉的兵盟代表竟就这么死了,夏鸿渊心中摇头,原来先前所谋,这下全变作了镜花水月,不过他旋即冷笑,心道:“死便死了,兵盟势力,自己本就不怕,也毫不在乎…….” 但看他望了一眼莫丞变得惨白的面孔,看他眼神中竟带着几分不解,再望望身前头都不敢抬,束手而立的夏武明,夏鸿渊淡然道:“武明,你一向寡言沉稳,今日为何竟要如此紧张,行事慌张鲁莽。” “这…….”夏武明一时不知怎么答他才好,却听夏鸿渊又是面无表情的说道“你说他胆大妄为,闯入我勤政楼中,然而你此时做法,又与他何异?” 他虽面无表情,但一对浑浊麻木的眼神扫过来,却仿佛只指夏武明本心,后者额上汗珠涔出不停,他忽然一咬牙,心中一横道:“只因武明知道了一件天大的秘密,乃是对父亲与居云轩不利,这才飞速赶来禀告!” “哦?什么秘密,说来听听”夏鸿渊问道 “愚痴大师,还请由你来说吧…….”夏武明做了个请的姿势。 愚痴点点头,念声佛号,先向夏鸿渊拜道:“夏轩主,小僧乃是余杭九鹿山上严书寺中的愚痴和尚,奉家师觉仁禅师之命,特来拜见轩主。” “哦?原来是觉仁兄之徒…….”夏鸿渊身子无法动弹,眼神转动,却是好好打量了愚痴一番,口气也是难得的客气,问候道“小师傅全无一丝道行,却能千里迢迢,不辞辛苦赶至此地,实在是难得。” “夏施主谬赞了…….”愚痴脸上一红,心中不由惭愧道:“辛苦其实谈不上,自己后半截一直被周涵止带着在天上御空而行,除了有些头晕,倒是没吃到赶路的辛苦…….” 那夏鸿渊也是性子内敛之人,寻常人想,那夏武明仓带着愚痴促冲进来,定不知愚痴身负何种重要事件,夏鸿渊却是只字不提,却是又问道:“我与觉仁兄也是一二十年不曾相见了,不知他身子可好,佛法是否又精进了不少?” 愚痴闻言一愣,想了一会儿,念声阿弥陀佛,却是嗫嚅着,老实应道:“家师从小将愚痴长大,我眼瞅着他脸上皱纹越堆越堆,最近似乎更多了许多忧心之事,连眉毛都愁的白了…….” “呵呵…….”夏鸿渊喉咙厮磨一阵,吐出几个干瘪的笑来,他闭了闭眼睛,忽然之间,双目陡然闪动,又探出一道白光。 白光如同一条光练,绕过愚痴身子一圈,最后停留在愚痴头顶之上。 这时愚痴身上,散漫出几道金色光点,飘飘荡荡,缓缓汇聚在愚痴头顶上那团白光之中。 夏鸿渊张开嘴,轻轻吐出一口气,那团白光应声缓缓飘散,化出一个淡金色的身影竟在愚痴头上幻化出现。 愚痴望去,不由惊呆了,原来这个身影正是自己的授业恩师,那严书寺中主持方丈觉仁大师。 他忍不住大叫一声:“师傅,怎么是你来了?” 只见他一袭黄色袈裟,披挂佛珠,那眉目表情,严正之中又带着一丝慈悲,觉仁大师正双手合十,念了声:“阿弥陀佛…….” 那声音旷古悠远,带着几许仁爱、几许慈悲,愚痴伸手去拉他的袖口,却不料那觉仁大师的身子忽然又散做无数金色斑点,一瞬之间,似被风吹化了,融入到愚痴体内之中。 “师傅,师傅,你去哪里了?”愚痴大惊失色,张惶四顾。 “愚痴师傅,请勿忧心…….”夏鸿渊提醒一声,接下来,只听他悠悠叹息道“觉仁兄,时间过得久了,竟久到连你也老了……..” 岁月悠悠,鸿爪雪泥,十年弹指,二十年不觉一瞬,人生像翻过的书,没人有不着墨的页,一本相同的书,记下不同的路,活过不尽相同的岁月,一样都是有故事的人,彼此交集,绵延心绪,只盼是仙是凡皆快活。 接下来,他对有些发懵的愚痴缓缓道:“几十年前,夏某也是在江湖上纵横捭阖的人物,颇有些结交,然而大多数人只是泛泛,唯有对你师觉仁仁爱之心真心佩服。” 愚痴咂摸他话中深意,颇以为然,他便是乃师收养的弟子,长时间虽在其身边,耳濡目染,又如何不知师傅的慈悲心肠,这时又听那夏鸿渊继续说道: “有一日我笑觉仁兄道:‘佛家本该出尘避世,讲求六根清净,你却要奔走四方,游历天下,只为芸芸众生求个活路,其中辛苦,你我皆知,可是如此动情世俗,是否有悖佛法?’你猜觉仁兄怎么回答?” “哦?”愚痴听这夏鸿渊说了,也是颇感兴趣,他深思一阵,乃是正色道:“家师的脾气,愚痴略揣测一二,他定是说,世俗人出世修佛,跳出三宝烦恼,然却不可脱离大千世界,当修持无量心,渡他人一起放下执着,才是为发佛祖宏源,普渡芸芸众生。” “哈……”夏鸿渊又干笑了两声,点点头,眼神扫过,肯定其道“你这愚痴果然是那觉仁的好徒弟,放下执着,哈…….” 他神驰一阵,似忆当年事,片刻后方言道:“想那觉仁当日便也是如此说道‘世人皆曰遁入空门,四大皆空,便不该再涉足尘世诸事,误也,想来何为空,乃是色想行识受。五蕴为空,其中本意,便是劝人放下执着,而放下执着,又意味着放弃一切争夺,重拾昨日本心罢了。’” “放下执着,不弃争执,度己度人,入那西方极乐净土。”愚痴点点头,心中反复会想着觉仁禅师这番话,心中竟又多了几分感悟,佛性之上也不由更显精深。 “父亲……”夏武明似是按耐不住了,终于打断二人道“还是先请愚痴师傅讲一讲那事关我居云轩危急存亡的大事吧!” “武明…….”夏鸿渊不置可否,只是淡然说道“凡事须有静气,你性子本是沉稳,今日为父看你额上涔汗,手脚微微抖动,更感到你体内气息紊乱,却是不知你要如此紧张了…….” “那是因为…….”夏武明扑通一声跪下道“前面愚痴师傅独自寻到中门来时,恰好我在,听其言语,父亲欲率居云轩全体与三仙天中雷若彤一战之事经由那觉仁大师定断,乃是两败俱伤之局,此事实在骇人听闻,孩儿这才心生震惊之感,也难免控制不住自己情绪了!” “哦?”夏鸿渊闻言心中也是生出一丝震惊,原来这觉仁和尚修行佛法乃是地藏菩萨一脉,除了承袭了菩萨慈悲胸怀,更修习了那地藏占察木轮,此术开启慧眼神通,可窥见过去未来一丝因果,却不知这觉仁和尚究竟如何论断,竟令武明紧张成如此情况,当下他不再叙闲话,而是直截了当的问愚痴道:“愚痴师傅,觉仁兄托你带来的话,还请详叙。” 愚痴点点头,原来他的身上,除了那封要送给居云轩主亲启的信笺外,更还有有一番传言,要说给这居云轩主人听,这事他却没和七妙等人透露,一直深埋心头,概因他自觉此事机密之外,也隐隐有一分保护七妙诸人,不让其卷入到居云轩争斗漩涡来的念头。 只听愚痴应声道:“此事家师吩咐,乃只能说与轩主听,然而小僧今天午时前后来此中门,却不得入,左右没有机会见到轩主,寻思若不说与正寻来的夏武明兄听,便万万再无机会见轩主一面了,这才事急从权,将话与他说了……” 他合十成礼,心中对师傅说声抱歉,乃是说道:“数十天前,中天月明,小僧服侍家师在严书寺山泉中沐浴,家师伸足探泉水时,忽道水凉,他心中似有所感,乃用地藏占察木轮运行周天,之后便对我说出了一番言语来…….” 第五十五章 万里江山万古眠(下) 月晕而风,础润而雨,万物生发,冥冥之中自有天数,概有机缘,这时机若至,水到渠成,未至则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故而有诗言道,时来天地皆同力,运去英雄不自由。 进入居云轩,一会轩主,传达觉仁师傅口信,这先前令愚痴惴惴不安,绞尽脑汁却不得法的难题,便在今天晌午时分,在碰到那夏武明后迎刃而解,此际他思索片刻,乃将当日里师傅所做的推论说与夏鸿渊听。 原来某一夜中,觉仁沐浴清溪,伸足探水,忽道水凉,继而心生一感,摇摇望向北边,慈悲心又起执着,只觉此地不久之后,即将造起一股杀业。 觉仁师傅长叹一声,念动佛家心咒,开启慧眼神通,他本修习地藏秘术,此刻便在着清溪小石上盘膝坐下,念动地藏占察木轮咒。 耳畔伴着淙淙流水,月晕浑浊,天穹上蒙着一层薄薄的青雾,似窥不透的前尘因果,朦胧迷幻。 觉仁大师做法之刻,天地七彩流曳,时光与因果之力汇聚而成一条金色长河,一一闪过起脑海,其中零星断续的一幅幅画面跃然而出,乃关于未来的一丝警示。 昏黄的月又向中天多前进了两步,两刻钟后,觉仁收束心神,散去地藏占察木轮/功法,他长叹一口气,又是默然寂静片刻,这才开口言语。 一旁随侍的愚痴几次欲开口说话,都忍住了,他只见乃师面上又现出几丝皱纹,矮小的身影蜷坐在这一片青石上,更显的衰老疲惫了。 这觉仁交代下愚痴一个任务,令他想方设法来此居云轩中,无论如何都要面见到夏鸿渊,将自己占察的结果向其告知,这便是夏鸿渊若要去打那三仙天的主意,必将祸及自身,更连累居云轩众人,乃至延祸天下。 觉仁更留下八句话,令愚痴务必对夏鸿渊说了,这便乃是:命由己造,相由心生,笑看面对,何必执着,若造杀业,祸及苍生,果报不爽,照应轮回。 觉仁吩咐后,便让愚痴兼程赶路而来了,至于他自己,则忧心魔教重新崛起之事,又要奔走邙山,这也是他无法亲至居云轩的原因了。 当下愚痴一一说了,夏鸿渊一脸阴翳,望过去,只见身前这个和尚高大粗壮,面色之上闪着一丝质朴之色,倒不似作弄谎话之人,更何况先前他施法,见这愚痴心底果然有那觉仁和尚印象,更不似一场骗局。 那边夏武明似是更加焦急不安了,听愚痴讲述完毕,更是急着劝道:“父亲,这几日轩中大小事宜,颇有应验觉仁法师预言之像,是否继续下一步行动,还请你三思啊!” “嗯…….”夏鸿渊不与他多语,又问愚痴道“先前愚痴小师傅还说过,觉仁兄又有一封信要给我,可否带在身上。” 这是当然了,愚痴听其说了,便恭敬的双手将信取出,想要递过来给夏鸿渊,却不料那边夏武明转手接下了,仔细将这信打量上几分,确定没什么问题后,才呈给夏鸿渊。 “武明这孩子终于冷静下来了…….”夏鸿渊眼见夏武明一丝不苟的查过信笺,心中略略点头,想到这武明到底年轻,事到临头未免慌乱,不过他一贯性子沉静,恢复调整的又是迅速,不愧是最适合传承自己衣钵之人。 这时他捏住信纸一脚,端详片刻,只见这土黄色信封上用蝇头小楷写着几个小字,乃是:居云轩主人亲启,其字比划均匀,略略有力,正是昔日好友觉仁禅师的笔迹。 夏鸿渊再探入一道真气查看,只见这信上隐隐一道佛光加持,他心道此必是觉仁兄用上了术法,此信若非自己亲启,必将化作乌有。 他呆呆想了片刻,长叹一声道:“觉仁兄此信,必是以慈悲言语劝我,然而此行夏鸿渊势在必行,观之无益……..” 他看那夏武明犹自颤抖,似是心底深处巨大犹豫之中,便教训他道:“武明,大丈夫行事,谋定后动,然万事难保一定成功,乃心中既有所明,大方前行便是了,像你这样犹豫不决,无异蛇鼠两端,使我辈不耻。” 那夏武明蓦地一愣,随即神情一凛,像是想清楚什么似的,拱手拜道:“父亲教训的是,武明明白了。” 夏鸿渊满意颔首,又偏过头看看手上捏着的这封信,悠然长叹一声,忽然抬手一扬,向此信向上方一抛,继而一声脆响,嘭的一下,这封信蓦地炸作万千纸屑。 愚痴本是双手合十在他身前站着,见自己千里迢迢带到此处的那封信夏鸿渊看都不看,便即挥手毁去了,他心中一惊,正想争辩些什么,却见此信化作的完全碎片之中,忽然异声作响,一道红光直指夏鸿渊辛苦,一闪而没。 夏鸿渊猝不及防,他受创之重,大吼声中,身周真气应激暴起,只激的身下木轮椅爆响一声,炸裂而成木屑齑粉,继而身子猛地向后跌去,摔在身后几丈远之处。 愚痴目瞪口呆,心中猛然想到,觉仁禅师断然不会用此信害夏鸿渊,难道是? 他不及细想,忽然身边噌的一声,寒光闪动,宝剑出匣,夏武明化作电光一瞬,一闪一现,再现身形时,人已突至夏鸿渊身前,一剑疾刺,正是贯胸而没。 这几下连环相生,不过刹那之间,最后夏武明这一剑刺出,又如风雷疾动,似长虹贯日,令人完全无法提放,夏鸿渊猛地吐出一口鲜血,睁着双眼不可置信的望着身前,这自己亲手养大的儿子。 他怒而训道:“武明,你疯了么!” “不要叫我夏武明!”夏武明双目尽赤,头上发髻也早就散了,他身上颤抖,双手握剑,却更现有力,只听他恨恨道“夏鸿渊,你骗了我这么久,你以为我们不知道么!” “我根本不是你的儿子,我亲生之父,乃是当年江湖赫赫有名的离恨剑莫无声!”他这一声吼得石破天惊,不止夏鸿渊,便是那愚痴也惊呆了。 “原来…….原来你都知道了……..”夏鸿渊惨笑一声,无力的说道。 “是的,我都知道了,我、文清、芝江,都不是你的孩子……..”夏武明怒吼控诉道“我们的父亲都是被你害死的!” “是谁……是谁对你说的!”夏鸿渊不否认,吐出一口血,只是问道。 “哈哈,哈哈!”夏武明惨笑一声,似颠似疯的说道“前日里你与邢业为有人向兵盟泄密之事杀了许多下人奴婢,便以为这奸细已除,可笑可笑,你可知我的身份,正是兵盟驰星剑!” “原来如此……”夏鸿渊嘻嘻惨笑一声,顿时明了“原来这最大的奸细,一直反对和算计我的,便是我亲手养在身边的儿子,想来你下山偶遇名师…….学的一身武艺之说,便是遇见了那袁重岳……” “正是!”夏武明狠狠的望了望他“正是袁盟主授我武艺,更告诉了我亲生父亲被杀的真相!” 他越说越激动,越癫狂,长发散乱,真气流泻,激荡的偌大勤政楼殿堂之中,窗棂无声撞开,这夏武明出声咆哮,愚痴听的心惊,原来他竟披露了这一件隐蔽多年的江湖大秘密: “当日里因通晓仙与雷若彤结下双修之仪,你黯然离开三仙天,之后又因独自一人修炼导致走火入魔,连累至魂灵受到重创,不得不夺舍维持生命,你因为恨那通晓仙和雷若彤,便以长生丹为饵,引诱江湖十四名绝顶好手为你去对付雷若彤,还有通晓仙和宣娘生下的一对孩儿,仅此一役,我父亲便不明不白的死在了那里,乃后竟连埋骨之所都寻不到了!你说,我该不该杀你为父报仇!” “哼…….”夏鸿渊只手握着贯入胸口之剑,只染的手上衣襟尽皆鲜红一片,他挣扎着分辩道“当日里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他们技不如人……..胜败身死之事,又启能……..又岂能算到夏某头上,可笑…….可笑,更何况这十四人父母子女皆有我一一奉养,我夏鸿渊做了这么多…….还不够么!” “死到临头还要狡辩!”夏武明忽然心头更怒,长剑更向前送去,剑身三分在夏鸿渊手上又拖曳出一道血痕,其人又猛地吐了一道口血,却听夏武明怒意臻至顶点,愤然吼道“我早已查过了,你根本就没有什么长生丹,那日里给他们看的,不过都是赝品!” “原来你什么都知道了…….”夏鸿渊脸色潮红,却不是心虚,乃是气血散乱,整个人眼眸瞳孔放大,眼见却是不行了,他无奈的惨笑几声道“原来这几十年的赎罪…….不过是自欺欺人……..事到临头,几十年的养育之恩…….仍不敌这血脉两字……...” “日前你复用其技,又那长生丸的幌子买通魔教残心,指望着他能去魔主继任仪式上捣乱,如此乃可拖住魔教片刻,不至于使其坏了你攻打三仙天,向雷若彤复仇的计划,可知如此又是露出了破绽,被我兵盟窥见了你心中秘密!”夏武明冷笑道。 他这么一说,愚痴在一旁站着,心中顿生不解,夏武明既然也是星剑一员,又为何一进来便出手伤人,杀了同属兵盟的莫丞呢? 第五十六章 宿业果报现执着(上) 上古时分,盘古破去混沌,宇宙鸿蒙始初开,那鸿蒙之气,一清一浊,清者上升,化作天上,浊者下降,又为人间,故天上清净安乐,人间则是愁苦集合,道不尽离别苦,抒不尽满心怨。 原来几十年前,夏鸿渊、通晓仙与雷若彤并称人间三仙,共同在一片灵气充盈,得天地造化的异境绝域中开辟出一块仙家净土,并名之为三仙天。 之后又数年,三人修为不断精进,却自觉离大道尚有距离,因缘际会,通晓仙悟到一门功法,此法得窥天地大道,修炼精深后,便有了羽化成仙,跳出生死轮回的可能。 三人观此法心中皆喜,便一同修炼起来,不料半途之后,竟发现此功法乃需要二人同修合力,才可将后半部分完成,若一人强行修炼,轻则元功消散,累及异世修为,重则走火入魔,殒命当刻。 那通晓仙禁不住功法诱惑,踌躇几日后,终于去求雷若彤,想与其结为双修伴侣,他却不知道,夏鸿渊多年来凡心未泯,乃也悄悄去寻过雷若彤了。 这雷若彤的性子,乃是敢爱敢恨之人,她却对飘逸出尘的通晓仙早有爱慕之情,此时心意,乃是属意与其双修,夏鸿渊为道、为情,两方双双示意,黯然将三仙天让出,在其出口处结庐自居,独自一人修行起来。 他心中隐隐有一丝怨气,更有几分不甘,那时几分少年心性,并不愿就此输给那通晓仙,其实他在离开三仙天前,暗中早已将那得窥大道的功法复制了一份,待安顿下来之后,便苦苦修炼起来 这夏鸿渊也是天纵之才,乃想到一个法子,与体内贯通阴阳二气,伪做双修,勉强维持修行,不料此法终不可行,某一日他行功到紧要处时,再难维系下去,只见一道罡风吹过,原本复制来的那功法秘本上的金字一个个跃出纸面,化作点点星光消失而去。 夏鸿渊大惊之下,只觉体内真气行岔经脉,自己隐隐进入了走火入魔的境地,这时一直跟随在自己身边,服侍自己又忠心耿耿的书童邢业看出主人此躯已早真气激荡的损害,行将不保,便提出让其移魂到自己身上。 夏鸿渊自是不愿,当时情势紧迫,邢业苦劝无奈,便下山抓来一个游方的道士,洒尘道人,夏鸿渊在最后的关口,将魂体分裂,夺舍于洒尘的躯体,这才堪堪保住了性命,可是这次夺舍未能竟其全功,乃是其魂体陷入分裂局面,兼之元功大为受损,夏鸿渊之后竟成了个不生不死的残废,功力也是大不如前了。 幸得邢业悉心照料,通晓仙与雷若彤知此事后,唏嘘之余,也赠其仙丹妙药,设法为他疗伤,使他总算是侥幸保得性命,夏鸿渊心道,天命既是如此,也不可强求。那时的他,心中虽有怨,虽有恨,虽有不甘心,但还不至于向一同生活、修炼多年的两位好友动手报复。 不料之后通晓仙移情别恋,离开三仙天,雷若彤与其翻脸,双方一番争斗,那通向大道的双修功法,自是修炼不成了,此事像是放上了最后一根稻草,终于压垮了夏鸿渊最后一丝清明理智。 他恨,恨这通晓仙对天地大道与美人怀抱得的轻易,又抛的干脆,不似他苦苦索求,他怨,怨这雷若彤看不见身后的自己,看不见自己长久来默默的注视。 这个时刻,长久挤压的怨与怒终于爆发了,夏鸿渊借口手上握有天地灵丹长生丸,引得江湖上十四名决定高手与其签下心魔约定,乃答应为其联手与雷若彤一战,他早计谋好了,叫这些人杀了雷若彤,杀了那通晓仙的挚爱宣娘,杀了他与宣娘的骨肉孩童。 他要叫他悔恨一辈子,一偿自己心中所恨。 他要这天纵英才的通晓仙,也尝一尝什么叫做痛苦。 这之后的事,十四名高手或战死,或隐匿逃掉,宣娘产后受惊而死,通晓仙失了一字,与雷若彤彻底翻脸,并在江湖之中掀起更深、更远的阵阵涟漪,其中种种,不再赘述。 夏鸿渊似是得偿所愿,却始终得不到快活,他之后收养了夏武明、夏文清与夏芝江三人,乃是当年这十四名高手中三人的遗孤,至于为什么要将其收养,他心头自问,却也说不明白。 无数个夜晚,他苦挨星辰流溯,长夜无眠,雷若彤的音容笑貌,伴着星光、月光,淌过他的眼,终于,他苦侯在这三仙天边上,还是等来了这雷若彤大限将至的日子,他做出决定,要将其夺舍,纳为己躯。 他这么做,不是为了报复,乃是因为想要占据她的身躯,占据她的灵魂,他要去她心里问一问,这么多年过去了,她雷若彤的心中,到底有没有自己? 岁月悠长,细细思过,几分悔恨,几分回味,这一日勤政楼中,都化作了流水,流水无情,洗涤万物,流水脉脉,更怀着深深的惆怅。 夏鸿渊似是陷入弥留之际,灵魂慢慢凋落,他一双眼神涣散,面色上浮着的,不知是悔恨,还是不甘,亦或是别的什么? 夏武明情绪激动,他衣襟上早已沾满血迹,此行虽曰为亲生父亲报仇,但夏鸿渊多年来养育之恩,对其并无亏欠,他此举无异弑父,又如何能躲得过自己的良心? 便在此行之前,他天人交战一番,最终决定,便将所有的仇与怨,都由自己背负,都由自己双手终结,至于文清和芝江,便让他们一直埋在鼓里吧。 此时终于手刃了仇人,他却如何也高兴不起来,他想张狂的笑,却笑不出口,他要哭,心中却隐隐滴血。 “为什么要收养我,为什么不干脆将我杀了!”他大声咆哮起来。 夏鸿渊瘫在地上,苦笑一声,这个问题的答案,连他夏鸿渊自己都不知道,又如何回答他。 这时勤政楼上方,双方头顶数十丈远的地方突然有人大吼一声:“主人!” 原来邢业听到楼下有打斗之声,自知情势危急,他元功恢复了大多半,当下挣扎着由石床飞梦上爬下来,苦苦攀着楼梯,一路爬到勤政楼三层。 目力所及,邢业自是看到了当下局面,眼见主人夏鸿渊已经进入弥留涣散之地,他再也顾不上许多,咬牙一声,双手一撑,从楼梯上高高跃了下来。 “主人!”邢业在半空大声唤道,他元功逆行,竟是散去了周身佛门三法真气,更自闭熄灭了灵魂之火。 这时的邢业,如被人抽魂散魄,周身充斥着巨大的痛苦,然而他眼神之中,唯有满是的坚毅与一分急切,夏鸿渊抬首见他跃下,心中道声无奈,口中忽道一声:“起!” 只听忽的一声响,夏鸿渊头顶上忽然一道异光破体而出,迎着高高跃下来的邢业,冲向勤政楼大厅之上。 这时的他,将全身仅存的元功真气紧紧凝聚,送其体内残魂化似疾光电闪冲入空中,残魂化作异彩光芒,绕着邢业周身游走一圈,又从其天灵盖处进入了他的身体。 这一慕来的太过突然,那夏武明扔在心神涤荡之中,恍惚间没有反应过来,却见原本夏鸿渊的身子迅速干瘪了三分,全身精气散尽,瘫在了地上,他大惊之下,只见空中邢业怒喝一声,正冲自己飞来。 夏武明心中骇然,慌忙化作一道闪电,身形闪现,片刻间便是退出了十数丈距离,跃到那勤政楼门口。 不料一道疾光伴着其身影蓦地隐现,竟是一脸阴沉,束手而立的邢业,夏武明心中更怕,又化作闪电白芒,窜向前方。 更想不到的是,那邢业竟如跗骨之蛆,夏武明的化作的电光从哪边闪现,他便也紧紧贴着其后背跃然而出。 两人在勤政楼里似疾风闪电一般,兜了一阵圈子,那夏武明的精神,终于崩溃了。 “你你你!你究竟是谁?”夏武明满脸惊骇,脚步虚浮,胡乱向后走了几步,周身功法,在此时再也调动不出半分。 “我是你父夏鸿渊!”那“邢业”怒目说道“逆子,纳命来!” 只见他探手成掌,猛地向夏武明脑门上击去,后者被其这雷霆一掌,如遭山岳相击,他眼中悔恨交加的神情一闪而逝,旋即口眼耳鼻流出几道血线,整个身子骨节爆响,寸寸碎裂,竟化作一滩烂泥,瘫软的跌在了地上。 这时从勤政楼大门外吹过了一阵寒风,这道风拂过呆立在大厅之中的愚痴衣袖,他怔怔看着这满地尸体,只觉片刻之间,这雅致大气的厅堂竟变成了收割人命的修罗场。 他望向那凝立在厅堂正中的“邢业”,只见他长声而立,双眼无声流泪,不知又在感怀些什么。 片刻之后,这“邢业”哇的一声,吐出一大口血,怪叫一声道:“垂天流瀑!”旋即他身子御风,竟就这么扑了出去。 愚痴望着他远去的身影,口中念声阿弥陀佛,心中却道:“这人已被夏鸿渊附体了么,现在的他,究竟应该算谁?” 第五十七章 宿业果报现执着(下) 那宏伟辉煌,高高伫立的勤政楼中,转眼间,一楼大厅内已成修罗道场,愚痴无语,望着这一地尸骸,无论是那莫丞的、原本夏鸿渊占据夏鸿渊的那具躯体,还是夏武明瘫软的身子,他们的眼神都定格在生前一瞬,其中满是不可置信的神情。 他又想到了那林中殒命的朱杨四相,四个人头颅高高抛弃,脖中涌起血泉的一瞬,心中又何尝不是如此的惊疑震颤。 每个人都会死,只是每个人都不会去想,去相信这件事。 众生碌碌,被无形的手操/弄在一场难解的局中,也许,唯有死亡才是那永久的解脱。 愚痴叹了口气,对这人世间,竟有几分心灰意冷,对佛语轮回,又有了别样的理解,此刻他心中迫切想着的,便是离开这人家纷乱场所,越早一刻回到那九鹿山中严书寺,去到自己的恩师觉仁禅师身边,越是好的。 他心中一动,最后蘸着地上不知是谁流出的鲜血,在光滑如镜的大理石砖面上写下了一行血红大字,其中四字分外醒目,乃是:“垂天流瀑”。 继而这愚痴和尚长叹一声,口中唱着空灵神圣的佛歌,缓缓走出了这勤政楼大门,他独自一人,踏着脚步,走下石梯,那身后是原山含黛,古刹空灵,居云轩隐却飘渺云中,然而这一切,都渐渐被其背影所代替。 愚痴便这样,越行越远。 就在愚痴走后复又过了两刻钟,原本莫丞的尸身上忽然异响一阵,只听嘭的一声,被刺死的莫丞尸身竟爆成了一团血雾,从这殷红血雾中又分明摔出一个人来,重重的向后跌去。 这人用剑拄在地上,勉强站了起来,望过去,黑衣高冠,却又是另一个一模一样的莫丞,只不过他身上并没有剑伤,只是脸色颇显的有些苍白罢了。 他眼眸略略转动,瞧见地上夏武明和夏鸿渊的尸身,心头震骇,原来当时那夏武明一剑刺向自己之时,莫丞无暇躲避,只好用起化身之术,仓促间,用三身其中一个替身来挡住这夏武明剑击,这才堪堪护住性命。 不过此法行险,又在仓促之间,他少不得耗损了不小的功力,此刻面无血色便是证明。 先前他假死之像,也是装出来的,一直到愚痴走后,他才敢重现身形,此刻心中盘算,乃是那隐藏在居云轩中的暗桩,弛星剑夏武明已经背叛了兵盟,趁机向夏鸿渊复仇,却是失败,此时情势又纷乱上三分,不过夏鸿渊之后是死是活,对兵盟众人的观感必不会好,少不得便要出手对付他们,眼下举措,务必在于早早离开这是非之地。 他拖着受创不轻的身躯,几步冲向居云轩门口,临了走过愚痴所留血字一旁时,心中动念,想要将其擦去,然而莫丞犹豫片刻,终觉现在若有人去和那夏鸿渊搅局,对兵盟是利非害,故而他一甩衣袖,抽身离开,却没有动那滩字迹。 莫丞身似鹞鹰蹁跹,化作长空一点,小心翼翼的飞向山崖一边,在那里,木炎夕摔兵盟十几名剑客正等着接应他。 原来先前他一己化三身,正是引开了朱杨四相中的三人,使勤政楼中唯有少阳剑在那儿守卫,之后木炎夕出现,复引走少阳剑,她与莫丞三身分别在树林中带着朱杨四相一通乱转,一直到甩开了这四相身影,莫丞这才这回去去见那夏鸿渊。 眼下他匆匆赶了回来,木炎夕见他双臂伸展,鼓袖御风而舞,几下俯冲,落到山崖这边,只见莫丞身子一个踉跄,早有一名剑客将其扶住,并问道:“莫丞,怎么你好像受了很严重的内伤!” 莫丞摆摆手,出声道:“我无碍,众人听令,急速撤出居云轩,赶去与魔教厉千仞对峙的盟主那边……..” “嗯?”兵盟众剑客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木炎夕出言问道:“莫丞,我方还有这许多人马,何故如此慌张,莫不是出了什么重大变故?” “几句闲话说不清楚,总之此地再多争斗,对兵盟及盟主已经毫无益处,众人快退,莫在磨蹭!”莫丞眼神扫过,众剑客无不心中一凛,原来平时这莫丞分外亲和,多与兵盟众人打成一片,可是近日观其神情,乃是不一般的慎重小心,众剑客道声诺,各自御剑,便向山崖外边冲去了。然而那木炎夕,却是一动不动的立在那里。 莫丞一把抓住木炎夕的胳膊,道一声:“快走吧!” 却见木炎夕忽的一下抽回手,却是后退了数步,与其拉开了距离,只听她质问道:“你为什么不问问冠玉何在?” “唉!”莫丞闻言面上一愣,却只有哀叹一声,那木炎夕又是说道:“我三人来时互相在对方身上安置了命火,如今冠玉命火消散,你却只字不提,可当兵盟星剑都是一家人?” 莫丞听她这么说了,又是叹一口气,旋即正色道:“今日情势紧急,左右无奈,不得已先撤出此地,莫丞再次发誓,待回得东昆仑重整旗鼓之后,定要追究谁杀害冠玉一事。” “好!”木炎夕忽然惨笑一声道“你这么说我便放心了,那你去吧…….” “木炎夕,你要干什么?”莫丞仿佛想到了什么似的,一脸惊讶的向其望去。 “没什么,只不过找一个人,算一笔账罢了。”木炎夕淡淡的道。 莫丞还要再劝,只听木炎夕说道“我为恢复功力,强行服下了火烈丸,如今寿数,尚不满三年了,其后更要受烈火焚身之痛而死,莫丞,我做了这么多,就是要报仇,如今仇人近在眼前,请你成全我……” 莫丞怔了怔,望着眼前这红发女子,悬崖边上,海涛依旧,劲风吹过,木炎夕红发招展,似鲜红的火焰,也正契合着她如火炽烈的性子。 他嘴唇翕动,想讲些什么道理,然而望了望木炎夕,却最终没有说出口,只是轻声道了一句:“你保重!” 此话说完,莫丞头也不回,身子又化作展翅苍鹰,一个健步跃出山崖,划破长空而去。 木炎夕凝立在悬崖边上,望着这从小一起长大的昔日战友身影遁去,化作碧空中的一线,转至隐没不见,她在心底对他出声道:“别了,莫丞。” 继而她身子流火,化作一团治劣火焰,也破空向居云轩前面冲去。 此时午后已过多时,山中的天气,日落的稍早,夕阳灿金之下,瑞气缭绕,祥云升腾,那前门偏上的石梯上,正有一白衣清丽的身影沐浴夕阳,左右环顾,找着什么。 观其面目,这人可不正是七妙,原来她回到厢房之后,发现不见了那愚痴和尚,心中着急,便出来沿着石梯寻找,抬眼望去,那高耸挺拔的中门已经近在面前,她心道,愚痴和尚不通道法,无论如何也无法攀附崖壁或是御空飞行,要上山,必是沿着石梯步行,然而这已近中门,却不知为何,仍为寻见他的身影,她正在疑惑见,忽然心中报警,一道杀气离自己越来越近。 千万危险到来前的一瞬,人自有所警觉,七妙心中没来由的一惊,身形变幻,白衣裙裾摇摆,早早就侧壁向一旁,只见迎空一个火团狠狠砸在了地上,炸出一片狼藉。 她抬起头,只见迎空飞来的,正是先前败在过自己手上的兵盟火烈星木炎夕。 红莲业火,灼灼燃烧,这木炎夕全身浴火,仿佛光融天下,她眼中流火,带着满腔的恨意,向玩弄死人一般的眼神,正打量着七妙。 七妙一时气闷,心道居然又碰到这个冤家对头,此人上次因与自己争斗,被那正道道统宗海鸣前辈废去了全身功法道行,此恨深若大海,今次过来,必然是找自己寻仇来了,只是她全将这升腾着熊熊怒意之火发泄在自己身上,却又不免可笑。 果然那木炎夕怒吼道:“灵霞岛张婷婉!你与我毁剑之仇不共戴天,今日便纳命来吧!” 一语说毕,木炎夕双手各自燃烧起一团烈火,这两团烈火中又各自生出一剑如圆月弯钩般的兵器,只听她怒喝道:“来见识一下我这新收的法宝——炎冥火正的威力!” 七妙无奈,招手处,寒水剑上蓝芒流转,早出现在手边,他抄手握住,令一只手复又向前一指,只见袖子中一道金光一闪探出,带着电鸣嘶吼,向前激射而去。 这道金光正是原本张婷婉那金丝绾就的欢雀宝剑所化,不知为何,七妙御使此剑竟是得心应手,全无滞碍,只见欢雀所化金光绕着木炎夕身躯飞速游转几圈,复又收回到七妙袖子中。 这时七妙口中咦了一声,抬头望去,却见木炎夕被欢雀快速快速斩过,却是一丝伤痕也没有。 “哈哈哈哈!”木炎夕大笑道“现在我是红莲业火之身,功力较之前更是提高了不止数倍,寻常招数想要伤我,却是痴心妄想了!” 只见她伸出双手,炎冥火正左右合璧,一声轰然巨响,只见诺大一团烈火殷红似血,正疾向七妙射了过来。 第五十八章 融融烈火焚天际(上) 想那数日前,道统隐世高人宗海鸣对七妙与木炎夕分别说道:“水之强在于智,火之强在于刚,至柔之水,可渡天下烈火,至刚之火,可颇普天弱水。” 这木炎夕乃是兵盟星剑之中唯一一名女剑客,素来刚强,为不屈居人后,早先便以修炼邪火术,并以破世神兵极目九龙尊为引,强化自身红莲业火之力,她强炼功法,提升实力,乃被那宗海鸣一言点出:“若继续如此,便没有几年寿数可活了。” 那宗海鸣毁去极目九龙尊之举,其实也隐隐含了一层深意,想挽救此女性命,然而木炎夕性子刚强,如何肯让一众男人看自己的笑话,她从小便只知唯有自身的强大,才能换来众人的尊敬,若非如此,便是苟活于世,又能有何颜面。 于是在惨败与七妙,并被宗海鸣废去一身道行之后,木炎夕痛下决心,服下兵盟神丹火烈丸,强催体内火属性元功,如此,在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之后,她体内红莲业火燃烧更盛,不仅恢复了昔日功法,并且反超出了数倍。 她拼了注定短寿的结局,乃是为了寻着这七妙轰轰烈烈一战,如今仇人便在面前,木炎夕赤目之内,望见这白衣清丽的身影,又如何能不燃烧起其熊熊斗志。 只见她怒喝一声,双臂交叠,左右两把火属性神兵,形似弯月的炎冥火正撞在一起,暴出一道烈火熔岩,正疾冲向七妙。 七妙见其来势汹汹,出手便是全力相击,她不敢托大,乃在身前以十丈为单位,凝立其三道冰壁,然而那道熔岩火柱势如破竹,只见其汹涌而来,瞬间,第一道冰壁抵不住火柱冲击,迸成无数碎片。 火柱冲垮第一道冰壁之后,其势不减,又砸向第二道冰壁,只听兹拉一声响,那第二道冰壁竟被这熔岩怒火整整融化掉了,这时七妙无法,只好倾注法力在身前这唯一一块冰壁上面,只见湛蓝色水寒真气源源不断向其注入,这道冰壁逐渐加厚,显得更加晶莹透明。 那火柱狠狠砸来,冰壁之上一声晃动,鸣颤不已,七妙一咬牙关,猛地又注入一道真气,终于将冰壁稳定下来,把那熔岩火柱阻在了外面。 这时只听轰然一声巨响,七妙眼前赫然出现一个身影,只见那木炎夕亲身冲进自己射出的这道火柱之中,仿佛浴火的凤凰,高声怒吼,两边炎冥火正狠狠砸在这第三道冰壁之上。 刹那之间,这道冰壁裂纹四起,砰的一声,伴着飞溅的火花,散成满天碎片,七妙只觉眼前烈火奔腾而出,仿佛奔放盛开的一朵鲜红玫瑰,而其中木炎夕浴火跃起,又似玫瑰花蕊,鲜红夺目,耀眼瑰丽。 只见她赤目流火,满头红发更是尽燃着火焰,似怒火招展,整个人仿佛那浴火的凤凰,又似祝融火神一般,霸道无匹,只听她怒啸一声,双臂高举,左右炎冥火正狠狠向七妙砸来。 七妙见势不妙,双手高举七尺寒水宝剑,正映着炎冥火正挡了上去。 却听啪的一声脆响,炎冥火正挟着那三千业火威势之下,那寒水剑竟断裂成了三片,击的七妙经脉震颤,更受其创,原来此剑虽非七妙本命法宝,却也与其心神相连,当下她惨叫一声,喷出一口鲜血,正惊骇时,那木炎夕却不容她喘息,炎冥火正当胸贯来。 七妙猝不及防,手持寒水断剑,堪堪拦住木炎夕左手神兵,然而对木炎夕右手那把形似弯月的神兵,却是来不及阻挡了。 这时只听噗的一声想,木炎夕与七妙皆是一愣,原来木炎夕右手神兵贯入之下,正要刺入七妙心脏,却不料由一物自七妙胸口衣襟飞出,挡在了炎冥火正的前面。 原来此物正是被七妙收在怀中的,那本源自于宗海鸣所赠的《冰研心术》,七妙已知此书并非寻常修仙练功的妙法书籍,乃是一修仙异宝,故而一直小心将其收在怀里。 这时木炎夕一剑之下,此书化作一团蓝光,从七妙怀里飞了出来,正挡住了木炎夕的攻击,只听一声撕裂脆响,伴着空气总焦烤的气味,那《冰研心术》被炎冥火正一剑贯入,碎做无数纸片,并在一阵烟火熏烧下化作了空中的飞灰。 此宝就如此毁了,七妙一阵心悸,那木炎夕也是一愣,旋即她复向前冲过一步,又是一剑刺来,今日她只要将对手杀死,便是什么都顾不上了。 危急时分,空中气温骤然下降,木炎夕气息一滞,半身火气消散,七妙却觉这凛凛寒气,竟令身子无比受用,她悄然判断,早发现这空气骤然冰冷的源头,正是来自于先前《冰研心术》被毁掉时所在。 不及两人细想,只见空中赫然蒙上一层白茫,白茫之中,如披霜着露,温度陡然下降,七妙趁机正想抽身而退,然而只听那木炎夕怒吼一声,周身更是迸发出炽烈的火气。 “红莲耀世!”木炎夕怒放真气,只见红光一闪,烈焰无边,冰雾白茫转瞬消散,然而其消散之后,两人不及动手,却皆做一愣。 只见二人不知不觉只见,竟被这《冰研心术》转移了身形,移至到一片佛堂中间。 此处寒山古刹,却隐寂无人,其中伫立一座宝塔,隐没在日轮阴影之中。 若识得的,便会发现,两人现身的场所,竟赫然是原先邢业修炼三法真气的那座寺庙,原来夏武明为恐夏文清胡乱杀人,早清空了此处僧侣下人,允其下山逃命去了,故而此诺大一间寺庙,竟是空无一人。 再之后,那铁剑门主风行真与附身赵东亭之上的怪物一通大战,更为此地平添一股神秘阴厉的气氛。 七妙定睛一看,早发现自己身形变幻,由山坡石道移至此地,但她二话不说,趁木炎夕略略发愣的瞬间,身子高高冲天飞起,早早便跃上了半空。 她放眼望去,只见四边仍是居云轩所处山崖的风景,那边一座辉煌殿堂,半盏茶时分便可飞至,可不正是最先进入的妙仙阁,再往北王,却见北海汪洋恣肆,正怒涛狂涌,激浪拍案,阵阵涛鸣。 原来这《冰研心术》似乎是一件空间属性的神器,上一次七妙受其影响,置身一处万丈高楼之前,周身真气吞吐一轮,更曾裨益,此时她与木炎夕转换到了此间寺庙里,想来也应该是此书被毁前余力所致,只不过为何要将两人移动到此处,又有何深意,却一时让人心头无解。 她无暇多顾,只觉身后一道凛冽杀气急冲袭来,原来那木炎夕早御使火焰,追了上来,七妙心中一边思索,手握寒水断剑,挥手间,一道真气挥洒而出,寂静空中,顿如碧波掀起一道涟漪,又似水痕无边划过,冲着木炎夕飞去。 木炎夕二话不说,炎冥火正挡在面前,一举冲破这道真气防御,她将这绝世神兵高高挥起,狠狠斩向七妙,然而这一击之下,却是一愣,只见原本七妙的身影竟哗的一声散做无边水花,再望去,一阵破空声起,七妙早御真气,竟向不远处那佛门高塔冲去。 此塔数十丈高,六角四层,其中装饰,又与那铺饰琉璃瓦顶,宏宇辉煌的勤政楼不同,乃在四边从上往下,置着佛龛,刻着弘扬佛法的壁画。 七妙疾冲向前,她心中主意,乃想借地利之便摆脱木炎夕这疯女人,而不与她纠缠,不料就在她向塔身疾冲之时,身后却是轰的一声,七妙心头惊觉,猛地侧身而逼,只听轰的一声,一道赤红火球呼啸擦过其身,正击向那宝塔之上,乃在其三层左右的位置砸出一个诺大的洞来。 七妙暗道好险,却见木炎夕凝手处,第二道火球又是渐渐凝聚,她叫一声咄,只见这火球忽然炸作一片火花,奔袭而来,火花猛烈而来势汹汹,又是密密麻麻之势,七妙自觉无法躲避,心中一动,竟俯身向下冲去,一头扎进先前被第一课火球砸出的那个大洞来。 只见这无数火花烧红了半边天空,木炎夕心头一愣,二话不说,只身穿过半空烈焰,也是追进那宝塔之中。 她乍一进去,心中暗暗惊道:“不对!” 这时抬眼望去,只见此处乃是一方木制阁楼,旁临楼梯,而周围左右,各有几片冰晶早就贴着楼梯、木栏、窗棂、地板,凝而聚集,蓄势待发。 这几片冰晶之上,各自有湛湛寒光流淌,正是充溢真气之像,冰晶将木炎夕团团围住,她向身下望去,只见那七妙正在结印做法。 只见七妙淡淡一笑,口中轻吐一个咄字!手印结起处,轰的一声,宝塔内四面冰晶,竟一起爆烈炸响。 其声隆隆,宛若雷鸣,这哪里是冰晶之力,而是宝塔四面受创之身,竟居中折断,一时间,木炎夕四周满是爆炸冲击,更兼之宝塔房梁倒塌,木屑纷飞。 她望过去时,只见七妙身子直坠向下方,那眼神冷冷打量着木炎夕,后者怒意更盛,高叫一声“红莲耀世!” 只见其周身流火,牢牢缚住其身,助其对抗这宝塔崩塌带来的冲击。 第五十九章 融融烈火焚天际(中) 佛门本为清净地,奈何千百年来,多披战火,万千寒山古刹,都在人世间利益的纠缠争夺中灰飞烟灭,可叹那尚不及渡人,却先要自救,这乃是佛门悲哀,也是尘世的悲哀。 这隐寂古刹,孤零零的躲在居云轩外山崖边的阴影处,本是悄然无声的摸样,却被突然赶至此地的七妙与木炎夕大战一通搅合,扰的佛门清净地,竟成战场。 七妙施计,避过木炎夕炽烈的锋芒,早在率先进入四角佛塔之时,便挥手施法,在那佛塔周围左右埋伏下无数真气凝聚的冰晶,待木炎夕进入之时,七妙将冰晶一一引爆,竟震得这佛塔从中断裂。 一时间,断掉的佛塔上一半狠狠砸了下来,一时间沉屑飞扬,烟尘遮天,木炎夕全身浴火,流火之身,勉强不受外力侵害,然而她心中又惊又怒,惊的自是对手不可掉以轻心,怒的是近日里又找了七妙的道,更添一道耻辱。 她猛喝一声,身子猛然下沉,破开冲冲宝塔残骸阻隔,向那七妙杀去,这时半空陈屑间,竟裹着个身影悄然出现,这身影无声无息,全然没有从哪里进入的痕迹,仿佛一开始便隐蔽在此佛塔中似的。 木炎夕心中大惊,怒挥手中炎冥火正,只听噗的一声,神兵没入那身影躯体,她更现惊诧,这对方不知何人,竟是不躲不避,中剑之后,更是全无声息。 她勉力看过去,只见这乃是一举浮肿不堪的躯体,心中这才想到:“原来这乃是一具尸体,浮肿成如此摸样,更不知死了又多少时辰了?” 此事与己无关,一念及此,木炎夕挥手处,一道烈火真气顺着那炎冥火正探入此尸身内部,赫然一道火焰从其伤口出窜出,熊熊燃烧之下,片刻间,便将这具身躯燃成了飞灰。 原来这具尸身,正是先前那与铁剑门主风行真争斗的“赵东亭”,其人彼时早已死在禁空法阵之中,尸身更是被毁,之后被寄灵神木残存真气附体,借其躯体与风行真接触,并依气与后者后,这具躯体才被抛下,孤零零的躺在这佛塔之中。 如今木炎夕火剑挥舞之下,将其焚烧殆尽,也是无意间做了件好事,送其往复轮回去了。 只见木炎夕毫不在意,挥洒间,双手火焰流过,浓浓烈烈,其人高踞半空,更显出睥睨八荒的气魄,这时烟硝渐浓,宝塔倾颓,木炎夕跃出爆炸范围,正看见七妙急急向下坠落而去,她怒喝一声,挥舞这炎冥火正,身子更急,冲的更快,炎冥火正挟着烈火之势,正向七妙斩来。 咚的一声,那是七妙直直落在了地上,又听当一声响,那是木炎夕疾冲而至,炎冥火正狠狠砸在寒水断剑之上,又是啪的一声,乃是七妙不敌木炎夕风雷之势,单膝跪在了地上。 此刻头顶半截宝塔呼啸砸落,木炎夕炎冥火正狠狠将七妙抵住,令其不及动弹,七妙咬牙看过去,只见木炎夕双眼释放着一股狠厉与决绝,仿佛全然不顾自己也置身那宝塔坠落的危险之下,要与眼前仇人同归于尽似的。 七妙咬牙抵抗,眼角余光瞥去抽身之路,不经意间,却正是看见身周不远处,插着一把宽大厚实的双手大剑,这把剑斜斜插在砖石之内,无声阴谋在这宝塔寂静之中,其上有一股凛然寒气,正是一把水属性的神兵利器。 原来此物,正是先前铁剑门主风行真不敌寄灵神木所残留真气,举手乱挥间,从高塔上抛落的那把冰涎铁剑,此间被其抛落尘寰,本是从此消音与江湖之势,不料今日阴差阳错,却被七妙发现,难道是冥冥之中自由天意,注定令此剑换一个更适合的主人? 亦或是那《冰研心术》之力,使七妙与此神兵相会,眼下七妙心中一动,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念头,只听她轻喝一声,双手突然发力,将木炎夕压下来的炎冥火正勉强向上一扛,继而她抛却手中神兵,身子向侧边急速翻滚,抄手时,正是将那冰涎铁剑抓在了手里。 那木炎夕面色一愣,紧接着追过去,挥起炎冥火正便是又斩了过去,七妙手上微微发力,叫一声起,那冰涎铁剑呼啸一声,应声而起,其上宝气缭绕异彩烛天,更有一股凛然寒气,被七妙真气激荡的蓬勃升起。 木炎夕观之变色,手上再加力,火烈真气注入炎冥火正,也更显其雄力蓬勃,炽火灼灼,她大吼一声,拼却一身功力,向那冰涎铁剑斩去。 两强相遇,各发其力,撞在一起之后,迸发出一道炽烈白光,只听轰的一声巨响,七妙与木炎夕各当其冲,竟一左一右,分别被对方巨力击的向两侧摔去。 轰然两声巨响,这佛塔一层的两侧门边,各自被撞出个大洞来,又两人分别由这两个洞中跌了出去,一个摔在一片青草地上,只听哗的一声脆响,这郁郁青青的草地竟在一瞬之间,凝成一片晶莹剔透的冰壁。 另一个落进佛塔旁一方荷花池里,只听咚的一声,荷花池应激撞起一道激浪,更掀起诺大一阵漩涡。 片刻之后,啪咔一声,那薄冰被一阵轻轻的脚步踏碎,有一个白衣清丽的身影从上站了起来,束手站起,她抿了抿嘴唇,张开手心,乃看见其手掌之上握着寻常玉石大小的一块白冰,这一小块儿冰块薄而透明,透着凛凛寒气,正是不凡。 原来此物乃是那冰涎铁剑之冰魄,至于其剑身,早在与木炎夕那炎冥火正狠狠一击之下被撞的粉碎,空留下此物。 这时荷花池上风息浪止,原本流水脉脉,翠莲皎皎的荷花池中早是一片狼藉,七妙白衣敛裾,长身而立,目不转睛的注视着这片归寂与平静的池水。 约莫一盏茶过去了,水面清风吹拂,残留的莲朵随水波浮动,摇曳多姿,更带着几许水光荡漾,七妙这时才放下戒备,她长出一口气,正欲转身离去。 不料就在此刻,风云又变,只听水底一声呐喊,转瞬间,满满一池湖水竟被汹汹烈焰包围,炽烈燃烧起来,怒火滔天,涤荡尽荷花池水,连累那夏荷风采,尽在烈焰中焚烧消散。 这时一人身托红莲业火,竟是高高跃起,只见她周身红莲浮动,乃在其背后徐徐展开,招展鲜艳,染红了半个天空。 这火焰似鲜血一般浓艳,一时间长空之上,碧空被一阵无边血色紧紧包围,那木炎夕高踞其上,双手高高托着红莲,这红莲业火不断流淌,顺着木炎夕天灵盖灌顶而入,她周身火烈真气也是不断高涨,正与此业火隐隐呼应。 七妙只觉一股蓬勃火气甚至冲天燃烧,空气中焦烈的气息升腾反复,飞灰火焰四溢飘散,她距离木炎夕已算是有一段距离了,也能感到火气扑面而至,身周一股热潮紧紧将其包围。 “看来下一击,更是拼命的招数了!”七妙心头揪紧,更是紧紧攥住了手中那铁剑冰魄,全身戒备之心,只待木炎夕浴火一击。 然而对手迟迟没有发动进攻,七妙大惑不解,抬首望去,分明见得那木炎夕表情纠结扭曲,近似癫狂状态,却是惨呼一声:“啊!…….” 这一声惨叫之后,却见木炎夕手托那朵红莲爆烈,无数岩浆冲着其头顶奔流而下,浓浓岩浆冲刷下,木炎夕又是一声惊呼,体内火烈之力全面燃烧,便在一瞬之间,整个人都化作了赤红色的火焰。 这火焰伴着轰然一声巨响,炸裂无边,随即四散疾冲,砸向大地四周,这古刹佛塔之中随之巨颤,地面不住晃动,更又业火红炎不断砸下,四周庙宇佛堂分别浴火燃烧起来。 大火熊熊燃烧,仿佛点燃了寒山古刹这阴影中的寂寞,值此之景,七妙反而不觉得惊讶了,她呆呆的叹了一口气,望了望这无边的火海,心中却是翻覆想着木炎夕,已经在烈焰中毁灭了自己。 原来有这样一个炽烈的女子,愿化身做不死鸟,在熊熊火焰中不断升华,最终毁于一场灿烂的焰火之中,一瞬间,木炎夕红发招展,浴火焚天的面目摸样又浮现在七妙眼前,她叹了一口气,心底略略浮过一阵惆怅,这才挥挥袖子,抽身而去。 她遁做一道白光,裙裾飘逸,高洁清丽的身影凝立在半空之中,呆呆的看了看这一片火光烈焰焚烧下的古刹庙宇,再招手时,早有一道蓝光自那早已倒塌毁坏的四角佛塔中飞出,一闪而至。 七妙抄手握住,再看时,手上赫然多了一柄断剑,却不正是昔日逍遥祖师所赠,伴她多年的那柄寒水剑,她皱眉一阵,只见此剑灵性已失,受损颇重,剑身只余下一小节而已。 这惯常使用的法宝被毁,再遇敌时,无异于少了一个臂助,七妙细细思索,只觉此事颇为棘手,虽然自己此时手上尚有那张婷婉的欢雀神兵,御使其也算得心应手,但毕竟与自己元功属性不合,用着颇为不惯。 忽然她心头一动,像是想起了什么。 第六十章 融融烈火焚天际(下) 寒山古刹,怒火燃烧,七妙高踞半空,看身下一片火海汹汹,如此火势,她自是无力阻止,只好在空中观之不语。 这时她手中寒水宝剑,经此役后乃是灵性几乎丧失殆尽,七妙正无法时,忽然心生一个想法,只见她张开右手掌心,其中赫然一块如玉冰魄,晶莹剔透,散着淡淡的寒气。 此冰魄乃是取自原铁剑门主所用的冰涎铁剑,也算得上是铁剑剑魂,如今七妙收在,左右正没有处置的方法,她灵机一动,口中轻吐出一股寒气,将这冰魄与寒水断剑包裹在了一起。 七妙一双美目目不转睛,口中喃喃做法,这时她轻而出寒气化作一阵淡淡、乳白色的薄雾,将冰魄与断剑托在了半空。 那冰魄之上,竟缓缓亮起一阵光茫,这阵光似幻似雾,流溢五彩,其中慢慢生出无数细细丝线,探在在寒水剑断口出,又汇聚而出一道光华。 这时冰魄上的光亮,竟慢慢黯淡下去,相反的,寒水剑断口处却在细丝汇聚的光华之中焕发出一股生气来。 只见那断口处居然缓缓长出了剑身来,剑身一寸一寸,向前生长,其中流曳光电,又是耀目明亮,七妙加紧做法,法力更是凝聚,寒水剑身之上光茫越益闪烁,动人心魄。 终于,那冰魄隐没消散,补全了这寒水剑身,这时轻舞化去,七妙一声轻忽,寒水剑在空中盘旋飞绕几阵,飞回七妙身边。 那剑身嗡嗡作响,绕着七妙转了几圈,分明有以示亲近之意,七妙心喜,将宝剑拾起,轻轻将剑身抚过。 只见这寒水剑身宛若流水,又似冰凝,凛凛寒气四溢,随着七妙手指抚过,一道蓝色碧痕散在剑身上,如水波荡漾,其剑神力,更胜往昔,七妙心中狂喜,持剑御气,大概判断了下方向,即向南方而去。 身后,那熊熊大火燃烧了数个时辰之后,才伴着古刹倒塌的房梁,焦黑的木门,残垣断瓦,一片颓唐,终于缓缓熄灭,而那兵盟火烈星剑木炎夕也随着这一场荒荒烘流绽放了自己生命的精华,熄灭了生命的火焰。 七妙一路飞驰,找寻愚痴痕迹,忽然之间,心中猛的悸动,她一时站立不稳,不得已顿了顿身形,落下山头,这时她抬眼四顾,只见湛蓝天空上,那云气飘纵,如同谁人用毛笔肆意轻挥,在长空中划下的几道,她稍稍平复心绪,内里惊疑不定,隐隐竟觉得有大事发生。 前面山路逶迤盘旋,连着一排青山巍峨走俏,无尽山峰连连绵绵,似是看不到尽头。 七妙长身飞去,带着深深的疑虑向前看去,却不知,内心的不安的预感竟已成真。 原来先前她去找愚痴的时候,那周涵止仓惶逃离红泥小筑,他拼尽全力,又使出计策,堪堪险胜兵盟茫星剑冠玉,这时其散去周身黄庭真气,查看四方,只为早日与七妙等人汇合。 他之黄庭真气,可探查的方向足有十数里之远,更能在人群堆集的情况下轻易分辨谁是修道之人,这时他将此气外放,乃察觉到近前一人,真气元功十分熟悉,于是他飞身越过一片山林,顺着黄庭真气指引,复向前方查看。 只见远山怪石嶙峋,石头耸起不高,但依次向上,宛若巨龙鳞甲,密密麻麻的伫立山端,其中一人粉衣腰裙,悄然深思,凝立在一块凸出的石头上。 周涵止探身过去,只见此人粉面黛眉,深挽发髻,她俏眼如含月光,红唇轻吐芬芳,垂首而立,手持一把三尺长的细剑,正是那西昆仑上鹏母关门弟子,号称明月心的李渺华。 这李渺华瞧周涵止近前来了,倒也有几分意外,不由问道:“周兄,你不是去了那红泥小筑么,怎的出现在了此处?” 周涵止摇摇头道:“一言难尽…….” 不知为何,他在红泥小筑所为,此刻并不愿过多宣扬,反而淡淡问道:“不知李仙子查看此处,又有何收获?” “是发现一点怪事…….”李渺华皱了皱眉头,似是在思索什么,周涵止待她想明白了,又过了一小会儿,才听她满心疑问的说道“说我没有判断错,此处痕迹,乃是铁剑门中那虎啸宝车留下的…….” “哦,什么痕迹?”周涵止闻言倒是一惊,不由想到最早见到风行真时,他便与夏文清就此宝车推推拉拉,纠缠不清了好一阵,阴差阳错,还与自己打了一场。 “周兄请看…….”李渺华探手入袖口,摸出一枚夜明珠来,此珠宛若斗大,浑圆如玉,通体光华,她对着此珠念过一阵道法,再挥手时,只见一道华光由此夜明珠中窜出,探在其身前方一方大石之上。 这石峰长的颇为有趣,其中凹槽众多,斑斑点点,可见经受了长年来的风吹雨打,备受溶蚀。 只是此时石峰之上,赫然撞塌了一脚,其下胡乱散堆着烧焦的木块,却又不知是何物撞过此石后被人烧毁在了此处。 “嗯?”周涵止饶有兴致的看着李渺华施法,只见他高举夜明珠照耀之下,那散乱的木块残骸竟重新焕发生机,由死灰中重生,一个个活过来似的,拼接聚合,眨眼之间,竟组成了一辆马车。 此车赫然便是先前众人做过,颇为玄妙的那虎啸宝车,只不过此时驾车的那两只老虎却不在车辕上拴着,又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李渺华抿了抿嘴,收其夜明珠,之间那珠光不再照耀之后,这虎啸宝车的车身哗的一声,又散乱崩坏,其程度甚至比先前更进一步,不多时间,便化作了漫天木屑齑粉。 “仙子神通广大,装此石峰的,果然是那呼啸宝车,只是不知此事又是何人所为,所欲又是为何?”周涵止展开天子扇,轻摇说道。 李渺华继续抿着嘴,细细思索一阵,说道:“我猜先前那铁剑门主风行真没有看错,夏文清兄弟俩确实收了他的虎啸宝车,可惜我们帮错人了……..” “唉,没想到那风行真言语粗鲁颠倒,又是一副疯相,所言确是不假,而夏文清兄弟俩人看似文质彬彬,竟如此不老实…….”周涵止摇头叹道。 这时却听扑哧一声,李渺华笑了出来,这明月心揶揄周涵止道:“周兄,在你眼中,那夏文清可是文质彬彬之人?只怕你视他为衣冠禽兽,恨得牙痒痒吧?” “这…….”周涵止脸上一红,原来明月心早看出其对夏文清涎着脸纠缠七妙之事有所不满,此时皆这个由头作弄一下他,倒也有趣。 她是小孩儿心性,周涵止却内敛深沉的很,当下避过此言不说,将话题一转,只道:“仙子可知此地还有一人气息残留么?” “哦?”李渺华闻言思索,半响摇头道“到底有几人在此,发生了什么争斗,这确实我无法发觉的,要不,周兄大展神通来给我看看?” 她年纪不大,好奇心重,听周涵止口气,已知他也有法子探查此地痕迹,故而对灵霞岛的仙家妙法向往起来,果然忘了再用夏文清的事情来作弄周涵止。 看她被自己吸引住了,周涵止笑了笑,轻摇天子扇,挥出一片纯阳真气,此正是那通晓仙传授其的黄庭真气,这黄庭真气微微稀薄,但附在这边石峰一带,缓缓扫过此地,半响之后,才被周涵止收回。 只见周涵止蹙了蹙眉头,又略略思索片刻,终于心中有数道:“这石峰突兀嶙峋,连成一片,宛若石林,以那虎啸宝车神通,断然不会莽撞的撞到其上,我用秘法查探,发现其中竟残留了那日与魔教孙德宗争斗的那贺须弥的真气…….” “哦?逐北僧贺须弥!”李渺华眼睛一亮,此僧在甘肃一带较为活跃,名声广播,甚至昆仑山上也有所闻,只道他乃江湖中有数的高手,功力超卓。 周涵止点点头,继续推测道:“若涵止猜的不错,这夏文清定是有事待办,因急着出山,寻常车马速度并不合用,唯有这虎啸车纵御行空,日行千里,却不料他在此处遇到了逐北僧,被其拦下。” 明月心何其聪慧,周涵止一言提醒,她心头关节已通,当即补充道:“看这需要动用虎啸宝车的样子,差不多算是落荒而逃了,故而他行此偏僻处,却不料斜里被逐北僧贺须弥拦下,这贺须弥动念间,便是出手欲擒这夏文清,后者驾车仓促逃跑中,定是中了贺须弥什么招数,故而撞到此石峰之上…….” “仙子所言,令人信服,却不知之后夏文清跑掉了没?”周涵止自命甚高,却也对这李渺华所做推测大为信服,只听李渺华又道: “看样子,十有八九,他是被贺须弥逮到了,只是不知其人抓着纨绔子弟,究竟要向那居云轩之主夏鸿渊要挟些什么?” 话音到此,二人陷入沉默,都不由深思起来,忽然间,李渺华心中惊觉,只见远方一股厉风卷着黄沙飞驰而来,其中一人面无生气,全然没有一丝表情,正带着一副死人眼神,冷冷的打量李渺华与周涵止二人。 第六十一章 傀儡一躯身如木(上) 云头下,晴空里,大风呼至,全无征兆,日光隐没,散在一阵凄迷里,一人御着一道旋风,早早便现身在李渺华与周涵止二人身前。 周涵止凝眸望去,只见那漩涡直贯中天,勾连天地,其盘旋而来,所过之处,沙石游走,云朵吹散,光渐隐,煞气浓,其中蔓延一股无边木气,竟和昔日寄灵神木所放真气惊人的一致。 那静流先生分明已经死在了禁空法阵之中,眼前人更不似他一般面目清秀,乃是一个散发劲装,无一丝雍容华贵之感的汉子,其面前疾风盘旋,正是看不清面目,周涵止心头一动,迅速镇静下来,朗声唤道:“在下灵霞岛周涵止,这位是西昆仑山上李渺华李仙子,阁下何人,是敌是友,还请报上名来!” 他临危不乱,倒是知道傍上李渺华的名头一起喊出来,心道若是有心人,思及灵霞岛与西昆仑的名号,还不要收敛三分。 不料来人丝毫反应也没有,只是将旋风停在二人身前十数丈远的地方,透过飞沙走石,重重包围,似是打量着这两人。 “他……他是风行真!”只听那李渺华失神惊叫,周涵止闻言也是一惊,他早用黄庭真气试探过去,却无奈不能冲破这有无边木气掀起的漩涡,这时听李渺华说那漩涡中漂浮之人竟是铁剑门主风行真,周涵止再凝视时,也觉其人穿着打扮,依稀面貌,却是有几分相似。 然而此人绝不可能是那风行真,周涵止与其交过手,对其有几分道行,什么斤两倒乃是心里有数,自问其人无论如何是掀不起这诺大的漩涡,更何况他元功乃是水、土两重,却非这蓬勃的木气。 这时只听一声疾喝,那漩涡中人口中吐出一个杀字,一时间,这阵旋风之中,有诺大两块石头竟应声旋着身子,冲李渺华与周涵止砸来。 “好家伙!”周涵止还未动作,那李渺华却又喊了起来,只听她长剑抽动,轻巧几下,竟是四两拔千斤,剑光带着真气,轻巧的将地上两块竖起的,一人多高的嶙峋石峰拨动挑飞,迎着半空外砸过来的石头冲去。 砰砰两声,四块石头砸在一起,齐齐跌落,这李渺华受不停歇,复又挑起两颗石峰,迎着那漩涡撞了过去。 周涵止观其行为,心头苦笑,心中无奈道:“这李渺华年纪轻轻,倒是十分好武,她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此刻举动,并非紧张,乃是亢奋罢了…….” 不过这李渺华出手试探,周涵止却也看的真切,他当然也想知道,漩涡中人到底要如何应对。 只见两块沟壑点点斑斑的石峰被李渺华疾挑冲向了半空,朝那漩涡正中,漂浮其中的那人砸了过去,然而只听一声轰然响动,怒风狂卷之下,两颗石峰没入到漩涡中,宛若投石没入汪洋大海,随即被其中风力击散成一团乱石尘土。 李渺华只觉漩涡上暴起两团土,继而便消失不见,她心头一愣,还想再多挑起几块石峰试试看,却见周涵止一摆手道:“仙子还请停手,再有我来试试!” 只见周涵止手握天子扇,黄庭真气源源不断,汇聚其中,随着一股纯阳真气不断凝聚,那扇身上有两个大字逐渐脱离了扇面,跃然浮在其上,其字笔力苍劲,大气洒脱,正是昔日通晓仙手书在其上的:“天子”二字。 只听周涵止一声轻喝,天子扇上升腾起一团白茫,这白茫中满是纯阳真气,耀眼夺目,光华天下,周涵止抽扇当空一扇,这团白茫化作一道电光,又疾向那漩涡中人冲去。 这时轰的一声爆响,那充满暴戾之气的漩涡被周涵止纯阳无极的这团真气击中,毁灭便在顷刻之间,只见这漩涡暴做疾风散乱,其中一道乳白色的光茫扫过天际,无边蒙蒙黑气快速向天外遁去,唯有一个身影被一道木气围着,穿纵过这乳白色的光芒,离李渺华与周涵止越来越近了。 周涵止心头一愣,眉头锁紧,他自知先前一击,乃是黄庭真气凝聚,高度凝练下,化作纯阳无极的罡正之气,又在天子扇加持之下,袭向敌人,其中威力,寻常人哪能抵挡,眼下其一击虽然将这肆虐天地的漩涡击散,然而观漩涡众人自在行在自己真气之中,宛若闲庭信步的样子,恐怕这一击对其造成的伤害,乃是不多。 这时李渺华见周涵止发愣,远处那“风行真”却也渐渐行近,她心头略急,一剑扫去,正是一道剑光似电,向其冲去。 却见半空中,风行真抬起一只手,随意一挥,一团绿气凝在他身边,竟是将李渺华这道剑气黏在了身前。 绿气凝聚,宛若水波,李渺华这道剑气化作一团白茫,正被其牢牢吸附住了,她睹此情境,不由得又舞动细剑,送去几道剑波,然而这几道剑光一如既往的被那人身前绿气黏住,李渺华心中不甘,再运功时,那周涵止早就匆忙阻止道:“快住手,不要再用真气去进攻了!” 那明月心闻言一愣,旋即心中似是醒悟了什么,停下了手里剑光,然而这时动作,却是已经晚了,只见对面那风行真手指一抬,身前绿波蓦地炸散,先前那李渺华射去的几道剑气又化作疾光数道,竟反向她与周涵止二人射了过来。 剑光裹挟杀气,去而复回,其势更盛,兼有木气作祟其上,又如九天杀机,威赫八荒,周涵止大惊之下,天子扇扇动一阵,黄庭真气化作一团纯阳白璧,挡在二人身前。 那几道剑气来势汹汹,周涵止真气尚未布置完成,已被这剑气将防御撕去,只见清白几道凶光冲破周涵止仓促化出的纯阳白璧,正向其刺了过来。 这时李渺华忽然抢过身子,她身形轻灵,宛若莺燕雀跃灵动,只见她手腕略翻,舞出几个剑花,口中疾道一声:“收!” 只一瞬间,那几道白色剑光行进轨道顿时一变,化作一道疾电,汇聚进李渺华宝剑之中。 原来这李渺华悄施功法,乃将先前放去的几道剑光复又收回,这时她轻挥宝剑,轻巧几下,又是将夹杂剑光而来的几道青色木气纷纷击散,其舞剑之姿,观若流水,曼妙的身形配上轻巧灵动的剑技,倒是分外好看。 这时那风行真又是缓缓划过半空,又近了数丈,李渺华携先前威势,一跃冲天,正是一剑向他刺去。 周涵止心中大叫无奈,只觉李渺华冲劲十足,却不免和他内敛沉稳的性子起了冲突,双方同时御敌,隐隐现出一丝擎肘之意。 李渺华一跃而起,长剑刺去,她娇喝一声,手中宝剑正瞄向了那风行真的胸口,后者却是看也不看一眼,全然不做防御,一副混若对手乃是透明人的态势。 这时二人之间距离再近一步,李渺华全神贯注,风行真视若无睹,这一瞬风过无声,唯有杀气弥漫,厉茫一闪之下,李渺华长剑已经递了过去。 周涵止凝目看着,他心底却是不看好李渺华这一剑,故而早做好了后手安排,只见其身边几道黄庭真气汇作几团耀目白芒,只要其施法之下,便能向对手轰过去。 刹那之间,李渺华三尺细剑刺向风行真胸口,周涵止叫声疾,只听一声爆响,由三团黄庭真气汇聚而成的白茫正从其身边冲向前方,然而这时诡异情势又现,只听李渺华讶异叫上一声,连人带剑向下方扑了下去。 原来她这一剑刺去,在那最后时刻,风行真身子忽然淡漠几分,转而化作一阵风蓦地消散,李渺华收不住力道,便是栽倒了地面之上,她狼狈的站起了身子,还不及反应,这时身后风声呼啸,正是周涵止那几三团黄庭真气赶到了。 李渺华心中一惊,再无一丝反应的余地,她下意识的闭上了眼睛,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周涵止天子扇猛的向天上一挥,三团白茫在砸向李渺华的瞬间冲向天际。 紧接着,一阵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传过,这黄庭真气炸响之余,空中震出一道波荡,只惊得崖壁碎石,簌簌想着掉了下去。 李渺华只觉脑子发懵一阵,抬头时,那周涵止正微笑着看着自己,然而后者还未来得及对李渺华说话,却见这明月心瞪大了眼睛,朝着他大声吼道:“小心,后面!” 周涵止错愕一下,他游历江湖日久,与人斗法经验自不是李渺华可比,那李渺华话音刚刚想过,他脚下三闲信步早就应声而起,更连半分回头之意也没有,就这样向旁侧一闪,身影复作疾风,又滑行了十数丈,这才停了下来。 暂得脱险之后,这时他才肯回头打量,却见原本站立的身后赫然拱起诺达一个土堆,其中深处一大截树木经脉来,有一个人半身裹在树木之中,却又正是那面无表情,一见二人便杀过来的风行真。 只是此时他的形态,更不似人类,只见其半个身子与伸出来的这株树木同化,其中血脉相连,经脉暴露体外,虬结鲜红。 第六十二章 傀儡一躯身如木(下) “涵止兄,怎么办?”李渺华到底是小女孩儿,见了风行真这幅摸样,心头害怕,心里没了主意。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周涵止心念一动,顿时想到这风行真此时以半身木躯迎敌,说不得便要迟缓身形,行动力大减了,他不愿多在此纠缠,当下便唤李渺华离开。 然而此时二人行动,却又是晚了,李渺华正要一飞跃起,却见那风行真身下红光一闪,脚下地面上赫然又道家冥符出现,而以那风行真为中心,四面一片方圆之内异彩流光闪过,早将两人围在了其中。 这时李渺华再欲飞身而走时,竟发现调动不出法力了,她抬头看周涵止,只见其身子一跃,不过数丈远,也是跌落下来,这周涵止看了看脚下,地面上浮现出了各色符文,分别闪现着神秘变幻的光芒,他皱了皱眉,挥手间,忽然又是一道黄庭真气射了出去。 砰的一声,那风行真木躯被黄庭真气击了个正着,身躯晃了三晃,身前探出的无数节枝干尽被打断。 周涵止这一招只是试探,只听他轻出一口气道:“幸好这阵中只要行空禁止,倒与我二人真气释放无碍……..” “呵呵呵呵呵……..”李渺华尚未说话,忽然一阵古怪而尖锐的声音响起,只见那风行真的身子像是裹着半截树木似的,双脚牢牢踩在地面之中,此时又从他头顶肩膀伸出无数枝叶脉络,其人更是宛若融进一株大树之中,只依稀露出半个脑袋和一副手臂。 那风行真的口中,忽然发出一声怪笑,只听他拖着长长尖锐,浑似两块铁片摩擦的声音说道:“周涵止……先前我阵法未成,身躯也未能完全,木躯之中,经络暴露在外,却是不易防护,你这一击若在加力几分,或可用黄庭真气将我全身经脉打乱,可惜可惜!” “呵呵…….”周涵止摇摇天子扇,笑道“过一会儿动手也是应该的,阁下自暴弱点,一会儿可不要后悔!” 他心中也叫可惜,原来先前探招,乃是试一试此阵是否真气释放有什么影响,也没想着一击便能杀掉对方,然而此时他面色仍要做出样子来,心道切不可在气势上先输了。 那风行真听了他挑衅之言,更是一阵张狂的大笑,连累那伸出躯干的满头树枝都狂乱的挥舞起来,只听他冷笑道:“你两人还不知道我这道灵法阵的厉害,此阵不知能禁锢你们行动,更使你们生命力易分分流逝在其中,待一柱香时间过去,你二人便要化作两具人干了!” “呵呵呵呵呵……..”说吧,风行真身子又是张狂的扭摆起来,那周涵止眉头紧皱,叹了口气道:“静流先生不愧是当世阵法大家,都到了如此摸样,还能布下闻名已久的道灵法阵,到令涵止诧异了。” “嘻嘻,你既然也知道此阵,那却是更有趣了,不知这等待被抽去全身精气的痛苦,一会儿还能不能令你保持如此风度!”“风行真”被其点破真身,倒也大方承认起来。 李渺华吃惊问道:“周兄,这人竟是先前在铁剑门禁空法阵中遇到的那静流么?” “准确的说,乃是他小半部分残魂,不知何故,占据了这风行真的身躯,眼下他布置着道灵法阵,正为了抽取我们生气为其而用,弥补其真元不足…….”周涵止点头道,原来他先前那道黄庭真气,虽然没有错失了杀掉他的时机,却也探出了其元功真气竟与先前交手过的静流先生别无二致。 “啊?”虽然先前也听那风行真木躯如此说了,此时得到周涵止补充验证,李渺华心底还是一惊,她自问当然不想变成人干了,当下便急促问道:“如此我们可有对付其的法子,涵止兄你也懂阵法,快想一想如何破阵吧!” 周涵止一皱眉头,只是有力的说道:“除却全力杀掉此獠外,别无他法,因为破阵的关键,那道灵阵的阵眼正在此木躯之内…….” “既然如此,那我们只好拼命一试了!”李渺华无奈道,然而此时情势紧急,却也由不得她再犹豫了。 那木躯冷冷打量他俩人,原来先前禁空法阵破灭之际,那寄灵神木体内残存一道木气窜入了已经重伤毙命的赵东亭体内,之后赵东亭杀散铁剑门精英,藏匿于铁剑门虎啸宝车之中,又阴差阳错被夏文清与夏武明截下了,偷偷带回了居云轩之内。 再之后,他悄悄的由虎啸宝车中溜出来,趁无人之机,占据了风行真身躯,将已残破浮肿的赵东亭身子抛下,然而其毕竟只是一小部分残存的木气,躲得风行真身躯后,他自觉真元急需不足来维持生命,这便左右寻找,待发现了周涵止与李渺华二人后,乃打起了他俩的主意。 可怜这寄灵神木,先前自以为是静流,而后又附身赵东亭、风行真二人,现在半身幻回木型本相,却早忘了自己是谁,只凭一种生存的本能,要夺取周涵止与李渺华二人生命精华之气。 此时是要叫他寄灵神木,亦或静流还是风行真什么的,却也没什么差别了,那边周涵止与李渺华商议已定,二人情知时间宝贵,当下便不再多言,而是各用上了压箱子底的招数,向那寄灵神木攻去,后者树身摇摆一阵,上边藤蔓快速伸展,也迎向两人。 周涵止略一施法,又送去一小道黄庭真气,只听轰的一声,寄灵神木深处的枝干被轰掉几根,周涵止略略止住身形,正看时,只见他先喜后忧,皱了皱眉头,原来这一声炸响,寄灵神木不过被轰掉了几根树枝,那断掉的枝干旋即又长了出来,快速的向前伸长,张牙舞爪漫天肆虐,逼向周涵止这二人。 周涵止心念电转,他自知平素虽然不喜争斗,好以计策不战而屈人之兵,然而若与人拼斗起来,其可自恃的,一者三闲信步,乃是以天子扇打穴,将黄庭真气送入对方经脉,破坏其元功真气,现在这寄灵神木身上藤蔓生长,密密麻麻拦在了他身前,又如何让他欺近那风行真的身子设法伤敌呢? 李渺华知她心意,只听她一声喝道:“涵止兄,准备好,我来掩护你!” 话音方落,她一手平举三尺细剑,另一手将剑柄一推,道一声:“去!” 只听嗖的一声,李渺华三尺细剑化作一道白光,犹如灵蛇一般,在寄灵神木伸出来的众多藤蔓间快速游走了一圈。 这一圈划过,周涵止只觉眼前电光一闪,宝剑向李渺华飞去,后者抄手将剑接过,顺势向前疾冲,只是卡拉拉几声脆响,只见李渺华先前飞剑如练,游走无边,那层层藤蔓早被斩过,纷纷齐根断掉,跌落于地,无形之中,又给李渺华让出一条道路来。 那边木躯中风行真怒吼一声,两个右手竟嗖的一下伸长数丈,李渺华心中一惊,手中宝剑刺去,一剑正中向其冲来的一边手掌,将其洞穿,然而另外一边那只手却忽的一声掐住了她的咽喉。 这只手越攥越紧,李渺华被其抓的喘不过气来,慌忙间,她一把将刺入另外那边手掌的三尺细剑抽出,狠狠一击,站在扼住起咽喉的这边手臂之上。 只听那风行真啊的一声,吃痛之下,他面目更加扭曲狰狞,被剑砍中的这边手臂放开李渺华,抽动几下,将那斩在其手臂之上的三尺细剑甩了出去。 李渺华哎呦一声,也随着这手臂一甩之力跌在了地上,这时却见那周涵止化作一道清风,看也不看,从她身边掠过,原来他趁着李渺华飞剑将寄灵神木伸出的树干通通斩去,又牵制其双手的瞬间欺身而至,正要给那寄灵神木致命一击。 这时却听那李渺华急呼道:“周兄小心,这风行真的身躯,已经完全木化了!” 原来李渺华先前不管是刺是砍的两剑,落在这风行真伸出的手臂上,完全不似斩在人身之上,那触感倒和砍树无异,更无一丝鲜血流出,故而她才大声提醒周涵止。 后者一愣,心中有所觉悟,身子确如箭在弦上,再难收势,探身前去,他手上探出天子扇,却正点在那风行真胸口中庭要穴之上,其中更有黄庭真气源源不断输入进去,正要扰乱其经脉真气。 然而却见那寄灵神木冷冷的打量着周涵止,后者心中一阵不祥预感,欲动作时,只听一声轻响,风行真前胸宛若树身躯干,竟撕开一个大口子,嗖的一下,将他得自恩师通晓仙手中的那把神器天子扇吸了进去。 “哈哈哈哈!”寄灵神木身子一通乱颤,大笑声中,漫天枝干复又深处,藤蔓迅速交织生长,竟将周涵止与李渺华二人牢牢裹在了里面。 此刻此二人与那寄灵神木同被藤蔓缚在一处空间,方圆不过数丈之地,寄灵神木阴森叫道:“你二人是要等死呢,还是要由我速速解决掉你们的性命?” 第六十三章 谁与明月共憔悴(上) “李仙子,掩护我!”周涵止眼中一片决绝,他虽不是那勇毅果敢,一往无前之辈,却也知道,如今局面,若不能速战速决打败身前这风行真木躯,两人必然会被困死在这道灵阵中,吸尽全身精气,当下李渺华应一声好,周涵止使出三闲信步,欺身向那木躯逼去。 “嘻嘻,还要来找死!”风行真所化木躯身子一阵摇摆,树叶沙沙作响,其声宛如弃妇怨泣,只见他头上枝干,又有两三条宛若舞动的鞭子,似光似电,朝着周涵止抽了过来。 周涵止三闲信步依据五行八卦变化,挪移身形,几步躲开抽打过来的纸条,已经渐渐逼近这木躯身边,这时那风行真搂在外面的双手忽然一声爆响,又向外伸长了三尺,化手为掌,夹在疾速抽动的纸条之间,正迎着周涵止击来。 周涵止此时左右皆被木躯上藤木纸条包围,胸前正对,便是风行真击出的双掌,身周空隙,再不容他挪移躲避,他心中悸动一阵,左右无法,只好以双掌相迎。 砰的一声,四掌相对,周涵止啊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只觉与风行真抵掌处,一股绿气迅速沿着手腕窜上胳膊,逼进脉络之中,他当即大惊,欲抽掌而回时,却发现双掌仿佛被牢牢黏在了风行真的手上,再无办法移动半分。 周涵止心头苦笑,一丝念头胡乱闪过,心道:“平素只有我悄无声息的将黄庭真气向对方穴道经络打入,不想今日却被一股木气逼进身子,难道是冥冥中自有天意,果报不爽?” 这时容不得他多想,忽然耳边一声娇咄之声传来,正是那李渺华双掌御着真气,挥舞间,击散了包围周涵止的藤蔓枝条,她再近前一步,背靠在周涵止身上,双手御气挥舞,又将逼近二人身边的枝条打退。 这李渺华与周涵止二人,性子虽然不合,但惯常在一起行动,几次与人争斗,在这危急关口,竟也由心底生出了某种默契,当下周涵止再一咬牙,低喝一声,丹田真气飞速流转,拼了经脉受损,再聚毕生功力与双手,只见他手上亮起两团白茫,白光化作一轮满月,正是罡正纯阳的黄庭真气积聚到顶的象征。 周涵止一声低喝,猛地将这股力量推了过去,只听砰的一声,这争斗中的两人一木只觉脚下巨颤,山崖倾倒,周涵止这一击不禁将黏在自己手上的风行真双掌轰了个粉碎,更将侵入自己经脉的木气都逼了出去。 他哇的一声喷出一口鲜血,只觉此时自己气力已竭,黄庭真气尚无法再次提聚,然而这大好的时机,退敌关键,又如何能错过,只见那李渺华与其背靠着背,双方互换身形,挪移身影,各自移动,画了个半圈,却是互相转了个方向,轮到李渺华当先面对那风行真了。 此时她眼前木躯,双臂已费,枝干未及伸来,李渺华双手也如周涵止一样,凝聚两道真气,望风行真胸口就击了过去。 “啊!”风行真怒极狂吼,出声咆哮,木躯更是一阵乱颤,只见无数细柳一般的枝条自风行真面色口耳眼鼻处钻了出来,将那李渺华一把缠住。 这时那四周包裹两人的藤蔓枝条也肆虐更甚,仿佛张牙舞爪间,更收紧了包围圈,似乎要将两人紧紧缠缚而死。 李渺华心头惶急,只道风行真口耳眼鼻中伸出的枝条虽然细嫩,但宛若蔷薇荆棘,其上布满尖刺,将自己缚住的同时也如千万针扎一般,直刺的自己钻心般疼痛,另外这荆刺之中仿佛又带着某种古怪的毒性,扎在自己身上后,竟让人心口一悸,使不出力气来。 她拼命挣扎,想到务必设法予此怪致命一击,否则她和周涵止两人必丧命此处,可惜现在她虽然和那风行真木躯所处距离不过三寸,却无力击向对方。 就在这时,宛若一道闪电划过,李渺华忽觉心口一阵撕裂般的疼痛,她惨呼一声,喷出一口鲜血,再抬头时,竟发现那惯常所用的三尺宝剑剑身,正拖曳着殷红的鲜血,从自己胸前探了出来。 剑身之上,融融一滴心血无息留下,那剑尖又是插入风行真木躯三分,正令其行动也随之一滞,李渺华不可置信的抬起头,勉力回身望时,只看到身后有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握住自己的三尺细剑,而此剑正由其后心之处长驱贯入。 这一瞬,她心头绝望的想到,自己的后面,不就应该是留给并肩战斗的同伴守护的么,难道江湖的险恶,竟令人心如此不可捉摸? 这时她断续的意识中,忽然又一阵惊悸,身子有披电击,止不住一阵颤抖,只见一道白光顺着胸前细剑传递出去,正没入风行真的木躯之中。 “啊啊啊啊啊……..”风行真脸上也写满了不可思议与恐惧,他再说不出别的什么话来,而在轰然一声巨响中,这木躯开始崩解,只见其头上伸展而出的枝条迅速萎缩腐败,那木躯之上的树皮也是大块大块剥落,最后一声尘土沸然之声传来,风行真狂叫一声,暴成了一团齑粉。 可怜这最终也没搞清楚自己是谁的寄灵神木,以真气御其身形,附灵多人之后,终于完全被击散在这天地间了。 这时噌的一声,李渺华胸口宝剑被人一把拔出,她眼前随之一暗,只觉生命中最精华的东西也随此剑被完全抽了个干净。 扑通一声,李渺华身子扑倒在地,身周周涵止一脸血污,又有几分狼狈,凝视着一地狼藉,默然不语,他手上所持,正是明月心李渺华所用的那三尺细剑,只听铛的一声,周涵止手上一软,将此剑丢到了脚下。 他呆呆的坐倒在地,面上不悲不喜,心底,却早是疲惫不堪,一双眼沉沉闭上,只想着什么都不去管了,就这么睡上一会。 清风划过山崖,海浪滔滔作响,风吹伴着浪涛,一片幽咽之声,何时风夕止息,浪涛声声依旧,作响时,却已无伊人在旁聆听,只觉这沙沙的浪涛声透着一股孤独寂寥,那拍岸欲碎的阵阵海浪,又宛若滴落的眼泪。 半个时辰过后,七妙缓缓由天边落了下来,此时的她,心底一阵抽动,似有所预感似的,早觉得会有什么大事发生,她顺着冥冥中一丝指引,漫无头绪的飞到此处,不料却是见到了眼前一幕。 只见周涵止一身疲惫,坐在地上,平日倜傥不羁的风度全无,地上仿佛一场大战刚过,碎木乱石散成一片,其中一个熟悉的身影,赫然趴在了地上,无声无息的,就躺在那里。 七妙心中宛若刀割,说不出的一阵心痛,她赶忙飞身下去,也不顾上去理那周涵止,便一把扑过去,抱起了李渺华的身子,将其揽在怀中。 然而此时的明月心,触手处却是浑身冰冷,七妙捏住她原本滑滑腻腻的小手,只觉那五根手指僵硬的闭合在一起,早无往昔柔软。 七妙捧起李渺华的头,再看时,只见其俏脸飞红,却是不如先前光彩明亮,那圆睁的一对眼睛中,眼底烟霞无数,却已无半分生气,七妙将其紧紧搂入怀中,半响无语。 她心中哀痛,神识中不断变幻的,便是与明月心李渺华相处的这段时光中,那一次次并肩作战,嬉笑怒骂各种情状,再抬眼看时,似乎其只不过是浅醉闲眠,然而伊人已逝,香消玉损,却早是不争事实,黄沙卷过,风有点冷,七妙觉得清醒了三分。 “师妹…….”周涵止一口后堵在嘴巴,却不知如何说起。 “谁干的?”七妙头也不回,冷冷问道。 周涵止抿了抿嘴,犹豫一阵,这才开口说道:“应该是那静流先生的残存真气,不知是承接了何种怨念,居然化而不散,又附在了风行真身上…….” “现在他又在哪里?”七妙话音掷地,却是抱着李渺华长身站起。 她脚下踩着五彩冰晶,白衣御气飘荡,面色虽若寒霜,但又凭谁看不出,这绰约的仙子心头怒意正盛,身周真气涤荡。 “师妹…….不用了…….我已经将其消灭掉了。”周涵止苦笑道。 “这样啊…….”七妙叹了口气,又搂紧了怀中明月心,这才转过身子,面对周涵止,轻吐声音道:“师兄,谢谢你!” 周涵止心知,此时无声,胜过一切言语,故而他淡然的笑了笑,却是没有多话。 却听七妙又是凝思半响,忽然出声冷冷问道:“可是有一事我却不解,渺华身上伤痕,分明是被人用自己的宝剑从背后刺穿心口的,不知那时师兄又在干些什么?” 周涵止被七妙这一问,心中一滞,抬眼时,只觉七妙眼神一丝不转的,正全身注视着自己的眼睛,其人气势正盛,身周寒意与凛然怒气交织呼应,显是功力更进一步,周涵止碍于他的气势,不由得闭上了眼,心中却忽然问自己道: “怎么办?!” 第六十四章 谁与明月共憔悴(下) 江水绵绵,水浪滔滔,长空忽晴,烈日滑落中天,忽然变得融融暖暖,徐徐散出的金光,映的天际一片彩霞灿烂。 山崖之上,石林密布,灿金的阳光照耀下来,林立的石峰拖曳出长长的身影,划过山崖明媚,落下几许阴影。 此时的周涵止,半个身子躲在石林阴影之中,呆呆看着七妙,面对其发言质问,置身这晦明晦暗的石峰之中,亦如他内心所思。 一半是苦涩,一半是情思,挨了半响,他只好低头道:“那静流残魂附在了风行真身上,好不厉害,我二人斗不过他,稍一疏忽时,便被他夺了我们手中兵器,更害了渺华的性命。” 又过了半响,周涵止从嘴角挤出几个字来,说道:“师妹,对不起…….” 周涵止苦笑的耸肩摆手,七妙眼角余光,才发现他手上不知何时,竟失落了惯常所用的那把天子扇。 这寄灵神木与自己几次交手,却是强敌,七妙内心叹息,只对周涵止淡然道:“我不怪你…….” 此言说罢,七妙转过身子,怀抱着明月心李渺华,一步一步向山崖之外走去。 “师妹,你要干什么!”周涵止心头一惊,要去拉扯时,只见身前这清丽身影,飘荡着白衣裙裾,其周身流彩,华光朗照,脚下似乎祥云升起,又仿佛是轻轻散出的薄薄水雾,将眼前人绰约身姿烘托的更加迷离。 周涵止面前的七妙,轻轻踏着脚步,缓缓走向山崖之外,她动作虽慢,但落在周涵止眼中,竟只觉时间流逝的快速了,眼前能捕捉到的,乃是七妙一个又一个的残像,又仿佛一幅接一幅的画面。 残像不断消失,画面逐渐推远,最后一眼望去,竟是消失在这悬崖之巅,临海的边上,周涵止大惊之下,呼唤时,只见一物自先前战场的废墟中化作一道光华飞了过来,他抄手将此物接过,定睛看时,原来正是先前被那寄灵神木一把吞掉的天子扇。 此扇是昔年正道高人通晓仙所用,之后传给周涵止,其法力不说通天,也算是一把神物,此时扇上光彩自是黯淡了几分,显是灵性受损,不过周涵止也顾不上用黄庭真气对其洗练修复,而只是匆匆瞥过一眼,呼喝一声,御其一道祥云,便追至悬崖外边。 他向山下打量,只见七妙此时已幻化而成一个微暗的光点,破开稀薄的云雾,直直向山下北海滔滔之处追去。 周涵止心中一惊,御气向下追去,但见那海浪层层叠叠,拍案惊声,水花激烈,溅起的水浪早打湿了七妙的身子,但是她不避,也不做法隔开水汽,反而视若无睹,只是寻到一处礁石,飘然落了下去。 周涵止紧随其后,又不敢太过靠前,他印象之中,师妹一贯的性子激烈,最近这次再回,虽然见她因吸收了打量的阴柔寒水真气而变的平和几分,但今日李渺华之死,竟又激起了她的真性情。 这李渺华之死的真相,是无论如何不能说的,周涵止心中唯有对明月心道声抱歉,只道强敌在前,为求生机不得不如此,他落在七妙身后,拖着疲惫的身子,只求护其周全,却见七妙一只袖口抬起,从中金光一闪,正是欢雀疾射而出。 又见这欢雀化作一道金光,对着七妙身前诺大一方礁石,激烈斩下三击,欢雀本为鹏母身上金羽,被通晓仙炼化之后,竟可劈金裂石,这时礁石上轰然一声异响,竟被这加持鬼神之力的神兵名/器斩出一条巨大的沟壑来。 那礁石之广,论落在海面之外的面积,便已长宽各十数丈之遥,此刻七妙在其中心斩出一个巨大的沟渠来,她心中之恸,便也宛若有人在其内心深处剜除一个洞来,承受着难以名状的痛苦。 此时她轻轻将李渺华的身子放进这石上洞中,为其整理好衣衫,拢一拢披散的乱发,再擦干其脸上水露,她略一动身,突然伸出纤纤玉手,探出一丝木灵真气,点在明月心胸口。 只见一阵绿光流淌,丝丝涌入李渺华心口伤患处,这正是七妙先前用过几次的,木灵真气中吸收并转移他物生命力来救命的招数,此时绿气中所蕴含的,却是七妙自身的生命精华,然而随着李渺华胸口之伤缓缓弥合,其人身上,还是仍无半点声息。 她的灵魂毕竟已经远去了,这时的身躯,只是一具空壳,七妙呆呆的叹了口气,这时看过,伊人面若桃花,灿若烟霞,又仿佛睡着一般,静静躺在这石洞之中,看海天一色,听浪涛清风。 七妙俯身贴在李渺华耳边,小声说道:“渺华……我是七妙,你知道么,其实我是男儿身……..还有,我很喜欢你。” 这段话断断续续,七妙一边说着,心中大恸,只觉人世间的苦难,莫过于别离的瞬间,更远超生与死。 芸芸众生,碌碌而为,可笑人世来一遭,最期望的,便是找到灵魂上可以依托之人,无论朋友,亲情,亦或那托付终身之人,然而那无法避免的,便是总有一天到来的死亡,将你珍视挚爱之人从身边一一带走,直道你从尘世离开。 也许体味这一切,便是生命的感受,一如天路如此残酷,江湖洗练之下,竟慢慢冷却了人的心灵。 七妙所言,乃是她一生的遗憾,可惜李渺华始终无法知道这段真相,她言语既毕,又凝视着李渺华那一对眼眸许久,只觉这眼中如含明月,清亮闪烁,宛若伊人犹在,并未逝去,她凝视着这脉脉如水的眼神,心中一阵哀思,一阵疑惑,这时挥手处,一道真气探去,一切便有了答案。 只见七妙轻轻伸出手,探过李渺华左边袖口,竟从中摸出一颗夜明珠来,此珠晶莹通透,莹白闪亮,触手时,倒觉有几分冰冷。 “原来这夜明珠竟能使人死后不朽…….”七妙心中不知胡乱想些什么,将那颗夜明珠重又放回李渺华袖口后,又是缓缓升到半空,她最后看了看,似睡着一样,躺在礁石洞中的李渺华,叹气时,只有惆怅与满心哀伤。 只见七妙轻轻挥过袖子,那远处一道薄薄的云雾竟蒙其召唤,飘然飞过,七妙对着轻雾吹过一口真气,只见那雾气逐渐清明,竟是慢慢凝成一块冰晶,缓缓该在李渺华置身之处的洞口,竟是严丝合缝。 “渺华,那日你说喜欢看海看星星,今后日日夜夜便都能看到这苍苍茫茫的大海,无垠广阔的苍穹,听海浪激荡之声,看天际星辰辽阔了…….”七妙的声音,伴着海浪低语,久久回荡这一片方圆之上。 “渺华,我不会让你孤独一人待着的…….”只见七妙伸出如葱玉指,探手而入,竟刺破自己胸口,深入心房之中。 “师妹!”周涵止异常惊奇,不知七妙要做些什么,他眉头紧皱,脸上写满担心。 却见七妙决绝的用双指探入胸口,从中取出一滴殷红鲜血,她挥手洒落,这滴鲜血穿过北海浪涛,正滴在那覆住李渺华的冰晶之上。 心血化作一道光,又如海面涟漪,一瞬间,传递到冰晶四面去了,这冰晶之上流彩划过,更似又坚固了三分。 七妙目不转睛的看着身下丽人身影,心中充塞的,都是其俏皮活泼,又至情至性的往日举止,她眼中无泪,心血滴下,却诉不尽心中哀痛。 这明月心是风,吹过七妙身边时,只闻到风中的异香,却扑不到她的身影,再回身时,风更是消散了。 蓬莱仙山,扶摇海边,峦峰叠嶂依次嶙峋,天开云霁,神仙仙子落入红尘,明灭悠然间,复又飞回天庭,其中几许是不舍,几许是留恋,又有几许,能与何人说,谁与明月共憔悴,悠悠我心。 七妙凭崖凝立,周涵止落在她身后,两人注视潮起潮落,日隐江涌,看江河万古流淌,此时远方飘飘渺渺的传来一阵琴瑟之声,幽幽咽咽,如泣泣诉诉,和着清风海浪,寂寞之余,夹杂着一丝惆怅。 两人不知此琴音从何处来,闻之却是别有心思,周涵止怅怅然,心中只有块垒,明月心之死,失之其手,无论千万个理由,做恶者心中也难不有一丝挣扎,何况身前丽人的身影,仿佛飘的远去了,这一瞬间,竟有些陌生,又和自己扯开了距离。 他失魂思索,七妙脑中却分明什么也没有想,忧伤与哀愁充塞了她的内心,她单单听着这诉慕哀怨的曲子,别无心思。 这时曲风忽然一变,那份幽怨之情蓦地一变,竟多了几分沙发凝重之意,其中隐隐蕴含着一丝悲怆之音,又如壮实断腕般刚毅坚强,七妙猛地从满心伤痛中醒来,她身子一怔,与满心错愕的看着自己的周涵止正撞了个照面。 周涵止见师妹面色凝重的看着自己,心中又不知胡思乱想些什么,他出言正要试探安慰,却听得对面绰约丽人眉头一皱,侧耳倾听一瞬,口中惊呼一声道:“不对!” 第六十五章 天地悠悠堪我心(上) 周涵止一错神间,却见七妙御气冲天,唤上一句:“师兄,快随我来!” 言罢,她白衣长裙化作一道青光,便向南边更高处飞纵而去。 周涵止心头一愣,这才有所警觉,原来先前这倾诉心事的琴音早转为凛凛杀伐之意,其中更少了几分抒情写意,转而变得有些焦急从容。 他猛然想到,这不就是昔日夜宴之上,与自己琴笛合奏过的孙德宗在弹奏曲乐么,见其琴风大变,显然是遇到了什么难缠的敌人,正在争斗纠缠之中。 虽然周涵止睿智干练,但先前这几次战斗,加上对师妹隐瞒心事带来的一丝愧疚,正扰的其脑子蒙乱一阵,七妙一声惊呼,无异当头棒喝,他猛然转醒,顿时想到此时不知谁与谁在争斗,倒有过去一探的必要,兴许进入那三仙天的线索,便全系如此了。 到居云轩后,见到那三仙之一夏鸿渊与其他各大势力纠缠胶着,周涵止始觉的入三仙天调查师傅通晓仙之死与师妹身世之事,变得有几分渺茫起来,然而这打斗声传来,却又燃起了他心头几分希望,故而他捏手结印时,当即化作一团白茫,紧随七妙而去。 然而他却不知道,其实七妙心中,此刻却并未以那三仙天为意,她从失去李渺华的巨大哀痛中惊醒,心中挂念的,乃是魔教中人的性命,那孙德宗的琴音由从容转为焦急,她如何听不出,其中悲怆如壮实断臂之意,乃是几人遇到了什么绝难抵挡的难题了。 她在心中轻声叹过一句:“别了,渺华……..” 心中想到,若三仙天此事已毕,自己还有性命,当常伴伊人左右,凭海临风,一睹日月星辰之貌,或者便只是静静的陪着她,说说心里话,也是好的。 生与死,并不是人世间最无奈的事,那最不堪忍受的,乃是生死之间的别离,牵扯心神,断魂离魄,其中种种,活于尘世者,谁能无此体悟。 七妙纵气高飞,越过这极北之海,海浪滔滔,生生不息,在那骄阳隐没,无风呼啸时,那海面宛若银屏一般,沉静、光洁,凝重。又或浊浪滔天,奔腾激昂,幻做了千军万马,奔流不止。然而那日暮之交,潮涨潮落时,浪涛却只是和着清风轻抚礁岸,其声沙沙,如低语呢喃,似是伴着明月心悠然长睡,不忍惊醒。 七妙不忍回顾,只观循着琴音,身形急纵,只见她与周涵止的身形一前一后,穿越过乱峰叠嶂,破开缠绕在居云轩上的浓云迷雾,竟慢慢来到先前最早进入居云轩中门后的那夜宴之地,妙仙阁中。 此时的居云轩内,人事杂乱,不少人包了行囊,正匆匆向山下赶去,七妙与周涵止既是修道之人,耳目之力乃是常人不能所及,只见那一个个仆从杂役,正是惶急哭号,其中几个不住吵嚷道:“轩主死了,轩主死了!大家下山逃命去吧,要不然……..” 这时嗖嗖几声箭声破空之响,却见那几个吵嚷叫闹之人话音未尽,却哀叫一声,惨呼时不及回头张望,早有几只羽箭分别贯入其人胸口。 这时一个粉裙白衣,高束腰裙,其上环佩琉璃碎玉,围一条淡色丝绦,打扮不俗的一个女子御气跃起,长身落在一面高处屋檐之上,厉声喝止道:“你们这些下人身受轩主大恩,如今轩中有难,怎么能趁火打劫,行如此不仁不义之事,在我白芯寒眼前,若有人再要私拿这轩中一草一木,或私自跑出轩中的,我手中玉雕弓定时不饶。” 原来此女正是曾在居云轩晚宴之上,借横笛于周涵止,让其与魔教孙德宗琴笛合奏的那名叫芯寒的姑娘,想来此人与另一名叫暮紫的女子并立居云轩之主夏鸿渊身前,当是其贴身的两名侍女。 当晚这芯寒面色冷艳,嬉笑怒骂,不动一丝颜色,倒是令人印象深刻,此时她口中厉喝,警告轩中众人不许私逃出去,手上更是毫不留情,动作不停,嗖嗖几箭射去,剑似流光,疾破白云,只听得几人应声而道,惨呼挣扎一阵,正是带头往山下跑去的几个下人。 七妙心忧魔教众人安慰,此刻一横心思,倒也不想去管着居云轩中家事,他只思索道,居云轩中大乱,魔教那边孙德宗琴音不似平常,显是遇到平生大敌,豁命一战,却不知道又有何关联。 她与周涵止这边心思倒是一致,只求飞过此处,然而那白芯寒早就瞥见二人御气而过,却是不肯放过他们,只听怒嗔一声,低喝时,手腕玉雕神弓,此弓约莫有七八尺长度,竟比此女还要高上一头,其身竟非木非铁,全是白玉雕做,晶莹通透中一股寒气缭绕,显然也是一件不得了的宝贝。 只见白芯寒手挽玉雕弓,两指搭在箭弦之上,左脚麻布,微仰腰身,不费吹灰之力,便将这神弓拉了个满月,那两指只见,赫然探出一道真气,紧接着一枚羽箭幻化而出,其上烁光,耀眼夺目。 七妙心道不妙,对周涵止使个颜色,她尚不及对其唤声小心,只见一道剑光疾破长空岑寂,血色夕阳下,一道电闪划过,刺破远山彩霞,七妙心道一声不好,也是凝起两根手指,当胸为抬,口中一个咄字喝出,便是一击掌风挥去。 只见其一掌击去,空气骤然变冷,水汽凝结,一团拳头大小的冰晶瞬间成形,这冰晶又是一声脆响,赫然间,裂成无尽碎片,化作散空的碎冰,映着白芯寒箭势冲了出去。 碎冰破空,声势不大,数量却重,那行进轨道,正迎着白芯寒玉雕弓射来之剑,七妙忖道,此箭必被冰晶碎片击中,我等且不可恋战,借此空当便飞过去吧。 然而诡异情形突现,就在七妙满以为冰晶碎片将拦下此箭之时,却见那箭上晶光流转一瞬,一二尺长的箭身一阵黯淡,竟淡漠在一片暗光中,就这么穿越为数众多的冰晶碎片而出,七妙心中一愣,却不知这是什么异数。 “没想到竟是无影箭…….”周涵止表情凝重,望着冲其呼啸而来的这枚利箭,口中喃喃道,只见他探出手掌,其中凝出一团白茫,正是纯阳无极的黄庭真气,这团白茫牢牢缚住起手掌,他骤然伸手,正是在那电光疾闪的瞬间,拇指与食指轻轻捏起,正夹在射来的箭羽之上。 此时白芯寒玉雕弓所射出的利箭,那箭尖分明离他心口只有一两分的距离了,周涵止心道好险,却是抿嘴一笑,开口传声道:“此箭名唤无影箭,配合你手上玉雕弓,以修者自身气机为引,引万千怨气汇聚,,此箭不容与凡物,然每一箭必却没入敌人心口,故不能被任何兵器抵挡,不过我修持之黄庭真气,乃是纯阳无极正气,能克制你这邪术,在下全姑娘莫要对我们射出第二箭来。” 言罢,周涵止一甩衣袖,拉过七妙,双双再向前行。 地上那白芯寒心中怒意升腾,飞身蹭蹭几下,又是越前几座屋瓦房瓴,只见她搭弓捏箭,再御真气,其中三箭并排幻化而出,只听她怒喝一声,长箭离弦而去,化作三道流光,穿过乌云白茫,疾射向周涵止与七妙二人心口冲去。 周涵止叹一声气,头也不会,天子扇闪过一阵清风,送去几道黄庭真气,宛若一张电网,正是分却了白芯寒射来的三箭,只见这三道剑光撞在那黄庭真气之上,闪光一瞬,竟是同时消失。 然而白芯寒口中疾念一声咒法,却见三箭中当中那枚,消散之余,竟从箭剑头部又探出约莫不到二尺长的一枚利箭来,原来这正是白芯寒做法,令两箭连环生成,前者去撞那黄庭真气化作的电网,后者趁黄庭真气消散瞬间,再向周涵止心口射去。 周涵止心头气恼,当下再不理会,不免会被地上对手纠缠不休,他将天子扇堪堪一合,别在身后,探出另一只手,却正是捏住白芯寒这第四枚细小利箭,只见其双指微一扭转,利箭蓦地掉头,反向白芯寒回路冲去。 只听砰的一声响,那玉雕弓正中正被附着黄庭真气的二尺利箭击散裂成两片,那白芯寒猝不及防,低头见,隐隐只见利箭击破玉雕弓,冲破琴弦,又一闪而逝,没入自己胸口。 当的两声轻响,玉雕弓跌落琉璃屋瓦之上,白芯寒扑通一下,跌坐在房顶之上,她双眼迷离处,望了望落日残阳,只觉落日溶金,彩霞万里,然而眼前景色,竟是逐渐灰败,以致变成了一片黯淡的浑黑色。 她三岁入居云轩,身被各种毒咒怨气,另一方面,以这玉雕弓为辅,又修炼闭情断义的邪功,如是十数年,方可在抵御重重怨气的侵蚀,同时以此咒力为引,释放无法抵挡的无影剑,然而此后,她心志越发坚毅,世俗情怀,难动于心,终日里,便是一幅寒霜冰清的样子。 今日里,毕生修炼的一箭却是终结了自己,这该是宿命因果,却不知幸与不幸,白芯寒跌坐无言,俯身垂下脸,一滴眼泪滑过,终于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第六十六章 天地悠悠堪我心(下) 向海无涯,落日沉寂,海面青光混似幔帐,隐隐的寂静中传来一阵阵海水慢溯之声,潮打寂寞,浪涌浪流,七妙与周涵止化作蓝边两团光,擦着悬崖边沿处急速飞行,不经意间,照亮了半个天空。 那山崖陡峭处,正有一座八角四层的塔楼沉寂在日暮青山之中,青山隐隐,流水迢迢,塔楼一侧,正是几人对峙之所,那清风之中和着琴音,却有一股奇异的冷氛环伺缭绕,待七妙循声而去时,发现乃是那孙德宗几人遇上逐北僧贺须弥,对峙正在当时。 却见孙德宗那边,秦逸直愣愣的趴在地上,无声无息的,不知身死,那边陈开长刀拖曳在地,支撑着半壁残躯,圆睁怒目,咬牙时,却是无力攻去。 逐北僧一脸惨笑,身后拽着一人,竟赫然是那几次纠缠过七妙、又在夏家夜宴时发难咒杀管家邢业的居云轩大公子夏文清,只见他被贺须弥捏住锁骨位置,一脸灰败神色,却是跌坐在地上,无力挣扎。 贺须弥另一只手,早取出一个诺大的铜轮凝立身前,那法/轮之大,乃能将其那宽大壮实的身子套下,此时他挥手不住转动,真气鼓啸御出,正调动的铜轮呼呼生风,转动千百,随其转动,一阵佛音伴着金光传播开来,向前方激荡而去。 他身前首当其冲的,乃是魔教新任左居使孙德宗,孙德宗本为魔教天毒门门主,被厉千仞所拜,添列魔教要员之列,此刻使尽半生功力,盘膝而座下,六尺长、三尺宽,七弦瑶琴上运起轮指,琴声铮铮,如杜鹃啼血哀鸣,又如古音征伐激烈,正苦苦与贺须弥佛音对峙。 七妙心中纳闷,眼睛秦逸负伤跌倒,却不知他可有性命之虞,这逐北僧与魔教两方人马虽然前日就已经动过手,但如此生死相搏,却不知为了何事,难道是自己与秦逸分开的期间,值那与木炎夕大打出手时,此间又发生了什么大事? 此事还要从那正午偏后时分,周涵止前去红泥小筑摆放那夏芝江时说起,那日里,原本变化藏匿于红泥小筑一脚的陈开并不知身后又有两方人马盯着自己,他待那夏文清离开红泥小筑后,便变化身形,几许间由那抱成一团的身子恢复成了一个九尺壮汉,匆匆离开了此处。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陈开只道那夏文清兄妹没有发现自己藏匿多时,却不知另有二人不知不觉间依次接近了自己,此后发生诸事他自是不知,只是急匆匆的回到魔教居住之地。 这是一处三进三出的房子,其外乃要越过横跨山崖的一处长廊方能到达,孙德宗自是觉得此处易守难攻,若有那兵盟众人来犯时,依此长廊守御乃能避免被多人合力击杀,从这一点来看,此地倒是一处好居处。 今儿个早上,兵盟众人蜂拥而出,秦逸和陈开先时跟着厉修鬼种四处走动,惯于打前路与查探此类事宜,此刻便自告奋勇,离开居室,悄然周旋于兵盟众人的身边,刺探与那三仙天有关的情报。 原来江湖上兵盟之主袁重岳通过安插在居云轩中的一处暗桩,早就将自己知悉的,居云轩主夏鸿渊将趁雷若彤兵解之际,杀上三仙天夺起本命法宝之事在江湖上大肆宣扬了一番,想这雷若彤乃魔道第一人,其所用各种宝物定是不凡,江湖中各种势力互萌心思,无不蠢蠢欲动。 众人皆想,既然这居云轩肯挑头去找那雷若彤的麻烦,我等自是应当浑水摸鱼,去分那一杯羹,不然待雷若彤兵解之后,不说其留下至宝早被人摸强光了,便是其随御使之主身故而灵性受损,都能让人心痛不已。 一时间,江湖上掀起腥风血雨,魔教新主厉千仞亲率魔教众弟子将那胆大包天,意欲染指雷若彤法宝之人扫荡了个一干二净,并且牢牢守在广袤辽东土地的边上,与随之赶来的兵盟之主袁重岳大部形成了对峙。 之后厉千仞便派孙德宗率秦逸与陈开二人前来居云轩接应七妙,那秦逸此时名为魔教右居使,却仍要在孙德宗手下充着跑腿一般的工作,他却是口无怨言,概因一心为公,只求如何成事,却不存其他心思。 待那孙德宗提出想要一探居云轩时,秦逸与陈开便欣然领命,两人配合无间,默契来源于血与火间互相扶持与并肩战斗的情谊,待躲过多名兵盟剑客后,秦逸怀中金叶忽然有了感应,显是另一枚金叶持有人正在身周左右。 他心知此人定是七妙,而对方也一定感应到身前乃有通道,当下他心生一计,由陈开故意暴露身形,引开多名兵盟之人,自己带着那七妙寻一处偏僻无人出再来说话。 便是因此,陈开才独子一人跑到红泥小筑之中,那七妙才觉得自己一路之上没有见到丝毫兵盟中人的身影,更得顺利与秦逸在那居云轩山路石梯转角处,那名叫无涯止的景致前现身一会。 这边单说陈开从红泥小筑回来,急乎乎的赶回魔教居所,却见孙德宗焚香抚琴,眯缝着眼睛,颐养其气,倒是气定神闲。 陈开见此,没来由的气恼道:“孙左使,我与秦逸兄弟顶着诺大的日头跑动跑西,你却在蒲团上坐的好舒服,左手抚琴,右手喝酒,哎呀呀,你可真够自在的,让老陈有些不服气了!” 陈开人虽粗鲁,说话却直,孙德宗闻言哈哈大笑,手上琴声不止,只闻瑶琴轻响,其声悠悠,伴随香炉烟渺,倒显得一丝神秘梦幻,空灵清明,他随手拨弄,曲调之中蕴着情动,又是弹奏几下,终于合手平放在琴弦之上,止住声息。 这孙德宗摇摇头,道声可惜,一副大好情怀却遭人讨扰之像,陈开气恼更甚,叫嚷道:“孙左使啊,你如此舒服,可羡煞老陈了,不不,是气坏老陈我了!” “哈哈…….”孙德宗长笑一声“若如此,倒也可请陈兄弟再此间留守弹琴,麻痹那监视此处的兵盟之人,让他觉得你我并未轻举妄动,而改由我孙德宗代你出去探查访问,你看如何?” “这这这?”陈开眼珠转了三转,面色忽的一窘,连忙摆摆手道:“这却是不成,我老陈甭管是弹棉花还是弹琴,都是乱弹一气,何能让那监视之人相信,我魔教之人还在此处…….” “这便是了……..”孙德宗轻笑一声,旋即正色道“在内弹琴迷惑敌人,你不如我,在外探查左右情况,我不如你,你我同为魔教兄弟,当齐心协力,切记左右猜忌,如此,方能助我教魔主成就大事!” “嗯…….”陈开想点头称是,却总觉得哪里吃了暗亏,孙德宗话中透个理字,怎么搁自己听了,却像是哪里不对劲似的。 这时那孙德宗又是疑问道:“孙兄弟从远处回来,可有什么收获,又知秦逸兄弟去了哪里?” 孙德宗这一问,陈开顿时眉飞色舞,早将谁出力谁偷懒之类的问题抛到了九霄云外,只见他一阵小心翼翼,故作小声的对孙德宗说道:“孙左使,你知道我看到了什么?那夏文清和……..” 他神秘兮兮的样子,孙德宗颇觉好笑,正要凑过来听时,心中却忽然咯噔一下,大声唤道:“不好,秦逸有难!” 陈开闻言一愣,秦逸乃他生死兄弟,当下他脑子一蒙,惶急问道:“孙左使,你是不是感到了什么,可别吓唬我老陈啊!” 孙德宗摆摆手,不及解释,低声唤道:“随我来!” 只见他抄手时,那案几上瑶琴化作一团青光,乃被其收在袖中,随后孙德宗大手一挥,袖中风起,只见这方面别其御气一推打开,他抢先一步,几步越踏越高,便如拾级而上一般,窜到天空之中。 陈开只觉其身法飘逸不群,明明没走几步,却直接到了天上,他忧心秦逸,倒也顾不上别的了,当即一声大吼,也随着孙德宗之后跃上了半空。 这时忽然从魔教诸人所处的这三进三出的客房前后嗖嗖嗖窜出三个身影来,这三人皆做俗家剑客打扮,各持一柄宝剑,眼见孙德宗带着陈开离开,面色之上,早露出犹豫之色,不知是追是守,亦或去通报兵盟之人。 这时那孙德宗忽然在空中身子一个回转,探手出,袖中瑶琴又做青光一闪而出,只见孙德宗操/弄琴弦,三指拨动宫商羽三边琴弦,铮的一声,撒去三道真气。 这三道真气寄托琴音,化作三道奔雷闪电,闪动间,地面上那三名兵盟剑客着眼处,孙德宗真气迎面击来,左右无法抵挡,正被其一一没入躯体。 三人遇这孙德宗出手攻击,乃到了被真气没体的之刻,刚开始时大惊之色,之后却觉是面面相觑,自省内息,竟见体内生机如常,别无伤患。 他三人正要动作,却听孙德宗冷笑一声,传音过来道:“孙某非好杀之人,你三人若能在此待上半个时辰,此此剑之劲力便可解除,登时便能离开,若不然,则性命定时难保。” 第六十七章 怪僧横怒锁天峰(上) 那兵盟三位剑客只是奉命监视魔教诸人,待其一有异状便迅速告知兵盟来此主事的那离星剑莫丞,此外倒是没有接到截杀魔教三人的任务,然而这三人中莽撞者却在孙德宗与陈开御空而出的瞬间跳了出来,后两人无奈,也只好随之而出。 其实那当先跳出来的人心头也正在犹豫,有心与魔教高手一较高下,却也有自知之明,他前日里见过孙德宗一战逐北神僧贺须弥,清楚自己若与此老对上,多半是胜多败少之局,然而若就这么放对方走了,却又不免有几分不甘。 他尚在踌躇之际,耳畔忽然被呼啸琴音充塞,抬首时,满眼皆是孙德宗御琴放出的真气破空袭来,三人皆闷哼了一声,尚不及做出一丝反应,真气激荡间,甫入其眼,便没入其躯, 之后孙德宗冷冷传音过来,威胁三人莫要跨前一步,便如此静立半个时辰,方可平安离去,当先冲出来那人勃然大怒,心道自己乃是赫赫兵盟剑仙身份,没来由的竟受如此侮辱,眼前孙德宗头也不回便向前飞去,这厮只觉受辱之甚,绝难置之不理,只见其大步跨出,前后走了三步,正要叫嚣。 刹那间,此人惊觉腹腔之中一股异种真气窜了出来,尚不及反应,却见自己的胸腹如吹皮球一般胀大三四倍,此人惊喝一声,来不及哀痛惨呼,便嘭的一声,只见其身体膨胀变异,只在一瞬,血肉之躯暴做一团,青红白溅落方圆一地。 起身后不远处那兵盟剑客,眼见身前伙伴暴体死在了当下,他心头一个失神,竟错手探出一脚,似是想要去挽救和搀扶伙伴,然而这一步跨出,他顿时回过神来,惊叫一声不好。 此时的他,眼神错愕哀怨,满是绝望的缓缓回望身后那剩下的一名同伴,后者同样以一种深深的恐惧与绝望看着他,只听啊的一声惨叫,这人身躯扭结,四体竟似被被一股异力扯住一番,呼啦一下,血肉横飞,此躯竟炸散成了七八个肉块。 余下一人被溅的满身是血,却是睁着惊恐的眼神,连惊叫都不敢唤上一声,这时他双腿颤抖,内心早已被两位同伴之死吓跑了胆,他勉励维持下,才不至于瘫倒当地,而是分为勉强又哆哆嗦嗦的站着。 这时他心中所想,便是孙德宗放出的那句话,若静立半个时辰,便可脱身逃命,他将这句话当做了救命稻草,当下强忍心中恐惧,忍不住时,更闭上了双眼,不看那眼前凄惨一幕,只求时间快快过去。 然而不多时间,这人耳畔竟传来一阵虎吼,猛虎咆哮,震颤山林,四蹄奋塌,天地摇晃,这人惊恐的睁开眼睛,却见身前两只诺大身躯的猛虎正一左一右站在两旁,睁着血红的眼睛,看着自己。 原来这俩乃是虎啸宝车上那驾车的两只猛虎,一雌一雄,平素凶猛性野,却碍于这虎啸宝车法宝所制,平素只管埋头拉车,却失了残暴野性,后来这虎啸车被夏武明收在袖中,算是落在了夏氏兄弟二人手上,今儿个好巧不巧,此二虎不知何故,竟逃脱了虎啸宝车禁制,莽撞的一阵乱跑,闯到这里来,撞到此人。 这二虎也是不凡,它们挣脱禁制,摆脱了数十年来拉车的命运,如被纵如山林,倒是一阵横冲直撞,咆哮嘶吼,抒不尽心中快意,其中雄虎忽然问道一阵浓烈的血腥味刺鼻传来,当下它低吼两声,乃领着雌虎寻到此处。 此时二的二虎,被人类御使多年,早有一股憋闷之气不得不出,只见这二虎赤红了双眼,眼瞳里布满杀机杀意,它们张着血盆大口,满嘴流涎,爬低了身子,逡巡在兵盟剩在此处最后这一人的左右,正是要攻击的姿势。 那兵盟剑客心头大叫苦也,想这两头老虎观之就知不凡,寻常情况下,就是自己能动,也不见得是二虎的对手,更何况此时自己动弹不得,莫名成了他们的活靶子,更倒霉的是,先前他两名同伴暴体身亡,他受惊之下,失手竟把忽然的宝剑扔在了地下。 眼看两虎一左一右,伏地身子,一点一点聂着脚步挨近了自己,二虎眼神一个不错,死死的盯住了自己。 这人心头惊骇,只好一边注视着二虎动向,一边缓慢再缓慢的半蹲下去,放低身子,去够那身下明晃晃的宝剑,以求自保。 然而就在他半蹲之际,手指刚刚扒住宝剑剑柄,却不料右手边那雄虎猛地咆哮一声,双爪探出,向前纵越,那猛虎一扑之势煞是惊人,挟着恶风,这剑客仓促之中,大叫一声,抄起宝剑,便向雄虎掷去。 这一剑乃在风雷之间仓促出手,也不知怎的,他扔的倒是够准,只见那雄虎哀叫一声,额上中剑,深没剑柄,然而这猛虎到底不是凡物,头上中剑,竟是不倒不死,相反更激起了心底悍勇,它怒吼声中,早扑到这剑客近前,一口咬在他掷出宝剑的那左臂之上。 雌虎徘徊在后,此时再不犹豫,也趁机扑了过来,又是一口,牢牢咬住了兵盟剑客左臂。 这二虎一左一右,咬紧兵盟剑客两条胳膊,便是两相撕扯,猛虎怪力,人不能及,身躯被二虎扯住之时,如撕掉一张废纸一样轻松,只见这两只老虎猛地一甩头,此人仰首哀号一声,身子正被撕成了两半。 这时那孙德宗所留真气受到震荡,登时发作起来,这剑客两半残躯各自一阵怪响,嘭的一声,炸碎成粉,可怜那二虎不明所以,竟受波及,首当其冲的两颗虎头便如被人打烂两个西瓜一般,一击闷响之后,炸烂成团。 扑通一声,那两虎无首残躯四肢一软,扑倒在地,断首处血涌成河,冲刷过这片平铺着碎石子的地面,宛若一条蜿蜒曲折的血河,竟向山崖深处慢溯。 此处血流成河,满地残躯,乃是一片惨象,孙德宗自是不知,只带着陈开急急赶路,后者紧紧随着身前老者御风飞行,竟是追之不及,他自知情势紧急,孙德宗才会如此加快速度,他心中焦急,问上几句,那孙德宗却是一脸肃正,不苟言笑,只顾向前赶路。 当下陈开按耐不住,着急的出声吼道:“孙左使,可是秦逸出了什么事了,你不要吓我,是死是活,先告诉我一声。” “应该没死,具体到了自然便知,莫要空费力气,快些赶路吧!”孙德宗冷冷道。 “没死就好,没死就好…….”陈开唯唯诺诺几声,心底少静,于是他随着孙德宗身影,离开居云轩前面山道,绕过天梯石阶,竟在其处崖壁左右间隙飞遁而行,其中所御种种阻隔禁止,乃是居云轩为怕旁人顺着山崖攀爬侵入而设,然而此种种禁止,落在孙德宗眼里,却与那小儿游戏一般无异,只见他身形速度不减,左右长袖分别御气挥出,那满山的禁止便被其左右挥袖,随意击散,倒是异常容易。 陈开不由乍舌道:“我的乖乖,孙左使你好厉害,这山里遍布的层层禁止到了你面前敢情就和蜘蛛网,用手轻轻一拂便都轻易化去啦。” 孙德宗却是不住皱眉,表情越加凝重道:“此事不对,居云轩中也养了一批看护左右的剑客,怎的不见半个身影,难道再不知不觉间,轩中早发生了什么大事?” 两人穿过幽僻山林,眼见居云轩中众仆役丫鬟强夺包袱,竞相下山逃窜,孙德宗心中越加惊疑,更加紧了追寻秦逸的步子,原来此三人如此轩中之时,也如兵盟众人一样,各自留了一滴心血在对方身上,以备若有不测,能及时感应救援。 此刻两人在云里山中穿纵,竟逐渐来到那夏鸿渊隐居休息的所在,勤政楼边上,此刻正有一个劲装打扮的年轻人左右跳跃,若脱兔一般,赤手和一个穿杂色袈裟,方头阔脑的壮实和尚缠斗在一起,那和尚手上持一柄铜轮,不耐的左右乱砸,其身后更远远缀着一人,一脸萎靡困顿的样子,却正是那居云轩中大公子夏文清。 原来这和尚正是逐北僧贺须弥,他日前也悄悄活动,想与夏鸿渊一会,却不知怎地,见居云轩中仆役丫鬟各自逃窜,显是有大事发生,这贺须弥眼珠一转,他也是为谋求雷若彤至宝而来,心道此时必须先拿下那夏家主事之人,问明三仙令所在及如何进去那三仙天再说。 其实他内心隐隐竟有一丝兴奋,原来不知要如何入手,介入夏鸿渊与三仙天之事,今日若是敌手皆自乱阵脚,岂不令其有了可乘之机,这可是老天赐下的良机,何能让其落空,至于无人联手,要单独面对那魔教第一人,贺须弥对自己的实力却也颇为自信,只道虽曰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但一个将死之人,又能掀起什么风浪,无非是自己小心一些便是了。 第六十八章 怪僧横怒锁天峰(下) 贺须弥打好主意算盘,在那陡峭山崖上攀上爬下,他身法特殊,寻常天险却难不倒他,然而他左右皆兜了一圈,什么红泥小筑、妙仙阁之类,却是寻不到夏鸿渊或夏家二子一女任何一人的身影,这贺须弥越是奔走,越是着急,先后抓了三四个夏家仆役问他们究竟轩中发生何事,却是越问越糊涂,他气恼不过,瞬间便杀了十数人命,遇再寻人问是,却见夏文清驾着一辆由两头猛虎前驱的华贵宝车,正仓皇向山外跑去。 贺须弥哈哈大笑,心中想到,这得来全不费功夫,居云轩中发生何事,只要拿住这夏家大公子,便能问个一清二楚了,只见他化作红光一瞬,宛若疾风,呼啸间向夏文清冲去。 后者眼见一人急乎乎的向自己冲来,心中惊叫来着不善,与让虎啸宝车脚程再快上数分时,却苦于自己了无一分真元,只能御使此车,却不能输动真气来提升宝车速度,兼之宝车不知为何,竟摇摇晃晃,速度破慢,那贺须弥越追越近,一手搭过,眼见便已攀上呼啸宝车的车辕。 夏文清自知若落到这凶神恶煞一般的恶僧手里,定没什么好下场,他心一横,眼瞅着身下一篇怪石嶙峋,斜指天空,乃是居云轩中奇峰林立,石林一景,这时夏文清一咬牙,手上御车两条缰绳猛地一甩,那两头驾车猛虎咆哮一声,竟伏低了身子,斜斜的向那耸立最高的石峰之上撞去。 千钧一发的瞬间,贺须弥身手迅疾,只见其一手探来,正捏住夏文清手腕,后者欲挣扎时,却觉一股真气沿手上穴道传来,登时全身一阵麻酸,竟是动弹不得了。 只见在那呼啸宝车撞上石峰的刹那,两头猛虎咆哮一声,在本能下避向两边,他们这一通撕扯,正好拉断了缰绳,又将虎啸宝车车身掀翻了过来,迎空结结实实的撞在这高高耸立的石峰之上 轰隆一声,石峰之上一通爆响,烟尘嚣乱,只见那两头猛虎并在一起,头也不回,望山下就狂奔去了,这贺须弥拽着夏文清的身子,千钧一发跳下呼啸宝车,越上另一处石峰,竟是侥幸逃过一劫。 此时贺须弥定睛一看,只见虎啸宝车凭空冲撞,劲力之大,早就撞烂做一团了,其中散落竟是金银无数,有那各色首饰,金条元宝,散在地上各处,闪烁着贪婪的金光。 “哎呦,你这好小子,逃命倒是不忘了这些黄白之物啊!”贺须弥拎着夏文清的领口,如拎小鸡一般,调笑着问他。 “大师饶命,大师饶命啊…….”夏文清此时面色,早已吓得瘫白,此时身子筛糠似的一阵抖,不住告饶道:“大师若是喜欢,这地上金银敬请收下,只求饶文清一条小命便可。” 贺须弥瞧他一副猥琐相,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不住摇头道:“不想邢业那厮身负佛门三法真气,也算是一等一的高手了,却被你这种人算计了,真是……..” 他摇摇头,一时也不知找什么词来形容好,再看夏文清嘴脸,一副涎着脸讨好的样子,贺须弥只觉满心嫌恶,嗔目怒道:“贺某平素最瞧不起的,就是你等惯常看人面色,却又阴险狠毒的小人,休要再在我耳边聒噪,若想活命,乖乖听话变成!” 夏文清被其一喝之威,吓得唯唯诺诺几声,低下头,不敢再说话了,这时又见贺须弥望了望散落于地的黄白金银,他只觉满眼处皆是金光一片,倒染得此巍峨石林之中蒙上了别样一层光彩,只听贺须弥哈哈大笑一声,竟是说道: “尔等鼠辈,只道数人皆爱此黄白之物,却不知此物乃入不了我贺某人法眼。” 一语毕,贺须弥大手挥去,一股真气化作热浪吹拂,眼前景物顿时无由陷入一阵火海之中,那火势飞速扩展,汹涌猛烈,笼着半边石林,其火更不似平凡,其中竟有如浓稠岩浆从地缝中喷涌而出,只将那黄金白银并珠宝首饰都消融殆尽。 贺须弥拖拽着夏文清的身子,就站在火场近前,观看这汹汹烈火,席卷着地上一切,他无惧热浪袭人,只是静静注视,说来也怪,忽又一阵,地上忽然又裂开一个豁大的口子,原本喷涌而出的熔岩岩浆并吞吐天地的火焰竟蓦地都被吸入地缝之中,转瞬不见了。 这时漫眼的,唯有焦黑一片的天地,原来夏文清装在呼啸宝车之中的一切金银财宝都被这汹涌地火吞噬了个一干二净,夏文清看在眼里,痛在内心,心想这是自己东山再起的资财,亦或是自己后半生的保障,就这么报销在此烈火之中,真是可惜,可惜。 “可惜、可惜…….”这时却听那贺须弥声声可惜,夏文清一愣,望向这逐北僧时,只见他摇头叹道“那呼啸宝车车身也不似凡木所制,我这九熔烈焰竟烧之不尽,仍留下一片焦木残骸,可惜此宝落在你手,生生被你糟蹋了……..” 夏文清心头无语,郁闷的想到,若不是你逼得我撞车毁宝,又放火焚烧,它又怎么会落得如此下场,他在心中给自己提了个醒道,这怪和尚不讲寻常道理,当要注意,莫在言语中冲撞了起,断送自己性命。 火焰无声消退,风息云霁,展望眼时,只见此处石峰嶙峋,依次指向天际,状若百千虎贲,齐举兵器,气势冲天,倒是一处险地,贺须弥一把拽起夏文清,高高跳跃而起,竟向冲破飘渺云雾,又刺破天际,向那苍穹深处飞去。 夏文清啊的一声大叫,身上登时出了一层冷汗,只觉背后汗毛都竖了起来,两边乱云飞纵,眼前艳阳明亮,天光触手可得,山崖逐渐渺远,他头脑一阵眩晕,不由惊呼道:“贺…..贺大师,你这是要做什么!” 贺须弥不搭理他,身势又仿佛拔高数丈,更是冲高一段,这是他忽然停住行功,收敛真气,拽着夏文清的身子似乎顿了一顿,忽然之间,两人身子猛地向下砸了下去。 这去势乃比来势要更急上三分,夏文清被这下坠之势拖拽的气也喘不过来,眼瞅着自己向那尘寰大地跌去,他惶恐的大声呼喊道:“大师,大师饶命!” “说,居云轩出了什么事?”贺须弥欢颜怒目,只是问他。 “我父亲……死,死了”夏文清惨呼道。 “嗯?”贺须弥一愣,旋即又问“谁杀的!” “不……不知道…….”夏文清惨叫连连,仓促答道。 “你兄弟和那妹子呢?”贺须弥厉声问。 “都死了,都死了!”夏文清语调中带上了哭声,此时两人下跌落之势,仿佛流星坠地,夏文清耳边,满是呼呼的风声,那身下大地,头一次变得如此清晰恐怖,他胡乱挥舞着手臂,仿佛想要抓住什么救命的东西,只听他半哭半喊,声音惶急的惨叫道:“在勤政楼…….父亲尸身在勤政楼,武明,武明也死在那里…….” “此地绝无什么勤政楼,你竟敢骗我!”贺须弥身子也虽夏文清急速下降,不过这和尚仿佛完全不把性命放在心上,心志竟无半分动摇,乃是一把拽住夏文清衣襟,厉声喝问道,原来那勤政楼地处隐蔽,为夏鸿渊悄然避世之所,他左右搜寻过居云轩,却是没有发现。 “大师…….大师…….小的…….小的绝不敢骗你,先救下我再说……..我带你……..去!”最后一个去字,夏文清已经喊得声嘶力竭,此时两人离地面不过数丈,整片山崖落满眼中,正是夏文清殒命的所在,他惨呼一声,闭目待死时,却听贺须弥暴喝一声,手中呼的唤出一个铜轮,狠狠砸在崖壁之上。 登时轰然一声巨响,山崖波荡,这冲击之力,又把贺须弥与夏文清身子送上天际半分,贺须弥一把攀在临海崖壁之上,将那夏文清挟在肋下,手脚并用,唤声带路,就向那远山深处爬去。 夏文清侥幸捡回一条命来,心中惊魂未定, 八 零 电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8 0 . c o m 经此一吓,他在逐北僧面前再不敢又半分隐瞒心思,匆匆应了,连忙为其带路,领着他向那隐蔽在云霄天际,青山黛影之中的勤政楼而去。 这贺须弥挟着夏文清,在临海悬崖壁上左右攀爬,身形越来越快,蓦地,他忽然心中一动,原来竟不知何时起,身后远远跟上了一个身影,他快时那身影也快,他慢时那身影却也不急过来。 贺须弥心道一声狡猾,问夏文清道:“喂,夏家小子,你说的那个地方,还有多久能到?” “回禀贺大师,那勤政楼就在前面不远了……..”这时的夏文清,不知为何,与贺须弥说话时,竟带上了对夏鸿渊说话的恭敬,原来根植在内心中对父亲的崇敬,不过是一种对父亲如木傀儡一般躲在帘后,那种神秘感生出的恐惧,这恐惧左右着他的行为,扭曲了他的心灵,此后种种行为,无论夺权咒杀邢业,亦或别的,不过是恐惧之外的一种叛逆也抗拒罢了。 第六十九章 天江水浪音波起(上) 林暗云深,四角高楼拔地而起,垂立天际,其形肃穆严正,带着一层肃杀的气氛,笼着一层日暮幽暗,豁然浮现在贺须弥眼前。 这逐北僧眼见千辛万苦,终于寻到夏鸿渊所在,生要见人,死要见尸,眼瞅着这居云轩混乱现状,三仙天的秘密,这一系列种种种种,那心中千万个问题,都要有了答案,他不禁放声狂笑道:“哈哈,夏鸿渊这老小子竟然躲在这处隐蔽所在,要不是内里有人接应,贺某纵有天大的本领,却如何也找不过来。” “贺大师,勤政楼已经到了,还请你放过我吧!”夏文清哭号求饶道。 这时贺须弥早夹着他落到一处山崖外探出大大石上,这石面受风雨侵蚀,光滑如镜且寸草不生,贺须弥轻轻一掷,将夏文清抛在其上,后者忐忑的打量了下身周,只觉巨石凌空,山临天际,其下波涛万顷,往往无垠,他心中一个哆嗦,生怕跌落海里落得个死无葬身之地的局面,当下紧紧趴在地上,却是不敢再有言语。 这贺须弥冷哼一声,仔细打量了夏文清一番,他心中揣摩道:“此字眼神飘乱,不敢直视于我,定是隐瞒了什么!” 只听他冷笑一声,说道:“夏家小子,你是我手上一枚重要的人质棋子,我要寻得三仙天,疑得靠你出力呢,你说,若我二人易地相处,你会放了我么?” “这……”夏文清眼睛一转,顿时抢声说道“大师若要去三仙天,文清这就为你指明方向,还请大师饶我性命!” 他言辞急切,贺须弥却想也不想,一脚踢在夏文清腿上,后者哎呦一声吃痛,原本跪着的姿势瞬间被踢得向山石外滚了两滚,眼瞅着就要从这万丈悬崖坠落下去,却听啪的一声,贺须弥一脚踏在夏文清胸口,正止住了他的跌势。 夏文清心头猛的一滞,只觉喘不过气来,不过保得住性命,不至于跌死,他心里还是暗道一声侥幸,却听那贺须弥大声厉喝道“休要哄骗贺某,你若不助我寻到那通行三仙天必须的信物三仙令,便是让我寻到那处所在,又能如何!” 夏文清还欲开口说些什么,贺须弥却是十分不耐,将他一脚踢进山石里边,斥道:“休要聒噪,待将后面那鬼鬼祟祟跟随之人击杀掉之后,你再带我入这勤政楼一探…….” 他凝神而立,手执布满金刚法咒的佛家铜轮,冷眼瞧见原本远远缀在身后的那个黑点,只见那个身影见贺须弥停在当下,也是止住身形,犹豫片刻,竟要抽身而走。 这人倒是当断则断,颇有见识,却不料贺须弥既霸道,又狡猾,只听他猛喝一声,山石崩裂,听他喊道:“那边那小子鼠辈听着,你若是再要逃走,我登时便将这夏文清杀了,到时候你们要找的东西,可就不一定能寻得到喽。” 言罢他气定神闲的盯着对面那身影,只见那人一通犹豫之后,终是无法,果然乖乖现出身形,飞了过来。 此人近前现身,贺须弥恍然发现,这竟是当日里魔教那个劲装打扮,短小精悍的汉子,名曰秦逸之人,只见秦逸落在山崖之上,距离贺须弥数丈距离,仍是一副警惕的神情,盯住了贺须弥。 “你这小子,远远跟在贺某身后多时,如今也发现了这夏鸿渊藏身之所,关联三仙天甚深的勤政楼所在,怎么反而要半路折返了?”贺须弥眯缝着眼睛,调笑他道,只见他眼珠转了三转,不说要打,却是话锋一转,建议道“这样吧,若你也是图谋那雷若彤的宝贝,不如我二人联手,反正她法力通天,留下重宝定是不少,足够你我二人分的嘛。” 秦逸一愣,却不料贺须弥环眼怒目,却是说出这么一番话来,他当日不知,这贺须弥性子深沉狡猾,忽然想到了,这一会儿前路不知有何危险,自己手上多一个探路的棋子,令其做那冲在前面的炮灰,倒也不差,不过秦逸却是一脸正色道: “贺前辈,三仙天上雷若彤前辈与我同属魔教,为我魔教上下誓保之人,想我魔教四万徒众,遍布天下,你何以敢一一人之力,撼动我魔教这株大树,去三仙天夺宝的主意,我劝你想也不要想了,不然到时候你将于全体魔教徒众为敌,其中利弊,还请自行斟酌。” 秦逸这话说的不卑不亢,他心知贺须弥武功卓绝,己方乃有那天毒门孙德宗能勉强与之一抗,故而言语之中,先向其警告,心中却思量上了那脱身之计。 “哈哈哈哈…….”秦逸这话说过,贺须弥不惊不怒,却反而笑了,只见他眨巴了几下眼睛,胡子眉毛翘起,乃是一副夸张的表情道:“贺某行此险棋,却如何不知其中危险,一想到要和那如蚂蚁蝗虫一般的四万魔教徒为敌,老贺我这头皮都发麻了啊,不过为了证我大道,有一物我却非取不可,秦兄弟若是能想办法通融一下,或许此事却有转机。” 贺须弥一边说着,一边捋一捋光光的头顶,做出一副被恶心到的样子,秦逸不以其行动气,他心中仍存戒备,对贺须弥一番话将信将疑,却仍是抱一番希望问道:“敢问贺前辈,你想要什么,不妨说出来听听,秦某看看能不能想方设法为你周旋一二…….” “嗯…….”贺须弥低头沉吟,看上去好一阵踌躇,末了他白了一眼身后夏文清,乃是探前几步,低声凑过来道:“秦兄弟,其实我老贺想要的是……..” “要什么?”秦逸不知不觉间,身子也是探前去,侧过了耳朵。 “要你命!”却不料贺须弥忽然发声狠,身如惊雷炸响,又似疾风忽起,一个箭步跃向山前,如钵大的拳头猛地砸向秦逸胸口。 那边秦逸再三小心,终是有了一丝疏漏,惊诧间,贺须弥拳头已经砸了过来,他此时再也无暇躲避,心底震撼之余,唯有一提丹田真元,迎接下贺须弥这一击拳风。 只听咚的一下,秦逸惨呼一声,身子如巨大冲击蹦飞了一般,仰面向山崖另一侧跌去,这边贺须弥却不追击,反而愣在当地,竟是唤了句:“好胆色,好谋略,你这小子,倒是令贺某佩服了!” 这时才看贺须弥胸腹部,哗啦一声响,那件杂色袈裟上竟被僻处一个一尺来长的口子,恍然间一道殷红血线浮现,继而扑的一声,其腹部皮肉分开,鲜血登时飞溅。 贺须弥一把捂住肚子,另一只手不知从哪里摸出一个酒葫芦,他一嘴咬掉葫芦上的酒塞子,大口吞下几口酒,又口中囫囵几下,只听扑的一声,这贺须弥一仰头,一低首,一口气将酒水混着口水喷在肚子上。 霎时间,那腹部喷涌而出的鲜血竟止住了,外翻的皮肉缓缓粘了回去,血线如何浮现,又如何消退,一切竟又恢复如常。 这时贺须弥脸上浮现一丝惨白,再打量时,却见秦逸也撑着身子站了起来,一抹嘴角鲜血,正用一种疲惫中带着狠厉的神色,牢牢盯住了自己。 “哈哈,果然是好汉子.......”贺须弥抚掌大笑,再看秦逸时,不免有一丝敬佩之色,原来先前二人交手时分,那贺须弥暴起于瞬间,若对手时寻常人等,定是惊慌失措,或躲或逃者皆避不过其风雷一击,但那秦逸却乃是心志坚毅果敢之辈,当下判明生死界限,早知道没有时机躲开这凶狠一击了。 他心中思绪翻覆一瞬,如若电转,便一咬牙,将心一横,左手凝气,化掌为刀,迎着贺须弥拳风而上,此一变招,却又是打了贺须弥一个措手不及,待收回拳势时,招式已然使老,此刻卸去三成功力,却仍腾不出时间来防御秦逸这一击掌刀。 于是风雷电闪一瞬,秦逸满满吃上一拳,被轰飞了出去,却也为自己迎来击杀逐北僧贺须弥这武学大家绝无仅有的机会,他化掌为刀,深深破开其腹部皮肉,乃至脏腑,自己以为,却是值了。 并且贺须弥少许的犹豫,这一拳竟未尽全力,也给秦逸留出了喘息保命的机会,现在他摇摇晃晃站起身子,再不多言,只牢牢盯住了眼前对手。 贺须弥心生钦佩,竟被手中酒葫芦向秦逸抛去,后者一愣,却仍是没有躲避,反而伸手接了过来,只听贺须弥粗着嗓子吼道:“贺某没想到秦兄弟竟是一位好汉,先前偷袭,却是轻侮你了,这葫芦中乃是西域边陲的烧刀陈酿,秦兄弟不妨喝上一口,也算贺某向你赔罪了。” 他豪迈大笑,只是盯着秦逸,似乎是要看他敢不敢喝上一口,只见秦逸瞅了瞅贺须弥,又瞧了瞧手上酒葫芦,原本不动声色的脸上却也轻笑一声,这时他二话不说,径直拔掉就赛,仰脖就是一大口酒水灌了进去。 这葫芦所盛之酒又冰又冷,酒劲又烈又猛,秦逸大口喝上一口,只觉千万刀子顺着自己喉咙划了进去,浑身又似火烧,又觉痛快,只听他叫上一声道:“好酒!”言罢盖上酒塞,又原样将酒葫芦抛给了这贺须弥。 第七十章 天将水浪音波起(下) 贺须弥一把接住酒葫芦,别在身后,仍是大笑道:“贺某果然没有看错你,我知道如你这种英雄皆将生死置之度外,乃求死得其所,今日逐北僧便要做送君上路之人,若准备好了,便放马过来吧。” 秦逸猛地咳嗽了一阵,再吐出一口黑血,不知为何,这烈酒下肚,身上伤势竟然减了三分,他不知这贺须弥葫芦里装的什么酒,又卖的什么药,当下一凝神,双手并在身后,合掌成刀,身子微微伏地,双眼冷冷瞪视贺须弥,忽然说道:“敢不从命,秦某来了!” 话音未落,秦逸身影向前窜出,疾如一道闪电,涛声拍击崖壁,击岸空空有声,秦逸急速突击,却是无声无息,只一个瞬间,贺须弥只觉眼前之人拖曳一道白光,竟是奔至了眼前。 这时秦逸双手挥动,宛若利刃钢刀,左手无息斩向贺须弥腹部,右手径直向其脖颈处斩去,贺须弥岿然不动,右手所持金刚铜轮低垂腿旁一侧,却是空着左手,砰砰两下,自行将这二击当下。 这时秦逸身影忽一模糊,他两脚疾奔,划出一道残像,又转向贺须弥背部,这道残像虚虚实实,中间停留残次,又击出六记掌风,贺须弥大步挪移,身随秦逸而动,左手运转如风,又浑似铜墙铁壁,将秦逸攻击一一当下,待后者身形移到其后背时,他也将身子挪移过去,又是面对着敌人。 只听他哈哈一笑,右手砰的一声,将金刚铜轮抛在地上,只听的一声闷响,那铜轮之威,坠地之中,竟将这不知多少年沉积形成的山崖壁石砸出一个深洞,深深嵌在其中。 贺须弥抛掉金刚铜轮,乃不愿用此神兵利器一对秦逸血肉之躯,他此人性子深沉狡猾,但对真正能称得上英雄好汉之人却是十分尊重,心底早应允了要公平与这秦逸一战。 只见他双手大开大阖,劲力骤起,再一发作时,竟是反守为攻,两拳交相攻去,正迎着秦逸手刀硬碰硬冲了过去,这时又听得当当两下,宛若金石相机,秦逸惨呼一声,再看左右两手,竟是齐腕折断,那断腕出空连一丝血肉,他心中惊骇,只道自己掌风,但能劈金裂石,却不料对方的拳力更胜自己,只两下竟将其击断。 正吃痛间,他胸口猛地一滞,只见贺须弥迈上一个大步,双拳中拇指探出,正一左一右插入其左右胸口之上,这时秦逸再也支持不住,惨呼一声,挣着身子从贺须弥插入的双指下退出身子,又向后走了不数步,他口中鲜血无声涌出,正是以一种不可置信,又不甘不愤的表情,仰头看了看贺须弥,后者叹了口气,看着他摇了摇头,秦逸再想动作时,只觉眼前一黑,身子一个不灵便,便就此栽倒在此山崖石台之上了。 贺须弥看也不看敌人倒下的身影,一手拖拽起夏文清,或有动作,然而天边怒意呼啸,一击琴音铮铮破空,只见晴日里一片波荡自远方袭来,其中两人穿云纵日,正是那魔教左居使孙德宗与秦逸的好兄弟陈开来了。 贺须弥冷笑三声,一把将夏文清拽在自己身后,招手时,嗖的一声,那深深嵌在崖壁上的金刚铜轮应声飞回,他将铜轮蓦的向身前一扔,这一掷之力竟抵掉了孙德宗击过来的这一道真气,将之消弭无形。 铜轮呼啸盘旋,一飞一回,击灭了孙德宗饱含怒意的这一道真气后,又落入了贺须弥手上。 不料铜轮甫一入手,贺须弥身形竟是晃了三晃,他自省内息,竟发现一股毒气自手上向脏腑处传播开去,他心中一惊,猛然想到,这孙德宗原为天毒门门主,其抚弄瑶琴时,真气之中早带上了音毒。 原来这贺须弥一不小心,竟着了孙德宗的道儿,其实孙德宗音毒虽然难以预防,却是慢性之毒,发作起来需要时间,不过这贺须弥先前被秦逸一击手刀剖开了脏腑,伤口虽然愈合,却是分外敏感,这才被毒气趁虚而入,快速浸漫开来。 只听孙德宗长空朗声叫道:“贺须弥,你已中我独门音毒,若再不束手就擒,不消一盏茶时分,毒走筋脉,神仙无解!” 贺须弥闻言放声大笑,手中铜轮一指孙德宗道:“孙老匹夫,你只道你这天毒门之毒,寻常人中了后,若无解药便要等死,却不知天下武道之广,青山之外,更有青山,如今贺某人便要你开口眼界,让你看看这所谓天下难解之毒又是怎么被我破却的!” “哦?”孙德宗闻言心中一奇,警惕之心更起,停下了呼啸而来的身形,有顺手牵住了急火攻心,早红了眼要冲过去救秦逸的那霹雳手陈开。 陈开眼见自己的好兄弟秦逸跌在一片血泊中,早已是心急火燎,恨不得再生出一双翅膀,赶紧将其救下,无奈身后孙德宗这儒雅老者两手轻捏住起衣角,竟有一股禁止之力牢牢将其吸住,让他再难寸进半分。 “孙左使,你这是怎么回事啊!”陈开又气又急的吼道“咱得赶紧杀了这臭老秃,将俺秦逸兄弟救回来,不然可就来不及啦!” 孙德宗不语,不去看他,凝肃心神,目不转睛,却只是盯住了那贺须弥动作,只见这虬髯和尚大步退后,一把将那瘫在石崖上的夏文清拎了起来。 “孙老匹夫,你好好瞧着,看我如何破你音毒!”贺须弥一声张狂大笑,五指凝聚成爪,却正是紧紧扣在夏文清天灵盖上。 呼的一声,贺须弥面色一凛,行功时分,真气游走经脉,竟顺着五指,将一股原本捉摸不定的毒气一股一股转而传入到夏文清身上。 夏文清大骇之下,欲挣扎时,手脚扑腾一阵,早软的不成样子,他只瞧着贺须弥一只大手牢牢扣在自己头上,手上异彩闪烁,一股扼杀体内生机之气源源不断的进入自己躯体,最后他欲张口呼救时,一句话没说出来,却反而吐出了一口白沫。 孙德宗注目贺须弥行动,只见夏文清两眼一翻白,竟就这么混过去了,这时他略一打量,乃见贺须弥真元恢复如初,此幕确实令他吃了一惊,连同身旁闹腾着的陈开也都静下来了,贺须弥行功完毕,驱尽体内毒素,这才一把将夏文清抛在地上,张口哈哈大笑道: “孙老匹夫,怎么样,瞧见你爷爷的本事了吧,你还有什么手段,尽管放马过来试出来吧!” 孙德宗只是冷冷一笑道:“如此解读,却是一门妙法。” 他自不答话,内里却是传音对那陈开道:“陈开兄弟,我之功法长于远攻,一会儿孙某抚琴之际还请你在左右护法,不须拼命,但拖延住这贺须弥片刻便可。” 原来这孙德宗音毒之功,乃需要一定时间才能全面发作,故而每每进攻之际,必先寻到那易守难攻之处,不然若被人欺近身来,则万事休矣,这也是此老功法最大的限制与破绽。 陈开听了,面色上也显出了几分凝重,他自然知晓对面敌人法力高强,尽管心急秦逸性命,却也不得不沉下性子。 只见孙德宗招手唤过,一物竟从其袖中化作异光闪遁而出,此物迎风身长,乃是一柄一丈左右的凤嘴大刀。 孙德宗唤那陈开道:“陈开兄弟,我知你惯用双手,不喜兵器,然而这贺须弥所用金刚法业铜轮乃是一件佛家至宝,凡躯难以匹敌,我便以此宝凤鸣刀助你御敌吧。” 陈开看过这柄宝刀,只觉七八尺长的刀柄触手颇为沉重,一握便知,乃是有实心沉铁打造,刀柄底端,乃由赤铜包金鐏体锁住底部,另一头镶嵌凤嘴吞吐,其口中一刀展开,呈圆弧状,上阔前屈,刀刃锋锐,后背斜阔,日隐月现,不着光彩,观之便晓得此刀定不是凡物。 陈开双手接过,舞动一瞬,叫声好刀,心底对孙德宗却又是敬怕了几分,心中只道:“这孙左使看上去风雅不羁,没想到怀里还揣着这样凶狠的一把大刀,俗话说身藏一把刀,心藏一把刀,以后可不能被他云淡风轻的样子骗了。” 只是他到底担心秦逸,这时大吼一声道:“孙左使,我们上吧!” 孙德宗淡淡一笑,卧在身下白云飘絮处,乃是缓缓向贺须弥等人立身的那崖壁上落下,只见他怀中又现出一物,乃是三尺宽、六尺长,右收左阔,古木清漆,淡淡纹理,幽古昂然的七弦瑶琴一具。 孙德宗盘腿卧下,抚具摇琴,起手时声音锵锵然,转而音如流水。风急,水急,心急,云烟飞纵,琴音却是渺渺,孙德宗不乱步骤 铮铮纵纵将琴音奏响,那高崖百川之上,琴音静静流淌,陈开不识音律,只觉其中没有惶急成分,倒是一股悠然自得之意,然而贺须弥听了,脑中却是嗡的一声,无数画面轰然齐聚脑海,皆为往昔辛秘之事,或激励或懊恼,齐齐发作,激荡心神,他慌忙自省内息,只觉经脉竟有错乱之像。 第七十一章 高崖沧海天音啸(上) 沧海横流,高崖壁立,水花一阵阵,敲击在岸边礁石之上,人心一瞬瞬,蓦地发问,前尘何在,往事种种,那萦绕在心的,是过往不朽的回忆?亦或是斩不断、念到痛的心魔。 扪心自问,何人何事何必痴狂,天峰锁紧,所见所思所求为几?孙德宗琴音诉诉,却没有带上半分音毒,琴音叩击的,却正是这逐北僧深藏神识尽头的那往事辛秘,如今,这往事一幕幕,被铮铮琴声默默敲响,这画面一幅幅,竞相唤醒,涌现在其脑海深处,涤荡冲击这逐北僧的心头,他哎呀一声大叫,竟把手上金刚铜轮又抛了下去。 孙德宗抚琴悠然,他宽袍儒衣,长袖招展,默默抚琴,身法似仙似淡,又有几分说不出的不羁淡然,然而此时其内心一喜一紧,喜的是逐北僧已着了自己的道,紧张的却是下一步陈开的攻击是否有效。 只听一声吼过,那陈开窥的贺须弥挠头痛苦之时,探身迈过大步,他双手舞动凤鸣宝刀,挟着劲风,带着凛凛杀意,横扫秋风一般,怒向身前斩去。 当的一声,陈开户口发麻,身子猛地顿了一顿,这一瞬,他虎口发麻,喉头发甜,只觉自己这一击,如硬生生斩在巨石之上,竟受力反制,伤到了内息。 这时凤鸣刀颤鸣不止,那前锐后阔的刀身上竟也有一分受损之色,原来先前这一击过去,那逐北僧贺须弥虽然意识混沌,却也分明探出胳膊,一把挡在身前,正与这斩来的凤鸣刀硬碰硬,生生制住刀势。 陈开暗骂一句,一整身形,又要攻去,却见贺须弥怪叫一声,身周真气暴起,瞬间撼动天地,他心头一凛,内里却有孙德宗传音道:“快退!” 陈开一惊,只见身前一股恶风呼啸袭来,一物盘旋狂奔着朝向自己面门冲了过来,此时情势甚急,他自知已无时机后退躲避,当下怒喝一声,使出个硬板桥身法,双腿牢牢盯在地上,身子直直躺倒,将凤鸣刀横在头顶面门上护住了身体。 只听嗖的一声,那物盘旋着掠过陈开身子,原来此物正是贺须弥抛来的金刚法业铜轮,此轮四边锋锐无匹,旋转而至更添其威,一击而至,陈开堪堪避过,竟被其斩下几缕头发,断发拂面被风吹落,他心头暗叫一声好险,却是一把将身子挺直,直冲身前而去。 这陈开诨名霹雳手,出招乃是大开大阖之辈,平素惯用蛮力,空手便可斩树裂地,生撕虎豹,他此时得了孙德宗凤鸣宝刀相助,只道自己如虎添翼,先前一击,直可劈山裂谷,扼江截流,却不料那贺须弥在受孙德宗琴音干扰,混沌莫名之刻举臂抵挡竟不仅挡下其一击,那巨大的冲击力并反制其身,乃令其五脏六腑皆揉作一团,十分的不舒服,陈开心中一阵不服气,便趁贺须弥这一击铜轮击出,招式使老之际,一击又出,他心中猛一咬牙道:“这次便是拼了老陈的性命,也要斩下这秃僧的脑袋给秦逸报仇!” 他与那贺须弥相聚不过四五步距离,身子大步迈出,长刀正要挥过,却猛地听孙德宗大喊一声道:“小心身后!” 陈开脑中嗡的一声,一瞬间,竟感到身后一股劲风追逐着而至,澎湃杀意蓦地袭身,这一刻中,他心中猛的想起一个声音道:“糟糕,我老陈要完啦!” 只听扑的一下,正是先前贺须弥抛出的那金刚铜轮,一击不中之后,在空中盘旋环绕一阵,竟反身倒转回来,此物呼啸而至,正是没入陈开左肩,呼拉一下,摧枯拉朽般撕开皮肤肌肉,绞杀体内生机无数。 “啊!!!”陈开吃痛一声大吼,金刚铜轮旋转切入之威,竟从左肩乃至胸腹处切开一个诺大的口子,一时间鲜血横流,四溅飞射,孙德宗惊呼一声,琴音迅疾转换,高山流水竟变为三军擂鼓,又似天边惊雷,一道道澎湃真气急像那贺须弥攻去。 “哈哈哈哈!”这片刻时机,贺须弥顿时从一阵混沌中转醒,只听他猛地一掌击向自己脑门,大喝一声道:“和尚不戒贪嗔痴,谁曰狂态不本色!孙老匹夫,如此下作计量,乃是伤不到你贺爷爷我!” 这一掌挥去,击散了贺须弥脑海中混沌一片的种种画面,令其顿现清明,这时的他,受过孙德宗琴音迷惑,被陈开一刀斩过,头痛,身痛,心痛,此时此刻,贺须弥红了眼,怒意灌顶,真气横暴天际。 然而他正要动作,身前竟又有一击破空袭来,原来正是那陈开豁命使出全身余力,但凭半臂右手,握着凤鸣刀刀柄,直挺挺一刀捅到贺须弥腹部之上。 扑的一声,凤鸣刀探前刀刃没入贺须弥腹部一分,汩汩殷红鲜血霎时顺着刀身留下,鲜红染浸了凤鸣刀,陈开弥留意识中见一击得手,再咬牙发力,右手将凤鸣宝刀向前一送,然而这时忽然有一只大手探到血水里,紧紧握住了凤鸣刀刀刃上,竟令其不得寸进。 这正是贺须弥在受创瞬间,抄手握住了凤鸣刀,此刻琴音铿锵,长风清冷,垂阳落红,垂云似火,怒海焚烧,绝壁高崖上裹着一片阴影,哪里有壮士沥胆处,哪里便是疆场。 山崖上,铮铮琴音透着悲怆,左一个麻布袈裟虬髯和尚,右一个壮实的汉子,两人对峙立在血泊中,手上、身上、兵器上,血水混着汗水,较着劲力,那陈开自是拼了全身力气,贺须弥又何尝不在盛怒之中,原来他一身横练功夫,先前与乾坤手秦逸较量之时,却吃了轻敌的亏,被其手刀破入胸腹,皮肉翻飞,虽然服过疗伤药酒,此刻伤口已然痊愈,然而他先前一击重创陈开后,以为其人将死,已然不把他当做威胁放在眼里,却不料被这陈开出其不意,将凤鸣刀捅进了肚子里,此刻新伤旧伤齐齐发作,却又是血流不止,吃痛不已。 然而这贺须弥逐北僧诺大的名头成名已久,到底有几分道行,却是陈开此人远远不能比的,这时他心头盛怒,只听其发一声恨,大吼一声,当得一声脆响,只见那实心沉铁铸成的凤鸣刀刀柄竟在二人角力下吃不住贺须弥那边劲力,一瞬间,从半截出崩断开来。 那陈开猛地喷出一口鲜血,不及多语,身子微微探前一下,他此时再无余力,乃用断刀撑住了半边残躯,怒目视前,挺立当场。 “哈哈哈哈!”贺须弥张开大笑,却是叫道“痛快痛快,今日见到这许多好汉,魔教诺大名头,果然名副其实,果然痛快!” 他素来敬重好汉,见陈开拼命至此,当下一手扶着腹部,一手唤过金刚铜轮,挡去孙德宗几下琴音攻击,乃是又对其喊道:“孙德宗,老贺我今天战的痛快,不妨允你,若你抚十记内能将我逼退半步,老贺二话不说,转身便走,不然的话,便纳上性命来吧!” 原来这崖上一战,竟激起了这贺须弥豪杰血性,当下他手持金刚铜轮,满不在乎的立在孙德宗身前,竟看也不再看那边陈开、秦逸一眼。 孙德宗听其这么说了,却也不答话,先前不羁神色换做凝重表情,只听他轻吐一口气,左手指腹压住宫商羽三边琴弦,暗渡一股真气劲力过去,竟是一起放出,这三弦之力,一瞬间汇聚天地之气,乃化作一道劲风,扑的一声,击在贺须弥金刚铜轮之上。 那孙德宗眼皮却也不抬,更不说话,这次左右两手并上,勾住六根琴弦,汇聚真力,齐齐放出,这一击琴声又如天雷魔音,幻化出气势恢弘的一条魔龙,此龙盘转着身子,利爪挥舞,咆哮一声,迅疾冲去,击向那贺须弥身前。 贺须弥怒吼一声,双手握住金刚铜轮两边,直挺挺抵在身前三分远处,他伫立当场,只守不攻,却是真气凝聚铜轮之上,这时孙德宗两记琴音之力先后击至,却见异彩纷呈一瞬,金刚铜轮上佛光大盛,竟无端将这两道劲力化去无有。 “哈哈哈哈!”贺须弥大笑一通道“这两下还不够看,孙老匹夫,你还有什么本领,尽管使用出来吧!” “原来你这破戒的和尚,却也能修的天罡佛陀正气……”孙德宗冷冷道,却是一通苦笑,原来此僧看似蛮横,却也修的佛门正气,这倒是让人诧异了。 “哈哈,孙德宗,如此说你却是小看贺某了,我虽然不受世俗礼法,却非沽名钓誉之徒,乃能直面本心,修成这佛陀正果。”贺须弥不屑道,又大声唤他“莫说废话,下一击快要过来,我老贺耐心有限,等的久了兴许就要变卦!” 孙德宗叹口气,却是冷冷一笑,探出左手,抚过宫、商、角、徵、羽并文王弦,最后将左手食指停在武王弦上。 原来这瑶琴之弦也是不凡,乃由雪域冰蚕吐丝制成,七根琴弦中各有所主,有放毒的,有制人心神的,那武王弦主攻杀伐,与七根弦中最是锋利纤细,附着凛冽杀意。 第七十二章 高崖沧海天音啸(下) 海浪沙沙,风瑟瑟,海风吹拂孙德宗衣襟,更显其不羁超群,他盘膝握着,膝上横着古木瑶琴,一张大手抚过,只见在琴弦上婆娑而过。 宫、商、角、徵、羽、文、武,每一根琴弦被食指指腹压过复又弹起,总有一声锵然响彻,孙德宗将手指停留在武王弦上,竟是凝声不发。 这武王弦主瑶琴杀奏之音,琴弦纤细透明,凛凛杀意流淌,默默叩击人心,孙德宗凝神片刻,微一发力,一指摸去,竟在指腹部划开一道口子,其中一滴鲜血涌出,竟又凝聚不散,这鲜血暗红如滴露,由琴头沿着弦身滚落一瞬,竟无声无息的被这武王弦吸了进去。 赫然间,武王弦上一道凶光亮起,乃使琴身上其余六弦竟致安黯淡无光,乃使周遭氛围都有一些压抑沉闷,对面那逐北僧贺须弥也不由得凝肃了三分,收去了原本挂在嘴边的不屑神情,转而换做了一副全神戒备的摸样。 原来这孙德宗以自身鲜血鲜血相喂,乃使激发了这武王弦自身凶厉杀伐之气,这时他自不待贺须弥准备周全,乃使一道真气催过,只见那武王弦爆响一声,一道血光赫然冲天而起,划过一个半圆,击向那身前不远处贺须弥所在。 逐北僧贺须弥哇哇大叫一声,高举金刚法业铜轮,周身金光四射,梵音空谷奏响,那天罡佛陀之气更是牢牢呼住起身,这时那成天血光挟着奇诡凄绝的杀意骤然而至,那迫近的瞬间,贺须弥血光中赫然又千百亿万冤魂纠缠环绕,凄厉哀号,竟令其根根汗毛都竖了起来。 这武王弦所奏之音,乃是千百年来兵祸不断,吏民凄号,神州恸哭之声,贺须弥怒吼一声,心道这孙德宗以血祭之术,激起此琴弦杀伐古意,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他却忘了,自己也是一个破戒的和尚,他又不知,魔教之人行事与正道迥异不同,这孙德宗平素不修鬼道,已是其中异数。 这时血色红光既暗且稠,呼啸而至,贺须弥手上金刚铜轮挟天罡正气对上这千百冤魂汇聚的血色,两力相较,又是一通爆响,这石崖之上轰然炸响一片,一瞬间,金光红光夺目闪耀,竟掩住了一切身影。 这时又听一声脆响,那武王弦黯淡失色,竟是从中断了,要说这瑶琴宝贵,乃是当年孙德宗不惜开罪道统紫面神君田中和夺宝制成的,如今面对宝物损毁,孙德宗却仿佛没看见似的,竟是不以为意,只顾凝目望前。 身前悄寂半响,挨过片刻,那尘烟散漫退去,一个模糊的身影探出浮云背后,正是这逐北僧贺须弥,虽然一脸狼狈,却仍然牢牢立在当下。 孙德宗心中一沉,原来这泣绝天地的一击下去,却不见贺须弥身子晃动半分,只见后者张狂的大笑数声道:“孙老匹夫,先前一击还算够味,只打的老贺五脏六腑并心脏都乱了地方,但若只是这一击便想动摇贺某步伐,却还不够,你还有什么本事,尽管使过来吧!” 孙德宗面色略显苍白,他不语,心中却早了然,先前三击,早已汇聚毕生功力,此刻再战,更是没有胜过对方的把握,环视四顾,只见陈开依旧撑着断成半截的凤鸣刀立在地上,那秦逸也依旧躺在不远处石崖之上,并不知两人生死。 原来先前那武王弦血色一击,这贺须弥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竟是御使真气在半空中迎击了攻过来的这道劲力,故而这两击真气倾击之威,竟没有波及到秦逸与陈开二人。 “鬼鬼祟祟的,孙老匹夫你又要想些什么!”贺须弥等了片刻,心头不耐,一手握紧金刚法业铜轮,一手捂着腹部伤口——那伤口处早被他用真气捏住皮肉,停住了出血,不过那创口血肉翻飞处,入眼依旧是骇人可怕,贺须弥面朝孙德宗,挟一股杀机杀意,正是踏着结实的步子,大步朝前。 强敌逼近,孙德宗二话不说,双手用上轮指,驾驭剩下的六道琴弦挥出一道道真气袭向对手,霎时间,瑶琴奏响如银瓶乍破,千军万马奔腾,琴音激烈,琴声沸然,又如沧浪大江激流咆哮,击向那逐北僧贺须弥。 那贺须弥大叫一声,怒挥手上金刚铜轮挡住这倾击而来的数道真气,此刻两人之间早不存十招之约,孙德宗挥手间,早有成百上千道真气不断附着无上威能,冲击而来,这一道道真气冲击自是不凡,然而贺须弥举手间更显威能,竟能一边挡下孙德宗攻击,一边迈步向前,逐渐逼近了这天毒门门主。 孙德宗额上沁汗,真元急催,长衫鼓荡,身周真气爆响,真气冲天涤荡,孙德宗挥手出,气势不坠,瑶琴急奏,琴音更是密集,贺须弥叫一声好,不由赞道:“孙德宗,你不愧魔教左居使诺大名头,本领果然不差,不过要想伤到贺某,只这样的攻击,便是再来成百上千道,也是无用!” 他身周梵音大声,佛光朗照,手持金刚法业铜轮,熠熠生辉,更踏步向前,面对那万千琴音汇聚相击,竟仿佛熟视无睹一般,孙德宗心中亦知贺须弥所言不虚,但此刻别无他法,唯有坚毅心志,倾力攻击。 就在战局倾倒之际,山崖之外忽然一道霜华寒气无声无息飘然落下,刹那之间,这一片山崖之上竟如披冰雪,忽如一夜北风呼啸而过,贺须弥正要惊呼,孙德宗面色凝肃,崖上几人只在一瞬间竟都被裹上了一层薄冰,其上冷霜凝结,万籁消声,这时天外一个白衣清丽的女子化作皑皑白雪,飘飘荡荡,一展衣袖,正落在贺须弥与孙德宗二人当中,其后亦有一儒雅男子,儒衣侍帽,也随之落下。 这进入战局的却正是七妙与周涵止二人,这二人环视当场,其中七妙心头纳闷道:“日前贺须弥独斗孙德宗,二人法力看上去不相上下,怎的今日里秦逸与陈开都是伤患甚重的样子…….” 原来她与秦逸二人各持的魔教圣物邙山金叶互有感应,七妙自知秦逸遭遇强敌,便顺着金叶所引,赶来此地,她却不知这一战前因后果,种种细节,乃对战局有一丝疑惑,这时周涵止心中惊疑,他心中只道贺须弥与孙德宗两大高手皆是二人惹不起的,今日里恶战连连,便是周涵止他就与天下兵盟那芒星剑冠玉以及那西昆仑至宝寄灵神木残魂战过两场,体内真气早已告竭空虚,此刻不知师妹用了什么法术,竟趁二人拼斗的间隙将两人冰封制住,此时若不出手伤敌,待两人逃离冰封,岂不是置身死地? 他思量一定,也不待与七妙商量,挥手处,天子扇化作一道寒光,便就近向那身周贺须弥点了过去。 七妙心头一惊,要阻止时,乃是晚了,不过不知为何,周涵止握着天子扇击向贺须弥的最后一瞬竟是生生租住了身势,立在当场,七妙只觉奇怪,定睛望去,乃见那贺须弥正转动眼神,冷冷的打量着周涵止。 原来在这周涵止挥着扇子击过去的瞬间,被一片晶莹冰壁缚住的贺须弥居然圆睁着双眼,嗔怒怒视过来,周涵止心中骇然,竟摄于此人气势,在那最后一刻定住了身形。 此刻他手上天子扇,居那贺须弥身上不过半分距离,竟是无法再寸进一步,忽然间这逐北僧怒吼一声,双臂怒挥之下,身上所附冰壁竟碎裂作百万千片,滚落成尘,紧接着,他猛地一跺脚,澎湃真气四散过去,竟令这整片山崖瞬间挣破了白霜覆盖,转瞬恢复了本来颜色。 那孙德宗长袖一摆,也是一声爆响,从冰晶覆盖下挣脱出来,这时夹在这两位修仙界巨擎之间的七妙与周涵止二人宛若众矢之的,乃受两人冷冷打量。 周涵止心中惊惧,悄悄御使黄庭真气,心中筹备说辞,只道虽不知师妹打了什么主意,但眼下局面,最好是让这两人接着打下去,借机抽身而退。 他正欲开口,却不料七妙先对那贺须弥说道:“逐北僧贺须弥,好大名头,今日我一见,却是名不虚传…….” “嗯?”贺须弥怒视其一眼道“贺某的厉害,只怕你还没尝过,否则便不会故弄此小二招数暗算于我!” “哈,贺先生乃是出家人,怎的如此大的火气?”七妙竟李渺华一事,心中受了激荡,不知为何,出言中多带了一股咄咄逼人的气势,周涵止心中暗暗叫苦,却听她又说道“今日之局,你二人僵持,我与周师兄若助哪边,另一人便是必败之局,贺先生说是也不是?” “这…….”贺须弥闻言一愣,眼珠转了三转,心中恍然道,原来这小丫头如此气焰嚣张,却是有恃无恐,他心底踌躇,只道这俩人却是灵霞岛高徒,虽然年轻,也是有一些手段的,此刻只把正如这丫头所言,若其相助孙德宗,则老贺我这边苦也! 第七十三章 须弥着相跃长空(上) 前事激荡,七妙心境变化,脸上多了几分凌傲之气,那贺须弥心思电转,只道确如此人所言,若她和周涵止并上孙德宗一起攻过来,自己定要吃亏,要知道,便是那道行一般的霹雳手陈开凭一股悍勇之气,在孙德宗的牵制下都能伤到自己,先前这女子露了一手,无声无息间在此地降下一片霜华,功力自非那陈开可比,眼下局面,如何应对,自己须要好好思量才可。 此人性子倒是颇怪,有时豪迈直爽,有时又是诡计多端,他略一思索,竟是褪去盛怒表情,转而干笑几声道:“小丫头年纪轻轻,脾气倒是不小,那日里宴席上见你不声不响,光彩自生,贺某便知你是个颇有道行之人,今日一见果是不凡!” 他这一番恭维,七妙不语,周涵止提防在心,却听贺须弥又是出言建议道:“贺某虽然也不怕多你二人一并攻来,但我劝你若要找人联手,当优先考虑贺某,毕竟我们都对上三仙天有所图谋,那孙德宗乃是魔教中人,势必对我等行动有所阻挠,老贺这一番乃是肺腑之言,你二人当想个周全。” 七妙依旧不语,孙德宗那边抚琴冷笑一阵,神态倒是悠然,周涵止细细思量,心道:“虽然我二人并非是来夺取雷若彤法宝,但孙德宗毕竟与那雷若彤同出一脉,兼之几人身后又不知魔教徒众还来了多少,必会对我二人行动造成阻碍,倒是这贺须弥孤身一人,似可以利诱之,暂得团结,齐入那三仙天之中,之后若能各取所需、相安无事当然最好,若不然,待我黄庭真气生发喘息之后,以我二人功力,虽不一定能够制住此人,但要自保退敌却应该没有问题……” 他心思既定,摇了摇手上天子扇,故作轻松态,就要出言相试逐北僧,不料此次七妙又抢在了他前面,乃是淡然说道:“阁下所言不虚,我等若与你联合,却是能达到利益最大化…….” “仙子意下如何?”贺须弥心中一喜,凑近一步问道,七妙这时抿嘴轻笑,回身与孙德宗眼神交会,互视一眼,各领心神,这时回身看了看贺须弥,似欲说话。 贺须弥正倾耳欲听,忽然见那七妙足上御者七彩流萤,正是一脚轻轻踏出,足下赫然现出一片绿痕,原来树丛苔藓在石崖上无由生出,油油水嫩,那光秃秃的石崖上苔藓铺展生长,绿意焕然生发,一道指向秦逸,一道冲着陈开而去,乃像是划出两道碧波,碧波上蓬勃生机焕发,一碰触到那秦逸与陈开的身体,竟又生出了两道绿光覆住了二人。 绿光中,竟有一股不可思议的生命气息生发其中,汩汩生机不断由苔藓中传递过去,汇聚在绿光之中,竟令陈开与秦逸二人伤患处 不断弥合生长,譬如陈开肩头撕裂,诺大一条伤口竟缓缓愈合,竟至完好,他痛叫一声,意识缓缓恢复,环顾左右,一见七妙施法,心头顿时了然,再瞧秦逸时,想他伤重倒地多时,不由大叫道:“秦逸秦逸,你可还活着么!” 秦逸伤的确实很重,想来先前贺须弥两指点入其左右胸膛,身子出血太多,乃是乏力之甚,由自不能动弹,此时陈开大声呼唤,却只见那秦逸慢慢划动手指,摆出一个姿势,却正是平日里若陈开出言聒噪时叫其噤声的一个手势,陈开一见,当即狂喜道:“你这家伙,果然没死,居然还是这副嘴脸,却不知老陈我担心死你了!” 陈开这铁骨铮铮的汉子,重伤之下且不避死,此刻喜极而泣,竟带着几分哽咽。 七妙举动,落在周涵止与贺须弥二人眼里,竟皆是大惊失色,贺须弥更想不到这三岁小儿也能想的通的厉害关系,此人合该助我,又怎么会去救那魔教之人,周涵止更是一把抓住七妙脉搏,探其心脉道:“师妹,你此刻救人消耗的是自己生机,快些散去此法,不然妨害的可是自身啊!” 他倒是不管七妙相助哪边,先紧张的乃是师妹身体,原来七妙所用,乃是源自灵木真气那生机转移的法术,先前几次相救愚痴,更是吸取附近草木精华,汇聚伤者之身,以弥补其溃散的生机,此际除几人外并无其他生物,七妙竟是用自己的生命力去救此二人,这才令那周涵止大为紧张。 七妙脸上一阵苍白,真气为之一滞,她摆摆手,对周涵止示意无碍,此刻见秦逸与陈开恢复了七八分伤势,乃是收束功力,散去灵木真气法术,这时陈开一把扑过去抱住了秦逸,细细查看,只见他身上创口全部愈合,只是碍于伤重身子孱弱,需要休养便可。 贺须弥一副不可置信的神情望了过来,一手指向七妙,喃喃只道:“你!我实在想不通,你看上去不傻,怎么会做出如此不智之事,难道却不知道以那魔教与雷若彤的身份,怎会允许你二人轻进这三仙天呢!” “师妹…….”周涵止也有如此担心,心底疑问,只是小声提醒,七妙却自不待他多言,一把拽过其袖口,将其扯向孙德宗那边。 孙德宗心底了然,七妙乃是魔教之人这件事他如何不知,故而对这身前变故,早有准备,待这二人站过来时,他略一打量,早知那周涵止气力已竭,七妙真元也有催动痕迹,显示亦经历过一场大战,他内省自身,乃知体内真气也已耗尽了七七八八,显然三人对上那贺须弥,并未有百分之百的胜算。 那边贺须弥气恼一阵,面色转红,不由一挥金刚法业铜轮,咆哮道:“你二人既不明事理,贺某铜轮之下却也不在乎再多两条人命,要战便战,纳上性命来吧!” 他大声叫嚣,孙德宗皱了皱眉头,瞥一眼周涵止与七妙,见那周涵止面现犹豫之色,乃对其二人说道:“二位道友既然与魔教站在了一边,此刻生死关头,由不得再三心两意,现下由我牵制,还请你二人主攻这贺须弥,与其一决生死!” “好!”七妙长声应道,白衣裙裾招展飘荡,一跃而出,手中各持两剑,一把乃是得自张婷婉的那名/器欢雀,另一把却是其真气汇聚,幻化出来的一道极寒之剑,原来其平素惯用的兵器寒水剑先前灵性受损,虽有那冰魄相补其缺,令其威力大增,但其受损之甚,此刻仍不能御敌,乃要待其自主修复,经过一时片刻方可再用。 如此有意无意间,七妙竟一次也没在周涵止身前用过那寒水宝剑,这倒省下了向其解释的功夫,只见她左手真气所化极寒之剑大开大阖,迎着贺须弥斩去,后者勃然大怒,挥舞手上金刚铜轮与其战作一团,七妙挥剑与其硬碰几击,她虽然功力不敌成名数十年的逐北僧贺须弥,但间或用手上那欢雀间瞅着空隙刺过几下,倒也牵扯了不少贺须弥的心神,乃令他必须提防欢雀偷袭,倒也不能太过全力进攻。 周涵止长叹一声,挥动天子扇,脚踩三闲信步,挨近那贺须弥近前,欺身而来,贺须弥怒吼一声,铜轮舞的更快更猛,更分却一手猛击一拳,迎向那周涵止,后者淡然一笑,挪移脚步,竟是扯出贺须弥一个空当,渡过去一股黄庭真气。 贺须弥一惊之下,只觉一股纯阳真气欲侵入肌体,他大笑一声,仰首叫道:“小二无知,贺某横练的功夫,便是通晓仙亲至,也不能用点穴御气的功夫对付我!” 果然,这股黄庭真气徘徊在他身周,侵之不入。贺须弥正得意间,却见周涵止蓦地拉住七妙退后三步,口中吐出一个字来,却听他赫然喊道:“暴!” 猝不及防间,贺须弥气息一滞,眼前那股纯阳真气竟凝聚成团,闪亮莫名,轰然炸响间,他猝不及防,惊唤一声,身子更是逼退了三分,这时却听那孙德宗出口大声提醒道:“快攻他左下腹部!” 七妙闻言,左手撒开,那手中绝世明锋神器欢雀蓦地化作一道金光,电闪一瞬,突进贺须弥身前,在其周身盘旋斩却一阵,一剑刺去,正中其腹,贺须弥吃痛大叫,身子再向后倒,眨眼已是无路可退之局。 他怒火攻心,欲提真元向前再战时,竟猛然惊觉,不知不觉间,体内毒气侵入,正在五脏六腑间发作,更使他十成功力卸了九成,佛门神功无法施展。 贺须弥大惊失色,抬眼看去,孙德宗正冷笑着打量自己,原来此老一直悄然抚弄琴弦,然而其抚琴之际,又与先前不同,竟是无声无息,贺须弥不经意间又吃了暗亏,他不甘叫道:“孙老匹夫,原来你又用这种手段,令贺某着了你的道…….” 孙德宗摇了摇头,一手轻拂瑶琴六弦,乃是轻声言语道:“贺须弥,我这无音之音,只不过是牵动了毒气发作,你身上之毒,却是之前便已种下了的…….” 第七十四章 须弥着相跃长空(下) 沧海横流,高崖万丈,石台之上,几方人马各展神通,且看那周涵止脚踩三闲信步,欺身逼迫贺须弥,原来他见贺须弥出手挟着一股猛烈的风雷气息,已至其人元功属金属风,当下便按五行八卦走向,避过几个方位,诱其踏入位,这才发难攻击。 一纸天子扇合成一束,黄庭真气借机生发,流动而出,贺须弥自恃神功护体,浑然不惧,却不知那周涵止早有准备,原来昔年通晓仙传授其黄庭真气之时,已经交代过,若遇上那横练金刚之术的对手,便是无机可趁,黄庭真气也难再侵入其体,如此却不防变通一下,利用对手对入侵真气的轻视之意,暴起发难,乃可伤敌与瞬间。 果然,贺须弥见到这股黄庭真气欺身而来,盘旋在其身躯不到几寸的地方左右不得进入,他只顾得意,却没想到,十数年前,通晓仙早为其败做下了谋划,当下周涵止略一施法,这一道黄庭真气聚合时分,一聚一散,若轰雷爆响,竟令贺须弥横练的身子也吃了不小的暗亏,他大惊之下,又被七妙得那窥的时机,她得孙德宗指点,挥手一指,那金丝绾就而成的名/器欢雀忽的一下,划破长空,带着一阵尖锐的嘶鸣,收发一瞬,竟让贺须弥来不及抵挡。 等他回过神时,欢雀化作金光一闪,正刺中先前被那秦逸划破的旧伤口,贺须弥大叫一声,创口崩裂,皮肉范烈,血肉模糊之下,更是连脏腑都露了出来。 贺须弥这时乃成了那重伤的猛虎,正欲搏命噬人,却猛然惊觉体内真元溃散,真气流泻体外,竟全然无法凝聚,更有甚者,一股毒气莫名出现,游走在其体内奇经八脉之中。 他猛地吐出一口鲜血,身子趋退半分,支撑不住时,屈膝跪在了地上,这时他一手捂住腹部,心中狠狠不已,脑中却现澄明,争斗至今,中毒的前因后果一一在目,串联开来,贺须弥赫然醒悟,脱口而出道:“原来先前那把大刀之上,竟抹着莫名之毒…….” “哈哈…….”孙德宗略略摇摇头道“可惜你逐北僧精明一世,却遭了孙某算计,先前由我牵制,霹雳手陈开与你对攻,那凤鸣宝刀上早涂了我门内不传秘药,此药无色无味,寻常情况下完全不会显露生发,所要引起毒发,条件有二,身体受创流血,乃使体内失衡,二十受我五音之音牵引,故而刚才灵霞岛两位道友主攻你之时,我只抚琴,却不出声,你便这么糊里糊涂的着了道。” “哈哈哈哈……”贺须弥凄绝惨笑,未及,又大口呕出一口鲜血,只见血液里略略沸腾,贺须弥心道:“此定是受孙德宗所用之毒毒发时的征兆了,想不到自己半生豪杰,今日竟稀里糊涂的受制与此,便就这么败了…….” 他脑中想着,却也脱口而出道:“我败了…….” “唉…….”孙德宗长叹一声道“你这人倒也耿直,可惜魔教树敌太多,我不能留你,下一记琴音,便请由孙某亲抚瑶琴,送君往复黄泉!” 他言语未必,一手抚过,已挨在瑶琴之上,只听那贺须弥摆手大叫道:“慢!慢!老贺我还有话要说…….” “贺须弥,你半世英雄,临了不要让孙某瞧不起你…….”孙德宗闻言停手,却是有几分冷淡不屑的看了看贺须弥,只见后者身子伏的更低,乃是一副五脏六腑绞痛不止的样子,只见他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撑在地上,正是挣扎着对孙德宗惨笑说道: “嘻嘻…….老贺非是怕死,只是有些事情没有做完,现在还不允许我死掉,孙德宗,你且不知,老贺我敬重魔教好汉,先前对那秦逸交战时,双指插入其心房,更是插浅了几分,这才使他侥幸留的性命,拖到被人施救下来,我且问你,如我这样的人,今日一定是非除不可么…….” 贺须弥怀抱一丝希望,眼睛睁得浑圆,望了过来,孙德宗略一思索,心知此僧所言非虚,便不说那秦逸,便是陈开挨了其金刚法业铜轮风雷一击,若不是贺须弥不加后手,任其伫立在那儿,后更将自己几次攻击都在空中化解,使之没有波及到陈开所处位置,这才为他被七妙救下赢得了生存的机会,他这时瞥见周涵止与七妙皆打量自己,又沉沉想过片刻,乃出言道: “贺须弥,你也许不够光明磊落,但也算是一条好汉,今日之事,我便允你第二条路……..” “是什么路?”贺须弥仿佛看到了希望,抓住了一条救命的稻草。 孙德宗略一沉吟,接着说道:“若你不想被我斩杀当场,便由此高崖上跃下去吧,之后毒之解或不解,你之死与不死,皆由天定。” “这…….”贺须弥回身张望,只见浊浪擎天,高崖千百丈,其下礁石密布,混沌中一片澎湃噬人之气,这一跃之下,自己身上带伤,定是就死一生之局,但他即为豪杰,又如何没有决断之下,与那面带凛肃之意盯住自己的孙德宗对视一眼后,贺须弥大笑一声道:“概看天命,孙德宗,有你的,不过老天不会就这么绝了我贺须弥的路,你看着吧!” 他主意已定,更不犹豫,扭头回身,长喝一声,竟向万丈悬崖之下跃去。 云烟渺渺,山崖呼啸,贺须弥跌足跃出山崖,哀叫一声,身子似滚了铅块般沉重,径直向那万丈崖底,苍茫北海中跌去。 七妙与周涵止一惊,近身探过去时,只见贺须弥手脚张开,早化作半空中一个黑点,转而没入渺渺云烟之中,复又冲向那无边的海浪,这当世卓绝的逐北僧,跌入群鸟展翅之中,不知惊起了多少只扑腾在北海上的海燕,继而细微不可闻的一声轻响之后,那咆哮澎湃着的海水,便将这逐北僧的身影深深埋没了进去。 七妙一声叹息,心道此人不愧是当世豪杰,果有决断,她环视身后,只见陈开将秦逸抱在怀中,看过来时,正是一脸感激神色,那孙德宗也是一脸疲惫,打量自己时,嘴边却挂着淡淡的笑意。 这时周涵止一把将七妙拉在自己身边,面上既有三分狐疑,又是全身戒备,正望着魔教中人。 在他身后,蓦地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七妙没有周涵止这样全身戒备,自然而然回身望去,只见那夏文清正手脚并用,摩擦着布满细碎石块的石壁向那山崖外爬去。 七妙心中一动,身随风动,早拦在这夏文清身前,甫一接近,竟发现其人眼神呆滞,嘴角流涎,机械而缓慢的移动着身子,她正欲去扶他,却听孙德宗急出声道:“不可,此子身上有毒!” 七妙心惊,伸出去的手掌硬生生止住,这时只听那夏文清唇齿翕动,近似呢喃的发出微不可闻的声音,却听他不住哀求道:“秘密…….秘密全在勤政楼中,放……放过小可吧…….” 如是说了几遍,夏文清复又大声咳嗽起来,其口角处犹有白沫流出,七妙心生不忍,询问孙德宗道:“孙先生,此人身中何毒?” 孙德宗叹一口气,想到那贺须弥将体内毒气转给那夏文清,以解己身之困,他此时无意解说这一切,只是淡淡道:“这人中的,乃是老朽之音毒…….” “可有解法?”七妙问道。 “毒聚三焦五经…….”孙德宗观那夏文清眼神涣散,额上浮现紫斑肿块,继而有溃烂之相,只是摇头道“我之解法,只能助其人靠自身法力,逼去经脉中的毒气,此人中毒已深,又全无道行,乃是无解之局…….” “唉…….”七妙想到夏文清先前种种,或谄媚恭维自己,后又在夜宴局上突然发难,咒杀总管邢业,心中无由一叹,只道这夏文清也是个有心人,奈何世道无情,命运弄人,此人虽非大善,亦非大恶,然终究要在此送上性命。 “涵止师兄…….”七妙抿嘴对周涵止道“无论如何,此人毕竟带我等进入了居云轩,为我们寻到三仙天带来了一丝转机,总不好再见他如此痛苦下去。” 想到这里,七妙心中蓦地一痛,不由想到,若没有遇到这夏文清,没有来到这居云轩,没有和渺华分开探路,或许那明月心的结局,也许会有一些不同。 然而种种或许,终究不过在是一厢情愿的寻找一丝可能,来作为内心深处对自己的慰藉罢了。 周涵止点点头,心中却并非同情这夏文清,此时七妙长身而立,裙裾飘扬迎风,低眉凝眸,却是意兴萧索,周涵止心头早怒这夏文清出言无状,此刻不知七妙何事忧伤,莫不是因为这艰难爬行在石崖上的夏文清,他一思及此,更是恼怒,当下也顾不上背后魔教几人的威胁,乃是跃至夏文清面前,假意叹道:“文清兄,感你相请我等过来此处,涵止不忍你痛苦如斯,这就让你解脱。” 只见他一展手中天子扇,一道真气正要送去,却忽然听孙德宗朗声唤道:“且慢!” 第七十五章 垂崖流瀑岂无人(上) 周涵止祭出天子扇,送去一道黄庭真气,不管出于公心亦或出于私心,正要结果夏文清性命之时,却听那孙德宗一声传来,竟是唤起住手,他闻言一愣,脑中恍然清醒,此时并未意气用事之事,身后魔教几人,并非易于之辈,如此想着,周涵止提气凝神,乃是回身冷视孙德宗。 却见七妙似乎不像其那样对魔教有诺大的敌意,竟恭恭敬敬的相询孙德宗道:“孙先生,可是又想起了何事?” 孙德宗不语,忽然一展衣袖,左手手掌翻出,竟按在宫羽两根琴弦上,悠悠弹起,那琴声简单青翠,敲打寂寂山林,默默涤荡人心,仿佛幽谷清音,众人听了琴音,竟在脑海中幻化出一副稚童扑蝶,追逐原野的画面,一时两岸青山更添新绿,嶙峋山壁消去棱角,便是那无情冰冷的海水,也似是带上了一丝温暖。 孙德宗垂首低眉,默默不语,抚住宫羽两弦弹过半盏茶时分,忽然喝叹一声,长身站起时,收却瑶琴如袖,只见其人此时儒衣鼓作青山,丝绦飘荡,玉钗发髻白发垂鬓,乃也是一副萧索神情,他喝叹声过,乃是低声说道:“他已经死了……..” 七妙与周涵止闻言一愣,回身望去,只见夏文清身形早已制住,保持一个爬行的姿势定在了当下,七妙再望其面时,竟发现他嘴角深含笑意,再看他左手小心翼翼的举着,乃是一副捏着什么东西的样子。 “原来他死在梦中扑蝶的路上…….”七妙喃喃道“唉,原来孙先生也是慈悲心重之人……..” 七妙不由想到,夏文清言行中即可得知,他虽比自己多一个父亲,但也与孤儿无异,自早乃是没人疼爱,亦无感受到童年快乐的氛围,这梦中扑蝶的瞬间,竟使其人如此满足,以此作为死前安慰,便也是够了。 再望向孙德宗时,他却也是不知神思什么,望过来对上自己的眼神,幻化会心一笑。 这时周涵止小声探询过来,问道:“师妹,眼下怎么办?” 他虽见师妹无来由相信魔教之人,所作所为更和自己心中算计不符,此刻却也是别无挽救之法,唯有见机行事。 七妙并不答他,乃是又望了望孙德宗,后者思索片刻,竟对陈开说:“陈兄弟,劳你送秦逸兄弟速回魔教营地救治修养,此间便交予老朽即可。” “这…….”陈开闻言犹豫不决,看看怀中昏迷不醒的秦逸,又望了望看过来的孙德宗、那边站着的七妙,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快!”孙德宗催促道“秦兄弟伤重,幸得仙子以自身生命力灌注救援,此刻伤口才能全部愈合,不过他体内生机消散打扮,现下急需救治,你还不速去,不要辜负了这位仙子一番好意!” “好吧!”陈开听孙德宗如此说,终于下定了决心,他抱起秦逸,又是一眼望向七妙,后者回视与他,这时间,一切尽在不言中,只见陈开低喝一声,御其一道真气,抱上秦逸,当下破空而去。 三人默默站立,眼见陈开走远,孙德宗这时才向那周涵止与七妙施礼道:“二位道友值孙某几人惶急时分出手相救,此乃大恩德,还容孙德宗拜过!” 周涵止回礼,心中却仍是纳闷,不解七妙为何不助贺须弥,却要助本与雷若彤同出一脉,乃在一条战线上的魔教之人,却听那孙德宗又出言道:“我观两位道友面色,皆显疲惫,知两位道友必然也有一番苦战经历,真元耗损,也是在所难免,不瞒两位说,孙某真气早已接近耗竭,但眼下若要去寻那三仙天,却仍难免与人交战,若是对上原本身为三仙之一的夏鸿渊,胜负便更是难料,你我三人,合当同心协力,如此才能顺利寻到三仙令,进入那三仙天中。” 周涵止闻言纳闷,心道你要去三仙天干嘛,莫不是要借我二人之力杀那夏鸿渊,此事他百思不得其解,心念电转,口上只道:“我二人道行卑微,还请孙前辈做主便可……” 他心中却想着,寻得时机,定要消灭这有可能成为威胁之人。 孙德宗捋须道:“如此,我三人便去那夏文清口中充满秘密的勤政楼中一探吧!” 周涵止二人当下应允,只见七妙一挥手处,翻掌间一道极寒之气幻化而出,化作一团白气,覆在夏文清身上,后者身子瞬时陷入冰封,乃至通透莹白,七妙再念声散,只听砰的一声,这夏文清的尸身竟又瞬间碎裂,化作无数微尘飞散天际而去。 “念去去,念去去,管你是王孙贵胄还是白丁野民,一生仅仅是梦蝶一场,扑簌簌,扑簌簌,不论是大罗神仙亦或血肉凡躯,最终也不过一抹烟尘……..”孙德宗长叹一声,仰首唱到,紧接着一鼓衣袖,身形随风,竟向那勤政楼纵飞而去,七妙与周涵止各使身法,乃在其后跟着。 那四角勤政楼孤单单的伫立在石崖不远处,一片密林的背面,三人一盏茶时分,便飞至此处,甫一落下,不由各自心生警惕。 原来此地氛围,竟有一股浓浓血腥之气,想来发生过一场惨烈大战,其中一股诡氛笼罩,乃是什么人用了了不得的邪法残留真气所致,孙德宗抬眼处,只见勤政楼大门洞口,高耸冷立,眼下黑夜将至,日暮西垂,这勤政楼中真气飘乱,又阻碍判断,孙德宗凝神观望一阵,只叫声小心,便带头迈入这大门之中。 周涵止与七妙二人随之而入,一迈过大门门槛,却见孙德宗立在一楼大厅当中,似是在打量什么,七妙只觉此地血腥气味最为浓稠浓烈,那些散在勤政楼之外的气息便是此地发出,她再放眼时,饶是平素艺高胆大,竟不由得也吃了一惊。 这勤政楼中,光线阴郁,窗棂之上蒙着一股浓浓血气,早辨不清黑与白,夜与日,七妙与周涵止二人甫一进入其中,竟惊觉此地气氛诡异,乃有浓重的杀气环绕笼聚。 再打量时,入内三人皆吃一惊,原来此处两具尸骸死状惨烈,赫然竟是那居云轩轩主夏鸿渊与其长子夏武明,只见那夏鸿渊半坐着在地上,两腿直挺挺的散开,仰首朝天,双眼空洞无神,七妙乃是明眼人,略一打量,竟发现此人身上缠绕着一股薄薄黑雾,其中乃是一种厉害的毒气,亦或巫蛊毒咒之类的东西。 她虽然没有与夏鸿渊面对面的接触过,那日夜宴,后者一直躲在帘中与众人交谈,然朦胧依稀观之,却也可辨认个大概,七妙叹一口气道:“想不到夏鸿渊就如此死了,这一时的雄主,却无声无息陨落……” “不,他不是夏鸿渊……..”孙德宗摇摇头道。 “哦?”周涵止也有了兴趣“此人应是那日帘后发号施令的居云轩主人,然不知孙先生何故又说他不是夏鸿渊?” 他心中想到,莫不是这夏鸿渊布置了几名替身,却见孙德宗缓缓开口,长出一口气道:“并非如此,此人却是那日帘后之人,雄踞宝座发号施令之时,也却是夏鸿渊无疑…….” “此话怎讲?”七妙被他说的有些糊涂了,不由问道。 孙德宗苦笑一声,更是摇头,竟是仰首唱叹道:“夏鸿渊,夏鸿渊,机关算尽,落进聪明……...” 他凄笑数声,却不知何故,半响之后,方才止住笑声,对满面狐疑的二人说道:“孙某昔日与夏鸿渊有缘相识,曾各自引为知己,昔人故事,涉及此人不为人知一面,孙某自当为旧友遮掩,还请二位担待,我只能说,这夏鸿渊昔年引为一桩往事,走火入魔,不得已夺舍此躯,却因事起仓促,不及准备,这一二十年来元功受制与此躯,带来了颇多苦恼…….” “原来如此……”七妙闻言,心中也叹,却又是询问道“那如今…….” “如今概是解脱了吧,又或是移魂他处……..”孙德宗苦笑道。 这时周涵止用黄庭真气探过此躯,不由皱眉道:“此人身上并无像令牌一样的东西,不知那三仙令却又藏在何处了?” 他既而打量那夏武明死状,见其身子瘫软一片,血肉成泥,那模糊不堪的面上现出一丝悔恨之色,其人骨骼寸寸断裂,惨不堪言,周涵止用黄庭真气探过,乃做出结论道:“这夏武明该是被人以一掌击在天灵盖上,被真气灌顶,没入其躯,乃至全身真元溃散而死…….” 他心中骇然,不由想到,不知是何人出手,这一掌之威,竟至如斯,这第一击也是最后的一击,夏武明还没有开始反击,生命便已经结束了,他不由自问,若是自己碰上敌人,又是否能幸免于难?这个答案,心中合该知晓,却不敢去想,去碰。 “没想到夏家命运是如此凄绝收场…….”孙德宗不由为故友之事神伤道“孙某当寻到夏家唯一剩下之人——夏芝江姑娘,好生照顾…….” “这……..”周涵止忽然踌躇道“前辈某要难过,但那芝江姑娘也已经被人害死了……..” 第七十六章 垂崖流瀑岂无人(下) 周涵止祭出天子扇,送去一道黄庭真气,不管出于公心亦或出于私心,正要结果夏文清性命之时,却听那孙德宗一声传来,竟是唤起住手,他闻言一愣,脑中恍然清醒,此时并未意气用事之事,身后魔教几人,并非易于之辈,如此想着,周涵止提气凝神,乃是回身冷视孙德宗。 却见七妙似乎不像其那样对魔教有诺大的敌意,竟恭恭敬敬的相询孙德宗道:“孙先生,可是又想起了何事?” 孙德宗不语,忽然一展衣袖,左手手掌翻出,竟按在宫羽两根琴弦上,悠悠弹起,那琴声简单青翠,敲打寂寂山林,默默涤荡人心,仿佛幽谷清音,众人听了琴音,竟在脑海中幻化出一副稚童扑蝶,追逐原野的画面,一时两岸青山更添新绿,嶙峋山壁消去棱角,便是那无情冰冷的海水,也似是带上了一丝温暖。 孙德宗垂首低眉,默默不语,抚住宫羽两弦弹过半盏茶时分,忽然喝叹一声,长身站起时,收却瑶琴如袖,只见其人此时儒衣鼓作青山,丝绦飘荡,玉钗发髻白发垂鬓,乃也是一副萧索神情,他喝叹声过,乃是低声说道:“他已经死了……..” 七妙与周涵止闻言一愣,回身望去,只见夏文清身形早已制住,保持一个爬行的姿势定在了当下,七妙再望其面时,竟发现他嘴角深含笑意,再看他左手小心翼翼的举着,乃是一副捏着什么东西的样子。 “原来他死在梦中扑蝶的路上…….”七妙喃喃道“唉,原来孙先生也是慈悲心重之人……..” 七妙不由想到,夏文清言行中即可得知,他虽比自己多一个父亲,但也与孤儿无异,自早乃是没人疼爱,亦无感受到童年快乐的氛围,这梦中扑蝶的瞬间,竟使其人如此满足,以此作为死前安慰,便也是够了。 再望向孙德宗时,他却也是不知神思什么,望过来对上自己的眼神,幻化会心一笑。 这时周涵止小声探询过来,问道:“师妹,眼下怎么办?” 他虽见师妹无来由相信魔教之人,所作所为更和自己心中算计不符,此刻却也是别无挽救之法,唯有见机行事。 七妙并不答他,乃是又望了望孙德宗,后者思索片刻,竟对陈开说:“陈兄弟,劳你送秦逸兄弟速回魔教营地救治修养,此间便交予老朽即可。” “这…….”陈开闻言犹豫不决,看看怀中昏迷不醒的秦逸,又望了望看过来的孙德宗、那边站着的七妙,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快!”孙德宗催促道“秦兄弟伤重,幸得仙子以自身生命力灌注救援,此刻伤口才能全部愈合,不过他体内生机消散打扮,现下急需救治,你还不速去,不要辜负了这位仙子一番好意!” “好吧!”陈开听孙德宗如此说,终于下定了决心,他抱起秦逸,又是一眼望向七妙,后者回视与他,这时间,一切尽在不言中,只见陈开低喝一声,御其一道真气,抱上秦逸,当下破空而去。 三人默默站立,眼见陈开走远,孙德宗这时才向那周涵止与七妙施礼道:“二位道友值孙某几人惶急时分出手相救,此乃大恩德,还容孙德宗拜过!” 周涵止回礼,心中却仍是纳闷,不解七妙为何不助贺须弥,却要助本与雷若彤同出一脉,乃在一条战线上的魔教之人,却听那孙德宗又出言道:“我观两位道友面色,皆显疲惫,知两位道友必然也有一番苦战经历,真元耗损,也是在所难免,不瞒两位说,孙某真气早已接近耗竭,但眼下若要去寻那三仙天,却仍难免与人交战,若是对上原本身为三仙之一的夏鸿渊,胜负便更是难料,你我三人,合当同心协力,如此才能顺利寻到三仙令,进入那三仙天中。” 周涵止闻言纳闷,心道你要去三仙天干嘛,莫不是要借我二人之力杀那夏鸿渊,此事他百思不得其解,心念电转,口上只道:“我二人道行卑微,还请孙前辈做主便可……” 他心中却想着,寻得时机,定要消灭这有可能成为威胁之人。 孙德宗捋须道:“如此,我三人便去那夏文清口中充满秘密的勤政楼中一探吧!” 周涵止二人当下应允,只见七妙一挥手处,翻掌间一道极寒之气幻化而出,化作一团白气,覆在夏文清身上,后者身子瞬时陷入冰封,乃至通透莹白,七妙再念声散,只听砰的一声,这夏文清的尸身竟又瞬间碎裂,化作无数微尘飞散天际而去。 “念去去,念去去,管你是王孙贵胄还是白丁野民,一生仅仅是梦蝶一场,扑簌簌,扑簌簌,不论是大罗神仙亦或血肉凡躯,最终也不过一抹烟尘……..”孙德宗长叹一声,仰首唱到,紧接着一鼓衣袖,身形随风,竟向那勤政楼纵飞而去,七妙与周涵止各使身法,乃在其后跟着。 那四角勤政楼孤单单的伫立在石崖不远处,一片密林的背面,三人一盏茶时分,便飞至此处,甫一落下,不由各自心生警惕。 原来此地氛围,竟有一股浓浓血腥之气,想来发生过一场惨烈大战,其中一股诡氛笼罩,乃是什么人用了了不得的邪法残留真气所致,孙德宗抬眼处,只见勤政楼大门洞口,高耸冷立,眼下黑夜将至,日暮西垂,这勤政楼中真气飘乱,又阻碍判断,孙德宗凝神观望一阵,只叫声小心,便带头迈入这大门之中。 周涵止与七妙二人随之而入,一迈过大门门槛,却见孙德宗立在一楼大厅当中,似是在打量什么,七妙只觉此地血腥气味最为浓稠浓烈,那些散在勤政楼之外的气息便是此地发出,她再放眼时,饶是平素艺高胆大,竟不由得也吃了一惊。 这勤政楼中,光线阴郁,窗棂之上蒙着一股浓浓血气,早辨不清黑与白,夜与日,七妙与周涵止二人甫一进入其中,竟惊觉此地气氛诡异,乃有浓重的杀气环绕笼聚。 再打量时,入内三人皆吃一惊,原来此处两具尸骸死状惨烈,赫然竟是那居云轩轩主夏鸿渊与其长子夏武明,只见那夏鸿渊半坐着在地上,两腿直挺挺的散开,仰首朝天,双眼空洞无神,七妙乃是明眼人,略一打量,竟发现此人身上缠绕着一股薄薄黑雾,其中乃是一种厉害的毒气,亦或巫蛊毒咒之类的东西。 她虽然没有与夏鸿渊面对面的接触过,那日夜宴,后者一直躲在帘中与众人交谈,然朦胧依稀观之,却也可辨认个大概,七妙叹一口气道:“想不到夏鸿渊就如此死了,这一时的雄主,却无声无息陨落……” “不,他不是夏鸿渊……..”孙德宗摇摇头道。 “哦?”周涵止也有了兴趣“此人应是那日帘后发号施令的居云轩主人,然不知孙先生何故又说他不是夏鸿渊?” 他心中想到,莫不是这夏鸿渊布置了几名替身,却见孙德宗缓缓开口,长出一口气道:“并非如此,此人却是那日帘后之人,雄踞宝座发号施令之时,也却是夏鸿渊无疑…….” “此话怎讲?”七妙被他说的有些糊涂了,不由问道。 孙德宗苦笑一声,更是摇头,竟是仰首唱叹道:“夏鸿渊,夏鸿渊,机关算尽,落进聪明……...” 他凄笑数声,却不知何故,半响之后,方才止住笑声,对满面狐疑的二人说道:“孙某昔日与夏鸿渊有缘相识,曾各自引为知己,昔人故事,涉及此人不为人知一面,孙某自当为旧友遮掩,还请二位担待,我只能说,这夏鸿渊昔年引为一桩往事,走火入魔,不得已夺舍此躯,却因事起仓促,不及准备,这一二十年来元功受制与此躯,带来了颇多苦恼…….” “原来如此……”七妙闻言,心中也叹,却又是询问道“那如今…….” “如今概是解脱了吧,又或是移魂他处……..”孙德宗苦笑道。 这时周涵止用黄庭真气探过此躯,不由皱眉道:“此人身上并无像令牌一样的东西,不知那三仙令却又藏在何处了?” 他既而打量那夏武明死状,见其身子瘫软一片,血肉成泥,那模糊不堪的面上现出一丝悔恨之色,其人骨骼寸寸断裂,惨不堪言,周涵止用黄庭真气探过,乃做出结论道:“这夏武明该是被人以一掌击在天灵盖上,被真气灌顶,没入其躯,乃至全身真元溃散而死…….” 他心中骇然,不由想到,不知是何人出手,这一掌之威,竟至如斯,这第一击也是最后的一击,夏武明还没有开始反击,生命便已经结束了,他不由自问,若是自己碰上敌人,又是否能幸免于难?这个答案,心中合该知晓,却不敢去想,去碰。 “没想到夏家命运是如此凄绝收场…….”孙德宗不由为故友之事神伤道“孙某当寻到夏家唯一剩下之人——夏芝江姑娘,好生照顾…….” “这……..”周涵止忽然踌躇道“前辈某要难过,但那芝江姑娘也已经被人害死了……..” 第七十七章 多情误我亦误人(上) 通天石柱,拔地分海而出,屹立诺大天地之间,也不过独据此一处而已,七妙三人和其相比更是何其渺渺,不由生出这人生宇宙中,白云苍狗,不过也是蝼蚁一生,如是之想。 抬手苍穹之上,星垂宇宙,星光如银,照耀沧海,静谧深沉的海水如绸缎一般,又流淌着月光,星光,静静的,更添一份柔软。 周涵止不由疑问道:“难道此地便是唤作高崖垂瀑之处,高崖勉强可解作此神柱伫立,却不知哪里有流瀑所在?” 便在这时,天地之间更生异变,一股庞然巨力自海面四周传来,三人正觉空间一阵晃动,半空中的身形略有不稳,却听孙德宗大叫一声道:“快向神柱顶端飞去!” 他急唤一声快走,当先望神柱之顶飞过,七妙心中一惊,更催真力,也加快了身法迎着柱顶冲去,周涵止不知所以,但他心中也隐隐觉得不妙,当下先不多话,也只是加速冲去。 三人沿着神柱柱身,急急向上飞去,此时回头望过,却见身下原本沉静安睡的海面宛若唤了颜色,掀起滔天浪头,咆哮着阵阵,其中海浪奔腾盘旋,竟仿佛被什么怪力吸引一般,沿着神柱柱身漫天涌了上来。 周涵止心中猛然想到:“原来这垂崖流瀑,神柱之上并无流水,所谓乃是江海倒灌而来,仿佛吸入九天之上!” 这时几人身后江水汹涌咆哮而来,其中一股席卷天地之威,又宛若巨龙吞吐,放眼四周,方圆百丈处皆有江水激越而出苍茫海面,奔涌呼啸,竟紧随三人身后。 孙德宗催促道:“这海水中含有莫名吸力,众人再加速,莫要被海浪卷住,不然必死无疑!” 三人无法,只好各自行功,这一瞬间,月涌沧海,浪头疾奔,北海一片仿佛拔地而起,在那宇宙垂空,神柱擎天,一望无垠的天际之间,两白一青三个光点抢在奔涌的海水上面,正奋力向上飞起。 青山高耸,玉霄琼楼,神柱参天,接引北海,众人竞攀这耸入天际的北海神柱,抬首时,只觉天际茫茫一片不知尽头,回眸时,又觉身后江海沸然催人欲噬。 是生是死,结局,尽在这与时间赛跑的飞升之时。 如是,竟有半个时辰过去,七妙几人各自经过一场大战,法力早已告罄,此刻拼了命的飞冲天际,乃觉得真元渐渐枯竭,丹田内真气生发,入不敷出,原本一冲飞天的身势速度,也渐渐慢了下来。 那身下,急急涌上的海水仿佛已经挨过众人脚面,孙德宗心中焦急,急催体内真元,咬破喉咙,使出魔教秘法,咬破喉咙,以压榨体内生命力的方式萃取出一道真气精华,只见他挥手处,天地间乍现一片善良,一道音波向那狂涌的海水击去,伴着铮铮啸音之声。 然而这一击过后,此老眉头更是紧锁,原来那诺大北海承孙德宗如此一击,那劲风挟着音波真气深深没入海面,宛若泥牛入海,竟是了无声息,七妙见了,孙德宗此时气竭一瞬,再也支撑不下去,脚步虚浮间,竟有下坠之势。 七妙见了,急回身时,缠住此老胳膊,以一己之力,带上他一起向上飞去,周涵止心中焦急,不由传音道:“师妹,此刻自顾尚且不暇,赶快将孙德宗放下。” 他实在不解,这孙德宗与彼方非亲非故,亦属敌人,何以七妙对此人百般照顾,七妙这时抿嘴淡然一笑道:“师兄,眼下同处危难之局,合该共同进退,若你有余力的话,还请先走一步,查探天柱情况吧。” 她眼下之意,乃是不会抛弃孙德宗不管,内里却也希望周涵止先走,心中想到,此人对我实在有恩,我若与孙左使皆丧命此北海之中,那是为魔教尽了本分,他去不能如此不明不白就死在这里。 周涵止闻言一愣,略略皱眉后,却是长叹一声,只见他苦着一张脸,二话不说,却是忽的一下更振身势,外放真元流转下积聚不多的黄庭真气,更掀起一团白芒缭绕,他原本是冲在众人最前面的,此时迅捷回身,竟缠住了孙德宗另一边身子。 只见他一把托起老者,更发劲力,三人身形顿时趋快三分,又似一道劲光迸射,竟又远离这身后滔天漫涌的北海一些,七妙心中感动,欲开口时,周涵止却是摆摆手,一边发力,一边怔怔说道:“我不管这天有多高,我们还能再飞多久,只求生死之际,能与师妹你在一起,便无怨无悔了。” 七妙闻言一瞬,心中五味杂陈,竟有几分想向他说出真相之意,这时那孙德宗却猛地握紧了其手臂三分,眼神示意,乃是让他冷静。 孙德宗既知真相,如何不明此时七妙心中有愧,他也是不屑谋算人心,利用人性之辈,此刻困局之中,却是实属无奈,只好俺是七妙将伪装继续下去。 此老心中哀叹,念天下有情人,也许伤了痛了累了,却才能发现自己错了,又哀了怨了恨了,却不知只是自己痴了。 这一瞬间,三人皆默默不语,眼前只有苍穹之顶,越益靠近,越益明亮璀璨,那滂湃沸然的海水,竟混似寂然无声。 这时忽然一道光亮在头顶闪过,七妙抬眼望时,早见那神柱之顶就在不远,她三人相互对视一眼,更催真元,再加快身法,疾向神柱之顶冲去。 约莫不到半盏茶功夫,三人立上神柱之顶,只见此地方圆数百里,其中赫然一座石山凝立当中,又有一绝世洞府依山而建,混若天公斧凿,其旁仙花馥郁,烟云浩渺,正是气象万千。 三人甫一立在神柱顶端,只见身后那浩渺江水随之而来,竟又止住上涌之势,而是刚刚与柱顶齐平。 先前那张牙舞爪,宛若巨龙呼啸咆哮的滔天江水竟瞬间平静下来,宛若一江凝碧静谧,又似绸缎柔滑沉静。 这时北海水平如镜,环绕众人,倒映天际苍穹,漫天星如碎玉,于水天之中遥相呼应,七妙置身其间,一时只觉天地颠倒,不知身处之处,究竟是北海之中,亦或那神仙天上。 三人此时立足之处,不知飞过几许高,与天又还有几丈远,只觉四处江海茫茫,并无所依,身前仙府伫立,又是如此玄奇,这时突然一声长笑传来道:“垂崖流瀑,老友,你如今可知其妙?” 众人闻声一愣,原来其声正是当日夜宴上那帘后夏鸿渊所发,此际这笑声中乃是混着几分邢业的声音,令人心头奇怪莫名。 孙德宗略一思索,想到当日在勤政楼里只寻到先前夏鸿渊最早附身之人的尸体,那楼中虽有邢业气息,却生不见人,死无其尸,心中顿时了然,原来夏鸿渊又附在邢业身上了。 他凄然一笑,盘膝卧下,伸手取出损坏一弦的那瑶琴法宝,乃抚琴唱叹道:长空长叹,浑不似琴音寂寥,人生脉脉,又怎奈流水无情,魂兮孤兮,凄鸣不已。 看不透这渺渺云烟,寻不到那碧落黄泉,魂兮孤兮,无处可依。 可知梦里似家,家中似客,寄魂何处,心中怆恸,魂兮孤兮,何必何必……. 琴声凄凄怆怆,空灵中现着一丝哀婉,乃不知哀痛什么,也许再凭吊老友之命运,亦或人生无常。 何必何必…….声声敲击,孙德宗琴音诉诉,似在说着老友不为人知的隐秘心事,似在试图唤醒,劝慰,亦或与之同悲。 那日夜宴之中,夏鸿渊并无半分与旧友相认之意,孙德宗一直隐忍不发,或做狂态,今日气竭力衰之际,却是动了真情,只是那洞府深处忽然悠然一声长叹传来道:“孙德宗,事已至此,你还要劝我回头么?” 孙德宗不语,他心中只道,那洞中人早已有了答案,在此之后,那洞府深处竟是了无声息,又挨过半响,周涵止不耐道:“孙前辈,师妹,可否由我送一道黄庭真气过去一探究竟?” 他话音方落,洞中忽然有一个清亮女声传来:“大胆,谁敢在居云轩主面前前如此放肆!” 继而一声琵琶奏响,惊破此地岑寂,数道真气随之有洞府中呼啸而出,射向众人,七妙托起孙德宗身子,侧身避过攻击,那边周涵止早看出发功袭击之人并不如何高明,道行也就与先前袭击过自己的那使用玉雕弓的侍女白芯寒在伯仲之间。 那琵琶声想起时刻,他已然知道,此洞中除夏鸿渊外,合该还有一人,便是那日侍立夏鸿渊左边的那紫衣女子,唤作暮紫的那位,这周涵止并非怜香惜玉之徒,动念时,天子扇挥去,几道黄庭真气散去迎敌,早将那暮紫发出的数道真气切断击破。 只听得轰然几声炸响,黄庭真气突破暮紫功法阻碍,击在洞府仙山两侧,一瞬间,烈烈山石炸响,坍塌了无数碎石,周涵止朗声道:“洞府里该是暮紫姑娘?我等只想与那夏轩主一唔,却是别无恶意,还请不要出手了吧。” 第七十八章 多情误我亦误人(下) “嘿嘿…….”那暮紫忽然凄笑一声传来道“你们打的主意,我如何不知,休要巧言哄骗我们出去…….” “这却怪了?”周涵止不觉疑惑,问道“难道轩主所想所图,与我等却不是正有想通之处么?” 他意指夏鸿渊有意染指三仙天,图谋雷若彤至宝一事,正与他二人想闯那三仙天见雷若彤这点上达成了一致,心道既有共同目的,也许有那不许动手,言语间便能达成协议的法子。 却不料暮紫又是惨笑一声,近似喃喃的说道:“他究竟想些什么,我却是无论如何,也不能知道,也无法了解……..” 周涵止不知她究竟说些什么,再欲出言周旋时,洞中却是无人应声,归于沉静。 三人呆立半响,七妙想了想到:“如此不进入这洞中也是不能了,便由我打头阵,师兄与孙前辈跟在我后面好了。” 周涵止点点头,却是抢前一步道,前途凶险,夏鸿渊名头响亮,我几人又皆以力竭,既然不知洞府之中的底细,那还是由我来探路吧,言罢他不待七妙反驳,径直便往前面走去,推开那洞府半遮掩的大门,探身进去。 入去后周涵止无由吃了一惊,原来此地虽然依山开建,却别于灵霞岛上他师尊通晓仙修炼的洞府,他不由想到,仙师洞府方圆不大,一洞便是一室,其中布置简单,床榻蒲团而已。 而这垂崖流瀑上的洞府虽有大门,入内一见,却不过诺大一个溶洞,其中了无一物,全无先前在居云轩中见那夏鸿渊在妙仙阁中夜宴众人时的气派摆设,只见这洞府大门连着的乃是神柱上石山内里部分,其中穿凿纵横,甚为复杂,他一时不由踌躇道,这洞中有洞,环环相扣,又不知如何到哪里去寻那夏鸿渊。 略略想了一下,周涵止散去几道黄庭真气刺探洞府虚实,却不急向里伸入,孙德宗和七妙分立其左右,也和他一般心思,忽然之间,山洞深处竟有恶风传来,周涵止心中一惊,只道黄庭真气尚未回馈信息,这来的不知又是何物。 这时只见数十名兵丁各挥兵器狂奔而至,三人皆是一惊,心道,这洞府再大,却如何能藏的这接近百人的,周涵止正要御气迎敌,孙德宗赶忙挥手阻住,只听他指点道:“这些并非血肉之躯,乃是用傀儡术幻化而来的式神罢了,周先生若是一道真气冲击过去,此地说小不小,却也并不算大,又在山下,说不得便会将此山洞外围炸塌,将夏鸿渊与那暮紫双双埋在其中。” 七妙闻言好奇,心道夏鸿渊难道不晓得其中利害,竟幻化如此众多式神前来阻挡,若是出手将此山洞击塌,是否算是趁了那二人心意,此举对他们又有何益处,难道洞中另有可以出去的地方么? 这时眼看那些兵丁高叫着冲到近前,七妙无暇多想,只道既然不方便以真气冲击御敌,便只好如此。 只见她一展衣袖,那欢雀名/器应声而出,化作一道金光,闪动冲击过去。 这仙家府邸之内乃是一处天然石洞,贯通仙山上下,洞内湿气弥漫,石路崎岖,那欢雀一展利刃,嗡鸣声动时,早如流星电闪一般,忽的一声,冲破那扑过来的众兵丁,这一击斩却,乃是在半空划过一个漂亮的弧形,所过之处,兵丁皆哀叫一声,被一击暴体,化作漫天烟尘。 转眼间,欢雀在扑过来的众兵丁身边飞旋斩过,又如金光一闪,收回到七妙袖中,这时己方三人抬眼望去,早发现地上满是符纸飘落,正是那些兵丁暴体后所化,周涵止一展天子扇,漫步过去时,俯身拾起几张符纸,发现其中乃用娟秀小字写着兵甲、兵乙等子,那符上更几笔画着简单的人像,或高矮胖瘦,手持刀枪剑戟各色兵器。 他也懂用符,当下慨叹道:“好巧妙的化形符,可惜,其中所存真气稀薄,乃是施术者法力不足的证明…….” 这时他心生感应,乃是向西南方向注目过去,口中轻声道:“寻见那夏鸿渊了……..” “哦?”七妙顺着他眼光望过去,只见身前乃是石洞中某条崎岖小路的尽头,其中光线极暗,乃附在一层朦胧黑暗之中,这时周涵止掠过其旁边,道声小心,便挺身走向前去,七妙与孙德宗紧随其后,也一并向前走着。 三人行不多久,黑暗逐渐吞噬众人,七妙目视所及,先前朦朦胧胧的,黑暗的氛围中透着一星两点亮光,还能望向身前一两丈距离,之后便只能勉强看到脚下,更后则视线难以离身,只能以耳力辨别身前身后之人的脚步声音。 忽然之间,七妙身前亮起一个光团,其光炽亮耀眼,乃是周涵止挥手间,化出黄庭真气凝聚而成,不过其光虽然明亮,照在这无边的黑暗中,却仍是不能深远,可见这闪动漆黑,宛若深渊,吞噬无边。 然而既然有了些微光线,三人又得以互相看到自己,相比只听着同伴脚步声循声前进,到底多了几分心安,周涵止此时心头十二分小心,既要警惕身后孙德宗会不会突然发难,又要小心那莫名突发的攻击袭身,如此提聚心神,三人又行了不知多久,眼前竟豁然明亮起来。 原来一道天光自三人头顶处射下,天光映照在无边黑暗之中,疏落成一道道光带,乃映出此地洞中景物,乃是豁大宽敞的一处所在,其上钟乳凝聚,滴液如露,脚下更显得略略湿滑,洞中清冷,无由处有风吹过,竟又几丝清爽。 三人抬头时,才发现原来那高及百丈的顶端,乃有一处洞口,看上去似乎不大,几乎不容一人通过,不过映着星光日月,隐约见那天际苍穹,倒是显得十分空灵别致,周涵止黄庭真气所化之光,也渐渐被其照淡,随着一阵轻响,消散无边,融入这些微天光之中。 七妙定睛看过,只见天光明亮,其中微尘漂浮,亦可以肉眼辨识,而此洞府玄奇,犹为令人惊叹,便是其中大小数百道石柱撑起这诺大一片方圆,其上冰凌凝结不化,其中牢牢凝固,更似已度过万年,这时身旁石壁上忽然有一道电光闪过,竟沿着某些纹理传播开去。 涵止抚手摸过石壁,乃发现其中刻着一些细致的纹理,似有那古文古字,也仿佛是某种花纹,其中瑰丽神奇,又似无法用言语表达,然而他抚过的瞬间,又是一道电光流淌,刹那时刻,周涵止心中猛地一惊,这传递过来的广播中又一丝真气流淌,而自己的神识竟被人截断,转而脑海中,闪出一股莫名空间。 此处鸿蒙一片,周涵止惊觉自己置身其中,放眼望时,哪有七妙与孙德宗的身影,他思量片刻,顿时知晓自己乃是被某人以术法将灵识困在一处空间之中,他凝立身形,四顾左右,乃见白茫茫一片的雾气中有身影窜动之声,挨了不过多久,竟有一人挺剑跃起,向周涵止杀来。 他打量过去,乃发现此人正是夏鸿渊坐侍立的那紫衣女子,其人一袭长长腰裙,高鬓发髻,头饰银钗,腰缚青绿丝绦,手中长剑一闪,化作一片寒光,眨眼之间,以冲至周涵止身边。 只听其一生叱叫,挥剑斩过时,周涵止三才信步发动,早踩坤卦固守之位,轻巧侧身躲过,那暮紫与周涵止交错之时,身上飘过一股淡淡血色,后者不经意嗅过,却是奇怪。 只见这暮紫一击不中,又闪身跃入四周蒙蒙白雾之中,不多时,这女子复又跃出伤敌,如是再三,暮紫一击不中,便不追击,每每退回至那白雾里,这边周涵止避过敌人,却不去追,只不过静心留意,看着四边茫茫雾气。 忽然之间,四边白雾蓦地沸腾起来,雾气窜动时,一道身影转圈似的在其中绕来绕去,倏忽出现,周涵止亦转动身形,耳目随之而去,时刻留意这雾中身影。 刹那间,雾中异香忽的止住,万籁无声之间,一剑呼啸声想,惊破鸿蒙混沌,,周涵止全身戒备,注视这一剑时,却发现它与之前却又有了不同。 原来这一剑击出,那持剑的身影宛若百花盛开,绽放出无数身影,而这一剑也就化成了成百上千把,分不清哪个是实,哪个是虚,从四面八方疾奔而来,杀向周涵止。 后者值此生死一瞬,忽然心中空明了然,只见其停住脚下步法,啪的一声一收手上天子扇,和与两掌之间,乃是傲然纵气,束手而立,面对数道利剑加身而来,他忽然闭上眼,抱元守一,静心以对。 或者说,完全不去作为,那便暮紫怒叫一声,值此一瞬,只见七八个持剑的身影一一穿过周涵止身子,宛若骑马越过一团轻雾,雾气之中,略掀起一丝波澜。 那七八个身影穿纵而过,继而合二为一,虚影叠加,暮紫的身形越显清亮真实,只是此刻他眼中忽现茫然,缓缓摇头,欲回首去望周涵止时,又低声惨叫一声,喷出一口鲜血来。 第七十九章 天地远游谁为乐(上) 就在暮紫大口呕红之时,周涵止所处空间宛若击破的水面一般,一通涟漪打破如水梦幻,周涵止神识之中七彩朦胧,眼前斑斓闪现,倏忽之间,又将其又环境带回现实。 他怔怔打量,之间身前七妙正带着几分焦急打量着他,出声唤道:“师兄,你呆立半响,全无声息,可是中了什么法术所致?” 周涵止心头流过一股热流,当即淡然一笑道:“已经无妨了,劳师妹担心了,我们继续往前走吧。” “没事就好…….”七妙长出一口气,与那孙德宗对视一眼,三人便接着向山洞深处探去。 周涵止心中思索,不觉脚步放慢,打量身周,依旧是石洞潮湿阔大,洞顶连通地上神山,开出诺大一个口子,露着些许天光,那天光豁亮,投进这无边黑暗中,照亮了一片混沌,他再望向身周石壁,只见其上纹理依旧,却是黯淡无光,只余几分咒法真气残留其上,却难以再兴风作浪了。 原来先前周涵止无意中碰触了洞中一道机关,被石壁雕刻纹理上流淌而过的一道电光袭身,神识乃进入了一间幻境,其中四处鸿蒙围绕,而那施术者暮紫依现身其中,持剑不断袭来。 周涵止躲过几次暮紫攻击,他也醉心法阵多年,此时早已看出,自己与暮紫出现在此地的都非实体,乃只有灵识而已,这暮紫根基薄弱,灵识亦不强大,若要破其咒法,只要正面将其灵识击散即可。 他亦对自己的修为颇有信心,故而那暮紫幻化成七八个身影,拖着无数残像虚影一齐杀来的瞬间,周涵止才无视其手中兵器,仅以灵识硬碰硬,接下其带来的冲击,果然两人这一击碰撞,那暮紫支撑不住,灵识溃散,法亦不成法,就此阵破,使周涵止神识回归本体。 他细细回想,觉得此阵颇有玩味之处,想到若对方是一神识强大之人,又不知如何破解脱困,这边思索,边行走,这时三人远远走向洞内深处,左右道路又间狭长,耀目天光渐至身后,七妙走过几步,脚下忽然踩在水中,她略一停顿身形,乃对后面二人说道: “孙先生、师兄,此地湿滑,有水漫浸,你二人小心…….” 周涵止与孙德宗点点头,二人心头皆是奇怪,这一路过来,洞内已渐渐干燥,怎的只有此处突然涌过这多暗流,且这一脚脚踩下,只觉足下粘稠,似乎水中混着什么东西,只可惜光线昏暗,只看到脚下黑漆漆浑浊一片,却不能辩识究竟何物。 七妙走在最前面,只觉一股朦胧黑暗的气息扑面而来,她久在黑暗中埋伏搏杀,倒是颇能适应这种氛围,此刻留心走着,忽然肌肤一阵发紧,七妙顿时心神一凛,只想到:“身前有人!” 她收束身形,抬眼去,果然见深不见底的洞穴尽头,似乎有一个模模糊糊的人影轮廓,其上不知穿戴着什么,更些微闪着不可辨识的光芒。 七妙不待多言,吐出一口气,袖子一番,咄一声道:“欢雀!” 欢雀嗡鸣阵阵,应声而出,化作一片金光,划过一道风声,便直取那人,周涵止与孙德宗一见七妙动手,各自心惊,当下各提真气,凝聚心神以小心应对。 却见那欢雀飞去的瞬间,七妙忽然急呼一声,掐指做法,只听砰的一声动静,欢雀在斩向那人的瞬间感知七妙呼应,身形急转,急急换了个方向,一击斩在这洞中石壁之上。 这一瞬,金光迸着火光,周涵止与孙德宗借助这一瞬的光亮望过去,只见竟有一人凤冠霞帔,身披绫罗绸缎,正呆呆的坐在一块圆形石头之上。 “师妹?为什么不攻击她,可是发现了什么?”周涵止不由疑惑道,他更是想都不想,就要护在七妙身前。 七妙不语,摆摆手示意周涵止不要冲过来,她却是悄然放慢了脚步,轻抿朱唇,悄无声息的走了过去,孙德宗与周涵止全神戒备,又满心疑惑的跟在她身后。 三人行了没有多久,只见七妙招手处,阴寒真气凝结成冰,幻化出一块六角冰凌立在空中,这冰凌不过巴掌大小,自身不断旋绕着,立在七妙左肩处,其上每一面都射出一道清冷的银光来,又似月光挥洒清辉,照耀在这不是何处才是所归的洞中。 三人这时才看见,原来面前已是石洞中路途尽头,只见其七妙正前方有两扇的石门,被人打开一个缝隙,正可容一人过去。 那石门左边,有赫然有一块大石头,石头一边圆润光滑,反射冰凌光泽,其上正盘膝坐着一个女子。 这女子一身淡紫色长裙,身上确实被嫣红的鲜血染浸了半边衣衫,她凤冠霞帔,和身上穿着想比,又有些不伦不类,此时这女子仰首靠在身后石壁上,竟是无声无息。 “这女子便是先前几次施法阻挠我们的那侍女暮紫,不知她又为何如此要打扮成如此摸样,此时究竟是生是死?”周涵止皱眉道。 七妙走过去时,捏住提起了暮紫左手,她自己看了看,不动声色的放下,又是提起了其人右手手掌,只见暮紫右手掌上一道一尺来长的血痕自掌心只划至腕中,其中血肉翻飞,伤口之深,乃至竟无法愈合,那掌心又有两三滴鲜血缓缓流出,顺着暮紫斜搭在石头上的指头滴落。 七妙挥手时,冰凌飞的低了些,照近了地面景物,周涵止与孙德宗俯身望去,赫然见三人一路踏来的那湿滑/粘稠的洞中积水,原来竟是淌在洞中的汩汩鲜血,周涵止心中一惊,不由感慨道:“原来此女使术,竟是以自身鲜血为引,可叹这夏鸿渊究竟给了她们什么好处,竟能令其如此不顾性命的报答…….” 他此时心中才算了然,原来先前暮紫灵识与其在鸿蒙空间中搏斗时所飘出的淡淡血腥味,竟是来源于此。 七妙闻言,也是思索一阵,却不知所以然,那边孙德宗面色阴沉,步上身前时,一手抚过暮紫所盘坐的这边角圆润的石头之上,此刻他心中风雷电闪,无数画面流淌幻变,竟是一股强烈的思念并着踌躇犹豫及愤恨的情绪,冲击向了其人脑海。 孙德宗猛一愣神,随即扯手,心中顿时明晰,原来此处洞底左右不同,这一方大石不遭风化,亦无流水侵蚀,圆润光滑至此,乃是有一人每每赶过来,却在此婆娑良久,要经历三四个时辰之后才要离开。 这个人是谁?是否通晓仙,亦或夏鸿渊,他为何在此洞门之外驻足不走,又徘徊不前,这股强烈的牵挂与愤恨又各是哪一遭?一瞬间,孙德宗心头被各种疑问和思绪填满,竟是不知所以。 他身形一顿,跌出数步,旁边周涵止却是一把扶住,悄声问道:“孙前辈,可是发现了什么事情?” 孙德宗摇摇头,心道前尘已泯,是故人旧事,又何必再提,周涵止满心疑惑的看了看他,心中暗暗琢磨,却又是对其提防了三分。 这时孙德宗再婆娑过那方圆石,心头异样却是全无,触手处,只觉之石头静静在此伫立不知几许,乃是一片冰冷,他复又捏了捏暮紫脉搏,触手时,更觉伊人肌肤惨白,竟比那圆石还有冰冷,这暮紫手臂被孙德宗抬起,后者竟觉得手上宛若轻无一物,心中顿时叹道:“原来这女子周身血液都已流干了,身子便也变得如此轻飘飘的…….” 只不知她心中是否也是空荡荡的?孙德宗复又抬眼望了一眼伊人芳容,只见暮紫仰着头,斜靠在身后石壁上,惨白的脸上略略涂了一层胭脂水粉,那眼神空洞无物,只是呆呆瞧着石洞顶部。 看起死时决绝苦涩的表情,又见其穿着打扮,孙德宗久历风尘,当下悉数明白此女心迹,不由叹道:“顽石…….真是一块顽石…….” 这时那石门缝隙处吹过一阵阴冷清风,声声顽石,便在风中飘荡,不知是在感慨这洞中圆石孤置万年,亦或那婆娑圆石,徘徊在洞门前却犹疑不进之人,还是这静静坐在圆石上,面色并不平静的暮紫,又或是叹着自己昔年往事?孙德宗声声句句,落在这洞中,敲击在石上,更是叹在人人心头。 三人半响无言,看着那洞底师门掀开黑黢黢的一条缝隙,周涵止迟疑问道:“师妹,孙前辈,是否现在就进入此地?” 七妙望孙德宗一眼,却见老者摇头道:“两位,老朽这便要告辞了…….” “嗯?”七妙一惊,不由问道“孙前辈,这前面便是你多年好友夏鸿渊,此外又有魔教雷若彤前辈,你不去见见他们么?” 她问的有意,孙德宗打的也是有心,只听他悠然道:“既已知悉,见或不见,并无多大分别,前路应再无磨难,仙子一人去便也足够,老朽已经心灰意冷,这便告退,先行一步,静候结果了。” 他话音落下,身形飘淡,竟轻飘飘的向来路荡了过去,七妙与周涵止不及阻止,便见孙德宗身形渐远,只听其不住唱道:“魂兮孤兮、归去何方,魂兮孤兮,一无所依…….” 第八十章 天地远游谁为乐(下) 七妙愕然片刻,正不知这孙左使突然抽身而退,又是何故,那边周涵止也是思索一阵,忽然惊叫一声道:“坏了!这孙德宗定是知道一人阻止不了我二人,乃去外面寻他那魔教徒众过来…….” 他心头不由懊恼,想到自己几次想除掉此人,却都被七妙阻止,七妙皱了皱眉头,心中却道:“此人便有千百个理由,无论如何也不会是叫人来对付我,只是此事你却不知,我也不便和你来讲。” 她柔声劝慰道:“师兄,眼下多思无益,不如趁早进入那三仙天,我们越早打成目的,也就越不怕再有人来搅扰。” “好吧!”周涵止点点头,也是别无他法,他心中千百个念头思索不定,眼神渐渐失却焦点,不经意间,正瞥见了暮紫身前,摆着一方琵琶。 这琵琶并不起眼,涂着暗棕色的清漆,其上描刻着些许类似祥图案的纹理,周涵止不由想到,那日夜宴之上,主家本来属意是由自己与暮紫合奏一曲,然而始终机缘未至,这席上乐师的角色一再转换,待自己与这暮紫姑娘再相会时,只余神识之中的一场拼杀。 他不由想到,原来人生命运,竟是如此。 七妙被周涵止目光吸引,也注目这琵琶之上,见其朴实无华,唯有柄短乃是一副精巧打造的玉板,闪着淡淡的翠绿色。 此外,这琵琶最引人注目之处,便是四根琴弦皆被居中斩断,各卷在琵琶琴身一边,而原本的面板更被人破开一个大洞,露出琴里一根横木来。 七妙不由奇怪道:“这琴中横木又是何物,可有什么玄机留在里面?” 周涵止精通音律,虽因弹奏时匠气十足被人诟病,但其对乐法与器械的认识却是高明,只见他将这方琵琶抱起来,仔仔细细,里里外外的检查一番,除了见那琴中横木上刻着两个字之外,却是没有什么发现,当下只摇摇头道:“这琵琶之中的横木,乃是琴中发声的核心,与面板上四弦配合,随手拨弄,六相二十四品皆从其中而出,只不知这暮紫何以死前要费力将琴身其剖开?” 七妙略略听懂,点了点头,从周涵止手中要过琵琶看时,只见面板下露出的那截横木正好卡在琵琶琴中梨型的那一段,其上刷着红漆,宛若暗红的血色,那琴身的右下角,刻着两个小字,均匀有力,别有气魄,正是:渊水。 那琴身面板上,又有剖开时划下的刀痕,七妙心中灵犀,忽然拾过那被暮紫用来划破手腕以致鲜血流尽的小刀来,见刀身沉静无光,刀柄一段竟也刻着两个字:情深…… 七妙看见这两个字后,不由轻轻叹了口气,周涵止一展折扇,也是喃喃念道:“渊水情深……..原来这主持发音的横木之上又记载着一个不为人知的故事,便说其中有一个渊字,也许这琵琶便是夏鸿渊送给这暮紫的…….” 七妙轻声道:“此横木乃是这琵琶琴心,暮紫死前将这琴心剖出来看看,也许是更想知道这筑琴之人对自己的心意吧?” 她看了看手上那把小刀,又是自语道:“曲终收拨当心画,四弦一声如裂帛,这女子应该便是用此刀剖开了这琵琶琴身吧,这女子生命之终的最后心语,便如这断掉的琴弦一般,发出一声不甘的铮鸣……” 两人再看暮紫那惨白面庞上空洞的眼神中,竟觉其中又多出了一份凄绝哀婉,七妙与周涵止再无别话,默默将这琵琶与那把小刀放在她的身边。 这时在七妙的耳边,仿佛有一阵别抒情意的琵琶声落寞的响起,伴着点点滴落的洞内积水,回荡在这清寂无边的山洞之中。 两人离开暮紫身边,望了一眼其身后石壁上那分作左右两扇的石门,当下二人各用法力加持,护住己身,忽视一眼后,只见周涵止抢在前边,没入到那石门缝隙之中。 这石门只不过扯开了一道缝,勉强可容一人经过,缝隙里黑漆漆一片,似是深不见底的黑暗,又宛若混沌中一丝诱惑向你招手,勾着人进去一看,也许其中不是别有洞天,便是被那无边的黑暗所吞噬掉。 这周涵止进去不久,七妙亦随之而入,却见门内又现一条窄路,蒙在一层黑黢黢的雾气之中,这边周涵止正要御使黄庭真气,如先前一样的法子,炮制出一团光源来,七妙却忽然按住了他的手,传音道: “师兄,此时到了最后关头,敌人藏在暗中,切不可大意,此时若是亮起光来,无异于暴露了我们成为那黑暗中的活靶子……” 周涵止闻言一惊,心道好险,的确,此时敌我未明,皆躲藏在这茫茫无边的黑暗中,你不见我,我不辨你,若他亮起一道光来,那便是敌暗我明之局,说不得便要被人施法算计。 他额上涔汗,心中却又不由想到,自己生性谨慎,只是无由来此洞穴中与黑暗为伍,未免经验不足,倒是师妹阅历不高,但胜在仔细,正可补起欠缺。 他又哪里知道,七妙在逍遥宗时,于黑暗中埋伏杀人,久经历练,哪里谈得上什么阅历不高呢…… 于是七妙与周涵止两人一前一后,俱是小心,轻踏脚步,刻意不留声息,半响后,两人眼睛渐渐适应了黑暗,摸索着看向前方,只觉这石门后的通道,竟是斜斜向下挖掘而成,乃是一条漫长的甬道,却不知此路尽头又要有多久才能走到,莫不是身前终点便是那神柱之底,北海地心? 二人又行不知许久,约莫一盏茶过去后,身周景色又显异色,只见两边石壁竟慢慢亮起了斑斑点点的荧光,并随着二人深入,渐至扩大到整条路上萤萤亮亮,七彩斑斓,宛若人间环境,周涵止做法时心中忽感,乃对七妙传音道:“师妹,此洞中异景,竟是有充沛的真气汇聚所致,我施法时只觉体内原本耗竭的真气缓缓生发,从丹田涌入奇经八吗,加快了恢复速度。” 七妙体内真气充沛,自无耗竭一说,但她心神刻意感应,只觉此地却如周涵止所说一般,乃是一处真气充盈之所在,并且随着他二人进入越深,道路中真气更现浓郁,抬首时,七妙只觉石壁上石块斑斓生出异彩,闪闪晶亮,竟仿佛天际群星在此闪现,四周景致,又如浩渺宇宙降临人间,倒是别样生趣。 她好奇心渐起,心中生出一探此地玄奇之意,当下七妙脚步加快,逐渐走到了周涵止身前,后者赶忙劝道:“师妹,你且小心,还是由我在前探路为妥吧!” 七妙轻笑一声道:“师兄放心,我看此地只是一条单纯的通道,倒不似有人防守的样子……..” 然而她话未说完,心头猛然警觉,只见身前一道掌力破空而至,此掌力雄浑浩大,宛若真仙之力汇聚而成,竟不似人间所能应付。 “师妹闪开!”周涵止一把扯过七妙身子,他心中电转,这掌力出现的片刻便已看出,此乃是自家师傅通晓仙一般级数的攻击,以他和七妙功力,唯有全力联手或可抗下,可是现下掌风蓦地出现,如雷电闪至,仓促中,自是无法提聚真气抵御此掌攻击,兼之此地道路既窄且长,又无从躲避,他一咬牙,竟是一把挡在七妙身前,身上黄庭真气疯狂流转,不断注入那天子扇之中,正使此扇熠熠明亮生辉。 然而这不知何人所发之雄劲掌力,仿佛正是算准了这两人到来时间,所击出的时机正正好,周涵止尚未准备周全,掌力已至身前,他一摇牙,当即挺身迎去,只听一声爆响响起,一瞬间,那掌力掀起的罡风竟使得此地石壁上瑰丽玄奇又七彩斑斓的星光明灭片刻,而这一掌正是击飞天子扇,全数打在周涵止身上,又透体而过。 周涵止惨叫一声,口喷鲜血,染红儒衣长衫,其后掌力余劲不歇,又是击在七妙身上,这时周涵止为其抢下片刻时机,七妙却有准备,身前升起三道冰壁,正是消化了大部分掌力余劲,只听三声脆响,冰壁一道道被此掌力击碎,又是尤为消失,拍在七妙胸口。 七妙痛喝一声,被击出十数步远,她一把扶住身旁石壁,却是没有倒下,自省内息时,只觉经脉受此掌力激荡搅合,略略有些功行不畅,并受了几分暗伤,所幸受伤不重,她略一调息,吐出了几口淤血,倒是迅速恢复了精神。 她心中暗道侥幸,此掌力只怕可贯通天地,却不知是否为夏鸿渊所发,若是,则三仙实力非同小可,乃凡躯莫克预测,也无法抵御,只是那周涵止为其抗下大部分掌力,这才使其幸免于难。 如此忽一作想,七妙赶忙去打量那周涵止情况,心道自己受掌力余劲一击也要呕红吐血,不知周涵止此刻又是如何了,他定睛望去,只见此人正是趴在甬道正中,一动不动,身影被那石壁两边不断涌出的光带划过,却是照不破生命的死寂。 第八十一章 如梦如醉如寂寞(上) 阔海天柱,垂耸天际,七妙与周涵止深入神柱之中,身影没入那不知数十上百丈远的神山底部,乃在摸索其的最后阶段,遭遇了一击掌力偷袭。 此掌力气势宏大,沛然莫御,仓促间,七妙与周涵止不及提聚真气与其抗衡,那周涵止咬牙时分,早就挺身而出,正面撞在这掌力之上,为七妙卸下大部分掌击之力,更为其施法防御迎来了喘息的空间。 此际周涵止左手不远处,天子扇静静的置于一滩血泊之中,七妙一眼瞥见周涵止身处血泊,心中忧惊,急忙将其搀扶起来,这一扶之下,她心头更是惊诧,只见周涵止前胸经竟被这一记掌力击的塌陷了下去,从那衣衫里面不断渗出鲜血来,想是整个胸腔都被击碎了,其人面若死灰,双眼紧闭,不论怎么呼唤,竟是全无声息。 七妙见状大惊,一把将此人抱起搀扶着靠在石壁之上,搭手探其脉息,乃觉此人经脉之内真气被激荡的空空如也,生气更是外泄不止,只见她渡过一道真气进入周涵止体内,却仿佛泥牛入海,了无声息,又是杯水车薪,远不及其人体内生气消散速度,七妙咬了咬牙,一道道真气不断渡进周涵止体内,终于,周涵止痛叫一声后,悠悠转醒。 他先看了看一脸关切的望着自己的七妙,勉强挤出一个苦笑,又瞥了一眼自己的身体,只觉整个前胸都被这一掌之力击碎了,当下周涵止咳了几声,又喷出一小口鲜血,七妙欲说话时,只见这周涵止摆摆手止住她道:“师妹,接下来的路,师兄不能再陪你…..便要由你自己走了…….” 七妙闻言,没来由的,心头不由大恸,想到周涵止此人虽营营算计,对自己却乃是真心一片,她早将李渺华、周涵止与愚痴一一当做了自己的家人、亲人、此刻见他们一个个的或走或亡,离自己远去,心中忽生天地之悲。 “我时间不多了,你先静心记下我要说的话来…….”周涵止又是咳了几声,抓住七妙袖子,勉力说道。 七妙一脸悲戚的看着他,点点头,心中翻覆不定的想着一个问题,要不要告诉此人真相,还是给予他人生路上最后的慰藉?此刻听那周涵止缓缓出声,他话声很轻,说的不快,只听他对七妙说道: “我们的师傅…….通晓仙,其实已经死了…….” “什么!”七妙顿时大惊,心中胡乱想着的思绪也被一扫而空,没想到魔教日夜提防的,这正道第一人竟早就不在人世了,要知道,她一路辛苦,所为的,便是助雷若彤前辈恢复功力,避免兵解之危,以为魔教继续对抗这道行通天的正道高人,故而周涵止所说之事,对她而言,无异于晴天霹雳。 周涵止摇摇头,苦笑着说道:“我赶回灵霞岛时…….只见到师尊最后一面,他与一个紫衣罗裳的女子在一起,两人双双坐化了……咳咳…….这紫衣女子一身霸道武功,若我所料没错,应该便是魔教雷若彤…….” 七妙闻言,心旌摇晃,所受震动,更胜先前,原来自己与魔教众人苦心一番,致力所要营救之人,竟也已死了多时了? 她心旌摇晃,所受之震颤,更甚闻听通晓仙死讯之际,只觉自己一直以来隐忍坚持,历尽千难万险所要完成的事,竟忽然间化作了子虚乌有。 她仿佛失去了人生目标一般,心中一空,竟是惊愕的说不出话来。 周涵止自觉眼前丽人身影模糊起来,若他还能看到对方表情如此异样,自是会想到这其中概莫另有故事?现下周涵止自知体内生气涣散,留下的时间不多了,便唯有挣扎着继续说道:“还有一个大秘密…….却不是恩师亲口告诉我,乃是那紫衣女子最后所说的…….便是,师妹你乃是师傅的亲生女儿…….” “什么?”七妙吃惊失言,她转而又想,这说的应该是正主张婷婉与通晓仙的关系,但又不知张婷婉和那宣娘有什么牵涉…… 想到宣娘,七妙心神恍惚一阵,那佳人身影竟又浮现神识之中,早在之前,朦胧幻境之中,七妙便以多次见到这个身影模糊,依稀辨别与自己面貌相同的女子华裙高贵,捏着袖口一角,轻抿朱唇,蹙眉叹气的样子。 不知为何,这女子的身影,遥遥令其有一种莫名的熟悉与亲切,一念及她,更牵的心神之中,隐隐作痛。 之后她在与龙虎山众人接触之时,更是见过这宣娘的画面,见其栩栩如生面貌驻留画中,其人相貌,竟和自己女装的打扮一模一样,转而想之,也就是说,张婷婉、宣娘、与自己女装打扮,三人间的相貌应该是一样的……. 她只觉脑海中又一阵眩晕,心神有些飘乱,心中隐隐想着,自己与张婷婉、宣娘之间,应该有一些联系,又不知与通晓仙更有什么牵扯? 当下周涵止剧烈的咳嗽了起来,鲜血不断从其嘴中涌出,七妙见其吐出一口又一口的血沫,心知这通晓仙最后传人的生命,已经到了最后的关头,她不由得从不断的胡思乱想中挣扎出来,心中冒出一个心思道:“我必须救他,不能让他就这么死在这里…….” 只见七妙一把横抱起周涵止,一咬牙,运起体内灵木真气,竟将自己的生命力不断转化输送出去,化作一股绿意,渡给那周涵止。 周涵止又咳了几声,他意识之中一度昏迷,又有一段悠悠转醒,无力的抬起眼皮,竟正看见师妹运起那救助过愚痴、秦逸和陈开的灵木真气正在为自己治伤,心中不由猛地清醒起来,旋即心神一惊。 想来七妙为愚痴救治之时,乃是吸取近旁树木之生命力转移到其身上,为其愈合伤口,此际哪有什么能被其吸取的活物,那不断流淌至自己体内的生机生气,乃是师妹消耗自己生命力施法无疑了。 他大惊之下,连忙摆手阻止道:“师妹莫要胡来,我伤势沉重,不比先前那魔教两人…….咳咳…….这一掌早断了我全部生机,神仙难救,你要强行……..行功救我,只怕要损寿多年啊!” 七妙不语,只顾催动体内为数不多的灵木真气,她心神浮动,早被周涵止言语中几件事引得激荡不已,更无法察觉此刻的自己体内真气翻涌,生机外泄,难以抵御。 她不顾周涵止劝阻,再一咬牙,更催真元,汩汩绿意伴着生气宛若大江潮水源源不断,被其催动之下,不停的涌入周涵止体内,而后者身上枯败不堪的躯体竟逐渐焕发了生机,宛若新春吐芽,嫩绿滋生一般,一股生命气机由其躯体中悄悄生发。 周涵止只觉体内一阵痒痛,几欲昏厥,他自是虚弱不堪,然而却如一个就要沉到湖底之人缓缓被人托起一般,竟慢慢的看到了生命的亮光,只见其身上伤势渐渐弥合,断掉的肋骨连和接续而上,坍塌胸膛也慢慢恢复,其中震裂的各种脏器逐渐恢复,人也精神起来了。 那原本流泻外溢的真气,竟也缓缓聚汇丹田,周涵止轻吐一口浊气,乃在七妙木灵真气导引下,丹田中黄庭要术运起,功行一个周天,只见他焦急的催促道:“师妹,我已能运功自行疗伤,你快收住功法,莫要再消耗自己生机了……” 七妙点点头,收却灵木真气,令其缓缓回归丹田气海,这时他一个趔趄,身子身形跌后几步,这才发觉自己早已疲惫不堪,体内更是空虚。 周涵止欲搀扶时,又哪里提得起力气,他虽然伤势基本痊愈,但真气不足,更是连站起来都觉得困难,这对真假师兄妹忽视一眼,都觉对方狼狈不堪,二人眼神交会片刻,不由会心一笑。 这时七妙忽然问道:“师兄,你可知那日魔教龙虎山中之人寻得那副画作上的宣娘和师尊有何关系?” 周涵止略略想过,思索片刻,却是皱眉摇头道:“这画中人栩栩如生,与你摸样完全一模一样,然而师尊先去之前,却是从来也没对我提过宣娘之名,不过若我猜的没错,难道她竟是你的…….” 为避师者讳,周涵止沉吟不语,七妙却是了然于心,她早也猜测,那宣娘乃是沈家后人,兴许便是她的生母,只是此中根结,难以揣摩,当下唯有押后再细细查访得知。 两人打坐片刻,各自调息,幸而自先前那沛然莫御的一掌击过之后,此处再无动静,而洞内原本浓浓积聚的灵气被这一掌击散之后,竟有缓缓生发汇聚,无形间,又为七妙与周涵止疗伤恢复功力增加了一份助力。 半盏茶时分,七妙功行周天完毕,轻吐一口浊气,站立身形,她一甩衣袖,低喝一声,真气溢出体外,冲击崖壁两段,更是一番震动,此时七妙自省内息,发现自己伤势乃是好了个七七八八,当下便对那周涵止道:“师兄,你伤势沉重,现下初愈,不宜再妄动身形,便在此调养将息,由我一人再深入查看吧。” 第八十二章 如痴如醉如寂寞(下) 混黑色的山洞深处,滴下一滴清冷的水珠,点在滑不溜手的石道上,击散成一声轻响。 这响声传递阵阵,回荡不觉,师着悠久黑暗的山洞,显得格外沉静。 就在周涵止为保护七妙,挺身受了一记掌击,这掌力雄浑莫名,无上威赫,他血肉之躯,乃是一声闷哼,被击倒在当下。 这一掌之后,七妙竟神奇的只受了些暗伤,然而他探身查看周涵止时,却发现其大半个胸膛都被这一掌之力击塌了,其面上更是全无血色,陷入半昏厥之中。 其体内生气流泻,更如倾斜的秋雨,惶急纷乱,从全身上下散逸出体外,七妙心中悲痛,拼着自己伤势不顾,不断输送真气到这周涵止体内,终于暂时稳住他的伤势,将其唤醒。 之后两人各自调息,七妙脑海中不住回荡着周涵止先前对自己吐露的心事,种种惊人之语,掀起她脑中阵阵波澜,这诸多隐秘之事在同一时间一股脑的灌输给她,怎能令人心神不激荡,神情不恍然。 她按耐下心头种种,见周涵止身上伤势大小无恙,便对其言明,之后的路将有自己一力查看,请他便在此调息打坐,静养等候其归来便是。 周涵止默然半响,却是没有出言反对,他自是知道,师妹甫一知道自己身世,心中定有种种谜团亟待解开,那心头更是千百思绪充塞一处,自己又能寻到何种理由,令其停下前行的脚步。 他与七妙视线交汇,胸中似有千言要说,却终于只是化作一声小心,后者点点头,敛裾一拜,抽身便向浓浓黑暗中走去。 周涵止目送她渐渐消失在山洞尽头,不由想到其刚刚牺牲体内生命力来挽救自己,一时心头百感交集,这一路南来至此,心路历程,种种回忆,却不知由何处想起……. 远处,七妙的脚步声伴轻声传来,更显洞中清寂,脚步声渐至些微,洞内浓浓黑暗覆盖,只闪着一双眼,注视着这黑暗的尽头,那眼神中,皆是不舍的期待。 七妙一路走去,便不回头,这条洞中石路斜斜伸向远方,略略曲折,此际洞中灵气充裕至不可思议的的地步,使其一路走去,竟觉修为缓缓提高增长。 行了不知多久,回身时,只有浓浓一片黑暗,七妙体内那至阴致寒的水属性真气似是与四周充盈的灵气发生了共鸣,竟澎湃跃动,不现停歇之意,受此连累,七妙只觉体内奇经八脉中灵气留意充塞,乃令其有一种说不出的涨满难受的感觉。 她暗暗吸一口气,强自调息,压下汹涌窜动的水寒真气,这时心中了然,一路走来,越是深入,四周灵气越是充沛,对体内水寒真气的影响也就越深,此刻她体内真气窜动的速度越来越快,心中不由想到,难道这山路尽头,便就在不远处了么? 七妙如是想着,咬紧牙关,顶着内外压力,紧走几步,这时面前流光一瞬,幻若火花,一副瑰丽画面出现在其面前,只见一条白色光带照射在她身前数丈远的地方,光带之中乃是一方庭院布局,其中景物各具特色,神奇斑斓,与七妙身处的山洞一经比较,宛若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难道这就是自己苦苦找寻的三仙天?七妙抿了抿嘴,却不急跨步进入,乃是轻轻挥去一道水寒真气,只见一道蓝光疾射在数丈远的光带之间,却是哗的一声,闪失片刻,蓦然消失,而光带内的景色依旧,全然没有收到这道真气袭击的影响。 她心中稍定,略略思索,发觉果不出自己所料,这光带中展现的,乃是异境景象的一些片段,而自己如何进去其中,似乎不是抬脚迈步就能跨入那么简单。 七妙苦思冥想,心道魔教中人和那居云轩子弟皆强调,若要进入这三仙天中,必须有一物,既三仙所授之三仙令,盖莫此物便是进入这光带内异境的关键。 可是关于这三仙令,通晓仙所持的那块儿并未传授给周涵止,雷若彤手中又有一块,也不得所踪,唯有夏鸿渊手上握着一块儿,可是他人影不在此处,兴许早就进入那三仙天中,七妙既然身处三仙天之外,又如何能够得到这一块三仙令呢。 她苦思冥想,不得其法,想到自己已至三仙天之门口却不得入,不由有些哭笑不得,却在这时,那光带中景色竟是幻变,一道异彩流光忽然挥洒而出,正是投射到七妙身上。 七妙心头一惊,要有所动作时,只觉眼前七彩幻变,那到流光彩霞竟蓦地一卷七妙,将她带入这光带之中。 这道光霞闪逝不过片刻,山洞中景象悄然,未发生一丝一毫的改变,只是那先前站立在光带之前的丽人身影,竟是消失不见了。 霞光忽卷,其中五色斑斓,七妙眼前掠过,竟是一幕幕山川平野、她之身影幻化在这彩霞之中,拖曳一道清丽飘逸的光影,仿佛梦幻一般,,缓缓从浩渺神山飘荡而过,亦从洒满碎金的碧水旁飞过,看满江溯流,飘云低垂,金光溢满,彩霞缤纷,这瞬间种种,竟令七妙不觉心生白云苍狗,天地无垠,人生天地间,无处觅所归之感。 她这一路走来,不过一月时限,然南北交叠,情路、心路,皆有所获,此时百感于心,更是情愫翻涌,心中恍然道,原来这三仙天,所为仙者,不过是人间情愫沉淀,升华而成。 一路浩渺景色转瞬既隐,霞光忽亮一瞬,七妙眼前明暗交叠,鸿蒙中顿时生出一间雅致庭院,其中四边雕漆玉墙栏杆、窗棂中琉璃镜映衬灿阳幻彩,庭院内流水潺潺环绕,白云飘散,薄雾蒙蒙,自是一副仙家洞府摸样。 那霞光托着七妙,轻飘飘的把她放在这庭院之中,便散去不见了,七妙甫一落地,抬手时,只觉扑鼻香气,淡而不腻,漫眼出香花招展,布置在一旁,却似仙非艳,足显主人情志。 这院落中间,却非静流居那种依水安置小亭,饮酒观景的所在,在那潺潺流水的一旁,仅仅安置了几张石凳,一石桌罢了,想是主人性子自然,不喜刻意,但凭曲水流觞,以尽兴致即可。 七妙随意打量,正是未闻旁人动静,却见仙云薄雾分开两边,其中赫然一个身影,乃令其心头一惊,却见身前数步远外,正跪着一人,绸缎黄衫,高束发髻,铺着儒巾,却不正是先前被那夏文清蛊咒害过的居云轩原管家邢业么? 只见此人双膝跪倒,两手低垂,探首深埋,竟是抬不起头来,又一副了无声息的样子,七妙心中疑惑,不由想到:“这邢业一副儒生打扮,身负的却是佛门修业,寻常人不知道,甫一过招,还不得被他骗了,这次我三人追那夏鸿渊来此,怎的来此的却不是他?先前一掌送出的,乃是一股浩荡且沛然莫御的真气,便是先前所见的贺须弥也没有如此功力,这邢业重伤之下,又怎能有如此修为?” 她怀抱种种疑问,苦思后终是无解,眼见邢业跪在当地依旧全无反应,不由试探着问道:“邢管家?” 一语问毕,邢业置若罔闻,七妙不知其生死,正要俯身去探其鼻息时,却听见一个女声悠悠叹道:“他不是邢业…….” 七妙心中猛的提醒,这女声传来瞬间,似近非远,并且生有竟是从自己身后传来,她想来进入这院子之后并未卸下小心,反而步步提放,却哪里知道身后何时竟有一人,全无脚步声息的出现。 她却是不惊,手上轻轻御出一股水寒真气,左手两指见笼起一团寒光,却塞在右手袖子里遮住,然后挪移脚步,转身之时,避过身后邢业,侧身靠在流水环绕,旁人无法立足偷袭的一边,这才缓缓抬头。 然而她心中一阵愕然,只见原本的身后竟是空空如也,除了院子布置,清风飘渺外,乃是什么也没有。 这时呵呵一阵轻笑传来,竟又是从自己身后响起,七妙瞬间移步,裙裾飘荡间,迅速环视身后,这次,却是被她逮到了。 只见流水深处,一个紫衣女子赫然浮在水面之上,七妙心中一愣,只觉这个女子紫衣绫罗,褪着裙袖,露着白璧无瑕,束着高高的发髻,其上一方凤尾银簪斜斜插在头上,倒是惹眼,这时流水不断,女子身影虽水流波荡,阵阵飘动,却是散而不乱,湖水中这女子面容虽然略略看不真切,但其手如柔荑,肤如凝脂,螓首蛾眉,眼神顾盼生情的姿态却是栩栩如生。 七妙见其一手扶着面颊,手上配饰玉环,心道这时怎样一个动人的女子,在这阵阵流水中似光似幻,亦真亦仙的出现在了自己面前。 她正不知要出言说些什么,竟听那女子抢先喃喃道:“像,实在是很像…….” 七妙不解其意,又要去问时,却见那女子冷笑一声,忽然眼神如光似电,逼视过来,竟是厉声说道:“既然来了,何不以男儿真身相见,变做宣娘摸样,是为了故意羞辱我雷若彤么!” 第八十三章 慵游万里皆江山(上) 佛云广大万千,皆乃心生幻境,你看他那诸般景色,皆依人人眼中不同而变化,故又有红粉骷髅之说,非但指人,更是生活百况。 芸芸众生,白云苍狗中一生蹉跎,艰难求活,无上真仙,又何尝能真正超脱心中诸烦恼,只是各种况味不同,自知于心罢了。 那边七妙被一道霞光带入这三仙天,见这一处异境空间内,竟藏着大千山川,江河入海,其中天峰浩渺,海纳百川,种种情境皆有心生,该因一个人的心思,初时每每总生波澜,自高、矝傲,眼中幻境,乃是心中所望,合而最终七妙落身于一方雅致庭院之中,又有解说:便是久历世事之后,人心最终归于平静,眼中景,身中境,心中情,是仙是凡,无外乎是。 这时七妙被那水中紫衣女子一语道破身份,心中饶是一惊,惊的既是被揭穿身份,也因那女子自语竟是魔教前辈雷若彤。 七妙恍然大悟,这三仙天中,该不就是雷若彤修行场所,那紫衣女子面貌年轻,自己先前却是小看了她,没有想到这一层,可再定睛打量时,却见其气势威严,气魄出众,更高于凡人就矣,岂可以面貌等寻常常识来判断其修为。 她恍惚一阵,顿时拜倒,拱手解释道:“雷前辈,我乃是魔教逍遥宗七妙,近一月奔波,艰难来此,便是希望以绵薄之力,助前辈脱那兵解之困……” 她着烟雨一出,对面那个女子,神情却是忽现诧异了,只听她蹙眉半响,却又是问道:“你这么一说,我却是糊涂了,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你不是为通晓仙找上门来的么?” 七妙苦笑一声,心知其中关节,非缓缓细说不可,当下便道:“其中纠葛,还请前辈容禀……” 那紫衣女子点点头道:“你便说来听听吧…….” 当下七妙便从先代魔主厉修鬼种找上逍遥宗开始,一五一十的自己一路历程娓娓道来,将自己骗去那南疆沈侯爷家至阴致寒法宝又阴差阳错吸纳其如体内,于路上与兵盟众人连番争斗,最终到了这居云轩,寻到此处之事讲了个明明白白。 她着重说的,乃是自己莫名之下,竟解开了那法宝之上的心咒,使原本仅可称为容器,盛纳这海量容器的自己,可以御使其中水寒真气而不受分毫阻碍,又碍于修为有限,无法将其自由调动发挥,更只好以阴柔女身压制其中阴力,这才不得不幻身与雷若彤相见。 而那与李渺华、愚痴一路结伴而来,几人之间的故事,七妙却因雷若彤到底是魔教中人,自己与正道纠缠在一起,不便多说,隐去不提了。 雷若彤一边听着,眼眉忽闪,心中或惊或醒,竟无形中打通了脑海中盘亘许久却思索不通的种种关节,只见其听过厉修鬼种战死之事,轻叹一口气,七妙言语中巧妙的将自己心头疑问穿插提出,雷若彤听到其提及沈家法宝被自己吸纳入体内的瞬间,脑海中宣娘模糊身影几次闪现,最终又见那画中人与自己一模一样,加之先前因与通晓仙弟子张婷婉面貌一样,被人误人后将计就计之事,乃是好一阵蹙眉深思。 末了,雷若彤眉头舒展,面上却浮现一阵怅惋之色,口中悠然一声长叹。 七妙不知所解,静静侯其说话,却见雷若彤先不理她,招手时,一道身影却从那跪着的邢业身边幻化而出。 只见这身影朦胧模糊,依稀可辨是一个身材修长,华衣高贵的公子,其凝立半空,亦幻亦真,七妙心中一惊道:“这竟是某人生魂,此人自己先前并未见过,却不知又是何人?” 只听这雷若彤悠悠问道:“夏鸿渊,你可都听到了?” 那生魂苦笑一阵,声音空旷清远的说道:“听见了…….” “当年你用长生丸诱使的几大高手中,可有逍遥老儿?”雷若彤轻声喝问,语气却并不咄咄逼人,像是看透了什么,想通了什么,再无争执之心。 原来那生魂竟是夏鸿渊,先前听孙德宗说过,其人走火入魔之下,二十年来魂灵只能寄体而存,甚是凄惨,想来又是阴差阳错之下,他附身与这邢业身上了。 她料想不错,原来这夏鸿渊魂灵在收养的孩子夏武明偷袭之下,仓促附身于邢业之上,元功更受限制,先前于洞中全力击出一掌,再跌入这三仙天之后,全身功力正是散尽,在其弥留之际,见到日日夜夜,有情有恨的这雷若彤,忽然间将几十年的恩怨全部抛掉,反而将自己所谋划之事坦承道来。 他对这女子到底用情至深,先前之恶,盖因心底之恨,而恨又爱生,恨之切,爱之深,此刻情愫如决堤的水,不绝情愫,乃将其用子虚乌有的长生丸诱使数名高手夺取通晓仙一子一女,无意中造成雷若彤与通晓仙反目,更连累宣娘之死,乃至通晓仙与西昆仑两边正道巨擎翻脸之事述说了个清楚。 雷若彤静静听着,原来这自己苦苦寻觅多年的仇人竟近在咫尺,原来夏鸿渊走火入魔后,雷若彤因着往日三仙情面,对其多有照顾,她更想不到,此人的心思,竟隐藏的这么深。 这时她的面上早已不喜不悲,既不言原谅,也不抒愤恨,夏鸿渊长叹一声,心中雷若彤从来没将其放在眼里,便是仇恨,都已不屑,他一生追寻,不过镜花水月一场,终于郁郁而逝。 此时这夏鸿渊魂灵被雷若彤召唤而出,闻其出言相询,夏鸿渊点头道:“却有此人,原来这通晓仙的儿子竟被其抱去了南疆,可惜我身体不便,一直无暇去寻找…….” 雷若彤轻笑一声道:“便是你身体灵便了,又会去寻找这仇人之子么,你寻到后又要做些什么?是送还此子,令天下人知悉你不齿于人的阴谋以至身败名裂,还是要杀人灭口呢?” 她顿了顿道:“我倒要谢谢你,没有去这么做,而是让次子平静的度过了这许多年。” 这紫衣女子一挥袖子道:“今生我与你已无话可说,你便投胎去吧……” 夏鸿渊怔怔再望过她几眼,面上堆满苦涩,终是无语,身影渐渐飘淡,终至散没。 这三仙之一,居云轩主夏鸿渊数十年来处心积虑,终是竹篮打水,只化作一阵青烟,投入到那为未可知的归程,雷若彤睁目瞧见青烟散尽,这才将眼神挪移过来,重又打量向七妙身上。 七妙此时心头震动,原来雷若彤与夏鸿渊两人对话,她精心听着,先前她便已隐约觉得自己与张婷婉、宣娘之间有着些许关系,此刻真相豁然开朗,她脑中却是一阵发懵,瞧见那雷若彤看向自己,她不由忍不住出声道:“前辈……” 雷若彤知其心思,郑重点了点头道:“没错,你确实是通晓仙失散多年的儿子…….” 七妙心中咯噔一声,心中闪过雷霆霹雳,正不知如何作答间,却见雷若彤吹一口气,原本平静的流水水面忽然哗的一声震动,一物从中赫然升起。 七妙见此物时,只见其乃浑圆紫铜色的一方圆轮,轮上有三处镶着龙形护手,圆轮上遍布细密文字,正不知是何种心法,其实挟着一股风雷之力,隐隐有雷电生发闪动,其中更夹杂着一股杀伐之意,铮铮鸣动一瞬,宛若千军万马咆哮不已。 “这是?”七妙心中一动,问道。 “此物乃我本命法宝紫雷兵势,我正不知如何处理……..”雷若彤莫名将声音放低,显是边思索边述说道“如今却是正好了……” 只见他猛地吐出一口精血,喷在这紫雷兵势之上,那圆轮哀鸣一阵,竟是化作一阵雷光消散,只见整个圆轮蓦地散做一团紫光,又源源不断的向前方冲击而去。 那边七妙拜在地上,首当其冲,正被这股兵雷真气贯胸而没,她不及提放,正是吃痛哀叫一声,只觉一股霸道无匹的猛烈真气透体而没,涌入奇经八脉之中。 原本体内那股至阴致寒的真气遇到这凶猛霸道的兵雷真气,二者迅速纠缠争斗在一起,那边兵雷真气涨上一分,这边水寒真气便随之二盛,二者交替之中,此消彼长,七妙只觉身体之中竟若战场,两股巨力绞杀之下,他四肢受制,动弹不得,更是竟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那边雷若彤静静看着身前,这股诺大的声势伴着源源不断的真气激烈贯入,更有紫光高炽,闪耀莫名,紫雷真气震撼这雅致庭院,那平缓的流水波荡不已,雷若彤映在水中的身影随之晃动,竟有消散之像。 如是一盏茶时分过去,那激烈的紫光终于消散干净,七妙体内真气纠结在一起,渐渐达成一种平衡,他长身站起时,只觉丹田内真气充盈,又平缓平静,随心而动,竟是使动自由。 再望去雷若彤时,只见她在水中的身影竟然淡去了数分,仅仅留下一个依稀的面貌,这时雷若彤望着七妙,点点头,唤道:“你体内至阴至寒的水寒真气与我刚猛无匹的兵雷正气已融合贯通,从此再无对你牵制的情况了,现在你可以恢复男儿身了,便现出本相,让我看看吧…….” 第八十四章 慵游万里皆江山(中) 七妙闻言,自省内息,果如雷若彤所说,自己被其灌注兵雷正气的一瞬,修为大有增长,而先前将其限制在阴柔女身内的那股阴寒水气也受其影响,趋于平和,其中大部亦可被自己调动使用了。 她心中一喜,挥袖而去,原本清丽高洁的面庞,白衣襦裙便如海棠花瓣片片剥落,身上生出一股雾霭浮动,身形依稀透明,又现一阵真气翻涌,只见七妙原本的女装打扮消散如尘,雾气聚散,霞光映现,一个白衣长衫的男子忽从雾中走出,其人身形修长了三分,面容冷峻,长发飘散,身周一股清气缭绕回环,映着这绝世男子飘逸出尘的身姿。 雷若彤眼神忽闪,明亮了数分,一手揽出,然而终是无法伸出水面,她先惊后喜,复又叹气,悠悠然道:“你果然是通晓仙的儿子,相貌依稀便如乃父当年。” 七妙忽又拜倒,不解其意道:“七妙来此,本意是想将体内水寒真气,渡给前辈,以抗兵解之劫,何以反而前辈要散去本命法宝来助我恢复真身……” 他见雷若彤不语,不由惶急劝道:“前辈是魔教巨擎,不可有失,我千里迢迢来此,便是不顾性命的来助您渡劫,现下若有能将我体内真气复渡给前辈的法子,还请前辈施法,成全七妙。” 雷若彤轻笑一声道:“你这小子,我历劫千百,何用他人来助,你且顾好自己便是了…….”她心中却道,我之一生,遭遇的乃是情劫,寻常生死,何用牵挂于心,此时不值得与此后生小儿说道,不要被其看清了。 见七妙还要再劝,雷若彤面色现出不耐,斩钉截铁道:“此事莫要再说,也绝无可能,一会儿你便知道原因了。” “是!”七妙见其如此说,心中无奈,只好先不再提,这时那雷若彤忽又探声问道:“你可想知道自己的身世之谜?” 七妙闻言心中一动,赶忙答应道:“若前辈知晓,还请明示!” 他自由便是孤儿,被逍遥老祖收养,以逍遥居为家,以沈丹阳等师兄弟为亲朋,然而心底深处,何尝不想知道自己父母为谁,身世如何,此刻虽已知道通晓仙与宣娘应该便是自己生父母,但听得雷若彤愿意说明其中曲折故事,又如何不心生想往。 七妙这时只见雷若彤浮在水面上的身影渐渐暗淡,声音轻微,却是字字入心,只听她边叹气,边轻声述说道:“尔父有愧于我,此事本不宜由我来讲,但我亦有愧于他,便也不妨向你说明,若干年前,我、通晓仙与夏鸿渊并称三仙,一齐借着异域空间开辟此处三仙天。” 她垂目神思,想是心生向往,回忆起那三仙齐聚的煊赫场面,半响,方开口接着又道:“然而我三人在修炼臻至顶峰之际,阴差阳错,得到一本真仙留下的修仙秘籍:天道心法,此法奥妙无穷,立意更开宇宙之博大,令我等怦然心动。” 七妙静心听着,闻得生父往事,心中掀起波澜,又见雷若彤轻轻叹一口气,仿佛吐出的,是一口苦涩,接着说道:“接下来发生的,乃是我心底隐秘之事,我已不愿多提,只能告诉你,我三人而后发现,这天道心法竟是需要由两人双修才可成就,那时我倾慕通晓仙,便欲与其双修此法,通晓仙虽对我无意,却也被这心法深深吸引,故而勉强同意。” 其中夏鸿渊对雷若彤的爱慕,与不得双修心法后的落寞,她隐去不提,七妙却也猜得到一二分,只听雷若彤又道:“不料我与通晓仙并未心意真正相同,始终有着一层隔阂,两人虽然在一起双修,却于这天道心法并无寸进,而后其心灰意冷,更遇到意中人,当时唐皇的爱妃宣娘,便大闹禁宫一场,将其带离了长安,倒是抛下了我,只与那宣娘一通逍遥快活去了。” 言及此处,雷若彤语调中不免浮上几分幽怨,七妙倒是心驰神往,想到生父通晓仙叱诧身姿,闯过禁宫大殿,带走宣娘时的不世身影,而其对雷若彤之后独守三仙天的日子,却又不免带了几分同情。 “我气不过通晓仙弃我而去,几次寻到他,却是斗法不过,便入魔道修炼这霸道的紫雷兵势,此法虽能在短期修成,大幅度提高了我的功力,但终是因为过于刚猛无匹,损伤了我的元神,乃至今日有此之劫,再之后,宣娘有孕在身,当时正魔大战,通晓仙虽然不愿,但身为正道巨擘,却是必须前去迎战,我趁得此时机,将其并两个孩子一齐掳走,却被夏鸿渊半路杀过来,乃至连累你母亲身死,你与父亲及孪生姐妹失散多年。” “可否请前辈再说的详细些?”事关自己身世,七妙不由想听个仔细分明,那雷若彤点点头道:“当时夏鸿渊落寞的离开了三仙天,在其外结庐自居,独自一人修炼者天道心法,终至走火入魔,不得已移魂他体,从此元功受限,他怀恨我与通晓仙在心,便寻来正魔并几个散修,谎称有一物乃是长生丸,只要这几人肯为其夺下通晓仙两个孩子,便可以长生丸相谢……..” “那几个高手便如此轻易相信了?”七妙闻言不解,那雷若彤轻笑道:“你这后生小辈,不知几十年前,我等三仙乃是说一不二,在修仙界上赫赫威名之主,若我们说有长生丸,便是一定有,当时夏鸿渊找来的几人,都是在修炼上遭遇瓶颈,上不上,下不下,正苦恼之人,此长生丸能提高其寿元,增加其功力,对他们来说,宛若救命的稻草,那容得他们不信。” 七妙恍然,心道通晓仙与雷若彤隐世之后,仍有如此大的名头,更何况三仙走动江湖时,定是有无上威名,这些人轻易相信,却也是注定之事。 “那夏鸿渊也知轻易说不动这些人,更口述部分天道心法给他们听,言明事成之后,更为其细细讲述,这伙人不知此法需要双修方可习得,被其欺骗,吸引的心驰神往,这才死心塌地的为其卖命,这些人却是高手,不过对上雷若彤我,却宛若蚍蜉撼树,夏鸿渊更请那五行散人为其排出一阵,如此这些人才堪堪与我战成平手,不过场面只维持了不过一时,便被我瞅个破绽,将其一一击破,大半杀散,你之师傅逍遥老祖抢着你仓促逃走,另有一人逃掉,当时我不知道这儿人身份,调查至今,这才知道你在逍遥宗之事,通晓仙失掉母子,几十年来一番查找,并未有半分放弃,事情便是如此,你若要怪自己未获得过一分父爱母爱,不要去埋怨通晓仙,便怪我一人吧” 七妙听得此处,已是恍然大悟,原来过往种种,逍遥老祖对自己明里爱护,暗地却是不喜,安排自己深入暗中从事一些见不得光的任务,皆是大有深意,他只是不懂,师傅一直留他在身边,不取其性命,其中有几分是惧怕事发后通晓仙发难,又有几分是顾念了这些微师徒之情? 其与雷若彤皆是半响无语,默念心事,终于七妙叹息一声道:“原来前程往事,竟有这种种过节,这些都是天命,我不会去怪任何一个人…….” 他想了想,却是提到另一事说:“魔教萧天旭前辈死前曾托我带话给您,言道昔日他曾对不起你,却不敢奢望前辈原谅…….” 先前萧天旭说此话时,七妙不解,此时他与雷若彤心中都已有数,萧天旭在正魔大战的最关键时刻离开邙山,终至那一代魔主与静流先生拼斗一场后腹背受敌,乃至站没,此事与雷若彤遭几大高手埋伏时刻正好吻合,之后其人又消失不见数年,可不就是众高手中逃走的另一人。 原来这萧天旭一直躲在关外极北之地,被铁剑门主收留,他明里是躲避那魔教途中兴师问罪,暗里却是抱着最危险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这一念头,竟在雷若彤眼皮底下隐藏了这多年。 七妙的述说,雷若彤闻言不答,只是垂首瞑目,仿佛此事早已不重要了,这时四周景色相异,铿锵有声,宛若几块巨石摩擦相击,发出诺大的动响,雷若彤这才缓缓道:“此事便是说与我听,那真正的雷若彤本人,却也听不见了…….” “嗯?此言何解?”七妙使出身法,定住身形,问道。 “你以后行走江湖,切记不可心思过于单纯,人家一句话,便连累你拼死卖命……”雷若彤身影越来越淡,没在这溪流之中渐渐透明,只见其声音细微轻小,却是苦笑道:“真正的雷若彤,早于那通晓仙同归于尽了,我仅是她留下的一缕分念……” “竟然是这样……”七妙早就发现这雷前辈倒映在水中的影像有些不对,先前周涵止便以言明通晓仙已死,更怀疑此事与雷若彤有关,故而他却有一定的心理准备,却听那雷若彤摇摇头讲到:“自我大限将近之时,便早绝了顺利渡劫的念头,概因我功法霸道,身体受之不住,魂体早已四分五裂,强撑至今,便是神仙都难再救,也便不奢望能渡劫过去,当日厉修鬼种与我定下此计,乃是用尔等吸引正道火力,为我创造与通晓仙见面的机会,若我能顺利与其同归于尽,便可在死前为魔教除去一个大患,也是好的。” 第八十五章 慵游万里皆江山(下) “原来如此……”七妙心中略掀波澜,旋即平静,无论如何,那厉修鬼种总是为魔教而非私利奔走,若说其利用了七妙,那他更是先一步牺牲了自己,以自己的死,牵制住灵霞岛众人和其余正道力量,为雷若彤创造了机会。 七妙脑海之中,不由浮现厉修鬼种虬髯豪迈的面庞,这魔教豪杰早已轰轰烈烈战死,奉献了自己的生命,又何尝不是做出了巨大的牺牲。 他只是觉得,自己不忍去指责此人。 七妙摇摇头,也是无话,此刻三仙天内晃动加剧,雷若彤挥一下衣袖,幻化出万千彩霞,又将七妙裹进一片光带之中,只听这伊人最后对自己道:“你没有三仙令,除我召唤外,无法自由进出此地,现在我法力大部传给了你,再无法维持这三仙天存在,便是其依存于外的那垂天流瀑也会受到影响,你且快去吧。” “此地既然面临倾颓,前辈何不与我一同寻个出路?”七妙试探问道。 “呵呵,我只是一缕残念,如今完成本体托付,即将消散无踪…….”雷若彤面上一阵黯淡,又一阵迷茫,喃喃道“这一去,便是归于沉寂,乃连转世投胎的机会都没有,迎接我的,只有茫然一片的虚无……..” 七妙听她这么说,一时并不知如何规劝,雷若彤却是抬起头来,再看过他一眼,轻轻挥袖,那道彩霞忽的飘动,缓缓拖着七妙向天外飘去。 “前辈赠我真气内力之恩,更将我身世讲了个明白,小子拜谢! ”七妙垂手作揖,朗声说道,以做告别,在他眼前,那边庭院诸景慢慢远去,雷若彤在水中的倒影也渐渐飘淡,这时远远一个声音传了过来。 这是雷若彤宛若银铃一般的话音,伴着清风而至,只听她说道:“你因机缘与那异宝融合,得到了充沛的水寒真气灌体,此宝乃是几百年前沈家一飞升真仙留下的异宝,名曰碧心所化,此事我知之不多,若想打听,可寻昆仑寿翁……” 七妙闻言,若有所思,他不由想到当日里自己途径太湖边上时偶遇那白衣寿翁严华子,受其长虹贯日一剑,险些丧命之事,这时他眼前目眩一阵,回神时,竟发现自己长身飘荡在最早来此的北海之上。 只是此时此地,景象却是迥异不同,只见天空布满雾霭,晦暗一片,七妙身畔偌大的那颗通天神柱,竟倾颓倒下,碎裂成石块无数,伴着吸引上来的北海之水倒灌而下,一时沙尘遮蔽天日,北海中掀起惊涛巨浪,有一个宛若黑点的身影在巨石与骇浪中艰难挣扎,却不正是周涵止。 天地异变,人之渺小,奇妙与那周涵止两人,早化作两个飘零的黑点,劲风混着黄沙,伴着碎裂的石块摔落天际,四周围混沌一片,两人的身影早不可见,这时却见一团淡蓝色的光芒缓缓亮起,在这暗无天日的北海之上破空而行。 飞沙走石,沧海浊浪,早已被这团蓝光隔绝在了身后,其中一个白衣高俊的身影御着一个水蓝色的宝剑,眉宇间一缕清逸超然神色,却不正是七妙飞身而出,这时在他眼前,那周涵止哀叫一声,正被一块巨石砸到,他该是用天子扇当却一下,然而此人重伤初愈,哪里禁得起天地巨力,当即惨喝一声,被这一击之力激的昏了过去。 其人身形,再止不住的跌落北海,这时七妙身影如流光一闪,蓦地一瞬,抄手时,早接住了周涵止,继而又似一道寒光闪电,那团炽烈蓝芒大放异彩,破开冲冲阻碍,呼啸着,遁离了此处,在其身后,那天地晦暗,巨变激烈不止,竟不知何时方能止息。 不过这一切,都已和七妙无关了,他带着周涵止的身子,一路远去,掠过居云轩几座院落,七妙眼神扫过,心中怅然,众人在此不过两日,发生的故事,离别失散,乃是令其一生都不能忘怀, 这时眼前现出一方山崖,背海向阳,静谧安宁,其中一方礁石被破开一个豁口,此处便是七妙用来冰封李渺华之处,此时他带着周涵止缓缓在一处平稳所在,后者依旧昏迷不醒,七妙将其小心的放在地上。 “渺华,我来了…….”七妙探身过来时,却见那冰封的礁石上赫然被一道真气破开了个口子,他心头用过一丝焦急,查看时,乃觉其中已无伊人身影。 他心中正莫名时,却见一阵异力忽然充斥天际,七妙猛一抬头,竟惊见两个有那么两个身影并肩立在自己头上,正冷冷盯视着自己。 七妙仰首而视,竟发现其中一个人,佝偻身子,裹着一袭黑衣斗篷,赫然竟是那日众人联手打破铁剑门御空禁止,合该丧命其中的西昆仑墨君墨面客,他心头一惊一喜,没想到此人竟还活着。 当下七妙一展身形,纵气向老者飞去,正要详询那明月心所在,这时却见老者身畔一个盛装华丽,穿着金羽衣,锦带绫罗的中年贵妇模样的女子怒哼一声,招手挥过,无匹一道真气袭来。 七妙心头一惊,旋即御使一道寒水真气挡在身前,他此时功力,经过雷若彤真气灌体,早已今非昔比,只见天地间一阵晃动,两道无匹巨力碰撞时分,竟是双双消散。 身下海水梦一阵浪涌,似是受了这两股真气冲击之能。 那女子咦了一声,并未再出手,反而冷视七妙片刻,后者赶忙趁机拜倒:“西昆仑墨君前辈,这位女前辈,渺华本来被我安置在此处,你二人可知她现在何方?” 他话音恳切,又带着十分的不忍,竟不愿说出安葬两字,仿佛李渺华只是被人带走罢了。 那妇人闻言不语,墨君忽然双眼迸射/精光,突然问道:“你究竟是何人!” 七妙闻言一愣,想到自己已恢复男身,正不知如何解释时,那墨面客忽然拖曳着一段身影,幻化成浓浓墨气环绕七妙周身一瞬,后者只见墨气中寒光忽闪,一把利剑向自己猛的斩来,七妙不及多想,回首挥舞寒水剑迎敌刹那,只听得铿然几声碰撞,电光石火转瞬即逝,那墨面客围着七妙绕过一圈,两人战过七八个回合,却见墨面客抽身便走,黑气幻化移动,如浓墨飘散一边,复又凝聚,乃是在那女子身畔凝聚起老者身形。 “原来竟是如此……”墨面客喃喃道“我明白了,很好,很好…….” 他忽然瞪视七妙,厉声喝问道:“渺华是不是被你杀死的!” “不是!”七妙一时激动,老者喝问,又牵动其心神,那边那披着金羽衣的女子不语半响,忽然一挥手时,七妙只觉身上一物蠢蠢欲动,正愕然间,竟有一片金光忽然闪过一瞬,从其袖口破空而去,停在那妇人手畔。 他抬头望去,惊见此物正是那把名/器欢雀,七妙不由疑惑,此女何人,竟也可以自行将欢雀召唤出去,难道她就是那李渺华的师尊,昆仑三老之一的那位…… 只见那女子冷视欢雀一瞬,不屑笑了几声,忽然举手弹去剑身,她轻弹三记,每一下,都伴着欢雀一阵哀鸣,到第三下时,这神兵黯淡一瞬,蓦地化作一团金光,径自没入妇人体内。 此景乃令七妙愕然,此时他却又惊见那金光散尽之时,一滴殷红鲜血从金光中滴落,女子用手接了这滴鲜血,任凭其缓缓融入指尖,她漠然片刻,闭目沉思一瞬,最后竟是睁开眼,悠然叹气一声道:“师哥,此人不是杀害渺华的凶手,我们还是先回昆仑山吧……” “恩?”墨面客再看过七妙一眼,也是无奈叹气道,那好吧。 言罢,两人再也不望这边一眼,双双化作两团祥云,竟就这样缓缓飞去。 “两位前辈,你们要带渺华去哪里?”七妙急声唤道。 “西昆仑…….”墨君长声应和道。 七妙呆呆站立,看这两人飞走,这时他忽然想到,那滴殷红鲜血,可不正是李渺华留在其中的那滴心血,那日她怕被师傅找到后,会对自己不利,正特意留此心血在欢雀剑上,却不知,竟是她先一步离自己而去。 七妙思及此,眼前掠过一幕幕,心头更涌上一股巨大的悲怆,此刻他万念俱灰,只想回到阔别许久的南疆,宗门之中。 回首时,那周涵止正悠悠转醒,七妙不愿与他多说话,想到此处远离北海巨变之所,他相信以后者之能,调息片刻后,定时可平安离开,现下两人再无纠葛,自己也可以离开了。 他正抽身欲去时,却见那周涵止唤一声道:“道友稍停!” 七妙转身望去,却见周涵止一脸惶急的问道:“先前观阁下从空中遁出,可是于三仙天中出来,又是否见到我师妹——灵颦仙子张婷婉,其人白衣裙裾,容貌清丽,与阁下面貌却有几分相似…….” 周涵止这样说着,心中却越见狐疑,只觉对面这个男子身上,竟又几分自己熟悉,却有陌生的气息,七妙面色水火不生,不动声色的看了看他的眼睛,终于叹一口气,并不答话,招手唤来寒水宝剑,踏步其上化作一片寒芒,又加持了雷电之力,一飞而去。 这一纵之力,宛若孤鸿惊起,其声动九天,剑啸千里,此刻七妙心中,满是心事,三仙情迷,多少伤心事,尽付流水,他概叹一声,不知是追述古人,亦或是哀叹自身,心中隐隐唱念叹道: 落霞浸江展缤纷,纤云飘空舞霓裳 天地远客谁为乐,慵游万里皆江山 第四卷 烽火昙华 第一章 澜江迎风战正酣(上) 七妙纵身高飞,一路掠过居云轩所处山脉海域,似一道电光闪耀,来到先去困住几人去处的辽东大地。 俯身时,他眼见身下一座恢宏建筑,占地偌大,掩映在群山环抱之下,七妙细细辨过,看门前匾额,此应是铁剑门总坛所在,只见山影笼在这几件大屋之上,竟令其显出了一股不一般的落寞。 那铁剑门主风行真与门下众弟子都在化身静流先生的寄灵神木击杀下死伤殆尽,如今的铁剑门,仿佛如同紧紧扒在树上的蝉蜕一样,铁剑门总坛沉寂在山色之间,雄风不在。 七妙摇摇头,纵身掠过铁剑门总坛,这时一道和煦的阳光打在他身上,照射着此人身影隐没在一片树丛之中,树影斑斓。 若干天前,那铁剑门便是在这片树林里设下了禁止御空飞行的法阵,开启了灭亡的前幕,七妙飞过此处,此时正是别有心绪。 穿过这片树林,眼前景致,依旧是辽东苍广茫茫的天与地,此时据七妙出南疆之日不足一月,中原各地仍属中夏之时,黄昏的珠水却早已凝结在映山红上,更有甚者,更是早早的披上了霜花。 七妙遁速一如电光,停也不停,扑向茫茫前路,在其身前,一条长河漫无边际,所视不知尽头,正掀起澎湃的浪头,滚滚逝水,蜿蜒向北流去,仿佛这滂湃阔大的江水江面,正是北国巍峨耸立的长城,那宛若轻纱的水汽笼着江面,映着朦胧的碧影,任七妙飞过,拖曳出一水波澜,这时一道兵铁相击之声,正远远穿了过来,惊扰了七妙限于深思中的情绪。 他身形稍定,眺望过去,远远的江面之上,正举着不知多少修仙之士,各自御使着法宝飞在半空中,分作两边,冷目对视。 七妙既以至此,这些人中也不乏道行高深者,早已瞅见,只不过此时聚在此地之人,有一边中上百号人马中的,本都是各门各派先后过来,自发聚集,对远远又来一名同道中人,并不以为意。 另一边中,有一部分是穿着黑衣,袖上涌蓝色丝边织着诡异图案,做魔教打扮的一众人等,这批黑衣人又簇拥着几人,各自神情倨傲,靠拢在一起,这些人相比与之对峙的那些人要少得多,看神情却是个个浑然不惧,并不落下风,对他们来说,七妙若是敌人,再多来一个却也是不多了。 这两部分人马相互对峙,中间却是隔了不小的距离,此刻一个灰衣斗笠的人影正与一赤裸着上身,肌肉虬结的壮汉站在一起,只见那壮汉手上拿一把烈焰闪耀的钢刀,手上做风雷挥动,一边哇哇大叫。 那穿斗笠之人却是颇为敏捷机警,左右跳动,身形灵便,他手臂上缠着一只通体透明,洁白如玉的小蛇,小蛇不过三寸左右,却是一边吐着鲜红的信子,一边鼓着眼珠,冲那壮汉不住示威。 斗笠男子另外手持一把短小的匕首,跳跃之余,竟能出其不意的刺向壮汉,只见其左右忽闪,身形灵活,不住涌短匕斩在那壮汉腰身之上,然而那壮汉身子,似是如金石铸就,竟是斩之不破,只听壮汉张狂大笑道:“毒宗于冰,任你使毒的手段如何高明,只要破不了赫某这金钟罩,也是无用!” 七妙闻言,心绪涌动,忽然想到,这于冰乃是赫赫有名的魔教毒宗宗主,此人比之天毒门惯用音毒的孙德宗来说,手段更是要残忍激烈这些,毒宗长期居于苗疆之内,按说与逍遥宗距离不远,但逍遥老祖在时,为避面争斗,一直很少和他们接触。 此时那于冰听大汉张狂叫嚣后,也不答话,只是嘻嘻冷笑两声,只见他手中行功,紧握的匕首上一阵浓黑涎液无有流淌出来,他身形忽若脱兔,几个窜动,正躲过大汉钢刀怒砍,于冰更窥得时机,猛的挥动几记短币,狠狠斩在壮汉后背之上。 “哈哈哈哈”大汉一刀使老,却是回身一拳,于冰左脸正中其上,被其一拳轰去,正摔过十数丈的距离。 这赫姓大汉更加得意,洋洋大吼道:“于冰小子,你以为我不知道你那点手段,寻常人便是被这闻见这黑绝涎腥臭的味道便要晕厥,只要滴到半分,登时也要蚀骨穿肉,乃至丧命,但赫某修练的乃是内息修为,加之已闭却无感,你何能伤我!” 这两边对峙人马,听到赫姓大汉解说于冰所用之毒,听到此毒连闻到味道都要昏厥之时,不由一阵骚动,那边人多的一方,有三两个胆小的更是迅速退到了后边,而魔教这边却乃是见了大汉逞威,于冰被其击倒,不由蹙眉担心,有那么几人更想冲到前面来救于冰。 只见魔教对面那群人中登时有人不屑出声道:“无知魔宵,难道要坏了一对一约战的规矩么?” 七妙望去这人,只见他一身紫色长衫,道家打扮,正抱着佛尘,懒洋洋的站着,魔教这方有人闻言愤恨道:“若要说破了规矩,也是你们这群虚伪的正道中人使诈伤了我魔主在先!” 七妙听至此处,心下明了,原来一如当日秦逸所述,在七妙进入三先天后,厉千仞亲率魔教徒众,为其在偌大的辽东平原上仅仅纠缠住欲上的三先天来的各方人马,想来关外土地何止千里,魔教四万教众定是分作数队,要牢牢守住这方圆每一处所在,却正巧被自己见到厉千仞亲率这一伙教众与正道中人拼杀搏斗,七妙打定主意,不可袖手旁观。 只见那大汉横眉怒目一瞬,瞪视魔教徒众中蠢蠢欲动,想要来救于冰之人,只见其全身杀气凛然一瞬,往前冲的那三四个魔教之人冷不丁被其怒视,心头各自惊惧,竟停下了前冲的脚步。 大汉见自己震慑住魔教中人,哈哈大笑数声,提起手中钢刀,便朝着那倒在地上的身形走去,只见他低喝一声,那钢刀嗡鸣一声,其上流窜的火焰刷的一下,自上而下徐徐熄灭,其人将钢刀一抛,半蹲着于冰身边,一掌将其身子翻了过来,只听大汉得意洋洋的喝骂道:“于冰小子,挨了你赫爷爷一拳,便想要装死混过去吗!”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于冰借大汉一掌翻转自己身子,这一翻之力,一抖胳膊,他左手壁上那条白色小蛇在着电闪一瞬,宛若一匹白练,蓦然间,便冲大汉口中窜去。 “哎呀!”大汉哀叫一声,向后跌倒,于冰一个鲤鱼打挺,翻过身子,此时他头上斗笠也被抛在一旁,露出一副黝黑、左眼留疤的刚毅面庞,他紧紧握住手上短币,乃是要适时伺机在大汉身上补上几刀。 先前这一幕,来的分为突然,两边正魔中人皆屏息以视,便要看那大汉是否吃了于冰这一招偷袭,亦或另有转机。 那大汉哼哧哼哧怪叫几声,右手捂住嘴脸,左手在身上一通挠抓,哀叫道:“好痛,好痛,痛死我啦!” 众人看他在地上打滚的样子,似乎有千万条小虫同时噬咬其身,令其痛苦莫名,有几个胆量不大的,心底无不倒抽一口冷气,这时于冰冷哼一声,眼中闪过一道寒光,正不屑道:“让你大言不惭,今日中了我这玉糜蛇吻一记,不知是否受用。” 他三两步走过,正要再说什么,身上却在一瞬间仿佛过电一般,猛的抽搐一下,这一记吃痛的突然莫名,于冰叫过一声,身子一弓一曲,竟突的向上弹起,这时那赫姓大汉忽然啸叫一声,大笑着站了起来,正魔双方再见时,乃觉此人周身并无伤痕,反而是一只手正捏着于冰偷袭过去的那玉糜蛇蛇身七寸,只见这条白蛇半死不活的耷拉在大汉手上,一副欲挣脱却不能的样子。 大汉哈哈一通大笑,正指着于冰叫骂道:“你魔教惯用阴招,此等下三滥的伎俩,赫某人如何不知,于冰小儿,我早知道你先前躺着装死,就为了等我走过去,给我致命一击!” “你……你…….”于冰那本命法宝正是这玉糜蛇,此刻它被大汉握住,于冰心神受到牵连,整个人早通的涔汗如雨,连腰都直不起来了,只见他一手指过赫姓大汉,恨恨不已却又万分无力的说道“你是故意…….耍弄我…….” “是便如何?”赫姓大汉不屑道“俺还特意长大了嘴,给了你可趁之机,叫你这小蛇来咬俺的舌头,怎么,你不谢我,还要埋怨不成?” “你…….”于冰气急,强撑着身子,挥舞短剑,就要向赫姓大汉斩去。 “哈哈,死到临头还要逞强!”那大汉一甩手上白蛇,于冰惨叫一声,再说不上来一句话,便摔在地上。 可怜呐白蛇乃是于冰必胜心血,精心炮制而成的天下至毒之物,平时任谁碰上一下也要丧命,可惜却在今日碰到大汉这么个怪胎,在他手上,竟半分手段也使不上来。 这时赫姓大汉狞笑一声,叫嚣道:“于冰啊于冰,我看你全身的本事也都使尽了,却让赫爷爷送你上路如何?” 第二章 澜江迎风战正酣(中) 那大汉叫嚣一声,甩了甩手上白蛇,乃用两手分别一扯蛇头蛇尾,登时那白蛇身子被其拉的崩成一条直线,白蛇拖着被拉长后纤细脆弱的身子,仰首吐信,还欲袭人,只是大汉手上使力,攥的紧了,白糜蛇尽管分离抬头,却终是伤不到赫姓大汉。 魔教这边见状不妙,只道这大汉要害于冰姓名,有那三四个站在前面的黑衣汉子登时就冲了上去,要救那于冰下来,这时先前正道人群中那个紫衣道士冷哼一声,一展身势,化作一片白虹青光,正扑向来人。 七妙打量过去,只见那三四个汉子穿着打扮,是一副魔教寻常教众的样子,而面貌身量,却是南疆苗家人无疑,他暗暗想到,这于冰是苗疆毒宗之主,想来着几人正是毒宗之人,眼见宗主受困,正要相助,这是哪紫衣道士化作的青光正迎向了这几人,后者们早不顾一切了,纷纷执剑冲入那青光之中。 却听天地间一片异声响动,青光中冲天真气四下涌出,一片茫茫雾气之中,众人又突然听见三四声凄厉惨叫,忽然漫天血雨洒过,只见数段碎肢残躯飞飞扬扬的从青光中被抛了出来。 这时那阵青光蓦地一敛,那紫衣道士竟又原样收束身形站了回去,只见他依旧懒洋洋的样子,眼角斜睨,冷冷的说道:“先前说好了,一对一的决斗,谁再要过来捣乱,我鹏明道人可要不客气喽…….” 他这话说的漫不经心,正魔双方却皆是心头一凛,有那促狭之人心中顿时想到,那魔教徒众救人之际,你又何尝客气了? 原来这鹏明道人一使手段,众人见其一来并未取出佩剑,只用真气御敌,二来青光一片中掩去了这道人身法,故而大伙对冲进那青光中的那三四人怎么死的都不晓得,不过眼见得这一阵血雨腥风,那数段残躯,众人又如何识不出这道人手段高超。 “哎呀呀,赫某人的风头都被你鹏明小子抢的一干二净了,无趣无趣,这场比斗,这便结束了吧!”赫姓大汉眼见众人目光都被那鹏明目光吸引了过去,顿觉无趣的很,只见他咆哮一声,伸手时,就要将与于冰心神相连的那白蛇身子扯断。 然而就在其发力瞬间,众人只听得哎呦一声,却见赫姓大汉愕然一声惊叫,竟发现自己两只手掌不知何时,竟凝冰结凌,僵住不动了。 他手上拿玉糜蛇正觉身子一紧之后,竟是一松,它不急多想,欲咬向大汉身上咬一口时,眼神又是怯了,便在半分犹豫之后,玉糜蛇眼中现出一分不甘神色,又有几分恨意,迅速从大汉手上飞了出去,便只一瞬,就缠绕回于冰作弊。 于冰只觉体内剧痛止歇,真元缓缓恢复,那玉糜蛇爬过他的胳膊,蛇头蹭过于冰下巴,耳鬓思磨一番,又令其不觉欣慰。 “谁!谁坏了你家赫爷爷好事!”啪咔一声动静,赫姓大汉两手左右一张,功力挥洒时,轻易挣开冰封困住的双手,这时他气恼的向前看去,惊见一白衣长衫,面容冰霜又气质高洁之人缓缓落在了于冰神情,正冷冷打量着自己。 “你是何人!竟敢阻挠赫某”大汉咆哮道。 “逍遥宗七妙。”七妙笑一声答道。 “原来也是魔教余孽,那便纳命来吧!”大汉啸叫一声,猛地扑了过来,只见其招手换过,原本抛在地上的钢刀赫然飞了过来,大汉倒着手握了,身子转一个圈,借一纵之力,狠命便向七妙斩来。 七妙皱了皱眉头,心道此大汉看上去鲁莽,却乃是手段高强之辈,且看他出手章法有序有度,毫不错乱,更是算好了自己若避其一刀,那身后于冰功力刚刚恢复不多,猝不及防之下,躲不过此刀,定是无幸。 他哼一声作响,一手抬起,正召唤出寒水剑来,只见七妙迈前一步,不退反进,迎着赫姓大汉竟是撞了过去。 只见当得一声冲击,大汉手上钢刀与七妙寒水宝剑正撞在一起,真气激荡之下,两相身影错开,却见那大汉猛地一抽身形,竟不顾七妙动静,反而冲着于冰冲去。 “这人好生无礼,竟把对手抛在一边…….”七妙心头恼火,纵气时,便做蓝芒一闪,正是疾取大汉背后,然而就在他快接近那赫姓大汉的瞬间,后者忽然一个转身,竟是仿佛知道身后人追了过来,算计好了其人距离,相隔多少与转身时机似的,一刀放平,正是横斩七妙腰部。 七妙眼见身前欲追之人忽然转身化了个半圆,一刀斩来,心中顿时醒悟,此乃这人诱敌之计,他算准了我非救于冰不可,正是要借机攻击,他心如电转,手上寒水剑自是不闲着,却见一道寒光横在腰际之前,正是七妙要借着寒水剑之力,化却那大汉攻击。 然而两人身子靠近一瞬,七妙却见大汉眼神蓦地闪动,其中狡猾神色流动,七妙心中暗叫一声不好,果然那大汉嘻嘻笑道:“你中计了!” 只见其错身一瞬,手法再变,换横斩为双手握刀,斜斜向七妙胸前一挑,这一击,竟是不顾七妙寒水剑击来,完全是两败俱伤的打法。 七妙心中一动,早在胸前凝过一道冰壁,却听碰的一声,这道冰壁哗啦一下破成无数碎片,又不正是被赫姓大汉一击打破,紧接着扑的一下,七妙只觉身上瞬间吃痛,他一咬牙,顾不得看身上伤口,手上寒水剑剑势不减,也是狠狠一击,砍在大汉身上。 “哈哈哈哈!”大汉狂笑数声,此时围观众人并七妙方才看见,那寒水剑一击之力,竟连大汉的半点皮毛也没用斩破。 “却是忘了这厮铁布衫的功夫了……..”七妙苦笑一阵,再低头时,却见自己胸前被钢刀一记斩击,早破开了胸口肌肤,入肉半分,拖出了一寸长度不到的一个口子,皮肉翻飞之余,鲜血漫浸,早染红了身上白衣,想来这一刀刚猛无匹,若不是七妙见势快,招出一道冰壁替自己挡却半分刀势,此时只怕心都要被剖却两半了。 “哦?”赫姓大汉见这一刀斩击,竟未取得预料之中的战果,不由诧异,然而下一幕景象,更令其吃惊,只见七妙一展衣袖,徐徐退后几步,忽然自脚下一股绿意流窜,绿芒宛若流水,晶莹闪亮,自下涌上,正是汇聚在七妙胸口伤处,这大汉并围观众人皆睁着眼睛,眼见七妙施法,在绿光拂动胸口的一瞬,竟令伤口鲜血凝滞,皮肉缓缓愈合,乃至完好如初。 这一幕落在众人眼里,群情骚动,那大汉更是吃了不小一惊,脱口问道:“这是灵木真气……你究竟是什么人?” “哦?”七妙心道此人倒是识货,他环视身后,却没有在魔教一众人等之中发现那厉千仞身影,不由心头疑惑道:“先前有教众鼓噪,说魔主受了敌人暗算,怎的没在队伍里见到他的身影…….” 他再望一眼身前大汉,只见他身子雄伟,气度豪放,倒也不失一方豪杰,心中打定注意道:“此时形势莫名,不由我久战,当迅速将此人击败。” 当下两人忽视一眼,各聚气势,东水淙淙,流风肃肃,这边魔教徒众凭水而立,御气腾空,那边众正道人士却是挨着岸边,各自御使着法宝,也是一般破空凝立,只要岸上一片浅谈处三个身影,一是捂着身上伤口,蜷着身子,警惕的躲在一边的毒宗于冰,令两人便是七妙与着赫姓大汉。 “嘻嘻……”那大汉率先说话道“你既然身负灵木真气,道行应当聊得,赫某人自不能寻常对待!” 只听他呼喝一声,高举手上百炼钢刀,明晃晃的刀片上呼啦一声窜上炽热闪耀的火焰,映的周遭气流一阵晃动,那大汉身影在这炽烈融融的热气中,也变得一阵扭曲晃动。 那边警惕的看着大汉身形,半蜷着身子待在战局一脚的于冰忽然感到一阵烟花,却见大汉身子化作无数道颜色各异的光与影,一阵扭曲纠缠,蓦然之间,竟是消失在了他的眼前。 七妙见状也是一愣,下一刻,之间他周遭气流忽然升温,原本冷冽潮湿的空气中竟隐隐带上了炙人的焦灼气息,更有甚者,身周竟有零星火星幻化而出,随风飘荡。 七妙警惕的环视四周,然而就在他眼神错过的下一刻,在其身后,一把刀带着噬人的火焰破开一片空间,在空荡荡的半空中划出一个口子,只见那赫姓大汉吼上一声,竟是跃出了虚空,向七妙迎头斩来。 “小心身后!”于冰急忙报警道。 这时七妙身子正扭向一边,动作尚未使老,正不及回身,他只觉身后脖颈处一紧,身后凛冽杀气四溢正盛,复又听得于冰大声吼叫,心中一阵清明,心知自己终于等到了那一决生死胜负的时刻。 只见他单手向后一摆,白衣长袖翻飞如花朵展开,那一只手上正捏了个道诀,伴着七妙口中轻叫一声:“破!”,这一声喝过,异变又生。 第三章 澜江迎风战正酣(下) 那大汉使用遁术,消失在长刀引出的一丛火焰背后,又蓦地从七妙背后的虚空跃出,借力施展本领,一刀正向敌人后颈斩去。 他瞠目暴喝,双手发力,刀势甚急,其上火焰高攒,然而挥刀一瞬,离敌人尚有半分距离之时,却突然觉得四周空气一紧,一股异氛出乎寻常,只见七妙一展身法,摆手挥袖,做法顷刻,两人所处这方圆所在竟是雷电忽起,赫然一道闪电耀目刹那,大汉哇的一声怪叫,身子不进反退,跌出丈许远。 这一幕出乎众人意料,无论魔教正道尽皆瞠目,正道那边那紫衣道人更是紧紧皱了皱眉头,瞬间收起那副懒洋洋的面孔。 魔教徒众这边更是似狂似喜,这帮人马被正道众人困在此地,其中魔主受伤,余下功力最高者于冰正是斗不过这赫姓大汉,眼见局势倾危,却忽然有这么一位自称是逍遥宗之人的白衣男子落在当场,与赫姓大汉拼斗一番,众人屏息亲见先前两人电光石火交手一瞬,以七妙为中心,那周遭空气显示冷润,忽然燥热,最后竟是电光流闪,将大汉击倒在地,当下无不称快。 那大汉惨跌在地上,手中钢刀一抛,火焰全熄,他吃痛叫过一声,看了看身上衣裳上满是雷击之力留下的狼狈,他心头暴怒,喝过一声,一把跃起,挺身而立。 七妙见状皱了皱眉头,心中喃喃道:“此人金石一般的身子,连这记雷击也伤不到他,却是棘手……..” 这时他心里忽然有一个声音传来,七妙闻听的这声音略带着一分虚弱道:“七妙真人,欲破此人神功,可用冰封之术…….” 这声音蓦地传来,七妙却是熟悉,那乃是先前见过一面的厉千仞的声音,他心头不由奇怪:“原来先前众人说的,魔主受伤却是真的,只不知魔主现在又躲在哪里疗伤?” 这时只见那大汉怒喝一声道:“小子竟敢戏耍爷爷,看我怎么收拾你!” 紧接着,他须发倒竖,牙呲目裂,似一头蛮牛,跃过几个大步,一把向七妙冲来,后者冷笑一声,先前魔主提示,他早心领神会,只见那大汉携一股劲风冲来之时,眼见七妙抬手处,身前赫然出现一张灿亮的电网,大汉一咬牙,举左臂一挡眼睛,哎呀一声怪叫,便是冲着那电网撞了过去。 滋啦啦一通爆响,众人只见这大汉被黏在电网一颗,全身之上电流闪动,连累着其人衣衫都窜起火来,然而这一次大汉似是早有准备,一发狠,竟是撞破了这由数道雷电加持凝聚而成的电光之网。 受此一阻,他前冲之势慢了三分,再要发作时,却见那边七妙挽个手印,口中喃喃,便在做法,赫姓大汉一声咆哮,迈步时,身子竟是一滞。 他低头望去,只见脚上赫然凝上一块透明冰晶,这冰晶上寒气流溢,那冰晶更顺着他的双脚“爬”了上来,一瞬之间,覆住了他半个身子。 “雕虫小技,还敢拦我!”赫姓大汉全然无惧,一提真气,发功时,身子猛地一扭,却听啪啦一声,轻易挣脱了凝在他身上的冰晶。 他此时自是怒火中烧,待抬脚正要赶向前去,恨不得手刃了身前七妙,这时他却见七妙一脸肃正,目不转睛的望着自己,这七妙只顾全心做法,早把其余杂念抛诸脑后,更无惧大汉一步一步接近了自己。 只见一团白芒覆在大汉身上,一层凝白的冰晶又是牢牢裹住了其两边脚下,大汉怪叫一声,前脚刚刚踏破冰晶,后脚又有冰封生出,他心头一时怒,一时惊,心中竟不料这冰晶凝结的速度,竟至如此之快。 却见大汉再摆脱几次,终又被冰壁困住了半个身子,这冰晶骤然凝聚,一层一层,牢牢将大汉封在其中,这次再任其扭曲挣扎,却如何也挣不破了。 大汉环眼狂吼,心中怒不可遏,七妙却是轻笑一声,依旧凝神做法,正魔两边众人眼睁睁的看着,只见这赫姓大汉身周冰晶一层又一层不断凝结,越来越厚实,不断攀爬增加,景致竖起两丈多高,宛若一件冰棺,将大汉困在了其中。 那大汉早就动弹不得,困在这坨巨大的冰块之中,他只觉周身寒气沁体,冷冽十分,便连嘴唇都冻得硬邦邦像石头一般了。 此情此状,七妙终于停下法术,那冰壁也不再生长,而是像小山一样,死死地困住了这赫姓大汉。 “怎样,是否认输了?”七妙出声问道。 那大汉被冰块死死封住,如何能说话,便是连眼皮都不眨半分,正道那边那紫衣道人忽然醒悟过来,正要搭话,却见七妙一声朗笑,蓦地散开所结手印,刹那之间,众人恍惚间其两手之间,长袖翻过,宛若一朵白花盛开,于此同时,一声轰然巨响,那大汉所处的冰封一声震动,忽的暴成一片飞花。 大汉惨叫一声,口喷鲜血无数,染在四下纷飞的冰屑碎片中,宛若血红玫瑰盛大绽放。那紫衣道人急不可待,再也按耐不住,正是一展身势,早化作一片青紫光芒,正冲向半空,将大汉身子抱了下来,退到正道人群之中,他将大汉抱在怀中,仔细打量时,只见此人双眼浑浊,口中流涎,早已神志不清了。 紫衣道士口中不住唤道:“赫师弟,赫师弟……”如是四五句,那大汉却只是双手双脚抽搐不已,不能应声,紫衣道士终是无奈,抬起脸,恨恨不已的忘了一眼七妙,这时他将大汉身子一推,便早有同门在一旁接住其人,接下来,紫衣道士一展身势,又化作一片青光,正落在两帮人马对峙的所在,这片浅滩一边,与那七妙遥遥对持。 两人眼神交错,一个眼中仇恨似火,一个宛若平常、波澜不惊,只听那紫衣道士恨恨道:“逍遥宗七妙…….好,好!” 他一甩袖子,周身真气高纵蹿跃,杀气冲天,声势盛大,只听他冷冷说道:“我乃九华真人门下鹏明道人,先前被你击败的那人,乃是我师弟赫明缺,你且好生记住了!” 七妙并不答话,一声轻呼,唤来寒水宝剑,只见七妙一提真气,宝剑上寒光忽闪,气势并不输于鹏明道人,他眼角打量,见这鹏明道人紫白相间的一身道袍,却没戴冠帽,只在高束的发髻上插着一支玉簪,其人脸庞稍长,眉毛斜挑,丹凤双眼,粉面带红,左右两手一不捏着道符,二不提起佛尘宝剑,但举手间,声势自是无两,足见此人不凡。 接下来当是一场恶战,七妙心中也是醒悟,他眼神示意,让那匍匐在战局一脚的于冰快快离开,以免被接下来的一战波及,那于冰会意之时,心中却是不由担心,唯怕敌人势大,断送了这白衣男子的性命。 就在三人僵持之际,只听魔教队伍中忽然有一人惨叫一声,却原来是一个黑衣魔教长老忽然仰天惨喝,众人皆是一惊,七妙和鹏明道人也受这一叫惊扰,不由望去,却见那黑衣长老手上忽然窜上一物,似一团肉块,不知从何处窜出,一把钻进其胳膊血肉之中,紧接着那黑衣长老身子忽的一声涨满了一圈,挣破了周身衣衫,正宛若涨满气的皮球一般,众人惊讶的打量过去,只见其肚皮紧绷透明,其中隐约有一个肉/团不住游动,似要冲破阻碍。 那长老咬牙一声,话未过半,刚喊出:“魔主……”两字,就嘭地一声,暴成了一团血雾。 魔教周遭一众人等,似是早有准备,各自御出真气,将这团血雾挡在身前,七妙只见先前那魔教长老所在的之处鲜血淋淋,化作倾天血雨,而那似肉块的一团东西早裹在此人身躯中一同覆灭消亡。 这时另一个魔教长老忽然一展身前一个黑色布口袋,这口袋浓浓漆黑,其上光泽明亮,状似绸缎,柔作流水,这是那口袋忽然炸开,宛若毒蛇吐信一瞬,一个身影蜷着身子,从中跳了出来,长身落在地上。 七妙并众人定睛一看,只见此人一身天青色外套敞开穿着,长发散在肩上,一脸刚毅神色中略带一分疲惫,正是那魔教新主厉千仞。 “魔主!”魔教教众们万分欣喜,七嘴八舌的叫唤起来“魔主伤愈了!” 厉千仞拜拜手,示意大家安静,他先是望了一眼七妙,与其点头示意,紧接着击出一道真气,卷着先前那黑衣长老爆体身亡后散落一地的血水,这道真气混着这一地血水,滚动一瞬,变成一滴晶莹的血珠,另一名魔教长老接过这滴血珠,将其托在手掌中心,恭恭敬敬的大声说道:“王长老为解我主所中蛊毒,牺牲己身,其情壮烈,魔教上下,何当永世铭记!” 魔教徒众全体肃穆,簇拥这这位长老与厉千仞,同仇敌忾一般,望向对面正道诸人,后者望见了,不觉刺眼。 那边紫衣鹏明道人的气焰,一下子消减了数分,只听他冷哼一声道:“厉千仞,既然你没死,那先前我们的赌约,又要怎么来算!” 第四章 清锋一力破千钧(上) 流光曳动,气氛不同,魔教徒众先前以寡敌众,其心惶惶然,忽然魔主凭空跃出,且完好无损,这一伙人似有了主心骨,簇拥在厉千仞身周,凝聚似一把尖刀。 这一幕,倒令那紫衣道人鹏明担心了,他强压下心头对七妙击败自己师弟的恨意,当下放声问厉千仞道:“厉千仞,你既然没死,那咱们的赌战是否还要作数?还是说,堂堂魔教之主,竟要食言而肥!” 厉千仞尚未答话,魔教徒众一人闻言愤愤不平道:“正道中人太过狡猾,先前一战,居然用蛊咒暗害我主,现在还敢大言不惭在此约战!” 魔教群情激奋,厉千仞脚步轻点,飞至七妙所处的战场中央,与其并列站住,他与七妙眼神相交半分,点了点头,接着,便对这鹏明道人问道:“依你之言,先前我与那岳先一战,究竟谁胜谁败?” “哼哼,你重伤之下,被迫退回阵中,如此看来,分明是岳前辈胜了!”鹏明冷笑道。 “胡说八道!”一旁于冰忽然走了过来,怒目看向那鹏明,喝道“岳老儿中了我魔主一记斩击,站不多时,便即倒地殒命,又如何敢言获胜。” “岳前辈为我正道大业,拼死一战,胜过厉千仞小儿后重伤不治,却是壮烈……..”鹏明避重就轻的答道。 “你!”于冰怒道,就要动手,厉千仞一把拉住他胳膊,他并不动怒,笑了笑,却是对七妙说道:“七妙真人,先前我两队人马碰上,那岳老儿要与我教约战,言明三局两胜,魔教若败则亡,而你们这帮人马若败,则所有人登时必须退隐江湖…….” 他顿了顿,继续道:“我念那岳老儿也算活了一把年纪,便欣然允诺,第一场当然是我与他各自代表双方一场比拼,不料岳先这厮早抱着拼死算计我的念头,一上来便迎着我的刀锋撞了过来,在我长刀没体的瞬间,死死拽住我的胳膊,将预先藏在其体内的肉蛊打入我身上…….” 他说的轻描淡写,七妙眼见过那黑衣王长老中蛊之后暴体诡异的情景,却不难猜出,当时情势危急,只余片刻喘息之机。 但听那厉千仞神色不变,自顾自讲述道:“我错愕之下,当机立断,纵身跳回魔教队伍之中,彭长老见机的快,早准备好了生死一息袋,我跃入其中,其后彭长老与王长老拼命施法相救,王长老更引得那肉蛊进入其身,待我而死…….” 七妙听到这里,早就知道,这帮正道人士既虚伪,又狡猾,打的主意根本不是要堂堂正正与魔教的约战,而是一开始就要用此肉蛊来害厉千仞。 那边于冰不由出言讥讽道:“信用这两字,不知在你们这些人心目中究竟有几分重量,依我主所说,你们出战的对手分明已经死在当场,而我主仅是受伤回避,其后有稳稳站在此处,怎可言败?” 鹏明怒道:“他分明是不敌而逃,岳先之后才伤重而死,你何以敢如此颠倒实情!” 七妙见双方各执一词,两相分辨,各自不甘示弱,眼珠一转,突然计上心来,只听他轻声说道:“既然魔主受伤,正道中人力战身死,若硬要算的话,便算作平局吧!” “胡说,我家岳师傅赔上了性命,才将厉千仞赶下战场,分别是你吗输了!”正道人中有人可能是哪岳先的门人,激动的说道。 “恩?”鹏明道人回瞪一眼,他该是此地自那岳先后身份本领最高一人,那冒头说话的弟子被其回身一瞪之下,竟喃喃几声缩回头去。 只听鹏明点点头道:“一个重伤离场,一个战死,我们不与魔教宵小之辈计较,便算平局也无妨…….” 这边厉千仞看过来,七妙正对他眼神示意,厉千仞于是也跟着点点头,以示答应。 只听鹏明接着道:“那么下一场既然有人搅局,便算你们魔教输了!” “话却不能这么说……”七妙似笑非笑,盯着鹏明的眼睛,大有深意的说。 “哼,你还想狡辩?”鹏明登时大怒,他心底本就对七妙打伤师弟一事耿耿于怀,恨不得手刃对方为快,却听七妙不紧不慢的说道: “先前我加入战局,乃是不知其中赌战之事,而是飞来徒众,看到同属魔教一脉的同袍有难,便出手相助,若异地相处,只怕你正道中人也该如此做,否则,岂不是见死不救,令人鄙视之徒……” 这番话说得堂皇,鹏明并身后那群正道人士虽然隐约觉得不对,却一时不知如何反驳,又见七妙笑了笑道:“而我出手之前,我魔教于兄和贵门之人并未分出胜负,此局也应是平局吧?” “岂有此理!”鹏明大怒“我师弟那时已经抓住了于冰的本命法宝,登时便能将其制住,他两人比斗,场面一边倒下,在场众人皆砍在眼里,你何敢说成是平局!” “我有那么不济么……”于冰斜眼看了看他,冷眼放出话来“诸位如此瞧不起于某,是不是需要见识一下我毒宗万毒功的真本领?” 他放出这一番话来,不管先前战局如何,正道那边确实一片骚动,有些人想骂于冰无赖,却突然说不出话来,毕竟不是所有人都和那赫明缺一样从里到外练得一身铜铸铁打,即刀枪不入,又百毒不侵,而苗疆毒宗的名头响彻天下,又岂是寻常人能去触霉头的。 鹏明一时语塞,见身后没人肯去帮他,心中骂了一句胆小鬼,不过连他也不愿轻易招惹于冰,只想着若拼杀起来,谁知这人身上哪里又占着剧毒?待会儿令那些小辈做炮灰打头阵,再想办法用法宝袭杀此人最好。 他不语踌躇,只觉事情超出自己控制,不知不觉进了七妙布下的套中,这时七妙适时放声道:“如此,两场平局,第三局之争,你可愿与我一较高下?!” 这一语惊人,鹏明醒悟,心中顿时明了:“原来这厮打得是这般主意。” —文—他登时应道:“战便战了,休言我怕了你这厮,先前伤我师弟之仇,正好一并报了!” —人—“哎?”厉千仞突然抢钱一步,摆手道“七妙真人刚战过一场,现在若要再战,岂不是令对方正道笑我魔教无人,此赌战既然是厉某人定下的,还当有我来完成。” —书—“魔主,你的身体…….”于冰紧张的要劝他,厉千仞却是一挥手,说声无妨,接着双眼似电,盯住了那紫衣鹏明道人,后者一阵心虚,不免踌躇。 —屋—见他犹豫不决,厉千仞冷哼一声,不屑说道:“听说九华真人也是有几分真本领的,就让厉某来会会阁下如何?” 七妙没想到,自己挺身而出,原本就是想替刚刚清除蛊毒的魔主挡下一场恶战,却不料厉千仞倒是豪气了得,对面那紫衣鹏明道人同样没有想到厉千仞会亲身邀战,脸上红白一阵,显是心中犹豫。 身周一众人等或窃窃私语,或静静看着,都在等鹏明做出决定,他眼角扫过众人或期待、或狐疑以及担忧的种种神情,终于心头一怒,面色一红,咬牙应道:“好,我就允你一战…….” 这几个字像是从鹏明牙缝里蹦出来一般,只见他说过之后,面色一紧一松,仿佛得到了极大的解脱,紧接着这鹏明质问厉千仞道:“只是此战成败之后,又有何说法?” 厉千仞笑了笑,不紧不慢的应道:“先前两战,既然是两场平局,那这一局你我决胜,赌注依旧和先前提出的一样,魔教若败则亡,你等众人若败了,必须放下修为,归隐而去。” “好,记住你说过的话!”鹏明一声应道,接着一展身势,真气暴涨,这边厉千仞一个颜色,于冰与七妙双双御气后退,归入魔教众人队伍之中,七妙徐徐后退之刻,瞥见厉千仞面色沉着,招手唤过,一把九尺长剑呼啸一声,破空隐现,逐渐由虚转实,现在其人面前。 七妙心中却有疑惑,悄声问身边于冰道:“于兄,这帮正道人马形同流寇,魔主何以要拿本教气运与他们赌战这一场?” 言下之意,鹏明道人之流,并配不上厉千仞亲身犯险,于冰闻言苦笑一声道:“七妙真人,你不晓得,此次来攻打三先天,与我教缠斗至今主要有三方人马,一是天下兵盟,还要正道两派,便有这九华山佛道两脉,而鹏明更是九华真人派来统领其道门的领袖人物…….” “原来如此…….”七妙闻言点点头,心道难怪这鹏明真人如此嚣张,可惜他碰到的乃是厉千仞与自己……. 那边鹏明道人心里并不好受,他眼见厉千仞唤来这柄九尺长刃,却不伸手去握,任由神兵立在身前,那剑身上浓黑似铁,殊无光泽,却又一股不同寻常的王者之意,令人既惊且惧,先前那岳先被厉千仞一刀破胸劈过的场景浮现在其脑海之中,饶是其自负功法,也不由踌躇了…….. 却见厉千仞轻笑一声,约战道:“鹏明道人,你还等什么,有什么本事,便使出来让厉某见识一下吧!” 第五章 清锋一力破千钧(下) 鹏明道人被赶鸭子上架,上的来,下不去,唯有硬着头皮和厉千仞斗上一场,他虽然颇有道行,平素自负,但正道与魔教连日争斗下来,耳闻目见,那魔主风采,自是自己比不得的,今时好不容易以岳先现出性命为代价,令那厉千仞身受蛊毒,却不料魔教之人,行事偏激乖张,性子强烈,竟有一人登时以己身替魔主受此咒,殒身丧命。 他心中不由产生些许作法自缚的苦涩,但是大战降临,多思无益,鹏明唯有强自压下浮动不已的心神,给自己打气道:“这厉千仞受了蛊毒,现下刚刚摆脱,虽然看上去无恙,但内里亏掉的真气,被肉蛊吸取的精气血肉更是短时期内难以恢复弥补,自己一战,还是大有可望战胜敌人,最不济,以自己的本领道行,也不至于惨败……” 鹏明打定注意,见厉千仞唤出九尺神烈宝剑,凝立身前,高声约战道:“鹏明道人,你还等什么,有什么本领,放马过来吧!” 那紫衣鹏明道人脸上现出一丝傲气,睁目一瞬,叫声:“好!”,只见他一展身法,高举两手,一挥紫衣袖摆,徐徐落下,幻化出千手神通,宛若一朵璀璨绽放的紫莲,紧接着,他神行倏忽变化,残像叠出,不断重合虚化,宛若千百个人影层出不穷,这时紫衣鹏明喊一声去,那千百个身影一通发作,化作一道道紫霞,正向厉千仞冲击而去。 这时两人相距,不过丈许,厉千仞见敌人发难,气势破大,宛若千百个鹏明拖曳着紫衣光影,纷纷袭来,围观众人看了,尚且觉得眼花,不由心神震颤,厉千仞立在风暴中央,却尽是面色一凛,一手指天,高叫一声道:“倾雨!” 只见这魔主高大的身影之后,那天边突然有一团灿金光芒迸现闪耀,这光芒炽烈耀眼,乃掩日月神色,金光高涨伴着一阵呼啸,倏忽而至。 一股劲风袭过战场,正道中人正对着这耀目金光,观之气势盛大,无不一一屏息,眼见的那金光由远及近,令人不敢瞩目,有那几个胆小的早捂住了眼睛,只敢从手掌缝隙里悄悄望去。 一阵厉风呼啸,金光越闪越亮,越来越大,众人侧目,待其离得近了,一干人等恍然大悟,原来这金光乃是成千上万枚宝剑簇拥而成,此便乃是厉千仞剑气外放形成的倾雨剑阵。 一时之间,倾雨落在当场,宛若疾风骤雨打湿了荷塘垂叶,异常激烈的一轮攻击展开,那鹏明幻化出的千百身影与此声势盛大的倾雨剑阵一比,显得不过尔尔,只见无数利剑呼接连不断,锐意难当,正是刺入鹏明幻化而出的身影之上,更是将其一击而灭。 鹏明元功汇聚,提气幻化出的千百身影,宛若迎接暴雨的一团火焰一样,不敌倾雨剑势,被剑之下,蓦地化作淡淡云影,继而成为一抹云烟,飘淡散去,遁迹于天地之间。 厉千仞宛若擎天战神,高举的右手并不落下,两指点向身前,只见那金光剑气汇聚的倾雨剑阵豪不停歇,破却千百鹏明化身之后,紧接着,又像那鹏明真身袭去。 这时鹏明的脸色青白一阵,却是大有韵味,他没想到自己以元功真气幻化而出的千百身形不但不能先声夺人,反而在厉千仞剑阵之下,那成千上万剑气挥洒面前输了一截气势,这时倾雨不停,鹏明势微,他首当其冲,身前迎面撞来的是闪着明晃晃灿亮金光的无数利剑,鹏明心知不拿出真本领来,便只有坐以待毙一途了。 只见他一咬牙,身子一纵而飞,他心中了然,厉千仞剑阵势大,自己不能躲,也躲不开,唯有硬着头皮撞出一条生路来,于是便在其纵飞出去的一瞬,只听得一声决绝惨叫,鹏明衣角燃起一星半点紫焰,初时并不起眼,继而竟以燎原之势席卷而上,转眼便扑上了鹏明周身,使其整个人浸在一团紫光之中。 于冰见了这团紫光,眼皮不由一跳,心道刚才毒宗几个苗家兄弟想来见我,便是被鹏明道人化身紫光吸了进去,继而化作数段碎肢残躯伴着一蓬血雨跌落尘寰。 眼下鹏明所化紫光,声势之大,更胜往昔,于冰直觉感到,这团光芒之中,有着莫大的威势与危机,不由更专注的看着那战局变化。 却见厉千仞冷视半分,并不退避,再一提真元,更向倾雨剑阵之中倾注真气,那万千利剑更加明亮,蔽日擎天,密密麻麻,宛若长河奔涌一般,向那鹏明所化紫光中汇聚而去。 金光汇入紫茫的一瞬,竟将这道紫芒逼退了三分,紧接着,众人听见一阵异常刺耳的兵铁交击之声,仿佛那紫芒之中,隐现的的并非鹏明道人血肉之躯,而是一块儿百炼精钢一般,万剑金光汇聚刺入,却是纷纷凄鸣一声,寸寸这段,散乱不断的断剑化作梨花花瓣,纷乱零落,紫芒却是气焰高涨,赫然冲破金光阻挠,飞速向厉千仞扑去。 厉千仞啸叫一声,周身真气暴涨,天青色长襟外套顿时飘飞,散发飞舞,身子飘逸,那九尺神烈宝剑若有所感,嗡鸣颤动,杀气隐现,厉千仞双手握住神烈宝剑,高举过头,踏一步时,天地震颤。 只见他一副王者气魄,巨剑擎天,气势一时无两,每一步踏过,大地为之动荡,三步之后,鹏明紫茫正赶到面前。 厉千仞一声怒喝,猛地一挥神烈,巨剑应声落下,挟千钧之力,又似冲砸泰山,横劈长江,鹏明所化紫芒硬生生受其一击,颤动一阵,紫光散去十数丈远,竟是波及的周边流水浪涌咆哮。 那紫芒黯淡一阵,却未消散,其中传来鹏明一声吼叫,更向厉千仞冲来。 前后真气波荡之下,只见一阵巨浪高高卷起,便要打在鏖战中的鹏明与厉千仞身上,七妙忽然做法,却听一声脆响,那喝水卷起一道数丈高的波浪,正当空时,忽然凝结成冰,幻化出凝固的一道浪花,高高遮蔽住了厉千仞与鹏明的身影。 这时砰的一击爆响,显是厉千仞有斩出一击,刹那之间,那浪花白壁哗的一声散做无边流水,澎湃水汽溅落浅谈,宛若一阵骤雨铺洒,那激荡落下的雨水中,赫然站着一个双手持剑的身影,傲然而立,若不是厉千仞,却又是何人? 正道中人心里咯噔一下,再看厉千仞一边,只见鹏明道人却也是束手立着,身上并无半分伤痕。 难道那鹏明硬抗下了魔主两记攻击?正道中人抱着侥幸,不由想到。 魔教众人正对着鹏明,却是看的分明,只见雨水淅沥打落浅滩,鹏明双眼呆滞,脸上忽然闪过一丝苦涩的笑,忽然之间,其额上划落一抹殷红,紧接着,流下了一道那无尽的水,漫天的雨也无法冲淡的血痕。 啪的一声,众人赫然看见,鹏明身子居中断作两边,一左一右,分别倒在浅滩之上。 正道队伍中一阵惊恐呼喝之声,却是二话不说,不知何人带头,竟是各自御起法宝,幻化成无数光团,纷纷向左右遁去。 想来他们失了主事之人,再无胆量留在此地。 至于正魔双方赌约,这伙人估计一来没有当真,二来也不信魔教会顺利放自己归隐吧。 “要逃跑?想的美!”于冰一挥手时,毒宗弟子各踩祥云,手上各种毒物幻化而出,纷纷追了上去。 一时间,近前天外,尽皆是正魔弟子相互拼杀的身影,正道众人数量较多,魔教这边转眼也都追了出去,便是那于冰也是一挥手上玉糜蛇,御气冲天,但七妙却是不愿出手,只是抱着胳膊站在当地。 他对着世间的争斗,已是无感,自己所为,便是尽到魔教一份子的义务,便问心无愧了,这时此处天地之间,先前挤满的众人都散在漫天之上,天上地上,唯有孤零零的两个身影。 只见地上那个天青色外套的青年一把收去手上神兵,回身时,对七妙笑笑,拱手施礼道:“七妙真人,这次多亏了你助我,千仞在此谢过了!” 七妙赶忙回礼,一展身势,落在厉千仞近前,这时漫天水汽散尽,天地间却残留着鹏明与厉千仞斗法时各自施放的真气,只见七妙单膝跪下,向厉千仞拜道:“逍遥宗七妙,拜见魔主。” 两人虽然先前就见过一次,但当时在酒楼中,萧天旭一边,周涵止与兵盟两人皆在,局势混乱,加之七妙受困女身,两人不过眼神互相瞥过,之后相互间的消息,乃是通过秦逸传递交待,此次可以说是这两人第一次正式会面。 厉千仞叫声请起,七妙长身站起,只见对方上下打量自己几眼,忽然陷入一阵沉思之中。 七妙正欲说话,那厉千仞却忽然瞪起眼,厉声喝道:“七妙真人,你身上怎么会有雷前辈的紫雷正气!雷前辈被你怎么了?!” 第六章 九华落下弄彩霞(上) 厉千仞面色一冷,忽然发问,原来先前他躲在那黑色宝袋生死一息,凭彭王二位长老施法祛除肉蛊之时,竟感到一股不可思议的雷电之力,那时正是七妙施法将与之对战的赫明缺电了个外焦里嫩,这股雷电之力若不是出自他的身上,又是来源何处? 加之刚才厉千仞仔细审视七妙一番,只见其体内真气充盈蓬勃,一者至刚紫雷正气徘徊气海,生生不息,二者至柔寒水真气游走丹田,源源不绝,二者相辅相成,融会贯通,正巧妙的构成了七妙体内阴阳平衡。 厉千仞暗想,此人修为较之若干日前在那金陵酒楼中所见,又不知提高了多少,难道魔教千辛万苦为其殿后,使其心无旁骛的去解救雷若彤前辈兵解危机,竟令此人有机可乘,盗取了雷前辈一身修为? 他出言喝问时,七妙只是苦笑着摇摇头,心中却道:“厉千仞你却是怪错了人,若真是要怪,也是该由我来埋怨你兄厉修鬼种吧?” 只听他拱手点头,轻声言道:“魔主容禀,此事前后因果牵连甚多,且让我慢慢说来……” “好吧……”厉千仞点点头,心中却是一动,原来那七妙传音给他,却不说出声来,两人便如此肩并肩站在浅滩之上,观魔教徒众对正道中人展开一场追逐杀戮,心里却在无声对话。 当下七妙由那厉修鬼种寻上门来,其人以自身生命以及七妙这一路行程为代价,吸引了灵霞岛以及静流居等一众正道门派的注意力,为雷若彤与通晓仙同归于尽创造了机会。 这其中,七妙料定厉千仞早已知道的部分,便简而言之,认为乃是厉修鬼种刻意隐瞒的部分,则说的详细些,自己这一路空耗,他却并没有过多埋怨。 他心中作响,毕竟这一路,让其结识到了周涵止、愚痴和尚,特别是与李缈华相伴的短暂却美妙的一段时光,也是人生中的一种机缘,至于几次濒临险境、与自己巧合下得到的一身修为,相较相识的几人,他却是毫不在乎。 只是这部分,他同样也没有和厉千仞说。 听那七妙传音,将前后故事娓娓道来,厉千仞面上表情先是愕然,转过头来,一副不可置信的神情,继而眉头紧缩,终于面色阴沉一阵,却是一松,眉头舒展开来。 他无言呆立半响,才传音回道:“原来此事乃是家兄厉修鬼种设下的一个局,你我都成了局中人……七妙真人,辛苦你了。” 七妙拱手再拜。 “只是家兄既已战没,为避死者讳,此事便不要再提,仅我两人知晓便可了…….”厉千仞语气忽然沧桑了几分,不像是下命令,却像是请求朋友一般的说道“此事委屈你了,魔教定会给与相应的补偿。” “魔主放心,先代魔主此举乃是为了我魔教大业,七妙心中只有钦佩,并无埋怨。”七妙此话说的真心,厉千仞望了望他的神情,心中也点头肯定。 他自然知道,乃兄此局,以自己的牺牲,换来雷若彤与通晓仙的同归于尽,除了使雷若彤在临死前除掉这魔教的心腹大患,而这一路上的拼杀,正魔双方高手互有殒命,更为自己之后统领魔教,与正道抗衡清除了某些障碍。 他思绪略乱几分,实在不知如何去说,眼前一幕幕,于冰率领各魔教徒掀起一阵腥风血雨,毒宗漫天撒去毒粉,正道中人惨呼声、哀痛声,喊杀声交织在一起,不绝于耳。 一刻钟过去,喊杀声终于缓缓止息,魔教徒众汇聚回来,团结在魔主左右,人人身上皆带着紧张与兴奋,那于冰错开人群,近前来禀告道:“魔主,这边正道人士借以被我们兄弟消灭殆尽,只有那有赖七妙真人出手相助,变得痴傻了的赫明缺虽然意识已经混乱,但功力未散,毒宗众人想尽办法,无论眼耳口鼻,灌何种毒药,皆伤不了他……” 厉千仞这才回过神来,略略思索后道:“此人锻炼的非是寻常金钟罩,乃是从小在药缸之中浸没至顶,加之刻意被人于身中下了咒蛊,使其血肉之躯可敌金石,里里外外皆是一般模样,你们向从内部下手,破坏其脏腑,这个主意却是打不通的。” “那要如何是好?”有一人听了,不有紧张道“此人羞辱我毒宗之主,杀我毒宗兄弟,此乃奇耻大辱,定是不能轻饶。” 厉修鬼种瞧见这人一副年轻面孔,一脸热切表情,心中却生出别样想法,他自忖虽然继承魔主大位,但现代魔主,他兄长手下邙山势力却是破弱,远不敌支脉各魔教分派,接着上次即位大典之际,他乃令各分派团结在了一起,但各派自持门户,种种观点,依旧根深蒂固,此次与正道在此拼杀,他将各门派分作四处,以免其互相掣肘,自己便率领人数相应少些,难驾驭些的苗疆子弟据此守卫。 以他此行观之,苗疆毒宗门户观念深重,弟子深以宗主受辱为耻,对他这个魔主,虽然敬服和尊重,但若宗主与其产生冲突,还真不一定能死心塌地站在自己身边,厉千仞心头不由弹起,面上浮现一丝疲惫,心道魔道刚刚结束一盘散沙的局面,要达到完全一呼百应的局面,自己似乎也是心急了些。 当下他便请七妙用冰封之法,再次将那赫明缺困在里面,七妙点头答应,招手时,一道水波冲破迷蒙血气的惨淡天空,一击砸在赫明缺身上,汇聚成诺大一块三四尺厚的冰块,将其紧紧包裹住了。 厉千仞点点头道:“正道其余人马都被我们兄弟挡在外面,这边时间拖得久了,此人功法,为寒冰可破,时间拖得久了,自然要殒命的,众人可以不必担心。” 当下毒宗众人群声欢呼,以为大仇得报,也有两三个人恨恨不已的踢了踢包着赫明缺的那大块冰块,显是觉得这般睡过去一样的死法太便宜这厮了,厉千仞摇摇头,他将这一切收在眼里,却不说话。 七妙想到先前自己与赫明缺斗法之时,也是疗伤中的魔主突然出言提醒其用冰封之法将其制住,不由对厉千仞博学之广心声钦佩,他却不知,厉千仞在天下兵盟之时,便是主持内外情报工作,收罗天下诸事要闻以致各种秘辛,自然对诺大名头的九华真人一脉一清二楚了。 于冰见诸事已毕,忽然抢上身来,一把向七妙跪拜道:“七妙真人,于冰谢你救命之恩……” “于宗主请起……”七妙一把将其搀起,笑道“逍遥宗紧邻苗疆,你我是多年的邻居,又同属魔教,自当相互救助…….” 于冰被他搀起来,心中激动,他似是不善言辞,只是重重点了点头道:“自此毒宗与逍遥宗便是同气连枝,若有事,毒宗我等定万死不辞!” 毒宗左右众人望见七妙的眼神,皆是一脸崇敬与激动,苗疆之人素来敬重豪杰领袖,倒有几分不把魔主放在眼里了,他随时气量胸怀博大之人,却也不免为以后统御全局的场面现出几分担心,这时灵犀忽至,厉千仞心中忽然有生出一个主意。 只听他对于冰说道:“于宗主,这次七妙真人为我教兴衰之事实是立下了大功,我想请你护送其回南疆逍遥宗……” 厉千仞这话说的直截了当,于冰一愣,正未答话,七妙却是赶忙婉拒道:“魔主,既然我教现下处在用人之际,在下也不急回去,愿在此助魔主一臂之力。” “你一路辛苦,正该回宗门看看了…….”厉千仞见七妙又要说话,摆摆手道“并且此去我另有任务要安排与你,此任务也是与逍遥宗及我魔教息息相关…….” “哦?愿闻其详…….”七妙奇道。 “这次为与正道诸人在此争斗,我派多人分赴魔教各分派传送信息,诸门皆至,唯有南疆逍遥宗主沈丹阳那边并无动静,并且连送信人的消息与回音都没有一星半点……”厉千仞皱了皱眉。 “恩?”七妙心中莫名一阵紧张,顿时想到了远在南疆/独立支持宗门的师弟丹阳,只听厉千仞又劝道:“这一切只是我一厢猜测,也许仅是送信的兄弟在路上出了什么岔子耽搁了,但逍遥宗既然也属魔教一员,此事我必须要查个明白,于冰与七妙二位兄弟,我令你二人结伴而去,便有一查究竟之意。” 七妙略有些机械的点点头,神思早已飞回宗门之内,饶是他再怎么镇定,知悉自幼生长的宗门与亲如手足的师弟也许出了事情,也不由得紧张起来,于冰见状,便劝他道:“七妙真人,莫要忧心,于某这便陪你走上一圈,大小事皆与你一同担待下来。” “多谢于兄……”七妙感其关心,厉千仞见状,趁热打铁道:“此次魔教出击正道,立威目的已成,你二人便可即日启程,留在此地的毒宗兄弟,我自会好生安排。” “谢魔主!”于冰倒也没多想,和七妙并肩拜过厉千仞,后者归心似箭,话不多说,叙礼一毕,当下便于那于冰一起,踩着两片彤云,破空而去。 第七章 九华落下弄彩霞(下) 厉千仞望着一众仰头看于冰离开的毒宗弟子,瞧见他们脸上依依不舍的神情,不由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他心中想:“此时正是自己一展手腕,顺利将这些毒宗兄弟收归魔教正统的好时机。” 他轻声笑了笑,对众人道:“流水有情,循序往复,大家自然有何于宗主再见的机会,众位苗疆兄弟,且随我与大队人马汇拢,咱们再来一庆此役之功。” 苗疆众人见于冰已经化作了天边一抹云点,微不可见,这才回过头,又见魔主吩咐,终于簇拥着厉千仞,一众人等各御法宝,破空离去。 ……... 流水无情,细雨冲刷,白浪涌过浅谈,化作鲜红的血,混着细微的泡沫,冲刷下一道道血痕,消解了曾有的兵燹之祸。 神州一幕幕,看似平静的各色景致,或市井街头,或名山大川,殊不知,争斗才是千百年来不变的永恒。 许久过去,天外忽然又现异像,原本灿亮耀眼的太阳忽然之间,被更加明亮斑斓的色彩遮蔽住了,一块儿祥云笼着七彩霞光,倏忽而至,其上七八个小童,捧着香炉佛尘,簇拥着一个身长七尺,面貌如玉,着蓝白相间两色道袍之人落在了这片浅滩之上。 这道人冷眼打量,轻步走下云彩,只见他落足大地之际,脚下赫然生发嫩芽,渐渐一抹绿意顺着其足迹铺展开来,这道人走过几步,却又驻足,神思片刻,才复向前去。 他身后跟着的那几名小童紧紧相随,觑见四周浓浓血氛,心下各自惊疑,那队伍最尾巴的两名童子身量不高,似乎年纪最小,只见他二人忽视一眼,嘴唇翕动,却都没有说出话来。 这两人只瞅见对方的脸色,都写着疑惑与惊惧四个字……. 忽然为首那名道士站住了,只听他轻笑一声,正饶有兴致的打量着身前一块坚冰,那冰封之下有一个身影,却是众童子再熟悉不过的一人,当即那最幼那名童子失声叫道:“这不是二师兄么!” 原来这些人正是九华山上道士,而那领头者便是赫赫有名的九华真人。 众童子望了望冰中被封的赫明缺,看到晶莹透明的冰壁下赫明缺张牙舞爪的扒着,双眼浑浊,脸色现出一股惶急,再看看那九华真人是,其人竟是摇摇头,裂开嘴笑了。 弟子们心头一个个不由狐疑道:“观真人神色,仿佛那冰中只是冻着一个不相干的路人,而非是不知死活的二师兄…….” 有促狭的人不由琢磨道:“平素并没有真人与师兄不和的传闻啊?” 这批人中,年龄稍大的,不过十二三岁,虽然身份上都是九华真人收的弟子,但皆未正是拜师,平素大都靠鹏明道人与赫明缺讲道传法,可这二人本领虽大,脾气却一个傲、一个躁,前者还好,后者动辄打骂诸童子,早让众人暗地里对他恨之入骨。 今日看赫明缺痛苦不堪的被尘封冰中,见那九华真人也为其冰封之事,面露笑容,众童子心中隐隐约约的,都露出了一丝快意。 清风无虞,人间多又忧,一样的面孔,不同的心思,这时九华真人忽然挥手,一道霞光化作一道光弧击在沉冰之上,正是一闪没入其中。 接下来,那原本晶亮透明的冰块之上就有七彩流转,浮动,而正块坚冰宛若笼着斑斓幻影的肥皂泡沫一般,在众童子眼中现着流萤飞彩,绚烂华丽。 伴随着这鲜艳的色彩流动,坚冰慢慢消融,缓缓化作了一滩流水,啪的一声,赫明缺的身子伴着坚冰融化,狠狠的砸在了地上。 “还不快把你们二师兄扶起来!”九华真人唤道。 “是!是!”几个童子唯唯诺诺,七手八脚的跑过去,搀扶起赫明缺,这些人都是迎着头皮冲上来的,心中二师兄盛怒之下,要给他们一顿拳脚,却不料那赫明缺瘫瘫软软的,大声咳出了些水后,就只会痴痴傻笑了。 这几个童子疑惑一阵,望过去时,只见赫明缺一副痴呆相,竟仿佛傻了,有一人大着胆子凑过去,提示道:“二师兄,二师兄,师傅来了,你还不赶快行礼?” “师傅师傅……豆腐豆腐…….”赫明缺一听他这么说,愣了一阵而,忽然手舞足蹈的唱起来。 “哈哈哈…….”小童子们到底年幼,忍不住的,已经扑哧笑出声来,先前那个提醒他的,年龄稍大一点的弟子赶忙一手去捂赫明缺的嘴,另一手却是时刻准备,生怕自己一时忍不住,也跟着笑出声来。 “唉唉唉…….傻了傻了,却还想着吃,我的弟子怎能这么没品……”九华真人却不在乎,苦笑一声,一边调侃,一边弹出一团光去,那光团寻常珠子大小、混杂色彩,如一道劲光,嗖的一声,没入到赫明缺额头正中。 那光团没入一瞬,赫明缺整个人仿佛被雷电激到一般,手脚快速的抽搐起来,似乎在跳什么奇怪的舞蹈,他的脑袋更是剧烈的摇晃个不停,就像一个疯摇不止的拨浪鼓一般,直把一旁搀扶他的小童子吓了一跳。 “二师兄、二师兄,你这是怎么了?是谁把你打傻了的?”一个童子大概是被赫明缺这幅怪样吓怕了,嘴上不由带上了哭腔。 啪的一声脆响,只见赫明缺一个巴掌掀过来,将那小童一巴掌抽出了丈许远。 “谁他妈傻了?”赫明缺怒斥道“你们竟敢胡说,是不是又要欠揍!老子过的不知道有多好……..” 他面前簇拥的七八个小童哗的一声退后数步,正露出了面前不远,一脸漠然的九华真人,赫明缺赶忙止住嘴上混话,普通一声,朝着九华真人跪下拜倒,再抬头时,他却换上了哭腔道: “师傅啊!鹏明他,鹏明他死啦!” “大师兄死了?”众童子一阵哗然,九华真人却是不动声色,头也不点,喝问道:“他是如何死的,前因后果,你快细细说来!” “这这这…….”赫明缺大约是被冰冻的时间太长,有些傻了,觉得先前发生之事,有一些自己记得,又有一些只是看到了,却说不出来,九华真人见他憋红了脸,乃是摇头道:“不用你来说了,老实待着便可……” 只见他掐指捏个手印,口中喃喃道:“汝之眼,即我之眼,汝所见,即我所见,不得有假…….” 闻的他做法,赫明缺仰着首,双眼之中,倒是现出一份迷离,这边九华真人神识之中,突然浮现出一幅幅画面,原本发生在这水天之间的一幕幕,竟接二连三的涌现在他脑海。 鹏明和岳先玩弄诡计,与厉千仞堵斗一场,厉千仞中蛊,赫明缺戏耍毒宗于冰,又忽然被逍遥宗七妙插上一脚,后来厉千仞与鹏明一场比斗,将其击败,七妙与于冰并驱离开,奔赴南疆,魔教众人追杀九华山众弟子,一幅幅画面,一幕幕飞现,九华真人凭风站立,心境也随之一点点改变。 片刻之后,他一展衣袖,一道真气贯出,浮现在神识中厉千仞、七妙,于冰甚至魔教众人的面孔随之一荡,宛若被巨石砸穿的铜镜一般,被击了个粉碎。 “哎呦!”法术强行被打断,赫明缺一声吃痛,跌在地上,只是他二话不说,扑通一声又跪倒在九华真人身前,甚至匍匐几步,挨到九华真人腿脚,不住哭诉道:“师傅师傅,你当为弟子做主,为鹏明师兄与一众被魔教杀害的弟子报仇啊!” 九华真人并不答他,只是冷冷对身后一名童子道:“落书,你速回九华山,请你莲花师叔即时出关,来南疆与我会和,无肄,你寻去这边天下兵盟分舵,对他们说,几日前袁崇岳约我南疆之事,我已允了,要他们速做准备!” “是!”这落书与无肄年龄都要长些,皆是一身道袍,青涩中现出一丝成熟,应声后化作两道青光,分却两个方向,这便飞走。 “剩下众人,便于我沿路去那南疆,一会杀害你鹏明师兄及众师弟的仇家吧!” “是!”众人皆应诺,这时九华真人脚下升起一道诺大的彩霞,众童子赶忙走进彩霞之上,那赫明缺更是一把踏上来,粗鲁的推开九华真人近前一名童子,紧紧随在乃师身后,便听得的九华真人道一声“起!” 登时霞光千里,声势盛大,这道云彩拖着众人缓缓上升,又突然化作斑斓霞光一瞬,竟向天边而去了……. 眼看着这灿烂的霞光消失在了远方,艳阳遁去半边天,流水溯回,一道阴影扫去了和煦的阳光,落在这悄然无人的浅滩之上,此时悄寂冷落的浅滩上只闻流水沙沙作响,一股浓浓的血腥味笼在当场,迎着即将到来的暗夜,倒显得有一丝冷酷诡异了。 浅滩上露着的一块礁石上,忽然闪出一两分亮光,若有人瞧得近了,当吓一跳的发现,那里竟有一只眼睛镶嵌在石头上,此时正诡异的眨巴着。 约莫百里之外的另一处战场上,魔教之主厉千仞心中忽然一动,惊道:“不好!若兵盟介入南疆,必是那人前去,我当迅速派人告知于冰,叫他好生提防!” 第八章 人间一隅阴霾至(上) 层云被朝阳渐染至金黄,晨曦下,四野的牧民正赶着牛羊追逐青嫩的水草,逍遥宗七妙真人与苗疆毒宗宗主于冰并肩飞过这片草原,见人间生机勃勃。 对这些世间的凡人而言,命运的摆布虽是不可预知的,但有一点至少可以确认,那便是对子有所养、老有所依,吃的饱、穿的暖这种生活的不懈追求。 毕生的忙碌,生命的循环往复,总是如此,七妙心中不由想到:“凡人的生活,相较修仙者来说,可以说是单调简单的多了,谁有敢否认,这其中也蕴含着一种大智慧。” 自己这一生所求为何,天命为何,七妙神情恍惚一阵,眼瞳里渐渐被灿烂的朝阳填满,显得有些迷茫。 二人视线的尽头,是扑朔迷离的雾气,拨开重重迷雾,是否是值得一往无前的路?他不由自省道:“这一路争斗,见识人间重重,不管是萧天旭还是贺须弥、亦或三仙之一的夏鸿渊,这些人莫不怀抱着追之不及的想法,一生过去后,苦痛悲欢者多。” 若问世间有无超然者,那道统凌纵云与宗海鸣却都是避世的隐士,七妙心中隐隐对这二人那股似仙似淡的气质心生向往,他更不有得想到,若有朝一日自己身上卸下百事,当第一时间去湘中阳明山白过道统山门,再会凌真人,听其讲道传法。 那样的生活,且不快意? 这样胡乱想着,诺大的一片草场渐渐被甩在身后,千百头闲散的徜徉在草场中,惬意的嚼着水草,或饮水的牛羊马群的身影越来越小,渐渐化作或黑或白的一个个小点,最后模糊成一片,被七妙从脑海中抛了出去。 过了草场,身前有几处小山包,像是北方大地中奋力挤出来的几处丘陵,几个山包中间露着一两个垭口,寸草不生,尽是被人踏平的路。 七妙与于冰甫一飞过,从身边某个山包上,竟有一声奇怪的声响划破天际,这动静中落满了嗡嗡声,似是千百个哨子一齐吹动,嗡鸣中伴着利刃划过刀身般尖锐的响动,刺激着两人的耳膜。 于冰侧耳听着,突然出口道:“不好!” 只见他一把拉住七妙的胳膊,唤声快退,就要带起绕行他路,这时山包背面真相浮现,原来是众多蝗虫聚在一起,变成黑漆漆的一片,遮住了半空。 这些蝗虫盖莫有百万只,或黄或绿甚至夹杂着些许红色,凑在一起,拼命的掀动着翅膀,像一幅巨扇挡在了二人身前,一众蝗虫嘴里纷纷空嚼着,等着冰冷空洞的眼,又仿佛是那收割生命的军队般杀气腾腾的,瞄向了二人身后的那片草场。 百万蝗虫瞬间袭来,也许先前它们只是躲在那山包的背面休息,忽然就发作起来。 “七妙兄弟,这些蝗虫好恼人,我们遁走一旁,绕出去便是了…….”于冰并未将这些掩的日月无光,又铺天盖地的蝗虫群放在眼里,他只是怕麻烦,一把拉过七妙,说道:“这批蝗虫过境,一时三刻之内源源不绝,此路已经不通,我们快些离开吧。” 七妙长吐一口气,心中却忽然翻腾不定,先前路过的那水草丰美的草场,面上受风吹日晒,刻着岁月痕迹的牧民,他们的牛羊马匹,嗷嗷待哺的孩童,卧在榻上的老人,这蝗虫过境,摧毁的并不仅仅是粮食,还有人人心头的希望。 以及那人间至美的,彼此间的感情。 他的脑海中,娇俏美丽的明月心身影忽然浮现,七妙心中一动,突然拿定一个主意,竟不听于冰吩咐,一展身姿,迎着那铺天盖地的蝗虫群飞去。 “七妙兄,远处蝗虫众多,你去那儿作甚!”于冰不解,大声唤道,他心中似乎认为,消灭这批蝗虫除了空耗真气并无所益处,故而完全没有争斗的必要。 七妙头也不回,只是淡然说道:“远处若干百姓,我们若走了,他们必受蝗灾,七妙焉能坐视不管……” 大道理不需多说,人心自有取舍,七妙一挥袖子,划出一道电弧,正击向那声势浩大的蝗虫群。 那电弧碗口粗,十几丈长,霸道无匹,正是七妙得自雷若彤处的紫雷正气,电弧闪动,呼啸而至,击在蝗虫群中,只要它们有挨着电弧边上的,顷刻便被击的焦黄、并且电弧竟将威能连锁扩散,只见不论是首当其冲,还是相互挨着的那些蝗虫皆受不了这一电之威,纷纷如秋天被人拼命摇动的一颗大树上的落叶一般,纷纷扑簌簌的跌落半空。 然而这蝗虫群平地掀起百丈高,又仿佛深海中升起的旋风,蝗虫数量更是不可计算,只见其前仆后继,倒把这电弧一击的威能,消减的不见了。 七妙一愣,咬咬牙,又祭出几道真气,却皆入泥牛入海一般,一没入蝗虫群中,便是没了消息,其实他此时修为,何尝会把这小小的蝗虫放在眼里,但见其一击便能杀却一两千只蝗虫,那焦黑的虫子尸首零落成雨,大片大片的掉落地上,然而虫势实在盛大,才使得他的攻击,看上去并不显成效。 七妙这时才真正了解道,原来寻常人两个指头便能捏死的,那最弱小的东西,团结在一起爆发出来的时候,竟能有如此毁天灭地的本领。 亦如人人皆可踏足的土地,地震时地裂千里,柔柔弱弱的海水,滔天时巨浪汹涌,这天地间的能量法则,又岂是我们想的那么简单? 他额头滚过一滴汗珠,耳边充斥着蝗虫惊叫的声音,只见它们受了七妙的攻击,却仿佛更是兴奋,一群群的迎着七妙扑过来,千百万颗眨也不眨的眼中汇聚而成一个巨大的黑洞,似是要把眼前这白衣男子吞噬进去。 便在此时,忽然三只不起眼的金蜂闪着单薄透明的翅膀,迎着蝗虫的群落飞了过去,七妙见之一愣,回身时,只见于冰摇了摇头,大感无奈的看了看他。 “原来是于冰看不下去,出手了?”七妙点点头,心中却满是纳闷道“这小小三只金蜂,个头尚不及一只蝗虫一半大小,便是天下至猛至烈的毒药,又能毒死几百几千甚至几万只蝗虫?” 以他对苗疆毒宗的了解,甚至世人一概的看法,皆约其善于养毒虫,使毒药、布置蛊咒,不过七妙显然没对这三只金蜂有多大期待,心中腹诽道:“这三只蜂而看上去泛泛寻常,怎么也不似至毒之物,不过这蝗虫数量如此众多,相信便是于冰祭出毒蛇蝎子蜘蛛并蜈蚣并蟾蜍、甚至他那压箱子底的本命法宝玉糜蛇,也是毒不死几万只蝗虫的。” 这时于冰带着斗笠,挟着一股劲风飞了过来,看着七妙似有些诧异,似有些不屑的眼神,于冰这个性子内敛的汉子轻哼了一声,沉声道:“七妙兄,我本不欲在此空耗力气……不过既然你有心将消弭虫灾,于情于理,我都不能坐视不理,不瞒你说,灭杀此虫群,我至少有三种方法……” “哦?愿闻其详!”七妙一边用眼角斜瞥着那三只金蜂朝蝗虫群中撞去,一边向于冰询问道。 “这个容易…….其一便是在先前的草场上布置巨毒,由这一群蝗虫动向来看,他们的目标,便是先前我们经过的那片水草丰美的草原了,我若在其中水源处撒下巨毒,使其根植水土之中,可让整片草场的青草植被上皆带上巨毒,皆是蝗虫群过,食之纷纷倒毙,便是将其除了……” “这个绝对不行!”七妙听他这么一说,再镇定也要吓上一跳,在水源下毒,又是如此剧烈之毒,那么不仅这片水草,便是方圆数百里甚至下游流经城池村落处的百姓全部都要遭殃,这灾患岂不是还要比蝗虫更甚? “哈…….”于冰笑一声道“七妙真人的心意,于某如何不知道,我虽是魔教中人,却也绝不会胡乱杀害百姓,你眼下所见,便是第二个方法…...” 于冰将手臂一指,七妙抬起头,顺着他的手,看见那三只金蜂飞的缓慢,单薄的身子又顶着蝗虫群掀起的巨大气流,正跌跌撞撞冲向它们,那边的若干蝗虫忽然骚动起来,原本就无所不噬的它们看见了这三只金蜂,仿佛见到了天下间再难寻觅的美味一般,竟争着抢着迎了上去。 咔吧一口,几百头蝗虫一拥而上,早把这三只金蜂的身子扯了个稀烂,塞了牙缝,这阵撕咬与咀嚼之声混在蝗虫群盛大的嗡嗡声以及翅膀掀动的声音中,竟显得微不可闻。 七妙见状一愣,心头顿时郁闷道:“这么容易就被干掉了,果如我所想一般,便是有天大的毒性,看来看去,这也就毒死了那前来啃食的几只蝗虫啊?” 他不解于冰葫芦里卖着什么药,望过去时,只见其人一副镇定神色,脸上布满自信,正冷静的瞧着身前。 七妙不便多语,满带狐疑的望过去,忽然面前的情况又是赫然一变,却见又有一团蝗虫扑了过来,狠狠冲向先前啃食金蜂的那几只蝗虫。 第九章 人间一隅阴霾至(下) 朝阳万里现金光,奈何一朝蝗虫群至,掩的蔓延的山野,皆是一片灰色,铺天盖地的虫群浩荡而来,掀动翅膀的阵阵嗡鸣,竟像是山里吹来的一股恶风,腥臊中带着一股莫名的惊惧。 七妙惦念百姓安危,挺身一战虫群,他修为虽强,一人之力却是难以撼天,更无法消灭这遮蔽天地的虫群,苗疆毒宗宗主于冰虽不愿多事,但出于道义,也欣然助他,只见其吹一口气,唤出三只比寻常蜜蜂还要小,两翼长长展开,薄且透明的金蜂冲向了身前。 这小小金蜂,体不及蝗虫大小,以三只的数量,在百万虫群面前飘飞摇荡,更如蚍蜉撼树,七八只蝗虫也许是见到食物后的本能,亦或是受其引诱,竟直愣愣的冲了过来,将其撕咬吃了个干净,连一丝残翼也没用剩下。 于是就在七妙静待其果,观其变化的时刻,忽然之间,远处百万蝗虫振翅更甚,嗡鸣声大的震耳欲聋,仿佛连那山都要跟着摇晃一般,只见黑压压一片的蝗虫群涌过,奔着前头吃掉金蜂的那几只蝗虫,凶巴巴的冲上来。 这几只蝗虫不及躲藏,乃被一拥而上的虫群吞噬了干净,七妙皱着眉头看着,只见众蝗虫们争先恐后,你一嘴我一嘴,争抢着去咬先前那几只蝗虫,竟使得这七八只虫子身上,每只都挤着、挂着数十只蝗虫,而这数十只身后,更有密密麻麻无数虫儿们汹涌的扑上来。 转瞬之间,七八只蝗虫被虫群竞食了个干干净净,然而接下来,一众蝗虫并不罢休,又相互攻击撕咬起来。 七妙见此景后,心中不由问道:“难道那几只金蜂身上都是藏了唐僧肉,怎么招来吃他的蝗虫,又被虫群竞食分掉,而抢得机会咬下这几口虫肉的蝗虫,复又被其他蝗虫争抢着吃掉,去次规模不断扩大,竟使得百万蝗虫群不再前进,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时身前蝗虫群中,一阵激烈的撕咬景象,最早吃到金蜂肉的那几只虫儿若侥幸被谁吃了,仿佛是得了天大的恩惠,但又给他们带来了极大的不幸,使其成为了更多蝗虫的目标,而这一批蝗虫若吃了这只虫儿的肉,却又会被更多的蝗虫盯住,如是,这种情况扩散来去,终于整个蝗虫群里,都已经乱了。 一片乱哄哄的异响在七妙与于冰两人面前上演,原本整齐前进,宛若一阵飓风的蝗虫群散做了无数大大小小的漩涡,每个或大或小的漩涡背后,都有百之乃至成千上万的蝗虫们鼻子争斗,他们翅膀掀动的声音忽然变得异常凌乱,更加嘈杂,这片天地间,这大大小小的虫儿撕斗起来,竟有一种令人错身古战场,见兵祸连连,争斗不断的错觉。 如此这般,整整过了半个时辰,那蝗虫们争斗而形成的大小数个漩涡,或合或散,终于只变成了零星的几个,乃至这广阔的天地间,终于只剩下最后一只蝗虫了,于冰哈哈大笑一声,飞上半空,一道白光散出去,卷住这孤独的胜利者,竟收回了自己袖中。 只听他回过身子,带着一股傲然神色,对七妙说道:“这便是我说的,消灭蝗灾的第二种法子!” “于宗主手段,七妙佩服!”七妙心潮澎湃,拱起手,冲他深深作了一揖,他此时这才晓得,什么叫术业有专攻,而这一声佩服,更是其满心真挚说出。 七妙自问,说心里话,那日海天之间,浅滩之上,见于冰狼狈的碑赫明缺牢牢克制,他对这面貌普通,沉默寡言的汉子,不经意的,是有一丝看轻了,此时一战蝗虫,又给他上了一课,原来这天地间的法则,并不万全以力量之多寡来决定胜负,道家所言,万物者,物法自然,天地间,相生相克,岂能没有道理? 于冰笑了笑,接着说道:“你看着众蝗虫争食彼此,竟连多少残肢断躯也没有留下,这样倒也好了,省的留下若干虫尸,招引苍蝇秽虫,影响了此地风水,也容易生出瘟疫…….” 七妙点点头,再拜道:“于宗主,我替此地百姓谢你!” “不用这么客气,举手之劳罢了…….”于冰摆摆手,他此时背对着山谷站着,迎着七妙的脸,却望见了其身后七八匹劲马咆哮着,绝尘而来,那马上骑士不知是什么人,掩在烟尘之中,并看不清容貌与装扮……. “恩……”于冰沉吟一声,唤七妙道“身后有人过来,也许是当地的百姓见了此地异状,赶来瞧瞧,你我不便现身,这就离开吧。” 七妙点头同意,他还是有些不放心,心道索性好人做到底,施法时,袖子倒卷,平地一阵寒光掠过,那仅余的蝗虫残躯被这道水蓝寒光一扫而过,便一星半点也没剩下了, 做完这一切,七妙与于冰二人忽视一眼,终于御着真气,各化作了一片惊鸿,不多时,便破空远去了…… “吁…….”一刻钟后,七八匹面貌黝黑的汉子骑着劲马冲到这山包近前,最头边那个面色沧桑,似乎众人首领之人一勒缰绳,其身下坐骑打了个响鼻,甩了甩头,向旁错了错脚步,堪堪止住了身子。 众马匹各自喷着白气,踏了踏蹄子,其上的七八名汉子则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样子,为首那名头领更是奇怪,先前明明见飓风一般的蝗虫群扫荡过来,他大叫一声不好,当即吩咐族里女人小孩安顿好牲口,这便压下心头紧张与惊惧,赶过来看看,然而一众骑士赶过来时,却见此地空荡荡的,又哪有半个蝗虫的影子? 他揉了揉眼睛,百思不得其解,心道自己是不是中了邪,回身砍众人时,大伙也皆是面面相觑,不过不论如何,原先挂在众人脸上的紧张表情却都是渐渐没了,毕竟,一场灾祸消弭无形,日子得以继续下去,岂不是俗世凡躯最安心之事? 众人神色一松,议论纷纷,却并无人知晓他们面前那山包的后,早被人刻下了几个字:人间一偶阴霾至,荡却蝗灾现乾坤 …….. 这凡人俗事,暂且掠过,只说七妙与于冰向南纵飞,经过此役,两人或有意,或无心,渐渐说一些话来,七妙这才发现,于冰虽然面上木讷,但为人一旦打开话匣子,却也能与人说的有来道去,兼之两人皆来自南疆,逍遥宗与毒宗可谓邻居,风土人情,寻常故事,两人往往聊到一起去,如此说来,这沿路旅程,倒也愉快。 两人不敢再耽搁形成,日夜赶路,这边过了金陵,忽一日,破空而飞的于冰低叫一声,忽然生生停住身形,七妙也是奇怪,一滞身形,凝在空中,回身看他时,只见其人正蹙着眉,陷入到一片沉思之中。 “怪哉…….”七妙心头道“于冰连夜赶路,虽然辛苦,但也不至于在这半路上突然睡着了,可是忽然想到了什么心事?” 他打量了一下这带斗笠的汉子,只见他虽然闭着眼,但脸色一紧一抽,似是有什么事受心神牵动,被回想起来,七妙一边好奇,一边精心等待,片刻之后,于冰这才抬起头,叹一口气道:“七妙兄,恐怕于某要连累你了…….” “此话怎讲?”七妙心头更奇,见先前这豪气硬朗的汉子,竟换上一副满是疲惫与沧桑的神情。 此时两人过了那巍峨辉煌的南京城,径至往姑苏胜景而去,先前来时一幕幕,早成过眼云烟,一如这几朝几代的繁华,大多随风逝去,凭空化作流水,融入到天地无垠,七妙被于冰神情勾起心事,怔怔看着他,正是不解。 “这其中牵涉到一个故事……”于冰脸上写满萧索,摇了摇头,叹了声气,这才轻声道“不知七妙兄愿不愿意听于某述说呢?” “愿闻其详……”七妙自是好奇。 “好吧……”于冰忽然换上一副表情,换回了先前的木讷和严肃“此时说来话长,咱们一边赶路,一边说道好了……..” “好!”七妙允道,不过两人甫一重新上路,却是冲出数百里地,一直到过了那姑苏江南,看过太湖由点点金光,到星光斑斓,于冰却是一直没有说出话来。 就在星辉将散,东方独白的瞬间,于冰终于吐一口气,仿佛想要尽抒这一夜胸中郁结一般,终于对七妙开口道:“七妙真人,你可知晓苗疆境内,有一座源河镇么?” “恩?”七妙略一思索,突然想到,这源河镇在南疆因一事正是有着响亮的名声,只是此事非是好事,和逍遥宗也是扯上一定关系的,于冰详询,约莫也是和那事有关,他正犹豫要如何回答的时间里,那于冰却是开门见山的问道了: “昔日贵门逍遥老祖是否在源河镇除过一场蛊祸?此事惊动整个南疆,乃令你逍遥宗博得了一片大好的名声,便是附近正道门派,也从此放下了成见,不再与你宗门为难?” “这个嘛…….确有此事。”七妙硬着头皮答道。 “那么你是否知道,当日蛊毒,正是我于某所下?”于冰面色不便,话语中,却是无由多了一股戾气说道。 第十章 锥心之痛错百年(上) 远处的清风,带着一阵湿气,姑苏水乡的天空靠近了,日头柔柔,流水徐徐,一两只蛙叫,叫响了炊烟袅袅的水乡傍晚,就像是混在温酒中一两颗青梅,倒成了静谧的点缀。 更南边的苗疆境内,有一座四野丘陵围拢,一水环绕的镇子,那水既唤作源河,这镇子的名字,便也依水而名,就唤作了源河镇。 源河虽曰镇,但其实其中有上百户人家,从规模上看说是小城郭也不为过,此地的住家原本都是昔日南征苗寨里落户的军士,在南疆打了十多年仗,渐渐忘了过去和家乡,便成家安顿于此,久而久之,就有了不小的规模。 有个青年名叫陈莽,平素好任侠使气,打抱不平,做了此地一众青年中不大不小的头头,这些人聚时纵横恣意,博戏、饮酒,打架都成了他们的家常便饭,散开时,官府却也难以寻到他们的把柄,将其管理好,毕竟这些人只是些青年人,此地民风淳朴,也没有给他们犯下大错的机会。 陈莽此人之所以有名,一方面与其是一众无良青年的领袖有关,另一方面,还有一段颇为传奇的故事,原来他自小赶上一场瘟疫,家中除老母外大小人等都得急病而死,那时有个游方的和尚病倒在他家,正得陈莽母亲悉心救治,这才侥幸不死,和尚痊愈时留下一本缺页的剑谱交给陈莽,说自己得此残本一而是机缘巧合,但他并不习武,留给陈莽却是正合适,后和尚离开陈莽家时,嘱他日夜教习,陈莽依言而行,逐渐有了一身强健的体魄,和出众的剑法。 陈莽初时只看那残本剑谱中的图画,依葫芦画瓢,拿一根晾衣杆就跟着比划,之后认得字了,才看懂剑谱上所写之字,乃是“金刚摩罗剑法”,他不喜读书,读了几天私塾,与教习先生吵上一架后便再也不去了,伺候除了帮老母做做家务,闲下来时便学此剑法,等到了二十出头的年纪,渐渐有所成就,所遗憾着便是此剑谱终是残本一部,所列金刚摩罗剑也只有十招罢了……. 这时的陈家,除了老母与陈莽外,另有一人程才,他原本是陈莽家的邻居,与其是从小玩到大的伙伴,后来家中父母都遭急病死了,陈母见其可怜,一咬牙,也收在了家里。 可怜当时的穷人,既要防备天灾,又要应付重税,有疫病灾情之时,或大饥馑之年,十户九空,南疆之处山高皇帝远,越是这样的地方,贪官污吏便越发猖狂,只顾克扣救灾款,谁管乡中无炊烟,百姓除了穷帮穷,互相拉扯,艰难求活外,也实在是没有法子。 陈母想自己一家人也是穷的,再多一人,也不过如此,便收留了程才,而后者也是争气,平时读书异常刻苦,考上生员后更加勤勉,或有可能以贡生的身份前去州府就学,却是一副大好前程。 陈莽虽然笑程才乃是个书呆子,说他摆摊卖菜的时候一边读书,入神时,甚至连菜被人偷拿了都瞅不见,但内里,他还是以这个兄弟为自家自豪,深以为喜的,这陈母辛苦将二人拉扯长大,眼看日子正渐渐脱离困苦,只要莫有那天灾人祸便是一片光明,似乎未来的好日子,已经被这苦命的一家抓在了手里。 然而人皆言怕什么来什么,就在程才选作贡生的这一年,源河一带忽有地震,某一日山摇地晃,裂土千里,浓浓似血的熔岩不断涌出,而与熔岩一同蹿出地面的,还有深藏地底千里的无边秽气,原来有一家人得罪了某个苗人,苗人施蛊害人之际,赶上了这场天灾,一时引得千里地下污秽横生,滋扰人间,便看这股污秽之气由大地裂变之口纷涌而出,一阵盘旋翻飞,竟纷纷没入了围绕源河镇一圈的源河之中。 那源河之水,平时可供百姓活命,其被污秽之气侵入,观之颇似平常,内里却早生了变化,那地震过去之后,凡饮此源河水的家家户户,都不由出现了一些异状。 有人呕吐不止,翻江倒海般,直要将五脏六腑都一并吐了出来,另有人一天腹泻十数次,直拉到虚脱,有些体弱者渐渐抵受不住,竟因此而死。 当时源河有一家远近闻名的药房,名曰善施房,当家大夫姓柳,五十来岁年纪,望闻问切无不为善,平素又常有义举,被当地百姓唤作活菩萨。 这柳大夫因医而名,又因名而富,置得一间大宅,也算本地富户名士,说来他与这陈莽之间,渊源却也有些,便是其人有一独女,视为掌上明珠,却忽在一日拜佛上香时认得了这陈莽小儿,不知为何,被其玉立风姿的引来惊鸿一瞥,又被内敛气质吸引,最后更为其轻飘飘的漂亮话打开了心扉,竟是郎有情、妾有意,相爱在了一起。 此事被柳大夫知道后,他勃然大怒,迫于陈莽带领一帮游手好闲的青年在此地的横名,无法发作,却仍是棒打鸳鸯,将柳小姐轻易嫁在了外地。 那柳小姐成亲之日,陈莽怀抱宝剑,带一众无良少年便立在花轿必经之路的一旁,陈莽一个眼神也不错的盯住了柳小姐所乘的轿子,丝毫不将迎娶亲的一干仆役并县衙派来的十多名衙役放在眼里,只道若那柳小姐肯为其下轿,自己便是龙潭虎穴,也要带伊人离开,从此天涯海角,流落闯荡,也是在所不惜。 可是那柳小姐不知何故,一直未掀轿帘,陈莽面上没有表情,心中却是在无限失望中,望着那顶花轿越走越远,逐渐消失在了眼前。 他犹记得那一日,柳小姐早已远去,视线的尽头,那迎亲的唢呐,吹奏的乐符还在欢快的跳跃着,陈莽抱着剑,不管众人如何规劝,便是不做声,只如一颗定在当场的石头般,迎着风立着,无声,亦无泪,他心中清楚,此时之后,两人各自沦落天边,再无相见的一丝可能。 这件事,他又如何不去埋怨那柳大夫,平素便是家母有小毛病,唤其时,他也不愿去那善施堂求医问药,但灾疫发生之后,程才不知怎的,竟染上了疫病,连日里呕吐不止,滴米难进,陈母见其呕吐到手脚虚浮,便连脸颊都缩进去一圈了,她心痛不已,便唤陈莽无论如何都要去向那柳大夫求的一剂药来就程才性命。 陈莽见了程才的模样,心里便是对这柳大夫再有嫌隙,也不得不硬着头皮来善施堂求药,柳大夫此时正为疫病焦头烂额,他悉心观察之下,对症下药,正研制出黑白两剂药来,其中黑丸治的乃是腹泻不止,而呕吐之症,却是要白丸来救。 柳大夫妙手之下,这两剂药对症服过,自是药到病除,但这药却不是能随意施舍的,因为炼制这黑白两记药丸的材料颇为珍贵,便是柳大夫这样的富户,也消耗不起,毕竟善施堂毕竟也是打开门做生意的,又养了一家子伙计,于是第一时间取得此药的,还是非官即商的这一类人。 陈母给程才煮了些寻常汤药,并不能阻止病情恶化,程才吐的厉害,陈莽揪心之余,只好硬着头皮去到那善施堂,叩门求柳大夫施舍药丸,这本事没得商量的一件事情,却不知为何,柳大夫听陈莽跪在自己身前,一五一十的将程才情况说出后,捋须思考了好一会而,竟将一剂白丸不收分文的送给了他。 也许是当年柳小姐远嫁之后,过的更不快活,柳大夫念着此事,动了心中考量,亦或此人见陈母于危难中辅助邻家孤子,陈莽为朋友忍住自己的屈辱来求取药材,激起了他的公义之心,无论如何,陈莽这一去,竟将白丸拿到了。 说是药丸,其实乃是药水,小心的装在一个银制的,小指粗细长短的瓶子里,也是足现其珍贵了。 陈莽取了药,心情一阵激动,兴冲冲的跑回家来,唤程才过来,小心的将这一剂白丸服下,果然,药到时分,程才干咳了几声,吐出些黑水秽/物之后,不消片刻,人竟精神多了。 见他好些了,陈母也跟着高兴,早早煮了汤面,撒过鸡蛋,喂他吃了热气腾腾的一碗,然而就在大家都觉得程才痊愈,完好如初的时候,当天下午,异变又出。 这程才不知何故,挨在床上,只觉突然肚痛,竟仿佛有千百颗牙齿,一起在脏腑深处撕咬,只疼的他呼痛连连,全身沁汗,连床垫子都褥的湿了,陈母大惊,赶忙唤来正在外面教人练剑的陈开,后者赶回家时,正看见程才挣扎在床上,只见他此时的脸色,变得分外狰狞可怖,而其双手,正紧紧按着肚子。 陈莽看时,程才的肚子高高鼓着,像是吹涨了的皮球,皮上经脉暴突,皮肤血色透明,竟似要爆开来一般,陈莽唤其说话时,程才只呼肚痛,这陈莽急的跺脚,摸了摸头,忽然大声叫道:“哎呀,一定是柳大夫那边拿错了药,程才你忍一忍,我再去向他求那专治肚子痛的黑丸!” 第十一章 锥心之痛错百年(下) 陈莽冲出屋子的时候,天边夕阳斜沉,染上半层血色,炊烟中,如血残阳一阵一阵摇晃,竟令陈莽错觉,以为将要来临的,乃是永夜。 这个时候的柳大夫应该已经回宅子去了,陈莽便也没有再去善施堂找他,而是径直寻到了柳家大宅。 他来的时候,柳家宅子大门紧闭,几个仆役正挑着灯笼挂到房檐上去,四边的街上连一丝风也没有吹过。 这个地方,自柳小姐之事后,陈莽缺失没有来过几次,对他而言,此处正是他刻意回避的一块儿伤心地,今天他一人过来,抱着一柄木剑,往昔与柳小姐徜徉杨柳枝头,弄舟源河之上的一幕幕被他抛到了脑后,他的脸憋得通红,似乎,有一点像秋冬寒冷天中被热气吹的脸红的烧饼摊老板。 三四个柳家仆役看这人急匆匆闯了过来,有一个认出了是陈莽,知道他是本地氓流的头领,不敢出言吓到,只是提醒着喊道:“喂,陈莽,你来柳家干什么?” “柳大夫在哪里?我要见他!”陈莽喘着粗气,瞪红了眼,大声叫唤道。 他想到家里那边,程才正肚痛难当,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挺不过去了,他自然着急,闯过来时,几个仆役下意识来拦,陈莽一臂挥过,一把将他们拨弄到一边去。 他几步扑到柳家大门上,大声叩门,柳家虽然门壁森严,但黄昏未过,又有人正在外面,故而门栓并没有放上,那陈莽拍了大门几下,跟上一击脚踹,只听咚的一声响,那大门竟被他撞开了。 陈莽一愣,看了看眼前的柳家院落,二话不说,提腿就往里冲,这时三四个仆役闻的响动赶了过来,看有个不知什么人的汉子正要往院里跑,这几个人也是愣了一下,当即迎面赶上,要把他截住。 陈莽左右眼神扫视两边,举起抱在怀里的剑,只用剑鞘,对着左面那人便打,只见其出其不意,一击早刺在这人肋部,那人哎呦一声惨叫,只觉左侧腰旁一阵剧痛,仿佛千百根骨头被人打断了,他一捂伤处,正摔在了地上。 这时仿佛一阵风吹过,那陈莽大步一跨,早从此人头上跃了过去,其后三人并那几个门口仆役要拦时,竟是追不上他。 动静闹的大了,又有几个仆役跑出,他们看到这一前一后的追逐,正不知所以见,却听有个机灵的下人一声吼道:“快报给柳大夫,陈莽闯进来正四处找他!” 那人听了一愣,回过神时,转身便向厅里跑去,陈莽听得这番对话,第一反应,便是想将逮下,但他追去没有几步,忽然转念一想道:“柳家占地也不小,乱找一通,倒寻不到柳大夫,不如就让这人领路,自己紧紧跟上好了。” 打量好主意,他特意放慢脚步,放身前人向里跑去,而自己不紧不慢的随在身后,说起来,这柳家不敌王侯贵胄的深宅大院,但占地也是小有面积,布置的也算雅致,可是他陈莽是为救人而来,又如何有心情去欣赏周遭水月楼台。 他脸上浮现一丝苦笑,思及前程过往,在于柳小姐相好时,却也曾想过,以后自己要以何种身份去柳家提亲,时候会被人看不起,却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居然是在这种环境下来了柳府。 忽然,身后有一人吼上一声,原来竟是一名仆役眼见就要追上陈莽,竟一个飞扑在地,紧紧将他的左腿抱住了。 陈莽一个踉跄,以剑拄在地上,堪堪止住跌势,怒目回头时,身后七八个仆役下人有执木棒的,有捋着袖子赤手空拳的,早一窝蜂的围了上来,就要把他制住。 “滚开!”陈莽心头大怒,扔是剑不出鞘,只是噌噌几下,众人只觉一阵恶风袭面,尚辨不清发生何事,却是嘴上吃了一痛。 “哎呀、哎呀”几声惨叫,当先那个仆役只觉大张的嘴巴忽然一阵发冷,紧接着又是忽然发热,最后才感到疼痛难当。 原来陈莽一剑竟比风还要快,正捣在此人嘴里,当即敲掉了他两根门牙,这仆役痛的惨呼一声,仰面倒时,只觉天在转,站地不稳,两手想要抓住什么东西,却摸了个空。 扑通、扑通几声,陈莽身边聚拢的几人都被其如法炮制,一一打倒,只有抱着其大腿这人还不曾放手,这时他向前瞧去,先前那要与柳大夫报信之人正拐过一个弯,眼看就要消失在其眼前,陈莽焦急之余,一边高喊放手,一边举着手中宝剑,狠狠砸那身下人的头颅。 “啊!”,只听一声惨叫,这人早被剑鞘砸的头破血流,但是他牙关紧咬,竟是抱得更紧了,原来这柳大夫在源河镇素有善名,并非为富不仁之辈,每每总有善举,并收留了不少无家可归之人,这名仆役便是被其救过,收留在府中做功,此时陈莽行为,竟激起了他报答恩人之心,故而此人任凭陈莽打骂,就是不愿松手。 陈莽无奈,心道救人如救火,容不起自己耽搁,再不追去,先前那人七拐八拐间,早不知跑到哪里去,届时柳大夫若是跑了,他又要如何去救程义,想到这里,陈莽一发狠,咬了咬牙,握剑的双手,竟是松了松。 此时的天,渐渐黑了,陈莽揪着一颗焦急的心,身子却随着日薄西山,渐渐发冷,他背后涔出密密一层冷汗,看身下人的眼神中,竟也透露出一时的冷,一时的热。 那人只顾咬牙抱着陈莽的腿,埋首在地,不畏打击,忽然那沉沉落在头上身上,宛若雨点一般的发狠击打竟停住了,这人一个错愕间,耳中正听到了铿锵一声轻响。 那是宝剑出鞘的声音,这人猛地一抬头,愕然发愣时,正看到一个高大魁梧的身子,隐没在夜的阴影中,一把宝剑被他握在手中,高高举起,闪着明晃晃的寒光。 这人神情一阵恍惚,只觉得这时陈莽的眼神也与先前完全不同了,若说先前他是焦急的瞪着眼睛,急的满脸通红,现在却只是冷冰冰看着自己。 在这一瞬间,这仆役只觉得自己似乎就要被杀了,然而陈莽的眼中,却没有一丝杀气,只有宛若孤狼打量野兔时的冷酷与不屑。 那是居高临下的上位者,打量弱者时的眼神,这人喉咙动了动,吞了几下口水,正要说些话时,却忽然间身前寒光一闪。 他大叫一声,脑中顿时想:“我就要死了!” 那陈莽拔剑,另一只脚探向后侧立住,加之抛却剑鞘,又高高举剑斩下,这一切的发生,不过瞬间,落在仆役的眼中,却仿佛世界末日那么长。 然而无论他如何瞪大眼,却怎么也没有看到陈莽这一剑是如何击出的,乃至其恍过神来的时候,竟发现自己紧紧搂着一边的空气,躺在地上。 他身前,早就没了陈莽的影子,并不知其人走了多久了,这仆役愣了愣神,甚至连看看自己哪里受了伤也忘记了,只是呆呆看着那陈莽消失的小路逐渐被黑暗吞没。 原来陈莽先前举剑落下一击,竟只是一道剑气,没在其人身上,令他深深昏了过去,想着陈莽一来并未杀过人,二来也知此人忠义,实不该死,便只将其击昏罢了。 拜托了此人,借着夕阳余辉,他匆匆掠过一条回廊,正撞进柳家主厅之中,这是一个一间屋的大房子,连着一个露天的院子,此时早聚集了二三十号护院的下人,其中还有两个四十多岁之人并肩立在这些人后面。 陈莽略一抬头,只见并列两人中,那一身青白相间儒衣长衫,留着一缕长须的,却不正是柳大夫么,再看另一人一身富贵打扮,不似儒生,倒像个员外,这两人看过来时,柳大夫面现阴霾,双眉紧皱,另一个却是神态自若,轻松一些。 那护院中有一个骂道:“陈莽,你好不识趣,先前你家人重病,我家老爷顾念情义,已经赠了解药给你,怎的今天又患了失心疯一般,要来此胡闹!” 这人大概是柳家的老伙计,知道一些陈莽与柳小姐之间的故事,故而言语中略带怨气,陈莽不睬他,只是向那柳大夫高声叫道:“柳大夫,你给我的药错了,治不了程义的毛病,倒让他痛到要死了,你行行好,再送个黑丸给我!” 柳大夫闻言,不明所以,眉深更重,先前那说话的护院喊一句:“胡搅蛮缠!”手执一条长棒就打了过来,程义两腿微弓,身子向后一扯,略略错开这人身形,他也是气恼,这是宝剑早已出鞘,便迅捷如风一般,在此人小腿上点了一记。 “哎呦!”那人一声惨叫,扑跌于地,陈莽这一剑使出的极快,他并围观诸护院只觉眼前光亮一闪,怎么也看不清其人剑法,就已经受伤了。 不过他摸过去时,却发现腿上并没有伤口,小腿却早已软瘫瘫的提不起力气,那富贵打扮之人这时咦了一声,忽然脱口道:“竟是金刚摩罗剑法?” 第十二章 一壶一剑任平生(上) 陈莽出剑,柳大夫身边那穿着富贵之人好奇一声,他声音不大,杂在众人混乱的脚步与惊呼声中,倒显得微不可闻了。 那护院的众人见陈莽真的拔剑出手,伤了一人,当即各执棍棒围了过来,他们从四边用来,逼迫陈莽,落在后者眼中,仿佛这四边的人都急红了眼,要将自己团团围住,乃至挤死。 他长吁一口气,长久以来的磨练使其人早有了沉稳内敛的性格,若说先前他是因事而急,到这关键时刻,陈莽却越现冷静,他吐出这口浊气,觉得经脉里都舒展了些。 这时陈莽两眼浮现一瞬精光,落在这阵光芒里的护院众人,竟各自身形模糊了,而其身上的各处要穴却仿佛透过皮肉衣服跳了出来,且越发清晰明亮,陈莽半扎马步,斜过身子,双手执剑,正凝在肩头。 “哈!”他大喝一声,双手用力,在众人扑至身前的一瞬,将手中宝剑奋力送出去,只听几声利刃划过空气留下的急促声音,正对着陈莽扑过来的那三四个护院只觉得自己的耳膜一阵刺痛,眼前的陈莽身上忽然现出一阵奇异的白光来,在这阵白光之中,一柄宝剑吐着寒光,疾刺过来。 这阵寒光一闪而逝,那三四个人甚至没有看清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忽觉腿上一阵酸痛,来不及叫出声来时,身子早就一软,跌在地上。 这时那团白光之中的陈莽,上身不动,脚步挪转,伴着转身一圈,他正不知刺出多少剑,只听咚咚几声响,那围拢的众人,便似被怒风吹落地的苹果一样,纷纷栽倒在铺在脚下的嵌花砖石上。 这时陈莽回身仗剑,面对着的,只有柳大夫与他身边并列待着的那人,日头隐没,日落月升,双星交汇,庭院无声,满院皆是东倒西歪跌着的人群,一阵清风吹摆了陈莽的衣角,掀起他的头巾,吹动一两丝乱发,他双眼雪亮,目不转睛的瞪视着柳大夫,后者只是蹙着眉,不动声色的看着自己。 柳大夫不出声,他旁边那个穿着紫金绸缎长衫,富贵打扮之人竟鼓起掌来,笑着说:“果然是金刚摩罗剑法,没想到袁某能在此处见到…….” 他忽然背着手,脚步虚点一下,纵气一跃,径直向陈莽扑来,后者身子忽闪一瞬,将其避开,口中正喝道:“我来此只为讨药,非是伤人!” “恩,这话我记下了,你放心,我下手自有分寸……”那人笑了笑,却是大大咧咧的说道“你尽管施展全部修为,放手来攻便是!” 一边说着,这人展开身子,回转身势,宛若搏虎的苍鹰一般,长袖一展,又扑了过来,陈莽无奈,心头男儿血性也被此人挑逗的话语激起,叫一声:“好!”长剑迅疾而出。 他这第一剑,快如风,迅若电,化作一团白芒,刺过来时,没想到身前这人的动作竟比这一剑还要快,一错脚步,早闪了过去。 陈莽咬了咬牙,噌噌蹭又刺出三剑,一剑快似一剑,这三剑更交织而成一面剑网,笼在对面紫金衣衫之人的眼前,封死了他可以躲避的所有方向。 “好剑!”这人叫一声好,本是疾冲的身势却不见停,竟一纵身撞入剑网之中,这一下,到轮到陈莽吃了一惊,原来他见这人有些本事,使出的这三剑用了真力,本想将其逼退数步,抢的机会让自己去到柳大夫身边便可了,谁知这人如此托大,竟不躲避,反而撞了上来。 然而那三剑刺去,这紫金衣衫之人身影却忽的模糊一瞬,落在陈莽眼中,他这三剑仿佛刺在树影里,那人的身影在陈莽眼前晃了晃,忽然就失去了焦点。 陈莽一愣神间,身前人早剩下一团残像,拖着一串虚影,绕了个半圈,正落在陈莽身后,他还没有回过神来,这人的一只手,已经拍在了陈莽肩头。 陈莽啪的一下,脚步都要跺起来,他吓了一跳,匆忙一个回身,再又向后跳出数步,只见那紫衣人轻轻笑着,正看着自己,这人摇摇头道:“你剑法虽好,却因没和真正的高手搏斗过,少了些斗争经验,在我转过来时,你不冲前几步拉开与我的距离,而是先要回头,岂不是送给敌人伤你的机会?” “要你管!”陈莽一剑横扫过去,此时的他,心中竟有了一丝浮躁之意,除了赶快打败身前对手,早顾不上别的了。 啪的一声,这一剑竟是被那人牢牢握在了手里,陈莽想奋力拔出剑来,却是无论如何出力,那剑都纹丝不动,牢牢的攥在紫金衣衫衣之人手里,这时此人的面目也严肃起来,竟是厉声说: “你初心以破,不攻自乱,败机早现,若是这样,此战不打也罢了!” 接着他呼的向后一拽陈莽,又突然扯手,只听啪的一声响,陈莽一个趔趄,长剑支在身下,勉强才没有摔在地上,他神情分外狼狈,身上的衣衫在不知不觉中,早就湿透了。 但他二话不说,又要冲那紫金衣衫之人冲过去的时候,对面这人却是摆摆手,冷喝一声道: “好好想想再出手吧!我允你最后一剑,要知道,这是你能救你就兄弟的最后机会!” 陈莽听他一喝,堪堪止住身形,此时的他,分外狼狈,望过去,对面那紫金衣衫之人身子不高,面貌只带着贵气,也谈不上如何威严,此时却仿佛像一座高山伫立在自己面前,那山影中的黑暗仿佛就要将自己吞没一般。 他心头浮过一丝绝望,这却是自己习剑多年来,所从未生出过的情感,陈莽咬咬牙,不说话,只是死死盯着对方,任大颗大颗的汗珠顺着自己的眼眉睫毛滴下去,甚至溶在眼里。 汗液侵入眼中的一瞬,他感到双眼一阵发涩,不由将眼睛闭上,这时的世界变得一片黑暗,柳家大院似乎消失了,身前那座高山也仿佛消失了,黑暗的世界中只余下一个亮光,便剩下他陈莽一人。 陈莽大口大口的吐着气,终于平复了自己满是波澜的情绪,他仍是闭着眼,将剑高高举起时,却仿佛看得见周遭景物一般,将剑尖斜挑着,对准了身前人的眉心。 那紫金衣衫之人束手而立,并不说话,任由其动作,只见陈莽摆出了一个无懈可击的剑势,这人点点头,心道此子剑中造诣颇高,只是缺了名师指点。 忽然听得一声炸雷似的爆喝,陈莽双眼一瞪,竟是迸射出两道剑光,似两道闪电一般,奔雷一般的向前射去,对面那人叫一声好剑,双袖一翻,各自将这两道剑气卷在袖子里,只见他两边胳膊向后一个甩开,正是化解了这两道剑气。 便在这电光石火的瞬间,陈莽的身子突然一动,他两手紧握宝剑身子疾冲,长剑向前突进半寸,却是刺出一道激烈的剑气,闪着炽烈的白色光茫。 那跌倒满院的仆役下人们这时若是好端端站着,便能看到陈莽这心如止水的一剑,原来他们先前并非被利剑刺伤、而是中了陈莽的剑气。 但这几人便是现在没有跌在地上,仍是好好的,恐怕也躲不开、看不穿陈莽的这一剑,毕竟这一剑的速度是如此之快,剑声竟压住了风声,剑势的光芒竟掩住了剑身的动向。 那紫金衣衫之人双手恰好甩在身后,中门大开,陈莽这一道剑气奔向其眉心,本是避无可避之局,然而就在这道剑气突击过来的一刹那,这人忽然从口中吐出一道气,这口气正迎着那人射过来的剑光,竟一下将其吹散了…… 陈莽一个愣神间,对手早抽身过来,他左手伸出两指,只在肩上点了一下,只听扑通一声,陈莽只觉身上过电一般,剧痛一阵,径直跌倒了地上。 他翻身向再战时,却发现自己无论如何起不来了,而右手奋力去握时,更是吃了一惊,原来其手中之剑,竟也不见了。 这时他错愕的抬头,才发现那敌对之人早不知什么时候,正将他的长剑捏在手中。 只听那人摇摇头道:“这柄剑平平无奇,你却能释出如此剑意…….” 陈莽心中一片惊乱,他早发现,对方两指点中自己要穴时,也射进来一道真气,竟锁住了自己经脉,这道真气比起自己剑中之气不知浑厚了多少倍,竟令其提起真气冲击却全然没有效果。 自己的宝剑被其一举夺下,更令其又惊又怒,他惊的是此人动作,更比自己的快剑要快,怒的却是脱口叫道:“你这人武功分明高过我不知多远,陈莽和阁下比起来,乃是一天一地,一山一瓦,阁下何必戏耍于我!” 那人不理他,自顾自的,只是叹气,接着说道:“可惜你的金刚摩罗剑法没有修习的全,现在年龄又是大了,不然若是从幼童时便有名师指点,又何须惧我……” 言罢,他两指用力,只听啪的一声脆响,陈莽手上长剑正在其人手上断成了两截。 “你!”陈莽心头浮过一丝绝望,怒目瞪眼时,只见这人背着手走来,离自己越来越近。 第十三章 一壶一剑任平生(下) 眼瞅着这紫金衣衫之人越走越近,陈莽犹如一头垂亡的野兽一般,既不甘心,也不情愿,他心底发出一阵绝望咆哮,就在闭目等死的瞬间,忽然听得一个声音道: “袁兄,且莫动手……” 陈莽愕然回头,只见柳大夫孤寂的立在风中,背着手,脸上堆满了由疲惫凑成的忧伤,他用一种同情及可怜的眼神看了看陈莽,这一瞬间,竟令后者错觉,以为这人莫不是又老了十岁。 只听柳大夫轻声道:“就让他走吧!” “恩……”紫金衣衫之人点点头,一手挥过,陈莽只觉气息一窒,下一口气缓过来时,痛软的身子竟能活动自如了。 这时柳大夫从袖子里忽然抛过来一个东西,陈莽下意识接住,捧在手里看时,发现那竟赫然是一个精致的银色小瓶,这里面盛的,该莫不是自己来此苦苦相求的黑丸? 他一把将其揣在袖口,生怕有人再来抢夺似的,这时柳大夫又开口,冷冷说道:“既然你已经拿到你想要的东西了,便赶紧离开吧。” 陈莽望了望这本来可以成为自己岳父,却又拆散自己终生幸福之人,郑重的双膝跪倒,磕了三个响头,他郑重的说道:“柳大夫,我替程才谢谢你!” 言罢,陈莽一抽身站了起来,二话不说,便向来路大步疾走,而掠过那紫金绸缎衣衫之人的身畔时,后者错了错脚步,让他过去,这时陈莽脑海中忽然服过一丝念头:“原来这人姓袁……” 再之后,陈莽跌跌撞撞跑回家去,这一路飞驰,他不知推开多少人,撞坏几个摊子,周身受的伤隐隐作痛,陈莽强忍伤势,心中所想,便是自己好兄弟程才的安危,而柳府与陈家的距离,本领就用不了一刻钟,他一路风驰电掣,走的不知又多快,更仿佛前路乃是说不出的遥远。 村民、寻常识得他的一些人,他们的呼喊声掠过陈莽的耳边,却只能留下模糊的一些声响,他一路狂奔,终于回到家中,陈母这时正全神照顾着呼痛不已的程才,陈莽甚至来不及抹抹额头的汗珠,便一把将陈莽抱起,他小心翼翼的从怀里掏出那银制的小瓶,一边唤道:“程才,我帮你把救命的药讨到了,快来吃掉…….”,一边小心翼翼的将药瓶递过去,喂他吃下。 程才在他怀抱里,艰难的吞下那银瓶中的药水,之后他咳了几声,睁开了略红肿的眼睛,一旁陈母紧张的注视着他,忙不迭问道:“好些了没有,好些了没有?” 程才点点头,觉得自己的身子似乎轻了些,他哼了几声,发胀的身子慢慢平和下来。 于是经过一刻钟不到,程才原本极痛的肚子也慢慢恢复了平常,他看了看陈莽,只见平素稳重如他也是一脸焦急与紧张的看着自己,程才心头一热,扑通一声便对着陈家母子跪倒,满含真情的说道:“陈家母,陈莽,先前有一场大瘟疫,夺了我爹娘的性命,便是你们救我养我,才有程才的今天,这次又遭逢灾疫,又得你们相救,其中的大恩大德,我不知要怎么报答才好!” 程才说的动情,就要向陈母叩头,那边陈莽一把将其搀扶起来,笑着说道: “你这家伙,本来就是一家人的,何必要分你我!” 他心中一块大石终于落了地,整个人登时松懈下来,终于觉得有些疲惫了,这时他一只手搂住程才,另一只手斜搭在床头,随意靠在床背上坐下,裂开一张嘴,对着陈母笑道:“娘,快去煮些汤面过来,我这儿正有些饿了。” 他在柳府被众人围着,少说也挨了几下棍棒,先前都靠一口气撑着,硬抗了下来,此时却都在隐隐发痛,不过陈莽心中并不懊恼与后悔,只觉得自己这么一遭,倒是非常值得。 “好,好…….”陈母十分激动,抹了抹眼角的泪花,就要去厨房烧饭,这时程才却忽然一声怪叫,这一声动地惊天,仿佛是程才撕裂喉咙发出的呐喊,他一边大叫着,一边跳起来,一把将搀着自己胳膊的陈莽手臂打到了一边。 “程才、程才你怎么了!”陈莽看去时,只见程才的脸上肌肉奇异的颤抖着,五官竟都纠结扭曲在了一起,他一把将其抱住,却不料程才又是一声大吼,身上忽然像是长出了使不完的力气,竟一下将陈莽掀起,摔到了一旁。 “啊啊啊!!”他跳起来,身子乱抖着,径直向门外冲去,却没想到没有跑掉多远,竟又一头栽倒在地。 “程才!”陈莽大叫一声,追过去看时,却是赫然倒吸一口冷气,只见程才脑袋歪在一边,整个人的一张脸都变了形,五官拥挤在一起,脸上的肉更是肿胀的仿佛揉过的面粉,依稀可辨的鼻眼口出更是流出了一股黑色的涎液…… “程才,你这是怎么了?”陈莽要去扶他,却忽然听到一声大吼道:“停手,休要去动他!” 他错愕了下,停住身子,抬头时,却只见先前在柳家大宅中交过手的,那姓袁的紫金衣衫之人和柳大夫正从远处赶了过来。 其中那袁姓人看过程才的样子,叹一口气道:“可惜,到底还是来晚了…….” “请你救救他!”陈莽顾不上去问柳大夫究竟是药中出了什么差错,还是程才又得了何种恶病,他扑通一声,面朝柳大夫跪下,恳求道。 这时的他,神情焦急,面上无光,整个人犹如一匹待死的老马,发出的,乃是最后挣扎的声音,仿佛地上躺着的那个,并非是程才,而是他陈莽自己。 “恕我无能为力…….”柳大夫叹一口气,摇摇头道。 “你……..”陈莽瞪过去,柳大夫垂下头,合上眼睛,神情既落寞又悲戚,陈莽忽然暴跳如雷道:“都是你害死了他!” 他要向柳大夫扑过去,那袁姓之人却突然插在两人中间,一把按住陈莽肩头。 陈莽只觉一股山岳巨力扛在自己肩上,想挣扎时,又如何敌得过,当即便被其牢牢按在了地上,只听那袁姓人劝道:“年轻人,莫要惶急,你这朋友身中秽气,已侵入五脏六腑,这种情况,并不是寻常药石所能救得了的…….” “恩?”陈莽忽然两眼放光,像抓到什么救命稻草似的,一把握住袁姓人的手,说道:“前辈,你能救么!” “太晚了…….”袁姓人松开他的身子,摇摇头。 “程才!”陈莽心头大恸,一把将程才抱在怀中,探他脉细时,只觉此人身子已经了无只觉,身躯更是渐渐冰冷。 这近二十年的陪伴,陈家早把程才当做了自家亲兄弟一般,他紧紧搂住了程才,似是没有察觉到,一股浊浊黑气此时正从程才嘴里钻了出来,盘绕蒙在陈莽的身子上。 “阿莽!”陈母本就心痛,看到如此异像,更是吓到惊呼一声,那紫金衣衫的袁姓人忽然一个箭步冲过来,使出一道劲力,击出一道真气打在陈莽身上。 “啊!”陈莽惨叫一声,昏了过去,那股黑气依旧将其缠绕住,却是受困于另一道纠缠其上的真气而无所寸进。 “这位阿嫂……”袁姓人施礼道“陈莽也受了这秽气侵扰,恐怕性命有忧,现今之计,唯有让在下将其抱回昆仑山上,调养三年,才可痊愈…….” “这…….”陈母闻的亲子也受了秽气侵扰,一想到程才的下场,心中不由方寸大乱,他的犹豫与不舍尽落在袁姓人眼里,只见他又深施一礼道:“陈莽颇有修道练剑的天赋,可惜未遇名师,这次我二人相见,也是一场机缘,以后其人修为,更是不可限量,而一旦陈莽痊愈,学艺有成之后,当能立即下山,与阿嫂共享天伦,起步两全其美…….” “…….”陈母犹豫片刻,心中还是挂念亲子所中秽气,终于摇了摇嘴唇道“好吧,多谢先生了!” “恩……”袁姓人一把将陈莽抱起扛在肩头,手臂一挥,一道真气扑洒开来,宛若金雨,落在程才身上,竟在一阵耀眼光亮中将其身躯消解不见了。 “事不宜迟,恕袁某先走一步……”袁姓人大步流星,竟是踏步虚空,飘身而上,临了,他在半空中回过头,叮嘱那柳大夫与陈母道:“柳先生,陈家母,这一月之余,且不可引用源河之水,此地两百里外有一口泉水,莫嫌路远,可早早赶制那处结庐自居,如此才可避此秽乱,切记切记!” “可知源河因何故生变?”柳大夫皱眉一瞬,忽然问道。 袁姓人此时已经远去,半空中却飘下一句话来“前有巫蛊,后有虫蛊…….施术者乃是……..” …….……. 这个故事,于冰沉着声音,一五一十的说给七妙听,讲到这里时,他忽然顿了一下。 “难道这施术者竟是?”七妙满腹狐疑,又像是预感到什么。 于冰点点头道:“正是在下……” “这…….”七妙惊异的不知说什么好,却见于冰从口袋里取出一副画来,那画纸似是精丝编织,绢细妍丽,上面正画着一个人,此人身子颀长,有手执一柄无鞘剑,左肩上正挂着个酒葫芦,面上神色刚强勇毅,双眼炯亮,正注视着前方……. 第十四章 人间世界多隔膜(上) 这画颇为传神,画中英武不凡这个汉子,裹着一身布衣,唇下胡须稀稀拉拉,却带着一股少有的江湖味儿,七妙是聪明人,略想下便问道:“这人就是陈莽?” “现在他叫陈乃先……”于冰苦笑一声道“而救他的那袁姓人便是东昆仑之主,天下兵盟盟主袁重岳,他悉心照顾这陈莽,治愈其伤势,为他找来金刚摩罗剑全谱,并为其改名,使其加入十二星剑……” “原来是这样…….”七妙不想世事如此巧妙,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那于冰顿了一下,继续道:“这陈乃先现在为星剑中太阳守星,是排名前几位,十分了不起的人物,以后遇到他时,我们务须小心,唉,也怪我当年一时兴起,才与其结下如此大的仇恨…….” “于兄究竟为何要在那源河上下蛊?”七妙对此事仍是大惑不解,心中揣度道,当年源河附近城池中,一户苗人被汉官侮辱,苗人基于气愤,施蛊杀尽汉人一家,更在之后以其鲜血施法,引得九幽黄泉秽气无数直冲地面,幸得逍遥老祖被当地官府请出,杀死施蛊者,又开坛做法七七四十九天,这才使蛊惑退尽。 再这之后,逍遥宗听闻那蛊惑秽气余毒未尽,又流毒附近几个村庄,幸得所余秽气不过尔尔,由几个郎中妙手施为,并没有造成过大的伤害,却是在源河忽然一夜死了十数人,逍遥宗遣人去查时,乃发现源河之中竟有十分厉害的虫蛊之毒,当下几名师兄一起压制,终于勉强将其化去……. 原来此事竟是于冰所为,却不知他为了什么,七妙一边御气飞着,一边心中狐疑,眼前一座巍峨的城池裹在薄薄的雾气中,城池的外围轮廓似乎硬邦邦的,横在了两人路上,却因其扑朔迷离,难辨踪迹,倒更增添了七妙心中的怀疑。 于冰漠然不语,忽然低声道:“当日我不过三十岁,年少轻狂,路过源水时见其中秽气凝聚,却因无人控制而逐渐消失,一时技痒,便撒手散入一些金丝虫蛊,此蛊混入其中,细不可查,却引得秽气积聚不散,更至狂暴混乱,这才引得这一场祸事出来。” “这样啊……”七妙想劝,两边树木不停向身后倒去,一丛丛的绿中带着微微的淡黄,招展的向一副精巧的画面,他张了张口,想说些话劝劝于冰,却是说不出来。 “七妙兄,你猜这幅画是谁所作?”于冰忽然转过话题,问道。 “却不知是何人手笔……”七妙坦言答道。 “此乃现任魔主厉千仞的手笔……”于冰一边说,一边注视着对方略吃惊的表情,解释道“魔主在兵盟之时,主管情报工作,了解到这陈乃先的前程往事,便做了一副画给我,着我小心此人” “七妙真人,你要答应我,若那陈乃先寻仇于我,不可插手!”于冰忽然语气坚定的说道。 “这…….”七妙想了想,终于沉重的点了点头,心中却道,听于冰语气,这陈乃先应该十分厉害,大概他是打不过的,想那十二兵盟与己方已是敌人,自己断然没有袖手旁观的道理,更看不得于冰白白送死。 继而两人无话,先前那只现朦胧一脚的巍峨城池离两人越来越近,近处来时,重重迷雾一挥而散,正是一座方石垒就,气势耸天,高大巍峨,难以逾越的巨大城池横在两人面前,只见城上用铁笔在上部巨石上重重划下两个涂红的大字,正是:古庸……. 这两个字比划厚实沉重,一笔写下,宛若一句沉重的叹息,并上城墙满是的兵戈砍划痕迹,幽幽古意,杀伐征战之气,倒是凝重极了。 两人再离城几里地远的地方便落下身形,跟随者大大小小进城百姓的队伍漫步入城,此时虽天下清平,但前段时间陈开与秦逸大闹古庸城官道,杀死守将一名并打死打伤官军数人,此城毕竟坐落苗汉敏感地带,这州府可能是怕了,便着力增加了守军的数量,对来往商贩的盘查却是更紧了。 两人说说走走,却不料旁人斜眼看过来时,都在背后指指点点,七妙心道这其中定有缘故,待路过城门关口时,果然,那守关的两名官兵噌的一下将长戟挡在门口,厉声喝问道:“你二人腰佩刀剑,也敢闯关,是要造反么!” 七妙环视周围人群,心道原来如此,原来这古庸城中城防担子甚重,前一阵子更是定下一条死规矩,不许百姓乃携带兵器入城,这可苦了早出晚归的猎户与那贩运商货的车队,这一条规矩可是引得不少人恼火,一时间,官民冲突不由升级。 不过此古庸城既然是几十年来汉苗两家交汇之地,便少不了类似的争斗,官府对百姓闹事处理的手段只有一个,便是血腥镇压,待官兵杀掉一批带头闹事者后,余下的百姓,自然安分了许多。 不过这一闹腾,无疑加剧了百姓不满,这背地里的暗涌不断,却是引得官府广布人手排查嫌疑,这不,于冰因为腰佩一柄防身的钢刀,便被那守关的兵卒拦下了。 七妙不愿与之纠缠,笑了笑,挥手说了句:“好久没有回城,忘了规矩,还请兵爷多多担待…….” 他是背着手待着的,略施法力,便引得一块小石头飞来手中,七妙用力一攥,再向那官兵拱手,并用力握了下对方手时,那小石子已经变成了一块散碎的银子。 那官兵只觉对方这白衣男子脸上轻笑,握自己手时略一用力,似有异物塞在手心中,他是老兵油子,当即心领神会,从指缝里望去,只觉手中塞着的是一块一二两重的白银。 这人脸上抽搐半分,仍像发脾气,却是心头一软,低声劝道:“看你俩若不是远游的客人,便是许久没回来过了,这十几天间州府下了死领,寻常百姓绝难带刀进城,一有发现,不禁没收兵器,还要处罚,前面那几个商队也想给些好处,便带着器械进城去,却连货车都被人扣下了,那边那个脸上有疤的,你听我一句劝,将刀卸下,我可当做先前什么也没看见,放你们进去…….” 他大概时觉得这两个人一个白衣似仙,一个苗人打扮却有一股凌厉之气,皆是气质不凡之辈,不敢过分得罪,亦或是近来的血腥对抗与冲突让他疲惫了,不管如何,这人自认为算是网开一面了,却不料七妙尚未说话,那于冰却是毫不领情的说道: “若我偏不卸下佩刀,你又要如何?” “你!”那官兵哪见过寻常百姓如此和他说话,当时被其一激,将手中长戟重重向地上一砸,登时怒喝道“若你执意如此,小爷也不介意将你拿下,好好收拾一番。” “哈哈!”于冰一声长笑,那边七妙吓了一跳,惊觉这笑意中满是杀气,他性子冷漠,却不喜无端杀人,然而尚不及阻止时,于冰却早从怀里掏出一物,径直向那守关官兵抛过去。 那守关一愣,下意识的接了过来,看时只见那是一枚令牌,守官略一看时,心中却是慌了,只见他将这令牌捧在手里,手上冰凉凉的,心中也一阵发冷,额上甚至涔出了冷汗…….. “这这这…….”他结巴一阵,想说话时,却不知从何说起,一旁守军中领头的那个觉得事由蹊跷,接过这令牌一瞅,登时大惊,慌忙拱手拜于冰道:“不知是尊使大驾光临本城,小将失迎,小将失迎。” 他将失迎这两字咬的很重,说了三四次,又双手捧着,恭敬的将令牌送了过来,于冰笑了笑,接过时,似不经意一般,一指在将官手心挨了挨。 那人仍是弓着身子,赔笑道:“尊使可有什么吩咐?可要我排一队人马” 于冰点点头道:“你们不用动,我们二人自行入城便可…….” “好好!”那人忙不迭笑道,一回头时确实面色一凛,对那最先阻拦七妙之人凶厉说道:“听到没有,还不快给尊使让出路来!” 那人不敢答话,诺诺几句,错开身子,七妙看这领头人变脸和翻书一样快,正反两种表情,倒是好笑。 于冰一拉七妙的手,旁若无人一般,径自迈步走过城门,长长一条城门甬道,二人缓缓走过,由听得那领头将官谄媚着喊道:“尊使慢走!” 七妙轻声对于冰说道:“小弟倒没想过,于兄在这古庸城中,竟有这诺大的名头……” “哈,若你以为我以毒宗的身份吓唬他们,却是错了……”于冰一把将怀里那块令牌抛了过来。 七妙登时面色现出一股凝重,双手凝上一分真力,这才将其接下,只见那令牌纯铜打造,略破败,看得出,应有年许时间了,上面刻着两个大字:安乐…… “原来于兄是安乐侯府上的高人?”七妙苦笑一声,不由想到安乐侯沈威那胖乎乎的样子,和被他与厉修鬼种戏耍时的狼狈相。 “高人谈不上,只是曾经为其子祛除过蛊惑,这令牌便是其一点谢礼罢了…….” 安乐侯之子,七妙顿时想到,自己要骗其家重宝时,也是先逮了他这幼子,可怜这娃娃年岁不大,遇事倒是波折的很了。 第十五章 人间世界多隔膜(下) “曾有一日,那安乐侯因为得罪了一个在街头卖弄术法的道士,被其下了法咒,那夜当晚,他唯一的儿子便高烧不退,这人四处请了大夫,来看过时,却都是束手无策。” “其实此事说出来,还是安乐侯沈威那厮过于仗势欺人,只是嫌弃那道士长得丑了,又不长眼的拦在自己轿子必经之路,并任由家丁与其一通暴打,这才遭其怀恨报复。”于冰一五一十的向七妙讲来:“那日我正率毒宗弟子出门采买些药品,过古庸城时,见到了这安乐侯重金聘名义为其字救命的告示,本来嘛,这世俗上的事情,我们这种人是犯不着管的,但我听了街头巷尾议论,心知此子中的乃是道家术法,一时技痒,便动了与此道士一较高下的念头…….” 七妙听得皱眉,又感无语,心道这于冰看上去深沉寡言,怎得这么容易冲动,有一会儿没一会儿的技痒,这些苗人大概是被汉官压迫的久了,倒是十分的争强好胜,自己与其相处当注意此点,没露出小觑其本事的神色。 于冰接着道:“我见到那孩童的模样,心中便是了然,只见其高烧不断,额堂现出青紫色,脉中一缕热气直袭心脉,这必是有人在十几里内开坛做法,诅咒此子,幸的热气还没有侵入进去到心脏里面,不然神鬼难救,我当即便用本命法宝玉麋蛇咬住此子经脉,将那股热力深深吸了进去,并用功力将其炼化……” 七妙叹气道:“如此,那名施术的道人被破了法术,不死也是残废了?” “没错,几日后,官府在离此地十几里远的一处破庙中找到一个穿着邋遢的道士,见其手脚溃烂,不知死了多久了……”于冰点点头,倒不以此人生死为意,似乎在他看来,施术者技不如人,便要时刻做好丧失掉自己性命的准备,他又说道“而安乐侯家那娃娃经我救治,当即便退了烧,静养几日后痊愈,这之后我住在侯府内住了几天,又给他们父子分别开了些宜补身子的方子,那安乐侯很尊敬我,便送了这能自有进出古庸城的令牌与我。” “这道士…….”七妙想了想,终于还是把情有可原四个字咽在了肚子里,他在南疆久了,知道苗人大概都是于冰一样的心思,好强,敏感,对汉人总有一种不信任与提防,想那安乐侯其实也是苗人,且是几代名声煊赫之家,不然于冰就是以何种原因,也不大会去救他的儿子。 他转了转心思,说道:“安乐侯在此虽一不管钱粮,二无兵权,但却是连州府也不敢得罪的土皇帝一枚,因而谁也不想担那激化汉苗双方,再启战端的罪责,故而无人敢在平时一阻沈威动作,于兄得了这块令牌,出入这古庸城,确实大有好处。” 于冰不以为然道:“便是没了这令牌,寻常那几个汉官守军,又有谁拦得了你我二人,只不过于某还算是晓得分寸之人,为了魔主吩咐过的事情,情知不宜将事情闹大罢了。” 七妙点点头,忽然趁机问道:“于兄,先前可是下蛊在那守军身上了?” 于冰点点头,反问道:“七妙真人莫非动了恻隐之心?” “这……唉!”七妙犹豫了一会儿,终于还是不吐不快,说道“于兄,先前你抛令牌给那守门拦路之人时,我见其上隐约有一层煞气,心知你在上面下了蛊,后来那官兵接了,便是中蛊无疑了,想那小兵只是唐突了些,言语还算客气,也有几分恻隐之心,你又何必和他一般计较?” “哈哈哈哈…….”于冰忽然大笑起来。 两边路人纷纷侧目,看到这个面带凶相的汉子带一柄钢刀,都吓得退避两旁,唯恐自己躲不及,被其伤到。(文*冇*人-冇-书-屋-W-R-S-H-U) “七妙兄,你可知这古庸城之命名由来?” 七妙被他这么一问,愣了下,他在此南疆生活二十余年,古庸之名,如何不知,当即答道:“因为古庸城乃是在昔日古时庸州之遗址上建立的,故名古庸……” “那你又是否知道庸州是如何衰亡的么?” “这……”此事久远了,七妙只是隐约知道一些,却并不确定,那于冰见其沉吟不语,便替他讲道:“昔日庸州乃是先朝隋时苗疆镇守使所筑之城,守军刻薄苗人数十载,土民苦不堪言,终于掀起一股祸乱,烧毁了这庸州城池,后唐皇夺得天下,派大军压境而至,杀我苗人无数,又在庸州遗址上建此古庸城,这之后,他们对土民的压迫更加深重,如今苗人纷纷避入山林之中,艰难求活……” 他忽然直视七妙双眼,正色道:“七妙真人,你且说说看,此地汉人守军之中,又有哪个没有沾过我们苗人的血,哪个能说的上是清白的?” “唉……”七妙早知苗人性子激烈,却不想于冰偏激到此,他说得好,却也有其道理,竟令自己一时无从辩驳。 于冰似乎也怕是伤了和气,忽然语气一缓,宽慰他道:“七妙兄,你我身负重大使命,此事你便不要管了,之后那领头的将军手上对我们十分恭敬,我便用指头在他手上划了一下,帮其解了蛊咒。” 七妙点点头,心中总算好受了些,只是淡淡的道:“如此便好…....” 这时两人眼前忽然飞快的闪过一个身影,似乎有一个人看了他们一眼后回身就走,竟自没入巷口消失不见了。 这人身法虽快,但又如何逃得掉七妙与于冰的眼睛,两人交换过一个眼神,停住说话,当下几步赶去时,却见那乃是黝黑的一条巷子,两边是脏兮兮的墙壁,墙上开着一两扇窗,靠墙的地方堆着零星垃圾,向里寻去时,竟是一条死胡同。 七妙上下打量一番,原来此处乃是住家房舍的后面对着一面围墙,胡同里边那条阻住去路的砌墙也是某人家的花园后边,这墙比七妙的身子高上不少,他寻思道:“若是寻常人估摸是翻不过去,但若修过几天法术则是小菜一碟……” “咦?”于冰看了看一面墙上画出的符号,点点头对七妙道:“七妙真人,你我速往古庸南城前去,那里有我毒宗弟子接应,兴许会有什么关于逍遥宗的消息。” 七妙凑过去看,只见墙上胡乱涂着几个符号,奇形怪状,颇像小儿涂鸦,若非有心人,定是难以察觉,他看了看于冰,后者说道:“自我去邙山与魔主相会那天算起,我离开此地也有多日了,按说这几日里,这南疆又能发生那些事?咱们先与我宗弟子汇合再说吧!” 言罢,他率先抽身离开这条胡同弄堂,七妙满怀心思的望一眼居中那面石砌墙,心中狐疑道:“先前跑掉的人也许和这苗疆留下的符号有关,也许,仅仅是一种巧合?” 那面墙的背后,也许就隐藏着先前逃过去那人,七妙这么想着,却还是随着于冰的步子离开了此处。 两人各使起身法,一时遁速飞快,竟令寻常赶路之人只感到一股清风吹过,却抓不住二人的身影,那古庸城的百姓经过官府几条严规限制,又抓又杀,又吓跑了不少人,现在街面上比七妙离开时已经萧条多了,他感慨一声,跟着于冰七拐八拐,竟来到城南一处客栈外面。 这客栈外面木墙都已经破烂,整个房子破现颓败之色,于冰看了看客栈颜色,拉过七妙的手,二话不说,便走了进去。 这客栈规模还算不小,上下都是酒馆,大概楼上还有听书唱戏的戏台,不过此刻稀稀拉拉只有三四行脚的客人散在几张桌子上喝茶歇息,店子里并没有小二出来招呼,那掌柜的似乎身兼数职还清闲的不得了,一个人靠在脏乱的柜台上,并不打眼去瞅于冰与七妙两人。 于冰也不理这些人,现身时,见无人过来接应,便忽然平举手掌,吹出一阵白烟来,那几个客人并掌柜的猝不及防,被这烟雾一扑,登时人都变得傻傻痴痴起来,于冰使一个眼色,嘴唇未动,喉咙里却发出一股奇怪苍老的声音来:“去把大门关上…….” 他吩咐那几人道,掌柜一脸直愣愣的样子,径直走到大门口,放下酒旗,安置大门与窗户上的门板,一边摆摊卖炊饼的小贩奇怪道:“掌柜的,你这生意再差,也不至于大中午的便关门吧?” 那掌柜的自顾自做着事情,安好门板,便进入客栈,一把将门栓放下,买炊饼的小贩不见其搭理自己,正好笑间,忽然见一两个军士急冲冲的跑过来,朝他大喊道:“小王、小王,你家兄弟不知怎的发作起恶病来,现在快不行了,你赶紧来看看吧!” 啪的一声,那买炊饼的小贩手中本端着不少的东西,都呼啦一下摔在了地上,他六神无主道:“俺兄弟今天不是好好的看着城门,怎的突然出了事?快带路,快带路,我要去看他!” 几人匆匆而去,却有另一人悄悄探出脑袋,不怀好意的打量这间客栈,这人世间的悲苦善恶同时上演,只是身为演员一人的七妙并不知道。 …:文:…; …:人:…; …:书:…; …:屋:…; …:小:…; …:说:…; …:下:…; …:载:…; …:网:…; 第十六章 深井黯淡天光散(上) 关上门的客栈陷入一片漆黑,只有挡不住的窗壁缝隙凑过来一两丝光线,变成一束光,在这浓浓的黑暗中,倒显得明亮了。 那掌柜的与几名客人做过事情后,便各自抱着腿,齐齐靠着大门的背面坐下了,之后更是陷入到一片沉寂之中,没了动静。 店子里一股米油日子久了的味道,七妙闻了闻,倒觉得这股香味颇有些受用,于冰拉住他,绕过大厅里胡乱摆放的木桌椅,来到客栈后院之中。 这里大概才是真正的客栈,供人居住用的,现在却是空荡荡一片,七八间屋子都锁着门,毕竟这一阵官府闹得紧,来往客商宁可在古庸城外结营自保,也不肯轻易进来,做任人宰割的羔羊,这家店的生意倒是受此连累了。 七妙看了看,这怎么都像是一间寻常的客栈,布置与其他无二,上下几件屋子,一旁散着臭味的茅厕,院落中间打着一口井,那吊水的桶随便让在地上,都再平常不过了。 只不过,这店子生意不好,却是真的,他与于冰找寻一通,竟连半个人影也没瞅见,七妙不由皱眉道:“于兄,那给我们留记号的人所说的联络地点就是这里么?” 于冰点点头,说道:“绝对没错,只是我既然来了,这留讯息之人无论如何也不会不出来……. 他又想了想道:“他用苗家吴洞中的土语划的符号,便是寻常苗人也看不明白,该不会走漏了消息。” 这段话近似自言自语,七妙不知怎么回答,于冰忽然嗅了嗅,一惊道:“有了!” 只见他扒过那口井去细致的向里面望去,七妙走过他身前,略略向这口井里打量,只见有一汪水躲在黑乎乎的一片阴影里,四面的石壁上布满深绿色的青苔,有一部分的青苔大概是经历的时间久了,混着水和泥,已经说不上是绿色还是黑色,大概这边是岁月的痕迹。 于冰点点头道,就是这里,这儿的味道最特别,七妙听后有些发懵,他怎么闻不到有什么特殊的气味,这井里看的久了,只觉得有一股潮謿的湿气扑面而来罢了,这样想着,他不由狐疑着问道:“于兄,你可能确认?” 只听于冰嘿笑一声道:“我们毒宗自有辨认同宗的方法,倒让七妙真人见笑了。” 七妙听他如此讲,方才放心的点点头,于冰望着深不见底的池水,喃喃道:“这井水大概很凉,下去的时候可能要受些罪了……” 紧接着于冰竟从怀中又掏出一条已经晒干的,长长的蛇皮来,对着他猛地一大口气吹去,竟将其吹得饱涨了十分,那蛇皮似是用什么秘法药水泡过了,涨到了薄薄一片,通体透明,竟还没有破掉,于冰将这吹好气的蛇皮一把向七妙递了过来。 七妙一愣,旋即苦笑两声,他陪这毒宗宗主一路走来,倒没少遇到奇怪事,此时颇有些适应了,摆摆手,只见其搭个指印,两指凝住一股蓝光,向那深不见底的井中探去。 他的手上现出一股幽寒之气,竟映的井中四壁略略发出一阵淡白色,七妙双眼紧紧盯住那井水,于冰略有些不解,却也明白,他这是出手要做些什么,于是他便把蛇皮制成的水肺捏住了,先抱起手在一旁观看,而并不多言。 不远处的一旁,多出一双眼睛,这眼睛混在一边的树皮上,紧张的注视这此处发生的一切,然而他毕竟只能看到身前,却见不到事情全貌,只见眼前那七妙对着井水略一施法,这眼睛眨了眨,喵了喵自己头顶挂满的青绿色树叶,只见有两片叶子颇像是人的耳朵,在他的注视下动了动,朝向庭院中间,竟似在探听其中动静。 那七妙施法没过多久,一旁带着斗笠的刀疤脸男子神情一惊,竟大呼道:“好了得!” 接着那男子大笑一声,将手上装好的水肺一把扔到一旁不管了,接着扑通一声,便向那深井里跳去,之后的七妙摇了摇头,苦笑一声,也是随着跳了下去。 这躲在树干上,与树皮混作一团的眼睛着实眨了眨,眼里全是不解的神情,他此时盯住了空荡而静悄悄的庭院,大约挨过了半个时辰,待确定没有危险了,有一个黑衣人竟蹑手蹑脚的从墙角某处一把翻了进来。 若看的近时,便能发现,这黑衣人披着一头长发,却是个瞎子,他两眼眼窝深陷,只露出两个坑,而其耳旁也有两个凹陷的肉坑,似乎耳朵也被人拿掉了。 这黑衣人摸索片刻,来到先前那株大树下,好一通笨手笨脚的摸索,这才找到两只眼睛,他将它们取下来,安在自己深陷的眼窝里,略略转转眼睛,竟又能视物了。 接下来,他将那两片类似耳朵的树叶摘下,这次倒是容易的很,没有先前那么麻烦了,这人将两片树叶分别贴在自己脸庞两侧,那两叶树叶由嫩绿逐渐化作了皮肤的颜色,继而真变成了人的两只耳朵,紧紧长在了他脑袋上。 他嘿嘿干笑了一两声,捏捏新接出的耳朵,觉得甚是结实了,这才开始大量那口井水,这黑衣人围着井水转了数圈,倒是如何也判断不出此井水有何异端,竟令七妙与于冰两人先后跳了下去。 “难道其中另有乾坤?”黑衣人想了想,自言自语道:“那七妙小子与我功力不相上下,另一个人却是不认识,真要与这二人争斗起来,俺虽不一定会输,却也是少不了麻烦一场,不如先回去报信吧?” 他退后几步,不小心时,正踩到了先前于冰抛下的那水肺,这人心思不由又活络起来了,又是想道:“若自己就这么回去,定会被宗内众人嘲笑胆小,倒不如冒险下去探看一二,取得些更有价值的情报,天沐师兄若知道了,定会对俺刮目相看。” “恩,就这么办!”这人打定主意,抄起那蛇皮水肺,此时这蛇皮里空气已经泄掉大半,黑衣人学着于冰的样子,深吸一口气,又尽数吐在蛇皮里,将其吹得饱涨,然后一把将这蛇皮水肺出气的那段咬在了口里。 他两手扒住井口,又看了看那井中那暗淡无光的井水,这井水宛若置身深潭中探不到底一般,光是看过去,就使人心里生出一股犹豫,这人咬了咬牙,暗骂自己几声,终于硬着头皮,扑通一声跳进了井水里。 入水一瞬,乃是刺骨的寒冷,不过此人道行也颇有所得,一鼓真气,皮肤上泛起一道光,既着凉了暗淡无光的井水,又略略暖了暖身子。 他的身子,径直向井水最深处落去,行了不过一小会儿,忽然这黑衣人觉得自己双脚一轻,竟是探出了水面,他略一用功,左右手搭在狭窄的井壁两边,略略借着所发出的微光,打量身下时,乃发现身下有一条通道,干干净净,正是没有一丝半点的水落在里面。 这人心中道奇,恍然道,原来这井水上不知加持了什么术法,乃是半空悬在这井中,掩人耳目,其下便是一处密道,又不知有何神奇之处。这时他入水不过半刻钟,嘴上叼着的水肺仍旧是鼓涨的,他也不急下去,竟先伸出左手去抠自己的右眼。 这是在水里,很难传出什么动静,那人双手指甲向眼眶里一抠,驾轻就熟的将左边眼珠带着些红的绿的不知是什么黏糊的东西一并从眼中拔了出来。 他喵了喵身下,心中默念咒法,竟又这样将这枚眼珠扔了下去。 扑的一声,这枚眼睛被其一把从水中掷出,说来也怪,眼珠落地时,自有一道清气护持,并未摔坏,这眼珠子一落在地上坑道上,并咕噜噜滚起来,带挨到一块石头上时,竟又扑的一声轻响,融入了这石头之中,和这块黑乎乎不起眼的石头融为一体了,只是石头下方略略亮起来,仿佛掀开的眼皮一般,露出一只眼睛,仔仔细细打量着这处坑道。 只见坑道约莫长方形,从上面那口井的正下方算起,向斜前方眼神,又不知有多远才到尽头,而周围左右一无人气,了无生息。 这眼睛在往往上面,只见抬眼所见石壁潮潮湿湿,又有一处井水挂在顶上,说不上哪边是天,哪边是地。 要知道,这眼珠子所挑中的石头,乃是在正方形边边一脚,正对着四处景致,那水里的黑衣人借着这枚眼睛,将下面坑道的情况了解的一干二净,待完全确定没有其余人守在下面后,他才出了口气,一举跳出水面。 然而就在他跳出水面的一瞬,异变又气,那黑衣人含在嘴里的蛇皮水肺忽然迎风而变,竟在瞬间缩小,变成了一条青黑色,有三尺长左右的水蛇,那蛇吐着鲜红的信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口咬在了黑衣人手臂上。 这黑衣人还在半空,仓促生变,如何应付,只听他惨叫一声,直直的向地上摔去。 第十七章 深井黯淡天光散(中) 这人惨呼一声摔倒在地,他见机倒是颇快,忍着剧痛,迅速抽出一只手,一把捏住那水蛇蛇口下一寸半之处,要知道,像黑衣人这种的,毕竟自小就在南疆打混,此地与中原不同,寻常便能见到毒蛇,便是那五岁的孩童都晓得别蛇一口咬住之时,莫要乱动,只捏蛇头下一寸半的地方,那是蛇味觉最敏感之处,一旦被捏,便会张嘴干呕。 黑衣人如法炮制,果不其然,那青黑色的水蛇一被刺激到便吐了吐嘴,黑衣人趁机将其向远处一丢,便要迅速的蹦起来,再向那高挂头上的井水冲去。 不料他这一蹦跶,半个身子突然发麻,还没来得及调整气息,便又重重跌在地上。 这次他使得力大,跌的惨了,正撞花了自己半个脸庞,黑衣人心中惊骇,心道这蛇果然有毒,自己若不能马上出去,必然要受制于人。 他一边担心,一边打量四周环境,这时眼前忽然一物闪过,确实最先掉下来的那枚融进岩石里的眼睛看到了一个东西。 黑衣人心中猛地一惊,使出他独特的本领,在他脸上的那只眼看着另一只嵌进石头中的眼睛,后者却又打量着身周近前,在那一边角落里传来一阵蛇吐信一般的丝丝声,那青黑水蛇正鼓着两只眼,吐着殷红的信子,扭摆着身子向这枚眼珠走来,黑衣人心中叫苦,急忙施法时,正要召回那枚眼珠。 只听啪的一下,那角落里的石头突然绽出一片碎石乱屑迸发出的飞花,其中一枚人的眼球接着这股碎石掩护,正一跃而出,却不料眼球前面一直瞪视着的那条水蛇更是好眼力,蛇身绷的笔直,一把跃了上来,张开蛇口,竟连嚼也不嚼,就那么一下,将这枚眼珠子吞进了腹中。 这人惨叫一声,左眼登时流出不少涎水,黏黏稠稠的,不知是何东西,他勃然大怒,当时恨不得就一口将这水蛇吞掉,却碍于蛇毒侵体,动弹不得,正一筹莫展、无奈间,却见一旁阴影里有两个人大笑着走了出来。 这人奋力别过头去,用仅存的一只眼查看,却见正是七妙与于冰二人从这片阴影中漫步而出,这黑衣人心中惊骇,心中懊恼地,原来这两人一直就隐身躲在此处,自己还自诩谨慎,先用一枚眼睛查看,原来却是什么也没有看个清楚。 先前那阵笑声,乃是来自于冰,另一边七妙倒是惊奇的脱口而出道:“咦?这不是天鉴师兄么,怎么你会跟在我们身后?” 他皱皱眉,又说道:“先前那消失在巷子口中的,匆匆掠过的身影,可也是你呢?” 原来这黑衣人竟是七妙旧识,又被其唤作师兄,这人明唤天鉴,他恨恨不已的瞪视七妙道:“七妙……你这无知小辈,没成想今天老子落在你手里……” “并非是‘我’手里…….”七妙摇摇头,大有深意的看了一眼于冰道“天鉴师兄,你乃是中了这毒宗宗主于冰的术法,七妙并不敢夺此之美。” “原来……原来你就是毒宗于冰……”天鉴只觉得那蛇毒在自己体内发作更甚,四肢百骸发冷一阵,他挣扎道“阁下本领,果然迥异寻常术法,倒是万分奇妙……” “过奖。”于冰沉声应道“你眼耳通天之术大成,却也算是有一套了。” “哈哈,想不到,天鉴此前种种举动,都落在了你眼中…….”听到这里,天鉴终于明白,原来自从二人进入这客栈的一瞬间,那天鉴尾随至此后布置术法,藏下眼睛与耳朵在那后院大叔之中,他自以为神鬼难查,却不知早被于冰发现,待七妙施法,竟将这井水四分而成一个诺大的口子,于冰将计就计,抛掉手中蛇皮水肺,便和七妙一同跃入井口。 他二人一落地,尚不及仔细打量这藏在水中的暗道,于冰使了个眼色,早就一把拉住七妙的手,带着他隐入身后一片阴影之中,两人静静等待,果然一炷香时间不到,那天鉴耐不住寂寞,果然纵身跃下,他虽然性子谨慎,又怎敌于冰术法高明,当即中计,被那蛇皮水肺变化出的青黑色水蛇一口咬住。 这时那条水蛇早扭扭摆摆的攀上于冰身子,于冰一手捏住水蛇尾巴,念几声咒语,甩了几下手,竟将其有三尺多长的一条活蛇变成了一条蛇皮。 他将这蛇皮装入口袋里,再打量天鉴时,眼中竟是带着颇有意味的目光。 天鉴被他瞅的头皮一阵发麻,不由问道:“你,你究竟想干什么?” 于冰就等他这句话,点点头道:“本来逍遥宗和毒宗在此南疆做邻居很多年了,彼此井水不犯河水,大家又同属魔教,我对你的主子天沐与现任宗主之间的缠斗并不喜多理,但现在,情况却是不同了…….” 他看了一眼七妙,接着说道:“一来你们竟然勾结了魔主的仇人天下兵盟,变成了魔教的敌人,此举大让于某不快,二来嘛,七妙真人是我的好友,他所面对的,于某当然不能坐视不管。” 听他这么说,七妙冲于冰点了点头,心道:“苗人性子耿直,自己救过于冰一命,虽然之后于冰并未刻意报答,看来他却是记在心里了,朋友二字,当是最郑重的承诺。” “你……以为我会说么?”天鉴颤动着身子,眼中不减敌视之意,狠狠说道。 “……”于冰看了看他,两双眼睛冷漠异常,正像打量一个死人一般,只听他轻吐几个字道“如此,你便再没有挽救的价值了。” “你!”天鉴怒火中烧,心中却是吓的怕了,此时他身子寒,心神胆颤,想到传言中毒宗种种对待敌人的方法,挣扎片刻,终于不甘道“至少先让我晓得你究竟想知道些什么……” “我对逍遥宗并没有兴趣……”于冰眼中厉声不变,只是口风一转道“我想知道的,正是七妙真人想要知道的!” “七妙……哈哈……”天鉴念到七妙的名字,忽然惨笑一声,半边脸上残存的那只眼又像他这边瞥来,那眼神中流露的,说不出是仇恨还是恐惧,其中情绪,倒是颇为复杂。 七妙点点头,走前一步,俯身下来,看了看天鉴,摇头道:“天鉴师兄,你耳眼通天术本是一门特别的本领,若学的精深,不仅可将眼睛暂时移至体外,与其他物体重合,也应可捕捉周围真气、鬼力,甚至单独施法,只可惜,你平素便是迷醉于权谋之中,却不好好用功去钻研此术,今日里这一只眼既然被那条水蛇吞了,可以说,你的功力已经大半废了…….” “这个…….用不着你说。”天鉴嫌恶的看了一眼七妙,拼着不多的力气大声道“但谈出能让我活命的条件吧!” 七妙听他这么讲,点点头后,也不愿多说其他,便只是淡淡说道:“我要你将宗内情况一五一十的说出来,并告知现在的天沐师兄身边究竟有哪些势力?” “呵呵…….”天鉴笑道“果然如我所料,你说天鉴好某权术,你七妙不是一样想要揽上这逍遥宗大权,好,我可以告诉你…….” 七妙点点头,并不辩驳,心中却道:“我要做的乃是守护宗门,扶持丹阳与众师弟,可惜你是不会懂得。” 那天鉴抬了抬眼皮,略作休息,之后似是得了一份力气,便一股脑说道:“宗内亲沈丹阳与你那一脉皆被我们抓了,有那么几人在争斗中被天沐师兄杀死,而沈丹阳那厮与其他人却都被天沐师兄关了起来审问,此事据说和逍遥老祖留下来的一件宝物有关……” “可知关在何地?”七妙闻听此消息,没想到这最不愿去想的结果还是发生了,他叹了口气,脸上没有太多的惊讶震动,只是如平常一般问道。 天鉴摇摇头,七妙知他这种身份,也确实不可能知道,便没有进一步逼迫,只听天鉴又道:“现在宗内大小事务皆有天沐师兄与兵盟另一人一同打理,另外听说兵盟这段时间内还要再增派人手过来。” “可知除兵盟外还有其他势力支持天沐么?” “我只是在外面跑腿的命,这等事,又如何能够得知,不过嘛,我倒是知道沈府有一件攸关你那帮师兄弟的大事,只要你能担保留下我的性命…….”天鉴苦笑一声,正要说时,他耸耸鼻子,竟像是闻到一股谁家烧饭时散出的炊烟一般,双眼一闭,竟陶醉道:“好香……好香…….” “不好,此人身上还中了别的术法!”七妙见他的样子,吃了一惊,一手探出,湛蓝水汽化作一个水泡,蒙住了天鉴的头脸,这水汽一如一团肥皂泡一样,其上色彩梦幻斑斓,映着天鉴半迷离、半痴狂的眼神。 于冰见状,一搭他脉搏,登时奇道:“我下的蛇毒发作不会如此之快,也非这样的症状,这人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身上出现了如此情况……” “这正是天沐身边一人所修炼的逍遥宗艳识术…….”七妙一边说,一边加注水寒真气进入蒙在天鉴脸上的那水泡之中。 他心中只念道:“天沐,你好狠!” 第十八章 深井黯淡天光散(下) 察觉的天鉴面色有异,七妙第一时间送出一道水寒真气,这股真气化作一汪水泡,正罩住了天鉴的面孔,一旁的于冰饶有兴致看着他将真气源源不断注入这水泡之中,倒像是在进行什么秘法。 他对这叫天鉴的黑衣人是生是死当然不管兴趣,这时看其面色,却是一阵茫然,一阵痴迷,随着他表情变化,那蒙在其脸上的水泡上也是七彩流转,若是有人乍来看见,兴许还要以为是七妙施法造成其这种模样。 于冰却是知道,这大概是七妙施展逍遥宗秘法,与天鉴所中那艳识术相较之下出现的情况,只是这天鉴面色变化忽然越来越快,而那水泡上的颜色却越来越是浑浊,故而他并不看好七妙施法的结果。 果然,七妙一声长叹,扯下手上真气,那水泡啪的一声,散开去,化作一缕青烟消散,天鉴哀叫一声,身子高高的弹起,又沉沉的跌了下去,再来不及唤出一声动静,就静止不动了。 于冰探其鼻息,也是摇了摇头,面色之上讶异神色一闪而逝,他甩了甩衣袖,向其面上一拂,只见天鉴身子过电一般,又抽搐了一下,他身子所中的蛇毒,却是登时被化解了。 “没想到你还能救下他的性命来。”于冰两手一抱,说出的话却是令人一惊,七妙苦笑一声道:“毕竟是宗内同门,可惜天沐这艳识术隐藏太深,我发现的又晚,如今这天鉴已经和废人无异了。” “逍遥宗艳识术,我倒是略有耳闻……”于冰点点头道,他对这么术法全无头绪,见其威力,倒是有了那么一点兴趣。 只听七妙解释道:“这咒法迥异其他术法,乃是激发人的七情六欲,让种种幻识反复翻涌在人的脑海中,吃不消时,这人的神识也变被撕扯的四分五裂。” “确实惊人!”于冰点点头。 原来人之受想行识,无不各有规律,若树之经历四季,叶嫩至绿,绿转红,红便黄,最后化作枯叶落下,又护住树之根须,使其来年蓬勃生长,这既合乎天道,也与人之情识安合,若逆此规律,或加快其速,对人对己,都会造成一定的伤害。 可惜了,这天下间的痴妄人,无不做着遥不可及的美梦,以至或堕落,或疯狂,却难看穿。 眼下天鉴在七妙力保之下,只余了一口气,七妙与于冰两人也只好暂时将其安置在井水之下,便向那坑洞深处走去。 七妙摸了摸身边石壁,发现这坑道乃是人力挖掘所称,两边因着在水下的原因,多半潮湿,他一手挨着旁边石壁,略略施法,只见凹凸不平的四面石壁上突然一道水蓝真气如湖中涟漪一般,向四面传递开来。 一道晶莹光芒亮起,凡是被这真汽波及之处,那壁上的水痕竟凝固成了冰凌,冰凌漫延,如沧海凝结,如玉剔透,并且四边相连,一起散出乳白色的光芒,倒把这茫然漆黑的坑道照的敞亮了。 于冰抚掌笑一声道:“七妙真人好本事,我看你真气澎湃,功力应该不下于我见过的一些前辈高人了。” 七妙苦笑一声,心中想到,这一身真气充溢,不知带了多少波折故事,此事却不便和于冰细说,他只是打趣道:“小弟术法粗略,便似那有了使不完力气的莽汉,终究只是个莽汉而已。” 这一个长身玉立,白衣飘展,絮发四散的翩翩道士自承一如莽汉,倒令于冰无语了,幸好这坑道没有多远,两人走前几步,竟就来到了他的尽头。 原来先前因为此处浓浓的黑暗包裹着,两人误以为此地深不见底,如今坑道亮起光芒,他二人才发现这只是一条不过一二十丈的直道罢了。 即便如此,在这井水下挖此坑道,心思却也是巧妙了,只不过如此大费周章,难道只是为了寻一处隐蔽的地方与毒宗其余人员街头这么简单? 七妙与于冰两人不得其解,一边在心里揣摩,一边走到坑道尽头,却见此处的地上、两边墙上散着的乳白色光芒间却夹杂着一股微不可查的血色,于冰动了动鼻子,在空气中仔细嗅了嗅,忽然说道: “是了,此处有过打斗!” 可是两人要找时,只见面对的仅是一面石壁,却并无争斗痕迹,也没有尸首或兵器遗留在此处。 七妙见于冰耸动鼻子的样子颇有意思,说的不雅一点,不像是人,倒像是一条狗,他闭着眼,四处闻闻,抽一抽鼻子,若有所思道: “这下来之人确实是我毒宗弟子,想来他应该是受了伤,仓促跌下来…….” “不…….”七妙心思一动,补充道“他是特意被敌人放下来的!” “对!”于冰乃一宗之主,当即也是一点就通,点点头,想了想,又是说道“这弟子估摸着还有我毒宗其余同伴,在地上遇到一个劲敌,被其一通杀散后,此人心胆俱裂,仓促逃到此处…….” “他却不晓得,这正是那名敌人使出的计策,便借其带路,寻到这里了,那敌人跟着他进了这坑道之后,便下手杀害了这名弟子,又查询了坑道一遍,不知发现了什么,还是一无结果,总之最后他收拾此地的尸体,便又离开了。” “这次对也不对”于冰苦笑一声道“七妙兄,你可知道,这弟子大概是下来之前便中了那敌人的术法,之后被敌人操控下,乃是暴体而亡的…….” “哦?”七妙奇道“于兄只是闻了闻,便有如此收获,这倒是奇妙的很!” “哪里哪里,怎抵得上逍遥宗艳识术那不传之秘。”于冰嘻嘻一笑道。 七妙也跟着笑了笑,登时明白于冰话里有话,暗指他只是讲出艳识术发作时的样子,却没有告诉他如何提放对方施放法术,令其稍稍不满了。 这苗人的性子,真是有什么说什么,全然不藏着掖着,七妙倒是不讨厌他这样,也坦然道:“于兄是怪小弟没将这艳识术说个全面了,这却是错怪我了,此术在先师逍遥老祖时早被定为了邪法,摒弃不用了,故我知道的,也就是这些。” 于冰看了看他一脸真诚的表情,他自忖识人没错,七妙应该是知道多少,便告诉了自己多少,他点点头,不再问这个问题了,心中却是腹诽那逍遥老祖,因着其实毒宗一脉,术法大多被正道看成是旁门左道,多受世人诟病。 于冰自然不在乎这些指责,也当然不会觉得使用艳识术有什么不对,逍遥老祖此举,他当然明白,无非就是想将自己从邪魔外道这个形象中摘干净罢了,对此,他十分的不以为然。 不过既然此人已死,又是七妙的师傅,他不便指责,心道逍遥宗家事,自己不好多议论,只要牢牢站在七妙这朋友一边就好了。 既然七妙坦承艳识术之秘,他也不愿隐瞒,照实说道:“七妙兄,你不知道,我这鼻子,在毒宗中可算是是出类拔萃的很了,因为我三岁练毒,七岁做蛊,之后使用毒虫,无不需要精准的嗅觉,先师刻意锻炼下,如今俺能在空气中捕捉些微气息,辨识常人绝难发现的讯息。” “只是…….”他两手一摊“此锻炼方法对资质也有些要求,七妙兄功力超卓,料想天赋应该没有问题,可是若想练习,又嫌年龄太大了,恐难有成就…….” 他上下打量七妙一番,皱皱眉,摇摇头,一副发现良才美玉却不能雕琢的失望模样,口中更是迭声道着可惜,七妙只觉好笑,他虽然佩服于冰的本领,却一点也不想练出一副狗鼻子。 当下他岔开话题道:“于兄,此地已被那敌人刻意清理过,除先前你发现的那些他杀人手段外,还有别的线索可循么?” “稍等……”于冰又狠狠用鼻子嗅了一大口气,仿佛咂摸着气味思索半响,忽然出声道:“有了!” 只见他摸过去,看通道尽头的一角石壁,七妙凑过去看,这石壁本来是隐在深深的角落中的,现在整个坑道中光亮异常,倒算是现出幕后了,可是其上平平无奇,只是黝黑一块的光滑石壁,并无特殊之处。 于冰想了想,竟从怀里掏出一小块烟叶来,他将这拇指大小的一片烟叶吞在嘴里咀嚼半响,忽然一运气,喷出一口青烟来。 只见那青烟漂在这块石壁上,那石壁登时变色,露出了本来面目,原来上面竟用血写着一个暗红色的字,七妙略一辨识,赫然发现,这写的正是一个“沈”字。 “这古庸城中,名声响亮,又姓沈的大户只有一家,便是那安乐侯爷沈威…….”七妙蹙眉道“难道此人留下讯息,乃是说自己这一伙人乃是被沈侯爷所害?” “十有八九是这样,先前那天鉴也说有一件大事在沈府发生,和逍遥宗众弟子有关…….”于冰面色一凛道“我二人这便去沈家走上一遭,我倒要看看,是何许人如此大胆,敢同时对南疆两大宗门下手!” 第十九章 深宅旧怨念古人(上) “先去沈府一探究竟,或许能解你我二人心中疑惑!”于冰掷地有声,落下这句话来,面上怒气隐现,显是对这害了其诸多门人之人分外愤恨。 “好!”七妙点点头,心道正要去沈府看看,确定一事,两人沿着原路退出,落到井下只是,忽然间头上暗淡无光的那一泓井水上,有寒光一闪而逝。 这仅仅只是刹那间闪过的一道光,引动井水些微波荡,那井水落在深深的地下,本就无光,换了别人,该当察觉不到这丝异常,然而七妙与于冰何许人也,当然不会错过任何一点异常,只听于冰大叫一声不好,忽然一扬胳膊,抬手便将那躺在井水正下方的天鉴身子抬起。 他大叫一声,用力向上一掷,扑通一声,竟将天鉴一把掷出了井水外面。 紧接着,七妙轻咄一声,御气腾空,身上湛蓝光芒隐现,抬头时,那泓井水遇其便散,仿佛凝固后被人两刀砍去的四瓣豆腐一样,竟硬生生分出一条路来,让他通过。 单说这时井口外面,果然埋伏着三四个人,见一人伴着一声大叫,跃出水面,这几人慌忙打出数道真气,一一击中此人躯体。 却见跃出这人哼也不哼一声,身中数招,登时跌在地上,那埋伏在外面的,其中一个大概是领头之人凑过去一看,大吃一惊道:“这不是天鉴吗?” 他反应倒是快,登时大叫一声道:“不好,众人小心!” 只听啪的一声动静,一个白衣男子跃出水面,身周竟盘亘着数道水波,这道道水波盘旋回还,凝在其人身畔,只听他大喝一声道:“散!” 又是一声疾响,却见水波中分出无数条水剑,反射着太阳莹润的光芒,带着破空的锐利呼啸之声,嗖嗖嗖的,一道道飞驰四射而来。 先前领头那人惊叫一声,却见密密麻麻的水剑迎头射来,他一咬牙,使出本领,身子竟向拧起的毛巾一样,扭摆成一条,堪堪避过袭身的数支水剑。 只听啪啪几声响,那水剑打在地上,溅起无边水花,这人挨得近,衣衫不免被湿了,他惊呼一声,赶忙闭合内息,生怕水中有毒。 旁边另外几名埋伏者没有此人那么好的功夫,纷纷被水花击中,只听几声惨叫,这几人的身子遭了如此重创,纷纷被击了出去,其中最倒霉的是那个靠近井水边的,竟身被数十创,早让水箭一击将其砸进客栈前面酒馆去了。 幸好那水剑威力不大,这人只是摔得疼了,摸了摸身上,连肋骨却也没断一根,他挣扎着爬起来,抬眼时,原本被于冰施法变得糊里糊涂蹲在酒馆大门后面的那掌柜并三四名食客人人脖子上都有一抹细微的血痕,血痕已干,早不知死了多久。 这些人都是他们进来是,悄悄杀掉的,这家伙看到死人,连叫秽气,朝着这几具尸身吐一口唾沫,迅速向后院跑去,想要加入战团。 在他面前,后院一株大树,乱叶招展,渐渐迷了他的眼,这人一迈步进去,走不了数步,忽然眼睛一瞪,似是受了多大的刺激似地,他向前蹦了两三步,当即摔倒在地,头一歪,舌头吐了出来,就这么死了。 “哎呀…….”于冰咋咋嘴,有些无语,原来他紧接着七妙跃出井口,一把挥去,洒出一道毒粉,毒粉漫溢到空气中,埋伏者中领头那本领高强些的一见此情状,当即大惊,身子直直向后一蹦,身子竟拔地而起,猛地向后一翻,这人该莫是弹簧做的,这一下竟翻出十数丈高,一翻而出了这间客栈。 七妙此时刚刚落下身子,足不点地,一提真气,长身飞起,迅速向其追去。 另外还有两个被七妙水箭击中的那两人刚爬起来,却听于冰大声提醒道:“你们已经中了我撒下的毒粉,莫要挪动身子,否则三步内登时毙命。” 此事合该先前跌进酒馆之人倒霉,他跑进来时大口呼吸一下,正是吸了满满一肚子毒粉,动作又剧烈,果然三步内跌倒毙命,另外中毒的两人交换了下眼神,眼中皆是惊惧之色。 其中一人不甘心,虽然保持原样待着,却以极轻微的动作,慢慢的抬起手,他手上捏着一把精巧的小弩弓,正要一扣扳机时,却见这人身子也是向前蹦了三步,登时撞倒死了。 “唉…….”于冰摇摇头道“都说了,一丝半点动作也不能有,不然必定毒发身亡……” “好霸道的毒性,光是举手投足似乎就能激其发作。”另一人见状,虽然怕的厉害,但他眼睛咕噜一转,心中有了计较,身子完全不动,面对于冰的那只手却是凝上一道真气,就要向着他射过来。 只见一道光芒凝聚在这人手上,他还没来得及发射出去,身子突然也是不由自主的跳起来,他哀叫一声,向先前两人一样,也是一下跌倒在石砖地上,歪着头死了,于冰叹口气,见这人眼睛瞪得溜圆,不可置信的倒望着自己,苦笑道:“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你,除了不能妄动身形外,还不可动用真气,不然……也是登时毙命……” 这时他抬头望望七妙追逐那领头人先去的放向,只见天边堆叠着几层云彩,如铅如絮,却是在西北方向。 “西北云厚,风雨无度…….”于冰摇摇头,一边看,一边自言自语道“这一场风波,看来是避不过了,这不知前路是风是雨,只要硬着头皮闯上一番喽。” 这边不表,那七妙追埋伏者中领头那人冲出去时,只见那人翻过几个房檐,径向前街里人多处跑去,七妙心道此人只怕要混入人群里离开,当即扫去一记寒水真气,向其后心袭去。 那人正跑动时,听见后面一阵劲风呼啸,有一股寒意袭来,他赶忙一回身,左手翻开,右手高举,只见其左手手掌正对上七妙击出的那道真气,却是忽的一下被其吸入体内不见了。 七妙一愣,手上登时停住了原本准备好的第二波攻击,那人笑了笑,叫道:“这小子,你以为钦天护怕了你么?” 只见他略一运功,那从左手没入的寒水真气竟啪的一声,在其体内行走一个周天,顺着经脉,又从其右手窜出来,反向七妙击去。 七妙心中道声有趣,招手抄起寒水剑,一剑正劈在迎面射来的这道真气上,他剑势如风,迅捷无匹,一剑早将这道真气斩做水花,幻化成若干星光乱溅四散。 紧接着,七妙一点脚步,从屋瓦房檐上高高跃起,手上寒水剑几道真气斩出,牢牢封死了对手去路。 他这几道真气去的急迫,却只求将这人围而不杀,先前七妙听其自报家门为钦天护,要知道,天沐叛出逍遥宗时,所带的几名师兄弟皆是天字辈的老人,到没见过这么一个二三十岁年纪,叫这名字的,七妙料定此人大有来头,动念一定要将其擒下。 却见那人嘻嘻笑了一句,骂声:“想困住我,痴心妄想!” 随着他话音未落,这钦天护的两手一摆,腿脚一别,身子忽然又扭成麻花形状,完全不似常人手段,他皆着一扭之力,身子一紧一松,犹如崩开的弹簧一般,竟一下从七妙几道剑气之间的空隙处弹了出去,并借机有与七妙拉开了距离。 “这人道行与身法真是巧妙!”七妙饶有兴趣的看他弹开,几道真气一一落空,击在屋瓦上,只听轰的一声爆响,那房瓦登时裂成无数碎片,激起一蓬土,瓦下屋中几个声音大声叫唤起来,只听一个女声道: “哎呦妈呀,是不是天上的星星掉下来啦!” 一个男声接着道:“娃他妈,快带娃走,这房子怕是要塌啦!” 接着是一片忙乱声,打翻碗筷、撞破桌椅夹杂着一个小娃娃不断的哭声:“爹爹,妈妈,我怕,我怕!” 原来这瓦下是一家三口,希望别伤了他们,七妙心中道声抱歉,动念时,有几分歉意浮上心头,他甩了甩袖子,正从袖口中掉出沉甸甸一块银元宝落在剑气所破的那房顶大洞里面。 “哈哈哈哈!”那钦天护眼瞅着就跑到了这一丛房屋边缘,身前便是沿街摆摊的街市,他回头大笑道“这小子,下次想抓爷爷,先将腿脚练快些再说吧!” 说罢,他正要纵身一跃,跳下房屋,却见七妙一挥衣袖,甩过一道水寒真气,这钦天护面上一愣道:“又要来!” 一语未必,水寒真气扑面而至,钦天护对着七妙功力倒不敢大意,一下抬起左手,将这道真气吸进身子,他功行周天,正要促使这道真气沿经脉行走,再从右手边射回去时,神情却是一凛。 原来这道真气刚没入钦天护体内之时,七妙略一施法,这道水寒真气登时在钦天护体内凝结成冰,竟冻住了其人行功经脉,钦天护瞪大眼睛,眼中喷出无穷恨意,正要开骂时,七妙早掠了过来,袖中落下幻出两条白练,一把将这钦天护绑了个紧,并带着他高高飞了起来。 第二十章 深宅旧怨念古人(中) 如铅如絮的层云堆在天上,一个白衣身影掠过一众黑瓦屋檐,这人身下又绑着个瘦高的汉子,那汉子一副咬牙切齿的嘴脸,正狠狠瞪着头上那人。 这白衣人便是七妙,而那被其牢牢绑住的汉子,便是身法奇特,自称钦天护之人,这时他牙关紧咬,却并非是对七妙有如何的深仇大恨,其实他是被七妙先前那一道真气封住了半个身子,正感到彻骨寒冷,说白了,他就是冻的。 不过这钦天护的眼神却是丝毫也不从七妙脸上错开,一双眼睛瞪得溜圆,似乎对他出其不意,将真气凝结在七妙直觉好笑,又颇觉得意,心道略施手段,便能将这泥鳅一样滑不留手的敌人手到擒来。 此时一只苍鹰展翅,正掠过无边的寂空,带着一股风啸,从七妙身边擦身而过,苍鹰的羽毛是根根笔直的,像竖起来的剑,一双翅膀招展有力,向切破空气的匕首一般,冲向不知名的彼方。 七妙正感慨雄鹰展翅之美,心头忽有征兆,他神识之中猛地提醒自己道:“不好!” 来不及反应,一道雄浑霸道之极的剑气忽然疾破虚空,一举袭来,这剑气势大,急速,七妙来不及防御,翻一下身子,堪堪向上冲去数分。 噗的一声,那绑住钦天护的两条白练登时便被这道剑气斩断了,而七妙身边那只苍鹰忽然迸射出一道光,这光芒绽放如昼,异常耀眼,七妙挥起袖子挡住脸,却见强光迸射中,那苍鹰振翅,身子拖长,竟由鹰身化作人影,片片羽毛褪尽,化作一个十几岁的少年。 这少年一把将跌向地面的钦天护接住,二话不说,转身便走,七妙叫声:“休走!” 御出寒水宝剑,正要追去时,心头又是一紧,只见又是一道强劲有力,霸道的剑气闪着炽烈的光芒,向自己冲来,七妙急忙将寒水剑向自己身前一挡,双手使足了力气,只听砰的一声巨响,七妙的身子竟被这道真气一下击飞出去,正砸在一边屋瓦上。 余力不歇,七妙低叫一声,身子一个沉重,竟把层层黑瓦撞出个大洞来,身子一下跌了进去。 下面这屋子里漆黑一片,幸好没有住人,七妙使个身法,一阵青烟将其托起,他以寒水宝剑支在地上,身子没有跌倒,环顾四周,原来这不知是那家的厨房,没有窗户,且堆满了锅碗瓢盆,七妙抬头望天,一道强光照射进黑暗的屋子里,四下里的微尘舞在光中,像是雀跃乱飞的精灵。 七妙叹口气,心中浮上一股怒气,饱提真元,高喝一声,一下从跌下来的这洞中跃出,他正在气头上,也忘了再丢一二两的银子补偿给这户住家了。 然而其跃出一瞬,在看四周时,竟是空空荡荡,那鹰化人身的少年,被冻住半身的钦天护,还有发出雄浑剑气的那不知何人竟都没了踪影。 七妙哀叹一声,心道那剑气纯阳罡正,使用之人功力定是高卓,不知又是哪里来的前辈高人,按这些人预先伏击自己与于冰这件事来看,真是自己又多了一批劲敌。 这时一个身影如风赶到,正是那毒宗于冰,他一观七妙脚边碎瓦狼藉,以及其人面上神色,心中已知这定是七妙吃了不小的亏,当即便问道:“七妙兄,可是遇到什么棘手的敌人了?” “有一人尚不知面孔,也没有看见相距多远,便只是如虹的剑气,就让小弟我招架不住了…….”七妙点点头道“令先前埋伏者中领头的那人叫钦天护,还有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能化鹰形,幸好小弟在钦天护身上施下术法,估计一时半会儿他们不会再找咱们的麻烦……” “这些人可是逍遥宗之人?”于冰问的仔细。 七妙摇摇头,他实在想不起逍遥宗天沐一派中有那几名高人有如此手段,于冰蹙了蹙眉,也想不出来者究竟是哪一号人物,这时七妙反问道:“于兄,先前那些人可有活口?” 于冰苦笑声道:“都已经死了…….” 七妙叹口气,心道如此线索已断,这毒宗的手段倒真是狠辣,他也不便过多埋怨于冰,只好说道,天将黄昏,既然如此,你我还是先回先前那客栈里挨到半夜,再去沈府谈一谈究竟吧。 “也只好如此了!”于冰点点头,心道既然毒宗弟子拼着死前最后一口气留下这个沈字,说不得,要再去沈府看一看了,若是那安乐侯沈威真的参与到杀害毒宗弟子这件事来,便是其出身苗人功勋世家,自己也必要向其讨个公道了。 于是七妙和于冰两人又潜回先前那家客栈,将一众尸首收拾干净,各自调息打坐起来。 夜打而更,月过中天,躲在层层云彩后面,见不到一丝踪迹,白日里虽萧条却仍有人来人往的街面已是一片沉沉的死寂,四周的房舍拖长了影,延伸出去,量谁也不知道,这阴影中竟藏了两人。 这时的七妙和于冰躲在一丛房屋旁的阴影里,两人相对无言,唯有苦笑,在其面前,赫然竟是一片灯火辉煌的安乐侯府。 只见这占地诺大,深宅厚墙的沈家府邸每一个角落里都挂着灯笼,四处更挂满彩幡,家丁巡逻,络绎不绝。 七妙这二人依着安乐侯府转过一圈,见灯笼与幡旗乃依东南西北四面布置,到处都是亮堂一片,却是不容易潜进去,于冰叹口气,对七妙道:“这四面幡旗,显然是防护宅院的法阵,难道这沈侯爷心中真的有鬼,竟如此大费周章布置下来,不知又是要提防谁?” “是法阵,却不是用来看家护院的…….”七妙摇摇头,眼中灯火闪亮,只见他仔细打量了幡旗布置与灯笼摆放,低声道“这是御使天地鬼气唤回命魂回归躯体的法术…….” 顿了顿后,他斩钉截铁道:“想了定是有人在此开坛做法,正要施展如此邪术……” “哦?”于冰奇道“七妙兄如何得知?” 七妙叹一口气道:“不瞒于兄,这邪法本就是我逍遥宗之术,只不过已被逍遥老祖废止了,想来此地还真是与天沐一伙有些关系,因为只有他还能用此邪术…….” “那么我们赶紧想办法进去一探吧!”于冰闻言,登时建议道。 “不急……”七妙摆摆手“不晓得天沐究竟带了多少高手过来,若仓促进去,你我二人恐怕要吃亏的……” 他想了想,忽然心思一动,伸手探去,竟是像虚空中一抓。 只听那夜空中哎呦一声轻响,一团轻雾一般的东西露出一副模糊难辨、既惊又怒的表情,正被七妙一道水寒真气牢牢束缚住,又远远的虚空中一把扯近身前。 “你们是何人!”那雾气中似有东西冲撞一般,上下鼓动,其中一个声音瓮声瓮气,又不敢大声说话的骂道。 于冰略吃一惊,打量了一下这团轻雾,皱眉道:“七妙兄,这不过是一道幽鬼魂魄罢了,看其魂魄浑浊不堪,想是若干年前不能投胎,在这人世间束缚的太久了,想来要利用其炼魂凝魄都已经不能了,你抓来又有何用?” 原来那是一个野鬼孤魂,他听于冰这么说了,当即大怒,小声叫骂道:“你是何人,爷爷我修炼了几十年,论年岁和道行可比你这小子要强的多了,快放开我,不然……” 不待他说完,七妙使个咒法,一道劲光化作漫天水汽将他和于冰并这道鬼魂牢牢围在其中,紧接着七妙二话不说,抽出寒水宝剑,既不砍也不刺,只用剑身狠狠击打那团轻雾。 这寒水剑刚被抽出的一瞬,那鬼魂似乎登时被吓傻了,再顾不上出口威胁,口中只是结巴道:“你……你……你…….哎呦!” 七妙不给他说出话的机会,只是用寒水剑毫不留情的打了十数击在这鬼魂身上,几下不到,那鬼魂已经哭爹喊娘讨饶起来,若不是有先前七妙那道真气布置,修说灯火通明的安乐侯府,便是这半个古庸城中,大街小巷熟睡的百姓都要被其吵醒了。 于冰丈二和尚摸不着头,看着他胡乱打着鬼魂,后者脸上惨象时时隐现,仿佛受了极大的痛苦,于冰心里纳闷道:“这鬼魂有什么好打的,以前只道毒宗被世人不解,这些日看来,那逍遥宗也是不遑多让,宗内中人一个个怎么都神经兮兮的,七妙如此抽打这恶鬼,这……这又算哪门子恶癖…….” 七妙打完了,收回寒水剑,冷笑道:“你这家伙,可识得我了么?” 那恶鬼连连讨饶道:“识得了,识得了,你正是那仙……仙长……求你……求你放过小的吧!” 他变幻表情,强忍疼痛,脸上陪着笑,似乎晓得对方就算打上他一天一夜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七妙自然知道这鬼魂心中怀疑什么,无外乎便是自己男女装扮之事,他却不屑解释,只是冷笑一声道:“那日你祝我吓唬了一下沈家,我便没有追究你这几十年在后山作恶害人之事,没想到你这厮还不肯投胎,今日又在这里被我撞见,还想着要走么?” 第二十一章 深宅旧怨念古人(下) 原来这鬼魂,竟正是当日七妙与厉修鬼种合骗这沈侯爷家中至宝时,从后山拽出来,叫其在沈府兴风作浪的那只,而后七妙离开南疆,倒是没把他的下落放在心上,不料今日里又再次撞见了这厮。 “仙长,仙长,饶命啊!”那鬼魂一见七妙面上凶死,登时知道不妙,他大声疾呼,若有手脚,估计就要匍匐在七妙脚下,抱住其大腿哀求了,只听他哀嚎道“小的自从被仙长教训过了,再不敢行凶作恶啦,每日里我只在后山诚心祈求,可是偏偏碰不到那得道高人来超度咱,便又过了这些时日,仙长,你要饶小的一命,给我重新做人的机会啊!” 于冰听得好笑,不愿与其聒噪,手上凝上一道真气,沉声道:“你既要重新做人,那我便成全了你,这就送你重入轮回。” 那鬼魂见这一只手伸向自己,其上凝聚着一道令其胆寒的劲力,吓得登时便要魂飞魄散了,他自忖便成厉鬼后做下来不少伤天害理的坏事,如何能躲过阎罗殿审判那一遭,若这一去黄泉阴间,轻则发配畜生道,重则还不得下那十八层地狱了,哪里又有做人的机会呢? 便在于冰手指触及鬼魂的一瞬,忽然间,七妙一把将于冰的手握住,低声道:“于兄,不可,探视这沈府的关键便落在此鬼身上了!” “哦?”于冰不解道“沈府中现在高手如云,你便是令这鬼魂进去,不多时便能被众人发现,如此又有何用?” 七妙摇摇头,不答此问,先是问那鬼魂道:“你且说说,为何会来这里?” “是…….是…….”那鬼魂仿佛得了一丝救命的机会,当即连谢带拜,抢着说道“本来二更天这个点儿,还不到小的出来讨食的时候,啊…….” 七妙一把将寒水剑砸来,鬼魂自觉失言,透露了吃人作恶的消息,他哀叫一声,被七妙打个正着,只好讪笑着告饶,七妙不理他,只是冷冷道:“继续说!” 这鬼魂被他眼神逼视,心里打个哆嗦,当下一五一十说道:“今夜不知何故,小的竟感到有一阵强大的法力召唤我从后山出来,恩……不止是我,荒郊野外的孤魂野鬼们也似乎都被这道法力唤醒,齐齐奔赴这古庸城中而来。” “哦?竟有此事…….”七妙和于冰交换了下眼神,心中都是奇怪,只听那鬼接着道:“有那么一个声音,似乎在俺们这些鬼魂神识中不断呼唤,叫我们进入这沈府之中,小的……小的心中怀疑,自恃比寻常鬼魂多活了这几十年,有了些定力,看着他们一个个飞蛾扑火一般涌入这沈府之中,又似乎里面准备着什么巨大的诱人的东西一般。” “然而这些个鬼魂,竟一个个都没有回来,真是吉凶难测……”那鬼魂声音忽然黯淡下去“慢慢的,加诸于小的身上的那股召唤法力似乎也弱了下去,我正寻思要不要离开时,便被仙长你看到了…….” 侯府宅门深重,璀璨的灯火映成了不夜天,饶是七妙与于冰艺高人胆大,也不愿做那自投罗网的无谓之举,七妙转了转眼珠,对于冰说: “此府内正在举行某种招魂的仪式,依我看,咱们便借这游魂之力,使其替我们一观安乐侯府大小情况如何?” 于冰略有些迟疑的点了点头,他对这法阵情况不大了解,说不出什么好见解,只是觉得这小小一个魂体便是进去了也起不到多大的作用,不过嘛,他转念一想,左右无法,让其替俩人探视一番,倒也不失为一个办法。 那游魂一听七妙这么说,模糊难辨的那团魂体一阵哆嗦,便像风里摇摆不定的烛火就要寂灭一般,他大为恐惧的说:“仙长饶命,仙长饶命,小的……小的只觉得这侯府里有个非常可怕的,能吞噬俺的法阵,这一去对小的来说,那走的可是万劫不复的一条路啊!” “莫怕”七妙看他摇晃不安的样子,觉得好笑,心道这也是三十年来横行无忌,杀伤人命的一只厉鬼、恶鬼,看他瑟瑟发抖的样子,怎么就和一身的凶厉怨气格格不入,完全不符呢。 他安慰那游魂道:“我将用法力助你,定不使你魂飞魄散…….” 言罢,七妙抬手,法力凝聚,竟有手掌中心钻出一点光芒,其中一个绿色嫩芽竟在手掌肉身上滋生而出,那嫩芽伸展成枝叶,飞速生长,模样宛若藤萝经脉一般,又嗖的一声,竟钻入到游魂体内。 “啊?这是什么?”游魂惊觉这一条藤萝钻入自己魂体之中,心中大感惊奇,但细细感觉一下,又是全无异状,仿佛这魂魄中早就生着这根绿色藤萝似的。 “我以灵木真气幻化绿萝,已将自身与你魂魄相连,你这边进去,遇到紧要事时,我自会以法力助你。”七妙对游魂点点头道。 “好…..好吧,就依仙长的…….”游魂见七妙说的轻松,语气却是不容置喙,心中一百个不情愿,腹诽道:“有法力支援又有何用,你便有一身本领,都不敢自己进去,只要俺去做那送死的,唉…….苦也!” 他实在也是没了法子,这时七妙一把散去蒙在二人一魂身周的这道蒙蒙水汽,游魂三步一回头,竟是十分不情愿,在七妙与于冰眼神逼视下向沈威的安乐侯府飘去。 行不多远,他早已从那浓浓夜色下,临街房屋的阴影中飘荡出现,落在璀璨灯火映照的范围之中,眼前的深宅厚墙看似巍峨,也许会对寻常人造成阻碍,却分毫阻挡不了这魂魄的脚步。 只听这游魂环顾了下侯府,重重叹了口气,似乎要道进心中无奈与不甘,继而他在心中狠狠一咬牙,竟是一把向那高墙撞了过去。 扑的一声,这游魂躯体竟莫过十数丈高的墙体,直接从墙壁另一道穿了过来。 这时在他眼前,墙里墙外竟是两个景色,只见这后府中的景象与其想象中鲜花馥郁,亭台楼榭,精巧雅致或富丽堂皇的布置完全不同,丝毫不像是那大户人家应有的样子。 这侯府中竟是鬼气森森的一片,天上高挂的灯笼发出冷艳艳的光芒,倒映的这府内幽幽暗暗,更有一片凄凄测测的隐厉鬼气,那游魂一个错愕,略愣神间,竟不知自己是到了人间侯府还是阴曹阎罗殿中。 高墙之外,七妙皱了皱眉,借着法力连接,一条绿萝从其手掌一直被那游魂恶鬼拖着深入到沈侯爷家府邸高墙的后面,并且随着那游魂向前行进,这绿萝还在不断延长,一旁的于冰看其施法巧妙,心中佩服,但又苦于看不见,不知侯府情况,约略觉得有些无聊了。 七妙见他的样子,笑了笑后握住他的手,于冰神识之中登时一片迷雾蒙蒙,扑面而来,他一提功力,双眼清明一阵,破开扑面的迷雾,再看时,眼前竟是那安乐侯府内部的种种景致。 诺大一个侯府,其中的阴气沉沉,一下铺展在于冰眼前,原来七妙施法,正是借助游魂之躯,使其成为了自己的眼睛,代其深入侯府,又能将其中情况,博览个一清二楚,他正把这道法力渡给于冰身上,使其神识之中,也能捕捉府内动静。 于冰略一窥见侯府之中的阴鬼气氛,也是大吃一惊,打量七妙时,却见其面色不变,显然是心中早有计较,知道眼前必然是这么一番景象,他按耐住心中好奇,静静旁观眼前景致。 且说府内那游魂,看到这亮堂堂又阴区区的安乐侯府,心中惶惑、惊疑不定,恐惧心驱使他恨不得立即离开此地,但此时却莫名有一股吸力将其牢牢困住,竟是扯着他的身子不断向里走去。 原本各间屋舍、流榭亭台,早有多名杂色粗布衣衫的道士盘膝坐着,各自施法,他们头上彩幡招展,灯笼摇摆间,光芒迷离晃眼,仿佛要分开这迷离的世界,吸引你去到哪个地方。 游魂死去多时,大概有几十年了,这次却真正体会到,什么叫魂不守舍,由不得他不愿,一股巨力吸引中,他径直向安乐侯府深处飘去,终于来到的小湖旁,这湖泊水面无风,下又暗渠,湖水川流侯府诸地。 那湖水中映着千般色彩,沉静时却透着一股幽怨之气,其上搭着一个大台子,早布置了诸般法器,有一个穿着蓝绿相间衣衫,容貌艳丽,似女非男的道士正在盘膝念咒。 这道士的身畔,又围着许多人,七妙、于冰、包括那游魂到此之时,都在心中发出了一声惊呼! 七妙心中叫一声:“果然!”原来那艳丽服饰,面貌男女莫辩之人正是逍遥宗宿敌、叛徒天沐。 游魂却是哀叫一声,原来湖面上大小数十只鬼魂一个个都像是被人控制住了一般,竟牢牢被定在了湖水之上,他一个不留神,正也被一股怪异的力道将身子吸引进那群鬼之中去了。 于冰更是心头震动,面上抽搐一下,不知又是看见了何人。 第二十二章 生死一瞬凭谁念(上) 于冰心神俱颤,通过术法与之神识相连的七妙又如何看不见,便出声询问道:“于兄,可是见到什么人了?” “你还记得我给你看过的那副画像,讲过的那个故事么?”于冰苦笑道。 “哦?”七妙听后,不由想到,难道那于冰阴差阳错下得罪的劲敌,陈乃先也在这里面,他一闭双眼,神识中一灭一明,借着游魂之力,脑海中重又现出沈府画面,只见那游魂被困在沈府后身这汪湖泊上面,其上搭了了一个诺大的平台,围了数十名家丁丫鬟,并许多逍遥宗修行者打扮之人,那天沐穿着蓝绿相间宽大的一个袍子,束着发髻,他盘膝坐下,手捧一个拂尘,身前摆着一个海碗大小,铜色澄黄的一个钵盆,其中正有黄纸咒符入内燃烧。 在他身后,又围了许多人,有一个人正是吸引了七妙的注意,他借助游魂的视线望过去,只见这人一脸稀疏的胡子,面貌豪爽内敛,一看就是颇为沉稳之人,他穿的一身破旧衣衫,腰间没有佩剑,倒别着一个酒葫芦,似随意,又懒散的抱着手站着。 这人的面貌,竟与于冰先前拿给他看的那副画上之人一模一样。 当日里,于冰坦承年少轻狂之时,在本有秽气浸染的源河中布下蛊毒,阴差阳错害了这陈乃先义兄弟的性命,他现在虽然十分愧疚,于事却是无补,其人若是学艺若有所成,且知道了事情真相的话,回南疆恐怕就是要来向于冰寻仇的。 原来他就是陈乃先,七妙这般想,再抬头时,他猛的发现,其人身后,竟居然站着那日里偷袭自己的那十三四岁,面貌白净,又能化作苍鹰的少年,七妙心神波荡一下,不由想到:“难道这人就是放出澎湃剑气的那高人?” “这人年岁不高,难道功力竟如此超卓,可是他身畔空空荡荡,他的剑呢?”七妙神思一阵,只觉不论如何,不可让于冰与这人撞见,不然定是一场难料胜败的恶战。 这时突然一道锐利的眼光逼视过来,竟和七妙探过去的视线对上了,他心神一瞬不稳,心旌摇晃,法术险些被这道目光破掉,当下那游魂急忙转动视线,望到另外一边去了。 “也不知这人是否识破我的术法,刚才真是好险……”七妙长吁一口气,再偷偷瞄过去,只见那可能是陈乃先之人神色不动,说不清是否发现了有人在此搞鬼。 他想了想,先按下心头怀疑,又打量去时,只见陈乃先身后更有一人,肥肥胖胖,打扮的讲究,带着一个高高的冠帽,却不是那沈威沈侯爷又是何人? 然而这沈威此时神情,却非往日那种跋扈骄纵,看得出来他似是几天几夜没有合眼了,其人眼角发黑、皮肤松弛,殊无光泽,脸上堆满了疲惫,又写着说不出的哀伤与紧张。 “这倒是与最先见他时的样子不同…….”七妙心道奇了,他忽然想到,这骄横惯了的沈侯爷若非是因自家性命如此紧张,便只有一个原因了。 他瞬间想到了其人一路辛苦感到逍遥宗处沈丹阳的洞府前,不顾周身伤痛,匍匐求告,要求七妙与沈丹阳与七妙救他那独生儿子之事, 想来沈侯爷是四十之后才得此一子,向来视作明珠,呵护备至还不嫌过,难道,这一次又是因为他这幼子出了事? 果然,在身前天沐念咒做法的间隙,他忽然停住手上动作,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那安乐侯紧张不安的探过去问道:“天沐仙长,可是遇到什么麻烦事了?” 那天沐头也不回,只是淡淡道:“远近十方孤魂野鬼之中,并没有寻到令子,在下还会继续施法,侯爷请放心。” 沈侯爷一抹脸上汗珠,哀求道:“请您务必要救一救我儿子…….” 天沐点点头,不再说话,更是祭出一道真气,高冲向天,又深深没入湖中。 这时仿佛有什么东西吸引住群鬼一样,那身子被束缚在湖面上空的鬼魂中忽然有两三个鱼贯没入这湖泊之中,然而这鬼魂阴体,入水之后确是连半分涟漪也没有掀起,只有一声凄厉哀嚎从湖水深处传来。 不过,这记哀嚎,确实只有旁边大小修道人士才能识得。 于冰也通过与七妙术法相连,目睹这一切,他疑问道:“七妙真人,难道这是在举行什么招魂的法术,要令那沈威死掉的儿子起死回生么?” 这沈侯爷的儿子,命运十分多舛,其父四十岁老来得他一子,虽然呵护备至,他这一生,却并没有像其他王侯家的纨绔子弟一般,最早时其中了蛊毒,还是于冰巧施妙法,为其解蛊,先前七妙为骗他沈家的法宝,又是让那孤魂恶鬼逮了这娃娃,无端让其受了好几天的罪,今日里不知何故,听见沈威说道这孩子性命似乎堪忧,亦或已经死去多日了,七妙和于冰都心头都不免浮现一丝唏嘘。 那游魂入水瞬间,发出一阵尖锐的哀嚎声,除了这些个修道之人能听得见之外,一众被束缚在湖面上的鬼魂们也是识得,那正是魂飞破散时发出的最凄厉的哀鸣,群鬼听见后,不由一阵骚动,诺大湖面的上空顿时阴风四散。 天沐眼也不抬,浮尘一扫,指尖捏过一张符纸,略略吹一口气时,那符纸登时烧着了,天沐一把将符纸扔到身前那铜铸的大号钵盆里,又激得其中一阵烟灰晃荡。 七妙仔细看时,只见钵盆里满是燃烧的灰烬,类似这样的咒符,早不知道燃过了多少张了,却是谁也无法摆脱这与七妙术法相连的游魂声音颤抖的哀叫道:“仙长……仙长,快救救我,这湖中不对劲,俺就要被吸进去啦……” 这时天沐又念声咒语,一股巨大的吸力在鬼魂群中掀起,这只游魂抗不过了,哀叫一声,正被一股巨力拉扯着,向那湖心中扑去。 于冰忘了一眼七妙,只见他皱着眉,却不多言语。 “救命,救命,仙长救命啊!”游魂哀号连连,不断在神识中向七妙呼唤,于冰忍不住道:“七妙真人,前面入水的魂魄都已经被灭掉了,你要不要救一救他…….” “无妨……”七妙摇摇头,在神识中沉声对那游魂道“你稍安勿躁,入水时我自会用法力助你,不会有事的!” 游魂惨叫一声,不及再说,便化作一道青光,被湖中吸力一把拽进水中,这时水面上忽然无风掀起一阵波荡,水面一阵涟漪,正由湖心正中,飘散至远处四边去了,那天沐咦了一声,自言自语道:“难道这个竟是了?” 闻得他的言语,沈侯爷眼中立即现出了一似热切的神色,死死盯住了湖水正中,大气都不敢喘。 天沐一声低喝,举手就是三张黄色符纸,只见他伸出左手,其人手臂葱白如玉,细嫩润泽,,稍停时,一把咬破左手食指,竟是以血为咒,一边在黄纸上划下咒法,一边口中出声念道: “追魂离魄,既得我法,天地广大,一览阴阳,便从我念,速回本身,急急如律令!” 此言甫一出口,只见呼啦一声,那三张黄纸无火自燃,一股无名业火点燃了这赤红鲜血,竟发出一阵诡异的,通黄中略带赤红的火焰,这火焰映着天沐一张纯净美丽的宛若月上真仙的面庞,映出了沈威紧张、焦急,又有些贪婪的表情。 那沉静的湖水里,忽然汩汩的冒起一丛丛水泡,水泡在诺大的湖水四边接连涌起,整个一片湖泊鼓噪起来,湖面上的鬼魂们齐声啼鸣着,似乎哀叹自己末路的来临。 那天沐瞪起眼睛,忽然疾叫出声来,只见他一把将手上燃至半截的三张黄纸符文向半空一抛,那符纸迎风燃烧更旺,竟一把化作倾天的鲜血,裹着燃烧殆尽时滚满火星的灰烬,一下击在被束缚的群鬼身上。 那群鬼一个个的,登时扭曲挣扎起来,湖面平台上的各修道人士抬首望去,只见半空中的一只只鬼魂的身形竟都在一片惨叫声中渐渐化作单薄,一股维持其魂体的的鬼力竟被慢慢剥离出来了。 鬼力剥离,无异抽人筋脉,吸其骨髓,其中痛楚,可想而知,群鬼哭号,天地惨变,一旁高挂的灯笼莫名晃动,那点燃明亮的蜡烛竟一个个摇摆着熄灭了。 “不好!”这些游魂集群鬼之力,挣扎时,法阵顷刻便要被他们撞破了!”天沐之后一人高声提醒道。 “你过来!”天沐见群鬼凑在一起,高呼哀叫,鬼力化作无形阴霾,向四周冲荡,那湖泊两边树上高挂的百十个灯笼一起摇晃起来,竟有一半齐齐熄灭,他厉喝一声,竟是一把将身后那出声之人拽到身前。 这时天沐五指并拢刀,真气笼聚,忽然探过去时,只见电光一闪,竟一把插进那人胸口,这人惨叫一声,双眼圆瞪,正是一脸的不可思议。 “借你之心供我一用!”天沐话音甫落,一手迅捷探出,手指上捏着的,正是一颗裹满鲜红血液,仍强劲有力的跳动的心脏。 第二十三章 生死一瞬凭谁念(中) 惊人一幕,群鬼噬天,似要冲破天沐法阵,此人转身时,竟一把将其一名仆从心脏掏了出来,众人观之无不动容,那沈侯爷更是吓得下巴都要跌掉了。 看其人穿着宽大的蓝绿相间的袍子,露出高举的一边胳膊,那手臂葱白如玉,但纤细修长的手指间竟是捏着一颗刚从活人身躯里掏出来的心脏,这颗心脏上仍有热气蒸腾,而它的主人,乃是惨叫一声,身子径向前跌倒,血洒平台三尺之上。 “这这这……”沈侯爷牙关紧咬,强自镇定,好不容易从牙缝中蹦出几个字来,只见天沐口中疾念声咒,一道法力倾注在这可活生生的心脏之中,再看时,他一把将这心脏投到那湖面之上,群鬼汇聚之处。 啪的一声,这颗心脏忽然炸开,漫天血雨倾洒在群鬼身上,群鬼一阵惊呼,仿佛这股倾泻四散的血雨竟是那碰不得的酸水或熔岩一般,打在鬼魂身上时,竟发出滋啦啦一阵异响。 仿佛指甲划在盘子上的一声动静想起,群鬼再也支持不住,积聚在一起的鬼力登时被迫,惨叫连连中,这一丝丝的鬼力逐渐不断的,竟都被那翻滚沸腾的湖水吸引过去。 这时四边灯笼多半寂灭,这潭湖水幽暗无光,仿佛无形漩涡一般,将这湖面上游魂鬼力一点一滴都不剩的吸引了进去,半盏茶时分后,数百哀号不断的游魂皆魂飞魄散,消失殆尽在这天地之间。 “如此做法,岂不是令这些游魂连一丝转世投胎的机会都没有了么……”这搭在湖泊上的平台后面站着的,那被七妙认作是兵盟陈乃先之人忽然冷冷出言道。 沈侯爷吓到发傻,也不知眼前究竟发生了何事,天沐并不回头,而是转头和沈威恭敬说道:“侯爷,令公子游魂离体日久,难以回归己身,我还须借助这一众鬼魂之力为其护持,如此才可使其顺利复生。” 他这番话,似有意,似无意,也不知是说给沈威听,还是说给那陈乃先听的,沈侯爷听了眼睛却是一亮,仿佛抓到什么救命的稻草一般,忙不迭的点头道:“只要能将宁儿救回来就好,救回来就好。” 天沐点点头,转过头时,再看那湖面,似乎在等待什么变化。 话分两头,说回先前,那七妙和于冰与那厉鬼魂识相连,待厉鬼被湖水一把扯进去时,那鬼声凄厉叫起:“仙长,仙长救命啊!” “莫慌!”七妙在他魂识中传音道“你且安静,我自会做法助你。” 这生死关头,饶是那厉鬼平素害人,也算是凶厉之辈,却如何肯听,他自顾自的挣扎起来,却可惜天沐阵法牢牢布置之下,这一鬼之力,连丝毫动静也掀不起来。 恐惧与无奈交杂在恶鬼心中,他的身子竟被一点一点吸引至湖底尽头,而与其一通被吸引进来的还有两三只鬼魂,他们仿佛被一股巨力压迫住了,那几只鬼魂抵受不住,竟都嘭的一声,化作一股黑烟,消失在了阴冷的湖水之中。 “七妙真人,这是什么术法,竟如此霸道厉害?”于冰不解道。 “这是天沐所化的引魂术……”七妙为其释疑道“此境之内,方圆百里,大小新死魂魄受其魂魄,都会被他招引至这里……” “原来如此……”于冰听明白了,又提一问“看其不断引众鬼魂进入这湖底,似乎是在找什么东西?难道这天沐要寻的竟是沈侯爷独子的鬼魂,要助其复生么?如果是那样的话,我们能不能…….” 他语音踌躇,言下之意,不管七妙与天沐如何大的仇恨,念着于冰与沈侯爷加略有渊源的份上,他于冰倒是希望七妙不要打断天沐助沈威独子复生的法术。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七妙摇摇头,此时从神识探视中他看出,饶是与自己连通的这个游魂因着多存在了几十年,鬼力迥异他人,也快抵受不了这湖水的压迫了。 他心神一动,一道真气激发而出,顺着连在此鬼身上的那颗绿藤,闪电一般的传播出去,竟从这厉鬼身子中心散漫出一道绿色光芒,将此鬼牢牢包裹在其中。 那绿光本是灵木真气所化的生命气息,按说这孤魂野鬼应是极怕的,可不知为何,这绿芒现出的瞬间,厉鬼却是觉得身子一轻,仿佛那无边的湖水压力都被绿芒排斥在其外了。 厉鬼心中稍定,连连在神识中呼唤道:“多谢仙长救命,多谢仙长,还请仙长快快救我出去!” “都叫你不要乱动了!”七妙在他魂识中笑道,他忽然问道:“我且问你,若有机会,可还想重新做人?” “什么!”那游魂心中一个激灵,要知道,他平素在后山埋伏伤人,作恶实在太多,即便是到那阴曹地府之中,不被打入十八层地狱都不错了,便是投了胎,估计下辈子也是会坠入畜生道,又哪有重新做人的机会。 “仙长,我还能再做人么?”厉鬼游魂激动的问。 “七妙真人,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一边却传来于冰疑惑的声音。 “天沐在此做法,本意并非为召回沈家独子那逝去的亡魂……”七妙声音清冷,同时与这一人一鬼传音解释道“想其幼子并非横死之人,虽不幸早夭,但也早入阴司,了却业报,重入轮回去了。” “那这般招众鬼来归,又是为何?”于冰心头一惊,却是没想到事情竟不似他原本想的那样。 “这天沐只是想从众鬼中挑出一个最匹配沈家幼子身躯的,使此鬼借尸还魂后供他驱使,诈称这沈家幼子复活来骗取安乐侯的信任。他在这湖中更布下了手段,其余不合挑选的,便在湖中阵法内烟消云散,而其丧失的鬼力,又反过来维持天沐咒术运转。”七妙一五一十的向他们讲解道。 “原来竟是如此,这术法却是歹毒…….”于冰心头涌起一股怒意,想到这群鬼赴水之路乃是一去不返,自此便连一丝投胎的机会都再也没有了,如此玩弄灵魂,他对天沐其人的手段,乃有了一些认识。 “哎呦!”这时那游魂厉鬼突然大叫一声,原来天沐又施展术法后,束缚在天上的群鬼鬼力纷纷被剥离出体内,汇聚进入湖中,竟也将这游魂为了起来。 鬼力细微如丝,缠绕成团,笼起一阵黑雾,一丝丝,一阵阵,围绕在游魂身边,倒将他吓了一跳,七妙神识窥探见这一切,沉声道:“莫怕,尽管吸取这些鬼力吧!” 言罢,他施法将游魂身上绿光掀起一个口气,呼啦一下,千百鬼力一齐涌入这多出来的缺口,直贯入游魂灵躯之中。 只见那游魂原本轻如薄烟的身子,在这股鬼力贯没之下,竟变得越发凝重厚实起来,他自觉鬼力狂涨了十数百倍,与七妙间心神上的联系竟也更清晰起来。 “仙长,仙长,我的道行好像成倍的提高了!”那游魂惊喜交加,向七妙唤道。 别看他功力大增,此刻险境之内,却不敢再起什么异心,要知道,那湖中台子上没有一个是易于之辈,看那些人的气势,似乎谁伸出一个手指头都能轻易将他这小鬼碾死似的。 “恩,这倒是一件好事,不过湖心深处还有更大的考验,你且当心”七妙提醒道。 那游魂应了,这时越靠近湖底,他身上的吸引力就越来越大,只觉得整个身子都要被抽离出,身不由己的跌过去,此刻它鬼力加身,在那深不见底又暗无天日的湖水里,视野竟变得清晰起来了。 七妙于冰并这游魂一齐看向湖心深处,只见那儿的某处正安置着一方玉棺,上面布满皱纹,其中躺着一个童子少年,衣着华贵,青色巾帻,其人约莫十三四岁,闭着眼,倒是显得十分安详。 七妙并不识得此人,那游魂与于冰见其后却是各自心头震动,游魂惊唤道:“仙长,我识得的,这就是安乐侯家的那个孩子!” 原来他以前曾奉了七妙之名,偷偷将这孩童逮了后藏起来,于冰为沈家幼子祛过蛊,自然也是认得,他点点头道:“没错,此便是安乐侯幼子……” “果然如此……”七妙也是点点头,便吩咐道“那你这便去占了那童子的身躯吧!” “这……”游魂为难道“禀仙长,我灵躯与这沈家独子的身子并不合契,恐怕不能借住其体复生啊……” 确实,游魂鬼体只有在于生人身躯相互契合的情况下才能借尸还魂,这也便是天沐将千百鬼魂招至此地找寻适合者的缘由所在。 七妙这般想到,又施一法,只见自他手指中伸出的那根绿色藤萝一直连在游魂鬼体之中,随着他的躯体行动而延长,此刻游魂体内藤萝忽然又伸长半分,竟连上那玉棺内沈家独子的身体。 绿藤连接瞬间,一道绿光亮起,那游魂惊奇的叫一声,竟发现自己的身子缩小变成了一道光线,沿着这绿藤向前传递,就要进入那沈家独子的体内。 忽然平静的湖水底部一阵搅动,一个似鱼非鱼,生者一张丑陋的头脸,双手双脚的东西快速抽动着尾巴游了过来,竟一把攀住绿藤,向前游动,似也要跟着那游魂一齐进入童子身躯。 “恩?这是何物!”七妙倍感惊奇道。 第二十四章 生死一瞬凭谁念(下) 这怪虫突然出现,竟令七妙也觉措手不及,于冰及时出手,一边,送出一道灵气,沿着七妙左手食指与那游魂相连的绿藤嗖的一声传递过去,之间这道灵气深入湖底,宛若一道闪电,正击中那怪虫身躯。 怪虫身子一阵颤动,手脚伸张,身子一个僵直,便由攀附着的绿藤上跌落下去,没入不知何处的湖底。 “此物乃是食心虫,转为吞噬人的心灵,使其成为听凭己命的傀儡而做。”于冰对七妙如是说道。 七妙恍然大悟,原来天沐无法使原本的沈家独子起死回生,却大张旗鼓在此做法,放心找来适合童子身躯的鬼魂,是打下了这般的如意算盘,要用这食心虫去控制复生之人。 可惜,于冰身为苗疆毒宗宗主,平素善于淬炼蛊毒与养各种奇虫,自然有颇多的手段去对付这稀奇古怪的虫子,此时那食心虫被他的术法废掉了,这游魂化作的一团光再无阻碍,闪亮一瞬,进入至湖底玉棺中那童子的身躯中。 “成了!”七妙一扯于冰衣襟,手指捏动,一个做法,只见二人深处的一片阴影中空间似乎摇晃起来,这两人的身影在一片模糊中竟做瞬光闪逝,竟向那沈家宅邸飞去。 沈府内,湖上众人无不屏息,紧张的望着已趋平静的湖面,当先那天沐捏着手诀,凝立台上,他忽然咦的叫了一声,面上现出一股讶异神色,这时两道劲光忽然一闪而至,扑通一声,没入到那湖水之中,而在湖水深处玉棺之中,那华服贵衣,沉睡多时,面色苍白的少年忽然睁开了眼,他抬起了手,不可置信的打量起自己。 “我竟然真的活了!”这少年惊喜交加,兴奋的都要叫起来,然而张嘴一瞬,一股湖水倒灌进来,这突然间醒悟到自己乃是在湖水之中,一个不留神,一口水已经呛了进来。 “哎……呦…….”这少年身子扭动挣扎着,却说不出话来,忽然间,两团耀眼的光芒蓦地闪至,那光芒由小不断扩大,其中走出两个身影,正是白衣七妙与那毒宗于冰,只见七妙瞥见正挣扎的少年,一道水寒真气打了过来,这道真气托住少年的身子,将其一把拉入光芒之中。 七妙唤一声起,身周光芒更是高涨,而那湖水忽的沸腾起来,怒水竟掀波涛,仿佛炸裂开来一般,水波高高跃起,向四周散漫,这一瞬间,一个耀眼夺目的光芒升起,那湖面搭起的台子上众人看了,无不惊呼。 “儿子啊!”沈侯爷惊呼道。 那抱着手,神情刚毅的汉子双眼一亮,而天沐眯起眼睛,口中正蹦出两个字来:“七妙…….” 他身后有两个汉子早怪叫一声,御气破空,向湖面上空冲去,似是要夺那沈家独子。 只见七妙带着少年,高飞冲天,他双手舞动,白衣翻飞,水寒真气,蓝光流溢,流萤似水,真气充溢,他疾喝一声,一股勃然庞大的真气射向四面八方。 此时此刻,这沈家湖中怒波掀起十几丈高,正在最高点犹带回落的一瞬,七妙这股澎湃的水寒真气恰在此时击在水浪上,只听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响,那水浪的一边蒙上一股白气,白气散乱,宛若千军万马疾驰踏出一阵尘嚣散乱,滚过水浪时,泛起一片水银,竟使其开始凝水成冰。 这水浪凝结的很快,仅在一瞬间,诺大一个湖面四周已被坚冰环绕,其中寒气铺展,又使人辨识不清,依稀间,仿佛众人面前伫立的,乃是一座巍峨的城堡,这城堡早早将七妙的身影遮掩了个万千。 那涌起在众人面前的水浪早凝成冰壁,其中两个身影,赫然正是曾站在天沐身后,先前冲向湖泊上空的那两人,这两个人依旧保留着向前冲击的姿势,身子却被冰晶凝住,永远定格在了这个瞬间。 天沐哈哈大笑一声,起步踏出,一脚接着一脚,踩在虚空上,浮着脚步,缓缓升空,在他的四周,空间开始晃动,本来坚实的冰壁忽然隐隐颤动。 天沐的身上,并未有一丝真气散出,更无丝毫属性之力击打在冰壁只是,然而那凝结的水浪宛若融化的奶油一般,一点一滴的,片片融化,连带其中被冻住的那俩人的身子一起,融化做一蓬水汽,倒映的这夜空更加凄迷了。 相较七妙,于冰跃出水面的时间少晚些,在他身下,湖水上白气浮动,水泛银光,正在凝结成冰,然而寒冰初成,竟在那面对搭好的台子那面融化出一个大洞来。 一时间,寒水化作蒸汽,扑面来的,是无边的迷离,于冰正对其冲,看见一个人从那洞中扑了过来。 他心头一惊,念起御虫的法决,身周毒虫正待发作,然而于冰做法时,突然觉得体内一空,竟一丝真气也提不起来了。 这是迎面的水蒸气忽然消散,于冰心中一惊,眼前闪亮,只见一人身着蓝绿相间的宽大袍子,其上纹饰古朴,状若鸟篆古文,萤灿七彩,映衬着其人一张略瘦而尖锐,又如秋水长月的一张面孔。 这人眉如柳叶。双眼细长,其中透露着一股邪魅之色,却不正是天沐,他束着道发,两边而耳垂上各自穿着诺大一个银环,风声穿过银环,唤来一股清脆的响动,劲风吹荡银环,映的一阵月光忽闪。 斑斑月光,闪动在于冰眼里,此时的他,却分毫感受不到天沐的杀意,仿佛他身处之所,无风无浪,寒暑相宜,竟让人有一种说不成的舒服。 于冰的眼神略略迷茫,身形凝滞住了,乃是看着天沐缓缓欺到期身前,扬起葱白如玉的左手,划过一道疾光。 这疾光如电,正要破空于冰的胸口,他却提不起分毫抵抗的力气,心神仍沉浸在一股温暖的氛围中,忽然一股霸道雄浑的真气在半空中化作一条圆弧,一击而来,这真气似能搅乱天地一般,一下击在天沐手上,将其身子逼退数步,另外这真气也搅的于冰的内心登时清醒了。 他大喝一声,一口咬住舌头,吃痛之时,脑中仿佛有一个不真实的虚像世界刹那间被打碎了,于冰一使法力,源源不断的生出力气,身子向后一翻,竟生生的与那天沐拉开了距离。 这时另一个身影忽然长身飞起,这身影祭起一道光,护在胸前时,一举撞破面前十丈坚冰,正向天沐审判冲了过来。 “你是……”于冰看到这个人时,心神剧颤,喉咙一阵发紧,下意识的,他吞了口唾沫。 原来那人正是曾远远站在天沐之后的,那个抱着手的男子,他点点头,正色说道:“不错,我就是昔日的陈莽,现在的陈乃先…….” “果然是你……”于冰做了个苦脸,分外无奈的想到,最终还是与这宿命的仇家碰上了。 “为何阻我?”并列与那陈乃先身畔的天沐冷冷问道。 “你就是毒宗于冰?”陈乃先不理天沐,仍是双眼炯炯有神的盯住了身前的于冰。 “是我…….”于冰点点头,心知再说其他也是无用,他传音给七妙道“七妙真人,一会儿看我施法,你便趁机带那少年离开吧。” “于兄?”七妙听他话里有牺牲自己,拖住这边众多敌人的意思,急忙传音回道“小弟尚有一计可令我们同时离开。” “不用了,此战避无可避,我再也不想躲了。”于冰声音低沉,略带沧桑。 “这边好手何其多,于兄一人怎能敌得过他们,还是听小弟一言,我们假借此少年为人质,离开沈府再说。”七妙的意思,乃是趁众人不知这少年其实乃是被借尸还魂的另一人,依旧令其冒任沈家独子,作为人质,先逃出去再说。 “呵呵…….相信以陈乃先对我的仇恨,会允我公平一战的机会,七妙真人,事不宜迟,你快走吧!”于冰忽然厉喝一声,张手一扬,散去七八条赤红色的毒虫甩向身前,那天沐与陈乃先被他出其不意,各自略略后退,天沐双手背后,眼眉一挑,身周忽然掀起一股风来,厉风肃杀,欺身的毒虫一入进这风网之中,登时被绞的粉碎。 陈乃先却是一扬手,又是赞出一指真气,划在虚空里,角度刁钻巧妙,一击正把余下的几只毒虫击灭干净。 七妙暗叹一口气,趁机御气,再展身势,只见其挟着那少年,身若惊鸿,化作一团疾光遁出众人身前,竟向那沈府前院飞去。 只听其朗声传话过来道:“天沐,若你有胆,便来追我吧!” “好!”天沐怒喝一声,身周宽大袍子掀起一股气浪,宛若一朵牡丹盛开,迸出无数艳丽光芒,他使出身段,也化作一团彩云,追逐那七妙而去。 诺大的湖泊上空,这时只有于冰与陈乃先两人静静立着,双雄互峙,陈乃先与他眼神相会片刻,忽然问道:“你欠我一个答案……” 他问的是源河下蛊,杀伤人命的故事,于冰苦笑一声,坦然道:“年少轻狂。” “好吧……”陈乃先平复了下自己的心情,静默一瞬,忽然身周真气如狂高涨,只听其爆喝一声道“那边拿命来吧!” 第二十五章 阴阳馄饨总不语(上) 陈乃先在昆仑山上修业三年,经过兵盟之主袁重岳悉心治疗,消尽体内秽毒,这之后袁重岳苦心为其从天下各处收罗金刚摩罗剑法有关的讯息,再指导他修行。 这金刚摩罗剑法到底失传已久,陈乃先最后只得其中二十九剑,陈乃先天赋过人,却是根基不厚,跟随袁重岳修行时又已是二十多岁的小伙子了,饶是如此,在他苦心钻研之下,竟自行悟出了其中第三十记剑法。 原来这套剑法,乃是御使剑气,却无剑招,若修行时,便要从第一剑学起,此后每一剑的难度都要倍增,若能使用通畅,相应的,也代表这剑者造诣更上层楼,陈乃先得以自行悟出这第三十记剑招,武学可臻至大成,加之他其人稳如磐石,故而袁重岳令其为十二星剑之天枢星。 此时的沈家湖上,半边湖水已经凝成坚壁,一抹水银之光流泻下来,那是群鬼使力,破了天沐大半的法阵,令那高悬半空的灯笼尽数熄灭后又现出的月亮颜色。 银月光下,冰壁无暇,于冰的身影投射在这冰壁之上,斗笠上的残口被拉得斜长,仿佛他心中巨大的无法弥补的缺憾似的,这时他一摆手,唤出一条通透洁白的小蛇盘在胳膊上,正是其本命法宝玉糜蛇。 一旁的陈乃先全然没有动作,周身气度恢弘无比,真气寸寸暴涨,天地中弥漫着一股霸烈气息,于冰那玉麋蛇先就怯了,缩着头,连信子都不敢吐,于冰在心中叹口气,心道但愿自己能多拖得一时半刻,让七妙多走出一些距离。 那七妙心中,又如何不是这般做想,他遁走之前大声呼唤天沐,便是为替于冰减少一个劲敌,此时他与天沐的身影一前一后,如飞如虹,化作两道炽烈的光芒,破空追逐。 转眼之间,二人的身影已经离开沈家大宅,竟向古庸城外飞去,天幕低垂,云散月明,皎洁的月光下,是白衣飘散的七妙与穿着华丽宽袍的天沐相互追逐的身影,他们俩人掠过依旧蛰伏在黑夜阴影里的一众房屋,任那熟睡中的人儿,谁也想不到,有这样的一幕,便在自己头上发生。 身前是巍峨耸立的古庸城墙,七妙遁速不减,竟迎着高大厚实的墙壁撞了过去,天沐紧随不舍,也是不减其速,忽然之间,那七妙一手击在砖墙上,借力反弹,身子一个回转,其速更胜,竟和追过来的天沐擦肩错身而过。 那天沐心中一惊,来不及刹住脚步,停下身法时,那高大耸立的古庸城墙已是扑面而至,满满铺在其眼中,仿佛无边无际,他面色一凛,瞬间念出一个咒语,只听轰隆一声想,那古庸城墙像是长了腿一样,竟在一个恍惚间,出现了离天沐身前三尺远的地方。 天沐趁机停下身形,一个回身,再御真气,又追七妙而去,那边七妙一边遁空,一边回身望时,见到这一幕,心中也是一惊,他不由想到,若说这恢弘似山峦环绕的古庸城墙能被天沐以法术驱使,移动三寸,他是如何也不会相信的,量那天沐乃是用了什么自己不知道的邪法。 这时七妙的身子,竟是折了回去,又向那沈府方向飞去了,天沐心道此人竟敢戏耍我,真是找死,他高喝一声:“七妙!” 闻听他呼喊,七妙匆忙回头一瞥,竟见天沐两手交插于袖,生势瞬间骤停,竟呼的一下,掉落与地,而那地面砖石泥土忽然之间变得柔软之极,仿佛海面轻沙一般,竟在其落地一瞬向左右分开,而天沐一声轻咄,身子居然直直没进了地里。 七妙心中惊奇,一股不知名的危险感觉浮出心头,他回身便要再提真气,加快遁速,这时空间忽然一个晃动,他身前蒙起一股白烟,一个面容妍丽,身着华丽宽袍的身影突然从空气中探出,此人一手并指成刀,向七妙身子这边划过。 这一切发生在刹那之间,七妙从打量天沐消失,到转过头时,他还没有回过神来,便被这天沐现身偷袭,此时七妙身周的世界,仿佛停滞了一般,他的眼前只有一只洁白如玉的手掌,虽然缓慢却带着不可阻挡的威势向自己前胸探来。 他竟还有余力注意到,那天沐手上尖细锐利的指甲,竟都是涂黑的。 这时他的身子,应激而本能的生发出一股水寒真气,然而在水寒真气凝聚成冰壁防护的瞬间,这天沐露出一丝邪气弥漫的笑容,更增添了其人妖邪之美,伴着这股笑容,正要凝其防御的冰壁仿佛被人戳破的肥皂泡一般,竟迸裂着幻化成了无边水汽。 紧接着,天沐这一掌,那无片涂黑了的细长锐利的指甲正划在了七妙胸口之上。 “啊!”七妙猛地喷出了一口鲜血,只觉得自己内里有几条经脉都被其划伤了,然而他自省内息,竟惊奇的发现,并没有收到太大的暗伤,再看胸口,除了白衣长衫被划破了一个大洞外,其人胸膛之上,更无一丝血痕。 再看天沐,竟遁出十数丈远,满身狼狈,不可置信的望着七妙,他周身掀起一阵焦黑色的烟雾,仿佛被烈火灼烧一般,正恨恨不已的望着七妙。 原来先前一瞬,天沐一手划过七妙胸膛,原本打算生生将其心脏挖出,然而他那指甲触体之时,七妙身上忽然涌过一股强大至极的电流来,电光一闪,早将这天沐击的飞了出去。 七妙眼皮一张一合,脑中回放,已想清楚这一切了,他一个施法,那破碎的衣衫顿时被一道真气拂过,尽数恢复原样,这时七妙冲天沐微微一笑道:“天沐,我知你的咒法,尽数克制我的水寒真气,然而今时今日,情况却又是很不同了。” 只见其一手张开,手掌中心蓦地涌出一团白光,这白光凛烈声响,似狂似电,滚动在七妙的手中,不安的上下冲击,天沐尚未说话,只见七妙大喝一声,一把将这带着淡淡紫色的雷光点球向自己扔了过来。 “是紫雷正气,你……你怎么会修得此种真气!”天沐又气又急,这天雷之气,正克制他诸多邪法,他大袖招展,雕饰在其上的两只蝴蝶纹饰忽然跃出衣衫,幻化成形,一下撞上这道雷光,却听轰隆一声,两只蝴蝶并这道雷光同时消散。 雷光激烈,一阵硝烟,天沐挥手散去烟尘,抬头时,竟看到七妙二话不说,遁光一闪,便又急忙破空离开,他惊且大怒,纵气更是狂追。 原来七妙心中清楚,自己就算在真气内力修为上完胜这天沐道人,也抵不过其道法邪诡,这天沐平素修行,都是各种异术,便是碰到功力超卓倍胜自己之人,却也不怕,能压制其的,乃是逍遥老祖传给沈丹阳的那匹织缎锦,除此,似再无他法将此人消灭了。 念道沈丹阳,七妙心中一酸,正不知这从小看大的师弟现在什么情况了,他又想到于冰,先前自己听了于冰的话,破空离开,行不过半,忽然一股热血涌上,竟生生折返要回沈府,他心中动念,便是千难万难,也要一定要将这些朋友亲人都救出来。 此刻沈府又重新出现在了眼前,若说先前那次,乃是七妙施展法术,凭借与那游魂心神相连,一下化作光茫,以游魂为目标,将自己传递过去,这次他再次遁入沈府,却是实实在在的飞了进来。 那天沐紧追其后,七妙心知他的邪术必是要与人拉近一定距离的情况下才能施展,故而身子左右翻飞,穿过沈府回廊,掠过一丛丛深植的古槐,他身影翩然纵飞,天沐却也不遑多让,两人的距离既没减少,又不见拉近,一直保持着原样。 这时七妙掠过沈府西南角落,他的身前,突然现出一股浓浓黑雾,他身形稍一停顿,要绕行此地时,却见天沐击出几道真气,仿佛就要把自己逼近这股黑雾之中似的,七妙心中正计较时,只见天沐越飞越近,时间不允许他多想,当机立断之下,七妙一把向自己身上施展一道水寒真气,牢牢护住其身体,然后再不迟疑,呼的一声,向那蒙蒙雾气冲去。 天沐追至近前,堪堪止住身形,见那浓雾漆黑,似如云墨,更蔽天日,遮掩了银月的神采,这是雾中传来七妙一声惊呼,天沐略一感应,竟发现其人消失在了这浓雾之中。 “是哪位道友出手助我?还请现身一见!”天沐环顾左右,呼唤三声,却见四周围静悄悄的,只有身前黑雾吞吐,却连草丛里的蟋蟀都没有应他。 “这是怎么回事?”他不禁纳闷,便试探性的击出一道真气,打入这雾气之中。≮我们备用网址:www.wrshu.net≯ 那真气甫一进入浓雾之中,便如泥牛入海,消失无息,天沐正踌躇间,忽然浓雾汹涌翻滚,便似雪崩压顶一般,忽然咆哮卷过,一把将其原本高飞在天上的身子吸了进去。 “啊!”天沐惊呼一声,只觉得天旋地转,不知这浓雾要把自己带到哪里去。 第二十六章 阴阳馄饨总不语(中) 七妙回过神来的时候,竟是身处于广阔的天地间,在他眼前,铺展开来的,乃是一片南疆寻常的水田,水田由远处的半山腰上,向成片的梯子一样铺陈下来,一直蔓延到他眼前。 水田里的青苗,油油照耀,七八个农人拎着锄头镰刀,正从田间小路走回去。 青山的远处,那天边的蒙着的轻雾都已经褪下了,换上浓浓的火烧云,通红似火,映着金黄的落日,落日溶进,一道道温暖的阳光,投在满是疲惫的农人脸上。 起早入山的猎人正结伴担着猎物,鱼贯从山那边走出来,七妙大概判断了下景物与方位,顿时知道,自己所在,应该就是古庸城的外面,他回身望去,却见远古巨兽一般伫立天际的古庸城消失不见了,远处乃是几个村落相连的建筑格局,一排排粉墙黛瓦伴着一水环绕,错落有致的坐落在古庸城原址上。 一家家的烟囱上,都已是炊烟袅袅,或有许多房门半掩着,是苗女们等待归家的男人。 “你是何人!”忽然有一个响亮的女声喝道。 七妙抬起头,竟见身前半空飘着三人,一眼望去,就知是修道人士,其中一个中年人装扮,手持一把明晃晃的宝剑,他穿着苗人特有的蓝布衣衫,头上却没有缠着青色包头,他脸颊似剑削出来的一般尖细,黝黑的脸上现出囧囧明亮的眼神,正全神打量着七妙。 另一个是穿着碧绿百褶裙的一个女子,结发成辫,观其身子飘逸拔群,样貌婀娜美丽,先前向七妙问话的应该便是她了,这人纤细的手臂上带着一对绿镯,澄澈翠绿,七妙见了,不由觉得有几分熟悉。 这时他眼见斜瞥,看剩下的那一人时,心中却是一惊,只见此人面貌颇老,也是白衣白发,虬髯长须也是洁白,他手持一柄细剑,隐隐迸现精光,更是不凡。 “你是严华子!”七妙吃惊之下,脱口而出,那白衣人闻声好奇,不由也是追问道:“你是何人,竟识得在下……” 七妙心中苦叹道:“何止识得,你曾经还捅了我一口一剑,却不记得了么?” “不管你是何人,小兄弟,我三人即将面临一场生死大战,恐波及了你,还请先退下吧!”那严华子看七妙打扮,不像熟识之人,此刻似是顾不上与他多说话了,便朗声劝道。 “碧心,你也先退下吧!”那苗人打扮之人忽然也劝那女子道。 “沈哥,我当与你同生共死,怎么能叫我一个人独自离开!”那女子心头一惊,顿时幽怨说道。 “唉,碧心妹子,你机缘巧合,竟吃下了这造化丹,如今有了飞升之兆,不该再把性命浪费到这生死之战上来,这里有我与沈兄即可,你还是先稳固道境,保住飞升之势方为要务。” “不成!”那女子正色道“这隋煌势大,你我三人既已结拜,小妹但求与两位哥哥同生共死,觉不稀罕什么羽化登仙。” “莫要任性!”那严华子还要再劝时,忽然眉头一皱道:“敌人来了!” 只见那天边通红的火烧云上染过一抹紫黑色,这股紫黑色迅速爬上半边天空,无边扩散开来,那青山已被这股颜色吞没,梯田上的水稻庄稼迫于一股莫名的压力,一片片都低下了头。 一个高大的身影穿着不知几层的浑黑宝甲,正杀气腾腾的向这边冲过来,那层层宝甲中只露着一个眼睛,迸射凶光。 只听见一个像是隔了几层门板发出来的声音瓮声瓮气的怒吼道:“沈冲,碧心,严华子,你们几人联合李唐,葬送了朕的江山,今日里来,我要一一将你们抽魂炼魄,泄我心头之恨!” “我们三人同心协力,誓斩此魔!”那叫碧心的女子紧绷着脸,握紧那叫沈冲的苗人,高声道。 “哈哈哈哈哈哈!”那宝甲里裹着之人忽然狂笑一阵,张手时,竟是送出一股真气。 严华子抽剑似电,沈冲也是一剑护去,却任谁也没有将此道真气挡住,只见那叫碧心的女子轻咦一声,竟是大感惊奇。 原来这道真气竟不是杀招,乃是那宝甲之人将修炼的真元分给了她,这碧心只觉内息一热,丹田生发之下,自己身上涌上一股热力,整个人的身影竟逐渐飘淡至了金黄色。 “哈哈哈哈!”那宝甲众人咆哮大叫道“我知道你吃了造化丹,只是根基不够深厚,还不能将它炼化,现在我送你一丝真元,正可助你羽化成仙,从此成了月宫上的嫦娥,跳出了轮回,生生世世,再也见不到这沈冲了,哈哈哈哈!” “你好歹毒!”严华子登时明白为何祭出这道真气,不由恨恨道,一旁那碧心与沈冲各自不说话,而是紧握着双手,眼神相视,都从对方眼中望见了悲切。 “沈哥,你要好好活着!”那碧心紧握沈冲的手越来越淡,仿佛随时就要化去,她忽然褪下手中玉镯,将其递给沈冲道“见此镯便如见我,你记得,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沈冲点点头,饶是坚毅的眼神中也泛出了点点泪光,目睹一切的七妙心头涌过一阵怒火,心道没想到此魔如此玩弄人心,如何可以留他!他啸叫一声,祭出寒水剑,蕴含其中的冰魄忽然闪动,一道澎湃水寒真气向四边扫去,竟在瞬间抵住了那蔓延而来的紫褐色雾气,并降至赶了个干干净净。 这魔人似乎气势倒是不小,怎么没有想象中厉害,七妙心中一奇,却不停下手段,再施法时,水寒真气汇聚一点,浩荡祭出,那穿着数层宝甲之人受其一击,双手张动,似要哀嚎,或者说些什么,然而他连一声都没来得及出,竟被这股真气扫荡之下,化作一阵凄鸣,身躯崩散了。 那边碧心的身影也随之彻底散去,七妙叹了口气,正要说话,却听见严华子怒斥他道:“你这人,这是在干什么!” “咦?”七妙被他问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呆了一下才说道“我刚才不是助你们杀了那叫隋煌的魔人么?” 他心中正是奇怪,这些人口气颇大,怎么身上道行真力都弱的可以,那叫隋煌的魔人也不见得有多厉害,早知道他如此不堪一击,更不用祭出自己的杀手锏,寒水冰魄。 那严华子一愣,旋即打量七妙一阵,乃是吃惊不已的说道:“没想到你竟是一个活人?” “难道你们不是?”七妙心头略有些气恼,看到这严华子,他就想起自己被此人一剑刺穿心口的情景,今日里之事更是诡异莫测,这三人道行分明一般,那碧心羽化登仙时的场面也不是如何盛大,更是那气势汹汹而来的魔头修为也不过尔尔,却在此抒着盖世的豪情,令他看着有些糊涂。 那严华子苦笑一声,忽然摇摇头道:“小兄弟,看来你是真不知道,我们几人并非现在的活人,而是当年里留下的一缕神念重现罢了…….” “什么什么……”七妙被严华子一本正经的样子弄得有点懵了,心道这昆仑山道人在说些什么东西,自己怎么听得越来越糊涂了,严华子见其一片迷茫神色,这才进一步解释道: “小兄弟,你该莫是误入了沈家的祖宗祠堂?” “恩?这个,我也说不清楚……”七妙想到自己一入这黑雾之中,便被阵法力搅得天旋地转,恢复神志时,便已出现在了此处。 “我们几人,并你看到的诸般情景……”严华子一指那满野的水田,远处的青山,消寂的落日,与那低垂的铅云,他叹气道:“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一名叫碧心的女子,在羽化登仙的瞬间,留下的一缕神念……这里面的故事,便一直周而复始的,不断在循环生发着……” “哦?”七妙听他这么一说,约莫抓住了其中几分关键,又是问道“难道这些都是当年发生过的事情?” “是的…….“严华子点点头“再过几个时辰,这里的世界会推到重塑,我、沈冲,碧心三人,依旧会经历先前的生离死别……” 他话语里,不禁有一丝的惆怅与寂寥,仿佛这一缕神念,忍耐了千古的离别,仍有丝丝不舍,七妙好奇道:“那真正的故事里,碧心羽化之后,你和沈冲又是如何消灭那魔物隋煌的?” “这个么……我不知道…….”严华子的眼中现出一丝迷惑神色,他苦笑一声道“碧心的这缕神念里所记录的信息,便在自己登仙后就停止了……” 也许,这千百年来往复不断将昔日里的故事上演,就是为了捕捉到一丝接下来发生事情的眉目,给那在孤寂、悲愤中飞升的真仙以一丝安慰。 七妙无语,瞬间想通了那沈家至宝便是碧心飞升留下之物,想通了为什么严华子一眼将自己认出、截下。 他心中再掀波澜,思绪翻转,那沈冲可是自己千百年前的祖宗,救了自己性命的,可不正是碧心留下的一丝神力,难道自己能进入此地,也是因为这神力缘故。 第二十七章 阴阳馄饨总不语(下) 远离别,远江湖,远世情,叹清风、叹明月,叹人间,七妙寂寂无语,孤身站立着,只余一缕清风拂过他的一角,那严华子和沈冲的身影,果然在半刻钟后化为了一丝淡金色,那是真仙留下的神念的颜色,其中闪闪点点,飘飘荡荡,不知从何处来,竟又向无中去。 天地沙鸥,白鸟飞回,七妙突生一种天敞地广,人世渺渺之感,他想起了李缈华,心中涌上一股迫切的思念,内里无可替代的一阵痛揪紧了他的心,这时风云悄然发生改变,远山上的日升日落忽然想快了几倍一般,黑夜斗转,黄昏又至,便是那远处的白云,都随之变了颜色。 “你是什么人?”一个穿着百褶裙,手执宝剑,周身散着些许寒气的女子又出现在了他面前。 七妙闻言一愣,一时竟不知自己是观者,还亦是画中人,他正要说话间,忽然听得一阵妖异的笑声。 “呵呵呵呵呵呵…….”那是天沐的笑声,七妙心头警醒,招手时,抄起寒水剑,环视而股,只听一声轰然想到,一边的田野里忽然??钻出一个身影,直跃半空。 这人正是天沐,他此时把宽大的袍子褪在腰间,赤着宛若白玉一般的上身,浑似牡丹盛开后吐着洁白的花蕊,他跃起时脸上涌出一股邪气,七妙心道一声不好,果然听天沐大声叫道: “真仙神念,真胜却了人间所有的天材地宝,今日里真是得天之幸,我天沐竟将此物得了,呵呵呵呵呵……..” 他笑得邪诡异,脸上血色忽然褪下,本来就白壁如玉,皎若玉莲的脸颊忽然之间变得更是苍白了。 只见这天沐两手指天,高声唤到:“血血血血血,血来啊!” 他身后的真气忽然凝聚成团,竟使得天地暗淡,而其人周身肌肤苍白的更似透明了,只有胸口却长出一个殷红鲜艳的,宛若红宝石一般的一物来,七妙看时,只觉此物似玉非玉,其中鲜血流淌,热力横生,天沐激烈一声大叫,这神念中的世界忽然掀起一股混沌之风。 “是天血痕!”伴着七妙一声惊呼,仿佛一阵巨大的,不可抗拒的飓风掀起,而天沐自己,便是那飓风的风眼,不管是哪严华子、沈冲,还是碧心,和田间耕作的农人,远远归来的猎人,谁也无法抵挡这股狂暴之风的召唤,纷纷被卷入进去,化作一股纯净的能量,被吸入天沐胸前那突出的血块一样的物体里面去了。 天沐纵情高叫,忘我的欢呼,将存在于这个世界的那神念之力尽情吸取着,与被一吸而入的神念不同,七妙的身子却是被牢牢挡在飓风之外,他试了几次,水寒真气却破不掉天沐掀起的这股飓风能量。 七妙皱了皱眉,冷眼看着兴风作浪的天沐,似是早有心理准备一般,后者终于尽吸此处神念只能,这才停下飓风,他忽然在天上破开一个大洞,在一阵强烈光芒中张开一扇无形之门,继而身形一跃,就要踏破虚空。 在入那无形门前一瞬,天沐回身,用一种既邪魅,又睥睨的眼神深深望了七妙一眼,只听他说道:“七妙,我还要谢你送我这么一份大礼,若我能借炼化这真仙神念提升自己修为,将逍遥宗发扬光大,到时一定不会望了你这领路人!” “可惜,神念已近,这虚惘空间转眼就要崩塌,你是看不到那一天了,哈哈哈哈哈哈!”言罢他大笑数声,一举跃入无形门中,继而强光由外收敛,迅速缩小,竟至不见。 七妙甚至来不及追出去,便见天沐越出这个世界,这时此处缓缓陷入一片死寂之中,四周的气温渐渐凉了,景物也变得模糊,远处视线尽头的世界开始不断收缩,竟是一点点崩塌毁灭了 “怎么办?”七妙忧心问道,要知道,天沐是得了那神念之力,略悉构成这个世界的规则,才有可能施展法术,以纯净能量的形势破开这空间障壁,一跃而出。 可是他七妙还哪有神念可以吸取,更不像天沐一样知晓相关法术,此时若以澎湃水寒真气强自攻击,只是加速对这个行将崩塌的世界的破坏了。 “仙长!仙长!”就在七妙一筹莫展之时,袖子中忽然有一个声音急切的唤道。 “哦?”天沐一抖袖子,只听哎呦一声叫唤,从袖口里跌出一个人来,这人可不正是被天沐施法,令其借尸还魂与沈家独子身上的那个厉鬼。 只见这本是十三四岁童子的眼中,写满了三分狡诈,七分恐惧,有三分狡诈的原因,乃是因为这鬼毕竟也是颇有来头与修为的,而恐惧之情大概源于被七妙狠狠揍过的那几次,原本鬼魂心中留下了深深的一道伤吧。 只听他紧张的提醒道:“仙长,仙长,一会儿还有一个魔头要从远山那边过来,请你擒下他交给我!” “恩?”七妙想起,还有那气势汹汹的隋煌没有过来呢,自己与天沐大概是都把他忘了,他不由怀疑道“你要我擒他何用?” 那少年神色焦急道:“我也说不清楚,只觉身上这一身鬼道修为,隐隐受那魔物气息的吸引,也许让我仔细观察观察他,会有破出此届空间的法子!” 他看七妙一副不信的神情,便再三请求道:“拜托了仙长,若不想法子,你我必将葬身于此地!” “好吧!”七妙心道此人说的也有理,便不妨一试。 “切记不要再将其消灭了!”那少年犹不放心的提醒道。 这时一道黑云急匆匆的扑了过来,黑云吞吐,原本就黯淡的日头更显出灰败无光,轰隆声响中,一个裹着浑黑色的宝甲,只余两个眼睛迸射凶光的高大身影从云中冒出头来,恶狠狠地叫道:“可恼可恼!你等三人竟敢联合李唐覆灭我朝,隋煌我誓报此仇!” 他一通大叫,这时的天地却是摇晃的更厉害,更胜先前了,七妙心头好笑,这次再不用祭出寒水剑冰魄,而是招手射去一道雷光。 这雷光裹着闪电,迸射时,穿破浓密黑云,早化作一道电鞭,牢牢将这裹着黑甲的隋煌捆了个结结实实,他惨叫一声,不能动作,呼啦一下从半空中跌了下来。 “哎呦!”一声惨叫,并一声巨响,隋煌头朝下,身子深深没入田野之中,之余两脚胡乱摆动。 “成了成了!”少年见状,兴奋的叫出声来,正迎着隋煌扑了过去,只见其一提身法,两手竟凝上了百鬼之力,各自涌上一层鬼火覆住了两边手掌。 只见他二话不说,两手攥着那隋煌一边的靴子,啪的一声,竟将其拔了出来。 “咦?”七妙轻叫一声,只见那隋煌深厚的盔甲下面空无一物,那少年却不管这些,一使力气,三下五除二将隋煌露出来的,下半身的宝甲尽数扒了下来。 “你,你要干什么!”水田泥土深处,传来那隋煌惊怒交加的咆哮声。 少年不理隋煌恐惧的呼喊声,此时的他乃是背对着七妙的,自然也没有让后者看到他眼中涌出的阴鬼之力,和一副贪婪的神情。 只见他伸着两手,顺着宝甲扒开后露出的缺口向隋煌身体里搜去,摸了有小一会儿,少年惊呼一声:“找到了!” 他一使劲,像是拔什么东西似的,两手猛地一提,竟从隋煌体内拽出了一物,此物与被天沐吸收尽的那神念一般,呈淡淡的金色,然而它确实一小团金光,少年面色一喜,二话不说,张嘴就是将这金色的光团吞了下去。 “你在干什么!”七妙心中一惊,赶过去时,只见少年脸上拂过一片金色,向清晨第一缕阳光照在了脸上,那金色旋即褪下了,少年眨眨眼睛,忽然和七妙说道: “仙长,现在我要设法让咱两人出去,还请你施法助我!” “哦?你居然有法子了?”七妙一惊一喜,点点头道。 那少年两手搓了搓,口中叫一声出,竟是在两手手心之处唤出了一个光点,这时他冲七妙唤道:“仙长,还请你快些向这光团中注入法力!” “好!”七妙点点头,左手探出,祭出源源不断的水寒真气打在这光团之中。 说来也怪,光团得了水寒真气的注入,竟不断变大,渐至一个圆盘大小,这时四面轰隆之声更盛,似乎那隋煌被少年吞掉金色光团后,支撑此届的那最后一丝神力也褪去了,这世界的崩塌更显加剧。 “仙长,再快些啊!”少年面色紧张,不断呼唤道。 七妙也是深情一凛,这时想也不想,左手水寒真气更加卖力的使出,右手却是又施一法,竟是击出无边炽烈的紫雷正气,只见这雷光一闪,电茫流窜,少年手上拿光团呼的一声,长势更盛,竟变成了一人多高。 “仙长,仙长,可以了,我们快走!”少年望见此届又四面崩塌,崩裂的世界化作滚滚烟尘向己方席卷而来,赶忙大声呼唤道,七妙斜眼一瞥,心知此时危机,他顾不上答话,一手拽过少年的领子,大步一跨,正跃入这光团之中。 第二十八章 道心禅境南疆现(上) 南疆的天,漆黑的夜,月亮忽然昏昏,四合冥冥,天际云霾铺陈,遮着天,笼着四野清寂。 忽然之间,一抹一样的色彩绽放在层云之间,啸动声响连连,空间竟也为之摇晃,层叠的云彩化作一团乱絮揉在一起,竟从中间,绽放了难以想象的耀眼光芒。 一道闪电似的光芒划过流云,一如谁家窗棂糊着的窗纸被人划破,放出一道亮光,这道光冲破了、冲散了层云,冲淡了黑暗,一明一灭,不过刹那。 仅在这刹那之间,一个白衣身影由万丈光芒中跃【文,】然而出,此人面【人,】容俊爽,神态翩【书,】然不羁,举手投【屋,】足,自有气韵,一手捏着一个童子的衣领,重现在这南疆大地之时,神情也不由为之一松。 那童子约莫十三四岁,口气上却是老成的很,偏偏又对这白衣人毕恭毕敬,只听他无比钦佩感激的说道:“仙长、仙长,多赖你法力无边,将俺两人救了回来!” 原来这破虚空而出这,正是先前困于莫名混沌境界内的七妙,他听了那童子少年谄媚的话语,不由泯然一笑道:“这事说来也多得你相助,我们才能顺利脱困,不过么,眼下我们又是在何处?” 他环顾身下,隐约可见其下几十丈远的广袤土地上遍种着庄稼,那绿油油的稻穗子整齐的把头斜在一边,好像互相依靠着,睡在一起 的士兵一般,抬头望去,穹顶上乃是被搅乱了的运气,掩着失魂落魄似的躲起来的月亮,昏昏沉沉的光线下,天边一抹渺茫的雾气飘飘散散。 七妙心中顿时醒悟,自己冲入沈府,被困在那环境之中时,乃是在古庸城外的不远处,此时踏破虚空而出,回到这现实的世界后,竟来到了与幻境里一样的所在。 他心道,此地离那古庸城应该没有多远,目视前方,果不其然,原本巍巍然守住南疆扼冲要道的古庸城正蜷缩在黑夜里,亦如静静蛰伏,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的猛虎一般,沉沉睡着。 静静的夜中,古庸城上几盏灯笼摇曳着灯火,月昏,风冷,心事诸多,七妙叹口气,却忽然觉得历经无数争斗,每一块砖石上都有刀砍斧凿痕迹,被鲜血铸就的百丈城墙上,竟多了一丝温柔。 他带着那童子,徐徐向远处巍峨古城飞去,却不忘问道:“先前你何以知道那隋煌身上带着真仙神念残力,又如何能将其吸收?” 原来七妙心中,仍对那少年童子在危机之时,出言要其相助,使自己吸收隋煌身上蕴含的神念,并以此为契机,打开真仙神念化却的幻境,他不由起了疑惑之下。 那少年童子似也是怕他相疑自己,赶忙忙不迭的回答道:“启禀仙长,我入湖水深处,与沈家少爷融合之前,得了千百鬼力汇聚,自身鬼道修为暴涨了不少,先前那隋煌第一次现身时,俺竟感到他身上有一丝鬼力盘亘,想来那真仙应该是不修鬼道的,可是她神念所化,乃是当时这些人的缩影,而这隋煌必是精研此道……” 七妙点点头,心道那隋煌当时鬼道修为必是颇高,他以自己真元激化那叫碧心的女子提前羽化登仙,却并非在做好事,而是生生拆散了一对鸳鸯,此事令人唏嘘,这时听那少年接着说道:“俺想既然那叫天沐的坏人吸了这那二男一女身上的精气,便知道如何逃出幻境,这魔头隋煌同样为真仙神念所化,我借鬼道之力把他同化吸收了,也应该可以找出一个出去的契机来。” “原来是这样,你真是误打误撞……”七妙好笑又好气道“天沐施展的乃是逍遥宗术法,专门吸人精髓、魂魄、念力,兼以此为术,破开一切障壁法阵,这乃是邪法,我是不会的……” “这样啊……”童子不可置信的看了看七妙,不由心惊,暗想,难道那叫天沐的道人比眼前这仙长还要厉害,可是看眼前此人收拾自己的一番手段,乃是自己无论如何也打不过的…… 不过嘛……他转念又想道,自己吸收了诸鬼之力,又有那真仙神念相助,一番修行下,也许会更厉害也说不定,他眼珠子咕噜噜乱转,七妙看在眼里,似是全然了解一切一般,冲他大有深意道:“你机缘巧合,吸收了真仙一缕神念,这对别人来说,无疑是好的……” “然而……”七妙口气一转,忽然面色语气都严肃郑重起来道“可是你乃是借尸还魂之体,又有一身鬼道修为,与这真仙正气格格不入,切记这入体的神念莫要使用出来,不然将一举冲乱你周身鬼力,更将会击散你的魂魄,令你连重入轮回的机会都没有!” “竟然会这样!”这少年童子这才知道,自己虽然借与隋煌鬼力相同,但到底吸收的乃是一身正气修为的真仙神念,若胡乱使用,竟会魂飞魄散,他吓得瞠目结舌,一张脸刷的雪白了,七妙又叮咛两句道“切记、切记!”便带着他,卷起一道光,加快了遁速,向古庸城奔去。 然而二人行不数里,忽然七妙生生止住身势,双目之中精光一闪,那童子讶异一下,问过去道:“道长,又怎么了?” 七妙轻轻吸一口气,略略捕捉了下空气中的动静,不理那童子说话,竟是反问道:“你有没有名字?” “恩?”童子想了下,脸上现出一片潮红,似是想起了前世令他激荡人心之事,讪笑一声,忽然拽起文道:“小生前生叫做王启胜……” 七妙点点头,重复念道:“王启胜……” 他深望了那少年一眼,竟是说道:“知晓你姓甚名谁便好,如此你死了之后,我便可以以此名超度你了。” “啊?”那少年的表情登时凝固,竟似傻了一般,不知其所指的喃喃道:“仙长,你,你是什么意思?” 这时两人身下,黑漆漆的田野正中,早有一记梵音响彻天际,破空而来。 王启胜瞠目望去,只见诺大一道金光越放越亮,离自己越来越近,而自己占据的这少年身子更是越来越热,浑似要燃烧一般,不消片刻,那如火耀目的金光填满了王启胜的眼,他喉头发紧,心中咚咚擂鼓,内里的吃惊,更胜在那环境崩解遇险之时。 这时,七妙一手拍在王启胜的肩头,一股水寒之气沿着他的身子快速扩展,厚厚一股水汽将王启胜牢牢包裹,七妙大喝一声,真力更送,竟一把将王启胜推了出去,只听后者惨叫一声,周身围绕蓝色的一道水波,正是跌落半空。 推开了王启胜,七妙一凝神,只觉这股佛门罡正之气如风雷忽至,挟着一股莫名威力扑面而来,他面色一紧,提气丹田,左手水寒真气汩汩散逸,源源不断凝在身前,牢牢化作一面冰壁。 咔嚓一声响,佛门正气竟然一击震碎七妙所化冰晶之壁,破空扑面,击在七妙身上。 七妙一个错神,这道蕴含佛气的金光居然二话不说,从七妙身子一掠而过,七妙神识中一阵恍惚,似是有一股罡正之风深深触摸过他的灵魂,竟令其心神感到一丝不稳。 不过他旋即恢复过来,打量时,那王启胜犹自惨叫连连,忽然咚的一声巨响之后,王启胜的声音停住了。 七妙心中一惊,想到两人所在颇高,直拔数百张,自己虽然给王启胜加持一道水寒真气,但仓促间,又如何能顾全的紧,不知这人摔得怎么样了。 一边这样想着,一边提防着那不知名的对手,七妙拈起手诀,唤出寒水宝剑缠绕周身,身子缓缓下沉,黑暗昏昏,四冥如墨,身下一片田野青田伴夏日夜里鼓噪的水蛙都也是是寂寂睡着,他放出真气扫过这片田野,却见不远处那一丛青田被砸出一个大洞来。 那一带的麦穗子散落一地,压出一个向前的印子来,想来这王启胜应该是砸在地上后又向前滚了一段距离,七妙沿着麦穗印记寻找,果然在前方不远发现了抱着脑袋,大声呼痛的王启胜。 只见他捂着头,一副痛苦模样,大声呼唤道:“仙长、仙长,我头撞破了,你快救救我!” 七妙看他的模样,只见这王启胜满身浴血,合着浑身的淤泥,稻穗,一副狼狈不堪的模样,他捂着头,那上面早破了一个拳头大的洞,又不知是在哪里撞破的。 这洞中红的黑的,流出来一片,夜太深,看不清楚,七妙叹口气,挥手间,灵木真气在周遭星星点点闪动,近前田野水稻之上仿佛被一股异力吸引,竟生出丝丝线线的绿色灵气,汇聚到王启胜头顶。 “哎呦、哎呦!”王启胜吃痛两声,忽然觉得身子一轻,周身伤口并头上这恐怖的大洞都开始弥合,他一摸头,竟发现原来撞破的地方连头发都长了出来。 王启胜惊讶连连,正要赞叹七妙,却见四面稻子忽的一声,化作一缕黑烟,尽皆消灭了,这时忽然一个苍老的声音悠悠传来:“救一鬼道之人,害万物不生,施主此举,却让老衲吃惊了。” 第二十九章 道心禅境南疆现(下) 借尸还魂的王启胜侥幸逃过佛光袭击,又被七妙以灵木真气,转化周遭原野上一片作物的生机将其救起,只见千万束绿芒汇聚在他头顶创口上,竟令其伤势缓解,恢复如常。 七妙并用一道真气扫过,王启胜身上一暖,只觉仙风拂面,扫去他一身泥血污秽,此道真气吹过,王启胜仿佛重生了一般,更觉得身上说不出的舒服。 他满心感激,正要赞美七妙,大拍上一通马屁,忽而远处寂静的黑暗中一个洪亮的佛号声音唱起: “步步莲花步步灿,我佛道来道不穿……” 伴着诗号唱响天际原野,由那阡陌小道上竟缓缓走出一个胖大的和尚来,七妙与王启胜打量过去,只觉此和尚须发皆白,两眉勾连,圆鼓鼓的脸上一副慈悲面容,闪着清亮的一对眸子,目露精光,望向己方两人。 “阿弥陀佛!”和尚唱出佛号,疑问道“施主何故要化去此地生机,救这鬼道中人,观你手段,并不似奸邪,何以要与此人为伍…….” “哦?”七妙心道,原来这是一个讲道理的和尚,看他先前那一击佛气攻击,倒是声势浩大,此人应该旨在荡鬼除魔,却并非要对付自己,所以佛光拂过己身,竟是并无伤害,这要是对上王启胜这借尸还魂又一身鬼力之人,可不见得是如此简单喽。 他深深望了那王启胜一眼,眼神中大有深意,后者惴惴惶惶,不知说什么好,这时却听身前站着的七妙很和气的对那老和尚说:“不知大师法号,如何称呼,这少年乃是在下一个朋友,并非什么坏人,大师应该是弄错了。” “唉!”那老和尚摇摇头,竟露出一副惋惜的神色,只听他说道“施主道行颇高,为何却偏要蒙蔽老僧莲花,此人乃是个借尸还魂的厉鬼,身上鬼气缭绕,怨念不减,纵然做了人,也要祸乱一方的…….” 这老和尚倒真是厉害,三言两语,便把王启胜的来历说了个清楚明白,那边王启胜生怕七妙被他打动,怒斥道:“你个和尚不要乱说,当年我怎么也是个入京的举子,也读过些佛经,当知佛家有好生之德,怎可无端出手害人性命!” 他说到举子二字时,脸上一红,想自己赴京赶考,行不三四里路,就在这古庸城外被恶人杀害,满肚子学问随着经年累月的飘荡,早化成了满肚子牢骚,如今就是想要让自己掉掉书袋,也很难的了。 七妙阻住他说话,一作揖道:“原来是莲花大师,我这朋友确实不是坏人,今生难得再做人,还请大师给他个机会。” 他已经放低姿态向其请求,却不料那莲花老僧依旧摇头道:“天命所处,各有自在,人不能随便逃避,也无法轻易重头,一切诸业,当了则了,不然凭添业障,更增其罪,施主还请让开吧。” 这些和尚怎么都如此固执,七妙有些恼火,不由讥问道:“大师究竟想要如何?” “老僧并无害人之意,只是想超度这边这位施主,平复其宿鬼怨力,使其重归轮回罢了。” “不可不可!”王启胜大惊失色,连连摆手道“仙长快救救我,我做鬼魂时杀业造的太多,若进了轮回,不下十八层地狱被扒皮油炸才怪啊!” “回头看看,不过是自己走出来的路,身前身后,唯有拾起,才能选择放下,施主若要耽搁此身,之后所造罪业,只怕更甚,还请早早醒悟。”莲花老和尚不为所动,只是又唱了声佛号。 “大师,此事可还有转圜的余地,不能给我朋友再一次弥补的机会了么?”七妙忽然不再央求,而是冷冷问他。 这和尚不说,七妙心中也早知道了答案,果然莲花老僧摇摇头,叹一口气,也不说话,两眼直视七妙罢了。 七妙深吸一口气,心道无奈,心中暗道,不知于冰能不能支持到自己回去,若天沐先回了沈府,估计自己此去也是无用了,眼下计,只有尽速摆脱这老僧纠缠,他如是做想,顿时使上了七八成真力,心中只念着要速战此敌。 只见一拂白衣长襟,自有一股清气徐徐升起,七妙斜瞅了一眼睁着眼睛望着他的王启胜,低声吩咐道:“躲到我后面去,越远越好。” “好,好!”那王启胜得了七妙话语,似是得了什么保障似的,心中一块大石落地,心想无论如何,这仙长是不会不管我了,他顾不上千恩万谢,连滚带爬,向后跑远了数十步,回身时,竟看见七妙身上闪亮一片。 只见其人祭出一并七尺长剑,剑上寒光招展,似有水纹波荡,七妙轻咄出口时,寒水剑上早一片白光大盛,又缓缓化出一物,此物鸡蛋大小,剔透晶莹,七角冰凌,每一面皆亮着清光,又有寒水之力互相加成,正是七妙得到的那神物冰魄。 只见其人做法,御气将冰魄高举头顶,使之大放光彩,此时他的心头,想起道统高人宗海明曾对自己说过,水之极在于柔,柔水可破烈火,这一点醒曾如醍醐灌顶,使七妙在使用水寒真气时又有了一层领悟,然而今日里他却无法不正面迎接这莲花和尚,盖因为身后有一人需要保护,七妙心头不由无奈,想到万事万物,皆无法一成不变,盖因江湖风波,往往并不单纯,人力参与,搅动世事缤纷发展。 就如这一战,并非自己所愿,却又无法摆脱,此际唯有全力出手,打败强敌一途。 他怒啸一声,施放真气,击打在冰魄之上,只见那冰魄忽然飞速旋转起来,每一面都有水寒真气涌入,亦有湛蓝色的真气溢出,转眼之间,那进入其中的真气越来越多,而冰魄越转越快,冰凌七面都亮起了蓝芒,仿佛天上星辰流落人间,幻化耀眼流光飞舞一般。 那莲花老僧见其年纪轻轻,却施放出如此庞大的水寒真气,心中叫声可惜,只道此年轻人功力超卓,却不知为何要与此邪鬼之物混在一起,他心中无由动起了劝化此人向善的念头,可此时大战方临,再没有说话的机会,二者争斗,七妙功力令老僧意外,他不敢托大,唯有一声:“阿弥陀佛!” 老和尚这一声唱响,胸中顿时涌出一个金黄色的卍字来,此字乃佛家箴语,涌出瞬间,自有一股无上庄严的气氛随之而生,更有一道金茫盛大绽放,这卍字随之越来越大,拖曳金光,竟向七妙这边冲来。 七妙手中悄然结印,伴随着其人疾念一声散,他将手印顿时张开,手臂向前一挥,只见冰魄忽然一声剧烈声响,一股庞然无匹的水汽顿时涌了出去。 这一时间,佛者金茫大盛,金光卍字冲天际云霄,七妙那边水寒真气一如大江大流,澎湃不已,两道巨力冲击一瞬,震撼天地,二力相持不数时,金芒竟然更加窜起百十丈,那水寒真气一声哀鸣,竟是不敌金光,就此便被吞没。 这金芒卍字没了阻碍,去势更快,照着七妙这边便砸了过来,王启胜见了,吓得腿都软了,想跑,却也跑不掉,想要用身上众鬼之力出击抗衡,体内鬼力却都被牢牢压制的厉害,可以说除了张目结舌之外,半分也动弹不得了。 七妙见得此景,心中却是不惊,要知道,他的水寒真气虽然浩荡澎湃,却并非直接冲击对敌这样用的,面对佛光惊天动地,气势雄浑的向自己袭来,他其实早有准备。 只见他挥手只见,两指中竟有一阵雷霆霹雳之声陡然震响,这时七妙整个人气势一变,竟由柔水之气化作霸烈极刚之雷属性之气环绕周身,只见他整个人笼起漫天闪电,二话不说,双手一撒,竟打出一片电网。 这电网虽不若先前水寒真气浩荡不已,也不如佛光高盛,却是无匹激烈,霸烈非常,只见雷光交织电网,宛若千军万马奔腾一般,径向老和尚冲击而去。 “咦?”这时两声疑问,却是分别从七妙与那莲花老僧口中同时发出,老僧惊异的,乃是七妙除了一身海量的寒水真气外,竟还具有如此霸道的紫雷正气,而七妙惊疑不定的,竟是身前那浩荡佛气,这诺大的卍字,竟在亲临己身的瞬间又化作一阵清光,消失不见了。 这时只见无匹霸道的紫雷正气,那电茫流窜,霹雳作响的电网全无阻碍,竟向身前老僧击去,莲花老僧无力躲避,只好勉强退出一道佛门真气,只见他一手挥出,三彩同辉,横在身前。 然而先前一击卍字汇聚老僧真力,此时他不及再提真元,又如何能抵得过这原本得自魔道雷若彤手中的紫雷正气,只见一道闪电劈来,浓郁的雷电之力瞬间击灭老僧身前三彩真气,尽数打在这老和尚身上。 “啊!”一声惨叫,莲花老和尚正正被这道雷之力击中,全身陡然闪起一道光,半个身子都冒起了青烟。 第三十章 法业自明何须辩(上) 七妙出其不意,祭起紫雷正气,正欲与那近身的佛气拼斗之时,却见其忽然消散无边了,这时雷力再无阻碍,尽数击在那莲花老和尚身上,这老僧惨叫一声,喷出一大口鲜血,他脚步踉跄,直退了十数步,这才勉强止住了身子。 “仙长,我们趁机快上,结果了这老和尚!”七妙身后王启胜只觉身子一轻,原本压迫的他透不过气来的佛气顿时消散了,他一惊一喜,顿时建议道。 “啊!”王启胜一声惨叫,回答他的竟是一记雷光,一下将他攒在手里的鬼力扫荡干净,并将其整个人都击飞了出去。 “大师,你是何意!”七妙蹙着眉头,他见莲花和尚全身接了这一击雷光,居然没有倒下,不过此时看他踉踉跄跄站着,血染衣襟,料想已是强弩之末。 七妙想不通的是,这记卍字佛光,为什么会在近其身前散去。 “呵呵……咳咳…….”莲花老僧呕出一口鲜血,勉力惨笑,说道:“施主,我原本就并无想伤你,故而一击斗败水寒真气,便散去了佛光,却不料你道行如此之高,竟有这么多不同的真气修为。” “原来如此…….”七妙点点头,心中顿时涌入一道热流,只想说,这大师真是菩萨心肠,一腔慈悲,原来此人只是想吓退自己,却从来没想过去轻易伤害一个人。 他心中一热,脱口而出道:“还请让晚辈为莲花大师治伤。” 一边说着,七妙抬手便是凝出一道翠绿颜色的灵木真气,那边莲花和尚见了,却连连摆手道:“不可不可,施主切莫牺牲这田野生机,来挽救老僧之身,这点伤痛,虽然要好好将养一下了,但对我却并无致命的大碍…….说到底…….我还得感谢施主手下留情了。” “大师…….你这是……..”七妙一时语塞,竟不知说些什么好。 “敢问大师认得刑业此人不?”七妙忽然想起了莲花老僧最后祭起防身的三彩佛气,心中顿时想起居云轩刑业道。 “恩?刑业……他乃是我师弟,施主……知道他?”莲花和尚也是意外。 “只是有一面之缘罢了…….”七妙心道这便对了,这莲花大师之后用的,便是佛门三法真气,这真气刑业却也曾用过,他此时并不想再用刑业的死去刺激这摇摇欲坠的老人,只好善意欺骗他道。 “原来如此……”莲花老和尚喘了几口气,神思一阵,也没有追问。 “我…….不能度化此人,也许这便是天意…….施主,看你行色匆匆,这便离开吧……..”他顿了顿,终于苦笑一声,摆摆手对七妙道。 七妙怔怔看了看莲花和尚,心中顿时想到了那结伴通行过,受伤又不肯以牺牲他物生命力来挽救己身的愚痴和尚,他心中千百思绪翻腾流转,口中似有千言,却终是无法说出,唯有化作深深一揖,似是崇敬,似是叹服。 一拜之后,七妙一道真气卷起王启胜,二话不说,更化作一片流光,冲天而去,那莲花老僧眨着眼,看他们离开,感应到那王启胜一身鬼力,心中也是一片唏嘘与无奈。 他踱着无力的步子,顺着田间阡陌小路,唯有踉跄独行,向着昏黄的月,背着那雇佣城墙慢慢离开。 只听这老僧复又唱叹道:“步步莲花步步灿,我佛道来道不穿……” 这时却听天边一个清亮的声音划破岑寂的天,唱念道:“九华落下弄彩霞,踏破层云几重天” 于此同时,天边七彩绽放,一人高举浮尘,盎然由远天踏步而来,他脚下一片祥云,身上道袍熠熠明亮,更散光彩,这云彩轻飘飘的落下,离地间隔四五丈,更显得其人高高在上了。 这人神态好整以暇,高踞其上,打量身下这拖着半截残躯的老僧,淡然一笑道:“莲花师兄,好久不见了……” “呵呵…..是九华师弟……老僧这一副疲态,定是让师弟见笑了。”那老僧望了道人一眼,念声阿弥陀佛,原来此人正是先前出现在正魔战场上的九华真人,其人身后,又有大小七八名弟子簇拥着,又捧着馥郁芳香的鲜花的,有端着盛满清水的钵盆的,有两名弟子老僧望着熟悉,不由换上了一副慈祥面容,招呼他们道: “无肄、落书,你们回来的倒是比老和尚要快了…….” 那两个小弟子被他亲切唤过,不喜反惊,身子直直向后钻去,可惜身后众弟子哪里容得他二人躲避,反而不约而同的向前推搡,将这两人挤至身前。 “无肄、落书……”九华真人忽然冷冷点到这二人的名字,只听他手指拈起拂尘,似漫不经心的说道:“你二人去请莲花大师过来南疆,遇见他时,一定受了大师不少的照顾吧?” “没……没”那叫落书和无肄的两名弟子登时吓得脸色苍白,连说话都结巴了,只听他二人忙不迭的唤道“师尊……师尊…….” 九华真人不待他二人求饶,轻笑一声,拂尘忽然像身后扫去。 “师弟,不可!”莲花老和尚面上变色,大惊道。 “啊呀!”无肄和落书惨呼道。 一众弟子惊吓连连,又拼了命的向后退去,诺大一片彩云,前面九华真人站了空旷宽大的一边地方,另外角落里就躲着这些个人了,他们挤在一起,居然显得十分恐惧。 只见九华真人浮尘下一片金风吹动,那无肄和落书再不能呼出一丝气息,转瞬间便身子便被这金风拂过,化作漫天的点点金光,尽归尘埃。 “九华师弟,你,你这是做什么!”莲花老和尚又惊又怒,不解问道。 “师兄啊,这二人得了你的教诲,早忘了我门下的种种规矩…….”九华转眼间杀了自己两名弟子,却是眼皮都不眨一下,只轻笑一声,又漫不经心的捻着拂尘说道“转眼莲花师兄便要步上西天拜佛之路,我又如何能吝啬这两名弟子呢,不如做件好事,一并送他们陪侍在师兄左右,却无圆满?” “你…….你要杀我?”莲花老僧震惊一瞬,旋即苦笑着问道。 九华道人点点头。 “理由呢…….”莲花老和尚嘴边流溢出一丝苦涩,喃喃问道。 “师兄啊……”九华皱了皱眉头,却是这番说道“我本以为你佛法修为臻至圆融,却怎的还着如此痴妄像?” 他顿了顿,环顾众弟子,似是布道一般,缓缓讲述道“你平素尽爱说些业障、天命之类的话,可知善恶相遇不过是一场因缘,生死从来不需要理由,我要杀你,你还猜不到为什么么?” “师尊说的好!”一名弟子忽然叫起来道。 然而九华道人只是冷冷望了他一眼,那弟子登时脸色就白了,汗湿重衫。 “这样啊……”莲花和尚哀叹一口气,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若有所思道“先前你遣无肄与落书来九华山询问,邀我一同诛魔卫道,我以为师弟悠游人间许久,终于振作起来,要为这人间正义出一份力了,这才匆匆由山上赶下,却不料你打的还是这种主意…….” “九华山上,佛道同修,世称我们先人前辈修炼的仙山妙水,洞府所在为道心禅境,可是……可是如今我们师兄弟几人中,除我外,又有几人能称得上是道心禅境?”似是接着他的话往下说一般,九华真人缓缓开口道“便说那已不知踪迹的刑业师弟吧,他走了估计有一二十年吧,虽然是个儒生,却偏偏要修习那佛门三法真气,时至今日,在江湖上也不过时籍籍无名之辈。” 莲花老僧听他这么说,只是苦笑,那九华却是情绪越益高涨道:“这都是因着你在做掌门之时,规定我道心禅境之人只能修习佛道一边,这才使我们大好的佛道双修局面毁于一旦。” 他忽然怒目嗔叫道:“都是你,让我们道心禅境之人无力与正魔双方巨擎一争胜败,可恼,可恼啊!” 他脱口可恼,身势一动,忽然幻去佛尘,两手左右挥动,画出一道残影,这时他左手袖中突然蓝光一瞬,现出一柄五尺长剑,这剑身也算宽阔,杀气凛然,其上镶嵌美玉宝石,晃动七彩华光。 而这九华真人右手袖子飘荡,又现出一柄宝剑,灿灿生彩,其上却是佛气庄严,一缕真气流溢,不似人间气氛。 “斩露、经天…….”莲花老和尚一惊之下,惨笑道:“如今的我,还值得师弟你用这两样神兵来对付么?” “呀!”九华真人一声吼,长身扑下,道袍晃动,帽襟飘动,只见他两剑齐出,一闪而至,莲花老僧只能仓促在身边又凝其三法真气,只见三道佛光依次堆叠在他身前,要阻挡九华真人这雷霆攻势。 听得啪的一声轻响,斩露经天一道一佛两柄宝剑如劈败革,正是左右分别击破这佛光灿影,分别没入莲花和尚左右两边胸口。 “啊…….”莲花和尚登时觉得自己体内经脉中两股真气贯入,切断其躯体生机,他甚至来不及喷出一口鲜血,只在嘴角有着丝丝殷红流溢。 “你……”莲花要说话时,已经发不出声音了,他瞪着眼望了望九华真人,就这么睁着眼,断了气。 第三十一章 法业自明何须辩(中) 清风无语,昏月暗影,莲花老僧睁着眼睛,一副死不瞑目的模样,两手握紧了贯入胸口的斩露与经天两把宝剑,真真正正是死不瞑目。 九华真人面沉如水,倒是没有一把将宝剑抽出,而是轻轻将莲花和尚的手指从剑身上掰开,他感到这老僧的手枯瘦有力,紧紧攥着剑锋,那手心里仍是温暖的,他小心的将这两边手掌从宝剑旁挪开,这才轻轻将两柄神兵宝剑拔了出来。 看着师兄面上表情,九华不难聊得,其人临死一瞬,才真正明白自己如何要去杀他,原来这九华真人背着道心禅境的掌门莲花大师,早就将佛道双修,违背了戒律,若不趁此夜中老和尚身受重伤而将其杀死,难道日后暴露了佛道双法加身的身份,再引颈就戮不成。 九华低语喃喃,似是说给自己听,又似是与这朝夕同修的师兄倾诉,只听他轻声说着心事:“莲花师兄,九华杀你,非是对你身为掌门有何非议,而是你定下的这等死规矩早限制了门人发展,掩盖了道心禅境昔日的光彩…….” “我此举乃是为了光耀道心禅境啊…….”他在心中苦叹道,继而一回身,双手将贯穿老僧,却未染片尘的两柄神兵收回袖中,这时他面上浮上一股煞气,分外严肃的打量了一眼围在一角瑟瑟发抖的众弟子。 “真人…….”有一名弟子心中分外紧张,生怕自己被九华真人杀人灭口。 “掌门!”他身后有另一名弟子却忽然声嘶力竭的吼起来道“道心禅境莲花大师离世,信任掌门便是我师九华真人!” “恭喜掌门,恭喜掌门!”诸弟子顿时恍然大悟,忙不迭的出声道。 九华真人点点头,面上戾色稍稍减去半分,点点头道:“眼下当务之急,便是与前去探路的你们赫明缺师兄会和,我们且过去吧!” 言罢,他一手招来那柄拂尘,扫在空中,幻化出一片华贵美丽的霞光,九华真人当先踏足这霞光之上,身后紧随着一众弟子,这就一齐向天边而去。 这时的七妙,自然不知与莲花大师分开后其人的遭遇,更不清楚因着自己一击重伤了莲花大师,害他之后被强敌袭击,丧了性命,他心中记挂着于冰,倒是略略埋怨这老和尚如此一搅,于冰性命定是难保。 离开沈府之前,其人见了陈乃先如虹一指剑气,自然晓得于冰的手段,估计不是陈乃先对手,不过此时他心中侥幸做想,以为于冰身为毒宗之主,总有那世上罕见的毒虫傍身,若非那些体质特意如先前赫明缺之人,量陈乃先也必然要忌惮一二。 他心急如焚,终于再冲到沈家大宅入内时,却不由一愣,原来四下里一众修行高手皆御气急急冲了出来,正在漫天寻找些什么。 此时那借尸还魂,化作童子的王启胜被七妙收进了怀里,他出声唤道:“道长、道长,这伙修道之人人多势众,咱们还是暂时避避吧!” “怎么避?”七妙心道这沈府虽然广大,但下有百来号的家丁巡逻,上有几十个修道人士施法探查,自己无异于暴露荒野,看来一场恶战是避免不了。 那王启胜急忙道:“仙长你现在身处前院偏房的样子,再向北边穿过几个废弃的宅子,有一口枯井,井深十数丈,可以安身啊。” “好!”眼看一个又一个光团从沈家宅中冲出,七妙心道此时不可硬闯,便沿着王启胜说的路线,伏地身子,匆匆掠过一个废弃的院子,来到一口枯井前。 这枯井望下去昏昏寂寂,全无声息,七妙二话不说,纵身跃下,果然,十数丈之后,他才止住了身子。 他这时一抖袖子,将王启胜放了出来,那井中不算宽敞,勉强供他二人栖身此地,七妙忘了忘,远天上或有一两个光团飘过,却如何发现的了他二人,他这时想到,也许于冰跑出去沈府也不一定,要不然,也不会有这么多高手都去追了。 想到这里,他倒是有些放心了,打量下身周枯井,只见四壁石块粗糙的可以,想是此地早已枯了经年,在这暗无天日的场所,连一丝枯草都长不出来,七妙纳闷问那王启胜道:“王启胜,你怎么知道这个地方,又晓得这儿能让我们安然躲避片刻?” 听他这么问,王启胜眼睛转了转,洋洋得意的回答道:“仙长啊,你可记得一两个月前叫我掳去这安乐侯独子…….” 王启胜说话时,七妙自然想起那几日为救雷若彤所作的努力,如今虽然不是一如前愿,却也算事情有了结果,此时他不禁忆起安乐侯沈威哭诉独子被抓时的痛苦神色,平日里这纨绔的网页悲哀述说样子,其实也就是一个找不见儿子的父亲罢了。 那日里,王启胜化作一阵旋风卷着安乐侯四十岁才得的这一个宝贝儿子飘到天上,平时鱼肉乡里惯了,欺善怕恶的沈威不知从哪里生出了力气,竟一把挑起,紧紧抓住了自家孩子的两条腿。 他紧紧拽着儿子的腿,不愿放手,任那恶风带着父子两人越飞越高,这时他的独子惨叫连连道:“父亲,父亲,快放手吧,我的腿都要断了。” 沈威无奈,一百个不愿意,却也只好松手,他一下摔掉在房檐屋瓦之上,胖胖的身子顺着檐顶滚了下来,不知砸了多少花盆,不知划出多少道伤口,不知身上哪里肿了,哪里痛了,然而这沈威心中全然不顾,心中只有幼子在呼痛在挣扎,这份父子情,又如何不能称颂? 一念及此,七妙不由心中难过,想想那日沈家独子在此井中担惊受怕过了几天,虽然心中惊惧,却是性命还在,这日里其人皮囊故地重游,却换了另一个魂灵在其中,他再看了看犹自小声喋喋不休的王启胜,忽然出声打断他道:“王启胜!” “恩?”后者一愣,赶忙止住声音,小声问道“仙长有何吩咐?” “你与这安乐侯独子,怎么说也算是有一些机缘,现在我要你圆满了解一件事…….”七妙严肃的说道。 “什么事?”王启胜有些糊涂了。 “片刻之后,高手尽出,此时府内空虚,我要你出此井中,独自一人与安乐侯见上一面,无论想什么办法,都要安慰他并与之告别,之后,我们再在此处碰面吧。” “啊?”王启胜一百个不愿意,叫苦道“仙长,我这一去,不是自己送死,你又不护着我,这,这,这让我如何能接近那安乐侯啊。” “侯府内之余一些老弱护院,你有鬼力加身,还怕些什么,便当是报答这童子之身给你重生的机会吧。”七妙劝道,口气虽然柔和,却是不容他反对。 王启胜无法,只好点头应了下来,于是七妙待天上的光芒散的尽了,一道真气托起王启胜的身子,将他高高送出井中,更是一跃而出,跳上地面。 再看时,乾坤犹在,四野寂寂,天边抹过一丝明亮,红霞先于朝阳露出了面容,七妙看了看天色,点点头道:“你这便去吧,切记不要耽搁太久,见完安乐侯之后,你便来此井中等我,若我有事未回,也需挨得一两日后,安乐侯府中高手尽数撤出时再走。” 好吧,这王启胜十足的不愿意,一步两回头,磨蹭了好一会儿,才穿过一面回廊,消失在转角之处。 此时的七妙打定主意,先擒下一个功力较弱之人问清情况再说,只见他身形隐没,如一阵风,消失在这间废弃的庭院之中。 再说那安乐侯沈威,此时其人正躲在府邸中一处偏厅中,有三四个寻常家丁围住了他,本来沈威府中确有几人是江湖中纵横恣意、快意恩仇的高手,虽然没有通天彻地的道行,但素来为沈威重视,此时他将这些人都通通派了出去。 此时此刻的沈威,十足像热锅上的蚂蚁,措手错觉,坐立不安,来回走动着,家丁们生怕被他迁怒,都不敢直视其人,只好背对着他,也算是做出保护主子的样子来。 这几人也无所事事的待着,忽然间,一片寒气侵入,一股莫名气息席卷众人,一道影飘然而过,一点声息吹过他们的耳边,那是一个字:睡……. 这几人甚至来不及感到恐惧,双眼一闭,身子一软,一个个尽皆跌在地上。 安乐侯大吃一惊,却见身边一片阴影朦胧模糊,转而由虚化实,渐渐凝成一个人的样子,他大惊之下,却见此人不是别人,正是自己先前失去,又苦苦寻觅的儿子。 “我儿!”安乐侯睁大了眼,眼中漫步血丝,只见他两手一张,像要抓住什么宝贝似的就要扑过去将来人抱住。 来者何人,当然是那施展鬼力,小心至此的王启胜,他见安乐侯扑来,也是吓了一跳,向后退了数步躲开安乐侯这一抱,此刻他正要像安乐侯说明自己的身份,却见对方一副老态,激动的涕泪都要横流了。 王启胜心一软,话到嘴边,只变成了一句:“爹爹…….” 第三十二章 法业自明何须辩(下) “我儿!”安乐侯沈威一激动,话里带上了颤音,脸上的都哆嗦了起来,只听他呼唤道“你是被什么人掳去了哪里?有没有受苦?又是怎么逃回来的?” 他啰啰嗦嗦的问了一大串话,把王启胜原本打算吓唬下沈威,威胁他的言语都噎回了肚子,他嗫嚅半天,几句狠话在肚子中百转千回,终于还是没有说出来。 “爹爹!”王启胜脸上一红,心道我虽然是十三四岁的少年身子,其实不知大这沈威有几十岁了,无奈啊无奈,他在心里空叹无奈,嘴上确认略带几分感情说道:“孩儿很好,你不要担心!” “恩、恩……”安乐侯点点头,长出一口气,先前紧紧悬着的心算是放下了,其实自打他这儿子出了事,之后这几日几夜他何尝休息过半刻钟,合过一下眼皮,如今见儿子终于顺利活过来了,又活蹦乱跳的出现在了自己眼前,安乐侯心中一空,竟是扑通一下,一屁股瘫坐在了地上。 他实在太累了。 “你怎么了!”王启胜吃了一惊,赶紧搀扶过去,那沈威这时得到机会,竟一把将其子紧紧搂在怀里,心中大慰道:“无妨、无妨,我儿回来便好。” “爹爹……”王启胜将安乐侯扶起来做在太师椅上,又轻轻将其抓着自己胳膊的手甩开,此时的他心中当然明白:“若天沐等人回来了,自己借尸还魂的把戏定要被拆穿,到时,有哪里有什么好果子给自己吃。” “爹爹,我不能再待在你身边了,你要保重…….”王启胜一咬牙,毕竟他乃是厉鬼一枚,当时一股狠劲又浮了上来。 “为何?”安乐侯刚刚静下的心,听他这么一说,又被提起来了。 “我重生之躯,身上阴气极重,不能沾染生人阳气,否则久了自当魂飞魄散……”王启胜毕竟曾做过书生,编起这神神鬼鬼的故事确实是新手拈来,这世间无论达官贵人亦或寻常百姓,对这人鬼殊途之事毕竟还是相信的,安乐侯将信将疑一阵,却是说道:“若这样也是无妨,我儿,为父在宅子里再给你建一间偏房,不由别人去打扰你,或者我们在古庸城外找一僻静处,建所大宅子给你,供你一生吃穿受用,你看可好?” 他满心不希望失去这刚回来的儿子,王启胜分外无奈,心知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不免有几分焦灼,当下他只好说道:“这样也是不行的,我魂归故体,虽然活了过来,但毕竟已于寻常人身份不同,身上又凝结了许多鬼力,必须不多修炼,才能不被这鬼力反噬,先前那白衣仙长带我出去,便是要救我,我必须跟他走了。” “可是…….”这番话半真半假,说的有些含糊,安乐侯沈威有点糊涂“救你的分明是逍遥宗天沐道长啊?” “此事三言两语说不清楚,爹爹,你还是不要知道的太多比较好。”王启胜犹豫了下,忽然又叮嘱道:“那天沐不是什么好人,你要提防他?” “这是为什么?”安乐侯更是如坠五里雾中,听不明白了。 王启胜时刻担心天沐等人回来,他想到,现在又多过了半刻钟时间,终究不能再待了,当下狠狠心,身子忽然一个黯淡,就向后飘去,临了,他对沈威说道:“切记,不可相信天沐,若是有缘,你我来生再做父子吧,爹爹,别过了。” 这声音悠远空旷,伴随着其人化作一道黯淡的身影,向后飘去,那偏厅中门无声无息的敞开了,王启胜的身子瞬间钻了出去。 “吾儿、吾儿…….”安乐侯沈威见状一惊,心中悲恸,满心不解的追了出去,只见四面只有初晨迷蒙的雾气,又哪里见得来人身影,他大声痛哭道“吾儿,你回来啊,你为什么要走啊,回来啊!” …….. 这凄凄测测的哭唤声王启胜如何听不见,他恍然想到自己当年死在离家门不过四五里的荒山野外,孤魂环绕四野青山,竟再也不敢入古庸城去见一见他的老父,可不也是怕了见老父悲痛欲绝的样子。 他心绪杂乱,再躲入那枯井中时,望着四面黑漆漆的井壁,忽然间就明白了七妙为什么要如此强势的让他去见一见安乐侯,人伦至情,也许那位仙长也没用领受过,这才会记挂在心怀之上吧。 他蒙着头,觉得脑袋有些痛,只想昏昏沉沉的睡去,只盼七妙早日来寻他。 此刻的七妙,其实正躲在古庸城外一处死胡同里,接着胡同一面墙壁投下的阴影,伴着一丝寒凉的空气,正打量着一个动弹不得的汉子。 那汉子原本御气在空中,与众人一样,不知寻找些什么,忽然一道闪光扫过他的身子,他的躯体被七妙一道真气拂过,当即二话也说不出来,一个闪身,便跌下原本脚下御使着的飞剑。 七妙早在下面等着,卷起袖子,又一道湛蓝色的闪光将此人卷过收了,此后七妙带着他飞入这胡同口,正是躲了起来。 那人牙关紧咬,一副宁死不屈的样子,七妙略一打量,发现此人竟不是逍遥宗天沐带来的党羽,他略一思量,想到此人若非逍遥宗之人,应该便是身属兵盟了。 他一道真气打过去,那人身子一个激灵,张开时发现自己竟能说出声来了,当下他破口骂道:“你是何人,掳我作甚,若是想要从爷爷嘴里问出些什么,我劝你还是别费心思了!” 七妙淡淡一笑,心道看这人的并不认识自己的样子,想来当日里在那湖上施法中并无此人,或者也就是个侍立在角落中的小人物罢了,看他颇有骨气的样子,先在拷问他定是没什么结果了,他神思一转,却是正容说道:“我逮你到这里并非要问什么事情,而是要报仇!” “报仇?”那汉子吃了一惊,心中讶异,七妙此举却是和他想的不一样了。 他心思也是转的快,忽然大笑道:“休想用这样的伎俩蒙骗我,你要报仇,先前何不痛快杀我,而要将我辛苦带到此处!” 七妙还是面色不变,冷淡的说道:“带你过来,是叫你死个明白,我要在这僻静之处将你千刀万剐,以泄我心头只恨!” 那汉子听了这话,还没回过神来,就见刀光一闪,他哎呀一声惊叫,只觉得身上剧痛一瞬,原来七妙手中早捏起一把小刀,二话不说,正是消去他胸口一小片肉。 “这人真是要剐了我?”那人心中猛地冒出这个念头来,不及反应,只见七妙面色冷冷的,却是手起刀落,又是噌的一声,剐去他胸口另一块儿肉下来。 “啊!”这人惨呼连连中,七妙三四下将其胸口剖出了一个大洞,竟使得胸口白骨都露出了一分,这汉子额上大颗大颗的汗珠淌下来,后衫早已湿了,但他果然有骨气,并不呼痛,也不求饶,只是怒骂道:“我与你有何冤仇,要如此折磨人,若是一条好汉,敢不敢将我一刀杀了!” 到了这个时候,此人心中,最大的困惑当是对方无缘无故的,却是对自己有如此深仇大恨一般,只听那七妙冷喝一声道:“我与你逍遥宗之人仇深似海,至亲受你之害,虽然我与你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但我早已立誓,只要是逍遥宗之人,被我见了,定要将其千刀万剐!” “哈哈、哈哈、哈哈!”那人一听七妙如此说,当下忍着痛,竟连连笑了起来,七妙喝问道:“你笑些什么!” “我笑你连是不是仇人都没搞清,却叫嚣报仇,何其愚蠢!”那人挣扎着道:“小爷我乃是兵盟天枢星宿卫之一,和逍遥宗一丁一点的关系都没有!” “可笑、可笑!”那人鄙夷的看了看七妙,见七妙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并且问道:“天枢星,不就是几年前源河那边的陈莽么?”、 “哦?你认得我家大人?”这次轮到这汉子意外了。 “都在南疆长大,远近谁不闻陈莽之名……”七妙眼中忽然厉色一闪,骂道“你竟敢皆堂堂陈莽的大名来掩饰身份,便这一条,我都要多斩你几刀!” 说罢,七妙挥刀又要再看,那汉子此时急了,赶忙说道“好汉莫要冲动,先听我说了,我却是跟随天枢星陈乃先,就是你口中的陈莽大人一同来此的,你要报仇,乃是找错了人!” 他虽然不怕死,也不想这么不明不白的被人千刀万剐,何况对方还杀错了人,七妙假意纳闷道:“那你为何要与逍遥宗众人一起飞出去,不是他们的党羽又当怎讲?” “我……”那汉子伤口痛了,一时缓不过来,忍了片刻,方才说道“我们众人进出,乃是为了追捕一个正与天枢星决斗,却突然逃跑的苗人……” “好笑,好笑!”七妙冷笑道。 “如何好笑了!”那人痛的极了,伤口血流不止,看七妙嘲笑自己的样子,十足有些恼火了。 “你们这么多人,加上陈莽本就实力不俗,又有何人能逃出这多人包围?”七妙质问道。 “是…..是有人偷袭…….”那人气血流失之下,说话都有些迟钝了。 第三十三章 一剑止水涤墨寒(上) “究竟是怎么回事,休想蒙骗我!”七妙面色一怒,叫骂道。 “这位道友…….”失血过多,那汉子早已神志模糊,此刻他却不想如此无意义无价值的死了,只是苦笑道“我确实没有骗你…….就在天枢星与人比武稳操胜券之时…….突然不知从哪里窜出两个人来,非常厉害,以二敌一,让如天枢星这样的人物也退了半步,趁机将人带走了…….” “哦?有这样的事……”七妙紧抓住他衣襟不放,趁机问道“他们往哪里走了?” “一个向东,还有两个往西边去了…….”那汉子迷迷糊糊的说道“道友,你莫要错杀了好人…….” 听到这里,七妙恢复了平静的表情,挥手间,灵木真气星星点点流溢出来,化作无数光团,没入这人身体,他呻吟一声,胸口上血肉渐渐生长出来,伤口竟是慢慢痊愈了。 “你……你……”他有些口吃,愣愣的望了望七妙。 当的一声响,七妙一指弹在他额头上,这人呼一声痛,昏死了过去,七妙叹一口气,心道此人毕竟是敌人,不能尽数救他,故而只用灵木真气治愈了他一半伤势,估计从此后这个人也就废了。 当然了,此种情景下,他也狠不下心来杀人灭口,也觉得没有必要。 “一个向东,一个向西…….”七妙点点头道“这两人却是聪明,知道分头行事,自己从古庸城北面来,当然见不到他们。” 估计于冰受了伤,是被其中一人带着走了,这人目的为何,又为何出现在古庸城中,或未可知,七妙点点头,想自己还是寻那向西边逃走的两人去,估计能找到于冰的可能性更大。 他这样想,身子早动,如惊鸿一片,飞掠其身,奔西方直飞过去了。 他一路行进,再看天边迷蒙雾气早已散尽,朝阳照在身后,万里彤云映照着金灿灿的霞光,凋敝日久的古庸城中一队队士兵鱼贯巡逻,早起的百姓却是没有几个,大多是渔樵耕夫之类,至于那遛鸟的、喝早茶的,泡澡的,倒是不见了踪影。 似乎,一场极大的不幸又发生在这饱经战火吞噬,苦难深重苗汉两族人之间,七妙嗟叹一声,不做多言,遥望半天之上,却觅不到些许逍遥宗或兵盟追兵的身影。 那救了于冰的人究竟是谁,七妙好奇心起,一心想将几人追下,这时朝云密布的天上忽然扯出一脚,一人从云彩里钻出来,惊声喊道:“这不是逆贼七妙么!” “哦?”听声音便知是熟人,七妙抬头时,正看见一个身前裹着铁板,赤着胳膊的瘦高汉子撕开云彩一脚,将身子从堆叠的云气中钻了出来,他眯了眯眼睛,似要把那人看个清楚分明,然而嘴上一声轻唤,却暴露了其人心中,分明早有了答案。 只听他脱口而出道:“是你…….” “哈哈哈哈!”那人瘦瘦的,剃了光头,却是虬髯面孔,一副不伦不类的样子,只见他粗鲁的笑起来,抹了一把前胸那副黝黑又脏兮兮的铁甲,洋洋得意道“正是你樊爷爷,我早知晓有人从身后追来,却不知道是谁,这才躲在这云彩里等你。” “你的六识神通,确实不错……”七妙点点头,不动声色。 “为何还要和这小子啰嗦!”一边空旷的半空忽然炸雷一想,雷声落尽,有一人自电茫流窜中跃出,却是个短小的汉子,这人也很奇怪,竟穿着一身花花绿绿的戏服,舞着两条水袖,怒目而视七妙。 “先是樊师兄,继而既然汪师兄你也来了……”七妙看了看这人,忽然叹了一口气,环顾周遭说道“边三,你还不快些出来。” “哈哈,七妙,好小子!”一旁的空中忽然波荡一阵,那看似无人的一处空间中,忽然似水涟漪一阵抽动,有一人由涟漪中心现出身影,涟漪波荡散尽,恰好此人由虚转实。 这人正常身高,有手有脚,却是正常的不能再正常了,然而他说话时,嘴唇却不动,那声音晦涩压抑,似是从哪个昏沉的洞中发出来。 只听这人怒道“七妙,你称汪大樊二这两人为师兄,怎的竟敢直呼我名!” “边三,七妙幼小时候,少不了受你欺负,我不找你的麻烦便已经是顾念同门情分了,怎么,你还希望我对你毕恭毕敬么?”七妙神色一凛,周身拂过一丝寒气,倒让那边三一个紧张,说不出话来了。 那边七妙眼神似电,更带着一丝冰冷,缓缓扫视身前三个异人,只听他开口说道:“三位,你们乃是当年服侍过逍遥祖师之人,祖师顾念情谊,收了你们做弟子,按年岁辈分还排在七妙之上,祖师先去后,新任门主沈丹阳奉你们为前辈,好生将你们将养起来,怎的这时却要背离宗门,站在那叛徒天沐一边?” “我呸!”樊二怒道“哪里是供奉为上宾,简直就是监禁,沈丹阳把我们囚在困龙台中三年,可是客气的紧了!” “唉……”七妙摇摇头道“那还不是你三人没了祖师来管制,下山胡作非为招致的惩罚……” “沈丹阳七妙你们两个小字辈竟敢对我三人指手画脚!老二老三,我们甭和他多废话,先拿下他的人头,呈给天沐,也道我们会办事!”汪大一声怒吼道。 “好!”边七二话不说,身子抽动,弹出一道光,划过七妙时,只见他全身各个关节处居然都伸出了冰冷锐利的刀剑来。 这明晃晃的刀剑聚在一个人的身上,飞速呼啸而来,倒像是七妙一头扎向插满千万神兵的剑林了,七妙睹此情景,身子快速后退,然而又一道身影黄光,竟是那汪大闪了过来,舞着空空荡荡的袖子,只见他一做法间,两条袖袍一如两匹白练,竟变化伸长,迎着七妙的身子卷了过来。 七妙心知避无可避,虽然有心顾念此三人好生对逍遥祖师的一场服侍,但生死关头,无法再顾全情分,他心道无奈,张手时,漫天水汽凝结,竟一下将两匹伸出来的袖袍凝在半空,紧接着,七妙一手飞速做左右互击,只听啪的一声动静,那凝住的袖袍受其一击,早碎成千万碎冰,而汪大仿佛心神受到牵制一般,吐一口鲜血,二话不说,便向后倒。 还由不得他退开,七妙早欺身至他身前,一手点在他喉咙上,汪大眼睛一番,半截狠话还没有放出,就哎呀一声惨呼,直跌下尘寰了。 “老大!”那樊二尚未来得及出手,只见七妙如脱兔一般,灵活的避开边三一击,并打伤了汪大,他心急如火,顾不上多说,身子直往下坠,正是去救那汪大。 这时七妙身前只剩下边三一人,只见他全身由内而外插满了明晃晃的刀剑,而灿亮的刀剑中更有一双布满杀气的眼,正恶狠狠的瞅着七妙。 “你要报小时候被我欺负的仇,这便是大好的机会了,还等什么!”边三嘴不动,肚子鼓一鼓,声音仿佛由腹中发出,给人的感觉却像是相隔好远。 “好!”七妙并非睚眦必报之辈,但眼前不打却是不行了,他侧过身子,一手挽在背后,早唤出寒水宝剑抓住手上,只见他脚步于虚空轻点一下,闪身就是化作一道流光,正迎着边三撞来。 “来的好,看我不把你扎成刺猬!”边三怪叫一声,一凝气,原本密密麻麻插满白晃晃剑刃的身上又钻出十几把宝剑来,然而他一言刚落,身子忽然觉得如山沉重,一道凛冽寒气遍袭其体,那寒气之凝重,竟让他双手双脚都冻住了,而身周宝剑更是尽数蒙上了一层寒霜,掩盖了四溢的杀气。 他心中一惊,再一察觉,竟发现这股寒意正是来自欺身而至的七妙身畔,难道短短时日不见,七妙功力竟是如此超卓了?一念及此,边三心头震撼更胜先前,此时七妙早飞了过来,寒水剑做青光一闪,啪的一声,斩在边三透体而出的宝剑之上。 啪啪啪……一片兵铁断裂之声,寒水剑所过之处,无剑不折,转眼间,剑锋已到了边三脖颈处。 “哎呀”边三睁大了眼,心道完了! 却见那寒水剑离其脖颈三寸不到的距离远时,却是化作一道流光,流光一逝,霜华凝结,边三脖颈一周竟然凝上了一层晶莹剔透的的薄冰,而七妙早就收回兵器,头也不回,就似蜻蜓点水一般,踏足虚空,正是远去了。 边三愣在当场,不敢置信的看着自己的脖上一圈坚冰环绕,真是不知要说些什么,这时樊二搀扶着汪大又飞了上来,见他失魂落魄的样子,当即怒道:“老三,七妙那小兔崽子呢?” “那边去了……”边三老老实实回答。 “还不快追!”汪大刚才吃了不小的亏,勃然大怒道。 “不用追了,我已经败了…….”边三苦笑一声道。 “啊?”汪大和樊二当即失声道。 “长江后浪推前浪,老大,老二,我们不是他的对手……”边三没有用嘴说过话,脸上却挂着分明的苦涩。 第三十四章 一剑止水涤墨寒(中) 汪大樊二并边三,这三个兄弟垂着脑袋,落在一处城外小路上,远近的路人看他们三个一副从天而降,又粗鲁奇怪的模样,都被吓了一跳,有胆大的赶紧推车快些绕开,胆小的直接撇下手里的东西,忙不迭的跑了。 田野小路上,朝阳洒落的金光并着一缕清新的风拂过,但三兄弟都没心思去欣赏这周遭景色,那汪大也是一副苦着脸的模样,为难的说道:“咱仨投奔这天沐,本以为他也是一路跟随逍遥老祖的老人,是个重情义的主儿,必不会像那几个少年郎一样看轻和怠慢了咱们兄弟,可这天沐分明没把咱们放在眼里,竟给些有的没的,跑腿打杂一般的工作。” “这次杀不得七妙那忤逆小子,再回去也是受气,唉,真不知怎么办才好!”樊二也是忧愁道。 边三不说话,眼神茫然,想来自己轻易败给七妙,对方简直没那他当做什么正经的对手看待,这一幕给了其人深深的刺激。 “不如归去……不如归去……”汪大这般想着,脱口而出。 “对啊!”简直是一语惊醒梦中人,樊二恍然大悟道“咱兄弟三个这般本事,若在哪占个山头,叫周围村落孝敬,又有哪个敢不从,咱再抓些压寨的姑娘小姐,日子不一样过的逍遥快活。” 他一边说,一边径自捡起不知谁丢在路边的西瓜,劈开了就吃。 “有理!”汪大点点头道“如此胜过在天沐身边受这劳什子的鸟气…….” “我们这就走!”他做了决定,兄弟三人同心,边三那边一直没说话,却也是点点头同意。 这时忽然扑来一阵恶风,却见有一人沿着去古庸城的方向踏足出现在这条小路上,这人穿着一身劲装,袖口裤脚都绷的紧紧的,肚子上绑了几圈腰带,足下穿着麻鞋,一副江湖中人打扮,他身材挺拔,虬髯阔面,迎着朝阳一站,整个人显得金光灿灿。 只听这人大声叫骂道:“哪里来的三个泼贼无赖,竟敢霸了这条人来人往的必经之路,是在这里打劫不成!” 这人威势阵阵,汪大闻言一愣,在不清楚对方来路的情况下,他不敢托大,只是沉声说道:“这位好汉,我们也是过路,吓坏了来往百姓,却非本意……” “我呸!”那人怒吼道“你们分明就是欺软怕硬的孬种!” 他一指樊二,骂道:“那边还吃着刚抢过来的西瓜,还敢说自己不是强盗!分明是见了你赫爷爷神武的样子,吓得怂了,想要哄骗过去!” “你想怎样!”樊二脸一红,将西瓜砸在地上,一时溅起一片红,他也怒道“你当我们三人怕了你不成!” “分明就是怕了!”大汉骂骂咧咧“看你们三个怂蛋/子的孬样,一个没那光头溜肩瘦高个,没那资量也敢学赫爷爷留络腮胡子,一个简直是戏班丢出来的,还少了俩胳膊,还有一个,长着一副丧气脸,赫爷爷今天心情不错,你们一个个的都从我胯下钻过去吧!” 他一一指向樊二、汪大、边三,一边叫骂,樊二怒吼一声,唤汪大道:“老大!” “这只乱咬人的疯狗!”汪大也勃然大怒,一个眼神使出,只见两条水袖蓦地伸出数十丈长,挟着一股劲风,扑向那叫骂的大汉。 咚的一声,樊二那边地裂一瞬,诺大一个大铁球从地里蹦了出来,卷起一蓬尘土,扑到半空,樊二张手接住这与其瘦高提醒不相称的铁球,或者说,应该叫铁疙瘩,二话不说,就像那大汉丢来。 “哈哈哈哈哈!”大汉身子不退,却是向前一步,嘴里仍叫嚣道“果然老弱病残,使出的招数都是如此滑稽!” 只见他两手如闪电探出,分别把卷来的汪大的水袖夹在腋下,那汪大趁势一抖袖子,两道水袖宛若两匹白练,登时倒卷起来,将大汉紧紧围满了一圈。 “咦?”大汉挣了挣,发现那水袖围得紧,却仿佛带着弹性一般,无论如何都挣不断,但他并不焦急,双足一踏,竟是蹦起老高。 面前一股劲风,樊二掷出的那大铁疙瘩已经迎面飞来,这大汉怒叫一声,竟是不避,反而猛地一低头,挺着脑袋,迎着那铁疙瘩撞了过去。 咚的一声巨响,几人所处之处,空气也仿佛为之一窒,甚至路旁田野里的蛙声都被这股骇人的气息止住了,倒是有一群群麻雀应声惊起,鸣鸣啾啾,不知飞往哪里。 “不好!”边三忽然一转身子,左手胳膊顺时长出十数根长剑来,他嘴上不动,腹中发出一声沉闷的叫声“大哥,小心!” 说话间只在一瞬,那边汪大瞪直了眼睛,原来这大汉一击头槌,竟把樊二扔起的铁疙瘩击到自己这边来了,而且两力相叠,这铁疙瘩来势更甚,他心知自己没有大汉那种霸道的身体,抗不过这大铁疙瘩风雷一击,身子赶忙要往左边去躲。 然而他甫一行动,居然被身前的水袖带动,竟把他身子甩到了右边,汪大一惊,抬头时,看到蹦起至半空的那大汉一副狰狞得意的脸,原来自己用水袖围住大汉,想制住对方的同时,无形中也被对方牢牢制住了,他这时想散开水袖,抽身躲避时,却已经是晚了。 只听砰的一声,铁块滚落,正将汪大砸了个正中,他上半身登时像被樊二狠狠砸向地面的那个西瓜一般,血肉飞溅,碎成无数肉块,那铁疙瘩之上也是滚满了鲜血,趋势不停,又在地上拖出了一片骇人的红。 “大哥!”边三急了,全身上下若快速生长的枝叶躯干一般,皮肤现出千百个裂口,涌出无数把灿亮闪动的宝剑,他一个飞旋,迎着那大汉撞过去。 “哈哈,来得好!”大汉怒叫一声,也顾不上扯开缠在自己身上的水袖,也挺着身子迎着边三撞去。 却听铿锵一阵,叮叮当当一通异响,边三舞着周身明晃晃的宝剑,飞速回旋,在大汉身上击了一拳,然而这一圈下来,他身上宝剑却仿佛击在金石之上,发出如兵铁相击的怪声。 边三一击过后,转着身子落在地上,不及他说话,只听啪咔之声不断,他身上无数宝剑,竟是寸寸折断,这边三痛吼一声,久未张开的嘴巴终于喷出一口鲜血,全身上下那宝剑折断之处更是血如泉涌。 他本身插满宝剑的时候,倒像是个刺猬,现在看上去,却又十足是个血葫芦,樊二那边大叫声传来,他仿佛听不见了,只是回顾全身浴血,满地神兵断裂的模样,眼中流露出一丝凄绝。 继而听着边三闷声闷气,惨声说道:“我七岁开始,在身上种剑,至今已有三百三十三柄神兵根植我身,然而今日一战,却有三百三十二柄宝剑,尽数折断了…….” “哈!”大汉这时也落在了地上,满不在乎的大笑道“你就是有九千九百九十九根剑一起砍过来,也是动不动赫爷爷半分汗毛!” 他正笑间,忽然心神一紧,身体本能,顿生不祥之感,只见这边三忽然嘴角裂开,大张其口,一股裹着浓厚粘稠鲜血的宝剑刹那间从其嘴中弹射了出来。 这柄剑估摸要有一丈多长,与其说是宝剑,不如说是一道落红的雷,一击浴血的闪电,呼的一声,这柄剑裹满了鲜血,也带着浓厚的死亡气息,扑向这大汉而来。 “啊!”大汉一声惊叫,就要避开,这时散在他身上的那水袖忽然一下子抽紧,宛若主人未死,仍在控制一般,竟牢牢将这大汉围了数圈,令其动弹不得。 大汉左右扭动身子,饶是有劈金裂石之力,却是奈何不得这围紧的水袖,他绝望着惊呼一声,却被那宝剑破空,贯入肉中时噗的一声动静盖过了。 边三拼上性命,从嘴中射出这最后一剑之后,眼见得那剑贯胸没入大汉躯体,将其牢牢钉在地上,他眼中浮过一丝笑意,再无力说话,身子一软,就此向后栽倒,再无了声息。 “好痛、好痛!”大汉当胸被这柄宝剑刺中,口中喷出一大口鲜血,他的手也被牢牢裹在水袖之中,整个人再也没法动弹,但这人凶悍异常,尽管已是如此,还是要恶狠狠的瞪着三人中仅剩的那樊二,叫骂道:“你们三个孙子,使的什么邪法诡术,别以为这样就能对付的了你赫爷爷,不怕告诉了你,俺家师傅九华真人就在后面,不日就能赶来救我,到时老子定要将你抽筋剥皮,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九华真人么……”先前暴跳如雷的樊二这时却平静了,他看了看汪大惨死的痕迹,和边三仰面倒下的地方,心中似是不动怒了,只是冷冷的看了那大汉一眼,仿佛像看一个将死之人那样,眼神充满怜悯。 “你……你想怎样?”大汉被他这一眼,倒是看得怕了。 “我要你……和我一起死!”樊二一声吼,身子忽然向前就倒,忽然一道魂灵飘忽透明,从他的躯体一冲而出,竟撞入了那大汉的身子,将其生魂一把扯出来,向半天中飞去。 那大汉生魂挣扎、扭曲,张牙舞爪,旋即换上了一副绝望的表情,看着自己的身躯离自己越来越远,终于看不见了。 第三十五章 一剑止水涤墨寒(下) 六尺宽的城外小路连接田野,路上散着几个人影,一泓血迹,半天外忽然一阵清音奏响,一阵霞光高照之下,竟冲散了冉冉升起的骄阳。 霞光之下,乃是一抹祥云,其上七八个童子少年簇拥着一个面貌威严的中年道人,他手执一柄佛尘,不苟言笑,冷冷扫视身下动静,双眼眼皮却是猛地一抬。 这道人登时怒道:“是谁,谁敢杀我弟子赫明缺?” 一旁的童子们心中惊讶,望过去只见平时素爱欺负自己的九华真人二弟子赫明缺被不知是什么做的布匹缠的紧紧的,胸口被丈许长的一柄血红宝剑贯胸没入,这长剑直直戳在地上,支撑着他身躯不到,而赫明缺的眼神却是早已空洞,不需探视鼻息,众童子们也能看出,此人不知死了有多久了。 他们心中顿时惊惧,更是不敢大声说话,生怕触了九华真人的霉头,只见其人凝神掐指,做法算了半刻钟时间,忽然一提真气,登时气冲云霄,声震四野。 众弟子摄于其威,却是更怕了,九华真人这时拂尘扫过,一道强烈之极的华光顿时覆盖赫明缺身上,将他尸首收在了光中。 至于另外一方,一个上身被砸的稀烂的,一个仰面倒地,双嘴裂开的,还有一个扑在地上,一看也只是同时死去的,这三具尸首,九华真人冷哼一声道:“就让他们喂狗去吧!” “真人…….究竟是谁杀了赫师兄……”有一个童子到底好奇,大着胆子,颤颤惊惊问道。 “逍遥宗……”九华真人看也不看他一眼,只从牙缝中蹦出这三个字来。 …….. 七妙一路纵气掠飞,幸得他巧妙问到了正确的方向,急追之下,终于在小半个时辰之后,看见两道剑光交织在一起。 只见其中一个赫然是先前那在沈府中见过一面的陈乃先,其人手中无剑,却凭一道指风御其无边剑气,正与另一人站在一起。 七妙定睛望过去,却是一惊一奇,只见另一人穿一身粗布短襟衣服,一副剑客打扮,却正是先前在关外碰到过的秦雪涵,这人手指一柄宝剑,正与陈乃先所御剑气站在一起。 七妙心中大奇,不由想到这秦雪涵性子疏朗,转换身形后,真身乃是那昆仑三老之一的墨君墨面客。 他一直搞不动,这秦雪涵与墨面客的关系,究竟是怎样的,前者是后者一个化身?亦或是他故意假扮,只是看此时秦雪涵战的并不在伤风,落不下什么便宜,此人若是墨面客刻意变得,又为何不现出真身来与陈乃先争斗? 另一边躲着一个人,七妙一看,心中又是一喜,只见此人正是毒宗宗主于冰,他捂着自己的胸口,似乎是受了伤,但幸好/性命还算无虞。 这时秦雪涵与陈乃先交手两三个回合,前者长身玉立,飒爽流利,后者武功大开大阖,以指御气,分外英伟不凡,这两人与那妖冶艳丽的天沐道人截然不同,倒都算是英雄了得。 只见秦雪涵忽然一抖手上宝剑,此时天地之气受了他剑气指引,从四面八荒赶来,他手中剑通体尽墨,古意幽深,一剑扫去,墨浊之气冲天而起,仿佛妙手丹青一记水墨挥毫,看似又轻又快,实则剑意凝重,剑气恢弘,剑招古拙质朴,却是十足的逼命。 陈乃先见遇到了对手,并不惊惧,倒是豪迈一声大笑,一手扫去,劲光一道快似电茫,强过雷霆,其势正如冰崖水转,万壑雷落,一击霸道之极的剑光扫荡四面八方,早盖过了秦雪涵的剑气、人影,将其牢牢束缚在这道剑光之中。 “不好!”七妙见势不妙,疾呼一声,忽然一提真气,纵身跃去,此时他左手擎起寒水剑,七尺剑身流光一瞬,一道水寒真气激射而去。 陈乃先早闻身后杀气闪至,左手捏着二指,更是回身一道霸烈罡正的剑气,将这道水寒真气消弭无形,这时七妙正正感到,落在陈乃先身前不足一丈远之处,只见他忽然端举手上七尺神兵,身子霍的一下,竟围着陈乃先拖出一圈残像。 白衣招展,残影流光,宝剑寒芒,七妙幻出十数个身影,围住陈乃先四面八方,这些歌身影忽然一齐出手,竟是皆使出一记水寒真气。 陈乃先大笑一声,忽然身上功力高涨,整个人身上散出一股极为霸道的真气来,竟盖住了四面八方袭来的水寒真气。 只见他怒喝一声,身上炽茫招展,强光外放一瞬,七妙幻出的无数身影脸上皆是一惊变色,继而化作微尘,而那正主,七妙真身却是心道一声不妙,抽身便向后退。 先前那受陈乃先恢弘一击,落败的秦雪涵一整剑势,这时瞅着了机会,忽然御剑疾冲,他身势宛若流星,来势甚急,手上宝剑剑意凝重,不羁的身影气贯云霄,陈乃先不敢托大,乃捏起两指,不偏不倚,正抵住了袭来的秦雪涵宝剑剑尖。 当的一声,秦雪涵其速之快,剑意之极,那宝剑剑身抵在陈乃先手指上,竟打了个弯,又铿锵一声,将他弹回了半空。 他心中震惊,想自己这倾力一击,不说及身,竟甚至刺不进陈乃先的手指,被他轻易挡下,而陈乃先那边也是心中震惊,别看他一副寻常样子,内里五脏六腑却是受了秦雪涵剑气不小的冲击,上下翻腾。 这时七妙旋身又至,却是不出寒水剑,只见他与陈乃先视线交错,嘴角轻瞥,露出一个微笑,那眼神中大有深意,想是已认出了他便是那日在屋檐上远远出手,救走钦天护之人。 这时七妙一手将寒水剑高高背在身后,竟是伸出另一只手,击出一记掌风,陈乃先略有些意外,心道这人竟敢与自己硬碰硬的对打,他虽然元功受损,却也不甘示弱,当下化指为掌,当下与七妙狠狠对上一记。 “啊!”只见二人对过掌击,空中一阵激荡,真气暴起,陈乃先惊呼一声,呕出一道口鲜血,当即化作一道光,向后便是飞走。 而七妙踉跄着步子,在半空退后几步,终于徐徐止住身形,定在当场。 他看着陈乃先逃走的方向,面露苦笑神色,却是若有所思。 “多谢道友援手了!”这时秦雪涵飘身飞过,一拱手,向七妙致谢道。 七妙看了看他,只见此人脸上依旧挂满了毫不在乎的表情,爽朗的,笑着和他打招呼,似乎两人已经认识很久了。 他还是先前那漫不经心的性子,七妙叹口气,心道这秦雪涵认识不久,相处一场,自己却早已为其仗义助人,不避生死又分外恬淡自适的性格所吸引。 他拱手回礼道:“秦兄客气了,倒是我还要感谢你救了我的朋友?” “哦?”秦雪涵稍感意外道“阁下认识我?” 这时于冰满面疲敝神色,捂着胸口,也飞了过来,望见七妙,他苦笑道:“七妙兄弟,叫你先走,怎的又回来救我了。” 七妙心头一热,苗人的性子比较耿直,于冰见到自己,先不感谢他折返一场,援手相助,倒是埋怨起其人不肯趁自己拖住敌人的功夫跑走,看似不近情理,实则话中满是对他的关心。 他也直言道:“小弟放不下于兄,走了一阵,干脆就杀回来了。” 于冰摇摇头,不再说话,心里也是趟过一道暖流。 这时秦雪涵大有深意的忘了一眼七妙手中寒水剑,冷不丁的说道:“阁下认识我,这柄剑我却也瞧着面熟呢…….” 七妙心中稍惊,心道此间自己幻化女身时倒也用过,这秦雪涵自然识得,他男扮女装之事,先前墨面客已经一清二楚,为什么其人所化的这秦雪涵却好像一副并不知情的样子? 他想了想,心道此事不宜隐瞒,便对秦雪涵和于冰说:“秦兄,我们确实有过并肩作战的渊源,相必你心中小有疑惑,不如我们先找个地方暂避一下,由我一一说明。” “好!”秦雪涵点点头“正好这位于兄也需要调养一下伤势,咱们这就走了。” 看他性子疏懒,一如往常,并不刻意去追寻什么他人的辛秘,也并不热切的去做所谓关心他人的事情,倒令人觉得可以交心了。 当下三人各御真气,转而落入一旁青山之中,于冰打坐调息片刻,秦雪涵又像那日为愚痴疗伤一样,不遗余力的用自己的真气打通于冰经脉,助其逼出淤血。 半响之后,于冰点点头,秦雪涵撤下抵在他后心的两边手掌,只听哇的一声轻叫,于冰正是呕出一口鲜血来。 七妙低头看时,只觉这口血浓稠鲜红,热气汩汩,不死寻常淤血那班既是紫黑色,又大多凝结成块,他殷切关心道:“于兄,你与陈乃先激战一场,看似没有受什么外伤,难道是内里伤到了脏腑?” “唉……”于冰吐出这口鲜血后,脸色又苍白了几分,他闭了闭眼睛,长吁一口气道“学艺不精,虽然躲过了陈乃先送来的剑光,但其人剑气充溢于天,我一时不差,被其侵人了心脉……” 原来是剑气入体,侵入后伤了了他的心脏,这口血正是于冰吐出的一口心血,七妙听后一惊,心道此事可大可小,若不从速救治,于冰恐怕要难逃此劫。 第三十六章 道骨禅心悲秋语(上) “于兄被陈乃先剑气击伤了心,气血外涌,在下虽然以真力将于兄身子亏空补起,但若不尽早治好伤势,只怕灌入再多的真气也只能是维持一时……”秦雪涵婉转说道,仿佛于冰的身子已是那破了大洞额皮球,不补好,只往里吹气的话,是万万撑不了多久的。 七妙点点头,苦思一阵,秦雪涵那边抱着手望着他,并不打扰,过了一会儿,七妙抬起头,望一眼于冰,只见他还是一副死气沉沉的样子,他叹了口气,唤出寒水宝剑,只见其人手指轻点剑身,那寒水剑颤动一阵,剑身飞速摆动,似是抗拒着什么似的。 七妙还是不断注入真力进入这寒水剑上,那宝剑最后哀鸣一声,像是很不甘心似的,剑中缓缓升起一颗菱形冰块儿,说是菱形,其实是此物乃是七面,每一面皆有晶莹的光彩闪动,正是七妙那颗冰魄。 先前与兵盟火烈星木炎夕决战时刻,这寒水剑折断,灵性已失,全赖这冰魄补全,这才重新恢复,之后七妙也几次唤出这冰魄御敌,但之后冰魄也都会回归寒水剑身,离开片刻,并无影响。 但这次却是大不相同了,只见冰魄离体一瞬,似乎与寒水剑切断了联系,那寒水剑黯淡无光,陷入一片死气,七妙叹了口气,拂过剑身,像是拍了拍老朋友的肩一样,似乎是在安慰这把跟随自己许久的神兵。 他袖口一招,一道光芒卷起寒水剑,将其收了进去,令一手做法时,只见冰魄化成一道光,正没入于冰前胸之中。 “啊!”于冰痛叫一声,只觉一股极寒之气沁入自己心房,那一瞬间冷彻心扉,然而这冰冻一瞬,他身子痛极,却觉伤势一缓,先前那种时刻有刀子剜在自己心口上的感觉倒是消失不见了。 “真是好仗义的朋友!”秦雪涵眼睛一亮,赞道。 他如何看不出,七妙正是牺牲了寒水剑,将冰魄取出,以寒冰之力注入到于冰躯体之中。 于冰只觉得身上发冷,但还可以适应,先前的痛楚却是没了,他也看出寒水剑自冰魄离体一瞬,变得黯淡无光了,不由一惊道:“七妙兄,你用了什么救我?” “说不上是救…….”七妙苦笑一声道“我只是用这极寒冰魄封住了于兄心上创口,不致使真气再泻/出,要想治疗此伤,咱们还得再想办法……” “这如何使得……..”于冰不畏生死,用了这冰魄之后,倒显得手足无措了。 “于兄不须多想…….”七妙淡然一笑道“只要你还活着,这冰魄自然有还给我的一天,能收获于兄这样的朋友,我觉得非常值得。” 这话似乎说的功利,但透露的却是真情,于冰十分感动,重重点了点头,却不再多说感激的话了。 因为他将这份感激铭记于心,看得越重,倒是越不肯轻易说出了。 “这可真是个可交的朋友……”秦雪涵还是抱着手,看七妙的眼睛眨巴了几下,倒是大有深意了。 “唉…….秦兄莫要取笑于我…….”七妙点点头“你可想知道这寒水剑与我的关系,一切的来龙去脉?” “愿闻其详……”秦雪涵也不遮掩,坦言道。 “好!”当下七妙一五一十,将自己与厉修鬼种设计以沈家法宝去救援陷于困局中的雷若彤,这一路上发生的种种,对厉修鬼种名誉略有影响的,这其中的计中计,他隐去不说,只讲一路上被昆仑严华子刺中一剑,机缘巧合融合那天下至阴致寒的法宝,又阴差阳错被当做了灵霞岛上灵娉仙子张婷婉,巧借正道身份,又结识了周涵止李缈华、与秦雪涵等诸人的故事。 “原来事情竟是如此……”秦雪涵点了点头,一口气叹出,似是感慨此间曲折,一边于冰听着,心中也是大感钦佩,他没想到七妙一人之力,却为魔教付出如此之多,对他的敬重不由又多了几分。 “缈华…….”秦雪涵忽然喃喃说道,这个疏朗不羁的汉子,提到明月心名字的时候,胸中似乎也是堵上了铅块,发不出声音。 七妙闻得这个名字,心中一阵哀婉伤痛,这时三人身畔,树梢柳叶上流过最后一滴露水,轻轻的滑落,跌入烟尘滚沸的烈马嘶声中。 那是来路上数十匹烈马暄腾,向原野奔去,秦雪涵怔怔看了看远去的群马,忽然说道:“骏马奔腾,超凡雄逸,然而马蹄声中,却含悲鸣,我辈虽曰修道,不过也是凡躯,一世之中,既想裂缰纵横,恣意驰骋,又不免悲于世情,受种种得与失带来的欢与喜,爱与悲,最后一世为人,不过滚落烟尘,这是世人之悲,亦是万物之悲…….” 万古长空曾照古今,昔年明月今映何人,秦雪涵一席话,七妙心念思绪皆是一阵翻腾,他不由想到了李渺华、似是自己生父的通晓仙与雷若彤的纠葛,以及既是恩师亦是仇敌的逍遥祖师,不知这茫茫大千,岁月如长江奔流,洗去这些熟悉的名字,几十年后,又有何人能够记得? 一丛柳树,疏落的阳光,三个男子,一时之间,各自陷入了沉思。 半响之后,七妙忽然反问那秦雪涵道:“秦兄,你因何也会在那沈府出现?” “家师传信,叫我去调查缈华的事情,我跟着一个人,辗转来到这南疆来…….”秦雪涵坦然道“至于为什么会潜入这沈府么,那乃是因为我追踪的目标不知什么缘故,恰好在沈府出现…….” 秦雪涵这么讲着,心中不由纳闷,想那沈府有什么宝贝,竟引得四方豪杰齐聚于此,那地方对他来讲,却是没有什么吸引力。 “原来如此……”七妙点点头,两人于李缈华之死一事,虽然说得隐晦,但各自都是十足的关心,七妙不由一改往日轻易不过问他人故事的习惯,竟是试探性的问道:“敢问秦兄,你追查的究竟是何人,可与缈华之事有关?” “七妙兄就是不问,我也要告诉你的。”秦雪涵点点头,忽然郑重道“我追踪之人也是你的旧识……” “哦?”七妙心中大奇起来。 “正是那灵霞岛上周涵止…….”秦雪涵相告道。 “居然是他……”七妙心中震惊,想那周涵止对自己算是很不错了,但于别人总是一副戒备的样子,难道他竟与李缈华之死有什么关系? “家师与同为昆仑三老之一的鹏母带着缈华的身子回了昆仑山,鹏母旋即请求我昆仑怜掌门用他的寻天眼照过缈华,探知出她的死可能与这周涵止有莫大关联…….” “竟是这样!”七妙心中震撼,心绪潮涌,然而此事颇大,他不由得再郑重问一句道“我听说昆仑掌门怜先生的武功在二十年前与通晓仙过招时早已被废了,他所做的推断,可有百分之百的把握?” 这话这样说出来,于昆仑山算是相当不尊敬了,七妙有些关心则乱,顾不上再深究什么礼数,幸好秦雪涵的性子,本就难起波澜,故而他听后只是撇嘴一笑,给七妙耐心解释道:“怜掌门的寻天眼乃是先天出声便带出来的,只是使用时需用功力催化,而鹏母怜云翠本就是掌门人的姑母,由她输送功力给掌门,也是使其能够暂时用使用天眼之术的。” “竟是如此…….小弟心绪烦乱,说话中有些唐突了。”七妙忽然醒过神来,觉得自己先前说话十足的不客气,不由向秦雪涵道起谦来。 “无妨……”此人心挂李缈华之死,关心则乱,秦雪涵怎么可能不理解他呢,不过他话锋一转,也是皱眉道“但掌门毕竟自己没了功力,只能借用外来真气,天眼勘察之术使用起来,只能模糊推断,他曾言若有机会,可向余杭一带九鹿山上严书寺的觉仁主持用他所修炼的秘法——金刚察木轮来一探此事,可能会有更大的收获。” “恩,我记下了。”七妙心道绝仁和尚不是愚痴的师傅么,倒是凭这条关系,自己办完南疆事后,一定要去九鹿山一趟。 这时他又长身拱手对秦雪涵称谢道:“秦兄,难为你在沈府高手林立的情况下还要出手救人,实在是令七妙佩服。” “哪里……”秦雪涵淡淡道“那日里沈府布下的法术忽然失效了,我追周涵止混进沈府,发现他好像在寻找些什么,不提放被其发现,两人打斗是又误闯入陈乃先与于兄的战团,我与周涵止及陈乃先一通混战,还是于兄突然施放毒烟,这才使我趁机逃脱出来,小弟此举乃是自救救人,七妙兄不可再如此客气了。” 听他言语透露,七妙当知那时情况险恶,远非秦雪涵轻描淡写几句话描绘,当下他对其人更加佩服,然而心中却不断浮现这个一个疑团,只见七妙踌躇一阵,最终还是决定问道:“秦兄,你可还记得我吗共破禁空大阵的那次,你后来去了哪里?” “恩?”秦雪涵挠了挠脑袋,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道“小弟当日里好像受了重伤,似乎是被我师傅救走了,之后一直修养,没有及时去援助七妙兄,倒令你们担心了。” “在下不是这个意思……”七妙见他误会自己责怪,便进一步试探道“秦兄近期可见过墨面客他老人家?不然又是如何收到其人讯息的?” “这个……”秦雪涵被他这么一问,脑中突然一片空白,竟是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第三十七章 道骨禅心悲秋语(中) 无论如何,秦雪涵也想不起来自己去了哪里,知道苏醒的时候,似乎已经被人救了,在西昆仑静养伤势。 七妙听后,心中有了些想法,又悄悄试探他道:“阁下上次见到令师墨面客时,可记得是什么时候?” “恩?”秦雪涵似乎从来都不会想这些问题似的,今儿个听七妙这么一问,挠了挠头,睁着眼,似是有些出神,他喃喃道“上一次什么时候……什么时候……见过师尊?” “好了好了!”七妙心中有数了,这秦雪涵与墨面客之间必然有着不同寻常的联系,他看到秦雪涵清亮的眼神中现出一丝迷茫,恐怕他想破了头后人也要痴狂起来,赶忙打岔道:“时间不早了,我们还是先商议下如何进行下一步行动吧!” 七妙点点头,又打量了下于冰,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已经盘膝坐下,调息起来,他心道于冰伤势暂时无忧,但长久来说必须找到治疗的方法。 秦雪涵似乎知他心意,也看了下闭目打坐,脸色苍白的于冰,只听他出声道:“于兄之伤,在于心口上一丝剑气横亘不去,故而气血外溢,生命力不断流失,也许解铃还需寄铃人…….” “你的意思是,再从那陈乃先身上下手?”七妙心道此事谈何容易,陈乃先与于冰之间,血仇似已不可解。 这时于冰慢慢出声道:“两位心意,于某谢过了,只是我的伤,你们无须太挂心,须知生死素来天注定,我只望若我死后,那陈乃先能不要迁怒毒宗上下。” “不到生死关头,于兄且不要这么想……”七妙嘴上这么说,心中也确实没有什么好的办法。 这时,他心中忽然有一个声音似乎从很远的地方想起,微不可闻,却异常惶急的叫唤道:“仙长,救命啊!” 这个声音,正是那王启胜的呼唤声,原来七妙那日在他体内注入木灵真气,竟使两人心神有一丝相连,此刻七妙感到,王启胜正处于重大的危急关头,正拼命挣扎,内心里也在不断向他呼救着。 他心中顿生疑惑,只想知道,难道众多高手鱼贯而出沈府后,王启胜虽然微末道行,毕竟是千百鬼力加身,又会在这安乐侯府遇到什么事故? 原来七妙与王启胜分别后,后者见过安乐侯,当即返回沈府偏院的那口枯井,一个人埋身进去。 他提心吊胆的望着井外天空,只觉得十丈枯井,异常昏暗,那视线的尽头,只变成了一道光点,两边依稀,只有蟋蟀窸窣,井中无风,却涌着沁骨的凉气。 这样不知挨过了多久,王启胜昏昏欲睡,眼皮打架,再也挺不住,直想一睡了之,忽然一道炸雷般的声音响起道:“好大胆的厉鬼,白日藏身,是为了夜晚害人么!” 王启胜心中一惊,心底大叫苦也,这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千等万等,没有等到七妙来带他走,还是等来了个修道人士。 这时只见一道霞光射进这口枯井来,十数丈的枯井之中顿时赫然明亮,光线炽烈耀眼,王启胜惨叫一声,赶忙伏地了绳子,身周涌起无边鬼气,将自己牢牢裹成一团。 此时原本昏暗的枯井之中,早已亮如白昼,耀目之极,晃得人睁不开眼,王启胜掀起的这道鬼气,堪堪隔绝了这刺目的光芒。四下里他只觉得说不出的难受,但心中打定主意,不可因霞光刺眼难受就飞出井外。 这时的井口外面,原本荒凉冷僻的这处偏厅中此时密密麻麻挤满了人,那安乐侯身前围着十数个家丁,并一个穿红白条缎衣衫,瘦长身子的汉子,只见此人似是天生一副病容,蜡黄脸,眼窝深陷,不过其人双眼有神,也正护卫在安乐侯沈威的身旁。 另一边乃是一群少年道人,簇拥着一个身材高大,一手拈须,另一手高举浮尘的道人,此人面色稍冷,不苟言笑,但气势威赫,却不正是那九华山上道心禅境中的九华真人。 原来九华真人趁其师兄莲花和尚重伤时将他击杀后,见自己的弟子赫明缺竟与三个打扮奇怪的道人同归于尽,惨死在阡陌小路之上,他掐指一算,早推测出这三人乃是逍遥宗过来的弟子,当即勃然大怒。 按着先前与兵盟的约定,九华真人此时便该于沈府与逍遥宗天沐及兵盟在此的星剑几人见面,联手铲除南疆毒宗等魔教残余势力,将此地牢牢占据。 这九华真人的性子,平素便是倨傲惯了,弟子之中,也鲜有敢忤逆其心意的,说真的,他并不将逍遥宗与兵盟放在眼里,这时他见了赫明缺死状,勃然大怒,当即兴冲冲的来到沈府,却不是来会和,而是要兴师问罪的。 可令人奇怪的是,沈府中逍遥宗与兵盟的势力竟都是空空如也,早都散了出去,九华真人此行算是扑了个空,他心中怒火无处发泄,神念一动,竟感知的这诺大沈府,有一处竟有一人,身负不小的鬼力。 他心中想到这鬼力如此浓重,此人蛰伏在此,定是邪魔外道之辈,当下九华真人一动念,与前来迎接的沈侯爷讲过几句话,便带了这若干弟子来了此处偏厅。 沈侯爷听他说了,却是另有心事,当下这沈威想到自己的孩儿正是身负鬼力而重生,待在这沈府的,莫不是他?可眼前这道长看上去一丝不苟,刚正的样子,可是要对我儿不利,他放不下心,又自忖天沐等人不在府中,无人可与这老道抗衡,当即遣护院请来前日里受了伤,此时将养在府中的钦天护请了过来。 于是众人齐齐出现在这古井前面,九华真人一施法,张手却是散出一道真气,击在这枯井之中。 在他厉喝声前,那王启胜只顾缩着脑袋,打定主意忍耐下去,他自忖这枯井细长,里面虽不潮湿,但昏冥莫辩,又脏又乱,那些正道高人都自持身段,必然不肯亲身下来犯险。 他一咬牙,誓要挨到七妙回来救自己。 “道长,是不是搞错了啊?”沈威见九华真人一击真气散去,那枯井中亮起一道宛若白昼的光芒,光照之烈,强光甚至从井中回射了出来,他心中又是疑惑,又是担心那独子真有不测,当即小心翼翼的凑过来说道。 “小小厉鬼,竟敢耍弄花招!”九华真人勃然大怒,一掐指,周身真气四溢,正是做法念咒道: “冥冥昏昏,九幽天地,天地阴阳混沌不分,魑魅魍魉离魂所聚,道法自清!” 一语念毕,他旋即有打出一道霞光,射入这井中,继而其人张开出,竟猛地吼出一记梵音。 这声梵音化作无边金光,正是破空向那井中击去,一时之间,众人脚下大地竟也受到震动,两边的房檐一阵摇晃,积土扑簌簌的掉落,仿佛要地震了一般。 “哎呀!”沈侯爷肥肥的身子站不稳当,正要跌倒,一旁钦天护二话不说,一把牢牢将其胳膊抓住,他心思雪亮,早看出来,这九华真人前一击咒语术法乃是道术不假,可后一记梵音中散露的可不就是纯粹的佛门正气。 他心中大骇,想到此人同时兼修佛道两门功夫,功力自是深不可测,自己当要小心应付。 这时忽然一阵惨叫声传来,正如万鬼噬牙嘶磨,其声异常恐怖,有几个家丁登时被这厉鬼惨叫声惊住了,竟也随着惨叫一声,眼睛一翻,口吐白沫仰面跌倒。 沈威也被这一声震得面色苍白,但他却是猛地一瞪眼,顿时惊叫道:“九华道长,莫要在施法了,这井下的正是我家小儿,可不是什么坏人啊!” 原来这厉鬼惨叫中,竟也夹了王启胜俯身童子的一身痛呼,这沈威身为人父,怎听不到自己孩儿的呼救声,当即他一着急,那旁的骇人的群鬼嘶叫之声,竟仿佛也听不见了。 “真人,真人!”沈威一脸苍白和焦急,扯住他的胳膊道“不可再施法了,下面真是我儿子啊!” “胡说!”九华真人一把甩开他的手,冷冷道“下面分明是附身的生魂厉鬼一只,哪里有什么你家孩儿!” 这时梵音回荡在枯井之中,如行功倍增,庄严佛声空空寂寂,如渡世间沉迷,落在王启胜耳中,却宛若一片轰鸣,霎时击破他护体的鬼力,他一声声惨叫迭起,传出来,安乐侯听见了,这一声声呼痛声,又仿佛一刀一刀戳在他心口。 “道长!”只见他扑通一声,一把扑过去,抱住九华真人的腿,悲切的请求道“这真是我的孩儿,道长,你行行好,不要在做法了!” “哎,你这人好糊涂……”九华道人瞥了一眼这安乐侯,一缕清风送去,他心道此人执迷不悟,当下略施惩戒,这一推之力大了些,安乐侯一不提防,惊呼一声,正摔了个四仰八叉。 “你这鸟道士,在俺家主人地盘竟敢肆意撒野!”安乐侯手下众人仗着侯爷威势,平时横行无忌惯了,这时有一人再也忍不住,大声叫骂出来,只见他怒向九华真人一指,骂了没有两句,忽然觉得脖子一凉,低头望时,惊见脖颈处涌出一捧鲜血,正模糊了他的眼。 第三十八章 道骨禅心悲秋语(下) 安乐侯救子心切,他虽然骄横,也只这些修道高人是单凭世俗权贵无法招惹的,故而只好收敛往日跋扈之气,苦苦哀求,甚至跪地求饶,希望九华真人放过躲在枯井中的其人幼子。 九华真人好笑的想到,那躲在井里的分明就是个鬼上身,哪里是你家孩子,但他自矜自傲惯了,不屑对这世俗之人多说一句话,那安乐侯惹的他不耐烦时,九华真人一记拂尘,早送去一道风,将其狠狠摔在地上。 “你这道士好不讲理!”安乐侯家一名下人怒骂道,要说他养的这伙仆役家丁平时虽然也多不咋地,在古庸城中横行无忌,犯下过不少坏事,但有一两人对主子还算忠心,有基于义愤,心道我家侯爷为小公子的事情劳心费神许久,前后来了一批批道士都是以礼相待,却一个个都不成事,今日里这位九华真人竟是如此霸道,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他登时大怒,指着九华真人鼻子,怒声呵斥:“我家主人礼贤下士,你这臭道士怎么敢蹬鼻子上脸,公然对侯爷不敬,想我安乐侯府素来威震南疆,侯爷何等高贵的身份,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德行,居然……” 他话未说完,忽然觉得脖子一凉,一口气喘不上来时,竟然发现自己已经飞上了天,这人吓了一跳,忙低头看时,竟发现自己无头的身体正在地上左摇右晃,忽然自脖颈处喷出一泓鲜血。 这人只觉得满眼尽赤,鲜艳的红色冲刷而过,竟是带来一股寂寂的黑暗,他吞下一口苦水,来不及惨叫,来不及多想,便在这冲天的血红中魂归西天。 “这道士杀人啦!” “他把王二杀啦!”安乐侯身旁的家丁鼓噪起来,有几人早握住了手上棍棒,更多的人却是觉得惊惧,他们怕,莫名惧怕这九华真人。 先前那王二身手分离的瞬间,竟没有人发现九华真人是如何出的手,便是站在那儿不远处的钦天护也是一无所察,甚至不能及时出手救援。 他愣了愣,看着这好整以暇,正以手捻须,完全不以刚葬送一人性命为意的九华真人,沉声怒道:“真人既是好道行,为何要与这寻常人一般见识!” “既辱及九华,杀之何妨。”九华真人甚至正眼都不看向钦天护,只是淡淡说道。 “对对!”安乐侯其实也不是很在乎这家丁生死,不过那九华道人伸手杀人,如此从容自若,而去完全不把他这沈宅主人放在眼里,倒令其受惊了,此时钦天护一出声,他顿时想到了家中总算还有这么一位高人,当下一把扑过来,哀求道“好汉,好汉,救救我儿子!” 钦天护也是一脸怒容,心道这九华真人欺人太甚,此事也不容自己再忍,他捏紧了拳头,脸上肌肉抽了抽,却是强忍着将拳头松开了,待之以一拱手,对那九华真人说道:“真人名头响亮,小人钦天护,只是兵盟天枢星手下一名跟班罢了……” “哦?”九华真人这时才肯斜眼忘了忘这其貌不扬的瘦长汉子,点点头道“原来你是兵盟中人,怎么,是想用诺大兵盟的名号来压九华么?” “钦天护不敢,只是我等来时受盟主交待,说道心禅境与兵盟乃是盟友,既然如此,何不请真人卖我们一个面子……”钦天护心中愤怒,但碍于对方功力超卓,只好先低声下气的恳求道。 “哈哈……”九华真人朗笑两声道“袁重岳嘛…….即使他亲自来此,也休想阻挠今日九华捉此厉鬼,今日之事,但有九华做主,除此无他。” 他说话声音不重,分量却是不轻,掷地有声的说完,那钦天护脸上红白一阵,心道此人真是狂妄,竟敢直呼盟主名号,他口气也是一硬,最后试探着问道:“真人,我两家可是结盟的关系,当下俺们天枢星与逍遥宗宗主天沐正在赶回的途中,此事真个全无周全的余地了么?” “哈哈哈哈!”九华真人听钦天护看似口气偏软,话里话外却都带着威胁的意思,他眉头一耸,忽然一扬袖子,一道雄劲有力的掌风登时就像那钦天护身上打去。 钦天护一愣,没想到这九华真人二话不说就是出手,眼前这道真气十分霸道,在他身后,又正是安乐侯与一种家丁,他虽然身法敏捷怪异,但此时是在无法施展躲避,而其人周身经脉被七妙一道寒气贯入冻伤了大半,虽经陈乃先为其用真气打通经脉,但伤势只痊愈了大半而已。 眼下强敌再前,身后是需要自己护持的众人,钦天护怒在心头,更是倍感无奈,当下唯有凝其全力,只听他爆喝一声,双掌齐出,正是接下了九华真人这道真气。 这道真气似一道霞光,灿烂耀眼,却是逼命而来,钦天护一咬牙关,双手施法,正要一起将这道劲力吸入体内,然而九华真人功力超卓,一掌之威,又岂是重伤初愈的钦天护能吸收干净的。 只听一声惨叫,砰砰两声响动,钦天护左右两边胳膊登时正被这一道掌击震了个粉碎,但这钦天护也足够硬气,当时一咬牙,忍住彻骨剧痛,两边胳膊向左右各做一击,堪堪将九华真人掌力余劲散到两边,而不是击中身后众人。 又两记爆响,原本荒无人迹的偏厅中两扇破旧的窗棂被一击而碎,呼啦啦惊奇一丛丛蝙蝠冲了出来,原来天长日久,此地荒废,早成了这蝙蝠白日里栖息的场所。 钦天护惨喝一声,他只觉五脏六腑一阵翻腾,内里鲜血只往上涌,此人也算是一条好汉子,受了如此之疮,却还是咬牙站着,当下他怒目而视那九华真人,正要说些什么。 然而眼前一道白光忽的一闪,便在一瞬,钦天护哇的一声大喝,口中鲜血登时喷涌,齐腰身下更是一片血红,他脑中嗡鸣一阵,上半身早像身前土地上扑去。 这最后的时刻,钦天护又望了一眼面色冷淡,从容站立的九华真人,心中闪过一个问号,自己究竟是什么时候,被他一剑斩过……. “好汉…….好汉…….”沈威这时彻底傻了眼,自己再无依仗,旁边家丁也都吓坏了,二话不说,纷纷向外逃去,只有一两个人死撑着陪在安乐侯身旁,却也不敢再有动作。 那九华真人轻蔑的笑了笑,再也不去向那钦天护的尸身及安乐侯那边投上半分眼光,只听他疾喝一声,招手时,一道金光升起,那王启胜再也不能自已,一身鬼力登时被制,哀叫连连中,仿佛有什么东西捏住他脖子一样,扯着他的身子,就从那井中缓缓升了起来。 “儿啊!”安乐侯沈威见这一幕惨状,几天来本就心力交瘁的他再也不能自制,哀号一声,扑通一下,昏倒在血泊之中。 …….. 古庸城外三四十里的地方,阡陌小道纵横在田野中间,车轱辘的印子压在黄泥地上,偶尔走过一两批牛马,嚼着草,漫不经心的拍打着尾巴。 一个白衣身影忽然飘过,其人足不点地,如风过无痕,身影迅疾掠过,沿着这条小路,正向古庸城中而去。 在他身后,一个劲装剑客御起一片真气,带着另一个身量不高,一副病容的汉子,紧随白衣人身后。(文*冇*人-冇-书-屋-W-R-S-H-U) 原来那前面的白衣人正是七妙,身后却是秦雪涵与于冰随着他,七妙那边走的急,秦雪涵却是以一己之力御气托着于冰与他们通行,三人一路直奔沈府,乃是七妙心挂那王启胜的缘故。 另外秦雪涵心中也有所考量,想到那沈府之中,或许有什么秘密,先前正吸引了周涵止这样的人过来查看,而见此人正是他这一次行程的目的所在,只是这一次去沈府,似乎要正面突破,看来一场大战是不可免了。 他忽然叹了口气,苦笑一声,心道烦恼什么来什么,这不等自己送上门去,眼下敌人便找过来了。 原来他与七妙行在路上,各用真气掩盖住行踪,就是想躲过空中那许多兵盟并天沐手下的追查,可是前路正是有人挡在路中央,一副枕戈以待的样子,并且很明显,对方就是冲着自己来的。 只见有那么两个人,一人是个穿一身长襟衣衫,缝着淡蓝色星纹的领口,略有些发红的一张脸上五官均匀排列,一双眼明亮有力,鼻梁高挺,嘴角笑容间写满了豪迈,此人背着手站立着,没有兵器,正是几人都见过,也分别与之打过交道的陈乃先。 另有一人却是飞在半空,一身宽大的袍子随风招展,那秀袍上遍饰花纹,一朵鲜花娇艳盛开,宛若滴血,其人指若柔荑,粉面如玉,三千乱发随意飞着,一双星眸不似凡尘,只见他睥睨着眼神,冷冽而倨傲的看着众人。 此人眼角斜挑,露出几分说不出的媚色,周身香风沐浴,唇红如酥,鼻凝新荔,却正是个秀冶而又妖艳的妙人。 七妙不说,这秦雪涵确实是第一次见到天沐,心中顿时冒出一个声音,直道惊艳。 第三十九章 昆仑双剑战八荒(上) 青山如簇,连天望壁,稻野千陇,习习如浪,风凉凉的,天沐道人凭虚御风,高立半空,睥睨之势,打量着七妙等三人。 他虽是男儿,又比七妙大上十数岁,但肌肤竟是剔透的白,两边脸颊上又挂着妖艳的红,其人裹着一袭蓝绿相间的袍子,似是各种鲜亮的颜色撞在了一起,又不显突兀。 若说七妙幻化的女身,有一种静绝人世的气质,那么天沐此刻凭风而立,头一次见他的秦雪涵眼中一阵恍惚,只觉得此人说不出的美丽,也看不出年纪,但看他探出如玉的一双手,慢慢的抚过虚无的空气,那浓烈的盛夏顿时柔软,仿佛,岁月不曾在他身上留下过一丝痕迹。 秦雪涵喉头一阵发紧,平素云淡风轻的他竟有一丝不淡定了,而在他身前不远,那小路上又立着一个人,这本是一个孤单的身影,他背着阳光,斜斜长长的影子探如稻林中,覆在一颗颗挺立稻穗上,倒像是多出了许许多多的林立的哨兵。 这人抱着手,静默不语,他的视线向前伸长,错过七妙与秦雪涵的脸,只停在远远缀在后面的于冰身上。 于冰的脸色不好看了,七妙心中有数,知道他现在功力未复,实在不能再与陈乃先比斗了,此时两大强敌拦在路上,也许是危机,似乎又带来了一丝希望。 沈丹阳等逍遥宗众师弟的下落,于冰治愈伤势的机会,大概便都在这一战之中了,七妙咬咬牙,心道战过不外两个结果,一是殒命于此,一是铲除天沐,迎来救出沈丹阳的机会,并且治愈于冰心上创口。 一半儿一半儿的机会,只是连累了秦雪涵,不过他此时也是走不开了,天沐一双邪魅的眼,透出两道光,此刻正深深投入到其眼中,甚至深入脑海。 秦雪涵的身子忽然轻微的晃了晃,似乎天上这双对眼眸投射出来神秘的视线,自己再也抵不住了,他发出一声啸叫,一把抽出那柄长约五尺,剑身浑黑如墨,冥气缠绕的即墨宝剑,身子一个疾冲,正是迎着天沐,飞上半空。 七妙一愣,心道秦雪涵怎的这么冲动,自己有心去住他,正欲动身形,却见一道恢弘剑气冲击而至,原来那陈乃先早有动作,捏起两指在虚空划过,撕裂半边虚空,划出一道十数丈长,仿佛燃烧着一般的茫,推着滚滚尘土,迎面汹汹而来。 这一道剑气在空中划出一道痕迹,似是势不可挡,七妙本可闪身避过,但他心中亦明白,陈乃先这记剑气,本就是冲着自己身后于冰去的,其人现在元功衰减,根本抵不住如此凶猛一击。 他一咬牙,心知退不可退,避无可避,当下扬起无边水汽,只见那晴日里的空气中大颗大颗的水珠忽然凝成,继而水珠合在一起,汇聚成河,空气中的逐渐戴上了潮湿的意味,七妙凝指施法,面色凝重,一道一道的水浪攒在一起,只盼着他一声令下,澎湃而去, 沙尘滚落,剑气冲啸,滚滚而来,转眼电至,七妙怒喝一声,双手一推,虚空凭空幻化水汽,水汽凝聚成河,继而汇成无边巨浪,正是在其喝声中被一把推了出去。 平地升起千层浪,汹涌咆哮,嘶吼争鸣,如万千巨龙凑在了一起,怒吼着向前冲去。 二力相交,只见大地震颤一阵,陈乃先真气竟是摧枯拉朽,截断水浪,斩破蕴含在水中彭沛的水寒真气,去势不减,带着撕天裂地的威能只像七妙冲击而去。 然而就在这道剑气斩在水浪中间位置,又要向前突进的瞬间,七妙忽然抬手,叫一声:“凝!” 他一声疾喝,空中气氛更是一边,只见那天边仿佛暗了几分颜色,一股彻骨冰冻的寒气沁入这水浪中,竟使得这浪头在掀起至最高点的刹那凝结成冰。 那到剑气正被凝在这诺大一块儿冰浪中,还不及再有动作,陈乃先正是一愣,眼见那如大江咆哮奔涌的水浪竟在瞬间凝结成冰,臻至高点的水浪幻化冰凌,宛若琼楼玉宇,又是异常险峻。 陈乃先见身前凝其百丈坚冰,瞬间将他与七妙、于冰阻隔两边,正沉思时,忽然七妙一击水寒真气挥手撒去,轰然一声巨响之后,坚冰顿时如银瓶乍破,铺泻而下,其中水寒真气纠结陈乃先剑气,啸声之中爆炸千里,陈乃先一声沉喝,身子高高跃起,躲过扑面而至的十数块坚冰,飞身而至半空。 再打量时,只见身下水汽寒气以及掀起的烟尘混杂在一起,冰屑纷飞,宛若乱石崩摧,两边的稻田千陇,都跟着遭了秧,遇到了致命的打击。 陈乃先沉着心,眼神快速扫过,忽然之间,却见一边稻浪飞速向两边掠去,幻化出一条不断向前延伸的缺口,陈乃先心中一动,一手高举,凝气于两指,登时又是一道雄浑霸道的剑气挥洒过去,直击那稻浪缺口延伸的方向。 轰的一声,一丛稻田被这道激烈的真气炸没半边,接天燃起窜动的火焰,竟把那半天上如絮的白云都映的彤红了,陈乃先不敢大意,俯身追击,然而身子下坠不过一般,忽然一大块碎冰迎面扑击而来。 这诺大一块冰呼啸接近,陈乃先只觉面前一冷,一股寒气逼人,寒气之后,更是浓郁的杀机,他心中一凛,伸出一指,正是点在冰块中心。 砰的一声,坚冰炸裂,如万千倾雨,旋即扑面,陈乃先别过左边胳膊挡在身前,运其真气,化去碎冰袭击,这时他眼前一片白茫茫的寒气,其中忽然遁出一个身影,二话不说,一道掌风拂过来,陈乃先猛地一转身子,那掌风正好扫在他举起的半边胳膊上。 刹那间,陈乃先心中涌起一股冷意,只觉得半边胳膊都被冻得发麻了,幸好他见机的快,侧身堪堪避过这记掌击,回身望时,却是七妙身子向前一跌,又跳入那茫茫无边的寒气中消失不见。 陈乃先胳膊被冻,不及出手阻击七妙,先前这白衣飘荡的男子与自己错身而过,他只觉得对方眼神清亮,面上带着一往无前的坚毅,出手更是果决,也是一个英雄好汉,不禁升起了惺惺相惜之情。 那身下稻田中遭遇陈乃先一击,原本向两边跌去的稻浪早化作了一片灰烬,蒸腾燃烧的火焰中似是有一物仍在动作,有窜入身边另一丛稻林中,陈乃先心中所系者乃是于冰的生死,他心中略有些焦急,心道这次天赐良机,若不能杀了此人,在寻他便是更难了。 想到这里,他手上用功,真气冲聚,登时被水寒真气封住的半边胳膊一阵发热,瞬间恢复如常了,只见其人疾喝声中,两手高举,各自捏起两指,聚起两道光。 这两道光却是不如先前一直剑气明亮,却是说不出的凝重,陈乃先双眼圆瞪,气势冲天,两手缓缓挥过时,天地竟然发生了奇怪的变化。 风徐徐,寒意无边,絮云乱飞,晴日无光,天地中心仿佛归于陈乃先一人,只见他两手挥过,似缓实急,竟令人产生错觉,以为他在很短的时间内,竟发出千百招,而这每一招,居然都拖着令人炫目的残影。 一团乱光亮起,光芒中心,猛地射出千百道剑气来,原来他这一次出招,正是将金刚摩罗剑法中的三十招剑招化而为一,一气呵成的使出,登时天边元气四散,俯掠天地,七妙巨浪坚冰所散无边寒气瞬间被其扫荡一空,天气乾坤重现朗朗。 此时的七妙没了掩护,正被陈乃先看个分明,他二话不说,一直送去一道剑气,如贯日的长虹,冲霄的真气,激射而出,直逼七妙而来。 七妙足不点地,飘身要避过这记剑气,然而剑气散逸,如一道白昼,又卷了半边的杀气,七妙跃起,避的过这耀目的杀气,避不过这冲天的杀意,只觉脏腑登时受创,竟无端呕出一口鲜血。 他心中顿时了然,原来这陈乃先剑气之外,剑意也可杀人,一剑扫过,若无相应的准备,必会被其散溢的剑气沁入经脉,伤及脏腑甚至心房。 然而他此刻功力也不似当年,一提水寒真气,早将沁入身体的剑气一齐赶了出去。 他行功片刻,治疗伤势也不过瞬间的故事,陈乃先得了这个空当,俯身时,正是直冲先前用剑气轰击的那片稻田。文人小说下载 只见他飘然而下,睁大眼,四下张望,却没有在一片灰烬中见到于冰的尸体。 陈乃先睁着眼,眼神锐利的扫过整片麦田,一丝角落也不肯放过,终于在灰烬一脚,他看见那于冰的本命法宝玉靡蛇,原本活灵活现的玉靡蛇此时身上焦黑一片,瘫成一线跌在地上,早不知死去多时了。 “不好,是李代桃僵之计!”一个错愕,陈乃先瞬间醒悟过来,原来这一个耽搁,那于冰早不知跑到何处去了。 这个时候,他心中涌出一股莫名的愤怒,心道难得报仇的机会便这样错过了,手刃仇人的时机更是被自己浪费了两次,这其中的恨与不甘,敲打着他的内心。 第四十章 昆仑双剑战八荒(中) 秦雪涵被天沐闪亮的眼眸吸引,恬淡性子的他,心中莫名升起一股焦灼混乱的心意,为了冲破这难以解除的焦虑,他长喝一声,身子冲天而起。 应声响动,秦雪涵抽出鞘中宝剑,即墨宝剑散出无边剑气,剑气冲霄,如一笔丹青挥过,说不出的写意自如,他长剑指向,正对天沐胸口,身势招展,御气而冲,又化作一道流星,牢牢锁定这天沐道人。 那边天沐张开双手,宛若翼护其身,袖袍如羽,向后飘飞,他不错眼神,一对入水的眸子牢牢盯住了秦雪涵,红唇轻笑,身子轻轻向后飘飞,又若一只蝴蝶一样蹁跹。 秦雪涵心中焦躁,双眉缩进,紧盯着身前目标,长剑刺出,其速不减,然而那天沐看似身势缓慢,却是持续与其保持着相同的距离,秦雪涵心底更躁动了,他一提真气,全速冲击,却仍是赶不上天沐。 在秦雪涵眼前,两边的景物逐渐模糊,连成了一线,这一追一避,两人不知冲出了多远,又过了多久,猛一打量,周遭不知何时竟成了漫无边际的光带,而身前的天沐依旧不错眼神的注视着他,眼神流露,仿佛那时光不觉已过了万年。 恍惚间,那天沐含水眼眸忽然尽赤,霍的,生出千百条暗红色的丝线, 千百条红线滴着血,呼的一声,又短及长,宛若尖刺,忽然突至,秦雪涵心神恍惚中,正急躁不已,恍然间,忽然神识之中一阵刺痛,不知什么时候,那红线早深深没入其躯体之中。 天沐笑一声,心道得手了,只见他眼皮一眨,那红线仿佛生出来的肉结一般,纷纷从他眼中掉落,而另一头又使足了力气,狠狠钻入秦雪涵躯体之中。 此时的秦雪涵,早被千百条红线困在其中,他一番挣扎,却脱不了身,随着红线入体,意识已是一通摇晃,思考、行为,慢慢身不由己,仿佛就要被人控制住了。 恰在此时,一声怒吼响彻天际,天沐心头一惊,瞬间感到这记吼声乃是从秦雪涵体内生出的,伴随这声吼,秦雪涵体内忽然无由起一团墨气,墨气蒸腾,其中忽然扫出一记剑气。 这一剑中所蕴含的竟是无上威能,与先前秦雪涵仗剑而来时的气势完全不可比拟,啥时间,两人周遭所处的这条光带竟似被打破的镜面一般寸寸碎裂,天沐心中发出一声低吟,只觉这道剑气似是大笔如椽,气势恢宏,宛若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他慌忙吐出一口真气,身子忽然在一团亮如白昼的光中打了个滚儿,就此不见了。 那一剑风雷万钧之力,早将钻进秦雪涵躯体中的红线绞杀一空,只见其人身子一个激灵,眼中顿现清明,他心中暗道一声好险,心道要不是自己提聚功力,全力反制,被这红线控制神识之后,还不知道要发生什么样的事情。 然而他却似是不知道,先前自己体内传来那一声怒吼,及那恢弘的不似人间发出的无边剑气才是为其解围的关键。 这时天边一团彩虹似的光芒展开,如含苞初绽,走出一个面色惊疑不定的人影,此人正是天沐,他心中又是惊惧,又是疑问,不想秦雪涵一击之下竟有如此莫大威能,竟一举破了他的秘法,难道此人身上又有什么大秘密不成。 便在这片刻的僵持之中,两道水寒真气忽然呼啸着破空击来,在天空化作两弧玄月,冷艳异常,这两道剑气交错而来,一前一后,正锁定了天沐道人左右退路。 天沐冷哼一声,低眉一瞬,不减睥睨神情,只见他玉手张开,两手徐徐挥舞,竟如烈日融过坚冰一般,将这追身而至的两道水汽融化殆尽。 一个白衣飘散的身影顺势跃上半空,左手凝其一道光,便做一剑向天沐斩来,后者嘻嘻一笑,眉眼含媚,手上动作却是快的,只见他探出左手化作一掌,挡在七妙剑光上,又轻松将其化掉了。 此时七妙手上,并没有寒水宝剑,该因此剑失了冰魄,原本就受损的剑躯不得不在七妙体内将养,然而看天沐气势,便是七妙手上真有把绝世神兵,这会儿估计也要被他一举化掉,就像熔岩熔铁一般,变化为浓浓烈烈,又悄寂消散的炎雨。 此时的地面上,一声爆喝传来,竟是那陈乃先仰首传音道:“天边那人,为何突然停手,可是不把兵盟星剑放在眼里!” 这声音高亢而有力,声震九天,又显得天枢星心中异常恼怒,原来先前七妙与陈乃先比斗,耍了花招令于冰先走,虽然使用李代桃僵之计,害于冰失去了本命法宝,元功大为受损,但怎的也是逃过陈乃先逼命一击。 这时七妙忽然发现,天边秦雪涵与天沐霍的不见了,七妙心头猛地浮现出一股不祥之感,心道秦雪涵虽然好本领,但耐不住天沐邪法颇多,故而趁陈乃先刚刚发现自己受骗,于冰逃走的一瞬,冲破层云,更上九天,果然,那天沐正用毕生所修的艳识术将秦雪涵牢牢制住。 七妙睹之心惊,正要去救,忽见秦雪涵身上气质一边,一击风雷剑气如墨挥洒,他眼睛猛地一睁,心中顿时醒悟道:“此正不是那昆仑三老之一墨君墨面客的剑法!” 天沐那邪法虽盛,又如何能与墨面客匹敌,当即施在秦雪涵身上的艳识术被迫,七妙见机不可失,又送去两道水寒真气,并做一击,可惜都被天沐一一化却了。 陈乃先心中又惊又恼,传音约战,七妙轻轻笑了笑,对秦雪涵道:“秦兄,我与这天沐有一笔账正要好好算一算,可否请你带我与天枢星一战?” 秦雪涵自是聪明人,听得出他语中担心,心道:“的确,这逍遥宗秘法,还是要他们宗内人士才可互相制住,自己一介剑客,正好可与陈乃先杀个痛快。” 他当即点点头,混然不已自己刚刚陷入险情为意,只是笑着说:“如此正好,我们东西两昆仑,正好一斗剑法!” 言罢,他身子一番,手起剑出,竟如一颗黑色陨石一般,登时冲破几层絮云,直往地面扎去。 轰的一声爆响,秦雪涵身执即墨宝剑,一剑挥过,墨气充溢,化作黑色陨石,拖着漫天的流火,轰然一击,正撞上了天枢星陈乃先,诺大一阵爆炸声传来,滚起的烟尘卷没了两人身影,七妙在天边倒是看不见了。 不过他无暇,此刻也不能过多去关注秦雪涵的战局,因为几十丈开外远的地方,一个绝世的身影,裹在蓝绿相间的宽大袍子里,双臂如羽翼招展,带起一道瑰丽耀眼的彤光,宛若一只蹁跹的蝴蝶,正高高飘荡。 此人正是天沐,他敲了敲七妙的眼,七妙不动声色,也仅是与其对视,忽然听那天沐出口讥讽道:“七妙小师弟,你见了我,也不问些什么么?” 沈丹阳,逍遥宗旧人的生死……. 这些念头在七妙脑中一闪而逝,他只是淡淡冷笑道:“我问了,你就会说么?” 听了他的回答,天沐蓦地咧开嘴角,红唇娇翘,更添邪魅,他与七妙两人对视片刻,这次互相在不答话。 七妙那边白衣飘荡,似仙似淡,天沐舞动长空,如魅如惑,片刻之后,忽然见七妙身影一阵晃动,一团水汽忽的从他体内涌了出去。 那是七妙身上升腾出一股白茫茫的水汽,瞬间散成一团轻雾,轻雾之中,忽然又跃出一个个如水凝聚的身影,正是一个有一个的“七妙”,只见这些个半身拖着水光的身影跃出轻雾之中,竟都争着向天沐扑去。 “哈哈,七妙小师弟,到如今,你还要玩这些小孩儿的玩意儿嘛!”目睹轻雾中跃出五六个七妙的身影,天沐不惊,倒是笑了,他一招手,身周以自己为中心,半臂长的范围内忽然光彩凉做一瞬,那冲过来的“七妙”们撞上去的刹那顿时化消为一汪水波。 这些幻化出的身影宛若水泡炸破,倾泻如河,忽然漫天水珠相连,每一颗或大或小圆圆滚滚的水珠中都映出了一个人的面孔,正是那七妙无疑。 天沐一凝目,只觉滚滚水珠裹满了自己身处的空间,将自己牢牢包围住了,而每个水泡中又都露着七妙冷冷的脸,每张脸又都不错身的盯着自己。 这时七妙的眼神,宛若一道冷光,又如利剑一般,直刷刷化作千百道,从上下左右逼视着天沐,后者心中一惊,顿时心叫不妙! 只见水泡中七妙眼光所聚,那天沐的身上,忽然无端升起一道百火,天沐浴火而焚,顿时惊叫一声,然而还没来得及有太多动作,白焰迅速滚上的他的身躯,竟完完全全将其人陷进了其中。 万千水泡中,一睹此景,七妙的表情露出了一丝欣慰,然而忽然之间,他面色浮上三分惊疑,七分凝重。 原来身后远远的,天边忽然传来一阵笑声,这笑声中透着一股邪魅之气,正是那天沐道人发出来的。 第四十一章 昆仑双剑战八荒(下) 秦雪涵一剑扫去,墨气纵横无边,远山顿成黛色,他送去一记剑气,如挥毫写意,绿水长河,大千遁去,波荡无边。 陈乃先见这一剑来的激烈,不敢托大,手中运劲,竟使出七分功力,送去一记剑气,剑气划破长空,竟磨蹭出激烈的啸声,剑光炽烈一闪,在青天中落下一道深深的印痕。 这一道白光,秦雪涵挺着即墨剑,正撞在其上,只听轰然一声巨响,即墨剑气消散,剑意登时更被消耗殆尽,其人身子竟被反弹出去三四丈远,而那道白光并未停止,又追着他的身子冲了过来。 秦雪涵面色不改,仍是一副从容不迫的样子,面对逼命剑光,只见其双手抱住即墨宝剑,身子略略蜷起,竟是凝起一道真气护体,一举向白光冲去。 又是砰的一声响动,秦雪涵只觉自己身上都仿佛着了火,那浑黑冷珏的即墨剑都仿佛被热焰炙烤成了铜红色,然而这一击冲击,他却是冲破了陈乃先剑气,眼前一个气宇轩昂,长身立在虚空的英雄男子正望着他,似对其应对自己这一击的举动颇为赞许。 这人正是陈乃先,他心道虽然这对手功力不凡,但一往无前的果敢勇毅更是令自己钦佩,此时其人冲破自己散去的剑气,身子伸开了,正是一剑递过。 陈乃先叫声好,双眼瞬间眯缝起来,紧紧盯住了宛若流星一般冲过来的一线剑光,只见在那剑光及身的瞬间,他一手迅速深伸出,宛若风雷闪电一般,啪的一下,正牢牢捏住了宝剑剑身。 这时秦雪涵即墨剑尖与陈乃先胸口不及半寸距离,前者眼睛一睁,更使力气,只见他更加法力攥紧即墨坚冰,不抖手腕抽剑后退,也不顾陈乃先后手反击,只是使上了十足的力气,要将这一剑送进后者心口之中。 他出剑之力加倍,却感到陈乃先双指捏的更紧,即墨剑似是不耐,竟做龙吟,剑身纹丝不动,只有铮铮铿锵嗡鸣,这时后者忽然轻声道:“阁下与陈某真有如此深仇大恨么?” 一语而出,竟如在秦雪涵脑中炸响一记雷击,他眼睛一亮,忽然一抖即墨剑身,那陈乃先适时出手,由着其人将宝剑抽了出去。 这时秦雪涵足踏虚空,滑出数十步,又与陈乃先拉开距离,东西昆仑两大绝世剑客此时遥相站立,胡不做声,只任青山风鸣,林鸟遁飞,他二人互视对方,心底各生出了惺惺相惜之感。 …… 无尽虚空之上,天沐与七妙正把层云踩在脚下,阳光虽然炙烈,却仿佛不敢多投过来一丝光线,这两人此刻也互相对峙着,互为对方修为所惊叹。 七妙不由想到,自己使出逍遥宗秘术,当年逍遥老祖传起白炎焚身之术,正是要其以这白炎试图破去天沐邪法,奈何天沐邪术诡异的很,竟在其施法瞬间,仿佛时空流转,正不知何时被这天沐蹿到了自己身后去。 那滚滚白炎,焚过的不过是天沐留下的一道残影罢了。 七妙心头疑惑,想自己先前与天沐争斗,后者所依仗的不过是那邪诡莫名的艳识术,这一日一夜所见,他好像又多了几种新修炼的邪术,竟是更难对付了。 便说先前夜里七妙引起撞入城墙的瞬间,那高大宽阔,宛若千山障壁一般的古庸城墙竟在其眼前迁移了几寸,如此,竟令天沐得窥的间隙,抽身回转,躲过撞得粉身碎骨之危。 若说其人本领,已经到了能移山填海的境界,七妙是如何不会相信的,但他心知敌人既有不为人知的秘密,想要一举将其拿下,定是千难万难。 这时天沐的身子诡异着盘旋飞来,两只眸子窜出两道光,仿佛能够深深探如人的灵魂一般,七妙一不留神,正被这道光扫过,他只觉天沐眼神死死盯住了自己,心神竟是一阵恍惚。 仿佛被吐着红信子的蛇死死盯住的青蛙一般,七妙身上一冷,瞬间动弹不得,忽然他体内水寒真气澎湃如大江潮涌,竟自顾自的运行起来,那边天沐忽然大叫一声,顿时用双手捂住了脸,身子又跌后了十数丈。 半响,他才止住身子,不可置信的望向七妙,两边眼睛各流出一道血痕,原来先前天沐用艳识术冲击七妙心灵,两道如魅如惑的眼光忽的探如其神识之中,然而这两道光没入七妙脑海一瞬,却仿佛跌入汪洋大海一般,四边皆是茫茫的水寒真气,将其牢牢裹住。 天沐大惊失色,只觉自己灵魂竟被深深吸住了,再不挣脱,甚至有撕裂心神之险,他旋即一咬牙,被迫切断了自己与投入七妙体内那两道灵魂之光的联系,这才得意逃脱。 七妙看他的样子,心知天沐是吃了不小的亏,他此时有些茫然,不知发生了何事,却又如何能放过这痛打落水狗的机会,便见天沐还没有调整好自己,仍恨恨不已的瞪视七妙,仿佛要说些什么的时候,七妙两掌推出,无边水光幻化而出,化作半边玄月,划过一个弧形,正向天沐击去。 后者怪叫一声,一掌徐徐在身周推出一个半圆,那凌厉的水寒真气撞在其上,又是如先前七妙一切招数一般,被深深融化掉了。 “七妙,你知道同门术法都被我牢牢克制着,不要再做无用功了……..”天沐轻蔑的说道。 原来昔日里逍遥老祖禁止新守门人弟子学习邪术,想要把逍遥一门洗涤一新,虽然这为其宗门在南疆根治创造了条件,却使天沐这便学门中异术邪术之人掌握着最高端的逍遥宗术法。 其余如七妙水寒真气,都被其术法克制,便是天大的本领也发挥不出,逍遥老祖生前留下一匹锦缎,唯有此物方能与天沐抗衡,昔日里沈丹阳与七妙也是凭借此物才将天沐击伤,可惜没能一举将此人擒下,这才造成今日之局。 “无论如何,你都是伤不了我的!”天沐冷笑道“我艳识术乃是逍遥宗众最高端的术法,任你内力再强,真气再充盈,也要被我牢牢克制…….” 七妙不语,皱了皱眉头,却是心知他说的没错。 这时天沐点点头,忽然出声劝道:“我现在若要杀了你,也可惜了你这一身的本领,七妙,我之本意,乃是带逍遥宗门发扬光大,与你等弟子爱护宗门之旨并无二致,你我何不联手?” “哦?”七妙冷笑一声道“你自小深恨我与丹阳,今日里竟又想招揽我?” “呵呵…….所谓深恨,不过是怨逍遥祖师和你俩不听我劝,只肯停步南疆,却不与天下争霸,令我好端端的宗门籍籍无名,甚至埋没”天沐此刻神情到不似作伪,他忽然双手一摊,对七妙道“来吧,做我的副宗主可好?” 七妙摇摇头:“天沐师兄,承你好意,但我对王霸之业素来没有兴趣,倒是你的野心,恐怕只会成为覆灭你自己性命与逍遥宗门的隐患。” “唉…….”天沐深深叹了口气,再闭了闭眼,末了挣开,其人全身气质忽变,无边怨气自其身躯散出,那面上更生出出一股狠戾之气,只听他高声叫道:“如此,七妙,你挡在了我前进的路上,既然不能为我所用,便只好将你除了!” 说吧,他身周升起一股混沌之气,彩霞之中,身形摇摆,一身竟化九相,一片虚影中,伸出几个的投来,或娇或媚,或喜或怒,或含羞、或嗔叹,还有一相居中瞑目,口中喃喃道:“七妙小师弟,且来一试我修炼大成的魑离鬼术吧……” 言罢,这居中之相双眼大睁,清光透出,其余八相纷纷没入躯体,然而这居中的双眼中,竟有着诸相不同动作一一幻变,天沐抬起手,蓦地飞起,裹在一团赤芒中,竟一下子不见了。 七妙心道,魑离鬼术,看来这就是天沐杀手锏了,先前几次令自己感到怪异的情况估计都与此术有关,要如何初他,自己身上水寒真气虽然源源不绝,但对付此人确实无效,他心神一动,顿时有了想法。 这时天地风雷闪动,漫天怨气直冲霄汉,七妙耳畔顿时传来厉鬼撕号之声,妖异的怨厉之气顿时大不同先前邪魅的气氛,却引得七妙心中一怒。 他顿时想到,集如此大的怨气,此鬼术是要伤害多少条人命方可修炼而成,天沐…….七妙心中也隐隐动了杀机。 忽然间,风云累积,层云越堆越厚,无底的黑暗透着不尽的虚无,就在虚无的中心,忽然一阵阴厉风声,一只鬼爪撕破虚空,怒伸了过来。 这鬼爪雄壮之威,竟有百丈之长,以天沐之术,堪堪将鬼手召唤出来,已是极限,鬼力挟着沛然莫御的威势,二话不说,抓向身下七妙。 七妙与这鬼爪相比,显得异常渺小,他此时面色凝重,心知强敌压境,乃是人生中面临的又一大危机,阴风吹摆了他的衣角,七妙定了定心,忽然吐出一口气来,抬手时,竟是不同寻常的一记声响。 那是一记雷光,在这茫茫暗暗的天际,竟是分外明亮。 第四十二章 天雷万壑击邪法(上) 天垂寂寂,旷野昏暗,摇摆不定的田间麦穗,述说着经天的苦难,一旁的林木枝叶吹摆,沙沙啼哭,秦雪涵略略用手挡了挡脸,生怕被迷了眼,看不清身前对手的动作。 他前面是兵盟十二星剑中赫赫有名的天枢星陈乃先,手上早凝了一道光,其人身子在这阴厉的风中岿然不动,看秦雪涵的样子,却是忽然笑了,他声音浑厚,大声问道:“既是昆仑剑者,为何要惧怕江湖风浪?” 秦雪涵的身子如临惊涛骇浪,在狂风中摇摆,他倒是想得开,一手倒转即墨宝剑,噌的一下将其插在地上,支住自己的身子,听陈乃先发问,其人仍用一只手挡着脸,只是淡淡笑道:“天地生风,何物不倒,便是高高耸立的昆仑仙山,不一样被风吹裂成东西两端,秦某不过顺应自然罢了。” 他性子恬淡,洒荡不羁,顺应自然四个字,真可乃其人写照,陈乃先想了想,竟从这句话中咂摸出一些禅味儿来,当下理解的笑了笑,手上劲光忽然高聚,只听他大声唤道:“乃先素信人定胜天,如此,便令我先扫去这扰乱你我战局的魑魅魍魉,我们在酣然一战。” 他倒是不惜力气,手指挥动,一道恢弘剑气沉雄霸烈,竟向身周扫去,剑气冲霄,白茫刺目,瞬时阴霾尽扫,这一剑涤尽怨鬼戾气,周遭顿时清明一现。 这是那黯无天际的平野上出现的一点平静,一点白茫茫的光亮,忽然宛若清泉流水中被投入了一块石头,两个身影霍的一下,带起两团火,如两道流星一般碰撞在了一起,又在瞬间打破了片刻的岑寂。 高高远远的天上,天沐从九幽魔界唤出鬼手,竟有百丈长,黑气缠绕,狰狞恐怖,其上威势更是远非萧天旭当年用自身臂膀骨血喂养的那厉鬼所能比拟,七妙面色凝重,眼看着诺大鬼手向自己面上砸来,顿时一展身势,就要施法。 他自知水寒真气碰上学会逍遥宗秘法艳识术的天沐,算是毫无办法,心念一动,想到日前与天沐一战,紧急时使出得自魔教第一人,雷若彤前辈所赠的兵雷正气,这罡正之雷正可克制天下鬼物邪法,如此,或可一试。 此时实在是危机紧咬的关头,诺大鬼手挟着一股黑气,撕裂天地现混沌,更添群鬼凄厉哭号,这鬼手看似是抓,其实七妙与其一笔,不过小小蚂蚁,鬼手当头,更像是砸了过来,他自知无法躲避,天沐更在一旁眈眈而视,当下一咬牙,双手法力正是齐聚。 那天沐倾力施为,唤出无数怨鬼,撕裂天地,沟通幽冥,放出着威势莫名的鬼手,他脸上一阵青白交替,显是内力修为也大有损耗的样子,忽然间,他只见那鬼手之下,七妙手上一团电光窜出,两道电光流转,激烈交织在一起,这一刹那,风云又变。 只听七妙两手交叠,电光激越,忽然发出一阵兵铁焦急之声,又似訇然石开,七妙不断做法,兵雷正气忘情窜出,雷光电闪霎时不断,天地有感,惊现崩裂之势,群鬼哀鸣登时被雷声赫赫盖住,那鬼手感到危险,蓦地鬼气一涨,只见原本白长高的鬼手胳膊又粗大了一圈,覆着一股混沌之气,竟向七妙冲去。 七妙高喊一声,手上所聚无上雷之力登时散去,却见万千雷光交错成千百道闪电,狠狠劈在砸下来的鬼手之上,和这遮天蔽日,混沌无上的鬼手相比,雷击之力其实显得微不足道,然而击在这鬼手之上,竟然披坚执锐,不可被阻挡的破开一条路来。 只见电光窜动在鬼手之上,不禁生生将其攻势阻住,并且宛若疾风吹过海浪一般,沿着鬼手胳膊,一股脑的窜了上去。 刹那间,那鬼手胳膊拼命摇晃起来,然而一切都是无济于事的,被兵雷正气窜动过的地方竟宛若老树躯干一般寸寸龟裂,化作无数树皮一般,一片片剥落下来,那鬼手狠狠在空中摇晃着,显得痛苦不堪,显然,对着空间另一面的鬼物而言,七妙这一击电光,完全就是一场雷劫。 轰的一声,鬼手再也抵受不住,竟在一阵剧烈的晃动中爆裂开来,它这一下爆炸,掀起无边气浪,天沐在飞跃的更高,首当其冲,被气浪一把推过,他胸中激荡,惨喝一声,正是喷出一口鲜血。 这时的天沐眼中满是惊骇,他惊觉昔日的小师弟七妙消失过一段时间后,竟不知从哪里学来这许多奇奇怪怪的术法,那日里助王启胜俯身时的灵木真气便令其无法参透,只隐隐觉得其中透着一股生机,正与自己鬼力相克制。 七妙体内更多出一股澎湃的水寒之力,幸好他依逍遥宗术法使出,被自己所制,可是现在他又现出无边罡正雷之力,此力正可破天下鬼道,天沐心中一沉,心中一时莫名情愫堆叠,脸上首现阴郁。 昨天晚上,他也被七妙用雷之力袭击过,可是那次仅仅是七妙头一次使出兵雷正气,天沐堪堪避过,并不以为意,他心道七妙可能有了什么奇遇,然而段时间内,又能又几许雷属性之力,故而万千没有放在身上。 今日一见,才知他身上所含兵雷正气,虽不比水寒真气要多,但远远不断的放出来,声势也是动天,竟把自己千辛万苦召唤出的这鬼王之手逼得自爆脱身,此物乃是天沐修炼鬼道之后,费劲千百条人命做生祭才召唤出来的,原本他心中所想,只要自己修为不断提高,兴许也有将整个鬼王从九幽鬼关中放出的可能,这正是他日后争霸天下最大的杀手锏。 然而今日一战,鬼手被废,一切希望,皆成了镜花水月中的泡影,天沐心中又惊又怒,他欧红吐血,正又三分是受了鬼手爆炸波及,又有七分其实是惊怒交加,心血郁结,这时他堪堪止住身势,环顾七妙,见其手上雷光凝聚,居然还有余力要做第二击,天沐猛地惊叫一声,两袖招展,双手合十,登时便要再施邪法,将自己送出战场。 霎时间,霞光高涨,鬼声叠唱,天沐心头恨意浪涌,却是不断提醒自己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此时自己元功受损,必须尽快找到清静所在以便疗伤,至于自己跑了后,原本作为盟友一起出战的兵盟星剑陈乃先会不会被七妙与秦雪涵两相加工,他却是顾不上了。 他双手合十,高唱咒语,身周一道光芒卷起天沐的身子,登时便要将其传送离开,便在这时,一道雷光瞬间击至,竟砰的一声,将天沐由这道霞光中远远击了出去。 天沐又是一声惨叫,不过他与人争斗经验何其丰富,当下身子一停,先不内省伤势,竟马上又招手施法,再行传送,他此时拼的就是自己要比七妙出招更早一些,但他的动作,到底是晚了。 只见两道雷电窜动,交织成诺大一张电网,竟向天沐身前,迎面裹来。 电网之上,罡气流动,天沐身上,鬼力凄哭,他一张脸登时雪白,想也不想,赤足点着虚空,幻化虚影一片,身子先向左边一个平移,正要躲开这道电网。 忽然间,右边的天空中雷电之力交织而至,竟又织成一张大网,网上电光雷火,烈烈流窜,也向天沐罩了过来。 两道电网接连在一起,围城一个圈,早封死了天沐远近退路,后者提聚功力,想要一举冲破电网,却忽然觉得周身内里真气一空,竟是一丝半点也无法提起来了。 “原来你之邪术,也有这兵雷正气做你的克星。”七妙飘身飞过,眼看电网越收越紧,天沐生存的空间正被不断压榨。 他手上不停,居然又打出一道雷光,击在这电网之上,登时电光更强,雷力更盛,迫人逼命的气势更是高涨。 这一道雷光打出后,七妙脸上也现出一片潮红之色,身子略略晃了晃,毕竟这是他第一次大规模的放出兵雷正气,以其击垮跨界而来的鬼王鬼手,又岂是易事,如今他体内兵雷正气早已消耗殆尽,这天雷交织之网看似无匹威能,实则是强弩之末。 不过用其对付天沐,倒是也足够了,之后只要他打坐静养,兵雷正气也会不断恢复,毕竟他吸收的乃是雷若彤本命法宝紫雷兵势,丹田之中早有了这雷力之源,将会不断生化,游走周天。 “等一等!”天沐惨喝道,他冲七妙摆摆手“七妙小师弟……你不想知道沈丹阳他们的下落么!” “恩?”七妙手不停,雷光电网依旧紧缩,将天沐身子牢牢困住中心,他却是一生冷笑,对这网中人轻蔑说道“这次倒是你主动肯说了?” “若不想沈丹阳他们死的话……我必须要活着!”天沐脸色惨白,玉面之上,早涔出豆大的汗珠。 “说出丹阳的下落,你可以走!”七妙一声低喝,手上动作依旧不停,雷力源源不断向电网上打去,似是不在给天沐讨价还价的余地了。 第四十三章 天雷万壑击邪法(中) 电茫流窜,金光爆闪,七妙源源不断释出兵雷正气,用疾雷之力织成一张宛若布满荆棘的网,网上带着迫人性命的刺,电网不断收紧,逼迫着困住网中心的天沐道人。 天沐脸色惨白,背上的汗水早浸透了宽大的袍子,先前他几次施法,滚在流溢的光中,却都是冲不破这电网,只是被反弹着从虚空跌下,原来兵雷正气正是克制他艳识术与魑离鬼术的必杀手段,他实在没了办法,咬着牙,只好低头向身边里,昔日看不上眼的这小师弟释出了保命的条件。 “小师弟……放了我,不然,沈丹阳的下落你再也无法知道……”天沐惨声说道。 七妙听他这么说后,脑筋一转,攻击不停反增,又是一道激烈的雷之力打过去,那电网呼啦一下,涨的大,收的却是更紧了。 “你…….”电网中间的天沐异常虚弱,看着七妙使出手段,他心底涌起一股绝望。 这时七妙却缓缓开口道:“说出丹阳的下落,我便允许你离开……” 言罢,他将体内业已接近枯竭的雷之力一起祭出,一道更激烈的雷光流窜在天沐手掌中间,爆喝着,发出撕裂天地的声响。 天沐顿时明白,七妙如此做,乃是不给他任何讨价还价的余地,观他此时冷静决绝的模样,若自己耍弄花招,估计后者真敢第一时间将其击杀,他自然也是聪明人,知道七妙既已摆明如此离场,此时再与对方去谈判,是先放自己离开再交待沈丹阳的下落还是如何,已是没有这样的资本了。 他无奈的苦笑一声,张手时,掏出一张令牌来,七妙见之略略点头,雷电交织的网上忽然黯淡了一块,露出诺大的一个缺口,那令牌正从此处飘了出来,天沐还未来得及后续动作,呼啦一下,那缺口上忽然霹雳雷霆之声大作,竟是一下呗雷之力弥合起来。 天沐脸上带着惨兮兮的样子,悻悻说道:“原来你真的这么恨我,竟时刻不忘置我于死地……” 这时他早已看出,那电网撕裂一个口子的时刻,正是七妙为天沐布置下的一个陷阱,他若随着令牌而妄想遁出此网,定会被之后汹涌扑上的雷电之力绞杀在当场,这七妙此时已有完全的可能来杀死自己,所欠缺的,便是一个理由罢了。 天沐额上豆大汗珠涔出,先前一瞬,他却是动了遁出此网的念头,这念头一闪即逝,被其生生压下,果然七妙并不愚蠢,早留了后手。 要是自己半个身子跃出去的当空那电网再合上……后果真是不可设想。 他这么想着,本就浮白的脸上更是薄如白纸,七妙结果令牌,竟见这是一块儿漆都掉干净了,檀木制成的木牌,上面只简单刻着两个大字:逍遥。 “这是宗主令……”七妙恍然想到,昔日逍遥老祖穿宗主之位与沈丹阳师弟的时候,便是以此令为证,老祖简言,这令牌并非镶金煅玉构造,却是传承十数代,见证无数掌门呕心沥血带逍遥宗一路走来的令牌,其上那两个字,更是先代祖师用真力刻上去的,虽非铁钩银划,笔力苍劲,但圆润清秀,也体现着逍遥一门术法的特点。 “沈丹阳……就关在安乐侯府水牢之中…….”那电网已经追身收紧,天沐挣扎着说完,瞪着眼睛,看着身前七妙。 电网还在不断收紧,七妙闭上了眼睛,不知在思考什么,天沐不敢出言,紧张的注视着他,心知自己的生死只在其人一念之间。 啪的一声激烈爆响,高涨的电茫顿时消散,电光遁去,天沐心头一松,旋即一道亮光卷过,径向虚空而去。 “七妙…….此战天沐屈辱,势要血洗!”天沐逃走之时,仍不忘留下这句话来。 七妙看着他远去的方向,摇了摇头,轻轻把令牌守在怀里,先前他却有一丝犹豫,想趁此良机,将这天沐消灭了,然而昔日同门的情分虽然单薄,但到底浮上其心头,这个试炼各种邪术,一心想将逍遥宗门发扬光大的师兄说白了不过是众野心家众的一员罢了。 这样的人很多,七妙他却是恨不过来,最后关头,心中一软,仍是将其放了。 他神情恍然一瞬,忽然想起秦雪涵正与陈乃先在下面拼斗,顿时一提真气,俯冲下去,这时先前的疾雷闪电散至天边,原本的混冥混沌正被一扫而空,日光重现,白云堆叠,天穹乃是一副蓝天做背景,渺渺几团云彩飘过,仿佛不问世事的隐者,浑然不离此处曾发生过的争斗。 七妙冲出层云,径向下方飞去,却见那秦雪涵几个冲突,挥着即墨宝剑斩向陈乃先,后者却只用一招,凝气与指,散光如剑,剑意挥洒,竟迫的秦雪涵无法近身。 秦雪涵手中的即墨宝剑,高声情吟,早发出了不敢示弱的鸣叫,然而他每每将神兵斩在对方剑气之上,却宛若撞上了坚壁高山,径被反弹,并连累其内里受了不少的暗伤,秦雪涵不由得停住身子,忽然问道:“阁下生平对敌,只用此一招么?” 他一边说话,一边调息身子,将真气缓缓提聚,这一幕陈乃先如何看不破,他只是笑了笑,却不趁机出手,反而朗声解释道:“陈某修习剑法,乃是无上高僧留下的金刚摩罗剑法,初时陈某得此剑法十式,日夜研习,日后在昆仑山中,得盟主相助,又搜罗到一部分剑法,一共学的二十九式……” 清风划落,剑客如山耸立,对峙时的眼光互现,都流露出对对方的钦佩,陈乃先顿了顿,又说道:“此剑法不在剑招,而在剑气,故每习的一招,功力便可加强三分,初时陈某以剑御气,后残剑亦可,再后便可凭借手上万物,甚至以掌代剑,待陈某习得第二十九式剑法时,以指凝其,便可破万钧之敌。” “这剑法倒是十分特别……”秦雪涵点点头,不吝对敌人的赞美道“阁下剑意,却是在秦某之上,看来现在你用的就是第二十九式剑法喽?” 陈乃先摇摇头,坦言道:“乃先自行钻研,后又参悟出这金刚摩罗剑法第三十记剑招,现在用的,便是此招。” “原来如此…….”秦雪涵吸一口气,心中道此人果然英雄了得,想来这金刚摩罗剑法失传已久,穷天下兵盟之力,才总共寻得二十九式剑法,不想此人竟能从中融会贯通,自行参悟出第三十记剑招,而此人能与自己坦承这些,更是好汉子的做法。 他赞许的点了点头,心中顿时生出了英雄惜英雄,与之一较高下之意,当下也不隐瞒,只听他说道:“我几次冲突,看来是破不了阁下剑招,但小弟这边也修行有一套剑法,阁下可想一见?” “有何不可?”陈乃先大气的点点头,收住手上剑意,眼神示意,任由秦雪涵试招。 秦雪涵心中赞道,此人果然大气的很,只可惜,双方到底是敌人,他叹一口气,即墨剑身忽然散出一股墨气,只见秦雪涵身子忽然跃起,一个翻转,手腕翻动,竟在虚空中书出一个字来:天…… 这时即墨宝剑墨气吞吐,剑意隐现,竟在虚空划出一个天字,这字迹留痕,宛若狼毫书在熟宣之上,笔力苍劲有力,挥斥方遒。 “好字!”陈乃先草莽英雄,识字不多,但从此字铁钩银划中看出无上剑意,也是不吝赞美,仿佛身前不是敌人,而是好友切磋罢了。 这一字书过,秦雪涵不敢稍停,又紧接着写下一字:山 一时间,即墨宝剑墨气四溢,剑气冲和,秦雪涵剑气灌注此字之中,那山字闪着飞了出去,竟和天子交叠在一起,又彼此分明。 秦雪涵饱提真元,更是不减笔力,挥毫剑,接连写下:天山万笏耸琼瑶……. 这七个字堆叠在一起,各自闪着光,更是凝聚着饱满的真气,秦雪涵书过这七个字后,一声爆喝,长剑抖动,刷的一声,这七字划过一层墨色流光,竟向那陈乃先砸了过来。 七个字挟着千钧之力,交叠砸来,陈乃先眼中精芒一现,叫声:好诗! 他赞对手好诗,也是赞其好剑招,手上却不停歇,一记剑招呼啸而出,只见其凝魄与指,白茫忽涨,转眼间,一道长约九尺的气剑凝聚而出,气剑宽阔,栩栩如生,真气饱满,威势莫名,陈乃先却又是叫一声破,这九尺气剑忽的一声轻吟,炽茫闪耀,剑身摇晃,轰的一声,竟暴成漫天剑气。 原来这陈乃先早过了经历了以剑御气的阶段,如今也早已不需以形御剑,而是臻至以气御剑的剑仙阶段,只见九尺气剑爆裂,天地中只存最原始纯粹的剑气,剑气冲喝,呼啸激射,迎着砸过来的秦雪涵即墨宝剑书就的七字剑诗,迎着这宛若黑色流星撞来的七个字,疾冲了过去。 天山万笏耸琼瑶……. 砰的一声爆响,瑶字当先被陈乃先剑气冲破,接下来琼字也被如法炮制,激烈剑气贯穿其中,竟爆成尘,然而当那山字也被这一爆之力炸的粉碎后,这道剑气终于被消磨衰竭,那天字却是高涨,迎着陈乃先的面,再无一丝阻拦的砸来。 第四十四章 天雷万壑击邪法(下) 秦雪涵与手中即墨宝剑融会贯通,宛若一体,一气呵成在半空写下七个大字,挥斥方遒,这七字正是天山万笏耸琼瑶,似是在述说巍巍昆仑何其雄壮,只见字与字之间以此堆叠,彼此相连成一片,啸声惊动天地,径直向陈乃先砸来。 陈乃先剑意无上,早至以气御剑境界,只见他招手来一道气劲冲破天阙,气劲乃是无形气剑爆裂而成,威势沛然莫御,也迎着秦雪涵散出的七字诗句撞了过去。 东西昆仑两大绝世剑客各用杀招,两种激烈的剑气撞击在一起,陈乃先气劲果然了得,竟一举击散瑶、琼、耸、笏、万、山等六字,唯有那仅存的天子暴涨数十倍,铺展天地之间,散逸无匹威力。 那是一道激烈的墨气,天字如剑,赫赫其威,一撇一捺又如刀割,更似霹雳,这天字辉煌,气势无良,在一片劲光包围下,乃向陈乃先迎面撞过来。 陈乃先抬头望去,这天字宛若高山,山其蒙蒙,带着亘古鸿蒙冥冥烟霞缭绕,又似巨兽,那是不死巨兽咆哮争鸣。 他自是不能束手待毙,当即一声爆喝,手上剑气再次凝聚,一点闪光亮起,无上剑意涌出,金刚摩罗剑法今次首遇对手,陈乃先心情激荡,竟有一分期待,他闭幕是,手上仅有一点亮光,面前只有罡风扑面,仿佛高山移海,天愁地暗,一股混冥如墨的杀气就要破身而入了。 忽然间,陈乃先一睁双眼,手指上那道微弱的白光在充溢的墨气中顿时高放光亮,他爆喝一声,身周掀起一股不寻常的气魄,竟如战神一般气势暴涨,只见其一指送去,一道恢弘剑气竟伴随着响彻天际的梵音,那剑气化作一道明亮异常,席卷天地的巨大光柱,伴着梵音金光,急速冲击而去,这凝聚墨气的天字一遇光柱,顿时轰的一声,被击的爆散。 秦雪涵表情一愣,这危机时分,他却旋即换上了一副轻松的表情,仿佛眼前并非是迫命而来的杀招,只是寻常一阵清风罢了。 他一手拂过即墨剑身,轻轻叹一口气,端正的站立好,迎接追击而至的光柱,迎接着自己的命运。 然而这时又现激变景象,竟有无边水汽凝聚成一张刘棱冰壁,由虚空赫然出现,只见那空空如也的半天上忽然划出六点水珠,水珠迸出寒气,散逸成片,相互勾连,竟一举将此冰壁凝结出来。 这冰壁出现的地点,恰好是秦雪涵身体正前方,说时迟、那时快,陈乃先送出的这道光柱正击了过来,却见那冰壁上一道闪光亮起,光柱上的真气正被冰壁六条棱柱吸引着分作六个部分,竟向对面反射而去。 这六道光一去一回,速度更快,宛若流星,势不可挡,陈乃先一见此景,心中一惊,不急再出招,他蹭的一下,御气便是厕身躲避。 轰的一声,一道真气划过他笑半边身子,陈乃先登时吃痛,叫做一声,身形慢了半步,却是咬牙挺住没有摔倒,他一提真元,护住心脉,身子趋退三分,往天边便是疾走。 半天外忽然跃下一个白衣飘荡的青年,正是七妙,他一直从无,又是无数道水寒真气凝结成冰,嗖嗖嗖的,冰凌冲破虚空,正向陈乃先刺去,陈乃先哈哈大笑一声,不怒反喜,送去一道真气,击破数条冰凌后,忽然长身一跃,足下点在一条冰凌上,皆一跃之力,身法更是快了几分,只见他身子一个反弹,落在远处一株大树上,当即脚下不停,踩着树冠,抽身退出战局便走。 七妙心系于冰伤势,那容对付轻易逃走,便想再追,却听到那秦雪涵在边上呼唤道。 “七妙兄,对方走的远了,莫要再追,谨防他剑气难敌” “唉……”七妙心知自己虽有澎湃水寒真气,但对付如陈乃先这样的高手,却一时拿不出什么好办法将其制住,他不由想到,当日里宗海明前辈送给自己的《冰研心术》若没有被毁,或许对自己这一身水属性真气的灵活运用更有提高。 他这么想着,面色却是不露忧愁,只见秦雪涵一拱手,叹气道:“小子学艺不精,幸的七妙兄解围,要不此刻魂飞故里,或不知在何处飘荡喽。” 他不知何故,可能是故示轻松,倒像模像样的拽起文来了,七妙一眼点过,心道我刚才若不出声,不知会不会逼得那墨面客出来,到时不知是谁要魂归故里了……. 先前此举,估计那陈乃先尚不知道,看似是七妙扰乱了他与秦雪涵决斗,将后者就像,殊不知乃是七妙顾念着于冰伤势,不想陈乃先激的那墨面客现身,此老性子暴躁,到时那陈乃先又怎能落得好。 七妙出手,其实是救他陈乃先才对,只是其人定是不了解罢了。 现在七妙基本能判定出,这墨面客与秦雪涵乃是一体双身,说白了,便是一个身体中装了两个灵魂或人格,只是不晓得他二人自知与否。 不过这些又不是他能去干预的了,那边秦雪涵见他思考的出神,不觉天色向晚,便出声询问道:“七妙兄,眼下你又有何打算?” 七妙闻声不语,忽然放低身子,径向那被陈乃先剑气扫过的稻田走去,秦雪涵见他不并不回答,也不以为意,便只跟在他后面,也落在这片稻田之上。 说是稻田,其实早成了一片灰烬,陈乃先一剑之威,稻穗上滚过汹汹烈火,便向那共工掀起的浪头遭遇了祝融烈火的炙烤一般,早早便被燃烧成灰,其中躲着一条小蛇的尸体,正是于冰本命法宝玉靡蛇了。 原本这条小蛇玲珑剔透,白颈红信,分外艳丽,如今只是一片焦黑色,整条蛇模糊不清的瘫在地上,七妙叫声可惜,心道于冰这几十年的修为看来就这么毁了,即使日后治好陈乃先留下的剑伤,也不过一寻常人而已。 他正道可惜,忽然一股怪风刮过,那玉靡蛇直着身子挺立了起来,七妙略略吃了一惊,只见玉靡蛇口中红信喷吐,原本被烤干的蛇眼珠竟重新饱满,放出一道精光。 这团光紧紧盯住了七妙,蛇嘴里竟忽然发出了人声:“七妙兄……是我!” 这是于冰的声音,七妙与秦雪涵互视一眼,两人眼中都是难掩吃惊,心道这又是什么本领。 只听见那声音似是从旷远十数里外传来一般,是如此的悠长空旷,声音断断续续道:“七妙兄……这是我本命法宝玉靡蛇…….上残存的最后一点法力……用来与你通讯……” “原来如此…….”七妙点点头,心知玉靡蛇已经被毁,于冰残存法力定是维持不了多久,当下便静下心,看看他要说些什么。 只见那玉靡蛇一边吐着红信,一边学人张嘴说话,对着七妙讲道:“我按你之计策……顺利逃走…….循着魔教记号…….碰到了厉教主派来接应你我之人…….约定去沈家一会……” 声音到了这里,忽然间戛然而止,那玉靡蛇脑袋一垂,竟啪的一声,重又跌在地下,七妙还想凑上去看看究竟时,只见一阵黑烟飘去,玉靡蛇竟就这样化作了埃尘。 “沈家……又是沈家…….”七妙喃喃自语,心道为了丹阳,王启胜,以及与厉千仞派来的人马会和,看来自己无论如何也要再去一趟沈家了。 只是不知道这厉千仞将人派到那里,又会有何深意。 七妙这边想着,他心中充满了疑惑,一恍过神来,再看秦雪涵,其人正静静候在一边,看着自己,七妙心中一个抱歉,赶忙拱手道:“秦兄,小弟心绪杂乱,怠慢你了。” “客气……”秦雪涵只淡淡的说出这两个字,示意无碍,他倒是很理解七妙,劝慰的说道“七妙兄现在面临千头万绪,觉得困扰也是正常,小弟劝你莫要想太多,只将事情一件件做起来便可。” 他是云淡风轻的性子,七妙却是外冷内热,事关同门生死,魔教兴衰,还有那王启胜因自己而陷入险境,他又如何不恼,两人性格不同,对事自然看法也不一样,七妙只是拱拱手道:“多谢秦兄劝慰,秦兄,你助我已经良多,现下敌人已退,小弟不敢再劳烦秦兄了。” “哪里……”秦雪涵大大咧咧的笑了笑,摆手道“七妙兄还是跟我太客气了,先前明明是你替我打退了陈乃先,说谢的本该是秦某嘛,若你要去那沈家再探虚实,小弟倒是愿意助你一臂之力。” “这怎么行?”七妙急忙说道。 “怎么不行?”秦雪涵只是笑嘻嘻的看着他,坦言道“在下去查那周涵止,他正在沈家鬼鬼祟祟不知探看些什么,此去你我皆有目的,同行不失为一个好的办法。” “哈……”七妙想此人真是坦白,对自己不做一丝隐瞒,又十分热心,不失为可交之人,当下也不再推了,便拱手道“如此,待此事了过,我定要好好谢谢秦兄。” “既然说道谢,那怎能没有酒呢?”秦雪涵点点头,一拍七妙肩膀“先前我倒是看见沈家侯府地窖里藏了不少坛百年的好酒,七妙兄权作主人,一定要请我喝个痛快!” 第四十五章 一道逞威压三境(上) 七妙与秦雪涵两人合计已毕,决计三探沈府,七妙忧心师弟沈丹阳安慰,抽身便想过去,秦雪涵想了想,倒是劝道:“七妙兄,若非十分必要,我们还是等到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才出发比较好。” “恩?”七妙一思忖,这逍遥宗与兵盟散出来巡查的高手估计已经回转侯府,天沐与陈乃先不知是否也要回去,此时撞过去,他与秦雪涵两人皆是疲惫之姿,与好整以暇的地方众人拼斗,难免要吃亏的,他想天沐不知用了什么邪法困住了沈丹阳,但他既然将掌门令给了自己,想来短时间内也没用什么法子将沈丹阳除去,另外他与王启胜心神间靠灵木真气化作的树种联系在了一起,现下里感知到对方只是颇受惊吓,但性命应该无忧。 这秦雪涵说的有理,七妙点点头,便答应道:“那你我便等入夜之后再悄悄潜进去救人吧。” ……. 然而这时的沈府,却是七妙想象不到的热闹。 天沐这次带来沈府的,占多数的是他在逍遥宗内外培植的一干亲信,其中能力出众的约有一二十人,其余皆是修行一般的弟子,此外还有在他夺权一战中被裹挟的部分逍遥宗弟子,共计七八十人,这些人并兵盟几名剑客先前出城寻找于冰都走了和陈乃先相反的方向,毕竟那条路上既然有天枢星去探视,也就没有再多派人手的必要了。 这些人虽然修仙,到底不是大罗真仙,又哪能算出那时陈乃先碰上了天沐,与之联手,一起和七妙与秦雪涵大战了一场,他们四下里找寻敌人未果,看着天色晚了,也便回转安乐侯府。 逍遥宗人数最多,也是当先来到安乐侯府上,他们除一过来,竟看见侯府大门之外竟汹汹燃烧着一团火焰,这些人心中吃惊,纷纷飞身探看。 飞的最快的几人凑过去时,正看的远近百姓黑压压围成一群,正围着一个诺大的火团,待凑得近时,这几人方才看到,原来不知什么人再安乐侯府前支起一口大鼎,鼎下无薪,里面却是被人直接堆满了柴火,此刻燃烧的正旺。 火光接天,照映黑夜,火光背后,却是站着一个身量高,气质不凡的长须道人,他旁边就站着那沈府主人,安乐侯沈威,只是,此刻沈威的表情,却仿佛如丧考妣。 他俩人四周,又有一些十四五岁的小道童和侯府家丁,这些人看上去虽不属一路,却都是一副战战兢兢的表情,那小道士人人手里正都捧着一沓祭吊死人的黄纸,正纷纷向顶中投去,那伙家丁平时鱼肉乡里惯了,却是人人畏畏缩缩,大气也不敢喘出一个。 诺大的阵仗,放在苗汉正起冲突的这紧张时刻,早应该有官府来干预了,然而几个早早赶到的逍遥宗之人却是倍感奇怪。 其中症结便在,沈府众人,满街的百姓,那奇怪的道士与道童,然而官兵却是一个没来,这外来的逍遥宗人哪里知道原因,原来是这沈威平素霸道惯了,又有朝廷赦令,地方长官便由得他去了,平时里任他胡闹道天上去,这些日也无心去管,反正只要其人不造反,也便没自己什么责任。 现在只不过是门前放了一把火,只要不需要官兵救火,他们便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却而远之。 再说实在点,便是沈威在府邸前打死一两个家奴,古庸城中大小也是没有官员敢赶过去干涉的。 这都是平时沈威跋扈惯了,无人敢去招惹,不过他现在却倒是吃了平时肆无忌惮的苦头,自己一家受制于人,眼巴巴希望动静闹大些后有官兵来救,却见这州府官吏一个个的和缩头乌龟一般,正不知躲在那里,那武装到了牙齿的戍疆之兵又到了哪里。 他心中恨得牙痒痒,却只能哆哆嗦嗦的站在府门前揣着手,心中早把州府要员及戍城将军们一个个骂了个遍,他却是不敢骂身旁站着的那九华真人,盖因为此时的安乐侯早被其杀死家奴与兵盟钦天护的手段吓傻了,生怕这九华真人术法通天,听见自己在心中骂他,招手时,一道符纸就将自己化了。 他只是忧心自己的孩儿,被那九华真人用咒符定住了,扔在水牢之中,其人并贴上了一道符纸,像是布下封印一般,寻常人根本近不了身,那被沈威暗地里盯住去救小少爷的家丁不多时后鼻青脸肿的赶来,悄悄回报,说自己大刀向水牢门上一斩,竟被一股莫名的力道反弹回来,摔了个四仰八叉。 安乐侯心中大骂其人没用,又惴惴不安的看了看九华真人,这时九华真人扫过来一眼,竟是大有深意,难道他发现了自己的小动作,沈威当下更是惶恐,却是左右无法,只盼这道人能大发善心,放了自己的孩儿。 要不就是天沐与陈乃先赶紧回来相助,沈威这么想着,一时心急如焚,远远看过去,这时他正瞅见那几个天沐的手下赶了回来,沈威心中大喜,又摄于九华真人威势,当然不敢大声呼救。 只见他挤眉弄眼,眼睛斜瞥,示意身边那道士是个十足的坏人,那几个抢先赶到的逍遥宗之人见此情景,又看那九华真人一副矜高自傲的样子,他们眼力自是不差,当即有一人唤道:“那道士,你是什么人,为何在这安乐侯府门前放火。” “呵呵…….”九华真人一捋胡须,瞧也不瞧他们,低声吐出一口气道“鄙人在此祭拜逝去的弟子,邻里百姓皆无指摘,你又是何人,要管此闲事?” “你?”那人估计没料到九华真人会如此回答,当即被噎得不轻,旁边一人抢过来骂道“你这大胆的道士,此处是堂堂沈家侯府,又岂是你撒野的地方,你要祭拜,便去荒郊坟场祭拜好了,要报仇,尽管去寻仇家,却在此闹事演戏给谁看呢!” “哦?”这人骂的狠了,九华真人终于抬起眼皮,斜里望过去一眼,一边的安乐侯好生感激此人,也投过去一股热切的目光,只见九华真人淡淡问道“敢问阁下又是何人?” “我乃逍遥宗……”这人嘴上占了便宜,正有几分洋洋得意,高声唤过自己名号,然而逍遥宗三个字甫一说完,只见九华真人双眼精芒一放,当即一手招出,登时一道灰光扫过,这人惊叫一声,还来不及动作,呼的一下,身子竟被霞光卷着,一头倒栽进燃着熊熊烈火的鼎里。 “啊!”周围人等并沈侯爷皆是一声惊叫,只见那人跌进鼎中之后,脚都没有扑腾一下,身上忽然燃起一股奇异的火焰,整个人竟向被油火滚过的窗户纸一般,竟在瞬间烧的酥透通红,行成了一团尚在燃烧的人形灰烬。 一阵疾风吹来,这人身子呼啦一下,散做一蓬火星,旁边几个逍遥宗弟子都被惊得骇了,一时反应过来,远处百姓人头攒动,胆小的几个早就抱头跑回了家。 却听那九华真人点点头,忽然说道:“童儿们,还愣着干嘛,快给你赫师兄多烧些纸钱……” “是……真人……”那几个小弟子这才回过神来,连忙将手中黄纸丢向鼎里,他们大概是害怕的极了,有一个手里抱着一沓黄纸,竟一气都丢进了鼎中,仿佛自己怕着什么似的,说来也怪,这么一大沓黄纸被一齐丢进去之后,竟迅速燃烧起来,转瞬化作灰烬。 “你!”被九华真人这么一叫,同时回过神来的还有那三四个逍遥宗之人,只见领头的那个脸上潮红一片,有褪成白色,他眼睛一瞪,大喝一声道“你这臭道士,竟敢杀我逍遥宗中之人!” 这人一声喝,身边同伴皆拔出兵器,然而几人踏前不足一步,那灰光忽的一声,竟又从去的方向倒卷了回来,几人身子一挨上灰光,竟瞬间半分力气也使不出,身子也仿佛变成了揉好的面团,竟是如此的无力柔软,只被到卷着头朝下,露出惊恐交加的眼神,看着自己的脑袋一下扎进火焰之中。 这三四人又是不消片刻,被燃烧殆尽,几个弟子这次不需吩咐,早就把黄纸扔了进去,不过他们早就闭上了眼,连纸扔到外面也顾不上了。 “那道人,你在做什么!”这时远处又飞来一二十个逍遥宗弟子,早看见自己的师兄弟被九华真人灰光卷过,投入鼎中焚烧,这些日大怒之下,纷纷取出法宝兵器,九华真人不理他,只是自顾自的叹了口气道:“明缺……明缺,师傅从小将你养大,以天材地宝锻炼你的身子…….令你一不怕刀剑,二不怕蛊毒…….可怎么被这逍遥宗中弟子用邪法害了性命!” 他摇摇头,忽然一记拂尘扫过,只见几名童子仍捧着的黄纸忽的被一阵风卷起,竟匆匆飞了过来,这时霞光裹住练成一片的黄纸,竟一把投入那汹汹烈火之中。 轰的一声,烈火猛地高窜出十数丈,身周百姓早就大乱,争跑着窜回家中,只记得搂住自己家的娃,才顾不上谁踩了谁的鞋,这其中只有哭爹叫娘逃命的份了。 第四十六章 一道逞威压三境(中) 汹汹烈火燃烧正旺,火苗窜起如龙,张牙舞爪、狰狞睥睨,来往百姓真正吓破了胆,忙不迭的四下里逃去。 明亮的火焰映着九华真人不知喜怒的表情,他一手推过拂尘,高喝声起:“无量仙宫、九转阴阳,百汇天下至烈圣焰!” 霎时间,拂尘掀起一道风,七八个童子手中捧着的黄纸呼啦一声,竟被卷动,在空中打着旋,排列成奇异的一列纵队,匆忙投入那安乐侯门前平日里烹食用的大鼎,那燃烧正盛的火焰之中。 旋即一条火龙冲天而起,竟是那黄纸燃烧,明暗辉映,燃着炽烈的火,飞散着不尽的火星,咆哮一声巨吼,就是席卷天际。 侯府前被九华真人裹挟着陪站在此地的安乐侯早就吓得脸色惨白,腿脚瘫软,他心中叫苦,没想到这气势不凡的道士出手如此凌厉,道行如此高深,杀人不眨眼,手段竟比昔日里戏弄他与燕子湖上的那邋遢道人还有可怕。 这怒火卷着没有燃尽的黄纸,噼里啪啦的风声卷起火星,火龙向远远停在侯府门前,半空中的逍遥宗众人袭去,其中一名老成弟子当即拔出宝剑,喝一声道:“我宗弟子听令,各执兵器,一起灭此了这老道!” “大家一齐杀呀,莫要人小看了我…….”另一人抽出兵器,高喊出口,然而喊声未尽,火龙一口龙焰喷过,热风烈焰齐齐扑向此人,这一瞬间,他甚至来不及反应,瞪大了眼睛,只好直愣愣的看着扑向自己的这漫天流火。 “啊!!!”那人惨叫一声,便向置身于扑面而来的迷雾一般,被浓烈至极的火焰顷刻吞噬了进去。 众人只听一声轰响,眼见得这人被龙炎喷过只好,全身好似流过岩浆一般,继而旺盛的燃烧起来,那第一个发出号令的老成弟子尚来不及施法拯救,轰响声起时,这人竟惨呼炸裂,旋即化作飞天的烟火,扑簌簌的飞花,在长空中绚烂闪耀。 此时日头已没,天渐向暝,安乐侯府躲在火焰背后的阴影中,似乎也到了想睡去的时光。 然而那彤红燃烧的火焰却被晚去的天光衬的更亮,脱与鼎中,跃然而出的火龙身子暴涨,在天际拖出一条流火痕迹,张牙舞爪的扑向逍遥宗众人,当下那一人被龙炎裹住身子,爆散之后,那逍遥宗老成弟子一下反应过来:“一般人陷在火里,也需要些燃起来的时间才会葬身火海,这龙吐火焰在齐师弟身上,竟令其瞬间爆裂身死,看来此火定不寻常,众人先散开再说!” 然而那火龙虽然身形虽纵横十数丈大小,却身形迅捷,仿佛鱼游北海一般,在天空中既凶猛,又迅速,只见一声嘶吼,火龙正向这老成弟子扑了过来, 巨龙摆尾,扑向老成弟子,他心中一惊,急忙提起,身子哗的一下拉高三四丈,将将避过通红燃烧的龙尾,这人一抹额上汗珠,正要说一两句此道术也没什么了不起的,这样提士气的话时,忽见火龙身子下面一声异响,当即伸出一只龙爪来,挟着怒风,便向自己抓来。 这人惊的汗毛都竖起来了,那龙爪诺大,裹着一团火,又怎是自己微末道行,血肉之躯所能抗衡,只见他二话不说,饱提真元,一手伸指弹在自己明晃晃的宝剑之上。 当的一声脆响,闪着寒光的宝剑登时断碎,这人接着宝剑一炸之力,身子猛的向后探去。 这时一股热气扑面而来,龙爪上火焰窜动燃烧,正从这人胸前划了过去,这人此时才看了个清楚,原来这巨龙不过是先前众童子们扔进去的黄纸扔进鼎中,燃烧后所化,此时的火龙爪上半是没有燃尽的黄纸,其中有些明亮,有些昏暗,有些已化飞灰,有些燃的正烈,一片染了八九分的黄纸碎片恰好飞过,挨在了这老成弟子的前胸衣襟之上。 “啊!”那人惨喝一声,一瞬间,竟觉得自己整个身子,全部的血液都被热火蒸腾的要烤干了,他轰隆滚过一丝热气,整个人难受的不得了,双手猛的一掐脖子,正要想说些救命之类的话来。 却见忽的一声,一道火柱滚着熔岩,正从这人嘴里流出,继而他的眼中、口鼻,耳朵,竞相流出了浓烈的火焰,这人全身燃着热气,再无二话,便在惊恐与痛苦交加之中燃尽成昏黄空中的灿烂流火,身死魂灭。 余众弟子再没了主意,心下骇然的他们各执兵器,乱吼上几通后,齐齐杀向九华真人,然而巨大的火龙咆哮一阵,身上火花爆散,众逍遥宗弟子只要挨住火花的,二话说不出口,惨叫时,早如那老成弟子一般,化作一片炽烈的火焰。 一时之间,惨呼声不绝于耳,天上却宛若太平盛世清平节日时,燕子湖上烟火齐燃一般,绚齐灿烂,甭管这些弟子法力或高或低,竟皆是身子挨住火龙上散出来的火花灰烬的瞬间便全无抵抗的通体燃烧起来,继而爆裂,灿若烟火绽放。 可怜逍遥宗弟子此时一个个的从天边赶来,正要回沈府汇合,见此惨景,不知如何是好,扑过来时,正被这火龙卷住,七八十个逍遥宗弟子一个个的前仆后继,皆化作这火龙身下冤魂,天地之间惨喝不断,九华真人举目望天,不喜不悲,面色不改,那沈威、沈家仆役,甚至九华真人坐下众弟子却早是脸色惨白,不忍再视。 沈威吓得胖嘟嘟的脸上肌肉都抽搐了,这惨喝声向一记记鞭打,抽在他身子上,也撕扯着他的魂灵,他不由想到,这么凶恶的道人,又怎么可能放过我的孩儿? 附近的南疆百姓早躲在了自己屋子之中,有一家人夫妇并幼子裹着一层棉被,仍止不住天上连连惨喝,棉被中的他们抱头颤抖,这盛夏末期,棉被底下的他们竟都被冷汗浸湿了身子。 火龙继续盘旋着身子,狰狞舞动,抖出无数飞逝的火花,吞噬人命,这时天外来了两名衣饰不凡的逍遥宗道士,为首的那个一袭赤红衣衫,他光着脚丫,身长七尺,面上眉眼斜长,薄肉高鼻,厚唇赤红,脸色冷僻的很。 这人头上高高竖着发髻,插着一柄玉簪,若凑近看了,这玉簪中竟有一丝血液滚动,倒显得非常奇特。 另一人身上也有奇异之处,他虽是男子,却裹着长裙,打扮的女里女气,一双面孔也是白嫩好看,却偏偏在左右脸颊上各生出鸡蛋大的一个瘤子来。 这瘤子若细看了,却会发现其质宛若白玉,竟不似寻常肌肤纹理。 这两人御气而来,面色凛然,他们老远就看见逍遥宗众弟子前仆后继的与火龙相斗,然而那火龙烈烈凶猛,身子在天空中舞动划过,早将众弟子一个个吞噬进无边火焰之中,这两人来的晚了,救援不及,到此时,诺大一片天空上稀稀拉拉的只要二三十个逍遥宗弟子惨白着脸站着。 这两人互视一眼,心都沉到了谷底,其中一人想到,约莫有四五十逍遥宗弟子竟都死在了这道士幻化出的火焰之下,这些人绝大部分乃是天沐苦心培植的嫡系,也是他争夺天下的利器与资本,却不想一夕黄昏,竟都被这无名道士干掉了。 那赤红衣衫之人当即高声喝道:“你这妖道,究竟是何许人也,难道想凭此火龙灭我逍遥宗不成?” “哈哈哈哈!”九华真人忽然放声狂笑起来,只听大点点头,朗声应道“正是!” “可恼啊!”赤红衣衫之人愤恨大叫一声,整个人迎风高涨,红衣漫天卷过,竟似一匹血红绸缎,而这人身子竟一下高出丈许,两眼尽赤,喷出一道邪光。 “哦?”九华真人双眼一眯,低声道“竟是凝血术?” 另一人张了张嘴,却是无声,原来此人竟是个哑巴,只见他左边脸颊上那肉瘤扑的一下,竟被吸进到肉里面去了,继而呼的一声,从嘴里吐了出来。 先前说了,肉瘤似玉,不像肌肤,被此人一吐而出之后,竟放出一道邪光,也配合着先前那红衣人,向九华真人所化火龙而去。 “这两人都是高手,烈火符看来对付不了他们了…….”九华真人心中这么想到,顿时一道精光扫过身旁众小童,那眼神中,竟带着一丝不同寻常的狠辣。 只见他招手时,远天上的火龙轰的一声爆响,一头回转,身子呼啦一下变小,接着一头扎进这燃满火焰的鼎中。 “轮到你们上场了!”九华真人斜眼睥睨,声音一沉,正是对着众弟子说道。 “不,师尊饶命!”其中一个小弟子年纪不大,不知想到了什么,瞬间睁起惊恐莫名的眼神,惊呼道。 “恩?”九华真人眼睛一眯,捏起两根指头。 “师尊,我们去!”一名年长弟子顿时抢声说道,他看出这正是九华真人要杀人前的征兆,赶忙出声答应,继而此人对着那稍小年纪的弟子一声惨笑,轻声劝道“无忧,听师尊的话,如此我们还有活命的机会……” 接下来他竟二话不说,顿时掏出两支三寸长的细针,猛地向自己后脑插去。 第四十七章 一道逞威压三境(下) “恩?”这弟子在众人间年长,也不过十三四岁的样子,竟然掏出两只细长银针,一脸决绝,二话不说,便向自己后脑此去。 扑的一声响,那是银针刺入脑袋的声音,这弟子面容一紧,整个人身子猛地向前一挺,接下来九华真人坐下的令几名小徒弟也都哆哆嗦嗦的掏出银针,如法炮制,刺入自己后脑之中。 一片惨叫声起,有几个年纪小的童子痛的涕泪横流,沈威并他府上家丁睹此一幕,如引痛在己身,心下都是骇人,众人更疑惑的是这些个小娃娃拿银针狠狠/插向自己,这却又是为了哪般。 “敕令九天,风雷不动,空引明月夜徘徊……”九华真人一记佛尘扫荡,击出几道真气,纷纷没入那童子头上插着的银针之中,这几名童子一感真气入体,竟啪的一声,瞬间将身子站的笔直,各各竟都板起了脸,再看不到一丝痛楚的表情。 沈威看自己身前,那本来脸上写满惧意,正是最害怕的那名小弟子站直了身子,仿佛风中摇摆的弱柳一般,一副面孔显得呆板木讷,甚至有些麻木,他双眼无神,只是直勾勾的瞪视着前方,仿佛被什么附身了,或被法术定住了一般模样。 天空上,那赤红衣衫之人,面色浮现一股血色,整个人身子迎风长高数丈,目中尽赤,口生獠牙,原本俊美的脸上竟有血线似游丝一般在嫩白的面皮上浮动,显如血池内涌出的恶鬼一般狰狞恐怖。 九华真人眼神似电,望一眼此人,二话不说,一指指向,道声:“破!” 蹭的一声,沈威正前方那名年纪最小的弟子竟如破云的利箭,出鞘的神兵一般,得令时轻叫一声,登时跃空而起,迎着那红衣人仗剑冲去。 红衣人狰狞怪叫一声,两手似抓挥过,身边早生出一片暗淡的血气蒙在身前,九华真人一手翻转,那破空飞去的童子仿佛是被九华真人攥在手中操/弄的提线木偶一般,身子分明向左边拐过一个弯,竟以不可思议的身法绕过正前方那团血雾,一把向红衣人后心刺去。 红衣人喝叫一声,竟是不退不避,亦不防御,只见他身形淡了淡,身子摇晃着,竟生出了几分虚影。 “啊!”那童子惨叫一声,撞向红衣人时竟不可思议的从他身上穿了过去。 紧接着,九华真人的术法仿佛失控了似的,竟再也无法控制童子的行动,但见后者发出一声声响后,整个人穿越红衣人身子而出,半边肩膀皆被一股血雾浸染,二话不说,竟向地面撞了过来。 “好个凝血术!”九华真人眯缝起了眼睛,一手推出一道清气,接住那童子跌破半空的身影,并将其平稳送到地上,沈威忍不住望一眼时,竟是啊的一声惊叫,原来童子穿过红衣人身子的同时,半边肩膀以下竟都被红衣人血气浸染,融化掉了。 他现在只剩下多半边残躯,睁着一只露尽惊恐又死不瞑目的眼睛。 九华真人另外的那些弟子们依旧像木头桩子一样立在燃烧烈火的大鼎之旁,纹丝不动,然而先前那老成弟子脸上早划过了一丝汗珠,这一滴汗,正写出他们内心的惊恐。 “再去!”九华真人并不多看童子一眼,这一次从袖中掏出两张符纸,啪啪两下,贴在老成弟子并另一名童子脸上,接下来又是一道劲风,送他们疾攻天上红衣之人。 “嘻嘻……”红衣人狰狞笑道“你这些个白净的娃娃,来多少,天阔便要吃掉多少!” 他说话间,又呼出一口血气,瞬间腥臭湿暖的味道漫在天边,血气浓浓似雾,衬着那红衣人可怕的样子,仿佛血池魔物现世一般,九华这两个弟子各执宝剑,划出一道剑光,扑上去时,只听啊的两声惨叫传出,二人身子没入血雾的一瞬间,皆是嘭的一声,身子陡然炸裂,化作漫天血雨,继而被这血雾吸收,更壮大了其声势。 “哈哈哈哈,这样鲜美的娃娃还有多少,尽管送来!”红衣人忘情得意的大笑起来。 九华真人却是一摸胡须,大有深意的瞥过去一眼。 便在这一眼扫过的瞬间,只见原本两名童子头上贴着的黄色符纸落在血雾中时,竟呼的一声,仿佛化蝶而生,窜出一叠不计其数的符纸来。 这一变化快如闪电,符纸层层叠叠的先前窜出,竟如两把宝剑,蹭的一声,两道黄光一扫带过,蓦地刺入到那红衣人前胸。 “啊啊啊啊!”红衣人术法登时被破,睁大了不可思议的眼睛,惨呼中打量着自己的胸口,只见那赤红色的衣衫中竟生出两个诺大的血洞,一时血如泉涌,将赤红的衣衫染得更加鲜亮,这人咬紧牙关,只对着身边同伴,从嘴角里挤出几个字来: “天阙,快……走……你打不过他…….” 他话音未落,惨喝一声,顿时轰然暴体,整个人化作漫过一天际的一道血潮,就此陨落。 “天阔师兄!”他的另一个同伴,那女装打扮的丑面男子看到此人死状,心中大怒,二话不说,怒吸半天运气,鼓足腮帮子,猛地喷出一口真气,只见他右边腮上那鸡蛋大小的瘤子此时也与左边一样,呼的一下被他吸进嘴里,又猛的喷了出去。 一左一右两块嫩白色,分外圆润的玉瘤横在他身前,这人嗔怒之盛,须发倒起,越发显得丑陋不堪。 只见他伸手打出两道真气,没入这玉瘤之中,那两块玉瘤忽然间运动如风,飞快的围着他盘旋起来,其中呼呼转动之声,竟能越过长空,传到地面上来。 玉瘤化作两道闪耀的白光,挟着一股杀机,围绕在这被唤作天阙的丑面男子身旁,九华真人仍是一副矜高自傲的表情,仿佛身前一人的举动,不过是班门弄斧的小把戏罢了。 却见他喝声起时,余下的四名弟子早应声而动,化作四道劲光,冲破长天虚妄,那天阙一见来人,冷笑升起,运气时,玉瘤挟着杀机,早化作长天霹雳,又似流星冲越,万千不可躲避的撞过几人。 白光流动,似刀似电,四名弟子被制住了身形,九华真人一手操/弄,使他们如被提着的木偶一般左右闪动,然而这几个人偶一般的身子到底避不过那速度甚快的玉瘤,只见不过片刻,一名童子左脑被击出一个大洞,一人身中一记玉瘤,胸膛破开一个大口,拖出一片狼藉,另有一人长剑被砸成两截,最后一名弟子被两记玉瘤同时击中,轰的一声,半身爆裂,余下的半身啪的一声,失去法术控制,跌下半空。 这玉瘤似万钧之力,又有风雷之速,势不可挡,那天阙施法其上,玉瘤自行迎敌,牢牢占据上风,天阙正得意见,却见那最先被击中的九华真人三名弟子面上却不见痛色惧色,仍是不避不躲,一往无前的扑了过来,伸出残臂断肢,一把牢牢将其抱住。 “啊!”天阙正要甩开这几人,忽然觉得那里不对劲,只见那两只玉瘤呼的一下径自奔了过来。 扑扑两记,玉瘤撞开九华两名弟子的身子,也洞穿了其人紧紧抱着的天阙,可怜天阙道人正要施法止住玉瘤,却奈何自家法宝速度太快,反受其害,他惨喝声起时,早来不及救自己了。 扑扑扑扑,一连数声,玉瘤往复奔袭,不知洞穿九华三名弟子并天阙的身子又多少次,一时间,四人衣衫皆被鲜血染得通红,更分不清流的是你的、我的,还是谁的血液,只是那三名弟子早死的透了,唯有天阙生命力强悍,含恨吃痛,惨喝连连。 轰的一声,他耐不住玉瘤攻击,真气爆裂之下,一声巨响,粉身成尘。 “妖道!”一个略显稚嫩的声音大怒喊道,声音划破长天,正是另一个劲装的童子,疾飞而过,落在九华真人面前。 而天上最后赶来的,那三十多个逍遥宗弟子在天阙、天阔二人败阵之后,也如前面看热闹的百姓一般,彻底下破了胆,连连叫着,如林中惊鸟,不知都跑到何方去了。 九华真人看也不看漫天乱跑的这几十人,只当他们是无力挡下他脚步的蝼蚁罢了,他倒是饶有兴致的看了看面前这个十二三岁的童子,只见他生的白净,小脸约莫是因为愤怒极了,憋得通红,他两眼扫过,早将童子根基探了个清楚,竟略感意外的说道:“你这娃娃,却不是逍遥宗弟子?” “我乃是兵盟天枢星坐下,名唤听晨!”那童子勃然大怒,斥责道“我问你这老道,怎么敢把那七八个童子当做什么物件儿一样,就这样向天上抛来抛去,毫不顾忌他们的死活!” “呵呵…….”九华真人沉声笑了笑,原来这娃娃是看见了与自己同龄的几名童子死状破惨,打抱不平来了。 安乐侯沈威看这娃娃正是那兵盟中人,天枢星陈乃先带来的侍卫之一,另有一人名唤钦天护的,早被这九华真人一剑杀了。 第四十八章 既别斩露又经天(上) 昔日里豪门阔宅,安乐侯府,如今已成了吞噬人命的修罗场,那青铜铸就的大鼎之中火焰闪耀,舞动如蛇,烈火仿佛永不燃尽。 空中的火焰飞花,灰烬碎片,皆是火龙掠过的人命所化,其中淡淡一股血腥味,正是天阙天阔两名道人暴体后,血气弥漫,充溢半空。 逍遥宗余下弟子四散瓦解,天沐苦心经营的班底至此已经全部覆灭。 而九华真人带来的几名弟子,终于也都损失殆尽,但他丝毫不以为意,仿佛那些只是寻常货物一般,用掉了便用掉了。 沈威站在鼎火之后,心神激荡,以至有些恍惚,他心内由惊恐交加,竟生出了一股万分悲凉的情绪,这平日里跋扈古庸城,胡作非为的安乐侯见了性子乖戾,丝毫不吝惜人命的九华真人,这才发现,自己平日里的作为与此人一比,简直是小巫撞上了大巫,不值一晒。 最令其觉得可怕的,乃是这人杀人不眨眼,不以为意的神情,那眼神淡漠,仿佛杀人乃是家常便饭。 烈火燃烧,火舌窜动,在他眼前,这火舌早已幻化成收割人命的镰刀,狠毒贪婪,不知疲倦。 “我儿…..怎么可能从此人手中逃脱…….”沈威这样想着,这旺盛的火,竟令其全身分外冰冷。 这时天外一声怒喝,是早已看不下去的听晨小童落下身子,大声呵斥九华真人,他见了与自己年龄相仿的九华一般弟子被其师当做万物一样抛了出去,尽皆殒命,心头大怒,不由得现出身形,怒气冲冲的骂起来。 沈威心内万分焦急望过那听晨小童,他知道这十二三四岁的少年是那陈乃先的部下,因着自己孩儿与身前童子约莫同岁,有感孩儿受苦,正不愿这唇红齿白的娃娃再赴此修罗场,沈威心道小娃娃胆大,不知这妖道的厉害,自己有心让他快逃,又不敢出声劝说,只好挤眉弄眼的对着他,示意其人快快离开。 听晨正在气头上,如何能看出沈威示意,他更有一事要关心,便是在此养伤的,同为陈乃先部曲的,那钦天护的安全。 九华真人静静等听晨骂过,只是微微一笑,两道犀利电光透过他的眼,嗖的一下没入听晨身子里扫过,后者气窒一瞬,竟发不出声来。 “这娃娃修习了变形术,善便于飞鹰,于修道上天赋颇为不错,或许可收为我的弟子…….”九华真人忽然这般想到。 这时他带来的童子都死的绝了,并鹏明及赫明缺两弟子也被人杀死,眼前这名唤听晨的小童根基不弱,九华登时升起了爱才之心,只听他摇摇头道“这是我宗内之事,他们即为我弟子,便要有这份殒命的觉悟,小娃娃,我看你似乎学过变形术,天资不错,倒不如拜在我九华门下。” “你……我才不要向他们一样被你抛上天,随意处置生死”那听晨小童子听了九华真人的话后,倒是吓了一跳,身子向后一蹦,分外警惕的看着对方,说道。 “哈哈…….”九华真人捋须大笑,摇头道“不会不会,他们资质寻常,你却大不相同,若肯拜哦为师,五年内,九华敢保证调教你成那武林中一等一的人物。” “呸!”听晨小脸憋得通红,心说我才不要做你这妖道的弟子呢,他怒喝道“便看你对这几个小徒弟的样子,便是道法通了天,也休想让听晨服你,我问你,我要不从,你是否要强迫我入门呢!” “恩?”九华真人脸色浮过一丝失望,他旋即想到,今日先将逍遥宗收拾干净,为赫明缺报仇,这小童既然被他寻到了,便逃不脱他的手段,他既然与逍遥宗无关,今日里不妨先让他离开罢了,这样想着,九华真人便淡淡应道“既然不愿,九华不便勉强,你休要再出恶言,这便回家去吧!” 他将这听晨当成了捡到的宝,竟对其先前一番气势汹汹的叫骂也不放在心上,只道是小孩儿胡说八道罢了,那听晨倒是觉得有些意外,迟疑一声问道:“你……居然放我离开?” 九华真人微微颔首,轻抚拂尘,不再说话。 “好!”听晨刚才正在气头上,现在骂过了,略消了气,也想起了目睹到这老道的可怕,他到底是个孩子,也不想在此多待了,只听他想了想,问道“我走也行,你叫我钦天护师兄出来,我们一起离开。” 不料九华真人摇摇头道:“这诺大安乐侯府,现在除了九华外,再无修仙之人…….” “小道长,你别问了,快走吧!”安乐侯沈威心头着急,终于按耐不住,出声劝道。 “到底是怎么回事?”听晨瞬间听出其中不对劲来,心中一急,涌上一股不祥之感“在你府中养伤的钦天护师兄呢!” 九华真人回过身子,望了一眼安乐侯,后者被其不经意一望,顿时吓得脸白了,继而九华真人转头望向听晨,仿佛想起来什么似的,淡淡说道“钦天护么……我出入此地,的确碰到有那么一个人,虽修道,但不属逍遥宗…….” “你把他怎么了!”听晨揪紧了心,声音都有些颤抖。 “杀了。”九华轻笑一声道,其实杀人对他来说,也并非家常便饭,只是他素来视天下人为蝼蚁,不以为意罢了。 “你!”听晨听后,一股热血瞬间涌上心头,他勃然大怒,周身光芒大涨,他惊怒交加,嗖的一声,抽出腕边一把短刀,整个人虚浮空中,就要和九华真人拼命了。 九华真人面色一沉,他本心并不想与这少年动手,此刻看他性急,只好提聚真气,只见九华将拂尘轻摆,正要挥一击清风将听晨童子推出去时,忽然一道红光高涨,嗖的一下,径自由听晨后心一举贯透,并向九华真人袭来。 “啊!”这一下惊变突起,沈威骇得叫出声来。 “啊!”听晨胸口被红光穿透,身上赫然出现了一个恐怖的大洞,他惨叫一声,不可置信的看向自己。 “何方妖孽!”九华真人登时震怒,拂尘上真气更聚三分,迎着袭身的红光,一记挥过。 轰的一声爆响,两道劲力撞在一起,掀起一层气浪,安乐侯沈威并一众仆役被劲风刮的东倒西歪,沈威瞪大眼睛看时,只见四周烟尘散漫,辨不清方向,唯有身前那大鼎中热火拼了命的摇摆,倒成了一盏明灯。 而那九华真人受此一击突袭,准备不及,他原本送去的真气只是想将纠缠自己的听晨一把推开,故而未下杀手,那透过听晨身体的红光却是由浓浓血气凝聚而成,一击狠辣,猝不及防间,九华竟被这一击震上长空。 这时一道眼光如魅如惑,忽然望穿长空,突破黑暗,似两道电光一般,深深探如九华真人的眼中。 “恩?”这一瞬间,时间静止,万物停滞,九华神识猛地一沉,竟仿佛置身那深不见底的黑暗深渊中去。 他只觉得四周皆是冥冥黑暗,而自己的身子,蓦地向那黑暗更深处跌去,虽然听不到,看不见,但浑浑噩噩中下落之势不减,正不知跌下了千百丈的距离。 原本的安乐侯府不远处,一个裹着蓝绿袍子的道人蓦地现身,正是那被七妙击败后仓皇逃回来的天沐,他本想抢在七妙之气赶回沈府,心中有了些许计划,然而奔波至此时,竟发现局面竟与自己所想完全不同。 竟是翻天覆地般的景象,九华道人一人逞威,四周里布满了死亡的气息,天沐以邪术探过,竟发现自己的亲信天阔、天阙并一众弟子都死亡殆尽,他顿时心如刀刺,怒不可遏。 要知道,这些人皆是他广大逍遥宗,称雄江湖的资本,却莫名其妙的都被身前这道人杀了干净,这时的天沐与七妙一战惨白,魑离鬼术早耗了个干净,饶是如此,他也不由得闯上前来,要与那九华真人战上一场,以血心中愤恨。 只见听晨扬起真气,拔出短刀的瞬间,远远站立的天沐登时射出一道血光,将九华真人震到了天上,继而他双眼目光一闪扫过,正是以艳识媚术牢牢束缚住了九华真人的心神。 这时天沐的眼神幻变,里面竟有水晶星芒璀璨闪耀,迷离梦幻,这梦幻般的眼神探出的摄人心神的目光,将那九华真人牢牢制住了,此时机不可失,天沐一扬手时,周身淡淡的血气逐渐凝聚,渐至深红,凝塑成型,竟便做一把赤红色,异常鲜艳的血刀来。 天沐光着胳膊,伸出葱白玉手,纤细的手指握住血色艳刀,身子摇摇摆摆,似一只蹁跹的蝴蝶,迎着九华真人轻飘飘的飞了过去。 他眼神不变,依旧牢牢制住九华真人的身子,一张脸却变得更加妖冶魅惑,心头恨意凝聚,只想一刀结果了这眼前人。 这时的九华真人双眼失身,一脸木讷,孤零零的飞在半空之上,御敌的拂尘早不知飘到哪里去了,天沐缓缓慢慢,一点一点的拉近与他的距离,内心里别无他想,唯有不断念道: “死!” 第四十九章 既别斩露又经天(中) “快,快去救小少爷!”两强相击,烟尘散乱,沈威趁着没人顾得上他,赶忙使了个颜色,叫唤一名下人道。 那人平时服侍沈威,也善察言观色,当即反应过来,一声答应,转身就向沈府大门里跑去。 至于安乐侯沈威自己,则是匍匐着爬到瘫在地上的那听晨身子旁边,这听晨是面朝下扑在黄土路上的,沈威将其身子翻过了时,不觉手上已浸满了鲜血。 鲜血湿热,听晨身子柔软,然而沈威探他鼻息,这年方十二三岁的童子,却是了无生息,一双眼也早就失了神。 他的胸口暴露着一个恐怖的大洞,不断狂涌的鲜血早将这童子生命倾斜了个干净,沈威呆呆的叹了口气,抬头望天时,正见那杀害听晨的凶手,天沐正逞其威。 半天上,长空中,星辰隐遁,圆月无光,天沐身子招展,翩跹若蝶,两眼迸射红光,牢牢缚住九华道人的身子。 他手上拿着一把通红鲜亮,宛若流血的血气凝型之刀,正轻飘飘的向九华真人飘过去,眼瞅着就要结果了其人性命。 然而就在天沐近身之时,自以为行将得手的瞬间之时,忽然一声梵音自九华体内喝响,一时间,这裹着蓝布道袍的长须道人身上卍字金光忽然高涨,霎时切断了天沐艳识术与九华神识上的联系。 天沐大吃一惊,却见对手原本无神的眼中登时迸射/精光,九华真人这时一声爆喝,右手袖口登时伸出一柄宝剑来,这宝剑上华光毕现,佛家盛气缭绕,宝气庄严,天沐惊呼一声,心中瞬间冒出一个念头:“怎的这老道会用佛家术法,竟破了我艳识术!” 原来这得到高僧,修为深厚的佛家金刚正气正是破天沐逍遥宗邪法的克星,此刻天沐的双眼中,满是九华真人身影,只见这一身蓝布道袍,身子修长,长须飘摆似仙的道士一剑挥过,瞬时间,宛若月盈月缺,花开花落,这一剑落下,佛力浸透,登时破灭一切邪法异术,扑的一声,结结实实劈在天沐正胸膛上。 “咦……”来不及错愕,来不及惊叫,砰的一声,天沐手上血刀因少了真气支持,瞬间化作一阵青烟,被虚空吞灭,他难以置信的看过自己胸膛,只见当中一道深暗翻飞的巨大创口,涌出的鲜血宛若血花纷飞,绽放如那娇艳的玫瑰。 “啊!!!!”天沐大叫一声,整个人嘭的一声,爆做一团浓浓厚重的血气,二话不说,向后就是掠走。 不过瞬间,这团血雾遁入虚空,旋即不见,九华真人有心再追上一击,却是无力,他叹口气,心想到底给对方留了一口气,没能将其杀死。 “好厉害的凝血术……”他喃喃自语,早看出天沐最后逃命时爆做的血雾,乃是比先前那天阔更高明的凝血术,自己这佛气充溢的一击,怕是杀不了他。 先前他身陷天沐异术之中,元功受制,一身道家术法半点也施展不出来,危机时刻,幸好自身佛法修为应激而发,一举扫荡邪法,他这才得意祭出佛家经天宝剑,斩去这一记。 然而先前受制,刚一解脱,他行功毕竟不畅,无法再做出第二击,这时强敌既退,他无心,也自忖追不上对方,只好一边调息,一边徐徐落下。 忽然之间,一道雄浑霸烈,夹杂着浓浓怒意的剑气从半天边扫过,九华真人一凝目,左袖中镶金煅玉的那柄道家至尊——斩露宝剑登时祭出,也是挥去一道剑光,迎着来人剑气,正是对冲而去。 恢弘剑气扫荡长空,互击一瞬,四溢漫延,先前逍遥宗众人身死后留下的浓烈的血气,天阔、天阙及天沐三人留下的妖异气氛并被一扫而空,霎时间,群星失色,日月掩泣。 今夜本就喧嚣的夜空被这两道剑气冲击一瞬,竟消失掉了大半的色彩,重现寂寂,继而,一道分外闪耀,宛若流星的白光正从长天的另一头快速冲击而来。 这道光光芒高涨,似一道流星陨石,化作一道深深弧线,在天空中又如流火,蓦地,便向九华真人冲来。 “来得好!”九华真人一声叫,暗想此人乃是劲敌,他挥手时,竟是一掌拍在安乐侯府门前那口大鼎之上。 这鼎中燃着旺盛的火,不曾熄灭,九华真人一掌推过,竟将这千斤重量的大鼎一把击向长空,其速甚至飞快,继而九华一道华光祭出,卷起早安置在沈府门前一脚的,一个看上去就名贵异常的白铜油壶,又是一把将其投入鼎内火焰之中。 霎时间,鼎中烈火轰的一声暴起,流火飞窜,宛若浓浓烈烈的熔岩,卷起鼎身,又似飞火流星,迎着天外那道白茫,又是撞了过去。 敢问来者何人,却不正是那兵盟天枢星陈乃先,他在天沐逃走后又与七妙联手秦雪涵斗过一场,败后遁走,这才回来迟了,只见到天沐惨败逃走的一瞬,逍遥宗既遭屠戮,他赶忙探过去,却见到沈府地下,那听晨仰面朝天的尸身。 陈乃先当即盛怒,仿佛心头被人撕裂,痛苦莫名,虽然他历经几次阵仗,但此时受此一激,锐气不减,竟是更盛。 那高涨的白茫中满是怒意,战意,于不输于敌的斗志,陈乃先英俊豪纵的面上带着一往无前的坚毅果决,一手探出,正是运其金刚摩罗剑法第三十式。 登时长空如洗,黑夜如昼,一光闪过,宛若利刃,流火飞跃而来的大鼎顿时被这一道剑气劈做两半,四边的火染在彤红的天上,更映的一人斗气无匹,宛若霸王。 这人便是心怀盛怒的陈乃先,他见听晨模样,并不知其实他乃是天沐所害,之前又看到天沐惨败,心道钦天护虽没见到,定也遭了毒手,一时间,早不管这道人为何来历,功力是否高过自己,一心所想,唯有报仇二字。 只听砰的一声,九华真人在这巨鼎砸过去之后,也是跃然而起,一手唤过镶金煅玉的道家斩露宝剑,正是迎着高空下坠而来的陈乃先身子斩去。 陈乃先来势不减,手上所用,仍是金刚摩罗剑法第三十式,只见他一指劈过,真气凝聚,霸烈无匹,更胜神兵,九华手上斩露剑劈在这陈乃先凝聚剑气的手指上,竟被对方巨力逼迫的反弹下去。 轰的一声,他身形落下,地面为之一颤,侯府门前不过方圆三十十丈扑就的青石板路登时寸寸碎裂。 陈乃先这时发一声狠,啸叫一声,仍是不变招式,用自己悟出的金刚摩罗剑法狠狠劈做一击,九华真人斩露宝剑高举头顶,迎起一击,撑不过时,膝盖一软,登时左腿轰的一下跪倒,砸在青石板上,又激起漫天烟尘。 九华真气凝滞一瞬,欲提聚道家元功,却被陈乃先牢牢压制住了,这时两人四目相对,九华真人眼露矜高傲气,长须如荡,陈乃先却是两道眼神如电直逼过来,霸气无双。 “好!”九华真人怒叫一声好,右手袖中一抖,佛门至圣神兵,经天宝剑登时滑出衣袖,被其紧握手中,霎时间,他身上气质转变不同,道气中竟混入一股浓郁的至圣佛气。 九华真人佛道双法加身,脸上如彩霞拂过,明暗交叠一瞬,身上确实金灿之光登时大盛,蓦地,梵音想起,九华真人将经天神兵与斩露宝剑叠在一起,使足了了力气,顶着从长空砸下来,两指凝聚金刚摩罗剑气,正斩在斩露宝剑上的陈乃先,一发狠,一道劲力逼至,竟将后者迎空逼了出去。 也说那陈乃先,他到底大战之后,元功亏损,但强提真元,硬碰硬的对抗九真人剑气,几次冲撞,内里脏腑早就激荡不已,现下九华真人一催佛道双元,登时有如臂助,功力只涨不跌,陈乃先被其用力一推,只觉宛如一股千峰堆叠,高山迎面相撞之力冲向自己,他再也对抗不住,砰的一下,被九华真人狠狠推了出去。 “啊!”陈乃先喝叫一声,再也把持不住,五脏一个颠倒,喉头一甜,喷出一口鲜血,这时先前被他金刚摩罗剑气压制的跪在地上的九华真人觉得身子一轻,登时站起来,他战斗至此,心中始有真怒,觉得自己受了不小的侮辱。 这时的陈乃先,喷出一口鲜血后元功跌至谷底,然而面对听晨尸身,惨死模样,他如何肯退,强催真气,丹田内最后一丝生气被他压榨流转,登时又是一道剑气被其祭出。 “真是找死!”九华冷视一眼,左手斩露,右边经天,两剑挥过,佛道双元两记真气交叠纠缠,化作一黄一篮两道毫光,迸射而出。 陈乃先此时已经拼尽全力,然而祭出剑气再不现先前恢弘莫要,撞在两道毫光之上,登时被破,九华真人两道剑气来势不减,更添其威,眼看着,就要斩到陈乃先的身上。 陈乃先面对两道劲光扫荡过来,叹了口气,心道听晨、钦天护,我已尽力,只恨不能替你们报仇。 第五十章 既别斩露又经天(下) 逼命关头,陈乃先身上的汗,都被冷风吹得干了,他觉得有一丝丝寒冷,脑子里也清醒了许多,眼前两道恢弘剑气,一道乃是道家真元,充沛异常,另一道却是佛家真气,闪着黄色金光,迎着自己急速斩来。 “没想到这老道功力如此之高,更是佛道双修的元功……”陈乃先苦笑一声。 他对生死早就置之度外,只是深深遗憾,没能杀了毒宗于冰,为当年源河惨案报得此仇。 还有两名亦仆亦友的随从,钦天护与听晨的死…… 不过不知为何,他的心中,只有深深的遗憾,却是无恨,也许长久以来的恨意,早令此人向往解脱。 就在陈乃先闭起眼睛,正面相对这逼命剑气的一瞬,忽然之间,天边炽亮光芒瞬间闪过,如流云疾风一般,射过来几道真气,这几道真气不像是一人所发,或粗或细,或广或微,然而威力足够了,正与九华真人送来的这两道剑气抵过。 轰然巨响,剑气消散,一个熟悉的声音在陈乃先耳边响起道:“乃先,快走!” “是他来了?”陈乃先一个机灵,登时抓住这难得的机会,一瞬间的生机,他自诩豪杰,虽不惧,当然也不会轻死,旋即他将身子一翻,便似一道流光,破空远去。 “想跑?”九华真人冷眉一凝,心道今夜里这天沐与陈乃先堪称劲敌,老夫若不留下你们两人中的一个,还不要被人看扁了我道心禅境,他冷哼一声,登时翻手,斩露神兵又要再做攻击,却在这时,天边一人啸叫一声:“天心一剑!” 瞬间,无形虚空中,真气凝聚,竟成一道有形气剑,这气剑约莫百十丈长宽,威势无匹,其上流火激雷流窜,呼的一声,斩破虚空清风,正向九华真人扑面而来。 “好剑!”九华真人见此气剑来势甚大,不敢怠慢,一提真气,纵身又是跃起,他将两剑交加,斩露并上经天,道元叠加佛法,一举轰出一击剑力毫光。 轰的一声,这诺大又厉害的有形剑气硬拼了九华真人一击剑光,登时寸寸碎散,九华真人眯缝着眼,孤零零的站在虚空之上,望过去时,长天上的修道之人尽皆散去,陈乃先的身影也是不见了。 功亏一篑,到底令人将这天枢星救走,此时的九华真人扫视街面,只见今夜里的古庸城中,四下里无人点灯,连巡夜的官兵都缩在衙门里不敢出来,州府那边不知是否得了消息,有仙人在此斗法,竟不肯派兵过来干预,那沈威并家丁早在九华真人与陈乃先恶斗之时纷纷躲会侯府之中,此刻的安乐侯府大门紧闭,两盏灯笼没有光,迎着风簌簌摇摆,只显得更加破败。 四下里一片狼藉,九华眼神扫过,心中无由生出一股萧索之情,叹气念道:“没想到这天下英雄好汉如此之多,只恨一身寿数有限,不能与之尽会。” 噌的一声,佛气隐没,他将经天和斩露分别收入袖中,身子缓缓落在地上。 脚踩破碎不堪的青石板地,看了看先前自己一膝跪下砸裂的石板,九华真人苦笑一声, 也不避身下黄土泥泞,自顾自的盘膝坐下,打坐调息。 约莫一盏茶时分过去,那怪叫墙壁后面突然伸出两个脑袋,在重归清寂的夜里,倒像是两个黑黑的圆点,那当然不是寻常百姓,要知道,百姓虽然喜看热闹,但却怕闲事,此间闹得大了,他们躲在家中尚嫌不及,又怎敢来此搅混水。 那是州府大人派来打探的两名官兵,原来这州府汪老爷早就听得有几名道人在安乐侯府门前斗法,战的天昏地暗。 边兵凶悍,当即有一两名带兵的将军赶来请战,想要将这些不法的道人一举擒下,都被这汪老爷呵斥着骂了出去。 接下来他与幕僚躲在屋后窃窃私语一番,只觉得若让官兵冲杀过去,这却是在十数万人口生活着的城中,官兵不免骚乱,闹得事情大了,兴许捅到千里之外的京城之中,少不得要被御史参上自己一本。 但若任其不管,自己又不免太没面子,须知这些将军们都是软硬不吃,手握大权的主,自己不耍些手段,日后也指示不动他们,并且此事发生在侯府沈威的宅邸之外,要是侯爷出了事,自己也不好让朝廷交待。 故而他左思右想,悄悄布置了百名弓箭手,趁着九华真人与天阙、天阔及其后天沐、陈乃先大战之时布置在屋瓦房顶之上、弄堂深处,他下令给带兵将领道: “这些人混战时,先不要管,待打得精疲力竭时,抓住几个落单的,用来落罪较差便可。” 这一招,汪老爷自忖想的巧妙,既让众官兵知道自己不是孬种,又不惹更多的麻烦,还能顺利逮下一两个人,给全城居民交待。 一这么想,他不免得意了。 汪老爷派的自是自家嫡系,心腹将军领的劲族,他们带了强弓劲弩,埋伏许久此刻大战虽歇,那老道在那里调息打坐,可是这汪老爷的心腹将军早就被吓破了胆,竟不敢率众攻过去。 那许多官兵也不好过,他们平日里刀头舔血,此地苗汉争斗激烈不休,死人乃是家常便饭,却没有见过如此一般的神仙斗法。 九华真人道法通天,异常神勇,使出的手段落在这些人眼里,他们正以为他是下凡的神仙,能使风御火,千里杀人,哪是自己这血肉之躯能够应付的了的。 他们人人紧张异常,手上死死攥着强弓劲孥,心中却不认为这寻常兵器能在这老道士手里拯救自己,心惊害怕至极,连身上的衣衫被汗浸湿了,又被冷风吹干了,又仅是浸湿吹干几次都感觉不到了。 那领头的将官姓吴,穿着一身明晃晃的铠甲,躲在亲兵护卫之中,他虽然长得雄壮,却无将胆,只凭会溜须拍马才入了汪老爷的眼,成了他家心腹,他抬头看了天上几次斗法,早吓得脸色都惨白了,这厮心下犯起嘀咕,想到这些红的黄的各种光在天上闪个不停,可不比那逢年过节放花炮时声势大的多了,自己带了不到百来人,又如何能敌得过这宛若仙人一般又威猛异常的九华真人呢。 那两个做哨探的官兵将脑袋在巷子口晃了晃,看九华真人自顾自的调养休息,回头打了几个暗号,吴将军手下几人都将眼光凑向他,等他发号施令。 这些人的心,却都提到了嗓子眼。 姓吴的将军几次张了张嘴,正是拿不定主意,他一边想,这老道大战之后,早就疲惫,若是自己一举将其擒杀,日后岂不是在众将军中扬眉吐气,那三四个平时看不起自己的,还敢不拿正眼看自己? 他又犹豫,老道神通,若还有余勇,都说神仙能飞剑千里杀人,自己莽撞带人冲出去,小命是否还能保得住么? 他既担心,又不甘心,正犹豫时,九华真人猛地一抬头,两道眼神扫过,竟是探如弄堂深处,穿过官兵众人,直直的,将目光落在姓吴的将军身上。 一瞬间,这姓吴的将军心神猛地一颤,口中似是嚷出来一般叫道:“快撤!” 他真是怕了,九华眼光扫过,将他心底最后一丝犹豫瞬间击垮,这老道神通竟至如斯,他一跌足,二话不说,就向后跑。 官兵余人见主帅跑了,倒是心中一松,二话不说,也跟着跑开来,不过与吴将军跌跌撞撞跑个不停比起来,他们这些人却是从容收队,将手上的弓背在身上,有秩有序的小跑开去。 这些人都是老兵油子,当兵养家,又不是杀人报仇,谁愿意置自己于死地,能避则避,正是做兵痞的艺术,这些人皆是烂熟于心,融会贯通的久了。 他们只是汪老爷眼中的劲族,半分血腥气息也不带,又怎能比得上那不受待见、日夜杀伐征战的真正边兵呢。 九华真人一瞪眼间,就将这上百兵将吓了个屁滚尿流,可怜他们背负强弓劲孥,却一矢未放,兵备如斯,可是国家幸事?九华真人不屑想这蝼蚁间的故事,调息片刻后,缓缓起身,这时侯府大门紧紧闭着,他面色不现具体表情,只是眯缝眼看了看那阔宅高门牌匾上笔走游龙,苍劲古致的两个字:安乐。 旋即一阵风气,卷起街角落叶,九华真人脚步虚点,如踩浮萍,身形飘荡,似一道虚影,忽然一下,身子竟化作一道光,无声没入这大门之中,消失不见了。 街角里冷冷清清,大门依旧紧闭,安乐侯府外的夜,一时间,竟寂寥的让人迷惑,也许先前一场大战,只不过是错觉罢了。 …… 姓吴的将军领着一矢未发的百来号人马急急奔命,跑的远了,他心中忽然倍感窝囊,想到我堂堂一员大将,竟被一个老道一瞪眼吓得跑出这些许员,以后说出去不要被人笑话。 若让他再回去,这吴将军却是不敢了,毕竟小命要大过面子,这时一个灰布衣衫的剑客并一个白衣人忽然跃过一方屋檐,月光忽现,吴将军登时看见了,他胡子一吹,顿时长喝一声道:“大半夜的飞檐走壁,哪里来的贼人!” 他心中却道:“小小毛贼,合该你们倒霉,本大人此刻心情不好的很了,要那你们出出气!” 第五十一章 高宅安乐别幽径(上) 今天的夜,来的早,来的急,古庸城限于寂寂一片的暗夜中,古庸城的百姓,却是没人敢要安歇。 夜中刮满愁风,是远近大小街巷里的百姓心中的惊惧与担心,月隐月现,一团絮云掠过,月光乍放一瞬,正现出七妙与秦雪涵跃在屋瓦房舍上的身影。 只见两人悄然而行,奔向安乐侯府方向,前一个白衣飘荡,似仙似淡,后一个手提宝剑,那剑在黯淡的月却散不出一丝亮光,反而是越加厚重的暗裹着剑身,显得其更加幽致古朴。 这柄即墨剑,剑身便似涂了墨一般,殊无流光闪动,然而宝剑却似暗泽,又仿佛披着黛色的青山,剑身上墨气吞吐,时时流露出一种常人难以捉摸的厚重感。 两人心怀疑虑,也觉察出今夜的古庸城,尽现出一股不通寻常的气氛,空气中或细或微,充溢着一番争斗后留下的真气。 其中真气错综复杂,七妙越是捉摸,越是疑惑,越是揪紧了心…… 忽然间,两人耳边传来一声炸雷般的喊叫,远处阴影处突然有人发一声吼道: “毛贼,休走!” 七妙心中一凛,他正在忧心沈丹阳与王启胜的安危,听得这一声吼后,心中顿感一阵杀气袭来,当即作出本能反应,只见其一挥手,漫无天际的水汽瞬间幻出,挥洒而去。 这时一阵破空之声响彻天际,那是尖锐的箭矢划过寂静夜色的声音,几十枚箭矢应声刺破虚惘的天,带着急迫的风,带来令人莫名心悸的杀意。 然而就在这数十枚箭矢升空的瞬间,空气中慢慢溢出了一丝凉意,大颗大颗的水珠凝出虚空,连接成一张诺大的网,是时水波晃动一阵,一道真气映着月光,随波荡去长空。 噼里啪啦一声激烈的响动,正是箭矢撞上水波的声音,原来那吴将军带着未战便退得一众军士乱跑出一阵,带安乐侯府在身边甩的远了,那九华真人又没追过来,吴将军逐渐定了心,心中渐渐生出一种屈辱感,身边那些兵痞虽然也跟着他在一起跑,但此时投来的眼神,却是万分轻蔑鄙夷。 兵痞们自然是不会觉得自己跑出来又多么的丢人,可作为一众之将,连一个照面不打便带头跑路,这些人自然是看不起这吴将军,兼之他平时便是溜须拍马,靠阿谀上位,口碑也好不到哪里去…… 吴将军脸上一阵发烫,心中骂娘,此时此刻,却是没胆发作,忽然间乌云滑过,昏月得意投射银光,照的天上清亮的瞬间,正现出七妙与秦雪涵二人的身影。 霎时,一股怒意涌上吴将军心头,他一瞪眼,心中叫骂道:“这两个不长眼的小小毛贼,还是采花大盗?今日里该着你们晦气,老吴我心情大大的不好,正好那你们撒撒气!” 继而他一声喝叫,高喊一声道:“毛贼,休走!兄弟们,快把这俩贼子给我射下来!” 他们这群人只敢行在街角阴影,躲在浓浓的黑暗中,作为溃军,哪里还有什么杀气,七妙与秦雪涵竟然都没有留意到他们,这时吴将军一声怒喝,倒是令两人意外了。 同时被惊的一愣的还有跟着吴将军的百十号兵士,不过他们到底平时也训练过,听得将军发令,又几十个反应及时的,当即便摘下身后背着而是担的大弓,拈弓搭箭,二话不说,便向七妙与秦雪涵两人射去。 七妙乍一受惊,不知敌人为何,只凭本能散去一道真气,在虚空中凝成一片水波,倒是杀鸡用了牛刀,只见兵士们射来的几十只箭撞在这薄如水泡的水网上,只见这挂在虚空中透明的水幕真气闪亮一瞬,扯出一片虚影,旋即蹭蹭蹭的,众箭矢竟都被反弹了回去。 嗖嗖嗖,利箭化作流矢,竟反向军士们射回去,秦雪涵心中一惊,转眼间,身子坠入流星,疾声中,身子俯冲,即墨剑如笔意挥毫,一道混黑色的剑光斩去,那强弓射出的箭矢遭遇剑光扫过,登时尽折于空,坠落于地。 本来箭矢反弹回击,免不了要有伤亡的众士兵抬头望时,只见漫天箭雨折断,跌落使尽管砸在头上,也不过是吃痛罢了。 那些官兵见了秦雪涵与七妙神力,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这两人也是会法术的,吴将军更是心里惊叫一声:“这二人与那妖道原来是一伙儿的,这可是惹不起的硬手。” 这回不等他招手,整队士兵乱叫一声,便是那老兵油子也怕的厉害了,甚至一把扔了才拉开过的强弓,众人拔腿便跑。 吴将军自是不甘落后,跟着溃兵,哭爹喊娘的跑出去了,七妙摇摇头,望着那飞回来的秦雪涵,略有些歉意的说道:“秦兄,先前心惊一阵,无意中挥出的真气没了分寸,在下并不是有心要害这些人的性命。” 秦雪涵相信他并非视人命如草芥那种冷漠之人,颔首点头,此事便就揭过,两人此时无暇深究为何有这么一对人马会在夜色中行走城中,因为此夜的古庸城,已经有太多的迷,令人足够多的疑惑。 二人提起真气,掠过长空,更添其速,身飞若风,不多时,便来到安乐侯府大门之前,只见此地一片狼藉,打斗痕迹残留眼中,七妙与秦雪涵互视一眼,虽然仍是不解,却也大概了解到此地发生过一场了不得的大战。 便看四周围混杂的灵气,七妙闭目感知,竟发现此地真气异常复杂,其中有熟悉的属于逍遥宗的,也有陈乃先的恢弘剑气,此外,竟还有一佛一道两种真气,这佛道所遗真气皆是纯正至极,想是来人功力超卓,已至大家顶点。 在不远处,他更看见一人仰面躺着,似乎死去多时,一辨面目,七妙顿时心中一惊。 那人可不正是前一日有鹰身突然化作人形,出手偷袭他的陈乃先身边少年么,七妙自是不知他叫听晨,此时俯身摸过他的尸身,发觉冰冷的皮肤下仍留一分温热,整个人的身子仍是软的。 秦雪涵打量过去,他也是高手,自然一眼便知这听晨小童身上没有刀剑等致命外伤,乃是被人用真气搅乱五脏六腑而死,这时七妙忽然一伸手,带过一缕冰冷气息,拂过听晨身子时,这十二三岁却不幸早死的少年身体顿时化作片片雪花,徐徐消散。 七妙长身站起,叹一口气道:“此人乃是被那天沐以逍遥宗凝血术所杀,如此年纪轻轻,真是可惜了…….” “天沐……”秦雪涵点点头,面色始现一股不轻松的神情,心中也终于动念起了杀意。 此人不能不除,不止他,同一时刻的七妙,也是这般作响。 这时两人再看那安乐侯府,只见其大门紧闭,府中不现往日张灯结彩,深沉的黑暗中却透着大别往昔的神秘。 “秦兄,前路凶险未知,你…….”到了这一步,七妙还是不想将这局外人秦雪涵扯进来。 “哎?都到了沈家大门口了,你还想劝我不要进去么?”秦雪涵微微一笑,淡淡说道。 “好!”七妙也是豪气,当下不再劝他,两人向幽深黑暗的侯府中深望一眼,只听七妙道声:“小心!” “一样!”秦雪涵二话不说,一提即墨宝剑,抢先翻上墙头,七妙紧随之后,两人身影,这就没入到那安乐侯府,比夜更深、更黑的黑暗之中去了。 这两人消失了约莫有一盏茶时分,安乐侯府大门一边的墙上忽然又现诡异变化,只见一面墙砖中异色一闪,一道黯淡的光流过,竟有一个儒生打扮的人手持一扇,快步从中走出,这人仪态睥睨大千,举手投足,皆是气势非凡,只见他略略皱了皱眉头,心中喃喃道: “没想到这安乐侯府,在两夜一日之中,竟吸引了这么多的高手进去……” 他背着手,从墙边一片阴影踱步到两一片阴影中去,依旧思考着:“先前过去的,那提剑之人正是秦雪涵,他不知怎的,似乎是清楚了我与其师妹李缈华的死有了关系,竟一路追查我至此……” “没想到侯府水牢内竟藏有如此大的秘密,可惜就在我进一步要探查的时候,突然被这秦雪涵打断,我无心与他拼斗,只好边打,边暂时退出,将侯府之秘,暂时放下……” “阴差阳错,我与秦雪涵竟撞入一场比斗之中,先前魔教之人就要被兵盟剑客打败的瞬间,因着我俩错入进争斗之中,竟得了逃生之计,而我也正好趁乱躲在此面墙中,而非向没头苍蝇一样乱闯。” “这真是一步限期,想我周某一生谨慎,若非黄庭要术大成,敛气的功夫今非昔比,能收束自己身上所有真气,同化天地而不被人察觉的话,我还真不敢留在这里这么久,宁可杀出去一条血路算了。” “而先后这几场没来由的争斗,可让我见识到了那道人的厉害,此人不知是什么人物,断不是我周涵止惹得起的,下一步,我到底是要避开,还是要接着探查呢?” 这人竟是周涵止! 只见他背着手,一通犹豫,想走,却迟迟不肯离开。 第五十二章 高宅安乐别幽径(中) 夜色流火,是风静默,是人沉醉,一点火光自远处点亮,却原来是个哆哆嗦嗦的人影,这人把身子硬挤进在灯笼那细微的光晕之中,任灯笼中窜动的火苗映着他的脸,一副不知所措的神情。 “俺只不过喝了一通酒,怎么醒来后这古庸城变作了鬼城?”这人迷迷糊糊的说道,原来他是白日里的闲汉一枚,仗着家中有点资财,不用和寻常百姓一样碌碌,忙生忙死,只在酒馆与温柔乡里寻个糊涂,这白天多喝些酒,醉在巷子里,醒来的时候,便发现古庸城内仿佛换了个天,竟是一点灯火也看不见。 四周皆是无边的暗色,各家大门紧闭,只在晚上才热闹的酒肆茶坊,青楼妓院也是如此,门前疏落风卷过,只有一地尘埃上天,这闲汉心头打鼓,不明所以,只觉得此种气氛,分外诡谲,他自是普通人,当然要怕的了,不过夜路虽然难走,也许会撞见鬼,家却总是要回的,闲汉咬咬牙,掏出自带的火石,他倒是激灵,摘下近前一间不知什么店子门前挂着的灯笼,找来一旁人家堆在门口的木柴,寻一根略粗壮的,挑在灯笼上,再将灯笼打上火,这便接着些微的烛火,寻路回家。 夜越深,光越亮,原本黯淡的烛火行在这无边夜色笼罩的古庸城中,竟是如此显眼,烛火经过一家家的门前,火光映在人家窗户之上,住家里的百姓看到一个拖长了的身影斜斜的立在窗纸上,尽皆吓得不敢做声,却分外恐惧。 闲汉更是害怕,他走过三四条小巷子,都看不到一个人影,往常里那纨绔子弟喜欢光顾的酒楼都像是关张大吉了一般,紧闭的木门仿佛是一张死人脸,冷冷的,目不转睛的瞪视着他,那眼神……闲汉心里忽然一阵哆嗦,惊的差点要叫出来。 原来木门底下站着一个人,借着夜色的掩护,只露出一副冷冰冰的眼神,这人望见闲汉过来,忽然走到月光下,却原来正是天沐。 天沐当然不怕闲汉,后者却是被他吓坏了,只见身前这人裹着宽大的蓝绿袍子,身上确实浸满了赤红,那袍子当中撕裂,血泊里现出胸膛翻飞的肉,和流不尽的鲜血,天沐那双眼似乎暗了下去,却多出了一种野兽在嗜血疯狂时才有的光,赤红精芒点在闲汉脸上,他只觉得自己周身血气就要随着对方目光而散尽了。 呼啦一下,天沐招展袖袍,忽然扑过来,一把裹住了闲汉,后者居然连一生惊叫都没有发出,就这样被他裹挟着,冲上了天。 啪的一声响,灯笼掉在地上,摔坏了,烛火沿着纸糊的灯笼,迅速攀上了一旁店子的木门,火舌高高窜起,漫溢四边,冲天的黑烟随之生出,一个声音紧张大喊道:“失火啦!” 不多时,开门声、呼救声、脚步声,泼水声,随着烈火越烧越旺,火舌吞噬了更多的邻里房舍,这些声音突然打破了古庸城里静默的氛围,无边的暗曾给古庸城百姓带来深深的恐惧,而炽烈的光与热所带来的,竟是毁灭与灾难。 那早早歇息了的风不知从什么时候也来凑趣,风助火势,火龙竟向南边扑去,百姓、衙役,甚至官兵,一个个,一队队不知从哪里跑了出来,噪杂的人声,焦虑的心情,早使得他们忘了自己内心深处的惊与恐,或者说,他们陷入到另一种惊恐之中。 不断的挣扎,这就是大多数百姓的一生。 …… 早在冲天火光亮起之前,周涵止便咬了咬牙,也是飞身窜入安乐侯府之内,素来谨慎的他为什么一定要淌这浑水,安乐侯府内究竟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原来一切的开始,只不过是周涵止自极北之地,被七妙救下后,他寻不到师妹张婷婉,一时失魂落魄,此时灵霞岛的覆灭,正道巨擎通晓仙的死已经广布江湖,寻常正道大派弟子再看见他时,也不再是那么恭敬了。 对此,周涵止唯有苦笑,世人市侩,修仙者何尝不是如此,不过这俗世名与利,他倒是不放在心上,唯一记挂在心的,乃是师妹的下落,他在居云轩附近盘旋数日,心道生要见人、死要见尸,然而哪里有师妹的身影。 此时他脑中忽然想到,当日里救下自己的那个白衣人,也是一身冰寒气质,他既然从师妹进入三先天的方向出来,也许知道其中发生了什么事情,师妹到底如何了,是生是死,总要有个下落,这边想着,周涵止不知不觉中动身南下,想要寻找七妙。 就在他南下没多久,竟发现西昆仑的秦雪涵来寻找自己,周涵止心道莫不是昆仑山上发现了李缈华的死和自己有着莫大的联系,虽然那日里他是迫不得已,才借李缈华挡在身前的机会,一剑刺穿她与前面的静流先生,但毕竟是自己对其下了杀手,西昆仑素来与灵霞岛不睦,前代恩怨已经纠缠不清,若是让对方知道真相与来龙去脉,只怕自己讨不了好。 没了师尊庇护,周涵止心知不是修仙大宗西昆仑的对手,当即向南逃去,他一边寻找那白衣男子的下落,一边修炼黄庭真气,竟在到达苗疆的前夕,得至黄庭真气修为大成,除了外放真气杀敌之外,更能自敛内息,这与寻常修仙者收敛气息大大不同,乃是能达到天人合一的无我境界。 周涵止修为大涨后,一时踌躇满志,待机缘巧合的情况下,听得天沐所言,在古庸城安乐侯府内有一件大秘密,似乎有一件宝贝,能令人修至真仙境界。 不老不死的真仙境界乃是所有修道之人的向往,周涵止听得此言,心中已为所动,接下来的数日里,他收敛内息,无声的藏匿在天沐等修道之人身旁,竟没有被他们发现。 乃至以后兵盟之人与天沐汇合,上百修仙者中,任那修为高低,竟谁也不晓得之中有一人隐匿身形,敛气屏息,就躲在他们一旁,暗暗窥视。 这非是周涵止胆大,而是通晓仙所遗黄庭要术之神妙,而通晓仙道法通天,也可从中窥见一斑。 天沐等人借着给安乐侯独子治病的机会,盘亘数天,天沐私下暗暗调查,周涵止亦巧妙随在身后,其中果然有所发现,待那天沐要施术救活安乐侯独子之日,群雄皆在侯府湖畔,他偷偷潜入安乐侯府水牢之中。 在此,必要的情况下,周涵止施法出一缕黄庭真气,不料正被一直尾随自己,伺机进入侯府查探的秦雪涵撞了个正着。 两人言语不和,前者希望周涵止跟自己回西昆仑说个明白,后者哪能令其如愿,当下迫不得已,大打出手,之后误打误撞,止住了陈乃先与于冰的决斗,二人并破空逃离侯府,陈乃先与逍遥宗余众又惊又怒,纷纷追了出去,这周涵止化作道白光,破空离开侯府的瞬间便是改了主意。 他极聪明,心知如此多人一起搜寻自己,若被先前那剑气无双之人盯上了,说不得便是一场苦战……. 他这么想着,一收真气,丹田中黄庭要术逆转运行,真气早自敛入气海,整个人无声无息的同化在安乐侯府外边一面墙壁之中,竟一躲就是数个时辰。 百日消逝,夜幕低垂,侯府门前一整天的时间,都有人不断争斗,周涵止冷眼望着,耐心等着,终于最后有两人没入侯府之中后,他才现出身子。 以他谨慎的性子,这安乐侯府里便藏有天大的宝贝,今日里却是绝对不能再去了,但他心中,却在看见那两人进去后,有了一个无法不进去的理由。 便是那白衣衫的,不正是自己一路辛苦寻找之人么?师妹的下落,就在这人身上,周涵止抱着百分之一的侥幸,踌躇半响,终于一咬牙,长身跃入安乐侯府之中。 此时的侯府,静悄悄的,走过穿堂小弄,周涵止细细寻找,他重又施展黄庭要术,此刻却是散出一半真气在身前十数丈远的地方预警,另外的真气都被其牢牢收束在气海之内,整个人也同化在这悄悄慢慢的夜色之中。 走的越远,他心中越惊,惊得不是这诺大一间宅邸中楼宇亭台叠叠冲冲,尽显帝王气派,惊的乃是其中一丝人影也没有。 只有厉鬼怨啼,静静哭号过的气氛,周涵止不由想到,这一白日里那九华真人与群道斗法,找事杀死了几十个人,这些人生前修为不弱,也许化作厉鬼,但一夜时间,也太过于快了,而去此间并非那鬼气森森的乱坟岗,而是生人集聚的王府,怎能令恶鬼猖狂? 但是散逸在空中的鬼力虽然微弱,却是饱含怨气,绵绵不绝,并且诺大侯府,如果都能覆着即使微弱如斯的鬼力,那么他的源头,那恶鬼究竟要有多么强大才可至如斯,难道此间真有一个修行了前年的恶鬼魔头就要现世了么? 第五十三章 高宅安乐别幽径(下) 月昏黄,风萧瑟,古庸城,夜寂寞,寂寞夜色中飘过两个身影,一先以后,翻过安乐侯府高高的墙壁,跳进院子中。 “恩?”当先那人正是七妙,他落地一瞬,皱了皱眉,心道此地怎有这种各位特别的诡异气氛,乃是一种不同寻常的厉鬼凶气。 先前天沐招来群鬼做法时,此地虽然鬼气更盛,却没有如此恐怖诡谲过,难道是王启胜又生了什么变故,丹阳师弟和逍遥宗不从天沐的那些人此时不知如何了,七妙心中这么想,心中不由多了几分忧虑。 紧接着他一跃而下,却踏足无声的便是秦雪涵了,此人一起身,也感到了仿佛有那厉鬼凄厉咆哮,凶气散溢,他闭上眼睛感知一会儿,忽感纳闷,只见他脱口而出道:“咦?这便奇了…….” “怎么回事?”七妙看他脸上写满了不解。 “这传来厉鬼惊叫的方向,也是在安乐侯水牢那边……”秦雪涵眨眨眼睛,对七妙说道“先前我初探水牢,碰上那周涵止时,却没有见着什么恶鬼啊?” “秦兄耳力倒是惊人……”七妙也不知秦雪涵修了什么神通,自己听不到有什么恶鬼啼鸣,他却能知道,不过不论如何,沈府水牢终是要去的,于是七妙对秦雪涵如是道“不过多思无益,不管前面有什么变故,你我小心便是了……” 除了小心,也的确没有太多的法子,两人经历一场大战,各自有些疲惫,幸好真元未亏,七妙感到体内丹田,正还魂生出兵雷正气,补足空虚,而秦雪涵睡过一觉后,精神也是好了许多。 当下两人点点头,踏着幽僻小径,便向沈府后院走去。 今夜不同往昔,上一次七妙来时,沈府高挂灯笼,张灯结彩把昏月之夜照成白昼,今夜却是无光亦无风,寒凉一片,唯有难以名状的诡异。 月光照耀在一条小路上,七妙抢在前面,一边预警,一边带路,虽然秦雪涵才是识得水牢所在之人,但七妙心中另有一事,便是先看一看王启胜还在不在枯井中,安危如何。 早在几个时辰前,两人心神凭借灵木真气的联系突然被切断了,七妙颇有些担心他,于是他与秦雪涵二人穿过安乐侯府西边外墙,绕过一座坐落在荷花池上的九曲桥,穿过一排亭廊,绕到一处偏僻的院落之中。 这儿与其说是侯府偏厅,不如算是连成一片,又被弃掷的房间,其中一座带小院的房子里,正有原本藏着王启胜的那口枯井。 七妙带着秦雪涵,踏足进来的片刻,心中顿时一惊,原来接着惨白的月光便能看到,这庭院中狼藉一片,空中残留一股道家真气,正和在侯府门前探知道的那道家真气同源,而抱着侥幸心理呼唤过之后,并无王启胜的声息了。 这是当然的了,既然院中有这么一番施法的痕迹,这施法人道行应该也是颇高深的样子,这王启胜又岂能幸免,七妙叹口气,放眼望过那口枯井时,只觉井中深邃幽暗,仿佛有着吞噬人命的魔力。 “咦?”秦雪涵忽然疑惑道“七妙兄,这井中有一丝真气流动,虽然些微,倒是特殊,不知是怎么回事?” 七妙细细探查,也发现这深达十数丈的枯井中有残存的道家真气,以及庄严浩荡的佛气存在,其中还有一丝微不可查,异于两者的真气存在,他也不知到底怎么回事,心中动念道:“难道王启胜在此给自己留下了什么讯息不成。” “既然不知是何物,那由我下去看看好了……”七妙点点头道。 “这怎么行?”秦雪涵急忙阻止他“前去危险,不如由秦某下去查看……” 七妙闻言笑了,心道这秦雪涵又来了,他为了朋友事,倒是向来不必生死,不过其人来助自己探查侯府已是担了莫大的危险,且不可再让他下井冒险。 故而他一摆手,也不多言,提纵真气,这就一跃而下。 “七妙兄……”秦雪涵来不及阻止,只见白衣七妙,如一道月光,投入着暗不见底的枯井中去,旋即被极深的黑暗吞没。 忽然间,秦雪涵眼前灿白亮光一闪,只听井中人咦了一声,秦雪涵当即明白过来,也不由惊呼道:“小心,是天爆符!” 先前周涵止用过地爆符,对付那西昆仑无殃肉傀儡,可惜效果不大,这次九华真人所用,乃是倍增其威的天爆符,一时间,井中闷声想起,轰雷之声直透地表,秦雪涵站不稳时,只觉大地急颤,颠起一片硝烟,他急忙抽出即墨宝剑,二话不说,就是将一道真气打入枯井之中。 这道真气却不是偷袭七妙,乃是秦雪涵本命真元,说白了,就是救命用的,他这一道真气扫进去,心道若七妙受了伤,得此真气所助,可保一时无虞,然而这记真气刚送进去没多久,井中忽然一屡白气溢了出来,登时整个井口并身周黄土地皆是噌的一声,飞速掠过一阵白,一抹冰霜旋即由枯井中爬上来,迅速覆住了枯井并四周黄土地上。 这是七妙散出真气做本能的防御,不过这井中地方狭小,天爆符又是威力莫名,不知七妙的冰寒真气能不能将他护住,秦雪涵心中疑惑,再看时,只听七妙在井中传音唤他。 那声音显得悠远空旷,似乎从哪里的坑道中传出,只听七妙说道:“秦兄,这里另有古怪,快下来一探!” “恩?”秦雪涵一声疑问,再看那凝着冰寒真气,反射月光银白的井口,心中想道,那天爆符之后,枯井竟然没有被炸塌,以此符威力所说,定是七妙用了什么法子,限制了其杀伤力,现在其人在井中唤他,又不知为何。 左右疑问,不如亲身一探,秦雪涵这么想着,一展身姿,拔出即墨宝剑,二话不说,也是跃下深井。 这时的井壁两边,竟都被浓浓寒冰覆盖,秦雪涵登时恍然,原来天爆符发作瞬间,一直提放在心的七妙抢先挥出水寒真气,将此枯井石壁化而成冰,寒气凝结之下,那爆炸之力当即大减,只引得震裂一声巨响,地表晃动,却是没有将爆炸之力传递出去,将枯井炸塌。 “只是不知井中又是何种情况?”秦雪涵疑虑不减,随着一阵风声,跳落枯井之中,待双脚踏上井内地面的瞬间,略一打量,他皱起了眉。 只见月光顺着白皑皑的井壁反射进深井内部,其中一时灿灿银白,但那白衣飘荡,气质不凡的七妙,却是不见了踪影。 秦雪涵心中一惊,赶忙四顾查看,只见井中不过勉强供两人站着的距离,四面更都是墙壁,他正疑虑间,却听见左边墙壁的另一侧,有一个声音传了过来:“是秦兄么?” 这面墙却又古怪,仿佛先前被人炸塌后堆起来的乱石,井中一片惨白下,倒像是一面墙,先前迷惑了乍一查看的秦雪涵。 “七妙兄?”秦雪涵闻声一喜,又是一奇,当即疑问道“你怎么会在井壁背面?” “这个几句话可说不清了,你先小心一下,我要将此壁撞开!”对面那人似乎苦笑了一下,秦雪涵心道七妙可不是受了什么伤,被埋在里面了,自己还得赶紧想办法将他救出来。 “七妙兄不需动弹,保持原地便可!”他这么想着,一挥即墨宝剑,只见剑气扫荡左边墙壁,剑意并不激烈,剑气倒是冲和,一时间,那边墙壁就像是春日里的残雪遇见正午的太阳,竟这样慢慢融化掉了。 石墙化尽,竟露出一个深不见内的通道来,里面隐约有一个人站在坑道中,原本墙壁的背面,正站着一个白衣人。 “七妙兄?”秦雪涵有些搞糊涂了,七妙无奈的看了看他,也是苦笑,原来他跃下枯井的瞬间,早提防着井内有什么变故,凝一道水寒真气在手指中间。 果然,甫一落地,四面墙壁竟自行幻化出三张天爆符来,七妙心中一惊,顿时散去无边水汽,水汽凝结成冰,覆在墙上,顿时令其变成晶莹冰壁,有两张天爆符登时便被水寒之力冰封住了,没有爆炸,而另一张,却是伴着轰然巨响,火光大放,当即爆炸开来。 此地枯井深处,分外狭小,天爆符威力莫名,能催裂山石,其实一具血肉之躯可以抵挡,时间更不允许七妙跃出井外逃生,他一咬牙,在这千钧一发的瞬间,又是抢出一道水寒真气,这记真气打在已经炸开了的天爆符上,竟侥幸封住了它大半爆炸之力,却仍有一小部分威力散发出来。 耳边爆炸声起,一小股气浪掀来,七妙如何能避,只听轰的一声,身子便被涌起的气浪摔在了墙上,然而要么便是那墙壁似乎并不结实,要不就是这爆炸过于激烈了,又是一声巨响,七妙只觉天昏地暗一瞬,身子竟被死死推入墙壁之中,接着便是扑簌簌的乱石跌了下来,似乎要他与这枯井一同掩埋。 第五十四章 砯崖流水循旧路(上) 明知是险,不惧险中探,七妙飞身没入佛道双气充溢的枯井,想要查看曾躲在其中,后又被人带走的王启胜是否留下什么线索。 残存的佛道真气中,混入一丝不易察觉的异种真气,七妙与秦雪涵二人皆感知的道,也提放这一丝微弱不可捉摸的真气背后,隐藏着多么厉害的险境,七妙更凝其一道水寒真气罩住了自己的身子,其跃入井中的瞬间,下坠之速虽快,心中倒是异常冷静。 果然,三面天爆符分别启动,万分危急,当日里七妙与周涵止等人对上昆仑山无殃肉傀儡时,彼敌刀枪不入,水火不侵,能同化天地万物,周涵止一击地爆符甩出去,足有崩摧山石的威力,却也奈何不了对方。 今日里见到的既然是天爆符,一天一地,威力相差,何止成倍,三张天爆符叠加,若一起发作起来,直可将这侯府偏远地下连同地面摧毁成尘,便是地面上接应的那秦雪涵也休想幸免。 九华真人性子深沉,就是料到若有人来此枯井,就算知道会有危险,为了搭救王启胜,也必会下去查看,故而布下这明显又不明显的陷阱,引得七妙钻了进去。 果然,一待来人落地,踏足十数丈的枯井地面,那墙壁上三张天爆符相机启动,高放光芒,一股融火爆裂之气窜动起来,井内四壁竟为之摇晃。 十数丈高的井壁上扒着的腐朽的砖块,沉年的泥巴,扑簌簌的掉落下来,七妙心中一急,不暇多想,迅速将身法一战,护身水汽当即漫溢整个枯井,竟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封住了两张要爆未爆的天爆符。 余下的那一张,到底还是发作了,一时间,枯井中闷声一响,射出一道闪电,流光划过,大地摇晃,地面上震动一瞬,尘嚣飞溅,秦雪涵站立不稳,一把将宝剑支在地上。 到底还是七妙足够冷静,迎着那天爆符发作炸出来的冲击波,竟又释出一道水寒真气,真气转化流水,流水凝冰,只让这张天爆符发作了一小部分威力,便将其用水寒真气覆住了。 就是这一小部分威力,掀起的冲击,却也不是七妙仓促间能提气抵挡的,只听轰的一声巨响,他身子猛地向前弓起,人却是霍的一下被向后击飞出去,身子深深嵌进背后枯井那面墙中,跟着又是一声巨响,这面墙轰然而塌,而七妙正被埋了进去。 待到秦雪涵下的枯井,前来救他时,即墨剑挥动一瞬,他将剑锋拿捏的准,扫去的剑气只将这倒塌墙壁的碎砖裂石一击成尘,却半分没有伤到埋在砖石背后的七妙,这时他看先前那个气质不凡的白衣男子,只见他两手撑着身后,半仰起面孔,跌坐在地上,还有些发懵的样子。 秦雪涵不禁笑了:“七妙兄神勇,一己之力,破三道天爆符威力,也是顺手救了小弟,今日受惊,一会儿待我们寻到了沈家府库,找几坛百年的美酒喝上一喝,算是小弟给七妙兄压惊了。” 他早看见枯井内另三面墙壁上水寒真气流动,冰封之力中困着两张将要发作的天爆符,并一张发作一小半的,登时对七妙道行与胆量颇为佩服。 七妙倒是也很佩服面前这提剑的汉子,举得此人具有疏朗不羁的性子,万事流水不过心,对朋友又是倾力不畏险,真是一个好汉子。 他苦笑一声,点点头道:“若有良机,当与秦兄美酒畅饮!” “说定!”秦雪涵伸出一指手。 “说定!”七妙握住他的手,借对方拉自己的力道,站了起来,他起身时,身上滚满的尘土扑簌簌的掉落,又在坑道有限的空间里掀起浑浊的一片烟尘。 “哈哈,我看七妙兄还是先去洗个澡更好。”看他回头土脸的样子,秦雪涵倒是不避烟尘呛人,大笑着说道。 七妙不以为意,两袖招展,扫去两道清风,清风趁着被枯井四壁凝冰映射下来的月光,宛若一道流水,漫溯起身,登时淡淡清气萦绕,尘土归寂,七妙身上一洗污浊之气,光洁如新,更显出尘,秦雪涵眼前一个恍惚,心道这七妙抚弄姿态,不似男子,倒似是个明明丽人,再想起天沐,他不由释然,这逍遥宗术法,用起来似乎就是女里女气一点,秦某我虽然什么都无所谓,但要逼着我学这女里女气的功夫,那是怎样都不能够的。 他一时恍惚,七妙唤了唤她才晃过神来,只听七妙出言提醒道:“秦兄,你看这是什么?” “哦?”秦雪涵歪着头顺着七妙的视线,向对方身后望去,赫然发现七妙背后有一个五六尺高的大洞,勉强可供一人爬进爬出,他心中一惊,没想到这陈年荒废的枯井中另有乾坤。 “会不会是敌人另外安置的陷阱?”秦雪涵疑惑道。 “不像…..”七妙摇摇头,打量了这个洞一会儿,只见其中黑黢黢的,淡淡的光没入,皆被浓浓黑暗吞噬,显得这条坑洞又深又长,似乎是被人耗费心力,历时很久挖出来的,倒不似仓促布置下的陷阱。 再一想,若敌人有心在此地布置,最好便是利用枯井狭窄,离地颇远,放置些一旦触发,威力既大,又不易躲避的陷阱,哪会费心费力的挖这么个大洞,又用砖块堵上,等着七妙他自行发现呢? 秦雪涵是聪明人,这道理也是一想便通,他猫着腰,探了探脑袋,又向洞中看了看,忽然唤道:“七妙兄,这坑道中有人……” “恩?”七妙一惊,秦雪涵迅速抽回头,长出了一口气,原来坑道经年不见天日,如今虽有冷风嗖嗖吹动,却是不知多少年间的污浊之气,秦雪涵纵使修仙人不惧寻常毒气,也嫌这其中腐臭味道难闻,憋着气探头进去,只来得及说出一声话,便将脑袋退了出来。 七妙低头,也是如法炮制,向其中查看,只见他查看了没有多久,却是吃了一惊,再退出坑道时,脸上皆是疑虑的表情。 原来秦雪涵所说的“人”,乃是两具骷髅,秦雪涵见他样子,知其心中自有定见,便只是望着,也不多话,七妙这时想也不想,手上水寒真气散逸蓝茫,凝成六角冰凌一块,这冰凌刚好能捏在手里的大小,散着如银月一般淡淡的幽光,随七妙伸手向前一探,飞离手掌,便向坑道中飘荡而去。 在这淡淡光芒的照射下,这次秦雪涵和七妙都看的清了,原来着坑道虽然不高,大概只是令人屈身半蹲着,头也太不方便抬起的高度,却可勉强并排两人匍匐在其中,有那么两具骷髅,此时正并排爬着,各自抬着头,一具骷髅伸着左手,另一具伸出了右手,摆出仿佛正向前扒土挖坑的姿势。 这两具骷髅埋在坑中不知过了多少时日,天长日久,别说身上衣帽,连同皮肉头发都已经溃烂尽了,但秦雪涵与七妙仍能从他俩抬头时,空洞的四目中读出昔日里这两对眼神中透露出的恐惧、绝望、不甘、与愤恨,再打量两具骷髅仰起的头,长大的嘴,空荡荡的眼窝,七妙竟从中读出了两人临死前的哀戚。 “唉……”秦雪涵叹一口气道“这两人再努一把力,挖断这块砖墙,兴许就可以逃出生天了,可惜,功亏一篑。”秦雪涵不由想到,要是两人知道再挖开一堵墙便能逃出去,估计已死的骷髅还能苏醒过一次然后再活活气死。 “秦兄,你错了……”七妙摇摇头。 “哦?” “这枯井在多少年前,应该还是有活水的,这两人不知从何处挖起,但应该是循着水声指引,以两人手掌,生生刨开层层黄土,一路挖了过来,其中大概连指甲都挖断了,指上不知是否褪尽血肉,露出了白骨,两人却仍是咬牙,挖到此处……”七妙摇摇头,坑洞内冷风吹过,他的心却更冷“然而挖到这层砖石之下,两人却是迎来了最深深的绝望,这便是,两人血肉模糊的手,再也无法将这面墙壁挖出…….” 他不再说了,秦雪涵自然也听明白了,这两具骷髅生前经历千辛万苦,挖到枯井墙下的时候,无力挖开这面石墙,只能听着砖石背后象征生命与希望的哗哗水声,却仍是要死在这暗不见天日的坑道里,这是怎样一种悲剧。 两人死前,该是多么的愤恨与不甘,秦雪涵不愿再想,只是报以一声唏嘘。 “咦?”七妙忽然出声纳闷道“这两人竟是我逍遥宗的前辈?” “哦?何以得知?”秦雪涵奇怪道,这两人衣衫褪尽,已成了骷髅,又不知死了多少年,兴许那时还没有他秦雪涵与七妙这些人呢,又是如何能判断属何门派? “秦兄……”七妙轻笑一声,解释道“你可知我门中弟子,所修法术与寻常正道不同,气质特异,这一点颇为细微,不用心时便是同门也难查知,这具骷髅身上,隐隐流动着逍遥宗术法真气,但经历了不知多少年,早于天地之气,同化,若不是我怀中所带宗主令出现了反应,便是大罗神仙也难以得知。” “原来如此……”秦雪涵点点头,想到这逍遥宗还真是有够神秘。 第五十五章 砯崖流水循旧路(中) 天下兵盟汇聚三千剑仙,雄踞东昆仑,乃是原魔教左居使袁重岳一手所创,近年来,正魔双方彼此消长,兵盟作为第三势力,逐渐开始浮出台面。 拉拢正道,剿灭魔教,让天下大势,变为袁重岳积极布置的一盘棋,使千百英雄,皆成为他手中逐鹿江湖的一枚棋子,便在南疆与徽州九华山上,他积极促成与天沐道人及道心禅境联手,想要铲除魔教残余在南疆的全部实力,将之一举拔出。 为了筹划这一步棋,袁重岳除留了重兵在正面战场与厉千仞所率魔教大部抗衡之外,调派多名好手奔赴南疆,其中剑术超卓的天枢星陈乃先打了头阵,先来要与天沐汇合。 之后便是莫丞与勾陈星许东来带着七八个人兵盟高手赶来支援,不料他们依约来到安乐侯府,沈家大门之外时,竟见天枢星与人斗法,且落于下风。 莫丞心中忽动,想到陈乃先功力,于星剑中只排在厉千仞和冠玉之下,如今却是被人牢牢压制,居于下风,敌人势大,不可贸然出击,当下便于众剑客齐送剑气,并由许东来祭出绝招天心一剑,趁乱将陈乃先抢着救了出去。 众剑仙救得天枢星后,不敢怠慢,当即驾云远遁,远远飞出古庸城,甚至掠过外围青山,这才寻得一处流泉听水,桃林密密的幽静场所落下。 莫丞依旧是先前的黑衣高冠,他在居云轩一役被那三仙之一夏宏渊费了秘法观心术,再也探不出别人心中动静,又受了重伤,不过此时在兵盟与魔教关系紧张,没有多余的时间给他养伤,此刻的他经过千里奔驰,脸色浮白,看上去身子比那大战方歇的陈乃先都要差一些,但他不顾内里伤势尚未痊愈,仍是打出一道真气,助那陈乃先调养气息。 “莫丞……我无妨!”陈乃先此时正盘膝调养,他扫了一眼四面围着的兵盟剑仙,见都是平素在昆仑山上的朋友,只有一二个似是新人,自己不认识,眼神示意中,对方都是关切的神情,这也难怪,他平素为人豪情,又颇有领袖气质,左右都是愿意与之交往的好友,这时陈乃先得了莫丞真力之助,吐一口浊气,见对方仍有助自己疗伤之意,赶忙摆摆手道“我虽然不敌那人,但并未受太重的伤,自行调息不足真元即可,倒是你,似乎脏腑受了不小的重创,留着那点真气先给自己用吧!” “乃先你还是先前那样直截了当的性子……”莫丞苦笑一声,一摊双手“看你真元亏损,以臻消耗殆尽,还有空关心别人哈。” “彼此彼此…….”陈乃先大大咧咧说道,忽然话题一转,反问那莫丞道“是谁这么大胆,竟敢捅你一剑?” 他剑术超卓,眼神犀利,早看出莫丞身上带伤,乃是被人一剑刺穿脏腑,的确,昔日里夏武明本为兵盟安插在夏宏渊身边最大的一枚暗桩,临敌时分,却反施突袭,刺了莫丞一剑,幸亏莫丞一人化作三身,用一具替身待自己受了此剑,不过他三身一心,如此重的伤势,又如何影响不到元神。 本来,他是将这情况一路对众人隐瞒,故而兵盟剑客只晓得他受伤,却不知道情况是如此严重,听得陈乃先点破,众人哗然,一旁身子又瘦又长,被一柄九尺大剑的勾陈星当即发作,叫骂道:“是什么人胆大包天,敢伤我家兄弟莫丞,莫丞,你快说出来,我天心一剑第一个饶不了他!” “用不着啦!”莫丞一拍他肩膀,挤挤眼睛道“敌人当然已经死了,要不然我还能顺利站在这里?” “也对,也对……”许东来不好意思的拍拍脑袋,旁人见此情状,尽都笑了。 过了片刻,陈乃先调息已毕,除了真元依旧亏空,大小伤势倒是好了个七七八八,不消大家多问,他将前后经过一一叙述,众人听后,尽皆是缄默不语,数道眼光,都投向了莫丞。 莫丞虽然功力并不高强,但在兵盟中,性子机敏,手段圆融,也称得上是中剑仙的主心骨了,他闭幕凝思了好一会儿,终于说道:“这九华真人不知为何,乱了性子,本来说好的合作局面,却在其一通乱杀之下破坏殆尽,那天沐和他的势力已经算是全军覆灭了,我们留在其中,也没有多大用处,与九华真人便是争出个生死,对我兵盟称霸大计,也是无益,不如撤回昆仑山,相助盟主对抗厉千仞去吧。” 他此话说完,那许东来当即不满的大声嚷嚷,余人也是心有不甘,陈乃先更是不愿未报仇之前便撤离此地,莫丞正要在说话,心中忽然响起一个声音道: “莫丞,先不要急于离开,命众人停在古庸城附近,观察一阵子后再说!” 莫丞闻声,顿吃已经,这声音不紧不慢,不粗不细,语调不高,威严中又不使人觉得压迫,正是天下兵盟之主袁重岳的声音,他一时间失态,眼神扫过,分明去这一个个剑仙脸上掠过,判断谁是盟主。 然而众人皆是一脸茫然看着大为失态的莫丞,陈乃先更是提醒他道:“莫丞,又有何事?” “啊?”这一句话中,陈乃先带着三分真气,莫丞听了入耳,身上忽然像被刺戳中,他猛地一惊警醒,再看陈乃先投过来的视线中,乃是大有深意。 “是不是盟主传音给你了?”陈乃先好聪明,当即从莫丞举动猜出大概情况。 莫丞点点头,先看了陈乃先一眼,再环视了一眼众剑客,不徐不疾的说道:“眼下说撤就撤,也的确令人不甘心,我们不如在古庸城外找一个地方先住下,再派人探查安乐侯府内情况,静观其变。” “好啊!”许东来当即同意,附和道“我就知道莫丞你也是个血性汉子,不会像缩头乌龟一样,二话不说就跑了,别人都怕了那九华真人,我却不信,咱三星剑并这么多兄弟一起出手,还留不住那杂毛老道么,就说我天心一剑…….” “好了好了!”莫丞赶忙打断他道“你再说,不说乃先兄,就是我都要行岔了真气,走火入魔了!” 于是在一团哄笑声中,兵盟几名剑客搀扶起陈乃先,众人复向古庸城外边寻去,这些人皆是二三十岁的修仙剑客,正是向往建功立业的年岁,他们不避生死,迎着寂寞的夜色,化作一道道流光,这就飞了出去。 …… 沈府西边,月色下一片凄凉,银月光芒如披轻纱,笼着一丛荒废经年的屋舍,其中一间偏房,小院内今日里倒是经过一番喧嚣,如今随着深沉的夜,似是重现宁静,就如同睡了。 然而平静乃是表面,内里缺掀起另一层波澜,就在这院中枯井之内,七妙与秦雪涵站一处五六寸高,勉强供两人并排爬行的坑道入口处,沉思阵阵。 有两具骷髅一左一右伸着手,仰着脑袋,从不知多远的深处,一路凭手掌之力挖掘至此,可惜,他们血肉模糊的手掌再也挖不动此处井壁砖墙,竟就这样绝望的死在了最后关口。 这两人遗骨上微弱的气息,竟激起了逍遥宗主令牌上的一丝反应,七妙旋即判断,死在其中的二人应是逍遥宗中前辈,只是不知前因后果,两人究竟姓甚名谁,他倍觉困惑,望着发出的冰凌散出一道道微弱的光芒,冰凌摇晃摆动,散逸流光,七妙皱了皱眉,更不知要不要沿着两人爬来的路线,去看看他们原本究竟被关在了哪里? “七妙兄,你这两位前辈所爬来的地方,也许和我们此行全无关联,现下咱们救人要紧,是不是……”秦雪涵迟疑一瞬,提醒到。 “待我再施法探查一下吧……”七妙心中隐隐有一个念头生出,这念头模糊朦胧,他尚无法总结出口,只见其人半蹲着身子,手掌心忽然生出一点绿芒,绿芒滚滚,跌落黄土,忽的闪亮一瞬,竟变成一颗不知什么的种子,深深钻入到土里,继而呼的一声,一片嫩绿破土而出,一丛青苔自黑黢黢的坑道中蔓延生长,正逆着那两具骷髅爬行的方向,攀着地面,一路生长过去。 那绿意融融,化作长龙,青苔甫生,乍放亮光,光芒眼神至幽怨黑暗,慢慢不见,亮光逐渐消散,慢慢的,唯有冰凌散着银光,飘飘荡荡在黯淡的坑道中。 这术法又是神奇,看来这七妙兄身上所学也够驳杂,秦雪涵这么想着,看七妙施法,约莫又过了一会儿,远处飘来一阵真气波荡,地面仿佛掀起一道无声的涟漪,这道波荡只有施术者七妙感知到了,他一只手抚在近前青苔上,细心感知灵木真气所传来的,远处的讯息。 又是一小段时间过去,七妙本来紧皱的眉头忽的一松,继而便是一喜,只听他忽然喜道:“灵木真气传来的,这坑道尽头,竟有我丹阳师弟和逍遥宗众人活动的气息……” 第五十六章 砯崖流水循旧路(下) “哦?这又是奇了!“秦雪涵心道自打来此南疆后,自己总有奇遇,倒也有趣,他眨巴眨巴眼睛,仰头望了望远天月亮投下的一道银光,这银光如此些微,这让人想叫骂这昏月是多么的吝啬,只肯将一丝丝的明亮,施舍在这又窄又闷的井里。 不过这一丝丝的光,却点亮了秦雪涵心中一盏明灯,想来这两个大男人也是有趣,站在井中,对着坍圮的坑道,沉思半响,此时只听秦雪涵一动念,对七妙说道: “七妙兄,这安乐侯府今夜弥漫着一股诡谲气氛,不知你是否感受到了?” “确实…….”七妙点点头“仿佛经年的恶鬼破棺而出一般,散发着阵阵腥臭恶气…….” 他心中隐约有些担心,不知这恶鬼阴诡之气,和那借尸还魂的王启胜有没有关系。 “刚才在侯府之外,我俩皆能感觉到天地间残存着混乱的真气,仿佛有几方人马在此恶战过一番…….”只听秦雪涵又接着说道“这府中又是鬼气充糜,可知今夜的安乐侯府并不太平,你我要从正面进入侯府水牢的话,少不了要提着十二分的小心,说不得便有一场恶战…….” 少不了及说不得这句话出口,七妙顿时心领神会,点点头道:“若能从此坑道中进去,由水牢内部出来,倒是出其不意。” 他想了想,此次前来,旨在救人,不为战斗,虽然若碰到那恶首天沐,有机会将其杀死乃是最好,但沈丹阳与众师兄弟的平安更是重要,从此坑道中潜进去,再把人分批带出,神不知、鬼不觉,如此却是甚好。 “只是不知此坑道中又会不会存在什么危险,到时候进不进退不退,若再又什么陷阱,这仅能并排爬过两人,蹲起来都要费劲的坑道中可是无法周旋喽。”秦雪涵抱着即墨剑,说出内心苦恼。 “哎?”七妙展颜一笑,调侃道“我一直以为秦兄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汉子,怎的在此小小坑道前畏首畏尾,不管前方有什么样的敌人,此坑道地形的限制,对他也是一样,还是说……”他眼眸一转,笑道“秦兄莫不是怕了这黑暗幽闭的所在?” “哈哈哈哈!”秦雪涵知他出言相击,当下大笑不答,忽然一展身势,瞬时间,化作一道黑色流光,宛若墨气吞吐,二话不说,就是冲入坑道之中。 七妙轻笑一声,也是一摆袖子,化作一匹白练,其上流光闪动,也是探入到坑道中去了,当下两道光一前一后,风雷电驰一般前进,倒比昔日里那两具骷髅生前用匍匐前进的方式,边爬边挖过来要来的快多了。 这两人走后不久,昏月之上,忽然乌云流动,一抹薄云浮在月上,竟灵其瞬间失了神,此刻的枯井中,便是一丝些微的亮光也看不见了,一阵阴冷的风无声向其,抚过井壁,穿过坍圮的墙砖缝隙,发出一阵神秘的啸声。 原本匍匐在地上的那两具骷髅,左边那个,骨节咯吱咯吱响动,头忽然转向了右边,一副骷髅的嘴脸上,齿骨忽然不断咬合起来,传出一阵咯噔格调的磨牙声,这具骷髅,似乎在笑……. 另一具骷髅忽然一把转过了头,诺大的脑袋透着两道绿光,直蹬蹬的看了他的同伴一眼,两道混沌的光忽然升起,从两具骷髅的脚下席卷全身。 混沌光中,忽现经脉,其中鲜血流动,宛若透明,继而附骨生肉,皮毛依存,更有一袭黑色道袍裹在了左边原本是骷髅的左边那人身上,光茫卷过,他吐出一口积存不知许久的胸中浊气,回过身来时,乃是一个留着八字胡,秃头无发的道士。 另一人却是全身裹着大红衣衫,整张脸都现在披帽之中,只透着淡淡绿色,幽厉的凶光,这人也是吐出一口气,说话时,声音仿佛两块锐利的石头蹭在一起相互摩擦般尖锐,其声空远,更似跨越了百年。 “踟蹰子,老朋友,你醒了…….”这人躲在红衣斗篷于凶光中,仿佛是从胸中发出的这道问候。 “胤天童……老朋友,你也醒了……”那大光头倒是踟蹰子一张脸有些臃肿,粘着八字胡,分外滑稽,只见他一摸脑门,叹一口气,打趣道“唉,连衣服都变出来了,可惜脑门还是一根毛也没长……哎呦,这可够挤人的…….” 此时两人皆化为血肉之躯,又穿了衣服,再并排趴在这坑道中时,不由显得有些拥挤,可见当年两人一路爬来,是废了多大的心力将坑道一路挖出,可惜两人在此面砖墙下力竭身死,如今却是将这坑道便宜给了七妙与秦雪涵。 被唤作胤天童的那红袍人没有理这踟蹰子,两眼探出,看着身前倒塌的墙,露出的黑暗,不想这许多年的等待,终于令这方流水枯竭,砖石坍塌,一线生机就在眼前,也不知他是否在唏嘘些什么。 “老朋友,怎么,你还要等什么?”踟蹰子见他神驰思索,不由纳闷,他伸出一只手,拽着井壁塌方处的边缘,就要爬出去。 外面是深邃的夜,内里是折磨两人经年的深坑,踟蹰子喃喃道:“老子出去后要先寻个酒馆,无论好坏贵贱,就是拿兑了水的猫尿,也得给我灌上两坛……” 他双手一扒井壁边缘,借力就要撑起自己的身子,旁边忽然一道红光探出,裹住了这踟蹰子的身子,只听那胤天童忽然低声说道:“踟蹰子,我们还不能走?” “不走?”踟蹰子闻言一愣“不走,不走还要爬在这里听风么?” “不!我们要回去。”胤天童一字一句的说道。 “回去!”踟蹰子吃了一惊,下意识间猛一抬头,正撞在坑道顶上,他痛叫一声,摸了摸自己光溜溜的脑袋,一边喊疼,一边埋怨道:“我说胤天童,你是不是疯了?我们千辛万苦总里面出来,机缘巧合恢复了功力,不出去,还要再回那劳什子的鬼地方不成?” 胤天童忽然移过头,两眼迸射出两道幽光,他轻微却有力的点点头,仍是只说出那两个字道:“回去!” “为什么!”踟蹰子惊讶的叫起来了,对他而言,来时的那个地方仿佛是恐怖的地狱,禁锢并消磨了他大半生命,如今可以逃离,乃是万幸,又是发了什么疯,才想要在近前出口,与自由触手可及的地方掉头回转。 “踟蹰子,你忘了么…….”胤天童的声音幽幽响起,声声句句,竟仿佛敲击在踟蹰子的脑海里,灵魂中,他透着幽光的眼直视着对方,透出一句的一句声响,却仿佛迟了百年那么远,只听他出声道“逍遥令…….” “这……”踟蹰子瞬间不说话了,他脑中热血一阵上涌,若头上仍有毛发,估计也要汗毛倒竖了,其人忽然恶狠狠的瞪起眼睛,怒视胤天童半响,忽然一声叹叫,这黑衣道者将大手向井壁四周狠狠一拍。 轰的一声,枯井摇晃,尘土扑簌簌的掉落,坍塌之处,更是碎砖裂石,只听这踟蹰子心不甘情不愿的脚上一句:“回去!” …….. 夜色深沉,侯府的院落里,悄悄寂寂,周涵止一路小心,手中攥着天子扇,踩着月光背后的阴影,循着房脊屋檐,一路直到安乐侯府深处。 这本应是一处占地不大的小院子,此刻却多了些戾气,一股特异的鬼氛在空中弥漫,周涵止提了十二分的小心,黄庭真气外放几丈远,深怕有什么突发的情况而得不到周全的准备,进入远门,在他眼前,石板路的尽头乃是由嶙峋怪石堆砌而成的一座假山,约莫十几丈高,连绵一片,肉眼不可尽视,而假山形状,又似是被融穿的冰水,附近种着几颗大榕树,这盛夏的夜里,叶子青绿,被银月光茫筛过,倒显得有些葱葱郁郁。 但周涵止既然曾经探查过此地,自是不会被眼前假象蒙蔽,他心知走进假山正中,推开两边铁门后,踏足一段石梯路,走过幽暗湿滑的一段距离,再往下,便是关着十数个逍遥宗弟子的安乐侯水牢。 当日里他是尾随着天沐,使用黄庭要术,敛去自身气息,才得以查知和进入此地,当时待天沐走后,周涵止不知为了什么原因,正要要施法,然而黄庭真气外放一瞬,竟被身后一柄墨剑探出身影,拦在前面。 那人自然便是秦雪涵,他埋伏在此也是好久,不知用了何种昆仑秘术,居然也躲过了天沐的查探,后者自诩法力高强,要是知道了有两人当夜里混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却不被发现,一定非得呕死。 周涵止一边想着,一边推开假山正中两道生了锈的铁门,此时的侯府内,已是门户洞开,再无一人把手,故而周涵止一路顺利,听着一路的滴水声,走下阴湿的台阶,正来到这什么的安乐侯府水牢之中。 此际水牢之内也是一般黑暗,周涵止既然修仙,自然能够在黑暗中视物,然而他双目向四周探望一瞬,忽然失声惊叫:“不对,这不是我来时的那间水牢!” 第五十七章 地府天阙书传奇(上) 月笼黑纱,昏昏如许,漆黑的夜中,周涵止一颗心,也是沉到谷底,只见其人一挥天子扇,做法时,满室火把尽皆明亮,火光从四面照出他的影,指向前后数个方向。 周涵止呆呆立住,脸色殊不好看,他顺着每一条身影望去,却皆看不见自己想要找的东西。 先前来过的可是这间屋子,巨大的怀疑在周涵止脑海中闪现,只见屋中陈设,乃是一件件牢房,私设的刑室,堆在一处的各种刑具,不过眼下这几间屋都是空空如也,半个人影也看不见,周涵止推出一道道风,掀开一扇扇门,从最东边的甲子号房间,一直到最西边那间刑室,一间间厚重的铁门在周涵止法力之下,伴着一声声沉重的叹息,先后被其掀开。 然而门开的越多,周涵止心中疑惑更是增加,脑门甚至急出了豆大的汗珠。 灯火照耀,一间间门里却是空无一物,灯火摇曳,他疑心那屋中的朦胧的影子,却都是火把映着他,投下的自己的身影。 这一瞬间,周涵止只觉有一丝丝头晕目眩,不知要作何想,难道那全力筹谋,想要取得的宝贝,竟就这样被别人捷足先登了么? 不对!他举扇一拍脑门,顿时想到,那刑室里堆砌刑具,无不被这股湿气浸的生满了铁锈,又如何与自己先前所见一模一样?那时这水牢中虽然是一样的一面环墙,却分明只有三四间囚室,如何来的这七间之多,更那刑室中存几件刑具上都涂满了新鲜的血液,想是刚刚用过,又如何像此时生满铁锈一般闲置此处。 “不知那刑室里,还有没有通向那个所在的机关…….”周涵止攥紧天子扇,抱一丝侥幸,正要向那刑室之中走去。 忽然之间,大地颤鸣,水牢之内一阵晃动,周涵止心中一惊,迅速想到,该不是此地要地震塌方,又或是有什么异变?他不及细想,转身便走,想顺着来路,踏上石梯迅速去到另一端。 然而就当他刚一摸到此水牢内通向外界的那扇铁门时,眼前这扇大门居然在一片光影摇晃中闪烁一阵,就那么不见了。 “这是怎么回事?”周涵止心中大骇,想到这水牢中古怪异动,一股诡异气氛弥漫,和自己先前来时感觉大不相同,这时周围左右空间异动,颤鸣瓮声,光影闪烁,四面景物竟仿佛从现世空间中剥离,只剩在无尽虚空中飘荡的一段,而那水牢地面更化作一块块方砖,跌略尽茫茫不知归处的下方。 转眼间,便似大块雪云散落一般,四面青砖不断掉下去,只余周涵止站立的这一小块儿距离,他打量一下四周,只见三面都是光影交叠的时空裂痕,不知跳进去会有何结果,而自己身后乃是那间刑室,时间不允许他多想,周涵止一咬牙间,早有定夺,只见他一提身子,御气后纵,一飞之际,正是冲进那间刑室之内。 啪的一声,刑室大门撞上了。环墙上的七八间囚室并这间刑室也虽空间异动而不断摇摆,却意外的没有坍塌消失,而环墙上的房间却忽然在亮光闪过,缓缓消失掉了几间屋子,余下的那些似乎不受这天地震动影响,伫立不动,只是传来啪啪啪几声响,那些门,都一一关上了。 半盏茶时分,剧烈的晃动停止了,已经坍塌殆尽的空间中,青黄蓝白数道光带交结辉映,映的虚空苍渺不尽,而此处水牢,只余四间囚室静静伫立在虚空之中,这几间屋子铁门紧闭,无声无息,光暗吞吐,他们仿佛丝毫受不到什么影响似的。 又一会儿,异变又起,原本跌落虚空的一块块青砖竟有虚空光带中缓缓飞升,一一重新排布,整个水牢四面消失掉的景物正在一阵轰鸣声中重聚重组,当然,其中唯有先前消失的那几件屋子,没有再一次出现。 在他们原本镶嵌铁门的地方,倒是多出了几面墙,补上了缺口。 瑟鸣不已,却有停日,一切自虚妄中来,又回虚妄中去,终于,整个安乐侯水牢内的变化停止了。 若谁是第一次进来,定不会发现这水牢之中,竟有了这许不同的变化。 诺大一个厅堂里,缓缓恢复了平静,这假山之下,仅有一面墙,原本七间屋子的那水牢重又成型了,不过此时水牢那面墙上,所排布的囚室中,只有门上分别写着 极恒河沙、无世无量、不可思议、那由他等四间屋子,这四间屋子,外面看皆是一样的铸铁大门,上中漏一面仅铸有二根铁栏杆的窗子,在没有点燃火把的情况下,任谁也难辨其中藏着些什么。 难道周涵止最先进来的时候,就是如此四间屋子排列在他面前,亦或有他种变化,不然为什么他一见墙上一列房间,顿时惊呼不对,不过此事的答案只在他心中,他人却是无解。 眼下水牢中,是悄寂一片的黑暗,内里却有一股隐隐的不安气氛,一如静流暗涌,忽见间,砰砰砰砰四记响动,那是牢门一一掀开的声音,浊气冲出一扇扇铁门,正中那间屋内,正漫溢出一道银光。 霍的,一个身材修长,面貌庄严的道人手指一柄宝剑一跃而出,剑光流萤,乃是其上镶着一块夜明珠,更有正中诺大一块红宝石趁着夜明珠光,流光曳动,这道人跃出时,长剑挥出,各向左右点去,只听哎呦哎呦两声响,原来是有两人追出时被他刺中,痛叫着跌倒在地上。 “这妖道没了邪法,大家不要怕,有拿下他的,侯爷重重有赏!”这房门打开的牢中忽然传出一声吼,一下子,并这间屋子,及旁边那扇铁门之后,一齐涌出七八条黑影,只见这些黑影似乎手中也拿着兵器,将这老道团团围住。 这道士冷哼一声,扫了下剑锋,那夜明珠顿时拖出一道流光,流光闪烁一阵,正映着身周扑过来的,这群汉字们紧张的面容,只见他们分明都是一帮仆役打扮的下人,光茫闪逝瞬间,他们或手执棍棒,一脸犹豫,或舞着拳头,怒气冲冲。 然而这道夜明珠光只如暗夜流水,在他们眼前一瞬划过,下一步,几人眼前一花,还没看清楚,便听得漆黑的夜中剑光忽的闪动,化作几道刺眼的白光,犹如暗夜里绽放的牡丹,牡丹花开,衬人华贵庄严,那道士忽然一把将宝剑别在身后,另一手一甩佛尘,冷哼一声吼,身周惨叫声又像遍地花开,从四面八方传来。 那边不知什么人,啪的一声响,打亮了手中火石,点燃了挂在四边墙壁上的一处火把。 “恩?”那老道士似乎耳目聪灵的很,便在火石激出火花的瞬间,望见一个剑客的身影正在西北方摇晃着闪现,火花一闪而灭,接着火把嗖的一声点燃,照淡了满屋的黑暗,这一瞬间,而就在那剑客正欲点燃火把的瞬间,老道早就横过手中宝剑,身形如风一闪,挥手便斩。 砰的一声,对面剑客一手去挂火把,另一手正迎着老道掷出了一柄宝剑,那道士一愣,回神时,正有一个白衣人借着微弱的灯光冲了出来,此人一手接过宝剑,只见宝剑映火无光,只有幽深的暗,古朴厚实,那白衣人迎空跃起,借助身后剑客掷出来的宝剑,随手一击挥出出,宝剑划破虚空暗夜,其声竟是分外沉重,道士惊觉这一击其迅其威,竟若黑夜流星,势难抵挡。 然而道士剑术,自是不遑多让,他一抖手腕,化斩为刺,斜斜的将白衣人宝剑挑起,复又要去攻那正点燃火把的剑客,这白衣人早从身后一脚踢来,道士看也不看,回身甩过一记拂尘,恰好将其人一踢之力卸掉,白衣人一击不中,复又挑起,先跃过老道去保护那名剑客,却不料道士又是一剑斜指向天,宛若射日,白衣人无奈,在空中与道士剑芒硬拼一击,旋即又被他这一击挡在了身后。 没想到老道如此难缠,白衣人却是不甘示弱,只见他二话不说,身子一跌,贴在地上,竟是噌的一下,似一块腻腻的肥皂一般,从道士身畔滑了过去,就在他掠过这道士身旁的一瞬,两人挥剑,一个站立在地,一个躺在地上,双方挥剑相击,竟绽无数剑芒。 白衣人挥动黑色长剑,搅动了漆黑的夜,那道士剑法精妙,手中宝剑也是不弱,些微的火光映照,两人宝剑正在电光流火的瞬间激烈碰撞,却不料也许是道士剑法到底高上一筹,或是白衣人用这黑剑并不趁手,只听一声轻响,那道士一剑刺去,借着白衣人反手抵挡的瞬间,另一只手上拂尘早扫了过来,只轻轻一卷,就将白衣人手上宝剑倒卷上了半空。 忽然之间,道士身前那剑客恰好将点燃的火把挂好,借着高高闪耀的火光一跃而起,正握住了手上宝剑,长剑入他之手,便似如鱼得水,其人舞过几个剑花,早将搅在其上的拂尘斩断,接下来又是一剑挥出,竟刺向老道眉心! 第五十八章 地府天阙书传奇(中) 那名剑客点燃火把,插在墙上的一瞬,正赶上道人挥舞拂尘将白衣人手上宝剑卷走,他登时腾空跃起,左臂探如闪电,一把握住杯卷上半空的宝剑,继而抖一抖手腕,舞出几个剑花,须臾之间,便将道人手上拂尘搅断。 这是电光石火之间发生的事,道人咦了一生,紧接着,左手上亮起那把镶嵌夜明珠、更雕饰有各色宝石的宝剑来,正在火把微弱的映照下挥出一记七彩的流光来。 然而那剑客手上宝剑,却沉的似水,一剑砸下,无风无波,却现出一道更浓重的黑,斩破照淡了的夜,绞碎了七彩的剑意,一击之下,异常沉重,竟击的道人脚下趔趄,退了几步。 道人心中浮现一股怒气,一抖手中宝剑,舞出一片剑网,那剑光之间,流彩萦回,本为仙境画意,却更显得剑意高涨,杀气撼天,而他的对手,那名剑客手握宝剑,又与白衣人先前以此神兵时御敌不同,只见他使剑时宛若闲庭信步,剑意随心,更不必生死,迎着道人舞出的剑芒,斜里从剑网中探出几个轻刺,早迎着道人身上几处要穴击去,攻敌之必救,那道人无奈,值得生生的止住攻势,硬把供出去的剑拐个弯来挡住敌人攻击,转眼几个回合交手过去,他心中怒意更胜,只觉得对方用剑用的狡猾,自己便有通天的本领,也施展不出,功不过去。 忽然之间,他心中一动,竟觉一股灵气自丹田生出,原本淤滞于气海的真气竟源源不断的运行起来,道人面色一喜,早被那剑客看在眼里,他心中猛地涌现一丝异样,心灵所感,脚下早有反应,当即转攻为首,正要向后退去,却听那道人大喝一声道:“小儿,想跑!” 他一剑挥出,这次竟带上了无边的剑气,剑气挥洒,夜如白昼,一时照亮整间水牢,更晃了无数人的眼,道人此次化出的剑网乃是无懈可击,宛若七彩绫罗交织,对那剑客迎面砸去,后者心下一阵骇然,来不及多想,他猛地蹦起身子,脚步虚点在旁边石壁上,只凭借生死关头一瞬间的本能,竟以不可思议的刁钻角度,后背贴着墙,前胸硬生生的从剑网与墙壁缝隙中挤了出去。 这时那道人嘻嘻冷笑一声,右手袖袍一展,袖口中忽的又钻出一柄灿金颜色,通体佛气缭绕,五尺长度的宝剑来,这时他将两柄剑一左一右分开斩来,宝剑中正是凝聚了生生不绝的剑气与杀机。 这一下与之对敌的剑客到底挡不住了,他一柄宝剑使得再出神入化,也不低对方剑上真气缠绕,每一击碰触,自己胸中都是一个激荡,直想喷出鲜血,然而这剑客仿佛不惧生死,挥剑顶在道人身前,任其双剑并击,竟是不退。 这时道人左边一剑斩过,剑气挥洒,右手一剑劈下,禅音高唱,对面剑客早没了与之对公的能力,左支右拙,挡不住的剑气尽力避过,避不开时,硬抗了其人几记斩击,五脏六腑仿佛颠倒的厉害,直想吐出血来。 他心中纳闷道:“怎的一进入这水牢中,便法力全施了,难道其中布置了什么了不得的禁止?” “死到临头,还敢想东想西?”道人冷笑一声,两剑轮番斩击,剑剑迫人死命,不留空隙。 “秦兄…..”忽然他心中一个声音想起了“跳到他身后去!” “哈,我正纳闷怎的只那道人恢复了功力,这下来的正好…….”一瞬间,剑客心如电闪,只听他轻笑一声,一手宝剑剑尖点在地上,身子正是倒翻,竟在道人两剑招式使老的瞬间,迎着其人剑锋,一跳跃过了他的头顶。 道人两剑使老,见那硬抗在自己前方的剑客终于跳开逃了,心中正以为他终于胆怯,一得意间,正要回剑斩击,却忽的见身前亮起一道白光,这白光熠熠明亮,宛若雪中白莲盛开,其中冰气凝结,水寒四溢,道人心道不好,急回身时,却惊觉背后现出一股凉意。 那是一道厚重入山,凝练如墨一般的剑气,正直逼自己后心而来。 道人心中一惊,逼命时刻,猛地把左手佛气缭绕的那柄宝剑一把别在身后,另一手如疾风一般刺出先前那柄雕饰精美的宝剑,只听轰的一声巨响,诺大水牢中真气冲撞,登时激烈摇晃。 这时水牢中真气充溢,闪亮一瞬,借着忽然闪现的亮光,先前倒地的那些人中,有几个正抱着伤口呼痛者,猛然看见三个人对峙一瞬的模样。 只见一个长髯,蓝布道袍,带一柄道帽,疏长眉目的老道居中站着,侧着身子,他右手别着一柄宝相庄严,灿金色的宝剑,剑身上又抵着另一柄剑的剑尖,这抵过来的剑长约无寸,剑身破细,却是通体尽墨,凌厉中更添厚重,此间握在一个年轻的剑客手上,那剑客穿着扑通,江湖人士打扮,却显得盈彩不凡,不流于俗。 而道士左手,又探出一柄明晃晃的宝剑,此剑剑身一水流光,灿若霞光,熠熠生辉,这柄剑却又是抵着另一个人的手掌,那手掌上宛若寒冰凝聚,望一眼,这些普通人竟生出了刺心的寒凉感。 有几个受伤重的,登时便不敢再抬眼了,另几人一抹脖后冷汗,再打量时,原来这一掌击出之人,乃是个白衣飘散的男子,他身上气质,似仙似淡,眉目清冷,双眼有神,正与那老道四目对视,却是分毫不落下风。 这三人凝立一瞬,旁人却觉得过了万年,再看几年,心神竟有受创之感,这时侯,突然那大地又嗡鸣颤动起来,四壁,连同水牢之顶,甚至有人心疑那水牢往上,地面上那座占地恢弘的假山都在跟着一同摇晃。 轰鸣声声,地颤千尺齐声爆响,倒在地上的那几个普通人早就惊呼了起来:“又来了,大家快去屋里面躲着!” 这些人早顾不上自己身上伤势,一个个拼了命的挣扎起来,或左右搀扶,或连滚带爬,直接冲向墙上仅留下的那四间屋子里去。 他们一个个的,正像没头的苍鹰,而先前望着的那三人,却仍是对峙在一起,他们三个仿佛互相牢牢黏住了一般,一个手中剑,剑尖抵住了对方剑身,另一个却是抵住身前人的手掌,任天摇地晃,三人不错眼神,更是动也不动半分。 脚下石板忽然化作块块碎石,宛若被剥开的鱼鳞,竟一片片的跌落虚空,那道人两眼如电,向左右一瞥,开口悠悠,声若飘云飞絮,不染凡尘,然而语调中的矜高倨傲却是难以抑制,只听他对对身后剑客和身前白衣人同时说道:“两位,若不想咱三个拖体同尘,只怕此刻我们只好分开分开了。” 那白衣人正是七妙,身后那个装扮普通,却是英气逼人,不凡于色的正是西昆仑剑侠秦雪涵,两人甫一进入水牢,阴差阳错间与这道人恶斗一场,现下双方僵持,七妙眼见身下石板做瓦片剥落,水牢四壁更是在晃动中隐隐飘淡,似乎就要在一片尘土跌落中消失了。 七妙点点头,笑声出口,却是口出讥讽道:“道长修行万千,更是兼具佛法,不想却也怕了这生死轮回?” 此时此刻,他掌上水寒真气分毫不散,而道人身后,那秦雪涵手腕更是抖也不抖,剑尖依旧抵着道人别在身后的那柄剑。 道人点点头道:“佛且不语轻死,九华有用之躯,岂敢随意葬送?” 原来站在这里的这位道士,正是那逍遥宗及兵盟中人恶战一天后的九华真人,只见他神情随意,心里却是有些小小焦急,心道若这俩人真要拖我一起去死,只好拼了受其中一个一击的代价,杀掉另一个后遁入旁边那屋子里。 眼看着,四面空间都化作一片光带消散,仿佛就要消失在时空的尽头,四周仅有一片虚妄无尽的茫茫空白,九华七妙与秦雪涵对峙这一刻,三人间散出的真气倒是暂时稳定住了脚下空间,可是眼看着,能撑住的时间也不多了。 七妙眼角余光早将一切收在心里,他和秦雪涵乍遇如此情况,心中当然也不想糊里糊涂的死在这里,但此时胜败,完全在谁能坚持的更久一些,只听七妙淡淡笑道:“道长不想死,我两人也不想在撤离手上真气后被你随手击杀掉,若左右都是死,不如拖道长一起上路掉好了。” “原来如此!”九华一声大笑笑“这个容易,我喊一二三,你我三人一起扯去手中真气,如何?” 七妙心中一动,这道人定知道如何生离此处,只听他试探道:“之后道长意欲何为?” “哈哈!到时就各自奔命去吧!”九华道人面色一紧,忽然一摆左右双剑,各运起一道真气,登时间佛道双气应运而生,正似疾风闪电,炸响一声,分别向七妙与秦雪涵两相击去。 第五十九章 地府天阙书传奇(下) 天摇地晃,四壁仿佛跌人星辰,尽显破空虚妄,那四壁化作碎石,剥裂成片片尘土,摇摇晃晃间,九华真人抢先动作,丹田中双修之气转轮运作,左右互击,分毫不差的击出两记佛道真气,一剑破七妙水寒真气,一剑退秦雪涵逼命即墨剑意。 这二者心中一惊,身前这道士未用真气时,武功也是不凡,后现佛道双重修业,更是卓绝之极,只见七妙掌上登时蓝光大放,而秦雪涵即墨宝剑真气吞吐,两人脚步趋退,正用心防守九华这一击,却见其人两记真气闪亮一瞬,旋即消散,这一收一放随心自如,又印证了九华其人高超的修为。 七妙顿时一惊,原来这道人只是虚晃一枪,只见他两剑挥过,剑气吞吐,逼得七妙与秦雪涵后退瞬间,早是一展身势,如扑击长空的苍鹰一般,迅速跳入身旁那间名为“无世无量”的屋子里去了。 ·文}一见道士作为,七妙顿时了然,只见他高声唤秦雪涵道:“秦兄,快进入身旁牢室之中!” ·人}秦雪涵何其聪明,一见四壁跌入虚空,而九华道士却向那房间中跃进去,登时便明白这墙壁上四面牢房乃是众人保命的依靠,他冲七妙一点头,脚步凌空一跃,呼的一声,也早扑入那间唤作那由他的牢室中。 ·书}这时七妙身边是那间名为极恒河沙的屋子,而原本脚下站立的大地早因失去了三人真气支撑,止不住砖石跌入虚空之势,七妙一提真气,正要向身旁那间牢房跃去,然而就在此一瞬间,却见由九华真人从跃入的那间无世无量的房间里挥出一击剑气,正阻在他面前。 ·屋}七妙一愣神,措手不及间,身形只有向后退去,无形间竟有拉开了与身前牢室的距离。 “七妙兄!”秦雪涵心中万分着急,正欲要跃出那间名为不可思议的房间时,只听得砰砰砰砰四声响,牢室铁门竟分别撞上了…… “哈哈哈哈!”九华真人两道眼光得意而又不屑的望过来,捋须唱笑。 墙上四间屋子渐渐虽光影淡漠,终至不见。 这时七妙脚下不过寸许方圆,四壁皆是虚妄空间,时间与空间化作各异的光彩,交织绽放,宛若须弥幻境,七妙一咬牙,全身水寒真气尽皆放开,一团蓝芒登时高涨,将这个白衣身影牢牢裹在其中,此时此刻,他心中所想,乃是借用全身凝聚的澎湃真气去硬抗此处空间变化,至于是否能够抵抗过去,却只在天意了。 便在这时,这虚空中属于原来水牢的最后几块石砖正有七妙脚下一一跌落,身前那堵水牢石墙上却是又出现了诡异变化,又有四间屋子缓缓浮现出来,只是这四间屋子形影虚淡,宛若尚未成型。 四间房屋由虚化实,由淡转真,正是带来了七妙生机,他心中一喜,生出一股希望,心道若等那房间完全现出现出来时,自己这边恐怕早没站立三尺之地了,生死寂灭全在一举,他一咬牙,更凝真气,竟冒着跌入虚空的危险,一提身子,竟向那墙上隐隐出现的一间囚室撞过去。 这一瞬间,水寒真气高放蓝芒,荡起虚空无数水寒,七妙身前仿佛亮起一道无形障壁,被他撞入一瞬,这障壁竟似镜花水月一般,砰的一声,飞溅成无数碎片,那似虚似无,缓缓出现在七妙身前的一间囚室上正写着阿僧只三个字,这间囚室中铁门紧锁,仍为打开,却被七妙轰的一声,破空撞了进去。 远近暴起一团火,七妙真气如怒海大涛,砰然一声,虚空尽乱,这白衣身影竟在那囚室由虚化实,接近真实的瞬间冲了进去,而他身后那两三块青砖终于禁不住虚空撕扯,几声轻响,跌入虚空。 这时间约莫过了不到半刻钟,这间水牢慢慢的,又恢复了原装,不知是原先跌入虚空的青砖并上四壁屋顶一个个重新排列回来了,还是新生而出,宛若春风春雨吹出的春意一般万物复苏,这黯淡无光的水牢,竟也重现了“生机” 那墙上此时又赫然出现了四间屋子,其中一间,与先前七妙他们出现时存在的位置一样,连名字也是相同,叫做极恒河沙,正是先前七妙想要跃入,却被九华阻住了的那间屋子,另两三间却分别唤作:阿僧只、无量大数、坐无宥,他们所在的位置却与七妙第一次进入水牢时看到的牢室位置不同了。 水牢这一面墙上,原本应该有七间屋子,按顺序分别应该便是:极恒河沙、阿僧只、无世无量、不可思议、无量大数、那由他、坐无宥。 其中坐无宥便是周涵止欲寻,进入后又随之消失的那间刑室,而这几间屋子,在虚妄与真实间分别出现,似乎不断变幻,此刻当当几声金属敲在石壁上的响动,正是其中铁门打开时的声音。 一阵阴风忽的挂起,吹人刺骨,正是从那间叫做极恒河沙的屋子里吹了出来,只见其中赫然走出两个身影,一个正是裹着一袭红袍,露出如鬼魅一般眼神的胤天童,他一出现,整间水牢中自是出现了一股凶厉之气。 另外一人却是与九华同样身为道人,留着一撇八字胡,气度却比九华大不如的踟蹰子,两人出来后,皆是咦了一声,视线瞥向那间唤作阿僧只的屋子。 只见这间牢室虽然平常,铁门却是没有打开,仍是一副陷入死气中的样子,胤天童略一沉思,发出声来,这正要宛若从亿万年远的死地出传来,竟是如此的空寂。 只听他低声说道:“不知是何人触发了此地六识奇门之阵……” “此阵应是自行激发,其中变化,混乱不堪,看来那白衣男子虽然手持逍遥令,但却不识此阵法操纵之术……”那踟蹰子转了转眼睛说道。 胤天童点点头,心道不知阵法哪里出了什么差错,此间阿僧只牢室却没有打开,踟蹰子此时又说话解释道:“阿僧只这间屋子之所以牢门没开,似乎是因为其在虚实转换之间被人以无比宏大澎湃的真气轰击干预,故现在的形态只是介于虚妄与现实之间……” “那如何才能让他完全出现?”胤天童问道。 “依着我与逍遥那老家伙当年的设计,此间水牢引动天地真气,即使是旷世高人出手攻击也可被水牢借助天地之力吸收殆尽,现在居然出现了这样的情况……”踟蹰子踌躇一番,喃喃道“难道是此地风水发生了转移…….” “不对、不对”他猛地一拍脑袋,恍然醒悟道“能在天地之力干预下攻击这间牢室,令其陷入虚实参半境地的,难道竟是真仙下凡?” 他这番话里透露出一个信息,原来这间水牢,其中尽透神秘,居然竟是踟蹰子与七妙仙逝的师长,逍遥宗原宗主逍遥老祖联手所创,只不知胤天童在其中有处于何种立场。 “胡说,若有真仙下凡,又岂能被这区区六识奇门之术所困……”胤天童不知七妙的身上,竟吸收了昔日南疆沈家先人碧心飞升时,所遗下的那枚玉镯中澎湃浩荡的真气,他一声呵斥,止住踟蹰子说话,自己心头苦思冥想一阵,却也是没有答案,正在细细捉摸之间,忽然心神一动,当即怒骂一声道: “是哪个无知小辈藏在那里,快给我现身形!” 说话间,只见这胤天童一抬首,两眼中凶光迸射,正逼入那间名唤坐无宥的房间中。 却说这时的七妙,正是心中叫苦,只见他的身子隐淡不现,变得虚无透明,又不似魂体,正陷在这间唤作阿僧识的屋子中,原来其人在水牢崩解虚空前的一刻设法自救,可是那时水牢这面墙上,原本存在的四间屋子早已消失,无从让其像九华真人并那许多普通人一般逃进去,而新出现的几间屋子又没有定型,但他脚下三尺之地青砖松动,掉落虚空,自己正是无处躲避,不得已见,只好纵身一跃,撞入这间正在缓缓凝现成形的牢室中。 甫一撞入,七妙竟发现这间牢房铁门上被天地法则之力牢牢束缚着,而自己澎湃水寒真气全力一击,大半都在这一撞中被轰灭殆尽,只余一小部分真气,保着他遁入牢牢紧闭的铁门中,跌入这间囚室。 如此一折腾,这间囚室没能完全化成实体,竟也连累的七妙身子半真半虚,束缚在无尽时空之中,幸而他眼耳口鼻似乎还能动作,无感俱在,感到了那胤天童与踟蹰子的出现,对这两人说话,也是用心听着。 这时胤天童猛地一声喝,七妙心中也是一动,他只有双眼能透过牢门铁窗看向外面,并不知道还有哪几间屋子藏着人,此时却忽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七妙心中咯噔一下,却正是听到了一个三分无奈,七分从容的声音响了起来: “晚辈灵霞岛通晓仙座下大弟子周涵止,拜见两位前辈!” 第六十章 六识丁甲新解语(上) 今夜非是月明,辰星似被人用墨点过,也是殊无光彩。 昏月暗影,照着天沐的身影,他赤着脚,双足踏在凡尘上,却不现一丝痕迹。 此人功行邪异,修得乃是逍遥宗艳识术,其功力并非多么超卓,但法术如魅如惑,倒是颇有一套,即使是在对上修为超卓的高手时,也多半能想方设法摆脱对方。 这时的他,躲在古庸城敦实厚重的城墙一脚,他在此设立结界,乃令那些守城的士卒,持械寻看时,遇此角落而不过,相反却是绕回原路,俗话说的鬼打墙,大概便是这样。 而天沐身上,红蓝袍子褪尽,露出赤裸的上身肤若玉琢,先前他与七妙拼斗一场,后又遇九华道人,与之恶战,未及,遭遇了始料不及的惨败。 九华真人毕竟是道心禅境百年来不出世的天才,左手经天,右手斩露,两把宝剑挥动,尽显佛道双业修为,兼之佛心道心并行坚定,又岂是天沐区区艳识术所能攻破,而他此时最大的杀手锏,那九幽凝鬼术又刚被七妙破了,召唤来的鬼王被并兵雷正气重创,短时间内正无法再使出,故而落败后,天沐虽然满心含恨,却也只得向天边逃遁,这皆因为他在一时间内,并奈何不了那九华道人。 而后他身形如魅,飘荡似鬼,好不费力的戴来一个醉酒后晚归的汉子,继而又在此城楼上施法布置结界,他逮来此人何用,乃要用其精元,修补自身伤势。 月月昏昏,冥冥黑寂,天沐做法时,古庸城上一丝波澜兴起,那几十年历经刀斧战争,混着血汗炮火,凝满杀伐争鸣的古庸城头翕动一阵,守城将士不觉间,只觉忽的有一股彻骨的寒意从心头升起,他们抬头抬头,莫名,那黯淡的月,却是稍显醒目了。 怜月照壁,城头砖冷,一缕银沙铺在默默念诵咒语的天沐身上,他双眼光芒内敛,尽现出一阵深邃的黑暗,浓浓黑暗中透着幽幽的鬼氛,其中一点清亮点过,时光竟仿佛回溯: …….. 周涵止第一次进入这古庸城时,乃是依着所得的讯息,去探那能使人羽化飞升的至宝。 早在居云轩崩毁,七妙救起他又离开后,他便因寻不到师妹张婷婉而失魂落魄,之后循着旧迹,一路南下,欲寻应是最后见到师妹的七妙一问究竟。 其人虽然工于心计,但对师妹,却是至情,故而不辞辛苦,紧紧尾随七妙之后,先前他不敢跟的太紧,只好以黄庭真气感应到对方大致方向,才循过去,故而一连找丢过几次,不过待其所修“黄庭要术”更有所成后,情况便不同了。 此术乃正道巨擘通晓仙所创,最大的优势便在于无时无刻丹田之中不在生化黄庭真气,真气积聚,更可不断带来修为上的好处,周涵止经历北上一路如此多的故事,终于有所收获,他不禁能够更大规模的外放黄庭真气,探查他人,更可将身上生气全被内敛致丹田,此时其人约莫与天地同化,寻常人难以察觉。 而只有修为臻至顶点的区区数人,又恰好是修炼后神识强大的,才可以查知他的存在。、 周涵止一当此法研习精通后,便迅速动身,想要贴近七妙身边,找寻与师妹失踪的线索,却不料他这一去时,又是扑了个空,七妙其人早和毒宗宗主于冰匆匆赶路去了。 这时一走一追,几人已行了数日,又到了古庸城地界,周涵止心系七妙踪迹,赶路之余,竟然一个不小心,撞入了逍遥宗人群居的一处所在。 周涵止心中一惊,虽然运用黄庭真气化形虚无,但又怕对方高手云集,有一两个能识破自己身形,便只身躲入一间密室内,但又是非常不凑巧,这一次他竟撞见了天沐率天阔、天阙及天鉴三名心腹来此密室议论一件事。 幸而这几人都非功力超卓臻至一流,又不长于辨识之术,而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倚,周涵止竟意外的因祸得福,听得几人在谈论一件非常紧要的事情。 他不听则已,一听之下,饶是一贯冷静如他,也不免心中乱跳,脑中思绪纷乱,原来这天沐几人所要图谋的,竟是一本能使人登仙列班的修炼秘籍,当时天沐讲解,有板有眼,其中周涵止也是略有耳闻,与之说法印证,乃是深信不疑。 于是接下来的几天中,周涵止强自压下了寻找七妙的心思,先跟着天沐在这南疆活动,待逍遥宗众人来此古庸城、安乐侯府中时,他也便随之潜伏了进来。 而后兵盟中人与逍遥宗汇合,那天枢星陈乃先望见天沐时,先向虚空中投入大有深意的一眼,这一举动,又令周涵止忽的吃了一惊,不过陈乃先究竟只是怀疑,最终也没有发现自己的所在,他心叫庆幸,又是暗想:师傅传下的这黄庭要术,果然是一等一的修炼法宝,便连身前这一身至极剑气的豪杰都没有发现自己。 他灵霞岛久负盛名,乃在通晓仙一代,于武林中打下了赫赫有名的名头,通晓仙若非死于非命,乃是大有希望羽化登仙的,可惜,现在岛毁人亡,人们看周涵止的眼神也少了几分恭敬。 周涵止对此心知肚明,更晓得唯有实力才是改变他人看法的唯一关键,眼下既然有此良机,他当然不能错过,更别说这是修炼成仙的秘籍了,他潜伏侯府,平日里也不多出来走动,只是将心神牢牢放在天沐身上,小心的关注着他。 有一日里,天沐忽然屏开众人,于一昏黑之夜,独自一人前去一处所在,周涵止尾随他前行,竟发现其人来到侯府深处,一处假山之外。 这假山他却也是知道的,别看表面怪石堆叠,嶙峋堆砌,看上去似是张牙舞爪,尽显凶恶,内里却是一间水牢修在其下,周涵止心中忽动,想到莫不是今夜天沐便要取宝,他紧随其后,悄无声息的进入这水牢之中。 水牢水牢,顾名思义,其中潮湿阴暗,潮气混着常年积累的恶臭,天沐不嫌不避,手中捏着一物,径直走下楼梯,来到牢房正中。 这里修在假山之下,地方不大,方圆不过一间大厅,其中一面墙上乃是嵌进去的三间房,这三间房的位置有很有意思,并非占了整整一面墙,而是彼此保有间隙,且很不相同,就说那居左那间名为极恒河沙的囚室与第二间叫无量大数的,这两间囚室间之便有好大空隙,仿佛能再摆下两三件屋子似的,而无量大数与最后坐无宥那间也有一间屋子长度的空隙。 再看天沐手上,似乎拿着的乃是一块令牌,其中两个字隐隐发光,正是逍遥二字,天沐口中念念有词,嘴皮翕动,却不出声,周涵止细心看时,也无法从他口型中判断出其人说些什么,只知道其人定是在施放什么关键的法术。 法术一毕,其人点点头,将手一招,三间屋子乃之外乃是纯铁教主的大门,门窗只是两根铁棍支起,一尺见方的一面小窗,是十足的寻常牢房模样,他们招手时,三间屋自的铁门应声而动,当的三声,依次掀开,其中浊气外放,恶臭扑鼻,显是有年许不经人用过了。 而天沐奏响的那间屋子,唤作坐无宥,乃是一间刑室,这里面陈设各种刑具,却是一副许久没被人动过的模样,那刑具上遍布红锈,落着灰,更在角落昏暗出接着蛛网,天沐皱皱眉头,最后紧张的四下里看了看,判断下是否有人暗中窥探之后,他定了定心神,一提真气,竟将那手中令牌大小的东西一把投入到一物之中。 霎时间,白光大亮,满室生光,宛若白昼初绽,周涵止大惊之下,一手扬起天子扇捂住自己的眼,用余光瞥见,却惊见这阵余光消散天地之后,那天沐已从原地不见! 他心中惊讶,这再看时,只见四周布置不变,而天沐早已消失无踪,周涵止心神电转,当即知晓天沐正是触发了一处空间禁止,被传送至一处如三先天那般的特殊空间,他围着这间刑室转过一圈,已推算出若无那块逍遥令,也许还须相关术法,单凭自己,是无法进入那处异度空间的。 这时自己是去是留,周涵止心中思量,欲走时,又颇不甘心,便耐着性子,等天沐回来。 不料天沐这一去之下,竟是彻夜未归,大概天破晓时,周涵止正想回那正厅看看有没有天沐的的消息,忽然这时一阵白光高高绽放,有一人便在他眼前赫然出现。 此人正是天沐,他赫然现身,正是由先前消失的地方原路出现,此时其人身上确实多了一份疲态,满身虚弱,手上却是举着一本书,其中隐隐真气流动,更有无上真仙之力萦绕其中。 周涵止登时大喜,心道天沐想来在那处空间中历经万险,终于替自己拿来了这本仙家宝书,现在自己就要不客气的收下了。 他主意一定,霍的一声,就要调息真气,出手偷袭,恰好这时,异变又自升起。 第六十一章 六识丁甲新解语(中) 江湖风云,总是突变,名为坐无宥的的这件刑室中冷冽的风忽然吹气,天沐吐出一口真气,一扬手,一道金光忽的从那书着逍遥二字的令牌中幻化而出,罩在其人身上,这时天沐拈指调息,竟在片刻间一扫面上颓色,连带伤势都轻了三分。 周涵止吃了一惊,心道此时出手,却有些莽撞,这天沐手上握着的令牌似乎古怪颇多,不妨在观察一阵,眼见时,那天沐忽然行功,竟在不大的房间内脚踏五行变化,依坤、乾二卦所指方位踏足一圈,其人每一步落下,脚下都闪起一道光亮,一弓走了八八六十四部,又是暗合易理,周涵止暗暗记下他的脚步以及每一个动作,心道这是五行步法,与自己所掌握的三才信步大同小异。 天沐几步走完,忽然间,抬手便将消失后带来的那本书向半空中一扔,只见那书一下子没入虚空之中,竟是无了影踪。 周涵止心下了然,天沐定是布下了法阵,寻常人若不依着他的步伐走过这么一遭,便是翻烂了这间刑室,也无法找到这本书,当然了,道法高超之人,若能有足够的实力,用真气将此屋中禁止一举击破,也可将书拿到。 只是若要用雷霆手段,不免惊动假山外众逍遥宗弟子,且拿捏不好时,功力用的太过,也可能同时将此书毁去,倒时便是不美了。 天沐做完这件事,略一调息,再不停留,当即离开此处,周涵止心道看天沐郑重异常的样子,这宝书上也许还被加入了不为人知的禁止,不好在此时取书,便也先离开吧。 于是,他随着天沐出了水牢,又蛰伏一阵,终于挑了兵盟与逍遥宗众人在安乐侯府前院里湖面上准备那安乐侯沈威独子复活一事时,趁着众人没了防备,再来次处准备将宝书盗出。 然而那日里,先前这跟踪他人的周涵止却反被西昆仑秦雪涵跟上了,其人不及拿书,便被秦雪涵抢上来,两人一言不合,大打出手,又是阴差阳错,引出之后连番争斗。 这时光溯流,冥冥之中,也许合该是天意,今夜里周涵止入得水牢,竟发现其中巨变迭起,先是水牢中屋子与自己前两次来时不一样,那刑室中的摆设似乎是光洁一新的,之后水牢中景象忽然变化,竟在一片沸腾喧嚣中,砖石剥落,跌入虚空,周涵止大惊之下,仓皇间逃入那藏有宝书的坐无宥这一间屋内。 须臾之间,门外景物陷入无尽茫茫星空,四周晦明晦暗,周涵止宛若置身宇宙,从那扇一尺见方的窗户向外望去,俯仰皆是无数条光带,亮如星辰,周涵止心中大骇,略一定神,正不知如何从其中逃脱。 他想着,若此时打开门……. 也许自己便会跌落茫茫虚空,陷入无序的时空之中,到那个时候,自己生死不知,出路更是难以预知,不如先待在这间屋里。 他略略定了定心,心道不如先将宝书取出,一会儿若有变化,便趁势离开,故而其人用上三才步,脚踏左右乾坤,前后进退四步,往复行进八次,正应了六十四卦之象,然而依此法踏过这么一番步子后,周涵止伸手向虚空一捞,竟是空空如业,半分东西也没有看见。 他心中不由狐疑,想到自己乃是依着天沐先前的步伐与动作,分毫不差的一一完成,怎的却没有拿到那本宝书。 其人一手握紧天子扇,一面在屋中乱踏着脚步,眼神四面瞥过,见房内布置陈设虽与自己先前来时见到的一模一样,但无处不透着一股别样的气氛,观看那些刑具,或斧或刀,皆是明晃晃的锃亮,一边的石凳上仍淌着殷红的鲜血,滴在地上,显得浓浓稠密。 周涵止皱着眉,心道为何此屋内景致皆是光洁一新的样子,难道被人后来调换过了么,但是…….他自诩记忆力惊人,这往来打量,发现屋中除了布置变新了之外,大小位置变化,刀具摆放角度、甚至刀柄斜搭在墙上的样子都是一毫一寸并未更改,他正苦恼着,忽然心中一个闪亮,顿时想到:“难道我这次看到的不是屋内新弄出来的摆设…...而是,而是他以前的样子!” 他心中一个激灵,脑中更似炸雷想起,心神登时一个恍惚,再看那些摆放的刑具时,竟将那刀身上涂着的血,和先前见过的那暗红色的锈斑,这两种不同的画面在脑中一一重合,那斜搭在一旁角落的铁鞭不就是因为天长日久,才结了蛛网,今日里自己难道入了幻境,竟穿越不知百年,看到了那现世许久以前的景色。 周涵止越这样想,越是想不通前后关键,头也越来越沉重,就在他觉得自己就要发疯的时候,忽然间,这房间外有一阵天翻地覆的晃动,他心神电闪,一凝真气,元功发动,丹田生化黄庭真气,却是逆行经脉,霎时间,将其人死死生气内敛致体内缩进,而其整个身形也渐渐淡去,隐没在虚空之中。 而后这间屋子,竟重又在水牢里现出了形影,牢室之门打开,哒哒几声脚步声,正是隔壁那间屋子里,走出两个人来。 这两个人当然便是踟蹰子与胤天童,周涵止看这两人模样,自知其二人修为定是不弱,虽然自己以由实化虚,但还是不敢轻易离开刑室,只远远从黑暗中窥探其中, 忽然间,两道幽光自那胤天童眼中射出,宛若利剑,又似疾电,嗖的一声,刺入刑室黑暗之中,周涵止讶异一下,登时黄庭要术被破,现出身形而来。 这一巨变之下,他顿时暴露在两个不知敌友的人面前,周涵止眼睛略略眨了两下,心道一声无奈,听胤天童大声呵唤时,也只好硬着头皮走了出来。 他强作镇定,压了压心中焦躁之气,一拱手间,先报出了先师名号:“在下灵霞岛通晓仙门下,见过二位前辈!” “通晓仙…….通晓仙他还活着么!”胤天童先反应了下这个名字,忽然之间,他身上凶光登时大放,嗖的一声,不见其人伸手,但见裹着的袍子中又是射出一道真气。 这真气中幽光爆闪,带着一股晦涩之气,周涵止心道这其中好有古怪,定是不能硬接,当下一展天子扇,送去一道清风,却是托着自己的身子向后疾飞,此时其人心道苦也,想师傅再世时,倒也没讲过自己还有这样一个对头,不知为何其人听了他喊出通晓仙的名字,便登时下了杀手。 他这一飞一避,让开那道晦涩真气,只见这道真气没有击中自己,而是没入到身后墙上,然而这一击看着势大,却是深深没入墙壁,无声无息,一无轰击变化。 如此景象,周涵止心中却是更惊,再次提醒自己不要迎接其人攻击,他正要再说话解释,却见那蓝布衣衫的老道踟蹰子忽然怪叫一声,伸出双手一举向自己扑了过来。 周涵止叹一口气,天子气凝上一道真气,与这道士互击一记,这一击过去,周涵止顿觉对方根基雄厚,当下不愿恋战,待那踟蹰子又一掌挟风击来时,周涵止脚下踩上了三才信步,依避开东北坤土之位抽身便走,这留着八字胡的老道脸上顿时挤出一个奇怪的表情,道声咦时,盯着周涵止的脚步一看,抬头便问:“你这时知道我元功属土,想躲开坤艮两记凶处?” 周涵止被其一言点破,心中也是错愕,动作一顿,还不待接话,踟蹰子忽然身形一展,便向一阵风似的杀了过来,这时其中杀伐凌厉之气大盛,周涵止黄庭真气早在外御敌,正感知出其人元功已属金雷,他心中一惊,当即退回坤位,然而这一退之后,老道忽然掌力复现先前那种刚劲之力,周涵止心中大叫道:“不好,中计!” 砰的一声,踟蹰子一掌正结结实实打在天子扇上,掌机如水波传递,周涵止抵受不住,登时惨叫一声,向后跌倒,踟蹰子仰首大笑道:“既然已经知道我元功属土,这小儿怎的还要踏上坤位被我打,真是可笑,可笑。” 他叫着可笑,两只小眼睛放着精光,显是得意非常,周涵止却是一生苦笑,抹了抹嘴角鲜血,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只见他一拱手,极是谦恭的说道:“阁下功力超卓,智计更是过人,周涵止自愧不如!” 既然打不过对方,在没有应变之法时,周涵止只好尽可能的放低姿态,以期找到可以回旋的机会,那踟蹰子却是不领情,哼一声,转首问一旁胤天童道:“我说,咱拿这小子怎么办?” “怎么办……”胤天童双眼红芒高涨,凶笑一声,直截了当的说道“这便杀了,再让我抽魂炼魄,看看他究竟都知道些什么!” “好!”踟蹰子道一声好,登时便要再强攻上来,周涵止听得一个杀字,心中正是一惊,再听得一个好字,脑中嗡的一声,顿时想到:“再不说些什么,我命定是休矣!” 第六十二章 六识丁甲新解语(下) 白日浩浩荡荡,散着金光,映的傍晚的山色更加深邃,山色似锦,花团锦簇,微风吹过,满树招摇。 其实盛夏,树叶由绿至深,待到黄昏,又是涂满了金色,满树枝头由阳光晒过,光影交织,颇显生机,也使万物的色彩,显得格外浓烈。 远山开外,遥望古庸,一丛参天古柏下,静静立着一人,他背着手,蹙着眉,面容锁紧。 这个人微微有些发福,穿着打扮倒是似个富家员外,面上两颊放光,肤色略有些深,一身绸缎长衣襟,看着也是颇显富贵,幸好头上戴着一方儒巾,可勉强视作儒生,不然再歪带个冠帽,可非被他人认作是哪里来的富家翁了。 他年过半百,但看上去精力仍是旺盛,单说站姿,乃与身后古柏一样笔直,有板有眼,而其人精于养气,平素里都是微微笑着的表情,难辨心思,可是此时他眉头紧锁,心中情绪,也是驳杂。 往昔数年,自己走马江湖,或从魔教,也没少了杀敌,那一日,与一个道心禅境的小和尚拼斗一场,那和尚修为颇高,却是仁心,每每不愿下杀手时,只引的自己好笑,却引起不了半分感激。 然而就在他找了个时机,要立马击杀这僧人的时候,却不料黄雀在后,早于隐蔽处死死盯住了自己这捕蝉的螳螂,在自己全神贯注,出手击杀那小和尚的瞬间,身后一名杀手早一剑贯出,往自己身后死门刺来。 这人心叫完了,自己定要命丧此地,然而就在这时,那小和尚竟放弃了防御自己的攻击,反而一击掌风送过去,身后那要袭击自己的刺客又是猝不及防,没想到天下间竟有这么傻的和尚,正中其人一掌,张皇而逃。 他回忆时,不由闭上了眼,那日凶险,时是此生未在相逢,当时这种情况下,自己若再下重手伤害那小和尚,也算是说不过去了,他一咬牙,逆行功力,竟生生止住掌击,这一举行功,反倒冲的自己猛地吐出一口鲜血。 回忆像风,吹过时,往往使人显得更加清醒,此刻在他身边,倒着一个仰面而死的老僧,老僧一脸慈悲相略带哀伤,胸口被贯穿两记巨大的剑伤,显得十分可怖,伤口外鲜血早已凝结,结成深紫色的血痂,而其人身上也早已被鲜血浸湿染红,单说那件僧衣,早失去了本来颜色,只剩下一片赤目的红色。 “莲花和尚,老朋友……”站着的那人看了看眼前和尚遗体,忽做苦笑,他仰首间,长叹一声,天光传过彩霞,一时透亮,万里彤云散去,天空渐渐落入空冥。 那日里,自己吐了血,却捡了命,那小和尚吓得脸色苍白,他原以为他会说些什么“施主这一掌不如打在我身上……何必连累施主伤到了自己……”之类的佛家慈悲话语。 却不料那和尚此时已是面色苍白,手脚哆嗦,他一手捂着胸口,涔出不少冷汗,长吁出一口气,颤声道:“太好了…….没有死…….” 忽然之间,这人张手掀起一道光,这光似灿金,更胜夕阳,拂过老僧身子时,只见一声轻响,莲花和尚的尸身早在金光普照下散逸成了微尘。 两人年轻时相交,竟成交心,和尚嘴上并不迂腐,但慈悲心更胜一些好放大言,冠冕堂皇之人,他的作为,固然自己无法做到,也是深深佩服,并且自己不管在不在魔教,这和尚却并未以魔看他,这却也是难能可贵。 今日里,往事随风,不过片刻回忆,眼前人犹在,却只是冰冷冷一具尸身。 这人只觉得以自己久日里养气的功夫,竟也无法克制住悲伤了。 微尘凝聚,竟然结成一枚金丹,其上佛气充溢,站着的人伸手握住了金丹,叹口气,心道莲花和尚百年修为,一生慈悲,就苦难间,不避自身安危,临到死了,也要化身金丹,普济终生,他苦笑着摇头,忽然想到,一颗金丹,又能救得了几人性命,一己之力,终是难敌大势所趋。 唯有权谋,手腕,雄踞一方的实力,才有真正去做什么事情的机会,只可惜,这一切,老和尚至死却是不懂。 眼前暮色四合,青山慢慢竟如眉黛,唯有金丹仍绽放佛光,这人心底似乎有些安慰,将金丹小心收着了,心道自己有此私心,想一查莲花和尚死因,便让莫丞等人继续留在南疆了,眼下也需要尽速与他们汇合。 他这样想着,也不见动作,忽然整个人化作一道光,竟就这么凭空不见了。 原来这人,竟是兵盟之主袁重岳。 ……. 不知是那一夜,会像如此漫长,安乐侯府门前门内大战一场,入夜之后,侯府水牢又是诡异生变,终于叫那踟蹰子与胤天童遇到了落单的周涵止,后者心惊时,对方已不容他思量。 只见踟蹰子击出一道光,周涵止欲抵挡时,身上竟似灌了铅的沉重,原来胤天童双眼蓦地扫来,一瞬间,竟令周涵止身形一滞,而踟蹰子击出之光恰好此时到来,光似无形枷锁,登时灌注其身。 周涵止大惊,要跳开时,只觉得这道光并是无碍其行动,却锁住了他奇经八脉,令功力无法继续运行,这时胤天童忽然动了。 只见他化作一股黑风,飘忽间,竟是一把覆住了周涵止,将其人牢牢裹在黑风之中。 “前辈……前辈……我还有话说…….”危急时刻,周涵止只觉得自己周身冰冷,神识之中,宛若针扎,竟是有些不由自己,他拼了命的挤出去这一句话,那胤天童冷笑声,回他道:“说话由嘴不由心,且让某挖开你的心,看看说出的话是真是假吧!” “啊!”一声惨叫,周涵止仿佛昏了过去,整个人登时失了神。 这时胤天童所化黑风越刮越盛,范围不断扩大,周涵止处身其中,慢慢失了踪影,踟蹰子嬉笑一声,身子向后一跃,避过黑风波及,抬着头,饶有兴致的望过去。 七妙此时深处阿僧只那间牢房,他与此房一同化虚与天地中,并无实体身形,亦非完全毁灭,而是以无法动弹之躯,眼睁睁的看着周涵止受了这份罪。 他此时心情,也是殊不好过,想着周涵止千万个心思,唯有一路迁就自己,虽然他将自己误认做师妹张婷婉,可是一路照顾,又怎的不是受用己身。 更何况自己这一路经历,若所料不错,那通晓仙正是自己生父,张婷婉便是自己同胞亲人,周涵止乃是通晓仙之徒,又爱慕自己胞姐,怎的也不是自己能放任其人生死而不顾的,但他空有心去救,却是无力施展,一颗心倍感焦灼,却是无奈。 这时黑风忽然向内收敛,霍的收去无边肆虐,其中两道亮光忽然亮起,一时间,冲淡了囚室黑暗,只听踟蹰子奸笑声声,对着那胤天童所化黑风喊道:“胤天童,还等什么,快让我们看看这人对《鸿钧万象》究竟都知道些什么?” “好!”黑风中一声应道,忽然间,只听得周涵止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仿佛他脑海被人剖开一般,神识竟幻化成一幅幅画面,落在踟蹰子面前。 只见画面中,尽显周涵止一路随着七妙,乃后遇到天沐,入此水牢,见到天沐取宝拿书,而后布置无形阵法,将宝书藏好。 只是后者画面,似乎周涵止刻意隐藏的深了,颇有些黯淡不清,这时黑风嗖嗖吹起,仿佛胤天童加大了法力,那周涵止更是哀叫一声,脑中所藏,这才尽现与众人面前。 七妙看了,也是心中惊讶,只见踟蹰子点点头道:“原来早有一个逍遥宗的小子替我们破了逍遥老怪物留下的阵法,取得了宝书,这小子倒也了得。” “眼下倒是省事了,只要再夺到逍遥龙,破了这六识兵甲之阵,而后拿到宝书,由你我二人详加参透便可了…….”黑风晃动间,发下话来。 “稍待!”踟蹰子一声稍待,跃身跳入那间唤作坐无宥的屋子,只听得他口中喃喃,什么坤前坎后,行五走六,一通忙活后,踟蹰子悻悻跃出,脸带不甘道:“不是这间屋子,虽然最初那小子将书藏得也是坐无宥那间房,却不是现在这间……” “这间不就是坐无宥么……踟蹰子,这是怎么回事,你不要耍什么花招!”黑风中,胤天童登时怒道。 “哎……你这人!”踟蹰子见状埋怨两声,摇摇头,解释道“逍遥与我布置这六识阵法的时候,并非只是将这七间屋子不断反复排列隐现,而是做了两层布置…….” “我猜你不知道吧,极恒河沙、阿僧只…….七个名字…….这里的每一个名字,都对应这两间屋子?” “恩?竟是如此!”那胤天童惊叫道。 七妙也是心头一惊,他略略明白两人所指,竟和这边几件屋子来回消失和出现有关。 “没错,现在这间坐无宥,乃是二十年前那间,我们要找的,是二十年后那间才对!”踟蹰子此时,更是一语惊人。 第六十三章 生人做鬼何克奈(上) “什么二十年前二十年后的?”胤天童听的彻底糊涂了,甚至一时间控制周涵止魂灵的力量都有些松动。 此时的周涵止,如坠无边黑暗,气海更是被踟蹰子所掷出的光链死死锁住,半分真气使不出来,然而他丹田中却在胤天童恍惚的瞬间闪出了一丝半点金光,且微不可察。 “唉!”踟蹰子恨恨不已的一跺脚道“事到如今,胤天童,我也不瞒你,当时逍遥与众师兄弟一起将你拿下,你也足够恨得,竟把除我与逍遥外的余人都杀了……不过我也是一时糊涂,帮了他这奸诈之辈,自己最后也没有落下好……” “略去你的自责,你我现在既有利益联系,此仇我已允诺过方下!”踟蹰子啰啰嗦嗦,胤天童一声何止,停住他的话道。 “是!是…….”踟蹰子悻悻应了两声,转而道:“其实你肉躯已毁,魂体修行的方式确实特别,不能轻易毁去,逍遥假意与我商量,在沈府假山下水牢之中,布置了这六识阵法。” “这阵法说白了,就是在这水牢七间房间中布上一层禁止,并于虚空中同样安排这七间房屋,只不过前者七间房随着时间推移,该旧的旧,该坏的坏,后者却是亘古不变的…….” “这二者互成镜像……..”踟蹰子捏了捏八字胡,转了转眼睛“恩…..这么说吧,此牢实仿佛就是加过禁止的一汪水泊,就宛如你站在水、边,见到水中倒影总是年轻,容貌分毫不减,可是过了百年之后,一摸头发,却是老的连胡子都白了…….” “原来如此…….”隐匿一旁的七妙点点头,听明白了他的解释,只是他心中疑惑,逍遥老祖费尽心思,安排此局又是为何? “如此说来,一共是十四间房屋在此变化,若这六识兵甲之阵被人激发,不取到那逍遥令,实难离开此地了?”胤天童忽然怒气冲冲的说道。 “哎……胤天童,你也不要埋怨我嘛……..”踟蹰子摆摆手,希望扼住他的怒气,只听他无奈道“昔日里你以灵魂不灭之躯,逍遥与我为了将你困住,皆天地之气化掉,不得不出如此大费周章,你看着六识兵甲之阵,其中也有不少我踟蹰子的心血啊!” 他连连摇头,一脸无奈与苦恼,还伴着对往日里故事的唏嘘,胤天童似乎觉得好笑,冷冷嘲讽道:“可是你不晓得,逍遥这厮竟在最后关头,将你我同时困在了此地,你帮他对付我,想借机上位,这才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也怪不得别人!” “是是是…….”踟蹰子啄米般的点头,恨恨道“没想到逍遥这家伙一心要摒弃历来所修的邪法,妄想融入正道,老子一个不从,竟被他留在此地,而后他以逍遥令发动六识兵甲之阵,你我功力皆无,可真是惨极了……..” “不过嘛……”他欣欣然邀功道“多亏了我留下一个后门…….” “快别提了……”胤天童怒道“你在极恒河沙那里留下那个能挖出去的通路,也只不过止步那口枯井之下,你我在六识兵甲禁止下功力早失,只能以手挖掘,徒废了不知许久的功夫,结果眼前却是坚实的砖墙,那日里你我早都奄奄一息了,若不是我能以魂体微弱元气提供我二人一丝生机,你以为你那骷髅脑袋能在趴在那而二十来年,早就作古成灰也散了!” “好了好了,陈年旧事,别提了,别提了…….”踟蹰子摆摆手“眼下既然那白衣人误打误撞激发了逍遥令,除了这阵法内变幻万千外,你我功力却能恢复如初,也是件好事,我们只要等这几件房屋变幻,找到二十年之后的那间极恒河沙屋子,便可成事了。” “他们所说的逍遥令,不就是那块掌门令牌…….”七妙低头看了看自己胸口,见那块逍遥令闪闪发光,宛若梦幻,却不知隐藏着多少秘密,他这时听身前二人言语,也算明白了个七七八八,想来天沐应该是会一点逍遥令上的术法,就算不能驱使,也是懂的如何进出这六识丁甲法阵的,而他交给自己这块儿逍遥令时当然刻意隐瞒了其中真相,竟是想借此阵法要陷害自己。 “好吧,等!”只听那胤天童言简意赅的说道“这小子也无大用了,我要用其魂魄来补养精元。” “啊!”七妙心中一惊,有心要助周涵止,又如何能够动作。 “等一下!再查一查他脑中可有什么重大事件,也许对我们之后的行动也是有帮助的!”踟蹰子连忙摆摆手,提醒道。 “好吧!”胤天童所化黑雾中再催真元,要调来周涵止埋藏最深的那件事,只见咯噔一声想,一副画面宛若水镜凸显,仅一瞬间,又裂作万千碎片,然而这刹那间的画面,竟是惊讶了七妙全部身心,这一幕不过须臾,竟在他脑海中连续闪现。 那副画面上,正是明月心李缈华乱发飞舞,红扑扑的小脸上略带狼狈,正向前与那寄灵神木拼杀之时,却被周涵止握住她的宝剑,从后心一举贯入,并趁势,刺入寄灵神木心口。 这一剑,刺破了佳人身影,那散乱的三千青丝,泛着血的宝剑,喷涌鲜血的胸口,明月心苍白的唇,失身的眼,一下下敲打着七妙的内心,他心绪登时纷乱,脑中恍然大悟,竟似炸雷爆响,只听其人咬牙切齿,恨恨挤出三个字道:“周涵止!” 这一声嘶喊仿佛能够穿透时空,竟化作一声爆喝,炸响在水牢之中,那踟蹰子猛地下了一跳,跺脚间,也跟着大喝一声:“谁在那儿!” 但转瞬不到,他脸色忽的变得惨绿,赶忙对那胤天童道:“快快…….快走!” 不待他多说,只见一丝异样波荡动空中传递,胤天童所化黑风呼的一声,居然径直跌在地上,幻化成一个人影,而那周涵止也是哀叫一声,身影从虚空中一扑出现,七妙看到其人狼狈不堪的样子,眼中早涌满了血色,恨不得登时手刃仇人,只见他心中思绪所动,怀了逍遥令竟起了奇怪的反应,一点毫光大放光亮,这阿僧只的房间正在不断凝聚成形,而身后诸房间皆向先前一样,一块块砖,一幅幅景,皆倒向无尽虚空,茫茫不知归路。 踟蹰子哀叫一声道:“怀了,六识丁甲之阵又有变化,我们又失了功力了…….” 先前胤天童所化黑风飞的不高,跌的也不算重,他又是魂体,哪能受多大的伤势,登时从地上爬起来喊道:“还愣着干什么,想跌入这无尽虚空么!” 踟蹰子一个激灵,搀起胤天童的身子,就要走时,周涵止忽如鬼魅,贴上他的后背,冷笑一声道:“阁下如此待我,值此良机,涵止不投桃报李,岂不可惜…….” “你?”踟蹰子讶异一声,甫一回头,却见周涵止手上一道白光扫过,正从自己背后腰部切入,又忽的一声,连带那胤天童的后背一举切过。 “哎呀!”踟蹰子一手正搀着胤天童,吃痛下,却变成了一把抓住胤天童的胳膊,这时他一低头,竟见自己齐腰以下,并两条腿扑的一下,便向身前跌倒,而那胤天童惨叫一声,登时身上燃起一道黑火,径直向那标记着极恒河沙的屋子扑了进去。 “哼…….”周涵止哼一声,一收手上天子扇,原来此扇展开,扇页另有乾坤,发动时竟如宝刀名剑一般锋利,他此时也不敢怠慢,眼见的踟蹰子半身残躯随着胤天童逃走再没了支撑,也是一把跌在地上,一声轻蔑冷笑,也是一把跃起,扑入那间叫坐无宥的刑室中去了。 四下里轰隆声大作,狂暴之气溢满水牢,地上青砖宛若使了依靠,扑着向虚空跌去,四处虚妄空间,星辰幻变之相再生,那水牢一面墙上,却是特殊,只见那间叫阿僧只的屋子竟慢慢凝成实体,而左右相距两间房屋:极恒河沙、坐无宥竟是随着砰砰两记铁门关闭之声,慢慢隐淡消失。 “休走!”这时标记为阿僧只的那间屋子忽的打开门,七妙一跃而出,怒喝一声,旋即向周涵止所在的刑室望过去,两人隔着仅有栏杆,一尺见方的窗户,四目相对一瞬,周涵止尚不及说上什么话,仅从对方通红的眼神中,捕捉到了一丝愤怒,再要反应什么时,这间屋就这么凭空嗖的一瞬,消失了。 “周涵止!”七妙这一声喊,仿佛撕裂心肺,其中尽皆是不甘与痛苦,他真恨不得冲进去将其手刃,然此时功力忽然尽失,却和先前仗着水寒真气澎湃充裕,一举破空冲入那阿僧只之屋不同。 “再……再不走……就来不及…….”忽然间,地上那踟蹰子上半身残躯抬了抬胳膊,虚弱不堪的唤七妙道。 “恩?”七妙猛地醒悟过来,只见四周景物一一倾颓,最后出现的那间叫阿僧只的屋子也在摇摇晃晃中就要消失了,而脚下仅仅剩下无边的时空光带,尽显满眼虚无,他扫了一眼踟蹰子两半的身子,心中犹豫一下,忽然将其上半身一把抱起来,跳入阿僧只那间屋子。 轰的一声,这间屋子也被虚空吞没,而踟蹰子那下半身混着血雾,竟向茫茫未知之处掉落下去。 第六十四章 生人做鬼何克奈(中) 六识丁甲之阵,顾名思义,乃是借这安乐侯府自有的水牢中,布下层层禁止,使时空一时错乱,空间不断更叠,并循环往复,若不识其法又陷在其中,不免会脱身无门,只能在极恒河沙、阿僧只、无世无量、不可思议、无量大数、那由他、坐无宥等七间房间无序反复出现中不断摸索,以至最终的崩溃。 并且,那踟蹰子坦承,为了加大其中变化,昔年逍遥老祖与他安排下了一共十四间屋子,一层是二十年前,不会随着时间而发生任何改变的那七间囚室,令七间皆是在时间的旅程中顺应自然而变化。 寻常人不通道行,进入时只看到一间普通的水牢,阴湿的环境,森然可怖的六间牢房,堆满刑具却因长年无人使用而落满灰尘的一间刑室,而若有人以逍遥令激发,或有外人强行使力冲击,则此阵自然发动。 并且在发动时,能以天地之力禁锢人一切法力修为,这才是此六识丁甲阵最可怕的地方,昔年逍遥老祖困住那胤天童魂体的制胜之招。 然而今日里,七妙在寻王启胜的过程中,被九华真人布置的天爆符偷袭,意外发现了景后密道,又在不知不觉中激发身为掌门信物,能御使六识丁甲阵的这块逍遥令,本以化作骷髅并立坑道中的踟蹰子与胤天童功力尽复,登时恢复人形,并要杀回这水牢内,求取一本宝书。 这宝书据说能修成通天彻地的本领,继而登列仙班,不过其中真相,大概也只有最先的天沐道人知道。 这一时间,虚空中茫茫无边,此处皆是流光幻彩,秦雪涵从自己所处的这间唤作那由他的囚室向外望去,倒仿佛这间屋子就是漂在时空乱流之中,前程没有归处,没有尽头。 一通在此屋中的还有三四个仆役打扮的下人,是安乐侯沈威带在身边的亲信,此时他们一脸惊惧的瞅着秦雪涵,缩在角落里,不敢出声。 秦雪涵背对着他们,望着外面的虚妄世界出了一小会儿神,他心中隐隐担忧,若是七妙跌入这虚空之中,又该如何找到出路,而自己一行人困在此,又不知什么时候才是尽头。 出身半响,他这才回过头,见那三四个人抱着胳膊腿脚,面色痛楚,一边又受着惊吓,怕兮兮的看着自己,秦雪涵心下了然,这些人身上都有剑伤,想是那九华真人所为,不过其人剑下倒是留了情,并没有下的杀手。 看来这老道倒并非坏人,秦雪涵没有见过九华道人出手伤人,看其道貌岸然的样子,自然以为其中有什么误会,先前七妙受其一击,未能及时跃入屋中,虽然此事可能导致七妙身死,但秦雪涵并非偏激之人,几人因误会而打在一起,本来谁也没有留守,有伤亡虽是遗憾,但却难免,他不怪这道士,只希望七妙能够逢凶化吉,逃过此难。 他却不知,九华道人陷在这六识丁甲阵中,遇到这十几名仆役偷袭,并非不敢杀了他们,而是生怕自己将这些人都杀了,又没了功力,万一需要挖掘出一条通道来时,至少有几个人能使唤一下,顾忌于此,他才没有对沈府下人痛下杀手。 这时秦雪涵忽然一挥掌,送去一道真气,那些下人面色一惊,正要呼叫时,却觉一阵凉风入体,竟是说不出的舒爽,而身上剑伤也慢慢不痛了。 只见剑创之外血肉弥合,慢慢凝其了血痂,几名下人面面相觑,对了个眼神,忙不迭的跪下向秦雪涵磕头道:“多谢仙长,多谢仙长救命!” “快起来快起来……..”秦雪涵抢上去搀那最离他最近的仆役,脸上只觉好笑道“我可不是什么仙长,担不起你们这么大的礼…….” 他想着些人也很有意思,先前怕自己怕的要死,仿佛自己要把这些人吃掉似的,可他秦雪涵又不是老虎……..之后自己不过举手之劳,他们感恩戴德的又像遇到了观世音菩萨,秦雪涵游走江湖多年,也是颇懂世情,知道小民总是无奈,对此,也不免叹息。 他将这些人一一搀起,看了看他们的伤势道:“先前那位道长仓促遇你们的袭击,为了防身,才刺了你们几剑,不过伤口都在四肢,也不算深,想来是道长抱有仁心,不忍伤害你们的缘故,我想你们之间也许有些误会,下次见到了,不妨先放下成见,解释清楚再说。” 他哪里知道,这些人被九华胁迫了一天,见其杀人立威,早吓破了胆,先前他们对他秦雪涵也是一般害怕,大概缘由也是将他与九华这等修仙人士划上了等号。 听得秦雪涵为九华道人开脱,几人又不由得面面相觑一阵,终于有一人大着胆子问道:“这位壮士,你和那老道可是一路人?” “恩?”秦雪涵眼睛一转,咂摸出这句话的味道来,登时坦承道“秦某出自昆仑山,与此人素未相识…….” “这…….”那最先被其扶起来的下人也是眨眨眼睛,一阵吞吞吐吐,想来是心中有话,不知道该不该说。 “这位大哥想说什么,便只管说好了。”秦雪涵展颜一笑,众人如沐春风,只觉这握住宝剑的剑客倒是显得没有城府,非常的真诚。 这人终于吐一口气,豁出去了似的,对秦雪涵说道:“秦壮士,你……你若不认识这老道,我劝你最好下次见到他时也不要多说话了,一看到他最好就赶紧跑!” “恩?”此话怎讲,秦雪涵心道刚才黑灯瞎火,乃至自己点起火把,水牢依旧昏暗,情况未明时,自己与这道士倒是战了一场,可那纯粹是一场误会,大家又没仇怨,大不了下次见面时他抢先陪个罪,对方也是修道之人,难不成还要杀他? “壮士,你是不知道啊…….”一名下人吞了一口唾沫,也是大着胆子凑过来说道“这道士可不是什么好人…….他……..他…….” “他杀人如麻!”一人最快,当即喊出来。 “怎么说?”秦雪涵大为惊骇,好奇心起时,催促这几人把话说个清楚明白,只听这些人七嘴八舌,将九华道人来此侯府中所作所为一一说了个明白。 先前安乐侯府突降祥云,九华落在侯府之中,其后便是擒了躲在枯井中的王启胜,众人误认为是安乐侯独子的那位,再后恶斗逍遥宗众人并陈乃先,只杀的侯府门前一阵血雨腥风,众人也被吓得不轻,他们讲到这些,秦雪涵便也明白,原来那枯井中三张天爆符乃是此道人所布置,他点点头,心道原来如此。 再说那侯府一战之后,九华身边小弟子也被他当做施法的工具随意葬送了殆尽,然而这老道杀人立威,众人皆已经吓破了胆,敢怒而不敢言了,待再次看到此人,竟连那安乐侯府不可一世的沈威侯爷,都被他当做了下人使唤。 当时九华吩咐,要去水牢精华那鬼气借尸还魂的王启胜,一名下人学道:“当时侯爷百般哀求,直哭的鼻涕眼泪横流,那道士却是一副铁石心肠,不禁不看在俺们侯爷只有这一个儿子的份上放其一马,反而一把将我们侯爷推了出去…….” 众人心中,都以为天沐做法之下,那借尸还魂的当然是侯爷之子,其上缠绕鬼气,大概也是那天沐道人法术的缘故,又怎能因此便将小主人杀了呢。 可是九华并不理会,他胁迫着众人一同下来此水牢之中,要将安乐侯府中的小主人杀了,这沈威侯爷当然不肯,可是血肉之躯,仅十来个人,又如何与这九华真人一身道行抗衡。 便说是千军万马,估计也难阻九华信手杀人,他不理会众人哀求,可是一入到这水牢时,却分明讶异了一下,咦了一声。 “别说是那老道士了,便是我们几个,一进入这水牢,也感到一股不同寻常的阴气…….”一名下人忆起当时故事,心有余悸的说道 “平时这水牢潮湿,凉风嗖嗖的,倒只是一般的寒凉,可是我们这次一进来,竟感觉里面鬼气森森的,特别恐怖……..” 原来沈威的脾气,一向是看不顺眼便打,倒是鲜有将人关起来看押的,大抵忤逆过他的人,被其胖揍一顿,也不需要再看再押了,可怎么也是有那么一两人倒霉被关在此处过,故而沈威身边这伙仆役也是来过这水牢的,以他们寻常人的身份,都能感受到水牢气氛不同,这九华真人道行超卓,又如何不能查知。 只见他一挥拂尘,登时砰的一声动静,那先前自己两名童子押解王启胜进来的那间房唤作不可思议,这间囚室铁门应声而开,一声动静,尘烟滚动而出。 当时那种情况下,众下人顿时汗毛也竖起来了,一人惨兮兮的回忆道:“开门那一瞬,一股黑烟冒出来,黑烟中看不见人影,却听见一阵撕心裂肺的惨叫,竟仿佛有一万小鬼凑在一起哭号一般,俺们这些人听了,直吓得肝儿都跟着颤起来,恨不得生出四条腿,就想马上跑出去!” 第六十五章 生人做鬼何克奈(下) 黑烟滚滚,从不大的囚室中涌出,凄号撼天,异样的气氛陡然升起,沈府众家丁吓破了胆,争着向水牢来路而去。 “谁敢跑!”九华道人厉喝一声,拂尘一手挥过,一记道门正气登时打在水牢门口,忽的溅起一道火花,租住了仆役们逃亡之路。 “这…….”此时沈威也止不住这伙吓坏了的下人们逃跑,但九华道人杀人立威,前后几次出手,视人命如草芥,深深震慑住了众人,倒是令他们一时不敢向后冲了。 这时九华一扬手,一张黄纸金符嗖的一下,应声贴在水牢门前,他冷哼一声道:“若无法力,擅撕我此符着必死无疑,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烟后他轻蔑扫了一眼由不可思议那间屋子散出来的黑烟,一挥左手,霍的化出一柄明晃晃的宝剑,此剑剑色明亮,圣光缭绕,其上宝石镶嵌,七彩斑斓,倒是难得的一柄道家神兵,名唤经天。 只见九华道人右手舞着拂尘,左手挥过今天,二话不说,身子化作一道彩霞,瞬间突进那股黑烟之中。 余下众人你看我、我看你,倒是谁也没有胆子去掀那张符纸,甚至连话都不敢说出一声。 “我儿!”倒是那安乐侯惨呼一声唤道,他心中惦记,乃是王启胜的安危,早将自己生死置之度外,可是此时那边黑烟弥漫,道气又是混杂其中,其势之大,寻常人就连靠近一步都不能,又哪有能力扑进去救援呢。 “沈忠,求你带人去救救我儿吧!”安乐侯沈威一步也迈不动,无法,只好向自己心腹,唤作沈忠的一名下人求助。 “这…….”沈忠面露难色、惧色,看了看其他人,为难道“侯爷,小人怎能抵过那道士妖法,小人…….小人不敢啊…….” 他直说不敢,寻常人谁也不想去做那找死的事,枉送自己性命,故而沈威求了数声,声泪俱下,这些平素横行古庸城的下人仆役们却是谁也不敢应声。 “你们!你们这伙狗奴才!”沈威怒急攻心,痛呼骂道“平时你们吃我的喝我的,沈威带你们可有半分不好?如今我家出事了,你们一个个就这么待在这而看着!你们…….” 他气血攻心,今天连骂人的话都说不利索了,沈忠还算有点良心,跑过来一把将沈威扶住,他不敢直视侯爷双眼,脸上又多了一层愧色。 别人都是低头听着,心道我们也不想在此袖手旁观,要是身后有条出路,俺们早就跑了,谁还留着这里听您老声嘶力竭的叫骂。 这时黑烟滚滚,突然冲天席卷,众人一惊,望去时只见其中一道流光斩过,其声如劈钢铁,当当当,几记流光便是几剑挥过,众人看得眼花缭乱,而黑烟四溢,却是冲不出这叫不可思议的屋子多远,想是九华不知用了什么方法,将施放黑烟之人紧紧困住其中。 忽见间,只听得九华道人一声厉喝,登时间圣光于浓浓黑气中高涨狂闪一阵,一道至洁至圣的道气直冲霄际,引得水牢中震动连连,众人站立不稳,连滚带爬的跌在地上,眼瞅着,那黑烟鬼气也是一阵暴涨,却砰的一声,仿佛被这道气当中冲击过,一下子炸烈四散,挥洒四边。 安乐侯倒在地上,抬起头时,猛地心神揪紧,血气上涌,两眼瞪视的就要撕裂开眼皮一般,原来他竟看到了最不想见的一幕,九华道人高高跃起,一手擎着经天神剑,其上无上道气缭绕,正要斩向一身血色,跌坐地上,两眼惊惧的王启胜。 “我儿!”安乐侯沈威一声喊,眼瞅着九华道人那柄剑,就要劈在王启胜的头上了。 忽然之间,地面剧烈震动一瞬,空气中一道真力波荡,虽是无形无声,却有别样感觉,众人直觉得自己身上什么东西仿佛被带走了似的,寻常家丁和这沈威倒是还好,那九华受此影响尤其强烈,竟扑通一声跌在了地上。 王启胜也是一声喊,抱着头,半蹲在地上,待他再抬起头时,沈威赫然看见,自己这老来获得、又起死回生的儿子,那眼神早看不见瞳仁了,反而弥漫了一股异样的黑。 这黑黢黢的瞳子嗖的一声,探过一道目光,颇为幽暗深邃的目光饱含凛冽的杀气,这“王启胜”噌的一下半蹲起来,大张其口,竟仿佛那被逼急了的牲口一样咆哮一声:“谁敢杀我!” “恩?先前关他是,我分明布置了咒法,要炼化他身上鬼力,涤净其上附身冤魂,怎的这一会而功夫不见,这少年人身上鬼气不散反聚了?”九华道人跌在地上,一手撑住石砖,也是嗖的一下,站了起来。 他心中纳闷,乃是不晓得王启胜借尸还魂,其中倒是十分曲折,最大功劳者说白了是那逍遥宗天沐道士,其人引来千百鬼魂,用阵法覆灭其魂,借引鬼力重铸沈威独子尸身,使其可以与鬼魂相互融合。 藉此,王启胜身上积累了千万鬼力,九华咒法所化,乃按寻常厉鬼污秽进犯人身而应对,却不晓得这千百鬼力皆是满含了群鬼怨气,王启胜为主导时,正是对他们牢牢的一种压制,现在其人被九华咒法折磨的鬼魂力量衰退,这群鬼覆灭时的鬼力与怨气皆压制不住了,一股脑的发作了起来。 王启胜被道家咒力与群鬼怨力早折磨的不成人形,在地上打了个滚,竟发出了动物一般的嘶吼,他内心越是恐惧,便越是愤怒,越是不甘就死,便反抗的越是激烈。 这时九华喝上一声,挥舞经天神剑,一剑向王启胜扫来,只听当的一声,这宝剑劈在其身之上,竟仿佛斩在磐石之上,只激荡的九华真人一个不稳,身子倒飞了出去。 九华猛地吐出一口鲜血,一摸胸口,只觉得五脏六腑都乱了套,被震的七荤八素,他勉力间想要一提真气,使出法力御敌,然而就这么一提,应声而起的,却是空空如也,九华一惊,内省丹田气海,居然发现气门紧缩,一丝真力与修为也无法调动了。 “原来这水牢中竟有这等乾坤…….”九华眯其凤眼,露出一条缝隙,点点头,看这那王启胜道。 王启胜冷冷笑了几声,阴区区的笑道:“老道士,你没了法力…….这下,还能拿什么制住我?” 此时的王启胜,虽然也是无法释放鬼道修为,但其人乃是有万千鬼力浇筑在尸身之上,修成的身躯,乃是力大无穷,行动敏捷,不似常人。 只见他一下子绕着九华真人跑起来,形似鬼魅,整个身形化作一道黑色的流光,飞速的绕在这间水牢之中,那众家丁一时看花了眼,只能听见嗖嗖的风声,却哪里见得这少主人奔跑的样子。 “吾儿,你要小心!”安乐侯沈威此时仍执迷与王启胜是他的儿子,便是成了如此一个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他也不愿放弃。 九华听安乐侯口出关心王启胜之言,冷冷扫了他一眼,沈威此时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也恶狠狠的回瞪出去。 就在这个岔口,忽然间,九华真人身后左边半空之中,忽然跳出一个身影,那王启胜舞着两手,凝成爪形,一跃而出,仿佛就要一下子将这身前老道撕成两半,如此,才可泄其心头只恨。 这时却见一道白光,啪的一下,狠狠斩在王启胜双手之上,竟以四两拨千钧之力,将这一对势可捏碎金石的手掌拨到了一旁。 这一击,才昭示了,原来这九华道人,除了修为高超外,还是一位绝代的剑客,虽然其人法力尽失,跟不上形如鬼魅的王启胜的动作,但后者跳出一瞬间,他竟能捕捉到对方杀气,以一剑将其退开,紧接着,只见他佛尘一扫,卷住了王启胜的身子,又是闪电一般,嗖的一下,经天剑顿时惊天,化作一道光,噗的一声,刺入了王启胜的左眼。 “哎呀!”王启胜痛呼一声,一把手捏住经天宝剑,阻住其再次刺入脑中之势,他痛的极了,两手用力,本想掰折了这柄神兵,却不料道家至宝自有奥妙,这布满鬼力的双手一沾上神兵剑身,登时便被一道似火似电的白茫击中,烧痛了他的手。 “啊!”王启胜诡异一击,那九华不动声色,一发退敌,再一剑伤敌,九华真人心中叹一口气道:“到底自己失了功力,不敌对方鬼力加深,身子坚实如铁,又力大无穷,自己先前一剑本拟刺进其左眼,搅乱其脑海,登时令其毙命,却因着气力不够,被他逃了,这才功亏一篑。” 此乃一叹,他二叹,经天剑乃道家神兵,似乎对这鬼魅妖邪都有克制之力,自己若是先前能将那柄斩露也一同唤出,此时要败王启胜,也是容易。 “可惜,先前思忖杀鸡莫用牛刀,没有将斩露一并唤出,现在没了法力,要召唤却也难了……..”九华摇摇头,无奈自语道。 “我儿!”安乐侯沈威此时见亲子眼睛受伤,早是不管不顾了,竟一把扑向了那沈威跌倒的地方。 第六十六章 敛尽情怀关山月(上) 世人问情,皆叹天不遂心,其实万事万物,皆属天地之气,皆是局中人,只是庸庸众生,无从看破罢了, 安乐侯自南疆下于李唐,苗族数个势力分崩离析,封给了盘亘在古庸城一代的沈家,至今已逾一甲子有余,到了沈威这时,他老来得子,平素宠的极了,似捧上了日月星辰,然而不测在天不由己,时一月之前,沈威之子忽发恶病,意外身故,这对沈威来说,打击甚剧,万般悲恸,他恨不得由自己代替儿子身死。 天下父母心,沈家虽得权势,平素跋扈,其护犊之心却是尚未蒙尘,此时却有一道人寻到安乐侯府,言明有起死回生之术。 沈威大惊、大喜,亦大奇,然而若有希望,哪怕只是万分之一,也是好的,世人总在落水最绝望的时候,也要抓住一把水草,那一点微末的希望,便成为他们心中全部的安慰。 天沐施法,七妙破局,无论是前者计成还是后者,复活的那个都并非其独子本人了,可这是的安乐侯已和换了失心疯一般,护着王启胜附体后的儿子身躯,一意全力呵护。 这个时候,沈府水牢似是冥冥黑狱,一旁虽然点着火把,但灯火摇曳,只是照的其中更显狰狞,摇曳的火映着仓皇的表情,沈威将自己的儿子一把抱在怀里,痛不欲生的喊道:“吾儿!” “你不能死啊,为父我不论如何,都要救你!” “那臭道士,敢动我儿,我沈威和你拼了!” 这些话,千头万绪,沈威想说,却说不出来,因为他再抱王启胜的同时,被其人举手并掌一下戮在身上。 “啊!”一声惨叫,代替了他要说的千言万语。 “哼,执迷不悟!”九华道人退在一旁,冷眼旁观这一切。 “侯爷…….都是这个臭道士害的!”沈忠见这一幕惨剧,男儿血性终于激发,平素的混不吝的劲头也涌上来了,只听他怒喝一声道“兄弟们,这臭道士已经不能作怪了,给我打啊!” 他带着头,抄起地上不知是铁棒还是木棍的什么东西,就像九华道人冲过来。 这一下来的猛,沈忠挥的急,剑术高明如九华者也不由得错愕一下,看着这不要命的凡人对着自己喊打喊杀,他一愣神,脚步向后缩了半步。 “这臭道士也有害怕的时候!”旁的仆役看的九华退后,心里有了底,一呼百应,就要冲上来。 “救命啊!”忽然又是一声惨叫,伴着轰的一声,原来先前有胆小的下人缩在那水牢墙壁边上,本想伺机跑的,却忽然感到大地剧烈颤动一瞬,只见他脚下赫然撕开一个巨大的口子,一切砖石瓦砾竟纷纷向下坠去。 他也不得免,扑通一声,竟向无边幽深的黑暗中跌去。 “小七!”离得近的那个看这个人忽然出了事,惊奇的大叫起来,这时众人一愣,定神望时,只见水牢自四边开始,竟向不断被茫茫无边的深渊吞噬,那幽深的黑暗宛如一阵涌出的雾气,雾气肆虐,竟向中间吞噬,这时四壁竟相倾颓,露出的黑暗越来越深,雾气的范围也是越来越重,下人们眼瞅着脚下的青石板一块块的跌落,此时也不顾上那九华安置在出口的符咒了,也顾不上去厮打九华了,反而纷纷向他们下来水牢的那扇铁门涌去。 然而就在众人面前,那扇门竟晃了一晃,亮起一阵淡淡的光,继而就在轻响一声中消失无踪了。 众人身前,一样是深邃的黑暗,慢慢的,黑暗中飘来一阵光带,众人所处地方越来越小,竟仿佛置身宇宙星辰之中。 “这跌下去,就要摔进地狱里啦!”一名仆役惨兮兮的叫道。 九华也是心中一愣,他脚步挪移,不紧不慢,既离开了不断掉落的砖石,避开茫茫噬人的黑暗,又与沈府众人保持着距离,他修业几十年,道法无穷高超,见识也自非寻常凡人所能及的上,冷静瞧了片刻,当然知道,众人并非置身地狱无间,那身前茫茫无边又亮起星辰光带的黑暗乃是一处不知名的空间,自己若掉了进去,自然会被空间吞没,找不到回归的出路。 那样的话,此地又与地狱并无二致了。 眼下法力全失,自己要如何避开跌落虚空之险? 他不禁犹豫,斜眼瞥见,却见墙上那七间房间一一闪耀光芒。 一道斑斓的彩光闪耀在水牢这面墙上,眼瞅着,那七间房也要随着空间倾颓而隐没了。 九华就是没了法力,又如何看不出,那房间上的彩光,乃是法阵禁止开启时的标记,若这是组成法阵的一部分,兴许躲在这房间里,比跌进虚空不知生死归所还是要强。 他这么想着,脚步噌的一个腾跃,整个人轻飘飘的落尽那间房里,这时众仆役们正似没头的苍蝇,一阵乱窜,看到九华道人的样子,许多人心中生出了犹豫。 九华心中一动,想这个时候,多些人,最后便多了些逃出去的希望,他点点头,对他们说道:“尔等若不想死,素进这墙上屋中躲避!” 这老道的本领,众人是知道的,虽然他心肠狠毒,沈忠等诸仆役并不信他会好心助人,但是此刻危机时刻,这老道自己都躲到了一间屋子去,并且眼见那七间房也有消失之意,他们惊乱中也顾不得其他了,互相一个眼色,奔着身前相近的几个屋子都跑了进去。 只那九华所在的囚室,是无人敢去的。 “我儿,让爹爹带你离开吧…….”门外沈威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 变得癫狂的王启胜早被那九华道人刺中了左眼,此时眼窝里溢满了鲜血,血线顺着他的脸颊向下淌,让人感到万分可怖,就在安乐侯沈威一把将其抱住的时候,备受惊吓的他突然发起狠,一把将手掌刺入沈威肩头。 “啊!”沈威痛喝一声,却仍是牢牢抱着王启胜,不愿放手,他疼的惨了,脸上涔出汗,脸色也变得刷白,却还是强大精神,安慰王启胜道: “儿啊,莫怕、莫怕,我是你爹爹……..” “爹爹…….”王启胜已经失了心神,仅剩的一只眼一片茫然,眼中鬼气也忽然有些飘散,这时四边景象竟向一片混沌中塌陷,而身上的痛又忽然惹得他一阵心烦,王启胜一怒,插入沈威肩头的手掌又向里狠狠剜了三分。 “啊…….儿啊…….别…….我是你亲爹爹啊…….”沈威越是吃痛,却越是将怀中独子抱得更紧,只见他一手轻轻拂过王启胜流着鲜血的左眼,心痛不已道“我儿,你的眼睛被那道士伤了…….你放心,爹爹就是拼了老命,也要护着你,不让再害你……..” “爹爹……..”王启胜喃喃道,眼神一瞬间现出丝丝迷离,望着身前人这一脸憔悴、哀伤,写满心痛的表情,这是一张胖胖的、对面肥肉的脸,现在却是一抖一抖的,止不住的泪顺着他的眼跌出来,打在他的脸上。 滴答一声,王启胜忽然觉得心中有什么东西碎了,似乎是坚实的枷锁被砸烂了,露出心中一片柔软。 王启胜情不自禁的抱住了沈威,插入其人肩头的手也在不知不觉间滑落,他叹了口气,轻声唤道:“爹爹…….” “儿啊……”沈威四十多岁,正壮年的他却仿佛一夕老去,此时他老泪纵横,心绪翻动,眼瞅着日月星辰在周身闪动,茫茫虚空中,自己除了父子相拥外,别无所有,只有身下方寸之地,正不断的坠落。 “来,爹爹带你进去…….”眼见得众人都跑开了,也没人来搀扶这跌在这儿的爷俩儿,沈威心知他们都怕了自己怀里的儿子似凶似鬼,他却是不怕,一把将怀中这十三四岁的童子抱起,踉踉跄跄的向身前那写着无量大数的屋子中冲去。 轰的一声,就在沈威抱着王启胜冲向那间房的最后时间里,七间铁门房间尽皆在巨响后关闭起来,整个水牢登时陷入了一片黑暗。 这一切,便发生在七妙沿着那沈府荒僻院子里的枯井,来此水牢之前的片刻之中,原来正是这九华真人引动真气,使六识丁甲阵自行启动,后又盖因此阵无人主持,故而时断时续的发作,众人功力,也有了暂时得以恢复之时。 星辰摆动,光带飘荡,秦雪涵听得众家丁说到此事,顿时感到一阵唏嘘,那沈威他是不认识的,可其对幼子一番呵护之下,又有何人能不理解,引以为痴? 他细细一想,也不难结合自身遭遇,与众人讲述先前故事,发现这水牢中几间屋子会轮番消失,如果前后一共七间房间,而那水牢大门已经出不去的话,那唯一的出口便在自己与七妙一路闯进来的那坑道中。 他这么想着,心中渐渐有了定数,只要再看到那叫做极恒河沙的屋子,顺着其中坑道,便能逃出去,此后再针对这水牢之中的古怪,做些打算。 正细想间,忽然听得对面一个下人仆役惊叫一声,手指秦雪涵背面,秦雪涵心中一惊,猛一回头,竟见身后墙壁上伴着轰的一声,瞬间映出一个掌印来。 第六十七章 敛尽情怀关山月(中) 极恒河沙、阿僧只、无世无量、不可思议、无量大数、那由他、坐无宥,沈府后院,鹅卵铺路,接连一方石山狰狞,山体之下,乃是一处幽暗水牢,其中一面墙上,分布着如上七间囚室。 除那叫坐无宥的房间时用作刑讯所囚之人的刑房,放满了各色刑具外,其余几件屋子都是一样布置,冰冷的四壁,铁窗幽光,此时秦雪涵与三四名仆役所处,便是那间叫做那由他的刑室,而先前九华一跃而进,去的乃是无量大数那间屋子,其于那由他这间房屋之间,还隔着不可思议与无量大数两间屋子。 其实逍遥祖师与那踟蹰子昔年借此处布下六识丁甲之阵,所困者便是一魔一书,魔乃那修成灵体,很难消灭的胤天童,书便是那边修仙宝书,逍遥祖师一番苦心之下,其实利用时空变化,一共在此布置下了十四间屋子。 其中七间便是一直虽时间变化而逐渐老去,暴露在世人面前,另与其对应的七间乃是不予与时空轮转,无新无旧,一无变化。 如今先有九阳真人与王启胜鬼体一番争斗,真气巨斗激发了此阵变化,另一方面,七妙携逍遥令进入此处,那逍遥令乃是控制此阵的关键,他却不能使用,倒也使得这十四间房间反复出现,众人功力得而复失,失而复得,一时陷入一团纠结之中了。 现在秦雪涵从众人处问的自己与七妙进入水牢前,其中发生的诸多故事,一时来不及唏嘘感慨,却见轰的一声巨响,邻左墙上竟随着一股尘烟惊爆,凝成了一个掌印。 “这是有人以修为真气在要突破此墙所困,进到自己这间屋子中来…….”秦雪涵心头一惊,急忙唤道“众人快退到墙角去…….” 他尚来不及叫这些人躲好,且听轰隆一声,这间唤作那由他的房屋半面墙壁应声倒塌,众人猝不及防,只觉得惊起的碎石乱砖化作一蓬暴雨,噼里啪啦向众人砸来,秦雪涵一惊之下,即墨宝剑应手而出,扫出一股墨气,正划在纷飞的乱石之中。 只见涤墨浓浓,其意融融,冲撞过来的乱石伴着一记雄浑掌力被其人一记剑气挥洒无边,挡了下来。 便在这时,硝烟弥漫正似浓雾,茫茫屋中,一击寒光悄然闪动,从倒塌的墙壁破口处,一剑正自递出,无声无风,惊似闪电,又如骤光,正奔向秦雪涵心口而来。 秦雪涵心中一惊,他先前一招使老,解了众人之困,却在这当空被人用一招偷袭,又哪里来得及防备,原本其人对九华真人所为还有一丝将信将疑,他虽不拘泥正魔之间,但想对方既然也是正道,总不能一见面就下杀手,然而此时这剑中真气,分明是先前斗过的道家圣气,对方宝剑轻啸,也分明就是那柄镶嵌美玉的经天宝剑。 “这道士真是好狠辣的手段…….”秦雪涵无暇来挡,只好快步向后退去,然而这方圆不大的屋子里,又能退向何方,只见从雾气中一跃而出一个老道士,眼带轻蔑,正挺剑随风,向自己追击而来。 秦雪涵两眼圆瞪,紧紧锁定对方逼命之间,忽然之间,他一脚踏在身后墙壁之力,尽借着这一蹬之力,身子急速向前一跃,手中即墨宝剑之上墨气吞吐,宛若游龙,竟逆着对方剑尖,反冲而去。 这一招不避生死,显出秦雪涵艺高胆大的本色,只见他眼光逼视九华,面上全是一往无前的决绝,九华真人登时面上涌出一股怒气,狠狠与秦雪涵对视片刻,终于将那迫命的经天剑在自己胸前一横。 只听当的一声响,即墨与经天二剑相撞,迸发出一瞬白光,秦雪涵内里激荡一下,脚步虚点,身子再向后退,九华却只是摇了摇身子,冷哼一声,似是毫发无伤。 这两人一是佛道双修的高人,一是剑法高超的侠客,二人各提宝剑,忽视一瞬,那秦雪涵本想讲和,话到嘴边,却忽然变成:“可问道长,你过来时将那几件屋子之人怎么样了…….” “一群废物,以被九华杀了……..”九华真人轻描淡写,一拈唇下长须,他神情飘逸,却是杀人混不眨眼,仿佛那凡人的性命,不过与蝼蚁同价罢了。 “好仁心的道长!”秦雪涵这么听了,心知说什么也没用了,他一把跃起,即墨宝剑在手中抖个剑花,竟是幻化无边,登时窜出无数剑影,九华哈哈大笑一瞬,经天剑猛地划在身边墙壁上,径自溅起一瞬火花。 火花落尽,秦雪涵所化虚影一一攻向九华真人,只见九华真人一舞手中经天,从容不迫,游走在电光剑影之中,他将经天前后疾点,间不虚发,登时被其点中的虚影便皆是随风化淡,而随着其最后一剑若电火挥过,那秦雪涵最后一个虚影被其一斩破灭之后,两人终于迎来了最正面的冲突。 只见即墨剑身上墨气汹涌吞吐,剑如龙吟,一时凝重如山岳加持,九华斜眼一瞥,将经天剑在手中一摆,登时其上各色宝石一同闪亮,大放光芒,剑身之上犹如被清圣之力加持,冲天道家真气竟是不断。 当的一声,秦雪涵一咬牙,两手并握,挥动即墨宝剑猛击,九华从容举手,衣袂似仙,长髯随风,抬手间一声争鸣,两剑交际,激烈真气撞在一起,诺大的囚室在这瞬间宛若星辰明亮。 “啊…….”秦雪涵呕一口殷红鲜血,身子一时瘫软,向后跌飞,九华却仅仅是徐徐后退了三步,继而一定身形,吐出一口浊气,冷眼再瞧,只见那秦雪涵半蹲在地上,一手撑着地,想来是受伤不轻。 但这命剑客仍是抬着头,手上握着即墨宝剑,殊无惧色,战意不减。 只见他不待调息,忽然跃出,贴着地面,一剑挥过,身形混在黑暗中,竟是嗖的一下不见了。 “恩?”九华冷视一瞬,经天剑轻描淡写的拨过这一击,再抬首时,早就不见对方身影,他轻吟一声,顿时蔑声出口“打不过,便出此下作的手段了么?” 话虽这么说,但囚室狭小,他也不好躲避对方偷袭,当下冷下心来,细细扑捉对方身影,他想这周涵止受了伤,然而四下里除了风声,却没有鲜血滴过的轻声。 室内虽静,只有几个人惧惧索索的凑在角落里躲着,不敢出声。 九华余光扫过这几个下人,却没有对他们出手,他心道,自己任何一个破绽,挥剑一斩,都可能引得那名剑客偷袭,倒时虽然自己不惧,但想要全身而退,却是难了。 这时的囚室,从一番争斗中解脱出来,忽然陷入了一片寂静,九华左等右等,等不到秦雪涵那突如其然的一击,他索性闭上了眼,将经天剑垂在地上,凭虚而感,倒是一副宗师模样。 暗夜流水,光影不晃,一无杀气,忽然间,自九华真人的斜后方突然伸出一柄宝剑,浓浓墨色,正融化于黑暗,这柄剑殊无光感,悄悄递出,并无异样,就在宝剑即将刺在九华真人的瞬间,只见九华真人猛一抬手,经天剑嗖的一声,七彩亮光瑰丽破空,正向斜后方浓浓墨气中刺去。 噗的一声,那是宝剑入肉时发出来的声音,滴答几下,殷红的鲜血顺着经天剑明亮璀璨的剑身淌过,一时将其上那颗红宝石染的更红。 浓浓的血气飘过众人鼻息,黑暗中的秦雪涵忽然吞了一口口水,艰难的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虽无杀机,但有寒气…….”九华轻笑道“阁下剑术,还未臻至化境…….” 点点寒气,寻常人有谁还能感到,九华自恃道行,这才有如此从容…… “不错……”黑暗中那声音忽然矜持起来,突然说道“这正是秦某引你上钩的诱饵…….” “恩?”九华猛地一惊,忽见间身后那浓重的黑暗砰地一声散掉了,其中竟是空空如也,他再一看手上经天,其上鲜血早就不见,而对方那凝绕墨气的宝剑也早消失在眼前,仿佛先前自己一剑,乃是在梦境中挥过一般。 梦境突醒,九华一瞪眼神,只见身前气浪仿佛被掀开一般,一人竟从隐藏的虚空中高高跃起,一剑挥过,黑芒破空,他左手擎着经天剑,剑招早就使老,而对方势如破竹,一往无前的杀招,这空间狭小的室内又要如何躲避。 这次二人易地而处,身份竟是颠倒,秦雪涵双眼圆瞪,身上杀气四溢,寻常人感知到了,宛若针扎在皮肤上一样刺痛,九华斜眼看他,心中喝一声好,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忽然右手上佛光惊绽,宛若九世白莲绽放,一柄灿金闪亮的宝剑自此右手袖中探出,竟在电光石火的瞬间,点出三记金光。 秦雪涵一时错愕,没想到对方还有第二柄宝剑,没想到对方的佛气修为如此精纯,甚至与其道家修为可以比肩,此时奇兵一般,突然使出,竟宛如倍增功力。 眼瞅着这三道金光迫命追风而来,秦雪涵一招之先机登时尽失,竟被其逼入了死路。 第六十八章 敛尽情怀关山月(下) 日月争辉,星辰竞灭,万古虚妄之中,无尽茫茫吞噬着人间一切,秦雪涵并三四个人宛若乘着小舟,飘荡在汪洋大海上,掠尽人世沧桑,包揽天地雄浑。 那九华真人再次被困在屋中,吞没虚空,不过这次他功力尽复,自然不甘受此六识丁甲之阵摆布,挥掌间,道气激荡,一举击在旁边墙上,竟听轰的一声,整面墙壁登时被击毁半边,这九华长笑一声,踏足这边室内,举目过去,尽是一干沈府家丁,有那么七八个人,睁着惊恐的眼睛,正看着他。 “无知、无能,一无所用的凡人…….”九华轻笑一声,一挥掌间,一记道门圣气登时挥洒出去,圣光甫一照体,往来众人哎呦一声,尽皆晕倒在地。 九华道人踏着沉稳的脚步,又来到这间屋子临边墙壁之前,他倒是看也不看那倒在地上的一地仆役,只当他们是那无色无味的空气一般。 这道人修为高超,虽然手段狠辣,但对普通凡人,却是不屑一顾,更何况他思虑周详,心道若功力再失,要离开此地,估摸着还是得集合众人之地,故而不到最后一步,不可对他们动手,必须给自己留那么一条后路。 继而他再次击出一记雄浑掌力,将身前这堵墙击垮,趁势突击,挥舞经天宝剑,与秦雪涵杀在一起。 两人恶斗一场,九华占尽上风,不过秦雪涵也是本领非凡之人,硬是拼尽全力,逼出九华佛门斩露神兵,只见这佛门宝剑甫一离袖而出,佛气冲天,金光缭绕,登时屋中大放光彩,九华趁势点出三道剑光,迎着疾攻而来的秦雪涵杀了过去。 秦雪涵心头大骇,直觉眼前这三道金光尽显佛门至圣修为,乃是沛然莫御,可是此时情势,三道金光已是封死了他全部的退路。 秦雪涵叹一声,心一横,即墨剑上墨气更添,汹涌而出,如吞风雷,其势磅礴,乃见澎湃,他高高跃起,怒喝声中,一举将即墨宝剑斩下,只听疾雷爆响,金光迸散,九华一击剑光,正与他一斩之力同时耗尽。 剩下的两道金光来势不减,杀机更至,秦雪涵功力尽出,已至末路,抬眼时,虽不敢,亦是无奈,只听扑的两声,两道剑光贯体而入。 “啊!”一声惨叫,一声炸响,秦雪涵身子顿时被两道佛门剑气冲了个对穿,他喷出一口鲜血,身子登时涌上一股黑气,竟将其卷入其中。 “咦?”九华凤眼长眉,斜睥一瞬,竟觉惊奇,只见对方身上黑气只是一缕,却是急急流窜,席卷其身,秦雪涵被这股黑气缠绕,面色却显出了比被九华金光刺入还要剧烈的痛苦,只见他一身衣衫卷在黑气中,竟遭其通化,继而燃烧如火,覆住了他的四肢、五官,秦雪涵整个人身子竟是缩小了三分,手中即墨宝剑早拿不稳,跌进了黑气之中。 这不世的剑客,身上不知发生了如何的巨变,竟连在血战当中都不曾放下的宝剑也跌落尘寰,九华心头错愕莫名,忽然觉得这黑气燃烧似火,却有一股不世的威严,先前气氛一变,忽然之间,一把长约三寸许,暗锋逼人,杀意尽显的断剑忽的自黑气中窜出,九华道人心神一凛,面色一惊,将惊天神剑向前一探,剑法碰触短剑一瞬,竟是剧颤。 九华道人大为惊骇,这时只见黑气隐没,窜出一个人影,却不是那秦雪涵,这人身披三尺黑色斗篷,整个人都缩在其中,隐隐现出的一副面孔上也是满面皱纹堆砌,千沟万壑,不知年许,只挤出的一线眼光,却是备现杀机。 不须言,不须想,九华登时再运神兵斩露,收起轻蔑,收其矜傲,再战当关生死,只见对方这老者手上短剑之上墨气源源无尽,自己两把神兵与之交结,竟显凝滞,而对方墨剑不徐不疾,剑意吞吐,恍若汪洋澎湃,而他九华两剑神兵虽是神兵,却似毫光出现在浓浓黑暗,孤舟凌于万顷波浪。 九华心中直道不好,自己一身修为被对方短剑牢牢牵制,一身本领不得施展,他步入南疆至今,首此生出退却之心,要抽剑走时,竟觉得对方短剑之力不粘不脱,乃是抽身不得。 “阁下是谁,竟要如此戏耍九华!”这道士心头大怒,蓦地真气直贯两柄神兵,那老者却是嘻嘻干笑两声,忽然一抽手上断剑,身子向后一退。 只见他不见迈步,身影却似一道风,一趋退便至墙角,在其身后,正是躲在这儿的三四个下人,老者冷哼一声,送去一道掌风,呼的一声,这几个人想也没来的及多想,喊也没来得及喊出口,忽然感到自己腾云驾雾,脑袋一晕,竟被这道掌风顺着九华破壁而来的那洞开飘了出去。 “好了,九华小儿,尽显你的修为吧!”老者嘻嘻笑道,眼光一敛,倒显得眼珠有几分浑浊了。 “原来是墨君墨面客……..”九华忽然一惊,恍然大悟身前老者的身份,他脸上淌落一滴汗,却仍是不服输道“我道是何人来此,却原来是昆仑山名宿,不过九华也不怕你,便见识下我佛道双剑并世一击吧!” 他这一语喝出,双袖忽然一抖,脚步腾起半分,双剑高高挥起,这一时刻,方寸囚室之内景物忽然异变,一轮江月自无形出升起,万顷波涛自九华脚下涌出,冷月无声,照的江水如披银练,江水鸣瑟,映的一人身影独立超群。 黑衣老者气势不减,眼睛眯的更只剩了一条微弱的逢,然而任凭九华这边剑气如何充盈,气势如何庞大,他却是岿然不动,虽一老者,却似山岳难撼,虽三尺短剑,却当不世剑锋。 两人对峙片刻,两股巨力就要碰撞交际,这一时刻,忽然圆月消落,碧水隐没,九华讶异低喝一声,化出的空间竟如平静的水面遇到激石,正在不断的波荡中破碎殆尽。 “唉…….”墨面客叹了口气,左手上涌出一道黑烟,一收手上断剑,他干哑着嗓子,嘻笑一声,对一身狼狈之色的九华摆摆手道“若不想再拼斗剑法,便回你原来的屋子去吧…….” “若九华不退呢?”九华道人冷冷喝道,尽显心中不甘。 “无妨,再战即可!”墨面客掷地有声,早将脸扭过去,忽然一背手,留下一个不可撼动的背影。 九华无奈,手提两把神兵,倒着脚步向后走去,缓缓退回到了黑暗之中。 ……... 深牢、幽暗、冷壁,水声滴答,滴水足可穿石,却击不穿着无涯无止的石牢,抬受,茫然的双眼望着头顶,却看不穿这茫茫的黑暗。 在七妙怀中的踟蹰子,性命已到了弥留阶段,他喘不上气儿,偶尔张嘴呼吸一下,涌出半口血沫,七妙叹一口气,用袖口轻轻抹去他嘴巴血迹,他这时盘膝坐下,伴着这留一撇八字胡,濒于死亡,又身份成谜的道人。 “咳咳…….咳咳…….”踟蹰子吐出几口血沫,脖子歪向七妙一边,双眼睁得更圆,瞪着看看了一会儿这肤白胜雪,白衣飘散的逍遥宗晚辈,忽然叹出一口气,低声唤道“喂……那边的小子…….你没有什么要问我的么…….” 熟料七妙只是盘膝坐着,脸上双眉紧锁,双眼紧闭,咬着嘴唇,他一只手攥的紧,身子隐隐颤抖,想是内心正承受着巨大的痛苦,燃起了冲天的愤怒。 “小子…….”踟蹰子拼了命似的又唤出几句,脸上又涌出片潮红,他叫的很大声,倒似是鼓足了中气,若不是身下伤口因喊叫牵扯又涌出一摊血迹,旁人看了,似乎还以为他就要痊愈活过来似的。 “恩?”七妙抬眼看了看他,伸出袖子,抹了抹他嘴巴鲜血,旋即又闭上眼睛,一副不想多搭理的样子,只是淡淡说道“你就要死了…….” “我……我知道…….”踟蹰子一张脸躲开他伸过来的袖口,拼了命似的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只见这老道士吞了口唾沫,万分期盼似的看了七妙一言,忽然问道“小子,我看你也是逍遥宗出身的后生…….我…….我乃是你的前辈…….你就不想问些什么……..” “问些什么……..”七妙这才正眼看了他一眼,只见这踟蹰子半身折断,倒在一片血污之中,两手扯着自己,倒是一脸期待。 “修炼秘法?”踟蹰子瞪大了眼睛。 七妙摇摇头。 “长生要术?”踟蹰子双眼放光。 七妙还是摇摇头。 他此时的心绪,正如一团乱麻,内里想到,都是李缈华平素里的音容笑貌,周涵止的言谈举止,其中种种,好的坏的便似五味杂陈,纠结在他的内心,然而此仇必须要报,不得不报,如何向周涵止讨回李缈华之仇呢,他痛苦的想到。 这时踟蹰子才感到一阵天旋地转,两眼一阵失神,身上也没了力气,将拽着七妙腕子的双手一松,砰的一声,头又重重摔在了地上。 “老夫这就要死了…….”踟蹰子双眼流出两行浊泪来,充满绝望的自语道“我的一身修为,抱负,这小子竟然问都不问一句……..” 第六十九章 唯有我心不逍遥(上) 牢暗影深,囚府孤声,夜是清冷的夜,血是鲜红湿热的血,黏黏/腻腻,浓浓稠稠,无声流淌,缓缓顺着踟蹰子上半身残躯漫出,其人双眼望天,却是不以将死为意,反而嘟嘟囔囔,不断抱怨道: “唉,老夫就要死了……..可怜我这一生修为,博古通今的满腹经纶都要带到黄土里去了……..” “这…….这败家的小子…….不知我这前辈高人,乃是这世间真正不可多得的宝藏…….不温、不问、不珍惜…….背德……欺师…….灭祖…….” 七妙忽然一瞪眼,一道寒光扫过他的脸面,踟蹰子惊了一下,声音小了半分,却还是在继续抱怨道: “我四岁求道……会布阵……会术法…….能驱使鬼神…….可惜可惜,周身的本事,没能传……传下去…….” “可惜可惜……可叹…….可叹…….” 他抱怨半天,哪有人理他,在踟蹰子眼里,他仿佛一个闭塞视听的无知小儿,他眼珠子咕噜噜转着,忽然又出声喊他道:“小子……你可知道,这阵是谁所布?” “自然是你和我师逍遥老祖……..”七妙白了他一眼道“可是你也不知道如何破此阵法,还需要找到那间挖有密道的屋子,顺着来路回去,是吧?” 踟蹰子听他这么一语抢白,脸上倒是又浮上一层红,继而又转成一面白,他不由强辩道:“谁……谁说我不知道怎么破阵……..只是…….恩?” 他忽然念头一转,惊讶道:“先前是你小子以真气阻止那由他这间囚室现行,使其半隐半现,嵌在虚空与现世中间,那你功力不是要……要比我踟蹰子高上数倍了…….” “原来他功力超卓至此……原来这才是这小子不稀罕我一世修为的原因…….”踟蹰子喃喃自语,旋即脸又红了,他却是误解了七妙的意思,其人正陷入对周涵止的仇恨与一共错综莫名的情绪中,哪有他想的这么单纯。 踟蹰子又想了想,不知从何说起时,忽然七妙怀中那逍遥令又大放光彩起来。 一股异样波动荡漾在整间囚室内,七妙怀中忽然亮起一道微光,这光芒本是微不可查,却因为夜之深而显得如此特别,踟蹰子脑中一个念头忽然闪过,脱口而出道:“你这个小子……..踟蹰子倒是小看你了!” “你……你说……你是不是抢了这掌门信物逍遥令,又想拿逍遥藏在此处的修仙宝书……..”踟蹰子越说越精神,仿佛发现了什么惊天大秘密,到不似将死之人那样垂垂羸弱了。 “你的血流净了…….”这逍遥令本是逍遥老祖传给沈丹阳的,之后被天沐所躲,七妙不过又是将其夺回来,但他懒得与这踟蹰子多说话,便只白了他一眼,冷冷讽刺其人一句道。 “啊…….”踟蹰子心中一惊,猛地抬起头,向下望去,可不,他身下已经不再流血,难道…….难道全身的血液都以留干了,踟蹰子这么一想,两眼一翻,登时又是重重将脑袋一摔,昏死了过去。 “唉…….”七妙看了看他这活宝样子,心中纵然有恨、有愤、有殇,也不由得苦笑一声。 “我…….我死了么…….”半响过去,踟蹰子抬起头,张开眼,却见眼前黑乎乎的一片,伸手一摸,旁边就是冷冰冰的墙壁,他蓦地挺起了身子,恨怒交加的骂道“老夫死前便是冷冰冰的囚室……..怎的死了后还要扔进这空荡荡屋子里,阎罗呢,引路的小鬼呢,就是跳进十八层地狱老夫也不害怕,总好过这冷冰冰闷死人的所在!” 他骂上半响,忽然一觉不对,原来自己这一个鲤鱼打挺,竟感受不到下身的重量,低头看时,只见自己还是半截的样子,踟蹰子更郁闷了,骂道:“老夫死无全尸,怎的死后连魂而都是两半的,老天啊,不公啊,不公啊!” 忽然他惊觉醒悟,错过眼神,只见一个白衣飘荡的修仙之人含着浅笑,摇摇头,大有深意的看着自己,踟蹰子被他双眼瞧得脸面发烫,正是十分的不好意思,他不由得低下头,喃喃道:“原来我还没死呢……真是越活越老,都成个老不死了……..嘻嘻……嘻嘻” 他干笑几声,七妙还是原来那副嘲弄的模样看着他,踟蹰子被他盯的恼火了,脸面到底挂不住,叫道:“无趣的小子,你这样盯着老夫,是要作甚?” 七妙没有答他,只是轻描淡写说道:“我功力尽复,度了一道真气给你,可多保你片刻性命,还有什么心愿,尽管交待清楚吧!” “哦?”踟蹰子这次又一低头,才看到自己身躯断裂之处,竟有一道微不可查的绿芒裹着创口,绿芒中涌出汩汩生气,送入其丹田,并游转周身,正是这道正气,带来了其短暂的生机。 这绿芒羸弱,仿佛萤萤点点的烛光,虽是都会散灭似的。 “这是灵木真气!”踟蹰子心中一惊,旋即仿佛抓住什么救命稻草似的,冲七妙大声道“想不到你这小子倒还有救助前辈的孝心,又有如此神奇的灵木真气,这便再多助我几分真气,老夫便不用死啦,哈哈!” “这灵木真气只是为引,乃是需要消耗我自身生命力,才能救你,送去一道,正是看在你为逍遥宗前辈,与我师逍遥同辈中人,易地相处,难道前辈会牺牲自己性命去救他人么?”七妙没好气道“前辈还是珍惜这最后的时间,莫要想东想西了吧…….” 七妙说的没错,踟蹰子与他非亲非故,在这不生草木,没有其他生命的室内,他只能用自己的生命力去为他延续片刻生命,便是如此,也是看在他与自己同为逍遥宗人的份上,否则又怎能随便牺牲自己去挽救他人的性命呢。 踟蹰子越是紧张,脑子转的越快,当即说道:“小子,这个容易,老夫与你做个交易如何,我胸中学问尽可为你所用,并助你找出修仙宝书,出此六识丁甲之阵,你帮我令找几个活人,用灵木真气引动他体内生气救我,怎么样?” 他紧张的看着七妙,盼他好生思索一番,心中盘算,虽然这小子也知道可以顺着爬过来的坑道出去,但六识丁甲阵中变化多端,十四间屋子无序出现、消失,人也可以随时失去自己的功力,自己毕竟是这六识丁甲之阵的创立者之一,若有他在,即使无法破阵,也可以少走些弯路了。 不料七妙想也不想,摇摇头道:“前辈身躯断做两半,全身功力已废,那要牺牲多少人性命才能救你,这样的事,七妙不会干的…….” “不干……..”踟蹰子闻言一惊,脸上堆满了失望,张着嘴呆了半响,才喃喃感慨道:“你叫七妙……..我倒是忘了……..你是逍遥那迂腐子的徒弟……..” 他忽然激动起来,谁人又肯甘心去死,先前本以为自己无生还之机,踟蹰子本已认命,这时突然多了个活命的机会,看到了救命的稻草,他又如何肯轻易放弃,或者说,此时再发现自己仍是注定要死的世事,正是令人更难以接受,这时他争辩道:“你…….你这小子,既然已经抢了掌门令牌,做下这欺师灭祖的勾当,又为何要虚情假意,收逍遥这不乱伤人命的规矩!” “前辈…….”七妙看他这个样子,心道便是蝼蚁,也要挣扎求活,这前辈本是必死,忽逢生路,却是进入无门,看他的样子,也不免痛苦,他这样想,不免动了怜悯之心。 当下,七妙强自把烦扰在心的仇恨压了下去,又是度了一道真气给踟蹰子,令他平静些,然后坦然对其讲道:“踟蹰子前辈,我手中这块逍遥令虽然确实是抢过来的,但本人并非欺师灭祖之徒,之所以取此令牌,正是为了维护我逍遥门厅,救掌门脱困。” “此话怎讲?”踟蹰子倒是纳闷了。 接下来,七妙一五一十,详中带简,将天沐勾结兵盟,趁他不在时一举攻下逍遥宗,囚禁现任掌门沈丹阳并抢夺此逍遥令之事一一道来,他这么说着,踟蹰子细细听了,脸上表情忽然由悲到怒,半响后又转为一副嘲讽的神情,只听其略带不屑的说道:“逍遥当年举全宗之力远离正魔大战,就是想偏暗此南疆一隅,他想要太平,甚至不惜对我等同门师兄弟动手,偏偏收下的这些个小子辈们的还在争权夺利,走一样的老路,可笑可笑…….” “如何可笑?”七妙现在对逍遥祖师的态度也是颇复杂,一方面,他是哺育自己,养大成人亦师亦父的长辈,另一方面,他又是参与截杀雷若彤,见解导致自己生母病忧而死,又使生父接下来的半生郁郁寡欢渡过的仇人之一,听得踟蹰子讥讽逍遥老祖,他听着不惯,却不知自己该否愠怒。 “小子…….”踟蹰子忽然唤道“我看你这人不错,不如我们再来做个交易如何?” “前辈…….”七妙正色道“无论如何,我都不会牺牲他人性命救你,你还是断了此种念头吧……” 他这话说的,自己也觉得稍显残忍,如此断送了一个将死之人最后求生的念头,可是乃师并非邪道之徒,从来爱护人命,只在图谋逍遥宗的正道人士杀到头上时,才因自保做些举动,他忽然想不通了,这样一个人,又如何会去参与袭杀雷若彤的行动呢? 第七十章 唯有我心不逍遥(中) 七妙虽出自逍遥宗,但在逍遥祖师规范下,修得并非是天沐那等邪术,之后一路北上,又受悲天悯人的愚痴和尚耳濡目染,原本清冷的心逐渐向善,并不会将他人性命随意罔顾,也自然无法以别人的生命力去救助踟蹰子的性命。 踟蹰子苦笑声,摇手辩解道:“无趣小子,老夫既然知道你是逍遥的徒弟,便不会再求你用异术续命,只是若我肯将心中所知全数教你,再帮你救回逍遥宗现任掌门,你会否能分一点灵木真气本源给我?” “这样…….”七妙一愣,没想过这踟蹰子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他不由想到,自己几次与那寄灵神木周旋搏斗,总算在阴差阳错下吸取了其人一点灵木真气,那真气本源乃是生发升华灵木之气的根本,自己所具有的本是不多,若给了他们人么……. “你不晓得,这六识丁甲乃老夫依着逍遥的要求所涉及,前后共十四间屋子,更有百十千万甚至上亿种变化,你要在其中找到逍遥宗被逮捕之人的下落,无异于/大/海捞针,而若有老夫指点的话嘛,可省你苦苦寻找之功…….” “原来是这样…….”七妙点点头,心道丹阳等人安慰事关是大,自己既然能舍去冰魄救于冰,使寒水剑暂时失了剑魂,自然也能舍弃部分灵木真气去救这踟蹰子,他拿定主意,当下果决说道“这本源我得之颇少,少到没得可分,我便将所有的灵木真气本源渡与你好了,不过你要记得,不可用此术害人,不然我…….” “你放心,我不会使这灵木真气害人的!”不待七妙说完,踟蹰子急忙出言保证道。 “如此便好!”言罢七妙一提真气,急催体内灵木真气,只见丹田生化,他手中隐隐托起一点绿茫,蓦地清风送起,秋水寂静,这幽暗的囚室竟是移行换景,一股强烈的生命气息,霎时间踟蹰子眼前百花盛开,万物生发,骄阳仿佛照耀天下,风水轮转,天自清朗。 踟蹰子眼前一亮,当即喝声好,竟是一手举起,凝其半边真气,一拍自己天灵盖,只见一道辉光呼的一下,自其头顶一探而出,二话不说,没入到那七妙托起的绿芒之中。 绿芒晃动一瞬,如湖面投进一粒石头,片刻又恢复了平静,只见这道辉光凝住了绿芒,竟令其变成了一个球体的形状,飘在空中时,并且发着幽光。 砰的一声,那踟蹰子的身体忽然摔倒在地上,七妙抬眼时,赫然发现其人已经变成了一具冷冰冰的尸体。 “这是…….”七妙睹此情景,颇为不解。 “哈哈哈哈………”一阵大笑从绿芒中传来“小子,不须惊慌,老夫尚在这里!” “哦?”七妙抬头,看着身前那飘在半空的绿色光球,只见其中那道辉光化成淡淡虚影,竟是踟蹰子之魂,原来其人用了秘术,将自己魂体裹进这充满生命气息的灵木真气本源之中,暂时安居了下来。 “前辈,你既然已是一记孤魂,又何苦贪恋这尘世……..”七妙没想到踟蹰子找自己要这灵木本源,非为保命,却是做如此事情,当下摇摇头不解道“须知魂体在尘世待的越久,日后进入阴间,越是要受到严惩,以我之见,你不如早入轮回,投胎去吧?” “胡说、胡说!”踟蹰子栖身那团绿意盎然的灵木真气在空中来回窜动几下,幽闭的囚室中登时散出一股生气,只见绿芒中忽然幻化出踟蹰子那张脸来,他这一副面孔乃是细眉小眼、一撇八字胡,下巴尖细,看着倒是滑稽。 踟蹰子吹胡子瞪眼睛一阵,对着七妙佯怒道:“无知无趣的小子,你不知道你踟蹰子前辈一肚子学问本事,俺暂时栖身,不肯投胎,难道是怯了那吐着血红舌头顶着高帽踩着高跷,蹦蹦跳跳来勾魂的黑白无常,惧了那地府阎罗殿里掌管生死轮回的十殿阎王?还是了那扒皮油炸抽魂炼魄的阴间小鬼牛头马面么?你这晚辈,太小觑我了!” 他怒声连连,晃动布置,漆黑的囚室中一时幽光真真,灵木真气带来一阵幽香,七妙听了好笑,心道你这前辈将怯了怕了惧了都说尽了,我还有什么要说的,此刻他无意与踟蹰子多说闲话,心中所系为二,一是救人,而是报仇,当下正色问道:“前辈……” 不料话未说完,在此遭那踟蹰子打断道:“什么前辈前辈的,我虽是前辈,也不喜论资排辈,但与你这小子将辈分叙起来,你也要叫我一声三师伯了!” “哦?”七妙有些讶异,却见踟蹰子双眼放点,八字胡须两相上扬,一副洋洋得意的样子,他料想其人说话没错,果然,那踟蹰子毫不掩饰道:“好好听着,我与你师傅逍遥老祖本是师兄弟,他是我二师兄,所以你叫我三师伯是一点也不亏了…….” “原来是这样……..”七妙点点头,心中恍然,既然明了辈分,他自当尊敬这踟蹰子,虽然对方昔日里被逍遥老祖封印在此,但那前尘往事既已随风,逍遥老祖对自己既然有抚育之恩,更已仙逝,自己连当年老祖参与截杀自己亲生母亲一事尚且放下了,又何必计较这么多。 更何况…….七妙深想一层,看这踟蹰子也是个单纯的人,要不当年也不会连自己要被逍遥祖师坑了还看不出,仍一门心思的替其设计这法阵,再说了,他修行了一生的各种逍遥宗邪术,如今却以魂体方式困住这布满生命气息的灵木真气中,两两相克,又能掀起什么风浪。 “小子…….小子……..”踟蹰子大概见七妙神思,两眼望空不知想些什么,觉得这小辈对自己有些不尊敬,驱使灵木真气撞了撞他的身子,却奈何自己这一团真气寄着灵体,无一是实物,绿光几次碰触七妙身子,却都是一阵风似的穿过他的身躯,半分奈何不了其人。 “小子……你想什么呢?”踟蹰子飘到七妙耳边喊道“既然名了辈分,怎的还不叙礼?” “恩?”这一声吼,倒是令七妙回过神来,他看踟蹰子一副滑稽像,道声无奈,长身站起,抱拳施礼,作一揖,正色道:“晚辈七妙拜见三师伯了!” 这礼数虽正,却也算是施的勉强,踟蹰子还有些不满,嘴里嘟嘟囔囔,魂体摇摇晃晃,正要说些什么道,七妙却早不耐他啰嗦,眼下两人被困,别无出路,他却突然从对方话中是想起了一事,抢着出声问道:“三师伯,晚辈有一事要向你请教?” “啊…….”踟蹰子被他这一抢白,连原本要说什么都忘了,他大概肚子里话太多,憋得时间又是太久,总是想滔滔不绝的与人絮叨,这时七妙一声恭敬请问,踟蹰子一时转不过弯来,他大概跟在那胤天童身边太久,低眉顺眼时间太长,好不容现在熬成了前辈,受人恭顺,幸福来得太快,一时有些错愕。 “咳咳…….”半响后,踟蹰子才回过神来,略有些尴尬的看了一眼似笑非笑,望着他的七妙,又晃了晃,笑嘻嘻的身子说道“大师伯嘛,你最好不要见到他,因为他可不像你三师伯这么好说话,也不记当年逍遥下套给我的仇,那家伙可是打算要杀了你们逍遥一脉所有弟子来泄当年之愤的。” “这样啊?”七妙忽然想到,在自己困在虚空与现世那临界点时,看到胤天童如何使出手段捉弄周涵止,他化作那道黑风,充满凶厉之气,宛若幽鬼降临,是如此可怖,而那一道怨毒的眼神,更是胜似魑魅凶鬼,此人倒是不得不防。 “请问前辈,家师缘何与那胤天童结的仇?”既然上了心,要提防,七妙也就想着不妨再深问一些“难道也是因为我师想要摆脱逍遥宗昔日形象,清除宗内邪术修行者?” “不是不是…….”踟蹰子一白眼道“你这小子怎么将自己的师傅想的那么坏,虽然老夫当年遭他坑了,却也有几分看不过眼了,逍遥那时虽然向往正途,遏令宗内众人众人停止修行那些需要害人害命,施用血、蛊毒咒,特别是需要害幼童、女子性命的功法,但也没到了处心积虑将我们一一害死的地步…….” 他这一通批评,七妙只好老实受着,心中暗暗郁闷,心想这踟蹰子也真奇怪,当年被逍遥祖师骗埋在这法阵之中,如今还要替他说话,再者讲了,先前踟蹰子在胤天童面前损贬逍遥祖师时,虽也是一番的义正言辞,说的可都是相反的话语,七妙这么想,虽然嘴上不说,却是大有深意的望了一眼飘在半空中的踟蹰子。 后者见了这道目光似电,仿佛戳中心事,虽是魂体,脸却蓦地红了,七妙恐怕他气恼后又要说三说四,连忙抢着问道:“前辈,这胤天童与我师的仇恨,还请你详说。” “唉…….”踟蹰子闻言,怒气冲冲又无法发作,只好压下心头,转而神思起当年望时,他叹了口气,说道“其实当年要灭掉此人,并非是逍遥做主,乃是全宗上下一致的决定……” 第七十一章 唯有我心不逍遥(下) “当年这胤天童做了一件大事后逃走缘分,宗内主事的并逍遥在内的三四个师兄弟闻之大骇,当下你这师傅逍遥力排众议,为了避免遭人报复,他决意带逍遥宗隐蔽南疆。” 踟蹰子栖身的这团灵木真气上下晃动,其中一道辉光,正是踟蹰子宛若风中烛火的魂灵,魂灵被象征浓浓生机的灵木真气包裹,虽然微弱,到不至于瞬间熄灭,他一五一十的像七妙描述到当年过往。 “胤天童逃走时还是人身,逍遥小儿那时一方面名人妥善安排全宗避往南疆事宜,一方面率宗内好手去搜寻和捕杀那胤天童,当然了,逍遥宗内外放出的消息皆是为避正魔祸事,才迁往南疆,唉…….”讲述往事,不由唏嘘,踟蹰子摇摇头,叹道“想来当年这件事的真相的人也没有几个还活着的了……..” “原来如此…….”七妙眉头锁紧,暂时压抑下心中旁事烦闷,现在两人都困住此处,踟蹰子讲起昔日秘辛,也确实值得一听,他劝道“三师伯,还请你接着说下去……” “啊…….好!”踟蹰子那张裹在灵木真气之中的脸扭过来,望了七妙一眼,便接着讲述下去“那时逍遥宗几名师兄弟皆有秘法相互联系,胤天童虽然强制切断了这份联系,但要找他,我们自然仍有方法,几经周折后,俺们师兄弟四人找见了当时躲在蜀地的胤天童,此时的他,正藏在一处叫夕佳山的所在。” “夕佳山?”七妙点点头,不觉念道“山气日夕佳,飞鸟相与还…….” “哦?”踟蹰子有些意外“看不出来,你也学过些书文?” “有赖先师教诲,读过一些书……..”七妙也不讳言,一时心中又涌出对逍遥祖师又敬又恨两种复杂的情绪。 “可惜当日里的夕佳山,可是没有陶潜笔下那副山水自然,畅快自有的样子了……”踟蹰子苦笑一声道“我们四兄弟去时,那山色隐隐发暗,忽然间黑云吞日,山中某处翻起数道异色火焰,正是胤天童知晓俺们来了,自己避不过,气势汹汹的要做困兽之斗。” “这胤天童所修炼的功法似乎也是特别?”七妙心中一动,忽然想到那胤天童已是用灵体的方式存在与这现世之上,却是没见到肉身。 “哈哈”踟蹰子一声干笑,摇头道“那日里他冲出这夕佳山,迎着我们师兄弟四人飞到半空中时,俺们这些人倒是都吓了一跳,逍遥那厮更是厉声喝道:‘胤天童,你发什么神经,先前闯下弥天大祸,今日里又为何只剩下了灵体,你的肉身呢?’” “恩?”七妙听得诧异“原来胤天童也是半路出家,那时才开始主修灵体,而非一贯所学的道法?” “是啊!”踟蹰子无奈道“那时我们见到他时,其人已经是由元功真气包裹住了自己的魂灵,不过那个时候他灵魂上的力量已然不弱,只是还没有如今这么强大,俺们四兄弟惊奇归惊奇,但怒却是更怒了…….” “这又是为何?”七妙问道。 “小子…….你可知道,我缘何需要你这灵木真气?”踟蹰子反问道。 “那是阁下不像元灵散灭,或被阴间勾去,或化作孤鬼游魂,并且想保住一身元功修为,这才借助我灵木真气…….”七妙点点头道。 “你学的不差!”踟蹰子赞道,打量过来的眼光忽然又多了几分赞叹与嫉妒“没想到逍遥有你这么样个好徒弟,唉…….我踟蹰子自诩修为并不比逍遥差,可是到了现在,还没收过一个弟子……..” 他眨眨眼,静等七妙接他话,可是后者对从事踟蹰子,学他那些秘术异术实在半分兴趣也没有,他如何听不出踟蹰子话里有话,却只是静静待着,前者等了半响,对面那白衣人却只是微笑,他摇摇头,心中又恼又叹,心里憾叫道:“木头啊!” “三师伯,请继续说…….”这踟蹰子要么不开口,要么话多到像是连珠炮,生怕他啰嗦,七妙又适时提醒道。 “咳咳……”踟蹰子脸红了,做恼却不得发作,只好接着讲道“寻常世间,一人身死,元灵散灭,魂体重去投胎,你我修炼大道,或可跳出这生死轮回,可是古往今来,我也没看见几个人修成真仙的…….那胤天童既然弃了肉身,那么就该是处在元灵散灭的边缘,可是为何他仅为灵体,一身功力却能保留下来,力量更是倍增呢?” “我明白了!”七妙恍然大悟道“原来胤天童也是将自己的灵魂束缚在了真气之中,如此才能保证元灵不散不灭,修为犹在,可是要提升功力,保持拥有躯体前的水准,他就要借用非常强大的真气来护住自己的灵魂…….” “他究竟杀了多少修道之人?”七妙已知因果,故而直截了当问道。 “我们来蜀地之时,此处已是天怒人怨……..”踟蹰子摇摇头,似是不忍回忆昔日之惨状,那胤天童为了修炼某种功法,不得已放弃肉身,又怕自己功力退化,或直接堕入轮回,便借助吸取各修仙者所有的真气凝塑住自己的灵魂,保持了一种畸形的状态存在时间,可谓人不人、鬼不鬼“这之后,还是逍遥与我用寻来的胤天童尸身交予失去同修的蜀地各门宗主,又再三保证此事与逍遥宗无关,一番周折后,才算了事……..” “一番周折…….”七妙轻声重复了一遍,心道那必是好一番周折,不过看踟蹰子的样子,想必也不想再去细讲其中故事,对此他便不追问了。 “而与胤天童那一场恶斗,也使我们师兄弟中有两人丧了性命,逍遥因此受了重伤,亏及真元,俺估摸着就是将养调息好了,也不过还有一二十年的寿数,果不其然,俺和胤天童一从这六识丁甲阵中恢复神志,便晓得他逍遥已经死在当年伤患之下了…….” 七妙闻得他这番话,忽然脸上现出了奇怪的表情,踟蹰子正不解,以为他纠结何事,便解释道:“小子,你不要有所疑问,刚才俺已经说过了,我们师兄弟几人,自然有互相探知并联系对方的方法,谁也是躲不开谁的…….” 不料七妙所疑惑的却不是这个,他忽然长身跃起,这举动倒是吓了踟蹰子一跳,却听那七妙急切的说道“三师伯,我要问你,先师逍遥祖师经年的旧患难道都是被那胤天童所伤的,可还有其他人出手?” “啊?”踟蹰子被他问傻了,想了想摇头道“我被六识丁甲阵关起来之后的事情就不好说了,不过据我说知,逍遥在于胤天童动手前并没有那好不了的旧伤,至于之后嘛,谁又晓得…….” 他还要聒噪,七妙却是一个踉跄,心神恍惚,脑海中几种念头剧烈冲击道:“俺那魔教第一人雷若彤前辈对自己的讲述,及之后两人的推断,逍遥祖师身上的伤乃应该是被雷若彤以兵雷正气击伤,这之后他遁隐南疆,也是为了怕其人抱负,难道这其中又出了什么岔子,竟使两人推断有误…….” 事关身世与亲母之死,七妙不由关心则乱,他这般胡思乱想,不知不觉间,脚步在不大的囚室中已经胡乱兜了几圈,踟蹰子见他心烦意乱的样子,几次唤他名字,都无人答应,他有些恼火,低声骂道:“逍遥逍遥,嘴上都云逍遥,内里却一个个都是操心劳命的主儿,怎么师傅是这么个样子,徒弟也是这么个样子……..” 这一语说者无心,听着却是心里咯噔一下,如闻棒喝,七妙猛的想到了什么,忽然转过头,急切的问道:“踟蹰子三师伯,你可知道,那胤天童究竟是闯了什么祸,要我师傅兴师动众的前去捉他,又要兴建这六识丁甲之阵来困住他的!” “啊!”踟蹰子看他一脸焦急的样子,也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眨巴眨巴眼睛,正要解释,忽然之间,整个囚室之内光芒绽放一瞬,七妙身子内真气忽的一窜,丹田一股异样,胸腹一挺,宛若那水坝开闸一瞬抵住的一道劲力冲击,其人一招手时,内里元功,修为真气,正似大坝放出源源不断的江水,滔滔不尽的倾泻/出来,游走周身。 “哎呦?”踟蹰子也是神情一动,觉得自己虽然受了与之相克的灵木真气所制,但勉强也可以放出三四道术法了,原来在这六识丁甲阵中,受困之人并非丧失了功力,而是元功真气犹在,仅是无法使用罢了,这时阵法自行激发,胡乱运行,片刻间,踟蹰子与七妙功力又可运动了。 “小子!”这回唤作了踟蹰子急切喊道“你要不要救那帮逍遥宗师兄弟?” “自然要救!”七妙当然不会放弃沈丹阳诸人,只是先前话到关头,似乎只差一步便能打通前尘往事所有关键,然而至此节骨眼上,这话也只好先放一放。 “若要救他们,快将那宗主令逍遥令给我!”踟蹰子绿芒乱窜,围着七妙喊道。 “恩?”闻得此言,七妙却不免犹豫了。 第七十二章 东风飘兮神灵雨(上) 闪光不过一瞬,也许不过眨眨眼睛的片刻时间,然而囚室幽暗,浓浓的黑暗中一丝异色,且不是踟蹰子所化的幽光,便格外引人注目了。 七妙丹田气海咯噔一下,似是开了闸的水库,一时澎湃水寒真气如倾泻的潮水奔涌而出,流向奇经八脉,他略一运气,已觉功力尽复,却不料此时踟蹰子大声唤道: “小子,你要是想救逍遥宗那些被关着的弟子,就快把逍遥令给我!” 这古朴幽致,木雕漆刻的逍遥令乃是宗主信物,又是当年逍遥祖师布置此六识丁甲阵时所用的的操控阵眼之物,七妙本不会使用,他哪知九华道人与王启胜激斗,激发了这六识丁甲阵,又因为逍遥令在此,此阵自行产生了多种变化,却是没有章法头绪,此时踟蹰子向自己要这块令牌,他不免有些踌躇了。 毕竟踟蹰子先前是站在胤天童那边,又是此阵创建者之一,他虽说不会用这逍遥令,却又难免说了假话,万一得到逍遥令后反用来对付自己诸人,岂不可怕。 看得出他犹豫什么,踟蹰子不免有些着急,拍拍胸脯保证道:“你这小子,老夫先前和胤天童合作纯属为了脱身而不得已,现在俺只想顺利出去,在逍遥宗内找个受人供奉的位子罢了,当年害我的逍遥已经死了,我对你们这般小辈没有那么大的仇恨,只要恭顺一点,前尘往事一笔勾销罢好吧!” 七妙沉默不语,内心还在考量,踟蹰子大约是怕耽误了时辰机会,用上了吼得,只听他大声喊道:“小子,现在六识丁甲阵虽然是自行激发的,但凭我是此阵设计者,兼困在此时也观察过许久,知道现在便是救你师兄弟诸人最佳的时候,你若再不答应,只怕一会儿阵势变化,脱离了我的掌握,要再寻他们时,可就难了!” “唉……”七妙叹一口气,叫声“好吧!” 紧接着,他从怀中取出一物,推出一道清风,嗖的一声,送到那浮在半空中的踟蹰子。 那边灵木真气里探出一道辉光,一下子接着了这隐隐散出灵气波动的逍遥令,接回了灵木真气之中,其中那踟蹰子魂灵受到这块令牌,伸手婆娑一阵,悲叹道:“逍遥啊逍遥,你可知道今日故事…….” 一听此言,七妙心中顿时一紧,左手上风雷顿起,兵雷正气已经悄然凝结,只待一击,要知道,这雷击之力正是一切邪法最恐惧之物,先前他与天沐一战,便是以这兵雷正气退了其人召唤的鬼手。 然而那踟蹰子只是白了他一眼,喊声道:“小子,你切记,不能在没有逍遥令护持之下打碎两边墙壁跑到相邻的屋子里去,不然会有很可怕的后果……” “会有什么后果?七妙心中纳闷,左手上擎着的雷击之力却还是不肯放下。 踟蹰子大约是因为时间紧急了,只是摆摆手,叫他不要多言,先细心听自己交代,只听他又吩咐道:“你在这阿僧只屋子中不要离开,若我推算的没错,这屋子出现消失四次,第四次的时候,你从中走出来,那时我会带着你师兄弟几个来找你…….” 言罢踟蹰子寄身的绿色光球做了个冲刺的准备,要走不走时他忽然想起了什么,问道:“小子,你说你叫七妙?” “对!七妙点点头。 “好,我记住了……”言罢踟蹰子二话不说,绿芒高亮,舞成一团,竟向着七妙右边那堵墙撞去。 “前辈,你原本的身体要怎么办?”七妙急忙在这道绿色光团之后唤道。 “留着也是喂狗,烧了吧!”话音未落,踟蹰子已是一道闪电般,没入那道墙壁之中去了。 七妙愣愣呆了半响,看着踟蹰子风风火火的消失,脸上不由浮现一丝苦笑,这时幽暗的囚室中本有的一道绿光也跑掉了,囚室重现寂静与昏暗,先前那踟蹰子虽然啰啰嗦嗦的,但乍一消失,七妙却突然觉得有些冷清。 他抬头间,只见血泊中踟蹰子半身残躯静静躺着,那与魂体一模一样的表情上已仿佛结了一层霜,连带皮肤的颜色的变了变,化出一股冷冰冰的模样,似乎连那一翕一动,随着其人说话时跳个不停的两撇八字胡也被冻住了,而其残躯腰腹下方,竟还有几点绿芒微弱萤火,雀跃跳动,七妙心想这正是先前自己送过去的一些灵木真气,虽然微少,他还是挥手将其一一收了,重新纳入气海。 自此七妙体内兵雷正气、水寒真气及灵木真气再次聚齐,只是最后一者过于稀少,且无法成为本源,只可使用一次罢了。 他叹了口气,挥手间,这囚室内燃起一道火,而踟蹰子的身子便陷在火焰里,七妙静立不动,看汹汹烈火焚烧尽了踟蹰子半身残躯,连带地上的鲜血都被烧了个干净。 火苗窜动,明暗摇曳,七妙站在火焰背后,脸色凝重,心事重重,忽然间他心生一感,悄然闭上了眼。 轰隆隆一声巨响,水牢再次重组,七妙所处的阿僧只这间屋子又从茫茫虚空中探了出来。 那沈府水牢这面墙壁本是东西向的,化作一团绿光的踟蹰子冲去了阿僧只那间房的右边,也就是东面,那时与这间房一同消失的是待着周涵止的那间唤作坐无宥的刑房,只不过这一次这间刑房没有再次出现,七妙从阿僧只这间囚室探出头去,看不到踟蹰子出来,虽然明知是这样的结果,心中却仍是不免失望。 啪的一声动静,却是东面多出的另一间房门打开了,其中一股鬼气冲天弥漫,窜出来时,竟有掩天之势,七妙一抬头见,只见这囚室上所写的,正是无量大数四个字,他还为地方,却见森森鬼气里窜出个身影,看不清身影时,却早听得了一声浑似野兽的低吼。 “啊!”这吼声透着愤怒,透着痛苦,透着不甘,冲击一时,正是迎着七妙,后者不愿无故缠斗,身子轻飘飘的,转过一圈,手指上兵雷闪电一时窜动,在其身旁描画出一圈真力,恰好将着猛若野兽,又似孤鬼游魂的怪物挡在了外头。 这时黑气褪尽,七妙静下心神,一观察时,正是赫然一惊,只见身前那不是别人,正是与自己失了联系,被九华逮到后没了踪迹的王启胜,此时的他,衣衫破败,不知为何身上衣服受了何等的剑气冲击,几处都裂成了一道道的,他一只眼中晃着血光,另一只眼里,却仿佛是一只黑漆漆的眸子,七妙望去时,竟觉得这眸子中的黑暗,比这暗无天日的水牢还要阴森可怖。 那王启胜忽然抬起头,恶狠狠的瞪视了一眼,七妙心中咯噔一声,顿时明白了,这人已经失去理智了……. 原来王启胜在九华做法之下,附身的鬼魂即将被炼化,故而再难压制住身上这群鬼之力,竟受了气反制,这说来也不奇怪,天沐当时为了提取鬼力,折磨死诺大数量的孤魂野鬼,他们身上的鬼力多含怨愤,如今一股脑的发作起来,真成了个遇人杀人,遇佛杀佛的杀神。 “王启胜……我以为我是救了你,却不知原来是害了你……..”七妙心中报声歉意,看着身前宛若化作豺狼的这王启胜无奈想到“眼下你变成了这般模样,我无法将你就会,也只好杀死你了……..” 想到这里,他倒是果决,凝指一瞬,一股雷电之力赫然聚集在指尖三寸,登时一阵激烈的霹雳之声窜响水牢,王启胜看了一眼,脸上顿时涌出惧意,半蹲着爬行的身子猛地向后窜出去丈许,然而此人确实不减初衷,仍围着七妙打转,似乎要与其不死不休。 在那群鬼怨力控制下,王启胜早失去了昔日神识,心心念念的,就是将七妙这修道之人杀死,以发泄自己满心的怨气,他兜了几个圈子,七妙身子不动,手上雷电却是熠熠明亮,且越来越窜动高涨,宛若天雷奔腾,流溢生电,电流鼓窜在他身前,七妙心思定了定,心道这鬼力虽然似是惊人,自己却也不怕,何况王启胜已经失了神,只剩下杀戮的本能,自己将其杀死,也是无奈无法。 这么想着,他出手不遗余力,见王启胜只是周旋,却不进攻,七妙心道左右都要回到阿僧只那间囚室里,不然无法完成与踟蹰子之约,这一战不宜再拖,对方既然不攻,不由就让自己先来吧。 “对不住了,王启胜…….”七妙心中道声抱歉,一手翻转,雷力轰隆之声大响起来,四边异力漫漫无边,仿佛就要迫命而来,王启胜惊叫一声,竟不进攻,反而掉头就往水牢一边跑去。 “现在要跑,也是晚了!”七妙喝一声,一手托着着疾光电流,脚步虚点,身子由实化虚,窜起时赫然便做一道虚影,激射向前,那王启胜回首时正见七妙追他,不免脸色一边,张牙怒吼一声,不知是示威,还是要垂死挣扎。 七妙当然不理,高喝一声,擎着手上雷电之力,就这样向王启胜面上高高砸去。 第七十三章 东风飘兮神灵雨(中) 阴暗潮湿的水牢中,一股恶风袭来,砰砰砰砰四声响,一堵墙上嵌进去的四间囚室依次打开门,一股恶风瞬间从那名叫极恒河沙的屋子中冲了出来,恶风席卷,有如悲吼怒号,水牢中的气氛,却是更显阴郁了。 这风旋摆一阵,缓缓散去,其中落下一个披着长襟斗篷的身影,他身身材高大,头顶一硕大的黑冠,两边并身处一尺长的帽翅,若是将这人漆黑的斗篷换做赤红色,再填上一幅虬髯的络腮胡,倒和那杀鬼的钟馗有些形似。 可是这人气氛,与罡正威严的天师钟馗却是别有不同,其中一股阴厉之气深深凝结,更是具有一种灵魂上的威压,随着他脚步移动,这股压力带向周边,竟令整个水牢的空间都有些异动。 “出来吧!”这人喊向眼前最右边那间屋子,只见上面写着坐无宥三个字,似乎就是先前那间刑室。 “恩?”这人静等了一会儿,见无人应声出现,挥手时只见一股黑风推出去,这黑风破空,无端带着小儿啼哭之音,其中仿佛有魂鬼纠缠,两个挣脱不得的鬼面刚刚从黑风中浮出来,又被狠狠拽了回去,这道风一瞬间没入了坐无宥那间刑室之中。 却听轰的一声爆响,一人一纵身形,提气从其中跃出,正是落在披黑色斗篷之人的身前。 再看这新出来的人时,只见他原本的儒衣高冠被这黑风搅得衣衫散乱,先前那风流儒雅的面孔上也是一副狼狈神色,这人手持一扇,一抱拳,微微作揖道:“前辈,周涵止与你又见面了…….” 原来那黑衣人正是胤天童,而后者乃是藏身坐无宥这间刑室中的周涵止,他先前使用黄庭真气,收敛掩盖全身气息,已臻同化天地的境界,却不料再次被这胤天童寻到了踪迹,一记黑风轰了出来。 “哈哈哈哈!”胤天童得意狂笑,身上斗篷似是黑色的绸缎,随着笑声颤动宛若流水递送,笑过片刻,忽然止住,他两眼蓦地高放凶光,一扫周涵止面孔,厉声说道:“小儿,你这藏身术也算的上高明,但遇到我胤天童,却是活该你倒霉了!” 话音甫落,胤天童一手抽空,竟凝出一道黑寸许粗细,几丈长的黑烟缓缓出现,黑烟似鞭,胤天童一手攥住,二话不说,就像周涵止抽来。 “这人真气不能接触……..”周涵止见胤天童挥手抽鞭,而那烟气吞吐时,其中怨力更胜先前那记轰击过来的真气,他心知不是这胤天童对手,盖因为对方这真气蕴含着莫名的古怪,便说先前自己全力挡下胤天童轰击进刑室中的一击,甫一接触时,竟感到全身发麻,有被某种术法腐蚀之感,此刻胤天童凝气成鞭,威势更胜先前,他又如何能与之硬抗。 这边想着,周涵止脚下行功,运气三才信步,依着五行八卦的方位,走坎就震,盖因坎卦属水,能克烟土,震卦属雷,僻易鬼力,他这身形晃动,疾走时不求杀敌,但想暂得躲避,好拼得那水牢再次变幻,房间消失,功力暂无的时刻逃得性命。 “哈哈,通晓仙的徒弟原来是个缩头乌龟!”胤天童疾抽手上黑鞭,见周涵止虽然力拙,但勉强竟能躲过黑鞭之锋,虽然屡屡都是侥幸,却是周身无碍,自己一时也奈何不得他,这胤天童被周涵止三才信步激起了性子,爆喝一声时,身子霍的长长了三分,高举黑鞭更快,手上挥鞭更快,更急,更是凶暴。 在他术法催动下,鞭前渐渐的升起汩汩浓烟,吞吐间,这鞭子一节节吐出来,也是变得越来越长,胤天童将黑鞭舞动成风,而黑鞭范围,竟也不断扩展,逐渐延伸到水牢上下两端,竟成了一股席卷天地的风暴,周涵止再想躲时,又哪里有容他逃开的空间,便是三才信步再巧妙绝伦,也已是避无可避的局面了。 “前辈,前辈!”周涵止一脸苍白,左支右拙,不得已时,见避不开追身的黑气,也只好挥动天子扇击出一道黄庭真气,然而这黄庭真气一旦没入黑鞭之中,竟仿佛泥牛入海,不见消息,更助得黑鞭又长长三分,也激的他更加凶暴,周涵止心神焦虑,只想到恐怕自己撑不过一时三刻了。 他忽然眼珠一转,拼了命的喊道:“前辈,你不想知道同伴的消息么!” “恩?……..踟蹰子?”胤天童一听他这么喊过来,果然怒挥黑鞭的左手行动一滞,那周涵止逮到这个机会,一施真气,已从包围住自己的黑鞭缝隙间钻了出去,他跳到稍远处站定,脸色惨白的喝道:“周涵止实在无意与前辈为敌,你又何苦相逼,单凭前辈之力尚且受困此处,不如你我二人合作破掉此阵,岂不两利?” “哈哈”胤天童张狂大笑道“你这无知小儿,口气还真不小,此六识丁甲阵乃循天地阴阳之气而造,当世除了阵法造诣出神入化的五行散人能不凭借主阵的信物破开此阵外,我不相信还有人有这个本事…….”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周涵止喘了喘气,不敢放松的劝道“周涵止与家师苦学布阵之术,钻研多年,在此阵中也有些揣摩,自忖要找条出路还是有些把握的。” “哦?”胤天童有些意外“你倒是说说看?” “呵呵……”周涵止暗地里调息片刻,脸上总算是浮出一丝血色,他故作轻松,一展天子扇,持于胸前,摇摇头道“涵止又不是傻子,怎不知若轻易将如何破阵说出来,前辈那时便再也用不着在下了…….” 言下之意,只要他说了,胤天童留着他活命也就没了必要,胤天童怒哼一声,手上真气再聚,原本停滞的黑气重新围着水牢窜绕起来,他冷喝道:“你是什么东西,竟敢胁迫我胤天童,待一会儿我将你捉了搜魂,一样也能问出踟蹰子的下落,一样也可知如何破阵。” 言罢,胤天童又挥过一击黑鞭,周涵止急忙闪了,抢声道:“前辈,搜魂却可查知真相,但单纯搜魂只能知我所知,遇阵法又如何推我所推,算我所算,更遑论随机应变,留着涵止性命对你只有好处,哪算的上是胁迫,此时无端杀我,才是不智……..” 胤天童不理,横扫一记鞭来,周涵止一跃躲过,只见身前身后亦都是重重鞭影,自己毙命只在顷刻,危机时分,他大声吼出句话来:“难道前辈在此处,就没有别的要对付的敌人了么!” 这一声喊过,却是起了莫大的作用,只见胤天童霍的停住了身子,只是他手上真气凝结,黑鞭缠绕在周涵止四周,更令后者半分也不敢动弹,只有小小候着,盘胤天童回心转意。 片刻之后,周涵止呆站身子,额上早是沁满了汗珠,但他连擦也不敢擦,只是盯着胤天童嵌在斗篷里的两道眼神,此时他何尝不知,自己生死便在对方一念之间,只是盼着对方能听自己所言,网开一面。 哗的一声,伸长至覆盖了水牢上下的黑气凝成的这道鞭子瞬间消散,化作无数团黑气漫在水牢正中,缭绕在身前身后的空间之中,胤天童略一做法,缓缓缩小了长长的身子,这时周涵止终于长舒了一口气,心道一条命到底保住了。 他见胤天童收功完毕,整个人虽然还是显得高大,但也算是恢复到了正常大小,只是其人默不作声,似乎还在盘算什么,周涵止生怕他又起杀念,心中想要试探,于是他一拱手,悄声问道:“前辈!” 这辈字尚未出口,却见一股恶风扑面,胤天童一手挥过,迅如黑光,甫一接触周涵止,一手正插入其胸膛之中。 “前…….前辈……..”周涵止心下愕然,然而只见胤天童一手探入自己胸口,却是没有划破皮肤,何止皮肤,竟连衣服也没有破损,他心惊一瞬,猛然想到“原来此人只是灵体,没有肉躯。” 这时心里忽然一阵恶痛,周涵止猛一瞪眼,只觉心脏里被人捅入一个东西,登时万分痛苦,他猛地长大了嘴,却因痛的厉害,一时失声,那胤天童低声冷笑道:“我在你心脏里下了蛊,你听着,从此我便是你的主人胤天童,若不想死,便依着我的吩咐去办事,只要你伺候的好了,某便给你活命的机会……..” “是…….是………多谢前……主人…….饶命”周涵止一手捂着胸膛,整个人痛的身子弓成了虾米,却还不忘向胤天童致谢,他面色惨白,汗珠豆大,心里苦痛,却是要紧牙关,直令嘴边流出一丝血,却仍要强自忍耐。 “先活下来……..”他这样劝自己道“活着…….活着便有希望……..” 胤天童冷冷的看着他,待片刻之后,周涵止表现的不那么痛苦了,便喝道:“先前你说见到了踟蹰子,又是怎么回事?” “踟蹰子?.......哦,就是主人的同伴……..”周涵止忍住屈辱,将主人自然叫出口,滴水不漏见,心中的愤与恨却是开始逐渐积累,但他面上不动声色,只是恭谨答道“小人先前困住这屋中时,见踟蹰子前辈魂灵出鞘,竟从这间坐无宥的刑室中穿了过去…….” 第七十四章 东风飘兮神灵雨(下) 周涵止一番话来,胤天童心中一奇,不由盘算于心道:“那踟蹰子以前说过,当空间隐现,整个水牢被虚空吞噬的时候可以躲在水牢中这七间囚房中,如此才能不跌落虚空,迷失自己,可是躲在这几间屋中也是别有讲就,不可妄动的,其中最重要的一点便是不能击穿墙壁到另一间屋中去,若做了,当对自身有莫大的妨害,即使是我这样的灵体,也不能轻易尝试…….” 原来这几间屋子其中竟有术法限制,像九华道人那种破开两间屋子墙壁跃到周涵止那边去的做法确实是万万不可,只是九华真人此时还不知他破此禁忌而出,将会为自己带来不小的伤害罢了。 “踟蹰子前辈已经是一具灵躯了…….”周涵止忽然低声说道,他心下有些犹豫,不知是否要实话实说,毕竟先前出手重击这胤天童与踟蹰子,将踟蹰子身躯斩做两截的便是她周涵止了,若这二人平素交好,那胤天童欲向自己复仇,他又该如何抵挡? 不料那胤天童只是点点头,似乎心中有数,他此时心中所系,都是踟蹰子破壁而过这件事,想来自己与他关在此水牢时,无聊时分,也少不了做些术法的交流,自己以灵虚驾驭实体,这异术也早说给过踟蹰子听了,想来此人正是干掉了最后出现的那白衣人,借用其人身上灵气寄寓孤魂,与自己同样成了不生不死的存在,可是他为什么要越壁而出,又去了何方呢? “恩,不对!”胤天童忽然惊声道“那白衣人身上拥有逍遥令,踟蹰子定是知道如何使用,说不得,便是抱着逍遥令去了那个地方!” 轰的一声,这时暗无天日的水牢中忽然一阵晃动,地面忽然现出一个黑洞来,其中星辰周转,浑似宇宙苍穹,石墙上漆皮剥落,露出一块块青砖,紧接着青砖一块块的向黑洞里掉去,似乎一切都要被其吞噬殆尽。 “主人!”周涵止悄声提醒道“我们要去那间屋子躲避?” “恩……”胤天童犹豫了一下,眼神扫过墙上四间房子,他心道不管这些房间如何排列,自己要去的,便只有随时间变化而变化的那间坐无宥的刑室中取得宝书,再去同样会产生变化的极恒河沙那间屋里,借助密道,便不须破此阵法就能出去。 只是眼前四间屋子,不管去哪个,一会儿再出现时,周围的屋子都会不同,这前后十四间屋子千变万化,想找固定一间时,无异大海捞针,他犹豫了下,忽然化作一道劲风卷起周涵止的身子,呼的一下,钻到坐无宥那间刑室中去了。 轰轰轰几声,水牢之中诺大的动静掀起,一时也到了尾声,却不知片刻之后,消失的安乐侯府水牢再次重组,走出来的七妙与那失了理智的王启胜两相遇见,后者二话不说,便杀了上来。 …….. 一番拼斗下来,王启胜所化怨鬼虽然凶恶,但怎抵得住七妙术法高超,更何况其人所用兵雷正气,正是僻易鬼邪之力,交手几个回合,雷击赫赫之下,王启胜遍体鳞伤,气势早就锐减。 最后二人一次交费,王启胜高涨周身鬼力,恶狠狠向七妙扑来,后者一凝手上雷光,疾雷闪电顿时兴起,满做无边,王启胜虽然失了心神,却还懂的害怕,此刻见那白衣人凝聚术法,万分厉害,他耳畔皆是雷霆之声,眼前只有金光乍闪,呼的一下,竟被这道雷击一下卸去了全身大半鬼气,跌在了地上。 七妙心中道声无奈,想来这王启胜虽然因着天沐的术法,身不由己的被吸引到安乐侯府送死,但若不是他横上这么一杠,或许其人不会受如此多的痛苦与折磨,看着王启胜那张扭曲的脸,滴着血那只废眼,七妙叹口气,心道抱歉了,王启胜,今日里我无法救你,只好将你超度,送入轮回了。 他这样想着,双手晃动,眼前有一道光,似乎是水里要被化去的糖块一般,柔柔腻腻,到不似先前兵雷正气那么激烈,但显逍遥宗术法本色,只见这道光茫升起的同时,一圈光晕迷离梦幻,呼啸闪耀,映着那王启胜身子一怔,继而竟是惨叫一声。 这时的他,惊觉身上着了一种奇怪的力道,仿佛正是在无形间有一只大手抓住了他的元灵向外撕扯,想抵抗时,一身鬼力早在先前被七妙兵雷正气击散多半,而这手似乎扼住了他元灵的咽喉,就这么一下下,一节一节的,将王启胜的身子从灵魂中拔出来。 这时的王启胜仅余的那只眼向后翻白,舌头都难过的吐了出来,全身抽搐,身子被五行之力扯着,双脚都带离地面,无力摆动,七妙见他痛苦模样,叹口气,心道此次施法,倒是苦了这王启胜,可若不是如此,仅以一道兵雷正气将他击灭的话,王启胜的灵魂便会随着群鬼怨力一齐烟消云散,自此在再没了重新做人的机会。 而自己施法之下,生生将王启胜灵魂吸出来,送他再入轮回,如此即使投胎后入了那畜生道,也总存了一丝重新做人的希望,怎么也要比遁入万古寂灭的状态要好,他这样想着,一狠心,又是加快施术,催动法力,令使出那道光更加灿亮,光晕无比瑰丽明艳,而王启胜所受痛苦一时倍增,而经由大部分灵魂都被七妙拽出了躯体之外。 “啊!”就在七妙施法的关键时刻,忽然间,只闻从王启胜跑出来的那间名为无量大数的囚室中传出一声大吼,登时一人血红了眼,二话不说撞了出来,他瞄准了七妙,竟用自身做了武器,狠狠扑了过来,七妙心中一惊,眼神一扫,一道真气登时推了过去,只听扑的一声,就将冲过来这人一击撞回到了墙上。 几声响动传来,这人身子重重摔在墙上,只记得一面墙壁尘土四溅,扑簌簌的掉下两三块经年的墙皮,七妙这时一抬眼,心中又是咯噔一声,原来冲出的不是别人,正是打过几次交道的那安乐侯沈威。 这沈威身子似是裹在一件血衣里,肩头部分,还在往外冒着血,他已是急红了眼,瞪着七妙这边,又万分焦急的看了看王启胜,显然是非常关心后者的安危。 毕竟王启胜占据的是沈威幼子身躯,安乐侯如何能不忧心,更何况王启胜现在这幅痛苦挣扎的样子,沈威他就算是一介凡人,也看得出其人到了性命攸关的时刻,他先前和王启胜困在这间无量大数的囚室中时,因着失血多了昏死过去,现在甫一醒来,竟见儿子受此折磨,这才不顾生死,激动之下,以己身去撞七妙,不过七妙手都没抬,光凭一道眼里就让他身子跌了回去,直撞得七荤八素,沈威吞吞唾沫,心知来硬的是万万不行了。 他看了看王启胜,竟觉其人神情已显昏迷之状,又看了看正在施法的七妙,七妙却强忍着不去接触他的目光,沈威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终于扑通一声,竟给七妙跪下了。 “这位道爷!”只听咚咚咚的,沈威面朝七妙,狠狠磕起头来,大声哀求道“沈威给你做牛做马了,请你发发慈悲,放了小儿吧!” 言罢他也不指望七妙立即回答,竟是磕头不止,口中不住喊道:“道爷…….道爷,发发慈悲吧!” 原来沈威对这些修道之人会放过他家独子早已绝望,此时磕头不止,心中涌出的,是源源不绝的屈辱与不甘,愤与恨交织在他的心,竟划出一份悲凉,他不断磕着头,任头破血流,青石板上趟过一片暗红,心里只是想着:“你要杀我儿,便连我一起杀了吧!” 这咚咚的叩击声,每一下、每一声,既磕在地上,也敲在七妙心中,他于心不忍,这南疆的霸主,地方的跋扈,一方的侯爷,失独的父亲在此苦求自己,这瞬间他什么也不是了,仅仅成为了一个可怜人。 修道之人,若是封闭了心,又如何被天道接受,七妙叹口气,终于回应一声道:“沈侯爷,你不要这样,他已经……..” 他想说“他已经不是你的儿子了…….”,然而话为出口,却见那王启胜脸上涌出一丝异样的表情,略挣扎了一下,用尽全力,勉强朝向那沈威,惨声唤道:“爹…….爹……..” “恩?!”这一声爹爹,瞬间惊住了七妙的心,他一失神,一回神,手上当即逆行施法,竟是一把将王启胜的灵魂送回了体内,旋即七妙又渡一道真气送过去,一助其人恢复元气。 啪的一声,王启胜腿脚瘫软,跌在地上,他大声咳了几下,吐出不知多少秽/物,沈威被眼前这一幕惊呆了,在他心中,自己与孩儿都是唯死而已,却见死中寻到一条活路,他惊喜之余,竟不知如何是好,一时呆愣在了那里。 “多谢道爷饶命!”略过片刻之后,这沈侯爷才反应过来,他惶恐到了不忘先谢七妙不杀之恩,然后才一把扑过去搂住王启胜,急切的唤道: “儿啊,你挺住,道长不杀我们拉!” 第七十五章 几重波澜困游魂(上) 雨打青天,是夜湿了雨,才使得南疆城外,古陌苍苍,暴雨激烈,雨珠倾盆点在在黄土路上,逐渐冲刷的阡陌小路泥泞不堪,昨日炙热的日头还没有早起,月亮却也隐去不见了,赶夜路的行人缩在蓑衣里,一时感慨,天不由人,总增变化,忽风忽雨,难觅其痕,这人间世界风云莫测,又总是阴霾每每掀起,暴雨总多过了晴日,好日子从来不等人,一如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 此刻的天气,大约已是四更天,这样盛夏的天气中,天光早该乍放,然而但自打夜里突降了这场雨,头顶上的乌云便似蒙了召唤,层层堆积,竟把天穹盖的严严实实,不漏一丝光亮。 古庸城近郊,正有一人披着蓑衣,执一根木拐杖,踏足泥泞黄土路,他从容走着,不徐不疾,行进的速度,似乎永远是那副从容的样子,全然不怕那溅起的泥巴缠上了小腿,斑斑泥点弄脏了膝下胫衣,甚至裤腿已被雨水濡/湿了。 “风也萧萧,雨也萧萧,凄客前看歧路遥……”迎着风雨,她唱出句诗来,倒是风雨不减的豪情,并且从这声音听来,此人竟是个女的。 “风也飘飘,雨也飘飘,何日归家洗客袍?”巍峨的古庸城伫立眼前,吞没云雨风浪,一人黑衣侍着帽冠,两色青丝官翎飘摇,怀抱一剑,背倚古庸,无凭而立,但见暴雨冲击,径自打着这名剑客,他却是双眼似电,射出一道精光,单单的看向身前来人。 云容容,雨汹汹,这黑衣剑客浑然无惧,虽然只身一人,不过天地之中不起眼的一个黑点,但气势无量,竟不属身后栉风沐雨的南疆古城。 穿蓑衣那人见有人迎合她口中之诗,微微一笑,走近几步,忽然将拐杖一撑到地,支在身前,她忽然抬起头,一副丽容顿时在这混冥寂寂的雨夜中放出光彩,只见这女子轻吐朱兰,开口招呼道:“莫丞兄,没想到第一个寻来的居然是你…….” “霜华妹子…….”莫丞摇摇头,脸色略略尴尬,竟连苦笑也挤不出来,只是无奈道“我也没想到,厉千仞竟然舍得让你孤身一人来此南疆。” “千仞事务繁多,不便抽身,此地事宜,霜华自当为他分忧。”这唤作霜华的,却仿佛比莫丞要从容些,当下佳人展颜,芳华一瞬,她一拱手,向着莫丞作揖道“莫丞兄,当年凭年一水湖边,依栏话别,你我杯酒相赠,不想别过三年不见,再遇上时却要一决生死,这江湖,真令人唏嘘……” 她摇了摇头,明亮的眸子里流过一丝憾色,这片刻的忧烦却如西子捧心,仪态一时更加明媚,莫丞不由望的呆了,怔了半响,这才回过神来,喃喃道:“霜华小妹……我何尝想要伤害你,只要你离开厉千仞,回到道统你父凌纵云的身边,莫丞保证……” 莫丞说话中,原来这女子竟是凌纵云的女儿,他一语未竟,那唤作霜华的女子忽然轻喝一声,御使真气,劲随心至,只见其人一把将那木制拐杖抛出去,这不起眼的拐杖忽的发出一阵红光,竟从忽的一下,抽出了一匹红绸。 霎时间,黑云宛若失色,暴雨仿佛骤停,一匹红绸冲过天际,一抹艳红在漆黑的夜中划出一道亮色,这夜的异色竟显得是如此扎眼,那莫丞猝不及防,他来不及,也无法将接下来的话说完,只好硬生生的吞没在肚子里,继而一纵真气,身若蹁跹的孤雁,竟直冲向雨中。 啪的一声,惊雷响动,电闪时鸣,暴雨更加急切,冲刷似线,雨声更响,更是密集,在迎着围绕霜华舞成一朵硕大且鲜红的,如玫瑰般红绸之上铺天盖地的打来。 女子抬头,顺着头顶竹笠下淌落的雨帘望去时,只见又是一声闪电,晃过漆黑的夜,三道剑光乍亮,激烈的一声爆响,剑似寒芒一瞬闪过,这一瞬天地止息,再回神时,女子脸上竟多了一层血色,眼前又多了一丝疲惫与迷茫的神色。 那头顶竹笠哗的一下,裂出了一道缺口来,女子身边,红绸围着的中心,早围着三个黑衣身影,这三个身影皆是背对着女子站着,各自的左手都持着一柄寒光溢溢的细剑,细剑斜指在地上,任雨水顺着剑身流过,其中一柄,剑身之上,竟淌过了鲜血。 霹啪打落的,依旧是迟迟不停的雨声。 “你……什么时候……”那剑身淌血的黑衣人缓缓的回过头,脸上满写着不可置信。 这黑衣人是与女子背对背的,但她只从声音中,也听到了他心中的苦涩,女子把头伏低,一手唤来是,漫天的红绸忽然高涨,竟如玫瑰花团悄悄收束,在一片艳丽红光中化作花蕾,继而又是幻变成了那先前不起眼的木拐杖,她撑着拐杖,不避淤泥污秽,深一脚浅一脚的踩在泥水中,就这样向前走去。 扑通两声,女子身前两边的那俩黑衣人一把扑在淤泥里,一阵光华放过,登时两人躯体消散。 “莫丞兄,你功力大不如前了……”女子心头舒了一口气,轻轻笑着,越走越远。 “凌霜华妹子……”此时只有一个黑衣人背对着女子,剑上寒光映着他跌满雨水的脸,照着他因失了不知飘到何处去的冠帽而散在外面,又湿哒哒的头发,照着他持剑的手臂上,竟有半边血色,染红了衣衫,他苦笑,低声喃喃吟道“我输了……” 他身形有些落寞,细细回想,又不知自己一人化作三身,在那电光石火的瞬间剑走游龙,犹如奔蛇脱兔,三剑齐发,本是必胜之局,却如何稀里糊涂的输了,被这凌霜华在什么时候灭掉了两个幻身,又伤了自己持剑的左手呢。 若她不肯顾念昔日情分,手下留情的话…… 莫丞摇了摇头,百思不得其解,忽然觉得,自己有必要去认真钻研一下剑术了,此时雨不停,夜不褪,孤身一人的黑衣剑客心中却是有了几分落寞,抬头看看天时,忽然心中一动,正是有人在他心中呼唤。 “是盟主唤我!”莫丞忽然来了精神,强压下心中失落,登时一提真气,当即向古庸城外,正南方向奔去。 …… 凄雨迷离,轰雷阵阵,周遭是一副暗夜骤雨的景象,然而在那不见天日的沈府水牢之中,却仿佛与世隔绝一般。 此刻笼在一面森森可怖的黑气中的,正是水牢内一排囚室,囚室对面一面墙壁上,正靠坐着一人,他看上去不过十三四岁年纪,正是衣衫褴褛,一身狼狈,另有一只眼睛被人伤了,淌出一行血线,似乎也是坏了。 他旁边有一人也是跌跌撞撞的扶着他,神情紧张,关切问道:“儿啊,你歇了这么一会儿,好点没有……” 这两人正是那王启胜与沈威沈侯爷,这两人身子都是一般狼狈,虽然牢中无雨,却像是在水中滚过一样,那边白衣如许,正是七妙,他悄悄立在两人身后,静静看着眼前这对“父子”,似乎自己已经不属于眼前这个世界。 在其停下手中术法,还王启胜魂灵回体之后,沈威赶忙将王启胜抱住,小心靠在墙边,之后替他揉揉心口,拍拍背,紧张的不得了,然而那王启胜口中气息却是渐渐微弱,两眼微微垂避,与人的呼应也是越来越少。 沈威心中大惊,不断呼唤,七妙看在眼里,只好叹气,他如何不知这王启胜已快到了魂飞魄散的境地,想来他先前中了道家法术,魂灵已经受了不小的伤害,这才暴起周身鬼力,一身怨气冲天拔地,而后与九华道人一战,已是受伤,再与七妙缠斗时,又遭兵雷正气相击,维持灵魂与这具躯体合一的鬼力散了少说也是大半,这种状态,如今恐难再维持下去了。 按七妙估计,也许不消一时三刻,不须他出手,王启胜灵魂自然要被这具躯体逼出来,本来他也是强自附身,七妙现在只等着那王启胜魂灵出体一瞬,必遭群鬼怨力反噬,他自然要替其人将鬼力驱散,送其顺利进入轮回,这也是七妙能为王启胜所作的最后一件事了。 “我儿……我儿!”此时的王启胜,逐渐停住了呼吸,沈威大惊之下,抱起他瘫软的身子一阵摇晃,不停呼唤,可是呼声阵阵,倾泪如雨,又怎能唤得其人生机,沈威心头大恸,忽然牛头扑通一声,给七妙跪下了。 七妙神情一愣,不知他要怎的,难道是要和自己拼命,讨回杀子之仇,只见沈威却是一副苦脸,扭动着胖乎乎的身子,匍匐着爬来,口中惨叫道:“道长,求求你救救我儿!” 他一边爬过来,一边磕头,七妙叹一口气,送去一道气,正把这沈威轻飘飘的托了起来。 想来与宣娘那层关系,沈威也算是他舅舅了,七妙担不起他这样的大礼,只是摇摇头道:“令子已经没救了……沈侯爷,你还请节哀。” 话音甫落,他忽然惊讶抬头,却见王启胜胸口幻出丝丝幽光,竟带着无边的真仙之气。 第七十六章 几重波澜困游魂(中) 两点幽光,倒像是两只萤火虫,飘飘荡荡,从王启胜衣襟里飞出来,略略黯淡的光芒映在黑漆漆的水牢中,倒似是显眼多了。 一股熟悉的气息在幽光飘动的瞬间散发出来,七妙一惊,恍然想到:“这不是先前与王启胜一通陷在幻境之中所感到的那股真仙之力么?” 想来不久之前,他与王启胜、天沐三人误打误撞,进入由昔日飞升成仙的碧心仙子留下一缕残念所化成的幻境,这幻境中,正是不断循环重复着碧心飞升前的始末故事,其中蕴含种种,多是碧心对被迫飞升的无奈,对与爱人两相分别的不舍。 一分残念,是碧心千不想万不愿,那日里她阴差阳错,误食了圣物,以至修为大增,到了要飞升的关键,虽然其人一直刻意压制,竟不愿撇下身边至亲,不料所对敌之人却是使出手段,竟用一道真气助她飞升。 因为那身为碧心死对头的隋煌心中明了,对别的修仙之人来说,唯有登上大道才是他们心中所愿,而对碧心来说,一生一世伴在心上人身边,却已是满足。 这飞升之路,看似寻常人触手不及的长生之道,实为死路,这一份残念,又恰似一缕游魂,佳人生死别,青丝入古冢,万古寂寞,万般不舍,都在其中。 那日里王启胜使了计策,还多亏了他,七妙才能在天沐掀起一番风雨,吞噬真仙神力导致幻境崩溃之后顺利从此逃出。 那时天沐做起邪法,竟吸了这碧心神念中残存的大部分真仙之力,之后王启胜因缘际会,从最后出现的隋皇身上吸了小部分真仙之力,并使幻境破坏,这才使七妙与他二人顺利逃了出去。 当时七妙细细叮嘱过此人,要他小心所吸收的真仙之力,盖因为他乃群鬼之力聚集而重塑的生机,正怕了此等真仙圣气,若发作起来,轻则要了他的小命,重则将会令他魂飞魄散,王启胜一直记住了,便把真仙之力封存在体内,从不敢使用。 这日里他一身鬼力早被击散,其人濒死,真仙之力竟自发蔓延涣散至全身,只见幽光化作一道道丝线,飘出王启胜身外时,那仙气又是丝丝缕缕的交织成一片金网,缠绕在王启胜身上,安乐侯沈威在一旁看得怔住了眼,七妙却是明白,这真仙之力正化作股股生命力,一点一滴的灌入王启胜体内,竟是令他恢复了生机。 想来仙力在王启胜鬼力散尽,丧命之时自行激发,竟救了他的性命,七妙点点头,心道不想王启胜这人有如此造化,也幸的先前他将群鬼之力使用殆尽,要不然真仙之力发作起来,与鬼力冲突,只怕燃起一道金光火焰,就要将他烧个一干二净了。 此时再打量沈威,他随时寻常人,却也看出将死的儿子身上早出现一股生机,生机虽不蓬勃,但却带着说不出的顽强,他呆呆看着,脸上既是欣喜,又是说不出的担心,恐怕这其中再有什么岔子出现。 王启胜身上伤口慢慢愈合,七妙自是不担心了,只是此刻沈威的模样……只见他胖乎乎的身子瘫在水牢石板上,脸上也是青紫相间,衣衫沾血,浑不似个人样,倒像是哪里死人堆中爬出来的恶鬼…… “唉……”七妙叹一口气,先前碧心仙力重现,又激起了他的心事,二三十年前,沈家宣娘入了唐皇宫闱,便是他的亲生母亲,而后沈家先祖,飞升成仙的碧心所遗赠之宝又在机缘所致下救过他的性命,眼前人,过往事,串联种种,绵亘于心,又怎让人不动情。 他这般想,手中忽然送去一道清风,打在安乐侯沈威身上时,后者只觉得身上轻飘飘的,身子一暖一软,说不出的舒服,内外伤势竟是一缓,他吐出口浊气,略觉得有些惊讶,这时感到自己脚下有些飘虚,倒似是大病初愈之人刚下了床,虽然好了,却是颇有些软绵绵。 “道长……”沈威这两日里被九华吓得怕了,再看见七妙这种会法术的,都像面对催命的阎罗一般的恐惧,七妙出手助他恢复伤势,沈威有些不敢相信,又是惊讶,又想搭话,于是嗫嚅半天,竟说不出个谢字来。 “你伤势已无多半无恙,静下心来休息一下吧……”七妙也不须他多谢,摆摆手,婉言劝道。 “道长……我家孩儿他……”沈威满心犹疑的问道,心想你们不要对我孩儿苦苦相逼,我才能真正放下心来。 “他现在身上鬼力散尽,却被一股仙家圣气所救,此后应是性命无虞了……”七妙心道一声侥幸,这王启胜真是命大,面色却是不喜不悲,只淡淡对沈威这样说。 “那诸位道长还会不会找我孩儿的麻烦……”沈威忧心忡忡,还惦记着横里杀来的九华道人,想这些人蛮横不讲理,自己孩儿现在好则好了,若是再被这九华逮上了,岂不是好了还要再死? 他眼珠咕噜转转,望了望身前白衣之人,心道他先前与俺家孩儿拼打的凶狠,法术凶悍,也险些将我孩儿杀了,怎的突然好心要就我们,这人是不是还得提防一下,若能信任,由我沈府出大钱请做供奉,来与那九华真人抗衡却是再好不过了。 他对七妙将信将疑,后者不知他这多心思,只道他还惦记着自己会不会伤害王启胜,便轻轻摇摇头,释其疑惑道:“先前他突然出手,我仅做自保而已,并非一定要他性命,现在看他逐渐清醒,双方已非敌对关系,你请放心。” 他轻描淡写几句话,也不管沈威相信与否,是否尽信,只是自己这边当然不会将先前想要用法力助王启胜灵魂离体,进入轮回这些事都一一说明。 沈威呆呆的点点头,心中不知在盘算些什么,七妙皱了皱眉头,算算时间,前后不过一时三刻水牢便有异动,此刻离水牢解体,虚空幻现的时间也快到了,他不放心这沈威与王启胜,便劝那安乐侯道:“侯爷,这水牢之中被人布下了阵法,片刻之间就要有所变化,你们若想逃生,还要紧跟着我才是……” “好!好!”沈威脑子不够用了,点点头,七妙见此,一手托出一道光,正笼在王启胜与沈威身上,只见光闪一瞬,便将这两人送入阿僧只那间囚室中去了。 至于他自己,则是悄立不动,任水牢深沉的黑色囫囵了他一身白衣,可是其人风采不减,双眸在这深不见的黑暗中放着光,他侧耳倾听一瞬,片刻之间,果然远远的传来一声异动。 脚下青砖,隐隐开始颤动,这颤动由细微渐至高亢,连带水牢墙上沙尘,都开始扑簌簌的掉下,七妙的脚下,似乎将要升起一颗颗辰星,送来一道亮光,冲散了青石砖板排布的地面。 四面的墙,忽的几声,一块块的墙砖抢着从里面跳了出来,窜到半空中时,竟是一下子消失不见了,四面前后尽皆开始解体,虚空从未知的尽头涌出,水牢之中的诸事物又是纷纷没入茫茫虚空。 虚幻与现世,两种景象交响更叠,不断闪耀的光芒出现在七妙的眼前,一时晃了他的眼,渐渐地,他看不到虚空的无边无际,想不出这水牢之内的诸物都去了何处,甚至判断不出是否眼前出现的瑰丽景象才是真实。 随着空间坍塌,七妙脚下再无驻足之处,回首时,沈威抱着王启胜,躲在阿僧只那间屋门口焦急的看着他,在此人心中,七妙早成了他们在水牢中再遭遇九华道人时能顺利生存下去的大救星,只见沈威大声唤道:“道长,快进来,躲在外面的话会不知掉到哪里去的!” 想来沈家那个仆役,就是再水牢第一次变化时,一不经意的跌入虚空,之后再也没有看见。 七妙点点头,身子向后轻轻飘着,跃进阿僧只那间囚室,在他眼前,脚下最后一块青砖也向虚空深处跌落,空间变化之后,举目所见,竟是日月星辰,星如碎玉,缤纷呈现。 砰的一声,就在他脚步退入阿僧只囚室的一瞬,四声砰响,囚室之门紧紧关闭,四间囚室又是一声异响,隐没虚空之中。 在此之后,苍穹之中月升日落,星隐星现,好一番瑰丽壮美的景象,又过了一时三刻,时空飞速消失变化,水牢内空间波动重现,原本不知掉落在哪里的一砖一瓦竟顺着去路回来,一块块的重现组合排布,转眼之间,这间水牢竟仿佛被鬼神之力一一建成一般,重现出现了。 再一次,水牢中出现了四间囚室:极恒河沙、阿僧只、不可思议、坐无宥,只不过这间啊僧只房间打开后,却没有七妙与沈威王启胜三人的身影。 而那无量大数囚室铁门大开后,竟从中走出两个人来,一是那一直以灵体之姿出现的踟蹰子,第二个正是被他胁迫住的周涵止,只见其人略略狼狈,竟像是受了些轻伤的样子。 第七十七章 几重波澜困游魂(下) 胤天童浑似一股黑风,旋在半空之上,双眼似幻似电,打量四周,只见四面乃是极恒河沙、阿僧只、不可思议、坐无宥四间屋子,他心中一喜,放出声来,可是其人面上仿佛罩着一层黑纱,吞吐在黑烟之中,竟似是看不出面目表情,也除双眼外,更是找不出五官,而他的声音瓮声瓮气,像是从肚子里发出来的似的。 “是了!这四间屋子乃是会随变化的囚室,哈哈!”他幻化的黑风呼啸一阵,两只眼中红光必露,更显狰狞,那边周涵止有气无力的侍立一旁,脸色略白,也随之望了望墙上四边牢室,却看不出与先前隐现变化的那些房间有什么不同。 “哈哈哈哈!”胤天童寻到了要寻找之物,心头大畅,见周涵止茫然无解,皱着眉的样子,便提点他道:“周涵止,你自诩和那通晓仙学过些阵法,可能看出,这四间囚室与先前乃是大大不同?” “哦?”周涵止闻言,目上带了真力,一眼洞察过去,却见这四间房,特别是那间唤作坐无宥的囚室,里面的陈设分外老旧,像是发生了经年的变化,其中蛛网横结,刀斧皆锈,刀身刑具上皆吐着红斑,周涵止略微纳闷,先前两人正是在虚空浮现的瞬间进了这坐无宥的囚室,怎的一番折腾后,这间房像是度过了二十年那般老化。 “涵止不知,还请主人明示!”现在受制于人,由不得他,周涵止毕恭毕敬的请那胤天童说道。 呼的一声,黑风降落,从中大步走出一个身材高大之人,这人身下一袭黑色风衣,质若绸缎,将他并面孔都牢牢包裹住了,其人宛若无躯无骨,除了露出来的眼睛外,飘飞的黑衣之中显得空空荡荡的,只在晃动中生出丝丝暗光。 这人便是做法脱体成为灵体的胤天童,他听了周涵止的话,心头生出一股得意,又是几声张狂大笑,他此时心情大畅,正在得意间,当下也不介意的将这水牢辛秘告诉周涵止道:“周涵止,你不知晓,这六识丁甲阵极富天地变化之玄妙,其中出现的并非只有7间屋子,而是一一对应的十四间囚室,其中有七间富于变化,又有七间永远保持着最先建成时的样子,不随时间的流逝而发出一丝改变。” “哦?原来如此……”周涵止满脸不可思议,心中却暗道,果然和我所料不错,他阵法造诣虽然也不算超凡入圣,但是两边房间布置虽同,新旧不一,周涵止修为也不低了,又在通晓仙指导下遍识仙家法阵,又如何看不出来,不过他既然暂时被这胤天童制住了,便不得不顺着对方话说,言语里带上几分违心的吹捧,还要做的自然,只听他接着问道“主人,你既然知道此阵破法,能寻来此地,为何先前不依此法出去呢?” “哼哼!”胤天童鼻子一哼道“这六识丁甲之变化奥妙,哪里只有这般简单,要是有明白人握有了那块可以控制阵法的关键——逍遥令,使出法术来,一时三刻内足可困仙制魔,又哪有空子给咱们钻!” “逍遥令……”周涵止面上浮过一丝异色,旋即便恢复正常了,他装着受伤不轻的样子,内里丹田之中,却在源源不断生化着黄庭真气,蓄势之中暗暗对自己道:“韬光养晦!” 原来昔年逍遥祖师激发这六识丁甲之阵,在水牢中布下明暗两层禁制,其中一者在明,一者在暗,明者在安乐侯府来人时能见到,这些人自然看不见囚禁在其中的胤天童与踟蹰子,而暗者便是将这二人困住,使其不得脱身。 那些时日里,这囚室水牢的变化当然不同今时,幻化无穷,胤天童与踟蹰子二人便似置身一个个虚幻的水泡之中,随着水泡破碎,被抛入另一个水泡,如是往复,摸不到六识丁甲阵的变化方式,幸的那布置六识丁甲阵时踟蹰子在极恒河沙那间囚室中布置了一个暗门,算是给自己留了条后路。 而后逍遥祖师暗算踟蹰子,将他与胤天童一同困在六识丁甲阵中,踟蹰子愤怒之下,与胤天童联手,皆那能变化的极恒河沙房间暗门中挖出一条坑道,然而两人在使出法力挖那坑道之中,六识丁甲之阵又是自行激发,限制了他二人的法力,他们不仅气海中一丝真力也提不出,胤天童更是不知为何恢复了凡身,这两人苦不堪言,又不甘回阵中等死,只好用血肉之躯拼命挖掘,最后那踟蹰子更是挖的磨得两手指甲剥落,血肉模糊,几可见骨,然而两人拼劲凡躯之力,只堪堪将密道挖到那枯井下边,便被一堵石墙挡住了最后逃生之路,绝了一切希望。 而后踟蹰子得了七妙手中逍遥令,在困于虚空时,又以灵体之姿态穿梭过一堵堵囚室墙壁,他从周涵止面前掠过时狠狠瞪了其人一眼,盖因为那是斩断了自己身躯,伤了自己性命之人,不过此时踟蹰子为了避免节外生枝,一眼之后,旋即遁速更快,化成一道疾光,便是从他身边飞了过去。 周涵止一时愕然,觉得身前突然飘过一个光团,那本该死透了的踟蹰子露出狠毒的眼神瞪视自己一瞬后便跑了,之后他被胤天童止住,为了保命,将此事胡乱合盘托出,胤天童灵机一动,瞪视想到一个对付这六识丁甲阵的法子。 早在二十年前踟蹰子便告诫胤天童道,困住虚空囚室之时,最忌打穿墙壁,跃到另一间屋子,那时六识丁甲之阵更加玄妙,墙外不见得是排列整齐的房间,也可能是吞噬性命的虚空,因着这六识丁甲阵主要是踟蹰子设计的,胤天童一时谨记他此言此语,一直不敢在房内施法击碎墙壁,这日里听周涵止如是说了,那踟蹰子竟也不顾口中禁忌,横穿房间。 “难道踟蹰子当日竟是在骗我?”胤天童眼睛转的快,心思也是不断翻复,细细想起此事“不对……那踟蹰子当时和我师一条绳上的蚂蚱,骗我对他有什么好处,难道他心甘情愿和我一同困在此阵之中?” 他想了一阵,心思渐渐活泛,想到依踟蹰子所言,这六识丁甲阵中十四间屋子循环出现,全然没有规律,自己若一直待在一间屋子中撞大运的话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找到出路,不如…… 他想到自己要找的,无非就是两间屋子,一间时旧了的极恒河沙囚室,那里有他与踟蹰子挖下的密道,一间时旧了的坐无宥刑室,那边有通向藏有修仙宝书的特殊空间,而踟蹰子当年也是说了,这虚空中的屋子彼此之间有些联系,也在不断变化,你从这间屋子中出去到另一间屋子里,若过了片刻再回来,就会发现所处的房间又有不同了。 这样想着,忽然他手上抓起一股黑风,狠狠掷在身前墙壁只是,只听呼的一声,那墙壁遭遇了黑风,石壁如被侵蚀,竟从中心向外扩散,由点及面,不住溃散,慢慢的烂出了一个大洞,胤天童顺着这洞开向望去,却见里面光线昏暗,眼睛适应后,才看出这是一间崭新的囚室,若按两人刚才进来时房屋排列,应是坐无宥临旁的那间屋子。 他犹豫了一下,到底不敢先过去查看,便瞥一眼周涵止,瓮声瓮气说道;“周涵止,你进去看看吧!” “啊?”周涵止心中犹豫,抬头时,只见身前墙上一个大洞,冒着黑气,不知危险与否,那洞边仍有融化的痕迹,亦有一圈深黑色的印记,滴着浓浓稠稠的黑色液体,倒是十分可怖,回身时,胤天童一言不语,只是冷冷的看着他,等他的动作。 “自己打不过这胤天童,受制于他,还能怎么办……”周涵止心中哀叹,为了保命,只好应道:“是!主人,涵止这就过去。” “哼哼……”看得出他心不甘情不愿,胤天童冷哼两声。 周涵止提起一道黄庭真气,护在身子中,手持天子扇,既紧张又无奈,迈步走进那团黑气之中,胤天童远远看着,只见周涵止进了那间囚室之中,左右环顾,倒是一时无事,这时他是被着胤天童的,后者见其人站立多时,并不说话,心道你过了这墙壁界限,不知身上会有什么变化,依踟蹰子所言,妄闯两边墙壁要浮出很大代价。 他正这样想着,忽然周涵止万分紧张的大叫一声道:“主人,快看!” “恩?”胤天童登时提起注意力,全神贯注的向洞内那房间望去。 倏忽之间,宛若一阵风吹过,周涵止猛地一转身,手上拖着的一个白色光团猛地炸其,一时白光大炽,竟是万分耀眼。 如同烈日艳阳散出万丈光芒,在自己眼前绽开,胤天童一声惨呼,眼前登时白蒙蒙一片,除了刺痛,什么也感觉不到,看不到了。 他心中惊叫一声:“不好,中了他的计策!” 第七十八章 魂兮非兮梦难醒(上) 眼前迸发,是中天的骄阳烈日,白茫惊爆,刺目的闪光盈/满了胤天童的眼,他一时不慎,正是全神贯注注视着周涵止的行动,却不提防其人暗地里运起黄庭真气,竟出其不意,使出这一击闪光。 蓦地,胤天童眼前什么也看不见了,他心中一惊,暗骂上当受骗,临危不惧,却是提起一道真气护住周身,心道那周涵止看上去撞得羸弱不堪,却不料暗地里提起真气,功力恢复的这么快,眼下要提防他趁隙偷袭,不过就是他全力攻来,自己却也不怕。 几十年来黑暗中的隐遁,暂时失去视力,并不妨碍胤天童判断周遭,他心道这茫茫的黑暗就是我的盟友,周涵止要是有胆攻来,胤某定要叫你知道我的厉害。 不料等了一会儿,只听轰隆几声巨响,自己所处的囚室也被连累的一通摇晃,倒是没见那周涵止攻过来,甚至一丝真气也没有袭击自己,胤天童略感纳闷,一运功,两道真气发出,化作红光,如疾风一般洗过双眼,登时双眼恢复赤红神色,又是能看得见了。 在他眼前,那最早自己用法术溶出的大洞依旧存在,循着洞口向里面望去,周涵止却不知到哪里去了,胤天童轻咄一声,又知自己被骗,他惊怒交加,此时再也顾不上了,赶忙抢步进入那洞中。 跨过墙壁界限的瞬间,胤天童只感到自己体内产生一丝异样,可是这异动是如此些微,不细细体察时,竟是感觉不出来,他心道自己若不是灵体,只是寻常修士的话,也无法如此敏感的捕捉到这丝异动,想来踟蹰子所言不须,跨墙而过对元功的确会有几分影响,只是先前看那周涵止过去后也没丧命当场,胤天童心道若夺会那书,以自己天资,修炼一阵,定能克服此处对元功上的影响。 左右都是跨过来了,他便不以为意,打量时,竟见这间屋子的墙壁四周都被人用真力轰出一个洞来,胤天童冷笑一声,大声传音向四周喊道:“周涵止,你自以为聪明,趁着我眼盲之时,在这边每一处墙壁都击出一个洞来,便以为我不知道你逃向那边了么!” 抬眼望了下左右,胤天童哈哈大笑,原来这七间囚室本是连做一排,只有南北相同,而东西墙外皆是茫茫虚空,无尽的虚妄中飘过一两丝光带,发出光彩顺着破碎的洞口照耀进来,正映着胤天童得意洋洋的脸。 “周涵止!”他大声唤道“你自以为聪明,却不知这墙壁东西两边没有出路,你说你还能像哪里跑呢!” 言罢他盯着身前,正北方被人真气轰出来的一大洞,顺着洞口往里看,这正是另一间房子,胤天童不由想到,周涵止一定是不知道东西两边没有放间,在争取出的一瞬时间中击出三道真气,轰碎三遍墙壁,却不知左右并无出路,向以此迷惑他人,只是笑话。 他一提真气,身子化作一道黑风,呼啸盘旋时,恐怖的异力幽幽发散出路,乃是令人瞠目的可怖。 胤天童双眼含着怨恨,心道我这就杀过正北那间房中去,要将你这敢耍弄我的小人碎尸万段! “呵呵……”这时一声轻蔑的笑想起,竟是从自己身后发出,胤天童恍然大悟,当即含恨骂道:“周涵止!” 原来周涵止利用他短暂失明的瞬间,放手毁了这间屋子四面墙壁,又趁隙遁回了原本来时那间囚室,远远的缩在角落里,使出黄庭真气屏声敛气,胤天童当时盛怒之下,只顾着防御来自身前的偷袭,之后更是怒气冲冲的杀到对面囚室,却忽略了自己身后。 他犯了想当然的毛病,周涵止等的就是这一时刻,登时间黄庭真气溢满天子扇,一道炽烈亮光送去,正如雷霆风暴,倾泻一时无两,这股浩然正气一击扫入胤天童所处之囚室,乃是周涵止暗地里丹田运转,升华出全部黄庭真气凝聚所出,威力正是赫赫莫名。 胤天童大怒之下,欲抵挡时,却见轰的一声,原来这间屋子四面墙壁一处被他法力侵蚀,另三处被周涵止击出三个大洞,可以说这间屋子四面早就不稳当,已是摇摇欲坠的边缘了,再受此黄庭真气冲击,登时轰的一声爆响,整间屋子如摔在地上酒坛一般瞬间炸散,无边真气四溢而出,又像是那泼出去的酒,在虚空中震荡起阵阵涟漪。 “周涵止!!!!”那胤天童大吼一声道,他满面含怒,身子径像虚空尽头跌去,只见一道七彩斑斓的光带掠过他的身子,胤天童正像是跌入熔岩之中,漆黑一团的身子旋即燃起一道火光,火声阵阵,火光赫赫,茫茫空中,一瞬灿亮。 “恨啊!!!!”胤天童咆哮着,身子逐渐被烈火吞没,渐渐又被虚空卷起,散出一道道异样的余劲,像投石击水后最好的余波,留下余韵袅袅,凭人怅望。 周涵止一手张开天子扇,静静立在胤天童最先用黑气化出的那墙壁洞上,看着胤天童如何走向覆灭,他吐出一口气,面色终于轻松了几分,想来自己韬光养晦,后发制人,运尽全部黄庭真气,做下这连环计策,先是吸引胤天童全神贯注注视自己,在着黑暗浓浓的屋子中使出烈阳般的手段使其暂得致盲,再在屋中击出三个大洞,引得胤天童以为自己跑出去了,而后全力释上最后一击。 他当然知道,便是再多一个自己,全力之下也未必将这高深莫测的魔头击败,这周涵止早打定了主意,要击毁的乃是这间屋子,利用虚空的厉害将胤天童吞没。 果然,一环扣上一环,这计策侥幸成功,他暗道一声好险,赶忙内省周身,看看自己有什么身子异样变化没有。 先前那胤天童叫自己先越过这坐无宥囚室的边缘到另一间屋子之时,他便知道其中不对,可能有什么布置下的禁止和可怕的后果等着自己,但是受制于人,性命尚且不保,又哪里有选择的权利。 现在周涵止调动新生发的黄庭真气,自省内息,真气在周身流转一边,却没有发现有什么异样。 “难道只是自己多疑了?”周涵止自认为黄庭真气的感知能力乃是当时一流,然而冷冰冰的现实,瞬间破灭了他的幻想。 忽然间,脑后吹来一道寒风,一个声音悠悠叹道:“周涵止…….你找什么呢?” “你!”这声音正是胤天童的,周涵止大惊之下,汗湿重衫,他的身后呼啦一声巨响,一股黑色旋风拔地而起,两道锐利的眼神扫过来,不是那胤天童又是何人? 风冷冷的,空气中都有了冰寒凝结的气氛,周涵止身上却是大汗不止,他不知这是怎么回事,对方不是明明…….已经死掉的么? “前辈…….你……..”手上的天子扇已经握不住了,周涵止踉跄的转过身子,看着眼前戾气大盛,眼放凶光的胤天童,不知说什么好。 他心中已被惊诧与怀疑填满了,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是好,那胤天童哈哈大笑,似乎眼前之人的举动正令是让他满意的,他得意的问道:“你是不是想问,我明明向虚空中跌去,却为什么出现在了这边,为什么没有死?” “不……不是……..”周涵止吞了口吐沫,一向从容不迫的心思终于被彻底搅乱了,眼前之事击碎了他全部的认知,他不懂,也不能理解,惊诧莫名中,饶是他百般心思,也只挤出这一句:“前辈…….” “不叫主人了么?”胤天童轻蔑的笑,嘲弄他,继续戏弄这眼前人。 “主……主人…….”周涵止面上白一阵红一阵,只觉得自己已经身不由己了。 他的双腿,没来由的颤抖起来,却听胤天童厉声喝道:“你想知道我为什么能从虚空中生还,跳进去试试不就知道了么!” “不……..不……..”周涵止慌忙摆手,此刻灵霞岛通晓仙首徒的风度早就半分不存,他变成了一个卑微的小人物,只想在这严苛的局面下生存下去。 然而那胤天童只是威声喝道:“跳出去!” “这……..”虚空之中,光影晃动,远远望去,临在其中边缘,竟如置身星辰大海之上,眼前的虚妄之中,早看不出何处是生路,何处又是死地,似乎那光亮呼应着黑暗,潜藏着种种的不可获知与可能。 虚空在周涵止眼前不断放大,他身上的汗尽了,胤天童身上带着一种他无法反抗的威压,两眼射出两道幽光,直透其心,周涵止甚至以为,自己不跳出进去,便是再无生路了,而跳进那虚空中,甚至不如在此面对胤天童可怕。 他的心仿佛被蛊惑了,一步步,挪向身后,身不由己的向外迈去。 “哈哈,好了,你不用死了!”胤天童一声言语,扑通一声,周涵止身子一瘫,跌在地上。 “主人……你…….”周涵止不知说什么好。 “你想不想学我身上的仙法?”胤天童忽然如是说,眼中双眸,竟又带上了某种魅惑。 第七十九章 魂兮非兮梦难醒(中) 深深的黑暗,如同静夜下的海,波浪起伏,深不见底,其中两颗眸子,竟闪着星辰一般明亮的色彩,胤天童探出一道目光,幽幽邃邃,似乎照见了周涵止的灵魂。 “你…….你不杀我…….”周涵止咽下一丝苦涩,他整个人累脱了力,机关算计,却是极其颠覆的一场结局,此时的他,思绪已乱,手无力,眼无神,天子扇早跌在了地上。 “我说,你要不要学那登仙之法?”胤天童双眼死死盯住了周涵止,口口声声,像是在试探他,又像是在诱惑他“学了仙法,你便不怕这茫茫虚空,不怕我,能逃出去这个所在了…….” “这…….”声声句句敲击着周涵止的心,内里的贪婪渐渐被胤天童唤醒,周涵止想到自己自幼学道,师从正道第一人通晓仙,可是一场辛苦一场空,到头来,他不过是个将生死捏在别人手心里的小人物罢了。 “仙法…….仙法……..”周涵止喃喃念了几遍,面上浮现出既是向往,又分外犹豫的神色,念到仙法时,周涵止双眼放光,看向胤天童时,这道眼光又变得躲躲闪闪,分外犹豫。 “你不想知道我是怎么回来的么?”胤天童趁热打铁道。 “我…….我想…….”周涵止只觉得自己身不由己的跌进一个无底的暗洞,四周尽是胤天童充满诱惑的声音。 在这浑黑莫名的世界中,在他的眼前,竟有一双眼,静静的注视这他,等待着他说出那个答案。 “主人!”周涵止再次张口,却是与先前不一般的心甘情愿,扑通一声,他竟屈膝跪下了,只听他面上浮过一丝迷茫,恳求道“请你教涵止无上仙法!” “哈哈哈哈!”胤天童放声大笑起来“任你一声本领,也挡不住胤天童的魅音,仙法的诱惑。” 呼的一声,胤天童栖身的这道怒风盘旋而尽,仿佛吞没入一个黑黢黢的洞中,一人自半空跃下,长身,黑袍,帽带长翅,无手无脚,仅有一双眼,嵌在黑袍之中,冠帽之下,他甫一出现,便更是止不住张狂的大笑,将手一指周涵止道:“好小子,看你畏畏缩缩,胆量却是着实不小,这样的人,我喜欢,你若能助我取得《天灵录》,我便允你一同参详这世间至宝。” “多谢主人!”周涵止急不可待的拜倒磕头,脸上满是死里逃生,因祸得福带来的喜色,他却不知,自己一双眼神中竟带上了一丝不经意的浑噩与迷惑,整个人焦躁狂热的心思中早少了原本的冷静。 “哈,这次终于制服了这小子!”胤天童摆摆手,示意他起来,周涵止恭敬的垂立在他一旁,胤天童看他一丝不苟的样子,冷哼一声,心道这小子真是十分狡猾,竟想出如此狠毒的连环计对付自己,不过现在他已经受制于自己的魅音与摄魂术之下,乱了心神,想来再不会乱来了。 先前杀不杀他,胤天童确实有一番犹豫,不过一想这周涵止功力不弱,做自己的助手确实合适,杀掉就可惜了,而六识丁甲之阵神秘莫测,少不得需要一个顶在前面替自己一探究竟,看看危险与否的炮灰,如此任务,在寻不到其他人的情况下,舍周涵止又是其谁? “只要此人确实被我控制,先前用计害我之仇,可暂时放下。”胤天童打定主意,心里说道。 可怜周涵止犹不知受了蛊惑,心中只有略微的怀疑,却抵不住胤天童咒法阻挠,接下来便要死心塌地的替他办事而来。 “你可知道我为何没有死?”胤天童忽然问道。 “属下不知……”周涵止还是一样恭敬的样子,言谈之中,没有一丝犹疑。 “若我说我已经死了呢?”胤天童冷眼忽出。 “这…….”闻言周涵止一抬头,满脸的不解。 胤天童打量着他,真气覆在其人身上,里里外外,他心道若对方身上有一丝丝不自然,内里有一点点异动,自己都会立即祭出杀手,要了这周涵止的性命。 毕竟,此人狡猾多端,手段颇多,功力又是不弱,放在身边,若不能完全收服,便是不知何时又要遭其所害。 然而周涵止只是迷茫不解,里外却没有露出一点变化与破绽,胤天童又审视了一会儿,见自己的试探没有用,终于又卸下了二分的怀疑。 “主人…….”周涵止却是忽然发问了“你到底有没有死?” 这个问题似乎很困扰他,胤天童想了想,发出声音空旷而又神秘,似乎不像是用嘴在说话,倒似是由灵魂发出了这段声音:“我可以说已经死了,也可以说没有死…….” “……...”周涵止在不知不觉中变得呆板了许多,听胤天童这么说,只是皱眉表示听不懂。 “先前你的手段确实厉害,若是别人,估计现在已经死了……..”胤天童略带嘲弄的说道“但我当年得到一本修仙宝书,名叫《天灵录》确实学过其中一些仙法,早在第一次逮到你的时候,便在你脑中留下了印记,故而刚才我在虚空寂灭的一瞬间,便顺着你脑中印记,以灵体的方式在你身上重生了。” 原来刚才胤天童竟是从周涵止的后背生了出来,不知这次的他,是否只是延续了前面被消灭胤天童的记忆,还是灵魂的第二次复生,又为何周涵止以黄庭真气查看自身时并没有察觉到异端,难道这仙法的奥妙无穷,真是如此厉害。 “恭喜主人,修得如此精妙之术。”周涵止再对胤天童拜道。 “哈哈,只要你帮我得到这本宝书,这些法术,我也能教你学会!”胤天童劝道。 “多谢主人!”周涵止的脸上重新浮现了一种贪婪的神色,他自不知陷入胤天童术法之中,心神已遭控制。 胤天童点点头,满意的看了看这个被自己奴役了灵魂之人,忽然天摇地晃一阵,眼前竟然有一道火球在虚空中冲出,一时流火四溢,惊爆正起,神秘的虚空夜色中满是骤然的闪光,原本被周涵止炸掉的,此时摆在他与胤天童面前那间破烂的囚室的残骸竟被爆炸完全吞没,消失在火光背后。 一阵光影吞吐,一块块的砖石出没自虚空,竟然重新积累堆砌起来,胤天童看着眼前诡异景象,点点头,这逍遥与踟蹰子布置的十四间屋子无法用真气轻易消灭,他早就有所预料,果然周涵止刚一炸掉那间不随时间变化,叫做无量大数的那间囚室,六识丁甲阵便又激发,自行让他重新组合出现了。 不多时间,无量大数这间房恢复了原状,只有和坐无宥相连这边墙上那被胤天童术法融出来的大洞犹在,大概是因着坐无宥这边房间并没有被完全破坏,故而这面墙上术法没有激发,也就没有被修补。 这一点不出他的意料之外,胤天童只是眨眨眼,再细想周涵止先前所叙述的,踟蹰子居然以灵体状态,打破一直强调的六识丁甲阵中禁忌,横穿诸房间,这其中到底有着什么深意。 “主人!”忽然周涵止惊叫一声。 “怎么回事?”胤天童双眼一眯缝。 “启禀主人,这间屋子不是先前那间了!”周涵止恭敬禀告说。 “恩?”胤天童定睛打量,脑中轰的一声,心中大喜,惊声道:“不想误打误撞,竟有如此收获!” 原来在他面前,虽然那间唤作无量大数的囚室又重组出现,其中摆设与之前并无二致,然而那屋中陈设,竟是如同老了二十年,又与先前大大不同。 但看那破旧的床,结网的床,四处溢满着时间流逝的气息,胤天童可以肯定,这不是那间不随时间而变化的囚室,而是另一种。 “十四间囚室,本就一一对应,一者常新,一者变旧,原来轰坏屋子可令与其对应的另一间屋子出现,也许这样的话找到那间会变旧的极恒河沙或坐无宥便更容易了。”胤天童心中狂喜,又是暗道侥幸,心说若是有人使逍遥令主持这六识丁甲阵,妄动此物定非是如此简单,一念二十年前踟蹰子紧张的叮嘱,他相信狡猾如逍遥老祖,一定在此布置了后手。 “我们便到那间变旧的无量大数囚室中去吧!”胤天童带着周涵止,循着轰出来的大洞,便进入了这间囚室,两人在此又过了好一会儿,虚空中光暗吞吐,一道青烟升起,那边接着坐无宥囚室的墙壁,被胤天童轰出的大洞也竟慢慢弥合,一阵晃动,这间老旧囚室的天花板洒下不少的尘土,待动静停止时,只听砰的一声,身前的门竟是打开了。 “好,我们出去看看,四边又是哪几间囚室。”胤天童心说如此乱轰一气,就不信找不到要找的那两间屋子。 “是,主人!”周涵止迷失了心神,毕恭毕敬,二人一同走出时,胤天童一转身,竟是瞬间狂喜。 原来再打量身前左右各两间的屋子时,最左最右,正是那要寻找的极恒河沙与坐无宥那两间旧囚室。 第八十章 魂兮非兮梦难醒(下) 人之心思,非常有趣,未到手时急不可待,得到时又是恐怕会失去,许多人的一生,便总处在这般患得患失之中。 此时的胤天童,想法又是有些不同,在他眼前,一左一右,分别是极恒河沙与坐无宥两间囚室,前者是胤天童与踟蹰子挖下密道,能掏出升天的希望,后者却藏着那逍遥从胤天童身上搜出的宝书——《天灵录》,一本据说能使人登顶真仙之路的修仙宝书,这两者都是他心心念念想要找的的,而此时一并出现时,却令胤天童犯了难。 “是先逃出去再说,还是拿到宝书之后再寻出路?”胤天童心思一阵凌乱,他知道,这六识丁甲阵如今自行激发,处在无意识的运行状态,而十四间新旧房间排列变化奥妙无穷,更遑论若有人能御使那逍遥令时,更将使得法阵威力真正发挥出来,自己若是取了那宝书,再要重新寻这间旧的极恒河沙房间,恐怕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然而若是现在逃出去了,以后再寻得帮手,譬如那当时法阵第一人的五行散人,待自己做好万全准备,再一举破了此六识丁甲阵,虽然此举稳妥,但他胤天童却是十分的不甘心,眼瞅着宝书伸手可及,到嘴的肥肉,怎可轻易吐的? 更何况搜索周涵止神识之时,他已经看到了天沐盗书的那副画面,这说明除了自己之外,又有人知道了修仙宝书的讯息,更何况那盗书人一看就是不通使用逍遥令全部术法,而他胤天童可以肯定,那逍遥传下掌门之位时,定也对这六识丁甲阵和宝书藏匿之处,做了一番吩咐,此时那逍遥宗宗主不管是何人,应该也是清楚由此宝书一事……. 再想到知悉实情的踟蹰子还在此阵中活动着,胤天童苦想一阵,实在不放心就此一走了之,不放心这宝书的安慰,生怕有人趁自己不在时将他盗了去。 忽的一声,地面异动再起,周涵止见胤天童久立不动,不知想些什么,似乎对周遭变化全不在意,便出声提醒道:“主人,虚空又要吞没水牢,这次我们又要去哪件屋子?” “恩?”胤天童无奈的从沉思中醒悟过来,是去是留,再三斟酌,拿捏不定,若一走了之,只怕之后横生变数,若留在这里,那困下自己二十余年的六识丁甲阵,其威力还令其心有余悸。 这时远处传来一阵气浪,一块块石砖随之剥离,轰鸣大作之下,宛若滔天巨浪拍上石崖,整间水牢又开始摇摇欲坠起来,在视线的两端,极恒河沙和坐无宥两间屋子都开始显出淡淡的光芒,只怕短暂的时间之后,就又要消失了。 “去极恒河沙!”胤天童双眼一闭,不含任何感情的念出这句话来,继而披着黑纱的身子若流水涌动一般向那间屋中扑去,周涵止应声好,紧随其后,两人刚一进去,只听砰砰砰砰四声响,墙上四间屋子以此关闭了。 胤天童进入极恒河沙之中,心中满是不甘,望一眼墙角一块不起眼的砖墙,在那之后,便是踟蹰子当年特意留下的后门,一面没有施上六识丁甲之阵法术禁止,已经向外贯通的密道。 这时窗外虚空逐日,一道耀眼刺目的光芒高高亮起,胤天童眼前忽然浮现出无数画面,那是自己冒着生命危险参与一项江湖仇杀,辛苦得到这本宝书,又为了他,放弃人躯,转化灵体,之后其人更被同门师兄弟联手截杀。 他恍然想到,当日里那乱石滩宛若修罗场,血染石赤,,法术轰击下,栖身的崖壁竟若被神鬼之力齐刷刷削去半边,乱石倾倒在三江当口,亦使这套套江水也要截留,他又是想到,那日里自己被困在此阵中,是多么的不甘心,自己修炼宝书只刚开端,正是刚刚体悟到其中博大奥妙,却看着宝书被夺,甚至就在自己近旁的一间屋子里,可是他却进不去,得不到,这又是如何一种痛苦。 “不,决不能就这么一走了之!”胤天童登时醒悟,挥手时,丝丝缕缕黑烟如聚,又似猛毒,其势凶恶,被胤天童狠狠甩出去只是,只听轰轰轰三声爆响,竟在一瞬间,接连消融了身前三面墙壁。 周涵止一愣,见胤天童一掌击毁了了通向那坐无宥刑房前的三堵墙,只听胤天童低喝一声道:“紧紧跟着我,趁没有什么变数发生,快到坐无宥那间屋子中去!” “是!”周涵止一提黄庭真气,他此时虽然被胤天童蛊惑,但周身道行不散,黄庭真气在丹田中源源生发,从来不曾枯竭。 这时此二人化作一黑一白两道闪光,骤响一声,从胤天童一举轰出几个大洞中一跃而去,穿过两间囚室,又来到了这唤作坐无宥的第四间囚室,立身其中,胤天童一打量,其中真气引动,此处正是藏那宝书的地方无疑。 “主人,还请让涵止帮你取得那修仙宝书!”周涵止身形落地,白茫褪尽,他从容走出,一手握住天子扇,又恢复了昔日的风采,只见他躬身一揖,胤天童恍然想起在其脑海中搜到的那副画面,便点了点头。 只见那周涵止回忆那日跟随天沐进此室内,其人在墙壁一脚施法一瞬,身子转眼便是不见,不知去了过了大约三刻钟,他才跌跌撞撞从虚空跃出,此后又走了一圈特殊的步子,又外围按七妙的步伐行到中心,再忽的一下,将手上宝书向虚空中一抛,那书竟有不见了。 周涵止缓缓回忆一瞬,忽然一收手上天子扇,就地便施展出那神行步法三才信步,此步伐依阴阳五行,为通晓仙所创,能与黄庭要术辨气之术结合使用,判断人之属性,趋避厉害,依着步法反制克敌,此时周涵止却不须用三才信步对付什么人,只是模仿那是天沐的步子,走了一圈。 天沐所走的,有点类似道家的禹步,也是依着八卦太极而分,只见周涵止脚下将这方圆空间分作九宫,每一步虽然顺序,位置各不相同,但皆是脚尖对着九宫中心,他先从东南巽木之位走起,继而绕过东方震木,脚踩东北艮土,又一跃而至西方坤土,如此一走过一圈,身子离九宫中心便进了一步,接下来又是依着不同的八卦方向,在大圈里一个小圈一个小圈的绕行,兼至中心。 在其有样学样,万千按照天沐步法行到九宫中心的瞬间,一丝波动荡漾在空间里,看不见,却细微的能感觉到,仿佛有什么东西就在周涵止眼前化掉了,那似是一种禁止被他破解,克制在这九宫之上的阵法就此消失,啪的一声,一本书自九宫中心,周涵止头上掉了下来,他赶忙接住,毕恭毕敬的捧起,拱手送给胤天童道: “恭喜主人,得到了这本修仙宝书,从此踏足真仙之界也是指日可待!” “恩……”胤天童点点头,见这周涵止捧了宝书,一丝眼光也不曾掠过其上一下,感知他心中,也是半分贪婪与夺书的念头也是没起,他心道看来自己蛊惑之术已经牢牢控制住这周涵止,他不会再生什么反抗的心思了。 这般想着,胤天童扫过一道黑光,收了捧着周涵止手中的宝书,他一扫树上,只见此书乃是篮皮封纸,虽然没有打开,却有股股真力涌动,其上三个大字:天灵录,写的也是仙家笔法,遒劲飘逸,不染凡尘,这书又被人翻过的痕迹,倒显得有些旧,胤天童草草翻了翻,忽然哈哈大小起来。 只听他嚷嚷道:“惟妙惟肖,惟妙惟肖,逍遥啊,你险些就骗倒了我!” 说话间,胤天童忽然一举手,一阵黑火绕着宝书燃烧起来,登时轰的一声,火光冲天一瞬,此书竟是焚化成灰,尽做无有。 “主人,这是为何?”周涵止满心愕然,充满不解的问道。 “这本书是假的!”胤天童摆摆手,看那周涵止还要问,便止住他说话,原来当日里他得到那修仙宝书,发现这边唤作天灵录的书上隐藏着一种真仙法力,本身便是修炼的法宝,若只是依此书上所载术法修炼,而不将此书炼化,恐怕也是无法得成大道,他也怕了此书之后会被人掉了包,便在某一页上留下了自己灵魂特有的印记。 至于为什么不抢先将宝书炼化,想来那《天灵录》既然是仙家的宝书,想炼化又谈何容易,只是这些种种,他自然是不屑向周涵止解释的。 胤天童烧书之举,周涵止虽是不解,却不敢再问,只是恭声道:“主人,接下来我们怎么办?” 胤天童不语,沉吟半刻,忽然望着正对窗户的那扇墙壁,冷笑一声道:“既然如此,我们便闯一闯逍遥布置在此内的阵中阵,亲子去取那真正的宝书吧!” 言罢他一甩衣袖,无边黑火霸道燃起,忽的一声,竟是爬上了那面墙壁,这术法比天沐当时所用的可算霸道多了,那面墙上受此真气所激,登时吐出一道光来,卷住周涵止与胤天童身上,蓦地瞬间,便令两人消失无踪。 第八十一章 幽冥悄声唤风雨(上) 一阵金风沐雨之后,大千气象,浑然不同,周涵止眼前鸿蒙渐开,飞云流逝,身子竟是跳出那方圆囚室所困,眼前上有雄浑云气,下有碧江万顷,直向东流。 原来坐无宥那间刑室之内,与门相对又浑然不起眼的那堵墙边,就在那天沐曾施法之处,胤天童法术更是霸道凶狠,一掌击去,恶风激荡,黑烟四溢,几能腐蚀一切。 天际一阵波动,一声鸣响,视若正常的空间中忽然裂出一个口子,一道金光卷过,竟把胤天童与周涵止送向了另一个空间。 这异样的空间竟是诺大,放眼天上天下,前后左右,周涵止竟觉得天垂若悬,几可以手相触,地展无穷,茫茫四极肉眼难觅,此处风水之大气,正有兴龙之天相,而视线尽头,正立着一金身塑像,这金身塑像是为男子,却是一副女相打扮,他站立的姿势,形若柳树悄悄,眼神望来,面似秋水含春,双眼神韵,色彩非常,脉脉注视身前万物,似是满含别样情怀。 “是逍遥无极!”胤天童惊喝一声,竟是向后退了三四步的样子,才略略站定,大概是看到眼前出现的毕竟仅是一座雕像而非真人,胤天童这才恢复了正常,而两双眼中竟是满含惧意,又不敢再向前走了,周涵止看他神色异样,赶忙问道:“主人,你无恙吧?” “没事…….”胤天童呆了一呆,吩咐道“一会儿你只管向前跑,莫管身后左右与其他事物,也不要与人动手…….” “向前跑……..”周涵止打量了一眼远处矗立的那近身雕像,只觉其上裹着一圈斑斓光晕,异彩纷呈,他向胤天童请示道:“主人,若一直向前冲去,到了那雕像身前时,涵止又该如何做?” “这个你不要管,真能冲到那雕像近前,也就自然知道了。”胤天童摆摆手,声音冰冷。 “好!”周涵止像是失去了怀疑于计较的能力,只会惟命是从。 见周涵止点头答应,胤天童忽然长喝一声,登时他那如黑夜流水一般的黑衣烈烈生风,一展天地之间,竟生化出两道黑气,直向那地面轰去。 登时一声巨响,之间两道黑气在一片暴怒声中向这孕育万物的大地猛地扎了进去,一瞬间,周涵止左右两边轰隆隆一声爆响,他左右不远处竟是有两个人形雕像破土而出。 这两人只是寻常人大小,比不得最前方那金身雕像占地诺大,两人身上真力隐现,竟如点燃的蜡烛一般,发出两道明光,胤天童爆喝声时,黑衣再是疯狂抖起,黑风撼动天地,不断探如地面,他怒喝一声,正是一个:“冲!”字。 闻得这一声冲字,周涵止二话不说,脚下若踩着浮云,化作一道白茫,飞也似的向前冲去,在他这冲击的一路之上,那左右两边,竟在不断的轰鸣声中,遥相立起一个个人形雕像来。 这每一具雕像石人,都如一颗蜡烛,面色浮现出奇异的色彩,身上如被点着了一样,放出一道光,散着源源不尽的法力。 而每一个雕像,都随着周涵止的行动别过了脸,栩栩如生的面孔上,那灰白并且没有眼仁的石人眼睛,放出一道冰凉冷涩的目光,掠过周涵止的背影,注视这他奔跑的尽头,那金身雕像。 说了也怪,随着石人不断钻出地面,周涵止抬头时,身前那雕像之上的金光竟也一丝丝的黯淡了下来,仿佛散溢在其周身的法力受到了不小的削弱,周涵止不知何故,但时间不给他思考的空间,其人不断奔袭,只好拼命向前冲去。 忽然一声异响,那金身雕像忽然低下头,大有深意的忘了正在拼命施法的胤天童一眼,这一道眼光,看似平平无奇,并没有有若实质的真气散出,却是仿佛窥见着胤天童的灵魂一般,而后者也感觉到在神识之中被这金身雕像瞅上这一眼时,内里灵魂之火甚至摇晃了一下,若不是他早有准备,刻意抵挡了一下,估计那灵魂之火就要熄灭了。 “这阵中法阵,我早知是通向一处异界,其中藏着宝书,却不料主阵者竟是七代宗主逍遥无极所遗的真力……”胤天童咬牙挺过这一道灵魂上的攻击,无奈想到,原来逍遥宗自始至终,凡历任掌门者皆被赠予逍遥二字,这逍遥无极乃是逍遥宗第七代的宗主,也是逍遥宗传说中最接近飞升之人,他所遗下真力,竟被沈丹阳之前,上一代宗主这逍遥老祖拿来主持这阵中阵,其人一道眼光便可催动胤天童心神,确实是威力可怖。 不过胤天童既然敢来,早就有了完全的准备,这时那通向金身雕像的路上,一具具破土而出的人形雕像在逍遥无极真力汇聚的那道眼光散出后,竟都黯淡了几分,皆又悄悄转过了脸,低下头时,那冰冷的面孔上,竟各自淌下了一道暗红色的血线。 周涵止挺直了身子,将天子扇横在胸前,豁尽全身黄庭真气,遁速如飞,向着那金身雕像冲去,眼瞅着,他与这尊雕像的距离慢慢拉近,抬眼间,这尊百十丈高的,闪耀五彩光晕的金身雕像似乎正变得触手可及,其身上的本来充溢,横亘天地间真气竟一丝丝的碑剥离开去,光彩这在不断消失,就在这时,竟仿佛如活过来一般,只见那雕像金面之上两唇轻动,须臾间,竟是吹出了一口气来。 宛若佳人轻吐幽兰,金身雕像轻启嘴唇,一道金风伴送清凉,向周涵止拂来,在那金风之中,竟卷着一本书,此书说是随着风力而飘荡,更像是控制这股金风而前行,平平缓缓,从天而降,便说那书页便没有半分被风掀动的样子,而其接近周涵止身前时,他分明感受到此书上竟又真气溢动,甚至是仙力流转,这种感觉,又和先前他用三才信步破了天沐留下的禁止,取得的那本宝书上动静一模一样。 “不要拿那本书,接着向前冲!”胤天童怒喝一声,声中透出,尽是不世的威严与霸气。 周涵止顾不上答话,自顾自的点点头,再不看那那被金风送出来的书一眼,更是一提真气,向前猛冲。 眼瞅着,他与那近身雕像之间只有四五十丈的距离了,这时道路两边不断冲出人形石像,这些石像身材不同,神情各异,共同点他们身上都似在燃烧法力一般,放出耀眼的光亮,周涵止不敢怠慢,抢在自己左右两边石像破土而出的瞬间,更提其速,向前冲去。 在他身后,轰轰轰轰,一个个石像破土拔地而出,尽皆扭过头,投出一道异常古怪冷涩的目光,就在这最后几十丈的距离中,那目光之中的古怪似乎也是多出了数分,他们看着那周涵止远去的背影,目光汇聚的多了,周涵止身形忽感停滞,他一提气,竟发现自己仿佛受困与某种禁止,竟是被定在了半空。 原来这一道道目光中,满含着禁止之力,望向自己的目光交织成似,又如一条条光带,其上带着诡异的文字,将他层层包裹在一个幻彩光团之中,周涵止再提黄庭真气,只想冲出这股禁止,然而任凭他如何努力,却是不能。 轰隆隆,在他左右,又有两具人形石像站了出来,他们刚刚露出脑袋的瞬间,竟也投出两道目光,投射在石像面对着的周涵止身上,这两道目光又与先前大大不同,竟是充满了莫名的杀气,宛若杀机临身,周涵止身上冷汗窜出,竟本能的生出了一股不想预兆,却不知如何是好。 这时一声爆响传来,原来是胤天童先前度出的两道黑气砸入地里,平推着土地,呼啸前行,此时他再加持三分法力,黑气汹涌,更胜先前,窜动也是倍速,追上了周涵止,只见数股黑气沿着人形石像破土而出的缝隙窜了出来,迅速吞噬了石像周身。 嗡鸣一声,这些个石像宛若被一股毒雾浸染,其上亮光纷纷黯淡熄灭,望向周涵止的面孔一个个的转了过来,竟都从眼中流下一道血痕。 这血痕表示,正是人形石像灵性已失,而胤天童与周涵止所处,这法阵中的禁锢又被破了几分,周涵止只觉身子一轻,他顿时心中一喜,心道此时不走,更待何时,瞬间一加持法术,又顶着身前金身雕像散溢真气下的无边的压力,冲出了三四丈远。 他原本被禁止住身形的所在,那一左一右两具石像更露出齐胸高的距离,投射出的杀气还没来得及散发出去,却早被胤天童疾散出的黑气扫中,惨遭吞噬。 此时的周涵止,却是是心中什么也没有向想,只顾向前冲去,眼瞅着,离那金身雕像只有十二三丈的距离了,此时站的近了,仰视雕像,才发现他更高,更大,更加雄伟,仿佛一只眼,竟能容下他整个人似的。 偏在这时,异变又生,那金身雕像忽然又是开口,只不过这次吐出的不是金光,却是汹涌的烈火,正迎着周涵止撞去。 第八十二章 幽冥悄声唤风雨(中) 青山迷雾处,气象吞吐,风雨又潇潇,使得疏星远渡,河汉寂寂无声,光影淡去,唯有巍哉孤城,雄立天地之中。 雨中一间茅屋,一人悄然打着油纸伞,立在屋前,她穿着普通百姓的衣衫,粗布,简单,脸上披着青纱幕帘,辨不出面貌。 “圣使,雨大风凉,你与人刚刚动过手,还是先进屋调息吧…….”在这人神情,一个熟悉的声音,正是消失很久的苗疆度宗宗主于冰。 “我自无妨,你只管专心调养伤势,莫问其他杂事…….”那被唤作圣使的声音轻吐,原来此人正是与莫丞一战过的那女子,她自称魔教圣使,待厉千仞前来南疆,臂助七妙与于冰二人,在莫丞口中,又流露出其人身份,竟是正道道统掌门凌纵云之女凌霜华,不知这人究竟是何种立场,与魔教和厉千仞之间,又是什么关系。 在她身前,有一个深达数丈的大坑,雨水不断冲刷灌入,坑中早是浑浊不堪,其中确实有一个人盘膝坐在坑底,任雨水卷着淤泥没过他的身子,他双眼紧闭,两手结印,先前正是传音给那凌霜华。 原来这处在坑底之人,正是受了陈乃先剑气侵入心房,受创颇重,得了七妙冰魄暂救的于冰,此时凌霜华要他莫要分心,他在心中道一声谢,便凝聚真气,在周身流转起来。 真气生发,于冰身上竟散出一种特别的气味,这是他半生养毒,深深浸染的一种特殊的味道,寻常人既闻不到,也不会被其伤害,唯有对各种毒虫猛兽来说,这种气味却是异常的吸引它们。 啪啪啪啪,远远近近,怪异的声响不断传出,呱呱呱呱,一声声连成一片片,四面似乎蛙声齐鸣,声音渐渐的盖过了雨声。 凌霜华感到异状,不由得退后了几步,凝起一道真气,目不转睛的盯着身前,这时,在背雨水打湿了的在泥泞的黄土地上,竟有一群群的蟾蜍从四面八方跳跃过来。 这些蟾蜍倒是与寻常不同,一个个竟都要巴掌大,通体披着红纹,他们跳动不高,每跃起一下,都溅起一片淤泥,这群蟾蜍都是奔着深藏水坑的于冰而来的,渐渐的,泥水声,蛙叫声,蹦跳声,雨声风声都混做了一团。 仿佛迫不及待一般,成百上千只蟾蜍纷纷争抢着纷纷投入水坑之中,他们身上的纹理,竟燃的本是浑浊不堪的污水坑中,显出一片诡异的红艳。 原来这种红纹披身的蟾蜍,正是剧毒无比,他们纷纷被于冰散出特殊气味吸引,像是对着丰美的盛宴一般,扑向了其人,又不知于冰使出了什么法术,要借这些巨毒的蟾蜍过来,做引,他虽是毒宗之首,重伤之下,又是否能扛得住这千百只红纹蟾蜍一起的施放的巨毒。 眼瞅着,蟾蜍入水之后,于冰竟是无声无息,半响后,竟有丝丝黑红色的血丝窜了上来,混在浊浊污水之中。 这血丝上缠绕这几分真气,凌霜华一见便知,那正是有人以极高明的手法送出的剑气,深入躯体之后,创伤可愈,剑气却是挥之不去,便如跗骨之蛆,不断腐蚀中此剑气着的生机。 于冰即将那陈乃先的剑气逼出,可是好了,这蟾蜍又是否会对他有所妨害,凌霜华要不要出手相救?这魔教圣使却是不动声色,只是静立观望,一分一毫的急切也没有从其人脸色上流露。 而于冰的生死么…….片刻之后,这一切既有了答案,只见扑通通的,坑中之水竟是沸腾起来,那一只只巨毒蟾蜍仿佛被煮熟了的饺子一般,一个个泛着肚皮从坑底冒上来,在滚沸了的坑水之中,一团团赤红不住的翻滚。 这时一声怒吼,只见于冰咆哮一声,激起无边真气,轰的一下,水坑炸开,浊水四溢,一团团的红艳在失了色的雨天中恰如绽放的烟花,倒是分外抢眼,可是凌霜华如何敢对这至极的毒物心怀大意,赶忙凝其一道气墙,立在自己与茅草屋身前,噼里啪啦的,红纹蟾蜍纷纷砸在其上,没想到这气墙竟是颇有弹性,又纷纷将红纹蟾蜍弹了出去。 “多谢魔主救命之恩!”污水炸飞,坑中跃出一个赤着上身的汉子,他脸上左边一道深深的疤痕,散着头发,正是毒宗于冰,这时雨水齐刷刷打在他赤着身上,洗尽其人一身污浊,于冰面色激动,扑通一声,单膝跪倒,拱手道:“于冰谢过凌圣使,谢过魔主!” “哈…….于宗主果然将剑气都逼了出去……..”凌霜华渡过一道真气,这真气乃是道统所修的道门圣气,融入于冰身上时,乃是自行汇入他丹田,补足亏空,生化出一股暖流。 同时这道真气,也将于冰身子轻轻托起,凌霜华上下打量他一番,点点头道:“千仞说的没错,这弥元丹果然能在关键时刻派上用场…….” “弥元丹是天下圣药,为西昆仑独有,我们与其是敌非友,魔主所得必是不容易,所有也必是不多,如今这样一颗便随随便便用在了我身上,魔主这份大恩德……”于冰心中充满感激,说话时,神情也是激荡。 “话不要这么说…….”凌霜华轻轻笑了,劝道“能救下你,使于宗主这样的英雄更能为魔教出力,这药用的正是地方。” “为魔主大业,于冰虽死不悔!”于冰一脸凛然,话出真情,他转而急切道“圣使,既然我已经伤愈,我们赶紧去古庸城中接应七妙真人,援助逍遥宗吧!” 他想到,自己怀里还有七妙给他的,用来压制伤势的冰魄,其人足够义气,对自己之恩,于冰真性情,何尝能忘,此时迫不及待的,便自然是将这冰魄快些还给他,弥补其缺损的战力,此时的七妙虽然得了秦雪涵相助,但要与兵盟及天沐等人对抗,还是稍显勉强,他越是担心,面色越是焦急。 “兵盟援军已在古庸城下虎视眈眈,此时我们不可冒进,而要在城下与其对峙为先…….”凌霜华却是想的远,说出的话虽然客客气气,却是不容置喙。 “这……..”于冰有些不甘心不情愿,又不知如何说话才好。 “放心,我相信以七妙真人本领,定能救下那逍遥宗诸人,之后一定会从此北上去邙山回返魔教,我们便在此准备接应他们吧……..”凌霜华宽慰于冰道。 “好……好吧…….”于冰言语有些迟疑,却终于还是无奈的答应下来。 …….…….. 昔年逍遥祖师与踟蹰子布置六识丁甲之阵,幻变万千,困住了以灵体之态无法完全消灭的胤天童。 如今,整整二十年过去,本已在六识丁甲法阵禁止下化身枯骨的胤天童死得而复生,他踏破虚空,来到这六识丁甲阵中之阵,凭七代逍遥宗宗主逍遥无极所遗真力封印其人所得修仙宝书的所在。 他与周涵止全力配合之下,胤天童擎其万千异力,再三破解此阵中禁止,助那周涵止一步步接近那根据逍遥无极本人样貌所铸造的金身雕像。 周涵止再催真气,眼前那百十丈高的金身雕像已经触手可及,他仰首看时,逍遥无极的金身雕像竟似活了起来,它轻轻张开嘴,吐出时,竟是无边的汹汹业火。 这火焰势头虽然不大,但颇有准头,周涵止躲不开时,身子被这道火焰一把缠上,那火焰宛若荆棘藤,竟攀着他的身子向上爬去,周涵止心中一惊,连忙在周身运气一道真气,却不料黄庭要术所修的虽然也属天地圣气,却奈何不了这股火焰,而此火竟仿佛分外粘稠如熔岩一般,一旦附着在了人的身上,不管是手拍脚踢都是挥之不去,若用真气抵御,以周涵止现在残存的黄庭真气更是对付不了这怒火凶恶,不多时,他整个人便是在拍拍打打中陷入了火海。 “主人,救我!”周涵止一时呼痛,他此刻也只好用残存的黄庭真气牢牢裹住一张脸,原来其人神灵虽被控制,却仍是不想自己一副俊容被烈火烧到。 “莫要耽搁,直接冲过去!”胤天童厉声提醒道,他心知周涵止再不前进,便将被烈火焚身而死,就是这股烈火烧不死他,那防御在四周的石像注意过来时,一齐出手,他也难逃命。 “是…….”周涵止心神受制其人,没有法子,只好一提气,再不管身上火舌已经席卷了他全身,甚至烧伤了他的头顶,只顾向前猛冲过去。 忽然之间,那逍遥无极的雕像上,灿金面庞,秋水眼神又是扫过一道目光,只不过这次,那目光注视的对象不再是胤天童,而是正仰视其面庞的周涵止。 “啊啊啊啊!”周涵止惨呼一声,原来这一击目光,恰如先前看胤天童那样,也是透着一道法力,击在周涵止灵魂之火上,周涵止的魂灵顿时受到了最直接又尖锐的一击,其中苦楚,恰如一人站在悬崖之外一步远时,却被另一人推了一把,陷入万劫不复。 呼的一声,胤天童周身真气大放,盘旋中,又是化作一道黑色旋风,终于向着逍遥无极的金身雕像冲了过来。 第八十三章 幽冥悄声唤风雨(下) 那周涵止在离逍遥无极的金身雕像短短几丈远时,因着不断受挫而无法寸进,胤天童终于亲自出手了,只见他身上真气鼓荡,又化作漫天黑风,其风如骤,烈烈作响,卷啸天地之间,竟是呼的一下,咆哮着向前飞舞冲去。 那些排列在道路两旁,如军队一般整齐划一的人形石像难抗如此巨力,在骤风呼啸之下,纷纷被吹得东倒西歪,摔在地上。 一时间,胤天童掀起黑风肆虐,沙暴横行,冲过这一列石像时,只见缺胳膊的、断腿的,头身分离的,尽是一地的石像残骸。 而周涵止冒着逍遥无极金身雕像吐出的无边业火冲到他近前两三丈远之处时,忽然被其一道眼神扫过,这道烟波漫若秋水,却是冰冷异常,直接冲击在周涵止神识之上,猝不及防间,周涵止惨叫一声,无感顿时,口耳眼鼻皆流出血线来,从高空狠狠跌下来时,胤天童化作的黑风瞬间又展开数十丈,黑风中伸出一角,刚好覆盖住了周涵止,将他身子卷入风中。 这时黑风再次鼓噪,声势撼天,黑气汩汩上冲,遮掩的天地一片漆黑,只见这道黑风仿佛化作诺大一颗拳头,砰的一声巨响,撞在逍遥无极所化金身之上。 一声凄迷清鸣,经过最早天沐破阵,逍遥无极金身损失的真力还没有来得及补充回来,之后胤天童在周涵止配合下又再次引出了它的真力,这下金身于扛不住了,凄鸣之后,顿时砰的一声,这尊百十丈高,依逍遥无极生前面貌建造并保存他所遗真力的金身雕像顿时爆裂化作无数金雨,洒落时沾在黑风上,受其所激,黑风竟冒出一阵烟来,这金雨竟仿佛能破胤天童术法,后者吃痛一声,身子如被酸水泼中,他咬牙一瞬,再施展法术,黑风挣扎着抗住金雨,这时忽的一道光从风眼里谈出来,向着天外卷去。 原来金身雕像崩散如雨,金雨沐沐,洒落成尘,这个瞬间,真正的那本《天灵录》从金雨中幻化而出,胤天童眼疾手快,散出一道光去,正探如金雨之中,登时将那仙家宝书倒卷了回来。 宝书一入黑风之内,此处空间仿佛失了禁止一般,竟轰的一声,爆声四起中,由天际四边开始迸现崩裂倾颓之势,只见远处山峦摧折,怒水浪打,涌起滔天的榔头裹挟了天地崩溃之力,一浪高过一浪,眼瞅着,就要席卷整个空间,胤天童这时半个身躯探出黑风风眼,他倒是不避金雨倾洒,只是张狂大笑道: “哈哈哈哈!《天灵录》,《天灵录》,胤天童半生筹谋,终于到手,从此修仙大道,已成坦途!!!!” 风号浪打,胤天童狂笑之下,尽显得意与猖狂,这时轰的一声,天地中闪电划过,浑黑的天色一时亮如白昼,胤天童怒喝一声,又是一手探指天空道: “逍遥,逍遥,胤天童今日破阵取书,你在天上看到了,可觉得愤怒!你害我半生,如今还要用这天雷来吓我?” “哈哈哈哈,这怒浪、这天雷,这大地崩摧,我都不怕!”胤天童的神情,已有几分狂乱了,他万分激动,颠倒的迎着天地风雨吼叫着“逍遥,逍遥!你已经死了,可我还活着,我就是最后的胜利者!哈哈哈哈……..” 放言狂笑,竟掩盖住了天地崩摧之声,大笑声中,胤天童挥手做法,扩展数十丈的黑风呼的一声,在盘旋中不断向着中心变小,渐渐的,竟至缩小成了一团,卷着胤天童的身子,消失在天际之中了。 那间唤作坐无宥的旧刑室中,本来空空荡荡的屋子中忽然一阵波荡,渐渐的,空气中忽然撕裂出一个大口子,一道旋风沿着这口子呼啦一下钻了出来,转瞬间,那空间裂缝又是弥合如初,再也寻不着了。 而这道风盘旋一阵,忽然化作一个穿着黑袍之人,只见此人两眼赤红,眨巴了两下,呼的一声,又从黑色斗篷中丢出一个摔在地上。 那个人却不正是先前替他冲向逍遥无极金身雕像,吸引消耗对方真力的周涵止么,只见他身上先前遭被那逍遥无极所用的业火烧了大半,不知是在在扑灭火焰中拍打的,还是痛苦中撕扯的,亦或就是火焰焚烧的,他那一身墨绿色的儒衣高冠早扯成烂布条,身躯尽赤,满头黑也早已烧光,满是焦黑,如今其人蜷缩着摔在地上,一副痛苦不堪的模样。 “周涵止!”胤天童看了看地上卷缩着,吃痛不已的周涵止,心道此人本领面貌,也算是十分的儒雅,如今通体烧的焦黑,只有一副面孔在他用真气全力集中保护之下,倒是一丝业火也没用沾上,可是这书生白面配着一副焦炭般的身子,也真是怪可笑的。 “主…….主人…….”周涵止望见胤天童时,抬起眼,分外勉强的呼唤他道,其人声音倒还算正常,想来是那黄庭真气防护得当,而这逍遥无极所发出的业火也很奇怪,若非胤天童以真气灭之,寻常手段扑之不灭,但是也无烟尘,所以不至于把周涵止嗓子烧坏了。 “周涵止…….你我没有冤仇…….”胤天童眨眨眼,与周涵止双目相对一瞬,出声叹道“你为我出力不好,作为回报,我这便终结你的痛苦,送你进入轮回去吧!” 言罢他举起手,一时真气蕴藉,便要发作。 “主人……不要!”周涵止忽然奋起余力,伸出烧的如焦炭似一般,皮肉褪尽,细如柴骨一般的左手拼命摇晃“主人……” 他这时豁尽全身余力,忍住烈火余劲巨大的痛苦,挣扎着要说些什么,胤天童看他面上一副扭曲的样子,摇摇头道:“既然如此不堪,又为何还想着活着,你放心,你为我出了力,胤天童担保不会再取你灵魂做什么事情,只放你入轮回好了。” 这时他手掌已经身处,其中蕴含着致命的真力,就要打在周涵止身上,后者慌了神,拼了命似的一边摆手,一边大声求救说:“主人……涵止还不想死……..” “恩?”胤天童停下手上真气,略有些疑惑的看了看他,心道此人生命力倒是顽强,只听周涵止又求道: “主人……涵止还想活下去…….还想伺候主人……” 见他既痛苦又恳切的样子,胤天童一手举在半空,片刻中倒有一丝踌躇,他忽然想到,自己被逍遥关在此地于二十年,被迫与刚刚到手进行修炼的宝书分离,那宝书看上去唾手可得,却又是无法拥有,其中的恨与无望,刻骨铭心如此一段难熬的岁月中,自己就算是失去了法力,化作了白骨,也时刻想着但又生机,便不能放过,一定要夺回宝书,杀人报仇,却从来也没有想过死,地上匍匐求活的周涵止,此时顽强的样子,不与自己有几分相像么。 “主人…….我不想死……..求你…….救我!”地上的周涵止,一副顽强求生的样子,犹自挣扎道。 “好吧,你要想好了,死只是一瞬间的事情,活着却要忍受莫大的痛苦…….”胤天童低声道“逍遥无极真力业火焚烧之力,便是我也无法尽数化解,现在虽然火焰熄灭,但烈火焚身之痛,每隔十二个时辰就会发作一次,倒是你将会痛不欲生。” “涵止……涵止明白……涵止只想活下去…….就算是为了主人…….”周涵止咬牙辩解道。 “好了!”胤天童一摆手,省了他再求告自己的力气,只见他伸手间,真气属性一转,竟从犀利如剑,杀人追命的一击化作了一道救人性命的内里,打进周涵止心口时,其人身子一怔,神情一紧,猛地吐出一口黑血。 “这口淤血我帮你化开,你这便得活了,可是接下来的痛苦,也只有你自己能够忍受和扛下来!”胤天童低声道。 “多谢主人!”一口淤血吐出,周涵止正感到内里一松,停滞的真气复又恢复游走经脉,他一边调息,一边欣喜若狂的谢那胤天童道。 “好了,救你的人是我,害你的人也是我!”胤天童冷嘲一声“你要是醒悟过来,恐怕要急不可待的找我拼命呢。” “能为主人出力,涵止万死不辞,相救之恩,涵止铭感五内!”周涵止不顾伤势,只是再拜道。 “哈哈!”胤天童摆摆手,让周涵止自行盘膝调息,却不再说话,他心中想着,这周涵止若真的如此忠诚,以后自己那《天灵录》上无关痛痒的一些术法教给他,让其提升功力,缓解焚身之痛,也是无妨了。 ……..…….. 原来矗立金身雕像的那异度空间之中,天地已经崩坏殆尽,远天外云霾里透着宛若朝阳的光彩,映照的云彩里明暗交替,亮一条,暗一条,天像倒是十分奇异,原本的碧海化作浊浪,不断涌上陆地,广袤的大地自角落开始,不断崩塌滑落,跌入海中。 可以说,怒海开始一点点蚕食这原本坚实的大地,就在这时,天边一道绿光忽然冲破阴霾,射入进来,其中一个声音忽然焦急的喊道:“哎呀,到底来晚了!” 听这声音,竟是那踟蹰子发出来的。 第八十四章 滔滔碧波倾大厦(上) 涛声骤响,海浪倾击,天似琼玉崩裂,散出无数道光来。 天边一个小小的绿色光点,从穹窿中某个缝隙挤进来,这正是灵木真气包裹下的踟蹰子元灵,他瞪大了眼睛,看着身前一片崩坏的景象,懊恼不已的叫道:“来晚了,来晚了啊!” 只见天地间,方圆土地不过仅剩下了一小片,四边皆是茫茫大海,滔滔巨浪倾泻腾空,沙沙声中,不断拍击着仅存的陆地,不多时间,只听轰的一声,那陆地边缘又有有小块而跌进了滔天海浪之中。 “这股残存的真气…….”踟蹰子躲在灵木真气中个,感知到这空间中有残存的真气波荡,那是先前胤天童与逍遥无极金身雕像之间一场较量留下的余力,踟蹰子面对满目疮痍,特别是那片陆地之上,仍残留一地断首碎肢的石人塑像,踟蹰子摇头晃脑一番,心中满是气恼,忽然间,竟是迎着涌起来的巨浪,怒声大吼道:“胤天童!” 这一声怒吼,是倾泻心中不满与愤恨,继而其声喃喃,又转向低沉,踟蹰子原本只剩下了灵魂,此刻又如魂儿都丢了似的,失魂落魄,胡乱述说道:“他们都是当年与你我一同修行的师兄弟啊……” 他叹一口气,架起灵木真气,呼的一下,掠过万顷碧海,径直飞到那陆地之上,只见一个个打碎的石像表情各异,无知无觉的胡乱摆在地上,一副冷冰冰的样子,踟蹰子突感一阵仿佛心神被人撕扯之痛,低声道:“你好狠……他们毕竟都是你我同宗同修的兄弟啊……..” 原来这些石像,竟都是逍遥老祖时下,当日里封印了那些犯了错的逍遥宗门人,将他们困在一具石俑中,用其元力配合逍遥无极金身真力来维持此届空间,现在胤天童一把将这些雕像击了个碎烂,连带他们的生命也在无知无觉中被夺去了。 “那边几个新面孔,似乎就是七妙那小子要找的门人弟子么……”踟蹰子按耐住激荡的心神,从这一幅幅或熟悉,或遗忘的面孔中掠过,此刻他心里,如同升起一道火,炽烈的焚烧着他的心神“唉,这些人原来也不知为何被封印在了这里,想来是之后夺逍遥令那人送进来的,可惜可惜,我救不了他们,要让七妙那小子失望了…….” 原来当日里天沐将逍遥宗自沈丹阳以下不从自己的这些人也一并封印在了此阵之中,不知这是否是他借力破解逍遥无极真力的法子,可笑其人尚不知自己机关算计,取到的竟是一本假书,又早落在了别人手里。 踟蹰子言谈之中,总是啰啰嗦嗦,神识与常人也有些迥异,本是个性子古怪之人,此刻难得的一本正经起来,却是以目睹了这一地牺牲的人命为代价,其中是否又是十分残酷,他一边找有没有完整的石像,一边摇摇头,大多数石像都是断了头和手脚,更有甚者连身子都截断两半了,踟蹰子用真气探过,发现他们身上早无了生机,想来是在莫名其妙下含恨离开了人世。 踟蹰子心底冰凉,眼看着四面空间一阵紧缩,天穹之上,彤云竟然不知在何时燃烧起来,一抹火浪代替了原本悬在半天的云彩,他叹一口气,心道此处空间已经维持不下去,马上就要面临崩解塌陷,自己不得不离开了。 这时踟蹰子眼前忽然闪过一道光,就在离他不远的地方,孤零零立着一个头颅,那是一个石人的脑袋,因是有活人施法形成的,面目表情栩栩如生,极是精细,其人面貌正是端中带柔,又含着一股英气与不经意的威严,踟蹰子一看他的面孔,登时心里咯噔一下,想到:“是了……这正与那临别前七妙小子传给我神识之中,那逍遥宗现任掌门沈丹阳的面貌是一样的。” “唉!可惜可惜…….”堂堂一宗之主,竟这样死的不明不白,只剩下了个好看的脑袋。”踟蹰子感慨一阵,摇摇头“也罢,也罢,左右我将你带出去,也算对七妙小子和我逍遥宗有个交代。” 他噌的一声,擎起一道绿光飞过这透露边上,此时其人没了身躯,自然也不能用手将这头颅举起,只好又使出法力,送出一道灵木真气,要将这石人透露吸上来。 然而一道光卷过,那石人头颅只被提起寸许,踟蹰子一惊之下,登时大喜,原来这石人之首并非断了倒在这里,而是连着脖子身躯,被深深埋在土里。 也不知为何,难道是当日胤天童施法时,这封印沈丹阳形成的石像竟没有破土迎敌,还是他出来之后,又被胤天童卷起的黑风刮倒,深埋在了这尘土之中。 踟蹰子心中大喜,也顾不上别的许多了,登时再施法,送出两道真气,只听呼的一声,沈丹阳石首两边的尘土便如细沙一般,纷纷向两边化去,露出了沈丹阳半个身躯。 “再来,再来!”踟蹰子万分激动,再施法力,只见轰隆隆一声想,一边里尘土纷纷如细沙一般向外围滚去,竟在沈丹阳的石躯这边形成了一个深坑,另外这石躯应其真力,又正一点点被他发出的真气从泥土中拔出来,踟蹰子紧张的注释着它破土而出,心中暗暗祈祷道:“老天保佑,这一定要是一副完整的身躯,可别等会儿发现只出来了一半儿,那俺又白忙活啦!” 呼啦一声,大地皴裂,四边尘土震荡,沈丹阳石像应声而出,踟蹰子喜不自胜,看一眼天边流火,穹窿如坠,狂笑道:“哈哈,这是一具万躯,果然是,天无绝人之路!” 他欣喜若狂,却知天地崩裂之势越演越烈,眼瞅着留给他的时间便不多了,于是踟蹰子赶忙送出去一道真气,将这沈丹阳的石像越变越小,终于缩成巴掌大,又细如这灵木真气之中。 这时海面忽然亮起一道光,宛若绝大的能量瞬间喷发,散出訇然一声巨响,踟蹰子叫一声不好,怒挥出一道真气,击在半空中时,正在虚空起了一道波澜。 只见这真气投在空中,宛若水波涟漪,一圈圈散去时,那半空一直空荡荡的,却忽然发生了变化,宛若化作了一面镜子,虚空中竟出现了一间囚室的影响,踟蹰子眼疾手快,一见此副画面出现,当即喝叫一声,带着沈丹阳的石像便向那副画里遁去。 身后,又是一声贯穿天地爆响,这处空间在一阵耀眼夺目的光芒闪过之后,便就此归入了永远的寂灭。 而原本的那副画面中,那间囚室之内,空间忽然怪异抖动起来,砰的一声,虚空宛若被砸碎的铜镜一般,被一道真气击中,裂成无数了无数片,又像是互相反射的无数镜片,迸射无边。 扑通一声,从空间裂缝中蹦出一团绿光来,正是那踟蹰子,此时其人神情颇有几分狼狈,灵魂之火缩在灵木真气中摇摆不定,更显得减灭了三分威势,原来那异度空间寂灭一瞬,散出来的庞大能量到底影响到了踟蹰子,也幸亏踟蹰子见机得快,散出了大半功力挡下那这异度空间震荡过来的无边真气,才护住了这周涵止其人周全。 “差一点魂飞魄散,连投胎的机会都没了……”踟蹰子心有余悸,叹口气,他将沈丹阳其人石像轻轻掷在地上,石像本是手掌大小,忽然迎风见长,渐渐恢复成其人身量大小,只是石封依旧未曾解开,整个人保持着一副冷冰冰的模样。 踟蹰子御着灵木真气,化作一团绿光,飞速的在这囚室中转了个圈,只见其中也残留着一股霸道的真气,他审视一番,自语道:“原来胤天童抢先找到了此处,先拿走了那修仙宝书,以后若被他练成仙法,我看除了逍遥宗,所有天下修仙之人都要遭殃了…….” 他魂灵化出灵木真气,忽然一掐指,转了转眼睛,正是算到:“若所料不错,下一次囚室再从虚空中探出时,俺便能与七妙小子汇合了,眼下抓紧时间,我还能先把这沈丹阳救回来,等会教七妙那小子看见后,可要好生感激感激他三师伯!” 这么想着,踟蹰子那副魂灵,忽然一张口,吐出一块令牌,此牌乃是一块浸油沉过的金丝楠木,万年不坏,观其状,只是略显幽古沧桑,这上面刻着两个字,别有致意,正是象征逍遥宗气运的:“逍遥”二字。 踟蹰子一边将这逍遥令唤出来,一边想到:“几甲子谋划,我逍遥宗气韵,正是颇有坎坷,只希望自此一难之后,逍遥宗能够蒸蒸日上,在江湖中占据一席之地,至少,不要如此任人宰割,连宗主与全宗好手都被人轻易逮来关在这里。” 他哪里料的,那天沐跟随逍遥老祖时间远要长过七妙与沈丹阳,其人学了逍遥老祖身上正邪两边的功夫,可以说是学的全,学的好,七妙若无奇遇,恐怕也难是他对手,沈丹阳孤掌难鸣,又如何能保下全宗安慰。 这时逍遥令忽然生出一道青光,正是应着踟蹰子法力,发出如龙轻吟。 第八十五章 滔滔碧波倾大厦(中) 三千若水,清风拂澜,捉月不得,徒凭江浮白,一人穿着纯白为底,锁着淡绿色领夹的绸缎衣衫,披着一身鲜红大氅,那衣衫上纹饰玲珑五龙令,四边垂着玉带丝绦,这人头带紫金墨玉冠,镶饰九天夜明之珠,双眼亮如秋水,正临江揽月,凭水啜饮。 他面容似玉,却躲着一分清冷,双眼无情,却怎生得一丝脉脉,不知何种心绪盘亘于心,此人渐渐忘了天穹、江月,只顾将嘴唇轻轻挨在杯口,浅斟一口。 “冠玉……好徒儿,你这伤势刚好,不要被了寒气好不好!”一个穿着一身道袍,袍子上灰漆漆黑蒙蒙脏兮兮,约莫五十上下的道家老者气急败坏的冲出来,这人脸上浮着一丝奇异的姿色,袖子高高挽在肘上,右手拿着一柄破蒲扇,怒气冲冲的叫道“你这伤势没好了一两天,身子正是虚弱,天夜寒凉,哪有什么风雅让你凭吊,快给我回屋子里来!” “师傅……..”原来此人竟是昔日重伤在周涵止手中的芒星剑冠玉,而这紫面人自然就是他在道统的授业恩师紫面星君了,想来紫面星君因着帮兵盟一起对付魔教,趁道统掌门凌纵云不在时,私下里调动了不少道统门人来与魔教作战,他将这些人尽数折损了,自然没面目再回道统去见凌纵云,此间之好厚着脸皮,因着徒弟加入兵盟的关系,赖在东昆仑山不走。 忽然一天,兵盟中赫赫有名的芒星剑冠玉竟然带伤冲回昆仑山,一头扎进大厅之中,便是不省人事了,当日里兵盟之主袁重岳尚未出行,见冠玉命火便如那风中之烛,瞬间即要熄灭,一探其脉细,袁重岳更是大惊,原来冠玉中了黄庭真气,内里经脉噼里啪啦经过一通爆炸,经过真力摧折,竟是丹田气海已毁,内力尽失,经脉寸断,已然与废人无异。 袁重岳观之大惊,急忙拼劲自己雄浑内力,护住冠玉心脉,暂时将他性命从鬼门关抢了回来,之后袁重岳坐镇中原,与厉千仞率领的魔教两相对峙,紫面星君田中和便悉心照顾徒弟,从饮食起居到吃药疗伤都要由他过问,这不,田中和追出来寻冠玉时,正一边用蒲扇扇着风,一边煎着一副药剂。 这时自冠玉醒来,已经过了七天,七天中,他默不作声,一语不发,只是发呆,饮酒,不知想些什么,当日里冠玉一通带来的,还有他紧紧抱在怀中的一个女子,这女子生的好看,可惜是早就死掉了的,现在已经被妥善掩埋在了东昆仑后山,不知徒儿是不是在想这个女子,田中和心中揣测,先前他讲冠玉伤势刚好,所谓好,也不过就是性命无忧罢了,田中和心中紧张徒弟安慰,所以亦师亦父,其中种种,便尽数体现了出来。 “师傅,我无事,只想在此静一静,你先回去吧。”冠玉又浅浅的饮了一口酒,静静对田中和说道。 “唉!”紫面星君重重的叹口气,这时树上柳叶被风吹落,飘在水里,激起些微涟漪,不知又是奏响了谁家心曲…… …………. 东昆仑有一江揽月,南疆之地,水牢之中,唯有孤寂的夜色,抒发着不知谁人的忧愁,踟蹰子望了望立在地上那沈丹阳的雕像,略略眨了眨眼睛,心道如今只救得这一个人出来,若不能将其解封,在七妙小子面前倒也显不出我的本领来了。 他一招手,灵木真气登时大方绿芒,盘旋在沈丹阳石像头上,踟蹰子口中喃喃不觉,正是做法,身形急掠,一圈一圈,正似狂风,不断绕着沈丹阳身子飞过。 这团绿光一如疾风,越转越多,越飞越快,逐渐子啊石像上交织出一片光网,渐渐的,这尊封印着沈丹阳的石像被一片绿芒交织出的光网所笼罩,不多时间,光网绵绵密密,竟汇聚成了一团光带,此刻还不算完,踟蹰子身影早快的辨不清虚实,光带之上幽光交叠,竟声光彩,越来越亮间,早照淡了囚室的黑暗。 啪咔一声,竟是蛋壳碎裂时些微的声音,一道异色彤光登时射出这道光带,紧接着,数道彤光迸散出来,竟将踟蹰子所化光带一击消散。 踟蹰子身形一停,拐弯似的飞到屋子一角,凝目而望时,只见那沈丹阳石像竟如鱼鳞斑片片剥落,露出其下玉面粉肌,明亮生辉,这正是沈丹阳一步步被解封了。 这时踟蹰子才算第一次仔细观察了当代逍遥宗掌舵之人,只见其人一双风眼如媚,两挑柳叶细眉,颊似桃花,生就一副玉面,束着青丝,插着一支玉簪。 他身上,正着一身锦衣,五色流彩萦回缠绕,散出真力似仙,盘旋祥云如絮,那锦衣上暗底金纹一个个正是活了起来一样,纷纷跳动出来,闪动金光,而沈丹阳一双眼睛,正流露出不世光彩,整间囚室之中,登时宛若金凤沐雨,生气袭人,哪再有牢房中污秽潮湿的气息。 “原来逍遥挑了这样一个人物做逍遥宗之主,看上去也不比七妙那小子差了…….”目睹沈丹阳生机复苏,真气初绽,踟蹰子忍不住,惊呼道。 “恩?”沈丹阳一抬眼,见自己所处之处,乃是方圆不过几丈长宽的一间囚室,面前飘着一个光团,竟是一个人的元灵浸在充满生命气息的一股真气之中,而其中,又还有自己万分熟悉的气息,他略一感知,登时惊愕道:“阁下何许人也,竟有我逍遥宗主之令!” 踟蹰子一惊,不由分说之间,忽然那沈丹阳一抬手,一物正由踟蹰子怀里嗖的一声,化作一道光,被沈丹阳吸入手中。 “你这小子,怎么这么不知好歹,是我踟蹰子救了你!”踟蹰子脸色一红,叫骂道。 原来这沈丹阳到底年弱,比不上七妙精于世故,虽有不世风采,却仍欠了几分历练,多了些许莽撞,此时他持着逍遥令,心道此物失而复得,多有不易,脸上一阵犹疑踌躇之色,却是在想对面踟蹰子所言相救,是否属实? …….……. 空间异动,夜空晃荡,深沉似水的黑暗中,七妙盘膝而卧,上手结印相交,调息养气,他心中计算,这阿僧只屋子已经来回出现了两次,只要再两次隐现,便能如约与踟蹰子相会。 他将逍遥令借给这踟蹰子用,至于内心是否尽信其人所言,自己心中也不确定,也许他只是想给自己一个机会,看看能不能将沈丹阳等人救出来。 在他心中,当日里天沐如此简单将沈丹阳被困水牢之事讲出,只怕其中隐隐含着一个巨大的陷阱,如今他陷在这六识丁甲阵中,深处无法预知的境地,心下了然,对沈丹阳生死之事,更是心中寒凉一片,因为他隐隐觉得,天沐若无特殊原因,对他与沈丹阳必是除之而后快,断没有留他们生还的可能。 这般心绪激荡,七妙不言不语,只是静静坐着,这间屋子的角落中,还有一个肥肥胖胖的沈威,他一身绫罗绸缎滚过水牢潮湿肮脏的土地,有因中剑着了不少的血迹,显得异常狼狈,那威势赫赫的安乐侯现在和庙门口捉虱子的老乞丐头简直都差不多样子了,其人抱着一个十三四岁的童子,看上去,那童子似是重伤初愈,身体虚弱,然而若探他脉细,却会发现其人脉象稳定,应无性命之虞。 他二人也是万分疲惫,歇息中不愿再做一丝言语。 这时轰隆隆巨响又起,异变复生,虚空光带缓缓敛去,光吞没,暗忽生,水牢于虚空中重组,阿僧只囚室轰的一声,嵌合在水牢墙壁之上,室内三人身子一震,继而忽有一种踏足实地感觉生了出来。 砰砰砰砰四声响,一间间屋子分别撞开了门,七妙抬眼时,只觉外边浓浓的黑暗射进来,仿佛一股黑烟涌进了这间囚室,笼罩住了三人的身影,一瞬间,仿佛众人置身之所变得更加清冷寂静了,那沈威紧紧将怀里的王启胜搂住,怕是他受了寒气,七妙却是忽的抬眼,蓦地射出一道精光。 这是一道充满警告的目光,正对着囚室大门,恰如寂静的夜中划过一道闪电,竟是如此的明亮,这时远处传来的一阵脚步声,在目光射出去的一瞬间,竟在阿僧只门前停住了。 隔着夜色,互相谁也见不到谁,七妙并未起身,只是冷冷注视,与来人相对,大约过了一刻钟,这令空气都要凝却的沉默终于被打破了。 哒哒哒哒四声既轻又慢的脚步声响起来,那是有一人自门口又退入到帘幕重重的黑暗之中去了。 砰砰砰砰,片刻后,又是四声响,铁门紧闭,虚空幻现,七妙终于长出了一口气,望一眼沈威时,对方正用一种惊恐又紧张的表情看着自己,他正欲说些什么宽慰那沈侯爷,说时迟,那时快,却听得轰隆一声巨响,只见自己左面那扇墙壁忽然被人轰开一个大洞,一个身影一跃而入,出手时,便是杀招。 第八十六章 滔滔碧波倾大厦(下) 夜风送凉,苦囚幽声,沈丹阳柳眉凤目,粉面圣光,双眼似电掠过,一声咄轻送出口,霎时间踟蹰子咦了一声,只见聚其精魂的灵木真气中,那枚象征逍遥宗宗主劝慰的逍遥令应声而动,嗡鸣不已,竟嗖的一声,闪起一道彤光,二话不说,挣脱出踟蹰子魂灵束缚,一闪而过,收入那沈丹阳的手中。 原来这沈丹阳既为逍遥宗之主,对宗主令掌握着他人不知的秘法,能出其不意将其从敌人手中收回,这一点,只有历代宗主口耳相传,连那踟蹰子都不晓得。 “阁下究竟何人,竟敢盗我宗门至宝?”沈丹阳眼神又扫出一道电光,抬眼时,即威且怒,他复生之初,已用眼角余光判断过,只见自己置身处,竟是身陷囹圄,而眼前这道幽光中寄寓一方孤魂,敌友未明,此时他边收回宗内至宝,一边喝问,一边脚步徐退,转而足下生风,趋退至这囚室门边,进退之间,似是做好了完全的应对之策,倒是尽显一派宗主从容不迫之风范。 踟蹰子被他喝问一声,面上正是挂不住了。 “好小子!”之间绿油油的一道光上蹿下跳一阵,显得惊怒一场,然而那沈丹阳凤目含威,自有一道蓄而不发的真气凝在一双眼中,随着踟蹰子幽光一动,不断凝视注目着窜动不已的他,这一举动,倒令那踟蹰子异常不安乐。 他心道:“这小子好歹是逍遥那家伙秦川的弟子,当年逍遥创下了许多独门的,专坑我、胤天童及其他师兄的的术法,想当然顶叶教这小子学了不少,俺可不能这时触这个大眉头,要忍耐,要克制!” 迫于沈丹阳威势,踟蹰子这般在心中暗暗告诫自己,心思放缓之后,他窜动不的那道幽光也渐渐稳定下来,这时,他忽感一道锐利的目光又逼视过来,只听沈丹阳其人也是有着几分不耐,厉声喝问道:“你到底是什么妖物,与天沐那妖人又有何联系,若再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沈某这边可要对你不客气了!” “啥?妖……..妖物!”踟蹰子所化幽光气的一哆嗦,身子在半空中一跃,险些就这么跌了下来,忽的一声,只见这团幽光动作在半空中一凝,霍的一声,竟是炸开,其中跃出半个身子,若虚若幻,沈丹阳定睛一看,只见这是一个穿着蓝布道袍,蓄着八字胡,略有些滑稽的一名道士,看样子,似乎只有三四十岁的样子。 “哎呀呀,你…….你……..你!”踟蹰子气急败坏,吹胡子瞪眼一番,叫嚷道:“你可知道,你旱作妖物的,正是你三师伯与救命的恩人!” “哦?”沈丹阳被他义正言辞的这么一叫嚷,眼前倒是闪过一丝迷茫,他心道:“这却是怪了,先前我与十几位师弟一通被天沐那厮术法所制,身不由己间,陷入了一阵昏迷之中,此后发生了什么事,自然是不晓得了,至于眼下为什么只有自己来到了此间囚室,别的师兄弟又都去到了哪里,却是根本不知了。 就在这沈丹阳迷惑思索的档口,踟蹰子赶紧错一错身子,错过沈丹阳那记深含威力,鄙视自己的目光,不料他驾着灵木真气略一转身,沈丹阳锐利的目光旋即逼迫了过来,踟蹰子蓦地心头遗憾,心道这沈丹阳现在就是个糊涂小子,自己可得小心应对好,莫给他欺师灭祖的机会。”他幻化而出的游魂赶紧摆摆手,安抚沈丹阳道:“小子,你要冷静点,受其那咄咄逼人的目光,切莫急着要,动手,我真是你的三师伯,刚刚救了你的性命,你要是害我,一会儿是会追悔莫及的!” 他再三强调厉害,沈丹阳终于有些松口道:“恩…….只要阁下讲出实情来龙去脉,若你真与天沐此人无关,沈丹阳自然不会与你为敌…….” “哼,不止不为敌,俺要你痛哭流涕,想我赔罪!”踟蹰子心中腹诽,暗暗翻了个白烟,面上却又是笑着哄他道:“这个自然,你先熄灭了心头怒火,听我慢慢讲来。” “好!”沈丹阳一语应诺,身周气焰为之一减。 当下那踟蹰子一五一十,将与七妙相遇,杯酒,又自告奋勇,去救沈丹阳之事都一一道来,沈丹阳侧耳听得真切,面上却不见解脱之色,樊二双眉蹙的更紧了。 只见踟蹰子一边唾沫横飞的胡吹一通,一边斜眼去看那立在他面前的沈丹阳,不过令他颇感遗憾的却是后者面上哪有些许因先前重装了他而产生的愧疚神色,倒是越加凝重了。 在那踟蹰子略一停顿时,沈丹阳适时插入问话,不过他对于踟蹰子这一番话虽然将信将疑,却也是信了一二分,眼下自不便再唤这团幽光为妖物了,只听其略一沉吟,改口唤道:“前辈!” “恩?”踟蹰子心道这逍遥也算是我逍遥宗内天纵之才,怎么收的三个徒弟都如此性格迥异,那叫七妙的,面上疏冷,内里却是个热心人,只是性子过于迂而万古,这沈丹阳又是个外柔内刚,冲动的性子,天沐那人他没接触过,只在周涵止神识被挖出来时看到过面貌长相,但单从他封印同门师兄弟来削减逍遥无极金身法阵实力,借机来取宝书这事便能料到这又是个心狠手辣之主儿,他心里叹口气,摇摇头想到:“逍遥啊逍遥,你纵有通天的本领,却也是人不是神,你的性子,正好一分为三,被这三个徒弟一一继承出去,却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他却没有去想,自己、逍遥老祖,并那胤天童,三人性子也是迥异,分分合合,彼此争斗,情况又何尝不是如此,也许这冥冥中自有天意,管教轮回之中自是有所定数。 “沈宗主,你要问什么?”踟蹰子心绪杂乱的想着,又忆起那逍遥无极金身法阵中,被逍遥封印成了法阵一部分的同宗门人,有些是自己当年的同修,有些又是身前这沈丹阳的,此时他们早稀里糊涂的惨死在胤天童术法攻击之下,踟蹰子心下黯然,对沈丹阳说话时,也自然带上了几分客气。 “前辈所云被我七妙师兄以灵木真气所救,可据我所知,师兄元功属水,并没有如此能救治人命的真元……”沈丹阳盯住了胤天童的面孔,不错眼神的说道。 “恩?”踟蹰子内心忌惮这沈丹阳,怕他一旦知道自己当年是被其师逍遥老祖故意困在此处,恐怕其马上便会继承老师遗志,对其痛下杀手,故而先前所云,他只讲自己与七妙意外相遇,被他救下,却含混过了胤天童之事,不知为何,这沈丹阳之事站在这里,却有一种令其说不出的恐惧,仿佛逍遥老祖亲临一般,他二人那一本正经,较其真儿来时的气质,真是过于相像了。 “沈宗主啊…….我也不知为何七妙小子身上会有这一小团灵木真气,但凭我感知,这道真气却应是外来凝聚而成,非其本身元功所有,据我所知,灵木真气正是正道巨擘静流先生独门修炼所得,世所罕见,至于他为什么会有这种真气,俺却是不知了。”踟蹰子两手一摊,无奈道。 “是这样啊……..”沈丹阳依旧将信将疑,他忽然一指探出,那指尖上火花闪动,探出一道火花,蓦地一道真气涌入踟蹰子幽光之中,转眼不见。 “啊,你要干什么!”踟蹰子心中猛的一惊,赶忙提防起来,只见他一低头,伸出两手相自己这一副魂体幻化,空空如也的身子中捞来捞去,却没有找到那道真气,他继而内省所寄寓的灵木真气,也没有发现沈丹阳打过来真气的些微迹象,仿佛其已经与灵木真气同化不见了。 “只是试探,于君无害,请勿担忧…….”看他惊恐的样子,沈丹阳摆摆手,继而闭目沉思了一挥而,这才抬起头道:“前辈身下灵木真气之中,确实有我七妙师兄的气息,这一段,前辈你所言应是不虚………” “这个自然了!”其实这一段他隐瞒了胤天童与自己被关之事,沈丹阳这样说时,踟蹰子面上一红,赶忙用大嗓门搪塞过去,他心中有些怵沈丹阳的谨慎,心道这人性格倒是继承了那逍遥最令自己害怕的一面,一丝不苟的严正与怀疑,也难怪他会被选作这一任逍遥宗宗主,踟蹰子无奈想到:自己打算以此残魂在宗中养老的美好心愿,恐怕是不能实现了。 “这之后我与众同门师兄弟被封印在了一起,若真如前辈所说,天地间诺大动静,那异度空间尽皆毁坏,又为何我能独活?”沈丹阳时刻提放踟蹰子话中是不是透着什么阴谋,那天沐是否联合着眼前人一同算计他,想要获得某项秘密? 之余提到众师兄弟之死时,沈丹阳却是眼中只浮过一丝黯然,旋即神情便平复了下来,原来/经历宗门之变这前后故事,沈丹阳见过了太多的生死,之余残留的这般师兄弟,无论自己被救之事是否阴谋,他总觉得,这些人必是活不成了,而自己,原来也没奢望过可以独活。 “这个事你不信也罢…….”踟蹰子哪里来的证明“等一会儿你便能见到七妙小子,他自然可以证明我是好人!” “如此…….那沈某便拭目以待了!”沈丹阳闪着犹疑不定的眼神,点点头道。 第八十七章 清夜水寒退九华(上) 七妙本是吁了口气的,他在盘膝调养的时候,蓦地感到漆黑的夜里,一人促着脚步,悄无声息的接近过来。 这脚步声若依七妙以前的功力,本来应是感觉不到的,便是那沈家侯爷,看到七妙突然双眼迸射出一道迎敌的精光时,也是颇觉莫名其妙,幸而他一番奇遇,体内功力倍增,耳目相应也是聪灵了不少。 那些微的,被刻意掩盖的杀气,夹杂在这微不可查的脚步声中,七妙放出两道眼光时,那在黑暗中接近之人忽然定下了身子,看他的戛然而止的动作,似乎,被人发现,也是令其深感意外的一件事。 此时七妙记挂着与踟蹰子的约定,要在这件阿僧只屋子中待过水牢隐现四次,他不愿与人无故动手,故运转周身法力,真气高涨四溢,示敌以强,对面那人已经迫近门边,脚步停下,静静感知七妙毫不掩饰放出的真气,他似是踌躇了一下,终于收敛了身上杀气,悄悄的,退回了似帘幕重重的黑暗之中。 “呼……..”七妙打满了精神,又严正以待的,直到那水牢再次被虚空吞没,这间铁门撞上了,也消失隐去之时,他才略松下心来,他扫了一眼沈威与王启胜,只见那王启胜依旧是昏厥在沈威怀中的样子,而安乐侯不知从何时起,竟一直目不转睛的盯着他。 他脸上充满惊恐与莫名,此刻趁七妙松懈下来,才敢悄声问道:“道…….道长,出了什么事,你……..你为什么要一副杀气腾腾的样子?” 七妙看他的样子,知道他这一天之中,必是经历了许多骇人的事情,吓得怕了,当下摆摆手,示意无妨,安乐侯心下惴惴,这才低下头,不过仍是不时偷眼望他一下,七妙心知他担心其子安慰,有感于此,正要悄声宽慰他一二,恰在这时,轰的一声,与阿僧只相邻的那间房里,那墙壁却是忽然爆开了。 不知是谁,动用真力,竟是一掌将这墙壁轰出了一个大洞,一时间,尘土飞溅,碎石滚出,一个身影嗖的冲了进来,掌力雄劲,击出一道真气之余,又是一手长剑划过,在这半空之中,斩下了一记寒光。 七妙一惊之下,正是猝不及防,对面来人似是早有准备,知道他也是一个强敌,故一上来便不留手,一掌一剑,接连发出,他来不及闪避,只好噌的一下,盘膝而卧的身子就这么一下子跳了起来,只听一声巨响,这一道掌力击在自己身下,竟是轰的一声,又在地面上溅出一片硝烟。 这人掌力雄浑,功力自然不弱,七妙心中一凛,却见那道剑光骤然而至,这才是那人真正杀招,现在七妙手上寒水剑因失了冰魄,剑魂未补,不能使用,得自张婷婉的欢雀宝剑又被昆仑三老之一的鹏母收去了,他正是一无迎敌之物,当下里也只好一翻身子,一脚踏在墙顶,借反冲之力,竟是迎着那道剑光冲了过去。 迫近来的那人似是没想到七妙不躲反冲,愣了一下时,七妙堪堪冲过这道剑光,只听卡啦一声,剑光划过他身着白衣,似是斩下一片雪,然而七妙忽然不惧,两手各凝一道水寒真气,散出无边冰寒之气,砰的一声,正击在来着剑上。 这两下相击之间,阿僧只屋子之内,黑暗之中,登时迸射出一道火花,七妙与那来人皆是咦了一声,相互看到了对方的身影。 七妙看到的,乃是一个高束发髻,风眼长眉,蓄须似仙,面貌刚正,穿一身道袍之人,他顿时心道,此人不是先前与秦雪涵一起遇到的那剑术高超的道士么,而那边接着火花闪耀的一瞬,看到的又是一个颇年轻,肌肤胜雪,面貌清逸,披一头白练之人,他心中也是如七妙一般做想,心道这人就是先前那两名对手之一,却不知此人原来恢复了功力,法力竟是如此超卓。 “啊!九华真人!”这一声吼叫,却是安乐侯沈威在目睹其人面貌后绝望的大叫。 原来九华种种作为,依仗法术在安乐侯府门外杀人如麻,亲眼目睹的沈威早就吓得不能自已,只道这人是九天下来的杀神,专门来安乐侯克自己全家,他此刻又见其人,又怎不害怕。 七妙听沈威一声吼,心中一动,心道我可以与这老道周旋,但万万不能让重伤初愈的王启胜再有闪失,那沈威也是普通人,当不起这道士一击,而阿僧只囚室内空间狭小,若两人动手,说不得就要误伤,当下之计,唯有: 砰的一声,七妙双拳结成冰凌,向四边散去,冰凝无上真气,竟是汇聚七妙全力的一击,只听一声巨响,他卯足了力气,竟是一把将那九华真人击回了来时那间屋子。 继而七妙一步迈前,就在要顺着两边囚室相连墙壁破开的那个大洞冲过去的瞬间,脑中忽然刺痛一下,想起踟蹰子炸雷般的声音:“不可越过墙壁!” 这一声乃是在神识之中的一记爆响,如针扎一般,来的太突然,七妙不由得身子一个不稳,身子略微晃了一晃,这当口中,那九华真人正是适时将宝剑递了过来,挥过一道斩击。 七妙无奈,身子只好暂向后退去,一边想到,踟蹰子如何能在自己心神之中留下这一丝痕迹,先前自己打坐调息,又没有发现什么异状,难道是暗中被他下了什么法术? 忽然间,他感到体内残存的那一二分灵木真气,就是在踟蹰子重伤濒死间,用七妙他自己的生命力借助灵木真气暂时维持他生命的那丝丝真力竟有所感,发出一阵嗡鸣:“小子莫怕,你我借助此同源灵木真气可暂得心神相连,你切记不要跃过这屋中墙壁,否则将有大难!” 这几句话,只不过是电光石火之间的动静,七妙一时了然,却不及回那踟蹰子,只在堪堪避过九华这一斩后,见其人间不容发,又是虚晃一击,逼着七妙再退两步,继而身子忽的前冲,又要越壁而过,从那被轰出的破洞中冲进阿僧只囚室。 “赶回去,赶回去!”七妙心中,踟蹰子那声音又声嘶力竭的叫起来,七妙这时才算明白,原来从踟蹰子已经放弃的残躯之中收回那一两分灵木真气之时,也把附在其上的其人残魂收了过来,这残魂应该只是一小部分,与藏在那大团灵木真气中的踟蹰子元灵没有什么联系,却是保留了他生前部分记忆。 单就不能越壁这一点来讲,看踟蹰子恐吓的程度,此事应该是令他深为忌惮的一件事,踟蹰子言行虽然颠倒,但毕竟是此六识丁甲阵的设计者,七妙心中了然,既然越壁而过是一种禁忌,那他必须遵守。 即使是在那那九华两次通过墙壁并没有受到什么影响的情况下,此时九华一只脚已经迈进阿僧只这间屋子,左右经天宝剑高放盛光,其上锻金镶玉,华彩绽放,异常瑰丽,然而剑锋所处,却带着一股深深的寒意,七妙心下凛然,知道不能将此剑当做什么花瓶一般的饰物,而要小心对待。 只见他张手散去,空气中水汽一凝,数块冰凌瞬间凝结而出,继而间不容发的射向那九华真人,这九华手腕一抖,面上冷哼一声,剑势更急,如风挥过时,七八块冰凌瞬间被其一击斩碎。 砰的一声,冰屑纷飞,九华咦了一声,抬眼看去,却见那把道家神兵经天之上,无有结了一层寒霜,水汽顺着剑身溢出,更凝成两三条细微的冰柱,原来是这七妙稍动脑筋,用假借冰凌攻击,继而在冰凌爆散的瞬间凝成寒冰之气,冻住了九华神兵。 昔日七妙遇到正道道统高人,那名为凌纵云的二师弟,实际比他要大上许多岁的前辈人物宗海鸣,在他点拨下,悟道水之刚柔皆在为智,从此对水寒真气的控制更加得心应手,迎敌之间,颇多灵巧计谋,九华不慎,自持法力高强,却不料一击之下,竟使神兵神性受损。 这时七妙又送来一记掌风,竟是三道依次攻过来的真气,九华心中一凛,不知其中有什么玄虚,迫不得已,只好迅疾后退,又进入了来时那间屋子。 只见七妙三道掌风凝着盛大的水寒之气,前慢后快,一掌快似一掌,扑在着墙上断口时,竟是一一结合,呼啦一下,凝结成了一道厚厚的冰墙。 墙上那冰冻甫一凝结,寒气四溢,无边寒气迅速向四边爬去,七妙紧随着加力三分,又击出数道真气,使得冰墙之上,寒气更胜,一时间,冰墙厚厚凝形,在这间囚室中突出好大一块儿,竟显得室内空间,略有几分逼仄了。 这迅若雷电的几次施法之后,七妙扫一眼沈威,急声说道:“速抱着令子退到我身后,越远越好!” 囚室之中,空间一目了然,便是后退,又能退得多远,不过沈威听了七妙的话,还是赶忙抱着王启胜连滚带爬的跑到他身后一处墙壁角落中,就在这个当口,异变又生! 第八十八章 清夜水寒退九华(中) 七妙汇聚真力,尽力凝其一道厚厚的冰墙,其上寒气宛若千年冰山散出,冷冽异常,只听对面几声刀劈剑斩之声,铿锵几声,那冰墙晃了几晃,散漫出几分寒气,却是悄立不动,并未受到什么影响。 七妙敛束身形,蓄满真气,观察这冰壁变化,以九华斩露法力,他自是心知肚明,仅靠自己这一堵冰凝墙壁,那是万万阻不住其人进来,当下传音千里,向内扩散道:“阁下莫不是道心禅境的正道名宿九华真人,在下逍遥宗七妙,与阁下无冤无仇,先前漆黑一片,打斗只是一场误会,现在双方陷入此阵中,都是朝不保夕之身,何不化敌为友,共谋出路?” 这一番话,尽显他性子沉稳平和一面,确实与沈丹阳那刚烈急促,严正不苟的性子不同,不过九华真人只是冷笑一声,暂停住手下剑击,回他道:“原来你是逍遥宗之人…….逍遥宗斩我一名弟子,怎敢放言无冤无仇,废话不要再提,先看九华有没有本事破你这堵冰墙!” 听了这番话,七妙心中一动,顿时想到这九华真人乃是一个气量狭窄之人,单说逍遥宗杀道心禅境弟子一事无从谈起,便是真有此事,先前他没自报家门为逍遥宗之事,九华又为何要苦苦相逼,不过七妙本也没指望能与他化敌为友,只希望拖延一段时间,待那囚室之门再开之时,便是遇见沈丹阳及诸师弟的时候,那时,这九华又如何还敢再与他们为敌。 他这边正在想着,忽然一声巨响,四面墙壁瞬间摇晃,尘土扑簌簌掉落,沈威惨叫一声,连忙将王启胜紧紧抱住,七妙心神一凛,抬眼望去,只见诺大一睹冰墙上骤然间裂开一个巨大的缺口,正从这个缺口之中,一股沛然莫御的圣气汹涌溢了进来。 轰隆一声,冰壁爆裂,圣气贯入冲击,七妙一抬手,水蓝光芒大放,在身前凝成一个水泡,只见那水泡泛着清光,薄而不散,在虚空中滚滚而起,流溢七彩,那股冲进来的圣气虽然汹涌难挡,然而一撞在水泡之上,竟是深深被他吸引,先是滚在水泡表面,金黄的圣气逐渐覆住了全部水泡,继而一点一点注入到其中去了。 不多时间,整个水泡都被这股梵圣之气灌满,其上圣气缭绕,金光大放,明亮恍若耀眼金阳,七妙咄一声出口,一手推出,这充满佛家至圣气息的水泡忽的一声,竟又向九华那边冲了过去。 原本九华真人祭出佛家圣器斩露宝剑,一斩无边佛气冲天,轰然一击下,使这堵水旱灾真气充溢,厚厚的冰墙碎裂成尘之后,正趁势冲入阿僧只这间屋子,不过他方才迈过来半只脚,却见眼前灿亮一片,七妙祭出一汪水泡,使那无边圣气倒灌而入,又使真气引动,将这水泡击了过来。 这水泡之中满是佛家至圣之气,也乘积着九华道人数十年的佛门修为,他心知肚明这真气威势,爆炸起来,神佛难挡,自己当然不敢托大,无奈下,身子只好趋向后退,堪堪闪避过冲进来的佛家圣气。 只听轰的一声爆响,一时间,七妙对面这间房里,圣光大放,霎时明亮,七妙目睹此景,嘴角露出微不可查的轻笑,原来用这水泡将敌人真气反推回去,正是他在冰墙之后想出的轨迹,如此便能不使得此间阿僧只囚室受到九华真气冲击,既保住了囚室,也护住了沈威与王启胜的安慰,更把九华真人反击回他去,拖得一时半刻的时间。 七妙这边得意微笑,九华真人却是万分气恼,他怎么也没想到,与人对敌至今,遇到这七妙,过招几次,却都有一种说不出的别扭,那种仿佛无法尽出全力,一直被对手压制的感觉激的九华满面通红,怒气勃然。 “好狡猾的小子,果然是逍遥宗一丘之貉!”九华饶是内敛的性子,如今也是压抑不住,只见他身形更快,挥击更狠,一剑扫过,正是斩露神兵圣光大盛。 这柄佛门圣器若与那道家神兵经天宝剑相比,却是平平无奇,不过其上剑身闪着淡淡的佛光,圣气流溢,自是不凡。 这柄剑被九华真人驱使如臂,刺过来时,只见他手腕轻动,在半空点出几击,宛若点出几点淡淡的金光,金光之中又是杀气浓郁,朝着七妙便是迫命而来。 “佛门本是慈悲为怀…….”七妙身子灵动,一一闪避过这逼命的金光,勉励对九华说道“道者既然修佛,为何却没有一颗佛心……..” “哼!”九华冷哼一声,丝毫不为所动,只见他一手挥动,剑刺如雨,斩露吐出金芒,又似斑斑点点的金雨倾洒,那金光越来越密,七妙本就不以身法见长,此刻手无兵器,堪堪闪避中,以露败象,只见九华一手不断点出金光,一边徐徐/向前逼近,七妙无奈,也是步步后退,眼瞅着,就被这九华真人逼迫进了这间阿僧只囚室。 “颓势已生,不得已,只好再用澎湃水寒真气轰击这难缠的道士了,只不过,不知这囚室可能承受接下来的轰然一击……..”七妙无奈想着,却是毫无别的办法,唯有手上结印,真气凝聚,便要在趋退闪避的下一步使用那威力莫名的法术。 九华看在眼里,右手剑刺暂缓,左手也是悄然将术法祭起,眼瞅着,两人就要拼上一击真气,就在这千钧一发的当口,只听一声嘶吼,一声哀叫,那后哀叫之人的声音却是先传入七妙耳中,正是安乐侯沈威一声惨呼:“儿啊,不要去!” 紧接着竟是一人高高自七妙头上跃起,一把向那九华道人冲去,九华一时不查,没料到这小小一间室内还藏着修道之人,仰首一看,他随即一愣,心道:“这不是之前那被恶鬼附身,之后被自己杀败,奄奄一息之人么?” 原来这扑上来的正是王启胜,他不顾沈威阻拦,一把跃出,在情势危急时双手凝起一道劲力,拼着一身性命,向那九华道人身子撞过去,九华不及提放之下,只好用堪堪举起右手上斩露宝剑,向前一刺,正迎着王启胜身子捅去。 眼看着,挑起的王启胜正要全身撞在九华真人剑尖之上,这时七妙忽然一展身形,白衣飘展,步生寒烟,只见他一手探出,散出一股无边寒气,正是凝聚全部水寒真气与一手,砰的一下,攥住了九华斩露宝剑。 瞬间,佛光高亮一瞬,七妙这只手宛若被无量业火焚烧过一般,一时竟是火烧火燎的痛,然而他并不放手,甚至使出力气,将九华之剑看看别向一边。 “你……..”九华要和七妙较劲,却见一股冰寒之气凝上斩露剑身,渐渐吞噬这佛门圣器的神性,这时那王启胜觑得时机,攥住的拳头嗖的一下,就像九华道人击去。 轰的一声,九华抬起左手,一掌抵住王启胜的拳头,只听哎呀一声惨叫,那王启胜的身子正如断了线的风筝,被他一下子轰击了出去。 而九华真人身子也不好受,五脏六腑如被巨力,他只觉对方一身鬼力倒是没了,却是无端多出一股神圣之力,此事真是奇怪,虽然那神圣之力只是是有些微凝聚在其拳头上,而自己左手也是仓促凝聚真气还击,但吃了这么大的暗亏,却也令其暗暗心惊。 七妙窥的时机,不愿令九华得到喘息的机会,又是近身紧追一步,一掌挥过,冰寒之气瞬间四溢,九华眉毛一扭,面色一凝,又是抽回左手,一掌与之对过,只听啪的一声,七妙喷出一口鲜血,握着九华斩露宝剑的右手趁势方下,而对面,那九华在他与王启胜分别攻击之下,身子却是终于站不稳了,只见他轻喝一声,身子趋飞,终于又退出了阿僧只这间囚室。 这时七妙略一调息,脸上浮白一阵,旋即恢复自然,九华不愧是正道高人,一击之下,扰的他经脉气息混乱一瞬,不过其人迅速镇定下来,眼神冷冷扫过,却是不落下风。 九华真人退了十数步,没入黑暗之中,也射出一道目光,与七妙两相对峙,这时他唤出左手经天宝剑,顾看时,只见左右双手两柄神兵皆凝着无边寒冻之气,九华气一恼,抬手时,只见砰的一声巨响,竟是左右互击,令斩露击在那经天之上。 这一佛一道两把宝剑倾击一瞬,佛气道气瞬时充溢,清光大盛之下,一扫剑身冰封之相,七妙心下凛然,心道九华真人两把剑要是齐攻上来,依此人佛道之上双重修为,自己恐怕抵挡不住。 然而就在这时,轰然一声巨响传来,虚空光芒如炽,似烈火在宇宙星辰中蔓延燃烧,奇景之下,水牢又将隐现,阿僧只墙壁这边,竟生出土壤,汇聚成一片砖墙,砖墙向上蔓延,就是恢复如初,九华不得已,停下了身子,只能望着七妙冷笑。 他此时自是不能再冲过来了,七妙心里松了口气,却是仍不敢怠慢,与九华道人冷冷对峙着。 第八十九章 清夜水寒退九华(下) 群玉山头,月下瑶池,苍穹银月,青光正盛,人间荷塘,披上一层银练,一旁一个如玉公子,正凭栏独酌。 风拂过,荷叶摇摆,他饮下,这杯中最后一口酒却是如此没有滋味,这翩翩公子将酒杯轻轻倒转,最后一滴酒落下时,恰如涓滴晨露,划过饱满的荷叶,一时间,这滴酒晶莹的像一颗珍珠。 他凭栏,他随风,他不语,他无忧,一声轻叹,这公子清亮如玉的眼扫暗自闭上,轻叹一声道:“出来吧…….” 话音甫落,蓦地,一股恶风平地掀起,一人又荷塘两围斑驳树影的尽头大踏步而来,此人身量颇高,披发如火,大步踏过,连大地都摇晃了三声。 只听他纵情咆哮,哈哈,竟是迎着猛烈呼啸的风,疾声唱道:“白首相知一狂生,怎敌山泽风波恶!” 似是与其喝唱相互呼应,忽然一人由自南方出现,他的身影斜斜拖得细长,他的步子却是不徐不疾,落在影子的后方,这人行走无声,却像拖着无边残像,看似缓慢,眨眼之间,又到了近前,他束发成辫,披一件蓼蓝色的长衫,只余一只左手,却是擎着一方宝剑。 那剑身留痕,似是被人用神锐难挡的兵器划过,痕迹深重,又映着他一副清秀的面容之上,左边脸颊那深不见底的伤疤。 “一催江湖涤日月,千手剑魄未尽头!” 这人迎着那偏偏公子,双眼清清冷冷,不见喜,也不见杯,也是高声喝唱道。 “芒星剑冠玉!”先前第一人那双眼却是喷发似火,恨不得一口将身前这如玉公子吃进去,他激烈喝道“真没想到,你还有今天!” 原来这翩翩公子乃是重伤初愈之后,在此养伤的芒星剑冠玉,经那紫面神君诊断,他虽然在与周涵止一战后捡回一条性命,但周身经脉已经全部被废,功力尽失,如今在此小酌的,不再是一个绝代的剑客,只不过是一失魂落魄的公子罢了。 江湖仇杀,每个人都少不了一两个仇家,不过冠玉既然躲在东昆仑兵盟殿堂之内,又不知是什么人来找他寻仇。 “百战狂生…….”只见冠玉头也不抬,不看那散着激烈气势之人,只是念了念他的名字。 “死到临头,还有何话要说!”这被唤作百战狂生的,是个暴烈的性子,疾声吼道。 然而他却没有料到,冠玉再唤过这一声后,却是没了下文,只是望向另一个人,略有些意外的说道:“月生…….我倒是没有想到,你竟会与他们联手…….” “冠玉…….我来此,只是为了见证一个绝世剑客的陨落。”原来这独臂的剑客叫做月生,他摇摇头,却是如是说。 清月寂寂,冷风涤涤,荷叶披霜,满园冷肃,两边这两位剑客一个气势高涨,一个含而不放,冠玉被他们围在中间,忽然间,竟觉得有一阵久违的风冷。 “七月听荷八月桂…….”冠玉一身红色大氅,围着他衣衫尽锦,落满朱华,他忽然仰首望天,喃喃自语,欲辨天上群星,却见群星黯淡,欲问月宫何在,却见银月耀眼,这绝世的剑客嗅了嗅空气,忽然摇了摇头,轻声道“奇怪了,这空气中,怎么会有桂花的香味。” 他这番话甫一出口,却见那月生面上蓦地一红,一旁的百战狂生早就不耐,大喝一声道:“少他妈废话,来吧!” 他这一声来吧,轰的一声,冠玉/脚下霎时间地裂千尺,地上突起一条巨大的裂缝,横亘在他身前,扫荡无极,这异变一生,应起动静,又是一声巨响,冠玉倚身的栏杆忽然倾倒,那地缝之中顺时高高跃起三人,各擎着明晃晃的兵器。 “杀啊!”率先高喊出声的,却是那百战狂生,却见他双手擎起绑缚在身后的一把斩马大刀,这把刀乌木为柄,白练花纹精钢为底,人血为引,水锻而出,祭出之时,杀气动天,直冲穹窿银月,百战狂生高高擎着宝刀,身如疾风,竟是大步前冲,其势更胜先前,宛若风雷,踏步之余,地动山摇。 “杀啊!”从地缝中高高跃起的那三人也如是高喊,只见它们喝喊声时,手不停歇,三人同时扬手,纷纷激射出好一阵的铁蒺藜,铁蒺藜倾泻如雨,径向冠玉身上打去,只听得数声疾想,三人眼见得那冠玉身上中暗器无数,直被射成了刺猬。 一发得手,这三人心中大喜,登时想到,冠玉其人果然丧了全部功力,但他们并不敢怠慢,又是各擎刀剑,化作闪光,怒风吹过时,三人落下,正有三道闪光一一划过。 然而若说着三人的攻势宛若风雷,这三击刀光却如闪电,风雷虽劲,气势雄浑,却又怎敌闪电之速,天地掠影。 那三人跃下时举刀劈过,却惊见眼前不可思议的一瞬,他们赫然看到有三个无头的身躯各具兵器,呼的一声砍在冠玉的身上,然而冠玉的身形只是略略模糊了一阵,便化作一道光,继而飘散着不见了。 这三人正是惊诧莫名,不知所以,忽然有一人看着眼前无头尸身正觉熟悉,继而恍然大悟道,这三个无头尸身不正是他们自己么? 三人一旦如此想时,脑中嗡的一声,又惊又怒,又怕又恨,下一秒钟,他们眼前忽然涌入一道血帘,旋即模糊了整个世界,在下一刻,来临的,竟是永寂的黑暗。 只见冠玉不知从什么地方冒了出来,手上拖着一道真气,上面并排列着三个头颅,这三个头颅的眼睛,又纷纷被暗红色的血蒙住了眼睛。 “啊呀呀!”百战狂生又惊又怒,心道从紫面神君田中和嘴里传出的消息,冠玉功力尽失,怎的还能动用真气,难道这其中竟是骗局,然而箭在弦上,已不容他退却,他一咬牙间,怒吼声声,一刀斩过,如劈巨力席卷而来,冠玉轻叹一声,左手轻轻将那三人首级抛向身后,右手却是轻轻贪钱,将握着的夜光杯杯口正迎着那那百战狂生的挥过来的刀气,只见一阵光彩大盛之后,那刀气竟一丝不剩,尽皆被这小小的酒杯吸了进去。 “你…….”百丈狂生神情一愣,终于身形盯住,他注视着冠玉那云淡风轻的面容,蓦地吞了下口水,这回没了底气,喝问道:“你这究竟是什么邪法?” “道统术法…….”冠玉面上浮过一丝微笑,先前的病愁之相竟是一扫而空。 …….…….. 沈府水牢,争斗继续,九华在空间出现波荡之时退回到自己那间屋子,眼瞅着身前那被击破的墙壁缓缓补上了缺口,饶是他一身本领,此时也只这空间波荡之下,胡乱动弹只是枉送性命,故而也只好倒背起双手,将道门经天与佛家斩露这两把神兵别在身后。 他眼神似电,在暗夜里注视着七妙,后者也是不错眼神,紧紧盯住了他,七妙心中打算,想要尽力支撑到砖墙完全形成的那最后一刻。这样可保自己顺利见到沈丹阳,那沈威与王启胜的性命也能安然无忧。 却在这时,只见那砖墙缓缓弥合,补得只剩下一个小缺口时,九华真人忽然射过来一道剑光,只听一声疾响,七妙赶忙御气防御,却不料这剑光正是跃过自己,向身后射去,他心中一惊,来不及转身时,只听得身后沈威一声惨叫,七妙急忙别过脑袋,这下他看到了,原来九华真人始终不愿放过那借尸还魂的王启胜,这一击正是冲着他去的,而那沈威正是一把抱住了王启胜,用自己的血肉之躯挡了那九华一击,此时他的背上,正被这道剑光击出了一个可怖的口子,血如泉涌,甚是可怕。 七妙再次转身,怒视时,只见砖墙弥合成一道缝隙,只露出了九华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旋即,这道墙便完全长实了。 七妙心中勃然大怒,怒这修道之人无半分仁爱,怒这人半身佛家修为竟也无半分佛心,他登时便向风雷一击,砸破这身前墙壁闯进去手刃九华,然而这时地面轰的一声,似是囚室冲出了虚空,又嵌回了水牢墙上,砰砰砰砰四声响过,七妙身前阿僧只囚室瞬间大开,只见这平素波澜不惊之人终于心神震怒,横眉一瞬,招手时,周身蓝芒高涨,早冲了出去。 就在他冲去阿僧只房间的瞬间,只见另有一人也从旁边屋子中冲了出来,七妙想也不想,招手时,竟用上了最纯净,最澎湃的水寒真气,霎时间,水牢上下水烟散漫,寒气四溢,白茫悄生,壁凝冰晶,七妙一掌推过去时,乃是使了七八分的力气。 轰的一声,伴随巨响,一人双手运动如风,举起双掌,与之结结实实抵了一击,只听啪啪啪啪几声清脆响动,那人半个身子都让寒冰冻住,身不由己的倒退了三步,便就在七妙要趁势施出杀手追击的瞬间,一个声音竟从茫茫白雾中传了过来:“七妙师兄?” “恩?”七妙心中一动,身子骤停,也是唤了一句道“丹阳师弟?” 对面来人,竟是他苦寻已久的逍遥宗现任宗主——沈丹阳。 第九十章 琉璃镜里辩流离(上) 双掌相抵片刻,一人激愤,一人错愕,前者掌力雄浑,寒冰之气举世无双,后者沉着中略感惊愕,二人甫一交手,后者不敌退却,半身如披冰覆银,他瞬间惊呼一声,正是一个熟悉的声音喊道:“七妙师兄!” “恩?”上来便拼命的那人心中一愣,旋即停手,四下里水牢都是无边弥漫的寒气,他辨别对方方位,悄声试探道:“难道是丹阳师弟?” “七妙小子,你要干什么,怎么不分青红皂白就打出来了?”忽然一团幽光自白茫中升起,这个七妙认得,正是踟蹰子寄身其中的那团灵木真气,只见这团幽光飘飘荡荡,盘旋上升,转眼间,已是跃过七妙头顶,这踟蹰子怒气冲冲叫道: “小子!我辛辛苦苦救你这师弟出来,怎么你一上来就被你痛下杀手,你看看这水牢里冷的,你三师伯我鸡皮疙瘩都要冻出来了!” 踟蹰子一边说着,一边从幽光中探出半个魂灵,吹胡子瞪眼,又打了个冷战,七妙好笑,心道此人都是魂体了,哪里还能感到寒冷,不过他现在顾不上回踟蹰子话,而是一挥手间,尽收散出的水寒真气。 转眼之间,这水牢中仿佛刮起了一道风,尽皆把漫天水雾卷回到其袖口之中,尽收入了体内,这时七妙神情一怔,之间身前赫然有一人站立,他穿着锦衣长袍,袍上遍布金纹,腰间束着一条玉带,其人柳眉凤目,玉面桃红,正是那同修长大,苦寻已久的师弟沈丹阳。 “丹阳师弟!”七妙激动的唤道,声音之中,已是动了真情。 “七妙师兄…….”沈丹阳也是动情大笑,不过他要张手之时,却发现自己双手皆封在薄薄一层冰中,便是自己半个身子,也覆上了一层冰霜,变得无法动弹。 “师兄,多日不见,你在哪修了这一身好本领,功力何止倍增啊?”沈丹阳无奈笑道。 七妙见他形状,赶忙一招手时,扯在覆在沈丹阳身上的冰寒真气,只见他探出一道蓝光,蓝芒一闪,沈丹阳身上薄冰顿时散成一片水汽,转而化作千丝万缕的渺渺云烟,如抽丝剥茧般,徐徐聚拢到七妙手中。 沈丹阳这时活动了活动先前行功不畅的身子,自省内息,发现丹元之中略略受损,不过情况倒是还不算严重,他自然不会为了这点小伤埋怨七妙,只是微微笑道:“师兄一向云淡风轻,是何人令你动了如此真怒,丹阳倒是有几分惊奇,想见识一下此人。” 他这一眼提醒,七妙登时想到那还躺在阿僧只囚室血泊之中的沈威,他心头一紧,只好暂时收去与沈丹阳重聚的惊奇与喜悦,抱一声歉道:“丹阳师弟,重逢不易,我想和你说的话有很多,不过眼下有一件紧要事,却得先去办。” “既然紧要,还请问师兄有什么需要小弟帮忙的?”沈丹阳见他如此说,登时一敛笑容,正色道。 “唉……..”七妙叹一口气,说声跟我来吧,轻飘飘的一换身形,已是如一阵浮风,飞回了那阿僧只囚室之中。 沈丹阳自然是快步随着他走了进去,踟蹰子万分好奇,不知七妙所遇何事,竟扰得他如此忧心,乍一进入时,却是长出一口气,心下一惊,这间囚室中已经流满了鲜血,一人背遭剑创,被劈开了诺大一个豁口,想来其人所中之剑威力巨大,竟使骨脊折断,脏腑受损,现在创口出冒出一阵青烟,竟似火焚,想来是九华道家剑法特殊之处。 “这人不是安乐侯沈威么…….”沈丹阳自然认得地上这人,却见沈威双眼翻白,早就断气,旁边却伏着一个十二三岁的童子,正双眼发愣,不知如何是好。 他看七妙进来时,慌忙喊道:“仙长,求求你救救沈威……..” 七妙摇摇头,脸上浮上一丝无奈,那童子正是王启胜,他也是一身伤痕,却是浑然不顾,扑通一声跪下道:“仙长,这安乐侯不是坏人,我给你磕头,求你救他吧!” “胡闹!”踟蹰子叫骂道“这人死都死透了,还要怎么救啊?” 的确,沈威尸身血已流尽,尸体都凉透了,即使修道,也不能简单跳脱出生死轮回,又如何得救,而且他有些怕了七妙万一动了恻隐之心,再动用自己寄身的这点灵木真气去胡乱尝试救援沈威,故而说话之中,故而如是埋怨道。 “仙长,我求求你!”沈威一路呵护王启胜,最后又为护其惨死,后者终于受了感动,扑通一声跪地,磕头不止,连连哀求道。 “救无可救…….”见七妙一脸难色,沉默无语,沈丹阳忽然一挥手,一道闪烁的红光忽然亮起,这间囚室中忽然阴风一阵,温度骤降,只见沈威的游魂赫然浮现在虚空之中,只是其人神情,浑浑噩噩,显是失了神志。 “眼下黑白无常还没有来勾魂,我可以用逍遥宗秘术,直接送他遁入轮回,甚至改变其下一世命格,让他富贵无虞。”沈丹阳为七妙解忧,对那王启胜说道。 “师弟!”七妙一惊,连忙阻止他道“改变轮回命数要损耗你的修为,我不能让你如此。” “无妨,只是几年的修为罢了。”沈丹阳笑笑,摆手,浑然不以为意,又转回头对王启胜说道“如此已是我们所能为你做到的极限了,此时若还想救他性命,恐怕也只有让那大罗真仙用无上仙力才可办到了。” “这样?”王启胜忽然眼睛一亮,望见望去沈丹阳的目光忽的又转向七妙,急切问道:“七妙仙长,真仙之力便可救活安乐侯,那位仙长所说的是否属实?” 原来王启胜跟着七妙时,听于冰与天沐唤过他几次姓名,也晓得他叫什么了。 “恩……..”七妙想了想,心道沈丹阳所学与自己又有不同,他既然如此说了,定是有实有据,所言不虚,于是便点点头道“我师弟贵为逍遥宗之主,通晓各种术法,他讲的定是没错的。” “那…….我……..”王启胜低一低头,眉头紧锁,神情犹豫,略踌躇了一瞬,忽的抬头,一番话说出来时,竟是让七妙颇感意外,只听他咬牙说道:“仙长,若把我身上真仙残留之力度给他,是否可以救了他的性命?” “这怎么行?”七妙断然否决“你全身鬼力已在接连大战中消耗殆尽,如今维持灵魂与躯体生机的便是这真仙之力,能得到此种真力乃是你毕生的造化,若给了沈威,你不是又要死了?” “况且那无上仙力洗涤之下,你之元灵恶业将会慢慢得到净化,日后说不得还有重新投胎做人之机,若是放弃了,岂不是又重新变成那荒山恶鬼?”七妙叹一口气,劝他道。 “仙长……..”王启胜一脸凄凄,摇摇头道“我本是恶鬼之身,这做人不过一时三刻,已知晓了做人的不易,这沈威一路对我护持有加,俺真心情愿将仙力度给他,换其生机……..” “那你呢?”沈丹阳忍不住插一句嘴。 “我……..”王启胜露出一个苦笑“我还是接着做回荒山野鬼好了,反正做的久了,比做人要习惯多了呢…….” 七妙叹一口气,心知若不是沈威呵护备至,拼死相救,彻底唤醒了王启胜的真情,要不谁会傻到放弃做人的机会去做鬼呢?他还想再劝,王启胜已经抢先出口,他给七妙磕一个头,郑重说道:“仙长,还请你成全我!” “好…….好吧……..”七妙无奈,眼神略略看了王启胜一下,忽然身影飘忽而动,整个人化作一片虚影,王启胜眼前一花,蓦然回首间,七妙一手探出,早已刺入他的心口。 “啊!”王启胜一声轻呼,却见七妙嗖的一下,手掌一探一出,竟从王启胜心口中取出一个金黄色,熠熠明亮的光团,这光团似虚似真,闪着一层淡黄色的光晕,自然而然的散出某种仙力,甫一接近他,竟令人感到温暖。 “这便是我的祖先…….碧心留下来的仙力……..”七妙目不转睛的看了看这团光,心中如是想到。 “这…….这可是真仙之力啊!”踟蹰子双眼大亮,流露出掩饰不住的贪婪,心中顿时把如何用这真仙之力算计了不下上百次,忽然一道目光斜瞥过来,其中隐隐含着威胁与不满,踟蹰子惊了一跳,原来却是沈丹阳斜眼白了他一下,踟蹰子脸上讪笑,倍觉无光,心道小子们修炼都修的脑子坏掉了,这天大的好东西,可遇不可求,不仅没人抢,居然还争着要让出去救人。 这时七妙已经招手做法,将这道金黄色的光团投入到沈威身躯之中,啪的一声,那光团甫一进入沈威背后创口,竟似打碎的蛋壳一样,一声轻响后,淡淡的金光便向四边散去,投入在沈威四肢百骸之中,慢慢融化掉了。 忽然之间,一股升起蓬勃而起,沈威身上巨大的创口,折断的脊椎,竟都开始一一愈合,肉眼可查之下,其人血肉滋生,那一地殷红的鲜血,竟一点一滴,如江水回溯一般,倒灌回了沈威体内。 第九十一章 琉璃镜里辩流离(中) “唉唉唉唉唉唉唉!”踟蹰子连叹七个唉字,一摇头,无限感慨道:“从此这丝真仙之力,便是消散在这天地之间,再也不存了。” 七妙与沈丹阳却不去理他,两人注视下,沈威伤口慢慢弥合如初,仙力笼罩下,便是他身上大小伤口,并摔碰肿胀都一一化去,整个身躯竟如被洗净的婴儿一般获得了重生,这时自沈威胸口忽然射出几丝金线,金线缓缓滋长,径向半空伸去,慢慢覆盖住了浮在虚空中,茫然失神的沈威灵魂,只见在不断伸出的金丝包裹下,沈威的灵魂竟慢慢形成如一个散着淡淡光亮的光团,又似春蚕吐丝形成的蚕蛹一般,这光团被金丝拉扯着,又是慢慢的,融入了沈威的身躯。 那沈威的灵魂被包裹发光,一时照的阿僧只囚室明亮,恍然间,这元灵完全投入沈威身躯之中,刹那间,室内光线又投入昏暗,众人各怀心思,注视下,却忽然听见咳咳几声轻响,原本已经死透的安乐侯沈威伸了伸手指,身子一翻,竟是挣扎了一下。 “太好…….”王启胜话未说完,忽然扑通一下子,跌在了地上,沈丹阳抢过去一探鼻息,神情一黯,回身望着七妙摇了摇头。 这时王启胜的身子之上,缓缓升起了一个虚影,正是那王启胜灵魂,只见这分明是一个落魄书生的样貌,却与那地上十二三岁的童子完全不是一个模样。 “哈,原来你是这般模样,却硬要附在这小娃娃身上……..”踟蹰子幽光窜动一阵,嘲讽道。 “多…….多谢诸位仙长成全我的心意!”王启胜化作的书生打量了下沈威,见他只是经了这一番法术,有生到死的这一个阶段后,沉沉昏迷过去,想来调养一番,身子恢复也是不成问题,他心愿已了,倒是一本正经的作了一揖,对众人说道:“诸位,王启胜只有来世才能报答你们了……..” 此言说过,七妙心下戚戚,心道王启胜本是恶鬼,又经了借尸还魂,取用仙力,这些若倒了阴间,都是饶不得的重罪,便是能从地狱中一番折磨熬出来,得投那畜生道重入轮回都已不易,说不得便要魂飞魄散,又何言来世报答,这……唉! 踟蹰子打量他一下,忽然提醒道:“这幽鬼小子,我看你先前是不是被人以道家术法净化过,元灵甚是破损,再不躲去那个地方好好修炼一番恐怕有魂飞魄散的危险啊!” 是了,七妙经踟蹰子这么一说,顿时想到,王启胜曾被九华真人拿住,说不得也受了他术法摧残,他略略一想,眼睛一转,又白了一眼从灵木真气中幻化出半身形态的踟蹰子,忽然心生一计,抄手时,只见一道水寒真气一把裹住王启胜元灵,又是呼啸一声,将其一把送入了那踟蹰子寄身的灵木真气之中。 “哎呦呦,这是要干啥?”踟蹰子被弄得有点懵了,只见一道风刮过,自己所处空间里无端又多出了个幽魂,他心中气恼,大声抗议道“俺这里地方窄小,怎可随意再添人丁,再说了,我这儿又不是收容所…….” 王启胜元灵只觉得一阵天昏地暗,灵魂翻转,眩晕不已,再回神间,已置身灵木真气包裹之下,其中浓浓的生命气息虽与自己一身阴厉鬼气相互排斥,但生机滋养之下,竟在一点点的不足自己元灵中破损之处。 “这孤魂名叫王启胜,他命运多舛,做了几十年恶鬼,如今一身鬼力尽散,也是非常的可怜,我不能眼睁睁看他魂飞魄散,或就这么被抓入阴间受苦,三师伯,你就担待一下,借一点灵木真气给他修养元灵吧。”七妙对着踟蹰子一拱手,恳求道。 “这样啊…….”踟蹰子着实有些气恼,心道俺冒着魂飞魄散的危险,救了逍遥宗现任掌门,不料没有功劳苦劳,先被那沈丹阳一通怀疑逼问,后来七妙小子又送了这么一位进了俺栖身的灵木真气,不过这王启胜看上去也挺可怜的,唉唉唉。 “三师伯,丹阳也请你成全七妙师兄心愿!”沈丹阳忽然一拱手,朗声劝道。 踟蹰子白了他一眼,心道沈丹阳这小子不愧是做掌门的料,倒是足够的厚脸皮了,先前一通审问将自己往死里逼,现在三师伯叫起来面皮都不红一下,不过自己终于是找回了面子,他又是叹了几口气,脸上抽搐一番,终于割肉般的下定决心道:“既然这样,俺便借灵木真气给这小子住一下。” 他招呼那王启胜道:“小子,你叫王启胜是吧…….” “是…….是…….”王启胜还有几分糊涂,只是晓得那仙长如此安排,对自己定是有天大的好处。 “俺唤作踟蹰子,你便叫我踟蹰子前辈吧,今日里老夫大发悲悯之心,这灵木真气中生气勃勃,你且受用了,修补元灵,也好过再去作恶杀害人命,吸他们的阳气为用。” “恩…….多谢踟蹰子前辈!”王启胜既然曾为书生,当然不傻,话语之中,已捕捉到一丝新的生机,登时大喜称谢道。 “沈威虽然被仙力救回了性命,但此时身子虚弱…….”七妙见王启胜这边处理好了,再看了看昏迷在地上的沈威,略一沉吟,便有了主意“这样吧……..” 他一招手,只见一道蓝光覆住安乐侯,将他的身子越变越小,也便顺着这道水寒真气,被七妙收进了袖子,七妙继而对着王启胜笑了笑道:“你放心,待我们破阵离开此地后,我自然会将沈威安然放出。” 他此举也是恰当,料想那沈威也没有体力再陪他们一同周旋于六识丁甲阵中,王启胜点点头,复向地上望了一眼,忽然又踌躇一阵,说道 “这个…….仙长,我还有一事相求…….” “你说吧。”七妙倒是好人做到底,应得爽快。 “我想请你将沈威幼子的尸身也一并带出去,待平安后交还给他……..”王启胜轻声说。 七妙注视了一下他的眼睛,点点头答应:“好吧。” 接下来他如法炮制,也一并将安乐侯幼子尸身收回袖中。 此事终于处理周全,七妙心中却是有几分怅然,回望沈丹阳时,他正以一种意味深长的笑容看着自己。 “丹阳…….”七妙忽然一圈捶在他肩头“你真是命大!” “唉,还多亏了这位踟蹰子师伯救我。”沈丹阳微微一笑,点头说道。 “哼,不知是谁先去咄咄逼问,一副不领情,还要害老夫性命的样子。”踟蹰子鼻子一瞪道。 七妙与沈丹阳见他这个模样,忽视一眼,心领神会,忽然一甩衣袖,向着踟蹰子齐齐跪下,恭声拜道:“三师伯于我逍遥宗立下大功,其中恩德,我等铭记于心,后必有报!” “好了好了!”踟蹰子脸上一红,怒气冲冲的面孔不自然间已经收了回去,只是呢喃道“老夫又不图你们报什么……起来起来吧!” 七妙与沈丹阳应声起来,踟蹰子所化幽光一阵闪亮,只听七妙关心的问道:“三师伯,你这次究竟去了什么地方救人,可知道其他师弟的下落么?” 原来他见只有沈丹阳一人回来,心道那日里见天沐裹挟的不过一二十个逍遥宗弟子,还有原来站在沈丹阳这边几十名师兄弟怎的都不见了。文人小说下载 听他这么问,那踟蹰子面色忽的一暗,沈丹阳也是形容黯淡,只叹气道:“唉,他们都已经死了……..” “什么!”七妙大吃一惊,心道天沐真是十分狠毒,他出神许久,这才吁出一口气,冷冷道:“助师兄弟之仇,我不会放下,天沐此人,吾必除之…….” “不是他不是他……..”踟蹰子摇摇头道,忽然他想了想,又改口说道“不全是那叫天沐之人害的,单说丹阳小子和被关在此处的你们同门师兄弟,都是被那胤天童所害……” “这是为何?”七妙心中一惊,沈丹阳已经知了前后经过,只是胤天童此人与踟蹰子过往被后者先前刻意隐瞒,此刻七妙问过时,踟蹰子唉声叹气的,将胤天童夺去那宝书《天灵录》的前因后果一一讲过。 他静静述说,七妙听后,脸色也是一片戚戚惨然,不由得垂下了眼睛,默默为死去的多名师兄弟哀悼。 “你们不晓得,除了后关进去的这十几个人,还有上百个老夫以前在逍遥宗里的同修,也一并丧了性命,唉……..”踟蹰子也是哀叹一声,一想到那些人糊里糊涂死在踟蹰子与逍遥无极金身斗法之下,被封印入石躯的身子或断首或截断,他也是非常不好受。 沈丹阳心中也是黯然,但经过与天沐的争斗,这数十日已见过不少同袍染血,他的心,也无奈的坚强了许多,可他更是好奇,出言探问道:“三师伯,可知这胤天童与我仙师逍遥之间,到底有如何一场恩怨纠葛?” “这事啊?”踟蹰子想了想,昔日辛秘,如今也算不得什么了,便坦言道“还不是因为那胤天童当年参与截杀了通晓仙的女人孩子,给逍遥宗招来的灾祸。” “你说什么!”七妙听到这段话,脑中忽然嗡的一声,更似雷鸣,使其猛然一惊。 …:文:…; …:人:…; …:书:…; …:屋:…; …:小:…; …:说:…; …:下:…; …:载:…; …:网:…; 第九十二章 琉璃镜里辩流离(下) 瑶池荷影,清风拂动,银月斑斓,更显肃杀,只见飘忽见,那个如玉一般的公子身形幻变,已在左右各幻化出一个虚影。 连中间站着的,总共三个虚影,三人一般身量,一般模样,对面那挥舞斩马大刀的粗壮大汉神情一愣,怒喝道:“冠玉,什么时候你也玩起莫丞小儿才会用的花招了!” “是不是花招,要待一会儿才知道了…….”原来那红氅裹挟,宝冠玲珑,身上朱华满饰,面似美玉一般的公子正是芒星剑冠玉,对面那个乃是趁着夜色掩杀前来的百战狂生,这时他似是失了先前的狂怒之气,两手握住斩马大刀,寸步不移,不错眼神的注视着冠玉。 他怒目狂涨,额上悄悄流下一滴汗,心中却不敢再有半分轻视,内里却在深深埋怨:“月生那厮明明说了,冠玉经脉尽废,元功不复…….现在看来,他这不是好端端的么…….” 一旁的独臂剑客月生依旧是擎着宝剑,孤自站立,他眼神冷冷扫过,落在冠玉身上。 这时芒星剑剑冠玉划出的三个虚影忽然一动,蓦地脚下生风,三人围着百战狂生,同时扑了上去,后者心中一凛,大刀斩马,快如疾风,就在一瞬只见,仿佛天地停滞一刻,百战狂生披发似火,踏步向前,擎手怒挥,大刀斩过,一道血痕顺时扰乱了这天与地,惊悸了满月荷花月色。 这一刀劈过,囫囵划出一个半圆,其中凶暴之气高窜直冲,刀剑上带着嗜血的凶猛,正在一个顷刻间,将那左右扑来的两个冠玉虚影斩成了两半。 呼的一声,一阵清香飘过,冠玉那两个虚影脸上含着轻蔑的微笑,刀风扑起时,化作了一片尘。 而那第三个冠玉的虚影,直扑百战狂生面前的那个,脚下动作却似乎是比左右那两个慢了一步,百丈狂生一刀劈过时,只有刀锋堪堪扫过他的衣襟。 百战狂生心中一愣,心知这两个都是佯攻的幻象,他双目一瞠,全神贯注在面前冠玉身上时,后者又突然快了一步。 只见他的身影蓦地向左移去,划出了了新月一样的半圆,此时的冠玉,身子像是一道光,更快过了光,倏忽之间,已是轻飘飘的移到了百战狂生的身后。 “刀不见狂,何曰狂生?”便向他的动作一样,冠玉说话时的声音,也是轻飘飘的。 这时他左手食指向前一探,送出一道细不可查的剑气,像是闪电一般,刺出去时,又比闪电更更疾,更无光无声,更隐蔽。 “啊!”百战狂生喝叫一声,左腿要穴阴陵泉已被这道剑气刺中,伴着他一声吼叫,这九尺巨汉不甘跪地,他没想到自己连冠玉的身影都没捕捉到时,已然身上受伤,更受了冠玉言语的讥讽,心中巨大的不甘和屈辱催逼之下,百丈狂生牙呲目裂,双手一把将斩马大刀高举过顶,又是啊呀一声怒喝,左右双手翻转宝刀,划出诺大一个圆来。 这一蓄满了刀气,抡起的一个圆更胜满月,然而冠玉轻笑一声,身子又是轻轻向外飘去,一边避过了这击斩击,一边又宛若点水的蜻蜓一般,脚尖轻轻点在一页荷莲之上。那莲叶只是轻轻晃了三晃,便静了下来。 满池荷莲,映着这绝代的剑客,冷月无声,一道银光拂过他的长发,照上了他的眸子,一时间,竟令其中有着星辰的色彩。 百战狂生一动真气,瞬间打通脚左腿被冠玉封死了的阴陵泉穴,转过身时,他正见冠玉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其人一手背后,另一手仍把弄这手上那盏夜光杯。 夜光琉璃,冷月陪着流水,红氅伴着绿荷,夜光杯中盛满了月色,冠玉深情望过,那杯中月色,缓缓浮上了夏芝江冷艳清丽的面容。 这一瞬间,仿佛千万道心事一起涌入冠玉的心怀,他竟顿觉怅然莫名,当下这绝代剑客轻轻叹了口气,忽然低声说道:“我今夜兴致已尽,你们还有什么安排,一并使出来吧。” “哈哈!哈哈!哈哈!”荷塘的尽头,本是一丛桧柏,柏树森森然,又传来一个阴森可怖的笑声,那人一张口时,竟是一种异域的味道:“冠玉……可笑你中毒已深还不自知!” 他话音甫落,冠玉轻笑不语,百战狂生心头狂喜,以为得了什么天大的希望,那一旁孤立的月生脸上却是又浮红了,这时冠玉也意味深长的望了他一眼,月生心下顿时想到:“是了…….七月听荷八月桂,空气中飘荡的桂花香,他一上来就知道有人在暗中下了毒,怎么却不避不躲…….” 月生甫一如此作想,只觉得心中一阵发冷,瞪视冠玉的眼神也不加掩饰的凌厉了三分,心中又唤道:“冠玉啊冠玉,你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你的武功,并没有像紫面神君说过的那样尽数被废…….还是在故弄什么玄虚?” 这时冠玉忽然对着他一声冷喝道:“月生,你是我佩服过的人,有什么疑问,便用手中的剑来一探究竟吧!” “不要让我对你失望…….”到最后,他竟如是说。 …………. 轰隆隆一声巨响,水牢空间塌陷,四间囚室之门照例依次关上,七妙此时却顾不上去看牢外虚空幻现,吞吐真实的一番奇景,只是面色焦急的问踟蹰子道:“踟蹰子三师伯,关于当年截杀通晓仙妻子女儿之事,你到底都知道些什么!” 他问的急了,似是心神巨震,全部心思都牵涉于此,没了往日的风度,沈丹阳见师兄情状,心知这其中必有巨大的缘由,他便没有再插嘴,也望着踟蹰子,盼他快说。 “我…….我哪里知道些什么…….事情都是胤天童那厮做下的…….”踟蹰子被他这么一问有些心慌,幽光晃动一阵,定了定神后,他才缓缓说道“当年通晓仙无论是声望还是武功,都是天下翘首仰望的第一人,江湖盛传,他这一生,乃有极大的可能登徒仙班,这其中,有他天赋过人的一面,也和一本宝书有着莫大的关系!” “恩…….”当年事当年人皆以淹没在时光之中,这些也是七妙无从知道的,他唯有耐着心思听下去,然而心中所记挂的,却一直是一件事:“难道当年参与截杀我母亲与孪生姐姐的,并非先师逍遥,而是这胤天童?” 只听踟蹰子接着讲述道:“原本通晓仙与雷若彤还有一个叫夏洪渊的并称三仙,一通参详这边修仙宝书《天灵录》,而后不知出了什么事情,夏洪渊退隐江湖,雷若彤与通晓仙彻底决裂,一日里更有人找胤天童来,提出以仙家灵药长生丸和共同参详这《天灵录》为条件,要求他帮助截杀通晓仙妻女并魔教高手雷若彤。” “这两档子事可是同时触怒了正魔双方…….这人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胆。”沈丹阳吸一口冷气说道。 “唉!利益面前,便是有天大的危险都会有人去做,长生和修仙这两大好处摆在你面前时,又有谁肯轻易说不动心?”踟蹰子皱了皱眉说道“何况似乎找上胤天童那人有极其周详的计划,同时搜罗了十几名高手,他们之间彼此不同声息,联手时只是施用一个能困仙斗魔的阵法,更是不会显露自家武功底数,这些人听了他的安排,心中大定,又对宝物志在必得,那日里,胤天童果然便也去了。” “原来惊到我生母,害她身死,又害我与亲人分离的,竟不是已经死去的逍遥祖师,而是这胤天童…….”七妙心中已经了然,一手将拳头攥的极响,心中正是充满不甘。 沈丹阳查其情状,一手悄然握住七妙的胳膊,用了用力,示意支撑与安慰。 七妙感受沈丹阳用意,略路平复了下心绪,点点头间,接着问道:“接下来胤天童又是如何被逍遥祖师所擒?” 踟蹰子摇摇头道:“这些高手利欲熏心,趁着雷若彤带走通晓仙妻女之时,找一处天险埋伏,出手截杀,将时机配合的天衣无缝,然而那雷若彤是魔教第一人,手上紫雷兵势其实那么好对付的,这些人虽然用了五行散人的精妙阵法将她,却仍是败在了她无边法力之下。” “只是她随身携带的宝书,并一个儿子,却被胤天童带了回来,其时他身受雷击之伤,虽不至于濒于死命,却始终无法治愈,故而只好向逍遥和我求助,逍遥一听事情始末,当时大吃一惊,呵斥胤天童为逍遥宗全宗上下带来了灭门的危急。” 虽然事情深深关乎己身,七妙心中波澜渐渐平复,面上恢复平静,只是静静听着,又见踟蹰子说道:“两人言语不和,大打出手间,逍遥为了抢下通晓仙那孩子,硬拼着被胤天童全力打了一掌,之后胤天童带着那本《天灵录》远遁而去,逍遥伤重,却也不便再去追他。” 沈丹阳忽然想到什么,出声问道:“三师伯,师傅之伤,可是在心室之中,被震断了三根经脉。” 第九十三章 谁为哀者按其剑(上) 虚空幻现,七妙几人被困在这六识丁甲阵中,已经度过了一天一夜,现下七妙皆踟蹰子的帮助,救下了现任的逍遥宗主沈丹阳。 这师兄弟两人历尽辛苦,终于重逢,其中都是百感于心,然而此地凶险,又由不得他们松懈下来,现下里踟蹰子正慢慢向其讲述昔日里胤天童与逍遥祖师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故事。 待讲说道昔日里逍遥为了夺走胤天童掳下来的婴孩,当胸硬受了其一掌时,沈丹阳与七妙同时心动,前者连忙问过,与踟蹰子印证一番, “没错……”踟蹰子点点头,叹气道“果然他终生都没有好么…….” 沈丹阳心中也是讶异,愣了一愣,缓缓点了点头,原来这正是逍遥祖师身上一直带着的旧伤。 因为这被震断的三根经脉终逍遥祖师一生也没有痊愈,他修炼的境界也便一直停滞不前,半生而终,大概也是出于此种原因。 七妙心中咯噔一下,却当即想到:“原来逍遥祖师所受之伤,不是曾经要害我,而是要救我时留下的,我,错怪他了…….” “我师傅后半生皆为此伤所苦,而后我众师兄弟也是因着此人破阵时而死,即使他意不在此,也算是杀人凶手了,丹阳既为逍遥宗之主,既为先师之仇,还有这些师兄弟之死,一定要讨个公道,我在此立誓,誓诛此獠,否则,绝不善罢甘休!”他桃花面颊血气上涌,浮出一层异样的红,双眼似电瞪视,心中愤怒可想而知。 一旁七妙却是没有应声,他此时精神颇有些恍惚,胤天童恶行牵扯其一生命运,其中仇恨,又怎能用简单几个字表达清楚。 “丹阳小子,你要晓得,昔日里那么多师兄弟好手哪个功力不要胜过了你,联手去追杀胤天童时,又被他杀散了大半。”踟蹰子一个白眼过去,沈丹阳的面色却是更红了。 “我告诉你们吧!”踟蹰子叹气道“原来当日里那起事杀雷若彤并通晓仙妻女之人为了引得胤天童过来,便将这《天灵录》抄给了他一份,并言此书苦修之下便能臻至大成,但明若一人强行修炼,恐怕走火入魔,要事成之后才肯给他指点。” 忆起昔日事,连有些不那么正经的踟蹰子面上也只剩下了一脸戚戚“当日里胤天童逃走后,逍遥压下伤势,当即决定,全宗退出正魔大战,迁往南疆,避走遁世,以防胤天童事情败露后,逍遥宗被通晓仙和雷若彤正魔双方一同发难,他救下通晓仙那刚生下来没多久的儿子,命人寻来奶妈,好生抚养,也是为了待处置了胤天童后,将这婴孩与胤天童的首级一同送还给通晓仙或雷若彤,以平息他们的怒气。” “这之后又发生了什么事?”七妙悄声问道,事情前后贯通,不说自明,他已经懂了七七八八,逍遥祖师当日里待门人遁世,之后又捉来胤天童,不过始料未及的事,通晓仙因故与西昆仑闹了个不愉快,正道自生嫌隙,雷若彤也是远走三仙天,此事他便没有说破,一直压了下来。 “日后他虽然待我像徒弟一样抚养,但内心总是不喜,也许是一看到我,便想到自己原本要走的那条修仙路,原本心中的愿,便因着我的出现,而彻底走不通,无法实现了…….”七妙怅然若失的想到“不过祖师对我确实有着厚恩,日前我以为他是参与截杀雷若彤,间接害死我生母之人,却是错怪他了……..” “丹阳小子!”踟蹰子忽然大声喝道,此时他倒是一本正经,颇有几分三师伯的威严,沈丹阳被其一喝,面上一愣,下意识答道:“三师伯?” “你说你想去杀这胤天童,你可知我们一众师弟去寻他时,遇到了何事?”踟蹰子面容肃正的问道。 “请三师伯说吧…….”沈丹阳颇有几分无奈,也是恭敬回道。 “逍遥带了我宗数名好手,一连寻了这胤天童足足三个月,呵呵,其实若是找不到他,那就好了,兴许便没了这许多悲剧…….”踟蹰子忽然凄然一笑,他闭上了眼睛,实是不愿回忆当初情景,然而,他仍不得不说道“最后,我们终于在一处山崖上找到了这胤天童,只是,那时他已经死了…….” “死了?”沈丹阳一惊,又有些不解。 “恩,死了…….”踟蹰子点点头“确切的说,是将身躯抛弃,聚灵成形,变成了另外一番面貌。” “竟是这样……..”沈丹阳此时冷静下来,开始正视报仇之事,他发现,似乎杀胤天童不像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原本我们认为他受了雷若彤的紫雷兵势攻击,身上邪法正被天雷之力所制,应该是元功受了不小的损伤,不料见面之时,竟发现此人已成了元灵之身,更修了那天灵录上的仙法,威猛不可抵挡,仓促之间,不少师兄弟都殒命在他手上。”踟蹰子心中有痛,话中沉重,讲述也变得缓慢了。 “待我在这六识丁甲阵中和他相处多日之后,过问时,才真正知道,原来这《天灵录》寻常人时不能修炼的,必要两个功力近似,元功可以相互配合的一男一女双修才可得成,若一人强修,很容易便会走火入魔,这才是那日里起事之人敢大胆将此书抄给胤天童的原因。” “而胤天童本就聪明,此时身受天雷之痛,终于下定决心,以雷击之力为引,将元灵引出体外,修炼成型,如此练那宝书上的要术心法,似乎便可以进行下去了……..” “真的只有这么简单?”沈丹阳也算是一方高手,听踟蹰子言语,似乎有些不相信,后者笑一笑答他道:“想来胤天童刚刚修炼也没多,真正能否完全进行下去并不可知,不过恰在这时我们师兄弟已经将他寻到,恶战一番后,胤天童被擒下,《天灵录》也落到了逍遥宗之手,只是此战代价实在太大,逍遥宗好手尽丧,只余我与逍遥,还有一人回来,那一人没过多久也便伤重死了,而后我们又是无法消灭胤天童元灵,只好设计此六识丁甲阵困他在此,如此足见《天灵录》之威力,若是让那胤天童尽数修炼完成,估计这江湖就要兴起一场大风波喽……..” “前辈,你可知后来通晓仙那婴孩儿的下落……..”七妙忽然问道。 “这个…….逍遥做事机密,我不知道了,当日里知晓事情的估计也都被他灭了口,此事若你们这俩逍遥的亲传弟子都不知道,便只有去地里问他了……..”踟蹰子无奈道。 “我知道…….”七妙在心里对自己说“这婴孩便是我……..” 只是此事,不知何故,他还不想让大家知道,却听沈丹阳忽然又问道:“三师伯,小侄有一事不明,你为什么又会被关在此处的?” “这……..”这逍遥宗主逮住一点便不放,看问题犀利尖锐,果然和昔日里的师兄一模一样,踟蹰子叹一口气,略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当日里我打了那宝书的主意,不舍得让逍遥就这么封印了它,所以……..” 他不说,沈丹阳也明白了,点点头,原来昔日里见过《天灵录》威力,踟蹰子起了贪心,祖师说不得,也只好将他与胤天童关在了一起,此人虽然不似坏人,但其心不坚,若要狭路碰上了胤天童,还须防备他又跑到那边去。 他暗暗在心中提放,忽然又想到一点,出言提醒道:“师兄,三师伯,若那宝书已经到了胤天童手里,我们就更应该趁现在的机会找他报仇,将此人消灭!” 言下之意,不然等到那胤天童将宝书修炼大成,岂不成了全天下的祸害,那时他要迁怒宗中,报二十年前之仇,又有谁拦得住他? “这这这……..”踟蹰子眼珠子转了转,终究还是怕了,只是不住说道“从长计议,从长计议!” “若能破阵离开,便困他在此,待准备周全后我们再回来夺书报仇,若见到时,便斗上一斗!”一旁七妙忽然出言,沈丹阳打量着先前情绪激荡的师兄,见他面沉似水,不知想写什么,但一定颇为沉重,才让这平素云淡不轻的变得如此深沉激动。 “要杀的不止胤天童,还有害死李缈华的周涵止…….”七妙面色不现波澜,心中却是如是想到“若只是将他们困住这六识丁甲阵中,倒是便宜了他们!” “还有秦雪涵,也是一定要救的……..”他一并想到。 沈丹阳点点头,表示同意七妙想法,踟蹰子略有些怕了他们,畏畏缩缩的,不再说话,他虽然既恨又伤师兄弟之死,但始终没有为他们报仇的勇气。 “好吧好吧,都由了你们!”踟蹰子有些害怕,便借着恼火掩盖自己的心思“说道破阵,我虽是这六识丁甲阵创造者,但也不知驱使逍遥令的法决,沈丹阳你贵为现任宗主,可从逍遥那里学过些什么?” “恩?”沈丹阳皱了皱眉头,苦思冥想一阵,终于两手一摊,无奈道“逍遥老祖仙去之前,虽然嘱咐我一些逍遥令的使用方法,但是也并没有谈到这六识丁甲之阵…….” “这,这可如何是好!”这些踟蹰子又有些着急了。 第九十四章 谁为哀者按其剑(中) 清夜荷塘,无边杀气不知从何处席卷了天地,月色姣姣,一名绝世的剑客披着银霜,孤身立在一叶偏荷之上,荷叶随微风轻晃,剑客头饰明珠,正月月色辉映争光。 那唤作百战狂生的,斩马刀怒横于兄,披发似火,牙呲目裂,他双手握刀,蓄满了势,只待那撼天动地的一击。 这时天地之间,那股桂花的飘香,却更是浓郁了,剑客轻轻一笑,不看横刀身前的百战狂生,却瞧着一旁树影下孤立的另一个独臂剑客道:“月生…….这就是你们的杀手锏了吧!” “嘻嘻嘻嘻……..”月生站在银月洒不到清光的树影里,没有答他,荷塘南边的树林里却忽然有一人夹着异域的口音,阴阴笑了起来“芒星剑冠玉…….举世无双……..今天我看你中了俺这蚀骨焚心之毒,还能逞什么威风!” “百丈狂生,动手!”应着此人声音,月生忽然猛一声喝道,他身子一错,单臂提剑,从斑驳的树影中登时杀出,月色披挂,终于照亮了他的身影,只见这面容清丽的剑客脸上留一道巨大的疤痕,斜斜切翻了他左边面颊,他的右手袖口随风荡着,空空如也,他举起的宝剑上也有一道劈过剑身的剑痕,正呼应着脸上那巨大的创口。 “杀啊!”百战狂生怒喝一声,应声而动,蓄满的刀气顺势爆发,他高叫一声,身子跃起,一刀斩过,威势无匹,刀气,刀光,刀者,一齐映着那芒星剑冠玉而去。 冠玉红氅飘动,冷眼一扫过,一声叹息,只见他轻轻将手中握着的那月光杯翻了过来,霎时间,杯中盛满的银月之光竟是一泄到地,月光中,如有生命一般,一柄绝世宝剑正从其中幻化而出。 这柄剑出现的方式是如此巧妙,仿佛拥有了生命,在倾泻的月光下滋生长大一般,宝剑甫一出现,月光杯随之隐去,一滴涓露落在荷叶上,一名剑客已经悄然跃起。 荷叶被冲过来的刀气冲撞了,那一滴涓露在叶面上不住的翻滚,却是越发的晶莹剔透,翻滚的涓露上,不断映着那冠玉出剑时的身影,只见他整个人生出一种异样的光辉,便向头上戴的那颗夜明珠一般明亮,而其左后探出去的宝剑,划过的剑光又是灿若流星。 百战狂生眼前飘过冠玉的身影,说时迟,那时快,他来不及再避,也无暇去想,手中一刀已如箭在弦上,唯杀而已! 一声杀,百战狂生横刀怒斩,却见冠玉漫不经心的刺过来一剑,早就扰乱了激射出去的刀气,两人一刀一剑,便这么撞在了一起,相互穿了过去,待那百战狂生想转身再斩一刀时,却忽然见到了不可思议的一幕。 他眼前一阵模糊,忽然看到了一具无头的身体,正握着大刀,冲向前来。 “这拿刀的,不是俺么…….”百战狂生在生命消失前的最后一瞬,这样想到。 原来转过来的,只有他那颗已与身躯分离的脑袋,扑通一声响,他无头的身子并向前飞去的首级一同跌入了荷花池中,霎时间,池水无边溅起,激的荷叶浮浮沉沉,鲜血漫涌,掩的池中的月色,失了光影。 冠玉随手一剑,送了百战狂生的性命,忽然又一转手,复向南边那人刺去一道激烈剑气,他口中大喝一声道:“妖星剑沙买,这一击送你!” 呼的一声,剑气激越而出,沙买一声怒叫,继而惨呼一声,然后就是树林中一阵扑簌簌的摇摆声,听得出来,一人正带了伤势,急匆匆的穿过树林向山外逃去。 自沙买之毒发作,到月生与百战狂生同时出手攻击,这不过是片刻间发生的事情,然而冠玉举手投足间,两道剑气便退了沙买,杀了百战狂生,那月生此刻擎着宝剑,也不过跃到他身前……. 月生的面色是越加的冷,心底却更是愤怒,出手时,明晃晃的宝剑,便是刺出几点寒星。 “月生,你太令我失望了……..”冠玉从容后退,举剑拨去这几点寒星,忽然身子向前一探,将月生刺来的宝剑一举压了下去,他亮如星辰的眸子忽然对视上了月生的眼神,两人怔怔忽视一瞬,月生一声急叫,手上使出十二分的力气,呼的一声,又将冠玉压上来的宝剑拨开,只见冠玉身子轻飘飘的向荷花池中飞去,摇摇头,脸上挂着不经意的笑容“月生,我没想到你会杀我,更想不通,你为什么要与这些妖邪之人联手杀我…….” “难道昔日里剑客的尊严,你都放下了?” “难道与我堂堂正正一战的勇气,你已经失去了?” 声声难道,是扼腕?是叹息?冠玉身形飘飞,眼中已流露出怜悯的意味,月生见状,登时怒气冲天,周身真气激荡一阵,漫扫无边,他大喝一声道:“不要用这样怜悯的眼神看着我!” 这又一剑扫过去,只听铿锵一声,两道剑光相错,月生回身怒刺,冠玉迅捷的拨开他的剑光,然而月生刺的更急,冠玉为了避其锋芒,身子绕着圈似的荷塘中飘来荡去,脚尖不断点在这荷叶之上,一时之间,漫无边际的剑气笼住了整个池塘。 当的一声,又是一声脆响,冠玉与月生一左一右,分别立在荷塘两边,这时漫眼望去,原本郁郁葱葱的荷花中,已都是被月生凌厉剑气切碎斩破的荷叶,冠玉扫量一眼,笑道:“月生,你的剑气更见圆融精纯了,但看那荷叶的缺口,竟都是如此整齐划一……..” “你…….”他这样夸赞敌人,月生的心底却是又升起一道寒意,他心道,自己与冠玉互击不下上百剑,怎的这池中的荷叶都是自己砍乱的,却没有留下一道冠玉斩下的剑痕。 “你…….你为什么没有中毒……..”他本想问,你的剑术到底达到什么程度了,却是脸皮一薄,说不出口。 “蚀骨焚心之毒么…….”冠玉脸上还带着那种不经意的笑,却有一丝苦涩浮过“骨已经痛过,心也空了,又如能能中此毒……..” “你……..”三声你说过,月生不知是气馁,还是气愤,心中恨意更甚,左手握剑,却是颤抖了起来。 “月生,我想听听你杀我的理由…….”冠玉忽然反问道。 “是问为什么要杀你么?”听得冠玉如此说,月生忽然心底闪过一丝凄凉,继而竟是激烈的质问道“你我自幼交好,我时时顺着你孤傲的性子,那日里盟主命我们去击杀擎剑三千,你为什么不出手助我?为什么要看着我被他一剑斩去左臂,一剑杀在脸上,一剑损了我手上神兵……..” “你,为什么见死不救!”月生忽然一声怒喝,身周气势又是暴起,两侧发辫顿时散做一倾如瀑。 “这件事我却是读你有愧…….不过我已经对你解释过了,盟主之命,擎剑三千号称擎剑一击三千丈,未免有失,要先有月生你去试探他的武功招数,再有我一击毙命,如此,才能避免有失……..”冠玉轻声说道。 “避免有失什么!是怕了失去你星剑的性命么!”月生厉声高喊,气冲云霄,忽然握着宝剑又跃了起来,他身子化作一道虹光,咆哮声伴着激烈的剑气一同冲向冠玉,只听他最后一声大吼道: “我不服!为什么你十二星剑是人,我就只能做为你牺牲的炮灰!” “是避免任务有失!”冠玉面上,也是三分颜色用上了,他一摆手上宝剑,射出一道如明星般耀眼的光芒,起身时,正是化作一道雷光,迎着月生冲了过去。 “你是为了兵盟牺牲!”冠玉一剑扫过,迎上了月生的剑芒。 砰的一声巨响,两个绝世剑客交手一瞬,恰如疾风遇上闪电,电茫窜过,风息水平,只见月生身子跌过荷花池,踉跄了几步,勉力喊出最后一声:“冠玉……”,之后便是一头栽倒在了地上。 冠玉此时早已站定在池塘另一边,他将身子背着这一幕,不愿去看,伸手时,那一方宝剑又生出月光,随银月之光吞吐而生长的宝剑复又在一阵月光消退中逐渐消失,之后竟又化作了一盏琉璃月光杯。 冠玉将这月光杯高高举起,让其中盛满银白色的月光,他眼望苍穹,轻声呢喃唤道:“月生…….” “痴孽啊…….”荷塘的另一角,树林中有一个道士打扮,紫面长髯之人,他两边袖子都是捋上去的,那左手端着刚刚煎好,仍冒着热气的药壶,右手上却捏着两三张咒符。 这人站了站,看一池残荷飘零在血水之中,零落的尸身中,冠玉默默不语的举起手中月光杯,似在邀月共酌,他想了想,张了张嘴唇,最后还是轻轻叹口气道“现在也不好去扰他,且让玉儿自己待一会儿,再静一静吧……” 言罢他再看了看手上端着,仍冒着气的药壶,看了看被烤的焦黑的长须,打量了下自己那因狂奔而来略显狼狈的样子,脸上浮现一丝苦笑,摇了摇头,就这样转身离去。 天涯此时,苍穹中一颗星辰划过,江湖儿女,又写下了江湖故事。 第九十五章 谁为哀者按其剑(下) 轰隆一声响,水牢中又迎来一次异变,囚室内方面打开时,四周竟是悄寂无声的样子。 踟蹰子已经简单讲述了水牢十四间屋子的变化奥秘,这时七妙与沈丹阳走出阿僧只囚室,望着室外空荡荡的黑暗,一股黑气横亘在水牢之中,那踟蹰子所化幽光也是一脸垂头丧气的飞了出来,往左右打量,果然没有要寻到的出路。 他寻思道:“眼下几人所在,乃是在那间长久崭新阿僧只屋子中,故而一般情况下,再怎么变化,也只能见到崭新的极恒河沙囚室,而非被他与胤天童挖出坑道的那间,如此可怎么办?” “若一直等待下去,俺当年设计,这不变长新的囚室也有可能乱入那会随时间变化的囚室群中,与其一起出现,可是这概率似乎颇小了,又不知道要等待多久。” “沈丹阳,你不妨试试使用逍遥令,看以你宗主的地位,能不能使他停下发阵?”踟蹰子病急乱投医,让沈丹阳先胡乱试一试。 “这……”沈丹阳略一迟疑“若使用不当,万一法阵出了岔子又要如何是好?” “若你能成功施法将其收服…….”踟蹰子忽然计上心头,欣喜说道“这逍遥令是俺们逍遥宗的至宝,一向在掌门中间交结,故而不用举行什么认主的仪式,但你若真能使出法术将其降服,到时候使用遂心如意,又如何破不了这阵?” “降服逍遥令?”沈丹阳面色一变,旋即厉声道“三师伯,你不要说笑,历届逍遥宗主,多少天纵之才,又有几人能降服这逍遥令,小子沈丹阳何德何能,哪里敢有如此妄想,万一施法时有个差错,岂不是要连累你二人与我一同丧命于此。” “你放心,这法阵旨在困人,充其量咱们就是更难出去了。”踟蹰子摆摆手,示意他不要担忧。 “丹阳,你便听三师伯的,试试也无妨,反正我们已经被牢牢困住了,也不怕再有更大的困难出现…….”七妙也是劝道,他心道丹阳师弟功力自然不弱,却总是喜欢钻牛角尖,妄自菲薄一番,前者继任掌门之时他就无端愁了许久,今儿又犯了老毛病了。 沈丹阳冷眉凝目,沉思片刻,想了想其中利害关系,以他的心思,虽然急公好义,却也不愿打无准备之战,但既然连七妙都那么说…….他想了想,最终点点头道:“好吧,我便试一试,你们各自小心。” 言罢,沈丹阳一摆锦衣袖口,衣裳金纹顿时跳跃而出,围着他闪耀一阵金光,只见他朱唇轻开,唤一声道:“起!” 这时只见金光之中,竟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那逍遥令,这块三角形的紫檀木令牌周身闪着一层辉光,化作围拢其上的蒙蒙光晕,沈丹阳斜手一直,金光包裹下,两道金纹忽然一闪而没,窜入逍遥令之中,而那逍遥两字忽然闪过一道光,然而仅仅一瞬间,这道光便消失掉了。 眼见这道金纹在一瞬间激起了逍遥令的反应,然而逍遥令虽然发光,却是瞬间而灭,踟蹰子生怕沈丹阳气馁,连忙安慰道:“不要紧,再试试!” “丹阳,看来你的法术能激其他反应,再多注入真气也无妨。”七妙也如是说。 “好!”沈丹阳点点头,抬手一指,又是四道金纹忽的一下没入到逍遥令之中,这次逍遥二字闪过一阵光芒,竟比先前第一次时稍长了一些,然而最后还是黯淡了下来。 沈丹阳见状,一提真气,急催真元,又是提功再分别注入了不同数量的金纹,然而金纹的数量一次比一次要多,逍遥令上微弱的光芒却始终如摇摆在风中的烛火一般,闪耀不了多久,便被吹灭了。 “既然如此!”眼瞅着金纹消散打扮,包裹着逍遥令的金光逐渐变得黯淡稀薄,沈丹阳心中一个计较,霎时送去一道真气打入金色光团,霎时之间,之间那些跳跃在半空的金纹竟一个个变得更加明亮,并且更是活泼起来,它们一个个跃动着的,纷纷投入那逍遥令中,后者应激这下,嗡鸣作响,竟生出一种对金纹的排斥之力,沈丹阳见状一催真元,再出真气助那金纹缓缓没入到逍遥令之中,渐渐的,金纹组成的金色光团就要有被逍遥令吞没之势。 这时沈丹阳的额头淌下一粒汗珠,他自觉随着金纹越来越多的窜入逍遥令之中,后者应激之下,排斥的也是越来越厉害,他感觉到,剩下的那些金纹进入的速度越来越慢,仿佛有如山巨力加诸在它们之上,而自己正在推山而行,一点点的,缓缓将这些金纹送进去。 这其中一来一往两种力道,竟似一场拉锯战,沈丹阳越是用上了真元,越觉得逍遥令排斥的更加厉害,僵持久了,他忽然一个发力,这时异变突生,只听轰隆一声爆响,沈丹阳真力与逍遥令排斥之力,两种巨力相交碰撞之下,竟形成了一个真气组成的气团。 这气团惊爆一声,轰的一下,掀起无边巨力,踟蹰子哪里挡得住,登时所寄身幽光便被真气所掀起的风浪刮倒了天上。 “不好!”七妙紧张的唤过一声,抬手间,无边水寒真气已是应声而起,只见逍遥令上忽然竟现一道闪光,便似长夜里赫然一道闪电划过天空,照亮了整个苍穹,这一光之盛,使那沈丹阳不自觉的抬手侧臂挡住了自己的眼睛,他在瞬间觉察出,一股磅礴遒劲的气浪正随着这道闪光迸发而出。 下一刻中,逍遥令上竟然生出了奇异斑斓的光辉,宛若一道水帘悬在虚空之中,其上挂满了各式的色彩,灿烂美丽,沈丹阳一时间被这道绮丽迷人的光芒迷住了眼神,不由觉得神驰目眩,但他心底却是赫然一惊,一声惊叫脱口而出:“这…….这是摄心术……..” 然而这句话说出口时,他自己听着,却仿佛是那地底幽灵暗暗的嘶吼,声音与这尘世正如隔了一层纱,变得飘渺不可捉摸,又是那样的空旷,沈丹阳顿时晓得,他本人正要被那摄心术控制主心神。 就在水牢中外界事物都纷纷遁去的时刻,沈丹阳心神巨骇,心知一弹跌入这摄心术中,元灵便如投入那深不见底的幽潭,从此只有过那在茫茫黑暗中无知无觉的生活了。 他不愧是逍遥宗宗主,立即下定决心,就要用残存未退的一丝意识,强迫自己咬破舌尖,借着心血做法,拼着不惜损耗大半元功真力的危险逃出这摄心术的禁止。 然而就在他要行鲜的瞬间,忽然空气一愣,沈丹阳一个激灵,顿时心如沉在寒潭之底,他眼前一亮,放眼望去,方圆诺大一片天地竟都是皑皑白雪覆盖,天地同尘白雾茫茫,自己竟如置身雪国之中,被一股莫名的寒气笼罩。 “真冷啊……”沈丹阳呼出一口寒气,忽然低声呢喃,这一声唤过之后,却听得他脑海神识之中啪咔一声脆响,紧接着竟传来一股冰面碎裂之声,那雪国飘影竟似在水波涟漪中被打碎的画面,周围茫茫的白雪迅速向时间的尽头退去,倏忽之间,沈丹阳竟又跌身在了沈府水牢之中。 他普通一声,脚下一软,单膝跪下,抬头时,心中满是感激道:“幸的七妙师兄及时使用水寒真气幻化雪国,救我出了这摄心术幻境。” 他一想到七妙,心中仿佛警醒了什么,猛一抬头时,却见逍遥令高踞七妙头顶,其上投射出无数道弧形闪耀,斑斓七彩的光线,仿佛春蚕吐丝织茧一般,正围着七妙绕了上去。 那光线仿佛有自己的意识,又向是某种生物的触须一样,围拢了七妙周身,其人此时仅凭着精纯又浩荡的水寒真气放出抵御,只见这七彩光线不断探如七妙散在周身的一圈水蓝色真气之中,只要光线甫一进去,用不了多久,竟都披上一道冰气,被水寒真气凝住枯竭,然而逍遥令放出的光线实在太多,前仆后继,七妙水寒真气虽然浩荡,但是其人为救沈丹阳时,吸引了逍遥令的注意,一时被制之下,水寒真气渐渐跟不上了源源不断,漫无边际突进来的七彩光线,使得随着七彩光线的接近,不知名的危机渐渐迫近了七妙。 这时他的身边,凝结着无数细若似仙一般的冰凌,都是那七彩光线所化,而不间断的攻击之下,却已经有不少七彩光线开始突破七妙真气保护,刺入他肌肤中来。 只见这些光线一旦深入其人肌体,竟没有刺破皮肤流血之相,只是像道光般一没而入。 然而肉眼看不到的情况,却是七妙内里真气猛地一受震荡,竟又源源不断的被这七彩光线向那逍遥令中吸收进去。 真气离体倒灌,七妙只感觉体内水寒真气逐渐变得压抑不住的冲动,似乎就要放出去扑灭对手,七妙心中一惊,只道水牢空间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要是控制不住使这水寒真气无边肆虐起来,倾泻/出去时,只怕沈丹阳与踟蹰子都要跟着遭殃,他面上涔出一丝汗珠,心道这下又要如何是好。 第九十六章 佛道造业从天落(上) 大千流转无穷极,悠悠难觅前生后世,世人苦苦追寻,是窃窃,是惴惴,是浩浩荡荡,也仅有百年,放在苍茫宇宙之中,不过一瞬,是如此的渺渺,寂寂,令人叹息。 古庸城外,三四里不远,威哉青山,浮着宛若眉黛的夜色,晴空万里,苍穹投下银灿灿的月光,染白了整个星河,照亮了整个大地,此时古庸城外,染着夏风,青山一脚,正站着四个人,布置成一个法阵。 一人手中剑披着霜雪,舞做银龙,透出数道真气,正是踏着奇异的步法,在平地之上邀月而舞。 另一人却是隐在月影背后的黑暗中,他黑衣高冠,握着一柄名为红叶的宝剑,其间长约五尺,剑身明亮,若春水流动,这人一手将红叶指向法阵中心,居中狂飙而舞,宛若银龙啸叫飞舞的那人,一手捏着两指,当胸而立,正在垂目做法。 他便是天下兵盟赫赫有名的芒星剑冠玉,在他的对面,又占着另一人,正是日前被这几人救回来的陈乃先,只见他一手背后,身子微弓,另一手凝聚上了精纯剑气,竟是间不容发,不断向居中而舞的那剑者身上激射而去。 那剑者以自身为引,御剑而行,不断搅动了陈乃先射过来的金刚摩罗剑气,只见这些剑气受了他剑舞引导,逐渐行程了一道亮若星辰的漩涡,并向虚空升起,这人舞剑的身影越来越快,越来越夸张,剑身发出阵阵轻吟,正舞在漩涡的中心。 还有另一人却只是束手站着,他背后背了一柄大剑,看样子没有出手的意思,却给人一种蓄势待发之感,正是兵盟那添具勾陈星,修炼天心一剑的许东来。 青山之上,另有一人背着手,蹙着眉,立着步子,他身形颇正,便如一颗挺立不朽的柏树,又是含威不露,宛若一柄即将刺破天穹的孤剑,这人就这么立在半山腰上,注视着里其不远处那四名剑者布置之下的法阵。 他不说话,心思却是沉重,忘了忘天,月亮又向上爬了一爬,这时此人背着的手忽然动了一动,其中好像握了些什么东西,被他攥的是更紧了。 …….……. 回到沈府水牢,七妙心神大骇,只见那从逍遥令上生发出的七彩光线细若春蚕吐丝,却是如此源源不断,络绎不绝的侵入他身躯之中,转眼间竟已刺入他丹田气海,吸取澎湃的水寒真气。 那水寒真气乃是真仙遗宝所化,又其实好易与的,当即不受控制的应激而起,就要蓬勃爆发,七妙心惊,冷汗直流,心道若这水寒真气发作起来,只怕踟蹰子师伯和丹阳师弟在这爆发范围中,定难保全性命。 “七妙师兄!”沈丹阳也是眼见七妙为救自己而受困,心中大急,就要施法相助时,忽然一道幽光一闪跃出跳在他面前拦下,急忙阻止他道:“小子,莫要冲动!” 沈丹阳抬头时,看这道幽光自然是那踟蹰子,他焦急求助道:“三师伯,先前也是你让我去试那逍遥令,眼下情况,还请你速想个法子出来救我七妙师兄。” “这逍遥令上竟藏着如此妙绝的法术机关……..”踟蹰子当日知道事情厉害,他眼珠一转,自语道“这不知是那一代逍遥宗宗主在其中布置下种种术法禁止,只待有不识趣的人用真气莽撞一试,便会自行激发御敌…….” 沈丹阳闻言眼睛朝他一瞪,那先前不识趣的人,不就是自己么,可要不是踟蹰子言语撺掇,以他心思重重的性格,又如何会冒险去试那逍遥令,现在正话反话都让这踟蹰子说完了,可是什么主意他也没拿得出来。 沈丹阳心一横,暗想道无论如何也要救得这七妙师兄,照这样看来,似乎是谁对这逍遥令出手,便会遭其攻击,第一次是自己用真气试探,被逍遥令施展了摄心术,第二次是七妙为救自己,施出水寒真气,激发了逍遥令七彩光线牢牢将其困住,若不得已间,只要自己将踟蹰子这团幽光投向那逍遥令,是不是能将他的攻击尽数吸引过来,倒是几人再想办法,相救这位三师伯……. 他这样想着,眼神不自觉掠过踟蹰子寄身的灵木真气,踟蹰子纵使没了身躯,内里元灵深处也是忽然一个哆嗦,他惊见沈丹阳大有深意的望着自己,心中大惊,猛然叫道:“等一下,老夫有主意了!” “兵雷正气,兵雷正气!”踟蹰子与七妙交结这灵木真气,自然知晓对方不知从哪吸收了不少的兵雷正气,被沈丹阳眼神一瞪,他于这危机中忽然灵光乍现,高声叫道“兵雷正气正是这逍遥宗邪术的克星!” 虽然沈丹阳尚未发难,但若他这般老狐狸早感到了一丝不同寻常,危机关头,踟蹰子已经算是扯着嗓子在喊胡话了,竟把自家逍遥宗术法毫无顾忌的说成了邪术,并且因为他喊的急切,这呼声中又多了一种哭腔。 一听他喊出这句话,沈丹阳暗地里的动作一停,那七妙听见时,却仿佛福至心灵,灵犀顿开,霎时间,只见他略一运气,周身气流一震,先暂时将那被逍遥令七彩光线激的狂暴不已的水寒真气控制起来,登时气海中水寒真气一隐而没,又一个瞬间,七妙周身却是积雷之声轰然大作,雷声轰鸣,他身上忽然生发出一种异样的闪光,隐隐竟有电茫流窜,而气海之中,竟是有数道兵雷正气应着异动,生发出来。 这数道兵雷正气应激而起的瞬间,囚室内气氛骤然一变,只见以七妙为中心,电茫急蹿,一股真力化作狂风巨浪,霎时间,早将周身由逍遥令中伸出来的七彩金线搅散了个一干二净,七妙只觉身子一轻,已由那逍遥令束缚中脱困而出,然而此时他身不由己,体内雷之力竟自行沿着气海丹田不断生发,又由四肢百骸喷薄出去,一瞬间的雷暴惊奇,轰的一声,只觉那原本大放光彩的逍遥令惨惨哀鸣一声,扑通一下,就被这股雷击之力冲击的跌下了半空。 “好爆裂的冰雷正气!”踟蹰子吓得够呛,他一身逍遥宗修为,皆为那逍遥老祖禁止修行异术之前所学,说不得掌握了许多禁书秘术,这兵雷正气之中浩然雷电之力正是此等异力邪术的克星,踟蹰子心中一哆嗦,若还有双腿,估计就要给七妙跪下了。 眼看着那逍遥令向自己这边跌过来,他哪里敢去接,忙不迭的驾起灵木真气,一团幽光化作幽幽绿火,瞬间向后急蹿而去。 倒是沈丹阳眼明手快,脚步横移瞬间,探手而出,便是将那逍遥令接在了手里。 这逍遥令甫一入手,残留在他之上的冰雷正气噼里啪啦的暴起几声脆响,炸在沈丹阳双手之上,激起一片焦黑,沈丹阳咦了一声,手上略施真力,只见宛若桃花飘落的瞬间,他手上自然而然的褪下一层焦黑皮肤,双手又恢复得洁白如玉,不染尘华。 “七妙师兄,这好激烈的兵雷正气,你又是因何际遇而得,竟能使用如此得心应手,丹阳真是好奇了!”只要师兄无事,旁的他完全不已为意,只是笑道。 “唉…….”七妙脸上浮过一丝尴尬神色,原来刚才兵雷正气自行涌出迎敌,侵略如火,异常爆裂,完全脱了他的掌控,他便如这兵雷正气寄身的一截木头一样,只是个支撑他们的载体罢了,哪里称得上得心应手的使用,倒是这兵雷正气饱含着原主人雷若彤那嫉恶如仇,暴烈的脾气,与七妙的性子却有那么一丝不符,便回顾先前那场雷爆,他就要暗自头痛了。 “哎呀呀,宗主令啊!”踟蹰子见危险已无,不知从水牢哪个角落一把飞了过来,抢到沈丹阳跟前打量他手上捧着的逍遥令时,只见这紫檀木上已是焦黑一片,哪里还能辨那笔力遒劲,仙力昭然的逍遥二字了。 “七妙你这不孝小子,这可是历代教宗传下来的宗主令啊!你使用法术时,就不能悠着点,自己脱困即可,干嘛要把这宝物毁了……”踟蹰子到底是逍遥宗旧人,这番话唾沫横飞,却真是发自真情,目睹这犹自冒着黑烟,被雷击的焦黑的逍遥令牌,他一方面颇感心疼,一方面又是想到,没了这逍遥令,三人便似眉头的苍蝇关进了迷宫里,除了横冲直撞外,再没有办法使用逍遥令停止这六识丁甲之阵了。 “也不知这逍遥令是否被你击的坏掉了,还能不能用来控制六识丁甲之阵…….”踟蹰子心疼的牙齿直抽,一方面又是满含担心,沈丹阳闻言,对着逍遥令打量一番,他却是没有责怪七妙,只淡淡说道:“七妙师兄紧急之时,为求脱困,使用雷击之力伤了这宗主令牌,也是不得已为之,不能怪他…….” 他这话说的轻松,七妙心中顿时却是涌过一股热流,他心知沈丹阳这便是以自己宗主的身份,对师兄的行为一肩担起,为之辩护。 这时忽然一声爆响,只见那镶嵌四间水牢的那面墙上,尘嚣顿时掀起,如一蓬雾气霍的散开。 第九十七章 佛道造业从天落(中) 沈府水牢之中尘雾顿生,烟瘴四起,原本现出四间囚室,而留空了其余几间囚室位置的水牢墙上,忽然爆响一声,有一物竟是突破虚空而出。 轰隆隆的,大地颤动,踟蹰子睁大眼望去,不由讶异叫道:“嚯!这不是那间叫那由他的牢房么!” 声响阵阵,尘土异动,四强开裂,一屋凸显,这水牢墙上每次变化,都是四间囚室突破虚空而出,本来七妙几人出现时,情况亦是如此,但现在变化不知从何处而起,原本那由他这间屋子并未出现,原本属地,不过只是一面黄土砌墙之处,呆板而阴沉的隐藏在黑夜里,而现在这道黄泥土墙忽然龟裂,继而砰的一声爆响,一间屋子直愣愣的从虚空窜出,撞破黄泥土墙,赫然出现。 这一幕,大大出乎七妙与那沈丹阳的意料,他二人惊愕之时,踟蹰子却是六识丁甲阵布置者之一,通晓这法阵变化,不过他也很意外的是,先前七妙与沈丹阳一通胡乱试过,本是不得已之法,然而竟在胡乱刺激那逍遥令的情况下,令这间唤作那由他的囚室意外现身了。 不多时间,这间囚室已经深深嵌入水牢墙上,四周声息悄然停止,除了一地狼藉,尚未散去的硝烟可以证实这屋子的突然而至外,他仿佛一直便生在那里,从未离开过似的。 “这囚室里有人!”尚自犹疑之中,沈丹阳忽然一眼扫过,只见那由他这间囚室铁门之后,竟射出一道目光,与之相触瞬间,那目光急忙避开,他面色一凛,当即戒备于心,手掌一握一伸间,那不知是否损坏的逍遥令已经被其人收去不见了。 砰的一声,囚室铁门洞开,七妙当即一挪脚步,抢在沈丹阳身前,他当即唤醒体内蛰伏的水寒真气,霎时间,便要将层层冰封住眼前这间囚室,此时他的身份,一是护住师弟的师兄,二来也是保护宗主的逍遥宗门人,沈丹阳心怀感激,点了点头,也是捏起一道咒术。 “对面可是七妙真人?”忽然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这声音使人略带着一丝不羁与漫不经心,却又分外使人感到温暖,七妙心头一愣,登时愕然问道:“难道是秦兄你在里面?” “哈哈,我就知道,你轻易不会死的!”说话间,一人忽然踏着笑声,轻灵的跃出囚室之门,此人举动,竟仿佛毫不避讳门外两人各凝法力守在门口似的沈丹阳心中也是惊疑,却看那人对着自己点点头,竟有一种自来熟一般的亲切。 “这位仁兄,你好…….”秦雪涵打过招呼道。 “恩…….”沈丹阳不知如何答他,迟疑的点点头。 “大家都出来吧!”秦雪涵冲门内一声吼,七妙与沈丹阳抬头看时,竟见那不大的囚室内几声迟疑的脚步声响,不多时间,竟窜出来十几个人……. 这些人面色分明带着恐惧和犹豫,虽然走出囚室,却都不愿离开秦雪涵背后,眼睛却是警惕的落在七妙与沈丹阳身上,眼神不断在二人之间来回扫视,显然是还不敢相信他们。 “你们不要怕了,这位是七妙真人,他是我的好朋友,不会伤害你们。”秦雪涵对那些人笑一笑,他举止从容,这笑声倒似春风拂过,那些人虽然还是有些不敢跨过他身后,但悬着的心,却都放下了几分。 “七妙兄,这些是陷在沈府中的衙役,我好不容易才救出这十四人,其余的都被那九华道人,就是你我初入水牢时一同战过的老道杀伤后不治而亡了…….”沈丹阳这时才一拱手,算是正是和七妙打招呼道。 其实九华道人对这些仆役却没想那日里杀伤逍遥宗与兵盟之人一般痛下杀手,所出剑招不过刺其手足,但是水牢之中六识丁甲之阵奥妙变化,这些人手脚失血,又要再次疲于奔命,惊恐交加之下,身子弱的支撑不住,便倒下了,这对他们来说,实在是比较倒霉。 “秦兄,你无事就好…….”七妙对其点点头,两人君子交挈,虽相处不长,但贵在交心,客套话当即也是免了,他看了眼沈府众人,心道这九华道人之后也和自己战过一次,这人法力高强,就是为人心胸似乎不宽,看他连普通仆役都能下杀手,心肠也确实够狠的。 当下里七妙将沈丹阳与踟蹰子介绍给秦雪涵,三人打了招呼,各说了一小会儿话,简单介绍了下自己的之前处境与分别后的历程,沈丹阳听到师兄与秦雪涵几次斗那九华真人,不禁下定决心,心道这老道如此欺人,定要给他些教训,而秦雪涵说道九华道人与自己杀到一半儿时,突然走了,他自己糊涂,七妙却是明白定是墨面客现身将其打退了,沈丹阳与踟蹰子自然因着不知道那秦雪涵双身之事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 几人只说了约莫一盏茶时间,他们都心知此时远非说闲话的时候,聊过几句,当即又将话题转移到如何破阵之上,一说起这个,踟蹰子顿时来了兴趣,只见他唤那七妙道:“七妙小子,你这一击误打误撞,击来了这间那由他,何不再试试用兵雷正气劈上逍遥令一下?” “哎?三师伯,你刚才不是还在埋怨七妙师兄出手没有分寸,将逍遥令打坏了么?”沈丹阳逮到这个机会当然不会放过,一眼白过踟蹰子说道。 “哈,这次我留有些分寸便是了……..”七妙性子,不愿多争口舌,一眼先抢出,止住了沈丹阳再和那踟蹰子争执。 “丹阳师弟,拿逍遥令出来吧……..”七妙拍拍沈丹阳肩膀说道。 “好吧!”沈丹阳无奈,从怀里唤出那已经焦黄黯淡的逍遥令,七妙给他一个眼神,以这二人从小一同修炼长大的默契,沈丹阳当时明了,一翻手腕,登时将那逍遥令抛上半空。 砰的一声,只见七妙适时一扬衣袖,打出一道雷光,雷光似电,又如急火,一击而中逍遥令时,却见这逍遥宗宗主信物只不过在半空晃了一晃,便又向地上跌去。 “师兄,无用啊…….”沈丹阳摇摇头,抢在逍遥令摔在石板地上之前将其接住,他扫视一眼这块令牌,见其已经焦黑毁坏的不能再坏了,估摸着若干代逍遥宗主,谁也没有如此儿戏的对待过此块令牌,令其灵性大失。不过他们并没有设身处地的在这六识丁甲阵中待过,也自然没有如此的机会。 “要不要再加一成威力试试?”沈丹阳侧过脸问七妙道。 七妙摇摇头,坦然相告:“这兵雷正气威力莫名,有十分的暴躁,我尚未完全融会掌握,不瞒各位,这一道雷之力,已是我能在克制之下激发最小威力的一道真气了。” 言下之意,若再加力,便是如同先前一般的一记雷暴,沈丹阳听后,不由面上色变。 “这下如何是好?”本来呆在一旁,只想着击着逍遥令也不是,不击也不是的那踟蹰子喃喃说道。 就在他说话间,忽然噼啪一声轻响自那逍遥令上传出,沈丹阳惊奇看时,只见逍遥令上略略浮过一层青色光辉,旋即不见了。 轰隆一声,天摇地晃,水牢形似崩解,却是有一间屋子,突然从众人置身这一面空的的中间顶破石板地面,窜了出来。 “咦,六识丁甲之阵何时有了这般变化?”踟蹰子大惊。 七妙却是一个眼色给那沈丹阳与秦雪涵,而者领悟,当即向后退去,与这间窜出来的屋子保持上距离,秦雪涵离开之时,尚且不忘吩咐那沈府众仆役道,你们先去一旁躲避,多加小心。 +文)原本紧紧黏在他身后的众仆役一听他这么说,登时紧张起来,簇拥着向水牢一脚跑去。 +人)“三师伯,这是怎么回事?”沈丹阳探声问道。 +书)“我也不知道啊…….”踟蹰子此时有些懵了。 +屋)“这阵不是你设计的么…….”秦雪涵也有些奇怪。 “我……..我只让这囚室在墙上变化,没让他从路中间钻出来啊……..”踟蹰子喃喃道“难道是因为我们一直在用真气轰击这逍遥令,让法阵起了更迥异的变化。” “大家小心,这间屋子也有人!”七妙眼见,那冲出了的囚室铁门之后本是黑洞洞的,然而一道微不可查的寒光闪过,正映在在眼中,这定是有人手持宝剑,反射出来的寒芒。 众人闻言,登时各自面色一凛,都再推开几步,秦雪涵拔那即墨宝剑出鞘,七妙与沈丹阳各凝真气于手,踟蹰子也不再纠结六识丁甲之阵又多了什么古怪,赶忙驾起幽光,向一旁遁去。 这时七妙、沈丹阳、秦雪涵三人分立,围住了那新出来的囚室,七妙挡在囚室大门之外,正定睛看着,待那囚室大门敞开,然而铁门未动,忽然轰的一声巨响,囚室四壁猛地窜出一圈剑气,在四边墙壁上划出了四道巨大的剑痕。 砰的一声炸响,这间囚室竟被人居中切开了。一片爆炸声起,碎石竟向四边扑来,七妙三人心中一惊,当即各自闪避,却见烟尘缭绕之中,一柄明晃晃的剑忽然借着烟雾掩护,疾风一般的,向着七妙心口突来了。 第九十八章 佛道造业从天落(下) 呼呼风起,碎石裂魄,水牢中地面震动碎裂,忽然钻出一间囚室,众人正提防间,只听轰然一声爆响,那间囚室甚至没让人看到大门上刻着的名字呢,就在一声爆响中轰然炸响四方。 这诺大一声动静,令围拢囚室的七妙等三人倍感意外,一时间,水牢中掀起漫天尘土,囚室四壁爆成碎石乱飞,其中秦雪涵离那囚室最近,急忙长身跃起,眼光扫过间,只见囚室朝着他的那边,一面墙壁轰然崩碎,散成七八块乱石带着一股劲风朝自己砸了过来。 这乱石飞砸之势,如此之近的距离,倒让秦雪涵有些猝不及防,然而他轻咄一声,不向后闪避,竟是迎着乱石飞来的方向起身跃起,只见其人一脚踏在当先冲来的乱石之上,身子如长空鸥鸟翩然翻飞一般,借着一踏之力,身子向后一跃,竟是反弹到了更远的地方。 这时他再一低头猫腰,呼呼呼的,大块的乱石从他头顶飞掠而去,竟是擦着了他背后的衣衫。 而七妙与沈丹阳与囚室的距离离得并没有相秦雪涵这般近,从容避过飞溅而来的乱石,那七妙本是对着囚室铁门全身戒备着,此时惊爆声起中,只见那扇黑漆漆铸铁的大门被一股无形巨力呼啦一声朝着他面前推了过来。 巨力砸的铁门向外凸起,竟有那么几分变形,铁门冲过时更是挟着一股恶风,来势甚急,七妙脚步徐徐向后略去,面容一正,口中一声啸叫,两手挽个花形,十指结印,登时推过去一道水寒真气。 这水寒真气他蓄势已久,又如滔滔巨浪,挟着无边的冰寒之气猛地冲向前去,只听啪啪啪啪几声脆响,那飞溅的乱石,前冲的铁门撞在水寒真气之上,表面上竟是瞬间拂过一层白霜,继而呼的一下,凝结成冰。 七妙见势,一拍手掌,那些飞溅石块啪的一声,竟被水寒真气急冻之下,压成了齑粉,而身前囚室大门毕竟是精铁所铸,只是被冻在了止住了冲势,却没有碎裂掉。 七妙长出一口气,仍是心存提放,这时只见身前一阵轻飘飘的白雾飘来,他挥一挥衣袖,不断散去围在周边的雾气,向前探视时,更是屏住了呼吸,生怕被敌人发现。 然而只见剑光如电一闪,一道寒光登时刺破无边的白雾,竟迎着七妙,从一个异常刁钻的角度刺了过来。 电光石火的瞬间,七妙心中忽的预警,身子斜斜往左边避过一步,正让过了剑锋三寸,这时离得近了,水雾散开,身前赫然竟是那九华真人的斜掠过来的身影,只见他左右探前,用道家经天神剑刺出这风雷一击,其人冷着脸,凤目高挑,斜眼瞥过避开剑芒的七妙,面色不见意外,嘴角却是忽然浮现一丝微笑。 七妙顿时心中一紧,连忙想到,事情不妙! 果然,下一瞬间,九华真人右手猛地扫过来一记斩击,原来这一击才是他真正的杀招,七妙这时躲避不及,眼见着九华真人探出右手,使用那柄佛气充盈的佛门至圣之间斩露划过来一记剑光,这浩荡神圣的金光中竟是充满杀气。 七妙避无可避,只好一咬牙,拼了性命的调动体内水寒真气外放周身御敌,然而就在这性命攸关的瞬间,忽然一道入墨剑气扫过来,竟是轰的一声,抢先打在了七妙身上。 “啊!”七妙猝不及防,被这道剑气斜斜着打出去丈许远,然而经了这么一下,那九华一斩却是落了个空,七妙一定身形,内省经脉只是受了这道剑气震动,却没有受什么内伤,这时他打量过去,只见秦雪涵在雾气中的另一头,模模糊糊的向自己招了招手。 原来秦雪涵一时关注这这边战局,虽然七妙水寒真气攻击乱石时,形成的水雾阻碍了他的视线,但若不刻意隐藏,也能略略看到彼此的身影,眼见得那七妙就要九华真人一斩迫命,秦雪涵赶忙赞出一道剑气解围,不过他自忖仓促一击也许抵不过那九华真人功力超卓,于事无补,他脑子一转,当即灵机一动,这一道剑光,竟是送到七妙那边去了。 果然,秦雪涵拿捏住了分寸,既用这一道剑气送七妙脱离了九华真人斩击范围,有没有令他受伤,就在九华真人这一斩之后,其人背后忽然送来一道华光,他冷哼一声,回身正是用经天剑一斩,砰的一声,将华光一斩而灭。 原来正是那沈丹阳送出一道真气打向这道人背后,现下里四人互相发现了彼此,各自凝起真气,止住身形,倒是不再轻易动手了。 那踟蹰子一头扎进了躲在角落里的众仆役中间,露出个脑袋却是长大了眼,紧紧盯着战局,一副得了时机便要阴人的样子…… 七妙三人围住了九华,将他困住中央,对峙片刻之后,原本浓郁的水雾慢慢淡了,逐渐散了,露出诸人本来面目。 “道长…….”秦雪涵在九华真人的左后方,轻声笑道“同困于一室,何必苦苦相逼?” 九华道人却是一挥手,冷冷的将斩露圣器别在左边,兵锋冷冷斜指,算是回答了秦雪涵。 “你的慈悲,都在杀害那手无寸铁的凡人之上么?”七妙却是冷冷喝问道。 他对九华胡乱杀伤人命之事,甚是恼火,当然那九华真人自己并不知道被他刺伤手脚的沈府众人中那体弱的也撑不住死了,不过他此刻不置可否,只是一副应也可,不应也可的随意样子。 在他心中,蝼蚁之命,不过凡尘一缕烟火,又何能令其挂怀于心? 他不言语,只是打量着周围环境,想着如何脱困,杀敌,忽然有一名仆役从角落里大声吼道:“几位仙长,他先前在门口杀了不少你们逍遥宗之人啊!” 七妙心中一愣,和沈丹阳互视一眼,双方皆知那仆役口中逍遥宗,说的便是天沐,料想九华道人此举竟是在不经意间助了他们一臂之力,只是不知天沐除本身势力之外,裹挟的那原逍遥宗三线弟子是不是也受到了波及。 就这一个岔子,九华忽然一挥手中经天,射出去一道真气只扑那多嘴的仆役,秦雪涵一惊,即墨宝剑连忙挥击挡下,然而却是晚了一步,九华剑气早已远远射了出去,只听的噗的一声,却是有另一道真气轰在九华剑气之上,将其拦了下来。 “这道士简直是一条疯狗,搁谁咬谁啊,七妙,丹阳,别给他好脸色看了,快些将其收拾了,咱们还要破阵呢!”原来正是踟蹰子豁出全身的力气,使出这一记真气,挡在了那仆役身前,此刻他面上气鼓鼓的,狠狠瞪了九华真人一眼。 “好!”闻得他一眼,沈丹阳早就按耐不住,两手掌心一错,登时擦出一片红光,只见他一跃而起,飘身过来,举手间,红光中竟涌出漫天无穷的花瓣来。 这是一簇簇粉红色的桃花花瓣,飘散成雨,带着微香,然而九华真人一眼看破,只觉这花瓣之中,牵动着莫名的杀机。 他也不待那漫散无边的花瓣欺得神来,只用经天剑轻轻一搅,彭沛无边的道家真气登时卷起一道旋风,这旋风凌厉,更胜花雨,早将这成片的桃花花瓣一齐卷入,绞杀了个干净。 沈丹阳心中一凛,料到这老道定是难以相与,他身子不退,手上却是又结印做法,换了另一种神通,却见七妙一道水寒真气凝形成剑,被他手掌轻轻握住,斜里向九华真人斩来,九华回身时,斩露宝剑早挡在他剑锋之上,只听当得一声响,二人各受冲击,身子向后退了几步,七妙手上真气凝形之剑赫然散成碎片。 便在这九华甫一出手的时候,那秦雪涵也窥得时机,挺着即墨宝剑杀了过来,他这一路拖拽无边剑气,在夜空中划出一道更深刻的墨痕,这剑气如冲斗牛,挥洒无边,迎着九华当头砸来,竟也是不再留手,九华大笑一声,左手经天剑已经腾出来了,回身就是一斩。 只见其一斩划出个半圆新月,月光栩栩,熠熠明亮,道家真气赫然直贯长空,竟是一击斩的那冲过来的墨气消散无形,秦雪涵撞上这一剑,身形一个结结实实的冲击,竟被猛地反撞了出去。 “尔等鼠辈,如何能抵九华!”九华真人哈哈大笑,身子忽然踩在先前画出来的那道旋风之中,更借着这旋风之力,竟向七妙这边冲来,七妙心中大惊,眼瞅着斩露和经天两把明晃晃的宝剑正盘旋着刺向自己,他暗叫苦也,寒水剑不能使用,此刻间不容发,便再有无边的水寒真气和激烈的兵雷正气也是来不及抵挡。 “师兄!”沈丹阳一见此景,登时焦急,他急忙打断正在念诵的咒法,抢上身来要救援七妙时,却不料九华面上浮现一丝冷笑,低喝一声道:“你中计了!” 霎时间,原本冲向七妙的这道旋风却是一个回转,旋风飞舞,带着九华真人,竟反着向那沈丹阳冲了过去。 第九十九章 望夜幽声启天门(上) 九华真人被七妙等三人围上时,面沉似水,心中却是几番盘算,他心知这三人都应不差,自己连日里来争斗不休,元功已是自降三成,再一搏这几名高手,恐有两败俱伤的危险。 先前他在水牢众房间中胡乱闯过,漫无目的,而随着那囚室一进入这水牢中时,便感到天地之中散逸着一股微不可查的凶厉之意,竟与自己体内佛气隐隐相制,不由升起了一股提放之心。 故而他耍了个花招,明里去刺七妙,暗地却是回身一剑,借着脚下旋风之力,杀到沈丹阳这边来。 “啊!”沈丹阳心忧七妙,前冲时全无防备,怎料得九华真人一个回马枪,竟是杀向自己,他正欲提起真气时,却是晚了,只听扑的一声,九华一剑送去,正是刺向了他的心口。 沈丹阳再想提气,早就晚了,他身子本就是向前冲的,现在看来,竟是迎着那剑锋撞了上去,这当口儿中秦雪涵被九华一剑撞出丈许远,七妙本来要避九华锋芒,却是后退之势,两人无暇救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九华真人那经天神剑刺进了沈丹阳的胸膛。 “丹阳师弟!”七妙眼睛睁的仿佛就要迸出鲜血,失声惊呼,然而下一幕却是令他更加惊讶了。 只听一声巨响争鸣,九华真人讶异大叫一声,显是心神巨颤,他左手上道家神兵经天竟是赫然折断了三尺剑锋,只剩短短一截残身,而沈丹阳猛地喷出一口鲜血,身子也如断线的风筝,七窍涌出血线,像断线的风筝一般,竟向远处跌去。 “这是怎么回事……..”九华举起左边短剑,怔怔打量,一时难以置信。 “啊!”他惨叫一声,正是七妙双手使出十分力气,无边水寒真气一时充沛四溢,径直砸在九华后背之上。 扑通一声,九华真人也喷出一口鲜血,身子跌前行了三四步,他心中一怒,一手回转挥过斩露神兵,然而一剑扫去,他却忽然觉得自己身子沉了三分,连累的动作都变慢了。 这时他的身子忽然淡了淡,竟像是变薄了一层,九华讶异极了,想叫出声来时,竟发现声音传不出去,连自己都听不到了。 从他的脚下开始,竟慢慢浮出一道光,这道光扫过九华的身子,他惊怒之中,竟是无法动弹,只看着自己的身影越变越淡,就要慢慢消失于这天地之间。 “你你你……..”踟蹰子忽然盘旋着飞过来,幸灾乐祸的讥讽道:“你一定是打穿过囚室墙壁?越壁而过乃是此处禁忌,谅你这个老道士也是不知道的吧!” 九华心中冷汗直流,猛然想到先前自己不断破坏这些囚室的墙壁在其中传行,胡乱间不知都经过了哪里,他心中懊恼又气闷,抬眼时,面前竟是一片光彩绚烂,星辰迸现,九华一惊,惨喝了一声,心知自己已经跌入那无边的虚空之中了。 七妙沈丹阳并疾奔过来的秦雪涵围拢九华消失之所,都是心下愕然,他们眼见着这修为高深的额道士身子一点点淡没消失,竟是全无反抗的余地,这三人呆呆身前中心这空空如也的一段地带,过了许久,七妙才反应过来,急忙问那沈丹阳道:“师弟,无碍吧?” 沈丹阳被他这么一问,终于回过神儿来,苦笑一声摇摇头,他看上去面色不变,似是没有受什么内伤,其人一手从怀里掏出一物,众人探前一步,看过后顿时大吃一惊。 原来正是那逍遥令被九华经天神剑一击斩成了两半。 “哎呀呀,这下大事不好了,九华这厮竟把宗主令刺坏了,现在咱们要怎么出去啊!”踟蹰子观之一瞬,脸色大变,失声叫了出来。 七妙心中却是一松,白了这三师伯一眼,宽言安慰道:“只要人没事,逍遥令毁了也便毁了,反正之前它早被我用兵雷正气轰击的没了啥宗主令的样子…….” 沈丹阳也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耸耸肩膀,只是笑了笑,踟蹰子连连叹气,气恼的晃来晃去,但事已至此,已是于事无补。 原来先前这九阳真人擎天一击,好巧不巧,正刺在沈丹阳怀中逍遥令上,这也是冥冥中自有天意,他道元充沛,这一击之下散出充沛剑气,剑气被那逍遥令吸收了大半之下,原本就已经被兵雷正气轰击过的逍遥令终于抵受不住,一声轻响,这逍遥令神识尽散,顿时碎裂了两半。 然而在九华在逍遥令反制之下,不但断了手中经天神兵,连带自身也因受夺此越壁,被六识丁甲阵施以惩罚,竟就这么消失了个无影无踪。 …….…….. 凭空摆脱掉一名强敌,但又失了控制着六识丁甲阵阵眼的逍遥令,两件事一喜一悲,七妙与沈丹阳莫名愕然一阵,不知要说些什么好,只有踟蹰子在那儿不断呢喃着:“怎么办…….怎么办……” “前辈何须如此担心,只要我们一件件屋子试过来,虽然比较波折麻烦…….也总有找到出路的那一天,便是我,不就是在没挨多久的情况下又与大伙会和了么,我想我们还不至于完全失了希望……..”秦雪涵调养完毕,暂时压下九华一击带来的伤势,见七妙沈丹阳都是眉头紧锁,而这团幽光的主人,这元灵愁眉苦脸喃喃自语,忍不住劝道。 “恩?你小子又是谁?”踟蹰子一瞪眼叫道。 “在下西昆仑墨君座下秦雪涵。”秦雪涵躬身施晚辈礼数,那是他见了七妙与沈丹阳皆唤此人为三师伯后,也便奉之以恭敬了。 “原来是墨面客的徒弟啊……..”踟蹰子虽然在此水牢中与世隔绝二十余年,但赫赫有名的昆仑三老还是识得的,但他却是摆出一副孺子不可教,严厉的样子呵斥那秦雪涵道:“你可知道,此地共有十四间……..恩,就算有一件刚刚被那九华道人炸掉了,但一会儿还会在六识丁甲阵自行修复之下回复如初,这就还是十四间屋子了……...他们复杂变化,便是有老人家我亲手设计,一共八百七十一亿七千八百二十九万一千两百种变化,你所言的波折麻烦,不觉太多了么?” “这…….这怎么可能?”秦雪涵闻之惊愕失声道“不过来回出现四间屋子而已,怎会有这么多的数字……….” “哼哼!要不说你是小子无知,你能寻到咱们,自是你的造化,但你不知道,我们现在我们所见,只不过是那六识丁甲阵在无人主持的原因下自行激发的一种变化,而逍遥令既然毁了,法阵是否应激形成更复杂的排列变化,可能下一刻中出现的就是这法阵外遁之门,或是当年我留下后门,可能通道外面的那间屋子,还可能是要这边变化八百亿此以后才能寻见,这个就是谁也不知道了!”踟蹰子气哼哼的说道。 秦雪涵闻言不由愣住,一时也不知说些什么才好,现出气氛一时冷滞,水牢中中间虽然待了十七八个人,却是安静的宛若空旷无人的广场那般冷清,这股氛围下,那踟蹰子喃喃自语声倒也显得大了,只听他低语诉诉道:“要是下一刻就能看到这六识丁甲阵的出口就好喽…….” 话音未落,众人忽然听得一阵动静,光若莹彩,围拢在水牢对面墙壁一处,彩霞缭绕纷呈,一物缓缓推开墙壁,竟在其上幻化出一扇门大小的空间来。 “这?”众人或如七妙沈丹阳等愕然,或如秦雪涵等抱臂观望,或如那十四个仆役一般又现恐惧,忙不迭的躲避,踟蹰子却是脸色一喜,面对着那一扇偏门大小的空间缓缓成形,他喜不自胜,嘴也是咧的越长越大,只听一声炸雷似的吼,那踟蹰子唾沫横飞,激动不已的叫道:“是,是逍遥天阙!” “三师伯,这处空间又是通向何处的?”沈丹阳赶忙问道。 “哈哈!哈哈!哈哈!”踟蹰子干笑三声,环顾众人,忽然洋洋得意又充满激动的说道“你们这些人今日里遇到老夫真是走了走了三辈子的运势,俺就是你们的福星,灵将,命数中的贵人!” “恩?”秦雪涵看他一副炸了毛的样子,心中好笑,只想到那昆仑山双壁对峙,犹敢称为双阙,这处空间也就一扇门大小,也敢妄叫天阙,这定又是这法阵设计者,幽光中的老者所设计出的,他这般想,却不敢说出来,只是看踟蹰子的样子,忍不住揶揄一声道“前辈,这是不是就是那八百亿次后才能出现的,通向外面的大门了?” “原来是这样啊!”众仆役跟着秦雪涵一路混到这里,得他保佑,和他感情也深,听得他这么说,一个个都是围拢过来,一众聚在踟蹰子面上的目光也都是转移到秦雪涵身上,只见他们兴奋又担心的向其问道“仙长,我们能出去了吧?”“仙长,你要救我们啊!” “安心,安心…….”秦雪涵作风素无大喜大悲,只是宽言安慰了众人,踟蹰子见他抢了自己风头,心中一恼火,悻悻道:“没错…….这就是出去的必经之路了,不过…….这里面空间狭小,只能容一个个的排着队通过……..” 第一百章 望夜幽声启天门(中) “踟蹰子三师伯,你说这通道里只能一个跟着一个,排队通过?”七妙奇道“难道其中还有些别的危险等着我们?” “没没……”踟蹰子连忙挥挥手解释“俺当时设计这通路时因为他要突破这六识丁甲阵天地灵气所制,受的压力也颇不小呢,所以无法将他弄得太大,不过里面却是再无任何危险了!” “小子,你先走吧!”他一白那秦雪涵,原来是仍记挂着他抢白自己,抢了自己的风头。 “哈!”秦雪涵心知肚明这一切,却什么也没说,一扫衣衫,拎着即墨宝剑,快走两步,就要进入那逍遥天阙。 “秦兄是客,还是我来吧!”说话间,七妙一个箭步早跃过了他,抢到了前头进入那若门一般,镶嵌在水牢墙上,发光的空间之中。 “七妙师兄!”沈丹阳心中一急,赶忙一提身法,纵气追上七妙,也是紧随其后进入了身前那处空间。 “这两人…….”秦雪涵摇头笑笑,却也不争了。 “小子,你不第三个进去么?”踟蹰子也是打出意料,这时他对着那秦雪涵一瞪眼说道。 “不了,我来断后,以备不测。”秦雪涵轻轻一笑,让了半步,做了个请的姿势。 老实说,踟蹰子打心里不喜欢这个穿着朴素的剑客,他白了此人一眼,一言不发,也进入了身前空间。 “诸位,你们先进去吧,队伍的末尾就由秦某来断后好了!”秦雪涵微笑着对那十四名沈府仆役说道。 “多谢仙长,多谢仙长!”听他表示要留在队伍后面照看这自己这群人,十四名仆役们登时安心不少,一个个的千恩万谢,排成一列长队,也是鱼贯着涌入那处空间。 看着他们一个个的都走了进去,身影消失,秦雪涵这才长出了一口气,举步便要进入墙上空间,这时他忽然想起了什么,瞬时一个转身,抽剑舞出一团墨气缭绕,呼的一声,便在地上划出一个半圆的剑痕,正将这通道入口围拢住了。 这半圆剑痕之上隐隐带着一股凌厉的剑气,浓郁冲霄,似可僻易天下一切奸邪恶鬼,秦雪涵做了如此布置,方才放心下来,旋即迈步进入通道。 然而就在他身影消失不久,空中气氛忽然一变,半空中一小团黑气翻滚,竟现出了胤天童的面貌,他炸着血红色的双眼,看了看这逍遥天阙通道入口,以及地上布置的半月一般的诛魔剑痕,冷哼了一声,旋即身形又躲入到黑气之中,而那黑气吞吐一阵,竟也消失不见了。 半月剑痕泛着隐隐的墨光,宛若诛伏邪魔的剑阵,然而肉眼不可查的,竟有一小团异动的气流从上轻飘飘的飞过去,没入到逍遥天阙的通道之中,而没激起剑痕任何反应。 再过了没多久,这逍遥天阙的通道随着水牢中异变又起,便是再次消失了。 …….……. 就在七妙跳入这逍遥天阙的瞬间,眼前忽然光芒大放,一瞬间,光线刺拉拉宛若烈阳一般的灼热,七妙下意识的挡住眼睛,从指缝间隙望过去,只见对面隐隐热气蒸腾,视线的尽头,都带着一股模糊的虚妄,仿佛人正行走在广大的荒漠一般,他心中奇怪,这处空间如此广阔,应该可以并排走下很多人呢,怎的踟蹰子三师伯说里面空间狭小的。 然而就在他疑惑之间,下一刻,灼热的阳光忽然退去,眼前开阔的空间竟被神奇的拉长了,行程一条向上的,蜿蜒的通道,七妙身子两边相距不远,赫然形成了两道时空屏障,其中竟映着自己的身影,只不过这身影也随着空间被细细拉高了不下数十丈,看上去倒是颇有些吓人。 “哈,竟是这样一处所在…….”沈丹阳忽然从来时那洞口一跃而入,落在七妙身后,其人举目望去,又看了看两边映出的他的身影,也是赞叹不已道:“师兄,此处通道漫溢着先师无上真力的气息,应该便是逍遥祖师施用术法,与那天地灵气拉锯后形成的结果。 七妙点点头,心道原来刚才空间由开阔到延伸狭窄,眼前似火流光一一退却,都是这逍遥祖师在于六识丁甲阵所借天地灵气相互对峙的过程,想来若那六识丁甲阵也算是一处异界空间,为逍遥祖师在踟蹰子设计下,穷鬼斧神工及毕生功力所成,而这宛若天路的通道便是打破异界空间,形成与人界相连所必经的地方。 七妙与沈丹阳自问,要硬生生在异界空间中打开这么一条通道并不简单,那踟蹰子在设计时留下一个通向外界的后门,不过也就是极恒河沙那间屋子中一小块空间罢了,伺候穷尽他与胤天童不知经过多少日日夜夜的挖掘,也没有将这通道打通,想来逍遥祖师以自己之力也难以造出这条路来,定是借助了某种机关术法。 接下来,踟蹰子并众仆役一个个跃入此处空间,那些毫无修为的凡人仆役看着这奇诡的通道,望着自己投在两旁数十丈高的身影,无不感到惊愕恐惧,有几个吓得腿都抖了,踟蹰子看着好笑,呵斥他们道:“无知小儿,此处通道就是俺设计的,你们只管走便是了,俺保证,定叫你们一个个活着回去。” “多…..多谢仙长!”众仆役本就害怕,腿都站不稳了,被踟蹰子一吓,又是落了三分害怕,当下噤若寒蝉,更是看都不敢看旁边自己的倒影,只顾埋头鱼贯向前走去。 七妙与沈丹阳回头见秦雪涵最后一个进来,和他打了个招呼,也自然先前走了,众人行走不快不慢,七妙缓缓使用法术,发现施法时毫无阻碍,可以说一切正常,他心道此处虽然属于祖师的真力浓郁,但却是没有布下什么禁止,十分的安全,果如踟蹰子所说的一样。 稀稀拉拉的,一行人脚力不同,走着走着,队伍便逐渐拖得很长,那秦雪涵远远落在队伍后面,不紧不慢的跟随着众仆役,他眼前景象,乃是一条天路蜿蜒曲折,铺展在眼前,宛若直通宇宙天庭,而左右两边皆是时空障壁,于霞光中映出众人身影,如山耸峙,注视,他不由赞道:“虽然这是一条只容一人通过的路,但看这一路风景,两边百丈悬壁,称作天阙,也不为过了。” 他这话声不小,踟蹰子听了,面上冷哼一声,心里却是认同道:“小子,算你识货!” 其实逍遥宗众人修行功法时免不了会偏些女相,使出的法术往往也是极为华彩瑰丽,甚至有人到了华而不实的地步,他们也爱给一些自己的布置起些或美妙、或渲染气势的名字,除了喜欢大吹大擂的踟蹰子外,大家对这种习气都算是习以为常了,故而七妙与沈丹阳对此路叫做逍遥天阙一名,是远没有秦雪涵觉得的那样奇怪。 众人渐行渐远,赶了竟然有约莫半日过程,眼前的路仍是不见尽头,望眼看时,众人模模糊糊的,竟觉得更加遥远了,不过看踟蹰子一副底气十足的样子,七妙便定了定心,依旧在头边领着众人前进。 两边光壁对峙而立,映着的众人倒影也随着他们一路前行,这倒影长若数十丈,更像一座移动的山,紧紧跟着众人的脚步一路行着,默不作声。 忽然之间,那十四名仆役队伍的中心,有一人左边的倒影竟悄悄的把头瞥了过来,向那身影的主人投过一眼分外怨毒的目光,只有一眼,便迅速把头别过去了。 这倒影的主人身子怔了一下,再上路走时,背后不经意间,竟浮上了一股黑气。 这一切都发生在微不可查的瞬间,这天路上本就蜿蜒曲折,七妙与沈丹阳本就走的远,踟蹰子又是糊涂,秦雪涵远远落在后面,也只能望到队伍前边隐约一人的脑袋,在他眼中,那人的身影也不过一个黑点罢了,他只看顾得来近前几人,又如何想得到这许多事情的发生。 缓缓的,仆役队伍中,一个接一个的人被两壁上或左或右的自己倒影瞅来一击狠毒的目光,继而面色一个呆滞,身子便被黑气笼住了,不多的时间中,这十四名仆役,没有被黑气所覆的,只有秦雪涵近前三人了。 “小肖,你怎么了?”这时间秦雪涵前数那第三个人忽然身子一怔,正是被黑气罩住了,他后面那人见其脚步停了一瞬,以为这人走的累了,关切的问了一声。 他被唤作小肖的却只顾向前走,不管身后之人,后面的人又来回唤了数声,却得不到答应。 “怎么回事?”秦雪涵隐约觉得不对,正要查看时,却见那小肖猛地回过脸上,他身后那人一愣,只见小肖面色不知何时,竟爬满了虬结错综的经脉,这些突出来的经脉皆是密密的黑紫色,东一道西一道,把皮肤绷得紧紧,宛若要挣脱出来似的,观之甚是恐怖。 “小肖,小肖你怎么了?啊……..”他身后之人吓坏了,还要再问时,竟忽然惨叫了一声。 第一百章零一章 望夜幽声启天门(下) 异变突起,那十四名仆役中,走在倒数第三位,唤作小肖的那个转过头时,分明变成了个可怖的模样,他满脸经脉暴涨,宛若黑色小蛇满满爬在脸上,小肖之后那人吓得傻了,刚来得及问上一句,就是一声惨叫。 这惨叫声波及的远,前后诸人皆闻之一惊,秦雪涵落在最后面,离得却是最近,他在惊愕中反应还算迅速,然而抽剑时,却还是晚了,只见被小肖之后那人身上暴成一蓬血花,连怎么被杀的都不知道,就扑在了地上,眼瞅着胸口鲜血漫涌,就是不得活了。 “仙…….仙长……..”小肖满手殷红鲜血,杀了身后第一人后,又向下一人扑来,那人惊得都结巴了,赶忙向秦雪涵求救,秦雪涵急忙去扯他衣襟,想把他拽在身后,就在这时,只听踟蹰子似杀猪痛的扯着嗓子发出一声吼叫,这声音吼得地动山摇:“小心,小心旁边的影子!” 这一声吼动静太大,连变成那样可怖模样的小肖身子都停了一下,秦雪涵闻言心中顿感不对,连忙向左边瞥过头去,却见自己左边那细细长长,直有数十丈的倒影忽然也别过脑袋,意味深长的看了自己一眼。 这一眼之中,竟变化有诸多景象,一股异力仿佛心魔吞噬元灵一般向秦雪涵扑来,但后者昆仑山成名剑客,何须人也,便得了这踟蹰子的吼声提醒,多了分毫的时间,已是足够了,只见他身子一侧,右手抽剑而出,即墨吞吐如龙,一道剑气砰的一声,硬生生砸向那身子左边,时光之壁上。 登时一声巨响,秦雪涵左边那倒影面上现出又惊又怒的神情,旋即哀鸣一声,这边时光壁上一阵光影涟漪,宛若水纹扩散一般,一股异力迅捷向周围荡漾开去,同一时间,七妙沈丹阳这边,也是传来一声哀叫,时光之壁或左或右,皆被他们一击之下,消灭了浮在其上的魔影。 七妙一击水寒真气击散魔影之后,赶忙去看那团装着踟蹰子的灵木真气,生怕他与王启胜有所闪失,却见灵木真气忽然高涨光芒,一股浓郁的生命之气送出去时,时光壁上的魔影如见了克星,早哀叫着消散了。 这一异动结束之后,时光之壁上又恢复了个人原本正常的倒影,然而秦雪涵身前那人就没这么幸运了,不待小肖咬他,这人被自己右边的倒影看过一眼后,如同心魔入侵,整个人面上浮上一股黑气,竟在瞬间也变得如小肖一样,回过身来,就要抓那秦雪涵。 “这…….”那人与小肖想没了脑子一般,一同挤过来时,身子行动倒是迟了,这两人伸手如爪,向着秦雪涵胡乱抓来,秦雪涵刷刷两下用即墨宝剑拨开他们的攻击,心中却是迟疑,刺出宝剑时不免留了余力,怕伤了他们性命,他向着那踟蹰子高声唤道:“踟蹰子前辈,可有方法救这些人?” “没有没有!”这时一部分仆役扑向秦雪涵,令有一部分人却扑向了身处他们近前的踟蹰子,后者早仗着自己不过一团真气,一溜烟的窜到七妙身前去了,这时他大声叫唤着回那秦雪涵道:“这些人都被心魔入体吞了元灵,你现在看到的不过是一具有名无实的躯体罢了,下手吧,不要想了!” “唉!”秦雪涵一声叹息,脑中恍惚间闪过与诸人相处一室详谈时的画面,他也无法,只好剑走如奔雷闪电,心中想道,既然非杀不可,至少留他们全尸吧。 嗖嗖两记剑击,皆是一招刺入小肖二人心口,这两人口中蓦地涌出道黑血,眼睛一翻白,竟向身后倒下,秦雪涵轻轻跃过他们的身子,手上宝剑去势不减,刺出时宛若流星,又是迅捷无形,前一剑刺入身前那名仆役心口,后者还来不及喊痛时,秦雪涵早就看也不看他们的表情,早就一剑抽出,刺入下一人心口,于是七八剑下来,他于这片刻之间,早将身前扑来的仆役们杀了个干净。 回身时,竟是满地尸体,秦雪涵叹口气,心道自己硬下心来,刺得狠,刺得疾,才能不给自己胡思乱想的时间,而这些人也应该没什么痛苦…….. 再望向身前,复又几个人相互拥挤着向前冲去,原本这些人身前的该是那踟蹰子,可后者早见势不妙,溜得远了,便留下了沈丹阳面对这些被心魔吞噬灵魂后的苦命人,只见沈丹阳轻笑一声,粉面桃红的脸上,那细长的眉眼间闪过一丝杀意,他粉肌玉手轻轻一搓,蓦地双掌之间桃瓣飘飞,迎着那扑来的仆役散着清香,飘荡而去,又似飞舞翩翩的蝴蝶,竟有一种说不出的美丽。 不料中仆役皮肤一沾上这美丽的桃花花瓣,登时却入撞在腐水之上,肌肤瞬间烂却,竟至深可见骨,当先那仆役在花瓣群中走不来几步,身子就被片片花瓣腐蚀的不成样子,千疮百孔间,蓦地冒出一股污烟来,便扑通一声,跌在了地上。 身后那些仆役像是不知恐惧,前仆后继之间,用不了多久,都赴了当先那人的后尘。 “好美的花瓣,好可怕的本领…….”秦雪涵亲眼目睹这一切,口中喃喃,一方面有感沈丹阳这好手段,一方面又是慨叹倒在地上的这些仆役尸骨不全。 他这才知道,沈丹阳对上那九华道人时,若散出来的花瓣不被其剑风卷走,若那老道跌在这花瓣群里……..恐怕这一切,就是九华自己,也料不到,原来这最美丽的,才是最可怕的。 他大步踏来,接近这一簇花团时,沈丹阳早一扯手,这飘舞的花瓣瞬间零落如雨,消散同尘,使秦雪涵得以轻易经过,而后者路过地上众人尸身时,也只好忍住不去看这一地残骸,只好哀叹一声,迅速跃过。 几人凑在一起,相视一眼,皆是惊疑,沈丹阳一眼瞥过踟蹰子,后者面色一红,眼神飘忽,喃喃道:“不要这样看俺,俺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按说这通道中不该再有危险了,难道是我设计之后逍遥在布置法阵时又动了什么手脚……..” “哈哈哈哈!”一阵张狂的呼喝笑声忽然想起,这通道之中平地生出一阵恶风,气温骤降时,最前方的七妙猛然间视线尽头的地面上忽然划出一汪水潭,从中蓦地钻出一个人影,这人宛若有水银塑形而成一般,身上竟隐隐有液体流动的痕迹,随着笑声响起,这人从水潭中升起,七妙目睹他面容,登时怒喝一声道:“周涵止!” 他话声未落,全身真气猛地上涌,水寒真气伴着杀意在周身流窜,一方天路上七妙踏步疾行,披发呼的一声,竟在激烈的真气冲突下随风散开。 铿的一声,面色本是流露不忍的秦雪涵忽然一提手上即墨宝剑,轻轻推了一下面前的沈丹阳,唤一声:“借过…….” 他二话不说,身形随风,轻轻迈着步子,然而落在沈丹阳眼中,却惊觉此人气质一变,原本云淡风轻的样子不见了,似乎整个人都沉了下去,变得更静,更冷,更让人可怕。 七妙早奔出去丈许远,手上水寒真气化作一片耀眼的蓝芒,绽放出无数朵冰花,朝向身前钻出来的那周涵止冲去,此刻他已知李缈华身死真相,再无二话,只想立诛此人,只见他猛喝一声,尽数将手上水寒真气扎过去时,那周涵止儒衣高冠,双手凭风,忽然眼前窜出一股诡异的红光。 砰的一声,七妙散出水寒真气所凝湛蓝冰花瞬间迸碎,一股异力随着周涵止诡异的眼神撞入七妙体内,登时七妙只觉天旋地转,自己内里元灵收到一股巨力冲击,这巨力宛若滔天巨浪,相比之下,自己灵魂脆弱的不过一盏烛火。 他惨叫一声,身子径直向后跌去,口中猛地呕红喷出一大口鲜血,就在魂灵之火即将熄灭的瞬间,忽然一人手掌正抵住他后心,一股怪力竟也随之冲了进来,这股力道无边霸道,竟搅得他五脏六腑里的不快一起发作起来,然而这一瞬间痛苦却使七妙脑中登时一个清醒,压力瞬间一松。 这时一个黑衣人影忽然蹿过他的面前,他神情一恍惚间,竟发现跃过去的那人乃是昆仑三老之一的墨君,墨面客。 七妙跌在地上,摇了摇头,回头再看时,哪里还有什么秦雪涵,只有沈丹阳并踟蹰子一副目瞪口呆的表情。 原来他二人眼见着秦雪涵一路越走越快,身上忽然生出一道雾气模糊住了其人身影,在这阵屋中,二人惊见秦雪涵的身子略略缩小,慢慢干瘪了下去,旋即一个裹着一件油亮厚实黑色皮毛斗篷的老者竟从雾中穿过,他手上拎着一把三尺短剑,殊无光泽,却是颇显凝重。 这老者甫一现身,一剑忽的送出去,竟是迅若流星,沉若山岳,瞬间一股庞然距离聚在三尺剑锋之上,竟向那周涵止压过去,这一个瞬间,周涵止身上仿佛都被巨力压迫的变形了,无边风气,正迎着老者黑衣飘荡,眼神锐利似电,布满杀气的一击。 第一百零二章 星河垂垂昙化落(上) 逍遥天阙,乃是蜿蜒匍匐着向前延伸的一条天路,踏足其上,满眼皆是高炽的圣光,一团耀眼的白茫铺展在众人身前路上,遥遥望去,未有尽头。 所谓天阙,乃是此路虽狭窄到仅供一人前行,却在道路左右两边各有一面时空之力幻化而来的水晶壁,这水晶壁光滑圣洁,如同一面镜子,将通过此处之人的倒影拉得细细长长,方约数十丈。 此间异景,实乃当年逍遥祖师借助咒法,释出真力,与天地之气相互较立后的结果,七妙几人行在路上,不知不觉间走了约莫半日路程。 忽而风云突变,圣洁如许的天阙路上竟现出一股诡异气氛,心魔入侵之下,那救出来的十四名沈府仆役因着没有一星半点的修为可做抵抗,全部毙命顷刻,而七妙身前,竟然现出一汪水潭,涌出一个像用污水混着泥土捏塑形而成的人来,正是他苦盼寻找未过的仇人,周涵止。 这周涵止儒衣高冠,身子成形尚不稳固,全身上下一阵抽动,又仿若流水波荡,七妙见之双眼一瞪,大喝一声纳命来时,无边水寒真气一爆而出,凝成灿烂冰晶之花,就像周涵止攻去。 那秦雪涵整个人身上忽然也是气氛一变,只见他踩着碎步越走越快,前布徐徐,忽而法力,身子逐渐裹在一团浓雾中,再出现时,竟变成了一个身子佝偻瘦小,披一件毛色锃亮,如覆黑发的宽大皮衣,那变得干瘪瘦小的手上正握着三尺青峰,其剑上杀气隐而不放,凝而不发,端的是一方神兵。 “这人是墨面客!”踟蹰子忽然惊声叫起来。 “啊?”沈丹阳一愣,口中吞下半句话惊骇的没来得及问出口,正是“那秦雪涵呢?” 只见墨面客飞身扑过,黑色皮衣御风招展,整个人形似捕猎的苍鹰,他第一掌却是救人,正接下应着周涵止双眼放出的那股异力冲击到元灵而受伤的七妙,一掌助其稳住了心神,第二击便是探出三尺青峰,乃做风雷一击。 这一击稳稳刺向周涵止心口,看似徐,实则即,看似轻巧,实则厚重,一剑竟有泰山压顶之势,对面那周涵止面对这股浩荡博大的剑意,一时身子竟被压迫的向后摆动,双手双脚连同脸面竟有变形之势。 他心中猛然惊骇,竟觉得身前杀来的不是一个佝偻的老者和他手上三尺的青峰,乃是那倒灌倾泻的黄河之水,飞石坠地的天地星辰,他眼中想如对七妙一般如法炮制施出异力时,又如何能够,这一剑扑的一声,剑锋尚未着肉时,周涵止早惨叫一声,身子直直向后飞去,七妙处在不远处,忽听得一片骨碎肉绽之声,啪咔几声声响间,周涵止身子竟是扛不住身前老者这一剑之威,竟使他身子爆裂,炸的散碎。 墨面客一剑出手之后,身形不动,挡在七妙面前,后者看不到他的表情,却只听得老者轻蔑一声喝叫,拖着尖细的嗓子低声道:“莫要装了,出来吧!” “哈哈!哈哈!哈哈!”那诡异的声音忽而又在这天阙路上空荡荡的想起,只见周涵止四下翻飞的皮肉忽然胡乱搅合到了一起,竟又成形,只是这次见时,却没了昔人潇洒的风采,倒似一个胡乱组合而成的肉/团,只是依稀有些人的面貌。 “墨面客…….你是胤天童重生后遇见的,第一名真正的对手……..”胤天童的声音忽然从周涵止身子重聚后的肉/团嘴里发出来,这阴森森的话语配合他那面貌模糊的表情,一时间尤其令人感到可怖。 “果然是你,胤天童!”踟蹰子惊喝一声道“你是如何进来的,我怎么不知道!” “哈哈!”那肉/团一张嘴,竟似一张血盆大口,扯得半个脑袋都掀起来了,胤天童的声音又是张狂着响起“俺吞了周涵止的元灵,竟意外习得了他的黄庭要术,其中便有这不让你们发现的法子,怎么样,想不到吧!” 原来周涵止受制于胤天童之下,虽然因着术法的缘故而极其忠心,但胤天童到底还是吞了周涵止的灵魂补足自己半灵半人之躯,之后竟有俯身在其躯体上,这一下令胤天童得了意外的好处,竟会了黄庭真气敛气放气的功夫,先前他敛气藏形,便不知何时躲在了这水牢之中,暗地里打算下手消灭众人,此事因着他身上那股邪气不能尽收,有些微泄露,隐而被那通晓佛门圣气的九华真人略微查知,别人却难以知悉。 “哼,妖孽!”墨面客双眼探出一股精芒,浑然似电,嘴上冷哼一句。 “墨面客……..你毁了我的肉身,便拿性命来偿吧!”周涵止身子所聚的那肉/团忽然猛一瞪眼,回应一声,身子竟也忽的一下向着对面老者冲去。 这时只见墨面客轻轻踏上一足,手腕一抖,竟在瞬间连刺三剑,说是三剑,其实却是一剑,只见他第一击借着腕力迅捷,剑锋突刺不过寸许旋即收回,第二击剑芒高涨,剑身递前又多了两寸,旋即又是回腕收剑,第三击时才把这三尺宝剑完全送出去,这三剑仿佛便是在风雷闪电额瞬间同时刺出一般,肉眼竟难可辨,故而只可谓之一剑。 然而这一剑又可谓三剑,因着墨面客前后一共三股力道,由最后一剑一起送出,这三道剑光或轻或重,或凝如山,或急如风,或烈如火,它们盘根错节,交叠在一起,由一剑而化三剑,三剑化十剑,复成百十上千,一并爆发起来,竟在扑来的肉/团面前织成一面电光闪动的剑网,又如密密蓬蓬的剑雨倾洒出去。 扑扑扑扑无数声响随着墨面客这一击,顿时响彻天地,那是剑光撞在扑来的肉/团之上,顺这肉/团如中千百剑,身上处处披创,喷血如雨,惨喝一声时,正不见使出什么手段,便被那墨面客打退在顷刻,又重重摔在了地上。 此时这团肉再坠地时,一声巨响,又是扛不住剑力,顷刻爆成一团血肉,这摊血肉中忽而漫涌成片的鲜血,众人眼前景象又是一变,竟现出宛若血河地狱一般的景色来,连带扑面的风中,都带上了血腥的气息。 墨面客高叫一声,手上宝剑忽而龙吟大作,青光大绽,他赫然一提真气,黑色皮衣呼的一声抵不住无边的真气冲击,撕裂了,露出这老者赤裸的,肋骨尽突,干瘪瘦小的上身来。 血河之中,忽然传来一声沉重的低喝,一个披着鲜血的黑色斗篷正慢慢升起,这斗篷的主人躲在一顶黑色的燕翅帽之下,只露出两眼闪动着赤红色的凶光。 “胤……..胤天童的真身出现了!”踟蹰子颤声道。 七妙与沈丹阳望着从血河中缓缓生出,身子竟有十数丈之高的胤天童,一时也是有些发愣。 “刚才是什么招式?”胤天童冷冷问墨面客道。 “剑曰无心!”墨面客叱叫一声,并不多话,只是鼓足全部真气,怒吼道“再吃我一招!烽火烛龙!” 忽的一声巨响,墨面客将早已蓄满的力气一齐放出,只见他撒手之时,三尺青峰竟然啸动一声,化作一条张牙舞爪的巨龙,这巨龙似人用书法一笔写下,通体由墨气牵动,张牙舞爪,绽须怒目,吐息间,竟有数不尽的黑色火焰缭绕在他身前左右,而火焰之中,更是隐隐有着毁天灭地的威能。 其形势不可挡,其威无坚不摧,这烽火烛龙怒吼声声,咆哮而来,胤天童眼神一瞪,忽然左右两边时空壁上,他那更加高大细长的倒影一并回过头来,三双冷冰冰的眼神一起放出六道凶光,这凶光赤红,绽放间,竟是赤芒大作,掩住了前方整个通道,竟连这三具胤天童高大的身影都盖住了,赤红目光暗含催灭灵魂的威力,也是迎着那烽火烛龙汹涌扑了上去。 轰然一声巨响,红光笼罩,烛龙燃尽,凶厉气息下,黑炎缭绕,似要焚尽一切鬼神,两股巨力相互交击一瞬,天地间又是一阵惊爆,整个通道摇摇摆摆,竟都有不稳定之势头,巨响过后,掀起无数气流,胤天童提起斗篷一脚,一遮透露,墨面客却是惨喝一声,正被这倒冲过来的气流掀起了佝偻半赤的身子,向后直直摔去。 “前辈!”七妙急忙唤一声,只见那墨面客身子被这股巨力掀过他的头顶时,竟是喊了一声:“兵雷正气正可克制一切邪法,用你的………” 话音未落,扑通一声,墨面客重重摔在地上,瞬间昏了过去,沈丹阳与那踟蹰子抢进来时,却见这老者身子浮现一股清光,转眼身躯长大不少,一身衣衫穿在了他的身上,面容悄然改变,竟有成了那秦雪涵的模样。 只是此时的秦雪涵,也是一样的闭着眼,一副伸受重伤而昏迷的样子。 “这时怎么回事?”沈丹阳惊疑不定道。 “说来话长……..”七妙苦笑着摇摇头,轻轻伸手一探那秦雪涵鼻息,心中顿时放心道“虽然他受了重伤,但还未死……..” 第一百零三章 星河垂垂昙化落(下) 他心知此刻还不是讨论秦雪涵和墨面客身份的时候,只是扭头去向那踟蹰子唤道:“三师伯,请你照顾他……..” “好…….好吧……..”踟蹰子看了看地上躺在的这先前奚落嘲弄过自己,此刻昏迷不醒的剑客,无奈的叹气道。 言罢他长身而起,一眼望向沈丹阳,后者心领神会,双手衣袖一摆,对着七妙点点头。 二人兄弟交挈,自明于心,此时一者在前,一者在后,径向身前走去。 原本墨面客与胤天童拼过一招之后,卷起无数尘嚣,如今尘埃落定,竟又显出胤天童那高大的身影,其人看上去也受了不小的创伤,两眼赤红目光都有些黯淡,但他扫了一眼身下七妙和沈丹阳,只是轻蔑冷哼道:“两个无知后辈,也敢犯我胤天童,难道不知你们的师傅逍遥也是敌不过我的么!” “你!”沈丹阳闻声色变,冷喝一声道“原来逍遥祖师身上旧患就是被你伤,今日里沈某要代先师讨个公道!” “哈哈,哈哈!公道!”胤天童忽然大笑,一股恶风咆哮而出,令人色变,只听他凄然问一声道“踟蹰子,你陪着我在关在这里二十余年,这笔公道又要向谁去讨得?” 霎时间,那踟蹰子面色煞白,他只是不应那胤天童,垂下头,默然不语。 “胤天童……..”七妙这时冷冷问一声道“我问你,现在周涵止的元灵在哪里?” “哈哈,自然是被我吞了,已经元灵俱灭了吧!”胤天童身子一个耸动,傲然笑道。 “便宜他了……..”七妙低语说了一句,忽然爆喝一声,身子竟拔地跃起数十丈,一展身上水寒之气,便向面前那胤天童攻去。 沈丹阳也是双手幻化无数桃花花瓣,飘然似雨,舞动成蝶,攻向那胤天童下盘。 “无知的小子!”胤天童一跺脚,射出一道黑风,下一刻中便是污浊了无数桃花花瓣,只见这些花瓣瞬间在黑风中失去了生命力,尽皆干瘪,枯萎,凋落。 黑风旋即扑向沈丹阳,后者急忙一提真气,护住周身紧要,饶是如此,也被那骇人的黑风迫的向后退了数步。 这时七妙身子已然跃起,便在半空中,拼劲全身水寒真气,又绽放出一朵盛大的冰花,这冰花披着宝石蓝色,耀眼明亮,四溢的寒气迅速爬上了两边时空之壁,竟把一左一右两个胤天童的倒影牢牢封住了。 冰花盛开之下,胤天童的上半身也是隐隐有冰霜凝结之相,七妙见状,愈加催动体内真气,一时水寒真气如汹涌狂狼不断从他手中疾飞而出,没入那水蓝色冰花之中,冰花更现圣洁,光华绽放。 “咦,你这人小小年纪便有如此彭沛的水寒真气,还能识破我左右两具分身,到底是不简单……..”胤天童看着自己逐渐被冰封住的上半身,大笑一声,不过他旋即轻蔑说道“不过这五行水属性元功,对我以元灵为主导的魔功来说,还是稍显不够!” 说话间,他一摆黑色披风,忽的一声巨响传来,身上冰凝登时化作无数碎片,爆散无边。 七妙一咬牙,双手推着那高绽的冰花直直向胤天童撞去,后者怒喝一声,双眼一阵红光扫过,击在冰花上时,又是一声爆响,这冰寒水汽凝结而成,威力无穷的冰花竟堪不住胤天童举手一击。 “除非,你能用水寒真气使出那毁天灭地的威能!”胤天童暴喝道“不过到了那个时候,这通道也必然被破坏,所有的人都要死!” 砰的一声巨响,冰花爆散,七妙身子如披具创,猛然吐了一口鲜血,身子被反撞出去几步。 “师兄!”沈丹阳一手护住心脉,还顾不上调养先前所受创伤,却是疾声呼唤七妙道。 却见七妙在半空中一声喝叫,一凝真气,止住下跌的身形,他抹一抹嘴角鲜血,瞪视胤天童一眼,忽然一脚踏上一片倒冲过来的冰花碎片,又是长身跃起,向着胤天童冲去。 “好不知死活的小子!”胤天童双眼红茫尽放,这目光不同于如魅如惑的七妙,却是带着十二分的阴厉诡邪,竟能穿过一切五行真气的阻挡,直扑敌人元灵,只听他低声蔑喝道“这次没了墨面客救你,看你如何能从我这摧灭灵魂火焰的一击下逃回命来!” 然而下一刻时却是大出胤天童意料之外,只见七妙怒喝一声,身子一纵,提气间,身上冰寒之气骤然一变,竟幻化无数激烈的电茫流窜在其周身,胤天童一道目光射过去时,撞上这雷电之力,竟似泥牛入海,登时被消散无边。 “胤天童!”七妙忽然大声质问道“你还记得那日里因你之故,而惨死的沈家宣娘么?” “恩?”这一声喝问,胤天童登时面上一愣,便是那耀眼的红光,也似被怒风吹过,而弱了几分。 七妙又跳进了几步,漫天的兵雷之气在他手上聚集,胤天童左右两个被水寒真气封住的化身都还没有来得及解脱,瞧见这股激烈的雷之力时,一个个当即吓得面色骇然。 “因着你,一对骨肉兄妹被迫分离!”七妙又喊一声。 胤天童满心疑惑,在看七妙时,竟从他身后瞧见了一个许久未曾看到,既怕,又熟悉的身影。 “因为你,我父通晓仙与诸人交恶,此后郁郁了整整二十年!”兵雷正气在七妙手中涌喷发似火,涌动成浪,团团惊爆,天地间一股辟邪之力充盈无边。 “你你你!”胤天童霎时间心神巨颤,抬眼时,竟流出一丝恐惧。 “你也害雷若彤一生,你,胤天童,正是这诸凶手中的一人!”七妙挥手间,天地之间风雷相聚,漫天雷力倾天泻/出,竟向胤天童冲击而去,在这一击之前,他最后一声高喊道“我便要为这诸人,讨上一个公道!” “我……..”胤天童双眼满是恐惧之色,只觉面前之人,身后身影变幻,忽而是两个嗷嗷待哺的婴儿并一个垂弱的女人,忽而是通晓仙威严罡正,忽而又现雷若彤不世威仪。 他元灵魔功乃是以吞噬对方灵魂为主,此时内心惊惧之下,一身魔功竟半点也施展不出,望着那雷击之力铺天盖地而来时,胤天童全然无法抵挡。 “啊!”他只来得及惨叫一声,漫天雷击之力倾泻在他身上,一时间,一个胤天童,三具化身一同惨呼,他们身子扭曲,激烈摆动,试图挣脱这股僻易鬼邪之力时,又哪里能够。 轰隆隆,无数异响暴起,胤天童这异人身子逐渐越缩越小,慢慢的,竟在暴雷之力猛击之下,周身元功随之爆散。 待一切风平浪静之后,七妙已经从天上跃下,他体内真气流转过速,不由得喷出一口精血,一旁沈丹阳连忙将其扶住,身后那踟蹰子也是怔怔望着眼前,只见雷力消散,天地复线,长长一条天阙通道间,胤天童已经化作一团混沌黑光,静静立在身前道路中间。 “哈哈,哈哈,哈哈!”那团黑光中惨然一记笑声传来,正是胤天童最后的挣扎“无知的小子们!我修学了那宝书仙术,可保此身不死!到最后,你们还是灭不了我这具元灵,最多也只有再把我投入这六识丁甲阵中,假以时日,我元灵复苏,还能再回复元功,倒时候……..” “师兄,你可还能用兵雷正气助我?”沈丹阳不愿再理这胤天童如狂狗一样的吠叫,忽然对七妙说。 “丹阳可有什么法子能消灭他?”七妙心中一动。 “我那件法宝,逍遥老祖穷尽后半生精力钻研的三丝经锦,专克天下邪功,寻常天沐不敢动我也是忌惮此物,先前一次他能破我法术,也是因着用了内奸,里通外合将此宝盗走了………”沈丹阳一摆手道“之后他为羞辱我,当我的面将此宝吸进了体内,不过我料他的能力,也无法完全化去此宝,而此举也正给了我夺回法宝的机会,师兄若能助我,小弟有把握将此三丝经锦再召唤回来。” “好!”七妙听其一语,心中对逍遥宗所发变故了然大半,又想到这匹锦缎中有着生母宣娘灵魂残留,又是不知何故,正应该取回,他当即一掌送出,并雷之力化作数个光球,光球之中雷力汇聚,其上电茫流转,耀眼窜动,他一弹指,一道光球朝向沈丹阳飞去。 这时沈丹阳一手别过身后,单手双指一立,默念召唤,只见这颗雷电光球没过一瞬,一股异力使得空间中波荡过一阵水纹。 “还不够!”沈丹阳略一抬眼,口中挤出去一句话,七妙闻言又弹入七八个光球,光球没去,留下一道闪光,忽然之间,一物竟从这闪光中窜出,正是匹天蓝色的三丝经锦,这锦缎上华彩纷呈,闪着天蓝色的绸缎光泽,又绣着一群衣着华丽的女子长袖舞动,其容其姿,其形其貌,无不栩栩如生。 锦缎一出,沈丹阳面色喜不自胜,那胤天童所化混沌光球却是面色一变,紧张的叫道:“踟蹰子,念在师兄弟一场,求你救我!” 踟蹰子听他这样唤过,却只是一脸黯然的别过头,回过他一个沉默的背影。 “宣娘!”沈丹阳高喝一声道。 霎时间,三丝经锦竟如大旗烈烈招展,一股仙风吹动,其上跃然而出一个粉肌玉臂,这玉手做出一个托天的姿势,一股异力登时幻化而成,七妙在一片光影模糊间,仿佛看见了自己的生母元灵就在那锦缎之间,那颦颦婷婷,顾盼生姿=色的倾国姿态恍然跃入他的脑海。 “啊啊啊啊啊啊!”随着那玉手在半空舞动,或托天,或摇摆,纤指流动,划出无数形状,胤天童所化混沌黑球异样摆动,仿佛受了难以言喻的巨力,眼瞅着,这团黑球越来越小,就要消失了。 就在这时,黑球中忽然现出一道金光,竟是胤天童抛出所获那本《天灵录》来,这天灵录上金光一闪,登时托着胤天童的元灵,竟向那时空壁上撞去。 扑通一声,胤天童撞破那光壁,投入到茫茫虚空之中,他身子跌进去的瞬间,又是一声惨喝,恐怕是没想过自己竟是如此下场。 七妙欲追时,早是晚了,只见时空之壁晃动出一个缺口,瞬间便自行关闭了。 他们只来得及看到,胤天童元灵带着那边天灵录,向着这虚空茫茫星辰中跌去。 “可惜……..”沈丹阳无法支持使用这锦缎太久,见状也只能收功将此宝敛在怀中,他一抹额上汗珠,无奈道“可惜了,居然未竟全功。” “这样也好,这生不如死的滋味,也算对得起胤天童对逍遥宗的所作所为了…….”踟蹰子摇摇头道。 “多谢你了,丹阳。”七妙心中百感交集,呆呆望着胤天童跌进去的那面光壁。 “师兄,我这记招数还没有名字,你可愿意帮我起一个?”沈丹阳忽然问道。 “恩?”七妙沉思便可,胸中思绪充溢,不由想到那碧心、李缈华,宣娘这几个女子栩栩如生的面庞,只听他低叹一声道:“此招一现,华彩一瞬,便如人之性命,渺渺于宇宙苍穹,不过既然行此世上,便是百十年间,也当如流火划过,光辉绽放,你这记招数便叫做昙华吧。” “昙华…….”沈丹阳与踟蹰子不由得咂摸起七妙话中的味道,一时间竟都有些怅然。 第五卷 九州争鸣 第一章 干戈兴起自寥落(上) 广袤的旷野上,满眼都是银白色的月光,一人赤着脚、身着白衣,散发披肩,如同披霜沐雪般舞着剑,那宝剑明晃晃、亮灿灿,在月光的照映下划出一道道的剑气,他舞着手中剑,忽如江风轻拂,看上去漫不经心,不徐不疾,忽而又如惊瀑拍岸,一剑快过一剑,一剑重过一剑,击若倾城。 剑者舞做游龙,在他身周又围拢着四名顶尖的剑客,一人黑衣高冠,持剑做法,口中不断念诵着咒语,一人面不露色,衣着普通却带着一股不平凡的气象,不断以真气相击这居中做剑舞之人,后者不断用剑搅动激射过来的真气,渐渐竟令其越聚越多,交织成一片剑网,且亮若星辰。 拖拉着细碎的胡子,穿着随意,甚至有些邋遢,他身背九尺后背大剑,看上去什么也没有做,只是抱着手注视着身前几人,若仔细打量,却会发现此人身上真气涌动,蓄满了力气,似要做出那千钧一击。 四人围城的法阵面对一座披着黛色的青山,青山之上,一人凭一颗古柏,一边揽月,一边眯着眼观望身下四人布置的法阵,他抬眼望时,只觉得头顶的月亮又攀升了一节,渐渐开始走起下坡路了。 他心中疑惑,暗暗想到,这时间也经过了不少,怎的布下的法阵还没有发作,就在踌躇之时,此人背着的手上原本握着一枚鸡蛋大小,圆润若玉的金丹,说是金丹,它却更像是一块儿上涂七彩的石头,其上各面皆带着不同的颜色,观之通透,也有些相似佛家舍利。这金丹就在这当口而,忽然发热起来了。 那人收到感应,一抬眼,唇下蓄须微微颤了颤,口中低声道:“终于来了……..” 呼啦一声,旷野上居中舞剑之人忽然心生感应,一剑探出,斜指半空,只见他织成的那道剑网随着他这一剑舞去,竟自行展开数十丈的长度,继而向半空中扑去。 那虚妄的空中原本只有清冷的夜色的,此刻忽然闪过一丝银光,这银光如水宁静,却是非常的明亮,此时天上奇景,竟仿佛出现了两个月亮。 啪的一声,这片银光之中忽的跌下一个人来,他的身影众人尚不及打量分辨,却见此人身形径直往地面坠去,而那飞上半空的剑网又是适时应了上去,竟一把将那人包了起来。 剑网上剑气流窜,化作银白色的杀机牢牢困住其中那人,后者一凝身形,吐出一口浊气,左右手慌忙抽出两把宝剑来,只见他左一把握的乃是一截残剑,这一柄青峰断了约莫三尺,仅剩小半截剑身,然而剑上道家混元之气仍是充溢,显出此剑完好时定是一把神兵。 他右手边握着的却是一柄圣气缭绕的宝剑,其上隐隐有佛光显出,迎着漫天围困的剑网,照亮了他的面孔。 只见这时一个凤目长髯,道骨仙风之人,不过他此时样子甚是狼狈,先前不知是不是被劲风刮过,还是其人刚刚掉进了深不见底的海里后又被人捞起,一身衣服破破烂烂,不过这狼狈样子,倒是不减道人英姿。 他扫视四周围困自己的剑网,打量了下周围环境,略一沉吟,乃是低声问道:“几位何许人也,把九华从无尽虚空救出又是为何?” 原来此人正是在那沈府水牢之中,因着屡屡破坏六识丁甲阵布置的囚室,而激发了法阵之力,受制之下,身子缓缓淡去,整个人跌入那虚空之中,不知他在那明暗交叠,又虚妄无边的世界里都受了什么罪,又因何被这几人唤出来,只是看九华现在的样子,他经历一番波折,气势自然减弱了三分。 他一浮出虚空,自然见到四周围拢的剑网,心中不敢大意,也拿不定这些人是要救他,还是要杀他,一时说话间也没了往日锐气,只是客客气气的问道。 没想到下方那黑衣高冠的剑客忽然理都不理他,只是一声高叫道:“收!” 听其一声令下,居中舞剑那人当先划动宝剑,银白色的剑气登时如流水悄然,划出一汪新月,受这一剑感召,漫天的剑网急急收束,向着九华道人围拢而去。 九华心中大惊,感到这绵绵密密的剑网充溢在着杀气,越收越紧,他同时也感到,在这剑网之中,有一股熟悉的佛门气息,这气息浓郁厚重,竟使得九华不敢托大,当先一剑划过,正是那在剑刺沈丹阳时被逍遥令截断半截剑锋的道家神兵经天宝剑,只见这经天剑也是扫去一道剑光,快如雷,闪若电的剑光一撞在剑网之上,登时轰的一声,那无边无际的剑网正被九华道人一击斩去诺大一个口子,其实适时而动,身形如风,忽的一下,正从这剑网空隙处逃了出去。 “东来!”那黑衣高冠之人高喊一声,原来他正是天下兵盟主持大小事宜的那离星剑莫丞,只见其一声令下,左手边上那背负宝剑的大汉登时应一声好,忽然全身气势一涨,伸手处,正从背上拔下那柄九尺长剑,又是爆喝一声,怒吼一声“天心一剑”,旋即疾冲上天。 这人又是兵盟中那勾陈星许东来,只见他双手握满了宝剑剑柄,手臂肌肉虬结,衣衫鼓荡,蓄满全部力气,赫然迎着九华真人就是一斩,九华面色一愣,只见身前这柄九尺长剑扫过时,因着剑身厚重,竟在半空中划出一道厚重震撼的剑鸣,其人仿佛豁尽全身力气,拼了命的斩出这一剑来,其势又如力破千钧,摧枯拉朽。 九华一声高喝,右手佛门神兵斩露剑聚在前头,左手擎着残剑经天抵住斩露剑身,怒目一睁,一凝佛道双气,登时轰的一声爆响,漫天剑网被这两道激烈的斩击惊得轰然并散, 许东来痛喝一声,两条胳膊竟被震得当即骨碎如尘,喷涌出数道鲜血,他口中也是呕红,显是脏腑处受了不小的震荡,整个人身子急急向下方摔去,莫丞见之,口中急忙唤道:“乃先!” 另一手却是送过一道真气,接住那摔下半空的许东来并那柄九尺长剑,让他们平稳的落在了地上。 九华身子在半空中疾退了数步,好不容易才稳住了身形,忽然又听得一声喝叫,只见一人蹭的一声跃上半空,举手投足之间,竟如摩罗转生一般光辉明亮,又现出一股王者气度,此人两手轻轻挥过,在空中稳稳划上一个半圆,与之呼应的,便是无边风气,那崩散的剑网上,无数剑气不断汇聚在其人周身,竟是行程一个明亮异常的光团,高高悬在他与九华的中间。 “这…….这是金刚摩罗剑气……..”九华这时才认清了,身前那人不就是曾与自己一战过的兵盟陈乃先么,不过此时他浑身灌满精气,不似那日里受了重伤,只见其人眼中闪过一丝愤怒,也许正是因着其侍卫小童惨死在安乐侯府之事。 陈乃先怒视九华真人一眼,后者不由得张了张嘴,仿佛想说些什么,然而时间确实来不及了,只见陈乃先一声啸叫,漫天的金刚摩罗剑气登时带着腾腾的杀意,疾如流星,直奔九华射来,九华身上受了许东来一击,也正不好受,但时间容不得他好生调息,也只好一转手腕,凝其一道剑气,经天神剑又是搅出一道漩涡,迎着那无数道金刚摩罗剑气冲去。 这正是那日里九华一剑破却沈丹阳桃花花瓣攻击时的妙法,然而陈乃先剑意高涨,剑气充溢天地,气势一时无两,又岂是九华区区一道剑招能破,却见后者那道剑气凝成的漩涡卷过数十道陈乃先剑气之后,竟是不知消散,九华面色一凛,身前数百道剑气正如长虹贯日,疾刺而来。 这紧急时刻,他再无他法,只好怒喝一声,手中划了个剑诀,登时将斩露神兵向前掷去,只见那斩露化作一道金黄色的剑光迎着密密麻麻的金刚摩罗剑气冲去,其上佛家圣气缭绕,隐隐传来一阵佛语禅声,如是两种佛家剑气撞在了一起,半空中轰然巨响,这一阵耀眼的目光竟掩盖住了天上的银月,九华与那陈乃先各自受了冲击,一人爆炸的剑气抛向左边,一人则被砸向了另一边。 九华抵受不住,喷出一口鲜血,眼瞅着斩露宝剑直直向下方跌去,那边离星剑莫丞身若鹞鹰,长身扑过,一把将宝剑接住,九华心中一怒,正要用口诀召唤这斩露剑回来时,却忽然啊的一声惊叫。 原来不知什么时候,地上那名舞剑之人竟突然消失了,又是无声无息的从半空中跃出,一剑斩若风雷,正向九华后心斩去,于是倾击之下,九华真人只凭本能躲过三尺剑锋,却连累那握住半截经天残剑的左手被此剑一把连带胳膊砍了下来。 “你…….竟敢!”九华哀叫一声,回身时,正望见那名剑客举剑又要斩来,他心中震怒,身上吃痛,一时竟有了迫命的危机。 第二章 干戈兴起自寥落(中) 白衣人赤脚舞剑,力道举重若轻,乃是这法阵的关键,其人身形忽然消失,竟隐没黑暗,然而转眼间又从九华身后跃出,又如同鬼魅。 接下来,他一斩怒击,迅捷出手突袭,九华真人在与许东来及陈乃先忽做一击之后,气息尚且没有调匀,又如何了得身窜出一个人来,仓促间,他只来得及向右挪了挪身子,而左边握着经天断剑的臂膀正迎在白衣人剑锋之下,只听他惨叫一声,这条手臂完全被其斩下了。 一时之间,九华断臂出涌出漫天血雨,身后那人本是披着白衣,此刻这白衣上溅满鲜血,甚是可怖,他一击未果,正待第二击时,却是砰的一声,九华一击手掌挟着不知是怒视愤还是惊恐,正一掌拍在其人面门之上,这一击,足可以摧金裂石,白衣人身子一怔,砰的一声,竟是身子爆做烟尘。 这一爆之力,更是惊得九华身子一震,他忍着剧痛,生怕眼前烟尘若雾,又藏着什么诡计,然而却模模糊糊见得眼前雾中飘过一张道符,九华登时醒悟,此白衣人乃是某人用符文划出的替身,却不是本人。 他心中又惊又怒,此刻失了兵器,放眼望去,只见离星剑莫丞正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袋,将斩露宝剑兜头套了进去,九华急忙念咒召唤,想凭空把那斩露剑唤回时,却发现自己与此神兵心神上的联系都被人截断了。 他心中一时惶急,早明白了,原来莫丞手里拿的那个袋子也是一件宝贝,竟能截断其人本命法宝与的一切气息,使其失去了对它的控制,九华又气又急,心中又怕,心知那使出咒符之人定然不是善茬,此时不宜久留,还应速走为上。 他一念把定,当即一抽身形,就向天边跑去,身后莫丞嘴上浮过一丝轻蔑笑意,冷冷一声道:“想走,你走得了么?” 九华此时一纵真气,径向东南逃遁,他身法特殊,遁速却也不慢,宛若天际一道孤星闪过亮光,径向一边冲去,此时他刻意绕过了先前与之对过一击,各自冲到一边去的那陈乃先,心道不管此人是死是活,此刻不宜追击,他没想到自己修业几十年来,今夜竟惨败至此,看了看半边断臂,心中愤恨实难言喻,只想早些找个地方调养功力,再伺机报仇。 “天下兵盟……..”九华心中狠狠想到“若我不是连番恶战,又失了经天剑的锐气,怎会狼狈至此……..九华再次立誓,只要我功力一副,定要杀尽你东昆仑所有兵盟之人,一洗我之耻辱!” 他一边遁去,一边这样想着,忽然迎面青山之上,炸雷似的,传来一声爆喝,九华心中一惊,瞬间晓得这一声正是某人以气御声,其中浑厚真气庞然博大,竟是自己生平所未见。 “啊!”他惨叫一声,原来其人遁速不减之下,这声音又是迅疾的传来,九华迎头撞在这传来的声波之上,竟彷如一头撞到了铜墙铁壁之上,内里五脏六腑并奇经八脉一同被震动搅得剧痛不已,气息当时一滞,口鼻处涌出了鲜血来。 他此刻受创之重,竟更似与天心一剑许东来拼招之时,此刻九华真人勉励定下身形,惊疑不定的看着身前声音传来之处,却见那不远处披着月色,闪过一轮眉黛光晕的青山上,忽然飞出一个黑点,这黑点越来越大,越离越近,冲过来时,赫然竟是一人! “袁重岳!”九华震惊高喊到。 青山在后,一个气势高涨的身影赫然越迫越近,只见此人正是那兵盟之主袁重岳,他一双眼冷冷凝视,伸出一掌打来时,九华只觉扑面一股山岳之力,竟令其登时身子巨颤,止不住的惊惧。 袁重岳一副怒容,巨掌推过,竟向一座山当头撞来,若说先前其人如雷一吼只是撞得那九华晕头胀脑,脏腑震荡,这一掌之下,后者竟生出了自己不过蝼蚁,而对方简直是那万仞高的巨人,浑然踩下一脚,顷刻就可以将自己碾做齑粉。 他心头大骇,终于知道,原来自己素来瞧不起全无修为的凡人,以为他们不过庸庸碌碌,自私自利,在白云苍狗中忙过一生,此时自己处境,正是置身于这最为不屑过的凡人的境地,他心中又羞又怒,此时此刻,若无伤在身,兴许还能一拼兵盟之主,甚至逃掉,然而重伤之下,又哪里能提得起半分真气。 袁重岳倏忽飞来,腾飞的身子光芒高涨,恍若白日,一时天上竟有二月争辉之势,他一声喝,一击掌,风雷冲荡,四野翻腾,天地间凭空生出一股滔滔巨力,这一掌,九华看在眼中,怕在心里,口中吞了一口苦水,嗔怒时,早已被这股巨力硬生生击中,竟生不出一丝半毫反击之力。 “啊啊啊啊!”声声惨喝,是九华真人骨断筋折,经脉爆裂,这残衣破败的道人顿时全身血涌成瀑,身子绝望的向下方斜斜跌落,看起落败的样子,竟又似长鹰坠地,一头撞到了地上。 袁重岳一提真气,一掌击败九华道人,转而略略调息,竟是止住向前冲击的那风雷般的势头,轻飘飘的,举重若轻落在地面,他徐徐走过九华身子,看其人张口结舌,目瞪口呆的仰面朝天,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 九华一身道行,虽然从半空重重跌下,竟还能支持不死,只是他口中血若泉涌,身子软绵绵的瘫成一团,袁重岳本想再一击结果其人性命,此时忽然改了主意,只见其一手背过,冷冰冰的打量九华一眼,并不言语。 风清清冷冷的,带着一股猩猩血气,月银灿灿的,清辉洒下,又多出几分寂寥,袁重岳稳稳站住,任清风吹拂带着鬓角丝丝白发飘起,一身紫金色的衣衫跟着在月色中摆动,他只是不语,九华却拼着命吐出一口血,艰难又出人意料的吐出一句话来: “这一掌……..是佛门大梵圣掌…….原……..原来……….” 九华忽然凄凄的笑起来,笑声牵动伤口,他扑的一声又喷出一口鲜血,这才低声说道:“我明白了…….” 袁重岳等的就是这句话,既然他懂了,自己也不用再说些什么,就算千言万语,又有何用,这兵盟之主心中浮过莲花和尚那枯瘦慈悲的脸庞,背在身后的手掌中忽然握紧了那颗莲花和尚的本命金丹,他又注视了九华片刻,便这样踏着月光,大步朝前。 “袁…….重岳……..”九华挣扎出这句话来,不知想表达些什么,是深深的恨意,还是对对方不杀自己的意外,亦或是留自己闭目等死的不甘于无奈,无论如何,此处天地,这剩下他一人孤零零躺着,唯有天上的月,脉脉生情,耳边的风,如泣如诉,陪伴着一代高人的陨落。 “盟主!”袁重岳张这手徐徐走来,莫丞赶忙迎上,此时的袁重岳虽然已经收敛功力,但先前一时无两,重若山岳的一击深深震慑住了莫丞,他竟不敢像先前那样探过去一问究竟,只是在迟疑片刻后刻意保持了一段距离,低声请示说:“盟主,乃先他先离开了……..” “恩?”袁重岳皱了皱眉头,心道陈乃先定是放不下与于冰的仇恨,不想同自己回到东昆仑,正要说这孩子总是不能放下仇恨,忽然又想到自己今夜里穷三星剑之力,布下这法阵,不是也为了复仇,人非草木,情仇难断,他虽是堂堂天下兵盟之主,又有何资格去指责那为挚友报仇的天枢星陈乃先。 一念及此,袁重岳忽然迎着远处青山,忘情大笑起来。 莫丞立在他身边陪着,只觉这兵盟之主今夜情绪不甚稳当,然而隐隐一股霸气却是更加令人折服,这时只听袁重岳叹一口气道:“要去,便让他去吧……..” “是,盟主……..”听到这里,莫丞无由松了一口气,转而有提到“还有,东来他受了重伤” 袁重岳闻言,快走几步,俯身看了看昏迷不醒的许东来,一探其人脉细,他沉思片刻,便对莫丞说道:“东来伤重,现需找一个僻静处由我为他接治受伤的臂膀,打通周身淤滞之处,若耽误了,轻则影响其人元功,重会送他性命!” “既然如此,那我们快找一处屋子安治许东来吧!”莫丞心中一惊,他平素虽然总与许东来互相挤兑,但从小长大,感情可是颇深。 “这样……”袁重岳想了想后,一把抱起躺在地上的许东来,又转身对莫丞道“你带着抢自九华身上的佛门圣器斩露宝剑去住陈乃先报仇,我一人带东来治伤便可,你我二人,以讯号为联络方式。” “盟主尊贵,东来还是由我先来抱着吧!”莫丞看袁重岳动作,慌忙抢着说道。 “哈哈,无妨了,你们都是我从小看顾大的,什么样子我没见过?”袁重岳笑着摆摆手,转过身子,只几个大踏步,身形却是越走越远,眨眼间就从莫丞面前消失了,后者呆了呆,只听身前有个声音朗声念道: 酌酒与君君自宽,人情翻覆似波澜。 白首相知犹按剑,朱门先达笑弹冠。 草色全经细雨湿,花枝欲动春风寒。 世事浮云何足问,不如高卧且加餐。 第三章 干戈兴起自寥落(下) “哎呦呦,可要了俺的老命了!”一个尖细的声音抱怨的想起,这声音喊得大,传得远,声音的主人却是在数十丈外的一处外墙之前,却见这面墙壁忽然虹光一闪,竟敞开了一个口子,从中飞出一团光来,正是困在安乐侯府底下水牢中许久许久的踟蹰子。 此时的他,仍是寄身一团幽光里,只是这团幽光下面又吊着一个人,正是陷于昏迷之中的那西昆仑剑客秦雪涵,此时的他,眼眉紧闭,紧皱着眉,若细看,才知此人只不过是陷入深深的睡眠之中,并没有受什么伤,只是看他的表情,不由得让人去想,此人究竟是做了什么样可怖的噩梦。 “三师伯…….你都已经死了,又何言要命啊?”就在这团幽光从墙壁缝隙中飞出片刻之后,又有一人正从其中一跃而出,此人便是那逍遥宗宗主沈丹阳,他虽然一身狼狈,当此时甫一脱困,重见天日,心中略略自然疏朗起来,说话间,也带了一二分戏谑的味道。 “小子竟敢无礼!”踟蹰子气哼哼道“既然知道我是三师伯,还要我一路消耗元灵,担着这秦雪涵飞出来,你们….....” 他破口正要大骂,忽然秦雪涵嘴里嘟囔一声,踟蹰子登时怒道“这小子倒是睡得真沉!老夫咒你做上一千三百个噩梦,便让你睡也睡不安稳!” “三师伯,你一生久困与这水牢之中,此刻脱困,高兴还来不及呢,这点小事,便多担待了吧……..” 七妙也是一脸倦容,不过几人能顺利出来,还是令他颇感欣慰,踟蹰子听了他的话,望了望不同那水牢黑漆漆氛围,这别样的天空,此时正是黄昏时分,日落月升,竞相生辉,天上红霞飘过,万里染的如一条炽烈的锦带,灿灿的夕阳闪着乌金一般的颜色,一缕云彩从其中飘过,看上去是那么的飘渺,柔和。 太阳对面的月亮,此时隐隐只是一个光点,又似一个圆圆的玉盘,虽不甚明亮,但也有几分色彩,看着却也颇觉明媚动人,颇有趣味。 即使已成灵体,踟蹰子有感此情此景,也不由深深吸一口气,再长出一口气,似乎要一抒几十年来被困的悲苦,重新呼吸这天地之气,不过他转而踌躇道:“老夫不知这残魂还能在做些什么…….江湖风云,早就是你们这些年轻人的战场,恐已不适合我去掺和喽……..” “若三师伯不嫌弃,可重回逍遥宗,丹阳一定谨礼以待……..”沈丹阳微微一笑,他转而一看七妙,对他说道“现在逍遥宗诸事都要重头抓起,我也希望师兄你能回来帮我。” “这个……..”七妙摇了摇头,先打量了下周围风景,原来三人通过那逍遥天阙,虽然那天路绵长无垠,众人走了将近十几个时辰,但还是从沈宅一处孤墙钻了出来,这倒不是沈府占地广阔的缘故,而是那天路之上加诸了术法,才有如下的效果。 七妙想了想,自己何尝不想回宗门,不问这外面诸事,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正魔、兵盟几方大战,正在最紧要的关头,他想了想,摇头道:“我虽然败了那天沐,但此人仍躲藏在暗中,仍要伺机夺我宗门,当务之急,我还是要助魔主对抗天沐的靠山,那天下兵盟……..” “师兄,你与我一同守护宗门,又何惧他人来袭?”沈丹阳急切道。 “丹阳…….”七妙叹口气道“如今局面,若人人只顾自己宗门,那魔主一旦兵败,正道便能集中力量,一一将我们这些势力铲除,只有与魔主一起,并肩对抗正道和兵盟夹击,才是图存之道。” “这样啊…….”沈丹阳面容耸动,想了想又道“要是这样,我举全宗之力,和你一起北上去投奔邙山魔主好了!” “别,别!”踟蹰子本来事不关己,一听他这么说,想到自己也要随宗门出动,吓得一呆。 “哈!”七妙抚掌,劝道“丹阳,你守护好我们逍遥宗,便是对我最大的安慰,前面战场,便放心交给你师兄我吧!” 沈丹阳与他四目对视,无声互道心语,他感到对面七妙师兄一身豪情,想到自己看过他的本领,也确实可以放心,半响后,沈丹阳点点头,叹一口气道:“师兄的教诲,丹阳明白了……..” 转而他又郑重道:“但是请你在外一定保重,不要逞强。” “哈,我们还没有要分开呢,师弟何必如此伤感?”七妙展颜一笑,看看渐晚的天色说道“咱们先妥善安置了安乐侯,再去寻那天沐的晦气如何?此时我还要靠你的力量。” “好!”一提天沐,沈丹阳双目蓦地闪过一丝寒光,他一攥拳头,低喝一声道“这次无论如何,不能再让此人逃了!” “年轻人就是气盛啊…….”看着他们俩个并肩说话,意气风发的样子,踟蹰子低声叹了口气,看了看夕阳下自己落寞的身影。 …….…….. 古庸城内,坊市交错,南疆特有的粉墙黛瓦纵横阡陌成一条条小弄,聚在这边疆古城之中,织成一张大网。 这城中民居巷院,盖因着是远疆所在,又是苗汉聚居冲突多发的场所,倒少了如同江南的那种典雅秀色,因着久披战火,此地的新旧建筑,有一种被历史洗刷过的凝重感,那一堵堵巷口白墙,也许处处曾为昔日里巷战牺牲人命的所在,夜雨闻声,也许街角亭中,还有不散的冤魂在痴痴念着些什么。 只见那不散的征夫之妇精灵魂魄,在那黄花深巷凄凄念着: 彩角吹声,月聚月坠,故人已远,何时相会,念去去,不过四里连营,风吹马蹄急。 旗舞笳声碎时,还有谁人摇玉佩,吹羌笛,声一半,愁一半,夜深重,愁似悲秋亦深重,道几个盼字望字,疏落时,只有一腔离情。 此刻某一天弄堂里,寻常一户人家之中,蓬门紧闭,似锁紧了更深夜中,难以使之觅得天日,这屋子外面围着许多百姓,这其中有轻壮年人,也不乏老少妇孺,他们探头探脑,一片窃窃私语时,却不敢多踏进一步,而只敢在远远看着。 围在这些人身前的,乃是一帮披甲按剑,身子粗壮的兵家武夫,领头的那个脸大似盆,又长着一边大号络腮胡子,此人豹头环眼,鼻若悬胆,倒是一个标准的武人形象,问他姓甚名谁,其实正是先前夜里在安乐侯府门前吃了瘪,又因着不长眼,招惹了夜行古庸城的七妙与秦雪涵而被后两者施法着实教训了一顿的那黄姓将军。 此人本是古庸城中那抚台大人的亲眷,蒙受着恩情,在无寸许军功下当了这一处军门之职位,这几夜古庸城中异变迭生,都发生在安乐侯府近前,抚台唯恐朝廷将来怪他不救安乐侯,引得苗人再次窜动,故而使唤他这名亲戚带了百十来号的劲族,全副武装着过来救援,却不料这些人灰头土脸赶回去时,人人皆是一身狼狈一身伤,却连敌人面貌都没近前看上一眼。 抚台大人见他一副惊魂未定的熊样,当即勃然大怒,声声威胁要治此人之罪,那黄军门拼了命的告饶,却见一众同僚冷冰冰的,无不幸灾乐祸的瞧着自己,他心知这些人平素都瞧不起他,以为他只是靠溜须拍马自己这抚台亲戚而侥幸做上军门,而无半分带兵打仗的真本事,他一怒之下,当即请命,要再带一百军马来这沈府一探究竟。 那抚台原本只想好好骂骂他,点一点他便则罢了,没想到倒是激发了这黄军门男儿血性,他想想便也道声好,换了一百名劲族给他,要其带起刀剑,二度奔沈府再去。 黄军门接令时,忽然想到那沈府门前老道凭一口煮沸了的大鼎,杀人如麻的模样,和之后施法向小菜一碟般收拾自己的那两名剑客,心中始害怕和后悔起来,幸好抚台附耳授计,要他莫与沈府中盘亘的神仙道人们拼命,只在周围戒严,抓两三个跑进去走出来的百姓,糊弄糊弄样子给诸人看,给朝廷看便是了。 黄军门心下大喜,自以为得计,带了百来号人马当即开拔,朝着沈府跑来,走出一路,此时天色刚刚破晓,他一面依着抚台的吩咐戒严,一面又遣一二个抽到死签,颇倒霉的兵士去看沈府究竟。 那些人抽签时倒了霉,自以为摊上这有去无回的任务,求爷爷告奶奶一通未过,只好愁苦着脸而去,却一个个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般的回来,听她们禀报,黄军门心中也是一奇,原来这些人见沈府没人,又扒了墙头探里看了,只见沈府高墙阔壁之后,皆是一面倒的冷清,这几人大了胆子,翻/墙过去时,竟也一路寻不到半个人影。 黄军门当然不信,以为这些人只顾偷懒,当即举起鞭子连抽带打之下,声声喝问,却不料这些人发誓毒咒,一个个就差举着祖宗牌位证明自己所言属实了,黄军门心道,这真是奇事一桩了! 第四章 妙影沉沉葬天光(上) 破晓时分,清夜雾聚雾散,百来号人马聚在一起,披甲执锐,明晃晃的杀气腾腾,来往百姓无不侧目,却不料这伙人心中其实没底,一个赛一个的害怕那沈府中下凡的神仙,只道其胡乱杀人,寻常人怎敢拿血肉之躯与之敌对,便是领头那黄军门已经吃过一次瘪,此次再来,哪敢随便接近这聚满煞气的沈府。 他在外逡巡不前,但也不闲着,派出一批死士查探,这些人回来赌咒发誓,竟声称诺大沈府中已是空空荡荡,半个人影声息也寻不见了。 黄军门见状将信将疑,又派了三四批人不断探查之下,终于确信了:这沈府之中,确实空无一人! 他当即率领军马,齐齐奔赴沈府,众人合力砸开大门,踏足搜寻时,黄军门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原来这沈府中,房间院落自然是好端端的,然竟是一丝一毫活人的声息都不见了,整个宅邸死气沉沉,披着爽雾,更像是那丰都死国。 黄军门心头大骇,暗想这赫赫名声响亮,府邸花园不算那园内湖泊共占地百来亩的沈府,难道在一夜之间,竟叫人搬光了,还是杀光了?不管是那种情况,总要有一丝动静,就是死了,也该有尸体、血迹,蛛丝马迹。 他受了九华神功的威慑,不敢在此久留,未及仔细查探一番,不多时便将队伍带了出来,这人细细琢磨一番,暗想如今也不用沈府外面设岗了防备谁了,自己回去,准又要被抚台大人责骂一番办事不力,更要被那伙子平素就看不起自己的同僚责骂,他心中气愤,不想立即回城复命,便找了家酒楼,带着三四个亲信喝了个满醉,至于那些军马士卒,却仍让他们在沈府周围巡逻警戒,只道拖得一时半刻再说。 于是这一通饮酒作乐,黄军门被几个亲信吹上了天,自己又是一个个数落着骂了一通名字,连带那本家亲戚,古庸城巡抚也一并被他骂了,只叫骂了一二个时辰,待黄军门力气都使尽了,这才舒了他积郁难耐的心,继而他美美的睡了一觉,等着再醒来时,竟已是转过头第二天,约莫黄昏的时分了。 他摸了摸酒后剧痛的脑袋,正要嚷嚷着再来一壶时,忽然一声惊天动的嘶叫声响起,这声音宛若一道飓风,呼的一声尖叫,好像百鬼挠墙,似怒似怨,黄军门哎呀一声,被骇的心神受创,连惊带吓跌下椅子。 “这是怎么回事!”他怒吼一声时,早有一名小兵跌跌撞撞跑入酒楼中来,此人也是脸色苍白,想来被这一声吼吓了个不轻,他脸色惶急,又带着一丝惊惧,结结巴巴禀道:“报!宝!将军,不…….不对劲!” “给老子把话说利索喽!”黄军门怒急,一脚把这小兵踹倒,他一手按住腰边别着的宝剑,怒目而视道。 “是是是是……..”小兵吓得话说更说不清楚了,还好这边地兵野,性子到底不比老百姓,喘了两三口气,他恢复了精神,赶忙说道“大人,附近有一间屋子在闹鬼啊!” “胡说!”啪的一声,黄军门又是一脚踹过去,破口大骂道“这朗朗晴空,光天化日,哪来的鬼,我看你就是鬼,你被鬼迷了心窍!” 他心中却是想到,来俩修仙之人已经让老子忙的不可开交了,难不成赶上了什么节日,鬼也跳出来凑趣,还要不要老子活啦! 黄军门怒急之下,又是喝醉了的状态,一手已经抽出了宝剑,旁边三四个亲信赶紧抱住了他,其中一个给那报信小兵使了个眼色,骂道:“你个不懂事的东西,惹得将军不快,还不滚出去!” “是!是!”小兵吓坏了,得了这命令,如释重负,连忙屁滚尿流的跑了出去。 黄军门喝酒的乃是一家酒肆的二楼,他这几个亲信中倒是有会做事的,其中一人探头从二楼栏杆向外望了一阵,又听了一通动静,然后与另几个人互视几眼,便对那黄军门劝道:“将军,外面确实有些骚动,这日夜里神仙杀人,古庸城内一片骚乱,咱带的这些兵都受了不小的惊吓,您得出门稳定下军心,莫要出什么乱子……..” 他顿了顿,接着道:“不然,抚台大人那里……..”言下之意,再怪罪下来,你就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黄军门听他一席话,动了动眼珠,瞬间冷静下来,他当然也知道,这里时古庸南疆之域,不比内陆那些吃白饭的兵丁,自己手下这些兵平时都是去杀过人的,只是他们虽然不避生死,但却最怕鬼神,平时听了鬼神之说都要惊惧,更何况这古庸城里有很多人都见识到了神仙的赫赫威能,又如何能不害怕,若要他们不骚乱,自己这领兵大将必要出面安抚一二再说。 他思量定了,腆着大肚子走出酒楼,张眼时,正看到不远处几百号人早将一处巷子围了个水泄不通,这其中有他黄军门带来的士卒,也有寻常百姓,他们蹿头攒脑,叽叽喳喳,不知在看些什么,又议论什么。 “都起来都起来!”黄军门一个饱嗝打过,满是酒气散出,他打量时,众士兵见长官露面,饶是心底瞧不起他,此刻也多了个主心骨,目光纷纷投来,只见那黄军门问过详细情况,一个老兵答道:“启禀将军,这边本有间屋子住着一家三口,其中男主人乃是巷口买葱油饼的,女家做些粗布活计,此外就是一个不满周岁的孩童,刚才一声怪响就是从这屋子里传来的。” “恩?”黄军门顺着那兵士伸手所指,眯着眼睛打量了一二,只见前方一间普通屋子,上铺细细瓦,下刷粉墙,两边围一圈篱笆,地方不大,其中种些蔬菜,倒显得井井有条,只是那屋外大门此刻紧闭,只有两扇门上各贴着的两面门神炯炯有神的注视着众人。 “这一早巷口百姓出来时,见这屋子男主人没向以往那样摆摊来卖葱油饼,众人初时以为是有那沈府的事情在闹腾,这家汉子害怕了,今早避门在家不敢出来,可是之后有人路过他家门时,竟听到屋里有十分古怪的声音,刚才更是好大一声鬼叫怪响,百姓们窃窃私语,说着家里进了恶鬼,把里面三人都害了。”那老兵吞了吞口水,又接着说道。 那大门关着,黄军门努力看了一会儿,只觉得门缝里散出丝丝寒气,他到底有些害怕,酒醒了三分,踌躇了一下,找见个面熟的小兵,喝令道:“你,进去看看!” 好巧不巧,那小兵正是先前来找他报信,又被这黄军门洒一通酒疯在身上的那个,他听了黄军门的吩咐,身子一个哆嗦,脸面抽搐一下,忙不迭的摆手道:“将军,将军…….我……..我!” “你什么你!”黄军门使出长官脾气,抽搐腰佩宝剑,那剑柄狠狠在这小兵后背上抽了一记,不由分说,把他赶向前边“莫要啰嗦,小心我手中宝剑!” 围观众人中也有猎奇好事的,人群赶忙分出一条通路给这小兵,他百般不情愿,但是望了望身后拔刀怒目的黄军门,心中纵是千百个无奈,也只好在众人或好奇、或惊恐、或幸灾乐祸的目光注视下不情愿的挪着身子,一步挨着一步,向那两扇木门靠过去。 “你给我快点,不要磨磨蹭蹭的!”黄军门见他这幅怂包德行,不满意的骂道。 小兵好不容易到了那木门边,用手敲敲大门,又哪有人去应他,他伏低身子,挤着眼睛扒着门缝向里望去,只觉得大门的背后黑漆漆空荡荡的,眼前皆是一团黑茫茫的雾气,什么也寻觅不到,这人又将耳朵贴上大门,细微时,竟听到屋里传来一阵阵倒抽凉气的声音。 这声音冷冷的,断断续续,小兵听了,不自觉的脚步有些吓到瘫软,那黄军门见他如此磨蹭,不耐烦时,早喊了过去:“你这厮磨磨蹭蹭个什么,还不赶快给我一脚将大门踹开,莫要等老子踢你屁股!” 小兵被逼无奈,只感到身后数道目光都刺在后背上,他一咬牙,横里来生出些胆气,怒吼一声,一脚踹向那扇大门,只听砰的一声巨大动静,左边那扇门板径直被这小兵踹倒了。 啪的一下,小兵随倒下的门板一起跌向那间屋子,众人只听哎呀一声惨呼,那屋里忽然翻出一股黑气,小兵没入黑气之中,竟没要片刻,就消失了声息。 “咦?”众人只觉得屋子撞开的一瞬间激起一股黑烟,却没想小兵跌进去后便不见了,这寻常百姓三口之家,屋子哪有多大,一众围拢的百姓军士并那黄军门先是瞪大了眼睛,又是一个个眯缝成小眼,然而任凭他们如何去看那门里,竟也寻不到一丝究竟。 这虽近黄昏的天气里,日头虽然不盛,但到底是有阳光的,然而屋中似是被黑夜笼住了一般,竟是沉浸在一片黑黢黢的气氛中,除了浑浊的黑雾,一丝一毫也是看不清楚。 “这可如何是好?”这下黄军门犯了难。 第五章 妙影沉沉葬天光(中) 黄昏时分,天色本是一片融融金黄,入夏的傍晚,暖意中杂着丝丝清凉,夏风吹着,湖畔杨柳披上一层清辉,伴着晚霞,暮色渐渐从远天赶来,就要合在这苍穹之上。 这本是宁静的古城黄昏,此刻因着几日里的各种怪事,人人心底早是惶惶而不平静,百姓间出门者少,大多数人都窝在屋子里,求神拜佛,以使心安。 那黄军门惹不起搅乱这古庸城平静的那几个修仙者,只好白日买醉,一喝到底,只道黄昏时被外面动地惊天一声凄厉鬼叫惊醒,这才摇摇晃晃的下了酒楼。 他看过时,原来是周边一个巷口被人围了水泄不通,来往百姓伙着无数兵丁一起聚在巷口之外,奋力张望过去,黄军门问了左右,这才晓得,原来众人正围着一间寻常民居议论纷纷,所言无非不是这里一家三口失了踪迹,屋中每每传来怪声,更有先前一声嘶吼,如同鬼神嚎叫,小民百姓间说起这个,越传越神,人人心惊,黄军门不耐,一声喝止,更令一名小兵去屋中查看。 不料这小兵推开这扇屋门时,只有一阵黑雾翻滚,吞吐中,小兵一个不慎跌了进去,竟就此了无生息。 “果然闹鬼啊!”围观百姓顿时骚乱起来。 众口喧哗,一时间,人心惶惶乱乱,黄军门心中更加不耐,一按腰边宝剑,大喝一声道:“无知小民!休得议论纷纷,胡言乱语,谁再敢在本将军面前胡说八道的,小心我手中宝剑!” 他喊了几句,勉强令众人平静下来,自己瞅了瞅那间闹鬼的屋子,只见其中一扇木门已被先前小兵一脚踹开,从中冒出来的,却是一丝阳光也照不进去,混混冥冥,隐隐露着黑气的暗夜氛围,黄军门吞咽了几口口水,眼睛都瞪得酸了,也拿不出什么办法。 他的脑子,还有一半浸在酒水里,其实就算是这人脑子清醒着,估计也找不出什么好主意。 “将军!”这时黄军门身边几名亲信中,那能做事的突然跳出来,一揖手,抱拳请道:“让我去看看!” “恩?”将军打量了他一番,见这正是自己平时最信任的武甲,此人平素胆气十足,横行街市,也算地方一霸,他点了点头,大声赞道“好,众人且看我麾下勇士如何捉鬼!” 武甲领了命,一抽腰袢钢刀,众人只见这柄钢刀宽刃后背,被其人高举在头顶打量时,正映着阳光散出明晃晃的寒气,再加上这武假甲一副横眉怒目的样子,倒显得杀气十足。 众百姓中有人的他的,顿时惊呼,心道这时平素里镇压附近匪帮最卖力的那个,杀人如麻,十分凶狠的五假,就在他们的喧呼声中,武甲大喝一声道: “我从军十年,抽刀百战,手上约莫也杀了有百人了,这青天白日,那屋里哪来的有鬼,便是真有,这小小孤魂野鬼,沾染的血气,估摸着还没我武某来的多呢,俺今日里便遇神杀神遇佛杀佛,你们这些小民且瞧好了,看爷爷我今日里杀人驱鬼!” 他果然是平素里横行无忌惯了,一副好胆气,众人听后震动,只见武甲又吼一声道:“取活鸡来!” 这一声吩咐,早有几名兵丁踹开一家百姓房门,在一片哀叫哭声中揪出一直雄冠高翅的大公鸡来,武甲一手接过雄鸡,摆弄了几下,抖了抖散乱的鸡毛,即用手中宝刀在这鸡脖子边使劲一划,那鸡叫都没叫上一声,登时两爪乱蹬,身子死命扑楞了几下,一共暗红的鲜血顺着刀身趟过,犹自冒着一股热气。 明晃晃的钢刀混着鲜血,一时杀气更是蒸腾,武甲犹觉不过瘾,一把将雄鸡拎过来,俯身便是一口狠狠咬下,哗的一声,饮下一大口鸡血,他也不顾污秽,一抹嘴边血迹,高叫一声道:“痛快!” 这一副煞神的样子倒是吓坏了不少围观百姓,也振奋了不少人心,黄军门一声赞道:“果然是我麾下的好汉,来人,给他拿一个火把!” 兵丁身上都随身带着火石,不多时,有人包了油布,点燃一个火把送给那武甲,后者抄手接了,一手举着熠熠燃烧、黑气冲霄的火把,另一手斜斜拎着染血的钢刀,冲黄军门点点头,便孤身一人,朝那闹鬼的屋子走去。 他大踏步来到门前,借着火把光亮向里往时,却见一件奇怪事情,原来无论这武甲如何晃动火把,也照不进这黑黢黢的屋中一丝光亮,相反的,屋中却是一丝丝莫名的寒气不断散出来,那武甲被这寒风吹面,心中蓦地一冷,但他硬气惯了,如何肯轻易认输,当下里大喝一声,竟一把将手上擎着的火把朝那屋中丢去。 火把盘旋闪耀,宛若流星,在浓浓黑暗中划出一道光去,这一瞬间,那漆黑的暗夜中忽然闪过一双眼,武甲定睛入神看时,正见着一个面庞闪过,他呼的一下蹦起来,身上汗毛直竖,浑身的胆气直被吹灭了一半。 原来那正是一副宛若生着蛇皮的面孔,在黑夜里眼中尽吐怨毒神色,闪光一瞬,武甲一个愣神儿,正要有所动作时,忽然只听呼的一声爆响,一个不知是什么的东西如一道骤风一般,呼的一下冲了出来,倒卷起武甲的身子,就是直直将其拖入了屋中。 “哎呀!”黄军门并周围兵丁百姓被这骇人一幕吓得心神巨颤。 这事情不过发生在呼吸之间,众人便是瞪直了眼一直注视着武甲的动作,那眼睛明亮的,也不过看见一个肉/团一样的东西伸出来,一把将武甲腰身卷住兜了回去,至于那物究竟是什么,却是没人能说个分明清楚。 “啊!”武甲大叫一声,噼啪几声动静并着他疯狂挥动钢刀的声音,扑的一声,那钢刀似是斩在皮肉里,又听咔嚓一声,却不知是武甲斩了那妖物的首级,还是他被那妖怪害了。 “放箭!放箭射它!”骚乱中的人群中不知谁喊了这么一嗓子。 “对对,快放箭!”黄军门早乱了心神,也糊里糊涂的跟着下了这个命令,这当口上,他竟也顾不得武甲的生死了。 当下里左右站着的兵士们有背着弓弩的,慌忙扯下弓,拈弓搭箭,稀稀疏疏的射过去十几只箭去,更有几人一时惶急,手中没有背上弓箭的,就这样抽出腰袢宝剑,或者是那双手抱着的大刀长枪一股脑朝那屋中贯过去,噼里啪啦之声登时大作,这些举动虽然看着荒乱,但也稍稍振奋了下人心。 升斗小民有了兵士抢在前面壮胆,连带那百姓中胆子大的,也举起道旁的石头一并朝这屋中砸去,这时忽然一阵怒风自屋中卷出,扑的一声,伴着一股恶寒,竟有一物被从屋子中高高抛了出来,又啪的一声巨响,重重摔在地上。 “哎呀!”离那摔出来的事物最近的那几人一眼看过去时,都吓得跳起脚来,骇的惊退了无数步,黄军门看时,也是啊的一声失语,倒吸了一口冷气,原来这被抛出来的赫然正是他亲信勇士,那武甲的上半身残躯,只见他瞠目张口,披头散发,一副惊恐的不可置信的样子,身上全是血污,并混着刺鼻的腥气,半身自腰腹部被生生撕裂了,拖出去的肠子还摆在地上,并淌着无数鲜血,着实是十分的吓人。 “这……..这是什么怪物……..怎么手段如此狠毒……..”黄军门此时脸都吓得白了,整个人早就从那醉酒中完全清醒过来,两旁的百姓先前只知屋中有着古怪,没想过这鬼物如此厉害,此时才算真正见识到,人群登时由那种畏惧中又带着些猎奇一样的亢奋转为深深的惊惧和害怕,小民们尖叫一声,从里到外,仿佛一阵浪潮般的,迅速向外逃散而去。 “哎呀,这群无知百姓………”黄军门被倒涌过来的百姓撞了个趔趄,这时一名士兵从也要从他身边跑过,黄军门心中也害怕的不得了,心道我也跟着跑吧,却不料此时他一名心腹手下蹭的踹出一脚,将那要随着百姓一同跑开的士兵一下子踹在当地,并破口叫骂道:“众士兵听着,谁要赶再向我身后跑出一步,定斩不饶!” 他挡在黄军门后面,站在大路的正中央,一句话不禁震住了大多数要跑的士兵,也将转身欲走的黄军门噎住了愣在当地,这人紧接着劝黄军门道:“大人,这正是建功立业的好机会啊!” “恩?”黄军门登时眼珠子一转,心中顿时明了,这富贵险中求,让人看轻自己本事与手段的机会这不就来了嘛。 “那屋子进不得,我们要怎么办?”他问那么心腹手下道。 “叫兄弟们一起放箭!”这人眼睛一瞪。(文*冇*人-冇-书-屋-W-R-S-H-U) “放火箭!”他忽然又一发狠,眼神凌厉的说道。 “好!”黄军门怒吼一声,当即下令“众百姓速退,士兵列队,一齐用火箭为武甲报仇啊!” 第六章 妙影沉沉葬天光(下) 军门怒叫一声,一手按住腰边别着的宝剑,他虽然腹中草莽,又无胆识,是个十足的草包将军,但毕竟身高马大,虬髯阔面,顶盔掼甲之下,倒也现出了赫赫声势。 众士兵都是边野善战惯了的,被黄军门与他那名亲信一人一声,高喝之下,一时倒是振奋出了不少气势,有几个人当即跟着吼一声:“杀妖怪,为武甲兄弟报仇!”当即便是一片回应之声,士兵们逆着倒退出去的百姓人流站到近前去,两三名伍长一一将队伍布置好,众人各自摘下手中铁弓,将箭头上绑好油布点着了,拈弓搭箭,就要射向那间闹鬼的屋子。 余人没带弓箭的也有小一二十号,黄军门那名手下将这些人阻止起来,各执刀剑排成一排,挡在众弓箭手身前,他一声令下,众人顿时剑如倾雨,窜动着无数火苗的箭雨嗖嗖嗖的射向那间屋子。 “毁了他!”黄军门咬牙切齿道。 他逮来百来十号人,众人一轮齐射过去,足足有五六十枚火箭射向那间民房,箭矢去势甚急,火光照人,在黄昏的夜空中划过一道道火痕,又像倾泻而下的飞火六瀑一般,嘭的一声,那屋子旋即着火中间,野火乱窜,围着这民居肆意燃烧起来。 “再射,再射!”黄军门的脸被这冲天的火光映的彤红,他见这火箭点燃了屋子,料想那恶鬼冲不出这白日里来,只能藏身屋内,现在栖身之地就要被毁了,他也合该一并葬身火海,黄军门一时被这烈烈燃烧的野火激出了男儿血性,高喝两声,就要催促士卒们拉弓搭箭就要再射,这时忽然一股恶风扑面,异变霎时就起。 只听轰然一声巨响,那粉墙黛瓦,围饰篱笆的民居房屋竟是在爆响一声中炸开了,霎时烈火混在碎砖乱石中,竟倒向士兵中冲击而去。 这小不起眼的一间屋子爆炸起来,一时竟有冲天之势,也不知为何,众士兵射过去五六十枚火箭,然而倒灌过来的烈火竟是如此汹汹滔天,竟宛若扑天的火浪,翻卷的火龙一般涌过来,那列在最前面,提议射箭的黄军门亲信并一二十个提剑的士卒猝不提防,早被这火舌卷过,只听他们惨叫一声,都被吞灭在烈火之中。 这些人惨叫的,打滚的,一边扑着身上火焰,一边向后排士兵跑来的,一个个都是陷在巨大的痛苦之中,后边众人一阵骚动,欲向前一步,扑灭同袍身上火焰时,那炸碎的民居残骸裹着烈火早向他们倒灌而来,众人自顾不暇,哪里来得及救人。 片刻只见,更加猛烈的火浪就有吞没黄军门众人之势,那黄军门真正吓得呆了,看着野火股股窜动,竟宛若一股妖冶高涨的气氛随之摆动,他张着嘴,突着眼睛,想说话,发些命令时,又哪里喊得出声来。 然而就在这万分危急的时刻,天地中忽然一片清凉散开来,转而整个街面上扑入一道寒雾,扑天的水汽一举散入,蓦地无边生出朵朵冰花,竟向灿烂开放,大地一阵经霜披雪,他野火一经撞上这股寒气,登时被凝住一般,旋即便被扑灭。 就在黄军门头上,掠过一个白衣似仙,展袖飘摇的神仙一般的人物,他披着一头银发,手上两指之间正是凝着一道法力,现出一道晶莹剔透的清光,其旁也一并飞过一人,锦衣飘带,束着丝绦,粉面宛若桃花,却是十足的英气逼人。 那后一个黄军门不认识,前者令其眼前一亮,当即回忆道:“这不正是那日里晚上冲撞了的两名夜行客,害自己被教训的破惨的那两人之一嘛。” 只见这人也回身望了他一眼,似也是认出了他,那人冷冷传音道:“此间事情不是你等寻常武夫可以了结的,速带着残兵败将收拢逃窜的百姓,向西面躲避去去吧。” 他说的西面,正是背着原本那间鬼屋民居的那一面,黄军门得了这句话,如蒙大赦,赶忙向空中拜了三拜,应几声道:“是!是!” 那一众士兵也听到了白衣人的命令,不消黄军门吩咐,当即扶起一个个伤患的同袍,竞相往那西边而去,那些没跑开的百姓也追着军士的脚步,一并向后逃窜,本来水泄不通的这巷口之中,不过瞬间,便只剩下寒冰带来的冷氛,和一左一右两个修仙之人。 左边那个白衣人,当然就是七妙,右边那便是沈丹阳了,此时二人面前,原本属于那民居,而后爆炸所成的一片废墟之上,正闪着一团七彩虹光,虹光不断变化颜色,或艳红,或橙黄,或透明,或浑黑,其中一物嘶吼连连,似要发出冲天的怒气。 “天沐,时至今日,你已经无路可逃了!”只听沈丹阳秀目一瞪,朗声念道。 那虹光中呜呜咽咽声音登时大作,又如小儿啼哭,又似东海怨妇,啼鸣嘶号之际竟是分外怨毒的声音不断响起,虹光中伸出两只手来,分外使力挣扎,左支又突,仿佛想把附在其身上的虹光捅破,然而那阵光忽大忽小,随着这两手伸开也不断伸展变化,就是不将困在其中那物放出来。 原来这里面包裹的竟然正是那逍遥宗中的天沐,此人修得一身邪术,与七妙斗法失败后,原本吸了一个深夜归家的醉汉精血,竟不知为何又流落如此。 要问事情始末,还要从那天沐夺取逍遥宗一役说起,那日里他里通外合,一举擒下沈丹阳,收了他承自逍遥老祖,能够克制自己邪法的宝贝三丝经锦,天沐本来属意将这三丝经锦毁了,却不料此物神通,水火竟不能侵,更可劈鬼邪之术,天沐无法,也不愿再留着这对自己这致命的克星,他心一横,竟将这三丝经锦吸入了躯体之中,试图将其同化。 他到底还是小看了这法宝威能,料来连那逍遥老祖都没能尽数参透这锦缎奥妙,又如何是他小小天沐能够轻易将其同化的,果然,待那沈丹阳脱出天沐禁止之下,一恢复自由之身,便施展法术,凭空中,彩霞升起,如春蚕吐丝一般,细弱游丝的数万道光线凭空生出,在一片七彩之光中竞相交织,竟又重组了这一副纹饰精美考究,法力莫名无匹的三丝经锦。 沈丹阳唤出法宝容易,却不知道,他施法之间,那天沐险些丧了半条命去,原来他吸过那醉酒夜归之人精血后,身上被七妙与九华真人先后所创伤势犹未痊愈,天沐报仇心切,当即又闯入一户人家,将一家三口精血尽数吸了,这便刚刚恢复了元功。 他正正踌躇满志,要重整山河东山再起,忽然身上一阵剧痛,让其竟也忍不住哀嚎起了一声。 在他的四肢百骸深处,竟仿佛一万只蚂蚁同时爬上来,张嘴噬咬,霎时间,体内一物似乎凭空被某人召唤,竟要撕裂身体而去,天沐心中一急,赶忙使出法术,要一稳心神,压制住体内胡乱窜动的这股异力,然而他施法不过三刻,那股巨力越来越是澎湃,自己早忍不住时,哎呀一声,喷出一口精血来。 此时的他,再无半分的力气,身体亿万个毛孔中,竟从每一个毛孔都不断向外挤出若头发般的细丝来,这细丝密密麻麻,一丝丝的挤出去,天沐所受之痛,顿时宛若剖皮割骨,他此时腰身弯若牵机,却是浑然不能移动,任凭那一根根头发般的细丝不断声场而出,这千丝万缕细丝竟如春蚕吐丝一般,尽数抽出了天沐身上生命力,涌出天沐躯体时,又汇入一道虹光之中,就此凭空不见了。 本来,那天沐合盖在细丝完全抽尽的瞬间丧了性命,但他痛苦中灵机一动,竟召唤出本命真元,一声痛喝,将自己仅余的精气牢牢罩住,使其不得散离。 接下来,因着黄军门手下那两人来查探的缘故,天沐躲在这民居之中施出邪法,将二人逮住,精血尽数吸进,总算是恢复了半身功力,他本欲再将养一阵后遁走远去,却不料黄军门灵机一动,命人用火箭毁去这间屋子。 这下天沐无法,只好现出真身,施出法术攻击这群士兵,然而屋漏偏逢连夜雨,沈丹阳凭着先前与三丝经锦心神上的联系,竟带着七妙,找到了他藏身的这所在。 此刻四野里寂静无人,古城披沐黄昏,颇显清凉落寞,逍遥祖师所遗三个弟子互相对峙一瞬,七妙心中了然,此时便是终结三人间恩怨纠葛的时候了。 “天沐,你功力未付,只余残余性命,又如何与我们相斗,我二人来时本欲定杀你,然而看到你现在这副模样……..”七妙心中甫动,不禁想到踟蹰子、胤天童与自己恩师逍遥这三人之间的纠葛,仿佛天地冥冥,一切都是注定的宿命,这一瞬间,他竟有命运流转轮回之感。 “只要你肯卸下全身功力,我愿替你治伤,保你平安度过残生……..”七妙叹一口气,这一声话语,不禁天沐,连那沈丹阳都觉得有些讶异了。 第七章 云崖江暖随波净(上) 日暮垂云似冥冥,往来江水有情声,此际黄昏,天倾碧水,披练如银,在天光沐浴之下,以一往无前的气势倒灌入海,江水一倾如注,那万里涛声层层叠叠,遮了黄昏夜色,放眼望去,一片汪洋泽国。 夹岸复连沙,那临水崖畔,一个身量不高的女子穿着淡粉色的襦裙,正半倚着身子,靠着一块大石头休憩,但看这方石头时,只觉它长得颇怪,其貌嶙峋笔挺,密布细碎小洞,仿佛被泥水溅到过似的。 这怪石外表粗糙不堪,显是经年累积了不少风吹雨打,一身残伤,满心凄凉,但看怪石中间裂了一条长长的缝隙,露着些许微光,这缝隙不算宽,勉强也可以塞下玉人手掌,那女子歪头打量时,忽然生出一种感觉,自己依着的这块石头竟像是人那微微张开的两扇嘴唇。 夜渐渐深了,天上的层云越积越厚,凿崖泄奔湍,天色万古长空,却不像激昂奔腾的江水一样逐浪拍岸,尽情咆哮,这长天只是一如既往的冷寂,高高伫立,深深凝望,细细聆听,不喜不悲,默然不语。 那是一个约莫十六七岁的少女,脸蛋约有些圆,仍未脱了稚气,她年龄虽然不大,然而一对明眸灵秀有神,颇有气质,其人身若扶柳,玉指冰肌,神若盈水,脉脉凝思,她伸出纤纤玉手,托着一边面颊细细想了一会儿,这时江风忽然停了,层云散下一道金光,映着芳芳佳人面上,倒映出了一片嫣红。 这女子脉脉想着心事,顾盼左右,直皱眉道:“一会儿寻着了姐姐,一定要好好埋怨她一番,怎的一见了那厉千仞,就把我这做妹子的远远抛下啦!” 她正苦恼,忽然堆积的云彩噌的一下向四下里消散,夕阳宛若燃烧了一般,登时金光更是绽放,两下里不及逃遁的云彩都被燃的一片金光,彤云散去,苍穹仿佛烧着了一般,海波随着灿烂的夕阳之光,也现出一片片的波光,这金光融在水里,又仿佛鱼身上的细鳞一般,一片片的,闪烁着明媚的颜色。 随着夕阳的抚慰,水面逐渐陷入了平静,那凝思的少女被绽露的金阳愣了一下神儿,却没留意身后那似嘴唇一般的怪石发出了一声异响,少女抬头望望蓦然大放天光,心道这便是入夜前最后一次绽放的明亮了,她若有所思,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影子,忽然之间,心中宛若被人浇上了一桶冷水,竟是说不出的恐惧。 原来那先前像是嘴唇一般的怪石正是有了动作,此刻其上那细长的缝隙仿佛被人撑开了一般,现出了一个狰狞可怖的样子,却正是如人哪倒起来立着的嘴唇一般,轻轻动作,缓缓张开,少女蓦地发现怪石现在地上的影子正起变化,她一个惊叫,当即便跳了起来,向前跃出数丈,然而她却是想错了,只见其人一跳之下,宛若一阵清光,然而少女跳出没有多久,却扑的一下,仿佛身子早被什么拴住似的,前冲的势头被一股力道向后一拽,只听得哎呀一声轻叫,少女啪的一声,竟仰面跌在了地上。 她又惊又怒,回头时,只见那像是两片嘴唇的怪石竟是咬住了自己拖住身后的影子,怪石上下两片不断张合,宛若人嘴翕动,竟是在一点点的,将少女的影子咀嚼进了其中,那少女身不由己间,也随着自己的影子,整个人不断向身后跌去,眼瞅着,就要离那骇人的怪石越来越近了。 这却是分外奇异诡谲的一副场景,那两片石唇一翕一合尚且不需说,便是那看得见,摸不着,素来无形的少女身影,只因投在这石头上时,竟被石唇衔住了,咬合扯动间,一点一点吞到嘴里,而那少女竟也会被自己的影子像绳子那样拴住了,石唇此时就像是抓着了一根牢牢困住少女的绳子,管她愿意不愿意,自己只顾一点一点拽住,将绳子越收越紧。 “它这是要吃了我?”少女又惊又怕,其实她也学了一身不俗的本领,然而阅历年龄所限,竟是在恐惧的控制之下施展不出半分本领,眼瞅着,那怪石狰狞的模样离自己越来越近,少女心惊之下,竟然是一时失声,便是想叫,也喊不出半分言语来。 眼瞅着,自己的后背就要贴上那两片石唇了,这怪石的阴影逐渐笼住了少女,其上一股怪异的气氛蔓延至少女周身,使她身上又是一阵发冷,一阵绝望,此时她再想挣扎,却发现浑身力气一挨近石唇,竟是一丝半点也提不起来了。 石唇上仿佛生出了两颗眼,这倒着的嘴隐约又像是在嘲笑,少女胡思乱想间,只觉得自己的身子就被提起来,那两扇石唇一张合间,露出了一个可怕的大洞,洞中光线昏暗,辨不分明,但想想也知道,那里面深含的,正是说不出的危险,眼瞅着,那少女的头颅就要被送入这石唇缝隙之中了,便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天空中忽然又传来了奇异的声响。 原来那长天之中,忽然一道异彩划过,投下一匹红绸,似一道红色的闪电,又如蜿蜒的蛟龙,红绸俯冲而来,其形裹挟天地,一冲之势宛若奔腾冲泻的滔滔江水,其貌赤红闪动,晶翠透明,又闪动着绢带玉佩一般的光泽。 红绸匹练,划破长空怒冲而至,漫溯苍广的天空,展开一片红,其上又正立着一个女子,她素衣不掩华彩,盘着高高的发髻,样貌典雅清丽,正一手捏着手诀,表情却是不甚着急。 “姐姐!姐姐!”那少女抬头时,仿佛看到什么救星似的,拼了命的大喊起来“快来救我啊!” 那两片石唇被她这一声动静吓住了似的,动作不由得一缓,这当口儿中,它却没有提防那山崖地面上,正有一行奇怪的队伍蹒跚爬过。 这是密密麻麻的一群黑蚂蚁,它们平素畏惧山风海浪,鲜有在海边山崖上活动的,此刻却仿佛被什么吸引似的,排成了一列密密的整齐长队,顺着山岩最下边盘旋环绕,无声攀爬过来。 渐渐的,黑蚁攀上了石唇之上,后者身子一个激灵,心有所感间,顿时心生不妙,原来这一队爬过的并非寻常的蚂蚁,虽然样貌个头大都是普通黑蚁的样子,但他们的腹部中央竟储着一点鲜红,这点鲜红又别于天上红绸那般圣洁晶莹,剔透非常,而是红的赤、红的艳。红的浓稠,仿佛深红凝炼的血水,这些黑蚁一旦攀到石唇之上,当即一口衔住怪石某块,两须略略触动,胸腹一紧一缩,当即将腹中赤红之血呕出,喷在这怪石之上,做完这些时候,那些黑蚁竟如失了全部生命力一般,当即身子一松,便跌在石唇之上,一动不动了。 石唇如临大敌,忽然间那少女只觉身子一松,原来正是这两片石头一张合间,放开了衔在其嘴里的少女影子,后者如蒙大赦,慌忙一提身子,窜出十数丈,回身时,少女脸色苍白,望着石唇上异变发生,心中更是惊异。 只见这一块儿怪石忽然止不住的晃动起来,石头上赫然有真气四溢冒出,试图要驱散蚁群,然而那爬来的蚂蚁源源不绝,正是不断攀附其上的一股洪潮,没有尽头的军队一般,无数蚂蚁在石唇晃动之下掉下去了,紧接着又有无数黑蚁不畏生死的爬上了,上来的蚂蚁越来愈多,慢慢的,竟把石唇牢牢遮住了。 转眼之间,成千上万只黑蚂蚁不断倾泻着体内鲜血,跌倒在石唇之上,那鲜血更胜泼酸之威,每一次喷吐,竟都把石唇之上融掉了一小块儿,这一点虽然微不可查,但数量积累的多了,黑蚂蚁的尸体堆积无数,盖在石唇上,宛若小山一般,那石唇也是摇摇欲坠,全身上下被黑蚁鲜血碰触过的地方都产生了融化之相,少女打量过去,原本这块嶙峋挺立的石头此时便如一块浸在水里的烂泥巴一样,看上去,就要化掉了。 “啊呀!”只听一声尖锐的叫喊声,砰的一声,原本的石唇,现在的一摊烂泥忽然一下子炸掉了,少女赶忙一唤袖中法宝,只见一把青色小剑应声而出,护在她身边,把溅出来的泥水石块牢牢挡住,这时石唇炸裂,一个又瘦又长的身影忽然从中一跃而出,径向天空蹦去,水中那名女子眼睛明快,一见如此动作,当即轻咄一声,只见她手腕一直,所栖身的那红色绸缎登时奔若闪电,赫然一声响中,化作一击红色霹雳,轰的一声,正击在跃出来的那身影之上。 “饶……..”那人尚不能说出个饶命来时,早被这一击红色闪电牢牢击中,身子一个颤抖,大喝一声,砰的一下,炸裂无边而亡了。 黑色蚂蚁随着石唇炸开,竟纷纷投入虚空散去,一个头戴斗笠,衣着劲装的汉子噌的一下从地里拔出身子,出现在少女身边,倒令后者下了一跳。 第八章 云崖江暖随波净(中) 石唇忽然吞噬少女倒影,黑蚁异变,也不过几个呼吸之间,却是一突然出现的女子为石崖上这少女解了杀身的为难。 这时危机化去,半空那女子一收红绸,漫天绸缎竟似玫瑰含羞,化作片片花瓣慢慢聚拢,长空中红绸剔透晶莹的虚影淡淡散去,春红消谢中,女子身影飘飘淡淡,缓缓落在地上。 “水月,你胆子可真不小,竟敢一个人偷跑出来…….”女子落地之后,白过少女一眼,略带责备的说道。 “姐姐!”少女似是见到了亲人。如今自己获救,她喜不自胜,想二话不说扑上去时,又顾忌自己身边突然窜出来的这斗笠汉子,一时有些疑虑,又有些提防。 这人面色黝黑,一副苗疆人士面貌,不似中土之人,少女不知其人是敌是友,她半背着身子,一边戒备着身前那汉子,一边缓缓向唤作姐姐的那女子身边退去,后者笑了笑制止她道:“水月,先前将你从这邱明教徒手中救下的正是这毒宗于冰于宗主,你可不要错怪了好人哦。” “这样啊!”少女恍然大悟,原来先前这人一直埋身地下,就是在引导万千黑蚁融化石唇,救出自己被困的倒影,她登时拜倒,深施一礼道:“小女子凌水月,谢过于冰于大哥救命之恩。” “不敢当,不敢当……..”于冰是个面色冷峻的汉子,如今被这少女真情一拜,倒有些不知所以了,原来那落下来的女子正是与厉千仞关系莫名的凌霜华,此人乃是正道道统掌门凌纵云之女,后面那被唤作水月的少女既然自承她为姐姐,想来莫不也是凌纵云的女儿。 果然,凌霜华轻轻捅了捅水月的腰畔,轻笑着责怪道:“父亲明言你身子虚弱,要修满至二十岁才能离开道统,你这次跑下山来,也不管老人家会不会为你担心,真是顽劣!” 凌水月边笑边躲,回身轻轻避开姐姐的手指,也是笑着说道:“我说姐姐,明明第一个偷跑下山来的人便是你了,怎的你还好意思来说我哈,难道这便是只管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哈!” “我又没有……..”凌霜华嗔怒一声,忽然像是意识到什么,赶忙收回口中的话,原来这凌水月幼时便患有顽疾,气脉虚弱,散而不聚,不禁一直体弱多病,更有性命之忧,便是凌纵云三位师兄弟一齐诊断,在当时也是无能为力,最后唯有年龄最长着宗海鸣出了一法,由最善丹符的田中和为其采天材地宝炼制丹药补肾,叫凌水月在道统后山寒潭之中修炼凝水绝,以洗髓炼魄,而平素便有功力最超卓的凌纵云用自身真气维护女儿,宗海鸣,此法尚可维持,待到凌水月修炼凝水绝到二十岁时,才可以恢复正常人的身子。 如此,纵使那道统典籍万千,她也不能修炼无上仙法,但若能令其平安度过一生,便也是值得凌纵云欣慰的一件事了,他在此女身上花费颇多心血,却不料今日里被其偷跑出了山来。 凌霜华不愿提起她身患之病,怕触及小妹心神,后者却是一嘟囔小嘴,不满道:“姐姐,我今年已经满十六岁了,体内虚弱之症早就好了,不再发作也久喽,你让我终日闷在后山,只有几个木讷的师兄弟陪着,这样的日子你来过过看,可有与那魔教厉千仞一起逍遥山水的日子快活?” 于冰听她言及魔教和直呼魔主姓名时,本来心中不大好受,然而后半句话一经少女口中说出,他登时恍然大悟,原来凌霜华之所以凭正道的身份来救援自己,却是因着和厉教主有这层关系,他偷眼瞧过去时,只见凌霜华脸上蓦地浮现半边红,口上也多增了几分责备,轻声骂道:“小孩子不明就里,不要多嘴,这最后几年乃是你一生平安的关键,做姐姐的决不允你胡来,我这边唤父亲来接你好了!” “不要!”凌水月一听她这么说,忽然跳起来,手中向凌霜华扔去物,那凌霜华没想到小妹会突然和自己动手,心中一愣,待看见眼前物时,却是又惊又怒,只见她失声喊道:“天爆符,水月你……..” 这天爆符乃是田中和所制,留给凌水月防身的咒符,其人乃是一带丹药符箓大师,所绘之符又是九华真人那寻常天爆符所不能比的了,凌霜华心知此物威力,哪敢大意,赶忙一提真气,就要唤出红绸法宝护住周身,便在这个当口,那少女忽然有拿出一物握在手中,凌霜华登时醒悟过来,呼唤一声道:“天烛龙火!” 她一把扯开手中防御,转为就要伸手去抓那凌水月,果然,眼前飘来的那天爆符砰的一声,随烟消云散,不过是一件幻术仿品罢了,这时凌水月玉手捧过一个龙头烛台,那龙头嘴里轻吐细微火苗,看着颇为幽淡,凌水月望着面前的姐姐笑了笑,忽然一口气吹过,噗的一下,火苗熄灭,而着少女的身子,也就随之消失在了虚空之中。 “凌……凌姑娘…….”于冰也是大吃一惊,赶忙向凌霜华询问究竟道,但他此时再说哈,因着厉千仞的关系,已经于不知不觉间,对凌霜华又多了几分尊敬。 “唉……..”凌霜华对着虚空叹了口气,那天烛龙火乃是一件使人可以暂时远遁的法宝,原来这凌水月正是凭了此物,偷偷跑了出来,凌霜华一边想着,一边摇摇头,面色略有些惆怅。 “凌姑娘不要过于着急,我这就唤所以毒宗的弟子,叫他们助你一起找寻令妹……..”听了先前她们的对话,于冰明白,那凌水月身上有着顽疾,却又任性出走,非要赶紧找回来不可。 “不要紧…….”凌霜华对着于冰笑了笑,一摊手道“我姐妹素来有心神上的联系,她既然能知道我在哪里,还找了过来,那么我当然也能寻到她了,反正我们也要留在南疆救援逍遥宗诸人,这两件事就一并进行吧。” 于冰闻言点点头,看这脸色略显惆怅疲惫的女子时,心底又忽然生出了一丝怜惜。 ...….…… 古庸城内,风云色变,原本闹鬼的民居被野火烧成一片灰烬,火光缭绕之中,一物忽然发力,竟激得漫天火雨向围拢的众官兵冲去。 千钧一发之际,七妙一袭白衣,飘飘然落至,举手间,一片清冷幻化而出,无数霜花凝结,苍穹落下细雪,平地泛出银白,举手间,野火肆虐未成,已然尽灭,然而七妙身畔跟着一个锦衣打扮的青年公子,却是并不想就此罢手,纤指挥过,一片桃花飞瓣,漫溯时杀气流溢,轻如蝉翼,利若刀片,蓦地挥动时,正撞入那原本的鬼物,现在堆满灰烬,满地残骸的所在。 扑通一声巨响,赫然竟是一个巨大的肉球迎着片片桃红,冲上了半空,这锦衣公子正是逍遥宗现任宗主沈丹阳,只见他身法不停,两手搓动,无数桃花落英缤纷,又似翩然彩蝶,不断从他两扇玉手之中片片飞出,这桃花花瓣若有灵性,追逐着涌上半空的肉球,将其团团围拢,并且宛若利刃的花瓣不断割裂这肉球的身子,一时之间,肉球之上血水漫涌,其形甚是可怖。 “欺人太甚!”一个声响突然炸起,这正是那天沐平素里的声音,从那肉球中传出,带着一股无上的魔力,桃红花瓣一经这魔音覆住,登时一声轻响中,化作一片青烟爆去,霎时之间,脆响不断,青烟升腾,沈丹阳送去的花瓣都都凝住了自己的真气,此时却经不起七妙一声嘶叫,其人功力,也是高超。 见不能成功,沈丹阳也便停下手上花瓣,他与七妙遥相而立,一前一后封住了这肉/团突围的机会,然而那肉/团一阵翕动,全身上下血水奔涌,鲜血赤红凝重,源源不绝,倒是分外艳丽诡异,转眼间肉/团像是洋葱般,忽的层层剥开,一时间,其中红光大盛,七妙注目一看,这才发现,原来这肉/团之中竟裹着一个不着片缕的之人。 只见此人乃是抱膝握着的样子,肉/团忽然一瓣瓣剥落,片片打开之中,那人长身站起,其身上冰肤玉/肌,犹若被霜雪染过一样圣洁白净,更吐散着幽兰的气息,这人缓缓站起,露出极美的身姿,其人面若桃花,唇红赤艳,他蓦地睁开眼,眼前脉脉清光一现,打量过来时,嘴角含笑,正是不一般的妖异。 身若扶柳之姿,眼若双瞳剪水,说不清的妩媚,看不透的妖娆,这正是那逍遥宗众叛子,七妙与天沐共同的师兄,一生的宿敌——天沐。 只见他轻轻吐了一口气,影影绰绰之间,原本肉/团上剥落的肉片纷纷化作赤红血雨,晶莹赤红的血水覆住了天沐周身,清风涤送之间,竟大而化小,摇摆之间,又凝成了一条血红的袍子,裹在了他的身上。 这袍子宽大,露不出双手,天沐赤着身子,裹在鲜红袍子之中,正如盛开的牡丹花团,是那样的耀眼,锦簇,往来逃奔不及的官兵一时被这人闪耀的神采晃了眼,迷住了心神,铿啷一声,竟连手上的兵器都跌在地上了。 第九章 云崖江暖随波净(下) 天沐摇曳身姿,由着血团肉块中生出,宛若重生,他伸出一双手臂,只见壁上玉脂无暇,十指纤纤波动,一时间,无边艳丽随风波荡,空中魅惑的气氛暗暗滋生。 沈丹阳心神一个激荡,脸上浮出一丝血色,喝一声道:“天沐妖人,你罔顾师门之情,害死无数师兄弟,今日里沈某就要你为死去的诸人偿命!” “天沐,你不顾祖师教诲,学的一身害人的妖异邪法,如今我们再也不能放过你了。”七妙拦在天沐身后,也是如是说道。 “哈哈哈哈!”天沐忘情长笑一声,一挥袖袍,忽然冷眼瞧过来,眼神忽的化作怨毒神色,只听他恨恨不已说道:“沈丹阳,你又何尝没有折磨过我?你折磨我的法子莫非就不是什么邪法了?” 他意有所指,说的是沈丹阳召唤吞没在天沐腹中的那三丝经锦时,其人身上宛若抽丝剥茧,无数道细发一般的丝线根根从天沐身上一一拔出,又似千万颗小针一起扎在他的身上,令其痛苦不堪,只是此事离得远了,沈丹阳又如何晓得,他一愣,到不知如何接话,只见天沐转身,又望了望那七妙道:“七妙…….我还得谢谢你,引我得了这真仙之力,这才在沈丹阳那‘邪法’下,保得残躯,获得了重生的机会……..” “你……..”七妙脸上浮现一丝惊疑“你吸收了真仙之力……..” 他再观察其人时,果然发现这天沐身上隐隐有一丝圣气流淌缠绕,原本的妖邪之气,倒是削弱了几分,他不由怀疑道:早就晓得天沐必会利用在沈府获得的真仙之力,只是不知道他会这么直截了当的将其完全吸收,而不是找寻别的方法使用,要知道这真仙圣力正和天沐所修功法相互克制,他吸收了仙力,从某种角度来看,其实可以说是削弱了自身修为。 七妙不明白天沐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他当然不知道,那日里三丝经锦离体而出,宛若抽丝剥茧,带去了天沐周身生命力,他本就受伤初愈,当时又遭重创,只好融合体内所获真仙之力,这才勉强捡下一条命来,至于旁的,在性命攸关的时刻,也都无所谓了。 只是因着如此,他更加深恨七妙与沈丹阳二人,此刻天沐玉.肌童颜的面上却满是怨毒与狠戾,只见他环顾二人,忽然高叫一声道:“你两人就算不来找我,天沐也不会将你们放过,今日里既然撞上门来,正可抒我心中之怒!” 他忽然高叫一声,周身真气暴涨,挥手间,一道眼波送过去,却正是其人修炼的那邪法艳识术,沈丹阳虽然元功也颇带媚色,但却只是逍遥宗人固有的元功女相,并非什么淫邪之术,受了天沐这一击眼光后,当即便如坠入秋水之中,只见他眼前略一恍惚,睁开时,漫眼经都是水光眼波,天似昏黄,日光融融,暖阳裹着层云,鲜花香树聚拢了一汪湖泊,沈丹阳凌万顷碧波,秀水殷殷,仙乐飘飘,他心旌忽然一阵荡漾,整个人仿佛就要醉心于这山光水色之中了。 就在沈丹阳心驰神迷的这当空,那边七妙见事不好,赶忙一展身法,两手轻摆,聚拢时蓦地凝成一道清,这清光中寒气四溢,冰气散乱,其人周身也是一阵雪花幻变,寒霜忽起间,只见他轻吐一个咄字,霎时间,这两手围拢的青光中忽的生出数道冰凌,一条条冰凌裹着寒气,闪动晶莹光泽,一经生出,便带着一股寒风,径向那天沐射了过去。 天沐冷笑一声道,一挥袖子,一道真气带过,近身突过来的冰凌一条条碎裂,然而七妙体内寒水真气如同源源不绝的大江大浪一般,在其不断催动下,接连不断的冰凌奔袭而来,天沐不耐,一展身法,宽袍大袖拖着他纤巧柔细的身子凌空跃起,然而却不料七妙一声呼唤,飞过来的冰凌忽的跟着拐了个弯儿,竟也追袭着向天空而去。 “七妙!你这寒水真气伤不了我半分,还是休要白费力气了!”天沐不耐,喊叫一声“快使出你那杀手锏雷之力吧!” 七妙闻言皱眉,他如何不知天沐元功所属,素来不怕自己寒水真气,若是那把寒水剑仍能使用,倒可令其人忌惮几分,然而眼下他之所以源源不断的攻击天沐,不给其喘息的机会,还不是为了要让其腾不出手来去进一步施法伤害沈丹阳,为沈丹阳争取脱困的时间。 然而只见天沐大手一挥,宽袍一展,一朵妖艳玫瑰登时绽放,这玫瑰通体的赤红颜色,竟散出周边浓浓血腥之气,突过来的冰凌一被血腥气息沾到,登时冰凌身上现出一股异样红色,旋即砰的一声,登时碎散。 这时这朵妖异的玫瑰以天沐为中心,开始缓缓绽开,血腥之气更像七妙逼来,后者心神一惊,两手一卷,无边寒气护住其人时,却怎么也阻不住那血腥之气侵肌入体,七妙便是再使出漫天的寒气,竟也有被血气污浊之险,更有甚者,他竟觉得有那么一两道血气侵入了其人经脉,令其心下骇然。 来不及多想,七妙无法之下,只好使出压箱子底的绝招,专克制天沐的那兵雷正气,只听其怒喝一声,手指间一道雷光缠绕,一时金光电闪,霹雳大作,他一凝身法,周身兵雷之力缠绕爆发,响彻天地,七妙其人也是白衣招展,披发散飞,他正容一阵,忽然厉声喝道:“天沐,今日里我便要结束你这一生的罪孽,接招吧!” 话音未落,七妙高喊一声,一手挥去,忽然间,漫天雷力化作一道金光所聚的神龙,这神龙舞爪,咆哮天地,周身滚动霹雳,两眼爆射/精光,怒喝吐息间,正是冲向天沐而去。 这时天沐所召唤出的凝血玫瑰便如一层薄纸跌进了水里,忽的一下,被这金光雷龙冲撞的寸寸消散,竟连抵挡一下都不能够。 那巨大妖艳的玫瑰本来已经满头绽放,玫瑰花瓣艳如凝血,分外美丽,然而金龙雷光涤荡之下,道道雷光击在玫瑰花瓣之上,令其晃动一声,宛如被雨水打散的池塘,片片沾湿,满眼凋零。 嘭的一声巨响,玫瑰花就此消零,转眼天空中只剩下一个天沐单单的身影,七妙一声呼喝,雷龙咆哮一声,身子一个盘旋,又向上飞去,身子伸长一大截,正朝着那天沐扑去。 七妙再送真力,助雷龙气势更涨三分,此时他面色略略苍白,已经调动了体内全部兵雷正气汇聚雷龙体内,使之威势裹挟天地,化身霹雳雷霆,震动三界魂魄,涤荡一切恶鬼邪神,七妙此举,乃是手下再不留情,决心将天沐彻底消灭掉了。 然而此时又生激变,只间天沐嘴角忽的浮上一丝诡异微笑,这个瞬间,七妙心中顿生不祥之感,忽道一声不妙,一招手间,就要将雷龙唤下来,然而此举,却是已经晚了。 想来天沐既然已经吃过这兵雷正气一次亏了,上次被这雷之力克制之下,自己一身邪法悉数被破,又如何能再轻易吃第二次亏,原来其人早有预谋,就是要引动七妙使出此招,这时只见他身上忽然一阵泛红,两眼暴突,身子忽然一个干呕,吐出一个光滑圆润的内丹出来。 七妙见之一惊,只见这内丹上萦绕着一股真仙之气,他顿道不好,原来天沐那日里正是把真仙之力一一吸收,一部分用来抑制体内伤势,再生生机,却还有另一部分被其炼化做一颗丹丸,其用意便在于对抗这兵雷正气。 这时天沐怒喝一声,将那内丹一下子吐出,一股浑然庞大的真仙圣力登时撞上冲向半空的那雷龙,只听轰隆一声巨响。登时雷火撞仙丹,四下里惊爆阵阵,火光迸现,炽光亮闪半边天,怒火烧尽层云散,一阵激荡传播开来,往来诸人站不住脚时,竟被地颤之力迫的东倒西歪。 这古庸城中,惊声雷动,才以为煞星离开,已得平静而出门的那些个百姓无不被这巨声震动,当即抱头鼠窜,官府那边边兵虽然野蛮,但这些人平素也最信鬼神之说,若是寻常猛虎猛兽他们也许还能鼓起胆气与之一搏,而这仙家斗法,这些人却皆是脸都吓得煞白了,更是失了全部勇气,脚软腿颤,连一刀一剑都提不起来。 这一声惊爆之后,硝烟弥散,浑浊的烟尘背后,突然跃出天沐那红袍招展的身影,他一脸怨毒神色,嘴上带着张狂大笑,得意的大声喝道:“七妙,如今你克制我的法宝已经失了,还能拿我如何?” 说话间,他两手曳动两行鬼火,这火光忽闪红光,赤红如血,赤炎尽头,正是天沐如玉童颜忽然转变为一副恶鬼面孔,七妙心神一凛,知道他又要使出所修炼的幽冥鬼道绝学来了。 然而眼下左右无法,七妙也只好硬着头皮一提水寒真气,漫天寒气散逸之下,他心知下一招相对,便是要硬抗天沐幽冥鬼道之术,与之决一生死之机了。 第十章 千里彤云吹白雪(上) 天沐逞威,周身鬼力大增,红光高放间,其人举手间都是阴鬼戾气,两道鬼火拖曳,赤红鲜艳,刀头鲜血,噬人夺命,赫赫生威,他居高临下,正向七妙俯冲杀来。 七妙兵雷正气被他施法耗尽,此时只有硬着头皮舞起全部水寒真气,形成层层叠叠的冰壁护在周身左右,然而天沐喝叫一声,眼神轻蔑一撇,只听砰的一声轰然巨响,那一层层的冰壁早被破开,化作片片霜雪散去,继而天沐一个激突,两道夺命的鬼火已经欺身而近了。 “先要了七妙的性命,再收拾坠入我艳识术中的沈丹阳…….”天沐心中怨毒的想到,然而他斜眼一瞥之间,忽然心中猛地一惊,背后顿时一片沁凉,原来不远处定在虚空里陷入昏迷中的沈丹阳,其人身影早就不见了。 “你找我么?天沐师兄……..”一个声音传来时,天沐心头猛地叫一声“不好!” 只听唰的一下,无匹巨力忽然加诸天沐身上,轰然一声响动间,天沐顿时法力尽失,来不及反手还击,他砰的一下向地上砸去。 一声巨响传来,天沐狠狠摔在这古庸城中石板地上,他这一击之势甚重,一时碎石无数,地裂三尺,七妙抬眼时,只见沈丹阳正御使着那面熠熠明亮,雕饰精美,亮若明湖,滑若细绸的三丝经锦,稳稳站在原本天沐所处的上方。 “丹阳师弟,你脱困了?”七妙大喜,脱口而出道。 沈丹阳微微一笑,点点头说道:“天沐艳识术确实了得,幸的克制他的三丝经锦已被我收回,而且又有师兄牵制他这许久时间,才让我有破解他法术的机会……..” 说话间,他看了一眼撑着手就要从地上爬起的天沐,忽然叹气道:“天沐…….丹阳本不欲杀你……..不过发生了这许多事……..你我师兄弟之缘分终于尽了……..” “沈…….”天沐挣扎着喊出一个字来,还来不及进一步动作,却见沈丹阳一手拍在浮在半空中,如旌旗猎猎招展的锦缎之上,猛喝一声道:“宣娘!” 霎时间,这华彩无匹的三丝经锦之上又现无上光滑,一只如玉洁白,凝脂肌肤,素手纤纤的手臂忽然探出,只见这手上五指翻复,一掌砸下来时,一股撼动天地山岳的异力忽然生发起来,天沐惨喝一声,如披五岳,身子猛地向下一跌,然而他喝叫一声,喷一口精血,拼尽全身力气,就要扛着这股巨大的异力站起身来。 他的四肢关节,身上周身,早因抗不过这股异力,迸出无数鲜血,一时那血红的袍子更被染得鲜红,玉/肌凝脂更是不胜凄凉,看天沐还有顽抗之力,沈丹阳一凝神,唤道:“师兄,助我!” 七妙一愣,瞅着天沐愤愤不已,狠命抗衡的样子,看他瞥过头来,一脸的不甘不忿,其人以现深深痛苦与激愤之中,便是一双暗送秋波的眼眸,如今也是狠狠的凸起,满目赤红,七妙睹其样子,不由心神一个恍惚,心底暗暗流溢出丝丝情绪,往来几人在逍遥宗中生活的画面不由一一浮现。 他动作有些不经意间的迟钝,沈丹阳怎不知他心意,他一边发力,一边轻声念过一句话来:“七妙师兄…….想想那法阵中死去的师兄弟吧…….” 七妙闻言,如被猛喝惊醒,他忽然长出一口气,此刻再不迟疑,一发力间,漫天水寒真气正如江水滔滔,源源不绝的汇聚到那三丝经锦之中,此宝得了如此庞大的真力,这时更是大方光芒,竟有遮盖灿金夕阳之势,其中伸出的那玉手翻复,异力何止倍增,天沐惨喝一声时,再也扛不住了。 只听噗噗几声异响,其人身上肋骨折断,关节断裂,内里脏腑也扛不住这股异力而惨烈暴起,七妙再一使力,天沐啊的一声惨叫,顿时骨断肉碎,抗不住时,砰的一声巨响,整个人怒喝一声:“我做鬼……..” 话音未落,这满含雄心野心的天沐,终于被天地异力压迫之下,暴体而灭了。 沈丹阳这时额上涔过满面汗迹,他如何能扛得住如此长时间的施法压制,当即一把扯去三丝经锦之力,挥手间,划过一阵火雨,燃烧消散了天沐尸身残骸。 而那七妙也是一伸手时,抓住了一团飘荡半空红光,抬头时,只见这红光里面包裹的正是那天沐的生魂,其人正用一种又怒又怕的眼神望着七妙,后者与他对视片刻,叹一口气,轻轻呼出一口气,吹动这红光时,正把其送入长空,消散无边了。 他并非天沐那种赶尽杀绝之人,没有对其魂魄下什么毒手,只是施法快点送起进入了六道轮回,以免其人生魂堕入鬼道,又来报复害人,昨晚这一切,七妙与沈丹阳这对师兄弟不由无言对视,这时晚风送凉,风吹得二人衣襟轻飘飘的,七妙忽然倍感落寞,不由想到,这世上的争斗何时能真正划上一个句点……. 七妙与沈丹阳这对师兄弟并肩立了一会儿,两人相视无言,忽然不约而同的叹了口气,那边七妙无奈苦笑一声,忽然一展身势,霎时清光乍起,水寒微蓝汇聚其周身,他一声喝止,忽的御气腾空,直冲霄际。 在他身后,沈丹阳也是一握拳,身子化作一道虹光,也是紧随着师兄而去。 这之后,无论是官府还是百姓,皆还没有从惊疑不定的状况中回过神来,他们瞠目结舌,望着天空中划过的两道流光,譬如那黄军门,只是呆呆的望着,却不知说些什么是好。 …….……. 时光转眼便是正午,斗转星移,凡尘俗世中人又挨过一个夜晚,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富者穷奢骄纵,穷人抱着幻想,无论穷者富者,皆跳不出生命中悲欢喜怒,生死轮回的宿命。 七妙与沈丹阳纵情飞驰,不觉已是一晚,二人心情激荡,一者为除了宗门一害,二者七妙又了解了部分身世,明白逍遥祖师昔日辅助抚养的恩情,念道对自己的默默付出,他此时在终于真正了解了这亦父亦师的前辈。 沈丹阳紧随冲在前头的七妙,他虽未知师兄心事,却也颇能感觉到其人胸中郁结似有纾解,当下也不多言,只是与他一通化作红白两道光,随意的飞着,二人的身影掠过广袤的南疆土地,经过一夜的盘旋飞翔,来了去,去了来,最后落下来时,天光大放,已然正午。 而二人所处之地,因为反复盘旋飞翔的缘故,虽然掠过了不少高山川河,但最后飞回地面时,也只不过是离古庸城四五十里开外的一座小城镇。 这城镇里到了中午,还算热闹,往来行脚的客人,讨生活的小商小贩,兼有些店子开着,来往人群不能算熙熙攘攘,也汇成了两条人流,七妙与沈丹阳悄然落地,没有让人们看见他二人从天而降的样子,他心怀激荡,一把握住沈丹阳的手道:“丹阳,去找些酒来喝如何?” “悉听遵命。”沈丹阳点点头,轻笑道。 当下二人踏步前进,越过人流,寻着一间挂着酒旗的谱子,只见这铺子沿街而设,仅有一层,外面放两个大号的酒坛,上面贴着红底,写着大大一个“酒”字。 此时酒肆中传来一阵喧闹声响,七妙心知这样的场所吵架喧哗乃是家常便饭,故而也不以为意,信不走进去时,却是眼前一愣。 原来此刻正有一个粉衣襦裙、约莫十六七岁的少女和酒馆老板凑在一起吵闹,那少女明眸皓齿,顾盼神态,颇觉可爱,管其身姿,乃是细弱扶柳,然而吵起架来,又是精神的可以,七妙心神一个恍惚,竟不觉想起了那日里昆仑山中明月心,那唤作李缈华的女子。 他一个愣神,沈丹阳却是抢在前面去了,侧耳细听一阵,原来不久前,这打扮可爱活泼的少女进了店子,她皱眉环视一圈,直叫肚饿,唤老板端酒上菜,那老板做生意的,惯常看人面貌,心道这不是哪家的富贵小姐跑出来玩了,看这女孩儿粉面桃花,不是凡尘俗人,他不敢怠慢,当即招待少女吃了此间一顿饭菜,还奉上店藏的“好酒”,不料在结账时,这少女却忽然耍起赖来了。 只听那店老板嚷嚷道:“小姑娘,俺知道你是大户人家,寻常都有人伺候着,不会自己带钱,你说说府上在哪里,俺这便遣小二去你家寻人来接你回去好了,然而你压了这一块儿木牌在这里,小人实在不敢就这样让你回去啊……..” “我这块令牌,天下也没有几块儿,抵你这小小的酒席,可是绰绰有余了!”听他那么说,少女面色登时怒了,一拍桌子,砰的一声响起时,一物正被她狠狠掷在桌板上,霎时一声清脆声响,一个木制牌子青光忽闪,此物一入七妙眼中,他忽然心中一惊,顿时想到:“这不是道统的令牌么,难道凌纵云前辈也来此南疆了,那日他云有两个女儿,不知眼前这个是不是其中之一?” 第十一章 千里彤云吹白雪(中) 七妙一眼望去,这粉衣襦裙的少女面待桃花,却是眉头紧皱,一副怒容,那掌柜欺她无钱付账,少女一把拍出一副令牌,这块令牌观之应是木制,上面刷过清漆,被人婆娑的质感圆润滑/顺,不知传递过了多少个春秋了。 那少女朗声道:“这是我家道统信物,见之如见掌门,你且收着,日后我定让我父亲遣人来拿钱赎回他,切不要如此啰啰嗦嗦的,姑娘我这便要离开了。” “哎哎哎!”掌柜一把像老鹰般铺开臂膀,拦住少女身子,急忙劝道“姑娘,这木牌小的可不识它,你看上去也是大户人家的闺女,怎的糊弄老小儿,今日里没有真金白银,可别想轻易出去!” “你!”少女嗔眉一怒,看上去就要发作,这时忽然咚咚两声响,少女和掌柜尽皆惊奇一瞬,抬眼时,只见两道银白色的光芒飘过来时,也是一把砸在柜台之上。 “啊呀!”掌柜定睛一看,眼睛登时便瞅的直了,原来这正是两锭银白色的雪花银,看上去足称足份,掌柜正激动间,只听七妙淡淡说道:“休要为难这姑娘,这账便由我替她付了…….” “好好!”掌柜心底山呼万岁,激动不已,只差千恩万谢了,七妙小心从桌上抄起那块道统令牌,心道观少女言行,定是凌纵云前辈的女儿之一,自己可要好生照顾她,以报答昔日里凌前辈对自己的恩情。 沈丹阳一边瞧着,觉得又是奇怪,不知师兄与这正道道统有什么纠葛,拦下这档子事,是要助这少女,还是要借机抓她,他袖手观望时,那边那少女却忽然一嘟囔嘴,不满起来了:“你是何人,为何要替我付账,难道以为两锭雪花银,就能买走我道统令牌么?” “哈哈!”七妙见其误会了自己,顿觉好笑,他轻轻将道统令牌递过去时,少女一把将其抓住,七妙轻轻一笑,对着满心戒备地方,脸带怒容的少女笑着说道:“姑娘不要误会,你这块令牌,我也是有一模一样的一块儿的。” “哦?”少女闻言一愣“谁给你的?” “正是凌纵云凌前辈……..”七妙恭敬说道,从怀里摸索出那块儿凌纵云交给他作为信物的道统令牌,展示给少女看“昔日里我与凌前辈有些渊源,他将此块令牌送我作为与道统诸人会面的信物,今天见了你,我便不能不助了…….” 他语声温柔,沈丹阳登时便听明白了,不料那少女却是忽然一愣,眼中顿时迸出怒火,大吼一声道“奸贼,你从哪里偷了这块儿令牌,想要来害我!” 说话间,他双手一凝,送过一道真气,七妙心中一愣,急忙使出一击水寒真气,轻轻将少女送过来的真气化解,他尤是不解,有些发懵,口上劝道:“姑娘何故动武,我却是是凌纵云前辈的朋友…….” “呸!”那少女大喝一声“你这个奸人,我道统一共由祖师爷那里传下三块令牌,我父亲、姐姐及我各自一块儿,父亲名言将自己那块儿送给一位与之颇有渊源的仙子,怎的此刻出现在了你这男儿身上!” 七妙被她这么一问,面色一愣,登时想到了问题的关键,他苦笑一声,正欲解释道:“姑娘,此事经过其实是…….” 却不料那女子一声轻喝,身上大放光彩,一手翻过时,一柄细若灵蛇一般的小剑登时从袖口中幻化而出,只听得那怒喝道:“妖人竟敢骗我,看凌水月如何收拾你!” 她一语说吧,已经递出这细剑,七妙赶忙戒备,用寒水真气轻轻一拨,挡开宝剑剑锋,继而一错身间,他轻轻拍了拍少女肩膀,欠声道:“这位姑娘,还请让我把话说完……..” 原来这女子自承凌水月,正是那日里险些被人所害,后被其姐姐救下,那偷偷跑出道统的凌纵云二女儿,此时她怒气上涌,面色浮红,早认定了七妙是不知从何处夺下这道统令牌,想来害她的坏人,盛怒之下,又如何肯听他分辨,只见他倒转剑锋,宝剑如灵蛇吐锋,疾刺数道,七妙与她离得颇近,又因回护之心,未用上真气护体,躲避不及之下,倒被他几剑划破了衣衫。 那边沈丹阳见到此景,自是心中怒了,只见他挥手时伸出一条长鞭,那长鞭更似是某种藤蔓,蓦地向前伸展,一把将少女缠住,沈丹阳手腕一抖,藤蔓当即卷着少女就向后甩来,他话语中也是落满责备,低喝一声道:“你这丫头,我师兄好意相助,百般忍让,你怎能如此迫人太甚……..” 那少女怒意更胜,手中宝剑胡乱挥舞,渐渐没了章法,见她身子被沈丹阳向后扯去,七妙急忙唤道:“丹阳,休要伤她!” “师兄放心,就算不伤她,丹阳也要教训下她这嚣张的气焰!”沈丹阳面色也是腾起怒意,挥手时,就有一道红光在他掌间凝成。 “你!”少女又怒又怕,看其人手上红光越聚越亮,她想也不想,忽然从怀中掏出一物,就像沈丹阳掷去。 “恩?”沈丹阳一挥手,打向那物,就在这时,一阵清风忽起,他身子忽被一道光扫过,沈丹阳心中讶异,直叫道哎呀一声,一瞪眼神间,竟扑的一声轻响,整个人都随清风消散了。 “丹阳!”眼瞅着沈丹阳再一片惊疑中消失不见,这下七妙真正急了,一挥手上真气,始见寒水真气逞威,只见他散去一团寒气,那少女正乱挥着宝剑,一被这寒气袭中,当即周身如凝水成冰,气滞一瞬,身形也是一缓,就在这当口,七妙一把抢近身来,抄手时便是夺下少女这柄剑身弯曲细致,宛若灵蛇吞吐般的宝剑,他一手握住少女肩膀,怒喝道:“你把我丹阳师弟怎么样了!” “我!我!”那凌水月到底涉世未深,被七妙一吓,心底真的怕了,此时只想脱身,连话都说不利索,这时她体内自由修炼的那凝水绝忽然生发运作,丹田中自由一股生力源源不绝,霎时间便是化解了七妙困住其人的冻气,少女一动身子,猛地脱出七妙手掌,这时她早没了和七妙一战的勇气,当即二话不说,转身便跑。 “恩?”七妙见其脱困,不由一愣,他却不知,那少女身子阳火旺盛,自幼便学习道统宗海鸣的凝水绝,而七妙得宗海鸣冰研心术指点,此两记功法都是水属性元功,本就有相同之处,故而少女才能出其不意,脱困其中。 只见她身子跳脱,轻轻跃过几个栏杆,一下子便向那酒肆外边逃去,七妙心中稍怒,连忙提气追去,却不知少女身法又得自何人指点,竟是三纵三越之际,宛若跳脱的灵兔,竟是越行越远,七妙提气急追时,居然赶不上她,他到底不愿伤害这名少女,有无法射出水寒真气来阻住其人行动,便只好奋力在远远跟着,等着少女失了力气,再将其擒下,这样一逃一追,二人竟不觉奔至小城郊外,一处荒野地上。 这时少女渐渐气力不支,慢慢跑不动了,紧随她身后的七妙又气又急,快步抢上时,一把将其拦住,厉声问道:“你究竟把我丹阳师弟弄到哪里去了!” “我…….我…….”少女一边喘着粗气,一边捂着胸口,后退几步,略有些怕了,这时七妙问起,她才仔细想了下,原来先前被沈丹阳手段迫的急了,慌不择路,胡乱扔出一物,正是从道统带下山来的天烛龙火…….. “你…….你不要担心……..”少女难得见人如此愤怒,心下里焦急起来,说话也不利索了“他…….他只是不知被传送到哪里去了,没有性命之忧……..” “谁叫他想要欺负我的!”她不知从哪鼓起勇气,猛地喊了一句,说完这句话,这少女一副小脸憋得通红,又转眼间骇的煞白,看来她果然气力用尽,再无一丝反击之力了。 “唉!”七妙听她这么说,想来丹阳师弟没有出什么大师,又见她这个样子,一副怕兮兮的面色,心底不由生出一股怜惜,当时也便缓了缓语气,对少女说道:“你叫凌水月?” “恩…….”这少女还是万分警惕的看着他,保持着随时要逃走的姿态,可连她自己也是知道的,这时其人功力一时半刻得不到将养恢复,哪里能够跑得过眼前这个男子呢。 “我确实是你父亲的朋友,昔日里他对我有恩,你不需要怕我……..”七妙好言安慰道。 “可是…….”少女看着七妙,犹豫一番道“可是我父所言,他明明将令牌给了一个仙子,你却是个男的……..” “这……..”七妙苦着脸笑了笑,正要解释时,忽然一声长啸传来,一个男子声音顿时响到:“这不是那男扮女装的灵聘仙子张婷婉么,张仙子,别来无恙,莫丞给你请安了!” “恩?”七妙心中一紧,抬头时,正见着一个黑衣剑客从一株参天古树之上一跃而下,正如一只苍蝇般,张开双翅,向他二人扑了过来。 第十二章 千里彤云吹白雪(下) 莫丞黑衣高冠,我一柄五尺长剑,剑名红叶,只见他悄然现身,厉喝一声中,身子一如蹁跹飞驰的海燕一般,从十数丈高的苍柏树枝上一跃而下,飞一般向七妙两人掠了过来。 他来势甚急,衣衫摆动,两袖鼓风,烈烈作响,这时莫丞右手铿的一声抽出红叶,一击如蜻蜓点水,探出剑时,径向七妙头上刺去,后者眼疾手快,一边扯开挡在前头的那少女凌水月,一边不仅不退,反而迎着剑锋错身向前,又听当啷一声,却是七妙竖起两根手指,轻凝寒气,一下子弹在红叶剑身之上,那莫丞喝叫一声,身子一拐,竟从他头上掠过去了。 这一击之后,莫丞只觉得一股寒意扫过周身,内里一个寒战,他一催真元,逼出侵体的寒气,伴着一声轻响,落在了地上。 “你是什么人啊,怎么不分青红皂白就来打我们!”凌水月被刚才充满杀意的一击骇到了,不由出口怒道。 闻得她这番话,七妙不由心头苦笑,心道你这丫头何尝不是一上来便动手,不给人半分解释的机会。 不过莫丞却不看她,只是轻轻扫视一眼凌水月,又把目光停留在了七妙脸上,只见他点点头,口中轻声说道:“妙哉,果然妙哉…….” “你这人胡说些什么呢?”凌水月心头恼火,暗想这不是哪里来的疯子么? “逍遥宗七妙……..”莫丞抱起了红叶宝剑,眼光扫视,上下打量了眼前这白衣剑客一边,口中依旧自言自语道“灵霞岛张婷婉,妙哉,妙哉,阁下名称中,不愧有那么一个妙字……..” “你知道了…….”七妙听了这话,却是一惊。 “恩…….”莫丞抚摸手掌,心底对曾怀有的那之后被夏洪渊废去的观心术暗暗生出一丝怀念,他点点头道“你假扮正道灵聘仙子,一路北上,送能遏制雷若彤兵解之势的法宝,此事我确实都知道的。” “这……..”凌水月听了他的话,心中惊讶万分,不由后退几步,也学着莫丞,上下打量了七妙一番,失声道“你……你男扮女装过……..那我父亲口中的张仙子……..真的是你……..” 她心底不由想到,眼前这个英姿潇洒的男子扮作女身,不知是什么模样,这种男扮女装感觉,真的好奇怪……. 七妙看了看凌水月,面上浮过一丝无奈,心道要由我来解释,估计这小姑娘倔强的脾气,一时还不会相信,莫丞在此出现,却是帮了自己一次,他点点头,很郑重的对凌水月道:“没错,昔日我迫不得已,困住女儿身中,得凌纵云前辈相助,此种恩情,七妙永铭五内……..” 言罢,他也不管凌水月心底还沉浸在一片惊奇之中,复转过头,对那莫丞道:“离星剑莫丞,你也是兵盟内成名的剑客,今日里你我之事,不要波及这小姑娘,你看如何…….. “哈哈!”莫丞放声大笑,却是摇摇头道“七妙真人,你却是猜错了,我只是路过此处,却并非专门来对付你的,不过嘛……..” “哦?”七妙道一声奇,静待他说出下文。 他却没有想到,莫丞接下来却是说出这番话来:“今日里却是机缘巧合,叫我见到正道上首屈一指的凌纵云前辈幼女,我兵盟素来敬重道统凌掌门,怎能任其被你这妖邪之人掳去而不相助呢?” “原来你打得是凌水月姑娘的主意…….”七妙恍然大悟,兵盟与魔教开展,如果擒了凌水月,当然能够以此为质,驱使道统诸人去做马前卒,和魔教拼命了。 他却没想到,那凌水月之姐霜华和厉千仞关系颇深,擒了其人,对魔教也有一定的牵制作用,那凌水月也不是三岁孩童,从莫丞一番话里,顿时晓得他要将自己带走,她小脸一红,怒喝道:“你是什么人,想抓我么!” “不敢…….”莫丞一揖手“在下只是想请姑娘和我一同去到东昆仑小住片刻,待凌前辈过来接你时,必将恭恭敬敬送姑娘下山。” “你…….你果然是要抓我威胁父亲……..”凌水月自然不干了,她双眸转了转,瞧了瞧站在自己这边的七妙,忽然间像是找到了什么靠山,继而这小姑娘噌的一把抓住七妙手臂,嗔一声道“我…….我才不怕你呢…….我们这边可是两个人……” “哈哈!”莫丞一声轻笑道“这个姑娘却是多虑了…….” 言罢忽然自那莫丞居中站着的身子上,左边忽然一个人影跨出步子,轻迈一步,就这么从莫丞的身上分了出去,这时右边又有一个身影也是如法炮制,便像是从莫丞身上分离出来一样,随着一道风,轻轻闪身出来, “这……这是什么法术…….”少女看的瞠目结舌,眼见着莫丞一人身上,竟分出两个与他一模一样的身子来,这三人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似的,各抱一柄宝剑,皆是那五尺神兵红叶,这时莫丞大笑一声道:“现在却是三打二了,那边七妙真人,我料你不会轻易让凌姑娘跟我离开吧?” 七妙点点头,身随风动,忽然一摆衣襟,从怀中掏出一柄小剑,这剑身细长,蜿蜒伸长,宛若灵蛇出穴,剑身上清光游走,灵动非常,然而这柄细剑被七妙这七尺男儿握在手里时,却显得颇为滑稽,原来此剑正是得自凌水月手里的那柄宝剑,后者一见之下,登时喜道:“我的灵蛇剑,快还我来!” 七妙白了她一眼,心道以你的功力,便是有了此剑也是无用,他想了想,忽然伸出两指,轻轻拂过这灵蛇剑剑身,霎时间,只见一层厚厚的冰霜随着七妙手上动作如扫过宝剑,凝结成冰,转眼间,这柄细剑剑身便长长了三分,也厚重了许多,七妙掂量掂量,倒是厚重多了。 “用这不趁手的兵器与我对敌,阁下还真是儿戏…….”莫丞瞧他使用功法,大笑一声,忽然一摆身势,喝一声道“莫丞便来领教阁下本领了!” 言罢,居中那个莫丞剑花一舞,蹭的一声,便似一道电光扑来,七妙眼明手快,就这么用手中灵蛇剑迎着剑锋,挥出一击,砰的一声巨响,两剑碰撞,火花迸散,莫丞叫一声好,左右两个分身早也跟着抢过来,一左一右夹攻七妙。 七妙御起周身寒气,长剑扫过,一一抗衡袭过来的莫丞三身,只见左刺右挑,拦在凌水月身前,一一将莫丞攻势化解,然而这灵蛇剑到底不如他本命法宝寒水宝剑,只是仓促间聚了寒气提升了部分能力,在这大开大合的激烈拼斗之中使用时间长了,不免有几分吃力。 这时那莫丞三身忽然又有了别种动作,只见居中那个攻击不徐不疾,剑虽心动,若风吹柳摆,说不出的恣意,而左边那个却是越大越慢,动作颇大,充满破绽,然而其人每一击却都是大开大阖,若披山斩岳,然而那右边那个确实改斩为刺,若疾风暴雨一般一阵狂乱攻击,七妙处在这三种不同的节奏中,一时颇觉棘手,渐渐便乱了分寸。 只见他挥舞灵蛇剑,或扫去对方剑锋,或挑开右一个长剑疾刺,或硬抗,或轻击,慢慢的,经陷入左支右拙的境地,落了下风,不多时间,莫丞左边一个抢着机会,一剑斩在七妙身上,幸的后者早用厚重的寒水真气护住了周身,这才只受了些轻伤,继而右边那个又是一剑刺中七妙,他一咬牙,灵蛇剑扫过去,刚把这人扫退,另两个就又迫过来了。 本来他与莫丞功力相仿,内力修为更是倍于对方,然而为了护在身后的那凌水月,七妙竟是死战不退,不多时间,雪白的衣衫已被染得赤红,他全身披七八创口,犹是拼命的支持,其实若依他水属性的元功,本就不适合与人缠斗,现在莫丞得了机会,自然使出了全身的气力,只想将七妙置于死地,再掳走那凌水月。 “你们…….不要再打了……..”凌水月望着身前这个男子浴血回护自己,心中又是惊怕,又是感激,原来江湖残酷,和自己心中所想全然不同,她明眸闪动泪光,心中满是委屈,不知人世间,竟为何要有如此拼命的厮杀与搏斗。 七妙斜眼瞥见她的样子,心中暗暗浮过一丝怜惜,心道这也是个偷跑下山来的丫头,正如同昔日里的明月心一样,一想到李缈华,他心中蓦地宛若针扎,顿时生出一个念头,此次无论如何,要守护住此少女,不要让悲剧再次重演。 那边莫丞压力也是颇大,他三身齐攻,本就大耗内力修为,然而对方本是疲惫之躯,却如何好像又生出了一股力气似的,难道对方竟不知疲倦,难道那鲜血竟是流不尽的。 正在两人缠斗的当口,忽然间,树林中林鸟惊鸣,一冲长天,林中树木无不簌簌摇摆,枝叶纷飞,一个身影正是跃过长空,只一瞬间的功夫,便是如疾风而至,只见此人穿着一身天青色衣衫,敞着领口,任衣襟飘摆随风,宛若烈烈随风的披毛大氅,他一手挥过,唤出一柄九尺长剑,口中猛然一声大喝道:“莫丞!” 第十三章 帝鸣一声离星散(上) 莫丞一气化三身,各执一样的红叶宝剑,居中者攻击不徐不疾,左一个大开大阖,右一个刺如疾风,七妙被这三者以不同的节奏围攻片刻,因着凌水月的缘故不能逃遁躲开,只得貌似一战,不多时间,他以周身浴血,白衣上盛开了朵朵血花。 然而其人勉力维持,让莫丞不觉也有几分撑不住了,此人三身本就是一己元功法力所处,缠斗之下,消耗颇大,他咬咬牙,暗想这七妙倒是颇顽强,自己三身颇耗真元,当下务求速战速决。 就在他再要倍增功力的这当空,忽然一声啸叫自旁边柏树林中传来,莫丞心中一惊,放眼望去,只见周围一片苗疆梯田,青山脸面之下,田野阡陌,层层叠叠罗列在青山之下,肆意披着阳光。 而此时天地之间,竟有一丝不可置信的动荡气氛,只见山色忽的混沌,烈阳失色,林鸟鸣散,伴着一声巨喝,一个身影不知是从哪里踏步而来,竟忽的就出现在了虚空之中。 莫丞瞠目看时,只见一人高飞着掠过,此人天青色衣衫,散着长发,面容虽不算俊朗,但颇有一副一往无前的刚毅,此人一手握住一柄九尺长剑,那剑身古朴,覆着蒙昧的气息,更有一种蛮荒的味道。 此人激烈一声啸叫,怒喝一声道:“莫丞!” “厉千仞!”莫丞肝胆震惊,抬眼时,满是不可思议的神情,原来身前那人竟是最不可能出现在此地的魔教之主,他心中顿时心绪翻转,不由想到:“难道盟主来南疆的事没有掩饰的住,这厉千仞到底发现了,也过了驰援南疆,还是我兵盟与邙山对峙的人马都被他消灭了,这才抽身过来?” 无论是哪种原因,眼前强敌却是真真切切的出现在自己眼前,莫丞居中一身赶忙一剑弹开七妙手上灵蛇宝剑,继而三身一起抽身而退,凝神戒备于一旁,看着厉千仞长笑一声,落在七妙身旁。 “魔主?”七妙见厉千仞现身,也是分外惊讶,他怎么也没想到,在中原于正道对峙日久,战斗正酣之时,他会离开战局,来到此处。 “七妙兄弟…….”厉千仞看着七妙,点点头,一手渡来一道真气,后者承受了,顿觉体内伤势一缓,内里丹田如得了一股暖流汇入,分外受用。 如此,他的伤势自是轻了三分,当下七妙感激的对厉千仞道:“多谢魔主援手,我这边无妨,魔主不须太过操心了。” “哈,七妙兄弟不要和我客气……..”厉千仞微微笑了笑,脸上浮过一丝温情,又读渡了一道真气过来,见七妙伤势稳定无碍了,他才止住手下行动,改以一种意味深长的表情打量起莫丞来了。 后者三身正蓄势待发,三柄红叶宝剑都斜斜拖在地上,指着厉千仞的影子,厉千仞与他眼神相视片刻,忽然点点头道:“莫丞兄,看来这次你是不想逃避了……..” 莫丞看了看他,两人凭风而立,各峙宝剑,默然不语一瞬,只听莫丞轻轻念道:“人情翻覆似波澜,白首相知犹按剑,厉千仞,我们之间还有什么话可说么…….” 厉千仞闪动眼神,努努嘴,看了看他,忽然轻轻出声道:“小心了,兄弟…….” 一语既出,厉千仞身形忽动,扯得风也肆意呼啸起来,只见他身影化作一瞬光,人影瞬忽不见,唯有天青色的长衫拖曳出一片虚影,莫丞心神一凛,左边那个登时怒挥红叶宝剑,划下力敌千钧的一斩。 然而他却是小觑了厉千仞,只见其人手腕翻过,九尺神裂宝剑啸声响起,划破长空,如山岳巨力加持一般,砰的一声,便将莫丞左身迎过来的红叶剑锋轻易斩断,继而这一剑去势不停,又是扑的一下,直直切开左边这人的身子,将其拦腰斩断。 这人啊的一声惨叫,砰的一声,散做一团白眼,径向莫丞身体里逃遁去了,厉千仞也不追赶,两脚步子一错,脚步转过一个圈,又是迎面一斩,斩向莫丞右身,右边这个见其剑锋激烈,势难抵挡,忽然拼着被其一剑斩中的危险,极速运起一剑,冲着厉千仞心口就是狠狠刺了过去。 扑的一声响,莫丞右身满面愕然,脸上一丝血线划过,眼中皆是不可置信,原来他自诩厉千仞这一记斩击如聚风雷,其人剑势沉重,那么剑速必慢,而自己一剑迅若闪电,应该抢在魔主前面将其刺死,然而事与愿违,他这一剑只不过递出去一半,离厉千仞心口还有三寸的距离时,后者神烈宝剑已是一劈到地,重重的斩在了他的身上。 他愕然了不过须臾时间,啪的一声,身子居中分开,左边那一半躯体斜斜由身上滑落,一泓鲜血喷涌溅出,其身也是扑的一声,化作一道白烟,汇入那莫丞身上。 此刻厉千仞甫一出手,翻手两记剑招,莫丞三身登时被两个,只有居中一个脸色苍白,看着厉千仞,后者轻轻一挥手中神烈,对莫丞点点头道:“你我实力差距,各自心知肚明,我要问你,事已至此,我们还要两相为敌么?” “还能如何呢?”莫丞叹息一声,继而身子向后轻轻一翻,面带轻笑说道“厉千仞,你也不要忒小看了我,眼下这一招,你便从未见过!” 只见他忽然将手中红叶宝剑抡起一圈,四下里如风汇聚,平地生出一股清气,将莫丞托在了天上,这黑衣高冠的剑客一怒眼,猛一声喝道:“风行乾坤!” 霎时之间,风云色变,往来汇聚的无数清风都汇聚成一柄柄气剑,带着杀气与啸叫,刺破岑寂,径向厉千仞袭来。 这气剑涌来,宛若滔天浪海,剑气充溢所至,杀气漫溢,横扫天地之际,消斩白云,葬送天日,草木与之则灭,混沌竟从中生,显示威力赫赫莫名。 “哈哈,原来你还藏有这样的杀手锏!”这剑气掀起一股风浪,吹摆了厉千仞散着的头发,却吹不动他屹立的身子,他大笑一声,一手将神烈宝剑撑在地上,一手高高举起,长喝一声道:“倾雨!” 霎时间,无数金光电闪中,冲出无形气剑层层叠叠,这每一柄宝剑都是金黄透明的颜色,其上气韵非凡,凝聚厉千仞元功剑气,他伸手向前一指,倾雨剑阵瞬时启动,冲着莫丞便是杀了过去。 两边气剑一经交汇,天地激爆,尘嚣漫漫,气剑相互攻击,宛若两军冲击,怒涛汇聚,只见一柄柄宝剑捉了对的厮杀,其情其景,甚是激烈,莫丞御风做法,气剑源源不断,厉千仞凝气于指,挥洒无边,两道剑阵直杀的天昏地暗,掩的日月都变了颜色。 忽然之间,莫丞一甩手腕,红叶宝剑噌的一声离手而出,这神兵剑身竟镀上了一层青黑色的暗光,转眼便如绣花针投入大海一般,没入到汹涌向前的气剑之中,转瞬不见了。 “莫丞!”厉千仞放声大吼道“你从小聪慧过人,是我们几人中最灵秀的一个,可惜你所学驳杂,不肯下苦功去真刀真枪的修炼元功,到如今,还是只能耍这样的小聪明…….” 他话音未落,忽然一把挥动神烈,登时厉千仞周身炽光大放,整个人的气势一如无两,只见他大踏步而出,一把挥击神烈,迎着莫丞放过来的气剑而上。 这气剑汹涌,厉千仞身子沉稳,宛若渊渟岳峙,高高突起的山峰一样,任那惊涛骇浪疯狂拍打,却是难动其人分毫,他一挥手间,神烈怒斩,一道青光散过,莫丞气剑纷纷折断,消散无形。 借这一斩之力,厉千仞身子早抢过几步,距莫丞不过十数步的距离了,后者面色一变,咬牙间,嘴角正是迸出三个字来:“来的好!” 蹭的一声轻响,红叶宝剑忽的冲破气剑掩护,径直向厉千仞后心刺来,然而后者宛若脑后生了眼睛,早在斜里向旁一闪,只听一声轻响,红叶划过厉千仞的面颊,拖出一道血痕,伴着血痕划过的这道红光,忽的只见青光一闪,厉千仞横过神烈宝剑,侧过剑刃,竟以剑身猛地向莫丞胸口拍了过去。 噗的一声爆响,莫丞哀叫一声,早被厉千仞一击拍下半空,他五内如披雷击,遭遇重创,咬咬牙,撑着要站起身来时,却不料厉千仞比他动作更快,只见天青色长衫摆动一瞬,飘然落地,其人手上神烈划了几个圈,噌噌几声,竟是一剑划过,挑掉了莫丞手筋脚筋。 “啊呀!”莫丞惨喝一声,才挣扎着要站起的身子又重重跌在地上,这时厉千仞一把冲过来,扶过他的身子,只见莫丞痛的牙呲目裂,恨恨瞪着厉千仞,怒喝道:“厉千仞…….你…….你好狠………” 七妙也是不解,只道厉千仞与莫丞又有什么过节,才要如此折磨这个手下败将,莫丞那边喷出一口鲜血,分外凄凉的叹道:“你这样,还不如杀了我……..” 第十四章 帝鸣一声离星散(中) 厉千仞长喝一声,九尺神烈忘情挥动,只需势如风雷的一击,便以千钧之势破了莫丞源源不断袭来的气剑,用剑身砰的一声,只将莫丞由半空硬生生拍将下来,继而他身子轻轻回转,带动神烈宝剑轻巧回转,划过几个半圆时,早将莫丞脚筋手筋分别斩断。 莫丞惨喝一声,周身浴血,此时他身周轨迹,皆是喷溅而出的鲜血,铿的一声,他手上红叶早握不住了,一把跌在地上,而其人摇摇欲坠,站不住的身子正在风中抖个不停。 他心中愤怒,眼神凄凄,看着厉千仞时,满脸的不可置信,口中只是喃喃自语道:“我与你兄弟一场,为何…….为何要这样对我……..” 七妙与凌水月见到莫丞这幅惨像,心头也是颇遭触动,那凌水月不由小脸惨白,脱口而出道:“厉千仞……你怎么这么狠毒,难道我姐姐喜欢的,竟是你这种人……..” “莫丞……..”厉千仞忽然收去手上神烈宝剑,一把搀住这从小一起学艺长大的挚友身子,欠声说道“无论如何,我不会杀你,若不这样做,便不能让你真正脱离兵盟……..” 这一语说过,莫丞不由瞪大了眼望过来,七妙那边也是恍然大悟,原来魔主苦心,正是不愿杀死这昔日好友,也不愿他再回东昆仑与自己为敌,迫不得已的情况下,其人只好出此下策,先一剑除去他的内力,再一剑废了他的武功……. “我那几剑砍的不深……..”厉千仞轻声向挚友致歉道“你虽然没了武功,日后还是能提拿东西的……..” 原来他并没有完全挑断莫丞手筋脚筋,只是重重将它们砍伤罢了,莫丞苦笑着摇摇头,忽然仰天长叹一声,继而他一脸凄然,矮着身子,望着厉千仞关切过来的目光,无奈叹道:“原来你做这一切,就是为了让我在后半生中,还能痛苦的活着……..” “莫丞……..”厉千仞胸中千万充塞,一时不能言语。 却见莫丞挣扎着拾起红叶宝剑,以剑撑地,佝偻着身子,再也不望过来这边一眼,只是孤零零的向那树林深处走去,他口中轻语,若呢喃般唱到:“白首相知犹按剑,一曲和别话离殇,莫丞莫丞,离者莫丞………” “永别了……..离星剑莫丞……..”七妙看着这名黑衣剑客独子一人,满身落寞寂寥,踽踽步入树林深处,渐渐消失的身影,不由也是百感交集,他与厉千仞一同站着,注视这曾经活跃一时的剑客消失,以注目的方式表达了最后的敬意。 半响之后,厉千仞闭了闭眼,忽的睁开时,竟像是忘了先前事一样,只是细细打量那凌水月一番,微笑着对他说道:“水月妹子,你和你姐姐果然长得好像……..” “你…….你就是厉千仞……..”凌水月身子一缩,竟微微向七妙身后躲去,也许先前一幕,让她对厉千仞此人有那么几分的不解与困惑,厉千仞对其人此举不以为意,又笑着看了看七妙道:“七妙真人,你好些了没?” “好多了,多谢魔主关心。”这厉千仞寻常说话时,宛若春风拂面,又和先前武功大开大阖截然不同了,七妙心中拜服,想此人确实是魔教不世出的英杰,却听厉千仞略一沉吟,说道:“虽然七妙真人伤势初愈,但我还有一不情之请…….” “魔主但请吩咐……..”七妙说道。 “水月这孩子患有宿疾,眼下她姐姐正在寻她,我今日过来南疆乃是另有要事,还想请你把她送回其姐姐凌霜华身边。”厉千仞缓缓道。 “喂!我姐姐就在这里附近不远,你不想见她,又何必寻如此借口!”凌水月听厉千仞这么一说,当即怒声喝道,她转而一别脑袋,又瞪了七妙一眼道“我也不是什么小孩子了,用不着别人来送!” “哈哈,我确实还有事…….”厉千仞长笑一声,对七妙眼神示意一下,再对那凌水月劝慰道“你姐姐很惦记你,莫在任性了,这边都摆脱七妙真人,你要相信他…….” 然后她顿了顿,最后说道:“那就这样,我急着赶路,先走了……..” 言罢魔主又回身望了一眼莫丞消失的方向,眼神扫过,心底不知涌出什么情绪,忽然一别过头去,就这样大踏步的向前走去,只几步远,身影便不见了。 七妙望着厉千仞行走的方向,一时注目,心道:“魔主是偶然遇到了我们,还是特意来救这凌水月的,他这么着急,来南疆究竟是为了什么?” “喂喂,你不要管我哦,我自己能回道统去…….”凌水月忽然一眼瞅着七妙,身子向后一跃,又拉开了一段距离。 “这丫头…….”七妙苦笑一声,手中早起了一道青光,只见冰霜凝结,形成一条冰绳,早忽的一下将少女腿脚困住,让她走不脱了。 “哎呦、哎呦!”凌水月扭了扭身子,不满唤道“你这人怎么拿这么冷的东西冻住人家,还不敢快把我放开!” “小丫头不要骗人,我早看出你也是元功属水,这点寒气奈何不了你半分,只是困住你行动罢了……”七妙摇摇头,一语道破,凌水月小脸噌的一下红了半边,这时七妙一招手,忽的一道光聚在凌水月身上,后者一惊怒道:“你又要干什么!” “我还没和你计较害我师弟遁出百十里距离之事,你的安慰乃是魔主重托,我可不能让你再跑了。”七妙展颜,狡黠一笑,举手间又是一道光芒汇聚,只见那凌水月在万分震怒中大声抗议,却奈何不了自己的身子越缩越小,最后被他收进自己的怀中不见了。 七妙回想凌水月小脸上那一副怒容,最后挥拳抗议的样子,不由摇了摇头,又想到沈丹阳不知消失在了何方,不过依着凌水月所说,他性命应该是无忧,自己略一施法,在天空中留下些许为不可查的光痕,那乃是逍遥宗特有传递讯号之法,那沈丹阳看了,自然回来寻找,当下也便放了放心,径直向厉千仞传音托付的,正南方而去。 他一路掠过,南疆土地广袤无垠,绵延的丘陵连成一片片的,浮着青绿的颜色,远处的云裹着厚实臃肿的身子,团团聚在半空,一轮红日挂在中天,艳光散漫,金光荡荡,云层中透过金光,仿佛是佳人撩起盖头的玉手,轻轻一瞥,露出夏日里无限的风情。 俯身打量时,艳阳的金光投在一汪湖水之中,剪出一片倒影,七妙飞身掠过,湖水上兴起一丝波澜,又迅速吹散了金光,一时见,水波粼粼,莲荷荡漾,荷香飘散,七妙怀中忽然有个声音响起道:“好香,好香……..” 这人正是因着怕她跑掉,那被七妙收入怀中的凌水月,她嘟囔声音渐渐传来:“这是哪了,怎的有一阵荷香传来……..放我出去看看嘛……..” 见七妙不理她,这姑娘啰啰嗦嗦的和他搭话道:“我说…….你叫七妙是吧…….能不能请你放我出来啊,这里闷闷热热,我快要憋闷死了……...” 七妙还是不理,渐渐往南方去时,隐隐听得打斗之声,他不由悄然警戒,一凝术法,早将凌水月的声音与外界隔绝了开来,自己更是架起青光,遁速倍增,向那声音传来之处冲了过去。 抬眼望时,只见两个身影随着距离的拉大越来越是清晰,七妙一见,心中一惊,原来对面一人正是与他失散过的苗疆于冰,只见其人两手密密麻麻缠满了毒蝎,正赤着上身,口中不知念些什么,操着身前一团黑漆漆的东西,与另一人对敌。 复看另一人时,七妙竟也是认识,此人正是兵盟天枢星陈乃先,只见他一手用尽金刚摩罗剑法,无上剑意从指尖倾泻而出,发出数道白光,正向于冰攻去。 原来这陈乃先到底放不下昔日仇恨,独自一人离开袁重岳身边,来找于冰寻仇,他早先时留了一丝记号在于冰身畔,这便寻到了他与凌霜华,于冰见到陈乃先赶过来时,心道一声天意,便请凌霜华退到另一边,与这陈乃先展开一场决战。 当下二人各显神通,于冰爆喝声起,赤着上身,经凭空召唤出两只花斑七彩,一两尺长的毒蝎出现,这两只毒蝎分别盘上于冰左右两条胳膊,两只敖爪横过来一抱,蝎尾绕着于冰手臂一个环绕,扑的一声,毒针深刺,一把将蝎毒注入于冰体内。 这边于冰喝叫一声,也不知是痛是恨,半响见,蝎毒游走周身,他半身经脉虬结暴起,突出的一丝丝竟都是漆黑的颜色,这时于冰一声召唤,白日晴空中顿时涌过来一团黑气,这黑气颇壮大,足可覆住一人,上下不断蠕动,细看可辨,竟是千万细碎毒虫凝聚在一起,不断翻滚喷吐毒雾,观之甚是厉害。 这乃是于冰压箱子底的招数,使用一次,自己本身除了耗费真元外,也要以损耗生命力的方式借助两条毒蝎加持法力,看来他这次却有了断旧日恩怨的觉悟了。 再管那边陈乃先,风雷不动,手中剑气却是不断高涨,胸中剑意充塞,双眼所视,正是一往无前。 第十五章 帝鸣一声离星散(下) 青山伫立,崖壁高耸,聚在头顶的朵朵白云早被陈乃先周身爆散的剑气冲击的七零八落,此时这天枢星身上剑光闪耀,剑气裹着寒意,竟令艳阳都蒙上了一层纱。 在他面前,乃是居高而立的于冰,只见其人唤出诺大一团黑雾,这雾中振翅声、簌簌声,口器嘶鸣之声混成一团,鼓噪不已,正是数以千万级的毒物汇聚其中,形成的漆黑一团的黑雾,其中隐约还能看到毒虫细碎的身子扭摆着蠕动不已,观之甚是令人胆寒。 然而陈乃先风雷不动,面色一如既往的凛然,他心志素来坚毅,此刻打定主意,便是回头受那兵盟之主责罚,亦或是战死在此,也不能再放过这为挚友报仇的机会了。 而观于冰的样子,他似乎也是有了了断恩仇的觉悟,只见他一声猛喝,口中念起苗疆土话,似乎是以某种术法咒语催动,那团黑雾攀在岩壁之上,顿时它身子长出数十丈,如汹涌的海面上乌云蔽天,黑潮狂涌一般,蠕动这巨大的身子就像陈乃先扑了过来。 “来的好!”陈乃先啸叫一声,跳起时,手中一指划过,竟是汇聚万道剑光,只见这剑光宛若猛烈的火,激烈的雷,奔腾着由他手中一发而出,直冲百丈,疾声刺破长空,鸣动着冲击进那黑雾之中。 扑扑扑扑几声爆响,黑雾中毒虫瞬间被灭去一小半之多,无数毒虫一起嘶鸣,凄厉嚎叫,声震苍穹,然而这毒物受了陈乃先金刚摩罗剑气冲击,身子不退反涨,竟然由居中又翻涌出一股浓浓黑气,其中生出无数毒虫窜动,又使这黑雾身子胀大了数倍。 再说先前那黑雾被陈乃先削弱,剑气交击之下,击灭了不少毒虫,一时这毒虫鲜血漫天倾洒,空气中逐渐生出一种异味,四边昏黄瘴气缓缓生出,逐渐裹挟了天地,在更远处山峰观战的凌霜华双眉一凝,唤出手上红绸,划出一道红光,将瘴气隔绝在自己周身左右,使之不得进入。 这时一道青光忽然遁入,一人飘身落在凌水月身前不远处,后者定睛一看,只见此人白衣挥洒,飘然不群,周身散出一股淡淡的寒气,她眼眉一转,轻声探问道:“观阁下形貌,是否便是逍遥宗七妙真人?” “阁下一定是凌霜华姑娘了?”七妙见此女认识自己,心中道难道厉千仞和她说了自己的故事,再瞧这女子时,只见其容貌和凌水月却有几分相似,只是眉宇间夜月萧萧,却不同凌水月那般娇俏,便能肯定这估计就是凌纵云另一个女儿了。 果然,他一施礼间,对方含笑回礼,竟是又唤道:“阁下既然来了,就把小妹还给我吧。” 七妙这时却更奇了,莫不是这姐妹间心有灵犀,要知道,自己为了防止凌水月不断嘟囔聒噪,早将她气息与外界隔离了,对方又能如何知道自己带了其人过来,不过既然凌霜华这么说了,他也不敢怠慢,一声做法,一道青光滚过,正把那凌水月从怀里放了出来。 “你…….你这个坏人!”凌水月一经青光中出现,正是跳脚一般气急败坏,管她神情,也是分外狼狈,她怒容展现,一见姐姐,当时便大声叫唤道“姐姐,这是个十足的坏人,他…….他欺负我…….你要帮我报仇啊!” “小妹不要再任性了!”凌霜华一把握过凌水月的小手,将其拖入红绸之中,她口中不忘责备“你不要胡搅蛮缠,若不是七妙真人一路回护,你早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继而凌霜华对七妙一示意,表示感激之情,并提醒道:“真人小心这毒瘴之气……..” 七妙点点头,一道水蓝真气正将自己与毒气隔绝开来。 此时昏黄的雾气更加浓郁,慢慢竟形成了漫天的黑雾,只是黑雾中又有一团巨大的黑影,窜起来仿佛白长高,蠕动中,像是不断向那陈乃先攻击过去。 他与凌霜华再一示意,便都将目光投入道于冰与陈乃先这场决斗之中去了,那凌霜华并不忘度了道真气给凌水月,查看她的病情,她心中却是纳闷道:“怎的水月这几天没在道统寒潭中休息师叔所授的凝水绝,体内气息竟无衰弱之相,相比之下,好像身体元气却是补充了不少。” 她心道难得是因为凌水月和元功同属水的七妙在一起时,受了其的影响,竟使宿疾好转,一边这样纳闷,一边注目于冰那一战。 这时轰的一声爆响,七妙与凌霜华心头一惊,抬眼时,发现那声爆响非是两人交战,却都是陈乃先身上发出来的,只见其人周身光芒高涨,一周直指长空,指上光芒灿若天日,震荡无边,竟冲淡了这无边的毒瘴雾霾。 一声爆喝中,天枢星抬手使出,正是那金刚摩罗剑法中的第三十招,此招乃他亲手所创,乃是一指之中,将诸多高人辛苦搜罗的金刚摩罗剑法中前二十九招气剑汇聚在这一指之中,只是此时其人使出,却又是有所不同了。 只见他挥指向天,金刚摩罗剑气径向长空冲去,无数电光白茫直冲霄际,声震八荒,七妙正奇怪他为何不击打敌人,却要对着苍穹空使剑招之时,只见轰的一声,无数剑气竟又从长空直直落下来,倒灌入体,尽皆汇聚入这天枢星体内。 “原来这天枢星的名号,是如此得来的!”七妙顿时心中一亮,恍然大悟道。 这时的陈乃先身上亮起无数光点,周身穴道敞开,正由天枢一脉散开一个口子,纷纷吸收着长空中涌来的剑气,这剑气并非仅有他先前送出去的一招,更带来天地中不尽的冲和之气,一时令陈乃先周身真气鼓涨,元功大涨,他身上光点闪耀,在浑黑的雾气中望见,正是灿若星辰,仿佛宇宙银河都凝聚在其人身上。 陈乃先大喝一声,下一步举动,竟是以己身为引,汇聚天地剑气,直冲那于冰唤出的千万毒虫汇聚的黑雾。 轰的一声爆响,黑雾中震荡顿时无边,黄沙顿卷上天,雾气一时便被冲散,飞沙走石间,连带七妙与凌霜华并凌水月三人站立的远处山崖也是跟着持续不断的震颤起来,一声爆响高过一声,声声接连不断,灿灿金光闪耀不停,正是那团毒虫汇聚的黑雾不断的爆开。 万千毒虫凄鸣不止,悲号戚戚,嘶叫声中,多一半的身子都被冲散了,剩下的部分也渐渐归于死寂,只见原本窜动的虫身纷纷变得干瘪,枯死中掉落地上,这黑雾就这样被陈乃先一冲之下,竟是跨了。 七妙心中挂念于冰安危,不由得提起一道水寒真气,心道无论公平决斗是不是二人心意,我都不能见死不救,看于冰死在这陈乃先手里,念起这个人时,他一抬头,心中一惊,原来那已面临死灭的毒虫黑雾中,竟早没了陈乃先的身影。 他赶忙抬眼望时,只见陈乃先快速冲过黑雾,正朝那于冰撞去,其身坠如流星,宛若竞波逐浪,势如破竹,于冰全力召唤出的黑雾就这么被他破了,如何还能再闪身躲避,只好匆匆抬起左手,其实毒蝎猛地一张口气,举起两对钳子,就要奋起迎敌。 砰的一声,两强交汇,竟是于冰惨喝一声,身子竟向山下跌去,原来那陈乃先全身裹满剑气,冲击之下,于冰左手盘绕的那只巨大花瓣毒蝎并他整条臂膀被一击粉碎,其人当即呕红,喷出一口鲜血,便向山下跌去。 陈乃先此时也已是强弩之末,他脚步一个踉跄,勉强落在山崖之上,脚步轻轻一点,又是反身要去追杀那于冰。 此时的他,本身在漫天毒雾中已经中了小半分的毒,又因着冲过万千毒物的缘故,身上不知被这成千上万毒虫咬过多少下,便见他周身无数伤口流出的都是浓浓的黑血,便知道此人中毒也是深了。 但他一咬牙,仍是手上凝聚金刚摩罗剑气,咬紧牙关,誓要杀那于冰报仇。 这时漫天外七妙祭出一道水寒剑气,陈乃先头也不扭,分毫不看一下,只是挥过一指,只听砰的一声,一道白光迎着水寒之光撞过去,便在这当口,他早抢身挨近了于冰身子。 七妙心中大急,急忙一冲而下,要去救援于冰,他虽然一直提放准备,却料不到陈乃先战意如此激烈,如此不顾性命的拼杀,这时他再去时,早已晚了。 只见又是轰的一声,于冰和陈乃先撞在一起,两人身子直直向山下跌去,这时不知是七妙,凌霜华也是带着小妹,一道红光托起二人,只向战场飞驰而来。 她二人并七妙落在七妙与陈乃先摔落所在的外围,从两人砸在地上掀起的尘嚣中分辨开去,却见一人摇摇晃晃站了起来。 凌水月被这激烈的战局吸引,小脸煞白,一颗心早提到了嗓子眼,此刻见一人晃着身子站起来时,正是定睛去看,却意外见到,那起来的居然不是陈乃先,乃是那于冰拨开蒙在身边的雾气,一手捂着左臂上巨大的创口,跌跌撞撞着冲了出来。 第十六章 枕水桥边又江南(上) 为了宿怨恩仇,陈乃先不惜牺牲性命要与于冰一战,后者也抱定了决心,不再逃避,他以自身精血化作引子,召唤来万千毒虫而来,这些毒虫汇聚成一道浊浪,蔽天隐日,又似黑压压一片鬼物,喷吐瘴疠之气。 那陈乃先金刚摩罗剑法已至大成,除了自创出第三十招外,此时又是出人意料,竟将这全部金刚摩罗剑招使出,让全部剑气尽纳于一身,使自己竟成了一柄绝世的剑,这柄剑明亮熠熠,闪耀时亮彻天际,啸叫时惊天动地,杀气漫溢,霸烈无匹。 二人极招相对,那毒虫汇聚的瘴疠毒气被陈乃先一击而灭,虽时如此,其人终也成了强弩之末,又咬牙拼着性命和于冰对上几招后,终于斩下了对方左臂,又与其纠缠在一起,滚落山崖之下了。 一旁观战的七妙和凌霜华心系于冰安慰,急忙赶过去查看,只见一片硝烟散漫,白茫茫捕捉不到任何动静,迷雾隐现中,只有一团团蒙蒙白气上下翻覆吞吐,七妙正要冲入雾中救人时,却见一丝动静从其中传了出来。 只见一个人晃着身子,跌跌撞撞从浓雾中冲了出来,那凌家二小姐凌水月初入江湖,何尝见过如此惨烈的拼斗,此时小脸煞白,心早悬在嗓子眼了,只想知道这两个豪杰敌对,谁胜谁败。 这时跌跌撞撞走出来的人影已到近前,此人忽然拨弄开迷雾的阻挠,露出一个清晰的面孔时,七妙心中顿时长舒了一口气,原来那人正是苗疆毒宗的宗主于冰了。 只是此时的于冰,脸色灰败不堪,身子好像干瘪了一圈,只见他右臂本来盘着的那毒蝎早不见了,只是提着手,捂着整条被卸去的左边臂膀,那衣襟上正是染了半边鲜血,七妙看了,赶忙提起真元,想要相助其人,却不想旁边早有一道清光一闪而入,打进了于冰胸口。 这清光之上,圣气缭绕,含着丝丝凉意,只是接近了,便有说不出的舒服,于冰得了此道真气相助,面色略略缓和,七妙回身看时,正是那凌霜华助了于冰,他心道:“道统一脉向来乃是乃正道翘楚,这圣气疗伤的功效便远远在我水寒真气之上,我要是再出手,便有些班门弄斧了……..” 他只是稍感遗憾,要知道,那源出静流先生身上的灵木真气也是世间救人治病的圣气,可惜现在都给了那踟蹰子与王启胜暂寄其身,没有存在体内,不能为于冰治疗伤势了。 “于宗主,恭喜你战胜了宿敌…….”凌霜华注目于冰,轻吐朱唇。 “唉……..”于冰却是一脸戚戚,一声叹息,他摇摇头苦笑道“我元功较之对方颇有差距,实在不是陈乃先的对手,这次布下如此万毒阵,是借助了我毒宗圣祖双蝎的缘故,消耗了大量的精血,自身寿元至少要减少十数年,更何况还折损了一只圣蝎……..” “于兄原来胜的如此惨烈……..”七妙闻言,也不由心惊。 陈乃先手上虽然无剑,心中却有万千剑气,那剑招霸烈无匹,乃是绝世高手,于冰无奈道:“要不是陈乃先不顾性命的打法,竟不避这万毒阵散在半空中的毒雾,这才因为中毒过深,在杀我的最后一刻倒下了,要是毒性再晚半分时间发作的话………” 他摇了摇头,心中对当年气盛之时,下毒逞能,毒害了陈乃先挚友及村中不少老少之事心底其实有愧,这时白雾消散,露出天枢星倒在地上的身子,只见以他身子为中心,四边的山崖边上漫涌着一片片的鲜血,这血尽都是黑的,气味飘出来时,有一种难以形容的腥臭可怖,凌水月受不了,捂住了小嘴时,七妙却是看的真切,心中又是一惊。 原来哪陈乃先翻开的手脚边上都有几道巨大的创口,竟是他自己用剑气划开的,如此一来,毒血大半被放出体外,竟使得陈乃先暂时清醒了几分,只见他勉力向前爬着,抬起头,叹气道:“于冰,到最后我还是杀不了你……..” 于冰惨笑一声:“昔日事,是于某对不起阁下,如果能够的话,我愿意给你补偿……..” “你愿意以性命来偿还性命么!”陈乃先提起力气,喝一声道。 “于某之身………”于冰打量了下浴血的残躯,摇头道“于冰这条命早就是魔教的了,不能轻易许给你……..” “那……..”陈乃先又艰难的爬过几步,低声问道“我要再斩一次你的影子,为我、我好友及被你毒死的父老乡亲一泄心头之恨…….” “好吧…….”于冰与他对视片刻,一转身子,一道身影斜斜长长,投在陈乃先身上,这时只见天枢星,艰难的抬起左手,举起颤动不已的左边食指,其上星光凝聚,正是残存的金刚摩罗剑气。 然而这剑气浓郁的汇成一团,聚而不散,其中闪耀跳跃的,仿佛是陈乃先整个生命的精华,这道剑气凝在指头上,越是明亮,就衬的陈乃先身影越是黯淡,七妙心中忽然生出不祥之感,心中猛的觉醒道:“不好!” 他正要拉开于冰时,动作未做到一半,却是晚了,只见陈乃先猛喝一声,身子竟有匍匐在地上的姿势中凭空跳起,一指剑气击下去时,却正是击在于冰那影子心口的位置。 砰的一声,于冰猛地一瞪眼,胸中如遭雷击,他惨一声大叫,忽然胸上心口砰的一声爆响,整个胸膛竟是居中爆开了,轰一声爆响中,其人鲜血喷溅,化作倾盆血雨,于冰难以置信的看了一眼自己的身子,怔怔呐上一句:“这金刚摩罗剑法果然神奇,这下于某欠债,终于还清了……..”接着仰面就是向后倒去。 “哈哈…….我终于……..”陈乃先的身子继而重重跌回地上,于冰喷溅而出的鲜血早洒在他身上,这人抬眼望过,鲜血迷蒙了他的视线,远处皆是红蒙蒙一片,他睁着眼,不及再说上一句话时,人早已随之断了气息。 “啊!”凌水月受不了这惨烈一幕,叫一声时,整个人早就被骇的昏了过去。 “于兄!”七妙顾不得染上血污,一把抱过于冰的身子,然而其人整个胸膛都已经爆开了,早就惨笑而亡,七妙抱着他的身子,不知说些什么好,心中百感汇聚,一时悲从中来。 “这便是江湖人中纠葛错乱的宿怨么……..”凌霜华叹了口气,心中也是落寞几分,她看过去时,只见那天枢星陈乃先整个人一下子干瘪缩小了数分,早不现以前威猛霸气的样子,想来这最后一剑,乃是汇聚他全部生命力的一击了。 …….…….. 三刻钟后,七妙与凌霜华掀起一团焰火,燃尽了这苗疆宗主于冰与那兵盟天枢星陈乃先的的身躯,让他二人纠葛的恩怨虽烈火燃尽而消散天地,七妙心中隐隐悲恸,心道于冰一路对自己也算是颇好,这苗疆的汉子虽然木讷,其实是真性情之人,那陈乃先也是一时雄杰,只可惜这两人的性命也便如火光辉煌一瞬,终要归于寂灭。 “人之一生,便如同眼前雀跃窜动的火焰,再美丽的火花,也要投入倒永久寂寂的黑暗中去……..”凌霜华叹口气,却原来也和七妙想在了一起。 七妙不知如何接她的话好,只是这凌霜华又低声念道:“然而便是永归沉寂,也有照亮天地的一瞬,只是千百年后,又还有谁记得这些……..” 两人不语,唯有怅然,七妙心中咂摸着凌霜华话中深意,任烈火在眼前随风势而涨,又渐渐衰落,终至熄灭,这时于冰原本倒下的地方,一道散着幽兰光芒,寒气缭绕的小块冰晶忽然飞了出来,径直汇入七妙体内,后者忽然一声长啸,长身跃起,一手唤出,一道幽蓝光芒长空,正是寒水剑吸收了原本七妙送给于冰的冰魄后冲现生机,被他召唤了出来。 七妙一脸正容,飘然欲仙,剑气冲天散去,正是一手挥过寒水,划出数道巨大的剑光,这剑气引动东海浪涛,竟使得狼头狂涌,而剑气击在一边山崖之上,火花迸射之中,早留下一行字来:陈乃先与于冰一战所在! 这几个字刻下之后,七妙飞身落下,像是纾解了什么心事一般,长长吐出一口气来,也像是吐尽了心中充塞积郁,凌霜华默默在一旁看着,只见这山崖壁立,万水倾淘,这几个字刻得苍劲有力,道不尽昔日两人在此惨烈一战,引得天地竞变,日月无光,后日里往来有人,睹之这几字,也当凭吊两人惊天动地的一战。 她点点头,心中对七妙有了些赞许,此时她的臂弯之中,那凌水月犹自靠着,似是熟睡着了,远离了江湖的纷扰,凌霜华不禁开始胡思乱想起来,一来想到凌水月宿疾竟未发作,不知和身旁这水属性元功之人有无关系,而来又想到厉千仞一人是否是去寻兵盟之主袁重岳去了,她很记挂其人安危。 “七妙真人……..”凌霜华心中忽然一动,竟对七妙如是请求道“我想你送小妹回到道统,不知可否?” 第十七章 枕水桥边又江南(中) 三两点雨打,一汪青碧,远山含着蒙蒙雾色,稍显迷离,四野苍苍郁郁,放眼望去,正是枕河里的人家,秀水中的江南。 凌水月上身短衣,下着青丝襦裙,她头上别个发髻,一张俏丽的小脸上浮着淡淡的粉色,正鼓着嘴,胡乱踢着路上石子,一副不情愿的样子走在前头,她身后跟着一个白衣披雪,青丝散发,眉目清朗又不苟声色的青年男子,正不紧不慢的跟随在后头。 “都说了几十遍不要管我了!”凌水月嘟囔着小嘴,百般不甘不愿,斜眼里瞥那青年男子,心道此人真是固执,自己好说歹说,他甚至连个不字都不肯回应,真是闷死了。 这青年男子正是七妙,原来那一日中,凌霜华查看自家妹子宿疾情况,竟发现她因着在七妙的身边,纠缠经年的阴弱之病未见发作,凌霜华心中惊奇,想到水月小妹所患乃是先天之症,昔日里道统凌、宗、田三位高人合力尚不能治,最后只好以宗海鸣传授凝水绝来补阴弱不足,维持其孱病的身体,这才使凌水月一直待在深山之后修炼,挨到了今天。 “当年父亲也曾访过元功属水之人,但若七妙真人一般体内水寒真气之盛,竟似深不见底的,却是遍寻莫见,若他能够相助,这倒是小妹治愈疾病的大好机会,她这般思索,又想到父亲曾说过,他曾拜访过九鹿山上严书寺的主持觉仁禅师,经他指点,若有一元功属水有内力充沛之人肯使出真力,再经觉仁出手相助,或可治愈凌水月这先天不足之症。 当日里凌纵云初遇七妙之时,之所以没向其求助,是因为其人体内水寒真气虽然磅礴,但七妙受困于此,并不能全面施展出来,所以虽然真气多了,也是无用,今日里他却是将水寒真气融汇为己用,挥洒自如了,故而凌霜华起了拜托七妙先送凌水月去九鹿山上寻访觉仁和尚,不管这得道老僧能不能救治好水月,再在询问后送其回到道统。 七妙正无他事,一时魔主也未召唤,便是欣然领命,一路带着凌水月向北走去,那凌水月如何肯从他一起,几次想跑,然而七妙像是脑后长眼一般,无论凌水月花招百出,怎么着跑掉,都能在一二里开外的路上碰见正抱着手等他的七妙,这水月姑娘试了几次,总逃不脱,终于无奈的被他赶着往江南去了。 一路上江南风光,恬淡适然,桃红柳绿似都溶在了清风里,江山风月,任文人骚客凭栏怅惘古今,这里民家殷实,清雅成风,南音糯糯,伊伊唱曲,也是颇为动听。 七妙从南疆第二次到这江南水乡,觉得此地景致,却是与南疆之中丘陵横列,青山环绕,梯田绵延,浊水盘盘的景色完全不同,便不理凌水月聒噪,一个人看的饶有兴致,然而那凌水月却是一直被缩在大山深处,寻常时候,看的尽是山水绿树,如今只想在江湖闯上一番,哪里愿意漫溯在这水河山秀之中呢。 她当然一肚子不满,絮絮叨叨许久,七妙细心听着,倒是不知不觉想到昔日李缈华,当日她也是刚刚从西昆仑跑出来,直坠入扑面而来的江湖风尘,却终如零落桃花,随水飘零。 七妙想着如此往事,心中忽然一阵疼痛,再看喋喋不休的凌水月中,面色却是温柔多了,他只希望这俏丽的水月姑娘莫在有什么差池闪失,一路只求尽速送她治愈顽疾,平安回到道统。 这对儿别扭的组合不知不觉中已经来到余杭,这是一座不大却破精致的城池,四面高墙环绕却没有隔开墙外的风景,花树远山皆入得墙来,城里城外熙熙攘攘,到处是走进走出的人群,不过来往人数虽然很多,却是井然有序,不曾有一丝拥挤喧闹。 七妙随着凌水月向前走去,只见这小丫头入了这城池之中,宛若投入那花花世界,紧缩的眉头嚯的一下打开了,在她眼前,那街头市贩的吆喝声,讨价还价声,往来车马,酒肆茶楼,正组成了一个多姿多彩的纷繁世界,满眼所见,皆是她从小未曾享有过的生活。 凌水月看的心动,急不可待的投入这市井生活之中,看看这儿,摸摸那儿,小桥流水,桥边小摊子上老婆婆正在穿针引线,将亲手纳好的鞋垫排成一列,正是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的感觉,凌水月颇为触动,胡乱怀抱起几双绣着龙凤花纹,不知大小是否合脚的鞋垫,朝七妙努努嘴,一使颜色。 七妙和善的笑了笑,自然从怀里掏出不仅足数,甚至数倍的散碎银子,轻轻放在婆婆的小摊子上,那婆婆千恩万谢,要作揖鞠躬时,忽然眼前飘过一阵清风,婆婆愣了愣,只觉眼前那白衣年轻人正不见了。 “唉…….我母亲当日生我时难产……”凌水月走在前头,神情略微有些落寞“今日里见到这个婆婆,觉得她好慈祥哦…….” 她这番话说得不算明白,七妙却听懂了,其实他何尝不是孤自一人长大,从未得父母之爱,对凌水月心中所想,也是感同身受,这时的他,对这活泼调皮的少女凌水月不觉多了几分怜惜 街头的还有不少做卖刺绣的阿娘阿姐,甭管是三线的,还是双面的,皆是绣制精巧,勾线细腻,颇为精巧,凌水月所在道统,生活清苦,虽然父亲很疼爱他,但也只能是让她吃饱穿暖,过的开心,其人又何尝见过如此花花世界,当然是看的眼花缭乱了。 忽然面前有一个大汉摆开一条长凳,上面放着几个泥塑的小人,这一个个泥娃娃都是造型各异,舞着手脚,有双手摩天的,有捧腹大笑的,或坐或立,表情夸张,泥塑身上涂了彩绘,也算有趣,凌水月看着喜欢,捧起一个支着胳膊,半卧着的小人问那摊主大汉道:“老板,这小人怎么卖的?” “这个嘛…….”那摊主抬头时,见对方只是一个小姑娘,说的又是官话,并非余杭南音,略犹豫了下,喊道“小丫头要买给你便宜些,五钱银子拿一个吧!” “嗯?”凌水月虽然年幼,又是初出江湖,但并非是完全不通世情的闺中小姐,先前那摊主说话时眼神飘忽一瞬,后来又迟疑半响后才喊出一个价格来,她当时便知道对方要存心骗她了。 更何况凌纵云也教她读书,知道百姓生活不易,五钱银子能够一家三口一天开销支用,别说买一个泥人,便是买上全部,大概也是够了,凌水月心道你这人不厚道不老实,居然想骗我,她眉头一皱,恼火道:“太贵,不要了!” 说罢这小姑娘将手中捧得那泥人重重像长凳上一方,也许是心中动怒,这时她却没提放自己力道用的大了些,只听砰的的一下,那长凳竟被凌水月错手一砸给弄倒了,大汉登时窜起来,勃然大怒道:“你这丫头,好端端砸我的摊子做什么!” 凌水月吓了一跳,还不及辩解道歉,那大汉忽的一手握过她的胳膊,兴许是使了较大力气的缘故,凌水月胳膊一时被她攥的疼了,身上正是本能的反应,反手过来,就是一摔,又听扑通一声,大汉哎呦一下,竟被凌水月一掌推出去好远,跌在地上。 “这丫头…….”大汉难以置信,没想到身前这柔软的女子使出手段来时竟是如此厉害,他眼睛一转,干脆也不站起来了,就在当街叫喊上了“来人啊,有人砸摊子,使横打人了啊!” 他吼了数声,登时围上许多百姓,凌水月小脸气的红了,说话也有些结巴道:“你这人……你这人看着人高马大的…….怎么也会耍这种无赖……..” “报官!我要报官啊!”大汉不理他,撒泼一样的吼着,附近百姓饶有兴致的看着这颠倒的一幕,一个大男人摔在地上撒泼,旁边一个弱女子手足无措的站着,不过众人并不明白事情经过,指指点点间,投向凌水月的眼神狐疑,说些什么的都有。 凌水月心头气坏了,想发作时,又不好意思向身前那大汉一般赖在地上撒泼,说话也抢不过他声音又快又急,就在她气的真想打人时,忽然一阵微风拂面,七妙不知何时悄悄来到他身后,对着凌水月的耳边轻轻念道:“莫要生气,看我如何惩治他……..” 他一手背后,悄然掐一个手决,忽然两指轻点,扑的一下,一团微不可查的蓝光忽然射入那大汉口中去了。 “哎呦哎呦!”大汉莫名咳嗽了一下,再想叫唤时,竟忽然发现自己说不出话来了,他心头一惊,百般莫名,抬头看了一眼那凌水月时,忽然心中有所怀疑,然而就在大汉还想扯着那凌水月衣衫责难时,忽然他脑袋一阵剧痛,竟突然口吐白沫,昏了过去。 “原来此人是发了疯症,才来诬赖我家小姐,诸位还是敢快替他请医生诊治吧…….” 七妙忽的捅了捅发愣的凌水月,挤了个眼神给他,便是趁着人群纷乱,带她走了出去。 第十八章 枕水桥边又江南(下) 夏日里的傍晚,骄阳失了火气,燃的越是金黄,投出来的光,却越是柔和,那微风细细吹过,带来丝丝凉意,远来的佃农猎户都敞开了衣衫,说说笑笑间,正从余杭东边城门小路漫步回城。 七妙与那凌水月却是顺着东门走了出去,他二人衣着华贵,气质不凡,守关也没有多问,便径直放了出去,其实此地并非古庸城那种冲突要地,素来也未临过战火前线,故而平日里城门在夜间都是不用关的,仅有一两对官兵往来巡逻,以防偷盗或谁家走水什么的。 余杭城的东面,有一座葱郁秀丽的山峰,便是九鹿山,此山不大,林木葱郁,更因有着一泓清泉环山流淌,而显得灵秀非常,吧有一间寺庙便是建在山脚,这寺庙置有若干间殿院,沿着山势铺陈座落,也显得巍峨庄严,若问寺名,便是七妙与凌水月所要寻找的,赫赫有名的那间严书寺。 这时的山寺前门,夏树落叶,一个小沙弥正立在门前,双手合十应对另一人,在他身边放着一柄大的扫帚,想来有客来时,是正在打扫门前落叶。 七妙与凌水月的身形正坠在此人身后,七妙一抬头间,看到身前这位乃是一个番僧,只见他一身密宗教徒打扮,传个黄红相间的宽大袍子,头戴一顶艳如鸡冠,散着一行密密穗子的簸箕型帽子,这人身上,还披着两行深蓝色的法带,上面涂黑写着密宗法咒符文,这法带颇显别致,彰显出此人身份定是教中显贵,而与寻常修佛者位阶不同。 这时他正向那扫地小沙弥施礼问道:“佛修日月星辰,宇宙万物皆为法眼,这一地落叶也是万物一种,小师傅卖力洒扫,是否着相了?” “啊啊?”小沙弥估计进入佛门时日不久,听这番僧发问,瞠目结舌,张着嘴巴,不知所以的啊了几声,脸红道“这位师傅你说的是啥,小僧我一句也听不懂啊。” 听他这么说,番僧笑了笑,他身材中等,脸算是胖的,笑起来时眼睛被叠起来的皮肤深深包裹,却流露出一丝眼光轻蔑。 “喂喂,大和尚!”凌水月听得这番对话,一时逞快,喊他道“扫一扫庭前落叶又碍着你什么事了,要在此难为人家!” “哦?”这和尚回过头,打量了下身量不高,模样俏丽的凌水月,和她一旁颇有气质的这白衣青年,施了一礼,唱念一声阿弥陀佛后,不慌不忙的道来:“先前俺上山来时,正听得这位小师傅口出抱怨,说道日日扫,年年扫,春夏秋冬,皆有落叶,这扫起来好不麻烦,真令人心烦……..” “他说的没错啊?”凌水月心直口快,抢着说道“便是我那小师弟秋心也会在秋冬之际抱怨亭中落叶掉落不停,要时时洒扫,很费时费力呢!” “哦?”和尚心中忽然一动,问道“敢问女施主出身何门何派?” “恩……我父亲是道统凌纵云,怎么了大和尚?”凌水月倒是不隐瞒,大大方方答他道。 “阿弥陀佛,原来是高人之女,失敬失敬。”听得身前站着的是正道领军人物道统凌纵云的女儿,大和尚又施了一礼,笑眯眯的问道“高人之女,应有高论,可否一解贫僧疑惑?” “什么疑惑?”这话说的,倒令凌水月疑惑了。 “先前说了,俺见了这小师傅扫着地上落叶,口中含怒,便不觉纳闷,这地上落叶也是天地造化一种,我佛中人,修佛修心不假外物,又何必着了寻常之相,扫着门前落叶不过是为了维持一份寺庙体面,如此可是修心之举?” 这段话半含禅机,凌水月也是听不大懂,不过她也晓得,那和尚所论,想说的大概就是既然都是出家人,红尘已泯,忘却世俗,又何不任其自然,放过这门前落叶,凌水月却是奇怪了,反问道:“大和尚,门前落叶扫过了,干干净净的岂不是很好么?” “是欲要门前干净,还是要心里干净你呢?”这番僧依旧笑眯眯的,说话中却尽是锋芒。 “哎?”凌水月有些恼火“门前干净了,看着整洁,心里也会舒服对不对?” “哈哈……..”番僧看她有些羞恼的样子,不觉出口大笑,又是问道“难道这门前若不扫净,心中便要着恼了么?原来时时勤拂尘,说的便是这种境界,九鹿山上众僧修为不过如此,和尚我今日算是知道了。” 他这番话中投着真力,声音不大,却传音颇远,这番僧原来也是严书寺一位故人,想来自己一入此境,必被寺中高僧所留意,故而在山下大打机锋,就是为了让严书寺中有道几位高僧听个明白。 “大和尚啊大和尚,你是疯了还是傻了?”凌水月终于按耐不住了,朱唇轻启,却像连珠炮说起来道“你说这宇宙万物扫也罢不扫也罢都是一回事,那何必执着与扫不扫这门前落叶,难道前者是着了相,后者就不算了么?” “恩?”番僧被她这么一番喝问,脸上笑容稍显凝固,正咂摸凌水月口中话时,那姑娘却没有给她思索的时间,而是接连不断的抢着问道:“没扫掉的落叶是落叶,难道扫掉的落叶就不是落叶了?落叶本没有变化,大和尚你却替他操什么心?“ “啊?”番僧明显愣住了, “再者你说修佛修心还分借不借外物,这借助外物怎么就不能修心了?若按你这么说,扫地算是外物,偏要一群人坐在蒲团上,捧着一本书从早上晨钟念到晚上暮鼓难道不也是借助了外物,诵读经文是修佛法,洒扫落叶就不算是修佛法了么?” “你………”凌水月还要再说,却见那番僧忽然表情一怔,整个人眼神木讷空洞,微张着嘴,这幅神情倒是把她吓了一跳,本来还想说的话也被收了回去。 “落叶扫与不扫,都是落叶,读经修佛,扫地也能修佛………”只见这番僧口中喃喃,一连念了几遍,其形其状,竟像是有些痴了。 “秋风扫落叶,佛渡有缘人,大师,凌姑娘年纪尚轻,你不要跟她一般计较。”一旁的七妙看着番僧怔住了的样子,皱了皱眉头,心道凌水月口不择言,别给自己与道统又惹来什么麻烦,这才轻轻开口,打圆场道。 “哈哈,好一个秋风扫落叶,佛度有缘人!”这时忽然严书寺上大门敞开,走下两个穿杂色袈裟,披挂念珠的和尚来,这两人背着阳光,其中一个个子颇高,三下两下蹦下门前台阶,后一个却是个胖一些的,脚步算是拘谨,只是此人一抬眼时,七妙却是忽然一惊,呼道:“愚痴和尚!” 原来那人正是在居云轩中,顿悟得道的愚痴和尚,他见这白衣请你看着自己呼唤一声,像是遇到什么熟人一样时,心中略一纳闷,也回声道:“施主在哪里见过小僧么?我这边却是记不得了。” 七妙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恢复了男儿身,他无奈笑了笑,心道等会儿找时间再和他解释好了,此时严书寺大门敞开,这二僧必不是为自己二人,而是为那番僧而来。 果然那身子瘦长,面貌清秀的年轻僧人抢上前去,冲番僧施礼道:“逐轮师傅,小僧宝祥有礼了。” 那番僧和尚还有些发愣,不过倒也没忘了回宝祥礼数,只见对方笑了笑道:“我师觉仁在寺中听到大师传音发问,教我传下些话来讲给大师来听。” “说吧……..”番僧这时有些颓败,倒是不如先去气势高涨了。 “家师说道,逐轮大师精研密宗禅宗各部佛法,必是知道《根本说一切有部毗奈耶杂事》中所记载一事:世尊于逝多林时,见地不净,便执帚欲扫园林。时舍利弗、大目犍连、大迦叶、阿难陀等诸大声闻见后,皆执帚共扫园林。佛与众弟子打扫完毕后,入食堂就坐。佛告比丘:“凡扫地者,有五胜利,一者自心清净;二者令他心清净;三者诸天欢喜;四者植端正业;五者命终之后当生天上。” “恩…….”这唤作逐轮的番僧自然是晓得宝祥所讲,当下听他说完,点了点头。 “师傅还说了,入世出世,皆为修行,水中揽月,亦是着相之人。”愚痴接着宝祥的话,在一旁讲道。 “哈哈,原来我才是那水中之月……...”逐轮忽然想通了,一声长笑,摇了摇头,无奈道“原来我所研习的佛法,所悟之道,甚至不如这稚气未脱的少女,觉仁禅师一语点破,逐轮我正是着相之人啊!” “阿弥陀佛……..”宝祥和愚痴双手合十,恭敬念道。 逐轮苦笑一声,再不看现场众人,只转了身子,竟向来路而去,凌水月正奇怪这番僧怎么不打个招呼就走了,却听得逐轮忽然传音道“女施主,多谢你当头棒喝,点醒了逐轮…….” “我怎么?”凌水月迷迷糊糊,如坠五里雾中,这时却又听见逐轮的声音响起: “两位师傅,请转告觉仁禅师,小僧当入尘世再历练一番,以锻我心中之佛,一年之后,当再访严书寺,向他商讨那件事………” 第十九章 湖风一语湖风曲(上) “所谓逐轮,便是想学我这金刚察木轮之术了。”觉仁和尚已经一把年纪了,前日里还曾去过邙山会了会信任魔主厉千仞,而这几天他患了风寒,身体虚弱不堪,说话时都少了几分力气。 这几年间,严书寺中往来的觉字辈大师多已经仙逝,如今只剩下觉仁自己,这和尚老的眉毛都已经白了,搭在眼睛上的两撇更像是落下的两条白雪,此时的他笑眯眯的和凌水月与七妙说话。 宝祥和愚痴和尚就侍立在师傅身旁,恭敬陪站着,原来七妙与凌水月说明来意,呈上凌纵云道统令牌以做信物,那觉仁果然是有一颗慈悲心,如此救人之事,并不推脱,当即便叫人带这两人上了方丈居室,在病榻之上见了二人。 一番寒暄之后,觉仁先是轻声讲述了这番僧逐轮来到九鹿山的目的,原来此人一直心系金刚察木轮之术,每年都会找时间来严书寺中或论佛,或论武,有时恳切,有时近似逼迫,想学这觉仁所拥有的这经天要术,只见老和尚叹了口气,低声说道: “察木轮之术能够追溯前因后果,过去将来,乃是老僧昔年去密宗作客,机缘巧合下修成的法术,之后将之带回中原,现在密宗传人却是将此术失传了,故而逐轮大师一直心心念念,想将此术修成,带回教中……..” “大师,他这么想也没错啊?”凌水月听后却又觉得奇了“你这法术本来就是在人家那边学到的,现在人家想学回来,也无可厚非嘛。” “哈哈……..”觉仁先点点头,之后却是解释道“女施主这便不知了,要学察木轮之术,颇要选那心志坚毅之人,不然沉溺于过去古今,说不得,便要迷失了自我,这逐轮僧我非是不愿传他此术,而是不能,因为不想害他……..” 言下之意,是逐轮和尚并没有学习这金刚察木轮的资质,众人一时无语,皆陷入沉思之中。 这时的逐轮,却是早已下了九鹿山,沿着山前小径,伴着艳阳夏花,行走在路上,他心中略有些懊丧,又因着悟了不少禅理,而生起别样的心思,这时的逐轮掠过眼前天空,只见青天之上,一片碧色,飘淡几片云彩点在空中,却像是几片雪飘在海里,显得那无际苍穹,又是如此清澈渺远,他的心中慢慢的,也变得澄明一片,只想着再入世锻造一番,经年之后,又要来严书寺,讨要这察木轮之术。 忽然之间,逐轮心头一动,只见身前有一个穿着蓝布衣衫的妇人,正怀抱一个襁褓,在路旁嘤嘤啼哭。 逐轮略觉得奇怪,凑过去时,唱一生阿弥陀佛,出声问道:“敢问这位女施主,如何要在此哭泣?” “大师傅………”那女子埋头很深,近似掩着面,一边抽泣,一边幽怨出声道“我这孩儿刚刚死了爹爹,十分的可怜,母子二人再无亲戚照顾,如今只能在这里等死了………” “哈哈哈哈!”逐轮听了这番话,本是出家人慈悲心的他,却忽然放声大笑起来,只见他忽然一正身形,双眼似电,口中雷厉一声大喝道:“你是何方妖物,在此扮作妇人,须不知身上有那掩饰不住的尸臭么!” 啊的一声,忽然那女子一抛怀中襁褓,忽然转身张开双臂,窜了过来,逐轮这时定睛看见,原来这蓝衣衫的女子早就死去多时,脸上都已经溃烂流疮了,他心道难怪此人身上散着如此难以抑制的尸臭,这合该是某人利用这妇人的尸体要来害俺,俺当要小心。 这边想着,逐轮已经出手,只见他一脚踏出,身穿的红袍当即鼓风招展,一股梵圣佛气自其身后升起,密宗二十八佛相虚影缓缓生化在这番僧的背后,更有八十随性拖曳其身,一时气势正是惊人,紧接着逐轮一掌挥出,形成的正是一个卍字大手印,这一下法力又是惊人,只见那袭击过来的妇女尸身哪里抵挡的住,砰的一声,竟被这威力绝伦的一击打的尸身粉碎。 “人死便为皮囊,纵然无用,却不可不敬……..”逐轮又一挥手,一道红光化出,裹在妇女散开的尸身之上,将其轻轻化去了。 他这一击,现出莫大声势,倒不是忌惮了那女尸功力,而是震慑埋伏在一旁,借助死人尸体来袭击自己的,那真正的施术者,果然这一击之后,一股阴风吹散,逐轮心底感知,远处有一人早就悄然退下了。 逐轮摇了摇头,不以为意,正要大踏步离开时,忽然哇哇的哭声传入了他的耳朵。 “哦?”他回转头去看时,只见地上那个襁褓之中,竟有婴儿哭声不断传了出来,逐轮心中称奇道“难道这却是个真的婴儿?” 他这般想着,又感知了一番,只见那地上襁褓之中,并没有邪气散出,这才一招手,又探出一道光,将地上襁褓卷了起来,送到了逐轮的怀中。 逐轮这次仔细查看,只见襁褓里果然有个小脸白净,张手挣扎的初生婴儿,想来是刚才那女尸一抛之下,把他摔得疼了,这小娃娃哭声越来越响,震如雷鸣,抱着他的那逐轮和尚不知如何哄弄孩子,颠了颠拍了拍,怎么也止不住这阵哭声,不由有些手忙脚乱了。 “这可如何是好?”逐轮回头看了看,隐约还能望见严书寺于九鹿山拖曳向上的几间厢房,他心中无奈道:“看来只好回寺中一趟了………” 他说好一年后再来,此时去而复返,修佛禅定,倒是不惧被人耻笑,可到底违反了自己的失言,未免有些无奈,当下只好摇摇头,就要抱着这襁褓中的婴儿,再向来路寻去。 忽然间,逐轮鼻子抽动几下,闻到一股异味,他心中一动,掀开裹着那婴儿的两层棉布,果然见那娃娃身下黄橙橙的一片,散着微微的臭气。 “你着小娃娃,原来是拉在里面了,难怪哭的这么厉害………”逐轮不觉臭味难闻,倒是笑得更慈祥了,他正待动手,帮这婴儿清洁一下身子,忽然只见那小娃娃手脚猛地一个踌躇,全身像过了电一般打了个激灵,继而竟是轰的一声爆响,身子登时便炸开了。 “啊!”逐轮正将这婴儿抱在怀中,此时也是放下了周身戒备,正是首当其冲,只见这婴孩爆炸之力,非常可怖,逐轮大师的身子被爆炸之气剧烈震荡,竟轰的一声冲出了丈许远。 而这一击之下,逐轮全然没有防备,早受了不少的内伤,他一屁股跌坐在地上,猛地吐出一口鲜血,正要运功抵挡时,却听到噗的一声轻响,原来正有一柄剑从地上快速的探了出来,沿着逐轮股间,一声疾刺,搅乱了其人五脏六腑之中全部的生机。 “啊呀!”逐轮这才明白,先前那埋伏在远处的敌人并非逃掉了,而是遁到了地下,伺机接近了自己,只是此时想到,却是晚了,只听这番僧一声惨喝,正是死不瞑目。 ……… 凌水月的宿疾在觉仁禅师查知之后,决议施法来救,七妙见他伤寒未愈,怕着老僧气力不支,想多过些时日再说时,觉仁却是故作神秘的笑了笑道:“老僧近日里得知天命,不敢拖延,今夜便可请二位施主来后山涌泉池中相侯。” 自始至终,他都是没有提到如何治疗凌水月,只是探了探她的脉象,简单说了几句凌纵云拜访之时,曾详述过女儿所患阴弱之症,七妙见这老僧胸中似有成竹,自觉人家不说,也便没有再多问,如此二人告退后,简单用了素斋,待挨得夜晚降临,便有愚痴和尚领着,要去后山涌泉池了。 “愚痴啊愚痴………”七妙心中念道“你可知身边站着的,乃是先前一名故人……….” 然而他想了想,又看了看这愚痴一脸安详平静的神色,忽然决定压下前尘往事,不将自己的身份告诉于他,七妙这时心中所念,乃是希望愚痴心中所存的,仍是与周涵止、李缈华,还有自己一起北上的故事,便只记得那沿路里的说笑,无边开怀罢了,莫要知晓最后那段残酷的结局。 他决意保护这个单纯的和尚,一人守住这段秘密时,便在心底一声叹息。 月光清澈,今夜无风,走了不少山路,前方忽然出现一汪湖泊,又似清泉,大约数十丈的范围里,湖水沉静,飘着一轮圆月,月晕明亮,也一同投在湖水里,倒染得的这不大的湖泊里,一片灿烂的银光。 这时有一个老僧脱去了袈裟,只着一件素衣,正盘膝握在湖中一块大石头上,这石头光滑潮湿,老僧倒是不避身子被水浸湿了,就这么双手合十的坐着,口中念念有词。 许是感知到有人来了,他点点头,悄然出声道:“七妙施主,一会儿还请你散出功力相助,你便留在岸边吧。” 七妙点点头,只听这觉仁老和尚又唤道:“凌施主,还请你站到湖中明月之中………” “这样啊……..”凌水月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伸出脚去,探了探清冷的池水。 第二十章 湖风一语湖风曲(中) 清月银辉,严书寺静静的伏在夜色中,白日里暮鼓晨钟,诵经之声皆已听不见了,四下里的厢房都熄了灯,一片静悄悄的气氛。 这样寂寥的夜中,只有宝祥和尚一人抱着胳膊,独倚着身后的红柱,他抬眼望了望今晚的月亮,只见月晕朦胧,散着请光,圆月仿佛有着一股魔力,竟能照尽人心底的孤独。 这宝祥不似白日里那般嘻嘻哈哈,而是低头叹了口气,心中正想着:“师傅应该正在后山施展那金刚察木轮的法术吧,可是他点名要求陪侍左右的,却是愚痴师弟,而不是身为大弟子的自己…….” 这般想着,忽然一阵风掀过,白天那小沙弥扫过的地上,一时又有无数枯枝落叶带过,宝祥心中一惊,回身时,却正有一张阴气逼人,惨兮兮的脸面对着自己。 “啊!”宝祥震惊的叫出声来,原来那人不知在何时,无声无息的来到自己对面,一张面孔竟只和自己保持着数分的距离,其人面色灰败,完全没有生气,那一对眼睛直勾勾的,正深深注视着自己,宝祥心中大惊,一打眼时,忽然想起道“你不是那逐轮大师么!” 他正要在说话,忽然这逐轮一张手捏住了宝祥的脖子,宝祥心神震骇,忙伸手去要掰开逐轮手腕时,却发现此人竟是力大无穷,自己无论如何也挣脱不得。 宝祥大骇之下,正要想法呼救,又是片刻之间,那逐轮又一发力,竟捏着其人脖子,将宝祥和尚凌空抬了起来,这时宝祥早喘不过气来,也张不开喉咙说话,只好用两只脚胡乱蹬来踢去,徒劳无助的挣扎……… …….……... 后山之上,觉仁禅师独自盘膝在一块湖中大石之上,念着术法,若有通佛理之人听得,兴许会奇怪这中原的和尚怎么会念那密宗的术法。 凌水月脱下了鞋子,将裤脚襦裙裤脚轻轻捋起,用赤足点了点湖中清水,略适应后,小心的淌着湖水,来到湖心那圆月投影的所在,这时满月流泻的银光映在着娇俏女子的身上,宛若蒙上了一股乳白色,觉仁禅师唱念佛法的声音渐渐大了,一道金光亮了起来,也由他所在之处,照到了凌水月的身上。 凌水月身上光芒交织,越益明亮,渐渐掩盖了苍穹之中圆月的光辉,这团光的外面散着巨大的热量,其近旁湖水,竟都被热力蒸腾的,散出丝丝热气来了。 远处的七妙在岸边观看,照映在眼的,却是这金刚察木轮回溯之力,他心道原来此术不仅可感知过去未来,人世命运,竟也可以从凌水月体内抽丝剥茧,将困扰她十数年的阴阳失调之症以这样的方式展现出来,要知道,此女之顽疾便任那道统三兄弟有着通天的本领,也是无从下手的。 此时那觉仁眼神示意,七妙当即领悟,一招手时,无边水寒真气竟向那湖中间散去。 就像是浪涛掀起,扑灭船火,七妙这道水寒真气送出去时,湖面上蒸腾的热气当即消散,只见这道水蓝色的真气射入凌水月身周那团光里时,竟也使得这道光暗了一分,而原本炙热的能量也随之减弱。 七妙见此举有效,心中喜悦,一手臂指,散去无边水寒真气,真气甫一扑入,凌水月身周光团如水浪上涌,忽然窜动,然而七妙源源不断的送去水寒真气,逐渐包裹住了这团想要上下窜动的亮光。 在水蓝色的光芒包裹之下,光团中窜动的热力中间被这漫漫水汽中和,原本炽烈明亮的光团竟也变得柔和温润起来,觉仁和尚点点头,想对岸这青年人竟有如此蓬勃的水寒真气,内力之强,实时罕见,这凌水月得了他之相助,补全阴弱,这宿疾便是好了。 正在这时,扑的一声,一物忽然从高空跌落,掉入那湖水之中,愚痴和尚正侍立在岸边七妙左右,当即心中大奇,低头向那水面中看时,竟惊讶的大叫一声道:“宝祥师兄!” 觉仁与七妙分别投过目光,都是震惊,只见那宝祥和尚面色铁青,像是被人掷入湖水中,却是早就死了。 “莫要打断施放寒气!”觉仁强压下心中悲痛,唤那七妙道。 “恩…….”七妙略一迟疑,便是点点头,急催真元,手上水寒真气不减反增,更向那凌水月送去。 “觉仁老秃驴,不想教我金刚察木轮之术,那便死吧!”一阵怪叫忽然响起,只见后一处林木忽然被一阵巨力掀开,当先两颗小树轰的一声,分别向左右倒去,正有一个番僧模样的怪人张牙舞爪,手拿一柄大刀,冲出了树林。 “逐轮大师,你要干什么?”愚痴大惊,认出了这正是白天里前来拜访的那个番僧。 “他已经死了……..”七妙看到那逐轮的第一眼,心中便是一惊,只见此人脏腑塌陷,浑身浴血,面容也是溃烂不堪,这幅模样,到让他想起了什么……… “那日里与先代魔主厉修鬼种相会义庄,碰到的不就是这样的几具活尸伤人么……..”七妙心念电转,登时想到,来的人应该是那妖星剑沙买。 “愚痴!”七妙一声唤道“这逐轮已经死去多时了,如今的他,只是一具尸体被恶人利用,还请你借着锻体金刚的身子,为我护法。” 他出声呼唤愚痴,后者一愣,先是想到,这人怎么对自己如此熟悉,后又想到凌水月治疗之时,切莫功败垂成,再一想这逐轮大师不知被何人所害,他也知事情紧急,由不得多说,当下心怀悲愤,口中长啸,一抱拳,挡在七妙身前,便向那逐轮冲了过去。 他是佛门段体金刚,按俗家理解,便是刀枪不入,百毒不侵的身子,只见其人噗噗两下重拳击在逐轮尸身之上,登时砸出两个大口子来,然而这一击之后,愚痴却是面色一愣,原来逐轮虽然受了重创,却仍是一般模样大踏步迈过来,双手挟着一股巨大的力道,一把将愚痴高大粗壮的身子掀了起来,抛到地上。 继而逐轮几个大步,便朝着七妙那边来了。 “休想扰乱我师做法……..”跌在地上的愚痴怒喝一声,忽然伸出双手,猛地将逐轮两条小腿奋力一抱,他也是具有蛮力之人,这时用了死力,只听咔嚓一声响时,逐轮两条腿登时便被他捏断了。 然而那逐轮尸身砰地一声倒下,重重砸在地上,然而他一声痛叫也没有喝出,仿佛翻了某种执念一般,仍是挣扎着手脚向前爬去。 “愚痴,打他的头!”七妙疾声提醒,手上寒气不散,仍射向凌水月身上所发出的那团亮光。 “这…….”愚痴看着番僧逐轮的背影,一时有些不敢下手。 “逐轮大师,这具肉身造业,对你今生功德乃是一种妨害,愚痴,快帮大师解脱吧。”觉仁禅师忽然传音道。 “好…….好吧……..”愚痴和尚听了师傅所言,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踏步向前赶上一两步,喊一声逐轮大师对不住了,之后怒挥一掌,砰的一声,砸在逐轮头上。 这一掌砸过,逐轮吭也不吭一声,只是抽搐了一下子,便再也不动了,愚痴抬起手,手掌犹自颤抖,他脸色一时怔住,说不清是严肃还是害怕,还是傻了。 毕竟愚痴平日里宁可牺牲自己,也不伤及哪怕一根小树,这一掌击去,本是违心,说是力大,其实也是留了手,只是逐轮早是一具尸体,全身骨肉都已经软烂了,愚痴又本就力大,这才经不起如此一击。 他这厢正胡思乱想之间,忽然一道银光扫过,竟是愚痴哎呦一声,早被一柄似皮鞭一般的软剑卷过,这剑回应月光,银光流泻,既细且轻,宛若柳叶,愚痴身子刀枪难伤,却不提放被这柳叶一般的细剑倒卷了过去,一时受制于人。 七妙回身望去,只见一个异域装扮,手长脚长,身子长长瘦瘦之人包着一圈头巾,早跳了起来,他心中猛然想到,此人正是兵盟十二星剑之中那妖星剑沙买。 这沙买性子狡猾残忍,几次出现,最终都被他逃脱,此时现身,竟是要致愚痴死地,他嘻嘻笑一声,用一种半含生涩的官话喊道:“锻体金刚,别人拿你没辙,我沙买却是自有办法。” 只见他一手施用断剑,拖拽过愚痴的身子,另一手早握出一个如短笛般大小的吹筒来,噗的一声,不知吹出何物,竟似闪电一般,射入愚痴眼中。 “哎呀!”愚痴一吃痛,连忙伸手去揉眼睛,然而他揉来揉去,却只觉双眼肿痛,但是并无异物,要知道,那愚痴眼睛本也是刀剑难伤的,然而沙买所吹出的,并非什么暗器,而是一种遇水即溶的药剂,这药顺着愚痴的眼睛,早流入他体内,一时间,愚痴顿觉身子瘫软不堪,哪里再有一分力气。 “我这并非毒药,乃是西域三圣之水,和尚,你还受用吧?”沙买笑声中不由得带上几分阴毒,愚痴双眼一阵模糊,只觉得头昏身子发沉,便想着睡过去算了。 第二十一章 湖风一语湖风曲(下) 夜半后山,月光朗朗,清风徐徐间,一个白了眉毛的老僧盘膝握在一方大石上,这石头伫立一汪湖水之中,只微露出一个平面,四边湖水有感清月朗照,皆是一片茫茫的银白色,山风轻拂过湖面,一片银光流泻波荡,倒显得老僧遗世独立,飘然不群了。 这僧人正是严书寺的主持觉仁和尚,他双手合十,正悄然默念得自西域的那金刚察木轮之术,远处那宝祥尸身落水,愚痴与番僧逐轮呼喝喊打之声,甚至七妙凝神做法,半空总寒气四溢,都仿佛离这老僧远去了。 此时的他,一副禅定姿态,外物不感不侵,只是默然置身术法之中,只见那金刚察木轮之术化作密宗符咒,一字字涌向伫立湖心圆月倒影之下的凌水月身上,其人身上受此术法感召,早围拢了一圈亮光,那亮光又乃是凌水月先天阴弱顽疾所化出,只见这一团光芒乃是阴阳二气融汇化成,其中阳气盛烈,激的光团外围热气腾腾,而阴气羸弱,只有溶在炽盛的阳气之中,竟如烈火中的枯木,疾风中的飘絮一般苦苦挣扎。 老僧将凌水月身子的情况用此术唤出后,七妙源源不断的散去水寒真气,正是弥补她体内阴弱,本来两边施术者进行顺利,却不料忽生异变,逐轮和尚不知如何被人害了,如今变成活尸来此后山湖边,幸而那逐轮和尚虽然吵闹,却自有愚痴舍命应付,故而七妙这边法术侥幸未停,然而却不料逐轮之后,又有一人忽然登场。 这人竟是天下兵盟那行踪莫辩,手段诡异的妖星剑沙买,只见他甫一出现,便以一柄细弱柳叶,似鞭似电的长剑卷住了愚痴半边身子,又用吹针向他眼睛打入了西域三圣之水,此物非是毒药,而是镇定安眠,提升修为之物,饶是愚痴锻体金刚的身子,被这三圣水侵入肌体之后,也是眼皮一个劲的发沉,他最后挣扎的眨了下眼,竟看到沙买那长长的身子拖着细剑,向因施法而无暇他顾的七妙身边走去。 “这下该怎么办?”七妙心念电转“那沙买原来正是来杀我的,我若出手抵挡,则凌水月这边术法便要断了,若不抵挡,被沙买杀了后,术法也是要断,这觉仁和尚病体沉沉,不知下次施展金刚察木轮之术还要等多少时候,还有没有机会………” 以他的修为,也早已看出,觉仁施展金刚察木轮这等逆天的法术,乃是要依靠天地精华之力,甚至是耗上自己的精血性命,此术轻易难得施展上几次,更何况他年事已高,又染了疾病……… “罢罢罢!”七妙一咬牙,打定了主意“今日里便要拼命了!” 说话间,他一凝真气,四面水寒真气凝聚成霜,忽如冰雪,那沙买正好扑了过来,狞笑中,一挥手上细剑,只见那细软如鞭的长剑竟沙买手中真气一凝,忽然挺立,他在手中舞了个剑花,借着宝剑锋锐,正刺向七妙心口。 “小子,今日里的怜香惜玉便要了你的性命!”沙买一声狞叫道。 七妙身心分毫不惊,忽然一声低喝,那冰雪之气霎时爆散,蔓延数丈之内,突现奇寒凛冽,那接触到的湖水瞬间冻住了,一如白纸上被毛笔抹过的一撇儿,瞬间多了一层颜色。 这沙买心中一惊,想抽手而退时,早就晚了,只见他那柄细剑上忽然染上一层冰雪,剑身鸣叫一声,似是失了灵性,而自己伸出去的左手忽然一阵剧痛,沙买骇然之下,想把手伸回来时,却见左臂上忽然蒙了一层银霜,继而凝结成冰,然后啪的一声,便像是那打碎的花瓶一般,碎裂开了。 “痛啊!”沙买身子跳出去半丈远,忙用右手捂住冻裂了的左臂,只见自左前臂肘上齐齐断掉,断口便似那砸碎了的砖头,并不整齐,其中露着鲜红的骨肉,却没有滴下一星半点鲜血。 “沙买,你我早晚有一笔账要算,你若不想死在今日,现在离开还算及时!”七妙冷冷说道,衣角轻摆,散去寒气的范围又扩大了一重。 “哈哈哈哈!”沙买跳了起来,怒叫一声,忽然右手在背后摸出两个东西,直向那七妙丢去。 “是毒么?”七妙轻笑一声,手不抬,眼不看,身周冷霜自行御敌,早将那两物团团包裹起来,便似包了个结满冰晶的粽子,扑通一声掉在地上,就是里面有什么奇毒或是蛊咒,也来不及发作了。 沙买身子借助这一击,又向后跳出了丈许远,他半蹲在地上,右手捂住伤患之处,眼中忽然飘过一丝诡谲狡黠。 “不对,有诈!”七妙心中猛然一惊,抬眼扫视时,他忽然发现,本来跌入湖中,就在自己近前的那宝祥和尚的尸身正是不见了。 他急忙去寻时,却见一个人影忽然从湖中跃起,惊起水波荡漾,水花散乱,这人正是宝祥和尚那具尸体,原来沙买也把他变成活尸了。 “原来你打的是这样的主意!”七妙心中又气又急,原来宝祥活尸跃起的地方,正是那觉仁和尚打坐的所在,这老僧垂目闭气,不于外界通一丝声息,自己又因着沙买牵制,被那宝祥尸身觑了个空当,悄然游至了老僧身畔。 此时他突然暴起,正是要对觉仁禅师发难,只见这活尸身上捧着一物,鲜红似血,便是离得远了看见,也是颇觉刺目,七妙心中一紧,忽然想到,那觉仁禅师虽然也是一名段体金刚,但看沙买对付愚痴的手段,自是有一些能破其刀枪不入,百毒不侵体质的邪法秘术,自己此时再不出手,恐怕老和尚性命危矣。 他眼神快如闪电,瞥了一眼湖心月下的凌水月,心中无奈,终于还是一声喝止,停住了手上水寒真气,忽然一抬手间,一道疾光似电,正是无边兵雷正气凝聚,霹雳一声爆响,射向那宝祥和尚后心。 轰的一声爆响,宝祥和尚叫也没叫,身子顿时炸开,这平日里笑嘻嘻,实则颇有心事的觉仁禅师大弟子便在清风朗月之中,消散无边了。 “阿弥陀佛……..”觉仁虽然闭着五感,但是心中自然能感知身周异动,他以心为眼,将周遭发生的事情看得清清楚楚,宝祥尸身炸散,觉仁禅师面色不便,术法不停,却在内心深处默然叹息一声。 凌水月身上阴阳二期所化出的亮光没了寒气所制,一时阳气又盛,周遭热风似焚,觉仁这时传音七妙道: “七妙施主,快续上水寒真气,这次切莫断了……..” “好!”七妙心中一凛,不敢大意,赶忙再将水寒真气送过去,在这水属性元功真气融入之下,凌水月身上阴阳二气渐渐又得到了平衡,但说那炽烈的阳气便是慢慢消退下去了。 “痴儿痴儿,醒醒吧!”觉仁的话音忽然似针,在愚痴混混沌沌的脑海中猛地刺了几下,其人哎呦一声,抱着头竟从地上跳了起来。 “你这小子,中了三圣水还能醒过来………”沙买一时惊愕,那愚痴晃晃身子,看到眼前敌人,早奋不顾身的扑了过来,一把又将沙买抱住。 只听啪的一声,沙买被愚痴抱着的身子就像涂了油一般滑不留手,他细长的身子忽然扭做一条线,又像是面条一般柔软,轻巧间的几个扭动,就从愚痴手中脱了出来,这还不算,沙买手脚一勾,又是轻易将愚痴放倒。 “和尚别着急,等会我会慢慢收拾你的!”这时沙买一扭身子,眼中露出怨毒神色,正是怔怔瞅着七妙,此时的他,心中满是愤恨,只想着要将此人置于死地,再没有要逃走的念头了。 “痴儿痴儿,你看那十里桃花都已经红了……..”觉仁的声音忽然又是在愚痴脑海响起,这时却是一阵梵音陀罗尼,只听那声音念道“伽阿那刹阔剌吒多摩……” 这声音念过一瞬,愚痴心中顿如烧了九重天的火,一声惨呼,身子跌落,竟是直直向沙买滚了过来。 “秃驴发什么神经!”沙买轻巧让过,再想一踩愚痴脑袋,将其踢向另一边时,却忽然呼痛一声惨叫,原来愚痴身上不知发生了什么变故,竟仿佛点着的木炭一般异常的烫人,这沙买还没有及时反应过来时,愚痴早一把抓住了他的身子。 “啊呀!”沙买如同被丢到火炉之中,亦或是身受炮烙之刑,身子肌肤顿时一片焦红,他惨呼连连,骂声道“秃驴,好烫……..快放开我!” 然而说话不过几声,沙买身子一时迟滞,一股热力汩汩窜出,他不及多想变通之时,轰的一声,全身尽燃做一通热流,继而爆做了一片飞灰,明灭中向那半天外飞去。 “我……..”愚痴迷蒙中说了含糊不清的话语,继而身子一沉,砰的一声,重重跌倒,晕了过去。 “妖星剑沙买,没想到这便是你最后的下场………”七妙做法不停,注目沙买身死,心中无由念道。 第二十二章衣冠盗贼驰者鹿(上) 升斗小民,昏昏昭昭,了不得浮尘岁月,虚度了皮囊人生,而若那帝王之家淫奢骄纵,德行有差,闪失了,则不仅送了江山,害了自己,也要连累万千黎民一起受着兵燹之苦。 三千里江山,一朝溃堤,叛军如拿汹汹的洪水,径自踏破潼关,在九重烟尘的掩映下径向长安奔来。 有多少人这时才醒悟过来,原本的四野升平,繁花似锦一样的太平盛世只是一味的错觉罢了,和平总被轻易打破,此时的神舟浩土之上,虎狼一样的叛军烧杀掳掠,战火劫掠之下,硝烟散漫,天地失色,多少百姓流离失所。 修仙人避去俗世,原本正魔双方一场浩荡的会战正在展开,天下兵盟会同正道众门派汇集在魔教大本营邙山之外,由那兵盟之主袁重岳为首,正与魔教牢牢对峙。 魔教之主厉千仞与袁重岳两相抗衡,双方相持不下之时,忽的两人齐齐消失,一时正魔双方都失了首领,不由得各自收敛攻势,以守御为主,此刻恰逢天下生变,不少正道小门小派,特别是道门在黄河一带的,心系兵祸给自己宗门带来的冲击,见袁重岳迟迟不回,道统与西昆仑又始终没有加入战局,里外焦灼之下,他们终于失了耐心,纷纷退出了这场战局 如此再此消彼长之下,正道势力受了不小的损失,仅有兵盟一家为主支撑战局,就在这当口,忽的一日,正道营门之中,袁重岳忽如一阵风似的冲了进来,他紫金衣衫,宽袍大袖,行走生风,乍一出现,早拖曳出一道如火花似的残影。 众人见到他来,先是一愣,继而心头大喜,此时在兵盟中主持大局的,乃是那道统排名第三,与其私交颇好的紫面神君田中和,此人善炼符篆,紫面长须,穿着一身道袍,却置成百名剑客之中,就好比明晃晃的刀剑从中插入了一柄拂尘,多少有那么几丝不协调。 不过众人对他还算尊敬,不为别的,便是此人之徒乃是兵盟中一等一的剑客,位列十二星剑中的冠玉,而盟主对他也是十分客气,不看僧面看佛面,众剑客便是再倨傲,尘世里摸爬的久了,也不会不懂这个道理。 这便是修仙者的世界,一如江湖。 且说袁重岳神似一道流火,骤忽而来,双脚一踏在这兵盟营地之上,旋即便是左手一压,行功一瞬,缓缓吐出了一口浊气。 紫面神君田中和眼力当然不差,瞥见这一幕时心中一惊,探声问道:“老袁,你这是和谁动了手,竟出了七八成的真力,还受了些小伤。” 众剑客一听,面容耸动,心道能让堂堂兵盟之主受伤,那对手必是一名劲敌,果然袁重岳呵呵一笑道:“回来的路上有一人拼死与我搏命,袁某为了脱身,与之狠狠拼了几记,这才受了些小伤,此伤无妨,还请田兄帮我煎几剂道统灵药,在下运功调息,两三天后便能元功尽复。” 言罢他摆摆手,令众人散去,那一众剑客尽时心中狐疑,却没有谁敢去细问此事,只好眼瞅着袁重岳携起田中和的手,并肩向营帐中走去。 “我说老袁,你已属正道,严华子墨面客这些人自是没有理由对你出手,你且偷偷告诉我,又是谁能逼的你受伤的?”田中和一边走着,一边悄悄传音道。 “哈哈……神君也是颇好奇之人…….”袁重岳一捋须,小声耳语道“正是魔教之主——厉千仞…….” “啊?”田中和心中猛然一惊,面色上挂着的笑容瞬间凝住了。 …….……. 一边的邙山之上,此时更是殊不平静,内堂大殿之内,殿手高台之上,那金丝楠木长椅上赫然坐着一人,正是半长的头发,面带髭须,赤着上身,任由身旁一个个子瘦高的青年涂施伤好。 此人身边,立着一名虬髯大汉,正端着一小坛酒,面上都是责备之色,此人嘟嘟囔囔道:“我说魔主啊魔主,如此大事,你怎么不把老陈带在身边,就是俺功力再不济,也能替你挡挡刀剑,总不至于受这样的伤势回来。” 原来这人正是霹雳手陈开,他心中抱怨更多,心想前代魔主就是自己孤身犯险吃了大亏,殒命而死,新即位的魔主怎么还是喜欢单枪匹马,真是和前魔主厉修鬼种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继而他忽然灵光一闪,转念一想,这兄弟俩可不就是一个模子里出来的么,这么想着,陈开真是把自己气乐了。 “魔主,你这次受的伤也太重了,就是抹上鬼树树浆,我看十天半个月也好不起来,接下来的战事,我看你还是不要轻易出战为好。”那给厉千仞涂抹上药的人在一旁埋怨道。 “哈哈,穆旦……..”厉千仞对他笑了笑,又看了看旁边的陈开,对他们说道“此次我听闻袁重岳为着一事,动身去了南疆,自是不能放过这个绝好的战机,虽然我全力之下仍是不敌其人,却也叫他受了些伤,这几日里也休想出战,更何况这次逼着离星剑莫丞退隐,去了袁重岳的心腹智囊,可算是眼中削弱了兵盟的战力……..” 一念到莫丞的名字,厉千仞面色不改,心中却是道了声抱歉,他想这昔日里一起修炼长大的朋友所渡过的余生,必是要深深埋怨自己了,只不过他此刻的他,早已别无选择,能够保全挚友性命,已是他厉千仞尽了最大的私心,做出的最大努力。 此乃心头黯淡事,厉千仞将之强压下去不想,又说道:“此刻神州大乱,正道众门派分别撤离邙山,正是天助我等,我观此次正魔会战,不像是二十余年前那等诺大的阵仗,若敌人主力只有兵盟一家,道统与西昆仑无心参与的话,我想我们还是有很大的胜机的……..” “要我老陈说,魔主你这次还是够莽撞的,你说现在袁重岳要是杀了过来,俺们自是拼死护着你,可是又有谁能挡得住他!”陈开一片忠心,就是说话没有分寸,厉千仞自然能够容他,一旁穆旦听着这番话,却觉得有些没大没小,颇刺耳了。 厉千仞笑着摇摇头,解释道:“袁重岳乃是惜身之人,此刻若真要不顾伤势杀到邙山来,自身元功定会受不小的损害,他还惦记着逐鹿天下,会战群雄,不会冒这样的危险的,不过么…….我养伤的这段时间,你们倒是要小心着一个人?” “哦?那人是谁,叫魔主也如此忌惮?”穆旦好奇道。 “此人昔日与我一同,都是兵盟一员,并且,他乃是名一等一的杀手,擅长取人性命于无形………” “杀手啊?”陈开摸了摸头“那不是防不胜防了?” “袁重岳曾赞他为杀手之王,此人名唤苏和,星位颠己,手中一柄短剑名叫追影,是兵盟中最神秘的一人……..平时从不轻易露面,天知道袁重岳让他在暗处刺杀了多少名江湖高手,现在我重伤之下,他很可能会来杀我,你等传令众人,且不可怠慢了。” “是!”见厉千仞说的严肃,穆旦和陈开不敢怠慢,纷纷点了点头。 这时,忽然冲进来一个汉子,他身量不高,风风火火的跑进来,大声禀道:“魔主,大事不好,西昆仑三老已经下山,正向我邙山赶来了!” 厅中众人闻言,正是如那晴日里的霹雳想起,闻者无不心惊。 …….…….. 杀手之所以恐怖,正是因为他们每每躲在人性的缝隙中,循着人些微的弱点,在稍纵即逝之中出手,令你防不胜防。 每个人都有弱点,便是这杀手之王苏和,此时也现在内心的挣扎之中,颇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那是斜里一排柏树,树影被西北的阳光笔直的拖出去好远,其中的一颗树下,那细长的树影里正悄悄立着一个人,他埋伏的很巧妙,将自己隐藏的很深。 在他面前,正有一个儒生打扮之人,手持一柄宝扇,一手伸在半空,其人手指所向,正是个手脚慌乱的汉子,那汉子被一股真气缠在脖颈处,正是呼吸不能,全然没有力气,甚至便连一贯使用的兵器都掉在了身旁。 那是一柄九尺长剑,剑身上刻着四个字:一划天心,原来此人正是兵盟中那居勾陈星位,号称天心一剑的许东来,只是不知竟是何人,能如此轻易将他止住,他前日里因着与九阳真人拼斗受的伤是否影响了其人元功呢。 那竹青色儒衣之人朗声对这一排柏树道:“那边躲藏之人听好了,若我数三声后你还不出来,便准备替这许东来收尸吧!” “别…….别…….”许东来挣扎着要出声,然而那道无形的真气却似跗骨之蛆,如何也不能摆脱,相反,却是在脖颈皮肉处越束越紧。 “一!”那儒衣之人高声叫道。 “不用数了!”这苏和面容冷峻,轻轻从正中一颗柏树的阴影下走出,他踏步而出,却是落地无声,从黑暗中现身的一瞬,虽是离得远了,那儒衣人却感到皮肤上瞬间带上了针芒般的逼迫感。 第二十三章衣冠盗贼驰者鹿(中) 苏和大步迈出时,身后的一丛树影,转眼间都汇聚成了一条,斜斜长长的,便只是他自己的影子了。 而那一排柏树忽然在那一袭青绿儒衫的持扇公子眼前晃动起来,林木摇曳,竟像是七彩斑斓的雾霭,闪烁间,忽的从这天地间散开去,竟也是不见了 “原来阁下用的是幻术,兵盟星剑,果然一个个好本事,涵止受教了” 原来那人竟是周涵止! 只是他的面貌端静正常,衣襟飘飘似仙,天子扇垂握在手,半分受过重伤的样子却也没有。 他打量对面人时,眯缝眼,却仍是瞅不真切此人面貌,似乎他虽然走出了树影,却又陷进自己的影子之中,隐约间,只瞧的是一位高大的男子,束着发,那面上又像是蒙了一层雾,并看不真切表情 “我已经出来了,放了他,”苏和低沉的声音似是从喉节处滚动着出来一般,又像是野兽在低吼威胁 他身上凝聚着浓厚的血气,四溢散开,却是一点杀气都没有散发出来,然而周涵止身上那股针刺的感觉,却是更加明显了。 周涵止轻笑一声,甩了甩手中天子扇,微微一点头,只见半空中许东来脖颈处那道真气闪动一瞬,竟自消去,许东来猛地咳了一声,跌下半空,他用手捏了捏脖子,咳出几口气来,伸手便是捞到了一旁那柄九尺宝剑,眼神中,早是怒意与恨火,正是屈着身子,牢牢瞪视着周涵止。 “周涵止,你这个小人!”许东来缓了口气,出声骂道。 原来他受伤之后,因着盟主因事先赶回邙山与魔教会战的营地,而莫丞去寻那一心报仇的陈乃先,剩下他调息一日后,见不到赶回来的莫丞,心下着急,这才也寻了出来,然而不料在道路上正与那周涵止撞上了。 说来也怪,周涵止合该死在安乐侯府之中,又不知何故竟能脱困至此,两人相遇,虽非仇敌,却是各不对付,许东来身负重伤,本想避战,却不料周涵止刻意欺身过来,那许东来自是不甘示弱,施出天心一剑时,辟天斩地,威势莫当,周涵止早用黄庭真气探出许东来元功属金,运用三才信步,避开东南兑位,这才堪堪避过其人剑锋,然而他早早已在许东来身上暗自伏下一道黄庭真气,这时突然发作起来,竟一下子将本领非凡的许东来制住了。 只见这道黄庭真气扼住了许东来的脖颈,此时周涵止却并不下杀手,而是喝问一声,引得那躲在暗处的苏和走了出来。 这一幕,乃是许东来自己都没想到的,那苏和素来有杀手之王的称号,是袁重岳手上一张王牌,值袁重岳被迫返回前阵参战之时,他传信此人来南疆住莫丞诸人一臂之力,然而苏和甫一出现,竟也瞒不住周涵止修炼大成的黄庭要术,被其识破时,心中也是吃了一惊。 此时的苏和,摸不清敌人底细,面上不动声色,并不接周涵止话茬,只是轻声传音对许东来道:“莫要缠战,先和我离开!” 许东来心中有怒,却不糊涂,当下点点头,正撑着身子要站起来时,忽然飘过一道眼神,却是周涵止不怀好意的打量了他一眼。 这道眼神,便向时毒蛇扑击前的一瞬,许东来一时愕然,心中浮现一股不好的念头,正要提防时,忽听得噗的一声炸响,霎时间一团血光迸现,许东来一垂头,竟见到自己勃颈处喷出大量的鲜血来。 他还来不及反应,视线忽然倒转,再次看到的,居然是自己无头的身子,脖子处早就炸开了血花,正像是一朵殷红盛开的牡丹,而这断首的身子忽然离自己越来越远,一旁耳边掠过呼呼的风声,苏和的怒吼声,转而眼前拂过一丝倦意,眼皮一沉,便就什么都看不到,听不见了。 扑通一声,周涵止施法之下,没入许东来体内的那道黄庭真气早炸断了勾陈星许东来的脖颈,随着其人残躯倒下,一旁的苏和瞬间进入盛怒之中,挥动手中追影,再无别的念头,一扑身,便是向周涵止杀来。 此时局面对这杀手之王来说,早是大大不利,他的身形先是被敌人看破,又引得心头动了真火,然而男儿血性,谁肯轻退,若说人人都有弱点,这便是颠几星苏和的弱点吧。 只见苏和身影宛若一道流光,身形划动,拖出长串的黑影,杀过来时,围住周涵止转了几圈,竟染得周围景致,都蒙入到一片黑暗里去,而置身黑暗氛围的周涵止堪堪避退,双眼竟是不能将苏和身形锁定,那追影剑闪动无声,剑上一丝光芒都不闪动,却是招招迫命,每每从周涵止胸口划过,都是被他险险避开。 这时周遭黑暗的气氛越聚越弄,黑气翻滚,逐渐遮住了天中骄阳,地上诸物,连同那许东来分离的身首都模糊不见了,苏和忽然一止身形,他心中虽怒,说话时却是异常冰冷沉静,只听他低声说道:“我倒是没想到,阁下身手也很了得,能在我施出的蒙天帐中撑到现在。” “蒙天帐……..”周涵止再翻滚的黑雾中早连自己的身子都看不清了,他重复了这三个字,点头说道“这确实是不错的杀敌术法,不过我早知你元功属土火二相,只要避开艮离两地,自能保全身躯………” “哈哈!”苏和忽然大笑起来“你竟能知我元功属性,晓得我元功中还有一个火字,好,你的确配得上我用此招!” 他一声话落,浑身气质忽然又是一变,若说先前是给人烈烈针刺之痛,此刻却是让周涵止无由觉出一股灼热之感,眼前两道焰火忽然升起,周涵止凝神定睛一看,却是那苏和正将追影剑咬在嘴里,探手时左右两手中指各套着一个指环,指环甩出两道纤细的丝线,那丝线的尽头,又拖着两个拇指前端大小,中间镂空的,颇为小巧的鎏金坠子。 “此是何物,也能杀敌?”周涵止心中一惊,生出一种不祥,脱口而出。 苏和嘴中咬着短剑,双眼如电扫过一眼,此人不再遮掩,身上无端杀气横生,只见他左右两手挥摆一瞬,两个鎏金坠子之中忽的窜出两道火光,那火光顺着吊着坠子的纤丝汹汹爬上去,一时间似是划破了这漆黑无边的黑暗,明晃晃闪烁的刺人眼眸。 苏和二话不说,张手狂舞,两个坠子拖曳流火,早将其身周一团舞的密密麻麻,火花四溢,艳光溅射,只见他身子急速跑动过来,带出的火光宛若绽开的火树银花,竟似将这茫茫黑暗瞬间燃成一片火海,周涵止心头大骇,再来不及聚气,只好匆匆将天子扇扔出去,却听得砰的一声巨响,一道流火击中这通晓仙留下的至宝,天子扇激烈一声鸣动,竟被火焰窜了上来,旋即熊熊燃烧起来。 这一个片刻,却给周涵止抢得了片刻逃生的机会,只见他二话不说,抽身便向西方坎水之位逃去,然而苏和那容得他跑掉,只见其人舞在一片火花之中,竟围着周涵止身子一道道划着圈,此时此刻,周涵止身旁所见都已经被苏和点燃了,全是一片火海,他三才信步哪里再有半分施展的机会。 周涵止大惊失色,眼见苏和围着自己不断转圈,火海将自己包围的越来越紧,那一片火浪都要染在自己鼻头近前了,他再管不了三七二十一,撞着西方之位堪堪埋出一步时,竟是轰的一声,被一个全身浴火的身影从中一把抱住。 “西方坎水,我早知你要来此!”此人正是苏和,只见他全身如同流满了浓浓的熔岩,披火沐浴之下,形貌甚是可怖,此人一把揽过周涵止,噌的一下,拽到火海中来。 “啊!”周涵止吃痛要叫,瞬间只觉得喉咙里灌了火,只见怒火汹汹腾腾,围着他身子打转,冲撞着他护体的黄庭真气,周涵止燃着火焰,跌跌撞撞在火海里走了数步时,终于撑不住了,只见他身子向前一跌时,身子发热,心口却是一凉。 这时怒焰中一瞬间的清冷,周涵止心中猛然惊醒,抬头看时,却是那把追影短剑正不知从何处递出,戳在自己心口之中。 “这一剑,是为了许东来。”苏和的眼神亮起,踏足而出火焰时,却是一个面容清秀的少年。 “哈哈哈哈!”周涵止见心口受了致命一击,震惊片刻,忽然不怒反笑,然而他笑声未半,声音骤然停止,只听的轰的一声爆响,其人身子顿时随着怒火炸向四边。 “东来兄………”苏和冷冷立在火焰中,心中闪过一丝黯然,他双掌张开,那泼天的火焰竟如流水一般,缓缓向他掌心涌了回去。 然而这时一道凶影却忽然从苏和的影子中站了起来,这清秀少年背上汗毛瞬间竖了起来,这正是前所未有的逼命之感,苏和此时顿感身立于倾颓之境,心中大叫一声道:“不好!” 第二十四章衣冠盗贼驰者鹿(下) 湘中地界,云山飘渺所在,青峰连绵高耸,秀水环绕,正围着一座世外仙山。 这正是湘中名胜,正道数一数二的门派道统所在的阳明山,昔日里柳宗元曾来此地,留下一篇游黄溪记,言曰山若两墙并立,丹碧之华叶骈植,水似黛蓄膏渟,来若白虹[27],沉沉无声,是言赞美。 然而此时的阳明山上,却是一处隐世的所在,道统中人山门闭紧,青烟雅颂,却是不问世事许久了。 七妙送凌水月回来时,恰好这凌二小姐的父亲,道统掌门凌纵云正在闭关,有道统报知,两人径直被请入后山,这里一处水雾帘幕,掩着一处半山而劈的洞府,有一道童带路,几人沿着一条崖径小路,蜿蜒而上,渐渐的,便是深入了云端。 七妙留心时,望着两周山云飘渺,白雾迷离,一旁耳边还能传来垂瀑流水之声,深吸一口气,略微湿润的空气香溢脏脾,他心道:“这莫不是人间仙境,又是哪位高人修炼于此?” 心中这么想着,一阵笑声忽然响起:“张仙子,《冰研心术》可致修炼大成啊?” “原来是宗海明老前辈!”七妙吃了一惊,心说此老居无定所,云游四海,今日里居然能在道统门内遇到,却也是巧事,他抬头时,果然身前云雾晃了晃,散出一个口子,走出一个高的老者,这老者穿着朴实无华的道袍,留一绺不算长的胡须,中人面向,双眼却是有神,他踩着布鞋,背手而立,面朝七妙几人颔首微笑。 “二师叔!”凌水月一见此人,顿时喜笑忽生,几步掠过当先领路的那小童,就向着宗海明扑去。 “水月…….”宗海明伸出一只是手拉住她,打量了一番,看她言笑兮兮的看着自己,此老也是轻笑道:“你这一番偷跑下山,可是惹得乃父非常着急……..” “父亲不是闭关了么……..”凌水月心虚的躲了躲宗海明的眼神,轻轻一吐舌头。 “他修炼上遇到了紧急事,不得不闭关,故而才发了讯号给我,将老夫我千里迢迢的支使回来…….”宗海明笑着说这番话,自然也没有什么抱怨的语气在里面。 “幸好老夫还未下山,你这小丫头就自己送上门来了,倒省了老头子我跑来跑去的辛苦。”宗海明对凌水月眨眨眼睛,凌水月这才不担心他会责罚自己,拉着宗海明的手,絮絮叨叨说起沿途的话来。 七妙这时也赶了过来,一拱手道:“晚辈七妙,再谢宗海明老前辈上次援手。” 宗海明上下打量他一番,眼神扫过时,七妙像是被看破一切一般,仿佛前程往事都被这老者一夕洞察了个清楚分明,然而那老者也不多讲,只是轻轻一笑,拉着凌水月的手对诸人说:“此处说话颇是累人,都说站着不如躺着,诸位且去我洞府一叙吧。” 闲言少叙,当下那小道童自行返回,七妙与凌水月一同随着老者又多走了数十步路,来到一处水雾掩映的洞府之中,那宗海明听七妙相叙了自己的事情,又详查了凌水月脉像之后,面色半喜半忧,七妙看着了,轻声问道:“前辈,可是凌姑娘的身子还有什么问题?” 宗海明摆摆手,却是没有再谈,而是问道:“七妙真人,可知如今的天下,乃陷入了纷乱不已的局面?” 七妙点点头,应道:“沿路来时,已知兵燹之祸席卷神州,关中一带的百姓深陷流离失所的境地。” 原来他和凌水月一路向湘西行进,倒也看到不少中原逃过来的百姓,听百姓惶惶而谈,这天下已是风云突变,唐皇避走,几方势力各自分裂,纠斗不朽,几日前那姓史的叛军首领刚杀了个唐朝大将哥舒翰,战火燎原之际,哪有老百姓安身立命的所在。 宗海明叹口气,接着问道:“我想问你,正魔之间,驱使袁重岳和一众人你争我夺的,究竟又是什么?” 此问关系魔主,七妙顿了顿,思考了一下,还是坦言道:“乃是权欲,野心,使他们陷入这无休无尽的争斗之中,非要权倾天下,做那第一人不可。” “哈哈……..”宗海明见他说的坦白,却也笑了,只是他摇摇头道“你说的都是表面,有识之士都能看得出来,然而你想过没有,这些人之所以斗在一起,其实也是身不由己的。” “身不由己?”七妙在内心深处咂摸了一下这句话,忽然想到二十年中正魔纠葛,袁重岳处心积虑,魔主势力奋起,难道都是身不由己? “这些人的种种行为,其实都是为势所迫,便是换了下一批人,在此尘世之中,甭管是升斗小民,还是域外高人,都要被这叫势的东西紧紧逼迫着,推动着前进。” “势……..”七妙想了想,复问道“这是怎样一种势?” “天下大势,人之情势,挑动起一道浊流漩涡,只要人在这道洪流之中,便不能不按着他所推动出来的方向前进,各人身不由己,皆是如此。” “七妙确实糊涂,倒是宗前辈看的透彻了…….”七妙内心颇有些糊涂,道统高人虽然洞察世情,看的通透,但今日里来和他说这些话,试问一下,他却也不知此老是何用意。 “尽管明白,我也是这浊流中的一员,如今看来,倒是不能置身事外了。”宗海明忽然叹一口气道。 “前辈这等高人也要卷入正魔争斗之中?”七妙闻言一惊,心中倒是多出三分了担心,果然,那宗海明接着说道: “日前接到袁重岳来信,说西昆仑三老已经被他说动,不日将参加会剿魔教的行动,他发此信,特请我们道统一并除魔卫道…….” “那前辈是答应了?”七妙心中忽感一阵冰凉,心道魔教难道就要覆灭在当代了。 只是那宗海明苦笑着摇摇头道:“我们自然是不会去,不过有一事我却要求你……...” “老前辈还请直说,何事需要如此大费周章,晚辈若能做的,当然不会推辞。”今日里宗海明话中有话,似有不尽的苦楚,七妙心中倒是诧异万分,对眼前这高人又多出了一些新的认识。 “我道统有件事,恐怕要难为七妙真人了…….”宗海明忽然仰天长叹一声,音容正是黯淡了三四分下去。 ……..…….. 邙山一脚,群雄毕至,兵盟之主袁重岳稳坐阵中,看天下兵盟的旗帜在凄厉的北方中呼啸舞动,现出不同于这寻常天地的浓烈色彩。 此时夏末秋至,天气转凉,兵祸渐起,百姓流离,这呼呼的风声,不知是不是隐隐的哭声,掀动的烈风,亦或是那不甘的游魂。 三千剑仙聚拢护卫者兵盟之主袁重岳,此人端坐在居中摆正的柳木椅上,捏着手暗暗调息,他强压着前几日受的伤,那时因着九华真人杀害莲花老和尚之事,说不得,袁重岳也要放下手上诸事务,竟是亲身敢去为莲花和尚报仇,此后他星夜赶路,欲回兵盟主持大局,却不料被趁隙赶来的厉千仞逮住正着,两人力拼之下一者重伤,一者也损及了元功,然而袁重岳不顾伤势,甚至顾不得日后对自己元功永久性的影响,只为着一件事,那边是趁此大好时机,剿灭魔教徒众。 数千魔教徒披着黑衣,沿着邙山山脚布阵而去,看起来倒像是一面镜子,整齐而压抑,伫立着不动,抵着呼啸而来的劲风,魔教徒众本是四万余人,赶过来保卫魔主的也有万余人,然而这些人大多是无力维持生计,前来讨食的百姓,决战前夕,厉千仞言明形势,让他们愿意的自行脱去衣服散去,不消几个时辰,便走了大半,剩下的抱定了同仇敌忾的决心,故而虽然人少了,却团结的更像是一把刀子。 袁重岳眯着眼,细细打量魔教布阵,回望本队,只有四五个不受战火波及的南方门派还没有离开,其余人早因着怕宗门有难,匆匆赶回了,他再一看身边,左手边冠玉玉树临风,抱剑御风,一副不把任何事放在心上的样子,右手边那紫面神君也是威风凛凛的立着,他心中叹了口气,心道苏和怎么还没有赶回来。 此时的袁重岳,忽然如孤身坠入宇宙星辰之中,四际茫茫,星野苍犷,一颗颗星辰明亮的升起,每一颗,都对应着一个名字,地劫星地剑卓影,天钺星天剑神光,火烈星木炎夕,驰星夏武明,葬星月生,天枢星陈乃先,妖星剑沙买,勾陈星许东来,颠几星苏和,离星剑莫丞,芒星剑冠玉,还有最后一人——帝鸣星厉千仞,这些人或走或亡,大多零散,袁重岳心中叹息一声,独自念道:“今日一战之后,十二星剑将要再少一人……..” “哈哈!”一个爽朗的笑声扬起,正是魔教之主厉千仞跨阵而出,飞在半空中,大笑邀战道:“袁重岳,你手上的星剑仅剩冠玉一人,如此叹息,可真是十分不吉利啊!” 看他神采振奋,有哪里有身受重伤的样子。 第二十五章 星辰散尽天扫净(上) 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然而今日,两颗明亮的星辰猛然间撞在了一起,迸射无上炽光。 只见厉千仞甫一现身邀战,兵盟一列中,芒星剑冠玉忽然身随风动,行走如流水一般,一瞬间,竟是隐没在了虚空之中,往来剑仙眼前只见的一道光,一阵烟,亦或是一道清风,只见冠玉迎着半空越过去时,任谁揉大了眼睛,也捕捉不到他半分形状。 然而他却是真真切切的冲上去了,一道真气随之卷起,几十名剑客竟然站不住了,随身握住的宝剑一柄接着一柄在剑鞘里雀跃跳动,任你使足了力气,却是把持不住,只见不消多时,一柄柄宝剑嚯的抽离剑鞘,倒转着,随着一道劲风,呼啸着冲向半空。 那宝剑宛若伫立天地间的石笋,忽然使出了全部的力气,向长空刺去,而彼岸的尽头正是那魔教之主厉千仞,只见其人面对若干锋锐的利箭逼刺而来,只是哈哈一笑,探手挥过,喝一声道:“倾雨!” 霎时间,虚空中清气凝结,竟化作无数宝剑反射烈日金光,灿灿挥洒而下时,又似片片金雨,冲上来的数十把宝剑当不得这倾雨剑阵威力莫名,铿锵数声,早被折断,那边兵盟真正数十个剑客随之猛地心神巨颤,由挨不住的,登时便吐出一口血,跪倒在地。 这也难怪,这些被冠玉“借”去的宝剑大多是他们的本命法宝,如今遭厉千仞毁了,自然也使他们身子受创。 这时忽如一阵骤风掀起,只见倾雨剑阵嘶鸣一阵,无数利剑登时爆做一团,散出一个诺大的空当,一个透明的身影冲破虚空,突然从那个空当里突了进去,厉千仞噌的一下,从半空俯身跃下,一手招来九尺长剑,长剑扫动,掀起怒声腾腾,一剑赫赫声威,又像是掀起怒江大浪拍砸而下,无边倾击。 众剑客看厉千仞身形不断转动,挥舞神烈宝剑渐渐越大越快,可却没人寻得到冠玉的身影,这些人心中一阵称奇,又被那九尺厚背神烈宝剑挥洒无边的压迫感逼迫的喘不过气来,又三四个望着宝剑剑锋如此威猛,心中震撼,不敢看时,一双眼球却又像是着了魔一般,径自被吸引在神烈之上,竟是无法自拔。 “哇!”终于有人忍不住了,猛地吐出口鲜血,昏死了过去。 那袁重岳与紫面神君却都是目不转睛的盯视着半空,小心看着厉千仞与虚空中那人缠斗,却见厉千仞舞动神烈片刻,忽的天青色外套上几声轻响,似是被无形剑气刺出了几个口子,而厉千仞宝剑一个回旋,身子忽然腾跃上空,招手时,正是风云变色。 只见云层在他头上越积越厚,天确实越来越亮,忽然闪耀的金光瞬间燃的层云变色,一袭灿金宝剑从虚空中现出,穿在厉千仞的身上,他此时便如远古那金甲巨人一般,竟是生出了无穷的力气,只见其人单手挥动神烈宝剑,一时身边剑气飞聚,形成诺大一个漩涡,直要把天地都倒灌而入其中的样子。 地上那袁重岳仰着头,面容冷肃,看那厉千仞穿上了斗灵天衣,威势莫名,此时寻常人都被厉千仞这股气魄镇住了,他袁重岳却是心明眼亮,早看出斗灵天意之上有几处暗淡无光,正是那日厉千仞与他拼命时,受了自己几记重重的掌击所至,此时看厉千仞如此搏命,袁重岳不仅感到奇怪,心道难道这厉千仞昏了头,即使胜了冠玉,气力一尽,又怎能抵得过正道源源不断,潮水般的攻击。 那紫面神君也是满脸关切神色,注视着虚空中厉千仞几记大开大阖的劈斩,忽然之间,只见这田中和眼前瞳孔忽然睁得诺大,猛地一声惨喝,双膝一软,跌在了地上,身旁众剑客看他这幅模样,心中一惊,抬头望天,厉千仞又一击重斩劈过,凝立空中,再无动作,众剑客这时再俯身看田中和时,他早已抬起了头,眼中忽的涌出两行浊泪,低叹一声道:“玉儿啊………” 众剑客闻言更是心头震颤了,此时再看袁重岳时,那兵盟之主的面色上也是一片冰凉,只见他抬眼看了看厉千仞,叫了声:“好,好手段!” “想不到最后时刻,你竟能与天地同化,使出那诛天灭地之剑来……..”厉千仞面色落寞,叹一口气,远眺时,仿佛在凭吊那先前那逝去的一战。 这时嘭的一声,厉千仞身上斗灵天意猛地爆裂开来,无边血气炸开四散,厉千仞身子登时向下坠去,魔教阵中霎时冲出两个身影来,正是穆旦与陈开二人接住了厉千仞,二人关切的看着浴血的魔主,那厉千仞却只是摆摆手,缓了缓后,倒是勉强站了起来,此时再看他身上,斗灵天衣残破了一大块,早是黯然失色,厉千仞笑了笑,一手握紧九尺神烈,傲视兵盟三千剑仙,仍是一副睥睨天下的态势。 而魔教本军阵中,先前秦逸却是没有抢出来,而是对众教徒低喝施令道:“魔主有令,谁敢妄动妄言,定斩不饶!” 原来先前魔主受伤,穆旦和陈开都冲出去接应,秦逸之所以不动,乃是怕了众教徒受了影响,阵型若不稳了,便会被兵盟剑客们趁隙攻过来,果然那袁重岳趁着厉千仞受伤,朗声唤道:“众兵盟剑客听令,厉千仞与冠玉一战,已是身受重伤,如今便是强弩之末,众人谁肯为我取得此獠性命,便配享星剑之号!” 一声令下,众剑仙无不握剑蠢蠢欲动,然而厉千仞目光扫视过来,环顾众人,那眼中霸道之气化作一道电光,众人目光与之甫一接触,无不心惊,不敢妄动。 正在这时,天边掀起一道云烟,厉啸之声浑似神鬼夜嚎,袁重岳闻声一喜,左手一拍所作柳木长椅道:“来了!” 他强压伤势,迫不及待与厉千仞决战,所等的人终于到了。 当下一阵异响传来,无边一股威慑力如吹过丛丛树林,像是一道波浪般传递过来,正魔双方一时惊愕,无不侧目。 只见打东边的山头忽然掠过一只诺大的火凤,飞起时早将那天日遮蔽,燃的大地一片赤红,那火凤上立着一黑一白两个身影,远远忘了,竟像是收割人命的无常一般。 “昆仑三老!”当前那排魔教徒众似是心中大骇大骇,不由的队形凌乱起来,袁重岳看在眼里,登时喊一声道:“众人听令,除魔卫道的时候到了,今日一战,再无魔教立锥之地!” 他一声喝令,早有侍从打出令旗,兵盟麾下三千剑仙登时大部冲了出去,以一股直捣黄龙的势头冲击邙山上众魔教徒摆着的阵势。 “来得好!”这些剑仙有了昆仑三老助阵,本拟摧枯拉朽一般冲击进去,然而只见那秦逸一声令下,原本骚动不已的魔教阵中又起了变化。 却见众教徒忽然分南北又站出几列人来,脚步变化,竟瞬间生成了一个新的阵势。 “般若五行阵!”袁重岳一旁的紫面神君脱口而出,霎时间风起云涌,魔教徒众亮起刀剑,宛若一个整体,这正是那般若五行之能,只见大阵掀起之时,竟仿佛生出了无数力量,当先的数千魔教徒仿佛生出一股新力,又似成了绞肉机,屠戮场,冲进去的剑客们不消片刻便被分割包围,双拳难敌四手之下,多半都葬送在了此阵之中。 “这……..”紫面神君田中和吞了口口水,心道这是怎么回事,莫非厉千仞请动了五行散人,怎么布下了如此阵仗。 “这便是你的底牌么?”袁重岳眼见冲阵的剑客们死伤殆尽,眼睛微眯,仍是不动声色的说道。 他转而向昆仑三老那边恭声道:“西昆仑乃正道巨擘,今日里三老齐至,魔教定无再兴风作浪的可能了。” 他话音甫落,只见火凤只是一个裹在黑衣斗篷里的老者冷冷哼了一声,忽然一下子跳起,此人正是那墨君墨面客,却见他跳下之时,忽的抽出一把短剑,猛地在虚空中刺出几点。 老者的剑时通体漆黑的,在空中一瞬间划过数道,借着剑气涌出的,竟是无数条浑黑粗重,面貌狰狞,头生三眼又喷吐红信的黑蛇出来。 这些黑蛇已经现世,双眼登时锁定了兵盟剑客,竟忽的一下,迎着那批剑客们扑了过去。 “啊!”此黑蛇乃是墨面客剑气所化,哪里能轻易敌得,不消片刻,黑蛇狂舞,当先的兵盟剑客便抵不住时,倒下一片,这次袁重岳终于吃了一惊,低声问道:“墨面客,你这是何意?” 墨君不答,那火凤上还立着个白衣老者,他虽然老了,但双眼似电,扫过来袁重岳这边时,忽然冷冷道:“袁重岳,当年若无你通风报信,通晓仙怎能知道我西昆仑有或可救他爱人的寄灵神木,此事你还要瞒到几时呢!” 闻言袁重岳心里咯噔一下,顿时想到:“厉千仞,想不到今日袁某竟被你摆了一道!” 第二十六章 星辰散尽天扫净(中) 几时风停,忽然云涌,兵盟众人与魔教鏖战关头,终于苦盼到原本仰赖依仗的昆仑三老过来,却不料那墨君墨面客突然抽出出三尺墨剑,挥出一片毫光,一时间黑气吞吐,汹涌如潮,肆意舞动,又似是收割人命的鬼神,这黑气凝聚成形,渐渐化作成千上百只黑蛇,狰狞咆哮着冲入兵盟阵中。 众剑仙猝不及防,匆忙提起剑来,却不料手脚脸面只消挨上那半分黑气,登时便如遇了腐水一般,一道黑气涌上面庞,眨眼间全身皆是溃烂。 这用不了多时,兵盟汇聚的三千剑仙中早被舞动的黑蛇冲出了一个口子,魔教队里秦逸眼见情势,当即令下:“众教徒听令,按般若五行之阵列队而行,诛杀兵盟众人!” 邙山千里上下,四五千名魔教徒众身披黑衣,披着两条鲜红的绸带,当即齐声喊一句遵命,这众人喝吼之上一时震天,几千名徒众应声而动,黑衣红绸一时满山摇晃,又是整整齐齐的,显得既肃杀,又侵略如火。 如此这般,兵盟众剑被这突如其来的阵势冲击一瞬,首当其冲者登时溃退,众剑仙虽然各有本领,又怎敌得般若五行阵法诡秘玄奇,眼瞅着,天下兵盟的覆灭就在当下,只见单个剑仙尚未施展出什么手段,早有三四个魔教徒架住他的攻击,再有一两人前后夹击,剑光闪动,登时送了其人性命,有那剑仙遇事不妙,御气腾空的瞬间,又早成了活靶子,登时便被穆旦、陈开及秦逸几人并无数魔教徒用法宝击中,惨喝一声,跌入数千魔徒之中时,又哪有活命的机会。 眼前皆是厮杀,四面呼喝声,身周一片血光,袁重岳直直坐在太师椅上,身后天下兵盟大旗单单立着,心坠谷底,面容越来越冷,一旁紫面神君瞠目愣了半响,忽然叹了口气,提醒道:“袁兄,我们逃吧……..” 袁重岳忘了一眼紫面神君,苦笑着摇了摇头,低声说道:“神君一个人去吧,休要管我……..” “袁兄…….你……..”紫面神君还要再劝,那兵盟之主早摆摆手道:“今日一战,袁重岳身败名裂,逃……..我还能逃到哪去…….倒不如轰轰烈烈一战来的痛快……..” “逃到哪里去……..”紫面神君忽然神情一黯,也随之想到,自己背离道统来到兵盟,又尽数折了所带来的道统弟子,天下之间,又有何处能够容他,这般想着,他心中一苦,又忽然生出一阵胆气,一拍手,喝道:“好!袁兄,既然如此,田某就陪你轰轰烈烈在此战上一场,也不枉我二人半生名号!” “哈哈!”袁重岳颇意外的看了他一眼,忽然抚掌赞道“田兄,好胆魄,原来我一直小看了你!” 他忽然一拍身下太师椅,只听砰的一声巨响,那瘿木黄杨所制的太师椅登时粉碎,随着这一掌之力,袁重岳借一股冲力,直直跃上半空,猛一声喝道:“寿翁何在,敢与袁重岳一战否!” 其声真气鼓啸,震荡之大,诺大邙山竟为之晃动,数千魔教徒抵不过这一声怒吼,阵型忽然停滞一瞬,那兵盟剑仙中有几个做头领的,忽然听得盟主传音道:“速趁这个空隙,领众人四散逃命去吧!” “盟主…….”然而那几人望了望四周形势,竟第一次罔顾袁重岳所命,更带着身周剑客奋不顾身的冲入魔教剑阵,拼杀过去,然而众人虽有勇力,概失其势,不多时,便淹没在魔教徒众汇聚而成的,那无边汹涌的海潮之中。 袁重岳居高临下,眼中得见,心里慨叹一声,又是喝问:“寿翁何在,敢与袁重岳一战否!” 这句呼喝之后,袁重岳正要再喊第三声,忽然面前一阵光亮,盛光之中,竟不知何时多出一位白衣老者,便似随着一道光直直窜入他眼中一般,那老朱出现之时,轻抬左手,一阵细微毫光随着老者指尖迸出,袁重岳一竖眼眉,圆目早睁,一只手掌探出,抵着这道光就是挥了出去。 轰的一声响,那白衣老者身形被这一掌挥过,早就打散了,袁重岳也踉跄着退了两三步,一舞心口,早赶到一股异力入侵,直指中心,他低喝一声,挥手间一掌扫去,又听的一阵爆响,原来这股异力正被其人一掌逼了出去。 挥出这一掌后,袁重岳面色苍白一瞬,旋即恢复正常,眼前忽然一片炙热火风,大半个青天竟仿佛一瞬燃着了一般,蓦地诺大一只火凤扑着翅膀,晃动着数条火尾翎羽,升腾而起,那火凤面容既冷峻,又锐利,打量着与之提醒相差十数倍的这兵盟之中,眼神中满是无尽的杀意。 只见火凤背上,正立着一个白衣老者,这老者斜眼睥睨,瞥过一眼袁重岳,身形如风,踏步虚空时,每一步踩出,都升起一片盛光,光华涌动之中,那寿翁严华子一手探出,竟有无穷无尽的生命气息散发而出。 若是七妙在此见了,一定会大为称奇,这正是比那静流先生所得寄灵神木身上更为浓郁的灵木真气,只见严华子手上随着生命气息的扩散,手腕处竟刺破肌肤,无声无息的生出一小截树枝来,这不起眼的枝桠裹着青黑色的树皮,通体细弱不堪,看上去弱不禁风,伸出大概五尺长度,枝桠的劲头,又在无穷无尽灵木真气激发下生出两片细小的绿叶来,这一幕落在袁重岳眼中,他低喝一声问道:“这便是寿翁成名的法宝,所用的那颗阴沉木?” “不错!此剑名为扫尘,正可为你我一扫昔日宿怨!”严华子两眼微眯,左手忽然剧烈颤动,那扫尘之上,生命气息忽然被无边浓厚,锐利的杀气遮掩住了。 “哈哈哈哈!”袁重岳放声高笑“袁某今日就要会一会寿翁的手段了!” 他趁这一笑之时,身子忽然又是一跃,竟又飞起了将近百丈的高度,这时他远远看着,那身下火凤忽然啸叫一声,径直向地面扑去,袁重岳眼神随之扫过,只见紫面神君身周罡风大起,无数黄纸符文幻化而出,凝聚成一柄又数千道符汇聚而出的宝剑握在起手,正是呼喝着迎着火凤而去。 “田兄,保重了!”眼见得二十年的处心积虑,兵盟基业毁于一旦,袁重岳心中涌出不知什么滋味,心底再念一声,面容转而肃正,再无一丝动情,他大喝一声时,一手轻托,无穷巨力忽然汇聚,一时间,苍穹竟似都被刺破,只见虚空中一阵阵异力波荡,骤风忽然卷动残云,天上早破开一个巨大的口子,无数奇异的亮光闪动时,早映的袁重岳如托塔的天神一般从天而降。 那寿翁并地面上稍有道行者无不感受到这惊撼天地的一瞬,那墨面客手脚厮杀不停,却是尖声念道一句:“好你个袁重岳,原来在东昆仑这二十年,做的是如此勾当!” 厉千仞神剑扫过,挡者披靡,他忽然感受到这股异力,抬头时望一眼高高在上的袁重岳,心中也是震惊道:“袁重岳,你终于现出底牌了!” “这二十年来,你处心积虑,原来是窃取了东昆仑山脉之气………”严华子首当其冲,在这如此夺天地气魄的巨力覆盖笼罩之下,竟是身形不动,犹自伫立,他忽然跃起身形,正迎着袁重岳,冲入长空之上…… “二十年前,正是我趁着通晓仙爱妻身亡之际,引得他向你西昆仑索取寄灵神木,引得你们与通晓仙激战一场,引得正道分崩离析,我却凭此良机占据了东昆仑山,开创了天下兵盟一片基业,炼化了这整个东昆仑山的地脉灵气,现在我手上所托的,便与东昆仑山并无二致,你寿翁虽是千年乌木所化,又怎能敌我手上巍巍哉昆仑!” 那袁重岳长髯飘荡,身周御风,一手所托,不世而立,这时严华子身形早化成一道光,冲上来时,只是荧光一点,却是亮如明星,袁重岳啸叫一声,拖着东昆仑山地脉灵气的右手怒挥一瞬,只见轰然一道巨响,一股异力冲下去时,竟似是推动长空苍穹变化,使日月失色,星辰移位,这股压力之大,根基不稳的兵盟剑客和那没什么修为的魔教徒众抵不住时,早一个个喷出一阵鲜血,伤重的,五脏六腑都被百丈之遥传递下的巨力挤成了一团,登时死伤无数。 那袁重岳等若将东昆仑山一手擎起,推出去时,再无分毫气力,眼前所见,只见那道迫命的流光被这昆仑山脉灵气逼迫的停滞了一瞬,又是飞驰而来,忽的就在一片白茫茫的闪动中,那弱不禁风的细枝从流光中递出,倏忽间竟在袁重岳眼前无端放大,单是树前那两片绿叶,一时竟能覆盖住天地,又是一个刹那,宛若一阵波光晃动,荡漾间,这细枝竟又徐徐缩小,缓缓恢复如常。 “啊!”袁重岳一捂胸口心房,指缝间忽然一股暗血涌了出来。 第二十七章 星辰散尽天扫净(下) 快到看不见,捉不住,拦不下时,袁重岳心室上忽如针扎,刺痛中他伸手捂住胸膛,一道暗红色的鲜血早顺着指缝留下,这兵盟之主错愕时,放开手掌,竟见自己左胸膛上,有一点微不可查的伤口,这就像是被蜂刺蜇过一般细小的伤口,竟是止不住的血涌不断,他踉跄了下身子,想说话时,眼前一黑,就这么直直向地上坠了下去。 厉千仞等人早注视着长空之上这场战局,只见那袁重岳一败,兵盟众人更是慌乱,厉千仞心中一喜,那昆仑三老中的墨面客却是神情一紧,猛喝一声道:“鹏母,快送寿翁回昆仑!” 原来那寿翁严华子顶着若同东昆仑山袭身一般的巨力送出这一剑后,整个人早被这股力道击飞了出去,身上光华敛尽,生机尽数流逝,一旁缠斗紫面神君的火凤听得墨面客这一声怒吼,心中吃了一惊,抬头时啸叫一声,划动流光登时冲上天际,一嘴衔住跌下来的严华子,凤翅闪动一瞬,长空中燃起漫天火光,那诺大火凤就宛若在浴火燃烧一般登时不见了。 紫面神君田中和此时手里那无数道符汇聚形成的宝剑早被火凤燃尽了一般,周身也是烧的惨兮兮的,不尽道袍破烂不堪,连半边胡子眉毛都被烤焦了,此时那火凤甫一消失,他大感身上压力一轻,心中猛地吐出一口浊气。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多喘一口气,只见眼前早扑过来一个年轻的汉子,手上掷出两个物件,田中和本能反应,慌忙避过,却见那掷过来的两物在与他侧身而过的瞬间,竟爆响两声,炸了起来,这下田中和怎能料到,他离得又近,结结实实被这两下炸的不轻,身子更受了冲击,向后一跌,摔到了地上,田中和口里猛地吐出一口鲜血,正要挣扎着起身之时,只见那扑上来的年轻人两手轻轻一扯,尘嚣中些微毫光一闪,竟似有一根蛛丝一样的细线被抛了出来,套在了田中和的脖颈处。 那年轻人紧接着冲上来,此人为谁?正是厉千仞带来魔教的心腹穆旦,眼瞅着他将这蛛丝再一收紧,紫面神君登时便要身首异处,只见那田中和在危机是手指一捻,食指与中指之间登时化出一张符纸来,只是这符不似寻常黄纸朱砂,而是紫色,上面乃是用鲜血布下咒语,紫面神君化出这道符纸的瞬间,轻喝一声,只听砰的一声响动,那紫色符咒爆出一蓬尘土,穆旦伸着袖子挥了挥漫天的尘烟,一手迅捷扯过蛛丝,嘴上正是惊咦一声。 原来这一下扯动传来的感觉,那蛛丝之中竟是空无一物,这时紫面神君踉跄着身子,正从烟灰的另一端跑了跌了出来,只是他的两指之间,又捏着另一张紫色符咒。 远处厉千仞正命陈开将跌下来的袁重岳制住,眼见得穆旦这边情景,急声唤道:“穆郎,小心他的紫符!” 穆旦本欲穷追不舍,听了厉千仞此话,一时不敢托大,那紫面神君苦笑一声,身子徐徐退过,这时他四面皆是魔教徒众,喊打声渐渐减弱,三千兵盟剑客死战不退,大多陷在般若五行阵中,满眼出皆是倒地毙命的尸体,空气中一般是硝烟,一般是血气,他环顾自身,满是狼狈,心中顿感无比凄凉。 这时身后一人忽然涌入,这人身子伏的很低,身子似箭,身手若刀,两眼放出两道光,分外凌厉,正是魔教右居使秦逸,他借着田中和分神一瞬,从硝烟中突袭涌出,伸手似电,就要取身前人的性命,紫面神君心中叹息道:“也罢,也罢,就与这人同归于尽吧!” 他手上紫符忽然大放亮光,眼瞅着,又要炸响了,这时天外忽然散过一丝寒气,那寒气上涌之时,竟把这张符纸,连带这田中和半边手臂都冻住了。 只见一个人白衣欲仙,飘飘然从天而降,立在紫面神君面前,而那本来要杀其人的秦逸,竟也半个身子都被冻住了,分毫也动弹不得。 “秦兄,不得已而为之,还望见谅。”这人声音清晰,面容俊逸,居然是逍遥宗七妙。 “七妙真人,此人是我魔教大敌,你此举可令我不明白了………”秦逸被困在一团冰中,奋力挣扎不得,心中满是惊疑,不由质问道。 “魔主,我要带紫面神君离开此地,望你准许………”七妙不搭话,只向厉千仞那边问道。 “大胆叛徒,居然敢帮助敌人!”穆旦怒喝一声,手上挥出两团事物,正是要重施故技,七妙抬眼望时,只见扔出来的是两个圆滚滚,似熟铜打造的暗器,他叹一口气,一手扬起,轻轻挥动时,那两件暗器甚至都来不及爆炸,便在半空被牢牢冻住,跌到了地上。 “你!”穆旦左手戴一枚颇大的戒指,右手捏住戒指上一个暗门,就要再把那根杀人于无形的蛛丝扯出来,这时忽然一阵风扑过,七妙瞬间欺身上来,轻轻在穆旦手上抚了一下。 “啊!”一时间,穆旦半边身子涌上一层霜冷,竟是被冻住了,再也动不了半分,他眼角圆睁,怒骂道“魔主,这人是我魔教的叛徒,你快杀了他!” “魔主,请你让我带紫面神君离开!”七妙对厉千仞拱手道。 厉千仞注视着他的眼神,两人双目对视,一个凌厉,一个清冷,约莫半响,厉千仞挥挥手,摇头道:“你们走吧……..” “魔主!”穆旦还要说话,厉千仞却不再理会,手上怒挥九尺神烈,登时将背后一个想要偷袭自己的剑客拦腰斩开。 “秦兄,对不住了………”七妙再一挥手时,秦逸身上的禁制登时散了,秦逸长身站起,满心疑问道“七妙兄,你这是为何?” “杀了他,秦逸!”穆旦仍是脱困不得,只好叫道,然而秦逸也不理他,只是充满怀疑的看了看七妙。 “受人所托,还请见谅………”七妙一手托起尚自搞不清状况的紫面神君,便要冲天而去。 “等一等,我答应让你们走了么!”墨面客那尖细的声音忽然响起,一剑扫过,诺大一条黑色窜动着冲了过来,七妙轻笑一声,一手张开时,无边水汽汇聚,澎湃潮涌,早将这黑蛇压了下去。 “大海无量!”墨面客怪叫一声“宗海鸣……..这老家伙……..” 他心有不甘的点点头道:“好吧,我懂了,我欠着宗海鸣的人情,你们走吧!” “多谢前辈!”七妙心知墨面客若敌过来,自己是万万走不脱的,他点点头,不再耽搁,拽着紫面神君的胳膊,就这么一跃长空而去了。 七妙出现不过片刻,带走紫面神君后,兵盟剑客不多时便被杀了个干净,那墨面客一个箭步蹿过,伸手便要夺陈开制住,犹在昏迷中的袁重岳,厉千仞却也不用宝剑拦他,只是向半路一站,垂手道:“前辈还请听厉某一言!” “这人和我西昆仑结怨颇深,我要带他回去!”墨面客满心怒气,狠狠瞪视一眼。 “墨君,此人于我魔教兴衰,及我兄长之死也有莫大干系,我有些话要问他,不如三日后我亲将此人带向西昆仑如何?”厉千仞言辞谦恭,那边穆旦在秦逸相助下早脱了困,但他不满秦逸不去杀那七妙,更不领情,一甩其人胳膊,大声建议道:“魔主,此刻我们人多势众,不如就此杀了墨面客,除掉此人,对我魔教大有裨益啊!” “无知小儿!”墨面客冷哼一声“便是千军万马,又怎能敌我!” “穆郎,不得对前辈无礼!”厉千仞喝一声道,接着,他又向墨面客施礼道“昆仑三老前来相助,乃是我魔教的恩人,厉千仞自问不会做出如此恩将仇报之事,这袁重岳的确和我魔教关系甚多,还请前辈允我留其在邙山三日,三日后我定亲自………” “哎,不必了!”墨面客一挥手道“我们此时前来助你,非是为了魔教,乃是为我等与袁重岳的一点宿怨,你我正魔不同,乃是敌人,休要叫的如此亲热,我便在距此邙山五里远的东方亭等你三天,三日后,若不见你带袁重岳来,嘻嘻…….那墨面客便要亲自杀上邙山,搅你个鸡犬不宁了!” “你!”穆旦闻言大怒,要说话时,厉千仞一个眼神早将其止住,继而他向墨面客拱手道“便依着前辈吩咐!” “好小子!”墨面客最后叫一声,心中却是想道:“处变不惊,动静分明,此人当时我正道大敌!”继而他身形一转,也是冲天而起,转瞬就不见了身影。 厉千仞恭敬的送墨面客离开,望了一眼满山狼藉,到处皆是尸体的战场,叹气道“这一战后我们魔教也是元气大伤,今后在江湖中更是岌岌可危了……..若是能与西昆仑三老交好,量来寻常正道中人也不敢轻易再来寻我们的秽气,陈开,先将袁重岳带上山去吧。” “是,魔主!”陈开架起袁重岳,一众魔教徒在秦逸组织下各司其职,搬离死伤,厉千仞抬头望了眼青天之上,黄昏斜阳,一缕血气浮在半空,日头分明是鲜红,倒似无边的血痕,他叹了口气,想了想,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第二十八章 地摧山崩神剑断(上) 沧海月生,四野静谧,一轮月下,展开一面大氅飘飘荡荡,一个黑巾老者盘腿握在上面,低语自饮,忽而皱眉,忽而摇头,似就着无边风月,枉凭吊,三千里江山。 这老者正是那昆仑三老之一的墨面客,他自与那厉千仞约定之后,在邙山一脚东方亭旁要等上他三天,这一日便是第三天的的夜晚,朗月普照,星辰消暗,入夏之末,秋虫哀鸣,老者独在天地之间,身随自在,心中却照实并不轻松。 “不知寿翁伤势如何如何了?”天地风月,照映着老者独子发愁的样子,他单单想到“那袁重岳挟昆仑山岳之力的风雷一击,世上若非以寿翁的剑法,已是无人可破,便是自己三尺墨剑舞动乾坤,恐怕也是挡不住这倾力之击……..” 便是那严华子,也不过借着千年来积聚的功力,硬抗下昆仑一击,又凭着绝世的剑法,刺中袁重岳的心口,才将其制住,想来他也受了重创,鹏母及时将其送回昆仑,他虽然心忧严华子伤势,但一来昆仑掌门精于丹药,可救人性命,二来自己有与魔教交涉的必要,又不善替人疗伤,便是去了也是于事无补。 他这边正在苦思冥想,却忽然被一道身影笼住了老者的身子,那影子斜斜的遮蔽了月光,竟是伸长百丈之高,身影罩住墨君之时,老者只觉顿如陷入冰窖之中,倒是说不出的冰冷,他横眉一怒,登时骂道:“何方数倍,竟敢暗算昆仑三老!” 说罢,墨面客双眼一怔,似电似剑,顺着身影指来的方向斜斜望过去,然而这两道目光虽然锐利,似要射穿时空,却无论如何也射不穿这浓浓的黑暗,这时的墨面客心中,才真正有了一丝震撼。 这时,就在老者盘膝坐下的黑色大氅下面,那影子覆盖之处,忽而探出两只手,拦腰将墨君抱住,墨面客惊怒一声,要发力脱困时,竟提不起一丝气力,这时放眼看去,他身边宛若不尽泥淖深潭,皆是一片沉沉寂灭的死气,就要将人紧紧笼住。 墨面客的身子扑通一声,被这一双手拽入深潭之中,眼见得便没了动静,这时的月色忽然浮上一丝幽暗,冥冥中似有一份预兆,照映着惨淡的人间。 ……..…….. 邙山距离湘西道统之地倒是不远,可七妙一路躲避正魔两道追杀,小心赶路,竟也用了四天之久,这一日,他来到阳明山脚之下,只见白云流水之间,青光一闪,一人随着远处流瀑轻轻幻化而出,飘飘荡荡的迎着他降了下来。 “七妙真人,果然不负所托!”那是一个长髯的老者,须发皆白,其人面庞倒是颇年轻,隐约只是中年之状,和真实年纪十分的不符,他道骨仙风,望着偕紫面神君一同过来的七妙,说不得便要深施一礼。 “宗海鸣前辈!”七妙赶忙让过身子,不敢受他这一拜,他这么一让,倒是把紫面神君田中和给推到前面去了,那神君面色一红,连忙叫嚷道:“我也担不得他这一拜,小子快把我拉到一边去!” 原来这一路上,紫面神君几次叫嚷着不去道统,七妙无法,只能一直用寒水真气制住田中和,此时既已完成所托,他赶忙一扫衣袖,一道水汽轻响中从田中和身子中剥离出来,他哎呦一声,身子一酸,腿一软,就要向前跌去。 “师弟啊!”宗海鸣一声苦笑,顺势将其扶住,田中和慌忙将脸一别,低声念道“师兄…….我没脸再见你了……..” “唉!既然已经回来了,又何必说这些话,你若不想见我,自回道统洞府去吧……..”宗海鸣好生劝慰道。 “啊?我的洞府还在么……..”田中和不觉有些错愕。 宗海鸣点点头,望着他时,眼中却是真心的关切,这眼神望来,田中和只觉更加羞愧了,宗海鸣也不与他多说,只是轻声安慰道:“你且去闭关吧,那时想得通了,再出来无妨……..” “多谢师兄了……”田中和带着徒弟冠玉出走道统,又折了无数跟随的弟子,也确实没有面目多说些什么,他拱拱手,别过宗海鸣,就要回转自己洞府时,忽然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望一眼七妙道:“这位真人,你为了救我得罪了正魔两边,以后定有说不出的麻烦,这一张符你收且收下,日后自有用处……..” 言罢他送出一道光,一张符纸飘飘荡荡度到七妙那边,正是那张紫色符咒,七妙心中一动,只道这符威力定是莫名,小心接下了,收在怀里,道谢时,紫面神君只是苦笑着摆手,再无二话,踏步便入道统山林之中。 “宗前辈,此事已了,七妙也该告辞了……..”七妙对宗海明施礼道。 “七妙哥哥,你倒是把我忘了…….”一阵银铃般的声音响起,一个粉衣襦裙,约莫十三四岁,娇俏可人的女子忽然欢笑着从另一侧的树林中奔跑出来,向小鸟一样扑了过来,七妙望见,正是道统掌门凌纵云的二女儿,那凌水月姑娘,只见凌水月奔了过来,一把拉住七妙的双手,做了个鬼脸,笑嘻嘻的望着他。 “水月姑娘……..”七妙一时有些发窘,潇洒不在,他伸出指头,扣在凌水月经脉上时,略一查探,沉吟半响后说道:“水月姑娘脉象平稳,想来阴弱之症短时间不会发作………七妙三个月后定会再来为你度水寒真气治疗伤势,且莫担忧……..” “切!”凌水月做一个鬼脸,不屑道“七妙哥哥,不要瞎担心,我守着宗海明师叔,他的水属性元功不比你精纯百倍,哪用你来照顾啊……...” 话虽这么说,但凌水月似是生怕说话恼了七妙,把他挤兑走了,又摇了摇他的手,哀求道:“七妙哥哥,不如你这次出去,将我也一同带走,让我闯一闯江湖可好?” “你才回来不久,又想出去调皮,这师叔可第一个不答应!”宗海明爽朗的大笑一声,摆摆手道“眼下七妙真人也不宜再出去了,不如就在道统待上几天,老夫与你一起切磋这《冰研心术》如何?” 他言辞殷殷切切,七妙如何不晓得,老者有传授自己一身修为的打算,他心头一热,但是还是摆手道:“水月…….宗前辈……..七妙毕竟是魔教之人,此次神君之事,我必须和魔主解释清楚方可,不然不单只我一人有事,逍遥宗宗门之中,恐怕也要因为而惹上一些是非……...” 他话说到这里了,宗海明登时明白,七妙这一次也是飞走不可,老者脸上浮过一丝失望,不过转瞬即灭,他叹气一声道:“若是如此,我也无话可说,只是你这一去,须听我一言……..” “敢问宗前辈有何吩咐?”七妙恭敬问道。 “老夫想请你无论如何,先回南疆逍遥宗一趟,再赴魔教,请你万万答允。”宗海鸣抚须说道。 “哦,这又是为何?”七妙奇道。 “这我也不知,乃是纵云占卦所得,是为天机…….”宗海明摇头道。 七妙心头又是一热,心中感受到一份亲人的温暖,他点点头道:“既然如此,那我就回宗门一趟。” 得他保证,宗海明像是颇放心了似的,一旁凌水月又拉着七妙的手问东问西,说了好一会儿话,终于得他千万保证,下次要在道统久待一阵,陪她讲讲江湖之中的故事,凌水月这才依依不舍的放他离开,于是七妙对这一老一少道声保重,抽身便向南疆而去了。 望着他一路走远,宗海鸣神情一黯,瞬间倒像是老了几分。 “二师叔,我父亲不是闭关久未出门么,什么时候做的占卜?”凌水月忽然奇怪的望着他道。 宗海鸣哈哈一笑,轻声道:“天机,此是天机……..” 他心中却颇黯淡的想到:“纵云闭关许久,不与外通消息,哪有做什么占卜,这不过是我的托词,拖延他几日时间,不想七妙赶去魔教淌那浑水,为魔主抱杀身之仇了……..”≮我们备用网址:www.wrshu.net≯ 原来,这几日中,厉千仞竟被人杀了! …………. 如此七妙身旁再无紫面神君拖累,一路风驰电掣,便依着凌纵云卦象所示,先回了一趟南疆逍遥宗门,这一路虽快,也耽搁了几日,忽的一天,眼前只见茂林幽谷,修竹掩映,几处洞府紧挨在一边,其中一个个石门紧闭,七妙现身之时,风清云淡,别无异像,他甫一落下长空,眼见得身周一片寂静,回望一眼,正是一片冷冷清清。 七妙叹一口气,心道天沐这一番动乱,逍遥宗又消耗了不少人才,以后丹阳师弟的担子更是重了。 他又回望了一眼山谷深处,只见几丛林木错落有致,有一处静谧之地,立着一扇石门,那门虽然关的紧了,但门前落叶却都被扫的干干紧紧,七妙心中一暖,这正是自己日夜修炼的那处洞府,想来沈丹阳一直派人打扫,侯自己回来,倒是颇为有心。 七妙这般想,再不耽搁,一声传去,四野惊动,只听他声震方圆百里道:“丹阳师弟,我回来了,你在哪里?” 第二十九章 地摧山崩神剑断(中) 七妙现身南疆,落在逍遥宗宗门之外,眼见得此处虽然冷清,但打理的也算井井有条,他心中一暖,出声唤起沈丹阳来。 然而他传音数声,只有林鸟惊起,林中却仍是空空荡荡的,又哪有一人出来。 忽然间一处洞府中窜出一团淡绿色的幽光,一个声音尖尖的响了起来:“七妙小子,居然是你?你怎么没去给魔主报仇啊?” “什么?”七妙闻声,心神大骇,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 那团光芒幽幽淡淡,其中倒是满含着浓浓生机,正是七妙为救逍遥宗前辈踟蹰子所度化出的那团灵木真气,只见其中踟蹰子的面庞不断的幻化出现,一如水泡中不断旋转的倒影,其人样貌仍是那副倒吊的八字胡,两只小眼精光聚拢,扫了扫七妙后,他尖细锐利的声音响了起来:“七妙小子,瞧你一副受惊不小的样子,难道是师叔我的样子吓到你了?还是说这轰动魔教的大事情,你并不知晓?” “师叔,究竟发生了何事,请你速速告诉我!”七妙一把扑过来,迫的紧了,倒把那踟蹰子吓了一跳。 “仙长…….”忽然一个声音悄然响起,原来是那本要魂飞魄散,被七妙收在灵木真气中救起的落魄书生王启胜,只见他的面貌小心的从灵木真气中挤出来,抢着说道“你们魔教教主出了大事,丹阳仙长带着宗内所有的师兄弟急乎乎的出去了,把我们两个留在这里看守山门……..” “是什么事?”七妙这时真的急了,心中涌动一股不祥之感“快告诉我!” “小子!”踟蹰子忽然怒急,一声猛喝,那王启胜的面貌登时如幻影一般消散了,他又复瞪眼了一下,似是不满王启胜抢了自己的风头,这时看七妙一副万分焦急的样子,心知不能再卖关子,终于合盘说道:“原来你真的不知,此事说来,与我们也有一些关系……..” 他咂了咂嘴巴,叹一声道:“你可知,那周涵止并没有死……..” “怎会?”七妙一惊“那日我们分明见他被打入了虚空之中……..” “确实如此……..”踟蹰子点点头“然而他不知如何脱了困,更不知学会了什么本事,五六天前,竟接连杀了墨面客与厉千仞..........” “啊!”魔主竟然真的死了,先前七妙心中还有一丝丝侥幸,此时心头早入万壑雷击,一时周身皆是冰冷,他猛地吸了一口气,眼前忽而模糊,忽而又是一片漆黑,唯有风声,水声,倒变得更加尖锐起来。 厉千仞,这不世的雄才,是如何被周涵止杀害了的,七妙忽然心中惊醒,原来宗海鸣一早便知此事,因而才要让自己先回宗门,七妙内心苦笑一声,如何不知这是老者对自己的回护,然而此举又如何能阻住自己回魔教的脚步,他再不愿耽搁,一伸手,抱拳时,急切说道:“师叔,王启胜,你们留在逍遥宗多加保重,我这便要去邙山了。” “你也要去找为魔主报仇么?”踟蹰子眼珠一转,眼见七妙不搭话,就要抽身飞起了,这团绿光忽然蹦了起来,度过去一小团绿气给他“小子,这小团灵木真气能护你一次,好生利用吧!” “多谢了师叔!”七妙心中一阵感激,然而他心急如焚,不再多话,这便御气化作一团劲光,正望着邙山的方向,破空而去,七妙一路心急如焚,脑中始终有一个疑惑萦绕徘徊,心中不断自问:厉千仞教主英雄了得,究竟是如何被周涵止所害,难道周涵止因缘际会,得了莫大的通天本领,竟能撞破虚空,重现人间。 恍惚间,他不由得想到了那本胤天童毕生处心积虑所要夺取的《天灵录》……... ……..…….. 时光回溯,七八日前,厉千仞带着陈开,御着宝剑神烈破空而行,正往邙山三五里远外的东方亭而去。 “教主啊教主,俺不明白了,你不带上袁重岳去见墨面客,那老头不会对咱们发火么?”陈开粗声粗气的问道。 “哈哈……..”厉千仞一声朗笑“陈开你看似鲁莽,其实也有心细之处,的确,我这次故意不带袁重岳,就是像惹那墨面客发怒………” “这……..这是为什么?”陈开实在不懂,越发糊涂了。 “我要借此试探他西昆仑的底线,看一看昆仑一脉实力受损究竟到了何种程度…….”厉千仞面色平静,眼神中却流露出一丝狡黠。 “哎呀呀,魔主,你说的话陈开可是半分也听不懂,难道不带袁重岳过去,墨面客不会立即和我们动手么?”陈开有些急了“魔主啊魔主,我是粗人,你能不能把话再说简单一些,让俺明白?” 陈开粗鲁起来,有时尊卑礼数顾及不到,说话也失了些分寸,不过厉千仞当然不是计较这些的人了,他点点头,笑着解释道:“那日你可知寿翁严华子和袁重岳拼上风雷迸击的一招,已经身受重伤?” 见陈开点点头,厉千仞接着说道:“我便要借故意激怒墨面客此举,试探下严华子伤势如何,昆仑一脉在与兵盟一战中究竟有多大的损失,你且想来,若严华子伤势过重,鹏母为了救他,又不得不损耗元功,那墨面客便是盛怒之下,顾忌我数万魔众,又怎敢在这邙山脚下与我翻脸,反之若他大怒想要动手,我便知道那严华子受伤虽重,昆仑一脉实力却是并未受损太多,还要小心为妙。” “原来是这样啊……..”陈开听了个半懂,含糊问道“要是墨面客无论如何都不动手,我们要怎么办?” “若是如此……..”厉千仞忽然一握拳,颇有些踌躇满志道“那便是我魔教谋划天下,开创霸业了的天赐良机来了!” “哈哈哈哈!”忽然之间,一个声音响起,厉千仞心中一警,手上登时凝上一道剑气,只见这笑声便在耳边,然而环顾四旁,哪里有人,这时陈开也下了一跳,抄手攥起一把刀,怒喝一声道:“是谁!魔主在此,竟敢如此放肆!” “厉教主内敛谦忍,蓄势待发至今,原来是好大的野心抱负,佩服,佩服!”那个声音又想了起来,陈开怒急,破口就要开骂,厉千仞却是一把攥住他的胳膊,整个人冷眼向身前注视,原来地面之上,十数里距离内,早有一个年轻人抱拳站着,轻蔑的偏着头,打量着半空两人。 厉千仞忽然惊声道:“苏和,怎么是你?” 原来那人观其外貌,正是被袁重岳誉为杀手之王的星剑一人:颠几星苏和。 谁知厉千仞深深望上一眼,略一思索,当即呵斥道:“不对,你究竟是谁!?” “好过人的眼里,阁下人中龙凤,不愧魔教之主。”恍然间,那苏和的身上似是浮现了另一张面孔,又仿佛有一张脸叠在苏和那张脸上,倒叫人看着晃眼,这浮动的面孔是如此熟悉,乃至厉千仞心底确定,应该在某处见过他。 啪啦一声,天上打响一个霹雳,电闪一瞬,黑夜苍穹被炽烈的白光斩出一道裂口,那苏和的肚子忽然也如被闪电剖开一般,竟瞬间裂开,只见一个如风似电的影子从中冲了出来。 那身影正如一道虹光,冲出来时,拖曳出一条光带,厉千仞奋力眨了眨眼睛,竟发现自己每一次注视,所捕捉到的画面,都落后对方一步,在他眼中,忽然现出无数个儒衣冠帽,疾驰奔行之人,厉千仞心中忽然一动,当时醒悟到:“你是灵霞岛上周涵止!” “多谢魔主记得!”那周涵止大笑声中,不知何时,早逼至了厉千仞身前,后者忽然身动,一把扯住陈开,单手挥过九尺神烈,赞出一道霸烈之极的剑气,继而他凭着这到剑气的冲击,啸叫一声,跃出数个大步,砰的一声,落在了地上。 “魔主!”陈开高叫一声,完全摸不清头脑,他只见着四面仿佛无数敌人扑来,哪里分得清周涵止的真身,这时陈开手上正胡乱舞着佩刀,忽然间,只听得他惨叫一声,一只手正从斜后方突击过来,深深刺入了他的肩头。 “陈开!”厉千仞一手拽住陈开的身子,另一手擎起九尺神烈,猛地就像那偷袭过来的敌人斩去,只是神烈一斩之下,他手上却是忽的一轻,眼前那人模糊的身影早就随风飘散,原来只是一片残像。 “我的剑?”厉千仞再一看自己的左手,又哪里握着了神烈,饶是他英武过人,此时神识之中也不仅现出一丝茫然错落。 “啊!”就在这个当口,厉千仞一声大叫,伸手捂住胸膛时,只见九尺神烈被人在他背后后狠狠一掷,正是破体而出,厉千仞眼前一黑,登时就是一个踉跄,只是他强咬着牙,满心不可置信的看着贯入体内的神烈宝剑,额头之上,已是汗流如注。 “好贼子,竟敢伤我魔主!”陈开的身子受伤之后,早就跌在地下,此时见厉千仞受伤,也是完全不敢相信的怒吼一声。 第三十章 地摧山崩神剑断(下) 周涵止动若鬼魅,身法似风似电,落在寻常人眼里,只不过是一道流光,厉千仞虽然了得,要跟上他的动作,却也是慢了一拍,不经意间,竟被其夺去了手中兵器,又从后背刺破了胸膛。 此时的厉千仞,自顾前胸,神烈宝剑洞穿其身,探出三寸来长,还有大半背在他身后,这一瞬间,他第一次感到平素挥斥杀敌的这柄神剑是如此沉重,那陈开牙呲目裂,却终于看清两人不远处站着一个绿衣冠帽,饰带飘荡的儒生,这人脸上带着一丝轻蔑的笑,看他们俩时,似乎像看两个死人。 “墨面客呢………”厉千仞强压着伤势,忽然问出这句话来。 “哈哈,他先你而去了………”那人正是周涵止,只见他点点头,又摇摇头,自顾自道“魔主好大的谋划,可惜,可惜……...” “魔主,你快走!”原本躺在地上的陈开忽然一把蹦起来,身子直直的,像被弹弓弹了出去一样,又化作一颗流星,正像周涵止撞过去。 “无知小辈,也敢拦我!”周涵止分毫不屑,脚步挪移,带动一片光影,眼瞅着就要从陈开身旁掠过,然而两人侧身之时,他却见到对方顾着一对牛眼,满眼尽是赤红,狠狠望过来一瞬。 周涵止心中一惊,来不及抢先反应,就听陈开怒吼一声,身形登时高涨了数分,原来他居然凝聚功力,就要把自己炸开了。 轰的一声巨响,尘烟暴起,陈开不惜殒身阻敌,这一炸之威,倒是惊人,周涵止的脑海中,陈开的身影,在此刻忽的与那日里自爆的厉修鬼种重合了一瞬,然而他一甩衣袖,爆炸掀起的热力在其袖口轻摆之下,不过似是一阵微风,只是略略阻了阻他的脚步。 厉千仞借这风雷一发的当口,忽然从手中唤出一张小小的幡旗来,只见他将这深黑色的幡旗向自己身上就那么一卷,登时一阵烟过,光影混沌,那幡旗瞬间向扩大了数十倍一般,竟将厉千仞的身子就这么一下包裹了进去,又在下一个瞬间不知传送去了何方,待那周涵止扑过去,于半空中抄起这张幡旗时,他早恢复了寻常大小,又早已是灵性全失。 “哼!”周涵止一声冷喝,二话不说,扔掉手上这枚幡旗,皱了皱眉头道“厉千仞,你受此重伤,万万不可能再活了,纵然逃回去,又有何用………” 言罢他回望了一眼西北昆仑反向,最近又露出一丝诡异的微笑,竟二话不说,卷起一道光,就这么冲了出去。 ……..…….. 邙山之中,秦逸穆旦诸人正在议事,前几日厉千仞要单独审那袁重岳,两人在水牢之中不知都说了些什么话,今天魔主又是只待了陈开去赴约墨君,倒是让众教徒放心不下,忽然之间,天上一阵虹光划过,正是一片鲜艳的红色,秦逸一惊,正要动作,那穆旦却早笑道:“原来是我主母来了!” 只见红光散尽,无数红绸飘荡半空,又迅速缩小,便是千百道光化作一匹红绸,忽然披在一个宛若仙女的人身上,穆旦甚是喜悦,特意抢在秦逸前头迎上去,分外开心的唤道:“霜华姑娘,你来看我们了!” 这来人正是道统凌霜华,她自与厉千仞有莫大关系,穆旦服侍厉千仞久了,对其中关节,自是知道的多一些,故而也不像秦逸等人那般犹豫怀疑,凑过来时,只见凌霜华对他笑笑,忽然表情又是一变,竟是万分错愕道:“不好,千仞有难了!” 这话说过,堂内众人又是一惊,便在这时,只听半空炸雷似的一声惊响,虚空早炸开一个光影,一个被剑洞穿的身影直直的跌下来,不是厉千仞又是何人? “魔主!”秦逸等人观此情状,无不神情大恸,那厉千仞甫一落地,早像是油尽灯枯一般,一语未尽,眼瞅着就要短气了,就在这当口,凌霜华忽然大呼一声,直直的撞向他的身子,竟是扑的一下,当胸撞入那九尺神烈剑上,与厉千仞抱在了一起。 “霜华姑娘!”穆旦被这突如其来的景象彻底吓到了,扑通一声,跌坐在地,那凌霜华只觉自己身子一痛,生机顿时流逝,然而她顾不得伤势,登时舞起红绸,在两人身前为了数道,这一下做法,那厉千仞面色上竟浮出几分生气,又转醒了过来。 他眼见的第一幕,竟是凌霜华和自己一同被贯穿在这神烈见上,厉千仞当即大惊,又见他与凌霜华一同被数道红绸围着,他面上浮上几分苦笑,声音轻柔的问道:“霜华,你这是何苦……..” “不用说了……我不会让你一个人死的………”凌霜华嘴角涌出一丝殷红,又劝他道“千仞,我支持不了多久,你有什么话,快些交待给他们吧……..” 她似是苦苦支撑,声音都有些发颤,厉千仞怜惜的深望了她一眼,叹一口气,扫视堂内魔教中人,只见穆旦已吓得傻了,跌坐在地上,那旁秦逸犹自站着,脸绷得死死的,拳狠命的攥了起来,倒是颇为坚毅,他欲寻找孙德宗,又怎不知孙德宗自居云轩一战后早就淡出江湖,不知踪迹,这魔教之主点点头,声音颇为沉静道: “众人听着,下一任魔教之主,便有秦逸代任,直到更有能为者出现………” “魔主………”穆旦和秦逸听了,忽然齐齐抢出声来。 厉千仞摇摇头,示意自己时间不多了,接着单看着秦逸说道:“杀我者乃是周涵止,他也杀了墨君,此人修为大涨,寻常莫敌,你可据此与昆仑及正道同仇敌忾,为我教换取生存的筹码与空间………” 言罢,他双眼似电,死死看着秦逸,后者在这样坚毅的眼神注视下,终于沉沉的点了点头。 厉千仞长出一口气,缓缓闭上了眼睛,堂内魔众更是悲戚,就要围过来时,那抱着厉千仞的凌霜华忽然声音微弱断续,说出话来:“你们魔主并没有死…….而是在我的术法之下……..与我一齐陷入了深眠……..以后若有人修得了真仙的神通,还有救我们的可能……..” 言罢他大喝一声,身上围拢的红绸不断高涨生长,将两人团团包裹住,竟仿佛蚕茧一般,又是直冲霄际,斜斜的向半边天外,那远山撞去。 轰的一声巨响,这通红颜色的蚕茧带着厉千仞与凌霜华,一齐没入深山腹中,天地摇摇垂坠,铅云堆积,倾雷暴雨,魔教之中,不知是谁先惨喝一声,当先跪下。 紧接着,便是呼啦一片跪倒之声,当中唯有秦逸一人站着,那穆旦见了,一把扯住他的衣衫,愤恨的骂道:“秦逸,你刚刚做了代魔主,就把厉教主对你的好都忘的一干二净了吗!” 啪的一声,秦逸一把打开他的手,任雨水冲刷过他的面庞,他双眼圆瞪,通红似血,,竟是一字一句的说道:“众人听着,现在不是悲伤的时候,传我令去,即日起发下魔旨,要诸分派诸宗门,四万魔教徒众齐来邙山,一同讨伐周涵止,除死方休,为魔主报仇………” 这声音既冰冷,又残酷,一瞬间,穆旦竟有些怕了。 ……..……… 七妙一路风尘仆仆,赶到魔教时,只见邙山上下一片悲戚,山上只有穆旦安置数万徒众,其余各个宗门掌门早去了鬼树之下,似是在举行什么祭祀仪式。 他突然出现在邙山之时,参与过兵盟之战的数名教徒当即将其认作了敌人,举着刀剑要砍过来,七妙一挥手,这些人的兵器上登时覆上一层寒霜,眨眼间,又是融化成水,他们的兵器,竟仿佛就是冰雪凝成的,又如同遇上骄阳烈日一般瞬间融化了。 七妙面色冷若冰霜,轻吐出几字道:“我今日来,是要为魔主报仇,并没有心思和你们过多纠缠,寻常人不要来烦我………” 他这副样子,倒是吓坏了不少人,那穆旦听得消息,带上一两个亲信,二话不说,就要杀过来时,忽然一个魔教徒众传令过来道:“代教主有令,请七妙真人速去鬼树下商议为魔主报仇之事!” 令旨传来,无人再敢阻拦七妙,那穆旦就是心再不甘,也只好狠狠放他离开,七妙也不多言,大踏步虽传令的徒众转入后山,走过一条蜿蜒小路,行不多远,正见邙山鬼树枝叶参天,只见这鬼树宛若成千上万条树枝纠缠在一起,扭曲盘旋,那蔽日的枝蔓向四周扩展,覆盖百里,更似无穷无尽……… “七妙师兄?”七妙甫一出现,一个声音顿时响起,七妙抬起头,心中也是一喜,唤道“丹阳师弟……...” 只见数名魔教宗主围着一人,就立在鬼树之下,那人正是秦逸,他望见七妙时,对他点点头道:“七妙真人,可愿随我破阵杀那周涵止去?” “魔主他当真遇害了……..”七妙心中一痛,抬头时,秦逸仍是两道目光扫在他脸上,等他回答,七妙环视,只见数名魔教宗主也在看着他,望过去沈丹阳两道目光也注视了过来,他心中一热,当即拱手道:“敢不从命!” 第三十一章 秋水江心浮月白(上) 周涵止纵走了厉千仞,也便泄露了自己的消息,没过几日,十数名按耐不住的魔教之人前来不知如何寻到他了,要报仇时,早被他几记术法,打得魂飞魄散。 此人根本不避自己行踪一般,直直向昆仑山前进,不徐不疾,一路上着实杀了几名赶过来的魔教宗主,甚至为墨面客前来寻衅的正道中人,其中修为颇高者竟也在他手下走不过数回合,这一下子,无数人心中被彻底震动了。 再往后的数日,正道中人望风便避,魔教中,可能是那秦逸下令约束的缘故,也无人再来挑战周涵止,数天后,他便到了西昆仑脚下。 这淡绿衣衫的儒生如今已经失了天子扇,但是风度却未减淡,抬头望去,只见巍巍哉,正是不尽昆仑,只见东西山似是横断神州,形成一道天然屏障,而昆仑主峰,又是形同壁立,仰之视之,远无尽头。 他点点头,似也被这天地造化之境所折服,从从容容的沿着蜿蜒小路向山上走去,一路前进,居然奇怪的没有遇到半分阻拦,周涵止心中称奇,却是不惧,他心道,自己因祸得福,在虚空之中,意外遇到也跌入其中的胤天童,其人想要再次占据自己肉身,然而这时的胤天童已经重伤,早不复昔日功力,两人灵魂争斗之下,竟然被周涵止将胤天童灵魂吞噬融合了下去,他也因而意外的融合了胤天童所炼化的那边《承天灵录》,一时功力大增,几近封神。 眼下他步履轻松,一人一行,早已漫随山路,深入云端,颇令人奇怪的是,诺大昆仑门派,却无一人阻拦其行动,周涵止心中不禁涌上一丝怀疑。 然而就在步入山巅的当口,转弯处一处怪石当道,石下立着一人,穿一身白衣,两边飘着黑色束带,其人中年之态,披一头黑发,别着道簪,眉眼清亮,唇上有须,颇有些俊逸飘仙,他一拱手,正向周涵止这边作揖道:“在下怜梦天,恭迎通晓仙首座高徒涵止先生入主昆仑。” 周涵止闻言一惊,打量一下,不由喃喃道:“怜梦天?竟是昆仑掌门怜先生?” “哎!”那怜掌门赶忙摆摆手道“今日里昆仑之主只有一个,便是您涵止先生了。” “阁下何意,难道是昆仑一派要向我投降了?”周涵止先是错愕,待咂摸出怜梦天话里味道是,忽然冷言讽刺道。 “非也非也,何谈投降,我派上下,乃是全体属意奉涵止先生为昆仑之主……..”怜梦天仿佛听不出周涵止话中腔调,依旧微笑道。 “哈哈!”周涵止忽然高声大笑“有趣!有趣!原来这诺大昆仑一派也是缩头乌龟,难道你们都忘了赫赫有名的,昆仑三老中墨君墨面客,正是被我亲手所杀的么?” “哈哈哈哈!说起这墨老儿……..”怜梦天忽然也是放声长笑道“我还要向我主称谢才是,想这墨老儿协同怜云翠及严华子把持昆仑门派二十多年,将我这掌门分毫不放在眼里,今日怜某心腹大敌被我主所除,正给我出了一口恶气,怜某敢不称谢!” 这怜梦天飘逸出尘,言辞却是谦卑,周涵止听着看着,到不似作伪,但他何许人也,脑筋转一转,已想起当年自己的先师通晓仙废了这昆仑掌门的全部武功,想来这几年他过的并不如意,一直受制于昆仑三老,今日里倒是又要贴上自己。 他心中冷笑,只是通晓仙之事,不知为何,却不愿多提,也许其人心中,早就隐隐觉得,便是师傅现在还活着,也不见得是自己的对手了吧。 “那严华子今日里有在何处?”周涵止这边想着,冷不丁问起了寿翁的下落。 “哈哈,昔日的寿翁啊……..”怜梦天面上忽然止不住的得意之色,做了一个请的姿势,说道“便请我主随我前往,一睹此獠今日下场……..” 周涵止点点头,有怜梦天这样身份气质的人阿谀奉承,他倒是十分受用,当下怜梦天在前带路,周涵止随之而行,一路上两人越过无数厢房,都是空无一人,然而昆仑一派门户博大,倒令周涵止心中渐渐活络起来。 “怜先生,你家弟子呢?”他忽然出声问道。 “都在后山布置,恭迎我主驾临……..”怜梦天说话之前必要先拱手,轻笑道“昆仑一派虽然弟子无我主一般英明神武的,但论门徒数量,修为,皆为天下之冠,那魔教徒众随多,不过土鸡瓦狗,乌合之众,我主日后称雄天下,正用得上这些人。” 周涵止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想着怜梦天话中意思,不知不觉,他们走入一间诺大庭院,当先便见一株黄柳木居中而立,经脉虬结,早踏出石板,蜿蜒布置在地面各处,而那树枝参天蔽日,更如华盖高伞,网上去,颇为壮丽。 这黄柳木的树身壮大,竟有约莫十数丈之宽,那树干上通体沉黑色,婆娑古朴,可见此树之姿,不知经过几许岁月的洗礼。 “这是…….”周涵止观此树面貌,不觉疑问道。 “恭喜我主,这正是那寿翁严华子的本体。”睹此树样貌,怜梦天不由笑得灿烂,似乎平日里没少的了受严华子欺压,只听他解释道“此獠受了袁重岳挟东昆仑天地灵气汇聚的一击,早被打回了原型,如今的他,灵气已失,不过寻常一颗树而已……..” “哦?”周涵止听了,笑一声道“怜先生既然如此不喜这株老树,又何必放他活着……..” 他这边轻描淡写的说着,手上不经意动作,竟是一把掀去诺大一片树皮,那古树虬干坚若岩石,周涵止随手揭下,竟像是撕掉一片纸般容易,他这一动作,古树之上登时哀鸣一阵,树冠上扑簌簌的抖动起来,掉下大把的树叶。 周涵止一边动作,一边观察怜梦天的反应,却见后者依旧从容笑着,只是摇摇头道:“我主,殊不知,有时要一个人活着,将使他承受比死去更甚百倍的痛苦……..千年老树眼中所见,将是我主万世霸业,可叹他一不能动,二不能说,空有满腔激愤,有能奈我如何,不过空怨恨罢了。” “哈哈,好毒辣的心思!”周涵止抚掌笑道“怜先生,你不简单!” “能服侍我主,自然需要有些手段,否则,岂不是和那废人一般了……..”怜先生神情一变,颇有些自傲道。 “我知道你丹鼎之术,天下冠绝,然而现在的我早不用任何丹药了,此术对我并无用处.........”周涵止浅笑一声,忽然眼眸中闪出一股煞气,直瞪瞪的盯住那怜梦天道“你还有别的本事么!” “呵呵,怜梦天自然不会令我主失望,还请随我到后山一观……..”面对周涵止的威胁,怜梦天并不为所动,只是又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周涵止又望了一眼严华子真身,再看看怜梦天,终于迈开了腿,随之走了出去。 转眼之间,二人走后的庭院空空寂寂,黄杨木忽然轻轻摇摆起来,树叶摇晃,光影婆娑,这一株树便是再大,此时也颇显得有些孤独起来了。 两人复行十数里路,一路日光踟蹰,光影栈恋,昆仑山树,拖曳出一丛丛的影影绰绰,渐渐云深,山谷雾浓,怜梦天带路,经过一个山壁转角后,周涵止赫然见得数百昆仑弟子各执刀剑,依着一个法阵,层层队列,居中正困着一只火凤。 这火凤现在仅是寻常人大小,敛翅不扬,双眸无神,尽失风采,周涵止略略错愕,伸指问道:“怜先生,这不是你昆仑三老中的鹏母怜云翠么?” “恭喜我主,怜云翠及部分叛逆不远依附我主,已被我花了一番心思,灭了其神性,今后的她,只是一只通灵的飞凤,尽可做我主坐骑!”怜梦天恭谨祝贺道。 “竟是这样………”周涵止点点头,细细揣摩时,却见眼前法阵中,诸人依天地五行分别而立,法阵内真气流动暗合天道,他忽然惊道:“这是大五行阴阳阵,想不到你居然通晓如此厉害的阵法,怜先生,你与消失江湖许久的五行散人可有渊源?” “哈哈,五行散人正是怜某!”怜梦天忽然一语送出,周涵止登时吃了一惊,再打量这身前中年人时,竟有一丝说不出的神采焕发出来,周涵止略沉吟了一下,点点头,又换上一副不置可否的表情道:“我闻着鹏母与你乃是血亲,怜先生,你的心思,倒也不可小觑……..” “为辅佐我主成就王霸之业,所谓亲缘,必要的时候,也是需要牺牲一下的……..” 周涵止轻声笑笑,此言倒是中了他的意,那怜梦天见此,趁机进言道:“这火凤本体道行也是颇深,正可与我主相配,我主何不前去试试?” 哦?周涵止也是阵法大师,看了一眼,已知这五行法阵为困鹏母,早已用尽了法力,对他并无危险,他打量了下那居中的法阵,饶有兴趣的踏着步子,竟是一步步的行入阵中。 便在他深入阵眼火凤身旁的瞬间,那凤眼之中忽然涌上一股怒意,竟是呼喝一声,啸叫震天。 第三十二章 秋水江心浮月白(中) 周涵止被怜梦天赚到那法阵中时,一步刚踏入阵眼之中,眼见得原本双眸呆滞无光的火凤忽的一展双翅,周身浴火蒸腾,那凤鸣一声,周涵止心中一凛,赶忙运气《承天灵录》,他心中怒急,不过尚且镇定道:“这法阵早就失了神法,眼前这火凤虽然厉害,但也仅能困得住我一时三刻,稍带我出阵之后,怜梦天,哼哼……..” 这边想着,他眼神怨毒的望向怜梦天那边,然而这一眼看过,心中却是引起了另一番错愕,原来那昆仑掌门正束手立着,一整衣冠,早喊上一声:“天地惊魂散,日月风华引,周涵止,试我五行散人毕生精学阴阳五行大阵的威力吧!” 这一声吼时,那数百昆仑弟子忽然齐齐将剑指天,一时昆仑山脉天上天下无数虹光射出,怜梦天忽然一展身势,长身扑起,竟似苍鹰一般,身子一阵飘淡,散在熠熠明亮的彤光之中,他这一散之下,五行大阵登时发作,周涵止眼前,再见不到昆仑山原本的景色,眼前尽是一片混沌之色。 只见那山势虚影,层层叠叠,海留波光,浩浩荡荡,他仿佛苦苦支撑在这不尽的山峰,无穷的巨浪倾击之下,而那火凤一待怜梦天托体同尘,消散于天地时,也是悲戚着啼鸣一声,其声达振千里之遥,昆仑山石尽皆摇晃,宛若其声发出怒吼,周涵止眼瞅着诺大火凤振翅蔽天,忽然发出一声啸叫,竟轰的一声,燃做五彩烟火,从半空中打来。 他心神巨荡,当即想到:“我周涵止从来谨慎,今日里却没料到一时不慎,中计了!” 昆仑山下,数百弟子护住五行大阵,一旁有名高大弟子站在一方大石上,冷冷扫视身下阵法,他强压下面上悲戚,当即传令道:“众弟子切慢悲伤,且依掌门生前嘱托,前去邀约魔教中人来这阴阳五行阵中诛杀这周涵止!” ……..……... 昆仑掌门及鹏母怜云翠以自身做引,诱得这周涵止被困阴阳五行大阵,此消息早被昆仑派送入魔教,代教主秦逸收此讯息后,便将魔教各宗宗主齐约在邙山鬼树之下,商讨对策,此时正值七妙寻来,他听得秦逸欲入阵去杀周涵止时,怎甘落后,此时且听秦逸说道: “昆仑派传言于我教,这周涵止功力之强,竟比怜掌门生前预测的还要高些,乃至怜掌门本以为能困他七天之久的阴阳五行法阵已有所松动,故而诛杀此人正是迫在眉睫。” 他扫视一眼在场各魔门宗主,这几年的征战,除孙德宗于冰外,其余宗主不过尔尔,秦逸心中慨叹:“魔教无人了……..” “昆仑派说了,他们一旦松开法阵禁止,可最多允许五人进去……..”秦逸紧皱眉头,想了想道“依着我们现在的实力,我觉得,七妙真人神通最不可测,乃魔教第一人……..” 他话音未落,各宗主一阵骚动,然而目光扫过时,竟觉七妙元功,仿佛如那大海浪涛一般不可都量,看之不破,诸人无不震惊。 七妙任诸人看过来时,面色不置可否,心中只想着:“无论如何,都要手刃了那周涵止,不管是为了厉千仞,还是昔日里遭他杀害的李缈华……..” “代教主,我愿入阵杀那周涵止……..”他轻声说道。 “代教主,我愿陪七妙师兄一起入阵!”沈丹阳心忧七妙安慰,心中一急,抢了过来,秦逸扫过来一道眼光,但见沈丹阳生的一副粉面,真气内敛,功力颇有小成的样子,他心中一惊,倒是想到:“真是小看南疆英雄了,这沈丹阳便比我要厉害……..” 既然此人自告奋勇,不待七妙说什么,秦逸先点点头答应:“沈宗主高义,我替厉教主谢过你了……..此外再加上我与穆旦二人,还有一人,我心中已有了安排……..” 他不说那人是谁,七妙与沈丹阳没想到去问,诸宗主识趣,也没敢追问,倒是有一人问道:“代教主,你们都去了昆仑山,我等又要如何为魔教出力?” “恩…….”秦逸点点头道“你们便率所有教徒,一起埋伏在昆仑山下好了……..” “这是为何?”问话那人不解道。 “若我等败了,那周涵止脱困,你们便一拥而上,想办法杀那周涵止吧!”秦逸语调平静,说出的话,却是分外冰冷,众人听后,无不倒吸了一口冷气,原来这正是玉石俱焚之计,就算到时候众人杀了那周涵止,这堂堂魔教,估计也不存了…….. ……..……… 入夜时分,星月昏惑,秦逸一人独上邙山崖壁某处,一处囚室密布禁制,不知正关着何人,只听秦逸沉声道:“你可想通了?是要换取十年寿数,还是要立即死在我的掌下?” “哈哈……..”一个早就不算苍老却虚弱不堪的声音自嘲的响起“厉千仞,你可想过,到头来,还须我去替你报仇………” …….…….. 转日清晨,七妙等人早早在鬼树下祭祀已毕,这边腾空而起,直奔昆仑而去,在他们身后,浩荡的魔教大军也已整装进发,七妙俯身望去,只见魔教徒众汇聚成一条蜿蜒伸长的黑河,又似幽冥鬼火一般,大有燎原之势。 那秦逸今日里又是不同,推着辆独轮推车出现,那车上竖着个圆滚滚的木桶,似乎有什么东西盛在里面,七妙与沈丹阳皆是识趣的,见秦逸不语,自然不问,那穆旦脸上挂着几分好奇不解,但他与秦逸并不多话,似乎关系不太好的样子。 闲话不叙,巍峨昆仑拔地屹立,山脉连绵,颇显得厚重磅礴,七妙等四人一入西昆仑山脉,便有正道弟子接应着,七妙一路所见,此时的昆仑,只余二三流弟子,诺大的名号,也仅是名存实亡罢了。 行不半里路,众人急速飞驰,早到了主峰之后,那阴阳五行法阵之前,只见这边气象,竟是风雷吞吐,天生异变,那嶙峋峡谷的正中,法阵里真气杀气互做冲击,二汽相搏之下,一众弟子舍命维持着法阵运作,有一名弟子飞速的赶了过来,秦逸见他面貌于寻常不同,似乎是二代弟子中颇有名望的主事者,果然那人自我介绍道:“彼人昆仑郎玉,见过诸位英雄。” 终于,这正道名门称呼魔教中人,也用上了英雄一词,然而几人无暇感慨什么,又听那郎玉道人说道:“这周涵止被我师尊诱骗,师尊与鹏母不惜牺牲性命引来天地精魂相助,才得以暂困他于五行阵中,此阵能克制其人至少三成功力,然而运作久了,众弟子早就不支,还望众英雄早日进去诛魔。” 他这番话说的不卑不亢,但也已近似哀求,想来堂堂昆仑,几时如此求过别人,由此昆仑一派目前的窘迫,已经可见一斑。 秦逸点点头,与几人互视一眼,只见七妙面色平静,沈丹阳脸色潮红,穆旦双眼,却闪着血腥与仇恨,他点点头,心道事至如此,成败便在此一举了。 由不得他再想那许多事,秦逸一声喝道:“郎玉先生,便请放开阴阳五行之阵,让我们几人进去吧!” “好!”郎玉一扫手中拂尘,只见山峰下面,数百人维持运作的阴阳五行大阵上,忽然竟似分开一道波浪,居中突然亮起一道光芒,继而雷霆之声汇聚不断,一股脑的倒灌那五行大阵而去。 郎玉一声大喊,急促催到:“五行一分,天失阴阳,此势不能持久,还请诸人快入!” “好!”秦逸叫一声,一提气,一错步,双手抬起独轮车,便由山崖之上跳下去,直直撞入那亮光之中。 “师兄!”沈丹阳喝上一声,招手时正是那匹暗红色的三丝经锦,只见这法宝亮起一道光彩,正将他与七妙护住,后者自然心领神会,二人也是一提真气,一齐扑入那亮光之中。 “魔主,你待我如亲兄弟,我会给你报仇的!”穆旦攥紧了拳头,两眼凶光猛的放出,忽然一声大喝,这声喝叫宛若野兽嘶吼,竟在一瞬间战胜了风雷的咆哮。 伴着一声大吼,穆旦一跃而起,跳入那亮光之中,而这光亮猛地晃动一瞬,忽然之间,便是高涨百倍的炽热光芒,下一个刹那间,风声雷声天地悲号之声竟瞬间戛然而止,那亮光瞬间缩小,倏忽不见。 “恩?怎么回这样……..”郎玉道人一捏髭须,心中顿生疑惑“五行阵一开,应该能容五人进入,怎的如今只有四人,它便关闭了………” 五行法阵之中,海波万顷,竟是一片风平浪静,有诺大一片树叶到卷着飘在海面上,那树叶上正盘膝坐着一名儒生,儒生半卧半靠,不知凭这一叶倾海,飘飘荡荡了多久,要知道,便是这树叶再大,与茫茫无边,横无际涯的沧海比起来,也不过是千山一粟罢了。 这时的天,低垂的仿佛就悬在海面上,大多大多的乌云竟发着奇异的亮光,就这么堆在天上,儒生忽然抬起头,双眼迸射经脉,面上正现出一股傲气,只听他一声低喝,正是说道:“来了!” 第三十三章 秋水江心浮月白(下) 周涵止举手间,原本平静的海面忽然掀起一股异力,海风渐起,天色转暗,他置身所在,那轻飘飘的一片树叶忽然升腾着飞起,其人束手而立,任凭儒衣被海风吹动,面色倨傲从容,一副不把来人放在眼里的样子。 此时的周涵止,风神俊逸,周身流转天地灵气,渐渐蕴聚起一股圣洁之力环绕其身,正当口那四人也不示弱,划出四道劲光,破空而下。 当先那人正是穆旦,只见他抬手间,却是没有掷出前一战所用的诡异暗器,而是从身后背负的木盒中抽出一物,周涵止见穆旦来的急了,嘴角轻蔑一笑,一手斜指,正是轻道一声:“去!” 忽的海面转出数十个漩涡,汹涌海浪化作激烈剑气,白光如电,无数清光呼啸着向穆旦刺去。 “穆旦,小心!”秦逸手中还是推着独轮车,落在队伍最后,他倒是分外担心穆旦冲势过急,不由提醒道,然而后者并不领情,秦逸这一声小心,倒激起了他的性子,但见穆旦吼上一声,举手时,却是擎起了一柄油纸伞。 啪的一下,这柄伞正在穆旦手上打开,只见伞面上黯淡无光,竟是浓浓欲噬人的黑暗,又似深不见底的黑洞,仿佛一旦有人望过去时,那眼神竟会被吸引一般,端的是神秘莫测。 这散一经打开,竟自行旋转起来,那时暗云忽起,周涵止赞出的气剑仿佛被牢牢吸住一般,都向那黑洞中投去,这数十柄气剑周身散着无上圣力,然而一一没入伞面之内,竟连半分光都放不出来,眨眼之间,便被穆旦这柄异宝吸了个干干净净。 “穆旦,这是昔日魔魁所用的天罗伞,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偷出来!”秦逸见了这柄伞的神通,忽然大怒叫道,然而穆旦离他远了,居然头也不会,也不搭理他,只是一扬手中天罗伞,更向前突进一步,他口中大喝一声道:“周涵止,我要为魔主报仇!” “哈哈!”周涵止先前招数尽被破了,却是无半分恼怒,听得秦逸穆旦说话时,他居然展颜一笑道“魔魁至宝,好大的名头,涵止也想拿来开开眼了………” 话音未落,呼的一下,周涵止身子早化作一道绿光,径向半空一闪而过,穆旦心中一惊,紧握天罗伞就要挥动时,却是手上力气一时,再抬眼时,那一手握住的天罗伞,居然丢了! 再见到周涵止时,只见他好整以暇的立在那片树叶上,仿佛从来没有离开过,然而他左手之上,所持竟分明是那柄魔教至宝——天罗伞。 “此人好快的身法!”七妙心中一凛,与沈丹阳忽视一眼,两人皆见到对方眼神中满是凝重。 “这柄天罗伞,果然是好宝宝,只是,你配不上他……..”周涵止一手持伞,另一手在其上细细抚摸,那伞上魔气溢出不断,化作团团黑烟,然而却半分影响不到圣气护体的周涵止,他忽然一抬手,喝道“就让你们见一见这天罗伞的真正威力吧!” 啪的一声,只见天罗伞又被打开,周涵止随手挥动,扇起第一下时,竟是浊浪汹涌,骤风突起,第二下时,那海中无边生起无数黑炎,黑炎卷在海水之中,激射着就要窜向天穹,这时周涵止再一声大笑,掀起第三下时,只见四野哀鸣一声,那天罗伞也轰的一下,竟在他手上燃尽了。 “这人好厉害,竟能驱使天罗伞到灵性尽失,众人小心!”秦逸大声提醒道,然而他欲说第二句话时,天穹忽然晃动一声,一时天光冲破层云,宛若雷霆震怒般,诺大一道雷击啪的一声劈了下来,正是冲向穆旦而去。 “啊!”穆旦手足无措,眼瞅着已临灭顶之灾,便在这时,忽然一个白衣身影飘至他近前,一扬手,一道寒芒疾驰向前,正是一柄七尺长,流光溢动的宝剑,只见其人捏个手诀,那剑上居中一点忽然散出寒光,竟引的漫天水汽忽然凝聚,竟成一道厚厚的冰壁破海而出,拦在他与穆旦身前。 轰隆一声,那道雷击正砸在冰壁上,一道巨大的冲力掀动海浪震颤莫名,然而那冰壁之是晃了晃,雷击之力四散开后,竟是全无所伤。 “七妙真人,多谢你救我!”穆旦这时才定了定心,正想向七妙称谢时,却见后者紧紧皱着眉,似是如临大敌。 果然,那周涵止忽然一跃而起,又是化作一道淡绿光芒,拖曳出如火花一般的残像,竟从冰壁最高处一路撞了下来。 这一幕落在穆旦眼中,不过是一阵光影流动,然而七妙看的真切,那周涵止竟是伸出左手大拇指,从冰壁上方开始,居然是依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路点了下去,他所化的这一道光飘过,那冰壁早不知被点了上万下,只听异响一瞬,继而宛若冰山倒塌一般,冰壁啪的一声,登时片片碎裂,轰的一声向前冲去,散做无数尘雾。 扑的一声,七妙登时张口呕红,原来先前那道冰壁正是他皆依附在寒水剑上的冰魄施法,凝聚着五行阵中汹涌水汽所聚,没想到就这么轻易被周涵止破了,寒水剑这时也一同损毁,怎能不伤及其主本身。 “如此道行,也敢来阵中狙杀涵止,可笑啊,可笑!”周涵止喝笑一声,这几次出手仿佛不过随心所欲,竟是完全没有伤到其人元功一分力气。 他这可笑还没说完,身形一动,又是早冲了出去,只见其人探手之时,风雷莫测,那七妙还不及反应,只觉一股清风袭来,再抬眼时,周涵止距其不过咫尺距离,而一手早已插入他的心口,七妙难以置信的看了一眼左胸,喷出一口鲜血,不待多言,正是砰的一声,身躯四散炸裂。 “师兄!”沈丹阳在半空所见,登时红了眼,他正要急速飞过去与周涵止拼命,却见烟雾中一阵迷离,一个白衣人忽然凝聚身形出现,飘飘淡淡的,徐徐后退数步时,可不正是那七妙师兄。 原来七妙身上所持,那踟蹰子分给他的灵木真气竟在刚才起了御敌救主的作用,替他化解了这一击,周涵止见了此景,也是一愣,七妙间不容发,竟由从怀里掏出一道符来,嗖的一下,向周涵止扔了过去。 啪的一声轻响,不待那符发作,只在这一瞬,周涵止探出左臂,轻轻将这符文捏在手里,他仔细端详一下,只见那是一张紫色为底,以殷红鲜血书就的符纸,周涵止一见之下,忽然心中猛然一惊道:“是紫面神君的……..” 他还来不及说上第二句话时,只见那道紫符竟嗖的一下,借着其人手掌,没入他身体里去了,周涵止心神骇动,忙不迭的用上黄庭真气,正要入体将这符文找出来时,却见那符咒中的异力,竟一股脑的窜入到血液中去了。 轰的一声想,他正来不及反应时,左手内的血液却像是被点着了一般,汹汹的燃烧起来,转眼间,其人整条胳膊都裹上了火焰,周涵止惨喝一声,二话不说,伸出右手一下划动,就将自己左臂切了下来。 砰的一声爆响,正是周涵止左臂炸开了,他首当其冲,当时便被炸力所及,身子抛飞好远。 “到你出来的时候了…….”秦逸瞅准了时机,忽然低喝一声道。 “恩……..”只听独轮车中忽然一人轻声答应,继而砰的一声,独轮车竟是爆成一片木屑,便在这纷飞的木屑中,一人探掌击出,这一掌中,隐然便是含有风雷神力。 这一道掌力击下时,众人才分明看见,原来那人竟是天下兵盟之主——袁重岳! 这袁重岳面色憔悴了几分,气质却是不减,一掌打出时,疾风饿号,怒号奔涛,大气为之撼动,长空仿佛也要为之击碎,这一掌之威,便是与严华子倾力相击时所用的,汇聚东昆仑天地灵气的一击,周涵止仓促受伤之中,哪有余力调动真力来挡。 他身子正在抛飞之中,眼见这一掌袭来,只能一咬牙,只听轰隆一声爆响,巨力波及之下,远处海水竟是在瞬间狂涌了数十丈,天空之中,一片紫红异色,忽然啪的一声,那长空里透出一道光亮,伴有一个慌乱的声音传了过来:“不好了,五行阴阳之阵被破了!” 轰隆隆几声巨响,一道罡风扑面,袁重岳惨喝一声,身子竟被击飞不知多远,那周涵止也是一声惨叫,哇的一声,口吐朱红,这时众人四壁景观皆在不断碎裂重组,转眼间,竟又回到昆仑后山之中。 “你们……..”周涵止啪的一声,踏足在一块岩石之上,身子摇摇晃晃的站着,他放眼望去,只见维持昆仑法阵的众弟子早死伤大半,这时一道劲风袭来,周涵止头也不回,右手别到身后,只听砰的一声,正是一剑袭来,又被周涵止伸手弹在剑刃之上。 “哇……..”来人惨喝一声,这一剑之威,竟比不上周涵止弹指之力,当即在半空中暴体身亡。 “是郎玉道人……..”秦逸也是落足一块巨石之上,双手里抱着一人,正是袁重岳。 “你们!”周涵止怒喝一声道“你们竟敢伤我至此,我要让这昆仑山上片甲不留!” 他这一声刚刚吼过,身子就这么一卷,居然化作一道强光,借着旋风转动,在半空中熠熠闪亮,那道光中圣气充盈四溢,正是席卷天地的不可一世,沈丹阳一个箭步窜过来道:“且看我法宝锦缎!” 七妙心神一动,忽然想到此宝中得天地造化,威力幻化无穷,其中秘密甚多,那逍遥老祖穷其一生并不能尽透,他对沈丹阳点点头道:“师弟,催动此宝,我来助你!” 沈丹阳点点头,一催法力,袖袍招展之际,只见那匹三丝经锦登时破空呈现,这异宝之上华光绽放,绣织的宫女嬉游之景在沈丹阳不断注入法力时竟时竟然栩栩幻化,仿佛那画中人皆活了一般,且见这逍遥宗新主喝一声道:“宣娘!” 这时沈丹阳粉面丹唇,身周五彩萦绕,华光熠熠之中,其人更现不世风采,在他这一喝之下,三丝经锦之上早伴着众宫女霓裳羽衣,翩然若仙的舞动,化出一道翠光来,七妙见了,不失时机催动周身水寒真气,他此时元功集聚,得了宗海明讲述《冰研心术》,已臻大成,只见他那澎湃浩荡的功力,震荡出源源不断的真气注入这翠光之中,这对师兄弟齐心合力之下,那团光中,正是出现了一幕异像。 “这是……..”袁重岳在秦逸怀搀扶下,呕出一口鲜血,忽然苦笑道:“原来当年遍寻不见的这件宝贝,竟落到了逍遥宗手里,逍遥真人……..我倒是小觑了你的智慧……..” “怎么,你识得此宝?”秦逸此时神经绷得很紧,眼瞅着众人并立与那周涵止一战,各自负伤,却是仍不能杀他,心中不禁深深担心起来。 “周涵止……..若袁某人猜的不错,你学的可是那本修仙秘籍——《承天灵录》?”袁重岳忽然冷不丁的向周涵止问道。 “哈哈哈哈……”周涵止所化那那阵旋光中忽然传来一阵张狂大笑,到不似其人平常谨慎内敛的性子了,只见他坦然应道:“兵盟之主好眼力,好见识,接下来,就让尔等见识下这无上的仙家法术吧!” “哈哈哈哈哈哈!”袁重岳仿佛用尽全身力气,忽然也跟着狂笑起来,只见他一通笑罢,竟是低声叹道“时数,命数,这冥冥中,难道一切皆有定数?” “袁重岳,你在说些什么?”秦逸喝问道。 “周涵止,你败了……..”这兵盟之主却只是自顾自的摇着头。 那边七妙与沈丹阳大展神通,只见那匹锦缎送出的华光中隐隐出现了一个女子,正是凤眼娥颦,星眸闪动,第一眼却是回望七妙,脉脉含情,只见她缓缓破空而出,似真似幻,身子在长空一闪,下一瞬间,竟是出现在了周涵止所化劲光面前。 那周涵止周身运起天地异力,罡风汹涌,咆哮天地,远近山石树木无不摧折,然而这女子来时,竟轻飘飘的像一阵风,又仿佛风中孤叶,飘飘荡荡,却是不坠,又似海中浮萍,虽无依靠,凭水沉浮,周涵止怒吼道;“凭一个女子,也敢来杀我!” 他鼓起真力,送出一波波似狂似怒的攻击,然而这一波波力道击在那女子身上时,竟都轻飘飘被化解了开来。 “这…….这怎么可能!”周涵止骇然啦。 “《承天灵录》………这本是男女双修才可修成的法术………”袁重岳脑中忽的浮过通晓仙雷若彤几十年恩怨,其中他所知隐秘,不由叹息“你一人所学,不过皮毛,且终将走火入魔罢了……..” “就算如此,我现在的元功,杀你们也是足矣!”周涵止惊怒交加,因着那女子徐徐缓缓,竟又是接近了自己身前几步。 此时任他罡风再猛,竟也奈何不了那女子分毫,而那女子身子透着一股隐隐的仙力,竟让他生出一丝丝本能的恐惧。 “袁重岳,告诉我这是为什么!”周涵止惊吼道。 “这个么……袁某不会告诉你的………”这兵盟之主的面上,忽然现出一丝狡黠,忽然那女子伸出雪腕玉手,手上万千金丝幻化而出,争先着向那周涵止所化之光涌了过去。 “这,这,这…….这怎么可能……..”周涵止半个身子忽的从那道旋光中冲出来,只见他周身被金丝团团绑缚,那万千金线闪动华光,周涵止的身子,却在炽烈的光中逐渐飘淡。 “我…….我可是修得了真仙…….”周涵止忽的一声怒吼,周身再提真力,身上真气暴起,一时之间,竟有冲破金丝束缚的之像,然而这时他的眼前,忽然一阵风雪飘零,雪中又现出了另一个白衣女子,周涵止定睛看时,正是瞧得痴了,原来那人可不正是他魂牵梦萦,朝夕寻找的师妹,灵聘仙子张婷婉么。 却见这丽人信步而来,醉眼流波,她蹙眉摇头,清冷的面上含着一丝微笑,朱唇轻吐,轻声念道:“涵止师兄……..” “涵止师兄……..” “涵止师兄……..” 如是三声,似倾诉,似低语,待到第三声念完时,一阵清风吹逐天地,再抬眼,那周涵止罡风已近,连带锦缎中的女子一同,早在不知何时,身形消散,天地间,只传来一声怅叹道:“师妹……..” 这声音,似从冥冥中传来,似幽远,更像是一种满足的呼唤。 寒霜呼起,那张婷婉褪去一身芳容,转身间一挥衣袖,又现出了七妙的真身。 “他就这么败了?”沈丹阳呆呆说一声,看眼前三丝经锦法力尽失,忽然化作一阵青光,涌向神州大地。 “袁重岳,你可有什么话说?”七妙忽然冷冷发问道。 “你要问我有什么没对周涵止说……..”袁重岳点点头,再无隐瞒道“承天灵录须男女同修,昔年通晓仙与雷若彤决裂,无法再修行这仙家至宝,便将所悟神通尽数附在那匹锦缎之上,这锦缎后又送给他挚爱宣娘,当日不知何人围杀宣娘与她刚生下的一对孪生姐弟,此宝也在那时遗失…….” 他忽然一阵蹙眉道:“观你们先前施展,竟似是那宣娘魂魄附在此物之上,与通晓仙真力一起,意外完成了男女共修之举,竟成就了此宝不凡的神通………” “原来竟是如此………”这一番话说过,七妙心中豁然开朗,过往种种,一时尽数打通,只是前尘往事,念起时,却不由引人唏嘘。 “只是按我推测,纵然逍遥真人与沈丹阳功力皆不弱,也不能完全发挥此宝神通才是……..”袁重岳忽然不解念道“除非………” “除非什么……..”此话戳中沈丹阳心事,他当即问道。 “除非是那通晓仙与宣娘的血亲,难道……..”袁重岳忽然一抬眼,恍然大悟般注视着七妙。 后者对他点点头,投以意味深长的一记眼神,他身子轻轻向后飘去,忽的化作雪花片片,轻风忽起,七妙身子淡了又淡,正是不知在何时,就已飘然远去了。 “师兄,等等我!”沈丹阳见他不见,不由有些急了,一提真力,忽然炽光大作,就向天边追了过去。 “秦教主,我服了弥元丹,只余十年寿数,且武功全失,如今仅是一个废人,可能放我走么?”袁重岳忽然问秦逸道。 秦逸看他半响,沉吟不语,两人眼神对视,忽有一刻,秦逸忽然点点头道:“袁重岳,好自为之……..” “告辞!”袁重岳略一颔首,扭头便走。 然而他走了没二十步远,忽然那穆旦一把跳了过来,竟附耳小声问道:“袁重岳,你韬略过人,若助我做魔教的主人,我可设法延你寿数……..” “哦?”袁重岳颇意外的看了一眼穆旦,竟从这年轻人眼中读出了深含未发的野心与贪婪,然而他只是轻轻的摇了摇头,并不答话,又是转身而行。 “袁重岳!”穆旦大声呼唤他,攥紧了拳头。 袁重岳仿佛听不见穆旦威胁的声音,依旧迈着寻常的步子向前走着,行不几步,他忽然踏步高歌道:“一梦托凡尘,山泽为狱,天在困我,地在困我;满楼明月忽看破,不是苍山是白雪去也休说,却也休说!” 于是这一代枭雄,便在这唱声中,渐渐隐没于山林之中,消失了踪影。 仙隐别家高歌去,浑然似梦,只是星斗寥寥,明月昭昭,秋水送尽不归路,这梦一般的江湖,又怎能熄灭英雄的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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