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80.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绑架全人类》作者:小雨清晨   简介:   吴清晨的每一秒,就是整个地球的下一秒。   在全世界最精锐的部队保护下,在全世界最精英的专家指导下,在全世界最聪明的参谋谋划下,在全世界人民的关注下,吴清晨开始了自己的位面之旅。   或者说,在全球70亿人操着数百种语言的各种亲切诅咒、痛骂、和问候下,吴清晨开始了自己的位面之旅。 第1章 新鲜的罪名   我一定是疯了。   就算最狂妄的梦中,吴清晨也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穿着皱巴巴的衬衣,以及同样皱巴巴的裤子,外面套上一层防弹衣、一层救生衣,身前再竖起两块防弹玻璃,端端正正地坐上人民大会堂的主席台,面前坐满了一排又一排不管肤色是黄是白是黑,脸上都挂满了焦虑、慌乱、惊喜、期盼等等等等几乎全部人类情感的人群。   我一定是疯了。   吴清晨低着头,用力摁住暗暗发疼的脑袋,想让自己赶紧离开这种梦境。   这种荒诞的梦境,就像五个小时前,自己在上千公里之外某栋老房子里的梦境一样荒诞,甚至更加荒诞。   ——--   不知是否传言,据说家居装修市场的经理向顾客推销木质房门时,除去对它美观、环保、健康方面的吹嘘,重中之重的推荐理由便是其敲门时声音的柔和悦耳。   不过,无论是铁门,木门,还是上点档次的市场都拒绝提供的塑料门,当它被敲的时间已经超过足足五分钟,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的时候,有一种叫作“来脾气”的房门环保破坏因素,都会使敲门声由最开始悦耳的“笃笃笃……”变成不那么悦耳的“砰砰砰……”   然后,再变成现在这种完全不能和悦耳联系起来的“哐!哐!哐!哐!哐!哐!”   效果显著。   半分钟后,房门缓缓拉开,露出了一位还在打阿欠的年轻男子。   没人睡到一半的时候被吵醒还会欢天喜地,刚刚拉开房门的年轻男子就算正在打阿欠,脸上还是很准确地表达出烦躁和不耐烦的表情。   不过,绝对不到一秒,刚刚看清门外来客,年轻人脸上的阿欠、烦躁、不耐烦立刻消失,惺惺睡眼也瞬间睁得老大。   这很正常,不是每个人刚刚午睡起来都可以看到两位面容严肃的警察和两位面容更加严肃的军人站在门外。   “吴清晨?”   没有“怎么这么久才来开门”的抱怨,也没有“不好意思打扰了”的客套,房门打开,瞟了年轻男子一眼的同时,站在最前头的警察仿佛很随意往前挪了挪,右脚已自然而然地卡到了门框和房门中间。   “是……是我……”年轻男子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退,拉开房门的左手不知所措地垂下,拉了拉身上皱巴巴的裤子。   “2011年5月3日搬到这里?”   “是……”已确定名叫吴清晨,2011年5月3日搬到这里的年轻人吞了口口水。   “毕业于江县城西小学?小学四年级在教室和同学由于口角矛盾斗殴,左眉眉根受伤?有一处7毫米的伤痕?”   “什么……是……是的……”   十几年前的一场小架,现在才来调查?还是十几年的暗伤,现在终于发作了?这个问题使吴清晨很有些错愕,不知不觉间,他的双手离开了皱巴巴的裤子,开始无意识地,当然,也是徒劳地整理同样皱巴巴的衬衫。   仿佛完全没有看到吴清晨的惊慌和紧张,对面的警察盯着吴清晨的左眉眉根看了好一会,然后才低下头,对照手里几页明显已经被揉地不成样子的文件,连续问出了一连串的问题。   这些问题有的很简单,无非是吴清晨的过去或者现状,毕业、工作、辞职之类,这些问题很好回答,留给吴清晨填空的内容也只有贫乏的“是”、“是的”、“好象是的”。   有些问题就麻烦许多,很多都是吴清晨由于打架斗殴,户外工作,家务生活,甚至是身体自然产生等等各种各样的原因留下的各种小痕迹。   比如:左手无名指第一指节是不是有一处5毫米,呈半弧形的疤痕?右小臂13厘米处背面是不是有两个黑点,两者半径分别03毫米和02毫米?……   这样的问题,吴清晨当然不可能记得太清楚。   任何正常人都不可能完全记清楚。   幸好,对于这类问题,中年警察和另一位不知什么时候凑过来的军人也并不怎么在意吴清晨的回答,他们只是按照手中几页文件的描述,很仔细地对比吴清晨的身体。   这是怎么回事?公安抓人还需要这么仔细地验明正身?不对,抓人?为什么抓我啊?不对,不对,应该是凭什么抓我啊?   突然意识到这一点,吴清晨很有些恼怒,更加令人恼怒的是,面前的中年警察还对他仿佛耍猴一般地摆布,一次又一次地要他提提裤腿,一次又一次地要他偏偏脑袋。   终于,当中年警察不知是第七次还是第八次要求吴清晨“左手抬高一点,再高一点”时,吴清晨彻底爆发了!   这位从开门到现在还没弄清到底怎么回事的年轻人……   这位从开门到现在始终没有机会主动说过一句话的年轻人……   这位从开门到现在一直被无视尊严,无视知情权,无视房屋所有权的年轻人,听见唧唧歪歪、面目可憎、口气恶劣的中年警察第七八次“左手抬高一点,再高一点”的时候,一下子将左手——   只抬高了一点……没有再高一点……   就这样,警察和军人得到了想要的配合,吴清晨也表达了自己的不满和恼怒。   而这么含蓄的方式又不至于浪费任何时间,警察和另一位军人的检查虽然算得上相当仔细,进度仍然相当快。   最多三,五分钟,吴清晨的双手、小臂、小腿这些算不上尴尬的零件已经被两人仔细参观了好几遍,中年警察手里的文件也翻到了最后一页,终于第一次提出了需要吴清晨更加配合一点的要求:“吴先生,请你拉一下衬衫,还有最后一处。”   继续很想恼怒的吴清晨继续含蓄,也继续服从了这个要求。   拉起衬衫的时候,吴清晨的动作比较轻。   这纯粹是身体的本能。   大约是中午睡觉的姿势不够自豪,咯住了被子拉链或是衬衫纽扣,吴清晨觉得腹部稍有点疼,拉衣服的时候很自然地避开了稍有点疼的位置。   由于低着头,同时感觉也确实算不上敏锐的缘故,专心拉衣服的吴清晨没有发现,从开门到现在一直极其严肃,几乎没有任何表情变化的两位警察和两位军人,当吴清晨拉起衬衣的瞬间,几乎同时露出了震惊的眼神。   顺着四人的目光,刚抬起头的吴清晨再次低头:   被五双眼睛盯着的位置没有黑点,没有伤疤,没有肿痕,没有任何之前检查的类似痕迹,只有一处大约半径5毫米,深度10毫米圆形小凹洞——   学名肚脐眼。   除去皮肤比十八岁的时候黯淡了一点,这纯粹就是很普通的年轻人的腹部。   不过……   奇怪?吴清晨仔细打量自己的肚子,奇怪,大约就是这里稍微疼,怎么红印都没有一个?   于是,吴清晨抬起右手,轻轻地按了按。   然后是一片整齐划一的吸气声。   “做什么!”“放下!”“住手!”“手拿开!”   吴清晨做得更好:他举起了双手。   从这个标准的投降姿势可以看出,这四句大喝究竟严厉到了何种程度。   没有笑声,仿佛吴清晨举起的双手也可以射出致命的子弹,又或者明亮的楼道里隐藏了一位看不见的致命杀手,四人一会儿死死盯住吴清晨,一会儿用搜寻的目光四处巡视,一会儿又相互上下打量,过了好长一会,发现没有任何异状之后,才终于明显地松了口气。   “从现在开始,你不要乱动……”和几十秒前相比,中年警察脸色有些发白,额头可以看见明显的汗光,大约是觉得这种要求过于宽泛,顿了顿,中年警察又补充道:“和平时差不多就行,动作幅度要尽量小一点。”   “是……是……”   我看起来有这么危险么?是我身上口袋都没有一个的衬衫可以藏一支枪,还是我肚脐眼里能摸出一柄刀来?   被四人同时大喝的瞬间,吴清晨还以为自己下一刻就要被当场击毙,直接脑袋里面一片空白,双腿差点无法站稳。此时,尽管中年警察的声音已经相当柔和,吴清晨还是觉得浑身僵硬,就连舌头都有些打结。   “好了,手放下吧。你肚子怎么了?不舒服?有什么感觉?”另一位站在吴清晨身边的军人发现吴清晨放下双手的动作相当生硬,于是右手忍不住抬了抬,似乎想拍拍吴清晨的肩膀使他放松一点,却又好象想起了什么似地,硬生生地又收了回去。   这个变化,吴清晨仍然没有发现,只是老老实实地回答:“恩,稍微有点,可能是咯着了,感觉就像……就像……”   “就像被树枝拌了一交,跌到了石头上,还好石头很圆,只是咯了一下,还说不上疼的感觉?”   “咦……”没道理的啊?吴清晨极其惊讶。   这个描述准确得有些过分。   因为,这正是吴清晨中午做梦的最后一幕内容。   中午时分,吴清晨做了一个很荒诞的怪梦。   梦中,吴清晨突然到了一个西方古代题材电影里经常出现的乡村,蓝蓝的天,白白的云,一眼望不到尽头的起伏丘陵;绿色的小草,潺潺的溪流,微风沙沙沙地吹过几株高大的树木。   荒谬的是,这么一副美仑美奂的画卷里,吴清晨没有骑马,身边也没有金发碧眼的无知少女,而是手里握着某种完全不认识工具,站在一小片完全没见过的植物里,身边还有两位完全不认识的陌生人……   同时汗流浃背,满脸污痕,浑身酸痛地……似乎正在干某种完全没听说过的农活。   更加荒谬的是,梦里的世界,同伴互相交谈或者和吴清晨说话,吴清晨居然一个字听不懂,站在植物丛里也完全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   迷迷糊糊地乱搞了一小会后,理所当然地,吴清晨走出了植物丛,放下了工具,找了片草地躺下休憩。   然后不知道过了多久,其中一位陌生人忽然也走出植物从,站到草地旁边开始和吴清晨说话,话还没说几句,也许是吴清晨一直没有听懂,自然也没有回答的缘故,陌生人突然莫名其妙地开始用力挥动手中的工具,似乎开始发脾气。   吴清晨有些害怕,站起来想快步走开,却一不小心拌上了树枝,跌到了石头上,还有石头很圆,只是咯了一下,还说不上疼痛。   梦做到这个时刻,吴清晨恰好被一个无关紧要的电话吵醒,挂完电话调成静音,打算再睡睡,却一直感觉头脑有些发涨,在床上又迷迷糊糊也不知道躺了多久,最后被房门“哐哐哐”的声音吵了起来。   这就是吴清晨中午做的怪梦,最后一幕和军人的描述完全一模一样。   吴清晨脸上掩不住的惊讶,最终换来了始终站在楼道里,靠近墙壁的第二位警察的一声咳嗽,这位头上已经有了些白发的警察对同样始终站在楼道里的另一位军人说道:“不需要再问了吧?这里……很不合适。”   “不需要了,城市里面,你们确实才是专家,不过……你也知道,这样的情况,并不是我一个人不放心,怎么仔细都不是错。”第二位军人摇了摇头,抬起一直背在身后,捏着电话的右手很快拨通:“是……已经确定……有……有……有……是……是!”   放下电话,这位军人对已经有了些白发,露出探询表情的警察点了点头,“目前还是你们的范围,你来吧。”   白发警察点了点头,走近门前,从怀里掏出了警官证,“吴清晨先生,协助公安调查是每一位公民应尽的义务和责任,现在有一桩重大案件需要您的配合。请您收拾一下随身物品,和我们上车。”   听到“重大案件”,吴清晨一点都不想“和我们上车”。   或许是过于紧张的缘故,吴清晨的嘴唇微微发颤,一不小心,本来想说的“我犯什么事了”真正脱口而出就变成了:“我的事犯了吗?”   谁也没有被这句话逗笑,楼梯方向忽然传来又一个声音:“是啊,你的事犯了,而且挺大……涉嫌绑架全人类……怎么样?这个罪名够大,还挺新鲜吧?” 第2章 奇怪的车队   这是个很年轻的声音,吴清晨转过头,楼梯方向站着一位年轻的警官。   冲吴清晨点点头,年轻警察从怀里掏出一份证件和一页文件,递给之前正警惕地盯住吴清晨,此刻则警惕地盯住他的四人,“不用这样看着我……我和你们一样,接到命令稀里糊涂就过来了。喏……”   四人依然警惕,年长军人皱着眉头接过文件,短短几行字仔细看了差不多有半分钟,才交给头发有些花白的另一位警察。   警察和军官检查文件的空挡,刚到的年轻警官摘下帽子,露出满头大汗,扇帽子的动作透出些疲惫:“吴先生,你肯定有很多问题,不过还是我先来吧……”   “咱们从最简单的开始……介绍一下,我叫季明明。首先呢,初次见面,我们该握个手什么的……”季明明摆摆手,示意吴清晨收回刚刚递出的右手:“不过从现在开始,和你身体的任何非必要接触都很敏感。你看,从好的方面想……咱们好歹省了桩事……”   “敏感”这词相当刺耳,吴清晨简直有些沉重:“我被捕了?”   “被捕?嘿……你怎么想到这个?他们已经给你逮捕令啦?”   不等吴清晨回答,季明明又摆了摆手,转身从头发花白的警官手中接回证件和文件,“怎么样,没问题的话,现在我可以开始执行任务了?”   “没我的允许,你刚才就没有执行任务?”头发花白的警官毫不掩饰自己的不满:“季警官,我听说过你,很多人都听说过,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派你来。不过既然你来了,我就给你个建议:谨慎一点!这不是你躲在屋子外面喊话,出了任何问题,也不是死一两个你不认识的人质。”   “嘿,张局长,瞧您说的,好象没板着脸就算不谨慎似的。”季明明看也不看脸色被刺得更加难看的年长警官,混不在意地将证件和文件随手塞回口袋,继续对吴清晨说话:“好了,待会聊,时间挺紧的……先赶路吧。”   赶路?   瞧见季明明伸手向楼梯示意,吴清晨有些迟疑:“我的钥匙还在床头。”钱包,电话,还有开了封没吃完的酱干,想到这些,吴清晨心头有些酸。   “钥匙?”季明明发出的笑声很大,指了指严肃的四位,“别想钥匙了,别说你,现在就连他们都别想走进这张房门。”   仿佛为季明明的话做诠释,头发花白的警察,也就是张局长又瞪了季明明一眼,走到楼道的窗户旁,向外面招了招手,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后,狭小的楼道里又多出了四名警察和四名军人。   “你们守在这里。”张局长抬起手,沿着吴清晨的房门虚划一道:“就这里,除非有我和你们主任的双重许可,任何人,包括你们自己,谁都不可以踏进房门一步。对于不听劝告者……”   说到这儿,张局长望向年长军人,后者缓缓点头补充道:“可以采取一切必要的强制措施!”   “是!”“保证完成任务!”   “保证?你们用什么保证完全任务?”年长军人声色俱厉,“还愣在楼梯上等谁?增援到达前,哪怕用你们的尸体,堆也得把这道房门堆住!”   下一刻,也不知道被谁拉了一下,吴清晨回过神来,身子已经到了门外,而自己的房间,已经被后来的四名警察和四名军人分两层堵得严严实实,就连一个眼神都遛不进去。   “看到了吧?”季明明双手一摊,“啥都不用担心,你的东西绝对跑不了。”   “不用担心”的吴清晨面色更加难看,跟着季明明和张局长下了楼道,两人夹着吴清晨坐进警车后座,车门砰地关上,吴清晨就这样走进了一间活动的牢房。   “哟,升级了,好东西不少。”刚刚坐下,季明明头往后面一转,不知在哪摸了摸,手里多出了一只纸箱,吴清晨瞟了一眼,里面都是些精巧的电子产品,季明明翻了翻,熟练地找出两只耳机,分了一只给坐在另一侧的张局长。   “咱们接着聊……”季明明戴上耳机,调了调手中大约是控制耳机的某种工具,然后又将一张好象胶布似的喉部对讲机贴到喉咙上,很快就满意地点了点头:“聊到哪了?”   “我被捕了?”吴清晨本来想说“逮捕令”,想了想又换了个说法。   “我帮你问问……”季明明向前倾着身子,扭着脑袋朝张局长抬了抬下巴:“你们直接把他逮捕了?又野蛮执法啦?”   张局长“哼”了一声,摇了摇花白的头发。   “瞧,你没有被捕……”季明明掏出烟盒,看了看吴清晨,又看了看紧闭的车窗,将烟盒收回口袋,“不过你认为自己被逮捕了其实也行……”   听见张局长又“哼”了一声,季明明不以为然地笑了笑:“怎么了?难道不是?强制剥夺人身自由嘛,现在不就是这么回事。”   “为什么?我犯什么事了?”   强制剥夺人身自由,确定了这种待遇,吴清晨的语气很急。   “刚才不是和你说过了嘛,涉嫌绑架,对象全人类当然,这是我猜的……啧,你这什么表情?以为我逗你玩?”季明明嗤笑一声,“你以为就我一个人这么认为?每个人都是这么猜的!不信你问问他们。”   听到这么肯定的语气,这么荒谬的内容,吴清晨可怜巴巴地望向警车里的其他人,脸上的表情就连森林里的饿得半死的老虎都会生出怜悯之心。   没有人直接回答。   坐在前排副驾驶的年长军官沉重地点了点头,吴清晨另一侧的张局长脸色铁青,深深地叹息一声。   “我……我……”   我究竟得罪了谁?   荒谬的罪名,吴清晨一点都不相信——任何正常人都不会相信。   不过,吴清晨终于肯定,警车里的人并不是和自己开玩笑,自己绝对犯的不是小事,这并不仅仅是因为年长军官和张局长对季明明荒谬言辞的默认。   它简直来自这辆警车的任何一个方面!   尽管从小到大从来没有坐过警车,也从来不想拥有这种荣幸。可是,吴清晨可以肯定,无论是其他警车或者其他任何吴清晨见过的车辆,自己确定一定以及肯定没有见过前面这位年轻军官这样的模范司机。   从警车内的后视镜,吴清晨看到,这位军官司机始终保持着全神贯注,除了换档,双手从来没有离开过方向盘,完全没有任何抓痒,拉衣服,撩头发之类的动作,更没有任何眯眼睛,咬牙齿,舔舌头之类的放松表情。   不管是直道还是弯道,哪怕自己车辆四周一片空旷,没有任何其他车辆,这位军官司机也会使警车死死地卡在行驶的车道内,不说越线,就连左右两边的虚线距离都保持的一丝不差,并且时刻保持和前车至少二十米的安全距离。   而这位司机绝对不可能是刚开车的新手,因为,六车道的城市主干道内,这位军官司机尽管始终维持着二十到四十码的速度,几乎从不超车,却能够从不需要等红灯,每个路口都恰好赶在绿灯上通过。   这种精神,这种态度,这种真正安全第一的做法,吴清晨真想说:   这真是有毛病。   如果说司机的做法只是使吴清晨感觉有些纳闷,副驾驶的年长军人,以及身边两位警察的做法就使吴清晨有些毛骨悚然了。   很明显地,一旦有任何车辆超车,或者万一得已地,警车本身不得不和其他车辆并排或者相向行驶的时候,吴清晨身边的两位警官马上就会搭住吴清晨的双臂,而前排副驾驶的年长军人则死死地盯着其他车辆,一直没有离开过右腰的手臂立刻就抬高了一些。   这三位的做法如此明显,尤其是前排年长军人标准的准备开枪的动作,使吴清晨简直动都不敢动,承受的压力可想而知。   这简直就是被捕的跨境大毒枭,或者特大有活力的社会团体案件重要污点证人,随时有可能会被劫走或被暗杀的对象才会拥有的待遇。   吴清晨实在不知道自己究竟什么时候犯下了如此天怒人怨的大事。   或者说,尽管已经非常努力地思考,吴清晨也实在找不出自己有让两位警察和两位军人同时来找,或者说,同时来抓自己的理由——以及能力。   电脑硬盘里的爱情动作片?p2p边下载边上传,导致爱情动作片里的病毒广泛传播,造成了巨大的经济损失?   最近几个月网上发布的激烈言论?被别有用心的人引用诠释,导致大规模的和动乱?   为公司做了点不那么干净的帐目?利润增长,公司盲目扩张,为了更低的成本使用更加低廉的材料,形成巨大的公共安全隐患?   吴清晨将自己犯过的事情一条条地从脑海里过滤,然后给它们一条一条地最大程度地夸大,加上自己能够想象的最严重的后果,可还是无法解释自己现在的处境。   随着警车毫不停息的行驶,吴清晨心中的恐慌也越来越严重。   受到两旁警察最贴身的照顾,吴清晨身子不能自如地活动,视线也受到了阻碍,只能瞧见房屋和街道。但是,作为地地道道的江县本地人,从招牌、路灯、公交停靠点就能认出每一条街。   到了南平广场,正是派出所所在的地方,吴清晨呼吸有些急促,可是警车继续行驶过去。   往前又跑了几分钟,吴清晨心跳又开始加速:警车路过检察院,这是被提起公诉的嫌疑人无疑都要光顾光顾的地方,警车还是没有丝毫减速的迹象。   没过多久,警察拐几道弯,吴清晨看到了熟悉的电力大厦的楼顶旗杆,尽管脚有些发抖,不过吴清晨还是比较放心:隔壁就是法院,想来就算自己真是犯了大罪,一时半会大约还轮不到住上这里的免费房间。   至于随后路过的猫嘴坡看守所,道子岭打靶地,吴清晨已经完全不担心了。   因为,随着警车的一路行驶,尽管视线受到了阻碍,吴清晨还是发现了一件愈加古怪的事情。   路过派出所的时候,警车的后面多出了几个尾巴,路过检察院和法院的时候,前面多出了几辆摩托,路过消防队的时候,队伍添了两个身体比较胖的大家伙。   接下来的路程里,车队越来越臃肿,组成的成员也越来越古怪。   既然如此,无论用身体的哪个部位思考,吴清晨也不至于认为这种同时由摩托、警车、消防车、市容稽查车、扫黄打黑宣传车等等组成的队伍,最终目的是把自己送到枪毙犯人的地方挨上几颗枪子。 第3章 只为你开放   尽管这样安慰自己,巨大的恐慌还是紧紧地攥住吴清晨的心脏,使他再也没有心思说话,车里安安静静,再也没有任何交谈。   很快,车队驶出市区,跑上了国道,接下来的行程很顺利,有前车开道,后车护卫,警车第一次减速已经大约是四十分钟之后。   这是临近高速公路入口的一段路面,吴清晨几乎已经认不出来。   路面本身没有什么变化,只是中间拉起了一条望不到头的隔离绳。   隔离绳的两旁,每隔一米左右都站着两名背对的士兵,吴清晨所在的这边车道畅通无阻,而逆向的另一条车道密密麻麻地停着不知道多少辆车,吴清晨还看到,就在自己所在的车对前面,一辆和自己同方向的面包车和另一台货车正被几名士兵拦下,然后很快驶向隔离绳的另外一边,停到了最后面的位置。   减速很平稳也很缓慢,车队终于停下来时,前方就是高速公路入口。   停车之后,警车里的四人还是继续一副全神贯注,全神提防的模样,警车也没有熄火。   高速公路的入口前所未有的空旷,几位看不出身份的人似乎正在指挥,车队的大部分车辆很快掉头离开,只有十几位警察和军人在同样那些人的指挥下,在入口处的四周远近做了许多古古怪怪的举动。   过了好长一会,才终于有一位大约四十来岁的中年人走到警车旁边,对年长军人敬了个礼,“报告,一切正常,请指示。”   年长军人回了个礼,凝神按住了耳塞。   年长军人很快放下左手,面向军人司机指了指高速入口:“好了,继续往前开。”   这是要上高速公路了?究竟要把我带去哪里?我到底得罪了谁?要这么整我?   如果说之前这一连串诡异的情形带给吴清晨的只是压力和紧张,此时,马上就要被带离家乡的感觉,使吴清晨就像掉进水里又被抽走了最后一把稻草,心中立刻被恐惧和惊慌塞满。   “我……我……”   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或者该做什么,一种说不出的情绪使吴清晨猛地一挺身体,居然从两位警察的夹持中挣了出来。   “怎么回事!”“坐下!”“干什么!”“抓住他!”“小心!小心!”   如果说之前房门口的四声大喝算得上是声色俱厉,那么此时的五声大喝,已经完全可以用“声嘶力竭”这个词来形容。   警车内的骚动,立刻引起高速入口处始终紧盯警车的警察和军人们注意。   仅仅是一瞬间,吴清晨看到,至少有数十人同时向警车的方向扑了过来。   仿佛鞋底着了火,或是身后有无数颗子弹正在追赶一般,这数十人的姿势完全不同,急迫的情形却完全一致。   这数十人中,原本直接面对警车的拔腿就跑,原本背对警车的扭身就冲,站着的甩腿就扑,蹲着的蹬腿就跳。   不管是何种姿势,这或跑或冲或跳的人群脸上挂满了紧张,急切,甚至有的过于激动,已经显得有些狰狞。吴清晨还看到,有位大约十几岁的年轻战士大约动作过猛,失去平衡重重跌到了水泥地面,却完全不顾手掌磨破的血迹,连滚带爬继续向警车冲,因为最终还是落到了其他人的后面,脸上全是悔恨焦虑,已经流出了眼泪。   “季警官!这就是你的工作成果?”张局长额头的白发几乎根根竖起。   “这是我工作方式的成果?还是你们工作态度的结果?”季明明警帽一甩走出警车,将车门重重一摔,右手掏出了电话,“口口声声授权、警惕,授权、警惕,一个个就想着墨守陈规,推卸责任,以前有过这样的事吗?有过这样的陈规吗?守个屁守!”   骚乱很快平息,无论警车里面还是外面,所有人脸色铁青,却没有任何人对吴清晨说一句话——当然,此时此刻,正蜷缩在警车后座瑟瑟发抖的吴清晨,也不再需要别人的警告。   整个过程中,两位警官重新将吴清晨按住之后,年长军人也走出了警车,握着电话不知联系了什么对象,过了好几分钟才重新坐回副驾驶的位置,等同样拨完了电话的季明明重新坐好,才对年轻的军官司机重新点了点头:“好了,继续往前开。”   这一次“往前开”的路程比较短,刚刚绕完进入高速的引导车道,警车就再次停下。   警车停下的位置,旁边停着大约十几辆全部纯黑色的商务车,以及四周数十位或站或蹲的军人。   一辆商务车缓缓开到了警车旁边。   紧接着,又一位中年军人走到警车旁边敬礼:“主任,张警官,这是新的命令。”   年长军人,也就是中年军人口中的“主任”接过文件仔细看了看,递给了吴清晨右手边的张警官,后者同样仔细看了看。   看完文件,头发花白的张局长抬起头望向中年军人:“这一路是什么安排?”   “先换车吧,路上再和您说……”中年军人指了指左耳同样样式的耳塞,一边拉开商务车的车门,露出了三名全副武装的军人,“您知道,现在时间很紧……留给我们的时间……就更不多了……”   张警官点点头,和季明明一起,夹着吴清晨走下警车。   钻进商务车,吴清晨眼前一暗,车子的窗户很小,颜色也很深。吴清晨看不见司机的位置,只觉得三名全副武装的军人更加年轻,他们的表情似乎有些紧张,吴清晨刚刚上车,三名军人立刻将枪上膛,最后上车的季明明拉上了车门。   三人坐进后座,商务车很快启动了,还是和原来的车队差不多,吴清晨所在的商务车位于新车队比较靠前的位置。   这一次车队行驶的速度非常快,窗外一排排树木,房屋,丘陵一划而过,在视网膜上留下一片片变幻的颜色。   车队启动后,季明明就不时按住耳机,又不时嘴唇和喉咙微微动弹,抓住空挡,好不容易回过点神的吴清晨终于无法忍受:“季警官,我想知道我到底得罪了谁?”   “说啥呢?”季明明有些错愕,过了会才反应过来:“还在瞎想?”   “我就是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换谁都不明白这样吧……你先等等……”季明明将凑到鼻孔边上嗅的香烟夹到耳边——一路上,他已经将这个动作重复了许多了,却从来没有点燃——然后利用喉部对讲机低声说了几句。   这次回应的速度大约很慢,至少三分钟后,季明明的耳朵才动了动,始终皱着的眉头也终于舒展了一些。   “好了,吴清晨先生……”季明明把目光移向吴清晨:“本来是轮不到我向你解释的,而且我知道的其实也不多。不过考虑到你的情绪,尤其是之前……不是很成熟的情绪……刚才我的任务有了一点变化。”   季明明的表情使吴清晨觉得他本来想说的大约不是“不成熟”,而是“幼稚”,不过吴清晨此时根本没有尴尬的心情,“你的任务?”   “是啊,我本来就一陪聊,任务就是陪你说说话。”   “你是审讯员?”   “你看,你又想偏了。”季明明摊了摊手,“事情确实很复杂,我们就不要使它更复杂了,接下来的话,我说什么,就表示什么,你直接理解字面意思就得了。”   “好,您说。”   “首先,你没有得罪人……至少不是你想的那种得罪;其次,也没人想害你,至少这里没人敢害你……是不是听不懂?”看见吴清晨迷茫地点了点头,季明明很理解:“听不懂没事,咱们换个说法。”   “看看这条高速公路,你看到了什么?”   高速公路能看到什么?四车道?隔离带?两向分隔行驶?沥青混凝土路面?似乎都很平常。   商务车的窗户很小有些昏暗,吴清晨仔细看了一会,没看到高速公路有什么特别。   “耐心一点。”不等吴清晨表示疑惑,季明明直接指着窗外。   吴清晨继续偏过头,望着沥青混凝土的路面,分隔车道的绿化带,两旁的树木、农田、大多低矮的房屋,许久许久,终于猛地抬起头来。   从吴清晨开始注视到吴清晨终于发觉,至少十几分钟,无论是同一方向还是逆向车道,除了自己所在的车队,吴清晨始终没有看到任何其他的车辆。   “看出来了?”季明明咧开嘴:“整条高速只为你一个人开放。” 第4章 天空全是你的身影   整条高速只为你一个人开放。   吴清晨张大了嘴。   “还没转过弯儿?”季明明摇了摇头,“吴先生,换个思路吧。你是健美先生还是散打冠军?是身手特别好呢,还是胆儿特别肥?”   吴清晨没有说话。   “如果只是为了对付你……”季明明抬起右手比划一圈:“犯得着这么多车,这么多人?”   “可为什么……”   “为什么这么大的场面是吧?”季明明直接帮吴清晨说出了想问的话:“很简单,就是因为你实在太好对付,保护的难度太大,我们才这样做。对,这一车人,这一车队的人,都是为了保护你。”   “怎么?这就不敢相信了?不敢相信的还在后头呢!”季明明的笑容简直有了些残酷的意味:“你也别把自己想成什么重案证人,你没那能耐!今天之前……不,就几个小时前!和你有关的事儿加起来都没几页,谁想抓你谁就是浪费警力。”   “就几个小时前?”巨大的压力之下,吴清晨毫不在乎季明明的轻蔑,迅速抓住了重点。   “很好,吴先生!就是这个思路。”   “可几个小时前……”吴清晨皱眉回忆了一下:“几个小时前我在家里睡觉啊?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哈哈,睡觉,睡觉就更没有误会了。全世界都知道你在家里睡觉,还知道你在床上做梦呢!”   “季警官,你……”   吴清晨甚至怀疑自己得罪就是季明明,实在不知道该对季明明说点什么,脑袋不知不觉偏向了一旁头发花白的张局长。   张局长缓缓点头,脸上表情沉重:“他没有开玩笑。”   都疯了吗?要不是商务车里金属的刺鼻味道相当明显,吴清晨又得怀疑自己正在做梦。   “这事儿光用嘴解释太麻烦了。先歇会吧,估计过会就有授权了。”说完这句话,季明明注意力集中到了自己腿上,上面摆着一只不知又从哪摸出来的纸箱。   吴清晨满肚子的疑惑又埋了回去,不过很奇怪地,和季明明说了会话,尽管没有解决什么问题,甚至脑子里的念头更多了些,吴清晨的心情倒是平缓了许多。   车队继续快速行驶,也不知过了多久,天空忽然传来一阵呼呼呼的声音,远远的好象天边闷雷,声音迅速接近,能听真切时已经变成了轰轰轰的响动。   地面上,几片巨大的黑影同时迅速掠过,吴清晨随之抬头,骤然倒吸一口凉气:   天上多出了几位新的访客,正呈品字形和车队齐头并进,数位赶到了车队前头,大多数保持在车队两侧。   这……这……一,二,三……八,九架直升机也是保护的一部分!?   这实在有点挑战吴清晨的想象力,不可避免地,吴清晨的嘴巴又张开了许多,商务车里的其他人似乎早有心理准备,并没有什么反应。   吴清晨从来没有亲眼见过直升飞机,和图片或者隔着显示屏不同,尽管距离很远,吴清晨还是感觉天空的九个身躯相当庞大,满是强健有力、饱含威慑的感觉。   呆呆地望着天空,也不知过了多久,吴清晨耳边传来“哈”的一声,转过头,季明明双手握着一块大约十四五寸的显示屏连续按键:“哈,这么快就通过了申请?重大灾害处理办公室特批?清晨老弟,看来你的事儿更麻烦罗……好了……来,自己看看吧,看完估计你就明白了。”   申请?重大灾害?特批?   终于可以知道为什么了?吴清晨情不自禁地在裤腿上擦了擦手,从季明明手里接过显示屏,季明明按了几个键,屏幕迅速切换几个菜单,进入了播放模式。   视频似乎并不是由专业人士拍摄,镜头拉的很远,景物不太清晰,不过场景选的很好:蓝蓝的天空飘着几朵白云,一条蜿蜒的河流分开了地面上的森林和丘陵,靠近河流的地方,三名握着工具的农夫正在一片小小的农田里劳作……   ……然后劳作……然后劳作……然后劳作……   整整五分钟,视频里播放的都是同样的内容。   这是什么?地震前的直拍?   吴清晨抬头皱眉,疑虑地望向季明明。   “没什么想法?……”季明明似乎有些奇怪吴清晨的反应,很快抬头“哦”了一声:“也对……观察的角度不同。”   一边说,季明明一边凑近吴清晨,又在显示屏上按了几下,视频立刻被放大,农田的位置充满了显示屏。   很明显,拍摄这份视频的摄影机相当专业,尽管被放大了数十倍,视频中的工具、作物、杂草一点都不模糊,甚至连三名农夫额头上的汗水,前面两名农夫的麻木疲惫,后面一名农夫的惊讶莫名都显示得一清二楚……   一清二楚……   一清二楚……   一清二楚……   仿佛耳边猛地响起了一个炸雷般,吴清晨的双手骤然一抖,差点将显示屏丢了出去。   这……这……这……   这不就是我中午做的梦吗?这不就是我中午做的梦吗?这不就是我中午做的梦吗?   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仿佛脚底的车厢突然变成了一块巨大的坚冰,刺骨的寒意从吴清晨的脚底一直传到头部,将他的舌头直接冻僵。吴清晨的嘴唇使劲颤抖着,可什么声音都没发出来。   黑科技……脑后插管……思想监控……脑波控制……   无数电影场景钻进吴清晨早已混乱的脑袋,额头泌出豆大的汗珠,顺着煞白的脸颊一直流到抖个不停的下巴。   “冷静一点,吴先生,请您冷静一点!”头发花白的张警官对季明明怒目相视,身体前倾,焦虑地搓着双手,似乎想用力抓住吴清晨的双臂,却犹豫着最终没有付诸行动。   啪!   季明明伸出双手,在吴清晨眼前猛地拍出一个响亮的巴掌,吴清晨浑身骤然打个冷战,双眼恢复了焦点。   “看明白了?”   “不,我没看明白!”不知自己是否还在梦中——或者更明白地说,不知自己是否真正生活在地球,不知自己的生活是否真的存在,不知是否真的存在自己——的吴清晨吃力地控制舌头:“这不可能!这怎么可能!这是我的梦!这是我的……你们怎么能……你们怎么可能……”   “不,这就这是事实!”季明明的声音完全盖住了吴清晨已经开始有些呜咽的语调:“吴清晨,你眼睛就是再闭一个钟头,这也是事实!”   “你们凭什么监视我!还……还拍我的梦!”说这些话的时候,吴清晨已经清醒了许多,就连自己都觉得自己嘴里吐出的玩意儿不可理喻。   “想得美呢你!”季明明的表情仿佛看见了一只玩扑克的老鼠:“你以为我们想看你做梦?你以为这是在你家小区拍的电影?”   季明明使劲点着显示屏,仿佛将手指戳进去才肯罢休:“告诉你吧,吴清晨先生!今天下午,也就是2012年5月8日下午1点27分13秒,全世界只要是长了眼睛的人,不管白天还是黑夜,抬起头都可以在天上看到这里面的玩意!听明白没?看这份视频的人,按顺序你估计已经排到了二三十亿位。”   全世界都可以看见?我变成了海市蜃楼……不是,我的梦变成了海市蜃楼?   想不出季明明,或者说,想不出这么多人串通起来骗自己有什么好处。吴清晨的身体有些发软。   “哈!这还没完呢!知道我们怎么找到你的吗?”季明明麻利地操作显示屏,屏幕里的画面飞快地滑到最后面的部分:   吴清晨梦中扮演的角色有些害怕,站起来想快步走开,却一不小心拌上了树枝,跌到了石头上,脸上的表情却显得似乎还说不上疼痛。   之后没有任何衔接渐隐的拍摄技巧,显示屏生硬地跳到了最终,也就是定格的内容:   一间不大的卧室里,略微皱眉的吴清晨趴在揉成一团的被子上,左眉的疤痕,右臂的黑点,小腿的印记清清楚楚,透过没有拉严实的窗帘,还可以看到对面“雪亮眼镜”、“金奖摄影”、“豪爵摩托”的硕大招牌。   “集中全国各地工商局的数据,同时有这三家店注册的街道有一百二十几处”季明明指着显示屏中的三块招牌,“我们省有七处,光是找你的人,张局长这样的队伍就有一百二十几个。”   “做梦犯法?你们干嘛不干脆去沙漠里抓海市蜃楼?”   “做梦当然不犯法。”季明明终于有了些苦笑的表情:“吴清晨先生,如果只是全世界一起看你做场梦,虽然还是会有很多人来找你,不过我们肯定不会来这么快,搞得这么紧张……张局长……”   一边说,季明明一边重新将视频往前调整了一点,将画面定格在吴清晨梦中跌到石头上的情形。   指了指吴清晨撞到石头的位置,季明明拉起了自己的警服,露出了腹部——   和腹部一处明显的红痕。   同一时间,季明明叫了一声的张局长不知第多少次地叹了口气,同样拉起了衣服,露出了腹部的同一位置,以及同样明显的一处红痕。   看了看瞠目结舌的吴清晨,季明明不肯罢休:“还有……这几位同志,现在我应该可以临时指挥你们,麻烦你们也给这位绑架犯看一看他犯事的证据吧。”   三位军人嘴唇和喉咙微微动了动,大约是通过喉麦请示,十几秒之后,整齐划一地将枪支放到座椅旁边,撩起了作战服的上身:整整齐齐的六块腹肌上,印着一块明显的红痕。   “明白了吗?”季明明放下上身的警服:“就目前的调查和统计来看,无论男女老少,甚至医院里刚出生几秒钟的婴儿,刑场上刚刚枪决的死囚,身上都突然多出了这个红印……此外……”   “……做梦的吴清晨先生,现在醒了没?”   吴清晨下意识地拉起了衣服,望向自己的腹部:   同样的位置,同样的痕迹。   “这就是我们来这么快,对你这么紧张的原因。”张局长终于开口:“吴清晨先生,季警官的说法……还算有点道理。就过去的事说,你已经对全球六十亿人造成了过失伤害,就将来的事说……你确实绑架了全人类。”   “可是……可是这只是一个小红印……”吴清晨朝自己腹部慢慢地比划,好象这样能显得更加轻微似的:“你们就这么确定和我有关?甚至以后也和我有关?”   “没错,我们不确定,未来的事情谁能确定?”季明明望着吴清晨:“你能确定?换你你怎么办?”   “我……”   “好了……”季明明摆了摆手,“到机场了,先车下吧。”   机场?正不知道换自己该怎么办的吴清晨这才发觉,不知何时,商务车已经停了下来。   到机场了?什么机场?   从没听说过江县存在机场的吴清晨奇怪地看了看窗外。   两旁依然是高速公路的沥青路面,隔离绿化带。   这条高速公路吴清晨经过了许多次,对它的印象很深,从两旁的景物,吴清晨可以确定,这里绝对还是高速公路,而且是刚刚离开江县不远,一段距离至少超过五公里的笔直路面。   一面中年军人拉开了车门,走下商务车,吴清晨立刻知道了机场的意思。   停下的车队之前,吴清晨几十米外,一个庞大的身躯占在六车道的中间,展开的两翼分别掠过了绿化带和矮护墙,几乎霸占了双向的全部十二条车道。   一架停在高速公路上的运输机!   “吴先生,时间紧张,请吧……”吴清晨已经在房门口见过的年长军人递过一件夹克,“边走边穿。”   夹克很重,刚接过来时吴清晨差点脱手。   向运输机尾部已经放下的斜门走去,已经穿上夹克的吴清晨感觉身上重了好几公斤,双腿加倍用力才赶上同行十几人的快步。   年长军人注意到吴清晨只是略微皱眉,并没有什么不适,明显松了口气:“坚持一下,全球禁飞协调非常困难,我们的时间非常紧……另外,我们必须保证效果……同样效果的防弹衣,这已经是最轻的。”   队伍很快跑上斜道,几乎没有任何延迟,斜道快速升起,伴着巨大的轰鸣声,被众人扶上座位的吴清晨感觉一阵明显的加速度,运输机飞上了天空。   这个时候,吴清晨才有空看了看四周,两旁是一排长长的座位,上面坐满了全副武装的军人。五六米的过道前端停着几辆型号不一的装甲车,最里面的位置摆着一张金属长桌,上面杂乱摆放的十几台计算机间,夹杂着另外一些吴清晨不认识的仪器,地面上一串串的电线和网路画出一个丑陋的蜘蛛网,网上还堆着一个个小型设备。   年长军人,中年警官,张局长,十数人围在桌旁,计算机的显示屏,投影仪的幕布,不知名仪器的提示灯,众人快速而激烈的交谈,争先恐后地散发出一波又一波的紧张气氛。   “休息一会……”机舱里的环境加上运输机本身巨大的噪音,坐在吴清晨身边,季明明将耳塞按住很久才听清里面传来的指令:“抓紧时间休息休息,接下来估计很长时间你都会很忙。”   说完,季明明的嘴唇和喉咙又开始活动,大约是开始汇报或者提出新的建议之类。   于是没有人再和吴清晨说话。   再看了看四周,吴清晨闭上了眼睛。   一路上事情不是太多,季明明提醒了吴清晨几次“不要睡着”;   飞行了大约半个小时的时候,一位也不知是否看见过的中年军人给吴清晨的防弹衣外又套上了一层救生衣;   大约一个小时左右,一位全副武装,背着一个大号降落伞的军人走过来,和吴清晨身边的另一位军人更换了座位。   大约两个小时左右,飞机降落。   地点又一次不是机场。   临时机场的名字,吴清晨倒是很熟悉,全国人民也都很熟悉:   它叫广场。 第5章 大会堂的笼子   将广场的双黄线两侧碾出几道数百米长的巨型轮胎印记,运输机缓缓停下。   机舱中全副武装的军人纷纷站起,吴清晨刚想离开座位,季明明摆摆手,指了指运输机的机舱深处。   那儿的金属长桌附近,热闹的景象并没有随飞机的降落消失,十数人围在幕布和显示屏旁,飞快的语速像是每个人都在争吵,而他们的手掌或者肩膀的位置,同样数量的对讲机也从来不曾休息。   一位大约是指挥员的军人往返于金属长桌和机舱前部,将近百名士兵的位置,姿势,武器指向的角度一次又一次的调整。   这样的情形维持了很久。   当全副武装的军人们手中的武器全部上膛并至少检查了五次,每个人的位置也至少更换了同样的次数之后,舱门终于打开了。   没有人移动。   这时,机舱已经安静了许多,吴清晨被塞进一辆装甲车内,四面还有几十名士兵团团包围,什么都看不见,只隐约听到几个脚步声经过自己附近,走到了机舱尾端。   “怎么回事?我说的不够明白?为什么还有车在外面?”   “刘主任……”回答的声音很有些为难,“这点我们仔细研究了,地点太不合适,运输机下来还可以说是迫降,坦克进会场,这影响……”   “我会负责。”   “刘主任,我们不是怕担责任!你总共才给了我们多少时间?我们只来得及疏散这一片,动静太大了,现在指不定有多少望远镜盯着这里……”   “有望远镜就不能有狙击枪?防弹车挡得住火箭筒吗?”   “可影响……”   “不要和我提影响,我接到的命令没有影响,只有四个字:绝对保障!……这里由我负责,你还有两分钟,没有钢板也没关系,你以为坦克上不了台阶?”   快速的脚步声。   两分钟后,一阵短暂的震动,几辆装甲车同时启动,顺着斜道缓缓驶出了机舱。   天色已近黄昏,广场附近却是一片光亮,两旁的路灯、彩灯、四周建筑的外灯全部打开,数不清数量的探照灯更是将广场四周照得纤尘毕露,四面八方都是一圈圈军车和一团团全副武装的军人。   广场中部的公路护栏已被撬开,在不远的位置堆成一团,顺着简直是强行开出的道路,装甲车队和一路紧跟的几百名士兵踏过国旗台,绕过人民英雄永垂不朽,最终顺着刚刚铺好的钢板,爬上了人民大会堂的阶梯。   通过一道打开的大门,装甲车直接开进了人民大会堂的左侧大厅,士兵们拥着吴清晨迅速通过几个走廊,最终在一条长廊停下,季明明和另外十几人围住吴清晨飞快地窜进一间小厅,直到这时,众人才明显松了口气。   没有人让吴清晨坐下,吴清晨的身边也没有座位,地面有几道指向角落的明显推痕,那儿歪斜地摆着一张很大的圆桌,上面乱七八糟地倒扣些花盆瓶子椅子,除此之外,小厅空空荡荡,只有两扇紧闭的房门边上竖着两块巨大的玻璃,玻璃底下还有几组滑轮。   吴清晨听过声音的刘主任低声和对讲机说了几句,房门很快被推开一条缝隙,一位身着西装的中年人斜着身子挤进小厅,反手将门掩上,挡住了和他一起钻进小厅的嘈杂声音。   中年人浓眉方脸,个子很高,步子也很快,一位军人在几步外向他介绍:“这位就是吴清晨先生。”   这个介绍有些多余,中年人刚进门就盯住了吴清晨,视线几乎没有在其他人的身上停留。   中年人在吴清晨面前站定,整了整本就足够整洁得体的衣装,对吴清晨上下打量了至少半分钟,才不知原因地点了点头:“吴清晨先生,一路辛苦了。我是李子平,负责配合你参加这次会议。”   面前的中年人有些眼熟,名字更熟,吴清晨可以确定自己肯定从新闻里面见过,但不记得他的职位,也不知该回答什么,还好李子平也只是顿了顿,又继续说道:“吴先生,会议很重要也很仓促,参加的人很复杂,你只需要和我说话,其他人的要求你不用管。”   “另外……”李子平指了指年长军人:“如果有什么突发情况,你听刘涛同志的安排。”   吴清晨和刘涛主任都点了点头,李子平又四处看了看,没有了其他问题:“开始吧。”   刘主任招了招手,示意吴清晨站到两块又高又长的玻璃旁,两名士兵上前拉开大门,一片嗡嗡嗡的交谈声立刻涌入小厅,人民大会堂展现在吴清晨的面前。   几名士兵扶住玻璃推出小厅,吴清晨紧跟李子平和刘主任走在旁边。   三人出现在侧门口的瞬间,原本有些嘈杂的会场立刻变得鸦雀无声,几秒之后猛烈地爆发出一阵巨大的声浪,它们大多集中在大会堂的一层,二层和三层几乎没有人影。   这是同时来自至少三千人的声音,声音主人的皮肤涵盖了黄,白,黑三种颜色,头发更是五颜六色,应有尽有。   此时此刻,这些人的身体几乎全部前倾,三千双眼睛的目光都聚集在两块巨型防弹玻璃后,   身着皱巴巴衬衣和同样皱巴巴裤子的身影。   或许是这三千双眼睛过于专注,又或许是这三千人毫不掩饰自己的表情。吴清晨能感觉到,这三千双目光凝聚了几乎人类所有激烈的情感。   它们似乎是满意,是羡慕,是期望,又似乎是憎恶,是蔑视,是惊恐;它们似乎发现了一件宝物,又似乎看见了一堆垃圾;似乎正仰望一位天使,又似乎是仇视一只恶魔。   到目前为止,这是吴清晨一生中走过最漫长,也最艰难的一段路。   这段最艰难的路程大约三四十米,正是小厅侧门和人民大会堂主席台唯一一个座位之间的距离。   这个唯一的座位属于吴清晨。   我一定是疯了。   就算最狂妄的梦中,吴清晨也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穿着皱巴巴的衬衣,以及同样皱巴巴的裤子,外面套上一层防弹衣、一层救生衣,身前再竖起两块防弹玻璃,站在人民大会堂主席台唯一一张座位前,面前是一排又一排不管肤色是黄是白是黑,脸上都挂满了焦虑、慌乱、惊喜、期盼等等等等几乎全部人类情感的人群。   我一定是疯了。   吴清晨脑子里基本是一片空白,也不知道李小平耐心示意了多少次,才战战兢兢,心惊肉跳,甚至可以说是毛骨悚然地将屁股稍微贴上了主席台唯一的座位。   仔细调整了几遍防弹玻璃的位置和角度,两名士兵在玻璃一侧的仪器上按了几个键,巨型玻璃的底端放下了几组支架,几只钻头从滑轮旁伸出,很快将大会堂的地板钻得木屑横飞。   “各位……”没有试音,没有客套,钻头轻微的嗡嗡声中,李子平从吴清晨面前的桌子上取了一只话筒:“现在各位坐在这里,都是同一个原因。不管你们有多少问题,我们能够确定答案的几乎没有。我们已经尽了我们最大的努力:这位就是吴清晨先生,目前最有可能是各位下午都已经见过一面的朋友。”   下午已经见过一面?是指我的梦吗?吴清晨不由自主地转头右望,季明明一反常态,满脸严肃地站得端端正正,仿佛听见了吴清晨心中所想一般,对吴清晨轻轻地点了点头。   “刚才我们已经确定了程序,时间宝贵,现在开始第五项议程的最终表决吧。”   刚刚稍微安静了一点的会场立刻又一次爆发出声浪。   许多人激动地站了起来,大会堂右侧一位金发女子甚至脱下鞋子丢向主席台的位置,神情激动地大声陈诉。   吴清晨一个字都听不懂,望向张主任和李子平,两人神情严肃,没有尴尬,也没有恼怒,李子平轻轻地摆摆手,示意吴清晨不必介意,“科尔斯小姐,这是已经通过了我们一致同意的方案,就算你不尊重我们三个多小时的成果,你也必须尊重事实……是,我了解你尊重……我们……不,全人类现在都不可能,更没有时间因为还有代表没有赶到会场就推迟表决……”   更大的声浪。   “不,不,科尔斯小姐,罗波特先生,各位先生女士们!这并不代表这四十几个国家的公民已经被排除在全人类之外……没有,绝对没有……当然更没有被开除人籍……先生们,他们随时,哪怕最后一秒踏进会场都不会错过表决。”   声浪没有丝毫停歇或降低的迹象。   李子平不得不再次抬高声音:“如果这些国家派出的代表已经不存在及时赶到的可能,这些国家还可以随时像图瓦卢,伯利兹,洪都拉斯共和国的朋友一样,指定任意一名现在在附近的本国、中国或其他国家的任何公民,甚至包括在座的任何一位代为表决,只要他们传真一份联合国认可的书面授权,表决的结果就认定有效。请大家相信,联合国已经为这次表决付出了最大的宽容和努力。”   “现在请安静……”李子平环顾会场,不管自己这句话的效果如何微乎其微,“联合国安全理事会天象事件会议进入第五项议程的最后流程:对天象事件疑似主体——吴清晨先生的确认性实验进行最后表决。”   确认性实验?人体实验?   吴清晨的心脏飞快地跳动,李子平接着说了下去:“由于许多代表,还有吴清晨先生刚刚到达会场,我们有必要为各位对第五项议程作出简单的说明。”   “2012年5月8日13时27分13秒,全球同一时间,不分白天黑夜,不同经纬度的天空同时出现同样的天象。”   “目前的研究表明:该天象直接和观测主体相关,不同的观测者,观测仪器,最后得到的观测结果和观测角度完全一致。”   “通俗地说,同一时间,东半球和西半球,大街上和山顶上,所有人看到的内容完全一致,并且没有正面和侧面的区别,任何观测对象和该天象的距离都会始终保持在约355米。通过直升机和潜水艇的进一步测试,我们已经确定这个距离既不会增加,也不会缩短,同时水中也会出现,因为光线的折射反射,显示比较模糊,其他物质的实验也有了一定的结果……”   东半球……西半球……全世界……   原来这都是真的,原来没有人骗我,原来我中午真做了一个这么了不起的梦……   从三千张脸里面认出了无数电视新闻里经常出现的面孔,吴清晨心里的怀疑彻底崩塌。   “各国已经确认,天象事件远超目前地球已有的科学理论层次,短期内找出具体原因的可能性很不乐观。”   “目前地球人类面临面对更加紧急的问题:天象事件最终部分引发的又一事件,其暂命名为‘红印’。即天象事件主体于天象最终部分意外受伤,产生红印时,全球人类同时间同部位产生了同样的红印,以及同样的身体感受,直接引发多起事故,造成了巨……”说到这儿,李子平皱起了眉头,视线从稿件移开,顿了顿才继续往下说:“……一定的损失。”   “根据各国广泛的调查:到目前为止,全世界目前最近似的天象疑似主体就是我国,中华人民共和国公民——吴清晨先生。”   会场又一次沸腾,上千人同时站了起来,拍桌子,拍巴掌,摔文件,大声叫喊的嘈杂声又一次汇成一片,使李小平的声音听起来就像风浪中前进的小船高低不定。   “……出于对全人类最基本的责任,联合国安全理事会常任理事国一致认为,目前很有必要对天象事件疑似主体——吴清晨先生进行进一步确认,以尽快绝对确定天象事件的直接主体对象,避免因错误对象延误时机,导致红印记事件的悲……”稿件中的某些词汇让李子平再次顿了顿,皱了皱眉头,“的不良后果再次发生。”   “对天象事件疑似主体——吴清晨先生进行确认性实验的设想具有严谨的理论和实践支持:绝大多数情况下,人体每时每刻都会受到外界或自身一定程度的伤害,最常见的情况是衣物、鞋袜纤维摩擦人体体表,造成体表微量的皮肤受损、毛细血管破裂。这种程度的细微伤害基本不会产生身体感受,更不会对人体造成任何直接的不良影响。”   “确认性实验将由中国解放军海军总医院顾枫教授、北京医科大学附属肿瘤医院罗南英教授主持,采用皮肤微创激光治疗的手术方式,对天象事件疑似主体——吴清晨先生的上臂,开一道方便肉眼观测甄别,3毫米左右的浅口。”   “此前三小时内,全球范围二十七个国家,联合国安理会已经紧急安排七百五十五次实验手术,97%的志愿对象表示没有产生任何身体感受,全部志愿者没有产生任何身体不良影响。”   “因此,联合国安全理事会提出议程:对天象事件疑似主体——吴清晨先生进行确定性实验。”   “鉴于天象事件和全体人类人身安全直接相关的特殊性,本次议程表决的方式和以前的提案有一定调整,关于议程的表决规则,各位可以阅读桌上的文件……只需要看最上面一份,这是半小时前最后一次讨论整理的结果。”   吴清晨的视线马上从嘈杂的会场收回,翻开面前桌上大撂文件中最上面的一册。   “各位先生女士……”李子平抬头看了看时钟:“现在是北京时间2012年5月8日18点43分,离最后的表决还有17分钟……各位桌上的电话可以用来和国内联络。” 第6章 突如其来的问候   17分钟?这里的脑袋里面都插了芯片?   这是吴清晨将文件抓到手里的第一感觉,因为它已经不能说是一份文件,而是一册十六开,至少两百页的书籍。   没有时间浪费了,吴清晨飞快地翻开第一页,飞快地跳到第二页,飞快地接上第三页……   这样的速度,并非吴清晨具有一目十行,过目不忘的本领,而是因为吴清晨根本就看不懂。   经过之前李子平“简单说明”时一再强调的紧急,吴清晨已经想到,自己手中的表决规则大约已经是最简略的版本,可是翻了许多页,从密密麻麻的专业词汇、根本不认识的字母缩写、理所当然的条文引用里,吴清晨基本没找出几个自己可以完整理解的句子。   更何况……就算看懂了又怎么样呢?   吴清晨的嘴角苦涩地扯了扯,对于自己中午的梦为什么全球同步播放,吴清晨根本没有任何心理准备,更不可能有任何解释。   自己既没有拣到外星陨石,也没有翻到枯黄的家传古籍,更没有买到便宜的不明物品,自己最近一个月的生活和上个月,上上个月,甚至半年以来的生活几乎毫无区别。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是我?   想到军队对自己房间的严密封锁,吴清晨已经明白,这个问题的答案估计全世界都想知道。   就算一路上形势如此紧张,吴清晨也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能惹来联合国安理会,更想不到自己犯的事居然可以和威胁和平,破坏和平,侵略他国相提并论。   经常看看新闻的吴清晨了解,联合国安理会虽然大部分时候只是个摆设,可是一旦五大常任理事国达成一致,它就是全世界唯一有权采取强制军事行动的合法机构。   悲剧的是,针对自己,五大常任理事国是否会达成一致已经不存在任何悬念——这项议程本身就是由它们联名提出。   想到这儿,所谓的议程,所谓的表决,其中蕴涵的浅显用意就连吴清晨都已经明白:   全球天空同时出现的异象前所未有,全球人类同时受伤的情形事关重大;   事关全球全人类的直接安全,为了避免导致无法控制的恐慌、大规模的骚乱,五大常任理事国不得不邀请平时打酱油的小弟们集体参与,公开处理以安其心,至于处理的方案,实施的流程,小弟们大约只需要继续自己的本职工作——负责酱油。   明白了这些,吴清晨也提前明白了最后表决的结果:对自己进行实验已经注定。   更可怕的是,自己的未来,大约也已经注定。   想到李小平皱眉不动声色贪污掉的“巨大损失”、“悲剧”这些字眼……   尽管除了家门口的身份确定,吴清晨目前还没有受到任何盘问或是审讯,不过,这个还不算过分迟钝的可怜人简直已经清晰看到了自己的明天:   一间从地板到天花板都铺满了塑料软板的小房,一张遍布束缚带,没有任何锐角直边的软床,一支稍微用点力就会拗弯的牙刷饭叉,一份比具有强烈自杀倾向精神病人还要高成百上千倍的戒备待遇。   这份高级米虫生活,吴清晨不需要申请就可以直接享受。   当然,更不可能拒绝。   吴清晨正自彷徨,小厅侧门快步走出几人,走在最前面的男子双手捧着几份文件:“李部长,刚接到的传真,这是已经认定的结果。”   李子平点点头接过,快速看了看,握起话筒敲了敲:“各位先生女士,这里是二十五个国家刚刚发来的授权传真,已经通过安理会秘书处的审核,其中指定在座代表代为表决的有……”   台下大部分的先生女士们继续紧张地埋头电话或者互相激烈争论,只有很小部分的人群抬起了头。   “圣文森特及格林纳丁斯指定托尔约翰逊先生代为表决,托尔约翰逊,请问你是否接受?……冈比亚共和国指定托尔约翰逊先生代为表决,托尔约翰逊,请问你是否接受?……哥斯达黎加共和国指定托尔约翰逊先生代为表决……”   连续十三个国家委托同一个人代为表决,顺着李子平的视线,吴清晨看到一位身体微胖,头发稀疏的西方男子站起身连连点头,面前的铭牌同时有中英两行文字,下面中文的部分是“美国驻华大使托尔约翰逊”。   美国……   眼前的景象无疑进一步证实了吴清晨的猜测,也使吴清晨的心头更加沉重了一些。   很显然,其他人也全部明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李子平公式化地念完十三项委托,头发稀疏的托尔约翰逊公式化地一一表示接受委托,双方甚至放弃,或者说已经没空装模作样地表示意外,托尔约翰逊途中更是一直没有放下电话,不时插空和电话另一边保持交流。   继美国的托尔约翰逊领事先生之后,李子平又分别为中国,俄国,英国,法国的代表捞了几份代为表决的工作。   手中的传真翻到最后一页,李子平的面色终于有了变化,双眉挤到一块,仔细将文件看了好几遍。   异样的情形马上引起了似乎还在继续等待最后一项委托的法国大使皮耶西帕尔的注意,并很快扩散给西帕尔四周的十几名助手官僚,这些人奇怪地望向西帕尔,顺着他的目光又望向了皱眉不语的李子平,不知不觉地停止了互相交谈。   旁边方圆几排都是法国代表,发现中心区域没有了动静,也都停止忙碌加以关注。这样的情形一路扩散,更远些的位置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发觉四周的人突然安静下来,自己说了一半话,做了一半的事赶紧戛然而止。   出什么事了?   会场第一次稍稍安静,主席台上,皱眉的李子平放下话筒,利用随身耳麦低声交谈,似乎正在和后台交流确认,又似乎正在向高层汇报请示。   外交官出现这样的情形相当少见,不过,在场的代表们今天已经碰上了无数稀罕的事情,没有人大惊小怪,只是纷纷将自己的目光从李子平的脸孔移到李子平手中的最后一份文件。   过了至少五分钟,交流大约得到了结果,李子平终于再次展开了众人瞩目的最后一份文件:“塞拉利昂共和国指定吴清晨先生代为表决,吴清晨先生,请问你是否接受?”   老子……   吴清晨的眼睛骤然张大。   全场哗然,无数人对手中早已拨好号码的电话大声汇报,更多的人凑成一团又一团紧急商讨。   塞拉利昂是什么鸟国?这个国家的脑子都长在肚子上被撞坏了吗?   吴清晨知道地球上就是有些奇奇怪怪的鸟国,或许是历史上遭遇欺压,或许是现代社会承受压榨,日常爱好就是和联合国的大国们作对,仿佛自己加入联合国的目的就是给大国们添堵。   吴清晨怎么也想不到的事情又多了一件:除了惹来安理会,自己有朝一日还能够成为这种鸟国实现自我价值的阶梯,给大国添堵的工具。   “吴清晨先生,请问你是否接受?”吴清晨正自惊愕间,李子平再次公式化地询问。   “我接受!”   如此毫不吞吐的回答,惊愕的对象换成了李子平。   接受!为什么不接受?   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已经麻木的吴清晨一口应下。   天上掉下来一票,就算再少,好歹也能让我发出点自己的声音!吴清晨暗自发狠,恨不得自己自己这微乎其微的一票拥有否决权,能够直接免掉针对自己的人体实验。   然而只过了几秒,吴清晨的面色又猛然僵住:如果五大国的盘算本来就是让表决失败,从而名至言顺地以安全的名义将自己圈养起来研究一辈子……   不殚以最大的恶意揣测国家意志,吴清晨不寒而栗。   不行,我要投赞成票!   表决失败的结果是确定一定以及肯定百分百圈养一辈子!   表决通过好歹有一线机会……也许中午的情况只是偶然呢?也许我再次受伤不会牵连全人类呢?也许关上十几二十年,这样的情况会消失呢?也许我还有机会放出来呢?   悲剧的人生不需要解释,坚决投票赞成对自己进行人体实验……   就算身处这样的环境,面临悲惨的未来,吴清晨的心头还是说不出的纠结。   这时,吴清晨身旁的李子平早就结束了些微惊愕,又开始利用随身耳麦和数人交流。   数分钟后,李子平似乎稍有些无奈地点了点头,结束了又一次通话,转向吴清晨:“吴清晨先生,从现在开始,您的意见代表了塞拉利昂共和国的意见,请您慎重投票。”   不等吴清晨的回答,李子平已经按下几个键,再次对耳麦吩咐:“准备一台表决器。”   很快,一名大约是工作人员的年轻人双手捧着一只小盒,快步出现在人民大会堂的侧门,几名军人将年轻人拦下,年轻人会意地拆开小盒,取出表决器,几台小巧的仪器立刻凑到了表决器的旁边。   “滴滴滴……滴滴滴……滴滴滴……”   刺耳急促的警报声尖锐地响起。   小厅十数名军人脸色骤变,两名站在门边的士兵飞快地推上侧门,从最后一丝缝隙中,主席台的三人看到,站在年轻人最旁边的士兵已经飞快地抓住表决器丢到墙角,双手揪住年轻人的头发猛地摁向地面,至少十支各式枪支瞬间指住年轻人的脑袋。   “砰……”   透过已经完全关上的侧门,站在瞬间张开双手,挡到了身前的李子平和刘涛后面,吴清晨的耳边传来一声沉闷的爆炸声。   或许过了很久,或许只是一会儿,大厅的侧门再次缓缓拉开。   入眼之处,小厅已是一片狼籍,被揪到地面的年轻人不见了踪迹,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木屑和塑料碎片,上面胡乱践踏出许多乱七八糟的脚印和一条长长的拖痕,半空飘荡着几片无力的花瓣,厅门刚刚拉开,一股浓浓的灰尘和刺鼻的焦味同时钻进了会场。   有人要杀我!是谁要杀我?   望着墙角漆黑的焦痕,一连串事情闪电般地掠过吴清晨的脑海。   委托……接受……表决……表决器……炸弹……刺杀……   简单干脆的圈套,凶狠直接的手段,吴清晨的脸色一片惨白。   有人要杀吴清晨!是谁要杀吴清晨?是谁要和全人类同归于尽?   望着浓浓的灰尘,闻到刺鼻的焦味,人民大会堂鸦雀无声,所有人的脸色一片惨白,人人将怀疑的目光投向四周。   ——   几乎是同一时间,吴清晨遇刺事件不超过半分钟,时间下午13点52分,俄罗斯莫斯科,克林姆林宫。   “乓……”   电话撞上墙壁摔成粉碎。   “这是战争!这是对俄罗斯民族160个民族的宣战!列昂尼得,你还在等什么?你没有听见吗?这是战争!出去起草你的文件!准备对塞拉利昂宣战!”   俄罗斯总理巨大的咆哮声中,外交部长列昂尼得飞快地退出了会议室。   “维塔里耶,别尔夫什卡,打电话给你们的僚属,准备参谋长联席会议。鲍里斯,命令黑海舰队,北方舰队,太平洋舰队出港,命令里海舰队,第二舰队向大西洋南岸靠近……”   “总理,第二舰队经费不足,很多船只缺乏保养……”   “能开到哪就沉到哪!谁把船里的钱搬到了家里,就让船变成谁的棺材!”   ——   吴清晨遇刺事件五分钟后,地球另一边,东部时间凌晨5点57分,美国华盛顿,地下掩体。   年轻的副官跌跌撞撞地拐过几道转角,手中紧捏的传真还带着打印机的温度,甬道终点,一位年老的军人全身戎装,肩膀上镶了四颗金徽。   从副官手中简直是一把抢过传真,四星上将草草看了几眼,转身推开了房门。   房间里将星璀璨,长条方桌最里面的位置,高大的黑人西装笔挺,目光炯炯地盯住推门而入的年老军人,后者关上房门立刻念出传真内容:“总统阁下,非洲司令部回复:133,271空降师开始登机,请求那不勒斯盟军联合部队护航。”   “批准。”   又一位将军推开了房门:“温尼菲尔德先生,北约司令部已经紧急动员,埃及、肯尼亚,土耳其基地空中侦察已经起飞。”   黑人总统左旁下首,头顶光秃的温尼菲尔德先生,美国空军参谋长点点头:“命令宰赫兰,马希拉,伊兹密尔战斗群起飞,命令切尔利克基地准备空中加油。”   房门“砰”地再次推开,来人满头大汗,脸色煞白:“总统先生,俄国黑海舰队、北方舰队、太平洋舰队同时出港,目标暂时不明。”   “什么?”黑人总统霍然起身,左右看看,目光聚到了左旁第四个位置:“罗德里格斯先生!cia的报告到底还要多久?全世界都在等你们!你们到底想干什么?干脆直说吧,下个季度到底想增加多少预算?”   “总统先生……”中央情报局局长肥大的制服被汗水渗得湿透,额头更是一片光亮:“事发突然,我的同僚们已经全体动员,全力工作,相信很快……”   “罗德里格斯先生,辛苦一下再打个电话吧,问问你的同事们报告怎么样了,假如还是没有……”总统皱住眉头,有些头痛般地摁住额头:“就临时造一份好了,反正这活你们更熟练点。”   “总统阁下。”局长回答:“我们从来没有,也根本不需要捏造报告。我的同事们很快就……”   “很快!见鬼!又是该死的很快!这句话你说了无数次了!”   总统的右手猛地拍上桌面:“天象事件刚刚发生的时候你说很快,清晨吴被中国领先找到的时候你说很快,塞拉利昂莫名其妙委托的时候你说很快,中国大会议室发生爆炸你说很快!现在,第三次世界大战马上就要爆发了,你唯一的答案还是很快……*诱!你这只肥猪!带着你的很快见鬼去吧!”   一片寂静中,中央情报局局长脸色苍白,全身颤抖,额头遍布汗水,像是随时都会昏死过去,这时,局长面前的电话终于响起了救命的铃声。   罗德里格斯用和他身材完全不匹配的敏捷动作飞快地抓起了话筒,几秒之后,一位中央情报局探员带着报告走进了房间。   报告的内容大约不算丰富,总统不到半分钟就放下了报告,摁了摁额头,总统对角落的一位副官招了招手:“接中国、俄国首脑热线。”   ——   吴清晨遇刺事件九分钟后,北京时间下午7点06分,机密城市,机密方位,机密房间。   同样是一间会议室,圆桌前围坐数人,桌上的茶杯早已冷却,玻璃缸中乱七八糟地摁满了烟头,房间半空漂浮着一层烟雾。   房间安安静静,众人沉默不语,目光都放于房门对面的座位,一位正在接电话的男子。   片刻。   “美国中央情报局已经确定……”额头密布皱纹,头发却一片乌黑的男子放下了首脑热线电话,“三十分钟前,塞拉利昂共和国首都弗里敦发生小规模骚乱。”   “小规模骚乱?”   “根据目前的情报,应该是政变。”头发乌黑的男子看了看右侧的速记本:“美军中央情报局的情报显示,最开始,塞拉利昂首都弗里敦的线人声称首都一切正常,没有出现任何军队或者警察调动。”   “中央情报局多次命令,尤其是刺杀事件发生后又用了点特殊手段,线人终于几乎明目张胆地发动了全城能够发动的所有人脉,甚至走上街头见人就问,才终于有人自称目击革命联合阵线办公室冒了几次火花,内阁办公室附近街道也有人看到很淡的烟雾。”   “不同寻常的政变。”   “是的。”男子放下速记本,面色凝重:“行动隐秘干脆,刺杀果断直接,这不是塞拉利昂的军阀们玩得出的花样。”   “塞拉利昂应该没有能力安排这次刺杀行动。”   下首第一位的男子摁掉又一支香烟:“这种丧心病狂,同归于尽的举动更接近狂热宗教派团、极端恐怖分子的作风,其中能够行动这么果断迅速,尤其是可以把爆炸物放进人民大会堂的组织不多。”   “这件事不是当务之急,先交给第六科,动作要快,不要落后美国太多,容易被动。”   “是……”下首第四位的男子握起了话筒,稍一迟疑:“大会堂那边要不要延期……”   “不……”主席果断摆手:“拖延会议,制造恐慌,寻找机会挑起国际社会动荡,这就是敌人安排这次几乎必然失败的行动的目的。现在是最危险的时候,会议必须继续举行,而且必须加快进度,我们耽误不起时间。   “另外……”主席望向右侧:“孙将军,你再安排一下会场安保,告诉李子平不要有心理负担,放手工作。” 第7章 压力   机密房间的最后一项命令很快传达给李子平,这个时候,距离吴清晨遭遇刺杀刚刚过去九分钟。   此时,吴清晨身处的环境已经发生了很大的改变。   爆炸刚刚过去两分钟时,吴清晨的左方、右方以及身后,多出了两块和身前一样巨大,也一样深深扎入了会场地面的防弹玻璃。   爆炸刚刚过去五分钟时,这只由两层防弹玻璃组成的大笼子外面,出现了至少两百名荷枪实弹的士兵,这些士兵围成三圈,枪口毫不掩饰地指向各个战术要害地点。   爆炸刚刚过去七分钟时,动用数百名军人,数十台仪器,同时针对会场三千人、以及全部物品的再次检查终于结束,会场代表们的座位也集体向后移动了五排,全部随身物品都被临时收缴。   整个过程出奇的安静,出奇的迅速,同时还出奇的顺利。   因为,凡是不愿意这个过程太安静顺利的对象,都被四名军人按住手脚,搬上桌子,然后连同桌子、文件、电话、纸笔,以及他们口中的“粗暴干涉人权,侵犯”一起通通搬出了会场,丢出了大门。   爆发刚刚发生九分钟时,命令终于传来,李子平拍拍话筒,面无表情地宣布:“联合国安全理事会天象事件会议第五项议程开始最后表决,表决时间五分钟,过期自动弃权。”   会场代表们互相交谈、和电话交流的语速瞬间提高,两分钟后,纷纷完成了向国内国际的最后一次确认。   大约三分钟左右,英国代表率先投票,吴清晨身后的巨大显示屏上出现了第一个赞成国。   不到两秒时间,美国、中国紧随其后,显示屏上的赞成国数量变成了3,又立刻因俄国、法国的支持迅速跳成了5。   五大常任理事国如此鲜明的表态不可能导致任何误解,几秒短暂的停顿过后,会场其他国家的代表们纷纷毫不迟疑地按向了表决器。   巨大的显示屏上,赞成国的竖列底下飞快地增加国家名单,总数飞快地跳动,而旁边的反对国几乎一片空白,弃权国也是寥寥无几。   时间过得很快,吴清晨不时远远地看看会场,不时又回头看看巨大的显示屏,耳边传来了李子平的声音:“吴清晨先生,时间不多了,请投票吧。”   也不知什么原因,尽管塞拉利昂共和国绝对和吴清晨遭遇刺杀有很大关联,李子平,或者说安理会秘书处还是为吴清晨保留了这一票,并早就给吴清晨准备了一台新的表决器。   吴清晨再次回头,身后巨大的显示屏内,赞成国底下的竖列密密麻麻,反对国底下的竖列空空荡荡,只有两个吴清晨甚至名字都没有听说过的国家。   175个国家赞成对我进行人体实验,13个国家弃权。   这正是吴清晨暗自盘算时想要的结果,可是,看到这个巨大的数字,吴清晨的心里还是说不出的难受。   默默记下仅有的两个反对国复杂的拼写,吴清晨按下了右手捏得已经有些发热的表决器。   赞成。   来自塞拉利昂的恶意比来自175的国家的赞成更加直接,吴清晨不愿意它挂到反对国的竖列之下。   这是表决的最后一票。   李子平没有浪费一点时间,立刻宣布了结果:“联合国安全理事会天象事件会议第五项议程最后表决结果:176票赞成,2票反对,13票弃权。”   “对天象事件疑似主体——吴清晨先生进行确定性实验议程通过,第一次实验开始时间:2012年5月8日19点13分。”   吴清晨回过头,巨大的显示屏提示得清清楚楚:2012年5月8日19:13,正是此时此刻。   你妈!   吴清晨左侧始终沉默不语的刘涛主任招了招手,两名士兵立刻又一次推开了小厅的侧门。   侧门门口,两位身着白大褂的医生正在接受六名士兵上上下下的详细检查,从两位医生摊手、转身、张嘴等动作的熟练程度可以看出,这两位大夫经过前面几条走廊的时候,大约已经将这套检查流程熟悉了好几次。   详细的检查重复了三遍,没有任何异样。   几名士兵将左侧的防弹玻璃推出一条缝隙,两位医生推着一台小巧的器械刚刚通过这条窄窄的缝隙,防弹玻璃立刻被推回原位。   距离吴清晨至少还有两米时,刘涛主任示意一下,两位医生同时停下。   “顾枫教授,罗南英教授……”李子平走上前,对两位医生点了点头,“你们来之前,赵院长,周将军,还有杨教授应该已经为两位多次详细介绍了这次实验的严肃性和重要性。”   两名医生同时点了点头,李子平整了整衣装,重新站直身体时,脸上不知不觉换上了肃穆的神情:“现在,我代表国家再次向两位重申:顾枫教授,罗南英教授,两位现在出现在这里,已经代表两位是全中国,乃至全世界经验最丰富,功底最扎实的微创手术专家,这本身就是已经是谁也无法抹夺的荣誉。”   “两位已经了解,这次手术关系到全世界全人类的人身安全,安全谨慎怎么强调也不过分,国家对两位只有一个要求:安全第一。更具体一点,手术过程中,感觉任何勉强,发生任何意外都必须立刻终止。”   两名医生再次同时点了点头。   “那么……”李子平退后两步:“现在开始吧。”   站在左边的顾枫教授戴上蓝色的口罩,走到主席台唯一的座位旁,左手帮吴清晨拉起衬衣左袖,右手托住了吴清晨的左臂。   另一边的罗南英教授将小巧的器械推近,也不知道在哪按了几下,小巧器械伸出一只纤细的金属臂,凑到了吴清晨袒露的左臂上方。   这应该是个很简单的步骤。   可是,完成整个过程,吴南英教授至少花了半分钟,此外,当纤细的金属臂最终定位时,站在玻璃笼子里的数人,同时听见吴南英长长地吐了口气。   李子平和刘涛同时皱起了眉头。   完全没有观察旁人的神情,罗南英教授再三检查几遍金属臂和吴清晨上臂的位置,又走到小巧器械的旁边。   再转过身时,罗南英教授手中多出了一支蘸湿的绵签,涂了涂吴清晨的左手上臂。   棉签稍有些凉,吴清晨的左臂立刻微微颤了一下,两边的眉毛也不自觉地凑到了一起。   也许是吴清晨发颤的动作过于突然,也许是吴清晨皱眉的幅度过于明显。   罗南英教授涂到一半的动作骤然僵住,额头瞬间冒出豆大的汗珠:“吴……吴清晨先生……这……这……这只是普通……普通的消毒碘酒……我……我们不能……不可能对你……对你……对你……”   “教授……教授……”李子平迅速走近几步,恰好扶住罗南英几乎快要摔倒的身体:“镇定,镇定!”   “我……我没事……我当然没事……”罗南英艰难地转回头,大约是扭头的幅度太大,脸上的口罩掉到了下巴,露出了止不住发颤的嘴唇:“李部长,这……这……这真的只是最普通的消毒碘酒,绝对不会有任何不良反映……绝对不会……我……这么多年了……李部长,国家这么信任我……我……我……我对不起祖国……对不起……”   罗南英脸上的皱纹抖动得越来越厉害,语调也越来越急,到了最后,声音已经完全变成了哽咽,双腿完全无法站稳,身体几乎瘫到了地面。   “没事,没事,教授,我知道这是碘酒,不可能有不良反应,教授,您放心吧,什么事都没有。”李子平将罗南英慢慢扶到玻璃笼子的边缘,示意两位士兵搀住:“罗南英教授,您一路太匆忙,也太累了,这是我们的失误,和您没有任何关系,您尽管放心休息。”   将罗南英交到士兵手中,李子平深深地叹了口气,许久才转过身体:“顾教授,现在只能由你主持了,要不要休息一下?”   顾枫慢慢地摇了摇头,由于戴着头套和口罩,众人无法观察他的表情,只看到这位留下的医生十指交叉垂到小腹,默默望向主席台的右方,那儿,医生提前退场的搭档正被两位士兵搀扶,脚步蹒跚,慢慢离开。   一直到罗南英最终消失在小厅侧门,顾枫教授才回过头,重新取了一支绵签继续罗南英中断的工作:“吴清晨先生,这只是普通的消毒碘酒,没有任何危害。另外,出于安全考虑,我们不可能对你采取任何麻醉措施。不过请你放心,这只是个很简单的小手术,没有体感也没有危害,你只需要保持左臂尽量平稳,不需要太用力,也不需要刻意放松。”   动作平稳地涂完消毒碘酒,罗南英走回小巧器械旁,慢慢调整一番,纤细的金属臂垂到了吴清晨的左臂正上,两者之间留出大约两厘米的空隙。   做完这些,顾枫教授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口气。   包括吴清晨在内,主席台上三人完全明白顾枫教授此时面临的压力。   对吴清晨的确定性实验,手术本身其实不存在任何难点,甚至就连刚从医学院外科毕业的实习生大约也可以轻松完成。   可是,没有任何医生敢绝对保证自己的每次手术都万无一失,这个世界有太多的因素可能导致无数种意外:机械、电力、温度、手术室的地板不够光滑,手术室的地板太光滑,早餐的面条辣椒放多了,早餐的面条辣椒放少了,等等等等。   严重的是,大会堂的这次手术,对意外的容忍性有史以来全球最低。   此时此刻,对吴清晨进行手术,等同于给全球六十亿人同时开刀,任何最微不足道的失误,都有可能导致最难以想象的严重后果。   哪怕仅仅是幅度稍大,仅仅使吴清晨的左臂稍微有些可以感觉到的疼痛……   也许,中国某建筑工地正在高层施工的民工,左臂立刻因为毫无心理准备地微微生疼,本准备托上支架的钢管脱手,从数百米的高空飞速下坠;   也许,美国某高速公路正在驾驶卡车的司机,左臂立刻因为毫无心理准备的微微生疼,本准备往右转向的动作变形,卡车飞快地撞向无辜的护栏;   也许,巴西某医院正紧张手术的另一位医生,左臂立刻因为毫无心理准备的微微生疼,本准备切开肺片的手术刀错位,狠狠地扎进了病人的心脏;   也许……也许……也许……   对吴清晨的确定性实验,是一项本身几乎不存在任何难点的手术;   是一项甚至实习生都可以轻松完成的手术;   也是人类上下数万年文明史,自从产生了“医生”这个职业以来,压力最大的一次手术。   此时此刻,全世界人类寄于顾枫教授之手。   主席台上,顾枫教授默默地闭上眼睛凝神。   十几秒后,顾枫教授睁开眼睛,平静地站到小巧的器械前,操纵金属臂稳稳贴上吴清晨的左臂上方,快速按下几次按钮,纤细的金属臂顶端微微动了动,随即迅速从吴清晨手臂稳稳移开。   金属臂移动半米左右,小巧的器械轻微地“嗡”了一声,所有指示灯同时变暗。   “一切顺利。”   用说不出沙哑干涩的声音挤出这四个字,整个过程中,始终保持平静稳定的顾枫教授忽然一阵摇晃,踉跄着差点跌倒。   此时,吴清晨甚至还没有反应,手术在吴清晨左臂没有感觉接触到任何物体时便已经结束。   顾不得年老的教授,李子平和刘涛飞快地凑到吴清晨身旁,两双眼睛紧紧盯住吴清晨上臂刚刚和纤细金属臂接触的位置。   那儿,吴清晨左臂上方,原本光滑平坦的皮肤上,多出了一条3毫米左右的浅口。   没有任何停顿,李子平和刘涛瞬间撩起了自己上衣的左袖:   同样的位置,同样的角度,同样3毫米左右的浅口。   会场响起整齐的撩衣袖的声音,无数早已撩起,或者刚刚撩起左袖的袒露左臂上:   同样的位置,同样的角度,同样3毫米左右的浅口。   会场一连串吸气,低呼,高呼中,位置最靠前的美国领事的声音也最先传到主席台:“我的上帝,这就是2012吗?”   ——   几乎同一时间。   上海,中国生物技术集团总部,一尘不染的实验室内,数十名撩起了左袖的科研人员齐声惊呼。   实验室靠近门口的位置,一位戴着黑框眼睛的年老研究员伸出的左手不住地颤动,差点掉下手中电话的话筒。   ——   北京,中国解放军海军总医院,干净温暖的保育室内,一排排婴儿箱旁紧贴一排排护士,没有人理会婴儿们曾参不齐的啼哭,护士们仅露在外面的双眼无一例外地瞪成了圆孔。   保育室前门正中,平日双手最稳定的护士长刚刚弯腰拣起了失手跌到地上的手机。   ——   四川,广元监狱刑场,萧萧寒风吹过,卷走一片火药击发的焦味。   战士放下步枪,走前几步,半蹲在刚刚倒地的犯人身旁,伸手搭了搭犯人颈部,微微叹了口气,帮犯人合上了双眼,也拉起了犯人囚衣的左袖。   下一刻,战士的瞳孔猛然收缩,迅速摸起腰间的步话机:“首长,最坏的情况发生了。”   ——   这一刻,全世界上百个国家上万个城市,这样的场景一幕幕重复上演,这样的讯息一道道飞快集中。   对天象事件疑似主体——吴清晨先生进行确定性实验不到三分钟,“疑似”两个字已经彻底失去了地位。   从这一刻开始,地球两百个国家,两千个民族,六十亿人类的生命安全,生老病死,进化繁衍,从此多出了一个不请自来的全新途径。   从这一刻开始,无非皮肤的颜色,年龄的大小,贫富的差距,坚持的信仰,全球人类同时多出了一具不受自己控制,却和自己性命息息相关的身体。   450万年来,经历了无数风雨灾难的人类,又一次面临巨大的威胁。   这是最坏的情况?   不,远远不止。 第8章 这宇宙,属于你   家门口被警察带走,高速封路让自己通行,运输机装甲车保障安全,毫无征兆地遭遇刺杀,175票同意对自己进行人体实验。   从中午醒来到实验结束,吴清晨六个小时内的遭遇一件比一件离奇。   可是,一直到实验结束,真正亲眼看见刘涛和李子平手臂毫无理由地多出三毫米浅口,亲耳听见会场三千名撩起左袖的代表齐声惊呼的时刻,吴清晨才彻底相信了商务车内季明明的猜测,刚进会场时李子平的说明。   才终于肯定,自己的人生,踏上了一条没有任何先例的岔路。   放下了内心深处的最后一丝怀疑,吴清晨仿佛同时放下了身体里的最后一丝力气。会场喧哗的声浪再创新高,吴清晨却斜斜倚住主席台唯一的座位,表情空洞,双眼无神,漫无目的地缓缓扫视乱成一团的会场。   左后排五块黑炭凑成一团悄悄商量什么?又想刺杀我吗?   正前方的肥婆为什么这么用力地摔桌上的文件?手头关于我的资料不够?   中间的老男人干嘛一边斜眼看我一边咬牙切齿讲电话?要求立刻把我送进精神病人的加护房间?   从左看到右,从右看到左,又从左看到右……   良久良久,吴清晨的目光来回梭巡,没有收获一丝微笑,也没有看见一个友善的表情,大部分代表刻意避开了吴清晨的目光,剩下的部分与其说愿意和吴清晨对视,还不如说只是利用对视来传递自己的敌意。   吴清晨理解代表们的心情,换成自己必须无缘无故承受一万公里外某位陌生人摔倒的后果,吴清晨也想亲切问候这位陌生人的祖宗十八代。   可是,理解不等于接受。   从代表两百个国家的三千人身上找不出半点善意,吴清晨实在难以想象自己的未来将会何等艰难。   深深地叹了口气,吴清晨又一次看了看四周。   此时的会场一片喧哗,主席台一直紧贴的李子平拨了一个电话又一个电话,另一边刘涛正指挥士兵们推开防弹玻璃调整站位,一时没有人告诉吴清晨该做什么。   从中午起床到现在,始终高度紧张,一直水米未进的吴清晨,轻轻地闭上了眼睛。   潮水般的倦意飞快涌上吴清晨的心头。   三千人喧哗的声浪飞快地褪去,大会堂微凉的冷气悄然消失,莫名其妙地,吴清晨的身体忽然和周围的一切失去联系,仿佛瞬间移到了半空,浑身空空荡荡,感觉不到一丝重力。   怎么了?   毫无预兆地,心头刚刚生出这个疑问,吴清晨原本一片黑暗的眼前,忽然充满了瑰丽的光亮。   它们是一团团巨大的云彩,空间看不到任何光源,却本身散发出吴清晨见过的任何一种颜色,巨大云彩组成的云海一望无际,从吴清晨的眼前一直延伸到视野尽头的四面八方。   云海中央,或者说吴清晨正前方,五只颜色不一的巨大旋涡缓缓旋转,将周围的空间和云朵拉扯出各种奇异的形状。   这是什么?   下一瞬,一股巨大的引力传来,吴清晨身不由己地向前移动,很快移到了最底下深蓝色旋涡的边缘,眼前深蓝色旋涡越变越大。   引力越来越大,吴清晨移动的速度也越来越快,渐渐地,吴清晨已经不能看清旋涡的形状,只感觉四周是无数瑰丽变幻的色彩,正中是一片刺眼的白光。   白光的范围不断扩大,迅速挤开周围瑰丽的色彩,飞快地将吴清晨彻底包围。   然后飞快地消失。   没有任何缓冲,也没有任何直视强光后必然的痛楚,下一个瞬间,吴清晨眼前出现了一片草木茂密的泥土。   这是怎么回事?   “息雅,哇,驮以?”   身后忽然传来一串声音,吴清晨飞快地回过头,身后站着一名男子,服饰很是奇怪,脸上表情却很关切,正向自己伸出右手。   吴清晨这才忽然反应过来,自己正趴在地上。   麻利地爬起身,吴清晨还没完全站稳,身体已倏地僵住。   远处是一望无际的丘陵,四周是荒芜的青草地,面前是小块茂密的作物,脚边是一截明显刚被绊动的树枝和一块明显刚被蹭动的小石。   树枝?石头?   你妈……   这不是老子中午做过的梦吗?   做梦?我在做梦?怎么回事?我不是在人民大会堂吗?   很奇怪地,正常人一旦意识到自己正在做梦,往往会立刻从梦中惊醒,可是,吴清晨不仅反应到自己正在做梦,甚至下意识地用力眨了好几次眼睛,眼前的景象也没有任何变化。   这!是!怎!么!回!事!   情不自禁地,吴清晨深深地吸了口气,一股带着泥土和植物清新气息的空气顺畅地钻进鼻腔,抬头望望天空,层叠的白云挡不住阳光刺眼的感受,一股微风吹过,树木枝条摇曳,沙沙作响,微凉的空气轻轻抚过手臂和脸庞。   这一切是如此的真实,完全没有凭空想象的迹象。   “康灭尺,具各,哇?”   刚刚将吴清晨从地上拉起来的男子,看着吴清晨一会儿眨眼,一会儿吸气,一会儿抚摩空气的举动,又吐出一串吴清晨完全听不懂的音节。   “什么?”吴清晨皱住眉头发问。   “去哦已?”男子的表情比吴清晨更加困惑。   “什么哦已?”吴清晨稍稍歪头,想尽力听清。   “却斯,洛斯,去哦已……”服饰奇怪的男子两片嘴唇飞快地活动,一连串陌生的音节组合飞快地钻进吴清晨的耳朵。   ……一个词都听不懂。   到底怎么回事?我有这么累吗?我睡的这么死吗?我怎么还不醒?   吴清晨放弃和男子交流,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能让自己从这个梦中醒来,又看了看四周,吴清晨的视线忽然停在自己身上。   更准确地说,停在自己的腹部。   这个梦中,吴清晨和陌生男子的服饰类似,都是一身外观粗糙破旧,样式有点类似中国古代的袍,只是比较贴身,裤子很长,有点像长裙,一直垂到地面,只露出穿着木鞋的双脚。   吴清晨看到,自己到处打着补丁的外袍中部,一小块灰印清晰地印在腹部中央。   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吴清晨飞快地扒开外袍边缝,撩起内袍,急切地望向自己的小腹:   干瘦的小腹,一处明显的红痕。   下一个瞬间,吴清晨颤抖着撩起衣袖,望向自己的左臂:   黝黑粗糙的左臂上方,一处三毫米左右的新鲜小口。   我的天!   没有任何言语可以描述吴清晨此刻的具体感受。   幸好,大约是吴清晨的动作解答了陌生男子的疑问,陌生男子看了看地上的树枝和石头,似乎有些理解地点点头,又说了几句发音奇怪的话,拍了拍吴清晨的肩膀,拣起刚刚放到地上的奇怪工具,转身走回植物丛继续吴清晨从没见过的劳动。   怎么办?   陌生男子已经重新开始劳动,吴清晨直直地站在原地,一言不发,表情惊惧。   我该怎么办?   想到自己的身体关联全世界的六十亿人类,甚至梦中的举动也不例外,吴清晨脑中一片混乱,完全不知道自己下一步该做什么。   坐下,吴清晨担心地面不够平坦,可能扎伤身体的皮肤。   走动,吴清晨担心四周高低不平的植物,可能划伤自己的身体。   甚至就连继续站立,吴清晨也担心万一忽然吹阵大风,或者干脆自己气力不继最终摔倒。   也不知过了多久,彷徨无措间,吴清晨忽然感觉眼前仿佛微微震动了一下。   天啦!还有地震?   下一次震动迅速来临。   这不是地震,这一次吴清晨看得清清楚楚,地震不可能摇动天空的白云。   这是整个世界的震动,白云,丘陵,树木,作物,陌生人,陌生工具,一切的一切忽然同时微微颤动。   一下,一下,又一下,又一下,颤动很有规律,也很频繁。   “吴先生…吴先生……醒一醒,吴先生,醒一醒……吴先生,吴清晨!”   忽然之间,吴清晨耳边也传来阵阵声音,最初很温和,仿如来自天边的梦呓,之后渐渐急切,仿佛连续呼喊,最后极其激烈,简直像身边响起了一声炸雷。   眼前的景象瞬间迸裂,化成铺天盖地的碎片,同时向吴清晨的位置飞射。   吴清晨猛地闭上了眼睛。   “吴先生,醒一醒!”   这一次,吴清晨听得清清楚楚,这是李子平的声音。   吴清晨慢慢地睁开眼睛,头顶的五角星型大灯,远处二层三层的红色座位,面前是一张摆着文件和表决器的桌子。   这里是人民大会堂。   吴清晨贪婪地吸了口气,不错,微微有些发凉的中央空调气味,这里是人民大会堂。   “吴先生,你还好吧?顾教授,顾教授,快过来看看!”   “我,我没事。”吴清晨转过头,这才发现李子平的双手用力搭住自己的双肩,这大约就是之前整个梦中世界一起摇晃的缘由。   李子平根本不理会吴清晨的回答,飞快地让开,用几乎可以称得上粗暴的动作将顾枫教授推到吴清晨面前。   “往上看!张嘴!”   年老的顾枫教授同样完全来不及在意李子平的态度,右手飞快地将搭住吴清晨的左手手腕,双眼急切地观察吴清晨的瞳孔和舌苔。   半分钟后,顾枫教授长长地舒了口气:“心跳比较快,应该是情绪激烈,其他方面一切良好,目前没什么问题。”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李子平的神情简直是谢天谢地,双手紧紧地捏成拳头,“吴先生,会议结束了,我们走吧。”   会议结束了?   吴清晨转向会场,双眼不由自主地跳了几下:此时的会场一片狼籍,桌子上,地面上,椅子上,到处都是乱七八糟文件,电话,表决器,纸笔,眼镜,等等等等。   防弹玻璃四周的士兵们,有一半站到了主席台的边缘,底下是几名正抱着额头或者腹部在地板上痛苦翻滚的代表。   “这是……”   “没事……这只是意外……”李子平瞟了瞟吴清晨指着的方向,回头过继续指挥士兵们将左侧的防弹玻璃推得更开些,“刚才你睡着了,发生了一点意外,某些代表的行为过激。”   “刚才又有……有…”吴清晨立刻回想起面包车内,季明明给自己看过的天空异象,却一下子找不出合适的词来形容。   “对……”李子平会意地点点头,“基本上和中午一样。”   基本和中午一样……   吴清晨立刻明白,自己刚刚的梦境,肯定又一次在全世界的天空同步播放。   这肯定也是大会场变成一片狼籍的原因。   吴清晨可以想象,天空又一次出现红印事件的异象时,各国的首脑们是何等的惊慌失措,命令会场代表们立刻把自己弄醒是何等的声嘶力竭,急切行动的代表们又是何等的狂躁忙乱。   想到这里,吴清晨立刻意识到另一个问题:“李部长,我睡的很死吗?为什么好几分钟才叫醒我?”   “好了,吴先生,我们走吧。”   士兵们已经将左侧的防弹玻璃挪开,将剩下的六面防弹玻璃的钻头收起,推着它们开始移动,李子平回过头,示意吴清晨站起来跟上,眼中有股说不出的意味:“吴先生,你没有睡好几分钟,就算从你闭上眼睛就开始算,你也只睡了十秒。”   跟着李子平和刘涛走到小厅侧门,吴清晨回过头最后看了看大会堂的会场,两位美国代表扶住主席台的阶梯,困难地爬起身,右边的代表按住额头的大包,慢慢拉起左边的代表:“约翰逊先生,你错了,现在才是真正的2012。”   约翰逊满脸掩不住的苦笑:   “全世界一起陪他做梦,这是全世界最大的噩梦。”   ——   美国,华盛顿,五角大楼。   “醒过来了?……你确定吗?……现在是什么情况?……离开了会场?见鬼,你只知道他离开了会场!为什么你还留在那里?……好,很好,你已经在公路上了……很好,托尔先生,你是最棒的特工……继续跟踪……有士兵注意到你了?见鬼!快躲开他们!……来不及了?*!……哈罗……哈罗……*!*!*!”   中年军官气急败坏地猛砸话筒,这样的举动却没有招来任何注视。   因为,此时此刻,五角大楼这间大约三百平米的作战室里,对于这里的上百名官僚来说,仅仅砸一下话筒已经算相当温和。   不那么温和的情形随处可见:   “啪!”   一份大约十页的文件精确地砸中一名年轻参谋的鼻梁。   “滚回你的位置,如果你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你可以滚回家抱你的妈妈,不要用这种垃圾来耽误我的时间!”   参谋飞快地拣起落到了地上的十页垃圾,飞快地跑出玻璃隔出的小间。   可惜,不是每位年轻人都能这么识相。   “强制措施,又是强制措施!天啦,现在西点军校的教材里只剩下强制措施了吗?睁开你的眼睛看看窗外吧!三分钟前,天上还是中国那个混蛋该死的梦!你有什么方法能够强制?”   “可是,我们必须控制……”   “怎么控制?用什么控制?用这份可笑的强制措施吗?科尔先生,求求你告诉我,什么东西可以控制中国那个混蛋该怎么做梦?还是你爸爸发明了一种绳子,可以绑住那个混蛋睡觉时的念头?”   “长官,我并没有建议控制梦境,我只是提出利用镇定剂或者自白剂,可以使清晨吴没有梦境……”   “天啦,科尔先生,你干嘛不干脆穿医院穿一身白袍?我敢发誓你一定是位好医生,因为你刚刚发明了每天注射大剂量镇定剂……不,每天注射大剂量自白剂就可以绝不做梦,并且保证没有一丁点后遗症的好办法!可是,为什么你不先自己来一针试一试呢?”   “长官,这只是一份建议!”   “不,这不是一份建议!这是一份绝对会让总统丢到我脸上来的垃圾!现在,带上你的垃圾,滚出我的房间!”   “啪!”   一份大约十页的文件精确地砸中一名年轻参谋的鼻梁。 第9章 惊喜   当五角大楼的参谋们正在痛苦寻找一种既可以将吴清晨牢牢绑住,又必须让吴清晨不受伤,还得使吴清晨不做梦,最后必须吴清晨心甘情愿接受这一切,绝对不会寻找机会报复的建议时,吴清晨这位遥远的,中国的,该死的,混蛋已经又一次转移。   这次转移相当迅速,不到十分钟,经过几道直接布置在大街上的岗哨,车队停在一栋低矮的建筑物前。   建筑门前已经停了许多车辆,它们大约也刚到不久,有些卡车甚至没有熄火,车头还在轰轰地低鸣,有两辆卡车来得更晚一些,正被最后一道岗哨的士兵们拦住。   几位军官和几名官僚站在门口,其中一位帮吴清晨拉开出门,“吴先生,我是蒋奉明,负责协调你今晚的紧急培训。”   培训?   吴清晨还没来得及皱眉疑虑,蒋奉明握住几份薄薄的文件已经发问:“首先确认一下,吴先生,你习惯的休息时间是不是凌晨1点到1点半?”   “是的。”   “确认。”蒋奉明用笔在文件上勾了一下,对旁边紧跟的另一位官僚点点头,后者接住文件飞快地走进建筑。   “吴先生……”蒋奉明看了看手表,再抬头时,眉头多出了一片掩不住的焦急,“现在是19点27分,我们只剩下5个小时37分钟。关于培训,我先给你简单说明一下情况,请不要中途打断,等下会给你提问的时间。”   说话间,蒋奉明迈出的步伐又快又急,吴清晨一再加快脚步才勉强跟上。   低头瞟了眼手中的文件,蒋奉明的语速同样很快:“美国第四部 门,俄罗斯智库,中,英,法等大国相关部门已经一致认定,吴先生你的梦境和今天两次天象事件直接关联,具体原因目前暂不明了,但基本可以确定下一次天象事件发生的时间,应该也是吴先生你的休息时间。”   这点我也明白……   吴清晨点了点头。   “有鉴于此,各国一致认为,吴先生你目前的状态,进入天象事件仍有一定的危险性和不确定了,为了进一步保障吴先生的安全,各国智囊建议对吴先生进行尽可能的培训。”   一定的危险性……   听到这里,吴清晨明白了“培训”的含义,同时也很佩服蒋奉明手中文件用词的委婉,对于梦中的世界,吴清晨一无所知的程度相当彻底,危险程度甚至远远超过三岁小孩在车水马龙的十字路口踢足球。   说话间,蒋奉明已经将吴清晨领进建筑,建筑内部面积很宽,大约半个足球场大小,房顶很高,上面挂着许多高功率的大灯,将四面八方照得一片光明。   这里之前大约是一间食堂,看得出是临时布置,很多地方相当仓促,桌椅大多乱七八糟地堆在角落,几百人围住剩下桌子分成几团,同时也将这间临时的培训室分出好几个区域。大多数人忙忙碌碌地,不停将电脑,投影,木头,树干甚至还有稻草、荆棘、动物皮革之类的东西搬来搬去。   “这位是张教授,研究方向是你目前面临的情况。”   蒋奉明将吴清晨领到靠近左侧房门的区域,这里的桌上摆了许多台已经打开的显示屏,上面或动态或静止,大部分是吴清晨梦中经历的情形,蒋奉明和吴清晨走近时,张教授正和十几名助手通过放大的屏幕,仔细观察屏幕上的某株植物。   “吴先生,我们必须提前说明,你也一定要切记:目前天象事件的信息太少,我们分析出来的结果并不能保证正确,如果你碰到和分析结果相悖的情况,一定要自主思考,慎重对待。”   张教授示意吴清晨走近一些,几名助手麻利地切换显示屏上的内容,张教授指向第一个显示屏,上面是吴清晨中午做梦时第一眼看到的植物丛:“从茎叶和穗状看,这是一种谷类作物,和高海拔地区的荞麦比较接近,品种不是太好,结合这里的土壤条件和耕作程度可以看出,这种作物产量应该不是太高。”   作出结论,张教授指向第二个显示屏,上面是吴清晨刚进入梦境时手中握住的奇怪工具:“这是一种手耙,用来平整土地,翻转土壤,也有部分除草的功能,不过设计比较简陋,并且整体由木材制成,没有金属稳定重心,效率很低。”   “再看这条道路……”   道路?我怎么没注意到梦里有道路存在?   吴清晨仔细盯住第三个显示屏,终于从起起伏伏的草地和灌木中找出一条最多两人同时通过的小径。   “这是条很狭窄的道路,灌木边缘砍伐的痕迹很不整齐,这有两个可能,一是该区域金属制品不够锋利,二是该区域的金属制品相当珍贵,不过这两者都出于同一个原因:冶炼金属的技术比较落后。”   简单说完这些,张教授走到了一组投影幕布旁,它们是六块不同角度和不同时间截取的静态画面,上面的影象全是将吴清晨从地上拉起来的陌生男人。   “到目前为止,这位对象是我们最大的消息来源。由专业软件分析,这位对象劳动的动作熟练程度很高,大部分时候注意力也很集中,基本可以确定劳动者的身份。”   “这身衣服也可以确定为劳动者的服装,看这身衣服的样式,上衣比较短,说明这片区域的劳动者经常要出入植被茂盛的地点,意味着劳动者的家庭需要收集燃料,经常出入森林,猛兽不再是生存威胁。”   “再看两边肩膀,尤其是右侧肩膀的补丁最多,也最厚,说明劳动者经常要背负重物,家庭具备储存意识,应该也建有储存空间,拥有建造房屋的能力。”   “另外衣服整体为袍式,开口在前胸,说明劳动者经常要携带多种工具,社会分工还不够细致,劳动者需要同时掌握多种生活技能……”   站在投影幕布旁,张教授滔滔不绝,一株小草,一块木头,一跟树枝,一块布料,一个口袋,等等等等,从这些微不足道的细节出发,经过结合分类,张教授得出一个又一个结论。   整个过程理由充分,结论可信,吴清晨渐渐听得入神。   见到张教授之前,对于心中的梦境,吴清晨最深的感受是一团迷雾,只知道它是一个拥有天空、白云、作物、丘陵、陌生人、农具的怪梦。   而此刻,经过张教授持续十几分钟的详细解说,对于自己的怪梦,吴清晨已经不再停留于肉眼可见的表面,已经为梦境构建出劳动,饮食,道路,牲畜,工具,经济等等方面的具体细节。   这时,张教授也作出了最后的总结:“吴先生,总体来说,你的梦境,比较接近欧洲9到13世纪的中古年代,可以暂称为中古世界,这个世界绝大部分人从事农业活动,主要方式是种植作物和蓄养牲畜。社会应该存在阶级,劳动合作的程度很低,社会分工也很粗糙,以家庭为主要生产单位。”   “好了,吴先生,时间有限,社会整体分析大致就是这些,我们暂时无法沟通更详细的细节……”   一边说,张教授一边指了指身旁不知何时站过来的中年人,“这位是何将军,心理学家,行为学家,心理学教授,更加具体的个人分析由他向你介绍。”   “吴先生,晚上好……”同时拥有三个头衔的何教授一身军装,却让吴清晨收到了从下午开始的第一个正常的微笑,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这个来自心理学家的微笑一下子使吴清晨的心情轻松了许多。   “我们先确定一下中古世界已经出现的这三位个体之间的相互关系。”   何教授简单按了几个键,投影仪出现了一位头戴兜帽,身穿布袍,脚踏木鞋,表情很有些茫然的男子。   “这就是你。”   这就是我吗?   从年轻人的穿着和站立的位置,吴清晨已经猜到第一位出现的应该正是自己,不过,直到此刻,吴清晨才终于亲眼看到自己梦中的形象,忍不住往投影幕布的位置凑近了一些。   画面上的男子年纪不大,深黑色的头发,眼睛很大,脸庞稍有些圆,身材匀称,看上去还算顺眼,只是略有些瘦,皮肤没有什么光泽。   “从图片分析骨骼和肌肉,梦境中,你的年龄大约是14到16岁,身体没什么大毛病,只是有点营养不良。”   年纪这么小吗?   投影仪上的图片切换到第二张:“这位是年长的个体,也是张教授分析整体社会的主要信息来源,这位个体的年龄大约是35到40岁……”   “35到40岁?”   吴清晨有些惊讶,图象中的男子兜帽边缘露出许多白发,额头和手臂也是皱纹密布。   “长时间高强度的劳动很容易导致衰老。”   何教授简单地解释了一句,顺手又按下几个键,六块投影仪幕布切换成年长男子或弯腰或走动的画面:“年长个体的身体有很多问题,这一张弯腰时腿部动作有些变形,膝盖过度弯曲,关节炎相当明显,这两张耙草时凑得很近,有习惯性眯眼的动作,视力已经开始退化,最后三张都在咳嗽,情况不是很乐观,总体只属于操劳过度。”   “最后的个体年龄大约在20到22岁,正处壮年,身体强健,同样只有些小问题,不作详细说明。”   分析身体状态,有什么含义呢?   吴清晨还在这么想着,何教授的下一句话立刻使他大吃一惊:“根据分析,这两位个体,很有可能是你梦境中的兄长和父亲。”   “当然,这一点目前并不能完全确定……”   大约是早就预料到吴清晨的惊讶,何教授又按了次键,六块投影幕布立刻同时出现了梦境中三人骨骼、肌肉,眼睛、耳朵、嘴唇的放大比对照片。   “根据国内外数十家专业医疗机构的再三分析,吴先生你梦境中三位个体具有很明显的基因表现相似性,具有很近的血缘关系,另外,从三位个体裸露的皮肤变色程度,服饰补丁的近似程度,还有一些其他的具体细节,可以肯定三位个体长时间共同生活,生活在同一个家庭的可能性非常高。”   “可是……”   “吴先生,这是几千名专家的共同意见。”   何教授摆摆手,直接堵住了吴清晨的疑问,“而且目前最重要的并不是这三位个体是否具有直系亲属关系,关键是已经基本确认这三位个体统共生活在一个家庭。”   说到这里,何教授的表情严肃了许多:“吴先生,刚才张教授已经向你解释,中古世界的作物产量很低,目前可以看到的这片农田远远不可能使三位个体达到目前只是普遍营养不良的健康状态。”   “也就是说,这片农田,肯定不是你以后生活的主要区域……你面临的是更加复杂的环境。”   这又怎么样呢?   吴清晨有点困惑,通过之前张教授的解说,吴清晨已经对梦境中古世界有了一定的了解,知道自己生活的环境肯定不只方圆几公里大小。   “具体来说……”何教授罕见地停顿了一会,似乎正在措辞:“中古世界这三位个体劳动的地点,应该是新开的一片荒地,而开荒点方圆几公里内都荒芜人烟,并且远离小径,说明开荒的地点并不是三位个体的自主选择,这一切最终表明……”   “吴先生……中古世界里,你的处境并不是极其恶劣,但家庭所处的阶层和地位……确实不是很高……另外……中古世界里,你很可能有一位领主,你要有心理准备。” 第10章 牺牲   有一位领主……要有心理准备……要有心理准备……   吴清晨一点也不想有这样的心理准备,原来成为一名农夫还不是最悲惨的结果,更悲惨的是这位农夫上面还有一位主人。   “根据各方面的分析,我们一致认为,吴先生你将来面临的劳动强度将会很大,内容也相当复杂……而且很有……”   “好了……”   整个解说过程中,蒋奉明始终陪在吴清晨身边,不时望望门口,看看手表,表情很是焦虑。这时,一位官僚快步跑了过来,蒋奉明立刻挥手先止住了何教授。   和官僚低声交流几句,蒋奉明回过了头:“何教授,时间有限,关于社会和个人的分析就先这些吧。”   大约注意到吴清晨掩不住的担忧,蒋奉明勉强让自己焦虑的表情变得尽量柔和一些:“吴先生,无论社会环境和个人阶级的情况多不乐观,你都不用担心,站在你身后的是整个人类。而且我们现在在这里,正是为了解决这些问题……时间宝贵,请跟我来,我们先解决劳动的问题。”   劳动的问题?   和之前一样,蒋奉明根本没有留给吴清晨询问的时间,用笔草草划了几下手中紧捏的文件,一边已飞快地走到了前头,领着吴清晨穿过好几块很有些乱七八糟的区域。   停下来时,吴清晨身处的位置已经不能仅仅用乱七八糟来形容。   面前是一块大约几十平方,厚度三寸左右,直接铺在水泥地面上的泥土,泥土左侧横七竖八地堆着几捆扎起来的植物,右侧是几只大箱子,已经拆开的两只箱子露出各种各样的木制或者铁制工具,样子千奇百怪,数量极多,吴清晨能够认出的数量甚至占不到百分之一。   这些泥土,植物,箱子,工具的旁边,已经站着十几名男子等候。   吴清晨觉得这十数人有些奇怪,站在最左边的中年男子戴一副宽大的黑框眼镜,西装笔挺,衣装整洁,微微皱眉,无论表情还是着装,都是今天见过最标准的官僚模样,右边其他十几名男子的衣裳却是五花八门,应有尽有,同样皱起的眉头也纷纷透出了紧张,但更多的却是一片茫然。   “这位就是吴清晨……”   蒋奉明简单地介绍了一句,眼神放到了对面十数人的最左侧:“王教授,需要培训的内容非常多,每一项都极为重要,请务必抓紧时间。”   戴眼镜的王教授低头看了看手中密密麻麻的表格,“吴先生,我们先确认一下,请问你以前有没有做过农活?”   农活……   吴清晨甚至对这个词汇本身都有些陌生。   “仔细想想……”注意到吴清晨开始沉吟,王教授连忙加以补充:“尽管说,砍柴,播种,除草,种菜,什么都行。”   “小时候我家住乡下,放学会顺便拣点树枝,也帮忙插过一点点秧,不知道这算不算……”   “算,肯定算……”王教授原本紧皱的眉头一下子放松了许多:“尤其是插秧,对我们现在的情况很有帮助。”   吴清晨点了点头,心里却不是很明白。   “插秧的经历主要可以帮助你建立正确的劳动方式。”   王教授已经开始解释:“农业劳动是一种长时间的生产方式,和我们的日常活动有相当大的区别,吴先生,你曾经插过秧,现在可以设想一下,如果你用跑步甚至踢球这样的锻炼身体的方式,全力以赴插秧,一两个小时之后,会有什么结果?”   “我……很累?”   “不仅仅是很累。”王教授摇摇头:“凡事物极必反,高强度运动的危害很大,一两个小时的高强度负荷已经能够导致脱水,缺氧,尤其容易损伤肌肉和韧带。而且,农业劳动并不只有一两个小时,也不是一天两天,而是连续好几个月,好几年,甚至几十年始终如一的持续性活动。”   说到这儿,王教授的神色极其严肃:“如果不注意劳动方式,导致身体损伤,日积月累的后果相当严重……积劳成疾并不是一句玩笑,中古世界中年长男子的健康状态就是最明显的例子。”   原来之前何教授的解说是也为了这里。   吴清晨点了点头,心里明白了许多。   也许是吴清晨的表情没有表达出足够的重视,王教授又一次皱起眉头,又一次加强语气:“吴先生,你必须知道,未来你劳动的过程中也许会遇见很多困难,甚至会遇见一定的危险,可是,不科学的劳动方式,不正确的劳动态度,才是最致命,最危险,也是最容易产生的威胁!这一点极其重要,你一定要牢牢记住。”   “吴先生,你的身体关系到全球人类,我想你也不愿意看到,地球上所有的人类,甚至包括刚刚出生的婴儿,刚刚睁开眼睛得到的第一件礼物就是关节炎,视力退化,剧烈咳嗽吧?”   吴清晨使劲点头,这次脑袋上下摆动的幅度增大了许多。   “很好,吴先生。”王教授的神情舒缓了一点:“我说的这些并不是想让你紧张,而是为你等一下的学习作好准备。接下来各位师傅会教给你许多具体的劳动方法,这些劳动方法,你可能会感觉——尤其是过段时间——很可能会感觉动作缓慢,不够效率,或者动作多余,浪费时间,到时候请你一定要记住我刚才说过的话,不要盲目改动。”   “因为这是数千年来,世界近百亿劳动人民的劳动经验,经过了无数专家教授的仔细研究,已确保不会对人体造成明显的不良影响……”   “好了……”说到这里,王教授看了看表格,再抬头时已经望向了右边:“要交代的就是这些,现在开始吧,第一项是耙地,张师傅,请您先示范一下……”   一位大约年过六十,头顶已多是白发,脸上遍布皱纹,双手爬满了老茧的男子立刻站了出来,快步走进泥地,蹲下的同时,右手抓住手耙已经开始耙弄泥块。   整个过程,张师傅的动作行云流水,一秒时间都没有耽搁,完全没有了站在旁边等待时的拘束和紧张,也不知道事先演练了多少遍。   “请仔细观察。”   仔细观察的时间很短,两分钟左右,两位士兵帮吴清晨戴上一双连肘手套,王教授取出了另一柄崭新的手耙。   手耙全部由木料制成,明显彻底仿照了吴清晨梦中见到的样式,崭新干净,上面还有肉眼可见的毛刺。   递上手耙,王教授朝泥地抬了抬下巴:“请吧,吴先生。”   劳动最光荣……   想到自己甚至连碗都没洗过几只,现在却得戴一双可笑的手套走进泥地,吴清晨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耙地”这门学问的培训,吴清晨学习的过程并不是简单地对张师傅的动作进行模仿。   十几名士兵抬起好几面大镜子,分开层次,小心翼翼地跟着吴清晨前后左右移动,任何角度稍稍抬头,吴清晨都可以从镜子里直观地看到自己的动作,然后参照张师傅的姿势,时刻进行调整。   更远一些的地方,地面上,桌子上,十几名士兵操作好几台摄影的仪器,完整地录下了吴清晨的耙地过程。   它们很快派上了用场。   简单的动作模仿持续了三分钟左右,吴清晨刚刚觉得自己的动作稍微有了点模样,王教授叫了声暂停。   立刻,十几名不知从哪冒出来的专家迫不及待地凑到吴清晨身边,通过同样不知哪冒出来的移动式幕布,调出吴清晨耙地时的影像,一边一一指出吴清晨耙地姿势、行走步伐、肌肉调整等等方面的不当之处,一边蹲进泥地,挥舞人手一柄的手耙一次又一次示范各种正确的方式。   此时此刻,食堂四周的森严警戒更显得尤为必要,因为,若有任何不知情者此时无意推开了食堂侧门,难保不被眼前的景象吓出毛病:   一名老农民和一名年轻人站在泥地中间,十几名白发苍苍、衣装整洁的老学者蹲在地上猛玩泥巴,数十名全副装备的士兵或抱镜子,或扛摄影机团团乱转——这如果不是精神病院的重症患者集体溜出来聚会,就肯定是自己严重精神病发被弄进了医院。   就这样,对张师傅的动作简单模仿三分钟左右,再由专家们针对录象讲解示范三分钟左右,如此再三,不知不觉间,关于“耙地”,吴清晨的动作已经像模像样,没有了明显的不足。   当然,也仅仅是动作没有了明显的不足。   如果就这样将吴清晨放出去耙几亩地,吴清晨自己也清楚最终的结果肯定是一塌糊涂。   不过,紧急的培训的目的大约也只是如此,简单休息半分钟左右,换上一位新的农民师傅和一群新的专家,吴清晨开始学习翻地。   之后是除草。   之后是育苗。   之后是移栽、撒种、间苗、施肥、锄草、松地、浇水、除虫、收割,晾晒,翻晒。   等等等等。   数不清见过了多少位农民伯伯,更数不清见多了多少十数倍的专家教授,足足两个小时,这片泥地和泥地边上的空地,吴清晨草草学会了几十种农活。   或者说,草草学会了这几十种农活的动作,尤其是干这些农活时,如果有效地保护自身。   或者更干脆地说:怎么在干农活的时候偷懒!   大约是培训流程经过了仔细的安排,虽然一项又一项学习内容接踵而至,可是,通过合理穿插的模仿、解说、休息,足足两个小时,吴清晨却没有感觉多少疲惫。   这并不是结束,完成又一项“挖根”的培训,王教授望向手中密密麻麻表格,视线还仅仅停留在表格的中间偏下。   这个时候,频繁看表的蒋奉明又一次叫停:“王教授,劳动方式的学习只能先到这里。目前还没有培训的项目,你安排大家再演练几次,如果最后还有时间,我们再具体调整。”   说完,蒋奉明招招手,吴清晨立刻会意地跟到了后面。   这一次,新的培训地点很近,只走了十几步,蒋奉明和吴清晨就停了下来:面前是两排十几条长桌,每条长桌旁都站着几人,长桌布置成工作台的模样,上面分门别类堆放了许多不同的工具。   “这位是余院长。”蒋奉明和一名微胖的中年军人握了握手,后者对吴清晨点点头,“吴先生,刚才你学习了很多劳动的方式,应该有不少想法,其中最主要的感觉是什么?”   “这个……”吴清晨稍微回忆了一下:“很复杂。”   “为什么会感觉复杂?”   “内容太多了,而且很多工具听都没听说过。”   “不错……”从脸上的表情可以看出,余院长比较满意这个答案:“劳动内容复杂化的主要原因就是工具落后,而且这并不是唯一的后果,比如说……”   余院长从面前的工作台拿起一柄手耙,“这是手耙,你今晚学会使用的第一样劳动工具,你现在用它连续作三十次耙地的动作,试试什么感觉。”   吴清晨抓住手耙,就着工作台的桌面,规规矩矩地作了三十次标准的耙地动作。   “手有点酸。”   “再看看这个……”余院长递过来又一样工具,它明显也是一柄手耙,不过和吴清晨手中的相比,余院长递过来的手耙尺寸稍微大一点,前端顶部多出一块小木头,握手之处略有弯曲。   “试试看。”   吴清晨接过新的手耙,就着工作台的桌面,又规规矩矩地作了三十次标准的耙地动作。   “什么感觉?”   吴清晨的感觉非常明显,也很有些奇怪:“好象省力了很多,为什么这支手耙更重一点,用起来却反而更轻松呢?”   “这关系到重心和人体力学。”   这些相关的理论大约并不属于培训范围,余院长很简单地一句带过,“吴先生,你看到了,工具改进可以使劳动更加轻松,这就是我们接下来要学习的内容。”   “工具改进?”吴清晨感觉更加奇怪,“既然要改进,为什么刚才还要学那些工具呢?”   “不,你误会了。”余院长摇摇头:“需要改进的工具并不是你之前已经学习使用的那些。”   “事实上,中古世界唯一已经出现的工具只有一柄手耙,刚才你也看到了它的落后,也看到了它改进后的效果。至于中古世界的其他农具,我们目前还没有见过,只是能够确定其中肯定有一部分相对落后,甚至还很危险,容易导致劳动意外受伤。”   “地球上就有这样的先例,中亚地区最初出现的犁,由于犁辕设计不当,很容易勒住牛或者马的血管,导致牲畜受伤寿命缩短,而这样的工具很多时候还用人力拉动;中国古代最初出现的镰刀,弧度过长,而且没有护手,也很容易伤到使用的劳动者。”   “我们接下来要学习的工具改进,就是如何将中古世界落后的,危险的工具,改进成你刚才学习过的工具。”   吴清晨立刻意识到一个问题:“中古世界的其他农具不是还没见过吗,这样也可以改进?”   余院长微微摇头:“农具依附于农业,它有自身的规律,而且从天象事件的很多细节,也可以推演出一部分农具的发展情况,更何况……”   说到这儿,余院长的语气多出了许多自信:“刚才你学习的农具,绝对是中古世界最先进,也最安全的劳动工具,而且它们屏弃了工业基础,完全可以从无到有,纯粹手工制作。”   原来如此……   吴清晨恍然大悟,难怪刚才学习的工具绝大部分完全由木材制成,很少的金属不仅出现在最关键的部位,而且是组件模式,随时可以取下换成其他材料。   接下来两个小时,吴清晨就在十几条长桌之间走来走去,由数十名教授、专家、木匠、铁匠、石匠教导,学习各种工具的制作原理和制作方法。   当然,这么短的时间,学会数十种农具的制造纯粹是天方梦潭,就连学会一两种也相当勉强。   这两个小时,这些老师们只是安排吴清晨尽量熟悉木匠、铁匠、石匠们的工作方法,和一些重点农具的改进原理,简便的改进方式。   这时,时间已经接近凌晨0点,蒋奉明脸上的神情越发焦虑,看表的频率也更加频繁,结束劳动工具的改进学习,蒋奉明又带着吴清晨转去好几处区域,分别学习分辨食物、安排饮食、个人卫生、野外活动、意外处理等等方面。   也不知是时间的缘故,还是本身就是如此安排,学习这些内容的时间都相当短,每项只有十几分钟,老师们一个个语速飞快,讲解的都是最简单,也最迫切的内容。   接下来,吴清晨听到了最荒谬的培训项目。   “语言学习?”吴清晨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梦中的世界就在地球上吗?那还学什么语言?还搞什么培训?直接派军队过去继续把我团团包围不就行了?   “不,不完全是语言。”对面,一位头顶半秃的男子又一次擦了擦额头的汗珠。   和吴清晨交谈前,这名男子刚刚走进大门,也不知中途经过了多少路程,进来时,这位先生浑身被汗水浸透,脸上带着掩不住的疲惫,而这名男子四周,其他十数名先后到达的先生女士,也大多是这副风尘仆仆的模样。   经过一番解释,吴清晨才明白,半秃男子口中的“语言学习”,本质是分析天象事件中两名男子交谈时的唇部和喉部的肌肉活动,还原出语音和语气,同时结合两名男子对话时的动作、表情、行动,通过密码学、语言学、社会学,以及其他乱七八糟的学科学问,最终得出两名男子的对话大意,再以它们为基础,进而对中古世界的语言作出推论。   当然,半秃男子也强调,这样单薄的基础,这样仓促推出的语言体系绝对相当粗糙,也绝对错漏百出。   “不过,就算听不懂,至少也有了猜的基础。”   这是半秃男子的结论,大约也是吴清晨学习半个小时语言,能够达到的最乐观的效果。   时钟已经指向凌晨一点,接下来更加紧张,吴清晨已经来不及走动,数不清的农民,教授,医生排成长长的队伍依次走到吴清晨身前,就已经培训过的内容最后拾漏补缺,或紧急补充新的重要项目。   这样的轰炸持续了半个小时,几乎一眼看不到头的队伍还没有过半,吴清晨脸上的疲态已经非常明显,密切留意的蒋奉明通了几次电话,又和周围几名官僚商量几句,终于结束了这一切。   士兵们将吴清晨领出食堂,带进附近一座两层高的小楼,给吴清晨安排的房间很简单,没有什么装饰,不过处处透出干净和舒适。   最后一次检查结束,士兵们走出房门,吴清晨面前只剩下李子平和蒋奉明两人。   “吴先生……”蒋奉明先开口:“万事开头难,坦白说,刚刚进入中古世界的时候,肯定是你最危险的时刻。”   “过不了多久,你就会碰到各种各样的情况,免不了形形色色的意外,受到各种隐藏或者直接的威胁。不过……”   蒋奉明语速放慢了许多,语气中透出强烈的自信:“就算时间很紧,我们的临时安排的培训也相当仓促,但刚才培训你的几百位老师,都是全国各领域最顶尖的专家,无数人努力一辈子都无法领悟到他们刚才传授给你的几百种经验和技能。”   “而这还仅仅是一次最初级,最仓促的临时培训。吴先生,你可以想象,有这些老师,甚至整个地球为后盾,只要有时间,不用说中古世界,就算现代地球,你也可以毫无疑问地成为一位博采众家之长的世界级顶尖人才。”   “有这样的帮助,吴先生你到了中古世界,碰到任何情况都请一定要谨慎,三思而后行,绝对不能急噪,更不能冲动。你一定要记住,你的成长之路很长,而且是一条无限宽广的笔直大道,无论是你,还是我们来说,现在唯一缺乏的都只是时间。”   “我们可以毫不夸张地说……”说到这儿,蒋奉明的语气斩钉截铁:“无论任何障碍,只要你安全,最后都会被你推开;无论任何困境,只要你安全,最终都会被你战胜!”   “这一切的最终前提,我们一切工作的基本核心,都是保障您的安全。吴先生,您的身体直接关系到全球六十亿人类,面对任何危险,任何困境,您的退让和回避,绝对不属于怯弱无能,而是为祖国,为地球付出的伟大牺牲!”   这么特殊的伟大牺牲,吴清晨进入了石化状态。   “吴先生,到目前为止,我们还是没有找出中古世界形成的原因,也找不出任何和你一起进入的途径。”   接下来说话的是李子平,谈到这两点时,李子平并没有多少遗憾,因为这本身就不是地球目前能够达到的层次:“不过,这并不代表我们对你在中古世界的安全无能为力。”   “当你休息的时候,会有几千名参谋密切注意你的行动,一旦出现你无法处理的危险,立刻就会将你紧急唤醒,采取措施。此外,如果某些情况你忘记了处理方法,或者感觉自己陷入了危险,而且确实无法处理,你可以用这三种动作……”   第一个动作:李子平两眼望向两侧,没有焦点。   第二个动作:李子平右手拇指放到中指和无名指之间。   第三个动作:李子平脑袋歪斜,左脚垫起。   “这三种动作,你只要将任何一种维持十秒,我们也会将你立刻唤醒。不过,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这样的方式请尽量不要使用,因为强行打断睡眠对身体也有一定的损害,我们必须为你和全球人类的身体健康负责。”   吴清晨点点头,可惜李子平提供的三种动作里面没有“点头”的位置,否则经过今天好几百次的练习,“点头”的技能吴清晨已经练到了满级。   “最后,排除万不得已的情况,8个小时之后,如果吴先生你没有自然醒来,我们还是会将你唤醒,到时候大约是中古世界的第十天,吴先生你要提前作好准备。”   8个小时等于10天么?   尽管已经意识到现实和中古世界的时间有很大的差别,不过,几乎是三十倍这么悬殊的比例,还是使吴清晨很有些吃惊。   这时,床头的时钟慢慢接近凌晨两点,一位士兵走进来,对床前的李子平和蒋奉明低声说了几句,两人点点头,示意士兵先走开。   “吴先生,需要说的就是这些,我们不能再打扰你休息了。”   说完,李子平和蒋奉明慢慢倒着退向房门,吴清晨可以清楚地看到,两人的眉头皱得越来越深,胸膛也不时微微起伏,仿佛还有无数重点没来得及交代。   磨磨蹭蹭半天,终于走到了门口,李子平拉开房门,走出了半个身子,又一次回过头,嘴唇嗫嚅半天,前言万语最终化为一声轻叹。   “一切保重。” 第11章 交流并不只有语言   房间里终于只剩下自己一人,吴清晨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慢慢走到床边,慢慢仰倒,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吴清晨原本以为,经历如此离奇的一天,自己肯定会翻来覆去睡不着觉。   可是,刚刚躺倒一小会,吴清晨脑海里也确实起伏了许多次扑沓混乱的念头,不过深深的倦意还是很快占领了吴清晨的全部心神。   也不知过去了多久,吴清晨紧闭的双眼忽然感觉到一片瑰丽的光亮。   无数巨大的云彩出现在吴清晨的四面八方。   又来了!   刚刚转到这个念头,吴清晨已经被吸附到深蓝色旋涡的边缘,四周是无数瑰丽变幻的色彩,前方是一片越变越大的刺眼白光。   也许是一秒,也许是两秒,白色的光芒已经彻底将吴清晨包围。   然后飞快地消失。   蓝蓝的天空,层叠的白云,回过神时,吴清晨的双脚已经踏上了长满青草的泥地,鼻间闻到的是带有泥土和植物清新气息的空气,肌肤感觉到的是悄悄抚过的微风。   脚边,是一截明显刚被绊动的树枝和一块明显刚被蹭动的小石。   开始了。   没有太多杂乱的想法,意识到自己已经又一次进入中古世界,吴清晨的第一个想法就是“开始了”。   这是紧急培训的功劳,针对进入中古世界的第一时间,占用极其宝贵的半个小时,利用数十台电脑,数十张投影屏,几十名军人为吴清晨讲解了极其详细的行动方案。   闭上眼睛,吴清晨慢慢回忆梳理了一遍。   第一步是保护自己。   深深地吸了口气,吴清晨看了看四周,踏出了第一步。   为了进入中古世界历史性的第一段路程,晚上的食堂,吴清晨已经就走路的方式来回仔细练习了好几十次——两旁的杂草灌木实在太高了。   吴清晨走路的姿势有些奇怪,双手笼进袍袖防止割划,左肘支起拨开灌木枝条,双眼仔细检查地面,两腿缓缓沿外八字交替移动。   更形象地说,若是将此时的吴清晨搬上荧屏,只需要再配上一支金属探测仪,底下的观众立刻就会明白接下来是丛林排雷的剧情。   排雷的终点是一株大树,对这位老朋友,吴清晨已经极其熟悉,甚至应该算是整个中古世界对它最了解的人。   这很正常,中古世界的土著们谁也没机会被十几副巨型投影幕布包围,从十几个不同的角度见识这颗树的树高,围径,分叉,冠幅,更没有机会由两台超级计算机支持,从各个方面深入分析它的根深,树重,光照,成长,健康状态,等等等等。   树皮有间纹,低端平滑,稍高有纵裂,叶宽,互生,纸质,深绿,无刺激性气味。   再三确认乔木专家们重复强调的安全特征,吴清晨确定这就是自己的第一个目标。   “目标”的意思是,吴清晨走上几百米靠近大树的目的不是为了环保,而是折下了一段树枝,熟练地拔下一片片树叶。   树叶很厚,相当宽大,两侧没有锐口,富含纤维质……   当然,这是乔木专家们临时塞给吴清晨的知识。   很快,吴清晨收集了足够的树叶,开始利用灌木专家们的知识:从大树附近找出好几丛灌木,折下许多柔软的枝条。   接下来是寄生藤类专家们的知识:从灌木的枝茎上收集了一小堆没有荆棘的坚韧小藤。   最后上场的是手工艺术家的技术:利用这些收集到的材料,运用提前练习了许多次的技术,吴清晨手脚麻利地编出了一副以软枝为骨,树叶为肉,藤条为经络的手套。   淘宝标价8元……   没错,手套的外观相当丑陋,数十名专家轮流上阵,也不是为了吴清晨顺利打进淘宝商城。   几百米,中古世界的另外两名男子还在劳动,吴清晨不可能一直站在旁边参观,语言不通,情况不明,一直不参加劳动会使情况更加复杂。   同时,接下来吴清晨必须进入的作物丛,密密麻麻的叶片相当锋利,吴清晨必须尽量保护自己的双手。   ——还有双脚,又花了一点时间,吴清晨给自己仅穿了一双木鞋的双脚也加了一层价值8元的包装。   装备好手套脚套,吴清晨又从大树身上剥下一小片树皮,从附近拾了一块很圆润的石块,从剩下的材料里挑出两三支小藤,再次深深地吸口气,继续探雷的姿势,回到作物丛边缘。   拨开两条伸过界的作物叶片,吴清晨小心翼翼地蹲下,一柄手耙静静地躺在草地上,握手处很是光滑,抓地侧有好几处裂口,整体看起来有些陈旧。   久违了。   吴清晨很有些感慨,上一次握住它时,自己还舒舒服服躺在家里,这一次握住它,自己已经身在千里之外,至少被数千军人团团包围,未来的人生也从此不再由自己独自掌握。   心里想着这些,吴清晨的双手熟练地打出好几个结,用小藤将小片树皮牢牢地绑上手耙,稍微改变了一下它的重心,完成了进入中古世界,同时也是自己这辈子的第一次工具改进。   重新站起身,吴清晨扯了扯衣袖,紧了紧外袍,拉了拉裙摆,上下左右仔细调整了一下自己的衣服,使它更加符合劳动的状态。   完全工作:制作手套,脚套。   准备工作:手耙改进,衣服调整   再次从脑中调出专家们用巨大黑体字标出的行动摘要,吴清晨心中为最后一项也打上勾,一切准备就绪,可以开始下一步的行动。   下一步,吴清晨踏进作物丛,走到了中午怪梦时自己第一时间出现的位置。   “洛斯,沃斯,益特斯,的,热投?”   隔得老远,陌生的年长男子向吴清晨的方向抛出一个短句。   这一次,对于这串发音古怪的音节,吴清晨的反应不再是一片茫然,彻底摸不着头脑。   半个小时的紧急语言培训立刻发挥了作用,语言学家、密码学家、社会学家、其他乱七八糟的学科专家的讲解飞快涌上吴清晨的脑海。   洛斯是我的名字。   我现在刚刚回到作物丛;年长男子说话时表情看得出关切;   后面四个音节应该表示:“你回来了?”或者“你还好吧?”。   同时,“你还好吧?”的语句,陌生男子在自己第一次和第二次进入中古世界时都曾经发出,已经被密码学家和语言学家破解出语意,它的发音和此时的发音有很大的差别,可以排除。   由此,年长男子的这个短句最大的可能应该是表示:洛斯,你回来了?   这一连串念头飞快地闪过吴清晨的脑海,年长男子说完话三五秒间,吴清晨已经推出了它大约的含义。   也选出了早已提前准备的应对。   “耶。”   吴清晨发出一个简单的单音节。   吴清晨第一次怪梦时,这个单音节在年长男子和年轻男子对话间出现了五次,同样已经被专家们破解出明显的语意:是,是的,是啊。   发出这个单音节时,吴清晨的嗓音刻意压出些沙哑,脸上摆出练习了许多次的微微吃力,右手抚住喉部,同时发出几声压抑的咳嗽。   这是失声的症状。   夜晚培训时,和吴清晨接触最多的一群军人——吴清晨对军队编制一无所知,不过直觉猜测应该是一群参谋——认为:吴清晨目前的状态,直接和中古世界的土著进行交谈自然难度极大,极不现实;而完全不和土著发生语言交流也很不理智,会导致很多不必要的麻烦和冲突。   最终的解决方案是:不装聋,半作哑,伪装出不严重的失声症状。   这样有很明显的好处,对于和吴清晨相关的中古世界语言,如果吴清晨有把握,可以用简单的语言直接交流;如果是比较模糊或者复杂的语句,由于失声,吴清晨可以理所当然地用更模糊的简单发音来敷衍。   伪装失声还由于导致失声的原因非常多:炎症,声带结茧,息肉,发声不当,刺激性疾病,组织充血,肿痛,等等等等,这些都是中古世界很容易发生的事情,年长男子的声音就很沙哑,而且经常咳嗽。   因此,参谋们认为,伪装失声并不显得突兀,也不需要特地解释,年长男子和吴清晨其他的亲人会自己去寻找原因,同时还不会过于紧张。   果然,看到吴清晨抚住喉咙,压低咳嗽,年长男子也抚了下自己的喉咙,关切地又说了句话,这句话稍微复杂,吴清晨只听出前半部分应该还是询问自己是否安好,不过结合此时的情形,后半部分应该和自己失声的状况有关。   吴清晨使劲咳了两声,然后才含含糊糊地回答一声,年长男子摇摇头,用力摆了摆手,抬高声音说了最后一句,然后重新投入了自己的劳动。   “不要说了,干活吧。”   这句话,同样也是第一次梦境和第二次梦境时,两名男子交谈时已经出现过的语音,吴清晨听得明明白白,低下头,无声地露出了一丝微笑。   ——   由于两个世界高达三十倍的时间流速比例,对于中古世界发生的事情,现实世界必须先完整摄影,然后通过三十倍的慢放转换才能看清。   现实世界,十秒之后。   几乎是同一时间,美国五角大楼,俄国克里姆林宫,中国解放军学院。   “yes!”“乌拉!”“太好了!”   三间巨大的作战室内,同时掀起一片巨大的欢呼声浪。   成功了,策略有效。   从始至终,吴清晨几乎不会说一句话,更没有任何解释,只含糊地应了两声,再加上几个由数国参谋合作,精心设计的造型和动作,就成功引导中古世界年长男子自己为吴清晨找出了至少两三天根本不用再复杂对话的理由。   地球为后盾,交流并不仅有语言。 第12章 古路家   地球的欢欣鼓舞并不夸张,各国参谋推演,吴清晨进入中古世界,最严重最迫切的难题就是语言不通。   这一点,中国的参谋团并没有对吴清晨隐瞒。   此时,诱导中古世界的“父亲”主动为自己的不装聋半作哑作出解释,吴清晨终于露出了第一丝微笑。   这丝微笑只维持了不到两秒,想到接下来的步骤,刚刚稍微轻松了一点的吴清晨,心头恢复了沉重。   下一步是干活。   非常,非常,非常多的活。   第一次,第二次进入梦境的时候,吴清晨都是站在作物丛的外面,又身处高地,感觉田地并不是很大,此时真正站进了作物丛,吴清晨才充分理解到农业劳动老师们让自己做好思想准备的含义。   四面八方都是齐肩高的作物,远远望去,一片片浅绿从身前一直往远处延伸,一直到视线被同样浅绿色的,层层叠叠的尖叶阻隔。   长27米,宽43米,面积为1161平米。   这是一位军人指着一副巨大投影重复了三遍的数字。   形象一点地说,这样的面积再来三份,就足够让两支队伍踢一场标准的足球比赛。   更悲惨的是,吴清晨和中古世界两位亲戚此时还站在作物丛的边缘。   这意味着,足足四分之一个足球场大小的场地里,已经耙好的地面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从最乐观的角度考虑,吴清晨接下来需要劳动的面积,最少也有300平方米。   300平方米……   我勒个去……从小到大,老子哪怕扫地都没有扫过这么大的一块地……   掂了掂稍微改进了一下的手耙,吴清晨无奈地蹲下身体。   ——   至少五个小时之后……   劳动结束。   坐,或者应该说瘫在一小块泥垄上,吴清晨满头大汗,衣服湿透,双眼无神,半张嘴巴使劲喘气,手耙丢在一旁,双手双脚一个劲地抖动。   相当有节奏地抖动。   耙一下……再耙一下,再耙一下……挪一步……   耙一下……再耙一下,再耙一下……挪一步……   粑完一垄休息一下……   这就是吴清晨双手双脚抖动的节奏,也是至少五个小时的时间里,吴清晨所有的活动内容。   没有饮料,没有零食,没有香烟,甚至没有交谈。   同时,没有手表,没有手机,没有电脑,看不懂太阳阴影的变化,就连“至少五个小时”这个时间,都是从各位老师们的估测以及已经明显变暗的天色中看出。   仅仅“很累”两个字已经完全不足以描述吴清晨现在的感受。   土垄之上,吴清晨的脑子简直是一片空白,身体里几乎没有了丝毫力气,就连吞咽一口唾沫,都得从全身上下到处压榨,才能挤出一点点可怜巴巴的能量来完成动作。   只可惜,就算如此,1161平方米的活儿,吴清晨完成的分量仍然还占不到“161”这个零头。   后果就是,土垄旁边休息的另外两人,吴清晨中古世界的“父亲”和“兄长”,不仅干活的过程中一再不耐烦地说了好几次,此时的脸上的表情也绝对不属于好看的范畴。   ——   机密城市,机密方位,机密房间。   会议室内,茶杯早已冷却,烟灰缸摁满了烟头,半空漂浮着一层烟雾。   从吴清晨开始干活,到吴清晨像是被抽去了骨头般地软倒在土垄,总书记始终沉默不语,只是仔细地盯住每个步骤。   “总书记……”这是李子平的声音,落后几步的位置,李子平的语气稍显迟疑,“吴先生……已经尽力了。”   “不怪他。”总书记慢慢地摇摇头,视线从中间的实时屏幕移到左侧的慢进显示屏上。   每分钟慢进三十倍的镜头里,豆大的汗珠从吴清晨的额头一直滑到眼睑上方,吴清晨没有抬起发抖的手臂擦拭,也没有晃动血管颤动的脑袋甩开,而是缓缓地闭住了眼睛,等汗珠滑过去才又微微地睁开一线。   仅仅从这就可以看出,吴清晨的疲惫已经到了什么程度。   “不怪他,年轻人很踏实……教育部不是又有一份号召青少年节约勤俭的活动计划吗?”总书记转过身,“我看不用搞什么夏令营,也不用参观什么故居,有条件的地方,可以下农田体验农活,没有条件的地方,也可以找几位农民兄弟,或者直接将这五个钟头的录象摘一份……”   总书记指向显示屏,“让学生们仔细看看,看看什么叫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这时,一位中年男子推开了房门,手里捏着一份文件:“各位首长,最新的报告。”   总书记点点头,右侧的一位书记接过文件:“解放军学院分析:天象主体对象中古世界第一次农业活动,完成度约为天象二号对象效用60%,根据中古世界1号对象,2号对象表情,动作,举动等外现分析,此完成度导致危险性并不显著,不良后果可预期消失,暂无长期影响迹象。”   会议室内,几声低低的呼气,众人表情轻松了许多。   “又过一关,李主任,晚上的培训很有效果。”   下首第一位的男子习惯性地摁掉香烟,不等脸上有些欢喜的李子平谦逊半句,立刻转向不乐观的方向:“不过,总书记,这恐怕不是长久之计。”   “不错,被动化解不是党的传统。劳动最光荣,也有许多不同的劳动方式。”   总书记微微颔首,再抬头时,目光放到了下首第四位的位置:“孙将军,怎样缓解年轻人的劳动强度,下一步的方案,我看年轻人的地位提升可以作为一部分工作重心。”   ——   解放军学院的分析结果相当准确,休息了大约十几分钟,坐在土垄上的三人呼吸顺畅了许多,身体不再极度疲惫,“父亲”和“兄长”的脸色也平缓下来。   又稍坐了一会,“父亲”说了句什么,“兄长”站了起来,吴清晨赶紧模模糊糊地学“兄长”的口气回应一声,也站了起来。   “父亲”的发音是“回家”,“兄长”的发音是“好”。   得出父亲发音的含义是最简单的推测:劳动结束,天色已晚,下一步应该是回家。   得出兄长发音的含义是最简单的记忆:“好”的发音,劳动五个小时,吴清晨已经听“兄长”说了好几次,吴清晨此时学起来已经比较接近。   小径很难行走,草很深,路很窄,吴清晨小心翼翼地拨开两旁的树枝,循着父亲和兄长的落脚处前进,很快落到了最后。   和王教授的猜测一样,吴清晨劳动的新开荒田地确实离居住地很远。   走过一长段平地,翻过两座丘陵,又胆战心惊地跨越两条横越溪流的独木桥,至少大半个钟头之后,吴清晨眼前才终于出现了建筑物的轮廓。   到了这里,道路变宽了许多,连续大半个钟头仔细盯住地面,吴清晨的脖子已经微有些酸,寻找落脚的地方不再困难,吴清晨抬起头来。   两边是大片的田地,绿蓝相间,中间偶有小片田地不知名的植物正开出不知名的浅黄小花。   几米之外,一条清澈见底的小溪潺潺流过,小鱼小虾围住水底的小草来回嬉戏,几只水鸟来回掠过,虎视眈眈地上下打量,大约正希冀水面偶尔露出一条冒失的鱼儿。   此情此景,放到21世纪的地球,必然是一副贴近自然的美丽画卷。   此情此景,放到不知年代的中古世界,却透出一股说不出的悲凉荒蛮。   此时,吴清晨正路过的位置,一位可怜的人正在犁地,他穿着一种看不出质地的粗糙毛料,头顶的帽子到处是洞,头发都钻了出来。这位可怜人正行走田间,同样由粗布织出的厚底破鞋露出了脚趾,从上衣到齐踝短袜,可怜人的身上沾满了泥巴。   吴清晨抬起头的时候,这位可怜人正站在没到脚踝的泥地里,赶着两条瘦骨嶙峋的小母牛,小母牛瘦的可以数清肋骨的数量。   一位女人站在可怜人的身后,手里握住一条长长的棒子,棒子大约是赶牛所用,女人却从来不舍得真正使它落到牛的身上。   女人穿一件明显不合身的短裙,裙子挽的高高的,却还是不可避免地沾上了泥污。她光脚着地,双脚长满了老茧和疮口。田地的一头,放着一碗盛着面糊的小木碗,小木碗的边缘满是缺口,旁边一件破衣服裹住一个婴儿,另一边还站着一个大约两三岁的孩子,可怜人和女人不时沉重地喘气,婴儿和小孩不时哭叫,间间断断,合出一阵阵哀婉凄楚的音调。   这就是我接下来要生活的世界。   这也许就是我接下来的生活。   想到这点,吴清晨心头悸动,心头一阵阵说不出的惊惶。   走过这对夫妻和他们的孩子,又过了一小会,吴清晨眼前开始出现房屋,这些房屋大多由树枝和草皮建成,只在很关键的位置才可以看到几块圆木。   这样的房屋自然无一例外地破破烂烂,看起来摇摇欲坠,每当吴清晨发现一栋看起来似乎只要一阵微风吹过,马上就会变成一摊废墟的木屋,觉得它大约已经是建筑届的奇迹,再也无法超越的时候,很快就会发现又一栋更加挑战住客神经的危房。   这些木屋,或者说这一堆堆破烂旁边,偶尔还站着几位居民,他们面黄饥瘦,孱弱不堪,衣物也同样破破烂烂,浑身上下到处都是补丁,很多人没有内袍,透过一个个破洞,露出一片片瘦弱的皮肉和显眼的骨头。   和这些人比起来,吴清晨刚才路过的一家四口,完全沾不上“悲惨”的边。   也正是这个时候,夜晚培训时,一位头发花白的教授指出的内容,吴清晨才终于深刻理解:21世纪地球的“悲惨”和中古世界的“悲惨”,完全是两种不同的概念。   此外,面对这样的情形,吴清晨的感触,和地球的感触,同样也是完全不同的两种思路。   吴清晨甚至没有注意,一路行来,“父亲”“兄长”和路旁的这些居民,几乎没有什么交流。   ——   法国国防部。   “结果出来了!”情报局总务处处长办公室的房门猛地推开,秘书飞快地冲进房间。   “服饰:主体对象,一号对象,二号对象和目前中古世界暂时出现的对象区别明显。”   “身体健康状态:主体对象,一号对象,二号对象和目前中古世界暂时出现的对象区别明显。”   “裸露皮肤颜色:……区别明显。”   “身体劳动痕迹:……区别明显。”   “语言:……暂无交流。”   “……”   “……综上,主体对象,一号对象,二号对象和目前中古世界已出现13位对象,应不属同一阶层。”   “很好!”迅速看完秘书送过来的报告,早已站起来的处长飞快地提起同样早已拨好号码的电话,“局长,结果出来了,情报分析表明:中古世界a1至a13对象属中古世界农奴阶层,主体对象,1号对象,2号对象,并不隶属该阶层。”   “很好!”   另一头,局长放下电话,视线飞快地掠过同步传真,很快也抓起了另一支电话:“接军事情报处……安德鲁先生,主体对象,1号对象,2号对象初始预测有误,阶层,环境危险性需要调整。现授权,阶层上调一个级别,环境危险度下调一个级别,授权代号……文件号……密码……口令……年月日时分秒……”   ——   跟在父亲和兄长身后,吴清晨继续前行,完全不知道仅仅是看几眼的工夫,几千名情报分析人员参考无数细节,已经帮自己初步洗掉了农奴的身份。   顺着泥泞肮脏的道路,吴清晨逐渐走进聚居地的内部,房屋也逐渐密集。   中古世界密集的意思是:从一百米出现一栋木屋,变成了五十米出现一栋木屋。如果在地球,足足五十米建筑间隙的“密集”,足以使任何一位开发商赔得倾家荡产。   这些“密集”的间隙,大多由树林,菜畦,高地,甚至山坡,溪流组成,大约是平整地面太过困难的缘故,房屋坐落的位置千奇百怪,面积和形状也一再挑战吴清晨关于“房屋”这个词的印象。   只不过,到了这儿的房屋至少像样了一些,尽管大部分还是由原木及草皮制造,却也看得出大部分都经过了收拾,有些房屋还有几株木色明显比较浅的新木修补痕迹。   路上的行人衣着也趋于正常,补丁比较少,大多数穿有木鞋,头发缠结的程度不再惊人,脸上也看能看出偶尔清洗的痕迹,一定要用21世纪的地球来参考的话,这些人,已经比较接近欠发达地区的落魄乞丐——如果这位乞丐同时还有点精神失常症状的话。   至于之前路过的更加破烂的人群,除了法医们各种触目惊心的病案图例,吴清晨脑子里实在没法从21世纪的地球找出可以和他们匹配的形象。   精神失常的乞丐1号,乞丐2号……不,父亲,兄长偶尔和路过的行人打招呼,也偶尔有看不出年纪的精神失常乞丐们……不,行人们叫出“洛斯”这个吴清晨中古世界的名字,和吴清晨说话。   吴清晨分别采取模糊的咕哝或者假装没有听见的方式回应。   大约沉重的生活可以消磨多余的好奇心,对于吴清晨不大理睬,以及东踏一脚,西踩一下,尽量选择干净点的地面这种肯定和以前不同的行走方式,乞丐们不多视而不见,偶尔和吴清晨说话不得要领,也根本没有人进一步尝试。   又转过好几道完全看不出任何规划的拐角,终于,吴清晨眼前出现了一座不是由草皮和木头组成的建筑。   更准确地说:不是完全由草皮和木头组成的建筑。   这座建筑大约五米,底下大多砌着方正的石块,中间用明显精选的木料搭出顶架,最上面的屋顶铺着一层仔细挑选的干草。   建筑门前摆着几座粗糙的石制雕塑,透过敞开的大门,建筑最里面摆着一张长台,下面是一排排木头制成的长桌。   同时,这座建筑前面的道路也不再是一片泥泞,而是罕见地铺着一层石子。   吴清晨还注意到,经过建筑时,“父亲”和“兄长”的脚步放轻了许多,两人还同时比划了一个奇怪的手势,用奇怪的语气低声吐出一串之前从来没有说过的音节。   立刻,吴清晨确定了:这里是村庄的中心,一处宗教场所。   这是夜晚培训的功劳,同样,由于夜晚培训,对于宗教的出现,吴清晨早有思想准备。   长达20几分钟的宗教方面的培训,吴清晨了解到,除去信仰,狂热,异端,残酷,野蛮,火刑这些人民群众喜闻乐见的宗教传统娱乐项目,宗教同时还往往意味着秩序和规则。   出现在村庄中心的唯一宗教性场地,更意味着这些规则和秩序比较牢固,可以挑战和触犯的余地很小。   有了它的存在,吴清晨至少不用担心什么空手搏斗狮子豹子之类的成年礼,也不至于需要参加悬空爬上几百米高空吊索去证明自己具有勇气为部落奋斗牺牲之类的试练。   走过石子铺好的道路,学着父亲和兄长比画的手势,吴清晨含糊地咕哝一串音节,有样学样地摸了摸自己左右胸膛。   宗教带来的当然不可能全是好处,至少,这个姿势,就是必须赶紧学会的内容。   和一路经过的区域相比,宗教建筑附近的一圈房屋又要好上少许,走过这一小片区域,房屋和居民又逐渐破落。   根据老师们教导的思考方式,吴清晨揣测,这种现象出现的原因,应该是最初村庄建立的时候,几户富裕的移居者先合力建造出宗教场所,然后围绕教堂为自己建造房屋,移居者的跟随者们再围绕这些区域,寻找理想的平整位置为自己建造住处,最外面肮脏混乱,同时也最危险的区域,顺理成章地留给了地位最低下的阶层乱七八糟地搭出一座座危房。   “厶丫入?洛斯,格雷斯,康得鲁新彻……”   十分钟左右,又一栋木屋前,一位右手抓着一只木桶的中年妇人朝吴清晨三人招手说话。   “厶丫入。”   走在最前面的父亲回答一句,走在中间的兄长的也吐出两个简单的音节,吴清晨还没来得及猜测这几句对话的意思,三人已经走到了木屋门前。   父亲领头踏进木屋,兄长随后也走了进去。   到了?这就是中古世界的家?   正想着,吴清晨也走到了木屋门前,往里面踏出了一步,又立刻飞快地,不由自主地缩了回来。   从外面看时,吴清晨还觉得自己家的木屋尽管也有些破旧,不过搭建的还算牢固,收拾的也挺利落,形状也不算奇怪,心中本暗暗有些庆幸。   等走到了近前,往里面仔细一打量,吴清晨立刻禁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我勒个去……   这也算是房屋?   这也算人类可以居住生活的环境?   木屋很矮,也很低,可是里面的空间却很大,一点都没有狭小的压抑。   ——因为它完全没有分隔出任何房间!   倚靠几根作为梁柱的原木,房屋中间横七竖八地摆着几张床铺,床铺的一侧摆着桌子凳椅,另一侧乱七八糟地放着一摊工具。   这些东西的深处,房屋的边缘堆着一丛丛明显刚刚收割不久的作物。   进门口的位置,木屋外面是泥土,屋子里面也还是泥土,地面没有经过任何处理,屋子也没有任何窗户,不过并不是非常黑暗,因为除了进门一侧的房顶留出了几条空隙漏烟,屋子里还正燃烧着一团火焰。   一团火焰?   吴清晨不由自主地揉了揉眼睛:一位大约十来岁的女孩正蹲在火旁,端住一盘豆子倒进架在火焰上的大锅。   吴清晨张大了嘴巴。   好吧……这座房屋,秉承了集卧室,客厅,储存室,以及厨房为一体的先进设计理念……   吸烟果然有害健康……   站在房门口,吴清晨几乎泪流满面,其中一半是因为几步之外,没得到充分燃烧的柴火烟雾缭绕,一半是因为已经接近五个小时没有抽烟。   “哞……”   右侧传来一阵奇怪的声音,吴清晨转过头,才发现先进的设计理念当然不可能就这么简单,它怎么可能仅仅包含家庭人员生活需要的场所?   它当然还得同时考虑到家庭另一部分成员的休憩生息……   正在吴清晨右侧,几只母鸡,两头不知品种的羊,一头黑色的母牛,一头看不出种类,身上稀疏布着几个黑点的奶牛,纷纷睁大眼睛,和吴清晨一样,用无比无辜的眼神互相打量彼此。 第13章 绿色食品   要乐观,要积极,凡事有好的方面,一定要积极,要积极,想好的方面,好的方面……   使劲用夜晚培训时心理辅导师教导的方式激励自己,吴清晨终于找到了好的方面。   好处就是:自己面对的问题又少了一个——不用去费心寻找属于自己的房间了,中古世界自己的家庭,“房间”这种东西压根就不存在。   “阿奴,洛斯,林克得……”   吴清晨低下头,小女孩一手端着已经倒空的盘子,一手摇摇吴清晨的手臂,完全没有前因后果,吴清晨没法猜测小女孩的意思,只好顺着小女孩用力的方向退了几步。   大约这就是她的要求,吴清晨让开了堵住的道,小女孩端着盘子走出了房门。   站到外面去肯定不合适,挡住房门也不行,看来一定是要进去了。   咬咬牙,吴清晨走了进“家”门。   房间里充斥着烟熏和潮湿两种矛盾的气味,也幸好如此,尽管这样的味道一样相当难闻,却还不至于臭气熏天,比吴清晨预料的情形好上了许多。   走进几步,吴清晨的眼前暗了许多,刚才打招呼的中年妇人正在房屋深处折腾作物,两个看不出性别的小孩裹着破布在床铺上打滚,父亲坐在一张漆黑破烂的椅子上,兄长坐在他的旁边,捧着一只木碗正在喝水,刚刚出去的小女孩不知又从哪盛了一盘豆子走了进来。   左看看右看看,吴清晨坐到了兄长旁边,也找出一只木碗,盛上半杯水,看了看水的颜色,凑近闻了闻,摇了摇看它冒出几个水泡。   吴清晨又倒了回去。   木碗有点脏,水中有浮渣。   这些不是重点。   这是没有煮过的溪水。   中古世界的又一重大危机。   负责讲解这项内容的是一位姓周的少尉,吴清晨对他的印象很深,不需要闭上眼睛,吴清晨眼前就清楚地浮现出周少尉遍布伤痕,组出一道道沟壑的双手,耳边也回响着周少尉讲解时洪亮认真的声音:   “喝这样的水容易导致感冒,更容易感染细菌,引起腹泻脱水,缺乏医疗条件的情况下,这是相当麻烦的疾病,严重的时候甚至会导致死亡。”   可是,口很渴啊。   尽管非常口渴,不过,吴清晨既没有喝生水,也没有去“厨房”里的大锅里舀点开水试试。   中古世界,一切劳动的最终目的都是粮食,食物肯定是最重要的物资。   大锅里的东西,想来自己还没有可以擅自取用的资格。   口干舌燥地坐在椅上,吴清晨坐立不安,没过多久,房间里的光线又忽地暗了一下,一个高大的身形钻了进来。   “伊德拉,厶丫入。”   “厶丫入。”   这是谁?   吴清晨微微抬头,进来的人身材高大,面色微黑,眉眼和“兄长”“父亲”略有些相似,手里握着一件长条形的木质工具,右肩挂着一只木桶。   “伊德拉,厶丫入”这是高个子进来时,父亲说的一句话。   伊德拉应该是这位高个子的名字,“厶丫入”应该是“回来了”的意思,这也是自己“家庭”的成员?又一位“兄长”?   不得不说,不到一天的工夫,吴清晨目前谨小慎微,察言观色的水平已经提高到了往日根本想都不敢想的程度。   果然,高个子伊德拉钻进房屋深处,放下了手上的工具和肩膀上的木桶,很快走到吴清晨旁边坐下,还拍了拍吴清晨的肩膀,说了句什么。   这句话比较复杂,吴清晨无法理解,只好嘟哝出几个模糊的音节回应,伊德拉似乎有些疑虑,幸好父亲指了指吴清晨的喉咙,代替解释了一句。   围着黝黑的木桌,吴清晨的身边,三位男人呈半环坐定,看得出劳动疲累,都没有多少精神,三人很少说话,也没有多少动作,只偶尔默默地喝水。   折腾了一会作物,中年妇女走到“厨房”,和十来岁的小姑娘一起忙活,黝黑的桌子上很快摆上了几只木制的大碗。   食物来了。   吴清晨又得到了一个惊喜。   望着眼前大木碗中盛放的“食物”,吴清晨沉默半天,终于勉强为它们找出几个能够形容的词汇。   这还真是……   纯天然的……   绿色食品……   非常绿,绿色的汤,绿色的豆荚,绿色的糊糊……   就这些,几只大木碗中盛放的分量的很浅。   在四位男人面前都摆上三只木碗,中年妇人给每人盛了一碗汤,一碗豆荚,一碗糊糊。   很明显,中年妇人分配的方式并不是平均分配,父亲和伊德拉面前的碗盛得最满,格雷斯面前的碗稍浅一些,到了“洛斯”吴清晨的时候,三只小碗都只盛了一半。   这样的四份之后,三只大木碗都只剩下了底下浅浅的一层,中年妇人熟练地微微斜起大碗,用木勺刮了刮,将里面剩下的最后一点绿色食品装进两只小碗,给早就站在旁边吞口水的小女孩递出一只,自己端走剩下的一只,在“厨房”边的木桩上坐了下来。   然后……就开饭了?   听着父亲和两位兄长抓住木勺吃得稀里哗啦,望着眼前的三只小碗,吴清晨实在提不起半点胃口。   碗里的三样东西,第一眼就让吴清晨为动画片里巫师炼制毒药的场景找出了原型。   而且,就算没有看过动画片……这样的糊糊粑粑……也能算进食物链中的一环?   咕咕咕……现实不以吴清晨的意志为转移,不吃东西明显不符合中古世界的科学发展规律。   五个小时辛苦劳动,吴清晨的肚子早已开始呻吟。   咬咬牙,闭上眼,吴清晨无奈地端起了面前绿色的汤碗。   十分钟后,吴清晨双眼翻白地结束了晚餐。   进餐的过程实在刻骨铭心。   晚餐的味道实在难以形容。   总之,放下木碗的第一秒,吴清晨就决定绝对不去回忆晚餐的味道,吴清晨甚至认为,就算对每天喝上十几次中药的人而言,吃下这些绿色食品也绝对是一件极不人道的酷刑。   更加可怕的是,这样的食物……不,这样的毒药,屋子里的其他人统统吃的津津有味,小女孩甚至还舔舔嘴唇,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   吴清晨不得不怀疑,要么是自己碗里的东西格外不同,要么自己和屋子里的其他人压根就不是同一种生物。   中年妇人收走吴清晨放下的最后一只木碗,晚餐结束。   “洛斯,德拉斯,伊而长去次……”   父亲忽然回过头对吴清晨吐出一串音节,吴清晨脑子飞快转动,迅速回忆语言学家、心理学家、行为学家讲解的分析要点,很快猜出这句话要么是问自己吃的怎么样,要么是问自己嗓子怎么样。   吴清晨不经意地摸摸喉咙,微微点下头,含糊地咕哝一句,同时为两种猜测都作出回答。   父亲点点头,又说了句话,站起来走向房间深处,两位兄长也同时站了起来,走在父亲身后。   这是干嘛?   吴清晨赶紧跟了上去。   走到墙角,站到堆放的工具前,父亲停了下来,指了指一样长条型的农具,一样钩子状的农具,一只木桶,对伊德拉说了几句话,又指了指一柄手耙,一只木铲,两支木棍,对格雷斯和吴清晨说了几句话。   这是……真人角色扮演游戏?晚上组队玩dota?   可是我喜欢用蝮蛇,不喜欢玩棍子的熊猫。   平日吃完了晚饭只有这项活动的吴清晨不可避免地展开了联想。   当然,中古世界没有网吧,父亲也没有玩游戏的想法。分别向三位儿子交代完毕,父亲走出墙角,走到靠近左测原木的床铺旁边躺了上去……   点完了头的伊德拉和格雷斯也走出墙角,走到又一张床铺旁边也躺了上去……   这就睡觉了?现在最多才7点吧?   吴清晨理解,中古世界的夜晚没什么娱乐活动,劳作了一天,父亲和两位兄长都很疲累。   不过吃了就睡,还是太夸张了一点。   吴清晨四下看看,父亲和兄长已经开始睡觉,中年妇人还在收拾餐具,十来岁的小女孩正在帮忙,两只不知道有没有学会说话的小孩在床上滚来滚去,母鸡,山羊,奶牛不甘寂寞,也不时叫上两声。   望了望门外,太阳也已经下山,外面没有了什么光亮。   能干什么呢?   无可奈何,观察一下床铺位置的分布,吴清晨走到格雷斯旁边,也躺上了床铺。   ——   中古世界五小时后,地球时间十分钟后。   吴清晨休息的房间隔壁。   墙边密密麻麻地摆着十数台医疗观测仪器和显示屏幕,它们的终端传感器直接连到隔壁的房间,吴清晨躺着的床铺底下。   这些仪器和显示屏一直全部打开,它们正轮流闪烁,上面标注吴清晨各项身体参数的数据不断细微波动。   每台仪器旁都站着三位身穿白大褂的医生,每隔半分钟左右,这每组三位医生中的其中一位都会按下右手一直紧握的通话器发出:“一切正常”或者“血压有变化,各部门注意”之类的通告。   这些密密麻麻的器械前面,一张三米左右的金属长台旁,另外十余名聚在一起的医生刚刚结束又一次商议。   “就是这些了吧?”   主持会议的张教授又一次环顾四周,被他视线扫过的医生纷纷配合地点了点头。   “好,最后确认一次……”   不再浪费时间,张教授望向眼前显示屏上已经仔细修改了好几次最终意见:“年月日时分,第37次观测结果,没有异样变化,目标心跳57-61,血压85-125,肌肉反应……脑部活动……身体活动……综上,医疗组认为,目标目前仍处于疲倦状态,浅度睡眠,中古世界的睡眠对目标现实身体并没有直接影响……不建议唤醒。”   “还有没有意见?”   完整地念完一遍,张教授又往四周望了一圈,最后一次确定都没有了异议,才终于按下了面前键盘的确认按钮,将仔细修改了好几次的最终发出。   ——   一秒之后。   医疗组的报告传到了情报分析中心。   三位负责情报初步甄别的军官仔细看完全文,分别打上了各自的意见。   ——   1分半钟之后。   标注了三位军官意见,一名主管意见,一名组长意见的医疗组报告传到了更上一级的情报部门。   ——   两分钟之后。   解放军学院某分析部门。   接过军官送过来的报告,杨旦飞快地看一眼标题,一目十行地掠过前面心跳血压的分析数据,快速跳到最后部分的结论,抓起水笔飞快地划了几个字,签下自己的姓名。   “这份转送参谋二部……”   军官接过报告,杨旦使劲摁了摁脑袋,连续七个小时的高强度工作,杨旦的脑袋早已一阵阵发疼,脑门血管大约已经纠成了一团乱麻。   就像眼前这一堆堆乱七八糟,数不胜数的文件。   它们来自地球四面八方一个个叫得出名字或者叫不出名字的军事部门、科研机构,记录着一份份分不清也根本不可能分清到底重要次要还是无关紧要的各类情报,数据,分析结果,下一步建议方案等等等等。   更令人头疼的是,这样的东西还经常自相矛盾,前后冲突,唯一能够确定的简直只有它们飞快增加的数量和速度。   “哔……”   又一份文件钻出二十三号传真机的出口。   这是一份分析结果,来自欧洲法国。   在这里坐了十几年,杨旦早已记住了这些传真机的编号规律。   四区的值班军官快速浏览一遍文件,签下自己的姓名,文件很快转到了杨旦面前,已经翻译成中文的内容简短明了:   法国共享情报(已确认):中古世界01年01日18:47分,一号对象行为为交代次日劳动内容。   分析结果(已确认):农奴阶层重要特征:不确定劳役,即当晚未知次日劳动内容。主体对象家庭社会地位,确定排除农奴阶层。   ——   次日很快就到。   “洛斯……洛斯……”   摇毛啊……困死了……吴清晨翻个身,顺手拨开推动自己的手臂。   “洛斯……洛斯!”   好吵……吴清晨朦朦胧胧地睁开一线眼睛,微微地眨了眨,瞬间猛地弹了起来。   惨了惨了!闹钟没响……要迟到了!手机,手机,该死的手机呢?   抓住床铺使劲地翻来翻去,吴清晨的双手猛地僵住。   身下不是浅黄色的床单,而是铺着干草的硬木,身上也不是绵绸的睡衣,而是一身粗糙的内袍。   为什么不干脆是做梦……老子还在这个该死的地方……   回过头,格雷斯站在床边,正一脸奇怪地盯住吴清晨莫名其妙折腾床铺的举动。   摸了摸脸,让自己更加清醒一些,吴清晨咳嗽一声,摸住喉咙含糊地咕哝一声。   格雷斯没问什么,安静地等吴清晨按照昨天晚上脱衣服时记好的步骤,慢慢套好外袍,完全从床上爬起,才指了指斜放在床边的两条木棍。   “依拉哈,德塞儿希德……”   这句话吴清晨已经能够听懂,“给你,我们走吧。”   这不就是昨天晚上父亲指着的木棍么?吴清晨抬起头,才发现格雷斯的双手正分别握住同样昨天晚上父亲指了一次的手耙和木铲。   格雷斯招招手,带着还有些迷糊的吴清晨走到门边,父亲早已站在门外,看到两人出来,点点头径自走到了前头。   这是……要开工了?   “大哥……”   走出木屋,望了望远处,又望了望天空,来到中古世界的吴清晨双眼饱含着泪水,再也无法压抑心中激动的感情。   望向留下来叫醒自己的格雷斯,吴清晨第一次清楚地叫了一声“大哥”。   “到处黑漆漆的一片,天上还有星星!大哥,你是我的哥!你比黄世仁还毒,周扒皮半夜鸡叫都没你这么狠啊!” 第14章 老爷   这是约翰·阿克福德男爵领下小村庄,艾克丽村最普通的一天。   太阳很早就升起来了,不过在它开始每日的例行巡视前,年过四十的威廉·莫尔已经忙完了田地里的不少活儿。   光线逐渐增强,小村庄也慢慢显露出模糊的轮廓,这儿露出一个屋顶,那儿显出一段矮墙,远远看去,村庄的中心,三五成群的粗陋茅舍围出一条狭长的街道。   今天又会是一个好天气。   站在村外地势较高的一处土坡,威廉作出了判断。   这是件好事儿,不过这也意味着威廉今天会更加劳累,得赶着这样的好天气尽可能多忙点似乎永远也干不完的农活。   好天气这份自然的催促使威廉手底的动作加快了几分,份地里牧草倒下的速度变快了许多,而份地的这个角落,威廉·莫尔的两个儿子也没有闲着。   第二个儿子格雷斯·莫尔和父亲并肩割草,小儿子洛斯·莫尔则不断越过草茬,翻晒前一天早晨已经收割的牧草。   除了宝贵的镰刀不时需要磨快而停一会,三个人不间断地忙碌,也很少说话,因为要干的活儿还很多,而时间却不多了。   夏天已经过去了一半,离第二次翻耕只剩下很少的一点日子。昨天路过村庄东边时,威廉看到了一位大人物:农事官正带着他的两名仆从在老爷的土地里面走来走去。   威廉一点都不喜欢看到这样的情形,因为每年都会出现的这一幕,往往意味着夏天最重要的劳役正在飞快地逼近。   这可不像这些日子大儿子伊德拉一个人就能够勉强应付过来的零碎差役,翻耕土地的劳役肯定需要全家的男人一起出动。   想到这儿,威廉·莫尔的心头立刻就是一阵阵的焦虑:还有五片份地的牧草没有收割,公地里的豌豆地和青麦地整个夏天还只除过一次草,拖了一年又一年的牲畜棚今年还是只起了个头,森林边缘好不容易开辟出来的荒地田垄也早到了不得不修复的程度……   这些活儿肯定不可能都放到为老爷干完份内的劳役之后,合适翻晒牧草的日子剩不了几天,为豌豆地和青麦地除草也绝对不能拖到半个月之后,而且为老爷服完劳役,自己的份地和公地也同样得进行第二次翻耕,这是整个夏天最重要的农活,没有任何一位村民会把完成这件事的时间和力气花到其他事情上去。   牲畜棚还是再放一放,大多数邻居一样和牲畜住在一起,有时候还方便照料一些,新开荒地的田垄或许也等到秋天再说,夏祷的日子可以留出半天去翻翻公地里的豌豆和青麦,无论如何,牧草都必须尽快收割,这件事情如果耽误……   威廉不愿意继续再往下想。   去年的这个时候,蒙德汉姆家就是没来得及及时收割牧草,结果一头母牛和三头山羊没能撑过冬天,今年一家都填不饱肚子,上次开荒路过森林,威廉看到了蒙德汉姆的妻子领着两个小孩偷摘老爷的果树,这种事情一旦被林务官发现,蒙德汉姆又得交上一笔罚钱。   可是……威廉又开始犹豫,新开荒地的田垄如果不尽快修整,该死的兔子和田鼠很快就会把它挖的到处是洞,夏天疯长的杂草和灌木很快就会越过垄埂,布满好不容易整出来的麦地。   这片荒地是前年农事官刚刚准给威廉家的,尽管只有一布尔大小,可是为了里面能长点荞麦,拔掉荆棘、清理树桩、平整土地的活儿几乎没完没了。大半个前年和整个去年,威廉一家能够挤出来的时间几乎全部花在里面,如果夏祷前不赶紧照看一下这片新地,大半年的工夫不仅白费,好不容易种下的荞麦可能还收不回种子。   而且威廉知道,自己的大儿子伊德拉已经长大成人,早就渴望能够和自己老朋友理查德的女儿结婚,也渴望除了份地之外,成家之后能够分到这块租纳要少一半的新地。   这件事必须尽快解决,再过上一两年,二儿子格雷斯也到了能够结婚的年龄,自己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同时应付两个儿子的婚事和他们的份地。   一边想着这些烦心事,一边领着两个儿子埋头猛干,威廉双手的动作越来越快。   太阳升得越来越高了,大约过了两个小时,威廉身上开始不停冒汗的时候,地里的牧草终于全部倒下,之后,领着儿子们把今天收割的牧草摊开,把昨天收割的牧草又翻了两次,威廉收起镰刀,三个男人离开了份地。   走下坡地,绕过两片矮谷,再走过一座独木桥,威廉走上了村庄小道,经过阿特沃特家的时候,威廉听见有人在身后叫自己的名字。   “威廉,嘿……威廉……等我一下。”   威廉回过头,头顶开始掉发的霍尔塞特握住一只钉耙,正气喘吁吁地跳过两只树桩,朝自己的方向跑来。   “怎么了,老霍特?”   “下午你能抽出三个刻度的时间吗?”   “下午要割牧草。”这可是威廉时刻记住的第一要务。   “谁都要割牧草。”霍尔塞特跑到了威廉边上,抹了抹额头的热汗,“夏役就快到了,我和弗里曼上午商量,今天一起装运已经翻晒好的牧草……我记得你的牧草还在地里躺着吧?”   “是的。”   “下午一起干怎么样?弗里曼装好了他的车子,我也找管事借到了车套和绳索。”   威廉想了一下,今天就开始运牧草稍微早了一点,不过田地里已经翻晒好的牧草也有了不少的份量,下午和老霍特、弗里曼一起,三个刻度能运完的话,算起来应该还能省了点时间。   “好……”威廉点点头:“中午我们都去公地把牛牵回来,太阳晒过第二个树桩的时候,我们去弗里曼家装车……借车套和绳索的恩钱每人一份。”   谈好了下午的安排,顺路的霍尔塞特和威廉开始闲聊,相互交换几件新闻:   维尔逊的婆娘终于熬不过天天虐待,今天上午不见了人,有人早晨看到她背着小女儿走过村子西边的小路,大伙都猜她大约是逃进了山里,现在警役正在找维尔逊罚钱;   单身汉伯恩整天填不饱肚子,昨天终于找上了管事,接下了属于老爷的三片份地,从此永远不允许离开村庄,除非他为老爷干满三十年活,并缴满了三片份地的赎买钱;   没儿没女的艾丽斯前些日子打水烧伤了脚,这几天一直没好,反而越来越严重,这位可怜的寡妇可能再也看不到下个夏天;   等等等等……   从这条路走,霍尔塞特离家更近一些,羡慕地聊到了阿格尼斯家多添了一头小牛的时候,霍尔塞特也走到了自己的家门口。   “好了,不说了,下午再见,老威廉。下次再见,小格雷斯……下次再见,我的老爷。”   木屋门口,一边说完最后一句话,霍尔塞特一边把手抬到失去了一半头发的头顶,摘了摘脑袋上并不存在的帽子,还一本正经地鞠了个躬。   老爷……嘿……这个老混蛋……   威廉忍不住笑了一下,男爵领的大人物们当然不可能出现在霍尔塞特的木屋外面,老霍特嘴里的“老爷”只是自己的小儿子洛斯最近得到的外号。   具体的日子威廉已经记不太清,有印象的是前阵子在新开荒地里干活的某天,大约是天气太热的缘故,小儿子洛斯的嗓子出了点小毛病。   威廉当时还不免有点担心,不过,只过了一天,威廉就发现,小洛斯的嗓子出了点小毛病,这简直是件可喜可贺的大好事……   嗓子出了问题,说话就不太方便,于是,小洛斯不能再吵肚子饿,不能再吵分给自己的食物太少,不能再吵这活太累那活太重,也不能再……   总之,自从小洛斯的嗓子干哑之后,老威廉为这个小家伙操心的地方一下子少了很多很多。   更令老威廉高兴的是,没法好好说话,小洛斯大约憋的难受,只好把省出来的力气放到农活里面。   以前干活的时候,小洛斯总是东摸摸,西碰碰,左问问,右吵吵,整整一个下午,最多只能干几个角落的小活。   现在却完全不同,每天早上,小洛斯都老老实实地跟着自己出门,到了地里就跟着自己老老实实地干活,不言不语地埋头猛干。   当然了,老威廉这种农活老手眼里,小洛斯干活的能耐还差很多火候,许多活儿相当生疏,手脚一点都不麻利。另外,大约是以前完全没下工夫的缘故,不少以前教过的农活,小洛斯都做得一塌糊涂,完全不得要领,还得自己手把手重新示范半天才勉强弄明白诀窍。   可就算这样,老威廉也已经心满意足。因为,尽管干活的能耐还有这样那样的欠缺,老威廉却可以看出,最近这段时间,小洛斯都一直非常卖力,至少真正把力气放到了农活上面。   这几天,小洛斯的嗓子已经恢复,老威廉一直有点担心小家伙又变回以前擅长抱怨,懒于干活的模样。   幸好,可能是嗓子干哑的几天形成了习惯,小洛斯说话没有了障碍,却没有半点重新让老威廉头疼操心的倾向。   尤其是昨天下午,小洛斯居然一个人就割完了半布尔的牧草。   这简直已经是老威廉这位农活老手一半的份量。   这个结果使老威廉彻底放下了心。   这就是长大了吗?   忍不住回头望了望正紧盯地面仔细挑选落脚处的小洛斯,老威廉缓缓地摇了摇头,养育了四个儿子,两个女儿,老威廉很清楚地知道,成长不是半个月,更不可能是一两天的事情。   十三四岁的年龄,正是充满幻想的时候,小洛斯也不例外,和村庄里差不多大小的孩子们一样,小洛斯最喜欢听路过的送信人讲故事,老威廉还记得,嗓子干哑同一天的中午,小洛斯就和邻居的两个小孩一起,将隔壁村庄的送信人缠住了好长一段时间。   或许就是这个时候,这个小家伙脑子里生出了古怪的念头。   是的,古怪的念头。   “老爷”的称呼就来源于此。   也不知送信人讲的是什么故事,从第二天开始,小洛斯每天早上起来,都会端只木碗站在门口,吞口水同时将手指塞进嘴里,如此一次又一次地反复,直到用完三碗水为止。   又翻箱倒柜找出半片破布,来回仔细洗了不知道多少遍,每天洗完牙齿之后就用它沾上水,放到脸上来回刷上几次。   因为这件事儿,第一天的时候,全家人难得地在夏祷和收获节之外的日子一起笑了半天,伊德拉还为小洛斯的行为取了个很贴切的称呼:洗牙刷脸。   很快,家人们发现自己笑的太早。   就在当天晚上,干完一天的活儿,回到家吃完饭,小洛斯没有像平常一样立刻上床睡觉,而是抓起早上翻出来的破布走到溪边,蘸上水把自己上上下下擦了个遍!   第二天又擦了一遍。   第三天又擦了一遍!   同时进行的还有一件更加令人惊讶的事情:小洛斯居然还洗衣服!   谁都知道,衣服这东西,意思就是挂在身体外面的一样家具,冷的时候翻出来,热的时候收起来,它既不是食碗,也不是汤碗,最多挂起来拍几下,洗衣服有什么意义?   ……见鬼,洗衣服……就像“走饭”,“割水”一样,光是想想将“洗”和“衣服”这两个词连在一起,老威廉就觉得非常古怪……   可小洛斯就是要洗衣服,而且和洗牙刷脸、蘸水擦身体一样,每天都洗!   和这两件事比起来,小洛斯吃饭用固定的碗勺,喝水只喝锅里煮豌豆前的热水,走路坚决不踩粪便,每次干活都用树叶把手脚包起来,等等等等,已经无法再令人惊讶。   甚至,连续看了好多天,家人和老威廉已经慢慢有些习惯。   也不再在意。   小孩子总有点奇奇怪怪的念头,小洛斯古自己的怪,既不吵到家人,也没有多吃一口粮食,管得太宽,万一洛斯变回原来爱吵爱闹就是不爱干活的老样子,多出来的活儿,由谁来干?   不过,老威廉还是很想知道,送信人究竟讲了一个什么样的故事,可以使小洛斯产生想出这么多奇奇怪怪的花样。   三天之前,老威廉得到了这个问题的一部分答案。   当时还是早晨,大约是附近村庄的两位农夫,赶着一头瘦牛驮着荞麦从艾克丽村经过,正好碰上了刚刚准备合作干活的威廉,理查德,霍尔塞特三家十几位男人。   见到这样的队伍,两位外来的农夫识趣地站到一旁,让出道路。   问题在于,双方相遇的位置很是狭窄,恰好一边是茂密的灌木,一边是旺盛的麦田,农夫当然不可能站进麦田里面,只好尽量贴近灌木,多腾出一点路面。   就算这样,两名农夫和一头母牛占在道路,剩下的路面总是不太好走。   当然,艾克丽的村民都是讲理的人,很快,理查德侧着身子走过了农夫身旁,理查德的三个儿子侧着身子走过了农夫身旁,霍尔塞特侧着身子走过了农夫身旁,霍尔塞特的四个儿子侧着身子走过了农夫身旁,威廉侧着身子走过了农夫身旁,伊德拉侧着身子走过了农夫身旁……   接下来是洛斯。   伊德拉已经经过,洛斯也已经准备好侧过身子……   由于十几人排成一线,始终小心翼翼站在路边的两位农夫,此时刚刚看到洛斯,只来得及模模糊糊地看上一眼,瞬间之间,两位农夫已忙不迭地摘下帽子,手忙脚乱地扶住荞麦,用力拉扯可怜的瘦牛,毫不顾及荆棘和枝条,飞快地钻进灌木,最后努力规矩地弯下腰……   向莫名其妙,却已经完全不需要再侧身的吴清晨鞠躬,并恭恭敬敬地叫出一声:   老爷。   也许是朝夕相处,对逐渐变化的过程感觉并不明显;也许是早已熟识,念头很难转到太令人诧异的方面;   总之,直到这个时候,直到经过这两位从不认识洛斯的农夫毕恭毕敬的提醒,艾克丽村的村民们这才发觉,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老威廉家的小洛斯,全身上下整洁利索,脸上擦的干干净净,头发打理得顺贴自然的小洛斯,看起来简直就像好几个月才来一次艾克丽村的老爷们一样。   很自然地,老威廉明白了,送信人当天给小洛斯讲的故事,肯定是关于一位大人物,也许是一位农事官……不,也许是关于一位总管的故事呢!   老威廉也明白了,小洛斯每天古古怪怪的举动,肯定就是模仿农事官……不,总管的派头。   难怪这些事儿从来没有在村庄里的其他人身上见过,甚至听都没听说过,洗牙刷脸擦身体洗衣服,每天忙活这么多,就是为了在不认识的农夫面前冒充一下老爷……   小家伙的目标很远大……   老威廉这么想。   至少,老威廉已经尽可能目标远大地这么想。   或者说,这已经是老威廉能够想到的最远大的目标。 第15章 贫穷是什么?   十三四岁的小洛斯·莫尔,或者说吴清晨一点都没有察觉到,无意之间,自己树立了一个老威廉看起来相当远大的目标。   对于这种微不足道的小事,吴清晨现在已经完全没有了多余的精力用于考虑。   进入中古世界已经十天了。   吴清晨又一次默默念叨。   上午刚刚过去一半,这已经是吴清晨今天的第八次念叨。   从这就可以看出,中古世界的日子,吴清晨是何等的度日如年。   没办法,在这个梦中的世界,衣,食,住,行,人类生存的四大要素,没有任何一样不是令吴清晨痛不欲生。   就说衣服。   衣服……更准确地说,挂在身上的这堆垃圾,吴清晨直到现在都拒绝承认它们的身份。   经过无数位教授态度严峻的提醒,进入中古世界,吴清晨其实已经尽量作好了艰辛困苦的心理准备,中古世界的衣袍肯定是家庭主妇自行缝制,这样的垃圾肯定布料粗糙,样式难看,针脚稀疏,补丁重叠……   如果仅仅是这些,吴清晨其实还可以勉强容忍。   可是,现实给了吴清晨沉重的一击。   吴清晨甚至从来没有没有听说过,世界上居然存在一种衣服的布料,它们居然可以比至少用过三年的拖把还要差;世界上居然存在一种衣服的纤维,它们居然可以比饭店里专门洗碗的铁丝球还要硬;   穿着这样的衣服,每一天,每一个动作,对吴清晨来说都是一项全新的挑战。   因为吴清晨具有充分的理由怀疑,自己的动作只需要稍微大上一分,身上的皮肤就很有可能被粗糙的衣服割出一两道血淋淋的伤口……   更加悲剧的是,这样的垃圾,对中古世界的家庭来说还是一样很珍贵的财产!   一件外袍,一件内袍,一双木鞋,这就是吴清晨拥有的,所有和穿着有关的物品。   因为这个悲剧,进入中古世界第一次洗衣服,吴清晨就面临了一个很艰难的选择:先洗外袍,还是先洗内袍。   这直接关系自己第二天到底是真空上阵还是内裤反穿。   至于干脆不洗……   来到中古世界做一只乞丐般的土著,不得不穿一身拖把已经很惨,难道还真像其他的乞丐一样,直接穿一身用了三年没有洗过的拖把?   想到这点,吴清晨就有些反胃。   不过吴清晨一点都不担心自己会吐,因为十天以来,吴清晨压根就没吃饱过肚子。   每一天,每一餐,吴清晨吃的都是同一种食物。   绿色的汤,绿色的豆荚,绿色的糊糊。   更过分的是,这三样东西的卖相还一如继往地极其难看,不需要进嘴,光是看一眼就令人倒足了胃口。   尤其是绿色的糊糊。   直到现在吴清晨也没弄明白,明明是一颗颗豌豆,放进锅里再出来的时候怎么就会变成糊糊这样的奇葩。   说它们是奇葩一点都不过分。   吃上两天吴清晨就已经发现,中古世界的食物如此难吃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   因为它们是纯天然的绿色健康食物。   更具体的意思是,中古世界的食物,几乎不含任何调味的作料。   没有油,没有花椒,没有香料,没有味精……   只有连续吃上两三天这样的伙食之后,做饭的中年妇人才会先鬼鬼祟祟地朝门外张望,确认绝对不会有人经过之后,才快步走进木屋深处,从最角落的床铺底下翻出一只木箱。   再小心翼翼,珍重万分地从木箱中一块黑糊糊的,简直像一块石头的物体上磨出一点点黑色的粉末。   最后将黑色的粉末放进煮好的食物里面。   整个过程就像吸毒吸到倾家荡产的瘾君子翻出最后一支用感冒药和镇定剂自己弄出来的神经麻醉毒剂!   而这些黑色粉末状的毒品,实际上却只是一种最差劲的盐巴。   加上这样的盐巴,食物里确实多出了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咸味,可是,同时也还多出了一股股发涩的酸苦。   也使本来就足够天然的糊糊们,吃起来更加接近树叶的味道。   就算是这样的树叶,每天还只有两餐。   对,每天只有两餐!   一般说来,这十天吴清晨的生活轨迹一般都是这样:   早晨太阳还没有升起来,四面八方还漆黑一片,大约凌晨4,5点的时候,吴清晨就跟着父亲走出了家门。   踏着破烂的村庄道路走上半个小时到一个小时,天色微微发亮,吴清晨也差不多正好站到了田地里面。   接下来埋头猛干三四个小时左右,浑身酸痛,再也干不下去的时候,再和父亲走上半个小时到一个小时回家。   这个时候大约是上午9,10点,开始吃当天的第一顿饭,也就是早餐。   吃完早餐休息十分钟左右,再次跟在父亲后面走出家门,开始干说不出上午还是下午的活儿,因为它们往往连在一起,中间几乎没有休息。   就这样一直干一直干,直到天色开始变暗的时候,吴清晨才会又一次拖着疲惫的身体离开田地,弯弯绕绕地走上一个小时左右,太阳几乎完全下山,基本看不清路面的时候正好回家。   这个时候是当天的第二顿饭,也就是晚餐。   正宗的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从来没有一天间隔。   很久以前,当吴清晨还是21世纪地球很普通的一位年轻人时,闲暇时间阅读有关古代的书籍或是观看有关古代的电影,吴清晨曾经有些疑惑:总是说古代农民劳动极其繁重,一天到头几乎没有空闲,他们究竟干些什么。   现在,吴清晨明白了许多。   一个最简单的情况:来到中古世界还只有十天,跟随父亲和兄长,吴清晨就已经走遍了村庄东南西北,对村子的基本情况已经基本了解。   这当然不是游山玩水,也不是父亲察觉吴清晨的初来乍到,领着熟悉环境。   这样做的原因,是因为吴清晨一家的份地并不是集中一块,而是分散在村庄周边的四面八方,吴清晨粗略计算,光是这十天,自己去干过活的地方已经超过了三十几处。   每一处都离自家的木屋至少有半个小时的路程,光是走到田地,再从田地走回家,吴清晨每天都要花费至少三分之一的时间。   更加可怕的是,就吴清晨目前已经看到的这三十几处田地,每一处都至少有半个足球场的大小。   也就是说,如果按人头平摊,吴清晨家庭里的每一名男子都需要承担至少五个足球场大小的劳动面积。   五个足球场大的劳动面积,绝大多数由木制成的农具;   这是吴清晨的劳动强度。   每天只有两餐,全部都是素食,没有半点荤腥,甚至没有油的存在;   这是吴清晨的营养水平。   两者之间的巨大差别,再加上完全不合的口味,谁都会明白为什么十天以来,吴清晨都没有吃上一顿饱饭。   总之,穿抹布,吃树叶,睡草皮,踩泥巴,这就是吴清晨中古世界里的衣食住行。   贫穷是什么?   度过了痛不欲生的十天,就连洗脸都得翻遍整座木屋才能找出半片破布后,吴清晨对贫穷有了更深刻的体会:   贫穷是什么?贫穷就是一尘不染的垃圾箱,什么多余的东西都没有。   “洛斯……洛斯……醒醒,该走啦。”   此时正是早晨,吃完又一顿依旧难吃的早餐,闭着眼睛静静休息的吴清晨渐渐有些迷糊。   被推了一下,吴清晨回过神,格雷斯站在边上,又一次准备好了接下来使用的农具。   这个时候,吴清晨已经不需要再装聋作哑。   中古世界的语言,吴清晨已经能够基本理解,对话也没有什么障碍。   不要误会,十天掌握一门外语,并不是因为吴清晨具备罕见的语言天赋,而是因为这门外语实在太过于简单。   准确的说,应该是贫瘠,或者落后。   社会学家和语言学家教导吴清晨的时候曾经说过,语言是用来交流的工具,尤其对日用的口语而言,语言的复杂程度和社会的发展程度紧密相连,没有复杂的社会环境,就不存在发达的口语系统。   中古世界也遵循同样的规律。   和大部分语言的学习过程相似,对于中古世界的语言,吴清晨最开始接触的方面也是名词。   从名词就可以看出中古世界语言的落后程度。   知道白天天空挂着的巨大火球叫什么吗?   太阳。   知道晚上天空挂着的圆盘叫什么吗?   也是太阳。   知道偶尔点起来的灯心草叫什么吗?   还是太阳!   看到了么?这就是中古世界的名词!   而区分这三个太阳的重任,就落到了中古世界形容词的身上。   知道白天天空挂着的巨大火球叫什么吗?   大太阳。   知道晚上天空挂着的圆盘叫什么吗?   中太阳。   知道偶尔点起来的灯心草叫什么吗?   小太阳!   小太阳!看到了么?这就是中古世界的形容词!   形容词的荒谬还不仅如此:森林边上的河流叫大水;村庄周围的溪流叫中水;锅子的液体分两种状态,静静地叫小水,沸腾了叫跳水;木碗里的液体怎么办?没关系,它可以叫小小水。   小小水!   你敢相信么?   至少吴清晨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紧急培训时,参谋们曾经一再交代,进入了中古世界,吴清晨要多尽快尽量收集情报,为下一步行动打好基础。   吴清晨原以为,只需要掌握了中古世界的语言,这应该是一项很简单的工作。   可是,真正能够和中古世界的土著们正常对话之后,吴清晨才知道这其实是一项非常困难的内容。   能够正常交流已经三四天了,和中古世界的土著们聊天,吴清晨总感觉格外费力,总要花费许多额外的时间和精力去体会对方想要表达的内容。   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缺乏丰富的词汇和精确的描述,吴清晨和中古世界的居民交流时,最普通的感觉就是模糊不清,出了村庄是很远,爬两座山是很远,离开了男爵的领地也还是很远!   具体有多远?一天远,两天远,三天远……   没有更远了。   对于中古世界的土著们而言,从生下来到死回去,绝大多数人从来没有离开过自己生活的村庄,甚至就连“两天远”的集市,也有至少一半的土著从来没有去过!   顺理成章地,整整三四天,吴清晨能够通过聊天了解的内容,从来没法超过方圆二十公里的范围。   就算是这二十公里之内,吴清晨能够和土著们交流的内容也仅限于豌豆,卷心菜,燕麦,黑麦,大麦;或者是山羊,公鸡,奶牛,大牛,中牛,小牛等等。   始终是这些流于表面,肉眼就可以看到的内容。   至于政治,哲学,艺术,法律……   拜托!还是节约一点口水吧,到目前为止,吴清晨甚至听都没有听到过这些词汇。   使用这样的贫瘠语言,面临这样的交流环境,可想而知,对于喜欢聊天,平时工作之余最大的爱好就是泡论坛灌水的吴清晨而言,是一种怎么样的痛苦。   幸好,接下来的活动也许会有点新的发现。   离开肮脏黝黑的饭桌,跟在格雷斯身后走出房门,吴清晨期望地想着。   尽管两人手里都还拿着农具,不过,接下来,格雷斯和吴清晨的目的地不再是村庄周遍的某片份地,而是村庄中心最显眼的建筑。   教堂。   当然,就像中古世界的“太阳”不可能念“taiyang”一样,“教堂”这个词只是吴清晨的理解,反正想来它扮演的角色和地球教堂扮演的角色不会有太大的差别。   从木屋出发,大约十分钟左右,转过一处拐角,吴清晨眼前出现了教堂的尖角。   钟声已经敲响了两次,吴清晨赶到的时候,教堂前面的石子路上已经站了不少村民,吴清晨和格雷斯走到威廉旁边,不久又有几位邻居和朋友加入了他们的行列。   等待的过程中,吴清晨罕见地没什么事干,也没有兴趣和邻居们一起谈论阿格尼斯家新添的一头小牛,目光很快转到了四周。   站到了近处,吴清晨注意到,和村庄的木屋相比,教堂确实牢固许多,也更加气派,不过两侧的低矮围墙还是有几处破损,墙角的缝隙也偶尔冒出几支鲜嫩的草苗。   最后一次钟声敲响了。   站在门外的村民们大部分开始挤进教堂,只有某些大约是习惯结伙搭伴的冒失鬼还留在外面。   走进了里面,吴清晨发现教堂的两旁尽管整整齐齐地摆着一排排的座椅木凳,可是没有一个人坐到上面,偶尔有小孩露出这个倾向,也很快被他们的父亲或者母亲拉住轻声训斥。   教堂里大约平常很少有人活动,可是,观察这些座椅木凳,吴清晨很少能看见灰尘或者污渍,它们甚至大部分都比吴清晨家中每天都有人坐上几回的凳子还要干净一些。   离半个月一次的祷告和布道还有最后一点点时间,抓住最后的机会,教堂里的村民们大多都在热切地交谈,还有人不时走动,来回选择亲近的同伴或者找个更好的位置。   这样的情形大约持续十几分钟,之后,教堂后部的侧门忽然敞开一半,一位年纪和洛斯·莫尔年纪相仿的男孩走了进来,用一支毛掸扫了扫祭坛和教堂前端的讲台。   做完这些,男孩站到讲台一侧,一位身穿白袍,年纪大约三十上下的牧师快步走进教堂,两旁的村民们也很快安静了许多,只偶尔有些咳嗽和声音压的很低的窃窃私语。   “叮……”   一声清脆的鸣叫,讲台侧面的小男孩不知将毛掸藏到了哪儿,此时正用一只小木锤轻轻地敲了敲放在讲台边上的一只小磬。   开始了?   吴清晨不自觉地拉了拉外袍的两襟,双腿站直了一些。   由一声清脆的“叮”作为开头,年轻的牧师用一种单调低沉的声音,大约是朗诵什么典籍,几句之后,换上一种引唱或者应答的歌凋,和边上的小男孩高一声低一声地应和。   仪式确实开始了,不过,牧师的话吴清晨完全听不清楚,它们大多是一些吟唱和祷告,有时甚至还夹杂一些完全听不出意味的嘟哝。   这没办法了,听到和自己前几天糊弄家人时差不了多远的腔调,吴清晨飞快地往左右瞟了瞟,很快发现自己的紧张和肃静毫无必要,因为牧师的朗诵还没有过上两三分钟,就有不少村民又开始了闲聊,甚至还有一些人懒洋洋地靠到了柱子上面。   这样也行?   这完全不符合吴清晨从电影或者是书籍里面了解到的宗教仪式。   不过,这样相对宽松的宗教环境肯定更加符合吴清晨的意愿,不着痕迹地,吴清晨的双腿也微微放松了一点。   牧师的朗诵和吟唱持续了大约十分钟左右。   讲台侧面的小男孩又敲了一下小磬,牧师走下了讲台,站到祭坛旁边。   村民们又安静了一些,等了一小会,教堂里的气氛足够安定之后,牧师换上庄重的神情,同时换上有些严肃,却还算是回归了属于正常叙述的语气说话。   这是讲解信条,也就是布道。   不过吴清晨此时对这些并不了解,吴清晨只知道牧师此时说的话终于回到了大部分都能够理解的范畴,赶紧抖擞精神仔细倾听。   牧师陈述的内容并不复杂,首先是提醒村民们回忆前面几次有关忏悔罪行的布道,简单描述了今年已经讲解的几项戒条,然后开始着重讲解另一种应该避免的罪过,也就是懒惰,懒惰使人丑陋,并永远不再美好。   说到美好的时候,牧师着重描述出一个美好的世界,大约是天天可以吃很多糊糊,每天只需要耕种到天黑就可以填饱肚子的天堂;而说到丑陋,牧师则更加着重地描述出一个可怕的世界,大约是永远种不出麦子,并且怎么吃都不可能吃饱的地狱。   这可真是美好和可怕的世界……   吴清晨已经尽可能努力地想要保持严肃,却还是无法抑制地抽了抽嘴角。   不过,就算是这样简陋的愿景和这样空洞的恐吓,牧师的布道还是能偶尔引起村民们睁大眼露出藏不住的向往,或者掩住嘴发出几声畏惧的惊呼。   就这样,一个小时左右,小童又一次敲了敲小磬,牧师回到讲台上,再次朗诵和吟唱了大约十分钟,仪式就此结束。   这并不是结束,接下来还有一项格雷斯,或者应该说整个艾克丽村庄的村民一起积极参加这次祷告的重点内容。   分发圣食。   放下手中的典籍,牧师先生从圣坛的一侧取出一支树条,并将它浸入祭坛前的水碗,闭上眼睛念念有词片刻,然后取出树条,将它垂到祭坛边上的两只木箱上面,虚点几下之后,牧师重新睁开眼睛,高高举起树条,和不知何时变得安静了许多许多的村民们同时拍了拍两肩,肃穆地吟唱了一句“主宰,同在。”   然后,几位站在最前面的中年男人走近祭坛,打开木箱,取出一只只装好了圣食的木盘,向参加祷告的村民们一一分发。   吴清晨很快也分到了一份。   小心翼翼地捏住这份来之不易的圣食,吴清晨的手指微微有些发颤。   没办法,吴清晨不得不如此激动:这片神圣的黑面包卖相实在太过惊悚,全身上下遍布的霉斑触目惊心,吴清晨仔细瞪大了眼睛,才从密密麻麻的斑点里面好不容易找出两个可以勉强挤下手指的位置,维持这个别扭的姿势实在有点折磨吴清晨的手指。   我勒个去……   老子就知道绝对不能对这个该死的世界抱有半点该死的期望!   恰在此时,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情绪太过恼怒的缘故,吴清晨眼前的教堂,圣坛,牧师,村民忽然同时微微地颤了一下。   恩?怎么了?   吴清晨微微一怔。   下一次颤动很快来临。   这是进入中古世界的第十天!   吴清晨立刻反应过来,这个认知立刻加速的整个世界的颤动,一切的一切忽然同时剧烈地抖动起来。   下一刻,一片白光骤然笼住了吴清晨的眼睛,然后又瞬间回归黑暗。   ——   天象事件主体对象临时休息的房间。   眼皮微微颤动一下,吴清晨猛地睁开了眼睛。   “好久不见……”   第一时间钻进吴清晨耳朵的是一个老熟人的声音,几米之外的门口,年轻的季警官斜斜倚住房门,咧开嘴露出一个笑脸:“清晨老弟,欢迎回到地球,有什么可以为你效劳?”   哈……老子回来了!   老子回来了!   一瞬间,吴清晨的脑子一阵阵激荡,同时,一连串绝对没有经过任何犹豫的句子飞快地窜出了吴清晨的嘴巴:“我要包子,我要豆浆,我要面条,我要鱼片……除了该死的糊糊,有什么能吃的东西赶紧帮忙弄点……要放油!要放盐!” 第16章 针对性   回到现实世界,吴清晨的节奏瞬间加快了至少十倍。   早晨刚刚睁开眼睛,还没来得及从床上爬起来,一名士兵就飞快地端进来一盆温水和一支早就挤好了牙膏的牙刷。   刷牙的时间也没有浪费,两位医生带来一大堆工具,仔细地测量了吴清晨的血压和心跳,另一名士兵站在旁边,帮助吴清晨穿上了同样早就准备好的衣服。   放下漱口的杯子,一秒钟都没有浪费,士兵立刻领着吴清晨飞快地走出了房间,一辆早就点火启动的大巴稳稳地停在走廊正门。   吴清晨出现在房门口的瞬间,大巴前面的车队立刻开始缓缓前进,当吴清晨踏上了商务车的时候,前面已经恰好腾出了合适加速的距离。   争分夺秒。   眼前这一幕,令吴清晨心中不由自主地浮出了这个词汇。   吴清晨的感觉相当正确。   对于吴清晨今天的安排,“争分夺秒”确实是指导思想中相当重要的一个方面。   不过,不同于昨天天象事件刚刚发生时,全世界范围内的歇斯底里和不顾一切的紧张急迫,经过整整一个晚上的紧张调整,安排今天的计划时,参考的因素已经全面了许多。   比如现在。   刚刚踏上商务车,堪堪坐稳,两位军官模样的中年人就离开了自己的座位,取出工具在吴清晨面前迅速架起了一只小桌,摆上了一只托盘。   紧接着,稀饭,油条,面包,蛋糕,皮蛋,南瓜……   托盘上飞快地多出一碗又一碗精致的食物,吴清晨目光转动,注意到这些食物的最后几份,眼睛立刻瞪了起来。   包子,豆浆,凉面,汤面,鱼片……   这不正是自己对季明明刚刚说过的食物么?   这才过去几分钟?   就在这个时候,两位中年军官恰好郑重其事地摆上了最后两份配料:一小瓶盐和一小碗油。   吴清晨立刻瞠目结舌。   “哈……”前面的座位传来一声轻笑,季明明回过头来:“还等啥呢,清晨老弟,赶紧吃吧,这可是一份国家级的早餐。”   站在左边的中年军官也点点头,伸手向托盘上的盘盘碟碟示意了一下:“请吧,吴先生。”   吴清晨摸起了一只包子,站在右边的中年军官从旁边拿起几页文件:“吴先生,占用一下您的用餐时间,我们有一些关于中古世界的疑问需要您的确认。”   另一名军官在吴清晨座位前早就摆好的一面显示屏上点了一下,显示屏很快亮了起来,上面现出了中古世界吴清晨家庭居住的木屋。   “第一个问题……”左侧的中年军官用一支小棒指住木屋里面摆放的床铺:“房间里所有的床铺都铺了一层干草,影像中看不出床铺的材质。不过,根据影像分析,吴先生您睡着的时候,有很多次不太自然的身体翻动。根据您的亲身体现,请问干草底下的床铺是否平滑?加工程度如何?”   吞下嘴里的豆浆,吴清晨微微回忆了一下:“床铺都是木头制造,刨得不怎么平整,有些地方感觉有点咯人。”   中年军官点点头,大约大巴里另有记录的仪器,两位军官都没有浪费时间记载吴清晨的回答,而是轻轻地点了点显示屏,使它出现出了第二副画面。   “第二个问题。”这一次的画面是吴清晨站在离木屋大约五十米左右的小溪旁边:“吴先生,我们注意到,从第二次开始,您洗衣服的时间似乎都比较短,双手也尽量没有浸入水面,请问这条溪流的水温是不是很低?”   这个问题使吴清晨有些尴尬,“不,水温很正常,不过农活比较累,所以偷了点懒。”   中年军官点点头,没有任何特别的表示,继续询问第三个问题:“这是村庄的木桥,它由两支圆木组成,根据观察,无论吴先生您个人还是其他村民通过的时候,都只踩左边的圆木,请问是什么原因?”   “另一根木头很滑,不太稳当。”   “这是您劳动的第七处田地,这里有一丛靠近田梗的荆棘,您的家庭一共在这处田地劳动了三次,第二次劳动时,一位家庭成员因为它受了点伤,不过却一直没有将它铲除,请问有什么特别的原因?”   “有,这种荆棘根很深,生长很快,去掉它的难度比较大。”   “恩……”中年军官手里的文件翻过一页,顺眼瞟了瞟吴清晨面前的托盘:“要不要再来一份汤包?”   “额……不用了,谢谢。”   “好,我们继续。“军官已经翻开了下一页:“下一个问题……”   就这样,吃下一份份食物,回答一个个问题,吴清晨的肚子逐渐填饱,中年军官手中的文件也一页页翻过,这些问题大约都是经过了仔细的筛选,当吴清晨觉得肚子已经填得差不多的时候,军官也恰好问完了最后一个问题。   之后,两位军官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两位头发花白的老头立刻走了过来。   “吴先生,早上好。”   “早上好……”面前的老头有点眼熟,不过吴清晨一下子忘记了具体的称呼。   “我们昨晚见过面。”老头并不介意,“这位是方教授,语言学家,我姓赵,教心理学。”   “方教授,赵教授,你们好。”   “关于中古世界的语言,我们也有一些疑问,希望得到您的协助。”两位老头坐到对面,直入正题:“中古世界里,“辛赫拉特”这个读音,是不是同时具有太阳,月亮,火光的含义?”   “对。”吴清晨点点头,“不过它同时还有“点燃”“很晚”的意思。”   “‘勒拉希尔德’的发音,是不是……”   十几分钟后,两位老头也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吴清晨对面的座位并没有因此空闲,上面很快换成了两位研究树木的学者,十几分钟后,又变成了两位研究驯养类动物的专家,然后是精通宗教和历史的教授……   几不停歇地回答一个又一个问题,由数十辆各种汽车组成的车队也在全路段封闭的道路飞快地行驶。   大约两个小时左右,车队缓缓停了下来。   这是到了什么地方?   透过窗户看去,车队停下的位置,蓝蓝的天空,白白的云朵,起伏的丘陵,青青的草地,潺潺的溪流,高耸的群山。   处处充满了适合春游的气息。   大巴车的车门推开,露出了李子平和蒋奉明的身形。   吴清晨对面,两位刚刚坐下,还只问了两三个问题的地质学者立刻停止询问,让出了座位。   “又见面了,吴先生。”蒋奉明作了个“请下车”的手势,“您今天的培训,还是由我负责协助,请问有没有什么问题?”   您?这么客气?   “没问题。”吴清晨飞快地摇了摇头。   “好,根据刚才您路上回答的问题,我们安排了今天的培训次序,请您过目一下,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补充或者需要调整的地方。”   参考我的意见?   吴清晨简直有些受宠若惊,赶紧伸出双手,几乎是恭恭敬敬地从蒋奉明手中接过两页文件。   纸张上打印的内容相当专业,材质加工,土木作业,定点燃烧,远距离输送……   好吧……看来真的只是需要我“过目”一下,花费几秒钟“过一下目”,吴清晨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头:“没有问题。”   “没关系……”蒋奉明收回文件,露出理解的神色:“培训过程中有什么意见和疑问,您也可以随时指出。”   “好的。”吴清晨点点头,踏下大巴,连续坐了两个小时,回答了无数的问题,吴清晨的脚步有些虚浮,微微地皱了皱眉。   “您可以轻松一点……”蒋奉明观察入微,适时解说:“考虑到刚才的行程,我们会从比较简单的项目开始,方便您调整身体状态。”   “第一项是材质加工。”   不远的位置,三张明显新制的粗糙木床一字排开,第一张上面铺上了干草,另外两张直接袒露。   原来是这么回事……   吴清晨有点明白了大巴车内提问和回答的用意。   一位戴着眼镜,脸色有些憔悴,神情有些忐忑的中年人早已等候大巴车的几步之外。   蒋奉明抬起下巴微微示意了一下,中年人立刻飞快地跑了过来,一边熟练地半弯下腰,身体前倾。   “好了……”蒋奉明直接无视中年人万分热情伸出的双手:“开始吧,不要浪费时间。”   中年人明显有些尴尬,却也赶紧干笑一声,一边示意吴清晨向木床靠近,一边开始解说:“这位先生,睡眠是人体最重要的休息,这里的几张床铺结构简单,工艺简陋,很容易影响睡眠质量。”   走到第一张木床旁边,中年人扒开几把干草,露出底下的木板,“先生您请看一下,这是不是就是您需要解决的样本。”   吴清晨摸了摸床铺木板表面凹凸不平的纹路,有些迟疑。   抚平干草,中年人拍了拍床铺:“躺上去试试。”   好不容易才回到地球,还得睡这样的玩意,幸好这里的床应该还没来得及成为跳蚤和臭虫的天堂……   苦命的吴清晨无奈地爬上干草,左右翻动感受了一下,点了点头:“差不多就是这样,挺咯人。”   “解决这个问题的方法很多……”示意吴清晨离开床铺,中年人再次扒开干草,从手里提着的箱子里取出一只小刨,将它贴到木板凸起的位置,轻轻地来回移动了两次,小刨贴住的地方多出了几片木屑,凸起的位置消失无影无踪。   “这是最简单的办法。”中年人收起小刨,“不过,听说您要去的地方工具不怎么齐备……”   一边说,中年人一边走到第二张木床旁边,“我们还有另一种解决的办法。”   “处理的重点仍然是影响睡眠的主要因素……”再次指了指木板上凸起的位置,中年人继续说道:“其实这样的位置并不是一定要消去才能解决,比如说……”   从第一张木床上抱起一把干草,中年人将它们慢慢地铺到木板之上,放下之后仔细检查一番,又细致地调整了其中几根的位置。   “好了,这位先生,请感觉一下。”   摸了摸铺上干草的位置,吴清晨惊讶地发现确实没有了任何凹凸不平的感觉。   中年人勉强笑了一下,“这其实并不复杂。”   不过也不是太简单。   根据具体情况,通过结团,打结,或者绕线,可以巧妙地将木板不平滑的位置掩藏,使人体基本感觉不到材质的影响。   经过中年人一番解说,十几分钟后,吴清晨也成功地利用干草,解决了两处影响睡眠的因素。   “差不多了。”注意到已经产生了效果,蒋奉明挥了挥手,“就到这里吧。”   中年人赶紧放下示范的干草,转向蒋奉明,身体恢复成前倾和弯腰的姿势,脸上也露出几分谄笑。   “你可以走了……”蒋奉明面无表情地指了指远处聚集的另一堆车辆,“你的合同,会有人再和你谈。”   “可是……”   “没听清么?”蒋奉明的声音没有任何变化,中年人却赶紧又一次放下双手,脸上半是谄笑半是忐忑,缓缓地转过身体,脚步沉重地慢慢离开。   这是啥情况呢?   吴清晨有些疑虑。   “这是昨天晚上紧急邀请的一位老师,石家庄一家名牌家具厂的老板。”   “家具厂老板?老师?”   吴清晨想不出两者之间的联系。   “不过该名牌从来没有在石家庄设过工厂。”   原来如此……   不由自主地回头看了看中年人脚步蹒跚的模样,吴清晨可以想象,对这位老师的紧急邀请,大约是由工商,消防,文化的执法部门联合出动,又想了想中年人刚才满眼血丝,满脸憔悴的样子,吴清晨为这对队伍的行列又加上了警察。   这时,吴清晨和蒋奉明走到了一条溪流旁边,蒋奉明停下脚步,看了看文件,“吴先生,再次确认一下,中古世界您洗衣服的溪流,水温,或者其他方面,对人体有没有不适的感觉?”   “没有。”   好不容易偷点懒还得承认两次,吴清晨实在有些无语。   幸好,蒋奉明没有表情变化地点点头,又走到了前方。   “下一项是土木作业。”   站在溪流旁边地势较高的一处位置,蒋奉明用脚尖指了指前方:“这个情况你应该比较熟悉。”   相当熟悉。   两支圆木搭住溪流两岸,一支稳稳当当,一支摇摇晃晃。   这样的圆木一共有三组。   “吴先生,这分别是根据路桥专家意见,木材专家意见,和严格参照600倍放大图象搭建的三座桥梁,现在请您选一下,哪座桥梁最接近您在中古世界经常经常的桥梁。”   三组桥梁旁边,吴清晨来回走了两趟,分别小心翼翼地踩了几脚,指了指中间的桥梁:“别的地方都差不多,不过这根木头晃起来的感觉最像。”   “好……”蒋奉明招招手,等侯在旁边的两名士兵立刻走了过来。   这一次,大约是问题相当明确,没有任何解说或者自我介绍,一名士兵走到圆木旁边,直接从周围空手挖出几垄浮土,另一位士兵顺着坡地绕到溪边,再回来时双手捧着一大堆鹅卵石。   两名士兵合到一块,将鹅卵石堆到摇晃的圆木旁边,又用刚刚挖出来的泥土填住空隙,双足用力,仔细踩实周围的泥土。   然后,踏住另一支并不摇晃的圆木,两位士兵动作敏捷,如履平地地走到小桥另一头,将同样的过程再次重复。   做完这些,两位士兵站起身,又顺着桥梁走了回来。   不过,这一次回来的时候,两位士兵同时踩住了两边的两支圆木,却一点都没有摇晃的迹象。   走到蒋奉明面前,两位士兵同时敬礼,蒋奉明立正回礼,微微摆了摆手,两位始终没有说话的士兵立刻沉默地站到了几步之外。   “怎么样?”回过头,蒋奉明向目不转睛观看了整个过程的吴清晨问道:“有没有问题?”   “应该没有问题。”吴清晨掳起一点衣袖,“换我了?”   “不。”蒋奉明微微摇头:“安全第一,你可以用工具。“   一边说,蒋奉明又一次招招手,十几米外,又一位士兵立刻送来一柄木制的铲子。   “好了……”将木铲递给吴清晨,蒋奉明指了指另一座桥梁,“现在开始吧。”   握住木铲,走到桥边,吴清晨铲出几层浮土,又走到溪边,铲出一堆鹅卵石。   完成这些准备工作,吴清晨模仿刚才两位士兵的动作,开始加固圆木。   很快,吴清晨发觉,两位士兵堆上浮土,再放下石头的动作看起来简单,完成起来却实在有点难度。   弄了老半天,吴清晨才勉强将泥土踏实,可是,等吴清晨试探着踢了踢圆木,却发现这支该死的圆木还是固执地继续摇晃,同时还锨开了坡地一侧好不容易压实的泥土和石块。   我勒个去……   吴清晨赶紧用铲子使劲拍了拍泥土和石块,再次实验,结果还是失败。   这时,两位士兵抬起一支圆木走了过来。   走到吴清晨旁边,士兵将圆木搭到溪流两岸,又挖出泥土,搬来石块,开始加固。   吴清晨立刻站到旁边,睁大眼睛仔细观察,这才注意泥土只是辅助,加固圆木的关键是石块的位置和相互之间的支撑,经过巧妙的摆放,牢固地压住圆木左右摆动的空间。   理解到要点,吴清晨再次尝试。   这一次的结果成功了许多,经过加固的圆木尽管还是稍微有些晃动,不过这已经在可以接受的安全范围之内。   “很好……”   无论失败还是成功,蒋奉明的神情都没有什么变化,语气也没有什么特别:“吴先生,木铲随便放哪,不用管它。请跟我来,还有下一项。”   下一项是充分燃烧。   其实就是教导吴清晨制造和保存火种,然后收集简单的燃烧物,堆积到难以使用普通工具铲除的荆棘旁边,一把火送它随风而去。   之后,吴清晨又陆续学会了效率填平路面,快速除草技巧,安全开辟烟道……   等等等等……   许多中古世界很有些困绕吴清晨的杂乱问题,蒋奉明,或者说蒋奉明身后的强大团队,仅仅一晚上时间,就为吴清晨量身打造,并联系到形形色色的人物亲身示范出许许多多或平平无奇,或剑走偏锋的解决方案。   大约两个小时左右,蒋奉明手中的文件翻到了最后一页,这一阶段的培训宣告结束。   和前天晚上的培训相比,这一次学习的进度和速度提高了许多。   这是理所当然的结果。   首先,经过整整一晚上的调整,蒋奉明的团队拥有更加充足的时间;   其次,对中古世界的了解进一步深入,设计出来的解决方案更具针对性;   最后,对于吴清晨来说,此时培训的内容全部和他中古世界的生活息息相关,其中大部分更是使他吃够了苦头,学习的态度自然也更加认真积极。   “不错……”   蒋奉明大约也有类似的感觉,将手中已经翻完的文件交给随行的一位年轻官员,蒋奉明看了看手表,难得地露出了一点满意的表情:“针对性培训暂时结束,吴先生,您可以稍微休息一会,顺便准备一下下一阶段的培训内容。”   “休息”的意思是,很快,一位士兵为吴清晨搬来了一张椅子。   “准备”的意思是,远远地,一支松散的,同时也是奇特的队伍开始接近吴清晨休息的位置。   队伍接近的速度挺快,两三分钟左右,吴清晨已经逐渐可以看清组成队伍的具体细节。   “好了,他们来了。”一边说,蒋奉明一边示意吴清晨可以先站起来,“下阶段的培训主要是生活技能,这些都是您的生活教练。”   “这些……叫教练?”   蒋奉明的介绍简直匪夷所思,彻底看清“教练“的队伍,吴清晨刚刚因为蒋奉明一番话稍稍低落的心情瞬间无影无踪。   毫无疑问,此时此刻,出现在吴清晨眼前的“生活教练”,大约是有史以来组成成分最复杂的一支“教练”队伍。   站在最前面的是一位满脸胡须,头顶毡帽,身披夹袄,身后背着一张长弓,腰际插着三壶羽箭的古装大侠。   紧随其后的是一位肥胖高大,白袍高帽,单手就拎起一只大箱子的壮士。   然后是一位獐头鼠目,脑袋不时摇晃,眼睛左右乱瞟,双手不时哆嗦,十只指头全部受过重创,无一完好的社会福利人士。   更后面是一位畏畏缩缩,手脚似乎不知该往哪放,脸上满是紧张和拘束的中年矮个。   之后是一位金发碧眼,身躯挺拔,肌肉盘结,终于能够和“教练”这个词扯上关系,同时还身穿戎装,龙形虎步,凛凛生威的标准军人。   最后……   最后并不是一位,而是由一小团人组成的又一支队伍。   对于这个组合,吴清晨实在有些无法形容。   最外面是两名外国面孔,身穿白袍,戴着眼镜的斯文人士。   中间是四名全副武装,如临大敌的现役军人。   最里间的是一位皮肤惨白,似乎很久没有认真晒过太阳;胡须虬髯,头发杂乱,看起来似乎也很久没有打理过个人形象;双目炯炯有神,表情坚毅凝重,一眼就能看出坚定信念……   同时还手披铁链,脚挂铁球,腰套链环,浑身上下禁锢得严严实实的……   神秘人物。   这是什么情况?   吸血鬼么? 第17章 生活训练   美州,古巴,关塔那摩。   作为世界上最大的、屏障最佳的海湾之一,关塔那摩的气温却一点都不令人惬意。   高达摄氏35度的气温,超过90%的湿度,至少三角洲营地里的居民肯定不会感觉惬意。   当然,对于阿卜杜尔来说,这样的环境已经不能算是太大的麻烦,这很正常,对于一位已经在这片地区生活了整整三年的人来说,适应环境早就是很久以前的事情。   狭小的窗外传来一阵强烈的呼呼声,阿卜杜尔知道,这是武装直升机起飞时的动静。   第一次听到这种声音是三年以前。   很奇怪地,过去了这么久,只要一想到这儿,阿卜杜尔鼻间仿佛马上就闻到了家乡微风卷起一片片黄沙时久违的味道,耳边似乎也响起了塔希尔叔叔两头傻骡子的铃铛声。   “叮……叮……叮……”   总是这种傻乎乎的韵律,而自己的位置总是在这两头骡子的后面,一边吃力地翻过似乎永远也翻不完的山坡,一边百无聊赖地打量两头傻牲口驮背的口袋。   也有的时候没有口袋。   它们总是在变化。   最开始的时候,记忆里第一次看到骡子,阿卜杜尔记得自己还只有它们半截腿高,仰起头看,骡子的背上往往装着面粉,塔希尔叔叔还很年轻,成天挂着笑脸,只有自己又一次半路消失得无影无踪,拎着一只山鸡或者兔子重新出现的时候,塔希尔叔叔才会拉长脸孔。   最差劲的个子,正好和骡子的屁股排成一行,自己不得不离它们远点的时候,骡子们的背上经常驮着划有三个奇怪符号的水桶,塔希尔叔叔变黑了很多,每当回头招呼自己,不经意看到水桶上几个和天上铁鸟一样的符号时,脸上往往会黑的更加明显,这个时候,就连好不容易路过一条溪流,自己也不敢熟练地钻进去摸出两条肥鱼。   终于和塔希尔叔叔一样高的同一天,一阵“塔塔塔”的声音过去,自己和塔希尔叔叔飞快地冲出窑洞,一头绿色的铁牛扬起大片的沙尘,沿着由更高大的铁牛压出来的宽阔路面飞快地变小,喧嚣和混乱充盈着整个村庄,直到太阳落山,村庄终于慢慢安静的时候,两头傻骡子的背上多出了永远不能再帮自己抓到的野狼剥皮,也永远不能再乱摸自己脑袋的萨曼叔叔和呼罗珊婶婶。   太阳又一次升起来的时候,整个晚上不见人影的塔希尔叔叔领来两位不认识的叔叔,接下来的日子,骡子的背上换成了一件件黝黑冰冷的武器和一颗颗黄澄澄的子弹。   整天都是翻不完的山脊,钻不完的密林,不过,塔希尔叔叔再也不会阻止自己漫山遍野乱跑,因为大伙儿都跟在自己身后,等待自己从一颗颗大树和石块的缝隙里找出天然的道路,或者从一片片灌木和一条条荆棘围成的刺墙间翻出野兽钻出来的狭小缝隙。   月亮慢慢变成弯钩,又慢慢变得圆润,三次过去,自己穿上了白袍,脸上不知不觉长出了胡须。又一个微风吹拂的上午,钻出一处密林,通过一条宽路,自己走回骡子后面,刚刚爬上一道山坡,一阵强烈的呼呼声忽然从身后传来,回过头的塔希尔叔叔忽然满脸焦急,猛地冲过来将自己用力推倒,一阵尖锐的气流带着塔塔塔的声音也同时飞快地掠过自己两侧。   漫天黄沙略微消散,阿卜杜尔最后一次看到了两头傻骡。   也最后一次看到了塔希尔叔叔。   它们和他倒在一起,地上鲜红的液体已经连成了一片。   接下来,阿卜杜尔第一次飞上了天空,戴着全套的头罩,眼罩,风镜,耳套,双手紧紧地拷在一起。   两天之后,带着这套免费赠送的礼物,跨越半个地球,阿卜杜尔来到了关塔那摩这片没有审判,没有起诉,没有判决,更没有律师这种奇怪生物的边缘区域。   最开始的时候,阿卜杜尔居住的是一只顶部都是由钢管组成的露天铁笼,就连上厕所也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这样的煎熬持续了两个月,之后,经历一系列的检查和包括刮毛之类的耻辱,阿卜杜尔终于得到了一个屋顶,也第一次见到了自来水和全部用金属制成的铁床。   从那之后,阿卜杜尔就住进了单人宿舍,拥有大约十平米的空间,左侧摆着铁床,右边是一间狭小的厕所,背后是一扇就连脑袋也钻不过去的小窗,铁丝网组成的房间里,最显眼的位置摆着一部古兰经,地上标着一个指向麦加的箭头。   最后,门外站着四名全副武装的警卫。   接下来的三年,吃饭,睡觉,发呆,放风,审讯,殴打,这一切构成了阿卜杜尔生活的全部内容。   一直到今天,这样的轨迹才突然发生了变化。   今天早晨,两名警卫找上阿卜杜尔,为这位房客戴上手铐和脚镣,带出了住宿的房间。   最开始,阿卜杜尔以为这是一次提前的放风,却发现自己很快离开了放风的区域。   于是,阿卜杜尔以为这是又一次新的审讯,做好了接受殴打和刑讯逼供的准备,却发现也很快走过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审讯间。   然后,阿卜杜尔开始向伟大的真主祈祷,以为自己很快就会像牢房里的某几个倒霉鬼一样,从此消失得无影无踪时,警卫已经将阿卜杜尔带出了监狱,送进了一个宽敞明亮的房间。   三名身着制服,却和警卫们制服完全不同的老头早就等候在房间,用挑选食物的眼光,将阿卜杜尔全身上下仔仔细细研究了十几分钟之后,站在中间的老头才用最地道的达利语说出了第一句话。   “阿卜杜尔/伊本/阿卜杜勒/阿齐兹/伊本/阿卜杜勒/拉赫曼先生,这里是一份中央情报局刚刚颁发的特赦令……”   “收起你们的妄想吧!哈里发的子孙永远不会出卖自己的伙伴!”   老头的表情有点尴尬,不过很快就调整过来:“阿卜杜尔先生,现在不是审讯,我们也不是快要被解雇的cia探员,这份特赦令确实也有条件,不过这一次的条件和你的共犯……不,和你们哈里发的子孙没有任何关系。”   阿卜杜尔的回答是一阵冷笑。   老头自顾自地继续解释:“阿卜杜尔先生,中央情报局这次特赦的条件非常简单,只需要你加入一支队伍,对一位学生进行培训……”   “培训你们怎样屠杀我的同胞?”   “不。”老头一本正经地摇了摇头,“培训不牵涉任何军事和政治的内容,只和一些野外生存的能力,以及一些必须的生活技能有关。另外,这次培训的时间最多不会超过一周,完成以后,你就可以在中央情报局有限的监控下,由中央情报局指定,或者自己选择一处合适的地点,度过你剩下的时间。”   “合适的地点……”阿卜杜尔仿佛又闻到了风沙的味道,“……只有我的家乡。”   三名老头对视几秒,两边的老头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让cia的牢骚和f逼的监控一起见鬼去吧”中间的老头忽然走前几步,上帝的羔羊握住了先知的羔羊的右手:“成交!阿卜杜尔先生。”   ——   现在,经过十四个小时的长途跋涉,换乘了两架直升飞机,一架民航客机,一架喷气式战斗机,一辆装甲车,由数十名荷枪实弹的军人,四名贴身警卫的戒备下,阿卜杜尔终于站到了吴清晨的十米之外。   “这叫生活教练?”   上上下下仔细打量十米之外就停下来的奇葩队伍,吴清晨实在有些紧张,这样的人物算是教练,接下来培训的“生活”真不知道都有些什么惊人的内容。   内容很简单。   蒋奉明解释,负责关注吴清晨身体健康的团队注意到,中古世界过去的十天,对吴清晨身体健康威胁最大的方面是中古世界的饮食和营养,而且已经到了“必须立刻解决的程度”。   天上不会自己掉馅饼,从目前的情况来看,依靠吴清晨中古世界的家庭来解决营养和饮食的问题不切实际。   唯一的出路只有自力更生,艰苦奋斗。   指导思想也很朴素:靠山吃山,靠水吃水。   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的游的,树上结的,土里埋的,有杀错无放过,统统都被参谋们放进了吴清晨未来的菜单。   吴清晨不会吃草,也消化不了泥土,想要加强中古世界的伙食和营养,能够想办法的地方也只有野外的动物和果树。   不过,这里面还需要解决一个很小的技术性问题。   根据现有的信息和资料,结合吴清晨的描述,参谋团目前已经认定,除去家庭拥有的份地和几头可怜巴巴的牲畜,中古世界的溪流,鱼群,果树,森林,飞鸟,野兽……或者干脆一点的说法就是:凡是肉眼可以看见的东西,几乎全部都是国有资源……属于领主所有。   显而易见,吴清晨加强中古世界的营养水平之路,扎实地体现了伟大领袖的一句名言:与天斗其乐无穷,与地斗其乐无穷,同时还得与人斗其乐无穷。   不过,无论什么年代什么世界,触犯法律都不会有什么美妙的结果,更何况以吴清晨目前在中古世界的地位,对中古世界的了解,更不适合直截了当,光明正大地对抗中古世界领地法律。   一边是“已经必须解决的肚子问题”,一边是严苛刻薄的领地法律。   顺理成章地,参谋团为吴清晨物色的这一群“生活教练”,无一不是调和这两者矛盾的行家能手。   更直观的描述,也就是娴熟掌握了“偷扒拐骗,违法犯罪”中,种种高超技能的一流人物。   接下来的时间,由这些犯罪业界的顶尖人士指导,由数十名全副武装,如临大敌的军人保卫,吴清晨身穿防弹衣,头顶防暴盔,脚踏战术鞋,开始了“生活技能”的学习。   首先出马的是携带长弓的古装大侠,原始森林的住客,耗费了两个省份十几个市区数百万办案经费才捉拿归案的长白山偷猎能手。   从这位国家一,二,三级保护动物的天敌手中,吴清晨学习了从泥土,树枝,粪便等细节中发现野兽的出没区域,然后使用树枝,条藤,甚至石头泥土布置陷阱的先进技术。   其次出动的是转战亚非拉美战乱地区,精通潜伏隐藏,无论沼泽雨林沙漠戈壁都可以安然通过的红光满面的外籍雇佣兵。   从这位小强级生命力的蟑螂手中,吴清晨学习了制造伪装,分辨毒蘑菇,树叶驱除蚊蚁,快速爬树避难等等野外生存技术。   再次出动的是手披铁链,脚栓铁球的囚犯,直接导致数十位美国新鲜寡妇的帮凶,刚刚被中央情报局“不小心越狱”的阿富汗反抗组织向导。   从这位信念坚定的恐怖分子手中,吴清晨学习了山崖攀爬,密林寻路,根据太阳的位置分辨方向,观察树枝的形状寻找水源等等种种匪夷所思的游击战术。   这几项培训花费了相当的时间,从上午十点到一直到下午六点,整整八个小时过去了。   到了这个时候,吴清晨也完全理解了为什么今天的培训会换到荒郊野外。   各位“生活教练”的技术只有很小的一部分可以只谈理论,其他大部分培训内容都必须亲自实践,一再练习。   于是,钻树林,爬山坡,翻石头,挖泥巴,木棍刺鱼,徒手逮兔,布置陷阱,驱除蚊蚁,浑身骨头快散成了架,吴清晨才总算基本理解了教练们培训的各种技术。   至于真正熟练掌握,想来也得等到进入中古世界,再好好地加倍练习。   天色慢慢开始变暗,培训还有最后两项同样至关紧要的内容。   第一项正好契合此时的天色,培训刚刚开始,吴清晨立刻隐约明白了这位教练转职成福利人士的直接原因。   这位先生的上一份职业比较另类,工作地点如果是房屋,工作内容就是搬运物品,物品的特点是价值高,分量轻,而且一去不还;工作地点如果是车辆,工作内容就是安全检查,经过检查的口袋往往会变得极其安全,也就是完全空掉。   于是,大约是某次不怎么成功工作,这位先生遇见了不怎么喜欢被免费搬家的主人或者不怎么配合安全检查的乘客,然后付出了十只手指的代价。   接下来的两个小时,在这位热心人的指导下,吴清晨学会了悄无声息地起床,蹑手蹑脚地开门,鬼鬼祟祟地走路,也学会了掩埋未经允许踩出来的足迹,选择合适物品抹去偷吃荤腥的油渍,最迅捷最紧急的方式彻底地毁灭偷渔盗猎的证据,等等等等。   总之,经过这两个小时的培训,吴清晨坚信,中古世界没见过啥世面的菜鸟警役和土著村民,绝对不可能识破这些千锤百炼,经过一代代小偷精英前仆后继改良,经历无数摄像头和保安考验,才最终形成的高超技巧。   另一位伟人说得好,科学技术才是第一生产力,虽然不是科学,好歹也算技术,领先数个时代的小偷技术,注定可以将中古世界的防盗系统打得落花流水。   结束又一项反社会反法律的科目,吴清晨迎来了最后一项生活培训的内容。   直到这个时候,吴清晨持续了整整半天的生活培训,才总算迎来了一位属于良善范畴的教练人员。   李德正,五十三岁,河南人,国家特级厨师,曾担任北京,上海,天津等多家星级酒店主厨,擅长川菜,湘菜,西餐,糕点……   以及野餐。   这项天象事件主体对象目前最迫切需要掌握的技能。   又是两个小时过去了,吴清晨初步掌握的技能又多出了从石块,树叶,草根中提取盐份;使用水草,麦壳,野生块茎调味;搭建不会冒烟的火堆,利用果瓢加热烧水,快速处理猎物,挑选味道最鲜美,营养最丰富的部位,等等等等。   至此,夜晚十点,吴清晨的生活技能培训基本结束。   这个时候,吴清晨浑身肌肉无比酸痛,里里外外的衣物渗满了汗水,和前一天培训结束时的情况基本相同。   心情却完全不同。   完全不同于当时即将独自前往一个陌生世界的忐忑,现在吴清晨中古世界的生活已经初步稳定,又及时补习了无数份针对性的技能,吴清晨的心情良好了许多许多。   这份比较好的心情还得益于其他方面。   刚刚被国家雷霆万钧地带到北京,对于未来一无所知,懵懂浑噩时,吴清晨相当慌乱,极其悲观。   现在,经过中古世界十天时间的缓冲,重新回到地球世界,吴清晨并没有遭遇自己胡思乱想时担心的软禁或是其他恶意的对待,甚至,吴清晨还隐约感觉到,和前一天相比,现在负责和自己直接接触的人,无论官员,士兵,还是培训人员,都友善了不少,有些人甚至还隐隐约约地带上了一点尊重。   对于很容易满足的吴清晨来说,这些已经具备足够的理由使自己换上比较良好的心情。 第18章 计划性   生活培训告一段落,友善了许多的蒋奉明为吴清晨安排了宵夜。   当然,无论态度如何改变,时间宝贵,蒋奉明无法使吴清晨拥有一份真正的空闲休息。   此时也是如此,一边吃着面前几份比较清淡的食物,吴清晨一面回答地质学家,气候研究者,水资源专家等等各学科的学者们早上没来得及确认完毕的疑问。   “差不多了……”   等候吴清晨摸摸肚子,表示宵夜结束,蒋奉明翻了翻还剩下好几页学者安排,无可奈何地摇摇头,放下了这份今天肯定无法继续的文件。   又一次看了看手表,蒋奉明的眉头舒展了一些:“吴先生,今天最重要的生活训练已经结束,比预计的时间提前了两个小时,现在我们可以稍微休息一下,顺便准备一下下阶段的工作要点。”   “休息”的意思是,很快,吴清晨确实坐到了一柄巨大的遮阳伞下。   “顺便准备一下下阶段工作要点”的意思是,好不容易坐下,吴清晨一如既往地没有得到一个人安安静静的休息,而是面对一排排至少五十几名年龄各异,服饰各异,大约职业也各异的男男女女。   “吴先生……”负责主持的是吴清晨已经见面一次,目前专门研究天象事件的张教授,“首先请允许我对你表示祝贺,人类诞生一百五十万年,直立行走二十万年,绘画取火五万余年,步入文明五千多年,您是第一位和球外文明,尤其是球外人类文明产生交流的对象!虽然到目前为止,我们还无法找出这次现象的任何原因,也无论将来,这次现象的结果究竟如何,您的经历都必将载入史册,并永远占据最显眼的条目!”   热烈的掌声。   “其次……”和第一次见面的情况相比,张教授此时热情洋溢:“请允许我对你表示感谢,作为地球第一位和球外文明交流的对象,您这十天的生活,为地球社会学,心理学,历史学,生物学,经济学,军事学,教育学,等等等等……几乎地球现有的所有学科取得了极其宝贵的第一手资料,为地球的科学研究和社会的进化方向提供了极其重要的参考对象。”   更加热烈的掌声。   数十人热切的目光中,吴清晨脸孔微红,双腿微软。   面前这数十人无一不是各自领域的精英人物,能够得到这些人如此诚恳的祝贺和感谢,尽管这一切的最终原因和自己的能力或是努力都没有直接的关系,吴清晨还是完全无法描述此时的激动心情。   “好……”等待周围的掌声稍弱一些,张教授双手微往下压,示意周围的专家和吴清晨先行坐下,“现在十天过去,吴先生平安醒来,为我们争取了宝贵的时间,同时也为我们取得了更多更加直观的研究线索。接下来,决定下阶段的工作要点前,有一些问题,我们想先了解一下吴先生自己的想法和意见。”   吴清晨点点头。   “首先,中古世界的农业活动,您是否能够继续坚持?”   想想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浑身酸痛的劳动过程,吴清晨咬咬牙,点了点头:“可以。”   “中古世界的生活环境,您是否能够继续适应?”   想想黏乎乎的绿汤和糊糊,和牲畜同住一个屋檐的悲剧,吴清晨继续咬咬牙,继续点了点头:“可以。”   “如果这样的农业活动进一步加强,生活环境进一步恶劣,请问您是否能够继续坚持?”   “这个……”   这样的变化,仅仅是想一想,吴清晨就有些不寒而栗。   “吴先生,请不用担心……”张教授赶紧进一步解释:“首先,这仅仅是假设,其次,就算这样的变化真正出现,也肯定只会持续很短的一小段时间。”   换口气,张教授继续说道:“之所以这样提问,最终想要达到的目的其实正好和作出的假设相反。也就是说,下一阶段的工作要点,中心思想就是改善您的生活环境,减轻您的劳动强度。”   哦?   吴清晨的眼前一亮。   不过这也是应有之意,中古世界的农业活动,吴清晨已经亲身体验十天,劳动强度极大,事务烦琐,而且许多劳动内容具有一定的危险性,至于生活环境更是完全可以称之为恶劣,随时有可能对吴清晨的身体造成极其严重的不良后果。   自己和地球70亿人类的身体直接关联,想来应该没有人愿意自己的身体整天面对既沉重又危险的劳动,更不可能乐意生活在变质食物和病疫细菌的包围圈中。   既然如此,无论从什么角度考虑,改善生活环境,减轻劳动强度,肯定是整个地球统一的迫切目标。   “达到这两个目的,目前有很多种方案,不过根据参谋部的分析和各位专家的研究,目前最佳的选择是提高您在中古世界的社会地位。”   哦?   吴清晨的眼睛立刻更亮了一些。   几名士兵适时推上来一台宽大的显示屏,张教授握住小棒点了点屏幕,“关于提高您在中古世界的社会地位,综合数百种方案,目前已经产生了比较成熟的想法,牵涉到中古世界不少对象,其中最重要的对象就是这位人物。”   “这……好象是教堂里的牧师?”   “不错。”张教授点点头,又点了点屏幕上正在吟诵的年轻牧师,“无论是根据地球历史还是针对中古世界目前的研究,宗教领域都是特定年代较低阶层最畅通的进身之路。”   “要让我成为牧师?”   想到自己未来的日子就是整天布施布满霉斑的圣食,吴清晨实在有点倒胃口。   “哈……”张教授笑了一下,“能够成为一位牧师当然是非常理想的结果,不是,从目前的资料来看,从零开始成为一位牧师,需要花费的时间太长,未来的可预期性也极不稳定,我们目前暂时不考虑这方面的方案。”   ……   难道是小时候苦瓜吃多了,我的命果然苦一点吗?   想起这段时间的悲惨经历,吴清晨实在没有办法阻止自己抱怨孩童时的菜谱。   “经过这段时间的研究,目前您所在的中古世界,艾克丽村庄,地位最高的是这三位对象。”   张教授并没有注意到吴清晨的低落,快速点了几下宽阔的显示屏,使它上面同时出现了三位人物,“第一位是中古世界01年08日,您和1号对象威廉早晨路过村庄东面时,远远看到的,正带领两位仆从巡视领主土地的农事官。”   将小棒放到农事官的影像上,张教授继续说道:“这位对象并不是艾克丽的村民,平时出现在艾克丽村庄的时间也相当短暂,不方便接近,暂时不予考虑。”   删去农事官的影像,张教授的小棒点到了第二位对象:“这是村庄里的管事,伊弗利特·费尔,这位管事的职业得自家族传承,目前已经四十三岁左右,见识阅历,处事经验,却还都比较欠缺,接近的效果不大,性价比太低,也暂时不予考虑。”   “最后这一位……”小棒放到了唯一剩下的年轻牧师身上,“约翰·普拉亚·阿克福德,从姓氏和名字就可以看出,这位牧师应该是艾克丽村庄从属领主,阿克福德男爵的亲戚,这个结论同时也符合目前中古世界各项资料的研究结果。”   是这样么?   吴清晨稍微回忆了一下,很快想起了村民们称呼年轻牧师的时候,有许多种不同的叫法,约翰牧师,阿克福德代牧,普拉亚阁下就是其中之一。   人多就是力量大……   吴清晨不得不如此感慨,这三种称呼自己每种都听了十几遍,却从来没有联系在一起,张教授率领的队伍却因此找出了领主和其之间的亲戚关系。   “选择这位牧师主要考虑到三个方面……”张教授的接受还在继续:“首先,这位牧师生活在艾克丽村庄的教堂,方便接近,其次,这位牧师接受了一定的教育,家庭也处于比较高的阶级,见识阅历比较丰富,最后,这是一位宗教人士,而且很年轻,行为比较容易受到情绪的控制,方便作出某些针对性的计划操作。”   “综合这些因素,我们选择了这位对象,作为您中古世界地位提升的关键性节点。”   说到这里,一直滔滔不绝的张教授终于停下来歇了口气,同时也给吴清晨留出了一点消化的时间。   两分钟左右,回忆中古世界的经历,对照关于这三位对象的解说,吴清晨不得不同意,张教授的分析相当精确,某些方面甚至比自己这个体验者还要周到。   见到吴清晨缓缓地自行点头,张教授结束沉默,再次用小棒点了点宽阔的显示屏,使上面的内容变成了一份份表格和无数箭头组成的文本。   “基于目前中古世界有关约翰牧师的资料还比较匮乏,我们暂时无法针对这位牧师作出立竿见影的行动计划,现阶段的安排暂时以接近为主。就欧洲古代史和中古世界目前的信息看,接近一位神职人员,进而取得好感,再到更进一步获得一定的帮助,一般需要满足三方面的条件:信仰,信任,最后还有利益。”   “下面是具体的行动方案……” 第19章 牧师   约翰·普拉亚·阿克福德最近比较烦。   秋天快到了。   喝下杯子里的最后一口水,约翰·普拉亚·阿克福德托住木碗,默默地叹了口气。   秋天近了,又快到堂区执事巡视教区的时候,想到这件事,普拉亚就一阵阵心烦意乱。   过去的两个秋天,普拉亚已经两次接待了堂区执事,足够了解到这位很快就要再次前来的大鼻子实在不是一位好相处的人物,而这位麻烦的人物,却有足够的分量,通过第三次巡视深刻影响自己的未来。   “牧师,溪水准备好了……”   门口传来一声低低的呼唤,普拉亚轻轻地点点头,放下木杯,离开了小屋。   约翰牧师,普拉亚牧师,阿克福德牧师……   牧师啊……   普拉亚苦笑了一下,天天被村民们这么称呼,普拉亚有时候会感觉有些尴尬,因为自己的身份其实还只是一位代牧,只有通过第三次巡视的认可才能够真正得到神品。   可是现在看来,通过这次巡视可能又需要自己的家族付出额外的代价。   普拉亚很清楚,这个结果,其实并不能全部归咎于大鼻子的刻薄严厉。每每扪心自问,普拉亚也相当明白,自己主持这间教堂的成绩确实并不出色,甚至不需要太挑剔的眼光来看都不能说是完全称职。   可是,这能怪我么?   来到艾克丽这个偏僻的村庄已经三年,刚刚披上神袍的兴奋和激情早已消散,整天面对麻木的村民和贫乏的生活,普拉亚疲惫不堪,只感觉深深的挫败:原来假装的虔诚现在还是假装的虔诚,原来愚昧的村民现在还是怎么都无法听懂布道,原本无法圆满完成的什一税现在还是一样的缺斤少两。   一句话,三年前,村庄的信仰和奉献是什么样,现在的信仰和奉献还是什么样,几乎没有任何变化。   辛辛苦苦这么久,几乎看不到一点效果和作用。   这样的结果,不得不使普拉亚怀疑自己当年作出的选择。   “牧师……”   又一声低低的呼唤,普拉亚回过神,自己已经走进了教堂,面前摆好了一小坛溪水,安德烈正仰起脑袋,望着自己。   先早祷吧。   普拉亚又无声地叹了口气,取出神典,准备开始每天的功课。   这时,教堂门口微微一暗,一道小小的黑影闪了进来。   恩?   普拉亚回过头,教堂门边,一位十三四岁的少年站在一根立柱右侧,右手抚胸,静静地望着祭坛的位置。   这是很标准的祷告姿势,普拉亚微微点了点头。   教堂并不禁止村民进入,不过村民们时间紧张,劳动繁重,很少有时间来到教堂,尤其是没有圣食和任何其他好处的早祷时分,更不会进来浪费时间。   不过现在进来的是一位少年,正是还没有太多的烦恼的年纪,大约因为是没什么游戏的去处,感觉好奇或者是顺路经过,走进来休息。   这是老威廉的小儿子,普拉亚记得这个小孩,这个小孩叫洛斯,最近不知什么原因,整天洗脸洗衣服,把自己弄得干干净净,倒也不会招人讨厌。   小洛斯的姿势很准确,也很安静,普拉亚不再理会,回过头继续早祷的准备工作。   准备工作的内容不多,几分钟后,普拉亚翻开厚厚羊皮卷制成的典籍,开始和安德烈应和吟诵,赞美伟大的主宰。   这样的过程持续十几分钟,安德烈敲了一下小磬,普拉亚合上神典,端起圣坛,换上早上刚刚取来的溪水,早祷也就宣告结束。   完成这项每天必须的工作,普拉亚翻出另一本同样是由羊皮卷制成的厚厚书本,示意安德烈坐上条凳,开始教导今天的课程。   这同样是一项不能马虎的工作。   说起来,无论生世还是经历,安德烈都和自己非常相似,都是骑士的次子,小小年纪就送到牧师身边学习神学,等到长大了再想办法谋一份神品。   大约是这份相似的缘故,普拉亚每天教导都很是尽心,此时也很快沉入到传授的内容之中。   时间很快过去,大约二十几分钟之后,一天的早课教导结束,普拉亚合上书籍,安德烈也站了起来,这时,教堂门边忽然微微一动,小洛斯轻轻地走出了教堂。   普拉亚这才发现,老威廉的小儿子居然一直到现在才悄悄离开。   完全听不懂的神学课程也会好奇么?   普拉亚觉得有点奇怪。   第二天是个大晴天,教堂邻近希拉克尔家的三只公鸡一大早就开始叫唤,使得普拉亚醒来的时间比平时提前了足足一两个小时。   看了看教堂侧门边上的日晷,祷告的时间还早,普拉亚爬起床,慢慢度出教堂,走上了村庄的小路。   或许时间还早,又或许是心中想着逼近的第三次巡视和很快又要征收什一税的缘故,普拉亚这次散步走出了很远的距离,慢慢地走走停停,又想出了几句劝导诚实缴纳什一税的诫词时,普拉亚发现自己不知不觉走到了村庄西边的木桥附近。   这是艾克丽村庄的一处老麻烦,大约是上了点年月,加上两岸雨水来回冲刷的缘故,这座由两支圆木构成的木桥有一边总是很不稳当,踏上去摇摇晃晃,很不好走,同时由于两边的泥土很是松软,好几位住在附近的村民修了几次一直没什么效果。   正这么想着,溪流对岸忽然走过来一位背着牧草的村民,走到木桥旁边,村民没有像以前一样小心翼翼地只踩右边的圆木,而且同时踏住两边的木头,稳稳当当地走了过来,整个过程轻轻松,木桥一点都没有摇晃。   普拉亚不由“咦”了一声。   这时,村民已经走过了木桥,听到声音,村民抬头看到了普拉亚,连忙恭恭敬敬地鞠了个躬,叫了一声老爷。   “日安,阿维利亚……”   普拉亚右手抚肩,想到村民走过来的情形,有些好奇地问道,“什么时候修好了这座木桥?”   阿维利亚是一位很有教养的下等人,和牧师老爷说话的时候,老老实实低着头望着自己的脚尖,“昨天的昨天就修好了。”   “是你修好的么?”   “不是,老爷。”阿维利亚摇了摇头,“我没有修桥,也不知道是谁,不过阿德拉告诉我,昨天的昨天的昨天上午路过的时候,老威廉家的小孩正在这里,好象从下面搬上来不少石头。”   “好,我知道了。你走吧,阿维利亚。”普拉亚摆摆手,仁慈地允许这位下等人去忙自己的活儿,然后慢慢走到木桥旁边,仔细看了看原本摇晃的圆木,很容易地从它的旁边看到了几块由泥土压实的石块。   搬石头?小洛斯能修桥?   普拉亚觉得有点奇怪。   散完步回到教堂,很快又是早祷的时候,安德烈取来溪水,完成准备工作,教堂门口又一次微微一暗,普拉亚抬起头,小洛斯又站到了立柱旁边,右手抚肩,微微低头。   哦?   普拉亚的动作微微地顿了顿,不过马上就要早祷,小洛斯也很安静,普拉亚可有可无地翻开了厚厚的典籍。   接下来几天,普拉亚代牧每次开始早祷的时候,都可以看到小洛斯静静地站在立柱旁边,等到普拉亚和安德烈结束教导课程的时候,才又悄悄离去。   普拉亚觉得越来越有些奇怪。   不过,尽管如此,普拉亚一直没有开口和小洛斯说半句话。   因为这样的情形并非第一次出现,刚刚来到艾克丽村庄的时候,普拉亚也遇见过几位每天都来参加早祷的村民,可是等到普拉亚开始和村民们接近,才知道这些具备小狡猾的村民只是想从自己这里得到一点好处。   侍奉主宰,诚实祷告是每一只羔羊最基本的义务,没有因此获得任何特别优待的理由。   尽管不认为小洛斯这样只有十三四岁的小孩子具备这样的心机,不过,普拉亚并不准备因此欣喜鼓舞,另眼相看。   而且,小孩子总有些奇怪,连续几天参加早祷,也许是好奇,也许是装模作样,普拉亚不想很快失望,更何况,如果小洛斯是真心亲近主宰,诚心侍奉,主宰自然会给小洛斯赐福,仁慈看护。   主宰万能。   普拉亚轻轻地分别按了按两边的肩膀。   又一天下午,太阳开始慢慢下山,普拉亚坐在教堂靠近中间的条凳,平平地望住祭坛,默默静坐,一位村民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   “牧师老爷。”   普拉亚慢慢地回过头:“日安,沃尔夫,有什么事情?”   “牧师老爷……”被一位老爷注视,沃尔夫有些拘谨,右手不由自主地搭向旁边的条凳。   “咳……”普拉亚轻轻地咳嗽一声。   沃尔夫立刻想起教堂的桌椅只有非常的重要场合才能被自己这样的下等人触碰,右手飞快地收了回来,尴尬地交互搓了搓,“牧师老爷,我家婆娘昨晚提水掉进了中水,今天早上开始说胡话,一直没醒,求老爷赐予圣水。”   “是主宰赐予圣水。”   村民的胡言乱语和胡乱理解,普拉亚已经习惯,无奈地摇摇头,普拉亚走到祭坛旁边,取出神典,吟唱数分钟后,取出一只小勺,从圣坛中舀出一杯圣水,倒进旁边沃尔夫毕恭毕敬捧好的一只小木碗。   “主宰万能。”沃尔夫鞠了个躬,慢慢地倒转身体,准备离开。   “等一下。”   沃尔夫回过头,牧师指了指沃尔夫右手握住的钉耙,“这几天应该收割牧草了吧,你怎么还用这个?镰刀又坏了吗?教堂还有几柄,可以借给你使用。”   说到这个,沃尔夫本来愁苦的脸色变好了一些,“谢谢老爷,昨天已经割完了牧草,我的镰刀没事,带这个是为了弄掉西边地头边上的荆棘。”   “西边地头的荆棘?”普拉亚回忆了一下,很快想起了村庄西边几片份地有几丛顽固的荆棘,刀割不去,根挖不尽,牛拔不出,牧师疑惑地又看了看沃尔夫的钉耙:“用这个可以把它们弄掉?”   “弄不掉。”沃尔夫飞快地摇摇头,“这个只是方便拢一拢杂草树叶,老威廉家的小洛斯想了个办法,堆几堆草,挖几个洞,几块地方同时放火,可以把它们烧掉,他们地里头荆棘已经烧掉了几天,一点都没有再长出来。”   又是小洛斯?   “好,我知道了,你走吧,沃尔夫。”普拉亚挥挥手,心头又开始觉得有点奇怪,同时也悄悄多出了一些好奇。   这份悄然生出的情绪,临近傍晚的时候,突然增长到了最高的程度。   当时,安德烈开始准备晚餐,普拉亚开始例行的饭前散步,走到村庄东面,马上就要走到整个村庄最坏的一段路时,牧师惊讶地看到霍尔塞特,弗里曼,理查德正领着自己的儿子们捧着石头,铲着泥土,满头大汗地占住了道路。   见到悠闲的牧师老爷,十几人赶紧飞快地停了下来,弯腰鞠躬。   “老霍特,你们干什么呢?”   “老爷。”霍尔塞特伸手抬到秃了一半的头顶,摘了摘此时并不存在的兜帽,“趁着还没到吃饭的时候,我们修一修路面。”   “修路?”   尽管只有十几步路面,这么多人一起干活大约也不会花多大的工夫,不过,这怎么说都是整个村庄一起的事儿,反正大家都得走这条路,霍尔塞特,弗里曼,理查德三家怎么会直接自己动手?   普拉亚没法压制心头的惊讶:“你们三家就开始修路?”   “老爷。”弗里曼也鞠了个躬,“不只是我们修路,阿维利亚,沃尔夫,老威廉也在前面干活。”   “啊?”普拉亚更加惊讶,“为什么想要修一修这段坏路?   “老爷……”弗里曼重新鞠躬:“懒惰是应该避免的罪过,懒惰使人丑陋,并永远不再美好……”   懒惰是应该避免的罪过,懒惰使人丑陋,并永远不再美好……   这确实是我说的,可是你们今天才想起来吗?   一时之间,普拉亚无言以对,幸好老实的理查德接过了话头:“老爷,这几天我们都要搬最后一次牧草,老威廉说这条路该修一修,免得天天都修木车,耽误的活儿很不划算。”   老威廉……   想了想记忆中威廉沉默寡言的模样,普拉亚无法将修路的想法和这位老佃农联系到一起,又想了想弗里曼平时丢三落四,慌慌张张的作风,普拉亚也不觉得这家伙能够记住自己的布道。   既然如此……   想到老威廉和弗里曼和平时完全不一样的表现,又想到自己最近向安德烈教导的课程恰好有关戒条和罪过,普拉亚顺理成章地想到了最近教堂里天天旁听的小小身影。   莫非,可以和这个小家伙说说话了? 第20章 同步   太阳缓缓落下,又一次缓缓升起。   次日,早祷时分,依然是普拉亚离开住室,走进教堂,刚刚取出神典的时刻,教堂门口微微一暗,一道小小的身影悄无声息地闪了进来,很快站到门边的立柱右侧,右手抚肩,静静地望着祭坛,摆出了标准的祷告姿势。   不错,是小洛斯。   普拉亚回头确认,微微点了点头,大约心思有了些变化的缘故,重新回过头的时候,普拉亚的目光不经意地瞟了瞟摆在教堂侧门附近的日晷。   晨耀三历。   不错,很准时。   脑子里刚刚转过这个念头,普拉亚本来准备摊开神典的右手忽然凝在半空,眉头微皱,意识到这几天自己似乎忽略了某个细节:   小洛斯每天都在自己刚刚准备开始早祷的时候恰好走进教堂,这不可能是每天都有的巧合。   不可自知,不可妄知,因你可探寻,追逐真正的目光。   默念主宰的圣言,普拉亚一边翻开神典,一边望向自己的学生:“安德烈。”   十三四岁的安德烈个子还很小,正惦起脚尖努力将灌满溪水的小坛摆上讲坛,代牧说话,安德烈却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先端端正正地摆好小坛,然后双脚并拢,微微垂头,按照普拉亚的教导,用符合侍奉主宰神仆身份的谦卑语气——也就是缓缓地,低沉地回复:“老师?”   “恩。”   注意到安德烈的姿势和语调又有进步,普拉亚露出一点满意的表情,“安德烈,这几天小洛斯都是什么时候到教堂?”   “小洛斯?”安德烈的神情有些茫然。   普拉亚垂在讲坛下方的右手向教堂门口小小身影的位置点了点。   “噢……”安德烈明白过去,摇头回答:“老师,每天早晨我出去灌水的时候,洛斯都已经站在教堂外面了。”   比安德烈还早?   普拉亚微微一惊,整个艾克丽村只有教堂侧门摆有一座日晷,不过绝大部分的村民根本没有看懂它的能力,也没有准确把握时间的本事,村民们大多数时候都只能根据太阳在天空的位置来大致估算时间。   代牧先生心中,年仅十三四岁的小洛斯自然更不可能拥有准确掌握时间的能力,这样的情况下,还能够每天准时在早祷时分踏进教堂,代牧先生明白小洛斯肯定提早站到了教堂门外,却没有想到小洛斯会提早到这个程度,居然会比安德烈出门灌水的时间还早。   莫非这就是虔诚的萌芽?   整整三年,主宰的目光终于注视到这个见鬼——不,这个愚昧——不,这个可怜的小村庄了么?   普拉亚不由自主地用力握了握自己的双手。   ——   几乎是同一个瞬间。   地球,亚洲,解放军学院第五会议室内。   面积近千平方米的会议室中,平时密密麻麻的长条形阶梯座椅无影无踪,只有地上残留的几处铁片和螺钉能够看出它们曾经出现的痕迹,此时这些位置都被一张张金属长桌和旁边密密麻麻,大小不一的的各种精密仪器占领。   这样的金属长桌旁都围着至少上百名军官或是专家,这些军官和专家们神情严肃,表情专着,无一例外地盯住长桌上摆着的一台台显示屏幕,屏幕上显示的都是直接用高清摄像机直接对准天空拍摄,由小洛斯,或者说由吴清晨主演,取景中古世界,全球同步上映的国产大片。   不过,除了超人,闪电侠这种反射神经远超普通人类,拥有一对氦金狗眼的非常人物,地球人并没有直接观看这部大片的能耐。   因为这部大片在地球天空的投影,整整快进了三十倍的速度。   此时,第五会议室靠近门口的一张金属长桌上,中间最上部的位置挂着一块投影屏幕,从上面可以看出,小洛斯飞快地靠进教堂,然后消失在门口,之后瞬间又跳到教堂门外,又消失在门口,如此飞快地来回闪烁。   这块投影显示的内容是天空映像的同步播放,更准确地是,是一部分已经发生的内容的重复来回播放。   长桌的旁边摆着其他显示屏,里面的内容和正中投影的内容一模一样,同样是小洛斯走进教堂,然后消失在门口,之后瞬间又跳到教堂门外,又消失在门口。   不过,和正中最上部投影里小洛斯简直是瞬移过来瞬移过去的方式比较,这几台显示屏中小洛斯走动的速度变得相当正常,因为它们统统慢放了三十倍,调整成了人类肉眼和思维能够正常跟上的速度。   这样的显示屏一共有十几块,第一块和第五块旁边都围着十几名身着军装的各类技术军人,第六块旁边围住的是语言学家,第七块旁边围住的是医生,第八块旁边围住的是建筑学家,第九块旁边围住的是行为学家,第十块……   就这样,金属长桌旁,上百名参谋军官,技术军人,各领域专家通力合作,仔细研究小洛斯·吴清晨从教堂门外走进教堂的短暂过程。   小洛斯·吴清晨走进教堂的过程大约持续了一分钟,按照比例,地球天空的投影映像,只有短短的两秒。   而这张金属长桌的隔壁,三米之外,另一张金属长桌,正中最上部的投影,也显示了一副飞快闪烁,重复播放的内容。   它是小洛斯·吴清晨转过一处拐角,一直都到教堂门外的过程,时间也是同样短短的两秒,长桌上面同样摆着另外十几台显示屏幕,上面是经过调整,已经能够由地球人正常跟上,慢放了三十倍速度的投影内容,它们的周围同样密密麻麻地站着上百名技术军人,参谋军官,语言学家,医生,等等等等……   隔壁再隔壁的长桌,正中最上面的投影显示的是吴清晨从一栋破破烂烂的房子,一直走到一处拐角的过程,时间也是短短的两秒,其他的十几块显示屏旁也站着同样的专业人员。   解放军学院这间面积近千平方米的第五会议室内,整整二十张金属长桌,整整二十块大型投影幕布,在它们的上面,可以看到吴清晨跨越一条溪流,走过了两个小丘,经过了十几栋破破烂烂的小房子,拐过了几道弯,一直走到了教堂门外。   中古世界,小洛斯·吴清晨用了二十分钟走完这段路程,地球世界,天空投影用了四十秒显示这段路程。   这也是吴清晨刚刚走完的一段路程。   至于这段路程之前的内容……   第五会议室左侧,有两块明显仓促挖掘,还可以看到钢筋断茬和水泥截面的缺口,这两个将近两平方米的大洞旁,分别竖着十条粗大的钢索,它们吊着两架同样明显临时安装,直接暴露在半空的快速电梯,通过笔直贯穿到底的五个大洞,将第五会议室和楼下的第四,第三,第二,第一会议室连成一体。   和第五会议室一样,底下四间曾经的会议室中,同样摆上了二十张金属长桌,上面摆着密密麻麻的显示屏幕,周围密密麻麻地站着一圈圈专业人员,分别负责一个又一个天空投影仅仅两秒,中古世界也仅仅一分钟的内容。   同一时间,此刻的中国,除去解放军学院之外,国防科技大学,中国步兵指挥学院,军事交通学院,后勤工程学院,第二炮兵指挥学院,装备技术学院,等等等等,十数个军事研究学院,十数个军区指挥中心,十数个快速反应中心,几乎所有的技术军官和临近高校、研究机构的学者专家,都通过类似的方式集中到一起,对天空的投影进行紧张有序的研究。   同样的情形,还发生在美国,俄罗斯,英国,法国,德国,日本,巴西,瑞典等等地球上一个个数得上号的国家。   就这样,通过这样的金属长桌,慢放屏幕,研究小组,临时电梯,通过这种每组两秒的分配,通过数百万军人和专家们全神贯注的努力,地球对中古时间的关注目光,简单、直接、并且粗暴地达到了同时同分同秒。   这种方式,这样的安排,其中有极大的浪费和数都数不尽的重复冗余,不过,到目前为止,距离天象事件的发生还不到三天,就算是同一个国家,同一个城市的两处机构,牵涉到以万人为单位的人力物力,相互之间也根本来不及作出最有效果的安排,国家和国家之间,就更加不可能做到统一协调。   更何况,事态严重,情况紧急,这样的研究和关注,目前都是以军事机构位主导,直接动用最核心的情报资源,无论从哪方面考虑,目前都不会有哪个国家能够在三天之内下定决心,将这些最核心的情报资源和其他国家共享。   当然,同时也由于事态严重,情况紧急,地球大国之间,关于针对中古世界的分析结果,偶尔得出的重要结论,还是第一时间互相通报,时刻交换各自最新的,同时绝大部分也肯定是重复冗余的结论,这从另一个方面又进一步加大了各个国家的分析负担。   普拉亚不由自主地用力握了握自己的双手。   ——   北京,国防大学,信息中心四楼。   这里的布置和其他高校,指挥中心基本相似,不过,这里的每个长桌分析点,人员是其他中心的三倍,因为这里负责的内容,是中古世界最前沿的二十秒内容,和天空的投影时间完全同步。   屏幕上的普拉亚双手刚刚握紧,总共三十五个小组的第八台显示屏旁,五百三十七名负责分析中古世界人物动作,表情,姿态的行为学专家中,有五百一十一名专家几乎同一时间按下了面前的淡红色按钮。   通话器随即打开。   “牧师心情激动,重复,牧师心情激动。”   “b3对象情绪出现较大波动,重复,b3对象情绪出现较大波动。”   “引起目标关注,重复,引起目标关注。”   一瞬间,三米之上,信息中心五楼的回馈中心,五百一十一名情报分析军官也几乎同一时间收到了这些大多类似的反馈,没有任何迟滞,这些反馈经过最迅速的统合,飞快地传到了更上一层的综合处理中心。   “223号方案,策略有效。”   “223号方案有效。”   “b3对象,223号方案有反应。”   ——   “很好!”,“太好了!”,“哈!”   五百米外,另一栋大楼,收到经过信息中心,分析中心,统合中心,筛选中心,综合处理中心等多个部门层层反馈,两三秒内接二连三发过来的结论,整栋大楼瞬间欢声如雷。   这很正常,尽管也有金属长桌,投影屏幕,专业人员,不过,这栋大楼并不具体分析小洛斯·吴清晨在中古世界的经历,尽管这里的军人,都是各军区部门紧急抽调的精英,这里的专业人员,都是各高校,各研究中心最顶尖的专家。   因为这里是策略室,吴清晨最直接的后盾,中古世界小洛斯各种行动的计划中心,方案中心,指导中心。   对于中古世界的土著们来说,从日晷弯弯曲曲的符号,粗糙不平的表面,分辨上面黑黑细细的阴影,从而掌握时间,也许确实是一件令人头疼的事,可是,对于吴清晨这个见惯了闹钟挂钟摆钟,手表怀表电子表的地球人来说,日晷这种古老的东西实在没有任何值得一提的难点。   更何况,有地球无数专家们的支持,刚刚进入中古世界的第二天,吴清晨拣了两根木棍,摆好几块石头,扫平地面划上一个尽可能规则的大圆,最后结合能够直接从天空投影观察到的细节,仅仅半分钟过去,不要说时间这种最简单的数据,就连这颗星球的半径,和恒星的距离,自转公转的规律都得出了一个对地球来说还很粗糙的结果。   当然,对于中古世界来说,这些结果已经能够将困扰了中古世界最顶尖的学者们数千年,并且大约还要继续困扰下去的难题们,一次性地解决地干干净净。   不过,尽管随时可以拣起两根棍子,花上半分钟就能够准确掌握时间,小洛斯·吴清晨还是每天提早近半个小时赶到教堂外面罚站,这半个小时,加上牧师早祷的十分钟,再加上牧师给安德烈上课的二十分钟,从原本就堪比监狱劳动改造的四个小时繁重农活中,挤出足足一个钟头的时间,可以想象吴清晨因此又多吃了什么样的苦头。   这一切,当然不是为了让普拉亚用力握握自己的双手,活动一下手指,而是为了这个动作背后牧师的情绪波动。   这就是223号方案,地球制订的上百个方案中的一个,预期的目的只有一个:尽可能地完善细节,接近牧师,表现对信仰的积极。   策略室的欢呼声持续了几秒,中古世界的时间又过去了三分钟。   心情稍稍激动过后,想到刚到艾克丽村庄时被几个狡猾的村民蒙蔽的经历,普拉亚收拾情绪,摆好灌满溪水的小坛,开始了每天的早祷。   十分钟过去,早祷结束,普拉亚示意小安德烈坐下,同时翻开另一本羊皮卷,进行同样每天例行的授课。   和平时相比,这一次完成例行的工作,普拉亚多花了一点时间,因为无论早祷还是上课的时候,普拉亚都分出了一部分心神,放到了一直站在门柱旁的小洛斯身上。   不错,小洛斯一直没动,祷告的姿势一直很准确。   没错,小洛斯确实在祷告,知道早祷结束,知道什么时候该行圣礼。   咦?小洛斯似乎能够听懂我讲的内容?这里也正好是安德烈一直没弄明白的地方。   一边做自己的事,一边观察教堂门边的小洛斯,普拉亚不时暗暗默记,一个小小的形象渐渐凝聚:   年纪很小,挺干净,祷告很专心,挺聪明,能够听懂神典……   渐渐地,普拉亚脸上浮出了一丝微笑,仅仅看几眼的工夫,对小洛斯的了解一下子就深入了许多,普拉亚微微有些自得。   ——   几乎是同一时间。   仅仅一分钟左右,全世界几乎每一个中古世界讯息分析中心,每一个分析小组的工作氛围都突然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如果说一分钟之前,这些分析小组紧张工作的情形像是一锅烧开的热水,那么此刻的情形就是一片片沸腾的海洋。   变化的原因简单明确:b3号对象,也就是普拉亚牧师先生暗中对小洛斯·吴清晨的观察。   “b3号对象右手无名指第二节 第四次敲桌面,疑为书面困难思考动作。”   “观察角度正对光源时,b3号对象右眼瞳孔缩小,额部皮肤紧张,初步认定视力有一定损伤。“   “观察主体对象,临时清洁桌面等多项动作同时进行时,b3号对象语音稳定,语速流畅,思路清晰,逻辑思维具有较高水平。”   “b3号对象中古世界当日多次发生皱眉,微笑,训斥等表情变化,变化速度较快,情绪波动较大。”   “b3号对象……”   数不清的讯息和分析结果雪片般地飞快集中,同样近千人忙碌的中古世界讯息综合处理中心,普拉亚的个人模型飞快地丰满:   约翰·普拉亚·阿克福   编号:b3中古世界对象。   性别:男   年龄:二十七岁   身份:艾克丽村代牧。   身体状态:身高184cm,体重53kg(约),背微驼,视力有一定缺陷,消化不良,营养不良,右臂关节炎……   性格:有一定好奇心,虔诚信徒,遵守宗教礼节,遵守贵族礼节,认真,谨慎,有一定野心……   个人习惯动作:……   个人针对性倾向:……   应激反应模型:……   目前可性方案:……   飞快地滑动鼠标,一目十行地浏览一遍b3号对象简历模型这份足足三页的条目摘要,头发花白的年老军人,法国圣西尔军校策略室负责人,少将先生一脸毫不掩饰的不满:“综合处理中心到底还要多久才能放弃假装看不到世界末日就在眼前?这份该死的东西为什么还有九项暂略?为什么应激反应模型只有三条?还有!快三分钟了!该死的危险性预测和环境影响估算怎么还没有出来!”   同一时间,综合处理中心的负责人正在对准电话大发雷霆:“没有理由,没有任何理由!这里不是巫师学院!我们只是情报分析人员!”   “牧师的关节炎是什么原因?见鬼,我怎么知道什么原因?去问你自己的医生吧!也许他可以光用眼睛看看就可以知道你十年前关节炎是什么原因!”   “对,我知道这份该死的模型还很粗陋,可我们只有这么点该死的时间……”   “呜……呜……呜……”刺耳的警示铃和暗红色的警示同时亮起。   “等一等!我看见了什么?……牧师接近主体对象……牧师正在接近主体对象!发生直接接触!发生直接接触!……砰!砰砰砰!”   话筒重重地飞出,带着电话一起落到地面,直接摔成了几段。   没有任何人因此转移目光,所有人的精神都瞬间集中到了各自的显示屏前。   挂在综合处理中心正中,对准各个方向的六面天象同步投影中:普拉亚飞快地,用简直可以称之为闪烁的速度移动到小洛斯·吴清晨面前,两人的影象因为各自细小的动作微微波动,两人的嘴唇飞快地张合,这样的情形持续半分钟左右,小洛斯离开了教堂,普拉亚闪烁到圣坛面前,静止几秒左右,也离开了教堂。 第21章 对话和问候   策略室几乎人人全神贯注的情形也到此为止。   小洛斯·吴清晨离开了教堂,房间正中六片巨大的投影幕布背景换成了蓝天丘陵,少将立刻挺直身体,使劲拍响双掌:“马上就有活儿了,士兵们,先生们,打起精神来……乔治,立刻接情报中心……约瑟夫,5号,7号投影换irs影像……塞泽尔,嘿……塞泽尔,关掉该死的地形绘制,接综合处理中心,先看看可爱的牧师先生和我们的清晨说了点什么……”   少将发出一连串的指令,房间里发生一连串的嘈杂,两分钟左右,一切各就各位,房间恢复安静,房间左侧控制台前,少将口中的塞泽尔先生,一位戴着耳机的年轻的士兵聚精会神地看着眼前的仪器,等待综合处理中心的回应,随时准备切换。   “哔……”   一声轻响,年轻的士兵飞快地扭回头:“将军,可以了。”   少将点了点头,士兵立刻按下按钮,房间正中的六片巨大投影幕布瞬间同时切出一半画面,重新显示教堂里面牧师先生和小洛斯·吴清晨交谈的场景。   此时重新播放的内容,自然已经调整成为了人类肉眼可以正常观看的三十倍慢放,房间里一片寂静,塞泽尔按下另一个按钮,摆在房间四周的音响立刻同时打开。   “日安,我记得你,你是威廉家的小洛斯。”   “日安,牧师。”   此时此刻,如果吴清晨站到了房间,肯定会第一时间使劲掏一掏自己的耳朵,因为从四周音响里传出的声音,和自己与普拉亚交谈时的语速腔调语气都极其类似,可吴清晨却绝对一个单词都没法听懂。   这很正常,音响里发出的声音是纯正的法语。   到目前为止,根据各国研究,天象事件的天空投影一直跟随吴清晨在中古世界的活动轨迹,投影范围是以吴清晨为中心,半径约17公里的正圆,投影分辨率极高,上限暂时无法估测,因为目前地球上任何用于拍摄的器材对准它获得的影像都直接达到了该器材分辨率的极限。此外,该影像还用一种地球目前完全无法理解的方式,直接穿透房顶,树木,水面等等阻隔吴清晨或是其他中古世界人物影像的非生命物体。   当然,就算有如此种种不可思议之处,天象事件的投影依然仅仅是一种影像,并不能同步传播声音。   此时,战略室四周音响传出来的对话,是法国天象事件临时处理办公室的分析小组们,首先由特种部队的唇语专家分辨吴清晨和普拉亚的嘴唇和喉部活动得出发音,配合中古世界行为学家得出语意,再由语言学家翻译成法语,之后由临时办公室从法国各大影视公司紧急调拨数十名专业配音演员们配出发音。   最后,再由技术部门将这些分配成十几个部分,数百个小组同时进行翻译的语音合并,利用技术软件统一音调,调整语速,最终成型。   两分钟的时间,完成十五分钟的配音后期制作,这种世界上任何一位导演都梦寐以求的超级效率,并没有使战略室的军人专家们发出感叹,因为这并不是这里的人群第一次听到来自中古世界的对话,之前吴清晨和中古世界的任何人交谈都是通过同样的方式展示到众人眼前。   事实上,吴清晨和普拉亚的对话刚刚进行半分钟,头发花白的少将就一脸恼怒:“又是空白?又没有角度?废物,废物!外交部的蠢货们应该统统送进监狱!这究竟是第几遍了?外交部的废物们在人民大会堂通通被炸死了,还是紧急派出去的外交专机掉下来了?就算实在没办法塞进培训科目,难道仅仅强调一下内容都这么难吗?”   少将咆哮的同时,整间战略室的其他人也一样满脸焦虑,投影屏幕中,吴清晨和普拉亚已经交谈了半分钟左右。   两句日安之后,普拉亚说了两句天气,又问了问小洛斯的年龄,家庭,然后……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众人可以看见投影屏幕里的普拉亚和吴清晨相隔半米,正面相对,明显正在交谈,可是四周的音响却一片寂静,没有任何声音。   这并不是第一次出现这样的情形。   地球人观察天象事件的唯一途径只有投影,这片投影时刻悬挂在侧上方,无论在高山平地,还是在深海天空,任何人只要稍微抬头就可以直接用肉眼观测,就连国际空间站的宇航员们,也只需要稍稍抬头从黑暗中看到一片中古世界的影象。   这片极其公平,只需要拥有眼睛这个器官就可以同时拥有一片风景,看起来似乎离每个人都只有355米。可是,将近六十个小时的时间里,地球各个国家都已经派出了包括直升飞机,热气球,潜水艇,降落伞,甚至吊车,电梯等等工具,都没有办法和它拉近或者拉远哪怕一微米的距离。   对地球来说,这355米的距离就是天堑,天象事件的投影也就成为了名副其实的看得见,摸不着,除去吴清晨之外,没有任何国家任何组织任何个人能够对这片投影产生任何影响。   于是,当吴清晨又一次忽略细节,站错位置,对错角度,使专家参谋们无法看见对话双方嘴唇和喉咙的时候,整个地球的所有人都得看一部无声电影。   这一秒,无数国家的参谋人员,分析人员同时破口大骂,这些来自五湖四海的问候,小部分就像法国圣西尔军校策略室少将一样送给了外交部,培训人员,语言学家,站位教练,上帝,老天爷等等。   大部分,当然就无私地献给了“愚蠢的,傻b的,狗娘养的,没脑子的,究竟有没有长耳朵的,脑残的,……”   同时也是可怜的……   吴清晨。   幸好,无声的状态持续了大约一分钟左右,投影屏幕中,小洛斯·吴清晨忽然隐蔽地抬了抬头,微微打量了一下教堂的顶部,之后又很快不经意地活动了一下身体。   这些动作,都是吴清晨按照培训的方法正在调整角度,策略室的人群显然非常清楚,房间立刻响起了一大片舒气的声音。   也几乎是同一时间,音响又一次传出了两人的对话。   “……小洛斯,前几天我经过村庄西边的木桥附近,看到木桥好象修好了,阿维利亚说看见你搬了很多石头,木桥是你修好的吗?”   “是的,老爷。”   “喔!”“啊哈!”策略室立刻响起了一片低低的欢声,角度调整太及时了,恰好赶在极重要的对话信息前完成。   听到小洛斯的回答,屏幕里的普拉亚牧师摸了摸下巴,“恩”了一声,沉吟一下,继续问道:“沃尔夫告诉我,昨天你们终于除掉了村庄西边的地里几片麻烦的荆棘,是你想办法烧掉的么?”   “是的,老爷。”   普拉亚又一次摸了摸下巴,“还有,昨天晚上我散步的时候,看到老霍特和理查德正在修路,你也在修路吗?”   “是的,老爷。”   回答这几个问题的时候,小洛斯·吴清晨一直老老实实地看着自己的脚尖,回答的方式简洁明确,没有任何多余的词,这并非吴清晨在中古世界惯常的说法方式,而是专家们专门针对普拉亚进行大量分析,得出的能够最大程度博得好感的回答方式。   “干得不错。”这些努力很快得到了结果,听到吴清晨的回答,看着吴清晨的姿态,普拉亚忽然微笑了一下,“小洛斯,听到这些事儿,我知道你是一个勤劳聪明的孩子,现在看起来,你还很有礼貌。”   “很好!”“有效!有效!”“太棒了!”   策略室的欢呼声立刻响亮了几倍。   经过协商,吴清晨进入中古世界实施的方案和计划,并不是中国一个国家独自制订,而是同时参考了地球各大国方方面面的意见,并及时完整地通报给每个具有实力的大国。   因此,策略室的这些人群全部了解,小洛斯·吴清晨这几天加倍努力劳作,挤出时间,总共为艾克丽村庄解决了五个麻烦,一致目的都是为了引起普拉亚牧师的注意。   而此时此刻,后续几条众国一致认为执行难度较大的方案还没有实施,普拉亚牧师就已经自己注意到了其中的三件好事,几乎全世界所有的策略制订者,都禁不住同时发出了欢呼。   不过,这些欢呼都只持续了极其短暂的时间,众人纷纷屏息闭气,房间甚至比之前还要安静更多。   引起注意之后的反应才是最关键的内容。   果然,同样短暂的停顿之后,普拉亚牧师又开始说话:“小洛斯,我想问一下,你为什么要做这些事呢?”   “恩……”吴清晨微微抬头,露出微微疑虑的神色:“您是指……?”   微微抬头,微微疑虑,还有将中古世界里“您”这个词的发音微微拖长……   该死!至少十万人同时骂出了这个字眼,这个该死的笨蛋又忘记词了!   这三样“微微”,全部都是地球上万人共同努力,总结出来的,专门针对普拉亚牧师用的,标准的……忘词之后,拖延时间的方式。   幸好,大约是听见了久违的“您”这种高雅的尊称,普拉亚牧师没有任何不悦,“先说说为什么修路吧。”   “牧师,这是您教导的呀,懒惰是应该避免的罪过,懒惰使人丑陋,并永远不再美好……”   懒惰使人丑陋,并永远不再美好。   没错,确实是小洛斯教的。   普拉亚握了握手掌,第二句问话的语气平和了许多,眼睛也终于从教堂的房顶放到了小洛斯身上:“那为什么要修桥呢?”   “老爷,这同样是您的教诲,当路变的狭窄的时候,跌倒变得更多,直到道路重新平坦。”   “哦!”   普拉亚的声音透出了几分惊讶,从这几天的观察,牧师先生早就猜到小洛斯肯定记住了不少神典的圣言,不过,当小洛斯真正脱口吐出时,普拉亚还是吃了一惊,因为小洛斯念出这两句圣言的时候,表情严肃专注,语气低沉平稳,正是最标准的,或者说最虔诚的方式。   难怪念得这么流畅。   普拉亚脸上露出了几分笑容,这才叫圣言,这才是主宰的教诲,同一句话,昨天弗里曼那个乡巴佬念的磕磕巴巴,断断续续,真是不堪入耳,要不是乡下人就是这个德行,简直就是亵渎!   不由自主地,普拉亚并拢双脚,互握双手,凝了凝神才再次问道:“这几天农活非常多,你为什么要帮沃尔夫清理田地里的荆棘呢?”   “当爱你的兄弟,当爱你的邻居,他们也会爱你。”   “好……不错……不错……”握住手掌,普拉亚来回走了几步,才回过头问出心中最后一个疑问:“不过,小洛斯,那些麻烦的荆棘铲不断,拔不完,你怎么知道用火可以烧掉?”   “这个……这个……”吴清晨微微抬头。   是秘密吗?普拉亚有些好奇。   我勒个去!这么重要的词,这家伙居然又忘记了!无数参谋们又一次咬牙切齿。   “圣人走过的道路,荆棘遍布,火焰到处生长。”   “哈哈!”普拉亚牧师笑出声来,“你错啦,小洛斯,应该是圣人走过的道路,荆棘遍布,火焰片片焚烧。”   “我……这……”吴清晨猛地抬起头来,张大嘴巴,嗫嚅半天,才终于小心翼翼地说道:“原来不是火焰到处生长吗?”   “当然不是,怎么可能是火焰到处生长呢?小洛斯,圣言可不能记错啊。”普拉亚轻轻地摇摇头,表情很认真,不过语气相当温和。   “好的,牧师,请您原谅。”   听着普拉亚温和的语气,看着牧师认真的表情,吴清晨羞愧地低下了头,心中感动地想道:   我草尼玛!   同一时间:   我草尼玛!   sonof逼tch!   especedei色e!   c日stopdio!   どあほう!   ……   包括吴清晨在内,上百种语言,数百万咒骂瞬间集中到普拉亚牧师以及普拉亚牧师祖宗一百八十辈的身上。   这是咎由自取,“火焰到处生长”这句圣言,分明就是普拉亚牧师上一次布道时严肃念出的语句。   当时,由于这句话的发音实在太过复杂,地球无数的参谋们,语言学家们,行为学家们,密码学家们纷纷搅尽脑汁,全力以赴,联系上下文,对照日常对话,参考布道时的情景,用尽办法才终于勉强弄出“火焰到处生长”这个比较接近的翻译。   上一次培训,为吴清晨的五件学雷峰做好事配台词时,其他四件事的台词都比较好记忆,只有这句很是让吴清晨多花了许多时间,舌头也很是吃了点苦头。   而这一切努力的最终结果,这一切折磨的最终根源,居然只是这个混帐布道时发错了音。 第22章 典籍   普拉亚牧师自然不会知道,仅仅一瞬间,自己就变成了百万夫所指的对象。   指出吴清晨所念圣言的错误之后,普拉亚一连笑了好几声,缓口气才继续说话:“来,小洛斯,跟我念一遍,圣人走过的道路,荆棘遍布,火焰片片焚烧。”   “圣人走过的道路,荆棘遍布,火焰片片焚烧。”   “很好。”   仔细观察小洛斯念出的这句圣言的情形,普拉亚脸上的笑意不由又厚了几分,小家伙确实很聪明,更重要的是,不需要自己多费精力,小家伙的语调和姿态就已经非常标准。   想到这儿,普拉亚回过头,圣坛下方,小安德烈老老实实地坐在一条长桌前,真认认真真地翻看羊皮书卷。   转过身,小洛斯安安静静地站在门柱一侧,右手抚肩,端端正正地望着地面的石头。   这就是虔诚……   这就是成绩……   也许……   也许……过阵子应付堂区执事,自己的家族付出的额外代价,似乎可以少一点点?   隐隐约约地,普拉亚牧师心中生出了一点想法,于是,看了看安德烈,又看了看小洛斯,普拉亚牧师忽然问道:“小洛斯,这几天早祷结束,我看到你一直还要在教堂站一会儿,好象在听安德烈背诵神典?”   “是的,牧师。”   “能听懂吗?”   “大部分可以听懂。”   “哦?”   大部分可以听懂,这个回答又一次出乎普拉亚的预料。   神典是教会最重要的典籍,是每一位神职人员必须牢固掌握的内容。考虑到传播和教授,神典里大部分字句的发音都相当贴近教会中心的口音,还按照一定的规律编排了一定的韵律方便记忆,因此,无论安德烈、普拉亚,还是其他神职人员朗诵出来的神典,都肯定和艾克丽这个小村庄的口音有巨大的差别。   这样的情况下,小洛斯居然大部分都能听懂,普拉亚不得不又一次吃惊,下一句询问脱口而出:“真的?你能听懂?”   “是的,牧师。”   当然可以听懂,几十万语言学家,密码学家,社会学家一起上阵,参考散发圣食前足足三十几分钟的布道,配合大量丰富的朗诵资料,别说是带点口音的宗教典籍,就算是重新换上中古世界另一个国家的语言系列都可以完整破译。   更何况,吴清晨需要掌握的,还只有牧师教给安德烈的,最简单最基础的入门内容,这些内容,第二次培训时,花费了吴清晨大约两小时左右的时间。   不过,就算是这些入门内容,对于一位这辈子大约都没有机会见满十万人的土著牧师,当时为了听懂神典足足煎熬了半个月的普拉亚来说,几天工夫就听懂大部分实在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接下来的问题顺理成章:“听懂的地方,你记得住?”   “有些可以记住。”   “有些可以记住……”普拉亚来回走了两步,转回身时,口中吐出了半句圣言:“忿怒害死愚妄人,下一句是什么?”   “嫉妒杀死痴迷人。”   “不错!”普拉亚点点头:“不从恶人的计谋,不站罪人的道路,之后是什么?”   “不坐亵慢人的座位。”念到圣言,吴清晨的强调立刻变成了低沉平缓。   “看来确实记住了不少……一个义人所有的虽少,然后呢?”   “强过许多恶人的富余。”   “义人的口谈论智慧……”   “他的舌头讲说公平。”   “人在尊贵中,而不醒悟……”   “就如死亡的畜类一样。”   “当为贫寒的人和孤儿伸冤……”   “当为……当为……对不起,牧师,这句我不知道。”   “呵呵……”普拉亚笑了笑,不置可否:“下一句是困苦和穷乏的人施行公义。继续,愚昧人喜爱愚昧……”   “亵慢人喜欢亵慢。”   “……”   一问一答间,短短一两分钟,普拉亚和吴清晨已经合作念出了十几句神典圣言。   一句句下来,普拉亚心中的惊奇越来越重:小洛斯回答自己的时候,衔接一直相当流畅,表情也一直很是平静,看得出记忆非常牢固,仿佛记忆这些圣言只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   而这些圣言是否真的简单,普拉亚只要想一想自己当年记忆时它们时吃过的苦头就清清楚楚,何况,就算没有以前的经历,只需要回过头,就可以看到小安德烈现在还坐在木桌面前,正咬牙切齿地努力朗诵已经学了好几天的三页神典。   同一时间,一句句下来,回答了十几句圣言的吴清晨同样心中惊叹也越来越重:   参谋处的军官们果然都是这位牧师肚子里的蛔虫!   仅仅根据几十项数据构造出来的牧师应激模型,这些军官就能够推测出几件雷峰好事引起注意后,这位牧师下一步行动最大的可能性就是和自己谈论神典。   更没想到,这些家伙精挑细选,花费半个钟头让自己掌握,并一再交代自己进入中古世界有空就必须复习巩固的二十几句圣言里面,真的绝大部分都是这位牧师刚刚提问自己的内容。   同一时间,吴清晨正在默默惊叹的参谋,选择圣言部分的负责人却正在自责:三个军区六千五百多名参谋,配上近千名各类专家,集中如此多的人力,分析的对象又没有任何反侦察的意识,对象布道朗诵的语气神态清清楚楚摆在面前,平时引用圣言语句时的流畅程度又一目了然,加上十几个小时充足的推演分析,最终结果却是遗漏了三条,简直丢尽了脸!   没错,令普拉亚牧师惊讶不已的圣言应对,吴清晨有三条以:“对不起,牧师,这句我不知道。”作为回答。   “没关系。”第三次听到“我不知道”,普拉亚牧师不再发问,站在原地,微微皱眉,似乎正思考问题,过了一小会,牧师重新开口,说话时依然皱眉:“小洛斯,你是个很聪明的孩子,既然你愿意接近主宰的光辉,后早祷的时候,你应该站近一点,听清先知的每一句圣言。”   牧师的语气里有一些不满,无数的参谋却同时发出了欢呼,让吴清晨早祷的时候站近一点,意味着吴清晨距离主宰的光辉站近了一点,也意味着吴清晨在牧师心中的位置站近了一点。   最重要的是,它还意味着参谋们针对吴清晨地位上升的设计的方案确实有效,并取得了第一步重要的成果。   “是,牧师。”盯住自己的脚尖,吴清晨老老实实地回答。   离开教堂,吴清晨脚步匆匆。   说起来,吴清晨这几天的几件学雷峰做好事,并不只是简单地“引起牧师注意,表现虔诚”,它们都是地球参谋们的精心选择的结果,经过了多方面的综合考虑。   烧去荆棘,改进捆扎牧草的方式,除了帮助到邻居,也减少了吴清晨自己的劳动强度,修好几小段路面,加固加稳木桥,砍去小径边上的枝蔓,除了方便村民,同时也提高了吴清晨自己的行走速度,节约了不少赶路的时间。   通过这些细节积累,尽管吴清晨最近天天抽出了几十分钟来回于教堂,农田里的活儿却基本没有落下,劳动的疲惫程度也没有明显增加。   二十分钟左右,吴清晨走到了村庄东面,这里有家里的两片份地,老威廉和两位兄长已经站进了地头,吴清晨小小的身影逐渐走近,老威廉点了点头,伊德拉拍了拍吴清晨的肩膀,格雷斯递出了顺便带过来的工具。   走进农田,站到父兄留给自己的活儿区域,吴清晨先将工具放到一旁,摇摇头,摆摆手,按照医生、农活老手、体能教练综合设计的方式,不着痕迹地热了热身,半分钟之后,吴清晨默默地拾起木镐,扬镐抬腿,弯腰迈步,松土整地,很快,沿着吴清晨的脸庞,一颗颗汗珠撞上深赫色的泥土,摔成了几瓣。   从森林的边缘,太阳慢慢地升到了农田的正空,当吴清晨双手酸麻,两腿也开始微微有些抖动的时候,老威廉抬头望了望天,打量了一下太阳的位置,然后习惯性地咳嗽一声,招呼三个儿子收拾好工具,迈上了回家的小路。   上午的活儿干完了。   翻过几座起伏的小山丘,沿着依山的小道拐过两道小弯,几人眼前出现了村庄的轮廓,走到一条小溪旁边,领头的老威廉和伊德拉走过木桥,吴清晨停了下来:“父亲,你们先回去,我洗一下手,等下就回来。”   “好的,你早一点。不要耽误吃饭,下午还有很多活儿。”   走在最前面的老威廉点点头。   “洗衣服”、“洗脸”、“洗碗”、“洗身体”,最近小洛斯越来越爱用“洗”这个词,和水打交道的事儿越来越多,不过同时小洛斯的农活也越干越熟练,为家庭付出的汗水也越来越有份量。   农业社会的家庭,有这两点作为前提,花点时间来回于教堂,花点工夫清洁自己,完全是无关紧要,毫不显眼的小事。   这很容易理解,中古世界生产力极其低下,生存和生活的含义简直可以直接划上等号,巨大的生存压力,使得老威廉这样的土著一切活动都指向食物,一切目光和想法的最终方向都是填饱肚子。   于是,对于吴清晨每天赶去教堂,“洗手”“洗衣服”等等既不会耽误农活,又不能变出食物的行为,老威廉根本没有关注,也没有进一步了解的想法,使得参谋团费劲心思编造,反复辨证研究,信誓旦旦保证绝对天衣无缝的无数解释、理由、借口们,通通失去了意义。   “洛斯,我帮你带镐。”   “好的,格雷斯。”吴清晨转过头,对和自己一起走在最后的格雷斯笑了笑,将木镐递到格雷斯伸出的右手里:“谢谢你。”   “不用……谢谢。”格雷斯也笑了一下,感觉还是不怎么会说“谢谢”这个小洛斯从牧师老爷那里学来的词儿。   顺着桥边的缓坡走到溪边,吴清晨撩起袍袖,一边洗去双手沾满的泥土,一边盯住父亲和两位兄长。   当三人的身影消失在又一道拐角的时候,吴清晨飞快地站了起来,目光往寥无人迹的四周飞快地扫了一圈,然后半弯下腰,顺着溪边的土垄走往上游。 第23章 食物   两分钟之后,绕过两丛灌木,转过几道小弯,一边走一边顺手拾取地上的枯叶落枝,在一道陡坡和几株枝叶繁密的低矮小树旁边,吴清晨放缓了脚步。   又飞快地打量了一下四周,吴清晨走到其中一株小树旁边,左手推开几条伸到峭壁旁边的树枝,同时伸出右手,抬起刚刚拾取的一条带叶树枝,轻轻地来回扫动这几条树枝底下露出来的泥土表面。   随着树枝来回轻轻摆动,很快,泥土组成的峭壁上慢慢出现了一块浅黑色的树皮。   当树皮完全露出的时候,吴清晨放下树枝,慢慢地取下这片浅黑色的树皮,于是,泥土组成的峭壁,多出了一个长宽大约30厘米,深度大约40厘米,五面都铺上了树皮隔绝泥土的方洞。   然后,吴清晨双手伸进方洞,小心翼翼地端出又一片树皮,树皮上面放着几块锋利的石片,几条绞成小股的藤条,几支荆棘的长刺,几只小木勺和几根形状不一的树枝。   将这片树皮稳稳地放到地上,吴清晨走到峭壁另外一边,站到又一株小树旁边,这一次,吴清晨很快转身,手里多出了一支半径大约三厘米,长度大约一米,顶端极其尖锐的树矛。   将树矛斜斜倚在峭壁上,吴清晨第三次走到小树旁边,取出两块圆石和一小丛树绒,将树绒放在地上,摆好沿途收集的枯叶树枝,吴清晨感觉一下风向,用身体挡住微风,将两块圆石来回撞了几次,一缕几不可见的青烟冒出,吴清晨轻轻一吹,峭壁溪边,一堆小小的火焰慢慢燃起。   这里是吴清晨的餐厅,也是吴清晨的厨房。   架好枯枝落叶,吴清晨按照生活教练中某位大厨和某位雇佣兵教导的方式微微调整,确定烟雾已经降到了最小的程度之后,吴清晨抓住斜倚峭壁的树矛,站到溪边。   五分钟左右,清澈的水面多出一缕红色,吴清晨收回树矛,将一条半斤左右的小鱼放上溪边的石块,用树皮上摆放的锋利石片,荆棘长刺飞快地开膛破肚,清理切片。   又是两分钟之后,一条树枝架住处理之后的小鱼放上了火堆,一边调整烤鱼的角度,吴清晨一边从按照生活教练教导的方式找到的石盐,草汁,豆粉等调味品均匀地洒到小鱼表面。   没过多久,小鱼散发出几丝香气,吴清晨抽了抽鼻翼,正准备再翻一次的时候,东面不远的灌木丛中,忽然轻轻地“吱”了一声。   天气晴朗,溪流旁边不时阵阵微风吹过,两旁茂盛的树木沙沙作响,从吴清晨走到这儿开始,四周一直传出这样那样的响动。   不过,同样从走到这儿开始,吴清晨停下脚步,找出工具,开始抓鱼,生火烤熟,整个过程中,始终对四周的响动没什么反应。   可是,此时此刻,这声轻轻的,远比这段时间内其他声音微弱数倍的“吱”声刚刚响起,吴清晨就仿佛瞬间踩中了一截弹簧,整个身体飞快地窜了起来,顷刻闪到峭壁几株矮树旁侧,双眼透过茂密树叶的间隙,已经死死地,同时也准确地盯住了声音传出的位置。   短短两秒完成这一系列动作,并准确找出声音来源,是因为吴清晨此时死死盯住的位置,有吴清晨布置的一个小小的陷阱,它没有任何杀伤力,也没有任何危险,唯一的作用就发出这一声轻轻的,却又和周围其他声音完全不同,绝不至于混淆的“吱”声。   吴清晨的这块厨房兼餐厅附近,这样的陷阱还有五处,公平地分给了通向吴清晨厨房的三条必经之路,而原本能够勉强通过的其他几条小小的林中缝隙,经过吴清晨持续两天的搬运灌木,坳弯树枝,已经变成了不弄出巨大的响动绝对不可能通过的天然障碍。   盯住被触动的声音陷阱,吴清晨静静站立,按照生活教练,也就是某雇佣兵和某特种部队战士教导的方式仔细观察了半分钟,没有发现人为的痕迹之后,才重新回到火堆旁,烤熟小鱼,开始了自己的中餐。   吃完小鱼,吴清晨藏好树矛,将厨具和调料放回峭壁的方洞,然后摘下几片树叶,用早已准备好的藤股包好中餐的残渣。   仔细看了看四周,确定没有什么遗漏之后,吴清晨离开了溪流。   这一次,吴清晨没有走过来时的道路,而是顺着峭壁几米之外的一道缓坡爬上溪岸,顺着树枝灌木间隙留出的一条小径,走到之前发出“吱”响的声音陷阱旁边,用石头和几条条藤复原陷阱。   绕出一个小圈,吴清晨又一次走回溪流木桥,刚刚走过木桥,吴清晨微微一顿,不远的拐角处,一位握着镰刀的中年男子迎面而来。   “小洛斯,回家呢?”   “是的,阿维利亚叔叔,这么早就干下午的活儿?”   “是啊,还有些牧草没有收割。”   几句闲聊间,两人交错而过,转过拐角,吴清晨缩进衣袍的右手轻轻一挥,最后一片条藤股绞住的树叶飞进灌木丛中。   到此为止,吴清晨嘴唇干涸,双手空空,衣袍带着一股淡淡的植物气息,再没有了丝毫刚刚吃完一顿荤腥的迹象。   到此为止,吴清晨才真正完成了整个中餐的全部流程。   这样的中餐,吴清晨已经吃了七次,分别在三个不同的厨房,厨房的位置和布置都是由参谋团建议,经过了军人们慎重周密的比较分析。   限于条件,这三处厨房都离水源很近,不过方便捕鱼烤鱼的地点只有刚才一处,另外两处的食财主要来源于树林和山丘,由于食材不一致的缘故,吴清晨学习制作的工具和调味品也并不相同,同时还在继续完善,离这条小溪大约两公里的地方,吴清晨甚至已经准备好所有材料,一旦找出时间和机会,就会烧制几只最简单的小陶器用来煮汤。   十几天的劳作,吴清晨已经比较熟练农活,加上更有营养的食物,更加科学的劳动方式,有了这些,最近吴清晨中古世界的生活轻松了许多。   刚刚吃完中餐,同时也算休息了一会,吴清晨身体的疲惫消除不少,迈出的步伐轻快许多。   十五分钟后,也就是地球时间三十秒后。   ——   地球,中国,北京,临时培训指挥部,第三培训综合办公室,生活教练组。   偌大的房间灯火通明,二十几块大型显示屏幕一字排开,每块屏幕底下坐着十几名专心注注的观众。   三十倍慢放的投影屏幕里,溪流木桥旁边,注意到老威廉和两位兄长的身影消失在又一道拐角的时候,吴清晨飞快地站了起来,目光往寥无人迹的四周飞快地扫了一圈,然后半弯下腰,顺着溪边的土垄走往上游。   “停!”   生活教练之一,特种部队军人,姓名机密,年龄机密,军种机密,服役部队机密的某军人抬起右手,显示屏幕里的影象应声定格,“侦察不够隐蔽,观察的方向不够全面,这……这……这……”   用小棒在显示屏幕上连续三点,某军人继续说道:“这三个角度没有留意,还有,行走的姿势又犯了错误,注意看这里,这里,脚跟抬得太高,这样会留下很深的脚印。另外……”   伴随这位机密军人的陈述,围在旁边的人群中,两名参谋使用键盘,两名参谋使用纸笔,三名士兵操纵摄影机,飞快地记录机密军人的陈述内容。   “stop!”   三米之外,同时是三十倍慢放的显示屏幕里面,当声音陷阱的“吱”声响起,吴清晨飞快窜起的瞬间,又一位生活教练,转战亚非拉美战乱地区,精通潜伏隐藏,无论沼泽雨林沙漠戈壁都可以过的红光满面的外籍雇佣兵抬起了右手。   显示屏幕应声定格,雇佣兵随即飞快地吐出一连串的单词:“反应迟钝,多余动作极多,这项内容吴先生根本就是完全没有掌握,看这里……这里……站起来之后的第一时间没有立刻利用预先准备的障碍视角隐蔽,而……”   “等一下。”   又是三米之外,又一块三十倍慢放的显示屏幕静止定格,用手中的小棒指着屏幕里吴清晨使用枯枝落叶搭出来的火堆,多家五星级酒店主厨,五十三岁的国家特级厨师李德正微微摇了摇头:“记下来,这种类型的叶子不适合用来生火,会留下很重的燃烧气味,还有这里,这两根树枝搭放的方式出了错误,没有留出空气通道,会增加不少烟雾……”   随着描述,两名参谋使用键盘,两名参谋使用纸笔,三名士兵操纵摄影机,第三名生活教练提出的内容也被完整地记录下来。   “停!”   “停!”   “这里!”   “慢一下。”   “等等。”   一声又一声,偌大的房间里,简短明确的指令此起彼伏,二十几台大型显示屏幕轮流定格。   房间右侧,一张巨大的办公桌前,临时培训指挥部,第三培训综合办公室,生活教练组第五副组长李德宜面前,一条又一条有关下一次培训的建议内容,参考科目飞快增加。   ——   而此时此刻,中古世界的家也已经出现在吴清晨眼前。   “洛斯回来了,嘿……洛斯。”   远远地看到吴清晨,站在门口,一位正在煮糊糊的小女孩摇摇手,叫了起来。   这是尼娜,洛斯的妹妹,老威廉的长女,吴清晨第一次来到这儿时,端住盘子挡住吴清晨的小姑娘。   “嘿……尼娜。”   对尼娜点点头,吴清晨走进木屋,用惯用的木碗从锅里舀了点热水,当热水稍凉,吴清晨喝了两口的时候,母亲和尼娜端上来三只大碗,然后在四位男人面前都摆上三只小碗,开始了家庭当天的第一顿饭。   依然是毫无变化的纯天然绿色食品。   绿色的汤,绿色的豌豆,绿色的糊糊。   不过,食物的总量,分配的方式却发生了细微的改变。   和吴清晨刚刚进入中古世界的时候相比,三只大碗里的食物都堆高了半寸,分配食物的时候,父亲和伊德拉面前的小碗还是盛满,格雷斯面前的碗还是稍浅一些,到吴清晨面前的时候,坚持每天每顿饭之后清洗,颜色和其他人餐具已经有了区别的三只小木碗,却不再是只盛一半,而是明显增加,达到了格雷斯的份量。   干多少活,吃多少饭,朴素直观的社会主义初级阶段分配方式。   还是和以前一样,这样的四份之后,三只大木碗都只剩下了底下浅浅的一层,这最后的一点绿色食品依然勉强装满两只小碗,留给了母亲和站在旁边吞口水的尼娜。   无论中古世界还是现代地球,只吃鱼肉不吃蔬菜肯定是不健康的饮食结构,于是,尽管已经吃过了一条半斤左右的鱼,吴清晨还是闭上眼睛,皱紧眉头,端起木碗,抓住木勺,愁眉苦脸,痛苦万分地开始和面前中世纪巫师的毒药搏斗。   这时,小尼娜早就吃完了自己小木碗里可怜巴巴的一点食物,却没有像吴清晨刚刚进入中古世界的时候一样走开,而是站在旁边,一边舔着嘴唇,一边不时偷偷望向餐桌。   “来,尼娜。”   小姑娘期盼的眼神很快有了回报,吃下了绿色的豌豆和绿色的汤,吴清晨赶紧喝下几口进门时就准备好的半凉开水,伸出右手将最后一只小木碗里的糊糊推到小尼娜的面前。   “洛斯,你又不吃吗?”   看着吴清晨的动作,老威廉皱了皱眉头,吴清晨将第三只装糊糊的小木碗推到小尼娜面前,这已经是五天来的第十次。   “父亲,我吃饱了。”   吴清晨摸了摸肚子,大约是逐渐开始习惯的缘故,吃下绿色的豌豆和绿色的汤虽然仍然是一种折磨,不过已经勉强达到了中药的口味和感觉。   至于绿色的糊糊,就算不去看尼娜渴望的眼神,瘦削的脸颊,对于肚子里已经提前装下了半斤鱼的吴清晨,与其说是食物,还不如说是一种负担。   “唉……”   老威廉摇摇头,叹了口气,不再说话。   “快吃吧,尼娜,哥哥饱了。”喝下剩下的最后一点半凉开水,吴清晨微笑一下,端起最后一只小木碗,放到了小尼娜的手中。   “恩……”接过小木碗,尼娜没有像平时一样狼吞虎咽,望着吴清晨,小姑娘咬住嘴唇,眼框里的微弱的光亮微微闪动。   看着这份感激的眼神,想起刚刚吃下的半条鱼,吴清晨站起身,轻轻地叹了口气。 第24章 缺陷   接下来的几天,吴清晨的生活风平浪静,轨迹极其简单,每天的顺序都是起床,干活,早祷,干活,偷猎,吃饭,干活,偷猎,吃饭,睡觉。   直到第九天,第二次进入中古世界的活动进入尾声的时候,才发生了一点变化。   中古世界01年01月19日。   上午8点20分。   早祷时刻。   吴清晨准时踏进教堂,到了这一天,吴清晨站立的位置和第一次进入教堂时发生了巨大的改变。   走进教堂,吴清晨穿过一串串长桌,缓缓地走到了教堂的圣坛之下,站到了普拉亚牧师和小安德烈的附近。   自从前几天和牧师交谈之后,第二天早祷时刻吴清晨进入教堂时,牧师就招呼吴清晨站到了现在的位置。   微微抬头看了吴清晨一眼,牧师摆正小安德烈装来的溪水,翻开神典,完成准备,开始了例行的早祷。   二十分钟之后,早祷结束,又看了吴清晨一眼,微微点头之后,牧师走下圣坛,站到小安德烈旁边,又一次翻开了神典,开始给小安德烈讲解这一天的功课。   整个过程始终站得端端正正,神情专着的吴清晨立刻精神一震,身体站得更直了一些。   进入中古世界十几天,终于开始接触中古世界的文字,毫无疑问,仅仅几天的观察,没有经过针对性的培训,神典羊皮卷上弯弯曲曲的文字,吴清晨几乎完全看不明白。   不过,前两次培训时,经过数十名专精考古学,社会学,语言学的专家们的传授,就算只看这本神典最表面最直观的部分,吴清晨还是得到了许多讯息:   羊皮卷的边缘和其他部分是一样的材质,没有经过特别的处理,磨损相当明显,说明中古世界保存书籍的能力不足,文明产生记载文字这一特点的时间并不长久,同时不善保护,书籍肯定相当匮乏;   大约也是这方面的原因,这份记载神典的羊皮卷封面和封底都包了一层布料,说明牧师或者教会对书籍相当重视,从侧面证明了书籍贵重,知识传播范围狭窄;   同时,羊皮卷上的文字单一结构比较复杂,文字符号重复出现的频率很低,可以很明显地看出这一区域的文明使用的并非字母体系,而是象形文字发展而来的文字系统,同时表明这一区域的文明或者排他性,侵略性很强,或者由于地理等方面的原因比较封闭,和周遍文明交流较小;   此外,羊皮卷上偶尔出现的几副插图,它们大部分都是人物肖像,构图精致,以写实为主,说明以这一神典为基石的宗教目前以偶像崇拜为主,同时说明宗教发展时间并不久远,目前应该还处于以稳固为主的发展阶段;   等等等等……   短短几天,从这本几乎一个字都不认识的神典,吴清晨看出了涵盖十数个学科的内容。   不过,站在牧师和小安德烈旁边,吴清晨全神贯注的目的并非关注这本书籍,更不为了听这两位神职人员吟唱圣言。   关于教堂,牧师,宗教物品,尤其是和文明紧密相连的书籍,当吴清晨有机会接近时,参谋团早就为吴清晨设计了一整套具体行动的方案。   站在木桌旁边,倾听牧师的讲解和小安德烈的朗诵,吴清晨一边努力将两人的发音和羊皮卷上的文字对照,一边屏息闭气,每几分钟或者悄悄地稍微移动一下自己的身体,或者悄悄地转动一下自己站立的角度,从而使得地球上空中古世界的投影能够从更多的方向,更全面的角度,更加准确地拍摄中古世界出现的这第一本书籍。   “好了,安德烈,今天就到这里吧。”   听到这句话,全神贯注的吴清晨立刻假装不经意地咳了一声,引得牧师抬起头来,下一个瞬间,吴清晨也立刻抬头,用早已准备好的无辜眼神望向牧师,脚下也同时仿佛因为冒犯而忙不迭地移了几步。   通过这些动作,吴清晨成功地使牧师合上典籍的动作慢了几拍,使地球上空的投影出现了更多的典籍页面,获得了更多宝贵的讯息内容。   整个过程,最多只花了四五秒的时间,而这个时候,小安德烈也已经站直身体,微微弯腰,向普拉亚牧师行了个礼,“感谢您的教诲,普拉亚/老师。”   听到这句话,等待小安德烈收起神典,吴清晨也弯下腰,顺便往旁边微微动了动,帮助地球获得神典的最后几秒图象,同时也向普拉亚行了个礼:“谢谢您,牧师。”   普拉亚点了点头,往常这个时候,也就是吴清晨应该告辞离开的时间。   保持弓腰的姿态倒退几步,吴清晨正准备转身走开,始终微微低头,双眼一眨不眨盯住吴清晨所有动作的牧师忽然浮出一丝微笑,抬起了右手:“洛斯,你等一等。”   “牧师?”   吴清晨停了下来。   牧师来回走了两步,似乎想了想什么,过了一小会才忽然站定,“洛斯,这几天早祷,听的怎么样了?”   “能听懂更多了。”   “能记住吗?”   “还是只能记住一部分。”   “好,好。”牧师脸上的微笑更浓了一些,“早祷之外,教堂下午也有祷告,到时候安德烈还有功课,需要清扫教堂,你来帮帮他吧。”   神马?   我草尼……大哥,不需要这么搞我吧?   吴清晨努力克制才没有骂出声来。   我勒个去,上午挤出一个钟头来听你们这两个混蛋用杀得死人的腔调念经就够折磨人了,下午还要来一套?   想到从本来就已经挤了一个钟头的痛苦农活里再挤出又一个钟头,吴清晨低下的脸孔变成了一条苦瓜:“牧师,下午……下午,过几天我家要给老爷的公地翻耕……”   “砰!”“哐!”“哗啦拉!”   几乎是同一时间,地球,数万名参谋团,分析团的成员抓住电话,钢笔,文件,键盘,等等等等任何放在眼前的东西,恶狠狠地摔了出去。   “这简直就是猪啊!”“这混蛋脑子里装的全是屎吗?”“这家伙到底能不能听懂人话啊!”   毫无疑问,吴清晨又一次成功勾起了地球十数个国家,数百个部门,数万名第一线实时参谋分析团的滔天怒火。   能够准确抓住关键点,就中古世界发生的情况几乎实时作出反应,毫无疑问,无论哪一个国家,第一线实时参谋分析团的成员都是高手中的高手,人精中的人精。   也正因如此,尽管几乎没有听见前文,没有任何提示,仅仅这一两句对话,仅仅看一看牧师的神情和动作,这些将牧师的模型完全熟记于心的精英们,几乎全部瞬间就看出了牧师对吴清晨的提携之意。   果然,听到吴清晨“下午要去老爷公地干活”的回答,本来准备转身的牧师立刻身体微微一僵,脸上露出了错愕,过了好一会才重新张开了嘴:“没关系,下午你先来,过几天的事,过几天再说。”   只可惜,就算牧师说到这个程度,经过十几天劳动改造,始终牢记参谋团教诲,始终将保证自身安全,保证身体不至于过分疲倦为第一前提的吴清晨还是迟迟疑疑,半天没有回答。   “*!脑子坏死了吗?”“快想想办法!”“糟糕!这只蠢货又要坏事!”   正当第一线参谋分析团紧急通报各部门,开始痛骂吴清晨,恨不得以身相替赶紧点头,或恨不得钻进显示屏幕,揪住吴清晨脑袋赶紧答应下来的相关人员已经增加到数十万的时候,牧师终于微微摇了摇头,转过身走往教堂侧门。   直到走到侧门门口的时候,牧师才停了一下,留下一个短暂和背影和最后一句不容回绝的要求:“好了,就这么定了,洛斯,你先回家吧,下午记得过来。”   呼……不幸中的万幸,已经增加到数百万的分析人员一起松了口气。   唉……又多出了一桩麻烦,还完全不明就里的吴清晨叹了一声。   十分钟后,地球,中国,北京,临时培训指挥部,统一合作协调办公室,第一副主任办公室。   “蒋主任……”一位参谋脚步匆匆地走进了房间。   “恩?”听到声音,已经连续二十七个小时没有睡觉的蒋奉明放下手中的文件,微微抬头,露出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   “秘书处转发申请,第六培训办公室,语言训练组。”   “恩。”顺手揉了揉通红的双眼,蒋奉明指了指面前布满各种文件,已经堆出了好几座小山的桌面:“放这里吧。”   参谋放下文件,敬礼之后,转身走出了房间。   快速翻完手中已经有关“天象事件主体对象第二阶段农业活动总结以及第三阶段农业活动培训方案”,蒋奉明闭上眼睛,微微凝神,几秒之后,蒋奉明重新睁开眼睛,提起水笔在文件最后一页的第四行表格,也就是“综合科”,“复核办”,“秘书处”的下面,签下了自己的一份意见。   处理结束,放下文件之后,房间角落的一位士兵立刻走到办公桌前,从蒋奉明面前捧起了这几页墨迹未干的纸张,走到办公室一侧用复印机复制了五份,然后走回办公桌前,将归档的一份放到了蒋奉明面前最高的一座小山顶峰。   同一时间,另外两位士兵捧着剩下的四份复印件快速走出了房门。   三分钟后,这两位士兵走回了房间,和另外两名捧着的文件的士兵擦肩而过,说明这个时候,蒋奉明面前,由第六培训办公室语言训练组发过来的又一份文件,已经通过同样的流程处理完毕。   暂时没有了待处理的文件,蒋奉明却完全没有休息的空闲,仅仅揉了揉眼,蒋奉明很快按下了手边键盘的回车,宽大的办公桌左侧,一台同样很宽大的显示屏幕立刻结束了暂停,开始继续播放。   屏幕里播放的都是一些片段,它们是由秘书处筛选,从各大军事院校,各大研究机构,或各国统一合作关系部转发的重点内容里面,挑选出来的最关键最重要的内容。   同时,这些片断都配上了或静态或动态的图文,标注了各分析团的猜测或者结论,还经过了配音,同步,剪辑,复放,切割,进一步慢进,夜晚环境调色,重点区域标亮等等等等一系列后期制作。   这种经过特殊处理的片段,加上同样经过秘书处筛选,由各参谋团不时实时转发的重点情况说明,是蒋奉明处理各种文件最重要的参考依据,同时也是蒋奉明两眼血红最直接的原因。   “蒋主任……”刚刚看完中古世界01年01月19日上午早祷时分,教堂里牧师和吴清晨的对话经过,又一位脚步匆匆的参谋走进了房门:“秘书处转发申请,第三综合培训办公室,生活教练组。”   生活教练组……   按下键盘上的回车,又一次暂停片段,蒋奉明“恩”了一声,接过了参谋手里的文件。   生活教练组发过来的文件很轻,只有薄薄的三页,可是,这薄薄的三页,每一页都是密密麻麻的表格,上面密密麻麻地罗列出一条又一条经过生活教练组经过分析、研究、讨论和总结之后,为吴清晨第三次培训,有关生活培训的具体建议。   这些内容,大部分是教练组结合这一次中古世界生活的具体情况,认为吴清晨掌握程度不够,需要进一步巩固提高的已训练内容,小部分是教练组了解到中古世界更多的情况,认为有必要新增加的科目。   这三页薄薄的文件,只看了一眼,蒋奉明就不由自主地抬起右手,摁了摁立刻开始暗暗发疼的太阳穴。   按照目前已经提交次级决策部门审查的五份培训方案,吴清晨第三次培训时,有关生活培训的时间最多不会超过两个小时的时间,可是,按照生活培训教练组传上来的这三页薄薄的申请,如果直接照单实施,并全部达到表格备注中预期的目标水平,就算将吴清晨换成部队里的尖兵,也至少需要半年的时间。   实际上,坐进办公室七个小时来,蒋奉明从三十几个具体培训部门收到的五十几份申请,几乎全部都是这样的情况。   这其实是一种无可奈何。   从吴清晨进入中古世界开始,目前虽然始终生活在一个落后的村落,和地球相比,人物并不算多,情况也不算复杂。   可是,由于吴清晨一身关系地球整体人类,最微小的失误也会导致最严重的损失,无论哪一个训练组对应的庞大参谋团,都不得不谨小慎微,考虑方方面面的因素,用最严谨最周全的角度,制造出蒋奉明面前一份份臃肿庞大的训练计划。   当然,这样的情况也早在天象事件临时处理中心统一合作关系部的预料之中,当申请文件摆到蒋奉明面前时,文件最后一页的五列表格,前三列代表的“综合科”,“复核办”,“秘书处”,已经写上了各自的意见,并为蒋奉明先行否决了绝大部分的申请科目。   蒋奉明的任务,就是领导自己下属协调办公室的数百名参谋,对这些剩下的科目进行又一次的调整,并将这第四地筛选的方案传递给更上一级的部门。   又一个五分钟之后,蒋奉明翻完文件,提起水笔,准备签下了自己的处理意见。   “铃……”   正是这时,办公桌上的电话响起。   几乎是同一时间,“叮”几步之外的传真机发出了收到新文件的声音。   响起的电话是右侧第一台,颜色是红色,它代表着最重要的部门,同时也表示着最紧急的情况,听到铃声的第一个瞬间,蒋奉明飞快地放下了水笔,抓起了电话。   “协调办公室,我是蒋奉明……是……是……请稍等……”   蒋奉明快速招了两下右手,一位士兵抽出还带着热气的传真,放到蒋奉明面前。   蒋奉明快速扫了一眼传真文件的标题,立刻继续回答:“……已经收到……是……是……暂时没有……目前没有……没有问题!……是!”   放下电话,蒋奉明第一时间捧起了传真,传真内容不多,蒋奉明这一次却没有一目十行,两分钟后,蒋奉明的眉头逐渐皱起,越来越深,最后几乎挤成了一团。   这个时候,如果有熟悉蒋奉明的人站在这儿,肯定马上就能看出蒋奉明对这份文件内容的不满意程度几乎已经达到了最严重的程度。   很快,文件到了最后一部分的内容:   “……综上,统合部认为,有关主体对象吴清晨的人际交往训练,交流应变训练,不宜同样采取统筹特训的方式。现决定,原定第四套计划取消,原定人际交往训练教练组,交流应变训练组暂时待命,原人际交往训练计划,交流应该训练计划,均采取第三套方案第十七条备用方案……”   “审核:天象事件临时处理中心,统一合作关系部,李子平……复核:天象事件临时处理中心组长,周旭东,第一副组长,严广锋,第二副组长……第三……”   看到这儿,蒋奉明的眼皮一阵剧烈的跳动,红肿双眼的刺痛感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这一连串的七个姓名,代表了中国最核心的意见,同时也代表这份传真的内容绝对已经经过了最慎重的考虑。   不由自主的,第三套方案第十七条备用方案的核心思路也浮上了蒋奉明的心头:   ……长时间高强度训练,无间断的高强度体力劳动,巨大的压力,主体对象的心理生理都积累了相当程度的疲惫。这种情况下,对人际交往训练,交流应变训练依然采取统筹特训,很大可能性不会产生良好效果,并有一定风险导致……   ……综上,结合目前实际情况,建议由主体对象担任一定职责,创造环境,结合工作,锻炼主体对象领导能力,并一定程度内恢复主体对象生活环境,从主体对象熟悉的交流环境内,选择性提高主体对象适用于中古世界的交流能力……   下一刻,想到十七条备用方案建议的具体措施……   蒋奉明刚刚松开的眉头立刻又一次凝聚,飞快地抛下传真,蒋奉明迅速摸起了办公桌上右侧第三台浅蓝色的电话。   “我是蒋奉明……你们的车队到哪里了?……不行……方案已经启用……是的!你没有听错!……加速!……立刻加速!”   放下电话,蒋奉明很快拨出了第二个电话。   “协调办公室,我是蒋奉明……安排交通管制……安排引导……第十七条备用方案的车队……好……不行!没有理由!……好,你负责协调,记住……你们还剩下……最多二十分钟!”   看了看手表,又看了看墙壁上的挂钟,蒋奉明放下电话,脸上又一次挂上了这几天来早已习惯的焦虑。   五公里外,十数台车辆开始点火,数百名士兵又一次检查武器装配,七十几架直升飞机开始巡航,三十几个医疗小组开始集合。   ……等等等等……   因为,二十分钟之后,将是吴清晨生物钟的第一次闹铃,然后,这位全世界的中心,随时可能第二次睁开回到地球的双眼。 第25章 个人物品   地下十三米处,墙壁厚度至少三米的某间房内。   眼皮微微颤动几秒,吴清晨猛地睁开了眼睛。   “早上好,清晨老弟。”   第一时间钻进耳朵的依然是老熟人的声音,吴清晨微微抬头,几米之外,季明明斜斜倚在门口,旁边摆着几只纸袋。   呼……终于回来了……   嗅着微带点空调味的空气,抚摩着柔软的床垫,吴清晨长长地吐了口气。   “怎么样?饿了吧?早餐要不要换点花样?”   早餐……   一听到“早餐”这个词汇,又一次十天没有吃顿好饭的吴清晨,嘴里立刻开始分泌唾沫:“林克,阿达哈……不……不用换。”   该死,好不容易才回来,结果开口第一句就是中古世界的语言。   吴清晨不由苦笑了一下。   季明明也笑了一下,同时转身对门外招了招手,“嘿……醒了……来吧,要吃东西呢。”   四位士兵走了进来,前面的两位捧着洗漱用具,后面两位推进来一辆餐车。   “好了,都过来了,快去洗洗吧。”   洗脸,刷牙,伸个懒腰,吴清晨浑身轻快了许多,坐到餐车面前,餐桌上离吴清晨最近的位置,摆着上一次早餐时吃得最干净的汤包和稀饭,按照这种上次进餐吃掉的份量排序,鱼片,油条,面包,蛋糕,皮蛋,南瓜一字排开,最角落的位置依然摆着两份配料:一小瓶盐和一小碗油。   “这还真是……真是体贴入微……”   看到眼前这种最细节的地方也尽可能照顾自己的待遇,吴清晨情不自禁地顿了顿。   “对了,季警官……”夹起一只汤包,吴清晨看了看房间四周,记起上一次自己起床洗漱的时候,旁边挤了好几位士兵和医生,“今天人这么少?”   “不知道,这个不归我管,兴许还没来吧。”   “哦……”   这事同样不归我管……   想到这里,吴清晨不再去费神,咬下汤包,一边感觉汁液可口的味道,吴清晨一边指了指面前的餐车,含含糊糊地说道:“季警官,你不吃一点吗?”   “你这个我可消受不起。”季明明摆了摆手,“为了到你面前站一会儿,我这两天已经进了六次医院,每天三次体检……现在要是吃你一口包子,指不定还得怎么折腾我呢。”   “……你专心吃吧……”看到吴清晨似乎还有话说,季明明摇摇头,换了个倚靠的姿势:“别噎着烫着,我可担不起这个责任。”   好……好吧……难怪这包子感觉凉了点……   想到自己吃顿饭都有这么大的风险,吴清晨的动作马上放缓了一些,十分钟后,吃下最后一只小糕点,喝了两口旁边准备好的果汁,吴清晨结束了自己的早餐。   “吃好了吧?”   放下果汁,吴清晨摸了摸肚子,点了点头。   “恩,胃口挺好……”季明明从脚边纸袋里拾起一只晃了晃,“上面叫我过来,有些东西要交还给你。”   东西?什么东西?   吴清晨皱了皱眉,望向季明明的右手,纸袋不大,方方正正,看起来就像平时从店铺购买衣服后得到的袋子。   刚刚这么想着,季明明翻了翻纸袋,果然从里面翻出了一件衣服。   “啊?这是我的衣服!”   更具体地说,吴清晨上周刚刚买的新衣服。   “是啊,这是你的衣服。”将衣服塞回纸袋,放到吴清晨的手边,季明明又翻开另一个袋子,里面是吴清晨的钱包:“刚才不是说了嘛,个人物品,现在交还……”   第三个袋子里是吴清晨的钥匙。   第四个袋子里是吴清晨的手机。   第五个袋子里是吴清晨的香烟和打火机。   烟!   一个月没闻过烟味的吴清晨飞快地接过纸袋,摸起打火机,麻利地翻开烟盒……   然后……用力地丢了出去。   烟盒里面空无一物。   “哈哈……”季明明笑了起来,“吸烟有害健康,上面给你收走了。”   “唉……”   吴清晨叹了口气,想来也知道,送只包子都特意晾凉,生怕自己烫到,怎么可能允许自己抽烟。   “想开点吧,少抽点有好处,我想戒还戒不了呢。”季明明拾起烟盒,重新装回纸袋,将这最后一只袋子也放到了吴清晨的床铺上面。   “唉……”   摸了摸这几只盒子,看着里面的钱包手机钥匙,吴清晨又叹了口气。   “好了,别想太多了……”季明明轻轻地拍了拍吴清晨面前的餐桌,“东西拿好,来,我们走吧。”   “走?”   “恩?”已经走到门边的季明明回过头,指了指床铺上的五个纸袋,“交还物品呢,怎么?你以为就这些?”   捧起纸袋,跟着季明明,吴清晨走出房间,走进了一条甬道。   甬道很宽,高度大约四米左右,两边每隔几步亮着一盏明亮的白灯,如果不是上一次休息前已经走过一次甬道,吴清晨绝对不会想到这个明亮宽阔,四通八达的地方位于地底十几米处。   “好了,到地方了。”   第二个甬道交叉口转过弯,又走出大约十几米的距离,一道门前,季明明停下脚步,向吴清晨示意了一下。   “恩?”   “开门吧。”季明明指了指面前的房门。   “开门?”吴清晨有些错愕,你叫我开门?   拍了拍吴清晨捧着的纸袋,季明明手指点了几下:“钥匙在你怀里呢。”   “啊?”吴清晨翻开第三只纸袋,从里面摸出钥匙,插进门孔,轻轻一转,果然听见了“咯”的一声。   我勒个去!   房门刚刚推开一丝缝隙,吴清晨立刻不由自主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这一刻,吴清晨完全明白了“归还个人物品”的含义,也完全明白了季明明将自己领过来的原因。   这么彻底的“个人物品归还”,就算给季明明再加十只手臂也不可能捧完。   打开房门,首先印入眼帘的是一间小客厅,里面家具简单,摆放凌乱,所有物品的陈列,都和几千里外,吴清晨江县租住的房间一模一样。   同时,越过客厅右侧的一道半掩小门,吴清晨还能看见里面摆了一张小床,小床旁边甚至还有模有样地丢了一件自己当时起床不小心弄到了地上的衬衫!   “这这这……”   “清晨老弟,到家了,该请我进去坐坐才对吧?”   “请请请……”   走进房间,吴清晨感觉脚步微微有些虚浮,习惯性地走到客厅沙发前面,吴清晨转身坐下,看了看一起走进来的季明明,再看了看乱七八糟的沙发,吴清晨赶紧抓起旁边一条皱巴巴的裤子,眼睛望向角落,果然看见了一张已经堆了许多脏衣服的躺椅。   “坐坐坐……”   将裤子丢进躺椅,吴清晨情不自禁地环顾四周,十几秒后,本来很是有些兴奋的吴清晨,很快微微皱起了眉头。   茶几下面的烟灰缸没有熏黑的痕迹;饮水机旁边的杯子没有缺口;上个月拆下来一直忘了丢掉的键盘上没有了灰……   这些东西……好象不是我的?   “哈哈,不错啊,这么快就看出来了?”   没办法,地球只过去两天,中古世界却已经过去了半个多月,这么长的时间里,按照教练们的指导,吴清晨已经习惯了使用警惕缜密的眼光观察环境。   拨开沙发上的几本杂志,两只烟盒,季明明坐到吴清晨的旁边,“没错,这些东西都不是你家里原来的那份,现在你看到的这些,都是后勤部想尽办法,尽可能复原的结果……当然,某些有安全隐患,或者很不适合的地方,也经过了一定的处理。不过不用担心,改动的地方非常少,不会有任何不便。”   “那我原来的东西……”   “原来的东西就更不用担心了……”说到这儿,季明明咧开了嘴:“你的东西,该在哪儿还在哪儿,你江县那层房子,现在里三层外三层,蚊子都飞不进去,而且一切研究观察肯定都是最细致的方式,保证脚印都不会多出一个。”   “那这些……”   吴清晨望了望怀里的五只纸袋。   “这些……”季明明瞟了一眼:“也是后勤部仿的。”   衣服,钥匙,烟盒,打火机,钱包,手机。   将这六样物品放到面前的茶几上,吴清晨左看看,右看看,摸起了放到最旁边的手机,手机已经关了,屏幕上黑黑一片,“这个可以用吗?”   “可以啊。”季明明点点头,“后勤部仿的呢,至少比你原来的好。”   “哦。”吴清晨轻轻地应了一声,手指在手机键盘上来回滑动,过了一小会,又迟疑地问道:“这个,我可以用吗?”   “可以……不过……”   听到前两个字的回答,吴清晨已经滑到开机按钮的手指已经按了下去。   两秒之后,电话屏幕刚刚亮起的瞬间,微微侧头的季明明恰好撇了撇嘴,正好说道:“……不过,这个时候,你的号码估计很忙。” 第26章 电话   这句话,吴清晨没有听清。   因为,季明明的话刚刚开口,吴清晨的电话已经开机,下一个瞬间,一连串铃声响了起来。   啥?   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吴清晨的手指已经习惯性地按下了接听的按键。   “&*—#)”   还没来得及“喂”一声,电话刚刚接通,手机立刻传出一连串尖锐急促的问话,猝不及防的吴清晨赶紧将手机从耳边移开一些。   不过,这样做的效果不大,手机传出的声音还是非常响亮,对方似乎在一个很嘈杂的环境,接通的瞬间,对方先是一声极其高兴的大叫,然后用透出非常明显的兴奋和急切的声音叫道:“ciao,ciao,陈线绳吗?紫里是半岛电视台,graziaadio,您滴点化正难拨,请问您对三天前……”   这一连串蹩脚的中文加不知道哪国的语言,同时还努力想假装专业,却又错漏百出的临时工效果,只花了几秒就成功地使吴清晨心烦意乱,吴清晨赶紧打断了对方:“不好意思您打错了……我不姓陈。”   按下挂断,吴清晨正准备习惯性地看看这个古怪的电话来自何处,一秒钟不到,电话铃声又一次响了起来。   0044777255522……   吴清晨低头看了看,一长串数字连成一排,浩浩荡荡地从显示屏幕里飘滚而过。   国外的号码?   微微皱眉,吴清晨按下接听按键。   “喂。”   “哈罗,吴先生吗……”   这一次,电话里传出的是一道中年男声,中文字正腔圆,声音微微低沉,略微带了些鼻音,除去微显急促,呼吸加重外,正是平常最令人乐意倾听的腔调,“非常抱歉打扰到您……”   “恩?”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吴清晨只能用万金油的方式哼了一声。   只不过,就算是这种简直没法更简单的回应,电话另一头的声音也立刻兴奋起来,语速一下子提高了数倍,原来的沉稳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您现在一定很忙我只占用您一点点时间这里是英格兰贝德福德每日镜报2012年5月8日下午吴先生您的……”   “等等等等……你说什么?”   这种简直是由一支机关枪飞快喷发,完全没有重读间断的语句,吴清晨完全没法听清。   “很抱歉吴先生我太激动了我说的太快了这里是英格兰贝德福德每日镜报2012年5月8日下午吴先生……”   好吧,你赢了……   按下挂断,吴清晨放弃了和一支机关枪继续沟通。   一秒不到,电话铃声又一次响了起来。   00121212345678……   还来?吴清晨直接按下了挂断。   半秒之后,0061282095500……   眉头皱紧,继续挂断,电话继续不屈不绕地再次响起。   003306652168……00496806920285……00270438578……   这是怎么回事?   一分钟不到,几乎毫无间断地接到快十个奇奇怪怪的电话号码,握着铃声依然响个不停的电话,吴清晨扭过头,向季明明投出了询问的目光。   “很忙吧?”指着吴清晨手里的电话,季明明说道:“这些都是找你采访的媒体……前两天,拨这个号码的人可不是一般的多,现在还好了一点,你刚刚开机……”   这还算好了一点……   握着无人接听静下来不到半秒,又接着继续响个不停的电话,吴清晨的脸色很不好看。   “来……”   一边说,季明明一边抓起吴清晨手里的电话,“你原来的手机用的时间挺长,功能不是很齐备,现在这只手机技术部处理了一下,增加了一点功能,看这里……”   季明明的食指在手机右测轻轻点了一下,原本拍照的按钮上方弹出一个小小的暗框,里面是三个按键。   “按下这个键以后,这只手机就只接受已经存下来的号码,不过这种方式最僵硬,估计不太方便……按下这个键以后,所有拨进来的电话都会先接进秘书台,经过人工审核之后再转给你接,这种方式就慢一点,不过估计你用得上;最后这个键我也没弄太明白,好象是两种方式都带一点,回头你问问技术部的人吧。”   进阶版的通话白名单吗?   接回电话,吴清晨按下了第一个按钮,选择了只接受已存号码来电的方式。   很可惜,刚刚按下,最多安静十秒钟,吴清晨的电话又一次响了起来。   不用这么搞吧?我勒个去!   简直是恶狠狠地看向电话,吴清晨的视线飞快地扫过屏幕上的一排号码。   0730117489,天天龙。   咦,这不是我平常经常泡的网吧么?   吴清晨飞快地接通了来电。   汽车鸣笛,商店喇叭,客人叫饮料,邻座吼爆头,一阵熟悉的网吧嘈杂声立刻钻进了吴清晨的耳朵。   “操!打通了!妈的你打通了!快给我!电话给我!闭嘴!全都闭嘴!你也闭嘴,电话给老子!清晨?停!停!”   两声怒吼之后,嘈杂的声音飞快地安静下来。   这个声音稍微有点熟,吴清晨有些疑虑:“恩……你是?……”   对方根本没有搭理吴清晨的问题,声音相当亢奋,或者可以极其激动:“清晨是吧!妈*清晨这太牛*了啊!妈*,这到底是怎么搞出来的?带我也耍下啊!对了,清晨,你现在在哪啊?晚上有空没?……不,现在有空没?我和几个耍的好的在建设东道,老癞子店里,天天龙啊,你过来啊……算了,我来接你!王*,钥匙,给老子车钥匙……”   “等等等等……”吴清晨终于记起来了,这位是上个月一起喝过几杯酒的朋友的朋友,人有些不靠谱,比较自来熟,不过现在吴清晨没空和他熟,“刘哥,我现在来不了,我也不在家,我……”   吴清晨没有继续再往下说,因为电话另一头又有人说话,只不过声音一下子小了很多,好象是刘涛正在和另外一人交谈。   “他说不在家。”   “什么?不在家?……来,给我。”   哗哗,哐当,咚咚咚,啪……撞到键盘的声音,座椅摔倒的声音,快速走动的声音,电话转手的声音。   “清晨,我是黄忠。”   “黄哥,你好,我……”   “清晨,你刚才和刘涛说你现在不在家?”黄忠根本没有想和吴清晨寒暄寒暄的想法。   “恩,我三天前离开了江县,现在……”一边说,吴清晨一边看了看季明明,后者会意地点了点头,“……到首都了。”   “到首都了?你还好吧?有没有……有没有什么……什么……”   吞吐好一会儿,黄忠也没想出合适的话,不过,吴清晨已经明白了黄忠的想法,心中微微一暖。   “放心吧,我很好,吃好睡好,没受什么委屈。”   “那就好那就好……”电话另一头似乎长舒了口气,“没事就好。”   “谢谢啦。”吴清晨笑了一下:“你们都在天天龙?玩游戏么?”   “游戏?……”黄忠叹了口气:“还玩毛的游戏哦,就上上网,看看消息。唉,清晨啊,这几天好多事情都乱套了,关于你的事,现在到处说什么的都有,尤其是网上,一天就换好多种说法,我们眼睛都看花了,想看电视,可电视上又说不清,两天的新闻都云里雾里,压根就听不明白,现在只能上网看看消息。对了,打你电话前,就刚才的时候……”   说到这儿,电话另一头声音又忽然小了下去:“嘿,王*,点一下点一下,看看刚才那消息……”   “好了,清晨,还在吧。”一小会后,电话的声音恢复了正常。   “在呢。”   “就刚才,刚才我们上网看消息呢,几个软件都突然弹了条消息,说意大利和英国有两个媒体采访到了你,我们就赶紧看啊,等等啊,我念给你听,哦,都是外文看不懂,我给你念念高手的翻译啊……”   “意大利半岛电视台最新消息:救世主还是毁灭大魔王?中国神奇小孩接听电话十秒,直接否认身份,疑遭软禁,言语自由受限,现有录音……”   “还有个英国的,零距离接触天空少年,英格兰贝德福德每日镜报独家专访:最新消息,2012年5月11日16点31分,本报特别增刊刊发1分钟前,天空少年接受本报专访,访谈中,天空少年正面回应了自己的身份,和本报专访记者两次亲切交谈,并就大众普遍关心的问题追问本报记者意见……”   “……对了!”念到一半,像是才刚刚想起一般,黄忠忽然问道:“差点忘了,这两条消息是真的吗?”   这个……   已经进入石化状态的吴清晨实在不知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难怪自己的电话如此之忙,原来就算自己接起来听不懂然后直接挂掉,也已经算是接受了这两家媒体的专访。   “应该还算真吧?”   “哦?那我赶紧下份录音……王*,录音呢?地址,发个地址给我……”   “……是这个吗?点不开啊……你也点不开?有人点开了吗?……!都没点开?你说什么?干!什么服务器,两家都爆了!”   我勒个去!   吴清晨面部肌肉直接僵硬。   难怪自己的电话如此之忙,原来这算是这样的专访,也能有这么惊人的收获。   亲身参与这场完全莫名其妙的访问演出,亲耳听见这份简直不可思议的访问收获,原本由于内心深处隐隐的畏缩,特意不去打听,特意不去关注的吴清晨,忽然之间,很想看一看地球世界看待自己的目光。 第27章 惊人和惊恐   这个突然冒出的想法很是强烈,恰好这时黄忠正在到处翻找录音的资源,电话里一时没有了声音,吴清晨转过头,望向坐在旁边的季明明,“季警官,这三天来,外面都怎么说我?”   “终于想知道这个了?”季明明看了吴清晨一眼,眉毛抬了抬,却很快摇了摇头:“不过,这个问题你问错人了,这三天来,我一直跟着你上上下下。外面有什么看法我都不知道,就我看嘛,你挺倒霉,我也挺倒霉,摊上了这么桩事。”   “这……”   倒霉的吴清晨又一次无言以对。   “不用这个表情,既然你已经问到了这个,我们正好进入下一个环节……”   一边说,季明明一边抬起手,拨了拨耳麦和喉咙对讲机的控制器,同时喉咙微微动了几下,大约和上级说了些什么,完成这些之后,季明明又按了按控制器,继续和吴清晨说话:“……好了,马上就有人来了,到时候你再仔细问吧。”   “马上就有人来?”   “恩,而且是你的熟人……陈文明,这个名字你肯定熟吧。”   这个名字确实挺熟。   陈文明,吴清晨初中高中六年同学,彼此认识已经十几年,互相为彼此好几份工作的介绍者,好几家公司的同事。   这样的关系,大多数情况下已经能称得上相知莫逆,不过,吴清晨天生就是怎么也热情不起来的性格,   从小独自生活,吴清晨朋友极少,陈文明就是其中的一位。   听到这个名字,吴清晨的眼睛立刻睁大了许多:“陈文明?他到北京来了?   “对头。”季明明点点头确认:“估计已经到了第三道卡,马上就到这里。”   总算有一位熟悉的朋友就要出现,吴清晨的心情一下子兴奋起来。电话一边,黄忠还在和网吧里的其他几位大呼小叫,吴清晨提起电话,还在考虑该怎么暂时结束谈话的时候,“笃笃笃……”房门响了三声,两位军官推开房门走了进来。   “不好意思啊,黄哥,我这里突然有点事,下次再聊。”   挂断电话,吴清晨转过头,两位军官身后,一位高高瘦瘦,上身一件不是很合身的t恤,下身一条没有腰带也没有纽扣的休闲裤,戴着一副眼镜的年轻男子也走进了房门。   “哈,陈文明!”   吴清晨一下子站了起来。   刚刚走进房间的时候,陈文明脸上明显很有些拘束和彷徨,这很容易理解,并不是什么人都有机会享受到“已经到了第三道卡”的感觉。   看清房间里熟悉的陈设,陈文明刚刚感觉到惊讶,吴清晨也同时叫出了他的名字。   “哈,吴清晨!你真的在这里!这里真是……这里真是……”   和吴清晨第一眼看到这套房间的时候一样,惊喜地叫了吴清晨一声,陈文明禁不住地四周张望,嘴唇张动半天,最终还是没法准确地说出心中的感觉。   “坐,快坐。”   三天不到,两位好友重新相见,已经身在千里之外的首都,却又身处和江县几乎一模一样的房间。   可想而知,三天来各自的经历,加上这样的情形,吴清晨和陈文明两人心中都有无数的问题和对彼此的问候。   可是,忙乱地互相关怀几句之后,吴清晨和陈文明都渐渐安静下来,没有了继续寒暄的兴致。   这一部分是因为两人都是雄性,天生就不擅长表演小别胜新婚的桥段,另一部分是因为……   此时此刻,除去吴清晨,陈文明,和早已经坐在沙发里的季明明之外,房间多出了四位军官。   而这四位军官和陈文明同时进来之后,就一直站在陈文明的四周,大部分时候都是满脸严肃,纹丝不动,好不容易例外了三次,却又分别是阻止了陈文明握住吴清晨伸出的双手;阻止陈文明坐到吴清晨身旁;如临大敌地要求陈文明立刻放下手里的危险锐器——当时,陈文明已经应四人的要求,坐上了沙发对面的一只小板凳,离吴清晨至少三米,不小心碰到了玻璃小茶几表面,吴清晨刚才随手乱丢的一串钥匙。   可想而知,经过四位军官如此尽心尽责,专心致志,严阵以待地破坏气氛,陈文明和吴清晨的谈话兴致很快就有如高山瀑布,江河日下,一落千丈。   没办法,吴清晨只好放弃热情寒暄的计划,直接询问现在外面是什么情况;这三天陈文明有些什么样的经历。   “这三天么……”陈文明双手平放,覆住膝盖,坐得端端正正,“最开始的时候……”   最开始的时候,也就是2012年5月8日下午1点27分13秒,陈文明当时和吴清晨一样,正在家里睡午觉。   由于租住的房子正临街道,睡的正香的时候,突然之间,街道上一阵巨大的喧嚣将陈文明吵醒过来。   半睡半醒的陈文明爬起床,走到窗户旁边朝外面张望,发现街道上行人止步,车辆熄火,无数颗脑袋齐刷刷地望向天空。   一秒之后,陈文明也立刻抬头望向上方,同样毫不例外地第一次看到了天象事件的实时投影,也同样毫不例外地立刻发出了一声惊呼。   天啦,哪家公司这么牛x,广告都放到天上去了。   咦,这东西好象有点问题?没调好吗?怎么快进这么多倍?   这就是陈文明第一次看到天象事件时的反应。   相当随大流的反应。   根据陈文明后来的了解,当时世界上绝大多数人,看到天空投影的第一感觉都非常接近,都是视频,电影,广告,海市蜃楼等等地球好歹能够理解的东西,而对于天空投影的疑虑,当时也大多集中于投影为什么要这么快的速度,以至于基本没法看清。   当时,也正因为影象太快,没法看清的缘故,最后十几秒投影结束,天空重新恢复蓝天白云,陈文明尽管觉得最后一刻投影里出现的卧室场景相当眼熟,却也没有仔细去想,只是看了看差不多快到下午上班的时候,就洗把脸赶到了公司。   上班之后,陈文明和同事聊天的话题里,天空投影只占了极小的比例,绝大多数人类,对于这件地球四十五亿年时间里都屈指可数的的巨大变故,完全没有心理准备,甚至根本没有第一时间立刻研究的兴趣。   幸运,或者说不幸的是,“地球绝大多数”之外的人群,依然是一个极其庞大的数字。   于是,几个小时之内,一切变化开始发生。   下班之后,陈文明回到家,吃完晚饭,习惯性地坐到了电脑面前,连上了网络。   立刻,第一时间,腾讯,讯雷,暴风影音,qvod等等开机启动的数个软件,包括习惯性点开的主页,同时弹出了有关天象事件的专题新闻。   这些消息爆发的直接原因,是某地网络用户描述自己所在的位置看到的天空异象之后,很快许多用户表示自己所在的位置也出现的同样的情况,当这样的情况覆盖了整个地球五大洲,而且所有人看到的内容都一模一样之后,稍微有点光学常识的人都发现了其中的惊人之处。   这一不寻常的消息爆发的同时,网络上还爆发了另外一则消息。   不过,这则消息带来的不再是惊人。   而是惊恐。   两则消息爆发的轨迹极其类似,也是某地网络用户描述自己的小腹无缘无故出现了一处明显的红痕,发贴表示牢骚的时候,很快无数用户纷纷表示自己的小腹也出现了同样的情况,当这样的情况覆盖了几乎所有正在使用网络的人群之后……   可想而知,铺天盖地的消息飞快集中。   这个时候,只要脑袋里装的还是脑浆的人,第一反应都是将两则消息立刻联系起来。   当陈文明回到家的时候,各网站的专题果然已经将两则消息合到一起,放在网站最显眼的位置,旁边同时用各种耸人听闻的标题列出一项项最新消息。   其中有数百家宣布最新研究结果表明天空异象源自于人类肆意滥捕的动物保护组织:野生动物大规模灭绝,地球环境失调,人类迎来了最后的审判!   其中有数百家宣布最新研究结果表明天空异象源自于大规模工业化的环境保护组织:三峡大坝干涉大自然,全球上空出现大规模异象。   其中有数百家宣布先知或者神迹已经出现的宗教组织:先知出现,70亿圣痕。   其中有数百家分别断定中,法,英,美,俄,日,德,瑞典,伊朗,古巴,巴基斯坦等国进行了新武器的实验,呼吁联合国立即干涉。   其中有数百家宣布对天空异象负责的恐怖组织:*第三圣战军宣布对天空异象负责,哥伦比亚自由青年军宣布对天空异象负责,斯里兰卡革命武装力量宣布对天空异象负责……   等等等等……   这些标志的下方,各网站专题都已经附带了吴清晨第一次经历中古世界接近一个小时的完整视频。   视频资源的来源五花八门,数量数以万计,手机,监控,平板,psp,笔记本摄像头等等等等。   这些资源里面,各专题推荐,同时也是陈文明第一眼看见的,是芬兰一家电影公司拍摄外景,试机时对准侧上天空,正好拍摄下来的视频内容。   电影公司使用的设备当然是专业的拍摄器材,不过,天空异象覆盖全球,参与拍摄的肯定不只一台专业摄影机。但是,和目前已经出现的视频相比,芬兰电影公司拍摄下来的视频具有全方位的优势:   芬兰位处高纬度地区,环境保护得力,空气质量相当好,当时又正好万里无云,同时,相当关键的是,和其他专业器材拍摄的内容相比,这份视频由于恰逢试机,角度准确,从天空异象出现到它完全结束,完完整整,没有任何遗漏,并且始终平平稳稳,没有任何晃动。   这份视频传上网络不到一个小时,无论网络媒体,传统媒体还是平面媒体,全球无数嗅觉灵敏的媒体第一时间就和电影公司取得了联系,纷纷花大价钱购买了视频转载或者使用其画面的权利。   于是,芬兰电影公司的这部电影还没来得及开始拍摄,就已经取得了地球有史以来最高的影视收入,以及其他电影公司从此必须仰望到绝望的观影人众数量——70亿。   由于已经找到了最完整的视频,而且由最专业的器材拍摄,陈文明看到视频时,各专题都已经将它调整为30倍慢放。   陈文明选择的视频,某家门户网站坐出的专题,还对视频作出了进一步的处理,这些处理有几处比较关键,其中:2012年5月8日下午1点27分28秒——也就是洛斯·吴清晨摔倒的时候,网站专题在视频里使用三层红框圈住右下角的器材自带拍摄时间,并在最显眼的位置,使用最显眼的文字,贴心地标志出:同一时间,地球70亿人同时出现腹部红印。   ——然后,视频最后的部分,天空异象最终出现一间卧室,并同时出现了一位年轻的,正在睡梦中的年轻人时,视频足足定格了五分钟时间,并在年轻人流出的口水位置,意味深长地标出了一行黑字:这一切真的和我无关,绝对一点关系都没有!你相信吗?   你相信吗?   你相信吗!   我勒个去!   来不及思考是否相信,看见这份视频天空异象最后定格画面的瞬间,陈文明第一眼就认出了这是自己熟悉的某间卧室,床上正在流口水的家伙正是自己的某位好友……   我草!这不是吴清晨么!   没有任何犹豫,陈文明光着膀子冲出了房间,一路飞奔冲向吴清晨租住的方向。   离目的地至少还有两公里的路口,陈文明被挡了下来。   拦住陈文明的是三排抗住盾牌的警察,这几串人墙附近,已经有数千名同样匆匆赶到,然后同样被警察拦下来的人群。   这些人里面,最少的一部分是和陈文明一样,曾经多次进入卧室,确认了吴清晨身份的熟人;最多的一部分是从视频最后部分图片的窗户里看到几块招牌,猜出了房间大致方向,过来看热闹的本地人;最后当然也少不了顺水摸鱼的小偷,趁机叫卖的小贩,紧急赶来的记者,心焦如焚的情报人员,居心叵测的职业杀手,等等等等……   无论善意恶意还是无意,这个时候,吴清晨的房间两公里之外,平日车水流马的某路口,这些人群通通停了下来。   老老实实地停了下来。   没办法,简直没有丝毫缝隙的三排持盾警察后面,拉起了五道至少两米高,三米宽的铁丝网,水泥路面挖出了好几条战壕,里面升出无数黑洞洞的枪口,数十辆装甲车的上空,附近只要超过三层的屋顶都站满了全副武装的军人,天空还有至少十几架直升飞机正在盘旋。   这种平日只有战争大片里面才能看到的大场面,整整十几分钟,陈文明都没能从目瞪口呆的状态里恢复。   之后,注意到几名大呼小叫,或者是行踪鬼祟的围观群众被数十名孔武有力,手脚利索的大汉带走之后,陈文明赶紧离开了路口,飞快地回到了自己的屋子。   这个时候,时间已经是2012年5月8日晚上7点30分。   大会堂的刺杀已经结束,吴清晨已经接受实验,确认了天象事件主体对象的身份,并已经无意间第二次进入了梦中世界。   事态过于紧急,覆盖的范围太广,参与的人数太多,消息很快扩散开来。   回到家里,陈文明没有关闭的电脑显示屏里,右下角又挤满了各软件的弹窗。   由于大会堂的变故,出门仅仅一个小时,重新登上网络的时候,陈文明看到的内容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一个小时内为新的情况找出新的理由实在很有难度,大部分环保组织,动物组织之类的小众门派已经销声匿迹;   天空异象并非独立个体事件,吴清晨已经确认为一旦受到伤害将与全球人类共享,而且这样的情况还得延续到一个陌生的中世纪梦境之中,各宗教组织开始含糊说辞,吴清晨的地位也由先知降级为祸福不明的祥瑞;   高达99%的联合国议案通过,和平组织开始质疑地球五大流氓突然联合,其中必有阴谋;   大会堂突然变故,发生了针对地球70亿人类的直接谋杀,原本宣称对天空异象负责的十几家恐怖组织里:   *第三圣战军团,哥伦比亚自由青年军,斯里兰卡革命武装力量同时突然紧急宣布之前的发言稿混进了错别字,一切都是误会;   叙利亚进步人民联合会里,原本排名第二的头目突然宣布组织原首领没有经过选举程序,领导并不合法,同时公布了原首领三分钟前被斩首的录象,并宣布组织从此由自己领导。此外,二头目上台的第一件事,就是第一时间宣布之前的天象事件全部由原首领负责,和自己以及叙利亚进步人民联合会绝对绝对绝对绝对没有任何关系;   至于其他的恐怖组织,暂时没有新的“恐怖分子官方”消息发布,不过,好几家恐怖组织活跃地区的网络用户纷纷表示,就在半小时/一刻钟/几分钟/几秒前,自己所在的地区突然有大批直升飞机/装甲车/战斗机/全副武装的军人出现,并听见了大规模交火/轰炸/飞机呼啸/车辆行进/惨叫的声音。   走马观花地浏览这些五花八门,彼此矛盾,同时又全部事关重大,言之凿凿的消息,回想到吴清晨家门两公里外的场面,不需要任何敏锐的观察力,陈文明已经明白,就在此时此刻,就在自己身边,某件历史性的重大事件正大进行。   飞快地打开又关闭一个个页面,时间慢慢走到了凌晨0点,忽然,陈文明放在电脑桌前的手机接二连三地发出了收到新短信的提示。   打开手机,陈文明收到的短信分别来自中国移动,中国气象局,中国地震局,湖南省办公厅,江县县政府等等部门,内容全部大同小异:   由于宇宙辐射/气候异常/太阳黑子爆发/海岸线台风登陆/大陆板块运动等等方面的原因,请广大群众于今天晚上12点至明天上午9点的时间段内,尽量不要出门,提前呆在家里休息,如果一定要出门,请切切注意人身安全,尤其是驾驶各种车辆的司机,绝对要注意车距,尽可能地放慢车速;   此外,高空作业,外科医生,户外冒险,技术工人等等行业,如果不是万不得已,务必尽量将这段时间里的工作安排到白天,无法推迟的工作,请一定作好心理准备,千万不要因为某些由于宇宙辐射/气候异常/太阳黑子爆发/海岸线台风登陆/大陆板块运动产生的轻微刺痛/轻微伤害而惊慌失措,切切避免不必要的意外发生。   毫无疑问,收到这样的紧急通知,说明各媒体消息里,吴清晨的身体健康直接和70亿人类身体健康直接相连,并很快再次进入中古世界的内容已经确实无误。   收到这些消息的瞬间,和全球近五十亿突然从电视新闻,手机短信,广播提醒,巡逻车大喇叭鸣叫等等方式得到通知的人群一样,陈文明第一时间骂出了脏话。   ——至于剩下的二十亿,此时如果没有睡着,那肯定正自由地奔跑于非洲的大草原,或者战斗于激烈交火的中东,小小的伤害或者刺痛,对于这些正快活的家伙而言,简直就微不足道。 第28章 新工作   福不双至,祸不单行,大约是受到这些绝对不会令人愉快的提示短信刺激,几分钟后,陈文明又一次顺手刷新的网页,突然多出了无数网络用户从各方面对天空异象的分析。   瑞典某历史学院表示:根据视频里的服饰,农具,作物的真实程度,尤其是视频三人不可能假装的营养不良和过度劳动的状态,这份视频绝对不可能是影视作品;   比利时皇家地理学院:综合视频内人物的衣着,植物的特征,植被覆盖的比例,视频里的地点和目前地球上各纬度各地形的主要特征全不匹配;   西欧某权威语言学院:通过还原视频里的人物对话,视频里的地区无疑具有自己久经发展的完整语言体系,可是这个体系根本没有在地球目前任何一家语言研究机构里面有所收录;   等等等等……   总之,短短的时间里,一家又一家机构,一个又一个组织,从一个又一个方面确定了天空异象里的世界真实存在,而且绝对不在地球上的任何一个地方。   更加悲剧的是,也就是这个时候,某家媒体不知从什么渠道获取了联合国会议的内容,公布了大会堂的议题,公布了针对吴清晨进行的实验,也公布了这位倒霉的先生已经确定被动绑架了更加倒霉的70亿人类。   飞快地撩起衣袖,陈文明睁大双眼,果然从左臂上方找到了一道浅浅的伤痕。   我勒个去啊!   刚刚骂完不到两秒,突然之间,陈文明感觉房间里的光线骤然一亮。   同一时间,窗外传来阵阵喧嚣。   陈文明立刻冲到了窗户旁边。   街道上行人再次止步,车辆又一次熄火,无数颗脑袋仰头望向上空。   天空上,几分钟前还黑呼呼一片的位置,换上了一幕幕飞快变化的蓝天白云。   天,真的来了!   虽然看了整整六个小时的网页,也早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可是,当天空异象真的又一次出现的时候,陈文明还是立刻感觉到一阵的心悸。   呆呆地望着天空,望着那片飞快变化的蓝天白云,望着白云下动作飞快的三名农夫,陈文明嘴巴张大,久久不语。   过了好一会儿,陈文明终于回过神来,第一件事就是飞快地在房间里走了一圈,关掉了日光灯,电视机,电脑显示屏幕,除湿器,空调小灯等等所有能够发光,影响观看天空异象的物体。   当陈文明重新回到窗户旁边的时候,平时灯火通明,热闹喧嚣的整条街道已是一片寂静,到处黑漆漆的一片。   因为,这个时候,落到了太阳背面的整个亚洲,东欧,澳大利亚,几乎所有清醒的人类都刚刚或者正在做和陈文明一样的事情。   如果此时此刻从太空观察地球,就可以很清晰地看到,这时地球背阳的一面,象征文明和人类力量的闪烁灯光骤然消失,这颗水蓝色的星球仿佛一下子回到了黑暗蛮荒的时代。   这一天,地球轮到了白天的位置,无数人注定魂不守舍;这一夜,地球轮到了夜晚的一面,无数人注定彻夜难眠。   无数人靠在阳台上,倚在门柱边,站在街道中,或者挽住丈夫的手臂,或者牵住孩子的小手,或者和陈文明一样,一个人静静地站在黑暗里,呆呆地仰头望着天空。   北京时间2012年5月9日凌晨0点21分至201年5月9日上午8点37分,足足八个小时的时间里,无数地球人魂不守舍,胆战心惊地望着天空,这些面色苍白,双眼无神的人,很大一部分会经常突然神经质地捏捏自己的手臂或者大腿,确定自己仍然安好存在,若是感觉自己身体有任何一点点异常,就会立刻手忙脚乱地撩起衣袖,拉起裤腿,满脸惊恐地到处翻看,生怕突然冒出了一点伤痕。   这无比漫长的一夜里,这样的事,陈文明也做了好几次。   由于精神过于紧张,天空异象速度又过快,基本看不明白,陈文明很快感觉到一阵阵的疲惫。   最后,当头顶天空荧幕里面,白天和黑夜已经交替了三次的时候,没有看出一点名堂的陈文明迷迷糊糊地爬上了床铺,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天空已经恢复正常,房间里的挂钟已经指向了上午十点。   迟到了。   关于迟到的惊慌只持续了两秒,回想到昨晚看到的无数信息,陈文明慢慢地爬起床,慢慢地洗脸漱口,甚至久违地自己动手下了一碗面条,美美地吃了一顿,才换上平时最喜欢的衣服,慢慢地走出了房门。   时间已经到了上午十一点,平时街道上,这个时间应该已经是车水龙马,热闹非凡。   可是,陈文明下楼之后,街道上却很是安静,没几个行人,也几乎没什么车,陈文明等了很久也没能等到的士,最后还是一辆附近熟人的皮卡顺便将陈文明捎到了公司。   走进公司,大门前台没人值班,进门口的办公桌围了一圈同事,平日最注重仪表的总经理穿着一身睡衣,顶着两只黑眼圈,正毫无形象地蹲在门口,地上乱七八糟地丢了一地烟头。   见到陈文明,总经理没有提任何和迟到有关的话题,赶在其他同事围过去之前,总经理站起身,走到陈文明旁边,用极其疲惫的语气先问了问陈文明怎么一直没接电话。   陈文明翻开手机,发现大约是昨夜翻看提示短信不小心按了静音,同时手机里无数个未接来电,总经理无力地摇摇头,示意同事们先散开,然后告诉陈文明隔壁公司的老板过来找了好几次。   隔壁公司正是吴清晨上班的地点,公司的老板和陈文明相当熟悉,这份工作也是陈文明给吴清晨介绍。   说到这儿,地下十三米处,墙壁厚度至少三米的某间房内。   陈文明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卡片,“清晨,你老板找到我,想让我把这个转交给你。”   这张卡片大约已经经过了无数次检查,陈文明将卡片放到小茶几上,四周的四名军官眼皮都没动一下。   吴清晨摸起卡片,是一张中国工商银行的银行卡。   “密码是你的工号,当天会计根本就没来上班,这是老板自己去办的卡,里面是你三个月的工资。”   “我……我被辞退了吗?”   这是很显然是事情。   成为了天象事件的主角,以后肯定不可能再去上班,对此吴清晨早有心理准备。   可是,辛苦努力了快两年的工作从此和自己再没有任何关系,吴清晨的声音还是明显有些失落。   “不,不是辞退。”陈文明苦笑着摇了摇头:“你的老板不想干了,把公司直接关了。”   根据陈文明的解释,这几天时间里,有关天空异象的分析,最受关注的就是中古世界的危险程度,全人类遭遇的巨大风险。   吴清晨的每一秒,就是整个地球人类的下一秒,中古世界荒蛮落后,生活环境极其恶劣,吴清晨随时有可能碰到各种各样的意外,地球朝不保夕,随时有可能换个物种成为新的主人。   而且,就算吴清晨一直无灾无病,无忧无虑,快快乐乐地生活在中古世界,考虑到中古世界和地球世界的时间比例达到了恐怖的30:1,当吴清晨在中古世界活到100岁的时候,最终寿归正寝的时候,地球才仅仅过去三年。   三年!   世界末日随时有可能出现,最多不超过三年!   这就是陈文明上午十点出门,街道上人迹罕见,走进公司,总经理身穿睡衣,走进隔壁公司,隔壁板关门结业的直接原因。   世界末日就在眼前,平日努力奋斗,辛苦打拼,废寝忘食,奋力拼搏,完完全全地变成了一句笑话。   这三天来,无数的职员辞职,店铺关门,公司结业,整个社会剧烈动荡,而对于造成这一切的根源,对于吴清晨……   “这个……”   听到吴清晨问到此处,陈文明两条眉头立刻紧紧地皱了起来,可见就算稍微委婉一点的措辞,也是一项极有难度的挑战。   “额……还是算了吧。”   看到陈文明的表情,吴清晨飞快地放弃了对这方面的了解。   “恩……恩……”正在这时,始终坐在旁边沉默不语的季明明忽然按了按耳塞,大约是接到了新的指令。   半分钟后,季明明站了起来:“好了,清晨老弟,先到这里吧,咱们该出去了……陈先生,你也来。”   “好……”吴清晨站起身,看了看对面手忙脚乱站起来的陈文明,看了看桌子上的电话,手机,钱包,钥匙,又看了看刚刚放下的工商银行卡,长长地叹出口气。   “别唉声叹气了……”听到这声叹息,走在前面的季明明忽然回过头,翻了翻眼睛说道:“你马上就有新的工作。”   “新工作?什么新工作?”   听到季明明这句话,吴清晨脚步微微一顿。   新工作?我还能工作?负责接受更多更专业的培训么?   “不,你想错了。”和吴清晨比起来,季明明警官先生的观察力实在敏锐了许多,只一眼就看出了吴清晨的疑虑,“一份很常规的工作,而且肯定非常适合你……”   “……好了,我们快点吧……”说到这儿,按了按耳塞,季明明加快了脚步:“上面已经准备好了。”   穿过三道由十数名荷枪实弹的军人们组成的关卡,通过两道双向密封的电控扫描甬道,然后转乘好几架电梯之后,吴清晨终于回到了地面。   一长串已经全部点火的车队已经等候在门口,吴清晨昨天乘座了一次的大巴停在最靠近的位置。   几人走进大巴,两位站在门口的军官为各人一一指出座位,吴清晨坐在中间靠前,单独一排,旁边是季明明和眼睛简直已经是一片血红的蒋奉明,前后是四名身材匀称,眼神锐利的安保人员,陈文明和身边四名正宗寸步不离的军官坐到了最后,其他位置都坐着吴清晨前一天已经在这辆大巴车上认识的十数名各行业专家。   “季警官……”车门关上,车队立刻平稳启动,蒋奉明用力揉了揉双眼,碰了碰身边的季明明,“原来的计划里,现在应该是比对复核,你看,能不能合理利用一下时间?”   季明明没有立刻回答,左手微微指了指,示意蒋奉明看看旁边的座位。   隔壁的座位里,吴清晨闭着眼睛,微微仰头,将头枕着座椅的靠垫,两人都是见微知着,极其擅长察言观色的人物,很容易就能看出,吴清晨看起来似乎正在休息,可双手无意识地握成拳头,肌肉紧张,眉头也紧紧地挤到了一起,明显正在入神思虑。   “说实话,十七号备用方案的很多地方其实我没怎么看懂,也不明白啥叫人际交流,交流应变培训,很不明白上面为什么让我来负责这一块……”   说到这里,季明明慢慢地摇了摇头,“不过,要是平常接到的案子,如果目标刚刚接触个人物品,满足了通讯要求,然后了解了一部分外界的情况,要我说,这个时候,还是让目标静一静比较好。”   “你是专家,你决定吧。”蒋奉明微微地叹了一声,翻开手边的文件,很快同样深深地皱起了眉头,“……我再安排吧,实在挤不出时间,也只能放弃这方面了。”   说完,蒋奉明放下文件,习惯性地看了看手表,季明明也顺便瞟了一眼:“没事,你再想想吧,反正这个方案还有一个钟头零十五分钟。”   五分钟过去,车队开始缓缓减速。   吴清晨慢慢地睁开了眼睛,大巴车外,车队经过的位置,蓝蓝的天空,白白的云朵,起伏的丘陵,青青的草地,潺潺的溪流,高耸的群山。   这不就是昨天培训过的地方么?   想想昨日休息地点的安保程度,以及离这片培训地点的便利程度,吴清晨很快明白,将自己从北京市中心拉到这里,肯定是经过了周密的考虑和详细的计划。   很快,吴清晨知道了自己的“周密考虑,详细计划”和国家的“周密考虑,详细计划”具有何等巨大的差别。   “啊!”   爬上一道山坡,车队慢慢地停了下来,车门还没来得及打开,视野完全开阔的吴清晨立刻惊讶地叫了一声。   山坡底下,一眼望不到尽头的野外,无数的铲车,叉车,挖机,推土机,起重机,压路机等等大型器械正在操作,这些大型器械之间,川流不息的卡车沿着一条条临时开辟的道路飞快行驶,而原来的空无一人的山地之间,密密麻麻的军人背着各种各样的工具正在进行各种各样的土木作业。   就在吴清晨的下方,不到五十米的位置,一辆推土机正在平整地面,旁边已经推平的地方,几十名身穿制服的军人或扛着荆棘,或握着铁铲,或握着锄头,利用这样那样的工具,飞快地开辟出一块农田,扎起了围拦,同一时刻,后面紧跟的另外几十名军人,从旁边的几辆皮卡拖斗里,抱出一捆捆浅绿色的作物,放进前面军人挖出的坑中。   更远点的地方,本来是一块平地的位置,两台挖机和一长列的卡车配合,将原本浑然一体的泥地挖出一条长长的壕沟,又不知从什么地方引来了活水,同时几十名军人在旁边加固岸堤,拍实泥土,硬生生地造出了一条溪流,而这条新鲜溪流的上游,已经完成了类似处理的部分,密密麻麻的军人或被着鹅卵石,或被着水草,或被着石板,甚至还有好几位士兵合力抬来一只只小筐,倒出一条又一条小鱼,一条新生的溪流已经像模像样。   放眼四望,吴清晨的视野里面,这样的位置数不胜数,一夜之间,原本青山绿水的郊游盛地,转眼变成了一处热火朝天的工地。   而且,这块工地的效率极高,成果也极其惊人,站在山坡上,望着几处已经施工过半的地点,只花了半分钟,吴清晨就明白了这场大改造的目的。   五十米外,士兵们飞快插下一株株浅绿色作物的农田,不正是中古世界弗里曼家的青麦地?   七十米外,挖土机和叉车正在共同努力,挖出的一条弯曲壕沟,不正和村庄东面的溪流走势一模一样?   一百米外,十数名士兵正在奋力架起的两支原木,不正是自己回家时经常跨过的木桥?   从近到远,从高到低,从上到下,从溪流到农田,从作物到小径,从一块鹅卵石到一丛矮灌木,面前这块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巨大工地,正在一草一木,一屋一水,一田一路地照搬中古世界艾克丽村庄的一切布置。   一天之前,吴清晨刚刚到达这里,还没有开始接受培训的时候,就觉得这里的环境和中古世界很有些接近;到了现在,吴清晨才明白,只怕用不了多久,自己站到这里的时候,就会和站进了中古世界的感觉一模一样。   “真是……真是……”   真是半天,吴清晨也没有找出合适的形容。   “……壮观。是吧?”季明明接口说完,同时踩了踩脚下的泥地,指了指大约三百米,一处周围没有士兵也没有车辆,和周围一片热火朝天的环境格格不入的位置,“走,清晨老弟,我们过去,体验体验新的工作。”   季明明指的方向,高高耸立的两颗大树,零星分布的几丛灌木之间,坐落着一间毫不起眼的木屋。   无论植物的分布还是低矮简陋的木屋,都正和吴清晨中古世界的“家”一模一样。   走下山坡,走进这片工地,吴清晨很快察觉到又一处很不寻常的地方。   “季警官,这里怎么这么安静?”   这个说法其实很不准确,走进了这片工地,吴清晨耳边确实多出了许多器械操作,卡车奔驰,石块互相撞击的声音。   可是,和平常吴清晨进入的工地相比,吴清晨此时听到的这些声音却相当轻微,而且相当分散,和这片巨大工地里,到处热火朝天,无数地点同时开工,密密麻麻的机器一起操作的情形极不匹配。   “加了消声器材吧?这个我不太懂……”走在前面,季明明摆摆手,“不过,等下你还要在这里培训,到时候估计音量会控制得更小。”   还会更小……   很久以前,吴清晨曾经看过一本小说,书名已经不记得,不过,这部小说里面有一句关于力量的描写,吴清晨一直记得相当清楚:   强大的力量,挥手间可以排山倒海,静谧时自然润物无声。   没有缘由的,吴清晨觉得,此时此刻,这句话正是对这片工地,或者说,对国家力量最准确的描述。   走到中古世界的“家”门,房间里已经站了十几名衣着不一的人物,大约早已得到通知,见到吴清晨一行,众人没有任何惊讶,一位穿着衬衫的中年人立刻迎了上来。   “吴先生,我是牧天蓝,35号标段的负责人,这里有几个地方需要向您咨询。”   一边说,牧天蓝一边招招手,一位戴眼镜的年轻人走了过来,示意吴清晨走到木屋深处摆放作物的木墙旁边。   “吴先生,这一块位置平时都堆放了作物,这种环境肯定对木墙的木料有一定影响。同时,由于作物堆放,天空视频无法看清这一块的具体情况。不过,中古世界里,做饭帮忙时,您曾经拨开过这堆作物,由于角度的原因,视频对这一块没有体现。吴先生,请您看一下,当时您拨开作物时……”   说到这里,戴眼镜的年轻人翻开手中的文件夹,展出五副不同颜色,不同潮侵,不同腐蛀情况的木料图片,“……看到的木墙是哪一种状态?”   “恩……”略一沉吟,吴清晨指了指第二副图片。   “好……非常感谢。”年轻人立刻在第二副图片上画了个大大的圈,合上文件夹走回众人旁边,同时,又一位中年人走了过来。   “吴先生……”中年人将吴清晨引到床铺旁边,“还是角度原因,床铺底下的情况我们一直无法掌握,现在请您看一看……”   中年人同样翻开一份文件夹,里面是九副结网,堆灰,长霉等等情况不同的图片,“……这里的情况是哪一种?”   “这个……”回忆十几秒,吴清晨点了点第五副图片。   “好……非常感谢。”第五副图片上多出了一个大大的圈。   接下来的十几分钟,吴清晨在木屋里转了几处,众人的文件夹了多了几个圈,做完这些,季明明指了指房门,一行人走出了房间。   “季警官,这就是我的新工作吗?”走出屋门,吴清晨立刻问道。   “这是你新工作的一部分。”季明明点点头,又摇了摇头。   “我知道这些地方只有我看得到,不过弄这么仔细,有什么用呢?”吴清晨有些疑虑。   “这个么……”季明明没有直接回答,回头对牧天蓝招了招手,“牧主任,这是你的专业,你来告诉他吧。”   “吴先生。”牧天蓝走了过来,“刚才向您咨询的几处位置,不是为了吹毛求疵,而是因为它们确实相当重要。比如说墙角堆放作物,肯定会导致潮侵腐蛀,不过根据年限和情况不同,对这些作物的影响也有区别,如果这些作物是食物,会不会严重变质?会不会大量滋生病菌?如果是牧草,会不会繁殖寄生虫?会不会损害营养?危害牲畜健康?”   “还有……根据观察,中古世界的家庭基本没有打扫卫生的意识,而床铺是人体休息极其重要的位置,它周遍的环境卫生,对个人的身体健康有很关键的影响,掌握床铺底下的具体情况,对于生活健康这一方面,以及对于居住环境这一房间,下一步该采取什么样的措施有至关重要的参考意义。”   “另外……”   “好了,先这些吧。具体的情况,会议室再说。”   季明明摆摆手打断,领着吴清晨走开,离众人有些距离之后,注意到吴清晨脸上还有些不以为然,季明明再次开口:“清晨老弟,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觉得地球上要找什么人没有,目前又有这么多人来给你参谋分析,房间细节之类的东西,肯定可以找出答案,现在给你安排一份这样的工作,只不过因为你刚刚失业,国家给你赏赐一份安慰奖?”   吴清晨微微低头,没有说话。   “如果你这么想,就大错特错了。”   季明明使劲地摇了摇头,“老弟啊,你要知道,首先,你自己的梦,很多细节确实只有你一个人能够看到,而目前地球这模样,你也听你朋友说了,不是一般的危险。现在能够增加一分信息,以后应对就多出一分把握,你掌握的这些细节,确实怎么强调都不过分。”   “另外……”说到这儿,季明明回头看了一眼,“刚才我也说了,这只是你工作的一部分。”   “还有别的?”   “知道你这份新工作的职位吗?……来,我给你念念……”季明明从警服口袋里摸出一页皱巴巴的文件,蘸点口水翻了翻,很快找到了想念的内容:“中古世界还原项目组,副总设计师,具体负责中古世界环境布置,中古世界人物还原。” 第29章 演员   “环境布置就是我刚才做的吧?”接过季明明递过来的文件,吴清晨草草看了几眼,很快找到了沾上了季明明口水的位置:“人物还原又是做什么?”   “这个一下子不好解释,简单来说,现在这阶段的工作,应该和挑角色比较像。”   “挑角色?”   “导演知道吧?”季明明伸手挥了挥,比划出房子的模样,“一间屋子,演员一串串排过来,导演一个一个看过去,看得差不多了就抬抬手:卡,就这个。”   这是拍镜头吧?   吴清晨暗暗腹诽一句,指了指四周,“……这个村子以后还要住人?每个中古世界的人都挑个对应的来演?”   “对头,不然怎么叫还原项目组呢?”   “这是为了……用来排练?”吴清晨很快记起了前一天接受培训时,专门针对中古世界某些特定人物,尤其是牧师,很是进行了一些交谈和表情方面的彩排,看来以后这样的练习还会很多,“不过,这个需要我吗?”   “什么?”季明明回过头,似乎没有明白吴清晨的意思。   让自己负责环境布置,吴清晨可以理解,和牧天蓝说的一样,由于角度的原因,中古世界有不少细节,天空投影无法体现,这些地方,整个地球只有自己一个人可以看清。   不过,通过某种地球现在还不能理解的方式,天空投影始终直接穿透房顶,树木,水面等等阻隔吴清晨或是其他中古世界人物影像的非生命物体,也就是说,无论房间,树林还是作物丛之类的环境,都不会阻碍地球从天象影象中观察中古世界的人物。   这样的情况下,有这么多参谋团,分析团,专家团等等等等,加起来数百万的各行业专家……   自己一个人的眼睛,比得上这么多人?需要自己来负责人物还原,选择扮演中古世界角色的演员吗?   “是的,很需要。”   听完吴清晨的疑惑,季明明摇了摇头,却给出了肯定的回答,然后加快脚步,走到了前头。   重新爬上山坡,跟在季明明身后,吴清晨一行走进了几十米外,一间同样是一夜之间平地而起的简易房屋。   房屋面积挺大,大约四五百平米,中间没有分隔,整个房间布置成了一间大会议厅的模样,前端摆了许多排座椅,里侧放着几张长条型金属长桌。   这些座位大部分都已经坐下了人,里侧金属长桌两旁,坐的都是吴清晨这几天见得最多的军人或是专家,而前端长排座椅里……   吴清晨用力睁了睁眼睛。   前端十几排长条座椅里的人物,靠近金属长桌的一部分,都是身上穿着袍服,脚下踩着木鞋,头上顶着兜帽,一个个衣衫镂褴,面黄肌瘦,远离金属长桌的一部分更加凄惨,大部分衣服满是破洞,光着双脚,头顶的东西与其说是一顶帽子,还不如说是一块支离破碎的抹布。   看到这些,吴清晨一下子就反应过来,这肯定是季明明带自己过来体验新工作的另一份内容:还原人物,挑选角色。   我勒个去,要选这么多么?   一边走向里侧金属长桌,吴清晨一边左右张望,很快看出两旁长条座椅里的演员,大约都是每四到五名演员对应一个中古世界的人物,按照家庭血缘,亲戚关系安排成一块,然后按照居住位置依次排序……   咦?   想到这里,吴清晨不由自主地抽了抽鼻子,又从进门口的长椅,一直到自己身边的座位,重新看了一遍。   然后又看了一遍。   难怪我一眼就看出了座位安排方式!   从头看了两遍,吴清晨才猛然发觉,为什么自己刚才看得如此眼熟。   中古世界是一个肮脏落后的世界,完全没有卫生和干净的概念,这样的世界里,家镜较好的土著也是一座移动的垃圾场,家境较差的土著就干脆是一间毛骨悚然的开放式病毒库。   而此时此刻,坐在吴清晨的两边,长条座位里的演员们,肮脏的衣袍,脸上的油脂,纠结的头发,发黑的牙齿,吴清晨压根就没有看出化妆和道具的痕迹,这些东西完全和吴清晨梦境里见识的各种垃圾一模一样,简直就是直接从中古世界复制,甚至还着一股股吴清晨已经相当熟悉的汗馊气味。   吴清晨可以肯定,面前的这些演员们,随便选一位出去拍戏,完全不需要什么“出色的演技”“良好的外形”,光凭这份敬业,就绝对可以名声大震,红极一时。   暗暗咂舌间,吴清晨已经走进了会议厅,或者说试镜间的里侧,季明明示意吴清晨坐下金属长桌前留好的座位,一位穿着米黄色衬衫的中年男子站了起来。   “吴先生,我是侯布衣,目前负责人物还原的初审,根据安排,下午有三项培训科目需要实景排演,涉及中古世界的七位对象,现在请您决定一下最终角色。”   说完,侯布衣对演员们的座位方向点了点头,四位演员立刻站了起来,走向吴清晨的位置。   只看了两眼,吴清晨立刻微微地张开了嘴巴。   走上来的四位演员,四件布袍胸口同样的位置破了个大洞,八只黑腿都是一脚泥巴,四张脸上都挂着一副没有吃饱的愁苦表情。吴清晨一眼就看出了他们扮演的是住在溪边草棚里的单身汉伊萨克森。   现在,四位演员走过来的时候,左脚都稍有些彼,背部微驼,脑袋一上一下,完全就和中古世界里伊萨克森走路时一模一样。   不是吧?这还需要选吗?这我选得出吗?   吴清晨不由转过头,望向了旁边看得正饶有兴致的季明明警官。   注意到吴清晨的视线,季明明微微侧了侧头,示意吴清晨继续看下去。   果然,四人走到距离吴清晨三米左右的位置,一起停了下来,同时,侯布衣又招了招手,演员座位里又站起了一位乞丐……不,一位演员。   这位新演员扮演的是中古世界里,距离吴清晨“家”木屋大约两公里左右,理查德家的次子沙班。   不过,这位新演员扮演的角色此时似乎并不重要,因为,“沙班”走出座位,站到四位“伊萨克森”十米左右的位置,然后就停了下来,没有了其他动作。   侯布衣又点了点头,立刻,四位“伊萨克森”左脚稍彼,背部微驼,脑袋一上一下,同时走向了“沙班”,走出十米之后,又转了回来。   看着这一幕,吴清晨微微皱眉,脑子里隐隐约约有了一点领悟。   这并不是结束,看了看吴清晨,侯布衣又招了招手,理查德家的三子“弗雷德”也走出了座位,站到了兄长“沙班”的旁边,然后,四位“伊萨克森”再次抬脚,依次走过“弗雷德”和“沙班”两人之间恰好留出了一道缝隙。   “我知道了!”吴清晨立刻站了起来,指住了左侧第二位扮演“伊萨克森”的演员,“他,最接近伊萨克森的样子。”   立刻,左侧第二位“伊萨克森”站了出来,走到另一张金属长桌旁边,一位军官立刻让出座位,几位专家立刻开始和这位已经确定的演员交流,同一时间,剩下的三位“伊萨克森”面色平静地走下平台,端端正正地坐回了自己原来的位置。   “明白了?”季明明抬头望了望吴清晨。   “恩。”   吴清晨点了点头,虽然四位“伊萨克森”无论衣着,神态还是走路的姿势都非常相似,可是,当这位先生走路时遇见其他人,尤其是一人以上的时候,这位经常吃不饱的单身汉,总是会习惯性地摸一摸怀里为接下来一整天辛苦劳作准备,一点点可怜巴巴的食物。   通过这样的方式,接下来的半个小时左右,吴清晨为下午需要实景排演的三个项目,决定了涉及中古世界的七位对象。   完成这些,季明明看了看手表,领着吴清晨走出了这间临时安排试镜的大会议厅。   这时,两眼通红的蒋奉明领着一大群军官参谋,不知何时也来到了门外,站在离两人大约十几米的位置。   “好了,清晨老弟……”走出房间,季明明先冲蒋奉明的方向扬了扬头,抬起手腕指了指手表,然后回过头对吴清晨笑了笑,“我们只剩下三分钟啦。怎么样,今天上午感觉还行吧?”   “谢谢你,季警官。”   这声道谢,吴清晨绝对是真心实意,发自肺腑。   虽然不知道出于什么目的,不过,对于吴清晨来说,直到今天,直到刚才醒来由季明明陪伴,吴清晨才终于重新见到了自己的东西,恢复了电话联系,甚至见到了自己的朋友;   而且,也一直到今天,中古世界无比艰辛的劳动改动之后,一回到地球简直没有任何休息,立刻就是紧张培训,紧张培训,紧张培训,然后还是紧张培训的吴清晨,才终于有了将近两个小时的相对轻松的时光。   “还行就好。”听出吴清晨的感激,季明明摆摆手笑了笑,“看你的样子,好象还是对新工作有点意见?”   “恩,感觉没什么底。”   刚才,吴清晨确实从四,五位绝大部分表情动作都极其相似的演员里,选出了最接近中古世界原型的角色。完成这项很有些难度的工作,吴清晨大部分依据,是演员们扮演中古世界土著互相交流时的细微差异。   不过,吴清晨还是觉得,有数百万专业人员一天到晚盯住中古世界,有关中古世界土著交流的细节,也肯定有成千上万的专家专门负责,自己能做到的,不应该比这么多人的力量集合起来更好。   “你错了。”   听完吴清晨的想法,季明明摇摇头,脸上难得地挂上了严肃地表情:“清晨老弟,你的想法走进了误区。每一位中古世界的对象有成千上万的专家专门负责分析,这没有错。通过这种方式,确实可以保证针对每一位中古世界的对象,都得到一份相当准确,相当透彻的分析结果。”   “不过,换个角度想一想,从个人出发,无论人手怎么成千上万,它们最终还是由得一个一个人来完成,有的研究行为,有的研究表情,有的研究动作,也有的研究交流,最后再全部拼到一起,形成结果。可是,人类又不是计算机,脑袋并不能直接相连,两个脑袋再怎么沟通,不管有什么默契,最终也只是两个脑袋,不可能将所有的想法挤到一起。”   “分析结果也是一样,越是个人,越是小的个体,结果越是准确,越是透彻。而一旦关系到多人,牵涉到交流,这样的模式就会体现出局限,误差也会越来越大。刚才让你挑选角色,还只牵涉到两三人的交流,初审出来的四位演员就只有一两位合格。”   “可是……”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季明明直接打断,“没错,刚才的情况,两三人的交流,参谋中心加派人手,重点突破,肯定也可以发现你刚才指出的几处小细节。可是,如果牵涉到二三十人呢?两三百人呢?两三千人呢?先不说有没有这么多人手,两三千个小组拼出来的结果,你想想,这样的结果,算是什么玩意儿?”   “艾克丽村加起来都没有两千人。”   “吴先生……”季明明缓缓地摇摇头,“你的未来极其宽广,不可能永远呆在艾克丽村庄,两三千还只是一个很小的数字。而且,这份新工作的最终目的肯定不是为了挑选角色。到了一定的时候,中古世界里,你的决定一旦牵涉到几百几千人的规模,参谋团赶工出来的方案肯定千疮百孔,整个地球能够发现错误,及时调整的只有你一个人。”   “因为,我们过去八个小时,中古世界里,你一个人就度过了整整十天,这样的体验,这样的经验,尤其是对人,对中古世界的了解,你远远走在整颗地球70亿人类的前头。”   说到这儿,季明明轻轻地抚了抚左手的腕表,“都说世界上最珍贵的就是时间,吴先生,闭眼就是十天,也许现在对你是一种负担,将来未必不能变成宝贵的机会。” 第30章 一人得道   “也许吧。”吴清晨叹了一声,听见“闭眼就是十天”,吴清晨不可避免地想到了一比三十的时间流速,同时也想到了之前地下房间里交谈时,陈文明提到的地球因此产生的动荡。   “好了,还有一分半钟,时间差不多了。”季明明又看了看手表,“还有什么要问的么?”   吴清晨摇摇头,视线放到了两三米外,会议厅门口,四位寸步不离的军官中间,陈文明站得端端正正。   “担心你朋友呢?”顺着吴清晨的视线,季明明回头看了看,“放心吧,虽然你的公司和陈老弟的公司都关了门,不过你有你的新工作,陈老弟也会有陈老弟的新工作。”   “哦?”   “这份新工作同样是因为你的原因。”   季明明笑了笑,“你刚才也说了,地球目前专门负责研究中古世界,尤其是专门研究你的人数已经达到了上百万的规模,现在有一位已经研究了你十几年的老朋友出现,我们怎么可能放过这种真正的‘专家’。”   真正的“专家”……   吴清晨不由自主地笑了一下。   “笑什么?现在研究你的人虽然很多,不过论到真正对你的了解,尤其预测你针对某些突发情况,复杂情况时的应对,陈文明现在绝对是最权威的专家。”   “我知道……”吴清晨继续笑着点头,“只是以前从来没想过,原来熟悉我还有这种好处,可惜我朋友很少,不然好多人都不需要再愁工作难找了。”   “没错,你的朋友确实挺少,找来找去,怎么算也只有陈文明才算合格。不过……”   说到这儿,季明明脸上忽然似笑非笑,“不过,吴老弟,你的社会关系也不算特别简单……王江,这个人你认识吧?”   “王江?”听到这个名字,吴清晨皱了皱眉,过了会才慢慢地点了点头:“认识。”   “周立业呢?”   “认识。”吴清晨的眉头皱得更深。   “杨清华呢?”   “也认识!”这三个字,吴清晨几乎是咬住牙齿,慢慢地迸出来。   王江,周立业,尤其是最后一位杨清华,这三个名字吴清晨何止是认识,简直是没齿难忘。   人生的某几个阶段,吴清晨许多次晚上睡觉,上班坐车,吃饭进餐时,曾经无数次抓住床单,拽住挂环,捏住筷子,默默地念叨这三个名字,向上天祈祷,分别祝福这三位先生车胎爆气,花瓶砸头,飞机失事……   换种说法的话,无论王江,周立业,还是吴清晨最为咬牙切齿的杨清华,都曾经在某些时刻,某些地点,因为某些原因,或短暂或长远地导致吴清晨产生了某些有关生理或心理的深刻记忆。   最简单的说法,这三位都是吴清晨的‘仇人’。   想到这儿,忽然之间,吴清晨心中生出了某些不好的预感。   “说起来,这三位同志,好象也一样是研究你的‘专家’,只是和陈先生相比,研究方向似乎有一些区别……”   我勒个草啊!   “所以……”季明明的话还在继续:“这三位‘专家’,还有一些研究方向相似,不过造诣稍微差一点的其他十几位‘专家’,也已经接到了北京,估计也会进陈先生的项目组……”   天啦!这还有天理吗?   睡着了做梦还得像劳动改造一样干活也就算了;   醒来了一天到晚学习抓鱼捉兔握锄头也就算了;   接个电话,见个朋友还得防贼一样防着也就算了;   结果自己最不爽的几个人,居然仅仅因为和自己有仇,就受到国家重视,受到国家的特别优待……   我勒个草啊!!!   这世界上还有比我更惨的重要人物吗?   “怎么了?清晨老弟……”注意到吴清晨的脸色开始阴晴不定,季明明赶紧结束开玩笑的语气:“不管是你喜欢还是不喜欢的人,和你社会关系比较深的目标,现在都已经接到了北京,刚才和你打电话的几位朋友,现在当地的公安部门估计也已经联系上了。”   “不过,由于考虑到安全,今天见面只安排陈文明老弟……另外……”   季明明不自觉地笑了笑,“你也不用这么不高兴……还记得你大前天过来的时候,吓成什么样子了么?这几位你最不想见的‘专家’,享受的也是最紧急的待遇……还有,由于身体没有特别的顾及,可能作风更粗暴一点……怎么样?舒服点了吧?”   一点都不舒服!   虽然“仇人们”肯定确实吓得够呛,可是回忆陈文明刚才走进自己房间时,就连一身合身的衣服都没来得及穿上,同时一脸掩不住的惶恐和紧张,可以想象“朋友们”肯定也受到了一模一样的“比较粗暴”。   这还真是正宗的亲者痛,仇者快。一人得道,仇者升天……   老子真是个彻头彻尾的悲剧……吴清晨一阵无力。   “好了好了……”季明明无奈地摇了摇头,“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谁叫你现在这么红呢?就拿陈文明来说吧,天象事件发生的第二天,他的经理一直打不通他的电话,其实和关机没什么关系,是我们的技术部门发现很多海外媒体一直在拨他的电话,上级指示关闭了他的通信和地址定位……”   “而且陈文明家门口其实并不是没有出租车,是交警把路给封了。另外,从陈文明出门一直到公司,外勤人员中途至少抓捕了六拨试图接近他的国外情报人员,其中有一拨甚至全部携带了武器,安排的地点非常方便绑架……你想想,这样的情况,你乐意你的朋友们变成‘失踪人员’吗?”   “这……”   朋友们当然不要出事,不过……王江,周立业,尤其是杨清华,似乎“失踪”了也挺不错?   这种想法明显正在季明明的预料之中,“至于你不想见的那些人,估计暂时对你也没有太好的感想,你觉得这些人‘失踪’之后,会对你的详细资料保密吗?还记得大会堂的爆炸吧?这样对你有好处吗?”   大会堂的爆炸,突如其来的刺杀……   吴清晨的双手微微地颤了一下,下一刻,想到某些情况,吴清晨飞快地望向了季明明:“糟糕!就算这样,关于我的资料还是很好收集……光网络论坛,各种游戏,我就有很多发言和注册帐号……听说有社会工程学可以……”   “等你想到就已经全晚了!”季明明翻了翻眼睛:“刚刚确定你的位置,我们还没上门的时候,你网络上注册的帐号,玩过的游戏角色,曾经的聊天记录,论坛发的帖子,回复的内容,等等等等,这些你曾经留下的痕迹……除了你自己的电脑现在没人去动之外,全世界只剩下一台超级计算机里面还有保存,而且断开了和外界网络的物理连接——当然,我说的是全部的完整资料……至于小部分的,很多媒体和国家手脚太快,实在管不过来了。”   好吧,看来被放到放大镜下面看是逃不掉了。   吴清晨无奈地叹口气,季明明最后看了看手表,重新抬起头时,蒋奉明已经领着人马走了过来。   “好了,我的事儿到时间了。”向吴清晨挥挥手,季明明招呼一下,四位军官和中间的陈文明一起转过身,留给吴清晨六道背影和季明明最后半句话:   “吴先生,明天见,或者十天后见……祝你培训愉快。”   “吴先生,明天见,或者十天后见……祝你培训愉快。” 第31章 第一次危机   培训算不上愉快。   季明明的身影还没来得及消失,领着一大群人马的蒋奉明已经飞快地接近,脚步还没停下,声音已经先传了过来:“吴先生上午好,时间宝贵,我就不多说了。今天的第一个科目是……”   随着这句话,地球世界,吴清晨的活动节奏瞬间回到了这几天惯常的频率。   培训也算不上复杂。   上午的培训大部分是已经接触过的内容,握木铲的正确方式、陷阱的布置方案、防止牧草割伤的移动姿态、正确摆放落叶枯枝防止冒烟,等等等等,这些都是根据吴清晨中古世界最近十天生活和劳动中碰到的问题,对以前学习过的内容进行进一步的巩固和某些不正确细节的更正;   下午的培训稍微新鲜了一点,专家组第一天夜间紧急培训时,曾经教导吴清晨制造一些简单的工具或是对中古世界原本的农具进行部分改进,不过,这方面的内容,除去进入中古世界的第一时间,吴清晨曾经稍微加工了一下当时的手钯,之后的二十天里,吴清晨几乎完全没有实践。   原因也很无奈。   第一次夜间对吴清晨进行培训时,天象事件刚刚发生,紧急培训的安排极其仓促,无论物资,人力,环境,还是参与人员的状态和心理,各方面的准备都极其缺乏。   进行改进工具方面的培训科目时,尽管当时的专家们都已经反复提醒自己中古世界是一个文明极其落后,物资极度匮乏的世界,培训时也已经尽量使用最简单的工具,尽量寻找最常见的材料,尽量选择最快速的方式……   可是,讯息的匮乏,各方面准备的不足,专家们的思路和这些“尽量”,还是不可避免地受到了往日经验和地球见识的影响。   顺利成章的,这种仓促得出的方案,预测的工具、选择的材料,和中古世界的真实情况,都有或多或少的差异。   地球生活丰富,节奏明快,中古世界压力沉重,却又日复一日,思想封闭,父辈碰到的问题,也许下一代儿子出来的时候都没来得及解决;   地球具有各种高精尖端的仪器,中古世界木头是最主要的材料,石头是最常见的工具;   地球运输业发达,世界不同地区的特产,一周之内可以到达地球的任何一个角落,中古世界环境闭塞,交流很少,绝大部分土著永远看不到村庄外的景色;   地球生产力先进,物资丰富,中古世界一坨五公斤的铁块,是五口之家一辈子积累的财产;   进入一个这样的世界,虽然吴清晨装下了满肚子的劳动工具改进方案,劳动效率提高方式,可是,编篓没竹子,造车没有轮子,造轮没有刀子,造刀没有铁料,吴清晨只得望而兴叹,徒呼奈何。   直到这一天下午,汇合地球从中古世界收集的各方面资料,培训组才再一次重启了物品制造方面的科目内容。   和第一天夜间培训时相比,这次培训组教导吴清晨制造的物品简单了许多,当然,也同时紧贴了吴清晨的需要,以及中古世界实际拥有的条件。   这方面的内容大约持续了三个小时左右。   手工课程结束,考虑到吴清晨近期最重要的“地位提升”目标,培训组安排吴清晨进一步大量学习宗教方面的常识,信仰产生的原因,和神职人员交往的技巧,宗教典籍的记忆技巧等等神学内容。   文化课程结束的时候,太阳早已下山,重新回到了地下安保区域,吃下晚餐,一边闭眼稍稍休息,一边倾听高音质播放的宗教典籍,半个小时的简短调整之后。   吴清晨开始接受第二次格斗训练。   当然,这种说法并不完全准确,根据专家团的意见,通过对当前情况的分析,目前很长一段时间内,吴清晨并不会遭遇身体方面的直接威胁。而且中古世界里,吴清晨的绝大多数行动,都是参谋团经过了多次周密推演制定的计划,肯定基本杜绝了遭遇野兽,撞见盗贼之内的可能。   无论就目前情况还是长远来看,吴清晨最需要的,完全不是骑马,剑术,长枪之类的战斗能力,反而是烹饪,科学劳动,睡觉技巧这些可以更加舒服的生活技能。   不过,一切防范于未然,未来的事谁也不可能完全预知,为了使吴清晨面对突然紧急的情况有一定的回避余地,格斗训练还是塞进了吴清晨的训练科目。   另一方面,吴清晨地球世界的身体也同样关系到全人类的健康,格斗训练肯定不可能选择军队或者杀手行业的高强度残酷练习。   吴清晨也就没可能学到一击必杀,铁头功,胸口碎大头之类的绝技,训练组给吴清晨安排的大多数都是以技巧为主,侧重于自身安全的格斗内容。   这些内容里面,某些最凶狠,也最危险的动作,吴清晨总感觉到有些眼熟。   不过,对于这一点,训练组的教练们纷纷否认,守口如瓶,坚决不告诉吴清晨,其实这确实是电视里经常播放的节目内容,也就是经过了进一步精心处理,改掉了绝大部分危险动作的……   弱化版本的……   女子防狼术。   可想而知,这样的格斗训练,与其说是让吴清晨学习搏斗,还不如说是参谋团担心吴清晨地球世界的身体健康,让吴清晨饭后进行一定的运动,锻炼一下身体。   这样的半个小时之后,又分别接受了其他十数项乱七八糟的培训科目,十二点左右,吴清晨走进了休息的房间,所有人退了出去,吴清晨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房门之外,同一时间,蒋奉明转过身,一位参谋立刻递上了刚刚收到了有关第三次培训的各科目总结。   一边走向自己办公室的方向,蒋奉明一边迅速翻开了文件,入眼第一项就是季明明主导的的第十七条备用方案实施情况分析:   “……综上,我部门认为,通过实施第十七条备用方案,目标人际交往训练,交流应变训练已取得预期效果,同时,根据分析,该方案有助于目标对地球进一步产生归属感和一定的责任感,建议保留。并由季明明(警察,编号,天象事件临时办公室编号)继续主导。”   ——--   当蒋奉明看到这儿,也走回了办公室的时候。   同一时间,中古世界0001年01月20日13点53分。   吴清晨,或者说洛斯·威廉睁开了双眼。   中古世界。   站在一处小山坡高处,注视着父亲和两位兄长的身影消失在又一道拐角,吴清晨的目光飞快地往寥无人迹的四周扫了一圈,然后很快转过身,走下了山坡高地。   又到了该进餐的时间。   几分钟后,当吴清晨到达了树林深处改造出来的厨房时,右手多出了一只兔子。   这是一只幸运的兔子,它见识到了远超这个世界好几个时代的先进隐蔽陷阱,而且很快就可以见识到同样远超这个世界好几个时代的先进烹饪技术。   和这两份伟大的幸运想比,剩下的最后一点点的幸运几乎不值一提:十分钟后,它钻进了吴清晨这位先进地球人的肚子,璀璨一生的结局完全脱离了同类葬身狼腹,自然老死,撞上大树等等平平无奇的死法。   又是两分钟后,摸了摸刚刚填饱的肚子,吴清晨熄灭火堆,掩盖痕迹,收拾好兔子的残骸,将厨房用品重新放回了隐蔽的位置。   最后一件放回隐蔽点的物品是一只小陶罐,吴清晨双手捧住将它塞进方洞,动作很是小心。   如此小心有两点原因:   首先,这只陶罐外貌丑陋,体积也很小,甚至比不上地球常用的水杯,可是,就是这么一只白送都没人要的小陶罐,吴清晨花费的精力简直和花费于其他全部厨具的心血相当;   其次,此时此刻,吴清晨双手捧住的小陶罐里,装下了吴清晨这几天辛辛苦苦收集的一份宝贵材料;   这份宝贵材料的分量很少,就连这只逊色于水杯的小陶罐也只装下了一小半,它们大部分已经变成了底下浅灰色的沉淀物,小部分是吴清晨刚刚收集,现在还漂浮于表面的一小层乳白色粘稠液体。   这份看起来简直就像是生命精华的材料……   其实也确实是生命的精华……   使用简直是最古老的材料——内脏,碎肉,动物皮革,采用简直是最古老的方法——灼烧,热熬,简单过滤,吴清晨得到了这小半罐宝贵材料……   它的名字叫油脂。   地球世界,油脂是人类的重要食物,也是一种很重要的化工原料,用途相当广泛。   就算是中古世界,无论工艺如何落后粗糙,吴清晨也至少可以用这些油脂造出蜡烛和肥皂,从而彻底摆脱晚上偷偷出门时,该死的四面八方处处黑暗;和破烂衣服上怎么洗都去不掉一股股馊味,臭味,以及乱七八糟的怪味。   当然,地球参谋团进行到实施阶段的方案肯定都经过了深思熟虑,参考到了方方面面的影响,其中绝大部分方案都立求一举多得。   能够使训练组从宝贵的训练时间里,挤出两个小时教导吴清晨提炼出油脂,想要达到的目的肯定不仅仅是为了解决这两件麻烦。就目前而言,这份油脂,除去小部分确实可以尝试制造蜡烛和肥皂外,大部分都是为了得到另一份宝物。   中古世界里,吴清晨目前的身体正是十三四岁,正是最需要加强营养,注意保护的年龄,而身处极端落后的世界,更悲剧的是生活于估计就连这个世界也很偏僻的山村,小洛斯·吴清晨往日就连吃饱都困难重重,等到吴清晨从天而降,好不容易吃上了荤腥,也往往是少滋差味,差强人意。   何况,摄入的食物大部分都是肉类,小部分都是粗糙处理的豆子,这样的饮食结构肯定不够健康,长此以往绝对会出问题。   为了吴清晨和全人类的健康,参谋团,分析团的健康部门心急如焚,梭巡的目光扫遍了中古世界的一草一木,到处寻找能够给吴清晨调理肠胃,补充微量元素的滋补物品。   健康部门的努力获得了斐然的成果,短短三天时间,健康部门从几十万部电影播放时间总和的各分镜头视频里,找到了螃蟹,蒲公英,蝮蛇,酸角,硫磺,铝矿,蛤蟆……等等等等可以用来别说造一份滋补保健食物,就算直接生产脑白痴,黄金二傻,杀命一号都绰绰有余的各种原材料……   可惜,也就是原材料。   蒲公英,酸角不可能直接吃,吴清晨也无法消化硫磺和铝矿,至于蛤蟆和蝮蛇这种东西,哪位专家如果建议抓捕,估计第二天就会为近期无数的失踪人员增加一个尾数。   同时,健康部门也很清楚,通过发现的这些材料,由吴清晨自己加工具有很大的困难。   首先,吴清晨从来没有接受过医学教育,煮饭做菜都很吃力,自己收集材料,精确调整各材料的份量,最后造出来的很难说是一份滋补食品还是一剂夺命毒药;其次,就算这些可以通过培训熟练,可收集这些材料,花费的精力时间也和吴清晨平日沉重的农业劳动有很大的冲突。   退而求其次,健康部门的眼光很快瞄向了天然存在的物品。   这一次,无数专家的眼光很快聚集到同一种物品的身上。   这种物品一般存在于各种植物的枝干,大部分圆形,颜色较深。   它的名字叫蜂窝。   生产的物品的蜂蜜。   无论地球还是中古世界,蜂蜜都是一种纯天然的健康食品,不经过消化就直接被人体吸收,尤其对少年具有良好的保健作用。   正适合洛斯·吴清晨这种十三四岁的少年滋补身体,更适合小洛斯·吴清晨这种常年营养不良,摄入食物成分极不科学的倒霉鬼调理身体。   能够得到众多专家的关注,中古世界,吴清晨生活的艾克丽村庄附近,蜂窝当然不算罕见。   甚至,此时此刻,就在吴清晨的十几米外,一株高大乔叶类树木的枝干上方,就挂着一只黑黝黝的蜂窝,吴清晨不需要费什么劲,就可以看到蜂窝边缘正有不少蜜蜂正在绕来绕去。   可惜,这只蜂窝里的蜂蜜,吴清晨不能直接取用。   这并不是因为地球没有使吴清晨安全取得蜂蜜的方法,   中古世界的土著只是落后,并不是傻瓜,蜂蜜的作用,吴清晨清楚,中古世界的土著们也很明白。   没错,中古世界确实没有人工培养蜜蜂,大规模获取蜂蜜的技术,可是,对于蜂蜜,中古世界的土著自然有自己的门路。   艾克丽村庄边缘的绝大部分蜂窝,旁边的树叉,山洞的出口,都有一个用黑炭画出的大叉,这标志每一只蜂窝都已经被人发现,而且第一时间宣告了自己的所有权!   而这些蜂窝里面,其中蜂窝最大,蜜蜂种类也最出色的两三处,干脆由管事指挥,领人将蜜蜂建窝的数枝直接砍下,然后几人轮换,日夜兼程,千辛万苦地送到了领主的直属庄园。   进入中古世界已经二十几天,无论地球世界还是吴清晨都已经了解,这个世界最宝贵的就是各种食物,因为食物产生的矛盾也往往伴随着中古世界最尖锐,最激烈的冲突。   这样的情况下,可以想象,如果没有准备好进行一场你死我活的争斗,吴清晨根本不可能从已经被宣布主权的蜂窝里获得蜂蜜。   幸好,这个男人来自地球,身后有数百万地球最专业的人群支持。   野生的蜂房获取困难,于是,吴清晨花费了一个小时学习制造最简单的人工蜂房。   人工蜂房需要涂蜡,于是吴清晨花费了半个小时学习了最简单的制蜡。   制蜡需要用到油脂,于是吴清晨花费了两个小时学习了最简单的练制油脂。   现在,第一份材料已经收集,制蜡也并不困难,至于制造人工蜂房同时需要用到的木板和刀具……   走回了小山坡的高地,吴清晨微微抬头,目光注视的位置,就算光线变得稍稍暗淡,村庄最高的建筑,大部分由石块砌制的教堂,还是反射出淡淡的光辉。   中古世界里,铁具虽然宝贵,尤其是锋利的铁器更是罕见,不过,根据吴清晨近期天天出入教堂的了解,作为统治阶级的一员,牧师手里还是有几件这种代表先进生产力的宝物。   对了,刚才看到了什么?   光线变得稍稍暗淡?   吴清晨抬起头,周围一阵轻风吹过,吴清晨的脸上忽然感觉到几点凉意。   我勒个草!   我勒个草?   我勒个去啊???!!!   下雨了?   下雨了!   下雨了???!!!   中古世界时间,0001年01月24日17点21分49秒。   小洛斯·威廉·吴清晨,这个来自地球的男人,迎来了中古世界的第一场雨。   地球北京时间,2012年5月11日凌晨3点37分25秒   地球民众迎来了天象事件发生以来,第一场真正意义上恐慌的开始。 第32章 知识就是烦恼   雨一直下。   逐渐密集的雨点落上艾克丽村庄唯一的石子小路,四处飞溅,发出一串串啪、啪、啪的声音。   小路逐渐弥起一层水气的时候,十几分钟前还在村外小山坡附近偷兔子的吴清晨出现在拐角,双手抓住头顶的兜帽,一路小跑,气喘吁吁地冲进了教堂。   “洛斯,你来啦?”听到动静,教堂里面,正蹲在圣坛旁边的一道小小身影立刻站了起来,扭头望向门口。   “日安,安德烈,我……我来了。”   深吸几口气,调整一下稍有些急促的呼吸,吴清晨向圣坛的方向走去,注意到安德烈手里已经握着一块破布,吴清晨不禁皱了皱眉:“安德烈,你已经开始啦?我来晚了么?”   “没有啊,我也是刚刚开始,圣坛都还没有擦完呢。”   这样的对话,可想而知,吴清晨走进教堂并不是为了避雨。   时间临近黄昏,按照牧师的要求,最近几天,吴清晨总是这个时候来到教堂,先和小安德烈一起清扫一下圣坛,石板和座椅,然后一起参加黄昏的祷告,顺便旁听一下小安德烈下午的功课。   经过一段时间的接触,吴清晨和小安德烈已经比较熟悉,这位小家族的次子,刚满十二岁的时候就送到了普拉亚牧师身边学习神学,现在已经有了一年半的时间,由于年纪还小,同时天赋也只是一般的缘故,许多牧师教导的功课,小安德烈都觉得有些困难,对此很有些苦恼。   另一方面,因为是家庭次子,无法继承财产,小安德烈从刚刚懂事的时候开始,就接受了严厉的家庭管束,到了普拉亚牧师身边,由于长久的管束和宗教式的教育,小安德烈手脚勤快,诚实谦虚,非常听话。   总而言之,此时站在吴清晨旁边的小安德烈,如果放到地球,绝对是父母亲戚教育晚辈时口中的“别人家的孩子”。   这位“别人家的孩子”和吴清晨相处的过程无疑很是愉快。   从小安德烈的角度出发,小时候的家庭生活事事都必须循规蹈矩,时时都必须谨小慎微,如履薄冰,到了跟随牧师学习的时候,天天重复同样的轨迹,大部分时光都很是沉闷枯燥,现在身边好不容易出现了一位年龄相仿的同伴,小安德烈最近几天一直都处于兴奋和高兴的状态之中。   至于从吴清晨的角度出发,二十几岁成年人的心智,加上数十位顶尖幼师紧急灌输了好几个小时的教育经验,如果这样都没法和一只十二三岁的小孩好好相处,除非吴清晨脑袋被电梯门夹住,而且必须得是正在楼层间穿梭的电梯。   走到教堂侧门,吴清晨从门边拾起一只对这个世界而言肯定极其罕见的扫帚,开始清洁教堂的石板地面。   吴清晨扫地,小安德烈清扫圣坛和讲坛,没有多长时间,这一部分清洁工作很快接近尾声。   满意地看了看自己清扫的石板,吴清晨放回扫帚,小安德烈也收起破布,两人都从讲坛里取出一支毛掸,站到教堂的长排座椅前面。   最后部分的清扫很快就要开始,关于功课的复习也很快就要开始。   ——   每次这个时候,吴清晨就不可避免地想到了第一次旁听下午功课时的情形。   由于有地球参谋团提前给出的提醒,吴清晨明白中古世界的教育肯定相当落后。   不过,加倍辛苦地提前忙完下午的农活,一身大汗的吴清晨走进教堂,先帮小安德烈打扫完教堂卫生,享受完简直是催眠的黄昏祷告,终于等到牧师走下讲坛,坐到小安德烈旁边,开始教导下午功课时,吴清晨还是第一时间低下了头,赶紧藏起了目瞪口呆的表情。   之后,当功课讲解结束,牧师和平常一样,很快收拾好典籍,走出了教堂,回去了自己的房间,教堂里只剩下愁眉苦脸的小安德烈复习功课,却一错再错,完全是一塌糊涂的时候,吴清晨赶紧加快脚步,离开了教堂,千辛万苦忍住才没有发笑。   ——   毛掸轻轻挥动,洒去了座椅上的灰尘。   同时,教堂里响起了“1,2,3,4,5……”的稚嫩童声。   很明显,吴清晨和小安德烈正在一边清扫座椅,一边念出已清扫的数量。   牧师教导的功课分成上午和下午两部分,上午的部分都是神学典籍,至于下午的内容……   没错,“1,2,3,4,5……”从一数到五十,这就是小安德烈学习的功课。   此外,根据小安德烈的记忆,从一数到二十的功课,普拉亚牧师当时传授了足足半个月,而没有了手指头和脚指头的辅助,从二十一数到五十,小安德烈已经至少学习了两个月的时间。   没错,对于十二三岁,如果换成地球已经进入初中,开始学习代数和平面几何的小安德烈来说,就算是从一数到五十,还是感觉很有些吃力,足足两个半个月没有掌握的困难内容。   对于这样的学习进度,普拉亚没有任何特别的感觉,因为无论是小安德烈,还是普拉亚自身,或是普拉亚曾经的老师,当初学习同样的算数内容时,也花了同样两三个月的漫长时间。   没有成系统的教育理论,一代代胡乱教,一代代胡乱学;   没有成规模的文化交流,绝大部分师生闭门造车,就算好不容易有了教育方面的心得,也完全没有流传的土壤;   绝对文盲率几乎达到99.9%的社会环境,四面八方目不识丁,绝大部分人只能依靠十只指头来比较多少,农奴,平民家庭财产几乎从来不需要用到数学,贵族自给自足,几乎没有商业活动;   这样的种种情况汇集到一起,这样的学习进度和学习内容,也就成为了必然。   “25,26,27,28……”   一边清扫桌面,吴清晨也一边念数,获取到旁边小安德烈无数羡慕和崇拜的眼光。   对于这一点,吴清晨相当无奈,拥有二十几岁的成熟心智,吴清晨肯定没有无聊从一个未成年的小孩身上获取优越感的程度。   可是,同样由于这份成熟的心智,加上受地球教育养成的学习思维,依靠站在教堂旁听的二十分钟,以及回家一晚上的不自觉默记,吴清晨飞快地掌握了中古世界这利用十几个词汇组合变化的数字系统。   于是,第二天,当牧师教导完功课,检查完小安德烈的进度,然后要求吴清晨也同样数一遍的时候,吴清晨飞快地搅拌脑汁,费尽了心思,一再折磨自己的舌头,才努力使自己念出的数字听起来到处都是错误。   可想而知,吴清晨毕竟具有成系统的思维方式,就算故意犯错,也是有迹可循,完全没可能错到小安德烈这种天马行空,纯天然的程度,听完吴清晨念出的数字,普拉亚牧师立刻眼前一亮,并马上要求吴清晨也必须一边清扫座椅一边复习,和旁边念得磕磕巴巴的小安德烈互相示范,互相提醒。   没办法,为了尽力掩盖自己学习的真相,吴清晨每次清洁座椅念数时,都会故意念错十几处。很快,吴清晨就发现,记住五十个数字相当容易,可是,从五十个数字里面插入十几处错误,还得时刻记住这十几处错误的位置,这实在是一桩折磨。   更加折磨的是,小安德烈都有进步,吴清晨当然不能天天原地踏步,于是,吴清晨又得记住这十几处错误里,哪些已经取消,哪些还得继续使用。   这样两三天下来,时刻想着这五十个数字,时刻提醒自己这十几处错误,吴清晨差点精神衰弱。   无可奈何之下,吴清晨只好大踏步前进,短短几天飞快地将原来的十几处错误压缩成比较轻松的几处,同时逼不得已开始享受普拉亚牧师惊讶惊喜的目光以及小安德烈羡慕崇拜的目光。   这样的无可奈何,这样的逼不得已……   吴清晨终于开始理解两句名言,超越半步是天才,超越一步就是神经病。   原来知识太多,思路太广,果然是一种烦恼。 第33章 夏役   中古世界时间,0001年01月25日。   从昨天下午落下了第一点雨水开始,淅淅沥沥的小雨断断续续,天空一直阴沉沉的一片,始终没有露出太阳。   村庄东面属于威廉·莫尔家的份地里,四名男子浑身湿透,满脸的汗水和雨水混在一起,流进脚下一片泥污湿泞的土地。   双手扶住木铲,吴清晨一步一停,蹒跚着挪到田边土垄,完全不管地面混杂的泥土,雨水,树叶,草茎,直接一屁股坐了下去。   沉重地喘着粗气,吴清晨费力地抬起手臂,抓起衣袍胡乱擦了擦脸,顺手摘下兜帽,双手轻轻一拧,一大把水哗哗地挤了出来。   这是几次坐下来了?   吴清晨已经记不清楚。   吴清晨只知道,下雨天干活实在费劲很多,而且这一天的活儿更多更累,就连平常不到实在迈不开腿不会停下来的威廉和伊德拉,也已经好几次瘫在田垄旁边,耷拉着脑袋,就连脸上沾到的草仔和泥土都没有多余的力气擦去。   好累。   好饿。   艰难地吞下一口唾沫,吴清晨只感觉脑袋沉重,眼前一阵阵发黑,肚子也咕咕咕地叫个不停。   一大清晨,天空刚刚透出一丝微弱的光亮,老威廉就领着吴清晨和中古世界的两位兄弟早早出门,脚步匆匆地赶到份地,冒着头顶断断续续的小雨一直干到现在。   干到现在!   “现在”的意思是……   就算天空没有太阳,吴清晨现在也肯定没有了推算时间的精力,不过,就凭浑身衣袍湿透的程度,四人全部累成狗的模样,吴清晨也绝对可以肯定,所谓“现在”,绝对已经超过了下午一点!   从早上5点一直到下午1点,一直水米未进的四人,已经在这块份地里,劳累了足足八个小时。   好累!好饿!   不可避免地,吴清晨开始无比强烈地想念中古世界“家”里,铺满了干草、秸杆和跳蚤臭虫的破烂木床,更是无比懊恼地悔恨自己昨天下午为什么仅仅因为嫌处理麻烦,就丢掉了两只至少二两重的小鱼。   “当……当……当……”   远远地,村庄的方向传出一阵隐隐约约的钟声。   吴清晨立刻站了起来。   正在田间继续劳作的老威廉和两位兄长也瞬间停下了手头的动作。   “父亲……第二次钟了……”扶住木铲,伊德拉回过头,欲言又止,表情有些担忧。   “我知道……”拔掉手边的最后几丛野草,老威廉双手撑膝,费力地直起身,忧愁地看了看天色,又看了看前面最后一小块还没来得及清理的份地,“唉,下了雨……过几天草就更长了……”   “是啊……”伊德拉也无奈地点了点头,紧紧皱眉,“明天早上看看吧,如果没雨,我们就更早一点。”   “也只能这样了,第二次钟声了……”老威廉收了收身边的工具,又忽然停下动作,侧耳听了听,脸上带了些希冀,一会又重新沉下脸,无奈地又叹了口气:“……第二次钟声了……”   中古世界时间,0001年01月25日,为老爷开始服夏役的第一天。   第一次钟声,提醒应役的村民停止自己的活儿。   第二次钟声,提醒服役的村民吃饭养好力气。   第三次钟声,到地头领好工具,管事清点服役的人数。   第四次钟声,服役村民开始干活。   第四次钟声结束,没有开始干活的村民,要么交纳一大笔罚钱,要么放弃老爷恩赐的一两块份地,如果这两者都交不出来,就只能祝福这位先生已经做好了逃进森林,开始和荆棘,野兽,饥饿,以及疾病一起生活的一起准备。   第二轮钟声已经过去,回家的路上,虽然都已经非常疲惫,四人还是加快脚步,一路都沉默不语,只有走到了村庄路口,路过田边一个石制圣符的时候,老威廉才稍稍放慢脚步,双手抚了抚肩,默默地念了一句什么。   走在后面,吴清晨可以看出,完成这一切的时候,无论神态还是动作,老威廉都比平日虔诚数倍。   回到家中,母亲雅克林和尼娜早已经燃起旺火,烧开了一大罐热水,准备好了三大碗热气腾腾的食物。   这三碗食物依然是豌豆,绿汤和糊糊,不过份量多了很多。   给四位男人面前的小木碗都装满后,三只大碗都还剩了一半。   这一天的食物,老威廉和伊德拉除去平常两倍的豌豆,汤和糊糊之外,还多出一块奶酪和一只煮熟的鸡蛋。   格雷斯和吴清晨的普通食物也同样是平常两倍的份量,也同样多出了一块奶酪,至于鸡蛋,这是家庭用来换取必须的油和黑盐的宝贵财产,就算这样的重要日子,也只有家庭最重要的成年男人才可以偶尔吃一个,补充一下损耗严重的体力。   最后亲手料理出这份食物的雅克林和尼娜,食物也比平常多了一些,不过还是最后才吃,奶酪也只加了很小的一块。   和平日相比,这一天的食物无疑丰盛了许多,可是,吃这顿饭的时候,无论老威廉还是伊德拉都很忧虑,就连平日总吃不饱的小尼娜,也没有什么高兴的情绪。   连续八个小时的劳作极其疲累,这一天也根本没有偷猎的力气和时间,吴清晨早已饥肠辘辘,面前几份简直像是巫师造出来的毒药仿佛也多出几分香气,一顿狼吞虎咽之下,吴清晨吃下了豌豆,绿汤和奶酪,甚至糊糊也勉强吃下了半碗。   依然将剩下的糊糊留给尼娜,吴清晨摸了摸肚子,趁着最后一点点空闲,双手支住脑袋,直接闭上眼睛,抓紧时间稍事歇息。   “好了……”喝完碗里的最后一口汤,同样倒在椅子上闭了半分钟眼,老威廉睁开眼睛,看了看周围,起身站了起来:“差不多了,我们赶紧吧。”   几人同时站了起来。   这一次,家庭出门劳动的队伍多出了一人,走在老威廉后面的不再是伊德拉,而是母亲雅克林,成年女人也同样有一份夏役,只有尼娜留了下来准备晚上的食物,顺便照料床上两只还不会走路说话,整天滚来滚去的弟弟妹妹。   第一天夏役翻耕的地点在村庄北面,十几分钟之后,一家五口走到了地头。   老爷的公地肯定不会像平常人家的份地一样土垄交错,形状复杂,而是一整片辽阔平整,简直一眼看不到头的平坦土地。   另外,这片土地也不像平常人家的份地一样一片干黄或者泛着灰白,虽然正在下雨,吴清晨还是可以从泥泞的土地里看到一块块意味着肥沃的黝黑泥块。   当吴清晨一家到达的时候,田地小路两边已经坐满了前来应役的村民,坐在土垄或者小路旁边,村民们都是满脸掩不住的疲惫的忧虑,入耳不绝的话题也离不开土地里来不及干完的活儿和似乎总有这样那样的原因没法实现的小小愿望。   “当……当……当……”   吴清晨一家刚刚坐下,村庄夏役的第三次钟声响了起来。   伴着这钟声,不远的小路中央,艾克丽村庄的管事伊弗利特·费尔站了起来,旁边是两位推着小车的壮硕的村民。   听到钟声,村庄的警役连忙走到小车旁边,从管事手中领出一份份工具,开始散发给五,六人组成的一个个家庭。   分发工具的速度很快,没多久,警役走到了吴清晨一家的面前,放下了一只小小的木篮,里面是三只铁镐,一只铁锄。   三只铁镐,一只铁锄……   咦?   吴清晨有些奇怪。   同一时间,老威廉立刻飞快地叫出了警役的名字:“艾斯皮尔,等一等……”   警役转过身,老威廉指着木篮里的工具:“艾斯皮尔,你看一下,怎么只有四样东西?”   警役看了看小小木篮,手指点了点,然后看了看老威廉一家五口,手指也点了点,眉头立刻皱了起来,自言自语的语气也有些奇怪:“诶,这怎么可能?”   说完,警役的目光望向旁边。   两边已经注意到这一情形的理查德和弗里曼赶紧连连点头:“艾斯皮尔,我看到了,确实只有四样。”“没错,艾斯皮尔,你弄错啦。”   重新数了一次工具的数量和人头的数量,警役的神色变得紧张。   夏役关系到自己的利益,老爷分发给应役村民的农具都很精良,关键部位都是由铁制成,中古世界里,这可是非常珍贵的工具,同时,由于这珍贵,警役分发的每一件农具,管事手头都有记录,夏役结束后都会重新收回。   现在,这种贵重的铁器莫名其妙地少了一件,警役不敢擅自处置,立刻走到管事身边,飞快地说了几句。   注意到这一突发情况的村民们都可以看到,听到警役的回复,伊弗利特·费尔管事的脸色立刻变得严肃。   脚步飞快地走到老威廉一家旁边,管事先数了数老威廉一家的人头,然后数了数小木篮里的工具,表情变得很是相当严肃,也很是难看,不过,当管事用同样飞快的速度翻开手中的羊皮卷,看了几眼之后,管事的表情平复下来,换成了恍然的神色。   “老威廉,这几年太忙了,一直没去过你家。你的小儿子前几年取名字了,叫小洛斯,是吧?”   “是啊。”老威廉赶紧点点头,不明所以。   “这就没错了。”伊弗利特管事合上羊皮卷,“工具没错,是你家小儿子……”   老威廉立刻站了起来,满脸惊惶:“洛斯怎么了?”   “没事,没事,你放心吧。坐下吧,没什么事儿。”伊弗利特笑了笑,轻轻地摆摆手,转头对同样紧张的吴清晨微微笑了笑,“小洛斯,这次夏役你不用来这儿了。你不知道吗?”   不用来这儿?怎么了?   “我……我不知道啊?”吴清晨茫然地站了起来。   “哦?”伊弗利特似乎也有些吃惊,重新看了看羊皮卷,抬头才又说道:“没错啊,小洛斯,这里的夏役没你的事,从夏密日开始,你就可以开始服夏役了,到现在已经四天了啊。”   “我已经……开始服夏役了?”   “是啊。”伊弗利特点点头:“前两天,小安德烈牧师亲口和我说的,我就说洛斯这名字很熟,原来是老威廉的小儿子啊……好了,你快去教堂吧……”   一边说,伊弗利特一边转向了威廉,“……好了,今天事情很多,东西没错,你们收好吧……”   原来,给普拉亚干活,教小安德烈念数,还有这种作用?或者说,终于有作用了?   伊弗利特管事已经走开,吴清晨还有些恍惚,伊弗利特管事已经走开,回过神时,老威廉正望着吴清晨,脸上掩不住的惊讶和欢喜。 第34章 背影   “我……这样没事吧?”   吴清晨左右看看,父母兄长的目光全部聚集在自己身上,这些目光大部分是高兴和欢喜,小部分是惊讶和疑惑。   “没事!没事!洛斯不用在这里服夏役了……这不错,这不错……这样当然很好。”   无意识地搓着双手,老威廉赶紧肯定,一瞬间的喜悦之后,老威廉脑子里很快多出了一阵阵纷乱的感慨,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最近半个月来,吴清晨每天加倍卖力地干完属于自己一份活儿,拼命挤出一点一滴的时间,然后工具一放下就飞快地跑去教堂——   这一切,老威廉当然全部看在眼里,甚至,吴清晨跑进教堂后的活动,老威廉也站在教堂门外,远远地张望了两三次。   和吴清晨刚刚开始发生改变的时候一样,吴清晨天天跑教堂的原因,老威廉又一次顺利成章地理解为路边行人的故事,少年人异想天开的幻想。   毫无疑问,对于因“故事”和“异想天开”而导致的古怪行为,老威廉肯定相当不以为然。   辛苦艰难的四十几个年头,几乎完全磨灭了威廉·莫尔“幻想”和“憧憬”的能力,现在的老威廉,就算脑子里罕见地生出几丝“希望”和“愿望”,其中最狂妄的部分也不会超过“明天不要下雨”、“田里虫子少些”、“母鸡多生一只蛋”的程度。   对于吴清晨最近的异样,洗脸洗衣洗牙齿,祷告数数扫教堂的古怪行为,老威廉一直以为这是小洛斯羡慕老爷们的生活,费心费力地模仿,无论什么时候,都从来没有想到这一切竟然真的可以使小洛斯的生活发生改变。   于是,此时此刻,当改变真真切切地发生,当伊弗利特管事宣布,小洛斯不用参加一年中劳动最繁重的夏役,老威廉脑子里不可避免地生出了无数的念头。   “威廉……威廉……”   正自入神间,忽然感觉有人摇了摇自己,老威廉回过头,妻子雅克林递过来一柄铁楸,伊德拉和格雷斯也已经分好了工具。   “威廉……这里快开始了……洛斯他……”握住一柄铁锄,雅克林脸上挂着询问的表情,指了指双手空空的小洛斯。   “洛斯……哦!洛斯!”老威廉猛地转过头,望向自己的第三个儿子:“洛斯,你的夏役不在这里,先回家吧……回家别睡着了,差不多时候了,就快去教堂,千万别误了普拉亚老爷的事……要不你现在就去教堂外边吧,反正雨挺小,教堂石墙边上也可以歇歇……要不你……要不你……”   说着说着,毫无缘由地,忽然之间,老威廉想到了村庄东面的份地,想到了份地里从天亮就开始卖力,可一直到响起了第二次钟声也没能干完的最后一点活儿……   老威廉相当清楚,教堂的晚祷离现在还有挺长的一段时间,份地里的活儿也只剩下一点,小洛斯现在过去,有这些时间,就算一个人也肯定可以干完。   可是,前些日子,小洛斯天天跑教堂的时候,无论累成什么样,总会先干完自己的一份活儿,从来没有让自己帮忙,辛苦这么久才总算有了一点点空……   心里这么想着,老威廉的声音不知不觉也低了下来,“洛斯,要不你……要不你先去一下村子东边,份地里还有一点活儿,你看是不是……是不是……可以先去看看?”   接下来,老威廉看到,没有任何犹豫,没有任何迟疑,也没有任何不高兴的脸色,面对自己吞吞吐吐半天,才总算说出来的事儿,自己的第三个儿子,和平常任何时候听见自己的任何要求一样,飞快地点点头,干脆地应了一句:   “好的,父亲。”   久久地,握住铁楸,老威廉站在田边,望着小洛斯绕过几滩水洼,跳过几处泥泞,路过路口的圣符,然后顿了顿,走上了通向村庄东边的小径。   老威廉就这么站着,静静地,一直到提起裤袍,小心翼翼选脚下地的小洛斯渐渐变远,一直到这个古古怪怪,平日看起来总是觉得很别扭的瘦小身影完全消失在拐角,再也看不到的时候,老威廉才回过头来,无声地叹了口气。   儿子啊儿子。   ——   悲剧啊悲剧。   我勒个去啊,好不容易有了点空闲,老威廉居然第一时间就想到了村子东边没干完的破事。   身边没有了围观群众,吴清晨面容扭曲,满脸悲愤。   没办法,地球世界接受的三次培训,参谋团都一而再,再而三地向吴清晨重申:   中古世界里,吴清晨家庭里的几位成员,是吴清晨一笔极其宝贵的财富,也是牵涉到未来无数计划方案的重点人物。不影响自身安全的前提下,对于家庭成员,吴清晨一定要全力交好;同时,不影响自身安全的前提下,对于家庭成员的要求,吴清晨一定要尽可能地满足。   尽可能地满足……尽可能地满足……   悲剧啊……   两个小时之后,拖着疲倦的身体,独自一个人跑到村庄东面的吴清晨,终于满足了家庭成员的要求——气喘吁吁地干完了剩下的活儿。   稍微休息一小会,看了看天色,吴清晨翻出几块石头,拾起几支树枝,草草计算了一下当前时间。   还好,时间还挺早。   坐在田垄边休息,吴清晨开始习惯性地计划:夏役持续时间挺长,如果每天都像今天这样能够多出时间,自己休息之余,正好可以制造很多教练组建议的工具。   这样的话,自己前些日子准备的材料似乎有些不足。   于是,结束休息,吴清晨先后走到自己的三间秘密厨房兼储藏室,查看了一下自己准备的各种材料,为前阵子准备烧制的几只小陶器重新捏了捏形状,顺便收集了一些合适的木材石片松香,等等等等……   呼……又完成一块……   放下又一块经过处理的木板,吴清晨望了望旁边简陋的树叶石头计时器,树枝的阴影离划好的刻痕已经只剩下最后一点点距离。   好了……差不多到晚祷的时间了……   收好面前各种乱七八糟的手工材料,吴清晨直起身,舒展一下身体,同时看了看周围,确定没有了什么遗漏,才终于爬上旁边的小坡,消失在树林边缘。   十分钟后,吴清晨走到了教堂。   小安德烈又一次已经开始清扫圣坛,吴清晨笑了笑,拾起扫帚,开始干自己的一份活儿。   清扫,祷告,授课。   安安静静地完成这一切,等到普拉亚收起了羊皮卷,准备转身离开的时候,吴清晨才轻轻地踏前一步,微微低头,对牧师行了一礼。   “牧师,谢谢您。”   “恩?”普拉亚停下动作,表情有些疑虑。   “牧师,下午伊弗利特管事告诉我,今年我不用到田地里干活,教堂里的活儿就是我的夏役……谢谢您,牧师……”   “哦?今天开始夏役了么?……”普拉亚收好羊皮卷,微微笑了笑:“活儿和夏役的事,我忘记告诉你啦。毕竟这已经是好几天以前的事儿了……”   “谢谢您……牧师……”   “恩,好,你回家吧。”普拉亚点点头,“有空多背背圣言吧,不用谢我,一切都是主宰的光辉,‘你的心离主宰越近,主宰的目光也离你最近。’”   “牧草没有泥不能生长,青麦没有水不能发芽。”   “好,好,好。”听到吴清晨的回答,普拉亚的笑容越加和蔼,“回家吧,回去吧。”   望着吴清晨的小小身影离开了教堂,牧师依然满脸笑容,“不错……不错……真是聪明的孩子。”   牧师的声音不大,不过小安德烈正好听清,不由仰起头来,满脸高兴:“谢谢您,牧师。”   “哈哈,是,是,你也是聪明的孩子。”   普拉亚大笑起来。   “你的心离主宰越近,主宰的目光也离你最近。一切都是主宰的光辉。”   “牧草没有泥不能生长,青麦没有水不能发芽。谢谢您,牧师。”   越想这两句对答,普拉亚越是得意,也越是满意。   对神典的了解如此深刻,学数字日晷又这么顺畅……   这个小家伙,如果仅仅放到大鼻子堂区执事面前装一装模样,也许太浪费了? 第35章 牛   结束晚祷,和小安德烈告别,吴清晨走出教堂,顺眼瞟了瞟教堂侧门口的日处,吴清晨没有像平时一样立刻回家,这时候,天色已经开始变暗,不过道路两旁的木屋并没有像平时一样开始冒出阵阵炊烟。进入服夏役的日子,大部分家庭主妇也有自己的一份活儿,从这一天开始,整个艾克丽村庄的晚餐都会推迟许多。   趁着空闲,吴清晨再一次钻进自己的秘密厨房,一个多小时之后,直到村庄响起了劳役结束的钟声,吴清晨才离开树林,走上了小道。   回到木屋,服役的老威廉,雅克林,两位兄长还没有到家,木屋里只有两只滚来滚去的小家伙和正在准备晚饭的小尼娜。   已经是平日开始睡觉的时间,吴清晨感觉有些疲倦,很快爬上了干草木床,渐渐进入了睡眠。   也不知过了多久,微微一阵摇晃,吴清晨睁开了眼睛,干草木床前,母亲雅克林正关切地望着自己。   “洛斯,醒一醒,该吃饭了。”   “恩?……恩。”   吴清晨爬起身,揉揉眼睛,父亲和兄长已经回家,围坐在几米外的黝黑木桌旁边,小尼娜正摆上了最后一只装满绿色糊糊的大碗。   “醒了?”   父亲老威廉的声音明显有些沙哑,木桌旁边,看到吴清晨,伊德拉和格雷斯只稍微抬了抬眼皮,很快重新低下头,半闭着眼睛喘出粗气,三人的手臂和小腿都不时微微地颤抖。   不需要看得更多,吴清晨已经明白,夏役的农活确实很是繁重。   依然是母亲分配食物,和中午的第一份食物类似,老威廉和伊德拉面前很快摆上了两倍的豌豆,绿汤,糊糊,一块奶酪和一只煮熟的鸡蛋,格雷斯面前平常的食物同样是两倍,也摆上了一块较小的奶酪。   母亲很快走到了吴清晨的面前。   咦?   半分钟后,吴清晨惊讶地叫了一声。   同样的两倍豌豆,绿汤,糊糊旁边,吴清晨面前还多出了一块可观的奶酪……   还有一只热气腾腾的鸡蛋。   “母亲?”   吴清晨疑惑地抬起头。   “吃吧,今天你也很辛苦。”雅克林的回应是很温和的微笑。   这是多亏了牧师老爷的面子?还是对村庄东面剩下活儿的回报?   吴清晨依然疑虑。   不过,究竟是什么原因,这一点并不重要。   望着眼前热气腾腾的绿汤和鸡蛋,吴清晨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肚子。   这个动作和食欲没有半点关系。   回家之前,跑到村庄木桥旁边,钻进第二处秘密厨房整理材料的时候,吴清晨顺便抓住了一只兔子和整整三条肥鱼,早就满满地填饱了肚子,现在完全没有了半点吃东西的。   我勒个去啊……   好不容易碰上了加餐……   呆呆地坐了半分钟,瞟着两旁的父亲和兄长狼吞虎咽,吴清晨愁眉苦脸,咬紧牙关,终于消灭了面前的豌豆和绿汤。   至于剩下的巫师糊糊,难看的奶酪,没有半点盐味的鸡蛋。   吴清晨稍微偏了偏脑袋,目光自然而然地望向了已经解决掉自己份内可怜巴巴的食物,开始专心致志流口水的小尼娜。   “尼娜……”   “洛斯哥哥!”吴清晨刚刚开口,小尼娜立刻眉开眼笑,瞬间窜到了吴清晨的身边。   “咳……这些,给你吃吧……”吴清晨指了指面前的剩下的食物……或者说负担……   “恩!谢谢哥哥……”小尼娜飞快地点了点头,右手已经抓起了吴清晨面前的鸡蛋。   “洛斯,你……”   看着这一切,父亲皱了皱眉,嘴唇动了动,最终却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微微地叹了口气。   “没关系,父亲,我已经饱了。”摸了摸肚子,吴清晨站了起来。   进入中古世界二十几天,吴清晨已经了解,自己的家庭,食物一旦分配,似乎就变成了个人的物品。无论是吃,是剩,还是送,父母兄长都不会干涉,而且,下一次分配食物的时候,根本不考虑上一次吃饭的情形,完全只由当天农活的劳累程度来决定。   同样地,十几天来,吴清晨面前的糊糊,虽然几乎每一次都让给了小尼娜。可是,每一次吃饭的时候,母亲总会依然给吴清晨盛上标准的半碗,而且,不管小尼娜怎么流出多少口水,眼神如何期盼,也从来没有在吴清晨明确示意之前,端走吴清晨面前剩下的食物。   呼……   等待小尼娜飞快地吃完,吴清晨习惯性地洗了洗自己的小木碗,然后爬上了铺满了干草,秸杆,跳蚤和臭虫的破烂木床,再一次进入了梦乡。   ……   接下来的两三天,中古世界里,吴清晨的生活相当规律。   天空微微发亮的时候起床,赶到东边或者西边的某片份地累死累活地干上七,八个小时,当第二次夏役钟声敲响的时候收工。   回家吃完当天的第一顿饭,父母兄长赶去老爷的公地干活,自己或者稍稍休息,或者去份地里干完最后剩下一点活儿,或者直接去教堂聆听牧师老爷的教诲。   结束一天的课程,溜到秘密厨房饱餐一顿,回家小睡一会,等待母亲唤醒。   夏役第三天,中古世界,0001年01月27日。   3号秘密厨房,看了看面前的摊开的十几块木板,吴清晨露出了几分满意的笑容。经过三天的努力,拜托夏役空闲,借助牧师爽快借出来的锋利刀具,吴清晨已经将面前的木板刷得整整齐齐,而且都已经涂上了用动物油脂处理得出的油蜡,只差最后几道挺简单的工序,就可以造出中古世界的第一只人造蜂房。   距离参谋团一再强调的营养,保健又近了一步,自己也终于可以在中古世界同样吃到甜食,吴清晨重新检查了一遍材料和工具,确认没有什么错漏,脸上的笑容越加浓厚。   收拾好材料和工具,看了看天色,吴清晨微微皱了皱眉,离开树林,脚步匆匆地踏上了回家的小路。   这一天处理的材料太多,储存室耽误的时间比较久,钟声响起了很久,吴清晨才离开树林,终于走进村庄的时候,天色已经昏暗,村庄处处炊烟,大部分村民已经回家,开始夏役日的晚饭。   越过两条小溪,转过几道小弯,中古世界的家出现在吴清晨眼前。   恩?   刚刚看到木屋,吴清晨就皱了皱眉。   平时这个时候,转过拐角,吴清晨肯定第一眼就看见了高高兴兴迎上来的小尼娜。   可是,这一天,门口没有了小女孩,迎接吴清晨的是一阵隐隐约约的嘈杂和几声压抑的呜咽。   发生什么事了?   吴清晨倏地加快了脚步,几乎小跑着冲进了木屋。   踏进木屋,几步外的黝黑木桌,热气腾腾的食物已经摆满,不过,木桌旁边旁无一人,只有几张空空荡荡的座椅。   饭都不吃么?   吴清晨心中一惊,飞快地转动目光,很快在木屋左侧看到了挤成一团的家人。   听到门口的动静,家人也回过头来,一瞬间,吴清晨心中的不安立刻更重了一些。   因为,回过头来的几人,伊德拉一脸怒容,格雷斯紧咬牙关,老威廉满是愁苦,母亲雅克林和妹妹小尼娜站在角落,脸上可以看到几道清晰的泪痕。   “这是……怎么了?”   吴清晨这话刚刚问出,稍微安静一点的木屋,立刻又一次骤然爆发出喧嚣嘈杂。   吴清晨的双耳,瞬间塞满了父母兄长同时说话的声音,这些声音或带着激动,或带着愤怒,或带着忧愁,加上木屋里边两只小孩,不甘寂寞贡献出来的一份哭泣,吴清晨很快头昏眼涨,花了老半天才终于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   事情其实很简单。   家里的母牛,唯一的大牲畜,背部两侧受伤,拖出了好几条血淋淋的伤口。   发现的过程也很简单:由于夏役翻耕,这几天里,艾克丽村庄所有的大型牲畜,全部集中在领主的公地里干活。吴清晨家的母牛也不例外,一直在老爷的公地里卖力。这几天里,吴清晨一家摸都没摸一下,直到需要开始翻耕自己家的份地,老威廉才领出自家的母牛,也才知道母牛受了这么严重的伤。   受伤的经过也很简单。   中古世界里压根没有什么秘密,找到犁把式和几位邻居,老威廉只花了一小会,很快就明白了真相:   大前天,前天,昨天,自家的母牛都很正常,老爷公地里的活儿也不重,犁把式,车把式也很有经验,母牛一直被照料得挺好;母牛出现伤口的时间肯定是今天上午,地点不明,不过,犁把式,车把式,还有好几位邻居一起表示,村庄牛倌家的份地,只花了一个上午,就奇迹般地完成了全部翻耕的活儿;此外,虽然只有吴清晨家的母牛受伤,却有好几位村民表示,当天下午,自家的牲畜一直没精打采。 第36章 凶狠   听完父亲的描述,吴清晨脑子里的第一反应脱口而出:“既然这样,就去找牛倌呀。”   怎么可能没找?   察觉母牛的伤情,老威廉立刻飞快地找到伊德拉和格雷斯,三人分头四处打听。   从村民口中了解到一切迹象都指向牛倌之后,没有丝毫犹豫,父子三人心焦火躁地跑向了牛倌家的方向。   一路上,脚步匆匆,心神不宁的三人,从村庄道路的两边,看到牛倌家的份地果然已经基本翻耕结束。而且,刚刚走到牛倌家的门口,伊德拉就从木屋角落看到了一大摊草绳,这些草绳最上面的两捆,还带了许多没有完全干涸的血迹。   这简直已经不需要问了!   三人立刻冲进了木屋,可是,面对老威廉愤怒激动的质问,似乎早有准备的牛倌很是平静,压根就不承认母牛的伤情和自己有关。   至于伊德拉指出的带血绳索,还有自己奇迹般地半天工夫翻耕完所有的份地,牛倌表示这和老威廉没有半点关系,甚至没有编造解释的兴趣。   “然后呢?”   然后……老威廉三人就回到了家。   “这……”   这么严重的伤情,这么明显的证据,换来这样的结果,未免也太神奇了一些……   吴清晨的眉头深深地皱了起来,“这……这也太……不承认就完了?不讲理就没办法了吗?”   办法?   听完吴清晨的话,伊德拉的脸孔涨得通红。   还在牛倌家的时候,争吵半个小时之后,牛倌借口开饭,将威廉父子三人推向房门,伊德拉血往上涌,瞬间冲了上去,准备用紧紧捏住的拳头、旁边顺手抄起的草绳,和牛倌进行一场深入到和灵魂的“讲一讲理”。   可是,和之前的几次冲动一样,伊德拉的举动又一次被老威廉拦了下来。   这是无奈,也是现实。   从村民和车把式口中,了解到母牛受伤的情形,老威廉其实已经明白,对于这件事,自己恐怕根本就没有什么办法。   一时气愤难忍,老威廉还是领着儿子们找上牛倌,最终的结果其实本就在老威廉的意料之中。   看不都看老威廉三人的愤怒,开口就直接否认了母牛受伤和自己有关,甚至懒得为伊德拉翻出来的证据编造解释,这一切都是因为牛倌对这一切有恃无恐。   牛倌也确实具有这份有恃无恐的资格。   艾克丽村庄,最有权利的当然是整个村庄的主人,肉眼可以看到的一切的拥有者,约翰·阿克福德男爵,领主老爷。   不过,这位高高在上的领主老爷,和村民的小日子没有直接关联,绝大多数时候,也都居住在他同样高高在上的坚固城堡里,利用粗厚的石块和警惕的卫兵,阻住了一切仰望、崇拜、好奇、窥视、觊觎等等等等……无论善意还是恶意的目光。   当然,领主难见,艾克丽村民们如果有运气,有眼福,偶尔也还是能看到农事官、林事官这种领着好几名仆从,来回巡视,直接由男爵老爷任命的大人物。   至于平常日子里,村民们能够真正接触到的老爷,就只有艾克丽村庄的两位巨头,负责统领村庄事务的伊弗利特·费尔管事,以及村庄宗教的领袖,约翰·普拉亚·阿克福德牧师。   这两位,一位是城堡总管推荐,领主认可,一位是男爵的亲戚,堂区教堂任命,都是当之无愧的老爷,村庄食物链的顶层。   这两人之下,艾克丽村庄里,负责治安的警役艾斯皮尔,负责组织劳役人手的庄头奥康纳,罕见的能够记帐书写的书记员托尔,还有未来的牧师小安德烈,也是有头有脸,村民人人敬畏的人物。   剩下的,绝大部分就是老威廉,理查德,弗里曼这样勉强果腹,农活疲累,生活几乎看不到未来和希望的农夫,还有地位更为低下,由于犯罪或者俘虏等原因,从天亮干到天黑,从转变身份一直干到死亡,却从来衣不蔽体,食不果腹,没有明确允许,踏出村庄一步就是灭顶之灾的奴隶。   而村庄的自由农夫里面,还有一个小小的行列,就是品酒师,送信人,犁把式,车把式,面包师,磨粉师,猪倌,牛倌等等具体事务的负责人。   无论品酒师还是送信人,从这些头衔就可以看出,这些村民各有能力,平日照料好属于自己的份地之外,凭借一技之长,还能获取一份额外的收益。   很显然,和吴清晨家相比,牛倌家的家境明显好上许多。   只需要看看牛倌家,份地大多集中于自家房屋道路两侧,仅仅半天就基本完成了翻耕,换成吴清晨家,或者其他的寻常村民,拥有的份地散布于村落四面八方,每天光赶路就浪费了无数时间,就算给两倍的牛马牲畜,不花上三五天,根本别想完成同样份量的活儿。   ——当然,来自地球的吴清晨面前,中古世界土著们,就算是国王,也不配提起“家境”。   老威廉的顾虑也不是这方面的原因。   中古世界肥料缺乏,无论腐烂的秸杆,森林边缘河流里的烂泥,草木燃烧的灰烬,都比不上牲畜产出的粪肥。   最重要的资源当然最优先由老爷享用——咳,使用——,于是,中古世界里,除去村民自己需要用到畜力的时候,其他时间,牛,马这种大型动物都必须交给牛倌,接受统一照料,安排进老爷轮休的公地里吃草长瞟,避免牛马吃到庄稼,同时将牲畜的粪肥顺理成章地装进老爷的嘴巴——咳,公地。   这样的情况下,就算牲畜都盗用,就算母牛受伤,就算受到千般委屈,面对几乎天天掌握自家母牛的牛倌,老威廉还是不得不选择忍气吞声。   “这……现在怎么办?”   听完父母兄长七嘴八舌,夹杂了愤怒激动,夹杂了唉声叹气,也夹杂了呜咽梗塞的解释,渐渐地,吴清晨的心神低落,无声叹息。   怎么办……   一筹莫展,愁云惨雾,轻轻抚摩母牛伤口的两边,老威廉眼眶泛红,手臂微颤。中古世界里,如果一个家庭有两条支柱,其中一条是家庭成年的男人,另一条就肯定是大型的牲畜,两者的地位几乎不相上下,甚至一起居住在同一间木屋。   而现在,一条支柱已经受损。   唉……   躁动地摇动尾巴,沉重地喘出粗气的母牛旁边,老威廉愁苦更加明显,伊德拉怒意更盛,格雷斯死死地捏住拳头,站在角落里,母亲雅克林和妹妹小尼娜脸上的泪痕越加清晰。   听着母牛不时轻轻的悲哞,木屋里侧最小弟弟妹妹的哭泣,吴清晨沉重地叹了一声。   “现在……怎……怎么办?”   母亲雅克林一边流着泪,一边呜咽着,几乎每个音节都透出浓浓的不幸和伤心:“……母牛受了……这样的伤……不管……不管怎么样都……都要休息十几天……明天就要翻耕……翻耕肯定不能再拖……我们还要……还要应夏役……这……现在……怎……怎么办?”   怎么办?   老威廉双眼一凝,伊德拉用力挺了挺腰,格雷斯手臂的青筋猛地绽出。   不约而同地,三名男人的六只眼睛,同时射出了凶狠的光芒。 第37章 刀锋   次日,小雨,清晨。   阴暗的天空透出丝丝微光,群山树林还在沉睡,就连风儿也温柔收敛,许久许久才刮出几丝呜咽般的轻声。   细密的雨点沙沙落下,为本就灰蒙蒙的世界蒙上了又一层轻纱,起起伏伏的丘陵间,黑黝黝的大地到处安安静静,只有几道小小的身影缓慢地活动。   这是吴清晨的一家。   这个时候,吴清晨明白了父兄三人凶狠眼神的含义。   最深刻的凶狠,是对自己发狠。   这个时候,吴清晨也明白了古代中国农民发明出“做牛做马”这种词汇,完全不是夸张,而是对悲惨生活的真实写照。   吴清晨正在做牛做马。   小道侧,烂泥间,几乎泡成了沼泽地的轮休份地里,吴清晨艰难跋涉,举步蹒跚。   无论领主的公地,还是农夫的份地,整个夏季,田地翻耕都是最重要的农活,这件大事没有做好,下半年的收获几乎不用再去指望。   这样的要紧关头,家里唯一的母牛受伤,最重要的劳动力无法出力,又正碰上夏役繁重,完全不可能借到其他村民的牲畜,老威廉家唯一的出路只有一条:   人干畜生活。   一头牛的力量究竟有多大?吴清晨并不清楚,不过,吴清晨曾经看过的一份视频,十八名成年男子和一头成年耕牛拔河,最终结果不分胜负。   也就是说,除去平日本就极其繁重的农活,现在,这头成年耕牛,相当于十几名成年男子的工作量,全部摊到了吴清晨一家六口的身上。   是的,一家六口。   母牛受伤打破了老威廉的一切计划,也粉碎了一家人的生活,翻耕情势危急,来年的食物和生计受到最严重的威胁,和这些相比,一两天的生火做饭,家务杂活通通变得微不足道。   大清早的时候,母亲雅克林,仅仅十岁的小尼娜,就同样站到了泥泞的份地里面,份地旁边的大树底下,一片破布遮住的篮子里,装着两人大半夜爬起来草草准备的食物,食物旁边堆起了两丛干草,里面包着两只刚刚醒来,正哇哇号哭的小孩。   凄惨的情形,响亮的哭声,完全吸引不了吴清晨的注意。   此时,吴清晨的双眼早已模糊,身体沉重,身上一片黏糊,只感觉汗水甚至超过了雨水的分量。   泥地里,吴清晨身体剧烈地前倾,使尽浑身的力气,才能迈开沉重的双腿,跟上面前犁车缓慢前进的速度。同时,吴清晨必须集中全部的心神,努力控制两只不住发颤的手臂,才能使双手紧紧地抓住横杆,控制方向,使歪歪斜斜的犁车不至摔倒。   这台犁车也不是吴清晨家的财产。   昨天夜晚,为了使翻耕份地的进度尽可能地更快一些,老威廉胡乱塞了点食物就走出了木屋,冒着雨水,钻进没有任何光亮,完全是一片漆黑的野外,花了足足三个小时,摸黑打滚,浑身摔满泥污,被荆棘和石块挂出了好几道口子,连续找了十几家相熟的村民,苦苦哀求之下,才终于借到了又一台犁车。   有了两台犁车,吴清晨一家自然分成了两组,老威廉,伊德拉,雅克林,这三人选择了份地西边坚硬的地面,承担了最沉重的劳动,却已经远远地走到了前头,东面的格雷斯,小尼娜,吴清晨三人,虽然脚下的土地松软,也费尽了全身力气,可还是远远地落到了后面。   呼……呼……呼……   费力地晃晃头,甩去遮住眼睛的雨水和汗水,前面,格雷斯和小尼娜身体摇晃,半天才迈出一步,两人的肩膀都勒住一条长长的藤绳,藤绳深深陷入衣袍,做惯了农活的格雷斯不时将藤绳换一边肩膀,而同样模仿的小尼娜,两边的肩膀都磨出了一道明显的红色血痕。   唉……   不知不觉,吴清晨心中一酸,刚刚甩去雨水的双眼,又开始有些模糊,“尼娜,我们换一下吧……”   “我……我……”只吐了一两个字,小尼娜的身体就一阵强烈的摇摆,稍稍停下,沉重地喘了好一会,小尼娜终于挤出力气,却还是断断续续:“我……洛斯哥哥,我没事……不……不用换,不然我们就……就更慢了……”   这已经是小尼娜的第三次拒绝,最开始的时候,看到小尼娜的肩膀摸出了血痕,吴清晨立刻和尼娜交换了位置,由于前几天劳作的时候,吴清晨早就为衣袍偷偷加上了几块动物皮革,肩膀勒住藤绳也只是酸麻,并不至于磨破皮肤,导致受伤。   可是,由于下地干活太少,缺乏经验也缺少力气,小尼娜掌握不好方向,犁车摔倒了几次,本来就已经很慢的速度又拖慢了许多。   仅此一次之后,无论吴清晨和格雷斯怎么劝说,小尼娜就是不肯和吴清晨对换位置。   这一次也不例外,皱紧眉头,流着眼泪,费力地喘息几声,小尼娜转过身,将藤绳重新放上肩膀,身体剧烈地颤了颤后,又一次低下身体,准备用力……   望着小尼娜发颤的身体,肩膀又一次瞬间扩散的红痕,仿佛被无形的大手猛地抓住一般,吴清晨的心脏骤然一抽。   忽然之间,吴清晨猛地松开犁车,左手扒开衣袍,右手伸进肩膀,“嗤”地撕下了使用荆棘、鱼刺和细藤,好不容易才缝进衣袍的皮革内衬。   下一刻,吴清晨走前几步,站到小尼娜旁边,仿佛抛开一条毒蛇般,用力甩掉了小尼娜肩膀上的藤绳,同时小心翼翼地提起小女孩的衣领,将右手几块费尽力气炼造,参谋团无数次严肃申明,绝对不能暴露出来的动物皮革,极其轻柔地铺到了小女孩皮开肉绽,血迹斑斑的肩头。   “这……”   年仅十岁的小尼娜,这辈子吃过的肉放到一起都凑不满一碗,并不认识敷住肩膀的东西,只感觉柔软的皮革刚刚贴上受伤的位置,肩膀难忍的疼痛立刻变轻了许多。   “这!……这!……”   快要成年的格雷斯却立刻认出了眼前的物品,看到这几块意味着侵占领主利益,触犯领地法律,同时更意味着警役,罚款,地牢,毒打,奴隶,吃草,横死等等等等的不祥之物,格雷斯脸上的疲惫瞬间换成了震惊和不敢置信,骤然转向吴清晨的双眼也充满了惊慌和难以描述的恐惧。   “怎么了……格雷斯,洛斯……”   远远地,注意到这边的动静,老威廉的沙哑的声音传了过来。   仿佛一道霹雳落到了身边一般,出神间忽然听见声音,格雷斯浑身猛然一抖,嘴唇不由自主地张了开来,“父亲……洛斯……”   “咳……”吴清晨用力咳嗽一声,踏前一步,挡住了格雷斯的视线,也盯住了格雷斯的双眼。   生活在简单闭塞的中古世界,年仅十六岁的格雷斯肯定不懂什么叫凝重的表情,什么叫锐利的目光。可是,面前紧紧皱眉,微微咪眼,浑身笔直的吴清晨,却使格雷斯情不自禁地退了一步,口中的声音也不知不觉地低了下来。   呼……   吴清晨松了口气,转过身望向老威廉的方向:“没事,父亲,尼娜受了点伤,我帮她擦了一下……”   望着远处的犁车又开始前进,吴清晨才重新回过头来,摸了摸小尼娜的脑袋,温和地说道:“等下耕完这片地,东西就还给我……这是我们的秘密,咱们谁都不说,不告诉伊德拉,也不告诉父亲母亲,好不好?”   说到最后几个字,吴清晨的目光慢慢放到了格雷斯的身上。   不由自主地,和轻快许多的小尼娜一起,格雷斯缓缓点头,声音稍稍沉闷:“好”   “好……我们继续干。”   重新拾起横杆,摆正犁车,吴清晨的身体又一次向前倾斜。   正在这时,“轰”地一声,天边掠过一道闪电,昏暗的四周突然明亮。   伴着这声雷鸣,天空落下的雨水瞬间密集,雨点骤然变大,倾盆大雨从天而降,不到半分钟,夏季时分,吴清晨裸露的肌肤都感觉到一阵阵的寒意,眼前也很快又一次模糊,简直看不清脚下的泥泞。   “霹!”“霹!”“啪!”   正当吴清晨抬起右手拨开雨帘,擦去脸上雨水的瞬间,又一道猛烈的尖锐炸雷骤然响起。   一瞬间,本来就浑身疲累,脚步蹒跚,又恰好抬脚迈步,抬手擦水的吴清晨,心神剧烈震荡之下,身体不可避免地失去了平衡,踉跄着冲出两步之后,最终还是无法站稳,斜斜倒向地面。   视线里,一道寒光飞快在吴清晨眼前放大。   糟!   要糟!   这是犁车的刀锋!   糟!糟!糟!   危急之间,一股寒气骤然从吴清晨的脊髓笔直冲向脑门,整个世界仿佛突然变慢,吴清晨死死地睁开双眼,瞪住刀锋由闪电照出来的阵阵寒光。   “洛斯……”“哥哥……”   耳边,也瞬间响起了格雷斯焦急的呼喊和尼娜的凄楚的尖叫。   使尽全身力气,吴清晨猛然甩腰,全力以赴地偏开脑袋,半秒之后,吴清晨的身体终于倒地,笔挺摔进了泥泞的份地。   脸孔距离犁车的刀锋不足一道指缝。   我……   勒……   个……   草……   至少两分钟后,惊魂未定的吴清晨才总算爬起身来。   一阵难以压抑的恐惧紧紧攥住吴清晨的神智,吴清晨浑身麻木,同时浑身冰冷,又花了至少两分钟,吴清晨才缓慢地摸了摸自己的浑身上下。   许久许久,吴清晨才确定的身体没有明显受伤。   呆呆地又站了好一会,望了望天空几乎连成了串的倾盆雨水,望了望全身水珠飞溅的兄弟妹妹,又望了望反射出道道寒光的锋利犁刀。   吴清晨咬牙切齿,从牙锋里挤出了最恶毒的诅咒:我草尼码的牛倌,你他妈全家祖宗十八代不得好死,世世辈辈永远投生在中古世界……   之后……   吴清晨两眼望向两侧,没有焦点。   吴清晨右手拇指放到中指和无名指之间。   吴清晨脑袋歪斜,左脚垫起。   一分钟之后,接受到吴清晨要求紧急唤醒的最优先指令,吴清晨眼前,雨水组成的世界忽然一阵阵规律的震动。   两秒之后,地球世界,吴清晨睁开了眼睛。 第38章 国家利益   地球,塞拉利昂时间22点37分。   塞拉利昂共和国,首都弗里敦,临时监狱。   临时监狱的意思是,从2012年5月11日20点开始,整个塞拉利昂所有的城市,全部的监狱都早已客满,新的客人却络绎不绝。   为了不让后到的先生们失望,塞拉利昂的警察们,体贴地征用了数百家学校,宿舍,工厂,民房。   哐当,临时安装的铁门打开,一位鼻青脸肿,衣服血迹斑斑的先生踉跄着摔进了牢房。   可怜的家伙从粪便里爬起来,用迷茫的眼神打量四周,这是一间明显由猪圈改建的牢房,空气弥漫着一股恶臭,狭小的牢房里,已经装进了四名不幸的先生,其中三位挤成一块,最后一位脑袋低垂,缩在角落。   “嘿……”挤在一起的三人同时挪了挪,让出了屁股底下一小截矮凳,坐在最旁边的一个矮个子招了招手:“新来的,来,坐……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新来的抹抹鼻子,擦去血痕,怯怯地走了过去,却没有坐下:“我叫阿鲁巴。”   “坐吧,阿鲁巴……”矮个子伸出手,讲阿鲁巴拉到身边,“说说,你犯什么事了?怎么被抓进来了?”   “我……我也不知道,我在大街上走着走着,然后就突然间……”一边说,阿鲁巴一边偷偷望了望牢房外面,铁珊另一边,一名黑皮肤的塞拉利昂本地警察,小心翼翼地站在最角落里,旁边,是十几名全副武装,杀气腾腾,金发碧眼的北约士兵。   阿鲁巴小心翼翼地指了指:“……几个这样的人冲过来,按住我揍了一顿……然后我就到这里了……”   “你当时做了什么?”矮个子问。   “我……我什么都没干啊!我真是只是在走路……”说着,阿鲁巴开始抽涕。   “你肯定犯事了。”矮个子摇摇头:“你仔细想想,当时你做了什么?”   “当时……当时天上有一只铁鸟在飞,我抬头看了一会,觉得很有意思。”   “你笑了?”   “恩……好象是的……”   “什么时间?”   “就刚才,就我进来之前。”   “知道了,阿鲁巴,你闯祸了,你笑错时候了,当时天上正好有画片动呢,而且是画动快完的时候。”   “画片!天啦!画片!”阿鲁巴揪住自己的头发,用力拉扯,开始哭泣:“……我和画片没有关系啊!我不认识画片!也不认识一个认识画片的人!天啦……我完了……我完了……妈妈……”   “唉……”旁边的四个人同时叹了口气。   唉……   可怜的孩子。   哭泣了一会,阿鲁巴缓缓地抬起头,“你们呢,为什么到这里了?”   “唉……”矮个子唉声叹息:“和你一样,我也和画片扯上关系啦……我从商店回家,楼上的邻居问我能不能帮他带一点酒,我身上没有钱啦,就冲他摇了摇手,就这样和天上扯上关系啦……”   “至于我呢……”矮个子旁边的人说:“我住在家里,镜子放在窗户旁边,大约是位置出了点错,把天上的画片照进了镜子,然后就来这里了。”   “你们好多了,我在酒馆喝醉了,醒来就在这里了,警察说我旁边有人谈论天上的画片,请我来这里住几天。”   “你呢?”阿鲁巴望向缩在脑袋低垂,缩在角落的最后一位。   最后一位立刻打了个冷战,转过身,一句话也不说,脑袋垂得更低。   “不要和他说话。”矮个子连忙拉住了阿鲁巴,“他只是抢劫的时候,不小心让两个人受了重伤,没什么大事……”   勉强说了几句话,牢房里很快没有了话题,每个人都忧心忡忡。   过了一段时间,三名大兵走进来,本地的警察打开牢房,大兵们将板凳最里边的先生领了出去。   又过了一段时间,来了三名新的大兵,带走了又一位先生。   就这样,阿鲁巴旁边的人越来越少,带走的人也没有回来,牢房里最后只剩下阿鲁巴和角落脑袋低垂的先生。   没多久,牢房再一次响起“哐当”的声音,这一次“哐当”之后,三名士兵夹起了阿鲁巴,提着他穿过两道门,塞进了一间大屋。   这是一间审讯室。   大屋里摆着四个座位,最边缘的位置有一位塞拉利昂本地的先生,其他的座位全部都是金发碧眼的白皮肤先生。   阿鲁巴没有座位。   审讯很快开始了。   坐在最中间的审讯官开始提问,首先是姓名年龄住址工作,阿鲁巴老老实实地回答了。   确定了基本情况,审讯官看了看面前的文件,“2012年5月8日,革命联合阵线办公室着火的事,你知不知道?”   “知道,我正住在旁边……”   审讯官点点头,在旁边的审讯记录写下了:针对刺杀事件早已知情。   “什么时候开始注意到天空异象?”   “最开始的时候就看到了。”   审讯官写下:密切关注事态发展。   “被抓到这儿来的时候,你正在做什么?”   “我在街上走路,正准备去买点酒。”   审讯官写下:准备购买武器物资。   “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我什么事都没干,我什么都不知道,放了我吧……放了我……呜……”   审讯官写下:具有一定反侦察意识,可能受过一定训练。   “好了,签字吧。”   “我不会写字……”   “砰!”一只枪托砸中了阿鲁巴的脑袋,下一刻,一只有力的手臂抓住了阿鲁巴干瘦的右手,蘸了点阿鲁巴额头流出的新鲜血液,在第一份口供上摁下了手印。   “行了,带走吧……”   挥挥手,审讯官最后写下:初步甄别,重度嫌疑,送交基地进一步审讯。   三位士兵夹住阿鲁巴走出了房间,塞进了一辆汽车。   “这是……去哪里呢?”道路越来越荒凉,阿鲁巴揣揣不安,终于忍不住询问前面的司机。   回答阿鲁巴的是又一支枪托。   半个小时之后,载着阿鲁巴的汽车出现在了一座紧急建造的北约临时基地门口。   十分钟后,基地门口,汽车再次出现。   阿鲁巴没有再次出现。   永远。   地球,北京时间2012年5月11日上午6点37分。   美国驻华大使馆。   “什么?你说什么?中国同意了?”   美国驻华大使,鲍里斯先生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大使先生猛地起身,看也没看身前办公桌哗啦啦地掉下的一堆文件。   “不,大使先生,不仅仅是同意……您看……”   刚刚进门,专程送来好消息的参赞飞快地拉开百叶窗:“……大使先生,中国不仅同意,甚至已经单方面实现了我们的要求!11日天象提前结束!”   窗外一片阴沉,灰蒙蒙的天空就连云朵也看不清楚。   和三天前,北京平常最普通的天空一模一样。   “这……这不可能……”   鲍里斯飞快地揉了揉瞪成了半圆的双眼,又手忙脚乱地翻开衣袖,没错,6点37分。   “这怎么可能?”放下衣袖,大使先生嘴唇发颤,喃喃自语:“……真的提前结束了……这怎么可能?中国怎么可能会同意这样的提议……”   “大使先生,也许是我们提供的条件太优越,中国方面一时……”   “闭嘴,你这个蠢货!”鲍里斯的声音骤然提高数倍,“立刻联系华盛顿,询问天象事件最新变化!”   参赞飞快地退出房间,仿佛再呆一秒就会被鲍里斯疲惫双眼喷出的火焰烧成灰烬。   关门声响起。   又看了看灰蒙蒙的天空,望了望手腕的手表,鲍里斯重新坐下,额头泛出的深深的皱痕。   这不可能……这怎么可能……   条件太优越?*!这个蠢货……   距离天象事件第一次发生已经接近四天。   四天来,尽管各国对是否公开公布此事一直没有统一意见,不过,无论掩耳盗铃,还是干脆承认,天象事件发生的时间段,各国都一再想尽一切办法,编造各种各样的古怪理由,通过各种各样的途径,对国民紧急发布了随时有可能受伤的警告。   可想而知,这样的情况下,地球各国各领域各行业,都不可避免地开始承受各种各样的严重的损失。   同样可想而知,这种损失的严重程度,必然和距离中国的远近,直接呈正态分布。   更加可想而知,和中国分别处于东西两个半球的美国,遭受的损失最为严重。   于是,这四天里,代表美国,鲍里斯先生已经向中国外交部提出了无数次议案。   最开始,美国表示,吴清晨事件不是中国单独一个国家孤立问题,需要全世界一起解决,必须交由联合国共同处理;中国表示,作为负责任的大国,中国有信心,也有能力处理好一切与中国有关的问题。   接下来,美国表示,无论是否是地球和中国世界的唯一联系,吴清晨先生首先是一名活生生的自然人,拥有自然人的一切神圣人权,中国不能单方面断绝吴清晨先生和外界的联系,任何国家,尤其是美国,都有权利和吴清晨先生接触;中国表示,中国拥有源远流长的文明史,具有丰厚的文化底蕴和良好的人权保障,吴清晨先生始终可以和任何国家,任何组织接触,中国现阶段的任何做法,都是为了和保护任何一位国家公民一样,保障吴清晨先生的安全和利益。   很快,美国表示,根据美国移民局的最新发现,2005年3月27日13点33分,吴清晨先生曾经使用网络论坛回复主题的功能,采取肯定美国制度及美国运动环境的方式,向美国充分表达出移民倾向,提出了移民申请,经过严格审核和详细调查,美国移民局认为,吴清晨先生满足一切移民条件,拥有完整的移民资格,手续齐全,具备法律效应,要求中国立刻交出美国公民吴清晨先生;   立刻,中国表示,根据调查,吴清晨先生当时发表的言论为:“是哦,美国的月亮特别圆,太平洋又没加盖,你怎么不游过去?”。中国语言博大精深,美国单方面的解读荒谬生硬,明显不具备法律效果;此外,实施资本主义制度的美国社会落后,人际关系淡漠,生活成本高昂,属于不建议移民国家,中方将就此进行规劝;   美国表示,中方的指责严重偏离事实。同时,吴清晨先生完全不需要担心进入美国的生活环境,美国某州议会刚刚通过一项“清晨市计划”的提案,将立刻根据吴清晨长时间生活的中国江县环境,建设一座一模一样的大型城市,同时欢迎江县的任何公民向美国移民局提出移民申请;   中国表示,美国自然环境恶劣,人均幸福指数低下,中国规劝极小部分受到蒙蔽的公民,理智思考,谨慎决定;   美国表示,中方的指责严重偏离事实。经过一系列检测,美国选择的建城地点环境优美,各项环境指标均达到国际理想范畴;   中国表示,美国使用的标准不符合国际惯例,应该使用中国标准,邀请中国专家,进行重新检测;   美国表示……表示……表示……抗议!强烈抗议!最强烈的谴责!   总之,交涉的理由千奇百怪,交涉的过程很不愉快,交涉的的结果……   交涉根本没有结果。   无论中国还是美国,两国的领导层都非常清楚,针对天象事件,中美两国肯定可以大规模的合作。而针对吴清晨这位天象事件里最关键的主体,中国绝对不可能让出任何权利,也不会作出任何退让。   可是,为了应付国内各阶层巨头,各行业协会的汹涌怒火,美国外交部不得一次又一次发表种种奇葩的言论,提出无数一看就知道绝不可能通过的要求。   这一次最新的交涉要求,也同样如此。   为了尽可能地降低损失,美国国内无数的势力一再呼吁,要求外交部作出努力,更改吴清晨的作息时间。   经过从强硬,温和,逐渐变到软弱的要求……   经过从尽可能地保证美国利益,尽可能地中美平衡,逐渐变到尽可能地挽回美国损失的预期目的……   这一天,鲍里斯提交的交涉,已经变成了恳求中国方面考虑提前一定的时间结束当日天象,并使吴清晨稍微提前一点点入睡,使美国避开西部时间早上八点,东部时间下午一点的社会活动最高锋段,同时,中国因此承受的损失,美国可以采取关税调整,专利转让,大规模项目合作等等方式予以补偿。   无论是根据白宫,五角大楼,还是鲍里斯自己的判断,这一次,中国同样不会同意。   没错,从某方面讲,参赞的看法确实正确:美国提出的几项条件,确实极其优越,绝对远超中国因为小幅度改变作息时间导致的经济损失。   可是,这只蠢货看得太过表面,根本没有考虑到,调整作息时间后,直接同步观看天象,直接面对不确定威胁的民众增加,对社会稳定造成的剧烈影响。   这样的交换,中国方面都愿意接受,鲍里斯紧紧地摁住额头,心中升起了极不祥的预感。   “砰!”   房门又一次推开,刚刚离开的参赞跌跌撞撞地走进房间,脸上没有一丝血色。   五分钟后,草草看完五角大楼传来的天象事件最新进展简报,鲍里斯的脸色同样雪白一片。   “大使先生,这次提前结束,中国方面同样逼不得已,我们许诺的条件是不是也可以取消……”   “蠢货!你这只蠢货!”房间里响起了鲍里斯山崩地裂般地咆哮:“到现在你还不明白吗?我敢肯定,中国根本就没有看过我们的条件!从头到尾都没有看过!……你这只肥猪,婊子,狗娘养的……人类马上要灭亡了,你还在想狗娘养的条件?”   “fcuk诱!你这只牛倌养的!带着你的条件和你的肥肉滚出我的房间!” 第39章 第一次恐慌   鲍里斯大使的不祥预感非常正确。   2012年5月11日。   地球民众迎来了天象事件发生以来,第一场真正意义上的恐慌。   ——   中国,江县。   机箱风扇发出嗡嗡嗡的响声。   电脑桌前,李振才双眼通红,满脸油腻,左手轻轻抚住键盘,右手牢牢抓住鼠标,全神贯注地盯住面前的显示屏幕。   这种姿势,李振才已经持续了足足五个小时。   电脑桌旁边,玻璃小餐桌的表面,乱七八糟地摆满了方便面盒,房间的角落,更多的面盒,纸袋,烟头,易拉罐,层层叠叠的垃圾已经堆出了一座小山。   这种种生活,李振才已经持续了整整五天。   五天前,刚刚过完当周轮休的李振才,发现天象事件的第一时间,立刻毫不犹豫地请了一个月假,飞快从超市购买了大量生活用品,分好几趟搬进了租住在五楼的房屋。   然后,再也没有出门。   这五天来,除去吃饭睡觉,李振才唯一的活动,就是和现在一样,全神贯注地盯住面前的显示屏幕。   屏幕里显示的是国内一家知名视频网站的播放页面,播放的是当前,也是全国历史上最热门的视频内容:   梦境天空,你我同行。   这是一份共同打造的作品,参与联合协作的网站涵盖了影音视频,语言翻译,摄影地理,历史军事……等等领域,而且几乎全都是行业内排名靠前的知名网站。   换成天象事件发生前,这种层次,这种程度合作,就算只涉及其中的两三家,光前期接触就得花上几个月的时间。   由次可以想象,仅仅四天时间,闪电般地达成合作,甚至推出了作品,这些参与网站的投资者,决策层,管理层,工作人员,估计通通愁白了头,揪掉的头发如果集中起来,大约可以新开一家假发店。   当然,时间过于紧张,商业网站资源有限,无论人力物力,还是组织效率,肯定都无法和各事机构相比,这些合作网站推出的视频,虽然号称“你我同行”,不过无论真正的实时性还是各方面分析结论的准确性,都和军事机构的成果有很大的差距。   同时,高达30:1的时间流速比例,以及视频网站,或者说人类反应思维的本身缺陷,网站不可能播放完整的天空影象,最终呈现给网络用户的各项可选播放内容,都是网站精心挑选的重要场景。   五花八门的视频网站里面,李振华选择了平时习惯登陆的“幸福视频网”,天象事件发生前,幸福视频网就以视频嵌入吐槽,评论弹幕同步的功能闻名网络,现在播放“梦境天空,你我同行”,“幸福网”仍然保留了这项特色。   此时,李振华面前的显示屏幕里,左侧的视频界面:中古世界黄昏时分,吴清晨双手捧起一只小陶罐,正小心翼翼地塞进陡坡挖出的泥洞。   右侧的留言页面,一串串评论此起彼伏:   “为什么不筑两道小堤拦鱼呢?天天临时来刺,浪费时间太多了!”   “一看就知道没在农村生活过,其实野地里可以吃的东西很多,抓鱼抓兔一次两次还好,时间长了就抓不到了!”   “野地里可以吃的东西很多?中毒了你负责吗?你他妈负得起吗?”   “这罐子里装的什么玩意儿?这么恶心?”   “陶罐形状倒过得去,模型应该不错,不过看光线反射,材料肯定很粗糙,这种绝对漏水的东西装液体真心大丈夫?”   “膜拜技术党,求您买只玻璃瓶邮过去,宋代青瓷也行!费用我出。”   几分钟后,视频里,走到桥边的吴清晨忽然抬起头,张开右手,裸露的皮肤泛出了几点水花。   瞬间,旁边的评论屏幕以肉眼几乎看不清的速度飞快刷新:   “我草!这咋回事?”   “下雨了?我勒个去!这地方还会下雨?”   “我草他妈!这怎么办?”   “还看天上看个屁啊!快把帽子带起啊!这种jb世界感冒就是死刑啊!”   “兄弟们,赶紧去买感冒药啊!”   “感冒药1”   “感冒药2”   “感冒药n”   同一时间,居住在五楼的李振才听见楼下的街道突然传出一阵喧嚣,同一时间,居住的单元楼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开门关门声。   “糟糕!我怎么忘了这回事!”李振才也飞快地站起身来,手忙脚乱地翻箱倒柜,半天终于从前天换下的裤子里找到了钱包。   不对啊……   飞快地拉开房门,正准备冲下楼道的时候,李振才忽然顿住,先抽抽鼻子,又摸了摸自己的额头。   傻了么?   视频又不同步,我也没感冒,说明这点雨肯定没事,还买个屁的感冒药啊!   很快,李振才重新坐到了电脑面前。   正在这时,音箱“叮咚”响了一声,右下角弹出小框,提示网站已更新新的内容。   同一时间,楼下街道,单元楼梯,传出了一阵更大的喧嚣。   李振才没有任何反应,仿佛完全没有听见,因为刚刚稍微移了移视线的时候,从弹出的小框里,李振才看到了一个红字的超链。   没有任何犹豫,李振才飞快地关闭了当前页面,又直接跳过同样刚刚更新,还没来得及看的两份视频,直接点开了此刻刚刚更新的内容。   这也是绝大多数网络用户观看“梦境天空,你我同行”的方式。   时间流速过快,视频总时太长,为了方便网络用户选择,网站给不同的视频标上了不同的提示颜色,表示不同的重要程度。   其中红色……   红色表示什么?   李振才并不清楚,因为这也是李振才第一次看到红色提示的视频。   视频很快开始,十分钟后,李振才明白了红色的含义,理解了红色的贴切。   此时此刻,李振才的脸色和刚刚更新提醒的颜色一样,变成了一片鲜红。   松开鼠标,李振才抓起键盘,房间很快响起了噼里啪啦的声音:“这尼玛啊!本来就这么重的工作,牛又受了伤,还得翻耕,这还让不让地球人活了啊!”   “牛倌这种东西,不是社会的最低层吗?怕个jb啊!操家伙干他全家啊!”   “这也太欺负人了吧?雄起啊!搞他啊!”   “牛倌牛逼,鉴定完毕!”   “吴清晨是傻逼么?还能忍?站在旁边一句话也不说?”   “政-府集体吃翔了么?这么点情况也没预测?怎么出了这么大漏子?”   评论飞快地刷新,速度瞬间超过预设,系统立刻自动锁定了实时刷新功能,只看到右下角翻页的数字飞快跳动,很快突破了六位数的大关。   红色提醒的视频,内容明显经过了一定的处理,夜晚大部分情况都已略去,只保留了父亲出门借犁,母亲半夜准备食物的情形。   这两部分内容,立刻又一次引起了大规模的评论爆发。   当牛倌全家,老威廉全家,吴清晨全家,以及地球人全家都受到了数十万的诅咒痛骂之后,视频的光线逐渐变亮,时间也到了第二天的清晨。   雨中蹒跚的脚步,树底哭泣的婴儿,女孩肩头的血痕,少年沉重的身躯……   毫无缘由地,李振才忽然一阵心算。   同一时间,评论页面跳动的速度又一次爆增,这一次,痛骂吴清晨,老威廉的内容少了很多,绝大部分攻击都放到了该死的中古世界和该死的牛倌身上。   望着旁边飞快增加,为牛倌先生量身打造的种种酷刑,这个时候,李振才可以肯定,如果人类拥有了钻进显示屏幕的能力,该死的牛倌肯定瞬间变成渣滓,就连骨灰也不会剩下一克。   不忍心再看这样的辛苦挣扎,李振才控制鼠标,按住进度条缓缓向后拖动。   骤然之间,李振才猛地停了下来。   显示屏幕里,犁车侧倒在地,天空倾盆大雨,吴清晨摔进泥污,刀锋紧贴脸颊,半天一动不动。   李振才也半天一动不动。   一瞬间,大夏天里,李振才仿佛掉进了冰窖,浑身寒毛倒竖,手脚僵硬麻木。   许久许久,直到视频里面,吴清晨爬起身,缓缓地检察浑身上下,摆出了奇怪的姿势,李振才才同样缓缓站起身来,摸了摸自己的手臂,摸了摸自己的胸口。   视频戛然而止。   怎么回事?   李振才一个激灵,飞快地抓住鼠标,指向视频页面。   结束了?结束了?结束了?   同一时间,旁边评论区,瞬间爆发出一长串连续的评论:   “这是要我们的命啊!”   “差点就死了啊!”   “老子烟都没抽完,脑袋就差点变成了两半!”   “这活不下去了!都快想想办法啊!”   “搞死他!搞死他!搞死他!”   “紧急唤醒了!紧急唤醒了!”   同一时间,网站在线用户的数字飞快下降。   同一时间,通讯软件,下载软件,播放软件,搜索软件,输入软件,等等等等乱七八糟的软件不甘寂寞,右下角此起彼伏地弹出一连串的窗口。   在线人数为什么骤减?李振才全不明白。   紧急唤醒是什么意思?李振才并不知道。   弹出的窗口是什么消息?李振才没时间关注。   僵硬地偏过头,李振才望向窗外,天空的图像已经消失,恢复成祥和的清晨红云。   我!   勒!   个!   草!   回忆起视频最后一刻的内容,回忆起满地的泥污和漫天的倾盆大雨,李振才飞快地抓起钱包,冲下了楼道。   江县街头。   “笃,笃,笃。”   “当,当,当。”   “砰!砰!砰!”   “啪!啪!啪!”   “哐!哐!哐!哐!哐!”   正巡逻间,谢阳忽然听见这阵先是敲门,然后变成拍门,然后变成锤门,然后变成踢门,最后变成了猛烈撞门的响动。   又怎么了?   分辨声音传出的方向,谢阳加快脚步,转过一道拐角,几十米外,一家铁门紧闭的药店门口,密密麻麻的人群围成几圈,里层还不断传出““哐!哐!哐!”的声音。   又是药店!就不能消停会么?   谢阳赶紧一路小跑赶了过去,一边跑一边整了整警帽,拉了拉警服。   没办法,自从四天前开始,对于警察的着装,仪表,作风,态度,各级警局都作出了最严格的要求。当然,这样的指示年年都有,不过,和往年不一样的是,这一次,作出要求的同时,各级警局还同时表现了实现这份要求的决心。   最强烈的决心。   四天前,一切刚刚开始的时候,谢阳正在家里午休,忽然接到了所长的电话。电话里,所长首先问了问谢阳的位置,然后简短明确地命令谢阳马上放下手头一切事务,立刻赶到派出所里集合。   由于本来就没什么事,所长的语气又是前所未有的严厉,谢阳草草收拾一下,很快赶到了派出所的位置。   刚刚走到门口,谢阳就吃了一惊,派出所接待大厅里,平时总是从从容容,不急不缓,仿佛什么事情都胸有成竹的所长,此时正摘下警帽,扯开警服,满头都是汗水,紧紧抓住电话,一副心急火燎的模样。   谢阳小心翼翼地走进大厅,正犹豫是不是走过去问一声好,注意到门口的动静,转过身的所长已经不耐烦地挥挥手,示意谢阳赶紧坐下。   没多久,同事们纷纷赶到,大厅里每多出一位警察,所长就会稍微松一口气,然后立刻翻腕看一看手表。   时间逐渐过去,十几分钟后,大厅里警察越来越多,最后只剩副所长一人没有到达。   越来越焦急的所长又拨了几次电话,却一直没有接通,所有人都看到,所长的脸色越来越黑,最后阴沉得快要滴出水来。   最后一次看了看电话,最后一次看了看手表,所长狠狠地咬了咬牙,双眼赤红,先是死死地抓住电话,顿了顿放回口袋,然后用力扯下手表,顿了顿又放回口袋。   最后,从口袋里,所长掏出半包烟,用尽全身力气,恶狠狠地摔了出去,撞到墙上发出一声难以想象的巨响。   之后便是集-合,发车,等待。   之后,谢阳乘坐的警车,混进了这辈子见过的最奇怪的车队,谢阳也经历了这辈子最为离奇的护送。   到达高速路口,没有任何解释,也没有任何停顿,由一辆军车领头,整个车队,马不停蹄地飞奔回到江县,   然后,和民兵,保安,岗哨卫兵,消防队员,监狱看守,武装押运队员等等五花八门,或近或远和暴力机关扯得上关系的成员们一起,谢阳和同事们里三层外三层地堵住了一处老旧小区的出入巷口。   而几十米外的小区附近,大门,楼顶,窗口,各要害位置都站满了全副武装的现役军人。   至于小区里面……   谢阳一点都不了解,也没有半点想要去了解的念头。   因为,谢阳一行到达不久的时候,两位大约生出了这种念头的武装押运员,刚刚走出几米,还没来得及张望,就已经被至少五十支枪口指住了全身上下,然后由十几名军人死死按住,拖进了一辆立刻开车的军车。   接下来的时间,随着一车车军人陆续到达,谢阳一行的警戒位置一变再变,首先是小区巷口,然后是小区巷尾,然后是十字路口,最后换到了街道两旁。   紧张的站岗一直从下午4点持续到夜晚,混合组成的队伍人人都是满头大汗,衣服湿透。不过,虽然相当疲惫,队员们却没有丝毫抱怨——喜欢交头接耳,乱发牢骚的家伙们,早几个小时以前,就已经由军人们亲切地邀进了军车。   10点的时候,终于过来几位军官,宣布队伍解散。   所长领着同事们回到派出所,进门就看到小有关系,大约收到了某些风声的副所长脸色惨白地坐在正门口阶梯,所长脸色铁青地领着同事们走进会议室,从头到尾都没有看过副所长一眼。   从这一天开始,谢阳就再也没有见过这位副所长在派出所里出现。   从这一天开始,对于警察的着装,仪表,作风,态度,各级警局都作出了最严格的要求。   整理好服饰,谢阳也差不多赶到了药店门口,这时,“哐哐”的撞门声也越来越响。   “警察!”走近门口,调整好步伐,谢阳先大喝一声表明身份,然后沉稳地走了过去,“你们干什么呢?”   看见代表权利和暴力的警服,围在门口的人群纷纷散开,给谢阳让出了一条通道。   “同志,我们没干什么,我们只是想买药,老板就是不开门!”   “买药就可以撞门?”谢阳语气严肃:“这么多人围着吵闹,老板当然不开门,而且现在才七点,到开门的时间了吗?”   这句话,谢阳说的非常熟练。   一晚上巡逻,围住药店的事儿,这已经是谢阳处理的第三起。   “可是,晚了就来不及了!   “来不及?你现在感冒了吗?家里有人感冒了吗?看见别人感冒了吗?”   谢阳就想不明白了,不就是中古世界下了点小雨么,不是已经没事了么?用得着这么一惊一诈?   “可是……”   “没有可是!赶紧回家,要不就排队,等老板开门,不要在门口闹。”   人群互相看了看,没有任何人回家,不过都安静下来,慢慢排出了一条歪歪斜斜的队伍。   药店的员工大约早就站到了门口,听到外面安静下来,很快拉起了卷闸铁门。   店门打开,有站在门口的警察盯着,人群微微骚动,很快平静下来。   “太谢谢你了,警察同志。”   一位大约是店长的中年人走了过来,满脸感激。   “没事,这是我们的义务……你们忙吧,我先走了。”事情已经解决,谢阳摆摆手,转身离开。   一个小时之后,一身睡衣的谢阳一路飞奔冲向药店,人还在几米之外,响亮焦急的声音已经传进了药店:   “老板,我要感冒药!没有了感冒药我要板蓝根!没有了板蓝根我要夏桑菊……”   这一天,急急忙忙冲下房间的李振才,心惊胆战的药店老板,到处买不到感冒药的谢阳……   以及无数大清早醒过来的中国人民,无疑是愤怒的。   ——   美国。   和清晨的中国相比,已经是中午的美国无疑热闹数倍。   由于更开放的网络,更频繁的联系,吴清晨这一次中古世界的经历,很快使美国街头无数的商店排出了长龙。   同时,拥有发达的罢-工、游-行、示-威传统和丰富的大规模组织经验,美国数十个城市的街头水泄不通,无数市民涌上了街头。   市民的要求五花八门,大部分都很现实:   “白宫就是养猪场,总统下台!”   “政-府无能,强烈要求调整天象出现时间!”   “工作风险加大,工资必须同时加大!”   当然,也有一部分比较科幻:   “打到紫禁城,活捉吴清晨!”   “调查原因,中止天象!”   剩下的已经牵涉到玄幻,比如要求美国立刻出兵,派遣航母进入中古世界艾克丽地区,着手解除该地的人道主义灾难;又比如某些新兴的宗教,教徒们和教主们纷纷举起吴清晨的大幅照片,号召世人立刻信仰真-主,放弃罪孽,尤其是充满罪孽的钞票。   夹杂在汹涌人潮中,交通部门和警察部门的雇员们个个焦头烂额,拨出了无数请求支援的电话,收到了无数要求立刻支援另一处的命令。   这样的情况,当天象事件突然结束十分钟左右,人群收到吴清晨中古世界遇险的消息之后,瞬间爆发到。   无论现实,科幻,还是玄幻的队伍,无论要求加工资的职员,要求调查天象的学者,要求出兵的祥瑞,还是要求钞票的教宗,纷纷瞬间改变主张,就连维持秩序的雇员们,也不约而同地举起了拳头,加进了愤怒的人潮。   这一天,失业的中年工人,意外受伤的卡车司机,焦头烂额的政-府雇员……   以及无数交通拥挤没法上班,各行业罢-工没法生活的美国人民,无疑是愤怒的。   ——   墨西哥。   墨西哥城。   没有游-行,没有示-威,也没有罢-工。   路上几乎没有一个行人,不时,街头或远或近地响起一阵阵或稀疏或密集的枪声,一阵爆炸声传出,远远地,又有几栋建筑冒出了浓烟或是火焰。   狭小的房间里,老人抱住小孩,丈夫抱住妻子,伴着枪炮声,一家人瑟瑟发抖,惊惧交加。   忽然之间,持续七个小时的天象忽然消失,半小时之后,原本还算零星的枪炮声骤然变得频繁,然后又很快变得密集。   最后,一阵连一阵,一串连一串,整个墨西哥城很快变成了一片火焰和鲜血的海洋。   这一天,躲进地下室的父老妻小,遭遇袭击的警察军队,产业焚烧的商铺店主……   以及无数街头死伤的无辜平民,无疑是愤怒的。   ——   这一天,地球70亿人类,迎来了有史以来的第一位公敌。   这一天,无数人呐喊出无数的愤怒,无数的愤怒传递出统一的政治理念:   牛倌,你操死定了! 第40章 回避回避   中国人民挤满药店,美国人民挤满大街,墨西哥人民挤满天堂,全球人民同时燃起了怒火的时候。   吴清晨正在洗澡。   说洗澡或许不太准确。   毕竟,完成“洗澡”这项活动,怎么也得有一个喷头或者一只浴缸,一块毛巾或者一只浴球,一块肥皂或者一份沐浴露。   而不是站在三只水流极缓极细,简直就像洒农药的喷雾器中间,涂上没有任何颜色,没有任何气味,感觉不到丝毫滑润,和水几乎没有任何差别的液体,再用一块没有任何凹凸,完全就是保鲜膜的玩意儿擦水……   最后任由十几名全副武装的士兵,十几名交头接耳的参谋,十几名全神贯注的医生,一名歪歪斜斜的警察全程围观。   这样的“洗澡”无疑相当尴尬,擦干身躯,吴清晨飞快地穿好衣服。   这样的“洗澡”无疑很有效果,穿好衣服时,吴清晨面色红润,气色好了许多,刚刚脱离中古世界,重新回到地球时一脸惨白,手脚僵硬的情形已经基本消失,只是不时微微皱起的双眉之下,两只眼睛偶尔还透出几丝惊悸,几丝彷徨。   “浴室”离地下楼层的出口很近,走出“浴室”,吴清晨一行很快走进电梯,重新回到地面时,一位中年人等候在早已点火的车队旁边。   中年人一身灰色西装,眉头一片掩不住的焦急,吴清晨一行出现,中年人立刻走前几步迎了过来:“吴先生,您好,我是黄兴,负责协调您今天的紧急培训。”   黄兴?负责培训?   吴清晨脚步顿住,眉头还没来得及皱起,黄兴已经注意到吴清晨的迟疑,“吴先生,有问题么?”   “没什么问题……不过,平时不是蒋主任么?”   “蒋主任……”听到这个问题,黄兴微微一顿,面色有些为难:“蒋主任身体不是很舒服,前几天工作太忙,没休息好……不过问题不大,临时医院就在旁边……小王,立刻通知医院,请蒋奉明同志现在过来……”   身体的问题不大?还是重病坚持过来的问题不大?   这个问题有点难度,不过吴清晨赶紧飞快地摇头,“不……不用了……我就是问一下。”   “真的不用么?”看到吴清晨连连点头,黄兴似乎松了口气,摆摆手,示意小王放下对讲机。   “好,既然这样……今天的紧急培训就暂时由我负责……时间很紧张,吴先生,我们边走边说……”   走进大巴,依然是两位军官安排座位,众人很快落座,车队平缓启动,黄兴坐在吴清晨旁边,身体半侧:“吴先生,由于中古世界的突发情况,今天原计划的常规培训已经取消,全部换成了针对突发事件的科目关于这方面,吴先生,您有没有问题?”   当然没有问题,摆出三个姿势就是解决为了“突发情况”。   吴清晨点了点头。   “好……”示意吴清晨坐正,黄兴点了点两人座位前的显示屏幕:“没有问题的话,吴先生,我们现在开始……”   “首先,时间仓促,由于时间比例的原因,中古世界发生变故,地球到现在只过去半个小时,大部分参谋团来不及临时制定方案,只能利用以前的预案进行调整,很多方面都比较粗糙……”   “因此……吴先生,接下来我给您介绍的情况或者计划,如果您有不同的想法,或者对我们的分析结论有不同的意见,请您一定要及时提出……千万不能迷信专家……吴先生,中古世界里,您有三十倍的时间,有最完整的经历,对于这个世界的一切,您就是最权威的专家。”   说到这儿,黄兴已经转过头,望向了吴清晨,凝重的语气,严肃的面色,端正的姿态,无一不提醒吴清晨,“请一定及时提出看法”,这句话绝对不是出于客气,而是相当认真的请求。   “好的……”这样简单的回答似乎无法表达决心,微微一顿,吴清晨很快补充:“一定!”   “好……”黄兴似乎也松了口气,“开始吧,现在我们先沟通一下目前掌握的情况,确定当前面对的问题……”   两人座位前的显示屏幕已经亮了起来,出现了中古世界,吴清晨“家”的木屋,老威廉一家站在木屋左侧,全家人愁眉苦脸望住母牛的情形。   黄兴手指点了点屏幕,画面很快放大,屏幕由不时躁动的母牛塞满。   “中古世界0001年01月27日,吴先生您家庭的母牛发生意外,背部受伤,伤痕位于两侧,分别是这里……和这里,左侧伤痕约三十厘米,右侧伤痕约二十五厘米,两边伤痕均为勒伤,据分析……”   不断调整画面,黄兴滔滔不绝。   “……伤情大约就是这样……”大约三分钟左右,黄兴结束解说,转头望向吴清晨,“吴先生,关于这方面,有没有什么问题?”   周密齐详,细致入微这也叫比较粗糙?   直到听完解说,才了解到母牛伤情不少细节的吴清晨立刻摇头,语气肯定:“没有问题。”   “很好。”得到回答,黄兴不耽误任何时间,右手小棒动了动,两人座位前的显示屏幕立刻微微一暗,又微微一亮,切换到吴清晨站在中间,旁边围住五位情绪激动,七嘴八舌诉说的中古世界亲人。   “接下来是经过……根据威廉从邻居家得到的线索,母牛受伤的时间同样是01月27日,第一位见到母牛受伤的村民是……根据伊德拉的陈述,牛倌木屋有带血的绳索……根据……”   “通过相关专家对上述语言行为进行分析,已确定以上陈述均真实可靠,可以采信,目前可以基本确定牛倌盗用牲畜,导致中古世界您家庭的母牛受伤……这方面,有没有问题?”   绝对是这个杂碎!   吴清晨咬牙切齿:“绝对没有问题!”   “好……然后我们来看一下……”   大巴里,黄兴不时点击显示屏幕,一路滔滔不绝,十几分钟时间,分别向吴清晨详细确认了母牛伤情,受伤原因,次日人力代替畜力,劳动量重大变化,大雨,摔倒的具体情况,也简单确认了夏役劳动量程度,夏役食物供应,家人身体状态,家人精神状态,小尼娜的伤情等方面的次重要内容。   需要确认的情况很多,不过,确认的过程中,吴清晨基本没有感觉到黄兴表示的“粗糙”,绝大部分情况,吴清晨都只有点头肯定,很快确认的份,只有极少数的地方,吴清晨发现了一些误差,或者有一点自己的看法,却都感觉是比较细微的末节。   当然,这也只是吴清晨自己的感觉。   无论误差还是看法,这些“细微的枝接”,吴清晨一旦指出,黄兴都会立刻停止解说,旁边三位全神贯注的参谋立刻就会飞快地记录,并立刻传递给讯息中心,分发给数以千计的参谋团,直接影响数以万计的牵涉方案。   “情况确认”逐渐接近尾声,根据确认的内容和确认的顺序,吴清晨隐约发觉,此时进行的步骤,将地球方面的分析和自己对中古世界的了解达成一致,似乎并不是唯一的目的。   一项项确认内容过去,通过地球无数参谋团周密分析,总结得出的详细结论和事态推演,吴清晨重新回顾了这次母牛受伤,导致一系列突发意外的整体经过,对中古世界自己面临的情况,脑海中也有了更加清晰的了解。   “呼……”   最后一条有关婴儿,草堆,大树的细节确认,黄兴轻轻舒口气,“好了……目前就是这些……吴先生,对于我们刚才沟通的情况,您还有需要补充的地方么?”   “没有了。”吴清晨摇摇头。   “既然这样……”黄兴取出另一份文件,同时右手小棒动了动,显示屏幕里的内容换成了一份表格。   “根据参谋团的分析,还有我们刚才沟通的情况可以得知,目前中古世界里,您和您的家庭,目前面临的困难,或者说目前最迫切,具有直接威胁,最终导致紧急唤醒的问题有三条……”   “第一条是突然的暴雨,对身体健康具有直接影响……”   “第二条是家庭农业劳动量突然加重,这部分的原因是家庭母牛受伤,重要劳动力缺席农业活动,直接导致农业活动环境进一步恶化……”   “第三条是夏役,夏役是很繁重的集体农业劳动,这是领主的劳役,必须如期完成。现在家庭农业劳动本身就已经加重的情况下,吴先生您中古世界的家庭,顺利完成夏役的可能性……很不乐观。而且,完成夏役的过程,本身就具有很多危险因素……”   “……关于这三条,吴先生您有没有需要补充,或者看法不一致的地方?”   “没有。”   又一次面对这三条问题,吴清晨脸色难看了许多。   “好……我们到了,先下车吧。”   这个时候,车队已经到达了仿照中古世界环境改造的工地。吴清晨走下大巴,和前一天到达的时候相比,工地又发生了很大的改变,大部分农田已经完工,青绿色的作物随风摆动,两旁的溪边没有了车辆,潺潺水流间,隐约几条小鱼围住水草来回游动。   “这边来……”   车队停下的位置旁边,几台外观奇特的小车停在半坡,高高的轮胎沾满了泥痕,狭窄的车厢没有门窗,身着军装的驾驶员后面,只有一台显示屏幕和两个人的座位。   招呼吴清晨跟上,黄兴一边快步走向小车,一边展开手里的文件:“刚才我们已经谈到了有关困难的三条具体分析,分析没有问题的话,接下来就是具体安排……”   “对于困难或者问题,正确思路一般只有两种,第一种是解决,第二种是回避……”   说话间,两人坐上了小车,黄兴示意驾驶员启动。小车行进相当平稳,虽然没有门窗,不过座椅稍稍下陷,坐上去很是稳当。   一边说,黄兴一边点开面前的屏幕,显示出大雨倾盆,一家人全身湿透的情形:“第一条困难,突然发生的暴雨,这是自然现象,对于中古世界的自然环境,目前地球暂时没有直接影响的能力,只能选择回避的方法。”   “由于时间仓促,又是突发情况,针对这一条困难,目前大部分参谋团还在紧张作业,暂时没有成熟的方案。不过已提交的方案里,有关思路已经初步可行,例如树底的婴儿,早祷的时间快到,伪装受伤等等,进一步完善并不困难……”   快速掠过第一条困难,黄兴又点了点屏幕,分别显示出受伤的母牛和吴清晨一家六口泥污里蹒跚挣扎的情形:“第二条困难是劳动环境恶化,劳动量剧增,根源是母牛背部的伤情。根据参谋团的初步推演,这一条困难如果采取回避的方式,将会引发受伤,疲累,食物短缺,矛盾加剧等等一系列的问题和劳动环境的进一步恶化……”   “从目前几个大国的推演的结果来看,回避这条困难,最终结果都是引发逃亡,不得不进入森林独自生活,这种方式最为坎坷,最为困难,也是最后的退路,参谋团一致认为应该有所准备,有关逃亡的培训和准备,也是今天的重点。不过,由于环境的恶化有一定的过程,参谋团制定方案也还需要一定的时间,这部分内容暂时放到下午……”   “回避之外就是解决,第二条困难的根源是母牛受伤,如果按照中古世界的方式休养,至少需要十至十五天才能恢复,完全错过了重要的翻耕和领主夏役……”   “今天早晨5点30分左右,从发现伤情的时候开始,参谋团已经紧急联系上万名经验丰富的兽医和动物专家,美国,法国,英国,瑞典,日本等国也采取了同样的行动……”   一边说,黄兴一边切换几幅受伤母牛的图片:“……根据多国专家的分析,得到的结果比较乐观,母牛伤情并不是非常严重,如果有合适的治疗和良好的护理,可以很大程度地缩短恢复时间……”   “……至于具体的情况……”   说着,黄兴直起身,指了指小车快速接近的方向,远远地,一块刚刚制造的草地里,上百头耕牛正在愉快地吃草,旁边是几百名或军装,或西装,或医装的人群,“……等下会有专家对你详细说明……”   “哦?现在去学习给牛治伤么?”   听到母牛的伤情可以加快恢复,吴清晨一直紧绷的心神,终于放松了许多,语气也变得轻快。   “不,暂时不是给牛治伤的科目,事情发生的太突然,这些专家和牛都是刚刚达到,还有很多准备工作没有完成……”   “准备工作?”   “恩……”黄兴点点头,指了指远处牛群,吴清晨仔细看去,才发现原以为愉快吃草的耕牛实际上分为两群,左边的一群,大约七十头左右,确实正在愉快地吃草……   而右边的三十头,却每头都由十几名身着防暴服的士兵按住,背上紧紧地勒住了几捆粗大的草绳……   虽然距离还很远,不过,从按住耕牛的士兵数量,草地里印出的长长拖痕,还有另一边耕牛们的躁动,吴清晨可以肯定,对于右边的三十头耕牛来说,所谓的“准备工作”,肯定一点都不愉快。   “这……这就是准备工作?”吴清晨赶紧移开视线,“等下……我要治这么多牛?”   “不……黄兴摇摇头,“治疗重要的是药物和护理,具体的治疗过程本身并不复杂,三十头牛已经相当充足,剩下的牛是为了解决第三条困难……”   “哦?”   吴清晨微微错愕,想不到领主的夏役和牛之间关联。   黄兴右手动了动,车厢里的屏幕显示出除去吴清晨外,老威廉一家正在老爷公地里辛苦的情形:“这是第三条困难,夏役。领主的劳役肯定必须全部完成,目前,吴先生您中古世界的家庭也正忙于翻耕,两种同样繁重的农业活动挤到一起,就算母牛恢复,也很有可能导致威廉受伤,伊德拉受伤,或者干脆是您受伤这样的又一次意外……”   “因此,综合几国参谋团的意见,指挥中心认为,第三条困难,我们还是应该从回避的思路出发……”   “逃避夏役是要收回份地,罚钱!要逃亡!……”吴清晨语速飞快,脸色一瞬间极其紧张。   “别急,别急……”黄兴赶紧解释:“肯定不是逃避夏役……”   “翻耕也一定要进行!不然明年要逃亡!……”   “别急,别急……吴先生,您冷静一下,肯定也不是回避翻耕……”黄兴又一次赶紧解释:“您放心吧,参谋团的意见既不是回避夏役,也不是回避翻耕……参谋团的思路是使夏役自身回避……至少回避半个月左右……”   “这……这可能吗?”   老爷的活儿肯定选在最合适的日子,半个月之后,已经应该是给土地播种的时节。这样的做法,除非天上换一位农奴做主宰,不然领主不可能有这种仁慈。   “很有可能……”罕见地,黄兴微微一笑,指了指另外一群不需要使用绳索和士兵进行“准备”的耕牛:   “如果村庄的耕牛有一部分,甚至有一半意外受伤,都需要休养至少半个月的话,我想领主的夏役怎么也有点困难,必须回避回避……” 第41章 第四次培训   原来如此……   不需要黄兴继续解释,吴清晨微微张嘴,头部微仰,已经基本明白了参谋团的意图。   见到吴清晨开始凝神,黄兴停止说话,同时轻轻拍了拍前座,特制小车行进的速度立刻降低,也更加平稳,避免干扰到吴清晨的思路。   吴清晨没有注意到这些。   不知不觉间,吴清晨的神色逐渐放松。   要求紧急唤醒的一刻,中古世界的种种悲惨遭遇,吴清晨原以为自己和自己的家庭,已经无疑走进了极其危险的险境。   此刻结合黄兴,或者说参谋团的详细分析重新回忆,吴清晨发现,这种“极其危险的险境”经过拆分,其实只是“暴雨”,“家庭劳动”,“夏役负担”这三条比较麻烦的困难。   而且,根据参谋团提供的思路,吴清晨很快明白,这三条困难其实并不难解决。   首先是“暴雨”,这可以简单回避,躲到树下,或者寻找借口回家。   其次是“家庭劳动”,这可以治疗母牛,加速恢复家庭劳动能力。   至于“夏役负担”,原来也可以通过使村庄部分耕牛受伤,逼迫其主动回避的方式拖延。   这样的话,份地的翻耕有了着落,老爷的活儿也可以推迟,父亲兄长还有自己都能够轻松许多……   吴清晨的眉头逐渐舒展。   等一等……   忽然之间,吴清晨的眉毛骤然重新聚成了一团。   “黄主任!”等不及黄兴转头,吴清晨吐字急促,语气焦急的声音已经传了出来,“最后一条有点问题!如果村庄很多耕牛受伤的话,老爷份地的活儿确实得拖延,可是,村民自己的活儿也会耽误很多,这样村子明年的粮食会有很大的问题……而且,老爷受到这么大的损失,指不定又要加税或者加重秋天冬天的劳役……这样的话……”   “没关系,没关系……”   听到这儿,原本由于吴清晨焦急语气而悚然一惊的黄兴松了口气,摆了摆手,“你说的这些,目前通过审核的方案都已经考虑,而且都有后续的解决途径。此外,还有一些耕牛受伤引发的问题,并不只是麻烦,换一种角度,或者加以利用,这些问题其实也可以变成机会……甚至,还有些引发出来的问题,本身就是方案计划里的一部分……”   “什么?”   “……时间不多,这方面是下午的科目,到时候再详细解释……好了,我们到了……”   说话间,特制的小车缓缓停下,黄兴站了起来:“……吴清晨,先下车吧,准备一下今天培训的第一个科目。”   第一项科目?   吴清晨走下小车,特制小车的队伍停在一架粗糙的木桥旁边,底下是两天“制造”出来的新鲜溪流旁边,溪水已经相当清澈,密集的鹅卵石被流水刷去了泥污,摇曳的水草冒出了点点新芽。   吴清晨的右面,十几步外,几十名身材矮小的士兵,几十名身穿白大褂的医生,几十名西装革履,神采飞扬的专业人士,这些人已经列队,最旁边还站着四位头顶兜帽,身着布袍,脚踩木鞋的中古世界人物模仿演员。   这四位演员扮演的是同一位对象。   一位吴清晨极其熟悉,或者说念念不忘,甚至已经不需要用到眼睛,只需要鼻子闻一闻,就可以立刻飞快叫出外号和名字的先生:   外号:“该死的”。   名字:牛倌。   第一项科目和这只混蛋有关么?   吴清晨脚步微微一顿。   这时,绕过小车,黄兴也站到了吴清晨的旁边,两位士兵从特制小车搬来仪器和配合解说的显示屏幕。   “好了,吴先生……”点开已经启动的仪器,黄兴右手指住显示屏幕,眼睛盯住十几步外的队伍:“……还是一样……开始之前,我们先沟通一下科目内容……如你所见,和标题一样,今天的第一项科目是刺杀和袭击,具体目标,就是您面前的牛倌……”   “可是……”望向黄兴右手指住的显示内容,吴清晨眉头立刻皱了起来。   黄兴右手一挥,止住了吴清晨的疑问,“没错,中古世界里,您的年龄只有十四岁左右,而且因为营养不良,同时缺乏科学的锻炼,体质很弱……这样的身体,和一位成年男性对抗,情况绝对很不乐观。而且,由于您身体和全球人类的直接关联,直接对抗,尤其是身体方面的剧烈冲突,始终是各国参谋团竭尽全力避免的局面。”   “不过,全力避免绝不等于完全放弃……”说到这儿,始终盯住十几米外四位“牛倌”,黄兴双眼微眯,脸颊逐渐变红:“对于某些无法预测的突发危险,某些怀有强烈恶意的危险因素,吴先生您也必须拥有熟练的对抗技巧,必须掌握具备绝对优势的搏杀能力……”   “可是……”吴清晨的眉头皱得更深。   “看下面,先看下面……”黄兴又一次打断吴清晨的想法:“当然,掌握这样的能力需要很长的时间,是一项长期的内容……限于您中古世界的身体状态,可以选择的技巧相当有限,目前重点考虑锻炼逃跑能力,以及一击至命的偷袭和隐蔽的突然袭击……”   “可是……”吴清晨开始急躁。   “你放心,指挥中心已经安排好,锻炼的过程不会有什么危险……这些锻炼也肯定不是浪费时间……想一想,如果最后的逃亡退路遭到威胁,或者使牛群受伤的过程暴露,被牛倌发现,这些逃亡,偷袭,突袭的技巧,肯定是您最有利的条件。当然,这种最最恶劣的情况,几乎不可能发生,可是,拥有这样的技巧,本身就有助于调整您实施计划时的身体状态,同时确立心理优势,减少紧张,犹豫之类的负面情绪……”   “可是……”揉了揉眼睛,吴清晨的声音变得有些迟疑。   “怎么了?下不了手?还是狠不下心?”   注意到吴清晨的迟疑,死死盯住十几步外的牛倌,黄兴简直是咬牙切齿:“……吴先生,你错了!大错特错!对这种同时谋杀70亿人类,造成巨大财产损失,造成剧烈社会动荡的杂碎,任何同情和犹豫都是一种犯罪!无论什么国家,无论什么民族,无论用什么标准判刑,这种畜生都得拖到大街上直接枪毙一周!这还得是重机枪才能够数!”   “可是……”黄兴的声音太大,吴清晨的又一次迟疑已经几不可闻。   “没有可是!”黄兴直起身,凶狠的目光终于离开四位“牛倌”,放到了旁边的队伍里:“看到白大褂和西装么?白大褂是中国最专业的心理医生,西装是中国最顶尖的传销人才,如果您一定下不了决心,今天的科目安排还有半个小时的调整额度……”   “可是……”   趁着黄兴意味深长的停顿,吴清晨的“可是”终于完整地说了出来:“可是,黄主任,显示屏幕里的科目安排是治疗母牛!”   “咳!”   听到吴清晨终于完整说出的话,黄兴猛然低头,望向面前的显示屏幕。   下一刻,黄兴骤然爆发出一阵强烈的咳嗽,右手飞快地跳动,仪器里的画面也飞快切换。   “咳……好了…………现在好了,很抱歉,吴先生,我们继续……”   注意到黄兴这段短暂的失态,微微窘迫的语气,吴清晨不仅没有任何笑意,反而微微失神。   能让黄兴这样的人物都情绪激动,甚至导致失误,地球人类对于牛倌的恨意,究竟已经达到了什么样的程度?   这个疑问,吴清晨很快得到了解答。   培训开始了。   一个小时之后,坐上士兵搬过来的坐椅,吴清晨微微喘气。   这一个小时的时间里,按照教练们的教导,吴清晨学习了七种精挑细选的偷袭和突袭方式。   几步之外,四位牛倌扮演者的形象已经发生了巨大的改变。   最左边的一位,脖子勒出了明显的红痕,某些位置甚至已经冒出了血丝。   过来的一位,两侧腰部的衣袍多出了数十个密集细孔,这些细孔一眼就可以看出是由尖锐物突刺导致;   另外一位鼻青脸肿,满脸都是硬物砸出来的肿块和伤口;   最右边的一位浑身湿透,衣袍处处沾上了污泥和草籽;   很明显,一个小时的时间里,这四位牛倌,一次又一次地承受了教练们的演示和吴清晨的练习。   不过,虽然已经伤成了这副模样,这四位“牛倌”却仍然站得端端正正,脸上没有任何特别的表情。   同时,尽管伤成了这副模样,“牛倌”们却并非吴清晨一个小时培训中贡献最大,牺牲最大,或者说下场最凄惨的成员。   十几步外,从简陋木桥一直到小径交叉路口,泥路边,草地里,荆棘中,到处洒落着已经逐渐开始变得粘稠的鲜血。   这些通红液体组成的血路两边,一路横七竖八地倒下了另外十几名“牛倌”,这些“牛倌”有的身首异处,有的利器穿心,有的裂成几块,有的胸口破开了一只大洞,种种惨状不一而足,唯一的共同点就是永远无法再爬起来。   吴清晨刚刚从中古世界醒来,偷袭和突袭培训刚刚确定的时候,某国某参谋团,第一时间就通过某渠道提出:   此次危机极其险恶,此次格斗培训事关重大,为了最大程度地模拟实战效果,达到最佳的培训目的,吴清晨的这次格斗培训,应该使用真人进行刺杀练习。   并同时附上了一份志愿者名单,一份申请七小时后入境,目前已经紧急起飞的监狱飞机的文件。   当然,指挥中心还没有丧心病狂到这个程度,吴清晨目前的身心状态也绝对不可能接受这种活生生的“训练”,中心没有任何犹豫地拒绝了这份建议。   不过,这份建议虽然荒谬,出发的思路却和各国参谋团的思路相同。   虽然不可能提供活生生的真人给吴清晨试试刺杀效果,不过,十几步外横七竖八的“尸体”,却确实是按照这样的思路,由后勤部门紧急制造,使用塑料、硅胶、以及其他特殊材料加工而成。   特殊材料的意思是,为了最大程度地模拟实战效果,达到最佳的培训目的,后勤部门想尽一切办法,用尽一切手段,竭尽全力为吴清晨这次培训打造出来的道具,外观极其逼真,肌肉骨骼极其近似,人体结构一模一样……   总之,从简陋木桥一直到小径交叉路口,地上粘稠的鲜血,空气里刺鼻的腥味,到处掉落的内脏,甚至死不瞑目的头颅,确实和真正死了十几人的效果相差不远。   如此逼真的道具,制造起来自然困难重重,虽然拥有海量的资源,无数的人手,各部门最优先的等级,后勤部门将道具送到的时候,也已经是格斗培训开始二十几分钟之后。   至于没有道具的二十几分钟,吴清晨和教练们,只得一起帮四位真人扮演的“牛倌”,完成形象设计的过程。   “呼……”   吴清晨呼吸刚刚平缓一些,又一辆后勤部的卡车行驶过来,放下了又一批刚刚制造出来的“牛倌”。   我勒个去!   看了看新的“牛倌”,又看了看自己衣服沾满的血污碎肉。   浑身血腥的屠夫吴清晨先生面色发苦:“这……还要继续练习?”   “对!”黄兴点点头,“熟练度还差不少,离训练计划有不小的距离……”   正说着,一位工作人员快步走了过来,凑到黄兴身边轻声汇报。   这样的情形,这一天里,吴清晨已经见到了好几次。   大约是这一次培训情况特殊,各种安排比较仓促,许多事务都需要临时调整,不时有人过来向黄兴说明新的情况,传递新的指示。   果然,快速点了几下头,黄兴挥挥手示意工作人员离开。   “好了……吴先生,模拟刺杀暂时不用继续了,训练有新的调整……”   一边说,黄兴一边点开旁边准备的显示屏幕,“根据指挥中心最新的安排,下一步刺杀训练将由美国接手……看这里……这是刚刚收到的训练计划,您过目一下,看有没有什么问题……”   “好的……”吴清晨走到黄兴右侧,凑到了显示屏幕旁边。   来自美国的训练计划相当直接,没有任何引言和目的性的说明,从第一行开始就是有关刺杀技术的描述。   没错,文件里用的字眼就是“技术”。   这确实是一项高深的技术:   路边的小坑,配合简单的陷阱,卡住目标关节,使目标无法行动,任由宰割;   偏僻的树林,目标触发陷阱,导致动脉受伤,短时间内失血死亡;   利用目标心理惯性,简单处理目标平时最熟悉的环境,制造只针对目标有效的杀路;   等等等等……   太阴险了……   两分钟后,看到利用心理惯性一节时,吴清晨浑身冒出了寒意。   训练方案配上了图片。   这一节,文件详细描述出利用牛倌心理惯性,参考牛倌身体习惯,在牛倌每天经过四次,平时最熟悉的一段山路的急弯拐角,将该处的荆棘和藤条简单处理,制造出一支纯天然的吊环,然后调整好角度,专心守侯牛倌每次经过该地时,由于照料牛群的习惯性一歪头……   下一条,制造视野盲点,利用视野死角。   村庄这段时间人迹较少的领主另一片公地,利用一小团树枝树叶,打造一处专门针对牛倌的视野盲点,同时给山谷旁边的小路添几块比较滑的石头,接下来就只需要等候牛倌高空坠落发出的“砰”声。   这这这……这这这……   原来,杀一个人,根本不需要和目标发生任何接触,甚至根本不需要出现在目标的视线里面,更加不用考虑证据,凶器,血迹这么低端的因素……   “这这这……民-主的刺杀,果然不一样啊……”   看了看自己浑身的血污,闻了闻空气里的腥味,吴清晨不由摇了摇头。   “吴先生……”注意到吴清晨的变化,黄兴也摇摇头,“这些技巧确实相当隐蔽,使用起来也更加安全……不过,刚才您学习的内容也同样重要,不要忘了,这次训练最重要的目的,还是使您对于某些无法预测的突发危险,某些怀有强烈恶意的危险因素时,拥有熟练的对抗技巧,掌握具备绝对优势的搏杀能力……”   “有了这样的基础……”说到这儿,黄兴点了点屏幕里的内容:“您才能更加安全地使用这里面的技巧,提前消灭可能的危险因素……”   说话间,不远又传来了卡车行进的声音。   这次过来的是一支车队,几百名士兵先下车,搬出了几十块吴清晨大会堂曾经见过的巨型玻璃,士兵们分工合作,将玻璃的钻头深深地插入地下几米,很快在地面上树起了一只吴清晨曾经享受,不过面积要大上十倍的玻璃笼子。   完成这一块,士兵们才在远离吴清晨的一面推开一道小门,同时打开最后一辆封闭得严严实实的卡车后车厢,放出了十几名身穿没有任何口袋金属的t恤,金发碧眼,不过相貌极其平凡的男子。   十几名国外男子走进小门,士兵们立刻将玻璃重新推上,钻头钻入地面,笼子完全成型。   “这……这是做什么?”   “这就是帮助你掌握文件里技巧的教练……cia海外探员。”   cia我知道,美国中央情报局,海外探员我也知道,主要业务就是杀手……   我不知道的是   “既然是教练,关进笼子里做什么?”   告诉你这是因为担心美国趁机对你做点什么?   告诉你这是因为担心里面有恐怖分子?   告诉你这是因为担心有人把你从中国抢走?   注意到吴清晨充满疑虑,充满求知渴望的双眼,黄兴深深皱眉,微微仰头,似乎不知该如何解释,过了好几秒才终于说道:“这是美国运过来的材料,就算是笼子,也是民-主的笼子,怎么能算关呢?” 第42章 全民参与   没有给吴清晨留下进一步表达惊讶的时间,cia的海外探员们走进笼子,黄兴立刻示意开始第二阶段的刺杀培训。   新阶段的培训明显不适合继续使用道具模拟。   于是,托探员们的福,吴清晨身上不需要再沾上血污……同样,托探员们的福,已经遍体鳞伤的四位牛倌迎来了又一轮折磨。   又是一个小时过去,第二阶段的刺杀训练宣告结束,士兵们立刻将探员们放出笼子,重新装上始终没有熄火的卡车,车厢关上的声音刚刚传出,卡车引擎瞬间怒吼,飞快地加到最高时速,没有任何迟滞地驶出了工地。   同一时间,数十名士兵,数十名专家,数十名身批白大褂的医生,以及三十几头已经完成“准备工作”的受伤耕牛,已经健步如飞地赶了过来。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吴清晨坐上特制小车,将这片模拟中古世界艾克丽村的工地逛了整整一圈。   逛圈的过程中,特制小车不时停下,每一次停下的时候,旁边陪同的其他小车里,就会飞快地跳下几位专家,麻利地赶到吴清晨旁边。   这些专家们首先会指住吴清晨面前显示屏幕里实时同步刷新的中古世界地形,提示吴清晨记住自己当前对应的中古世界位置,同时记住该位置下,中古世界对应地形里的某些植物,泥土,或是石块,同时将各自手里早已准备好,几乎和图象里一模一样的植物,泥土,或是石块,塞进吴清晨乘坐的小车。   走走停停,停停走走,特制小车终于重新回到出发点的时候,吴清晨的座位旁边,已经多出了一大捆各种各样的藤条,一大堆各种各样的石块,一大团各种各样的枝、叶、根、茎,等等等等……   接下来,利用这些收集来的原料,吴清晨开始学习制造治疗伤口的药物。   制造药物的过程惨不忍睹。   没错,站在吴清晨身边的数十位植物学家,动物学家,矿石专家,药物学家……平均年龄超过六十,确实是整个中国研究最深入,学识最丰富,经验最充足,资历最权威……的各领域顶尖专家。   可是,无论研究,学识,经验,资历如何,头衔再长也没法从中古世界变出工具。   于是,科学不得不向野蛮低头,先进不得不向落后弯腰。   这样的结果,就是一群西装革履的老教授们,不得不毫无形象地直接坐上肮脏的地面,烧起一小堆火,架起一只只最简陋的陶罐,像中古世纪的巫师们炼制毒药一样,往里面丢进各种各样奇奇怪怪的东西。   又是一个小时过去,新鲜的药物制出。   将药物稍稍晾凉,由最顶尖兽医指导,使用浆洗干净的碎布,吴清晨从小陶罐蘸上药汁,涂上耕牛受伤的位置,然后使用特殊方法碾碎的特殊草茎,敷到耕牛伤痕的周围,促进药物吸收。   完成这项内容,吴清晨注意到,药物的效果相当显著,受伤耕牛躁动的情形明显减弱了许多。   这只是第一步。   下一步,还是由兽医指导,吴清晨又从另一只陶罐蘸上另一份药汁,涂到耕牛的腹部,肋部和腰部,这些部位并没有受伤,不过这些位置或者接近心脏,或者接近动脉,或者是关节,淋巴这样的关键部位,使用的药汁也是促进血液循环和增强免疫系统的药物。   第三步是简单消毒。   第四步是前期消肿。   第五步是促进再生。   第六步是……   从收集药材,到制造药物,再到实际治疗,再到护理保养,治疗母牛伤情的科目,吴清晨花费了至少四个小时。   科目结束,时间已到中午,吃中饭的时候,吴清晨又一次感受到这一天安排的紧张程度。   整块工地只有吴清晨一个人坐下来吃饭,吴清晨视线范围内,无数人忙忙碌碌,密密麻麻的士兵,专家,医生,保全人员或布置场地,或翻看资料,或检查器械,或四处巡视……   就算是吴清晨身边,黄兴和几名参谋军官也架起了五块巨幅显光幕布,正抓紧时间讲解下午的培训内容,不时还有工作人员小跑过来,凑到黄兴或是其他参谋军官旁边轻声汇报。   吃完中饭,稍稍休息,士兵们赶来没有经过“准备工作”的完好耕牛,开始了下一步的培训内容。   四个小时之后,吴清晨又一次坐回座椅休息,模拟中古世界的村庄里,多出了近五百头受到各种各样伤害的耕牛。   耕牛们发出各种各样的悲哞,大部分都很高亢。   这很正常,模拟村庄附近收集的耕牛只有一百出头,其他的耕牛都是分批赶到,无论是人还是牛,无论是否受伤,第一次乘坐卡车,火车,地铁,甚至是大型直升飞机,肯定都会有点兴奋。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学习如何使耕牛受伤的培训过程,其实不是非常顺利,倒不是吴清晨不忍心或者是教练组准备不充分,而是因为……   人民群众的智慧实在太伟大了!   ——   美国,新墨西哥州,某农场。   望见电视里喋喋不休的主持人一再描述吴清晨这次碰到的危险何等险恶,应对的思路是何等巧妙,接受的培训的何等必要,浑身汗水的约翰终于再忍不住,抄起旁边的电话,飞快地按下了电视里提示的观众来电号码。   很好,电话一次接通!   话务员甜美的声音传了出来:“您好,这里是泥浆拳击联盟,请问……”   “该死的泥浆!该死的联盟!……”深吸一口气,约翰爆发出一连串的怒吼:   “混蛋,该死的混蛋……,我每个月付35美圆的特殊电视服务费,不是为了看世界末日,也不是为了看该死的清晨吴怎么活下去,就算明天脑袋变成两半,你们也得给我看有泥水,拳头和大肌肉的爷们……”   “很抱歉,先生,这是州部门要求,紧急插播,正常节目很快……”   “让州部门见鬼去吧!让该死的紧急插播见鬼去吧……我要拳头!我要大肌肉的爷们你懂吗?让你的“很快”见鬼去吧!很快是多快?我已经等了半个小时!”   “sorry,先生,对此我们非常抱歉……”   “我不要道歉!我要该死的泥浆拳击赶紧开始!让该死的主持人赶紧滚蛋,让该死的清晨吴去死去吧!不就是怎么样弄伤一头牛吗?需要这么多办法这么多人吗?挖只小坑,埋两块石头,这种又笨又粗又大的蠢货肯定站不稳当,一准翻着滚儿转上几圈,就算地上平平坦坦,也得折断几只骨头!该死的清晨吴,该死的牛,该死的……”   “嘟……嘟……嘟……”电话挂断了。   “*……”   看了看自己更加没精打采的兄弟,约翰狠狠地摔掉了话筒。   三分钟后,门外里面忽然传来一阵怒吼的引擎声和尖锐的轮胎擦地声。   约翰走到窗口,刮起一大串草皮和一大蓬灰尘,两辆车上涂绘警徽的皮卡已经飞快地冲近房屋。   “*!卡尔那个混蛋居然敢出卖我!幸好我没有分给他剩下的五千美圆……”约翰飞快地抓起钱包,跑向另一边的窗户。   之后,约翰瞬间停了下来。   另一边,是四辆皮卡。   皮卡飞快地接近,笔直冲向小屋,没等车辆完全停下,二十几名全副武装的警察已经飞快地跳了下来。   十秒之后,双手高举的约翰努力挤出一丝笑容:“嘿……嘿……放轻松,会计不是我杀的……是凯特!是凯特!凯特拿了钱就走了……我不知道凯特在哪里……我发誓我不知道凯特在哪里……”   “哦?凯特?”一向不对付的警长走了过来:“又见面了,约翰先生,你走运了,cia找你,想和你聊一聊母牛,清晨吴,还有奶-子……不过,看起来我似乎应该陪你一起过去,毕竟我们之间,刚刚多出了有关凯特和可怜的会计问题……”   ——   类似的情形,全球各地都在上演。   不知是意外泄露还是有意流出,当天上午9点左右,吴清晨刚刚醒来两小时左右,无论是否承认天象事件的存在的各个国家,网络,广播,电视台等等渠道,都忽然陆续出现了解决中古世界该次危机的思路,以及吴清晨当天的培训内容。   立刻,无数好奇,怀疑,悲观,兴奋……的民众开始通过各种各样的途径聚集,无数的网络页面,电话留言,广播反馈,瞬间塞满了民众们的质疑,愤怒,痛骂,反对……   一定要具体描述地话,由于过分激动,这些反应绝大部分都充斥了对裸露器官的描写,对交配和繁衍的观点,对人-兽之间的特殊亲密关系的看法,以及对各国政要本人,政要亲戚,政要朋友等等不同程度的亲切向往之情,种种充满创造力和想象力的奇思妙想……   不过,无论意识形态的差异还是道德观念的区别,各国的政-府监管部门,这一次几乎不约而同地对这些情形视而不见。   也不得不视而不见。   无论原因如何,这样的现象刚刚发生,各国参谋部门立刻紧急行动,紧急调集庞大的人手,第一时间收集集中各渠道的各种反应,根本来不及也顾不上这些反应的言语是否过激,是否存在三俗现象。   同时,从这些反应里,选出类似“约翰先生”之类具有价值的建议,反馈到资讯中心,通过资讯中心的进一步验核,如果确实有效或者对吴清晨正在进行的培训有所补充,很快就会由极高的优先级传递给指挥中心,经过指挥中心的确认之后,立刻传递给培训组的协调部门。   结果相当显著,吴清晨接受的刺杀和突袭练习,第二阶段其实就有不少方案是由参谋部门整理得出的民众建议。——如果杀手,红棍,毒枭,雇佣兵也算“民众”的话。   有了70亿人类的参与,如果说地球各国参谋团杀死牛倌的方案本来就有一卡车,现在加上民众贡献的方法,只怕光目录就可以把牛倌全家砸死十遍。   伤害耕牛的方案也同样如此。   而且,由于时间更充分的关系,这一项培训参与的民众数量更多。   于是,进行伤害耕牛的培训时,不断有助手过来对黄兴轻声汇报,吴清晨学习的内容也多次中断,临时变更,增加了不少匪夷所思,阴险隐蔽的伤害方法。   就这样,时间飞快过去,天色渐渐变暗的时候,治疗母牛,伤害耕牛,躲避暴雨,安抚家人,制造工具,加快农活……针对紧急唤醒的针对性训练一项一项完成,吴清晨的神色越来越轻松。   吃完经过无数道检测程序的,丰盛的,丰富的,热气腾腾的,尤其是不知道出于何种考虑,食材越来越接近中古世界,不过幸好还是同样可口的晚餐,一定的休息和锻炼之后,吴清晨终于开始学习了一点比较常规的内容。   夜晚的时间也过去很快,十点左右,注意到吴清晨开始打阿欠,黄行轻声和对讲机说了几句,指示很快传来,当天的训练很快结束,吴清晨很快回到了休息的房间。   2012年5月11日22点45分,闭上双眼的吴清晨意识逐渐模糊。   ——   “洛斯……”   “哥哥……”   听见格雷斯和小尼娜稍稍带点担忧的熟悉声音,吴清晨睁开了双眼。   中古世界0001年01月27日上午10点22分,中古世界,倾盆大雨里,吴清晨又一次睁开了双眼。 第43章 请求   “洛斯……”   “哥哥……”   睁开眼,回过神,吴清晨注意到自己还保持着请求紧急唤醒的姿势。   “开始了。”   赶紧并拢双脚,收回双手,恢复正常姿态,吴清晨擦去脸上的汗水,大脑飞速运转。   就像第一次正式进入中古世界的时候一样,针对这一次重新进入梦境,占用极其宝贵的半个小时,利用数十台电脑,数十张投影屏,几十名军人为吴清晨讲解了极其详细的行动方案。   微微仰头,吴清晨飞快地回忆梳理了一遍。   第一步还是保护自己。   深深地吸了口气,先向脸上满是担忧的格雷斯和小尼娜打个手势,示意自己无妨,吴清晨转过头,看了看份地里远远停下来的另一辆犁车,深一脚浅一脚地走了过去。   “父亲……”   雨太大了,走到犁车旁边,吴清晨高声大喊才能勉强听清自己的声音:“父亲……”   老威廉停了下来,侧耳倾听。   吴清晨凑得更近一些:“早祷的时儿快到了,教堂里还有活儿,我得先回去……做完再过来……”   “恩……”看了看幽暗的天空,老威廉点点头,重新扶起横秆,准备继续干活。   “等一下……”   吴清晨拉住老威廉,指了指份地旁边,正在暴风骤雨间来回剧烈摇曳的大树,“父亲,这么大的雨,帕沃和卡尔玛不能放到树下面了,我一起送回去吧?”   望了望树底下两丛不时被风雨卷动的干草堆,老威廉又一次用力点点头,同时指向直接坐进泥水里面,大约正抓紧休憩的小尼娜:“和尼娜一起回去,早祷完了,如果雨小一点,你再带她……”   顿了顿,老威廉忽然叹息一声:“……算了,让她留在家里,照顾好弟弟妹妹吧。”   “好的,父亲。”   吴清晨转过身。   “等一下……”   正准备走开,老威廉忽然拉住了吴清晨的外袍。   吴清晨回过头,老威廉拍了拍同样抓紧喘息的伊德拉,凑到伊德拉旁边大声说了几句,一小会后,老威廉和伊德拉一起脱下外袍,塞到吴清晨手里,“记得拧干水,别让弟弟妹妹淋到……”   “好的,父亲。”   叫上小尼娜,吴清晨走到大树底下,两人抱起帕沃和卡尔玛,用干草和刚刚拧干的外袍小心翼翼地包好啼哭不已的弟弟妹妹。   完成这一切,吴清晨转过身,看见狂风暴雨的份地里面,父亲和伊德拉一起,母亲和格雷斯一起,四人的身体弯得更低,脚步更加蹒跚,两辆缓慢移动的犁车也摇晃得更加明显。   也不知是雨水,汗水,还是其他缘故,吴清晨的视线飞快模糊。   又一次用力地抹了抹脸,吴清晨深深地叹了口气。   “走吧,尼娜。”   ——   教堂。   放好灌满溪水的小坛,摆正还带着嫩芽的软枝,普拉亚伸出左手,轻轻摆了摆。   没有什么反应。   “安德烈……”   微微皱眉,普拉亚又一次摆了摆左手。   还是没有反应。   “安德烈!”普拉亚侧过头,旁边,小安德烈浑身猛地一颤,飞快地转过身,双眼带着明显的担忧。   普拉亚第三次摆摆左手,小安德烈终于回过神,赶紧飞快地将怀里捧住的神典放到牧师手中。   “……安德烈……”   摊开神典,普拉亚再次侧头,旁边的小安德烈已经重新恢复了发呆的模样,两眼直直地盯住门外的倾盆大雨。   “……还在看呢?”普拉亚摸了摸安德烈的脑袋:“放心吧,这么大的雨,路上根本走不动,你的朋友现在肯定在家里,说不定还躺在床上呢……”   正说着,突然间,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啪啪啪”声,安德烈和普拉亚同时挺直身,放眼望去。   一道小小的身影飞快地出现在两人视线之中。   这道小小的身影双手托住一只木铲放到头顶,裸露的皮肤沾着树叶草耔,不住淌水的衣袍左一块深黄,又一块黝黑,处处明显摔进污泥的痕迹。   留下一连串乌黑的脚印,这道身影飞快地跑向教堂,却在倾盆大雨的教堂正门口停下了脚步。   “洛斯!”   脸上露出笑容,安德烈身体前倾,已经迈出了双腿。   “等等……”   望见停在门口的小洛斯,普拉亚若有所思,拉住了想要迎上去的小安德烈。   接下来,两人看见,站在门边,小小的身影,或者说小洛斯,首先就着水洼洗去手脚沾上的树叶草耔,然后抓起木鞋放进另一只水洼用力晃荡,最后撩起衣袍,用力擦去衣服左一块右一块的污泥痕迹。   许久许久,仔细看了看浑身上下,并轻轻地将木鞋放到教堂台阶印了一下,小洛斯才终于抹了抹脸,露出点满意的神色,才终于踏进教堂,走向圣坛旁边的牧师和学徒。   一路过来,除去水痕,教堂的石板地面没有留下一丝污秽。   习惯性地用力握了握双手,普拉亚微微点头,微微一笑,收回了视线。   “洛斯,你……”   一路淌水的小洛斯刚刚走到旁边,小安德烈立刻麻利地凑了过去。   “咳……”普拉亚用力的一声咳嗽,立刻将小安德烈钉在原地,“安德烈,站到你的位置去……早祷开始了……”   立刻,吴清晨和小安德烈双脚并拢,右手抚胸,双眼注视圣坛。   同一时间,普拉亚牧师抚了抚摊开的神典。   晨耀三历,早祷开始。   十分钟过去,早祷结束,普拉亚示意小安德烈坐下,同时翻开另一本羊皮卷,进行同样每天例行的授课。   和平时相比,这一次完成例行的工作,普拉亚又一次多花了一点时间。   因为,又一次,无论早祷还是上课的时候,普拉亚都分出了一部分心神,放到了站在旁边的小洛斯身上。   不错,小洛斯一直没动,祷告的姿势一直很准确。   没错,早祷结束,小洛斯行的圣礼还是一丝不苟。   很好,小洛斯皱了皱眉,发现了我估计讲错的地方,看来还是在专心听我讲的内容。   一边做自己的事,一边观察旁边的小洛斯,普拉亚又一次用力握了握双手,微微地点了点头。   “好了……”合上讲解功课的羊皮卷,普拉亚第三次拉住了打算和洛斯说话的小安德烈。   “洛斯,刚才你进来的时候,身上挺脏,路上摔倒了?”   “是的,牧师。”吴清晨轻轻躬身。——是的,至少看起来摔倒了,牧师。   “你好象有心事?怎么了?”   “牧师,我家的母牛受伤了,家里份地今年的翻耕很难……”   “母牛受伤了?怎么回事?”明白耕畜的对于一家家庭的重要性,普拉亚立刻皱起了眉头。   “昨天……”   小洛斯又一次躬了躬身,开始讲述母牛受伤的缘由。   普拉亚的眉头越皱越深,不时微微叹息。   皱眉是因为小洛斯家母牛受伤实在不是时候,人代牲畜翻耕实在辛苦;   叹息是因为讲述这些事情的时候,小洛斯始终微微躬身,语气沉稳平缓,没有愤怒激动,更没有仇恨和指责,只有最后说到小尼娜受伤的肩头,声音才隐约有些呜咽。   也就是这个时候,普拉亚忽然注意到,从早祷到授课一直到自己询问,小洛斯始终端端正正地站在原地,不住淌水的衣袍,已经使脚下的石板印出了一大团水痕。   “圣人走过的道路,荆棘遍布,火焰片片焚烧……”忽然之间,普拉亚嘴唇微动,悄不可闻地默念出这句曾经考校小洛斯的圣言。   听完小洛斯的讲述,教堂安安静静,过了好一会,普拉亚才轻声说话,“现在呢?洛斯你有什么想法?”   “牧师……”小洛斯慢慢地抬起头,用力忍住眼眶里盈盈的雾水:“我想求您一件事……”   “说吧……”普拉亚微微叹息。   是借一头耕牛?还是想免去家庭的夏役?   轻声问话前,普拉亚已经想到了小洛斯可能的反应。   是借一头耕牛?还是想免去家庭几天夏役?   这两件事,或者关系到村民最重要的牲畜,或者关系到城堡里某位亲戚最重要的劳役,就算对于普拉亚,任何一件都不算容易。   可是,这一天的早祷,从小洛斯走进教堂前的用心清洁,到站进教堂的端正认真,再到描述遭遇时的平静平缓,询问洛斯的想法之前,普拉亚就已经决定,帮这位又可怜,又聪明,又规矩,同时又极其虔诚的小家伙度过这一次的艰难。   只不过,当始终虔诚本分的小洛斯,站在这片神圣的场所,终于准备对自己提出请求,终于开始将内心的虔诚和世俗的利益放到一起时,普拉亚还是忍不住又一次深深叹息。   看来又要去找一找管事了……这家伙可不好说话啊……   正自叹息间,摇头不已的普拉亚忽然顿住,愕然听见了小洛斯终于提出的请求:   “牧师,我想求您教教我怎么治母牛的伤。” 第44章 耕牛   “牧师,我想求您教我给母牛治伤……”   就算教堂门口忽然窜进来一团霹雳,或者小洛斯既想借一头耕牛又想免掉夏役,也不会使普拉亚更加惊愕。   给母牛治伤……给母牛治伤……   “给母牛治伤!”   牧师不由自主地瞪大了眼睛,半天才说出话:“……小洛斯,你在想什么呢?给母牛治伤?我给母牛治伤?牧师是给母牛治伤的么?”   “可是……”小洛斯怯怯地问道:“平时村民生病了,都是求您治的呀……”   “那是人!”普拉亚难得地抬高了声音,“治人和治牛,能一样么?”   “这……这……”小洛斯小心翼翼地抬起头,“……应该是一样的吧?都是受了伤,流了血,动不了……”   “哈,应该一样?……”   牧师大笑一声,深吸一口气:“……看起来一样就一样么?没错,都是受了伤,流了血,动不了……可是……可是……咦……都是受了伤,流了血……都是受了伤……流了血……”   忽然之间,普拉亚心中一动,面色微凝,“……安德烈,你去我房间,把箱子里第三卷 羊皮卷拿过来……”   凝神思索的普拉亚没有注意,安德烈刚刚转身,小洛斯立刻深深地握了下拳。   小安德烈走出侧门,很快,又重新回到讲坛,双手之间多出了一捧羊皮卷。   很明显,这捧羊皮卷保存的相当用心。——只需要看看表面厚厚的灰尘和压得严严实实的卷页,谁都会立刻明白,这玩意估计已经两三年没有见过了阳光。   “咳……”接过羊皮卷,普拉亚不着痕迹地抖去尘土,飞快地翻开了第一页。   同一时间,小洛斯,或者说吴清晨也立刻不着痕迹地调整了一下自己站立的位置,方便地球拍摄,同时也方便自己观看。   中古世界生活将近一月,到目前为止,对于中古世界的语言,口语交流方面,吴清晨已经熟练掌握,文字书写方面,吴清晨几乎还是一片空白。   不过,这并不影响吴清晨观看牧师此时慢慢翻开的羊皮卷。   因为羊皮卷绘有图案。   最简陋,最简单的图案,人物绘制严重失真,物体绘制严重抽象,几乎没有任何绘画技巧可言。   聚精会神地盯住羊皮卷,吴清晨大脑高速运转,调动一切和“思想”“联想”“猜想”扯得上边的脑细胞,连看带想,连猜带蒙,全力“观看”这些镇宅抓鬼一般的图案。   通过刚才和牧师的交流,或者说,通过刚才对牧师的引导,吴清晨可以确定,面前这份羊皮卷,肯定是中古世界教会的医学书籍。   大约很是陌生的缘故,牧师翻开书页的动作很慢,站在旁边,盯住羊皮卷附带的绘图,吴清晨的嘴巴不由自主地慢慢张大,内心惊叹不已。   天啦!中古世界果然神鬼莫测,就连医学都可以如此……   吴清晨竭尽全力地睁大双眼,不如此不能表达自己眼界大开的惊人程度。   面前的羊皮卷里,模模糊糊,失真抽象的图案,却真真切切,清楚明白地划出了中古世界的医学分类:   落水类,呕吐类,昏迷类,躺床类,打滚类……   吴清晨不得不承认,这种级别的神书躺在箱子底层足足三年,主宰已经赐予了艾克丽村庄天大的幸运。   缓缓地翻过一页页书卷,普拉亚终于停下动作,摊开的羊皮卷右侧,吴清晨看见了一副简陋的人物流血图案。   “恩……是这里了……”点点头,普拉亚抚平书卷,细细阅读页面的文字。   几分钟之后,看完最后一行,普拉亚皱起了眉头,缓缓抬起头来。   “……洛斯,不行呀,虽然都是受了伤,流了血,动不了……可是,治人和治牛,很不一样……”   说到这儿,普拉亚摇摇头:“……而且……就算一样……恐怕你学不会,方法很困难,而且缺少最重要的……”   “牧师……”吴清晨微微仰头,微微握拳,摆出训练了半个小时的盈盈雾水。   “唉……”训练效果显著,牧师轻轻叹了一声,温言说道:“并不是我不愿意教你,只是……小洛斯,我念给你听,你就明白了……”   “……受伤流血的羔羊,要去掉灵魂的罪恶,去掉伤痕罪恶的腐肉……”   “……受伤流血的羔羊,要去掉坏名声,忏悔往日的罪孽,放去肮脏的黑血……”   “……受伤流血的羔羊,要忏悔往日的罪孽,要灼热的沸水,洗涤世俗的灵魂……”   “……受伤流血的羔羊,要贴近主宰的荣光,要赞美主宰的恩赐,要感激主宰创造的药草……”   “看明白了么?”   “明白了!”吴清晨用力点点头,“要忏悔,要赞美,要感激……而且,要去掉腐肉,放去黑血,洗涤灵魂,感谢药草!”   “对呀!受伤的是母牛,怎么忏悔,赞美,还有感激呢?”   “牧师,您曾经教我,世间万物都是主宰创造……母牛也是主宰的创造,当然也热爱主宰呀……”   “咳……当然……当然……”   普拉亚飞快地点头,“……我是说,母牛当然也热爱主宰……可是,还需要去掉罪恶的腐肉,放去肮脏的黑血,沸水洗涤世俗的灵魂,还有最重要的……主宰创造的药物……”   吴清晨露出疑虑的表情:“……可是,母牛没有长出腐肉,流出来的是红色的血,沸水也很容易煮……至于药草……”   “孩子……药草非常昂贵,需要去堂区购买,而且,我没有听说过给母牛治伤用的药草……”   “药草……”   吴清晨深深地凝住眉头,“……药草……药草……牧师,药草是什么?”   “药草么,就是治疗伤口的药草……具体么……看起来有的像草,有的像树叶……”   “治疗伤口……治疗伤口……像草……像树叶……牧师,您是说,就像森林的野兽受了伤,经常会咀嚼的小草和叶子么,我还很小的时候,曾经看见它们舔……”   “咦!”   普拉亚猛地抬起头来,凝神僵住,心神飞快地思索。   过了好一会,普拉亚才低下头,望着面前吴清晨脸上既希冀又担忧的神情,牧师极其缓慢地点了点头:“对,这就是药草,洛斯,你是个非常聪明的孩子……”   “这个办法,也许你真的可以去试一试……”   “谢谢您,牧师!”   吴清晨飞快地展现出又一项训练了半小时的惊喜笑容。   “恩……你去找找药草,找到了给我看一看……”普拉亚轻轻地摆了摆手。   小洛斯步履轻快的身影早已离开教堂,圣坛旁边,深深皱眉的普拉亚依然一动不动,深深凝神。   也许……森林里真的可以找到药草?   也许……治疗母牛和治疗村民真的一样?   也许……这样的方法真的可以治好耕牛?   也许……真正成为牧师,自己的家庭完全不需要付出任何额外的代价?   站在圣坛旁边,普拉亚思绪万千,心神激荡,一会儿想着森林药草,一会儿想着母牛伤情,一会儿想着堂区执事,完全定不下心,总隐隐约约觉得这件事远远没有结束。   不过,无论怎样畅想,就算牧师潜意识的最深处,也从来没有针对小洛斯产生过半点疑虑。   这很正常,教堂里面,吴清晨只和普拉亚说了十几句话,仅仅花费十几分钟;地球基地,吴清晨却和数百名教练,演练了数十套方案,花费了足足四个小时。   可以说,这一天,无论吴清晨费心耗神制造出污泥印痕,停在教堂门外雨中清洁,还是站近圣坛端端正正,平静平缓地诉说家庭遭遇……   几乎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每一个表情,全部都是数百万参谋人员呕心沥血的结晶,全部都是针对普拉亚的基本性格,生活环境,思考方式,反应模型,经过了详细分析,周密推演的最佳方案。   全局计划一环扣一环,关键节点全部引导牧师主动提出,自主完成,完全排除吴清晨的异常嫌疑。   数百万vs一人。   甚至感觉不到交锋,牧师已经一败涂地。   “当……当……当……”   远远地,村庄的方向传出一阵隐隐约约的钟声。   “父亲……”伊德拉又一次回过头。   “我知道……我知道……”   按住已经麻木到感觉不到疼痛的腰杆,老威廉艰难地直起身,“唉,又是第二次钟声了啊……”   老威廉的声音很是低沉,一边说,一边缓缓转动头颈,望着还有一大半没能完成翻耕的份地,疲惫的双眼透出说不出的担忧。   “要不……我们……我们……再……再……干一会?”   犁车前头,浑身泥泞的伊德拉压住车身,沉重地喘出一口口粗气,说话的声音已经断断续续,几乎没法听清,却又满脸焦虑,两只手臂又开始发颤,显然重新灌注了最后的力气,随时准备继续干活。   “再干一会……”摇摇头,老威廉看了看份地,又看了看份地另一边已经变成了挪动的犁车,以及犁车旁边两道深深倾斜,几乎快要直接贴上泥泞水面的蹒跚身形。   “唉……”深深地叹息一声,老威廉放下横杆,拉起了伊德拉,“回去吧,回去吧。”   第二轮钟声已经结束,抬起犁车,踏上村庄小道,疲惫的威廉一家脚步匆匆,不时遇见同样疲惫,也同样脚步匆匆的收工村民。   “威廉……威廉……”   走到村口第三道拐角的时候,四人身后忽然传来一阵呼喊。   四人转过身,小路上,理查德和老霍特一边招手,一边小跑过来。   “霍特,怎么了?”示意家人放慢脚步,老威廉迎了上去。   “威……威廉……”跑到拐角,霍特气喘吁吁,“……上午翻……翻耕……怎么样了?”   “能怎么样呢?”老威廉扯扯嘴角,“还没干完一半,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唉……”   “这只能怪你自己!”霍特声音抬高了些,“威廉,听说你昨晚到处借犁车,为什么没来找我和理查德?”   “路太远了……夜里看不清楚……”   “哈,路太远……”霍特哈哈一声,脸上却没有半点笑意,同时指了指格雷斯和雅克林抬起的犁车:“理查德,快来瞧瞧,原来你家和我家这么远,比村子东头的托尔德家还要远呢!”   “唉,好了,好了,别说了……”老威廉勉强挤出一丝苦笑,“昨天夜里,我确实走过了你和理查德家的房子,可是,我怎么能借你们的犁车呢?你们两家的活儿我还不清楚?一样是今天翻耕,一样离不开犁车……借给了我,你们自己的活儿怎么办?而且……我不是已经借到了么?   “借到了……借到了……嘿,不借也好,免得麻烦!”   霍特用力吐出口唾沫,“没人借犁车多好呀,天一亮,我和理查德就赶紧去了份地,耕得多痛快呀,正好下了点雨,地里的泥巴啊,石头啊,哗啦拉地就转过来了,钟声还没开始响呢,三块份地的活儿就都干完了,明天都不知道该干什么……”   “什么?三块份地?”   听到霍特一天干完两天的活儿,威廉不仅没有露出丝毫羡慕,反而双眼睁大,瞪住霍特,满脸掩不住的担忧和惊骇。   仿佛没有看见老威廉的脸色,霍特已经转向了理查德:“对了……理查德,其实啊,活儿干得这么顺也不好……我现在就很头疼,今天是痛快了,可到了明天,家里头的母牛就得光吃草料不干活,这也太不像话了……”   老霍特憨憨一笑,点点头,没有说话。   “哈,有办法了……”仿佛才记起身边还有其他人一般,霍特重新望向威廉,“听说昨天有人倒霉伤了母牛,结果一天只能翻出半片份地……真可怜……”   啧啧两声,摇了摇头,霍特才继续说话:“……要不这样……明天赶早一点,你来我和理查德家,把牛牵出去逛逛?”   “啊?”老威廉张大了嘴巴。   “看来有想法了?就这么说定了?”霍特哈哈笑了两声,转身走开:“……记得给足草料,瘦了半点,割肉来赔!……”   “霍特……我……我……”老威廉的声音开始断续。   一直没说话的理查德拍了拍老威廉的肩膀:“……明天多用我家的牛,霍特家的牛今天用得太急,记得缓点。”   “理查德……我……我……”老威廉的的声音开始发颤。   “唉……”又一次用力拍了拍老威廉的肩膀,理查德也转身离开。   这个时候,威廉才注意到,这么大的雨,霍特和理查德却混身上下沾满了泥浆,而且,和平日相比,老霍特的腰弯得更低,理查德也咳嗽得更加厉害,两人都走得很是缓慢,双脚几乎直接在地面拖动。   一天干完两天的活儿,人已经累成这样,活儿更重的耕牛会是什么模样?   而这样的耕牛,家庭最重要的牲畜,原本应该极其爱惜的宝物,明天却还要借给自己……   忽然之间,老威廉的双眼一片模糊。   终于走近自己家的木屋时,雨势已经逐渐变小。   忽然收获霍特和理查德这份完全意想不到的帮助,老威廉脚步轻快了许多,一边走,一边不时微笑,脑子里来回盘旋明天活儿的安排。   踏进木屋,老威廉的脚步瞬间僵住,脸上的微笑不翼而飞,“明天”,“活儿”,“安排”更是无影无踪。   足足过了好一会,脑子一片空白的老威廉才猛地冲进木屋。   同一时间,木屋传出了老威廉简直是撕心裂肺的大喝:“住手!”   木门之外,其他三人瞬间迈开双腿。   飞快地冲进木屋,三人立刻看见了一副触目惊心的情形。   木屋右边,泥地里燃起了熊熊火焰,上面架起锅,烧开了一大团浑浊的沸水,沸水不时冒出气泡,将表面满满的一层树叶,草根,泥块……等等等等乱七八糟的东西冲得来回晃荡。   木屋右边,小洛斯左手托起一只木碗,里面盛满了浑浊的液体,右手抓住一小团揉碎蘸湿的草茎,正往母牛身上涂抹。   而所有人目光聚集的母牛,身上已经涂满了五颜六色的液体,伤口附近更是沾上了一团一团的草籽碎叶,母牛附近的泥地满是湿印,空气中充满了刺鼻的气味。   “洛斯!你疯了吗?”木屋里响起了老威廉咆哮的声音。   “我……”   小洛斯的声音完全被老威廉的怒吼盖住:“你到底想怎么样!”   “干活的时候你说下雨,让你去树下,呆完树下你说要去教堂,让你去教堂,去完教堂再也没来,让你呆家里,让你呆家里还不行吗?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   “你打算让我和你哥哥永远用肩膀拖犁车吗?”   “我……”   “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   “我……我知道……我在给母牛治伤……”   “给母牛治伤!谁告诉你可以给母牛治伤!”   “我……我……是……是牧师告诉我的……”   “牧师给母牛治伤!牧师!……牧师?……你说牧师?”   威廉的声音不由自主地低了下来,这个时候,第一时间冲到母牛旁边,细细查看的伊德拉,忽然用力拉住了老威廉的衣袍,声音掩不住的喜悦和惊讶:“父亲!父亲!你快来看!母牛完全不流血了!”   “啊!”   顾不得门边的座椅和木铲,老威廉猛地窜了过去,一连撞翻好几样物事,飞快地凑到了母牛旁边。   “啊……真的不流血了……而且……你看这里,这里!肿块消了!这里也好了!”   不需要更多说明了,一家人立刻飞快地凑近母牛,木屋里瞬间响起了一大片家具倒地,撞到圆木,打翻木碗的响动,紧接着又立刻响起了一阵阵惊讶,欢喜,激动,兴奋,喜悦的嘈杂话语。   过了好长一会,重新抚摩一遍母牛消肿的部位,碰了碰已经止血的伤口,依然不敢置信的老威廉才终于缓慢地转过头,望向旁边仍然捧着木碗,握住碎草的小洛斯,声音发颤:“……洛斯……你……你……母牛太重要了……你……我……”   “父亲,我知道。”小洛斯微微一笑,仿佛刚才的咆哮和怒吼全部都是幻觉。   不知为何,看见小洛斯的反应,老威廉的嘴唇抖得更厉害了一些。   幸好,这个时候,伊德拉也转回了头,“洛斯,这都是牧师教你的么?”   “是啊,上午早祷完了,我问牧师,牧师告诉教给了我。”   “这……”指着木屋燃起的火堆,架起的大锅,母牛身体的痕迹,伊德拉满是惊讶:“这么多事情,都是你上午做的?”   “没有呀……这些都是刚刚做的,上午我在外面找……”小洛斯指了指大锅:“找这些药草,很难找呢……”   岂只是很难找,这简直就是奇迹!   家人的视线全部望向大锅,只需要看看表面树叶和草茎,树根的种类的数量,就知道将这些“药草”收集完整,需要花费何等的精力。   上午,却是倾盆大雨。   “洛斯……”缓缓地,老威廉走过去,右手慢慢摸向小洛斯的脑袋,却忽然顿了顿,最终轻轻地落到了小洛斯的肩膀:“我的儿子,辛苦你了……”   小洛斯·吴清晨轻轻地点点头。   相当辛苦。   误会,愧疚,加上最关键的感激,可以极大地促进关系,增进亲情。   为了将木屋里面,椅子,饭桌,木铲,木碗,火堆,铁锅,木篮……等等等等数十样东西,按照教练组的培训一一摆放到准确的位置,对家人形成一定的心理暗示,同时确保身体安全和最佳的躲避角度,吴清晨实在费了不小的力气。   相当辛苦。 第45章 火,锅,冷,笑   “沙……沙……沙……”   门外的雨声越来越小,木屋里,一家人围坐在饭桌旁,饭桌正中摆着一只大碗,碗里是早已冰冷的豌豆糊糊。   母牛受伤,份地翻耕全家出动,这还是前一天夜晚,母亲和小尼娜大半夜爬起来准备好的食物。   简陋的食物,平时热气腾腾也算不上好吃,冰冰凉凉自然更加没有滋味。   不过,这样的食物,饭桌旁边,威廉一家却没有任何人在意,家人们心神也完全没有放在正中的大碗,众人不时望向木屋左侧,几乎人人眉开眼笑,眼神满是喜悦。   “洛斯……”老威廉目光一直没有离开过母牛,“……真的不用去感谢牧师么?”   “父亲,您已经问第三遍啦!”上午事情太多,没有时间偷猎,吴清晨早就饥肠辘辘,不得不愁眉苦脸地咀嚼冰冷的豆子:“肯定要去感谢……不过现在不适合,等到母牛伤口完全好了,能够下地干活的时候,我们一起去教堂。”   “哦……哦……去教堂……去教堂……”威廉飞快点头,可是,下一个问题,却明显表现出威廉根本没有用心听吴清晨的回话:“对了,洛斯,母牛完全好起来,还要多久啊?”   这也是第三遍了!   吴清晨心中哀叹,费力吞下口中的豆子:“……完全好起来不知道要多久,不过,治好伤口,应该还要两三天吧……”   “两三天……两三天……”   尽管已经是第三次听到这个答案,可是,吴清晨刚刚说完,饭桌旁边的老威廉还是不由自主地咧开了嘴,另外一边,雅克林,伊德拉,格雷斯,还有早已吃完,正在收拾地上乱七八糟物事的小尼娜,同样第一时间露出了笑容。   只要两三天!   最重要的农活时节,最重要的劳动力足足提前半月康复,对于一个贫穷的农夫家庭来说,这是何等的重要,又是何等的幸运。   “父亲……父亲……”   旁边,脸上满是喜悦的伊德拉吞下最后一口糊糊,放下木勺,望了望老威廉面前几乎没怎么动,依然盛满糊糊的木碗,小声提醒:“……父亲,第三次钟声快敲响了……您看……”   “哦……哦……第三次钟声……第三次钟声……第三次钟声!”   下一刻,家人们看到,老威廉猛地坐直身体,抓起木碗,飞快地挥动木勺,嘴巴也飞快地张合,更加令人惊讶的是,木碗的糊糊飞快消失,老威廉的目光也始终没有从母牛的方向移开。   “啪!”   “好了!”一分钟不到,老威廉放下已经空空如也的木碗,站起身来,头也不回地吩咐:“雅克林,收拾一下桌子,伊德拉,格雷斯,抬好托尔德家的犁车……”   半分钟之后,站到了母牛旁边的老威廉飞快地向木屋里侧扫了一眼,饭桌已经收拾完毕,伊德拉和格雷斯也抬起了犁车。   “好……我们走!”   一家人踏出木屋,刚刚走出木门,老威廉忽然听到身后传出一阵脚步声,回头一看,吴清晨站到了身后,双手握住一柄木楸。   “洛斯……”老威廉皱起眉头:“你做什么?”   “去份地里呀……”注意到威廉的视线放在木楸,吴清晨双手轻轻晃了晃,声音有些疑惑:“……没错吧?我一个人用不了犁车,只能用这个挖土……”   “挖土?去份地?不不不……”老威廉赶紧飞快摇头:“挖什么土!去什么份地!胡闹……”   一边说,老威廉一边伸手抓向吴清晨握住的木楸:“回去,快回去,下午好好照顾母牛,别的事什么也不用管……”   “父亲……等一下……父亲……”吴清晨连连退后才避开威廉,“您别急……牧师教我,下一次治伤得是晚上……现在还这么早,没什么事儿,也没什么需要照顾……父亲!别……等一下……父亲!等下还要去教堂!也许牧师还没有教完呢……给母牛治伤!”   “牧师!治伤!”   听到最后一句话,原本还用力争夺木楸的老威廉瞬间顿住,松开了双手。   吴清晨连忙站到了好几步之外,“父亲,我先走啦,第三遍钟声快了,你们也快去吧……”   说着,吴清晨握好木楸,绕过家人,飞快地走向了村庄东面。   “父亲……”   望见吴清晨的身影越来越小,老威廉还站在原地出神凝视,有些焦急地看了看逐渐明亮的天色,伊德拉又小声地提醒:“父亲,我们走吧?”   “恩,我们走。”老威廉回过神,迈出了脚步。   可是,只走出两步,老威廉又飞快地站定,转向正吃力地抱起弟弟妹妹,准备一起去领主公地女儿,“尼娜,把帕沃和卡尔玛放回家,下午你不要去干活了,就呆在家里,好好看住母牛,等到傍晚钟声就开始准备晚饭……”   “……晚饭?父亲……等一等……”刚刚转身的尼娜立刻回头,指住木屋里面,熊熊火堆上面,热气腾腾的大锅:“做饭的话,这里面的药草怎么办?倒掉么?”   “不不不!”   其他人同时叫了起来,老威廉更是用力拉住了小尼娜的手臂,“千万不能倒!下午你除了看好牛,还得看到这锅药草……唉,这么重要的事怎么忘了问,格雷斯,你快去问问洛斯,锅里的药草该怎么办……”   “好……的……父……亲……”这句话,格雷斯的声音越来越小,老威廉刚刚吩咐的时候,格雷斯已经冲了出去,吐到最后一个音节的时候,已经跑上了泥泞的村庄小路,双腿迈得飞快,完全看不出经历了一上午的繁重农活。   当然,也没人去看。   全家人的目光都聚于木屋右侧,八只眼睛死死地盯住沸腾的大锅,木屋里安安静静,只有火堆木材炸裂,或者浑浊液体翻滚的时候,才会响起几声粗重的呼吸。   时间突然变得很慢。   短短一两分钟,几人却感觉仿佛过去了许久许久,屋外终于响起了一连串响亮的脚步声,脚步声飞快地接近,格雷斯气喘吁吁地冲回了房屋。   “怎么样?”来不及和和其他人一样长长地舒口气,老威廉迫不及待地抓住了格雷斯的双肩,“洛斯怎么说?”   “洛斯说……说……呼……呼……呼……”格雷斯沉重地喘着气,脸色很是痛苦:“没什么事儿,熬水的药草还有不少,做饭的时候可以把锅子里的药水倒掉,晚上给母牛治伤的时候重新烧开,如果现在要用……不行的话……呼……呼……现在也可以倒掉……”   “不!不能倒!万一到时候药草不够,或者晚上重新烧开出问题怎么办?一定不能倒!”老威廉严肃地摆摆手,转向女儿:“小尼娜,你记好了,下午一定要守好这口锅,烧好这堆火,一定不要心疼木柴!”   “还有……晚上做饭你不用操心,也不用去管!回来的时候,我会去理查德家借口锅……”   “要不……我们干脆继续吃冷食……”   “不管怎么样,一两天吃饭是小事……治好母牛,才是最大的事!”   “一定要记住……看好牛,看好火……”   “看好锅子,别让别的东西掉进去!”   “对了!……”   一步三回头,嘱咐了无数次,天色越来越亮,实在不能再拖,老威廉才终于领着妻子和两个儿子,飞快地跑向了老爷公地的方向。   木屋里面,一会儿飞快地转向母牛,一会儿飞快地转向铁锅,一会儿飞快地看向火堆,一会儿飞快地望向床铺上翻滚哭啼的弟弟妹妹,满脸小心翼翼,战战兢兢,甚至毛骨悚然的小尼娜,几乎就要哭了出来。   我错了!我再也不说翻耕辛苦了!父亲,哥哥,我要去地里干活!   ——   半小时之后。   村庄西面,一处小山坡,隐蔽在几从枝叶繁密的灌木旁边,吴清晨放下木楸,按照教练组教导的方式,交替按摩手臂和大腿酸麻的肌肉。   双手双脚都相当辛苦。   首先是双腿,短短的四十几分钟内,吴清晨离开木屋,跑到村庄东面,又绕出一大圈,跑到了村庄西面。   然后是双手,短短的四十几分钟内,村庄东面的溪流,村庄西面的木桥,山坡拐角的陡坡,村庄山谷的小道,都留下了吴清晨奋力挥动木楸,用力搬动石块,费力拉扯树枝荆棘的身影。   其实还有双眼,完成这一切的时候,吴清晨始终时刻密切留意四周的情形,激活了沿途全部的声音陷阱,一旦听见了风吹草动,或者远远看到了村民的身影,都会立刻隐藏起来,不露出半点痕迹。   现在,这些辛苦很快就要迎来回报。   望着出现在远处拐角,逐渐走近的一大群耕牛,山坡灌木旁,吴清晨慢慢地咪起了双眼。   ——   五分钟后。   望着更加接近的一大群耕牛,显示屏幕旁,李子平,蒋奉明,黄兴,季明明,谢阳,李振兴,陈文明,黄忠,鲍里斯,阿卜杜尔,约翰逊,等等等等……   数以百万计的参谋,数以千万计的军人,数以亿计的民众,不约而同地屏住呼吸,脸上也不约而同地露出了紧张,狂热,兴奋,激动……   以及……   恶狠狠的冷笑。 第46章 无辜   “噢……哟哟哟……噢……哟哟哟……”   布郎/罗德里格斯深深吸气,长长吐出,气息从腹腔出发,飞快地经过喉咙,由撮起的嘴唇挤成细线,变成一串串嘹亮悠长的嗓音,同时右手甩动足足两三人高的软棒,将一头头被雨后嫩草吸引,渐渐停下脚步的耕牛赶回牛群。   看到掉队的耕牛们乖乖返回队伍,布郎微微笑了笑,这可是细腻活儿,就像“罗德里格斯”这个表示“赶牛的人”的姓氏一样,一直从父亲的父亲的父亲手里传下来,然后再由自己一代代地传下去。   全凭这门手艺,自己的日子才如此惬意。   一样是给老爷干活,和村庄的农奴,或者有那么几块份地的村民们相比,自己的家庭一直衣食无缺,而且托村民们的福,无论多么繁重的农活,自己的家庭总是能够最快也最轻松地完成。   当然,最重要的是,“最快也最轻松”必须付出的代价,往往不需要自己的家庭承担。   只是……什么事情都难免有点意外。   想到这儿,布郎脸上的笑意淡了一些,不由自主地想到了昨天晚上的不快。   不就是顺便用了一下母牛,不就是不小心弄了点小伤么?   布郎微微摇了摇头,以前真不知道老威廉居然这么不明白事理,老家伙也不想想,如果不是自己从早到晚,辛辛苦苦地照料母牛,凭老威廉自己,能够将母牛养得这么壮实?能够一有需要,就可以神神气气地下地干活?   呸!   不知好歹!   活该东奔西走大半夜都借不到犁车!   想到犁车……布郎忽然皱了皱眉,微微偏头:“贝克……”   几步之外,正专心注视牛群,手里同样挥着一支长长软棒的年轻男子立刻转头:“父亲,怎么了?”   “……昨天晚上,老威廉最后从哪借到的犁车?”   “……看犁车的模样……”   贝克仰头想了想:“好象是……好象是托尔德家……对了,刚才路过圣符的时候,我正好看到托尔德蹲在份地里锄草,还没开始翻耕,应该没错儿,就是托尔德家。”   说话间,经过几丛灌木,两人赶着牛群,走到了几支圆木搭成的木桥旁边。   “托尔德家么?”布郎一边将牛群赶拢一些,一边稍稍沉吟。   “是啊……怎么了,父亲?”   “也没什么事……为了翻耕的事儿,上午你叔叔找到我,我在想用哪家的牛比较好……现在看来……托尔德家就很不错……”   “托尔德家?……”贝克露出疑虑的神情:“父亲,托尔德家……好象没有牛吧?”   “没事儿,他哥哥家有一头,晚上你准备一下……”   “晚上?晚上是不是迟了点?”   走在前面,贝克一边挥动长棒,将走在前面的耕牛驱成一线,赶着最前面的两头耕牛踏上木桥,一边继续说话,“……要不,下午就准备一下绳索,还有……”   “小心!”布郎猛地发出一声暴喝,打断了贝克的“准备”。   来不及了……   “哗!”“哗!”“哗!”   ……“砰!砰!砰!”“哞……”“哞……”   伴着一连串巨响和哀鸣,木桥突然崩塌,七八根断裂的圆木和两头可怜的耕牛一起摔进了溪流。   木桥旁边,仿佛想要抓住什么一般,布郎和贝克徒劳地升出双手,身体前倾,呆若木鸡。   “这桥怎么回事天天走都没事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   老半天,贝克才猛地回过神来,双眼瞪得老大,死死盯住原来的木桥,现在的空气,飞快地吐出一连串乱七八糟的音节。   “还看什么!还不快下来!”   顾不得寻找路径,攀住溪岸,布郎直接滑下两人高的陡坡,站进齐膝的溪水,对着还站在岸边,正自喃喃自语的贝克又是一声暴喝。   半分钟后,上半身沾满泥土,下半身浸入溪水的贝克站到了布郎身边。   “怎么样……”贝克小心翼翼地问道。   “很糟糕……两头都受了伤……”布郎深深地皱起了眉头。   和耕牛打了二十几年交道,走过来的时候,布郎就已经看出,两头耕牛一头伤了前腿,一头伤了腹部,情况都很不妙。   “……怎么办……怎么办……”贝克握住双拳,六神无主。   “慌什么!过来,扶住这里!好……准备……用力……翻!”   示意贝克扶住耕牛的背脊,布郎站到另外一边,弯下腰,两人一起抬手,用尽浑身的力气,满脸瞬间涨得通红,将腹部受伤的耕牛扶了起来。   “呼……呼……还好,还能动……”   轻轻拍了几下,两头耕牛缓缓走动,布郎长舒了一口气。   “可是……可是……”注意到耕牛缓慢的动作,抽搐的肌肉,贝克脸色苍白:“这……这……摔下这么高的桥……摔得这么重……还能干活么……?”   “摔下桥?什么时候摔下桥?”布郎猛地回过头,双眼透出厉色:“你看到摔下桥了?分明是两头牛乱跑,撞翻了桥!”   回头重新看了看耕牛,布郎的语气更加严厉:“阿维利亚和弗里曼这两个混蛋,昨天晚上究竟给牛喂了什么?莫名其妙地发疯!还撞翻了桥!等下一定要告诉伊弗利特管事,好好给这对邻居算帐!居然敢耽误领主老爷的夏役!”   撞翻了桥?   “这……”贝克的眼睛瞪得更大了一些。   “没听清吗?阿维利亚和弗里曼这两个混蛋……”布郎重新念了一遍,满脸都是义正言辞,“好了……你念一次。”   “阿维利亚和弗里曼这两个混蛋……”终于领会的贝克飞快地复述一遍。   “差不多了,千万不要忘记……好了……”   “走吧……”望了望岸边的牛群,又望了望两人高的陡坡,布朗摇了摇头:“这里过不去了,把牛往下边赶,下面有片浅滩……”   “还看什么!”   注意到贝克仍然死死地盯住两头耕牛,布朗给了儿子一只重重的巴掌:“还不赶紧上去!钟声都响了两遍,还站在这里发呆!你也想耽误老爷的活儿么?”   “是……是……”脸上挂着硕大的巴掌印,贝克手脚并用,爬上了溪岸。   “唉……真让人操心……”望着儿子笨拙的模样,布朗又一次摇摇头,驱赶两头受伤的耕牛,顺流而下,走向视线尽头的浅滩。   同一时间,隐蔽在几从枝叶繁密的灌木旁边,咪起双眼的吴清晨轻轻地发出一声嗤笑。   五分钟后,参谋,军人,民众……瞬间由数亿增加到数十亿的围观观众们,脸上紧张,狂热,兴奋,激动……   以及……   恶狠狠的冷笑……   愈加浓厚了一些。   “啪……”   被压紧的树枝弹到水面,荡起阵阵波纹。   没道理的啊,这里什么时候这么多树了……   抹去溅到脸上的水花,布朗推开又一支横在身前,几乎连绵不绝的繁密树枝。   水路很难走。   揣急的流水,繁密的树枝,纠缠的水草,隐秘的深坑,硕大的石块……   驱赶两头受伤的耕牛,从木桥倒塌的位置,走到溪流浅滩,布朗花费的时间,耗费的体力,都远远超出了预料。   呼……   拐过一道小弯,溪流变得平缓,浅滩就在眼前,布朗长长地舒了口气。   “贝……贝克,过……过来帮下忙……”   “好的,父亲……稍等一下,等我先赶完这头……”   沿溪岸行走,贝克的速度显然快上许多,布朗终于出现在拐角的时候,贝克早站到了浅滩一侧,正挥动赶牛棒,驱着又一头耕牛走过浅滩,加入对面已经七,八头耕牛的队伍。   “快一点,时间不多了……”布朗沉重喘息,有气无力地点点头,按住膝盖望着贝克驱使耕牛。   恩,还好……样子挺像,棒子甩得不错……   这一下不好,手抬得太高……   呀,不错不错,换边的时候补过来了……恩……牛慢下来了……老实多了……等一等……慢下来了?……慢下来了?……   牛慢下来了?……   不对,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布朗深深地皱起眉头,目光左右梭巡,从正走过浅滩的耕牛,逐渐移到右边已经上岸的牛群方向。   溪水……树枝……水草……石块……泥土……灌木……野草……红印……   红印?   布朗倏得直起了身体,猛地睁大双眼。   没错,确实是红印……   鲜红的蹄印!   糟!糟糕!   下一刻,布朗飞快地迈开双腿,迅速移动的身体卷起大片水花,“贝克!等一下!”   “怎么了?父亲……”贝克回过头,表情疑虑,右手继续挥了挥软棒。   “停下!你这个蠢货!”   望见溪流里的耕牛继续前进,速度也进一步缓慢,布朗的声音更加焦急,“我叫你等一下!你聋了吗!”   终于注意到布朗的声色俱厉,贝克赶紧停了下来,脸上满是不知所措:“怎……怎么了,父亲?”   “怎么了……怎么了……你还知道怎么了!”走到浅滩,布朗右手重重一挥,贝克的左脸也添上了五道明显的红痕。   “你这只蠢货!聋子!瞎子!滚,走前面去!脱掉鞋子!你自己走一走,去试试到底怎么了……”   茫然脱下木鞋,屁股挨到重重的一脚,贝克不由自主地冲进了浅滩,趔趄着走出几步,刚刚站定,贝克立刻脸色大变,赤着的双脚一阵刺痛,低下头,水面泛出几片明显的红色水花。   贝克瞬间明白了父亲大发雷霆的缘由。   糟!糟糕!   水里有问题!   “可……可是,平时从这里过河,不是都没问题的么……”   “蠢货!昨天和上午下这么大的雨,你不知道吗?”   大雨!我居然忘记了这个!贝克脸色一片惨白,暴雨冲刷两岸,卷走泥沙,这里是片浅滩,肯定会留下许多尖锐碎石……   可是……可是……没道理的啊!就算一夜大雨,平时雨势很大的时候,也曾经从这里经过,从来没有遇见过这么严重的情况,不然这次也不会一点都没有发觉……   “还站着做什么!”布朗咆哮的声音惊醒贝克,“还不快点来搬石头!”   对,对,现在最重要的是清掉石头……   贝克瞬间清醒,飞快地弯下腰,和父亲一起,手脚麻利地情理碎石,石块非常多,也非常尖锐,两人的手臂很快鲜血淋漓。   终于清出溪道,父子顾不得手臂血迹斑斑的伤痕,飞快地跑到已经过河的八头耕牛旁边。   只看了几眼,贝克的脸色立刻由惨白变成了雪白。   已经过河的八头耕牛,几乎全部的蹄子都受了伤,流血不止。   望见如此严重的情况,贝克瞬间呆在原地,仿佛看见了伊弗利特管事满脸铁青的脸色。   “父亲……这……这怎么办?家里的母鸡和鹅够不够赔……”   “别吵!”蹲下身体仔细查看耕牛们的蹄子,两分钟后,布朗按住脑袋,面色极其难看。   情况都很不妙。   情况非常不妙!   不像老威廉家一头母牛出现意外,也不像刚才两头耕牛掉下木桥,足足八头耕牛同时受伤,不,足足十一头耕牛受伤,几乎是村庄一半的一半的一半耕牛同时失去劳动能力,这已经不是母鸡和鹅可以解决的问题。   “怎么办……怎么办……”旁边,焦急的贝克还在团团乱转:“会不会添上家里的山羊……去年好不容易才添了几头……怎么办……”   “闭嘴!别说鸡鸭鹅羊!现在正是夏役,就算把家里的牛都算上也不够用!”   “啊!这……这可怎么办……怎么办……”贝克的双腿瞬间失去了力气,摔到了地上。   “闭嘴!你别吵!让我想想,一定有办法……一定会有办法!”   布朗来回走动,喃喃自语,“维尔逊的份地就在附近,从来不清理荆棘,两边的刺丛长得很高不行不行……汉伯恩家就在前面,门口有不少水洼,这家伙又经常不关门……不行不行……沃尔夫前几天从森林里找了一只蜂窝,好象……”   “当……当……当……”   正当布朗的脑袋飞速运转,正盘算着将这场灾祸无偿赠送给其他村民的时候,远远地,村庄传出一阵悠长的钟声。   糟糕!第三次钟声!   来不及想了!夏役马上就要开始了!   “起来!快起来!”用力拽起贝克,布朗飞快地转身,跑到溪流另一侧,挥起软棒,将牛群赶过浅滩。   “快走!蠢货!快起来!快走!”   用力挥动右手,布朗直接赶牛棒甩到愚蠢的儿子脸上,然后,和匆忙站起,仍然一脸惊惶的儿子一起,两人手脚麻利地聚拢耕牛,向钟声响起的方向赶去。   不要慌……不要慌……一定会有办法……   一定会有办法……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这里很难走……别乱想……别乱想……先小心走完这里……   别乱想……这里一定不能乱想……可是……可是……足足十一头耕牛……   两座山谷之间,狭窄的傍坡半山小道,这是公地通向村庄最危险的一段路,又恰逢大雨,路面更是湿滑,布朗使劲提醒自己一定不要分心,一定要集中精神,一定要千万小心,可是,越是这么想,布朗的脑子越是混乱,各种念头纷沓而至。   幸好,傍坡小道马上就要走到尽头,一路再没有出现任何意外,再转过一道拐角,立刻就能进入丘陵平地。   呼……   终于走到拐角旁边,布朗心神轻松了许多,脑子里混乱的念头也消散不少。   宽敞的大道就在眼前,布朗习惯性地吐出一口长气,左手习惯性地揪住旁边的灌木,右手习惯性地甩动软棒,身体习惯性地微微一侧,脑袋习惯性地微微偏开……   抓住灌木,甩开软棒,微侧身体,偏开脑袋,这套极其熟练的动作进行到一半,布朗眼前,立刻出现了极其熟悉的宽敞大道……   大片极其熟悉的森林农田……   几条熟悉的潺潺溪流……   一支同样极其熟悉的柔软藤条……   藤条?等等,这条藤条的位置……   好象不太对劲!   布朗双眼瞬间瞪大,想要停止动作,可动作惯性,肌肉记忆,脑海潜意识,身体自主性……等等等等,已经帮助布朗完整地完成了整套熟练动作的全部流程。   “刷!”   还没反应过来,一瞬间,布朗的脖子一紧,双眼一黑,呼吸一滞……   没道理的啊,这枝藤条不是应该在头顶上面一点的么?   刚刚转过这个念头,布朗的身体已经失去了平衡。   脚步凌乱,呼吸不畅,脖子疼痛,牛倌的双手自然而然地抓向脖子,左手扯出一大团灌木,右手软棒来回划过半空,发出一声又一声尖锐的响声。   尖锐的响声?   猛然反应过来,布朗奋力睁开模糊的眼睛,只看见半山陡坡旁边,落到后面的几头耕牛被飞快甩动的赶牛棒一次又一次重重拍到,习惯了驾驭的耕牛,驯服的本能和自保的天性瞬间激烈冲突,在最后一小段狭窄的坡道旁边激烈躁动,好几头耕牛的蹄子已经踏到了陡坡边缘……   糟!要糟!   布朗焦急万分,同一时间,用力挥动的右手,抓住的软棒已经又一次落下,又一次重重扫到了耕牛们的身躯……   不!   牛倌飞快地丢掉软棒。   来不及了。   丢掉软棒前的最后一击,已经给耕牛们“驯从”和“天性”之间的激烈斗争压上了最后一支稻草。   双手抓住藤条,终于站稳脚步,大口大口呼吸的布朗,只看见两头耕牛猛地冲向陡坡,一路连冲带撞,将旁边的其他条耕牛一起带下,陡坡旁边瞬间响起一连串哀哞和一连串震天的响动,山坡一侧瞬间翻起了无数的泥土水花。   同一个瞬间,布朗只觉得眼前一黑,脑子里瞬间一片空白,之前来回盘旋的念头又一次浮了起来:糟糕!看来这次真的不用费心找理由了……   “父亲!”正自呆滞间,布朗耳边忽然传来一阵轰隆隆的巨响,和一声声嘶力竭的呼喊:“小心了!父亲!”   什么?   布朗猛地回过头,本已极力收缩的瞳孔又一次瞬间变小!   身后,贝克不知为何也倒到了地上,十几头耕牛突然发疯,沿着狭窄山道,向自己的方向飞快冲来!   天!   抓住藤条,布朗竭尽全力撕扯,耕牛飞快地接近,当布朗终于将脖子从藤条里解放出来时,高速奔跑的耕牛已经离布朗只剩下十几步的距离。   来不及跑开了!   多年和耕牛打交道的经验,布朗猛地弯腰,顺势翻滚,飞快地避向旁侧。   只滚动两圈,布朗翻滚的去势忽然顿住,两块不算高大的石块,恰好抵住了布朗的身体。   没道理的啊!这里不是应该没有石头的么?   耕牛已经近在咫尺,脑子里飞快地掠过这个念头,布朗全力沉住心神,多年和耕牛打交道的经验,布郎没有选择绝对来不及避开的爬起身体,而是双手双脚用力往地下一按,准备借助大地的力量,从石块上方平挪。   “啊!”   忽然之间。,布朗猛地发出一声惨叫,双手划出了无数细小的血痕。   没道理的啊!这里什么时候长荆棘了!   下一个瞬间,布朗按在地上的右手右脚感觉一阵极其剧烈,激烈,强烈的疼痛……   踩住日夜辛苦照顾自己的手臂和大腿,第一头狂奔的耕牛,已经踏过了牛倌先生的身躯。   “啊!啊!啊!啊!啊!……”   发出剧烈,激烈,强烈无数倍的惨叫,牛倌奋力回过头,充盈视野的,是一连串高速接近,接踵而至的躁动牛群。   疼痛越来越剧烈,意识越来越模糊,眼前也越来越暗的时候,牛倌先生脑子里,只剩下了最后一个念头来回盘旋;   这没道理的啊! 第47章 预料和意外   不是吧……   望见远远拐角腾起无数的泥土水花,听见随风传来的阵阵悲哞和隐隐约约的惨叫,山坡繁密灌木丛边,吴清晨不由自主地张大了嘴。   这样都行?   这才到第十七处还是第十九处啊?   足足呆立了两三分钟,远处的尘土渐渐平息,滑下陡坡的大群耕牛纷纷挣扎起身,贝克也扑到布朗身边,吴清晨忽然回过神,倏地起身,走下小坡,绕进丛林,走向村庄东边的方向。   ——   五分钟之后。   地球世界,某国某军事机构某参谋室内。   “不是吧……”   “太好了……”   “这……这……”   ……   瞪住显示屏幕里面尘土飞扬,惨叫连连的场景,数百名参谋或张大嘴巴,目瞪口呆;或挥舞双拳,眉飞色舞;或神色严肃,凝神思索……   震惊,欢呼,疑虑,兴奋……   面积宽广的参谋室里,种种情绪组成阵阵喧嚣,只有房间最右侧的位置,一小群军人没有加入同僚们的行列,仍然个个神态紧张,目光专注。   这只小小的角落,属于参谋团统计组的地盘。   这片地盘的角落里,胡乱摆放的一条金属长桌旁边,指住一面宽大的投影幕布,统计二组的组长,正在向顶头上司汇报最新的统计结果。   “1号陷阱没有生效,失败原因初步分析:关键道具位置出错,没有有效利用盲点……”   显示屏幕里面:标红的1号区域,一边驱赶耕牛,一边缓缓走过,牛倌轻轻地挥动赶牛棒,自然而然地拨开了一团荆棘。   “2号陷阱没有生效,失败原因初步分析:陷阱隐蔽过于粗糙,无法欺骗动物本能……”   显示屏幕里面:标红的2号区域,接二连三经过的耕牛,排成长串,心有灵犀地绕开地面三只隐约露出的狭小小坑。   “3号陷阱没有生效,失败原因初步分析……”   “4号陷阱没有生效,失败原因初步分析……”   “5号陷阱成功!效果初步分析:b3号耕牛右侧后腿折伤,左前背部撞伤,肋部……p7号耕牛左侧腹部刮伤,左部颈部严重撞击,右角……”   显示屏幕里面:标红的5号区域,几支圆木组成的桥梁轰然塌陷,两头耕牛和几根断裂的圆木一起掉下了溪流。   “6号陷阱没有生效,失败原因初步分析:选择材料失误,无法形成预期效果……”   显示屏幕里面:标红的6号区域,一支忽如其来的树枝弹到脸上,牛倌布朗龇牙咧嘴,很是疼痛,不过并没有什么直接的后果。   “7号陷阱没有生效,失败原因初步分析:……”   “8号陷阱没有生效……”   “9号……”   “10号……”   “12号陷阱没有生效,失败原因初步分析:陷阱针对目标没有经过目标区域……”   显示屏幕里面:标红的12号区域,牛倌长子贝克轻轻松松地跨过两支树枝组成的夹子,毫发无伤……   “13……”   “14……”   “15号陷阱成功!效果初步分析:w1号耕牛1,2,4号足蹄外伤。最佳护理效果:预计七日内康复;w7号耕牛1,3号足蹄外伤。最家护理效果:预计十一天内康复;u4号……”   显示屏幕里面:标红的15号区域,布朗神色惊惶地查看八头足蹄的受伤耕牛,脸色雪白的贝克,手足无措地站在旁边。   “16……”   “17……”   “18……”   “19号陷阱成功!效果初步分析:t3号耕牛翻滚,左腰,左颈,左前腿,右踝,右前背部……多部位擦伤,t9号……r2号……g7号……”   “20号陷阱成功!效果初步分析:p7……p9……b3……b6……n11号耕牛受惊,高速奔跑……中古世界b7号对象,姓名:布朗·罗德里格斯,右臂,右腿,右腰……右背严重践踏受伤,预计……”   显示屏幕里面:连续标红的19,20号区域,惊慌失措的贝克因三支奇怪的木桩绊倒,七八头耕牛飞快地冲向倒地的布朗,更远一点的地方,拐角腾起无数的泥土水花,冲下陡坡的耕牛们发出阵阵悲哞。   ……   从统计二组组长的报告可以看出,吴清晨布置的陷阱,成功的几率相当低下,二十处陷阱,只有四处真正发挥效果。   这很正常,时间紧急,吴清晨接受的各项训练都很仓促,本身资质也平平无奇,能够有20%的成功率,地球各国各参谋团已经谢天谢地。   实际上,正是考虑到吴清晨的能力和训练程度,利用上午搜集药草和下午紧张布置的时间,大约五个小时里,从牛倌布朗先生放牧耕牛的轮休公地出发,一直到夏役翻耕公地的几公里路程里,根据训练组足足八个小时的模拟演示,吴清晨足足布置了四十几处陷阱。   这四十几处陷阱里面,前面的三十几处陷阱都相当简单,大部分都是针对牛倌的个人习惯,生活习性量身打造,吴清晨的工作,大部分都是很简单的搬动石块,拉开树枝,移动荆棘,挖开泥土,等等等等……   这样的陷阱,布置起来当然相当轻松,吴清晨基本没花费多少时间和精力,搜寻药草的同时,轻轻松松就将自己或者村庄里任何其他人可以轻松愉快通过的坦途,布置成为了村庄牛群,牛倌布朗,长子贝克的死亡之路。   显而易见,就算牛倌先生躲过了19号陷阱的藤条,石块,荆棘,保持了平衡,控制了软棒,躲开了飞奔的耕牛,后面也还有一半的艰辛路程。   而且,为了最大程度的保障效果,剩下的一半路程里,最后的七,八处陷阱,参谋团放弃了对于布朗和贝克的针对性,换上效果更加显著,伤害更强大的无差别陷阱。   或者,更加准备地说,当牛倌决定盗用老威廉家的耕牛,导致母牛背部受伤的时候,牛倌的结果已经注定,差别只在于过程。   灌木丛边,回过神的吴清晨倏地起身,走下小坡,绕进丛林,走向村庄东边的方向,赶到牛倌一家或者村庄其他人的前面,赶去解除最后几处最危险的布置。   ——   同一时间。   村庄北面,辽阔平整,黝黑肥沃的领主公地旁边,淅淅沥沥的小雨迎风飘荡,疲倦劳累的村民坐满了田地两旁的泥地。   “当……当……当……”   夏役第三次钟声敲了起来。   伴着钟声,小路中央,管事伊弗利特·费尔和身旁两位推着小车的壮硕村民站了起来,村庄的警役迅速走到管事身边的小车侧面,搬出一篮篮翻耕使用的农具。   很快,一篮篮农具分发给一个个家庭,村民手里多出了一只只铁镐,铁锄,铁楸……   时间飞快流逝,警役来回走动,装满农具的小车渐渐清空,轻轻挥舞习惯手里锋利的铁制农具,村民们站起身来,走到田垄旁边,却迟迟没有等到开始干活的号令,只看到管事越来越差的面容。   村庄北面,领主公地。   第三次钟声已经过去很久,平常这个时候,管事早就已经扯开嗓子,拉出老长的腔调,号令村民们下地干活。   可是,这一天,直到最后一个家庭也领到了铁制农具,最后一位村民也握住了铁楸,村民们也没有等到那句熟悉到耳朵生出茧子的“干……活……了……都……下……地……去……”   越来越多的村民们注意到异常,数百道目光投向了道旁大树的方向。   大树之下,装运农具的小车已经空空荡荡,站在小车旁边,管事伊弗利特满脸铁青,捏紧双拳,正踮起双脚,拉长脖子,极力向村庄小路的尽头张目远望。   发生什么事了?   村民们开始议论纷纷。   “威廉……”   绕过两群围坐的家庭,弗里曼凑过来,轻轻地推了推坐在田垄,正埋头出神的威廉。   威廉身体轻轻地晃了晃,没有反应。   “威廉……”弗里曼右手多加了两分力气。   “恩……”威廉抬起头来,慢慢转向弗里曼,双眼没有焦点,表情很有些茫然,过了半天才对慢吞吞地点了点头:“……是你呀……弗里曼……”   “想什么呢?”   “想什么?……哦,你说我么?”   晃晃脑袋,威廉的目光清澈了一些:“……弗里曼,你来得正好,帮我想一想……明天可以借用两头耕牛,到底同时用还是先后用……如果先后用的话,可能要耽误不少工夫……如果同时用的话,托尔德明天自己也要翻耕,去借谁家的犁车比较合适……弗里曼,明天你家翻耕吗……哦,对了,你家没有犁车……”   “没关系,我弟弟有犁车,而且明天不翻耕,晚上我送到你家……”   “太好了!弗里曼,太及时了,你……”   “好了好了……”弗里曼摆摆手,“别想犁车了……威廉,你看看,工具都发完了,怎么还没开工?”   “没开工?”   “你还不知道?”   “刚才在想怎么借犁车……”一边说,一边按住田垄,老威廉站起身,往四周望了一圈,表情很快也变得有些疑惑:“是啊,管事也很急,好象在等什么……”   “父亲,弗里曼叔叔……”旁边,伊德拉也凑了过来,从发现异样开始,伊德拉就一直盯住了管事的方向:“我知道……管事应该在等牛……”   “等牛?”“怎么回事?”   “应该没错……”伊德拉指向辽阔平整的公地另一头:“……父亲……弗里曼叔叔……你们看,过去这么久了,村里的牛群还没来呢……”   “啊?这……”   “……这是怎么回事?”   老威廉和弗里曼抬起头,顺着伊德拉指住的方向望去,立刻同时发出了惊讶的声音。   伊德拉指住的位置,领主公地的另一头,当天夏役开始,同时也是村民们昨日夏役结束的地方,极其宽敞的一大片区域里,只有不到十头正悠闲寻找嫩草的耕牛,耕牛旁边,十余位车把式犁把式聚成一团,似乎正在说话。   这不可能啊!   平时这个时候,开始干活的地方,早就应该已经集中五六十头耕牛,由车把式套上领主老爷的巨大犁车,然后交给犁把式驾御,浩浩荡荡地卷起大片大片的泥土。   无论村民们给自己干活还是给老爷服夏役,翻耕田地的时候,最辛苦,最繁重,最需要体力的部分,无疑都会交给体力耐力都远超人类的耕牛完成,而村民们,绝大多数时候都是跟在耕牛们的后面,完成锄去杂草,敲碎硬泥,清理石块……等等这些需要进一步处理的活儿。   而此时,第三遍夏役的钟声已经过去,耕牛却还只有可怜巴巴的几头,很显然,这样的数目,最多只能套起两辆老爷的大型犁车,根本没法开始当天的农活。   难怪到现在还没有开始开工干活……   老威廉和弗里曼对视一眼,很快从对方的目光里看到了恍然……   ……以及变得更加浓厚的疑虑。   “奇怪了……怎么到现在还只有几头牛?别的耕牛都去哪了……”威廉皱眉思虑。   “嘿,都在路上呢!”伊德拉先指了指满脸铁青,踮起双脚的管事伊弗利特,然后继续指向可怜巴巴的几头耕牛,手指慢慢移动:   “你们看,这是埃里克森家的耕牛……这是尼尔家的耕牛……这是康纳家……这是霍威尔家……这是……这些都是邻居们昨天领回的耕牛,至于牛倌照料的其他耕牛……嘿……嘿……”   说到这儿,伊德拉的声音变轻,却很有些快意的味道。   “你是说……”弗里曼眼睛慢慢瞪大:“……难道出什么事了?对啊,今天这么大的雨,路这么难走,对,对,有可能……霍威尔家旁边的山坡经常滑石头……维尔逊份地旁边的小路非常窄……阿维利亚家……”   “嘘……小声……”“别……”   凝起眉头,弗里曼越说越兴奋,声音也越来越大。   正是这时,几步之外,一行几人脚步匆匆地飞快接近,听到脚步声,伊德拉和老威廉不经意地回头,忽然同时脸色一紧,伊德拉飞快地拉住弗里曼的衣袍,老威廉飞快地堵住弗里曼的嘴巴。   很可惜,已经晚了。   “胡说!”   “弗里曼,你当心点!”   旁边忽然传来两声厉喝。   弗里曼猛地回头,第一眼就看到的是面色凝重,脚步匆匆的村庄警役艾斯皮尔,看了看弗里曼,艾斯皮尔轻轻地摇了摇头,忧心忡忡地快步经过。   紧跟其后的是牛倌的次子格林和牛倌的妻子拉米尔,盯住弗里曼,牛倌的次子和牛倌的妻子脸色更加苍白,神情更加疑惧,脚步踉跄地走了过去。   落到最后面的才是发出这两声厉喝的对象,牛倌的弟弟桑切斯,牛倌最近的邻居赖特。   弗里曼神色尴尬,声音早已戛然而止,桑切斯和赖特凶狠的目光一直从老威廉全家到弗里曼脸上剐完一圈,才加紧脚步,追上警役和牛倌妻儿的步伐。   “这……这……”   仔细回忆自己说过的话,然后想象得罪牛倌全家的后果,警役一行已经走出老远,弗里曼的脸色终于完成了从尴尬到苍白的转变。   “没事……没事……就是说几句话……”   “对啊,而且你也没说什么,只是抱怨天气不好……不用担心,没什么事儿……”   “放心吧……这一路的邻居们,大约全部都在谈论这事,不会只记住你一个人……放心吧,肯定不会有事……”   围在弗里曼旁边,老威廉一家连忙七嘴八舌地安慰。   正说话间,老威廉,弗里曼,雅克林,伊德拉,格雷斯,或者说,整片公地旁边,只要耳朵没有什么大问题的村民,都同时听见了一阵巨大的咆哮。   声音耳熟能详,正是村庄的管事伊弗利特。   “等一等!还要等一等?你能等?我能等?公地能等?夏役能等?老爷的活儿能等?”   无数目光飞快地向道旁大树聚集。   大树之下,牛倌的妻子和次子低头弯腰,满脸苍白,神色惊惧,似乎正在解释,或者正苦苦哀求,两人旁边,放弃踮脚张望的管事,脸色已经极不耐烦,声色俱厉,紧握的手臂青筋绽出,每一次开口都是一串串巨大的咆哮:   “下大雨!下大雨就可以这么迟?路太滑就可以到现在还走在路上?”   “不用说这些,公地翻耕用不上这些!我需要听到的也不是这些!耽误了老爷的夏役,你自己想想结果!”   “你想办法?你们有什么办法?你们可能有什么办法?”   “不用求我!我还想求求你们,求求你们行行好,快点让耕牛过来!”   “滚!你早就该滚了!快滚,滚去找你该死的父亲!”   村民们清清楚楚地看到,伊弗利特每发出一声咆哮,牛倌次子的整个身体就会猛地一颤,浑身发抖,管事最后连串“滚”字吐出,牛倌次子哆哆嗦嗦地转身,失魂落魄地往村庄西面,牛倌近日放牧牛群的方向跑去。   虽然哆哆嗦嗦,失魂落魄,不过,牛倌次子奔跑的速度还是非常快,很快消失在小道的视野尽头。   这也是牛倌的次子,格林/罗德里格斯先生的最后一次与牛有关的奔跑。 第48章 完......了......   牛倌次子的身影已经消失,公地旁边,村民们议论纷纷的声音越加响亮,管事伊弗利特,警役艾斯皮尔的脸色也越来越差。   不知不觉间,村民们纷纷转头,望向村庄西面小道的视野尽头,同样的方向,伊弗利特也重新踮起了双脚,一次又一次地拉长了脖子。   可是,过去了许久许久,一直到教堂方向响起了第四遍钟声,伊弗利特的双眼也简直快要喷出了火焰,公地西面的小道尽头依然空空荡荡,无论村庄耕牛,还是牛倌布朗,或者是长子贝克,次子格林,从始至终什么都没有出现。   “混帐!杂碎!蠢猪!囚犯!永远下贱的奴隶!”   很明显,作为村庄的上等人,就算是怒骂的时候,管事先生也表现出高人一等的丰富词汇:“这几只蠢货究竟干什么去了!”   “拉蒂兹!西卡尔!”转向牛倌的弟弟和牛倌最近的邻居,伊弗利特发出又一声几乎全部村民都听得清清楚楚的咆哮:“你们两个,现在过去看看!”   同样浑身一抖,拉蒂兹和西卡尔转过身,跑向村庄西面。   刚刚踏出几步,身后传来伊弗利特的又一声大喝:“如果你们也不回来,就永远也不用再回来了!”   听出管事咆哮间毫不掩饰的暴怒,牛倌弟弟和牛倌邻居明显同时猛地一顿,重新迈开时,脚步明显又一次加快了许多。   时间过去得非常慢。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淅淅沥沥的雨点不再落下,阴云也逐渐消失,天空重新变得明亮。   村民们等到眼睛发酸,腿脚麻涨,始终踮起双脚,拉长脖子的伊弗利特等到简直快要长高几分的时候,公地西面的拐角,泥泞小路的尽头,终于出现了两道小小的身影。   是拉蒂兹和西卡尔,牛倌的弟弟,牛倌最近的邻居,两人一路奔跑,步伐都迈得很大,速度却并不是很快,因为奔跑的两人,身体都歪歪斜斜,脚步都踉踉跄跄,甚至,快要经过路口圣符的时候,平平坦坦的路面,拉蒂兹忽然摔倒在地,躺进了满是泥污的地面。   望见这样的情形,不需要任何其他提示,牛倌的妻子,村庄的管事,紧张的警役,立刻飞快地冲了过去,旁边旁观的村民,也纷纷不由自主地开始往前挪动脚步。   没有等到众人走近,跑在前头的牛倌弟弟,满脸苍白惊惶的拉蒂兹忽然又一次摔倒,刚刚费力爬起,还没跑出两步,便又一次双腿一软,重新栽进了泥污,接下来,拉蒂兹手脚并用,连连趔趄,路湿泥滑,加上焦急忙乱,拉蒂兹满头满脸,浑身上下,到处涂满了泥巴,却还是没能稳稳当当地重新站起来。   挣扎间,牛倌的妻子,村庄的警役,飞奔的管事越来越近,拉蒂兹也越来越急,动作越来越大,又一次重重摔倒,跑在最前面的管事已经冲到眼前,拉蒂兹放弃挣扎,从泥污里重新抬起头来,不知何时已经泪流满面,不等奔近的几人发问,望向脸色惨白的牛倌妻子,拉蒂兹号啕大哭:“完了!拉米尔,全完了!拉米尔,我们完了啊!”   这样的惨叫哀号,牛倌妻子拉米尔还没来得及询问,伊弗利特管事的脸色,也瞬间化成了一模一样的惨白一片。   毫不顾及地踏进肮脏的泥潭,毫不理会泥水飞快地浸湿裤袍,伊弗利特猛然俯身,双手猛地抓住拉蒂兹:“完了?什么完了?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完了……全完了……”拉蒂兹没有任何反抗,身体摇晃,只继续号啕大哭,呓语般地翻来覆去:“……全完了……什么都完了……”   “混帐!杂碎!蠢猪!”狂躁地爆发出一连串几乎是怒骂,下一刻,身材矮小的伊弗利特管事双手猛地用力,居然硬生生将拉蒂兹从泥地里掐了起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究竟什么完了!”   也不知是终于离开了泥水,还是脖子被死死地掐住,拉蒂兹满脸涨得通红,言语终于清晰了一些:“布朗完了……贝克完了……格林完了……牛完了……全完了!村庄的牛全完了!全完了啊!”   “什么?”   仿佛一道霹雳击中,伊弗利特骤然失神,双手无力松开,下一瞬间,矮小的管事猛地再次俯身,重新揪住刚刚倒地的拉蒂兹。   “牛!完!了!”死死揪住拉蒂兹,伊弗利特面目狰狞,双眼喷火,一字一顿地咬牙喝问:“到!底!是!什!么!地!方!带!我!过!去!”   “完了……完了……全完了……”   拉蒂兹的言语清晰没能维持多久,对于管事的喝问,拉蒂兹已经没法反应,这位双目无神的牛倌兄弟,上半身被管事拖起,下半身瘫软倒地,嘴巴一开一合,剩下的都是喃喃自语:“完了……完了……”   “囚犯!永远下贱的奴隶!”   愤恨地将拉蒂兹用力丢进泥地,伊弗利特管事猛地甩头,双眼喷火的双眼,恶狠狠地盯住了旁边同样满脸惨白,此时更是浑身发抖的牛倌邻居:“到!底!是!什!么!地!方!带!我!过!去!”   “这……这……边……”   牛倌的邻居,哆哆嗦嗦的西卡尔,刚刚伸出右手指了指村庄西面,伊弗利特已经用力揪住西卡尔的肩膀,拖着这个可怜的家伙,脚步飞快地冲了出去。   紧跟其后,村庄警役艾斯皮尔的身影也消失在小道拐角。   管事和警役同时离开,村庄的耕牛缺席夏役,被丢在公地旁边,村民们议论纷纷,完全不知道该做什么,几个平常和牛倌家比较接近的家庭,神色慌张地凑到牛倌妻子和拉蒂兹的旁边,没有多久,村民们从这些人的脸上看到了完全无法掩饰的惊骇和彷徨。   ——   十几分钟之后,警役艾斯皮尔跑回公地,召集好几十名身体强健的村民,领着这些村民,又匆匆忙忙地跑向了村庄西面。   山坡旁边,脸上没有了任何血色的伊弗利特,脚步踉踉跄跄,几步一摔地走向村庄中央,自家房屋的方向。   ——   半个小时之后。   村庄的送信人,骑着管事的坐骑,村庄唯一的一头瘦马,飞快地从众人眼前掠过,用村民们从来没有见识过的速度,飞快地奔向领主城堡的方向。   ——   一个小时之后。   公地旁边喧嚣沸腾。   从村庄西面一直到道旁大树,沿途的灌木,杂草,泥地,到处血迹班驳。   小道两旁,三十几头伤痕累累的耕牛躁动不安,不时发出阵阵哀哞。这些耕牛旁边,密密麻麻的上百名耕牛所有的家庭成员发出更加响亮的诅咒和痛骂。   稍远一点的地方,伤情更加严重,已经无法活动,由数十名健壮村民气喘吁吁抬回来的五,六头耕牛平整地摆在匆忙搬来的干草堆里,不时阵阵抽搐,沉重喘息,耕牛每一次抽搐或是喘息的时候,都会使旁边数十名村民痛苦哀号,凄惨恸哭的声音更加凄楚几分。   更远一点的地方,三名男子无力地瘫倒在泥地里面。   最左边是布朗,脖子套中藤条,摔倒时被矮石和荆棘挡住,最终被将近十只牛蹄践踏,半边身体血肉模糊的布朗;   中间是贝克,随意踢开挡道树枝,头顶忽然掉落大石,避让不及砸中肩膀,右臂怪异扭曲的贝克;   最右边是格林,走过山坡踩到一连串树叶,忽然摔倒抓中一大把烂泥,莫名其妙落下山谷,左腿露出森森白骨的格林;   ——   两个小时之后。   公地旁边清净了许多。   伤情较情,可以走动的三十几头耕牛已经赶回了各自的家庭,伤势严重,无法自行活动的五,六头耕牛也由村民们抬上木车,送回了各自的木屋。   匆忙回来,匆忙安排好一切的管事伊弗利特脚步依旧踉跄,身体摇摇晃晃。   赶回耕牛,抬走耕牛,照料耕牛,公地旁边剩下的村民已经不到一半。   当天的夏役翻耕终于开始,集中最后十几头完好的耕牛,套上三台大型犁车,十几名车把式和犁把式一人照料一头,小心翼翼地走在最前面。   活儿不到平常的一半,村民们自然非常轻松,可是没有任何人会觉得心情愉快,留下来的村民全部有气无力,心不在焉地缓缓挥动手里的工具。   公地旁边,管事伊弗利特,警役艾斯皮尔都已经完全没有心思指责面前几乎是明目张胆的偷懒敷衍,不时眼巴巴地望向村庄的方向,视线偶尔掠过泥地里面,身边只有拉米尔无声抽涕,没有任何人理会,依然无力地瘫倒的牛倌三人时,双眼都会和留下来的村民一样,迸射出无尽的怒火和深深的凶狠。   ——   五个小时之后。   时间接近傍晚,天色已经昏暗,已经是夏役结束的时间,可是,公地旁边,嘴唇干裂,双拳捏出了无数白印的管事和警役,却迟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   六个半小时之后。   天色几乎已经完全黑暗,夏役结束的时间已经过去很久,早已停下农活的村民,和对此没有任何反应的管事,警役,忽然同时听见一连串急促的马蹄声。   村庄东面,通向领主城堡的方向,四道高大的黑影冲过一道拐角,马蹄声骤然响亮,黑影的形象越来越清晰,快速掠过几株大树的阴影,四匹高头大马之上,面色铁青的农事官,带着三名随从,印入村民的眼帘。 第49章 幸运   “得……得……得……”   大约是看到了公地旁边的人群,农事管和随从们一齐轻勒缰绳,马匹渐渐变慢,缓缓赶到了人群跟前。   借助天边的最后一丝亮光,村民们可以看到,高头大马之上,四位刚刚到达的客人全部嘴唇干涸,满面尘土,衣袍点点泥痕水渍,一副风尘仆仆的模样,落到最后的一位随从更是半身泥水,右臂的外袍撕开了好几道口子,刚刚驻足的马匹也大口大口地喷出气雾,头颈胸腹不停地淌下连串的水珠。   命令村庄送信人出发的时候,伊弗利特就已经预料,对于艾克丽村庄发生的重大意外,数十头耕牛同时受伤的重大变故,领主城堡绝对会第一时间,作出相当强烈的反应。   可是,当失足坠马的随从,汗如雨下的马匹,满面尘土,同时也满面严霜的农事官真正出现在面前时,伊弗利特才发现,自己其实完全没有真正地作好心理准备。   勉强压下心中暗暗升起的惊惧,勉强控制不知何时开始微微抖动的双腿,马匹刚刚停下,伊弗利特已迎了上去,低头俯身,垂手弯腰,深深行礼:“约翰·阿克福德阁下,尊贵的巴烈斯老爷,欢迎您来到艾克丽村,您辛苦了……”   “哼……”   眼角扫了扫管事,约翰·阿克福德阁下,尊贵的巴烈斯老爷,或者说,男爵的亲戚,满脸阴沉的农事官久久不语,半天才微微地甩了甩马鞭,如蒙大赦的伊弗利特立刻飞快地让到一边,并同时让接下来的谀词通通缩回它们出发的位置。   驱使马匹走出一小段,停在泥地旁边,农事官的视线落到地上三名瘫倒的男子身上,目光从左望到右,又从右望到左,如此反复再三,才又一次挥了挥马鞭,伊弗利特连忙飞快凑了上去。   “伊弗利特……”这是绝大多数村民们第一次听见农事官的声音,声音相当温和,甚至有些轻柔:   “地上这三位,就是信里面提到的布朗,贝克,格林?罗德里格斯先生们?”   “是的,老爷。”伊弗利特飞快地点头。   “地上这三位,就是使三十七头耕牛流血受伤的罗德里格斯先生们?”   “是的……老爷……”伊弗利特咽下一大口唾沫。   “地上这三位,就是使五头耕牛没法重新站起来的罗德里格斯先生们?”   “是的……老爷……”伊弗利特开始擦汗。   “地上这三位,就是使夏役完全没法继续进行的罗德里格斯先生们?”   “是的……老爷……”伊弗利特声音开始发颤。   回答这一连串问题的时候,伊弗利特的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已经几乎微不可闻,同时,农事官也早没有了最开始的温和轻柔,本就阴沉的脸色越来越黑,声音也越来越狂躁,问到最后简直就像凭空吐出一道道霹雳:   “地上这三位,就是使你!使我!使这里全部的村民!甚至使男爵阁下明年全部没法填饱肚子的罗德里格斯先生们?”   “是……是……是……是……”伊弗利特已经开始浑身发颤,半天没法回答。   农事官也并不需要伊弗利特的回答。   “巴士瑟,马库尔,西玛!”   “请您吩咐,老爷。”伴随农事官吐出的声音,三名随从立刻应和。   “听好了!”完全没有回头,又一次挥了挥手,农事官握住的马鞭,直直指向地上瘫软的罗德里格斯先生们:   “第一:收回全部牲畜!”   “第二:收回一切份地!”   “第三:封闭房屋,收回一切农具!”   “第四:拖下去,看起来,等待庄园法庭!”   “不……不要……”“老爷……求您开恩……”“老爷……赐给我们仁慈吧……您不能……”   听到这四条毫不留情的命令,泥地里面,已经醒过来的牛倌长子,牛倌次子,和同样已经瘫软的牛倌妻子,立刻脸色惨白,挣扎着跪到在地,连连恳求,哀求的目光从农事官,随从,管事,警役,一直移到旁观的村民身上,却只收获数不清的唾沫,毫不掩饰的怒视,以及恶狠狠的诅咒。   至于拉蒂兹和西卡尔,牛倌的兄弟和最近的邻居,这两家人早已深深地躲到了村民们的身后,用力捂住了嘴巴,惟恐露出一点点存在的痕迹,大约就连心跳都恨不得停止。   根本不再看向泥地里挣扎的牛倌一家,农事官重重最后一次挥动马鞭,大声喝问:“都听清楚了?”   “是的!老爷!”三名随从立刻翻身下马,同时躬身应和。   “拖下去!”   立刻,三名随从,村庄警役,加上几名点到的强健村民冲上前去,牛倌一家迅速离开了村民们的视野,远远传来三道苦苦哀求的哭腔,泥地里留下四道强行拖曳的泥痕,其中两道伴着深深的血印。   静静地坐在马上,农事官的脸色极其难看,怔怔地望向村庄西面,直到哀求的哭腔越来越远,逐渐悄不可闻,农事官才猛地转回头,望向旁边的村庄管事。   接受农事官暴风骤雨般地连续质询,旁观农事官处置牛倌一家的完整经历,可怜的管事简直就快要昏迷过去,此时宁愿面对两把刀子也不愿意面对农事管冰冷的目光。   站在泥地里面,管事双腿连连发颤,脑袋阵阵发涨,听到自己的心脏飞快地跳动,这只埋在胸膛里面的可怜小玩意儿,仿佛已经冲到了喉咙,快要冲出了紧紧咬住的牙关。   可怜的伊弗利特满脸肌肉颤动,努力想要控制,使耳朵用力张大,又恨不得干脆将耳朵盖起来,生怕错过农事官吐出的任何一个音节,又生怕听见另外一份惩罚的命令。   这是很有可能的,村庄的大半耕牛受伤,这是村庄管事极大的失职,从农事官毫不犹豫地惩罚牛倌一家,伊弗利特明白了农事官得到的授权,也明白了来自城堡男爵的愤怒程度。   “伊弗利特……”   “是……”强忍直接昏厥过去的冲动,伊弗利特颤抖着回答。   “说说耕牛的伤情具体都是什么情况,信里提到的情况比较简单……还有,说说你做了些什么。”   谢天谢地,感谢主宰。   一边描述耕牛具体的伤情,描述自己对受伤耕牛处理的方式,一边用力按住继续飞快跳动的心脏,只差一点点,伊弗利特就直接流出了感激的眼泪。   真是……太幸运了。   ——   半个小时之后,村庄东面,简陋木屋,吴清晨家内。   听完老威廉对村庄牛群受伤扼腕叹息,摇头不已的描述……   听完格雷斯对农事官威风凛凛,果断公正的描述……   听完伊德拉对牛倌一家遭遇兴高采烈,或者说幸灾乐祸的描述……   吴清晨长长地舒了口气。   幸好……牛倌一家还算幸运……   没错,遭到收回牲畜,份地,农具,并封闭房屋,等待庄园法庭的惩罚,这样的家庭已经失去了一切希望。   中古世界不存在乞丐,因为土著们本来就都是乞丐,牛倌一家唯一的出路只有成为农奴,从此任何行为都不再由自己决定。   这也是地球各国参谋团的一致目的,扼杀牛倌家庭重新掌握村庄牛群的一切可能。   原因许许多多,除去地球70亿人类刻骨的仇恨之外,更加现实的原因还有两点:   其一,大量耕牛受伤,牛倌家庭肯定也会遭遇损失,至少也会利益受损。无论地球世界还是中古世界,利益受损者最有可能的反应,都是从最容易获得利益的方面加倍搜刮,挽回损失,而牛倌最容易获取利益的方面,便是村庄牛群。经历紧急唤醒前的惊险一幕,地球世界绝不可能允许牛倌加倍盗用耕牛,导致不可控制的危险再次发生。   其二,村庄的数十头耕牛,代表了中古世界最先进社会生产力,代表了中古世界人民的生活水准,代表了广泛村民的根本利益,无论提高吴清晨的地位,保障吴清晨的安全,还是改善吴清晨的生活水平,地球参谋团指定的无数份方案里面,这些代表们都拥有极其重要的地位。如此关键重要的代表地位,地球无数参谋团,必然无法容忍某人或某家庭独自占据其中的利益,甚至进而影响对它们最优化最合理的使用。   顺理成章地,受到农事官严厉惩罚,未来必定成为农奴的牛倌一家是幸运的,因为他们从此避开了无数匪夷所思,莫名其妙,难以想象的种种的意外。   不管怎么样,农奴也并不全是坏事。   从另外一方面出发,成为了农奴,生活虽然从此单调、沉闷、平庸,可他们也从此再不用为明天担心,不会突然之间失去工作——脑袋被门夹到的主人才会使奴隶失业——头顶将永远有一片挡风避雨的屋顶——只是不管多小的雨都会有点漏水——天天由主人赐予食物,一直有东西糊口,不会死于饥饿——当然,如果嫌弃太难吃或者根本咬不动或者因为食物太肮脏得去看“打滚科”医生,这当然不能怪任何人……   好吧好吧……   好吧好吧!   实在太惨,而且太恶心了,吴清晨放弃继续想象,决定放弃安慰自己。   无论如何,我自己是幸运的……不管怎么样,牛倌一家的结果已成定局,有了这个结果,自己估计不需要再去布置各种险恶的陷阱,也不需要再由数十名最顶级的心理医生和谈判专家们帮助自己下这么凶狠的决心。   第二次紧急培训时,心理医生和谈判专家们,给吴清晨讲述了无数的道理,可不知什么原因,吴清晨印象最深刻的,却是两句很普通的话:   一边是整个世界,一边是并非无辜的一家……   70亿生命,容不下一丝怜悯……   重新回忆这两句话,躺上干草床铺,吴清晨抚了抚自己的胸口,轻轻地闭上了眼睛。   睡吧,早点睡吧……   如果参谋团的推演没有出错,不需要多久,自己就得起床,而且得忙很久了…… 第50章 世俗与神圣   入睡的艾克丽村庄。   没有月光的夜晚,处处黑漆漆的一片,只有村庄中央的几栋建筑才会偶尔透出几丝微光。   四面石块砌成的房间里,不知哪儿忽然钻进了几丝微风,立刻,同样石块砌成的矮桌上面,几支点燃的灯心草开始轻轻摇曳,投到石墙的几丛阴影也摇晃起来。   “呀……”   石桌左面,某块阴影的主体,村庄管事伊弗利特连忙使屁股离开座位,伸出双手,护住了火焰。   火光重新稳定,石桌另外三面的座位里,警役艾斯皮尔,农事官巴烈斯,牧师普拉亚的面容也重新变得清晰。   这里是教堂,牧师居住的房间。   夜晚时分,四人齐聚一堂,原因自然是村庄耕牛大量受伤,话题自然是如何善后。   盛放灯心草的小盘还只堆出浅浅的一层白灰,四人的交谈刚刚开始。   “……总的来说,三十六头耕牛不同位置受伤,大多流血,应该十几天都不能干活,五头耕牛受伤严重,情况……情况很不好说……大约……大约就是这个样子了……巴烈斯阁下,普拉亚阁下,我说完了……”   “恩……”巴烈斯微微点了点头,示意伊弗利特坐下,同时转向脸色变得很沉重的牧师:“普拉亚牧师,情况就是这些,您有什么要问的么?”   “唉,可怜的村庄,可怜的村民……主宰万能……”轻轻地念出圣言,普拉亚微微摇了摇头。   “唉……主宰万能……”巴烈斯也跟着叹息一声:“现在,事情已经发生了,接下来还有很多事,牧师阁下,您有什么看法?”   敏锐地抓住巴烈斯话语间的重点,普拉亚皱起了眉头:“很多事?您是指什么事?”   “夏役,翻耕。”没有任何心情兜圈子,巴烈斯的回答相当直接简洁。   “夏役,翻耕……”普拉亚的眉头皱得更深,沉重的表情逐渐向凝重变化:“您的意思是……”   “这不是我的意思……”巴烈斯指了指西边的方向:“男爵的想法是,夏役不能耽误,翻耕必须加紧。”   “不行。”普拉亚立刻飞快地摇头,“村庄大部分耕牛受伤,夏役肯定不能继续……”   “为什么不能继续?”直起身体,巴烈斯双眼灼灼有神:“村民并没有受伤,犁车也并不是必须由耕牛拉动。”   “不行。”普拉亚毫不犹豫地摇头:“村民根本拉不动公地里的犁车。”   “可以用小犁车。”   “小犁车也不行,人力拉动犁车,村民两三天就会累坏。”   “普拉亚牧师,艾克丽村庄的村民都很壮实,您太小看您的羔羊们了……”   “无论怎么壮实也还是羔羊,羔羊不可能代替耕牛干活,巴烈斯阁下,放弃这个念头吧,这肯定不行。”   “好吧,普拉亚阁下,有您这样的牧师真是村民们的幸运……”巴烈斯点点头,脸上却没有太多失望的神色:“也许您说的对,犁车就应该让耕牛拖动,我们不应该违背制造这玩意儿的本意……”   “好吧,既然这样,我只需要村庄没有受伤的耕牛暂时离开它们的主人,集中放到公地,免得毛手毛脚的村民使它们继续受伤……”   “不行!”普拉亚又一次毫不犹豫地摇头:“现在是整个夏天最重要的时候,村民自己的份地也需要翻耕,不可能让村庄最后剩下的健康耕牛只干公地里的活儿……”   “当然只能干公地里的活儿!”巴烈斯的声音抬高了一些:“就算这样都干不完!”   “没错!”普拉亚的声音也同时抬高:“就算这样也干不完,如果干完了,剩下的耕牛肯定也全完了!毛手毛脚的村民根本不会使耕牛们受伤,你们才会!”   “……您……耕牛必须集中看管!让村民们到自己的份地里去拖犁车吧,也许干自家活儿的时候,您的羔羊们会让您大吃一惊……”   “让我大吃一惊前,教会首先会让您大吃一惊!”   “好吧,好吧,尊敬的普拉亚牧师,或许我们都应该平静一些,我们的目的并不是争吵。”听到“教会”这个词汇,巴烈斯微微一滞,又一次退让:“这样吧,牧师阁下,村民们可以继续使用自己的耕牛,不过绝对不允许借给其他的村民使用。”   “这……”   想想整个村庄上百个家庭同时使用最后十头耕牛的后果,沉吟半晌,普拉亚终于第一次缓缓地点了点头,不过语气还是相当迟疑:“……也许可以……”   “已经受伤的耕牛,完全恢复之前,绝对不允许村民私自使用!”   “这……”又一次沉吟半晌,普拉亚又一次缓缓点头,迟疑回答:“……也许可以……”   “耕牛恢复之后,村民必须首先完成份内的全部夏役,才可以使用耕牛干自己份地里的农活……”   “这不可能!”普拉亚的声音骤然抬高:“耕牛受伤,村民自家份地的翻耕本来就已经耽误,如果还得等到干完全部夏役的农活才能翻耕自家的份地,村民们明年几乎不可能有任何收获……”   “男爵阁下会补偿教堂明年的什一税,甚至可以加倍奉献……”   “这不是加倍奉献的问题!没有任何收获,村民们饿死一半,明年的什一税男爵可以弥补,明年的明年呢?明年的明年的明年呢!”   “可是……”   “没有可是……不用提任何可是……”   普拉亚使劲摇头,满脸绝对没得商量的表情:“主宰万能……巴烈斯阁下,放弃您这可怕的念头吧,就算您不考虑教堂的什一税,也不担心教会的怒火,您也得想想明年的夏役,明年又明年的公地翻耕……”   “我知道,您肯定想到了购买奴隶,现在奴隶的价钱确实便宜,可万一明年没有战争呢?或者万一奴隶反抗了呢?尊敬的巴烈斯阁下,留下一丝怜悯吧,翻翻您的内心,说不定您还能找到一点点仁慈呢!村民死光了,对您和男爵究竟有什么好处?”   “阁下!”   面对这样的指责,巴烈斯的脸色也很快变成了一片铁青:“普拉亚阁下,我亲爱的侄儿,您当然是仁慈的,您只是拒绝让村民们去拉他们年年都会拉上几次的犁车,拒绝集中可怜巴巴的几头健康耕牛,拒绝让村民完成他们理所当然的全部夏役……对了,您还大发慈悲,竟然同意让愚蠢的村民们暂时不使用他们该死的受伤耕牛!”   “留下一丝怜悯吧!尊敬的侄儿!没错!村民全部饿死了也许没有好处!……可是,您的叔叔,婶婶,堂兄,堂妹,还有使您取得现在这个座位,或者至少帮助您取得现在这个座位的男爵阁下,通通饿死在你面前,对您就有好处了吗?”   “你……”普拉亚牧师满脸通红:“无论如何,这是我的原因么?”   “不,这不是您的原因,男爵现在需要的也不是耕牛受伤的原因,而是解决耕牛大量受伤的夏劳翻耕。”   “村民不可能干完全部夏役才开始自己份地的翻耕!”   “是么?也许我们可以……”   新一轮的谈判开始了……   就这样,矮桌旁边,小部分柔和平缓,大部分激烈恼怒的声音不时响起。   中央的小小火不时摇曳,盛放灯心草的小盘灰烬越积越厚,时间渐渐过去,世俗的利益和神圣的利益不断冲突,善后的安排却始终没有太大的进展。   商议,或者说谈判,或者说争吵的话题不可避免一次又一次转移,越来越多地纠缠于“男爵阁下现在不需要的原因”,一切变故的根源,村庄的耕牛大量受伤时……   巴烈斯阁下和普拉亚牧师旁边,一道怯生生的声音忽然传了过来:“耕牛受伤的话,牧师,您不是会治么?”   胡说!   暗道不妙的普拉亚正要呵斥,旁边,两道身影已经倏地站了起来。   “你说什么!”农事官呼吸急促,神色相当激动,治疗耕牛,这可直接关系到夏役翻耕和来年的收获。   “会治什么?”管事也呼吸急促,神色相当激动,治疗耕牛,这可直接关系到挽回损失,消除村庄巨大变故的影响。   “我……我……”   农事官和官事霍然站起,双眼放光,石桌旁边,捧住小罐溪水的小安德烈不由自主地退后几步,求助的目光怯怯地投向了牧师:“老师……您不是教小洛斯治疗母牛了么……”   “安德烈!”普拉亚骤然抬高声音。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农事官巴烈斯,管事伊弗利特,还有始终一言不发的警役艾斯皮尔,六道坚定的探询目光已经牢牢地固定在牧师脸上。   石屋忽然安安静静,一小会过去,农事官率先打破了沉寂:“普拉亚阁下,我亲爱的侄儿,如果我没有听错的话,您的学生,刚才似乎提到了治疗?”   普拉亚继续沉默,脸上阴晴不定,脑海飞快地回忆当日小洛斯向自己请教时的情形。   该怎么回答呢?   自己其实只是敷衍?小洛斯完全是胡闹?   不,这样肯定不行……   过了好长一会,脑子里回旋了无数遍,普拉亚终于深深地叹了口气:“尊敬巴烈斯叔叔,您没有听错,确实有这么回事……”   “事情并不简单,并不是我想要隐瞒,昨天,同样是家里的耕牛受伤,流血不止,一只虔诚的羔羊来到教堂,希望得到主宰的拯救……”   “巴烈斯叔叔,您也知道,流血受伤,教会确实有治疗的方法……只不过,流血的伤处,肯定要用到药物,艾克丽村庄地方偏僻,很难前往堂区教会,治疗流血的药物也非常昂贵,甚至超过耕牛本身的价值,肯定不是贫穷的村民可以负担……”   “原来这样……”巴烈斯露出恍然的神情,又很快有些疑惑:“这样的话,您学生提到的治疗,又是怎么回事?”   “主宰万能……”普拉亚庄严地朗诵圣言,灯心草的微光照到牧师脸上,印射出点点光辉:“仁慈的主宰不会抛弃任何一只羔羊……遵循教义,我将教会治疗流血的方法教给了这只可怜的羔羊,同时,考虑到这只羔羊并没有负担药物的能力,我还教导了这只羔羊自己从森林里寻找合适的药草……”   “这样……”   凝神片刻,消化完普拉亚的话语,农事官巴烈斯微微皱眉:“森林里的药草……森林里的药草……有效果么?”   这样的问题,任何一位神职人员都不可能直接回答。   轻轻抚了抚自己的肩膀,行了个圣礼,普拉亚轻声低吟:“主宰万能……”   “咳……”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巴烈斯咳嗽一声,再次问道:“普拉亚阁下,村民自己去寻找药草,似乎有点难吧?”   “非常难……”普拉亚深深叹息:“巴烈斯阁下,这也是我一直没有向您提起这件事的原因。”   “这样……”农事官又一次沉吟:“然后,这只羔羊去寻找了么?”   你问我,我问谁?   “主宰万能……”普拉亚又一次轻声低吟:“光辉无处不在……”   “肯定去啦!”   旁边,小安德烈清脆的声音又一次响起:“下午的时候,洛斯抱了一大堆树叶和草根从教堂门口过去!”   “哦?”   灯心草的微光下,农事官的双眼微微眯了起来:“森林里的药草……这只羔羊真正找到了么?这样的话……”   “巴烈斯老爷……”   旁边,伊弗利特连忙凑近了一些:“明天早上,我就让老威廉把药草给您送过来……”   “明天早上?”   微微一愕,巴烈斯转过头,始终盯住到农事官脸色的管事注意到,对面农事官的脸上的表情和投出的目光,和自己平时打量村庄傻瓜们时,几乎一模一样。   ——   半个小时之后。   艾克丽村庄东面,某栋简陋的木屋门前。   “这是两天前受伤的耕牛?这怎么可能?”   巴烈斯的声音充满了不敢置信。   拘谨的老威廉局促地搓着双手,悄悄地抬起右腿,将脚边的木楸踢开了一些。   这柄木楸刚刚从老威廉的手里掉落。   半分钟前,听到门外又一次发出窸窣的异响,老威廉霍然起身,随手从床边摸起这柄为次日农活准备好的工具,飞快地拉开了木门,却没有发现平时糟蹋家门口小块豌豆地的鼹鼠或者狐狸,而是看到了三只明亮的火把和一大群衣袍整洁的老爷。   主宰万能!   这辈子第一次见到这么明亮的火把,这辈子第一次见到这么多老爷,这辈子第一次接近真正意义上的大人物,老威廉手脚无措,脑袋发涨,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   幸好,站在旁边,善解人意的村庄管事伊弗利特很快过来,挂着从未见过的和善表情,使用从未听过的和蔼语气,温和地告诉自己,农事官过来只是想看看自家受伤的母牛。   小心翼翼地牵出自家母牛,拉到耀眼火把的光亮里面,之后好长好长的时间里,农事官就一直保持着现在这副极其惊讶,完全不敢相信的表情。   “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是两天前受伤的耕牛?伊弗利特……”   终于回过神来,等不及管事鞠躬回话,农事官右手伸出,用力将伊弗利特拉到身边,“伊弗利特,你确定刚才路上说过的受伤母牛是这头么?   “这……这……”同样双眼圆瞪,嘴巴不由自主张大的伊弗利特死死地盯住母牛,从头看到脚,又从脚看到头,如此反复再三,才终于用力点头:“没错,绝对就是这头。”   “这怎么可能!”依然极其不敢置信的农事官再次高呼,右手用力,几乎将伊弗利特按到了母牛身上,“是我的眼花了?还是我脑昏了?刚才过来的时候,你说的腹部的伤口呢?”   “这……这里……”费力地寻找半天,伊弗利特终于颤抖地指住了母牛腹部的几道淡红浅痕。   “背部的勒痕呢?”   “这……这里……”又花了老长的工夫,伊弗利特终于从母牛的背部找到了几道毛发不齐的痕迹。   “肋部的伤口呢?”   “这……这里……”   “手臂长的血印呢?”   “这……这里……”   “伊弗利特!你确定你现在指的是地方是一条血印而不是一块平整的毛皮?你确定你现在指给我看的地方,和你刚才路上告诉我的情况,有任何一点点接近吗?”   “可……可是……”伊弗利特急得满脸通红,求助的目光飞快投到了警役脸上。   “巴……巴烈斯老爷……”艾斯皮尔终于硬着头皮开口,“伊弗利特并没有胡说,前两天,这头母牛确实和伊弗利特刚才说的情况一模一样,而且……”   “好,你不用说了!”农事官抬起右手,打断警役,炯炯有神的目光移到了威廉身上:“威廉·莫尔,你来说,告诉我,前两天,你家母牛刚刚受伤的时候,到底是什么情况。”   两分钟后,听完老威廉颠三倒四,杂七杂八,翻来覆去的描述,农事官恼怒的神情终于消失,不敢置信的表情却更加浓厚。   轻轻抚过母牛腹部淡红的浅痕,农事官投向牧师的目光,充满了不可思议的惊讶和深深的震惊:“普拉亚阁下,我亲爱的侄儿,您是对的,让村民去拉犁车,集中健康的耕牛,强行优先完成夏役,这些通通都是最愚蠢的想法,我唯一应该向您请求的,应该是治疗村庄里的耕牛!” 第51章 收获   “……我唯一应该向您请求的,应该是治疗村庄里的耕牛……”   “普拉亚……”   “普拉亚……普拉亚?”   滔滔不绝地说完一大段,连续招呼三声,普拉亚都没有什么反应。   皱起眉头,农事官踏前两步,走得更近一些,借着火把的光亮,农事官看到,牧师双手紧握,双眼微眯,满脸肃穆。   这是怎么了?   “牧师……牧师?”稍稍错愕,农事官轻轻地推了推自己的侄儿。   微微颤了颤,普拉亚抬起头来,“巴烈斯阁下,您说什么?”   “我说……”   有求于人,巴烈斯没有介意牧师的走神,将自己刚才说过的话又复述了一次。   兴奋的巴烈斯完全没有注意到,两步之外,双手紧握,双眼微眯的普拉亚虽然满脸肃穆,神色庄严,两腿却微微有些发颤。   震惊的巴烈斯也完全没有了解,此时此刻,普拉亚牧师心头的震惊至少是自己的十倍。不像农事官这样全凭经验阅历感觉到面前这头母牛恢复的情况不可思议,曾经跟随教会仔细学习医典的普拉亚相当清楚,老威廉家受伤母牛的恢复情况,甚至已经超过了完全按照教会医典,并由专精医疗的资深牧师治疗的效果。   更加不可思议的是,这样神奇的恢复状况,居然没有用到任何教会的药物,完全使用森林里的药草。   森林里的药草!   十年神学学习生涯,三年教堂主持经历,普拉亚全力以赴地控制自己,尽可能地保持镇定,竭尽全力,终于勉强藏起了内心的震动和惊骇。   勉强的意思是,定下心神,听完巴烈斯的要求,普拉亚的眼皮立刻又开始剧烈地跳动。   让我治疗村庄里的耕牛!   “主宰万能……任何一位村民都应该获得主宰的怜悯……治疗村庄的耕牛,使村庄的耕牛尽快恢复……主宰万能……这是我的意愿,教堂也会付出自己的力量……”随口应付出祷告时最习惯的词句,普拉亚的大脑飞快运转,视线左右梭巡,忽然眼前一亮,语速不自觉地加快了几分:   “可是,巴烈斯叔叔,您也知道,收集药草需要花费相当长的时间,治疗的过程也同样如此……村庄的什一税的征收又要开始,堂区教会也很快就要巡视,这些日子我一直在准备这些事情,实在不可能专心治疗村庄的牛群……”   “可是……”   “不过!”飞快地抬起右手,直接将焦急的巴烈斯接下来的话语打断,普拉亚继续说道:“不用担心,巴烈斯叔叔……治疗耕牛的方法,我已经完整地教给了我的另外一位学生,接下来的事情,您完全可以交给我的学生……”   “您的学生?”   “没错……”普拉亚露出微笑,向简陋木屋的方向招了招手,“洛斯,你过来。”   “牧师,老爷,老爷,老爷……”踏出木屋,走到火把光亮之内,吴清晨向牧师和几位老爷一一鞠躬。   “这……”   盯住眼前衣服整整洁洁,脸上干干净净,鞠躬姿态从从容容的吴清晨,巴烈斯的表情有些疑虑:“普拉亚阁下,这就是您提到的羔羊?另外一位学生?”   “是的。”   “这……这是农夫家的……”对向老威廉的方向,巴烈斯微微扬了扬头。   “没错。”   “这真是……”巴烈斯嘴巴微微张开,不自禁地来回上下打量,很快皱起了眉头:“普拉亚阁下,我亲爱的侄儿,如果我没有听错的话,您的意思是,接下来就让这位给村庄的耕牛治伤?”   “是的,我的叔叔。”   “您的这位学生……”   “洛斯……”指了指吴清晨,普拉亚提醒,“他叫洛斯,我的叔叔。”   “好吧,洛斯……”巴烈斯眉头皱得更深:“您的这位洛斯,是不是太年轻了一点?”   “老爷,我十四岁。”吴清晨又一次鞠躬。   “好……好……十四岁……十四岁……巡视……什一税……”   几不可闻地自言自语,片刻之后,巴烈斯忽然转向牧师:“普拉亚阁下,据我所知,什一税和堂区巡视,男爵大约会有点办法……您能不能重新考虑考虑,亲自治疗一下村庄的耕牛……”   “不用说了,我亲爱的叔叔……踏近光辉的道路唯有虔诚……”普拉亚轻轻摇头:“最近正是教堂最忙碌的时候,不可能抽出时间……至于您担心的年轻……”   普拉亚指了指几步外温顺的母牛:“您已经问过了伊弗利特,艾斯皮尔,还有威廉,就这头母牛,前两天受伤的情况算不算相当严重?”   “这……是的。”   “现在的情况算不算明显好转?”   “这……也是的。”   “这样难道还不行么?难道说……”普拉亚露出几分明显假装的恼怒:“您怀疑一位牧师的诚实,认为这并不是我学生治疗的效果?”   “不……当然不是。”   “既然这样……”普拉亚继续露出明显假装的疑惑:“您还有什么问题呢?”   “这……这……”巴烈斯神情尴尬,哑口无言。   “就这样吧……”普拉亚挥挥手:“至少可以洛斯先试一试。”   “好吧……”巴烈斯悄悄地叹口气,转向管事:“伊弗利特,今天受伤的耕牛,最近的在什么地方?”   ——   两个小时之后。   教堂。   “巴烈斯叔叔……”终于回到了教堂,普拉亚拍拍腿,长长地舒了口气:“……现在,您还坚持让我亲自治疗村庄的耕牛么?”   “如果您愿意的话,这样当然更好……”巴烈斯满脸喜色,脸上完全没有了勉强同意让吴清晨尝试时的忐忑,语气里也没有了两个小时前若有若无的担忧:“……当然,我亲爱的侄儿,太忙碌的话,有时间的时候还是要多休息休息……”   “只不过……”农事官侧过身体,望向旁边始终恭恭敬敬的洛斯——刚刚使一头耕牛完全止血,并使它基本消除了躁动状态的功臣——脸上露出了难得和蔼,语气也柔和了几分:“接下来给村庄其他的耕牛治疗,如果您的学生碰到了困难,大约还是会打扰到您……”   “这样的时候应该很少……”普拉亚微笑一下:“村庄受伤的耕牛大部分都是差不多的情况。”   “这样更好……就这样吧……”   一边说,农事官一边又对吴清晨温和地笑了笑:“……好了,已经很晚了……洛斯,你先回家吧。明天上午,就开始给村庄受伤的耕牛治伤吧……”   “可可是……”   吴清晨欲言又止,皱起眉头,神色间很有些惶急。   “怎么了?”农事官表情瞬间紧张,双手紧握,微微发颤,“有……有……有什么不对么……”   “可……可是……”望了望农事官,又望了望牧师,吴清晨声音细微,一副想说又不敢说的模样。   “你说。”指甲重重地插入手掌,同样不明所以的普拉亚沉声发话。   “牧师……还……还有这位老爷……”吴清晨怯怯地说道:“明天……明天上午,家里要翻耕份地……下……下午还有夏役……母牛没有大好……父亲和哥哥们都很辛苦……我……我……我……”   呼……   教堂里同时响起了舒气声。   “好孩子……好孩子……”使劲擦了擦额头,农事官的指头感觉到几分明显的湿气,说话的声音也还很有些干涩:“……放心吧,不管份地翻耕还是今年的夏役,这些事情你都不用去担心了……”   “翻耕和夏役不用担心了?”吴清晨睁大眼睛,露出标准的,属于十三四岁孩子的惊讶和疑惑。   “没错……”农事官微笑点头:“回去告诉你的父母,今年的夏役,你家不需要再参加了……至于翻耕……”   稍稍沉吟,农事官转头望向半夜来始终跟在旁边的村庄管事:“……伊弗利特,村庄里属于男爵阁下的耕牛,有没有没受伤的?”   “完全没有受伤的……一头都没有……”   从伊弗利特回答的速度和咬牙切齿的程度可以看出,这个问题明显已经折磨了管事先生很长的时间,“……有三头耕牛应该还可以下地,不过也有好几处小擦伤。”   “只有三头……”农事官略一皱眉:“……晚上你选一头,准备好草料,明天给洛斯家牵过去……等一下……”   一边说,农事官一边重新望向吴清晨:“……洛斯,刚才在你家里,我看到你似乎有两个哥哥?”   “是的,老爷。”   “会用犁车么?”   “会的,老爷。”   “很好……有三头耕牛的话,你家的份地需要多久完成翻耕?”   “三头耕牛?三头耕牛的话……”吴清晨稍稍迟疑:“应该……三天?两天?”   “好,就算三天。”农事官直接说话,“……洛斯,明天早上,让你父亲带上你的两个哥哥,去村庄牲畜栏牵走这三头耕牛……这三头耕牛可以先借给你家翻耕,记得小心一点使用……”   “呀!这……”   “十三四岁”的吴清晨飞快地鞠躬,重新抬起头时,双眼泛出感激的泪光:“这……太感谢您了,老爷……您……您……”   “……没事,正好你可以顺便给它们治伤……”摆摆手,农事官侧头吩咐管事:   “伊弗利特,你直接准备三台犁车,还有需要的工具……对了,还有三头耕牛三天份的草料……晚上就准备!”   “是,巴烈斯阁下。”   “好了……”重新望向吴清晨,农事官又一次露出温和的微笑:“……现在,你家没有了夏役,份地的翻耕也有了三头耕牛……明天开始,你就什么都不用管了,安心治疗村庄的耕牛吧。”   “是,尊敬的老爷。”   吴清晨深深鞠躬。   “很晚了,你先回去吧。”   “是,尊敬的巴烈斯老爷……尊敬的牧师,伊弗利特老爷,艾斯皮尔老爷,我走了。”   团团鞠躬一圈,几位老爷微笑颔首,吴清晨转过身,走到教堂门口,俯身端起放在门边的小碗,踏出了教堂大门。   夜已经很深了,连绵两天的小雨早已结束,一时没人说话,教堂里安安静静,一阵微风吹过,送来一股山林的寒意和几声森林田野间隐约的野兽吠嚎。   感觉这阵寒意,听见这阵声音,望着吴清晨的小小身影逐渐走远,慢慢被黑暗吞噬,站在圣坛旁边,毫无缘由地,农事官心头忽然一阵心惊肉跳。   “等一下!”   一声大喝,农事官飞快地冲出教堂,前面小小的身影立刻站定,回过头来。   重新看到吴清晨和吴清晨脸上的浅浅疑惑,恭恭敬敬的神情,农事官长舒口气,心神顿时安宁。   “洛斯,你等一下。”   转过身,农事官指了指教堂,对紧跟身后一起冲出来的三名随从扬了扬头:“巴士瑟……”   “请您吩咐,老爷。”   “回教堂里取支火把……你送洛斯回家,路上一切小心……”   “是,老爷。”   半分钟后,一支火把的光亮逐渐融入黑暗,巴士瑟和吴清晨的身影越来越小。   农事官的眉头越皱越深,这两道可怜的眉毛拧成了一股乱麻的时候,教堂门口也响起了又一次大喝:“洛斯!你等一下!”   一分钟后,两支火把的光亮逐渐融入黑暗,巴士瑟,马库尔,吴清晨的身影越来越小。   农事官刚刚舒展的眉头又一次皱起:“洛……”   三分钟后,两名随从前驱,一名随从断后,警役前面引路,管事后方照应,五支火把连成一串,熊熊火光驱走黑暗,将四周照得亮亮堂堂,泥泞的村庄小径间,牧师和农事官缓缓驱马,最中间是吴清晨怯怯的小小身形。   十几分钟后,中古世界吴清晨的家门又一次敲响,这一次,始终没有入睡的老威廉飞快地敞开了房门。   “老……老爷……”   “恩……”农事官很罕见地点了点头,甚至对拘谨畏缩的老威廉回应了一个矜持的微笑。   下一刻,农事官的目光放到了木屋右侧,一团燃烧的火焰上方,大锅里沸水翻腾,不时冒起的气泡将表面满满的一层树叶,草根,泥块……等等等等乱七八糟的东西冲得来回晃荡。   农事官微微皱眉:“这些治伤的药水需要一直烧开?”   “是的,老爷。”吴清晨点点头:“一直烧开效果会好一点。”   “我记得你这药已经烧了一天,你们……”抚住鼻子,农事官望木屋里扫了一圈:“……就这一口锅吧?”   “是的,老爷。”   “锅里煮着草药,你们吃什么呢?”   “老爷,昨天晚上母亲和妹妹准备了一点食物,晚上父亲去邻居家借锅,也煮了点豌豆。”   “吃冷食?”   “是的,老爷。”   “这样……”望了望吴清晨瘦削的身体,农事官眉头皱得更深,眼神转向了旁边的管事。   管事反应很快:“下午刚刚封闭的牛倌房屋,里面有口大锅……明天我就送过来。”   “恩……”农事官先点点头,重新上下打量吴清晨之后,目光很有点忧虑,很快又摇了摇头。   “巴士瑟……”农事官招招手,对随从叫到身边:“去我的马旁边,取下右边的第三只口袋。”   “老爷……”很快,一只小臂长短的口袋送到了农事官手中。   “这个……”   农事官掂了掂口袋,丢到吴清晨面前:“……你收好,先吃着,锅子明天就到。”   “谢谢……谢谢老爷……”   “好了!就这样吧……”吴清晨鞠躬间,农事官已经走出几步,翻身上马,“好好吃,好好睡,好好治。”   “洛斯,好好干……”   农事官一行已经出发,普拉亚落后几步,也骑上马匹,先深深地望了望吴清晨,然后对旁边依然手足无措的老威廉微微一笑:“你走运了,老威廉,你有个好儿子。”   “笃……笃……笃……笃…………”   马蹄声渐渐变小,火把的光亮也越来越远,转过一道拐角之后,终于彻底消失。   火光消失,木屋门口,目瞪口呆的老威廉终于回过神来,一把抓住吴清晨,一连串问题飞快地喷涌而出:“刚才你们做什么去了?”“农事官让你做什么事?”“刚才给你的是什么东西?”“什么好好睡,好好吃,好好治?”“牧师为什么说我走运了?”   木屋里面,雅克林,伊德拉,格雷斯,小尼娜,也飞快地从房间角落冲了出来,从农事官的口气和表情,谁都知道猜出,吴清晨遇见的绝对不是坏事。   冲出木屋,几人和老威廉一样,眼里全是热切的光芒。 第52章 记住这味道   “什么?”饭桌旁边,霍然起身的雅克林撞翻水罐,半边身子淋得湿透,这位刚刚年过四十,却已经头发花白的农妇浑然不决,只死死地盯住桌边正叙述经历的吴清晨:“你是说,农事官老爷免去了家里今年的夏役?”   “是的,这是巴烈斯老爷亲自说的,今年的夏役,家里不需要再参加,而且……”   “威廉!”   吴清晨的话还没有说完,对面的母亲已经大叫一声,雅克林用力抓住丈夫的手臂,双眼睁大,双眉绽开,额头的每一丝皱纹都散发出极其不敢相信,却又同时极度喜悦的矛盾光彩:“威廉,你听见了吗?老爷说免去了家里今年的夏役,今年没有了夏役!”   “嘶……是,是……”   很明显,雅克林用的力道极大,老威廉立刻龇牙咧嘴,连忙不迭声地回答:“听见了,听见了……嘶……”   “也就是说,我们今年不用去公地了?可以干自己的活儿?这是真的吗?今年夏役,我们可以干自己的活了?”   “嘶……真的,真的!想怎么干活就怎么干活,乐意怎么干活就怎么干活……还有,快放开我,我的手要断了!嘶……”   一边大叫,一边甩动手臂,老威廉扭曲的面孔依然可以看出笑意,枯瘦的脸上泛出红润的色彩。   “好了,好了……母亲,你先坐下,先坐下……你衣服都湿啦,快拧一下吧……”坐到另外一边的伊德拉终于起身过来帮忙,半拉半拽,终于使雅克林重新回到了座椅。   “父亲,不用去公地里干活,我们就不用去份地里拉犁车,也不用晚上起来煮豌豆了么……”小尼娜也走了过来,两只乌黑的眼圈下面,充满了希冀和期盼。   “不用,不用,都不用了!……哈哈,傻女儿……”老威廉哈哈大笑:“免去夏役,好处可不是这些,多出了夏役的时间,足足十几天的日子,我们可以做好多好多的事……你不是一直想吃卷心菜和莴笋么?过几天,我们就可以好好地收拾屋子外面的菜园,给它加上栏栅,好好松松土,去河边挑土来积点肥,再去理查德叔叔家借点种子,过上一两个月,最迟秋天就可以收获……”   “你不是经常说母鸡和山羊经常满屋子乱跑,弄得到处乱七八糟,还偷吃食物么?不用去老爷的公地干活,我们就可以求求管事,让我们去森林里找点木料,然后在木屋旁边建一座大大的,漂漂亮亮的牲畜棚,以后你拣鸡蛋,挤牛奶,就得去隔壁串门了……还有……”   “还有……”扶住母亲的伊德拉同样容光焕发,插话进来:“有了这些工夫,咱们就可以好好收割前阵子没来得及收割的牧草,趁着天气还合适,好好晒晒,给你的朋友们多准备一点过冬的食物……”   “还可以好好收拾屋子……”格雷斯指住平时睡的床铺上方,正缓缓滴水的屋顶:“把这些该死的地方全部堵住!”   “可以给豌豆和青草地除草……”   “终于有时间修整修整河边那片地的田垄……”   “或许还可以多开辟一小片荒地……”   “说不定还……”   饭桌旁边,你一言我一语,一家人吵吵嚷嚷,纷纷为这从天而降的十几天空闲做出各种各样的安排,木屋里充满了热切和对未来的憧憬。   忽然多出半个月的时间,足足十几天的空闲,对于经年累月劳累,一年到头几乎没有任何休息的农夫家庭来说,完全是平时想都不敢想的巨大幸福。   许多年积累,沉重到喘不过气的生活重压,也忽然纷纷出现了解除的希望。   平整菜园,收割牧草,麦地除草,休整田垄,开辟荒地,建造畜棚……   家人们的安排越来越多,饭桌旁的气氛越来越热烈,众人的神情越来越兴奋,只有老威廉慢慢皱起了眉头。   “不过,这么多事的话……”忽然,老威廉轻轻地敲了敲桌子:“时间可能不太够吧?”   谈论的几人安静下来,木屋响起老威廉略有些担忧的声音:“……毕竟,家里的母牛刚刚出事,虽然有小洛斯治伤,还是有好几天没法干活……这里只怕有点耽搁,要多费上几天……这样的话,家里的事,还是得好好想想,先挑最要紧的去做……”   木屋响起一阵惋惜的叹息。   “唉……”“是啊,太可惜了……”“先收割牧草……”“该死的牛倌!”   “没关系……”   吴清晨终于等来了插嘴的机会:“管事老爷说,村庄里属于男爵老爷的耕牛,有三头耕牛还可以下地,只受了一点点小伤,农事官老爷让我先治好这三头耕牛,同时,这三头耕牛也可以先借给我们翻耕田地,三天时间……”   “你说什么?”“借给我们?”“还有这事?”“三头耕牛!”   饭桌刚刚扶起的水罐再次遭殃,旁边还有两张座椅倒到了地上,掉下座椅的格雷斯张大嘴巴,呆呆地坐在地上,老威廉,雅克林,伊德拉同时猛地站起,六只眼睛射出完全不敢置信的光芒。   “是的,这三头耕牛,可以借给我们翻耕田地……”   “天啦!这么重要的事,你居然现在才说……”   完全忘记了自己刚才热切安排夏役时间,完全没有给吴清晨说话的机会,得到确认的老威廉不仅没有高兴,反而急得团团转,几秒之后飞快地抓住伊德拉和格雷斯:“伊德拉,你现在出去,往东边走,去找沃尔夫,阿维利亚,托尼,还有老霍特,看看他们家里的犁车有没有被借走……”   “格雷斯,你往南边去,去找理查德,弗里曼,还有伊尔卓斯,克瑞,吉仑,他们都已经完成了翻耕,去看看能不能借到犁车……唉,这么晚了……来不及了,肯定来不及了……唉……唉……”   “不……不用去……”吴清晨连忙拉住飞快迈腿的两位兄长:“先等等……等一等,听我说!”   “巴烈斯老爷还说了,还可以同时借给我们三台犁车,还有其他需要的工具,还有耕牛们三天份的草料,还有……总之,什么都会有,你们不用担心!”   这一次,这一连串话,吴清晨语速飞快,一口气就说了出来,完全没有留下任何间隙。   “这……这……这真是……我……我……”   听到这一连串惊喜,老威廉一阵呆滞,半天说不出话。   “……我真是糊涂了…”   许久许久,老威廉才终于摇头笑了笑:“……管事老爷,农事官老爷是什么人物,怎么可能出这么的差错……”   一边说,老威廉一边轻轻地抚了抚吴清晨的肩膀:“洛斯,看得出来,老爷们希望很大,你一定要好好治村庄里的耕牛……恩……明天一大早,你就去给村庄的耕牛治伤。到时候,你就……你就……”   说到这儿,老威廉忽然卡住,“你”了半天,却一直没能说出“就”之后的内容。   皱起眉头,沉吟半晌,忽然之间,老威廉哑然失笑。   这个时候,这位习惯性地想给小儿子一点吩咐,却完全没法想出具体内容的中年农夫才猛然意识到,自己的想法是何等多余。   吩咐什么呢?   牛倌盗用牲畜,家庭母牛受伤,家庭忽然陷入危险境地,全家人手足无措的时候;大清早跑去份地,人干畜生活,泥地里打滚,累得浑身酸软的时候;吃冷食,冒暴雨,拉犁车,根本不管接下来的日子的时候……   自己吩咐了小洛斯去找牧师?吩咐了小洛斯去找草药?吩咐了小洛斯治疗母牛,直接从根源解除困境?   农事官前来寻找洛斯,让小洛斯尝试治疗村庄其他受伤耕牛的时候……   自己又吩咐了小洛斯让自己的家庭免去夏役?吩咐了让小洛斯借来耕牛?借来犁车?甚至同时还得到三天份的草料?   吩咐什么呢?   吩咐小洛斯怎么给耕牛治伤么?   也就是这个时候,老威廉才终于明白,普拉亚牧师离开前最后说出的话。   望向面前微微仰头,正等待自己继续说话的最小的儿子,老威廉神色复杂。   “……没什么,你放心去治吧。”   半天,老威廉才终于缓缓地摇了摇头,轻轻地抚了抚吴清晨的头顶,老威廉微微一笑:“洛斯,我的儿子,我确实很走运。”   “好了,先就这样吧,伊德拉,格雷斯,既然不用去借犁车了……来,来,都坐下……”   招呼儿子们都坐下,老威廉指了指饭桌上的口袋:“……我们看看农事官老爷给了我们的小洛斯什么东西……”   这是农事官丢给吴清晨的口袋,老爷们离开后,老威廉就开始追问吴清晨夜晚的经历,根本没时间拆开,一直丢在饭桌上面。   “恩……我来看看……”   吴清晨也有点好奇,手脚麻利地拆开了袋口的细线。   “这是什么?”细线完全拆开,吴清晨撑开口袋,将袋口压低一些,放到饭桌上,凑过来的家人们,立刻看到了十来块长条形,浅黄色,巴掌大小,两侧微微鼓起的切块。   “这是什么?”格雷斯皱住眉头,望向旁边的伊德拉。   “不知道,没有见过……”伊德拉摇摇头,表情同情疑虑,同时抽抽鼻子,“好象有什么味道……”   “是么……”格雷斯也抽抽鼻子,四处看看,很快重新望向饭桌:“…没错,是有点味儿……”   这点味儿很淡,微微带点清香,闻起来倒是挺舒服。   吴清晨轻轻按了按最上面的切块,它的表面很是松软,手指放上去出现一道浅浅的压痕。   “咦……”大约感觉挺有意思,小尼娜也笑了起来,学着吴清晨的模样,向张开的口袋伸出右手。   “别碰!”   旁边传来老威廉的声音。   看清口袋里物事的第一时间,老威廉就瞪大了眼睛,好久才终于回过神来,老威廉飞快抓住小尼娜伸出的手臂,用力收了回来:“别碰,不要摸,不能这么去摸!”   “父亲,你认识这东西吗?”   “认识……怎么会不认识……上一次看到这个已经过去多久了……”   盯住口袋里的切块,老威廉小心翼翼地伸出了右手,放到距离口袋还有足足半条手臂的位置,低沉的声音微微发颤,带着一股无法压抑的感慨:“主宰呀……没想到我这辈子居然还可以看到这个……孩子们,记住你们面前的东西吧,这是面包,老爷们的食物……”   “面包?”小尼娜露出疑虑的表情:“父亲,我们见过面包呀!面包不应该是黑黑硬硬的么?上个月去教堂夏祷的时候,牧师老爷给我们都发了一块……”   “这么大的一块……”比划出拳头大小,小尼娜情不自禁地舔了舔嘴唇,“它们的味道真好……”   “没错,牧师夏祷的赏赐,确实也是面包,不过它们只是黑面包……而这……”老威廉指住口袋:“这才是真正的面包,老爷们的食物,全世界最美妙的食物……”   全世界最美妙的食物……   “它们闻起来真香……”小尼娜凑近一些,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口气。   全世界最美妙的食物……   伊德拉和格雷斯也站近了一些,目光牢牢地盯住口袋里的切块。   全世界最美妙的食物……   吴清晨低下头,不由自主地翻了翻白眼。   “好了,好了,不要凑这么紧……”老威廉偏过头,望向吴清晨:“洛斯,你要吃多少?”   吃多少是什么意思?   吴清晨皱住了眉头。   “现在要吃吗?你累了一晚上了。”   这两天也没空偷猎,又东奔西跑了大半夜,听到老威廉提醒,吴清晨摸了摸肚子,感觉确实有点饿,便从口袋里取了一片面包。   “好……”见到吴清晨没有继续取的意思,老威廉转头扫视一圈,目光从儿女们身上掠过:“孩子们,面包这件事儿,不要和任何人说,千万不要惹出麻烦。”   老威廉的吩咐并不夸张,中古世界里,霉迹斑斑,下口处务必挑了又挑的的黑面包都是宝贝,白面包的价值自然更加惊人,一片白面包出现在盗贼窝,甚至有可能引起一场流血冲突。   “好了……”拾起之前吴清晨随手丢下的细线,老威廉将面包袋递给雅克林,“小心收起来,家里老鼠很多……”   “咦,这是什么?”   过了一小会,整理面包袋的雅克林忽然露出奇怪的神色,几人望向雅克林,很快同时发现她摊开的右手掌心正摊着两片指节大小的闪亮小圆片。   “这个……看起来好象是没用过的铁片……”伊德拉捏起一片,“……不对,不太像……”   “不是铁片……”老威廉摸起另外一片:“铁片没这么软,也没有这么亮……”   “或许老爷们用的铁也不同点呢!”   “老爷的铁有什么不同?公地里的农具你又不是没见过?”   “那是给大家用的铁,老爷自己用的铁不用嘛……”   “也对……听说老爷家里还有专门用来吃饭的勺子……难道这也是餐具?用来吃面包的餐具?”   “这么圆,怎么吃?”   木屋里响起一片讨论的声音,方向越来越离谱。   “这是银币!”   当听到“莫非这也是食物?”,看到格雷斯把它们塞进嘴里并咬了咬的时候,吴清晨终于再也无法忍耐。   “斯勒(银币)?”老威廉学习吴清晨发出的音节,“银币是什么东西?对了,这东西真的可以吃么?”   吴清晨已经进入石化状态。   “不能…”   吴清晨无力地摇摇头。   从威廉和格雷斯手里取回两枚打磨粗糙,边角扁平,明显手工制造的银币。   银币表面歪歪斜斜地标着两行小字,上面一排的开头是阿克福德男爵领,接下来两个词是叉叉叉,下面一排全都是叉叉叉……   叉叉叉的意思是,吴清晨目前还不认识。   不过,就算这么多叉叉叉,吴清晨至少可以看出,这明显是男爵领自己铸造的货币,大约用于领地间的交易。   中古世界里,“没见过钱”并不是一句笑话,而是确实的事实,绝大多数村民一辈子没有见过这么正式的货币,平时交纳老爷的罚钱,都是以“角子”为单位,而且绝大多数时候也是直接以实物抵算。   “好了好了,别乱猜了。”吴清晨将银币塞回口袋,“这应该是农事官的东西,大约是放在袋子里忘记了拿走,明天我去还给老爷。”   “还有……这是干嘛?”吴清晨奇怪地望向雅克林,后者正在老威廉的指点下,细细地扎起口袋,目光四处梭巡,似乎正在寻找一处合适的储存地点:“你们不吃么?”   “我们吃?”老威廉露出更加奇怪的表情:“你没有听见农事官老爷的吩咐么?这是你的面包,给你这几天的食物,我们怎么可以吃呢?”   一边说,老威廉一边指了指家人,雅克林,伊德拉,格雷斯全部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只有小尼娜偷偷地咽了几口口水。   “当然可以吃!”吴清晨连忙摆手:“没关系,大家都吃,一起吃吧。”   “不行!这怎么可以!”不等其他人反应,老威廉已经飞快地摇头:“洛斯,明天开始你就得治疗村庄里的耕牛,一定要吃好一点,绝对不能有任何差错……这些面包要收起来,只能让你一个人吃!”   “不用不用,我一个人也吃不完。”   “怎么会吃不完?”老威廉满脸不以为然,“半片面包配一顿饭,这么多面包,怎么省也只够你吃好久好久……”   好久好久……   吴清晨的眼睛朝木屋飞快地扫了一圈,乌黑的房顶,肮脏的地面,发霉的柱子……   这样的环境加上夏天的气温……   爹,您饶了我吧!   中古世界不存在细菌病毒的概念,可以吃下霉迹斑斑的黑面包的村民,大约也不会认同“变质”的意思……   “父亲,我一个人真的吃不下……而且,治疗耕牛也只需要几天,不需要这么多,就让大家都吃一点吧……”   “只需要几天……都吃一点……”   也不知道这句话触动了老威廉的什么思绪,忽然之间,这位头发花白的农夫微微仰头,双目失神,握住口袋的右手也微微发颤,半天才回过神来:“洛斯,你真的要给大家吃么?”   求你们吃!   “是的,父亲。”   “好吧,洛斯……”老威廉才终于重新平静,深深地叹息一声之后,老威廉重新拆开了口袋:“……这是你的面包,你确实可以决定。”   一边说,老威廉一边小心翼翼地取出一片面包,慢慢地撕成四份,分给了雅克林和自己和三名儿女。   “父亲,您也吃。”吴清晨将手里的面包撕下一半,递到老威廉面前。   “不,我不饿。”老威廉连连摆手推辞,吴清晨一连递了几次,老威廉才终于接过面包,留下很小的一块,将剩下的部分用力地,使劲地,坚定地塞回吴清晨手里。   木屋里一时无话,握住小小的一片面包,老威廉几人小心翼翼地撕成极小极小的碎片,放进嘴里含住,几乎没有咀嚼的动作。   望见眼前的情形,吴清晨深深地叹了口气。   吴清晨明白,由于时间紧张,农活劳累的缘故,平时吃饭的时候,无论老威廉,伊德拉,格雷斯,还是雅克林,小尼娜,都是一副风卷残云,狼吞虎咽的模样,此时却纷纷这么小的动作,这么慢的速度,无非是想将品尝白面包的时间延长一些,使劲记住这份难得的味道。   望着中古世界亲人们努力记住白面包味道的模样,忽然之间,吴清晨深深地叹了口气。   记住这味道。   吴清晨告诉自己。 第53章 学生和老师   “这么说,到最后,巴烈斯老爷不但免去了你家的夏役,借给你家三头耕牛,另外还赏给你整整一口袋面包?一口袋真正的面包?”   教堂附近的溪边,未来的牧师,小安德烈嘴巴张得老大,眼睛瞪成浑圆,全然不知双手捧住的陶罐正不停地洒出溪水。   由于年纪太小,夜路也很难走,前天夜晚,牧师和农事官半夜出门,寻找吴清晨观看治牛效果时,并没有带上小安德烈。   农事官一行离开,偌大的教堂只剩下小安德烈一个人,无可奈何的小安德烈只得爬上床铺,半天没法入睡,一直很担心自己无意透露出来的“治牛”是否会给自己好不容易交到的朋友惹上麻烦。   清晨时分,快到早祷的时候,小安德烈正准备出门,进行每日例行的更换圣水,恰好遇见了前来教堂,准备祷告的吴清晨。   也不知什么缘故,这一天,牧师并没有像平时一样早早离开自己的卧室,没有牧师严肃的目光注视,小安德烈立刻飞快地拉住吴清晨,一起走向溪边,一路不停追问前天夜晚后面发生的事情。   得知吴清晨家耕牛的伤情已经大有起色,当着牧师和农事官的面治疗另外一头受伤耕牛的过程也相当顺利,而且最后还获得相当丰厚的回报之后,小安德烈很是松了口气。   顺理成章地,对某些回报情不自禁的羡慕,加上少年人特有的表现欲,小安德烈开始滔滔不绝地讲述前天夜间农事官和牧师的商议过程,以及两人最终决定前往吴清晨家的原因。   当然,这个时候,原本属于旁听商议时鲁莽的插嘴,从小安德烈嘴里重新吐出来时,也就变成了替朋友着想,经过深思熟虑,努力创造机会,并一再争取,才终于好不容易获得的机会。   “这……这……安德烈,我的朋友……真是太谢谢你了……”   ——好吧,好吧,看来无论地球世界还是中古世界,无论现代官僚还是土著小孩,趁机索取好处费都是天赋技能。   握住小安德烈的手臂,吴清晨双手微微发颤,嘴唇微微抖动,满是感激涕零,就差没有流下滚烫的泪水:“……对了,安德烈,昨天巴烈斯老爷赏的口袋,里面白白的,软软的,片片的东西,名字叫真正的面包?”   “叫面包!你这个笨蛋!”小安德烈舔了舔嘴唇。   “……听名字,是用来吃的么?可……可是,该怎么吃呢?我不会啊……要不……要不,下午我带两片来……你教教我,好么?”   “好!”小安德烈的声音立刻变大了许多,很快又稍稍有些迟疑:“不过……不过你得偷偷过来,别让牧师看见,因为……因为……因为……”   “因为”半天,忽然之间,小安德烈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因为……牧师不喜欢吃面包!”   “……一定!一定!谢谢……真是太谢谢你了……”   吴清晨的双手颤得更加明显,嘴唇也抖动得更加激烈。   ——你这个小兔崽子……   不得不当着70亿人的面骗小孩子,然后又不得不当着70亿人的面被小孩子骗,吴清晨可以想象自己的形象会变成什么模样。   小安德烈的插嘴确实是意外,不过,没有小安德烈无意插嘴,吴清晨还有自己无意漏嘴,母牛无意被人看见,牧师无意发觉,农事官无意听闻等等等等数十种可以自主选择的“无意”。   总而言之,根据分析团的详细推演,根据参谋团的数十项方案,吴清晨相当确定,牧师和农事官寻找自己治疗耕牛,这是百分之百必然,必须,也必定要发生的事件。   不过,和小安德烈的交谈也并非全无收获,除去使面包变质的可能性又降低了半成,交谈过程中,得知农事官和牧师最初的商议,了解到世俗和宗教之间的利益冲突,吴清晨对于宗教培训时,训练组多次提到的“宗教同时还往往意味着秩序和规则”有了更深的体会;   也更加深刻地理解到,参谋团描述的直接扎根于农民,大部分利益和农民直接利益一致的宗教,对于稳定社会环境发挥的作用。   “对了……”说话之间,双手捧住几乎洒出了小半溪水的陶罐,小安德烈忽然侧头,“这样的话,洛斯,接下来好几天,你就要给村庄的耕牛治伤了……你打算什么时候开始呢?”   “什么时候开始?”吴清晨微微一笑:“早就开始啦!”   “早就开始了?什么意思?”小安德烈微微皱眉。   “早就开始的意思是……”吴清晨指了指教堂门口,摆在石墙旁边的两只小木碗,“我已经为三头耕牛治过伤啦!”   “这么快?”   “也算不上很快,毕竟治伤不仅仅是一次的事儿……”吴清晨摇摇头,“而且……治的三头耕牛,不用花时间赶路……离我家都很近……”   “无论如何也没这么快吧?你起得很早?”   “稍微有点早……”   “天还没亮就起来了?”   “还要更早一点点……”   更早一点点的意思是……   昨天晚上,入睡之前,站在吴清晨的床铺旁边,老威廉犹豫半天,不停地旁侧敲击,询问治疗耕牛时,是否有不同的安排,是否需要不同的草药,是否有不同的治疗方式。   得知只要是流血伤情的耕牛,大致治疗方式都差不多之后,老威廉终于吞吞吐吐地开口,是否可以考虑优先为自己的三位老朋友排忧解难。   这三位老朋友,自然就是老威廉关系最亲密的邻居,三位一家之主分别是理查德,弗里曼,和老霍特。   很不幸,这三个家庭的耕牛,都没有躲过昨天发生的意外,都受了点不轻不重的伤,如果等待自然康复,至少得十几天的时间,可以想象生活受到了何等巨大的冲击。   这本来就是吴清晨一开始的打算,吴清晨当然没有反对的理由。   获得吴清晨一再确认的老威廉,终于长长地舒了口气,大半夜又跑到三位邻居家里。   很快,理查德,弗里曼,老霍特,三个家庭将近二十名口人,齐齐跑到了吴清晨家,看过了吴清晨家的耕牛恢复状况,获知了农事官和牧师对吴清晨的认可,可想而知,这二十口人望向吴清晨的目光是何等的激动,吐出的言辞是何等的恳求。   于是,比“天还没亮”还要“更早一点点的时候”,也就是刚刚上床就立刻爬起来,吴清晨只好大半夜就马不停蹄地赶到这三家的房屋里面,为这三头不幸,同时也幸运的耕牛进行了第一次治疗。   远超中古世界上千年的技术手段,理论水平,医疗认识,同时,经过数十名顶尖兽医的手把手培训,地球世界近两百头无辜耕牛的壮烈献身,可想而知,和之前的两次治疗一样,为老威廉三位老朋友家庭的耕牛治疗,肯定同样相当顺利。   收获了无数的感激,或者说,收获了无数的眼泪和鼻涕,夜色深沉,湿黏黏的吴清晨狠狠地重新洗了次澡,才终于又一次爬回了床铺。   “这真是……”听完吴清晨的描述,小安德烈又一次张大了嘴巴,瞪大了眼睛:“这真是……真是……很辛苦。”   “好了……”   这个时候,两人已经重新回到了教堂,装好溪水的陶罐也放到了圣坛旁边,看了看教堂侧门的日晷,吴清晨推了推未来的牧师:“安德烈,早祷的时间马上就要到了,或许,你该去旁边的房间里看看。”   “这……”同样瞟了瞟日晷,安德烈稍稍沉吟,很快点了点头:“我去看看。”   ——   教堂,卧室。   透过木门的缝隙,几道清晨的阳光钻进房间,斜斜照进房间里侧,柔软灯心草铺成的床铺之上,身体舒展,双眼闭合,还沉浸于睡乡的普拉亚牧师,脸上挂着几分柔和的微笑,不知梦见了什么美好的事情。   “笃……笃……笃……牧师……老师……”   说不清习惯的生物钟发挥了作用,还是木门被敲击的声音起到了效果,眼皮微微颤动几秒,普拉亚牧师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刚刚睡醒的几秒迷茫很快过去,忽然之间,像是瞬间想到了什么,普拉亚猛地从床铺上弹了起来,飞快地冲向了卧室左侧的石桌。   顾不得擦揉干涩的眼眶,冲到石桌旁边,普拉亚使劲睁大双眼,脑袋几乎直接凑到了桌子上面。   石桌之上,乱七八糟地摆着一支末端微黑的细木棍,一小盘已经干涸的墨水,一张已经涂画得满满的羊皮卷,以及几支草茎,几片树叶,几条荆棘,还有一块看起来完全平平凡凡,只不过和前面几样东西一样,偷偷从吴清晨家里带出来的石头。   可想而知,昨天夜晚,不算宽大的衣袍里面藏住草茎,树叶,石头……还有几条荆棘……同时还得和兴奋不已,许久许久不舍得离开教堂的农事官继续敷衍半天,普拉亚牧师吃了什么样的苦头。   同样可想而知,使用细木棍,小刮刀,还有和隔一小会就得重新制造一遍的墨水,涂满整整一张羊皮卷,完成平时至少需要花上两三天的内容,整整一个晚上,普拉亚牧师大约没有了可以用来合眼的时间。   不过,此时此刻,普拉亚脸上的表情,和“辛苦”“疲倦”完全扯不上半点关系,捧住字迹潦草,图画简陋的羊皮卷,牧师满脸掩不住的笑意。   这可是治疗耕牛的方法!   这可是经过了验证,证明切实可行的治疗耕牛的方法!   这可是可以使自己家族拥有的耕牛,多出一份额外保障的治疗方法!   这可是可以使自己在家族里地位更加稳固的治疗方法!   禁不住又开始想象,普拉亚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浓,这个时候,门外传来了又一次敲门的声音。   “笃……笃……笃……牧师……老师……”   “安德烈么?什么事?”   “老师,早祷快到了。”   “知道了……你先去准备吧,我很快过来。”   “好的,老师。”   门外响起了逐渐走远的脚步声,定了定神,普拉亚打开墙边的木柜,将细木棍,小刮刀和墨水收好,小心翼翼地包好彻夜写好的羊皮卷,又取出一只口袋,将矮桌上摆放的草茎,树叶,荆棘和石块都收了起来。   做完这些,普拉亚才终于推开了房门。   走进教堂,普拉亚左右看看,圣坛和地面已经清扫,圣水已经更换,教堂左侧,小洛斯和小安德烈正合起抬起一张座椅,将它摆得更齐整些。   “好了,先放下吧……”   走上讲坛,普拉亚压压手,示意学生放下座椅,“时间差不多了,我们先早祷。”   “牧师……”吴清晨仰起头。   “怎么了?洛斯?”   “是这个……”吴清晨从衣袍里掏出面包袋里找到的两枚银币,“这是面包袋里找到的东西,不知道该怎么办……”   “银币?”普拉亚接过看了看,随手放到讲坛,“这应该是农事官落下的银币,先放这里吧,巴烈斯阁下今天应该会过来,到时候我交给他……”   “给我什么?”   普拉亚话音未落,教堂微微一暗,领着三名随从,农事官出现在教堂门口。   “日安,巴烈斯阁下……”普拉亚点点头,“您来得正巧,过来看看吧……这是不是您的银币?”   “咦……”走到讲坛边上,接过牧师递出的银币,巴烈斯不由自主地摸向衣袍口袋,很快露出了惊讶的表情:“没错,这是我的银币,怎么回事?昨天我不小心落到教堂了么?”   “不,您慷慨地赐给了我的学生,和您两天的食物一起。”   “呀,我忘到面包袋里了?是洛斯发现了银币?一大早就送过来了?”见到普拉亚不停点头,巴烈斯望向吴清晨,微微一笑:“原来……聪明之外,洛斯你还很诚实。”   “这本来就属于您,老爷。”吴清晨连忙鞠躬。   “恩……还很谦逊……”看得出来,和昨天相比,农事官心情好了许多。   “好了,巴烈斯阁下,请暂时停止您的赞扬吧,早祷马上要开始了,或许您应该找个位置坐下。”   “好的,普拉亚阁下。”   于是,教堂成排的座椅终于得到了珍贵的表现机会,迎来了久违的可以在祷告时分坐下的听众。   很显然,这样的听众,对于祷告的过程无疑相当熟悉。   坐上座椅,巴烈斯右手抚肩,随着小安德烈轻轻地敲击小磬,农事官老爷立刻姿态优雅地行了个圣礼,之后双手合拢,微微垂头,整个早祷的十几分钟里,始终神情庄重,沉默不语。   早祷结束,普拉亚开始讲授当天的功课,旁观的巴烈斯依然安安静静,脸上的表情却随着讲授进行逐渐变得疑虑,授课快结束的时候甚至惊讶地“咦”了一声。   “怎么了?巴烈斯阁下……”   “很抱歉,打扰到你们了……”巴烈斯低了低头,表示歉意,“请继续。”   “没关系,您说吧。”   “是这样……”巴烈斯皱起眉头:“如果我没有听错的话,您似乎正在教您的学生们怎么让数字相加?”   “当然,您是农事官,这是您的内行。”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安德烈和洛斯,好象都只有十三四岁?”   “没错。”   “这样的话……这么小的年龄,就开始学习这么困难的内容……”农事官深深地皱起眉头:“……是不是……是不是……也许……也许太……太……太……”   “也许太离谱了?”   “不,也许太早了。”巴烈斯摇摇头,换上比较委婉的说法。   “太早了……”普拉亚不由苦笑了一下,心里很了解巴烈斯的想法。   最开始,发现小洛斯和小安德烈只花十天就熟练掌握了从一数到五十,然后只花五天就能够从一数到一百的时候,足足半个月的讲授时间里,普拉亚都和农事官此时的表情一模一样。   这确实是非常惊人的速度。   毕竟,中古世界的教育方法相当落后,甚至压根不存在“教育方法”的概念,知识的传承还停留于学徒教育的模式,一位牧师终其一生,可能都只会教导一两名学生,根本就不存在经验积累或是方法总结,讲授的方式几乎只能依靠直觉,唯一的经验是十几年前甚至几十年前自己学习时的模糊记忆。   可想而知,就算是地球世界,如果将一位刚刚入学的学生,丢进没有学校,没有教室,没有同学,没有课本,没有作业,接触的绝大多数对象全是彻底的文盲,唯一的知识来源只有一位半文盲,完全没有任何教学经验,也没有接受过任何教学教育,同时一天还只教育十分钟的神棍老师,如果还能只花五天就熟练掌握从一数到一百的高端技术,谁都得真心实意地叫一声天才。   不过,同样托没有任何教学经验,也没有接受过任何教学教育的福,普拉亚虽然觉得吴清晨和小安德烈学习算术的速度未免太快,却因为没有任何比较对象,自己当年学习时的记忆也实在太过于久远的缘故,并没有太过于惊骇。   无论如何,学的快总不是坏事。   “到底早不早……”一边稍稍回忆,普拉亚一边招招手,示意吴清晨和小安德烈起身站到农事官面前:“巴烈斯阁下,也许您应该自己问一问。”   “哦?”巴烈斯的目光转向面前的两位学生,直接开始考问:“左边有十五张座椅,右边有十三张座椅,总共有多少座椅?”   “十五……十三……十五……十三……”小安德烈抬头望向屋顶,嘴里念念有词,半晌终于回答:“二十八,总共有二十八张座椅。”   “左边二十一,右边十五呢?”   “……三十六。”   “左边二十七,右边十九呢?”   “三……三……还是三十六?”   “哈……”巴烈斯笑了出来。   普拉亚神情有些尴尬,“毕竟只学了五六天。”   “不错,已经很不错了。”巴烈斯点点头,目光移到了吴清晨身上,“左边二十七,右边十九。”   “四十六。”   “左边十五,右边十六。”   “三十一。”   “左边三十七,右边四十五。”   “八十四。”   “回答这么快?而且都挺准确……咦?这样的话,也许,洛斯你可以……”   忽然之间,像是想到了什么,巴烈斯忽然眼前一亮,飞快地望向了牧师:“这样的话,你的学生也许可以……”   “没错……”牧师也点了点头:“不过,也只是也许,仅仅会数数字还不够……”   “我知道……”农事官也点点头,忽然问吴清晨:“洛斯,昨天晚上我看到你家有一头母牛,还有两头山羊,平时你会去放养它们么?”   “会啊,以前父亲还不让我到农田里干活的时候,我经常牵它们去吃草。”   “你感觉它们听话么?”   “挺听话。”   “照料牲口费力么?”   “不费力啊。”   “平时你都带牲口去什么地方?”   相比考问数数的时候,此时此刻,巴烈斯询问时,语气严肃了许多,神情也不知不觉专注了数倍。 第54章 转机   也正因如此,农事官全然没有发觉,回答这些问题时,对面端端正正的吴清晨,不知何时微微抬起了头,双手握拳,站得笔直,原本恭恭敬敬的神情已经换成了全神贯注,原本轻声细语的腔调也悄然增添几分凝重。   很显然,这是又一次地球早已预料的交谈。   预料的意思,当然不是说地球方面已经将村庄耕牛集体受伤,领主命令农事官前来,农事官处置重伤牛倌,观看吴清晨治疗耕牛,旁观吴清晨数数,询问吴清晨照料牲口经验等等这些两三天里发生的事务,各对象的反应,不同人物的对话,全部事无巨细地推测出来。   能做到这种程度的家伙不叫参谋,平凡点的叫导演,传奇点的叫预言法师。   地球数十万头脑聪明,思维敏锐,逻辑缜密,反应灵敏……等等可以套上无数形容词,却摘不掉“正常人类”这顶更大帽子的参谋们,能力范围之内,最多也只能根据吴清晨的培训情况,为危机准备的各项应对方案,结合对已有信息,各人物模型的分析,大致预测到,村庄耕牛集体受伤之后,封建领主很有可能亲自或者委派重要人物前来村庄,处理善后事宜。   同时,该封建领主,或某重要人物,发现吴清晨通过种种或主动或被动,或显眼或隐蔽的方式,针对性展现出来的数学,办事,治疗耕牛的能力之后,如果一切顺利,该封建领主,或者重要人物,也确实产生某些符合参谋团设想的念头,一次更加深入的交谈也就顺理成章。   也就是说,这次交谈,直接影响到参谋团为吴清晨这次设计的理想目标能否实现,同时也意味着吴清晨和这次理想目标的距离,已经只剩下最后一点点障碍。   如次重要的交谈,吴清晨神态的变化,语气的改变,也就理所当然。   重要的交谈并不复杂,农事官询问的内容并不困难,时间也并不算久,大约十来分钟,先后问清楚吴清晨平日如何放养山羊,喂食母鸡,驱使耕牛,照料牲畜,农事官微微凝神。   片刻之后,农事官望向牧师:“普拉亚阁下,您怎么看?”   “如您所见,我只是一名牧师,农事和牲畜,我并不熟悉……”普拉亚先摇摇头,然后指向吴清晨:“……不过,根据我对自己学生的了解,还有平日看到的情形,您尽可以放心,小洛斯刚才的回答都是实话。”   “当然,这一点我并不怀疑……”农事官点点头:“农事和牲畜只是俗世的杂务,是否熟悉并不重要……我想问您的也不是这些……”   “现在这么多耕牛受伤,村庄的情况很是困难,该死的牛倌不可能继续任用,两个活该断手断脚的儿子也不值得信任……您的学生倒是相当不错……”农事官微微皱眉,神情很是犹豫:“不过,小洛斯年岁实在太小,照料牲畜的经验也不是很多……这又……普拉亚阁下,或许,您可以给我一点建议。”   “建议……”   普拉亚稍稍沉吟,过了一小会,又一次指向面前的学生:“小洛斯六岁就开始喂鸡,八岁开始放羊,十一岁开始下地干活,这算不算懒惰的孩子?”   “当然不算,您有一个勤劳的学生。”   “小洛斯十天就学会了从一数到五十,五天就能够数到一百,五天又学会了让数字相加……这是您刚才亲眼所见,这算不算愚蠢?”   “当然不算,您有一个聪明的学生。”   “小洛斯昨天夜晚拾到了您的银币,今天清早就送到了这里,这算不算贪婪?”   “当然不算,主宰的光辉洗涤心灵,你有一个诚实可靠的好学生。”   “小洛斯可以治疗耕牛,使原来需要十几天才有可能干活,足足半个月不能继续翻耕的牛群尽快康复,这算不算可恶?”   “当然不算,这是艾克丽村庄的幸运。”   “这样的话,为什么不给您的堂弟,我的叔叔写封信呢?或许您可以告诉我们尊敬的男爵阁下……”   一边说,普拉亚微微一笑:“现在,他可爱的艾克丽村庄里,少了一位牛倌,多出了四十头受伤的耕牛,同时,您的面前,还有一位年纪很小,照料牲畜的经历也很少,只不过恰好又勤劳,又聪明,又诚实,又可靠,同时还可以治疗伤牛,使艾克丽村庄重新获得一点点幸运的小家伙呢?”   “没错……您说的对,您说的对……这已经不是平时管事可以决定,也不是我可以决定的事情,这件事我只需要传达,具体如何,男爵阁下自然有自己的判断……普拉亚阁下,太感谢您了……不过,很抱歉,现在我没时间和您继续聊了……”   一边向牧师致歉,一边转身,普拉亚微笑的目光中,领着三名随从,巴烈斯迅速走出教堂,门外很快响起了马匹打响鼻的声音,同时传进来的还有巴烈斯高声的命令:“巴士瑟,你走前面,动作快一点,让伊弗利特管事把送信人领过来,还有……准备好我的羊皮卷和墨水……”   几秒过后,一道急骤的马蹄声和三道急促的马蹄声飞快远去。   教堂里,牧师转回目光,面前,吴清晨嘴巴微张,双手紧握,脑袋仰起,目光呆滞,深深地吸了口气,却久久没有重新吐出胸腔。   普拉亚再次微笑一下:“好了,小洛斯,不要想太多,事情才刚刚开始……”   “牧师……老爷……太感谢您了……我……我……”   吴清晨的声音重新了感激,甚至有些哽咽。   此时,吴清晨的哽咽,还有脸上惊讶惊喜的表情,并非全是伪装。   进入中古世界来,抱着利用的目的接近牧师,足足三十几天的日子里,一次又一次地聆听教诲,一次又一次地得到照顾,一次又一次感觉到牧师真心真意,同时还越来越真切的关怀,吴清晨心中,最初对土著神棍的蔑视,对牧师某些愚昧行为的鄙夷,早已无影无踪,此时此刻,更是鼻梁阵阵发酸,心中阵阵真真切切的感激之情。   “好了,好了……”轻轻地抚了抚吴清晨干干净净的头发,“洛斯,事情才刚刚开始,到底会怎么样,谁也不知道呢……现在,你最重要的,还是尽量治好村庄受伤的耕牛,快去吧,不要耽误了……”   “我知道,我一定会……还有……牧师……”   深深地吸口气,吴清晨稍稍平缓情绪:“……老师……您可以再教教我治疗骨头受伤还有治疗肉缺了几块么?村庄里几头受伤最重的耕牛,只治流血,可能比较勉强……我昨天想了好久好久,总觉得自己想的办法可能还是……”   “受伤最重的几头!你想了办法!”   普拉亚骤然猛吸一口凉气,圆瞪的双眼精光四射,下一刻,教堂里传出了普拉亚高声的命令:“安德烈,去我的房间,动作快一点!把医典取出来!还有,准备好我的羊皮卷还有墨水!”   两个半小时之后。   教堂,牧师卧室。   抓住细木棍,牧师右手摸索着挪动,老半天才终于将木棍重新蘸上墨水,也使本来就已经墨迹斑斑的衣袍又增添了一小块黑点。   牧师毫不在意,或者说,牧师根本就没有注意。   全神贯注地盯住面前涂画极其潦草,许多地方根本就没有使用刮刀,而是直接圈叉涂改的羊皮卷,牧师深深地皱起眉头,手臂青筋绽出,神情极度专注,仿佛正创作一副希世珍宝。   “……牧师,谢谢您教我……快中午了,我先去给耕牛治伤吧?”   “恩……恩……”   牧师头也不抬,随口回答,双眼依然紧紧地盯住面前的羊皮卷,直到身后传来一声轻轻的关门声,牧师才猛地站了起来,冲到门边飞快地拉开房门,“什么,你现在就去给耕牛治伤?”   “是……是的,快中午了,伤口不能拖太久……”   “伤口不能拖?对,伤口不能拖。好,快去吧,我也去,一起去。”   “等一等……”刚刚走出两步,牧师又停了下来,回头望向矮桌:“……这个……我还有点事情,你先去吧……也许过会我会过来……”   “等一下……”   吴清晨又只走出两步,牧师又站到了吴清晨的旁边:“还是一起去吧,你学的倒挺对,不过我还是要看着才更放心……”   “还是算了……”   三步之后,牧师又一次停了下来。   “可是……这边还没有……不过……时间又到了中午……伤口不能拖……”   飞快地回头看了看矮桌上还没有完工的羊皮卷,又飞快地看了看门边的日晷,又飞快地看了看羊皮卷,又飞快地望向日晷……   如此反复再三,卧室十步之外,牧师不停地左右张望,左右为难,犹豫的神情让人看了都觉得痛苦。 第55章 争夺   三天之后。   中古世界0001年02月01日上午07点21分。   这是一个阴天,天色稍稍有点暗,清晨的露水还没有散去,微风送来阵阵凉意。   这正是夏天里难得的舒服时分,不过,这样的惬意时刻,山坡旁边,蹲在两丛灌木旁边,吴清晨却抬起右手,抹了抹额头凝出的汗珠。   “洛斯……”几步之外,一大蓬树叶旁边,探出一张大约二十出头的年轻人面孔。   “怎么了?”吴清晨回过头。   “洛斯……”年轻人的额头也同样微微冒汗,见到吴清晨回头,年轻人用力挥了挥右手攥住的几株浅青色小苗:“……我记得你好象说过,这种也要,对吧?”   “我看看……”吴清晨走过去,接过小苗仔细看了看,很快摇了摇头:“没错,是要这种小苗……不过这几支不行……”   “为什么?我已经挖的很仔细了呀……”年轻人连忙凑了过来,飞快地检查:“你看,这里,还有这里,草根都还在,叶子没有碎,这里也还特意带了一点泥土,这里也还……”   “我知道,我知道……这些都没错,你挖的确实很仔细了……”吴清晨连连点头,同时指了指小苗的顶部:“不过,这几支小苗不行不是因为这些原因……这种小苗制药的时候不是用它的根或者叶子,而是要它的花……这几支都还没有开花呢……”   “……这……这……是这样么?……我想想……”年轻人仰头回忆,很快有了些懊恼的模样,同时丢掉了手里剩下的几株小苗:“唉,我记起来了,你确实告诉过我……真是的,我怎么就又忘记了呢……”   “忘记就忘记了吧,没事儿,反正这种小苗到处都是,不费什么事……”   说话的同时,吴清晨已经重新蹲下,很快再次站起来的时候,吴清晨手里多出了几支和年轻人获取的小苗几乎一模一样,只是它们的分叉顶端多出了几朵小蓝花的药草:“你看,这里就有不少…”   “好了……”见到年轻人也蹲下身体,梭巡的目光开始四处扫视,右手也很快抓住了一株小苗,吴清晨连忙摆摆手,“好了,你不用找啦,这种要的并不多,几支就足够了。”   “喔……”年轻人停了下来:“这样的话,现在还需要哪些呢?”   “现在么……”听到这个问题,吴清晨不由望向了自己的右侧,随手放在旁边的木篮里,现在已经装下了一小半各种各样的植物,“你的篮子呢?也给我看看吧……”   很快,两只篮子放到了一起,吴清晨将年轻人的木篮放到面前,一边仔细翻看,一边不时选出几株药草放进自己的木篮,过了一小会,年轻人木篮里的植物已经翻看完毕,吴清晨自己的木篮已经全部装满。   “现在的话……”吴清晨稍稍沉吟,最后快速检查一遍:“现在的话……好象已经差不多了……”   “没错,确实已经差不多了,还差的几样,中午去村庄西边找石头和水草的地方也有……实在不行,下午回去的时候再挖也来得及……好了,先就这样吧!”看了看天色,吴清晨拾起装满的木篮,站起身来:“时间也不早了,今天事儿还是很多,我们先走……”   “走啦?”拍拍双手,年轻人也站了起来,注意到吴清晨手里满满的木蓝,年轻人连忙伸手:“来,洛斯,我帮你提……”   “不用啦,我自己来吧。”   “你这里太多了,路还挺远,我来提吧。”   “真的不用,只是看起来多,其实都是些小草大草,不算重,我自己可以提。”   “怎么会不重……还是让我来吧,巴烈斯老爷让我过来就是给你帮忙……”   “真的没有关系,前面路很窄,你提两只会很不方便……而且,这些草药都需要很小心,一人照顾一只比较合适。”   “这样……这样的话……我们换!”   “……好吧……”无可奈何地交换了木篮,吴清晨哭笑不得:“现在好啦,我们快走吧,巴士瑟。”   “好的,洛斯。”年轻的巴士瑟,或者说,农事官的随从用力点了点头,走到了前头。   三天来,吴清晨天天给村庄的牛群治伤。   中古世界的道路相当差劲,卫生……压根就不存在卫生这种东西,这些绝大部分都有外创伤口的受伤耕牛,很不适合离开牲畜棚或者木屋的干草堆出来活动,于是,吴清晨不得不每天大清早就出门,太阳快要落山才回家,刚刚吃完晚饭又去给已经治疗的耕牛进行进一步的处理,大半夜才由感激的村民送回木屋。   由于村庄受伤的耕牛数量太多,吴清晨就算这样脚不点地,日夜不分地忙碌,村庄也还有至少一半的耕牛还没来得及接受真正的治疗,只由吴清晨给家主们分发了一些最简单的药物,稍微教导了一点点最基本的护理方法和最简陋的防止发炎的措施。   当然,这些“最简单的药物”,“最基本的护理方法”,“最简陋的防止发炎的措施”都是相对地球的概念,对于几乎完全不存在医学的中古世界而言,这些“最简单”,“最基本”,“最简陋”,也已经使这些受伤的耕牛伤情大大好转,恢复的速度大大提高。   这样的效果,应该说已经相当理想,耕牛大批死亡,村庄遭受毁灭性打击的可能性已经彻底消失,完全恢复正常的前景也指日可待,农事官本来已经相当满意。   只不过,当农事官看到最初夜晚,还有第一天由吴清晨亲自治疗的几头耕牛里,有几头已经彻底恢复,甚至已经开始下地干活的时候,深深震惊之余,农事官又一次找到了吴清晨。   了解到吴清晨已经完全尽力,实在没有了进一步加快进度的可能性之后,农事官立刻将巴士瑟这名仆人派到了吴清晨的旁边,为吴清晨搜集药草,熬制药物,涂抹药物,改善耕牛恢复环境,甚至吃饭,洗碗,洗衣服,铺草堆等等方面,提供所有力所能及的帮助。   吴清晨并没有因此就随心所欲地使唤年轻的巴士瑟。   接受培训的时候,地球参谋团,分析团,教练团,都曾经一而再,再而三地对吴清晨强调,中古世界里,现在的阶段,一定要尽可能地和每一位土著交好,抓住一切机会提高土著对自己的好感,树立良好的形象。   参谋团,分析团,教练团这方面的目的并不困难。   在人人平等,至少口头人人平等的环境里生活了二十几年,吴清晨和巴士瑟相处的时候,动作语气,自然而然就透出了和善。   在资讯发达,交流频繁的社会打拼多年,吴清晨拥有远超土著的交流技巧,巴士瑟摘错药草时,吴清晨会说小苗到处都是,根本不指出已经提醒过巴士瑟;巴士瑟争提木篮时,吴清晨会说路很窄,提两只蓝子很不方便,并不指出巴士瑟没有照看好药草的能力。   等等等等……   原本预料的苦差如此轻松,如此相处,平日追随农事官,总是时时刻刻战战兢兢,生怕出现任何差错的巴士瑟,自然如沐春风。   搜集药草基本结束,小心地护住木篮,沿着蜿蜒的丘陵小路,吴清晨和巴士瑟越过几道山丘,逐渐走近了村民们居住的区域。   两人很快走近了又一处拐角,这是一道山坡形成的岔道口,岔道两边都通向村庄西面,过了这道山坡,前面就是几户村民的木屋,走到这里,吴清晨和巴士瑟的脚步忽然同时放慢了一些。   “我先去看看?”回过头,巴士瑟露出征询的神色。   “好,你去看看……”吴清晨点点头,看到巴士瑟迈步,微微不放心地补充:“……小心一点,别被看到了。”   “我知道……”一边说,巴士瑟一边放下木篮,轻手轻脚地走到拐角旁边,小心翼翼地探出脑袋,飞快地瞟了一眼之后,迅速缩了回来。   “怎么样?”吴清晨的声音带了些希冀。   “不行,这边不行。”   巴士瑟摇了摇头,很快轻手轻脚地走到另一条路口,将小心翼翼探头,飞快缩头的动作重复了一遍,不等吴清晨发问,巴士瑟已经再次摇了摇头:“不行,这边也不行。”   “又是两边都不行?……好吧,好吧,我就知道会这样……既然都不行,就走这边吧,至少这边近一点……唉……”   吴清晨叹息一声,望了望通向两边的路口,脚步略有些沉重,愁眉苦脸地走到了左边的方向。   拨开伸到道边的树枝,绕过几丛雨后疯长的灌木,吴清晨转过拐角,遮挡视线的山坡甩到了身后,眼前出现一片起伏的山坡,两条蜿蜒的溪流,几块泥泞的田地,几座矮小简陋的木屋……   以及正站在这几座木屋空地前,死死盯住岔路口拐角方向,吴清晨小小身形出现瞬间,就立刻或转身,或冲出,或高高跳起的十几名农妇和小孩。   同一时间,吴清晨的两只耳朵,也立刻收到了一连串大喊大叫。   “洛斯!这里!看这里!这边来,锅子里烧开了热水,棚子里铺好了干草,房子里撕好了碎布,什么都准备好了,就等你来,这次绝对很快,绝对不会多花你一丁点工夫!”   “洛斯!洛斯!地里累坏了吧?快到阿卡拉婶婶家来,婶婶给你准备了豌豆和莴笋,正热着呢!都是清早刚刚摘下来的,放了盐!放了油!”   “洛斯!你来得正巧,有事找你呢!快过来,快来我家坐坐吧!昨天晚上,你阿唯利亚叔叔回家的时候,拣到了两柄小铲,也不知道是谁家的,到处问都没人要……看,就是这个,怎么样?一看就好用得很吧?快过来吧,屋子里还有一个,听说你父亲和哥哥们这两天正在新开荒地,这个肯定用得上,你带回家吧!”   “来了,来了!洛斯哥哥来啦!母亲,快出来,快出来啊!洛斯哥哥来啦!”   接二连三的嘈杂大喊声中,十几道人影飞快地冲向吴清晨,这些农妇们迈着无比矫健的步伐,连跑带跳,连冲带撞,飞快地挤到了吴清晨的旁边,十几张热情洋溢,无比诚恳的笑脸上面,十几张飞快张合,舌灿莲花的嘴巴发出一串串最热情的邀请。   被如此热情诚恳的婶婶嫂嫂们包围,面对如此热切真挚的邀请……   吴清晨愁眉苦脸,纠结的表情牵扯肌肉,吴清晨的眉头皱成了树皮,脸孔皱成了苦瓜。   “玛丽婶婶,别拉我了,求求您别拉我了……您拉我也没有用,真的,您家的耕牛我已经看过三遍啦!我向您发誓,您家的宝贝吃不下牧草,绝对不是因为受伤的原因……无论换成谁家的耕牛,一天喂五次牧草,都绝对会变得和您家的耕牛一模一样……您喂的太多啦!还有,您准备的食物也一样太多了!我和巴士瑟三天三夜也吃不完!而且我们都吃过了!求求您放开我吧!”   “泽尼娅奶奶,不要挤了,不能再挤我啦,您瞧瞧,我已经踩到田里了,您肯定也不希望杰米叔叔生气对不对……是,是……是,我知道您不是故意的……没,没,我绝对没有生气!……绝对不是这个原因……我知道您有棚子,你烧开了热水,撕好了碎布……对,对,我知道您什么都准备好了,我怎么可能忘记呢?从大前天开始,您已经告诉我十三遍啦!”   “啊……梅米婶婶,别……不要抓篮子……不,也别塞到我手里……更不能把木铲放到篮子里,别压到药草……是,是,对,对,是阿唯利亚叔叔拣到的,绝对是阿唯利亚叔叔回家的时候拣到的……”   “对,对,太巧了,怎么能不巧呢?您家的木屋我虽然没去过几次,不过我可以肯定,拣到这两只小木铲,必须得先打开阿唯利亚叔叔最心爱的那只小匣子,翻出一大堆衣服,拆掉两块木板,这样才能从匣子最底下面,正巧拣到您手里的这两只小宝贝!”   “卡西,卡斯,克里奥,埃德蒙,你们不要叫啦!让婶婶们把牧草翻完吧!大太阳就要过去了,再不翻完,耕牛冬天就没得吃啦!”   “好了,好了,婶婶们,阿姨们,奶奶们,让我走吧,你们家里的耕牛我都已经治过了,也都看过了两三次,都没什么事儿,只要让它们好好休息,过两三天就差不多可以下地干活了……让我走吧,村庄还有二十几头耕牛等着我呢……”   “不要追我啦,大家快回家吧,不要追了,看,快看那边……住在阿西塔基奥那边的婶婶们也过来啦,快让我走吧,不然我就真走不掉了,到时候来看你们耕牛的工夫就更少啦!”   就这样,千辛万苦地甩开一大群农妇小孩围追堵截,吴清晨和巴士瑟落荒而逃,跑得飞快。   这就是吴清晨这三天来,每次经过村庄时都必定经历的一幕……   之一。   对吴清晨来说,穿越艾克丽村庄居住区域的道路,自从自己开始给村庄受伤的耕牛治伤,就忽然摇身一变,瞬间成为了一条充满艰难险阻的坎坷之途。   没办法,村庄受伤的耕牛太多,足足有四十几头,吴清晨已经想尽办法,全力以赴提高治伤速度,目前也只对村庄的一半耕牛进行了治疗。   吴清晨只有一个人,暂时也没有学到分身的法术,治疗不可避免地产生了先后之分,谁都希望最先治疗家里的耕牛,使它以最快的速度恢复,以最快的速度重新下地,尽可能地避免家庭的损失。   吴清晨不可能同时满足这七十几个或独自使用,或者共同使用耕牛的家庭,整整数百人都一模一样的“最优先”的愿望,只能根据这些耕牛受伤的轻重,伤情的急缓,居住的位置,影响的家庭等等因素,综合决定治疗的顺序。   这些几乎全都闻所未闻因素,土著们当然绝大多数都不可能了解,刚刚发生的一幕也就不可避免,一次又一次地发生。   这一路上,无论家里耕牛已经初步治疗,家里耕牛已经第一次复诊,家里耕牛已经基本痊愈,还是家里耕牛已经钻进田地里面活蹦乱跳,几乎各家各户,留在家里的妇女小孩们,只要一看见吴清晨,就会飞快地跑到吴清晨面前,或哀求,或诉苦,或自作主张地准备,或笨拙可笑地贿赂,想方设法,竭尽全力地尝试使吴清晨多去看看家里受伤的耕牛。   这些家里耕牛已经开始治疗的家庭都是如此,至于耕牛还没来得及接受第一次治疗,只领到一些最简单的草药,灌满一肚子云里雾里的护理方式,消毒方法,眼睁睁看着别人家耕牛飞快康复的家庭们,追逐,或者说抓捕吴清晨的情形,也就可想而知。   参谋团肯定推演到了这种情况,咋不就让教练团教我点逃跑的办法呢?   一次又一次奋力突围,一次又一次落荒而逃,吴清晨这只过街老鼠心力交瘁,苦不堪言。   幸好,中古世界的土著们只是愚昧,不是愚蠢,一个个家庭尾追堵截吴清晨的时候,始终很小心,不至于让自己的热情使吴清晨受伤,争夺吴清晨时,互相之间虽然偶尔也有口角,却最多只是不痛不痒地骂上几句,并没有出现斗殴。   托这些淳朴的福,吴清晨制订的治疗计划,到目前为止,总算还能够按部就班地进行。   直到此时此刻……   “我勒个去啊!”   望着空空荡荡,只剩下揣急溪流,高高陡坡,和两道深深压痕的溪流两岸,吴清晨口瞪口呆,情不自禁地喷出了中文。   远远地,四位农妇扛着两支潮湿的圆木飞奔而去。   和这座曾经的桥梁一起飞快离去的,是跑在最前面,瑟拉卡婶婶中气十足的大喊:   “洛斯,我们准备好了食物,也准备好了这几天你治牛用过的全部东西……对了,你刚刚过来的时候,露尼奶奶还带人拆掉了你回去路上的桥,无论如何,今天你再不给我们五家治牛,就别想回家了!” 第56章 信仰   艾克丽村庄,教堂。   当吴清晨前路后路一起被断,正陷入婶婶嫂嫂奶奶组成的汪洋大海时,普拉亚牧师刚刚踏出村庄这座唯一由石料砌成的建筑物。   夏日的天气变化很快,不知何时,天空的阴云已经消失,太阳重新露了出来,刚刚踏出大门,牧师立刻微微眯起眼睛,抬起右手遮到额头。   又没睡好啊……这是这几天的第几次了?   阳光透过指缝,牧师脚步虚浮,脸色有些苍白,对于牧师而言,这已经是这几天的常态。   自从村庄的牛群受伤,牧师就一直没能好好休息,昨天下午,晚祷刚刚开始,农事官就到了教堂,夜色深沉才终于离开,期间一直拉住牧师商讨善后的进一步安排,甚至就连晚餐的时间都没有放过。   两个人甚至足足喝掉了两灌溪水……   直到现在舌头还在发麻……   一想到这儿,牧师就不由自主地舔了舔嘴唇,又一次感觉到头昏脑涨,口干舌燥。   这种感觉自然一点儿都不会使人愉悦,可是,一边想到这些,牧师脸上却一边不觉露出了微笑。   这份苦头完全值得。   昨天和农事官的一夜商讨,艾克丽村庄收获巨大,农事官已经彻底放弃了原本“驱使村民拖动犁车”,“集中村庄健康耕牛”,“康复耕牛必须完成全部夏役才能自由使用”这些疯狂的念头。   直到深夜才终于决定,正宗新鲜出炉的的善后安排里:一切耕牛受伤的家庭,负担的夏役可以暂缓三到五天;没有受伤的耕牛允许村民互相借用;逐渐康复的耕牛,完成一部分夏役之后,可以适当翻耕自己家庭拥有的份地;明年收获季节,农夫家庭只要缴纳的农税超过定额的一半,欠下的部分不需没收牲畜,可以酌情延缓半年左右……   等等等等……   如此巨大的变化,当然不可能由巴烈斯自作主张,农事官滔滔不绝的叙述,表达的肯定是男爵阁下的意思。   从原本的苛刻甚至疯狂,变成的现在的温和甚至和善,男爵阁下的态度变化相当巨大,却并不突然,更不意外。   原本的苛刻疯狂,是因为村庄受到几近毁灭性的打击,恢复的希望极其渺茫,整个村庄的未来黯淡无光,对于领主而言,可以预见的日子里,“长远利益”这个词,几乎已经和艾克丽村庄没有了任何联系,压榨短期利益,尽可能挽回损失也就成了必然的,唯一的选择。   现在的温和和善,是因为村庄受伤的牛群,不仅原本预料的大规模死亡完全没有出现,到现在为止,绝大多数耕牛都恢复良好,有几头甚至已经奇迹般地重新回到了田地,原本预计极其危险的近十头耕牛,也没有一头残废,更没有一头死亡,只有两头耕牛虽然大有起色,不过由于受伤实在太严重的缘故,直到现在还没法站起来活动。   这样的情况,对领主的公地,村庄的夏役,村民自己的生活,依然造成了很大的影响,不过和原本悲观的预料相比,却已经由滔天巨祸,变成了男爵阁下完全可以承受的范畴,由此,长远利益重新出现,适合的仁慈重新变得划算,温和和善也就顺理成章。   绝大多数情况下,农夫的利益,和教会一部分的利益直接关联,这一次也并不例外。   不过,昨天夜晚的商讨,除去这部分利益之外,普拉亚主持的教堂,还有更直接的收获。   今年的什一税已经不用担心,损失的部分直接由男爵补足,原本承诺的额外奉献更是直接翻倍,数额极其可观,有了这笔收获,除去可以使艾克丽村庄教堂两三年来的欠缴一笔勾消,还有相当的部分剩余。   这也同时意味着,三年一次,目前已经迫在眉睫的堂区巡视,普拉亚牧师已经去掉了最大的一项烦恼。   心头的烦忧去除大半,普拉亚脚步微微虚浮,却轻快了许多。   当然,得到这一切,几近彻夜的商讨里,普拉亚并非只有收获,同时也有付出。   值得一提的是,普拉亚牧师这一天脚步虚浮,脸色苍白,几乎彻夜未眠辛苦取得的收获,正来源于普拉亚牧师前两天几乎彻夜未眠,脚步虚浮,脸色苍白忙碌得到的成果。   普拉亚牧师付出的,正是治疗耕牛的完整办法,使用墨水,细木棍,小刮刀涂画的潦草羊皮卷,再加上两天来陆续收集完整的草药样本。   三天前,早祷之后,牧师和吴清晨有关“更深入的治疗方法”交谈结束,吴清晨准备离去开始治疗耕牛时,牧师犹豫半天,最终还是和吴清晨一起离开了教堂。   整整一天的时间里,牧师迈着几近漂浮的步伐,瞪大通红的双眼,将吴清晨治疗的过程牢牢固固地印到了脑海最深刻的位置。   由于必须考虑中古世界拥有的条件,无数动物学家,植物学家,矿物学家,医药学家,兽医,参谋等等数十个专业的顶尖人才,死亡海量脑细胞,掉落无数头发,才终于为吴清晨设置出来的治疗方法不仅不算复杂,甚至可以说相当简陋。   这样的方法,稍有基础的牧师很容易接受,再加上之前商讨时吴清晨有意的引导,牧师学习的速度相当快,回到教堂之后,仔细揣摩再三,自觉没有任何问题的牧师终于下定决心,不惜降贵纡尊,小心翼翼,忐忑不安地亲自治疗了属于教会,受伤最轻微的一头耕牛,用最直接的方式证明了治牛的方法确凿无误,效果显著。   ——当然,进行这项实验的时候,牧师赶走了吴清晨,小安德烈,还有兼职牲畜棚看守的临近农夫。   之后,牧师最珍贵的小箱子里,又减少了两张空白的羊皮卷,多出了两页涂画潦草,绘制粗糙,同时又无比珍贵的记录。   这可是治疗耕牛的方法!   这可是经过了验证,证明切实可行的治疗耕牛的方法!   这可是可以使自己家族拥有的耕牛,多出一份额外保障的治疗方法!   这可是可以使自己在家族里地位更加稳固的治疗方法!   这可是一份实实在在,完全可以看得见的利益。   这样利益,男爵阁下没有理由视而不见。不过,中古世界里,牛倌赶牛,木匠制轮,车把式装车,甚至就连送信人走路的技巧都是家庭的不传之秘,男爵阁下大约想破脑袋,也不会明白普拉亚为什么会将如此宝贵的治疗耕牛的办法教给吴清晨,却肯定不会妄想只凭空口白牙,一条命令就想让普拉亚侄儿乖乖交出柜子里的三张羊皮卷。   至于直接打吴清晨的主意,现在这关键时刻,和直接抢牧师的羊皮卷没有任何差别,将来么……   今天天气哈哈哈……   牛群受伤的善后方式改变;教堂获得数额极为可观的奉献;自己又得熬夜抄写一份治疗耕牛的方法……   这些因果,男爵阁下和农事官自然一个字都不会提,普拉亚一样清清楚楚。   同时,身为家庭次子,从小到到受到严厉的管教,平时举止不说如履薄冰,至少也算小心翼翼,又追随老爷学习十余年,最终来到艾克丽村庄和这群愚昧又不缺乏小狡猾的农民们足足打了三年交道,有这些阅历参考,普拉亚并不为小洛斯担心。   直接关系领地利益的治牛方法,自己已经提供;剩下的好奇目光,平时自己多看护点,这小家伙也不会遇见太麻烦的事儿……   不过……   牧师又有些犹豫……   小洛斯留在艾克丽村庄自然可以得到一点点照顾……   可就算男爵阁下直接将小洛斯带走,对这个几乎一无所有的小家伙来说,绝大多数情况下也不会是什么坏事……   算了,有什么差别呢?随它去吧……   普拉亚的犹豫并没有持续多久,这位从小艰难成长,深知身份沟壑的牧师,心里相当明白,无论留在艾克丽村庄,还是由领主带走,小洛斯在自己身边得到的照顾,从领主城堡得到的好处,两者其实没有太大的差别,都是同样地微不足道…   唉……这样又懂事,又勤劳,又聪明,又诚实,又可靠,同时还可以治疗伤牛的孩子,怎么就偏偏是农夫的儿子呢……   归根结底,小洛斯出身实在太低,如果小洛斯是一位绅士……不,甚至只要是一位管事的儿子,牧师都会飞快地收下洛斯,让这个小家伙成为自己真正的学生。   一边走,一边想着这些,不知不觉,普拉亚走过了教堂,走过了木屋,走过了菜畦,走过了坡地,顺着村庄蜿蜒的小路,走近了田野溪流。   走到了这儿,村民们世代踩出,本来就不算宽敞的道路又变得狭窄了一些,不知不觉间,牧师脚步放缓,微微低头看路,刚刚绕过几株茂盛的矮树,牧师忽然微微一顿,眼角的余光注意到右侧似乎有点动静。   正是这时,刚刚站定,还没来得及抬头,牧师两旁已经传来了几声参差不齐,却都恭恭敬敬的“老爷”。   “呀,是你们……”牧师左右看看,克莱奥,阿德科克,还有汉塞尔,三人和各自的儿子们,十几人散落在前面的份地里,脚边摆着工具,道路两边放着几只木篮,透过清晨微风吹动的破布,普拉亚看到里面是煮过的豌豆和燕麦糊糊。   注意到普拉亚的出现,这十几人都停下了手头的活儿,面向普拉亚的方向深深鞠躬。   “日安,克莱奥,阿德科克,汉塞尔……”牧师一一望过去,“干很久活儿啦?”   “是的,老爷。”离普拉亚最近的克莱奥又鞠了一躬:“天亮就开始干啦……”   “你们……”普拉亚皱眉回忆了一下,“家里的耕牛都受了伤吧,现在怎么样了?”   “挺好的,老爷,快可以下地啦。”   “多亏了您,老爷,家里的牛好的很快。”   “老爷,牛已经可以起来了,洛斯昨天过来看的时候说没什么事儿了。”   问到这个,对面的克莱奥,阿德科克,汉塞尔不约而同地点头,脸上多出了笑容,笑容里带着明显的感激。   “好,好,都挺好……”普拉亚不禁也笑了笑,忽然想到昨夜的商讨,顿了顿又问道:“耕牛没有大好之前,不能继续下地干活,你们知不知道?”   “知道,昨天晚上,警役来过我家……”   “放心吧,老爷,艾斯皮尔已经告诉我们了…”   “老爷,我们不会干这事儿,您就放心吧……”   克莱奥等人回答的时候,普拉亚细细观察,对面的农夫们神情诚恳,语气平静,牧师不由放心了许多。   “好,好,知道就好……”牧师一边随意点头,一边左右看看,忽然皱了皱眉头。直到这时,普拉亚才注意到,对面干活的农夫们,站得似乎也太挤了一些。   “你们……”牧师指向面前的份地:“……你们三家,好象都在一起干活?”   “是的,老爷。”   “这块份地……”牧师稍稍迟疑:“我记得好象不是你们三家人的?”   “没错,老爷……这是阿唯利亚家的份地。”   “这……”牧师眉头皱得更紧了一些:“你们怎么会在阿唯利亚的田里干活?阿惟利亚人呢?自己干什么去了?生病了?”   “没有,没有……”站在最前面的克莱奥连忙摇头:“阿唯利亚挺好,现在正在村子西边,大树丫岔口旁边,我的那半片份地里干活呢……”   “你的份地?”普拉亚感觉脑袋一下子有些转不过弯:“……你们在村子东边给阿唯利亚干活,阿唯利亚在村子西边给你干活……这是做什么呢?这……这……有什么……什么……讲究?”   “这……”克莱奥三人对视一眼:“这……您不知道?”   “不知道,我已经三天没有离开教堂啦。”   “原来这样……”克莱奥恍然,很快给牧师细细解释:“是这样的……”   克莱奥叙述,家里的耕牛受伤,不能干活,自己和其他倒霉的村民们一样,领着全家一起,人干畜生活儿,尽力翻耕份地。   不过,这样做的效果并不是很好,一家人已经竭尽全力,整整一天也无法完成耕牛不到半天的农活。   人力终归有限,无法和耕牛相比,没有耕牛,很多事情也变得麻烦:份地太远,扛工具过去太花时间;人手不够,上午刚刚犁过的泥巴,下午去敲的时候又变成了硬块;重复的活儿太多,耽误了太多时间……   等等等等……   带着同样的困扰,前两天,七八名村民聚到一起,彼此唠叨这些牢骚的时候,也不记得是谁提议,村民们自然而然就谈到了互相帮忙,按照距离组合,交换份地翻耕:   合作其实挺简单:克莱奥,阿德科克,汉塞尔这些住在村庄东边的村民,帮助居住村庄西面的阿惟利亚等几名翻耕村庄东面的份地;居住于村庄西面的阿唯利亚等人,等价完成克莱奥等人西边份地里的活儿。   几个家庭相互帮助,减少来回奔波浪费的时间,节约搬运沉重工具耗费的宝贵体力,而且,两三个家庭一起干活,速度明显提高许多,份地里重复的事儿也就基本消失。   “原来如此……”普拉亚明白过来,沉吟半晌,许久无语。   “老爷……”见到对面的牧师陷入沉默,克莱奥不由有些忐忑:“我们这样……不对么?”   “没什么不对……放心吧,克莱奥,你们这样挺好……”普拉亚回过神来,摇了摇头,声音带了些感慨:“主宰的光辉无处不在……”   “……当爱你的兄弟,当爱你的邻居,他们也会爱你……当路变的狭窄,伸出你的双手,搀扶你的兄弟,道路重新平坦,光辉更加接近……困苦和穷乏的人施行公义……”   说到这儿,普拉亚忽然停了下来,哑然一笑,沉声感慨的牧师注意到,自己念出圣言的时候,对面农夫们纷纷露出迷茫,脸上通通挂着疑惑的神色,皱起的眉头,睁大的眼睛,无一不在向牧师好奇地询问:“您说什么呢,是和在我说话么?”   真是的,我怎么又开始了……   这也是普拉亚最近才有的习惯,这几十天来,悉心教导安德烈和小洛斯,一旦遇见了什么事情,有什么想法,生出了什么感慨,牧师总会不觉地念出圣言,用主宰的智慧引导两位学生。   真是的,我怎么又开始了……这里又不是教堂,对面也不是用功的学生,和这群心里只记得田地和牲畜的农夫有什么好说的呢……   脑子里转过这些念头,牧师也并不发怒,早已习惯农夫们愚昧和顽冥,牧师挥挥手,意兴阑珊:“算啦,算啦……克莱奥,阿德科克,汉塞尔,好好给阿惟利亚干活儿,就这样吧……”   “好的,老爷。”   十几人同时恭恭敬敬地又鞠了一躬。   走出几步,牧师身后传来了农夫们搬起犁车,铲动泥地,挥动锄楸,互相叫喊的声音。   “汉塞尔,犁车推过来点……”“阿德科克……我的铲子呢……铲子在哪?”“巴杰特,巴杰特……绳子掉啦,绳子掉啦!”“克雷格,刚才老爷说的话你记得么?当爱你的兄弟……后面是什么来着?”   当爱你的兄弟?   牧师的脚步倏地顿住。   “当爱你的兄弟,当爱你的邻居,他们也会爱你……然后……然后……”   “然后我记得……”这是阿德科克次子尼夫斯的声音:“后面是当路变的狭窄……当路变得狭窄……当……”   “当路变的狭窄……伸出你的双手,搀扶你的兄弟,道路重新平坦,光辉更加接近……困苦和穷乏的人施行公义……”   主宰万能……我的耳朵是怎么了?   普拉亚猛然回头,田地里面,尼夫斯面前,阿德科克洋洋自得,流畅地吐出圣言,旁边,好几名或挥楸,或拉绳,或推车的老小农夫,正或点头,或微笑,或扬眉,脸上的神情无一不表露出各自的认同。   主宰万能……我的眼睛是怎么了?   这个时候,普拉亚才猛然想起,之前自己沉吟感慨,不自禁念出圣言的时候,对面的十几名农夫,虽然纷纷露出了迷茫,脸上也通通挂着疑惑的神色……   却完全没有像平时神诞夏祷,降临敬拜等节日,不得不进入教堂时,心不在焉地闭上眼睛,东张西望地打量房顶,左顾右盼地偷偷闲谈……   这个时候,普拉亚才猛然发觉,当时十几名农夫睁大眼睛,皱起眉头的模样,如果再强烈几分,分明就是小洛斯和小安德烈全神贯注,凝神倾听自己教诲时的情形。   主宰万能……艾克丽村庄是怎么了? 第57章 好人   主宰万能……艾克丽村庄是怎么了?   身后重新开始劳作的农夫们变成了小小的身影,声音早已悄不可闻,普拉亚依然魂不守舍,紧紧皱起了眉头。   究竟是日思夜想出现了幻觉?还是这群农夫忽然一起昏了脑袋?   ……还是……还是……   辛苦终于有了回报?   直到此时此刻,普拉亚依然不敢确定自己是否清醒。   这很正常,来到艾克丽村庄已经三年,教堂之外,这是普拉亚第一次听到农夫们准确地朗诵圣言,也是牧师第一次见到村民们全神贯注倾听教诲的模样。   如此突然的变化,普拉亚的脑袋飞快转动,心神不可避免地愈加分散,本就虚浮的脚步更加飘忽。   就这样,一路思索一路缓行,爬过几道小坡,绕过几丛灌木,走过某处洼地的时候,也不知拌到了障碍还是踩中了滑坡,忽然之间,普拉亚右脚一歪,猛地趔趄,踉踉跄跄冲出几步,牧师猛然回神,却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惊叫,完全没有指望恢复平衡的身体,已经笔直地扑向泥浆,污黑的泥水飞快地迎面而来。   糟糕!我的袍子……   不对,我的羊皮卷!   瞬间意识到这件最宝贵的物事,牧师本来飞快挥动的双臂瞬间收回,紧紧护住胸前叠成块状的小包,同时紧紧地闭上眼睛,死死地咬住牙齿,奋力别开脑袋,肌肉骤然紧绷,浑身上下紧急动员,为即将来临的碰撞飞快准备。   完成这一切,普拉亚的身体已经极其倾斜,鼻尖也已经能够闻到泥地污水浓郁的酸臭味道,闭上眼睛的下一刻,普拉亚胸膛马上倏地一震,一阵强烈的碰撞之后,身体倏地停了下来。   这么轻?   咦?这不对呀?没有水声?没有泥浆?   刚刚感觉到不对劲,还没来得及作出任何反应,牧师胸前刚刚感觉到撞击的位置,忽然传来一股大力,托住普拉亚倾斜的身体飞快上升。   牧师重新睁开眼睛的时候,整个人也已经重新稳稳当当地站立。   这个时候,惊魂未定的普拉亚才发觉,不知什么时候,自己的双手死死抓住了两只黝黑的手臂,而这两只黝黑的手臂,正直直地横在自己胸前。   直直地横着自己胸前?   谁?这是谁帮了我?   牧师脑中刚刚转过这个念头,旁边传来了一阵急促的喘息:“老……老……爷……呼……呼……呼……要小心呀……”   这是……   阿尔塔的声音?   普拉亚飞快转头,果然,头顶半秃,身躯瘦小的阿尔塔正站在自己右边,此时满脸通红,额头冒汗,正一边急促地呼吸,一边满脸关切地盯住自己:   “老……老爷……这……呼……这……呼……呼……几天下了好多雨,呼……呼……呼……路都很滑,很呼……呼……呼……很……呼……呼……呼……很容易摔到……”   “是啊……太容易了……”一边心有余悸地擦了擦额头冒出的虚汗,一边飞快地摸摸胸前,感觉到硬硬的一叠还好好地躺在怀里,牧师长长地舒了口气:“差点就掉里面了……还好,还好……你没事吧?怎么喘得这么厉害?”   “我……没……呼……呼……呼……没事,您……您没事……没事……就好……”   “我也没事,你先歇歇,先别说话了……”   “好……好……”   牧师摆摆手,示意阿尔塔不用继续回答,过了一小会,阿尔塔胸膛起伏不再剧烈的时候,牧师惨白的脸上也恢复了一点血色:“阿尔塔,这次幸亏有你在,不然我就又得三天不睡觉啦……”   “不过……”说到这儿,牧师指了指身后,有些疑虑:“……阿尔塔,刚才我一路走过来,好象一直都没有看见人……你在这里干活么?什么时候看见我啦?”   “老……老爷……”休息了一会,阿尔塔不再喘息,不过由于局促和紧张,瘦小农夫说话还是有些断续:“刚……刚才我在上边的地里干活……看到您过……过来这边,就想过来告诉您这里路很滑……过来的时候……还没来得及说…您就……就……”   牧师笑了笑,接着说了下去:“我就摔倒啦……”   “不……不是……您就踩到了石头,我就跑……跑过来啦……”   “跑?跑过来?”牧师眉头微皱,忽然想起阿尔塔之前急促喘息的模样,普拉亚的笑意立刻凝住:“……阿尔塔,我踩到石头的时候,你在哪里?”   “我在……我在……”   听到这个问题,阿尔塔皱住眉头,左右张望,左右斟酌,“我”了半天,却什么地方也没有“在”。   到处张望,仔细寻找,过了好长一会,终于,阿尔塔双眼一亮,右手飞快地指住某处,声音里带着一种辛苦半天终于有所收获的喜悦:“……那里……我找到啦!我在那里!”   “那里!”完全没有阿尔塔的轻松,普拉亚的声音充满了震惊。   顺着农夫黝黑的手臂,粗糙的手指,阿尔塔指住的位置,距离普拉亚至少有十几步的距离。   直到这个时候,普拉亚这才注意到,从阿尔塔指住的位置和现在自己站住的地方,泥泞的地面留下了四个深深的脚印。   深深的意思是,这四个脚印,或者说这四个深坑的边缘和底部,已经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里层的黝黑黑泥,仅仅从这里,就完全可以看出当时踩出这四个脚印的时候,究竟用到了什么样的力量。   这么远的距离,这么短的时间,扶住即将摔倒的自己,普拉亚彻底明白了阿尔塔喘息如此激烈,甚至直到现在还有些急促的原因。   “老……老爷……”   身边的牧师深深地皱起了眉头,半天不语,犹豫许久,阿尔塔终于小心翼翼地问道:“老爷……您怎么啦?刚才……刚才太用力了?我抓疼您啦?”   “没有,绝对没有!”普拉亚用力摇头:“一点事都没有!”   深深地吸了口气,又长长地吐出,普拉亚拍了拍阿尔塔的肩膀,声音很是感慨:“阿尔塔……你很不错,我记住你啦!”   “您……您记住我啦?我是阿尔塔呀,您知道……不,您记得的呀!”   “哈哈……记得,记得!”牧师大笑出声,又一次拍了拍阿尔塔的肩膀,“好啦,谢谢你了,阿尔塔,你去干活儿吧……”   “好的,老爷,我去啦……”转过身,阿尔塔走了两步,很快又转回头来:“对了,老爷,上面的路也很滑……还有,过了圣符的坡,这几天土一直很松……还有,溪边托尔德的份地里面,不知怎么回事长了好多荆棘……还有……”   “算啦,算啦……”牧师连忙飞快地摆手,“我不过去了……时间也差不多了,我还是回教堂准备早祷吧……”   “回去?回去的话……”阿尔塔又跟了过来:“回去也不好走……前面有两根树倒啦,要翻过去……山边前阵子牛踩过了,都是烂泥巴……还有……还有……”   “算啦!”说到最后,阿尔塔干脆一拍手:“地里也没什么活了,正好要去村子东边借叔叔的耕牛……老爷……我和您一起回去吧……”   “……老爷……我和您一起回去吧?”   “一起回去……吧?”上上下下看了看阿尔塔,普拉亚有些错愕。   “是啊,我们一起走……这边地里的活儿都差不多了,正好回家……顺便去村子东边借叔叔家里的耕牛……”   “地里的活儿……差不多了?”听到这话,普拉亚忍不住再次对阿尔塔上下打量一番。   很明显,对于说谎的技巧,阿尔塔几乎一无所知——   就算没有注意到对面农夫挽起的袍袖,脸上的污泥;也没有看见远远份地里还没有走到一半的犁车;仅仅从农夫脸上明显不自然的表情,好几次不由自主回头张望时的担忧神色,牧师也完全可以肯定,“这边地里的活儿”绝对没有干完,“和自己一起回村”,更是一点都不“顺便”。   “不……”   等一等……   “不用了”刚刚吐出第一个音节,普拉亚忽然微微一顿:   片刻之前,自己刚刚踩空,最终虽然并没有真正摔进泥浆,双腿却直到现在仍有些发软,而且,时候确实已经不早,自己怀里还有极其重要的三页羊皮卷……   稍稍斟酌,牧师觉得还是小心为上,让阿尔塔一起陪同回村,似乎也没什么坏处……   至于阿尔塔因此耽误的活儿,普拉亚微微一笑,如果小安德烈没有说谎,阿尔塔额外付出的时间,自己根本不必费心安排弥补,只需要等会早祷的时候,吩咐洛斯多去看看阿尔塔家看看耕牛,这位农夫想必就已经足够感激涕零。   飞快地作出决定,普拉亚先看了看远远的份地,然后点点头,,拍了拍阿尔塔的肩膀,“好吧,你先回去收拾一下犁车……我们一起回村……”   可以先去收拾一下犁车……阿尔塔立刻眼前一亮:“好,请您等我一小会……马上就来……”   “马上”的速度相当快,片刻之后,左肩挂着木铲和木锄,右肩扛起犁车,阿尔塔回到牧师身边,两人一起,踏上了回村的小道。   盯住脚下的道路,小心翼翼地迈步,只过了一小会,牧师就发觉到,自己刚才有多幸运,一路心不在焉地迈步,自己居然平平安安地走到了村子西边的份地,才发生了第一次状况;也终于明白,脚下湿滑泥泞的道路,坑洼不平的积水,荆棘石块遍布的小路,到底有多难走……   这样的小道,普拉亚自然没有了交谈的心情,也没有了旁顾的余暇。   专心致志地选地下脚,绕过两道山丘,爬上一道缓坡,经过一大丛树林,过了好长一会,眼前又一次豁然开朗的时候,终于,旁边的阿尔塔忽然长长地舒了口气,一直紧绷的脸色开始变得松弛,神色也轻松了许多。   这里怎么了?   牧师有些奇怪,看了看四周,前面依然是起伏的丘陵,四周依然是条状的田野。   怎么了?   普拉亚还没来得及发问,这时,阿尔塔擦了擦汗,终于移开了一直有意无意放在牧师身后,随时准备扶稳牧师的手臂。   “好啦,老爷……”阿尔塔的声音里透出一股轻松:“到了这里,难走的路就差不多啦……”   “难走的路?”   “对!这都是牛倌的错!”阿尔塔露出痛恨的神色,指了指身后:“这附近的路本来还算好走,原来并没有这么差,就是几天前,该死的布朗把村子里的牛到处乱赶,才踩成现在这个样子……”   “这里……”普拉亚扬了扬眉,四处望了望,“这里就是村庄耕牛出事的地方么?”   “是啊,您不知道么……对了……您一直没有过来……怪不得不知道……”   阿尔塔抬起右手,“老爷……您看,前面远一点的山坡,就是格林掉下去的位置,刚才最难走的拐弯,是布朗发着牛群踩出来的烂路,现在我们站的地方,贝克撞到了石头……还有……”   阿尔塔手臂抬得更高了一些,远远指向前方:“您看那儿……我家母牛就是经过那儿的时候伤到了蹄子……”   “这么说……”普拉亚想了想,不禁有些奇怪,“这样的话,我们这里,不就是耕牛出事最多,路最危险的地方么?为什么到了这里,难走的路反而差不多了?”   “本来确实是这样……”阿尔塔肯定地点点头:“最开始,这里还根本没法下脚,到处都是烂泥和大坑,一不留神就滑下了坡,好几位邻居都在这里摔了一身泥浆……”   “不过……”一边说,阿尔塔一边从道边翻出几块石头,将前面一处小小的水洼填平:“托农事官老爷的福,前两天,老威廉家借到了三头耕牛,翻耕完东边份地回家的时候,顺便从溪边挖了点石头,拖到这里……”   “修好了路?”牧师飞快地追问,简直有些迫不及待。   “修好了大半……”阿尔塔点点头:“放下石头稍微铺一铺,半个上午就过去啦,都要干活嘛,老威廉也没有太多工夫……剩下的活儿,反正石头都拖到了旁边,我们走到这里的时候,顺便拣一拣,填一填,弄上几回,也就差不多啦……”   “不过,这些日子,大家都在忙地里的活儿,平时都在份地里面,天黑了才舍得回家,很多人都干脆不回家吃饭……这里还是小洛斯走得最多,整天跑来跑去给大家治牛……这条路,仔细算起来,还真是老威廉一家给修好了……”   “老威廉这一家子……嘿,父亲好,儿子也好……怎么说呢……怎么说呢……”说到这儿,阿尔塔又稍稍顿了顿:“反正……真是好人……”   “是啊,真是好人……”普拉亚一起这么说,声音有些悠长。   说话之间,农夫和牧师已经走下山坡,踩着小路走近了木桥,两人正自感慨,忽然,高处“笃”“笃”“笃”响了几下。   两人回过头,正看见右侧高处,杰夫正一边拍打身旁的大树,一边冲两人招呼:“嘿……阿尔塔,耕牛快好了就偷懒啦?这么早就回家?瑟克,千万不要和你父亲学,不卖力干活,小心明年饿肚子……要知道……”   瑟克?父亲?   “住口!杰夫,好好干你的活!”阿尔塔脸色大变,赶紧大喝,同一时间,注意到自己鲁莽和误会,杰克的声音戛然而止,已经飞快地缩了回去。   阿尔塔紧张地望向旁边的普拉亚。   还好,牧师并没有介意,笑了笑,继续走向前面不远的木桥。   走近木桥,阿尔塔加快速度,赶前几步,刚刚用力踩了踩两支断口都很是新鲜,还带着细芽和嫩叶,明显刚刚铺设的崭新原木,这时,身后忽然又一次传来了杰夫的声音。   “等一等!老爷……等一等!”   一路奔跑,冲到牧师和阿尔塔旁边,看到牧师还没有上桥,杰夫先是长舒了口气,然后赶紧走到牧师前面,一边用力踩住两支原木,一边撑住腰气喘吁吁,“老爷……一定要当心啊……该死的牛倌踩坏了老桥,这是前几天刚刚蒙管事开恩砍来的原木,一点都不稳当,稍微用点力就会乱晃……一个人根本就稳不住……”   说到这里,杰夫狠狠地剐了阿尔塔一眼:“更别说这种这么危险的事,都不和我说一声的人……肯定靠不住!” 第58章 隐隐约约   “好了好了,杰夫,不用说了……”受到邻居指责,阿尔塔并不解释,只苦笑着摇了摇头:“是我不对……你快点过去吧,早祷很快就要开始,教堂还挺远……赶紧过去稳住木桥吧……”   “要我扶什么?你不是一个人就可以了么?”   嘴里这么说,杰夫却赶紧麻利地拉了拉裤腿,踩住两支原木,双手支开,摇摇晃晃地跨过溪流,跳到了对岸。   刚刚落地,杰夫立刻俯下身,按住两支原木,和早已准备好的阿尔塔一起用力,本来稍有些摇晃的木桥立刻稳稳地停了下来。   “好啦……”溪流对面,杰夫抬起头,“老爷,可以过来啦……慢一点……上桥的时候要小心,早上又下了点雨,木头有点滑……走的时候千万别急,走快了可能会晃……对了……步子小一点,不要看下面,稍微看前面一点点……还有……”   还有?   早已走到木桥旁边,听到杰夫这一连串嘱咐,也听出了这些提醒间透出的关切和紧张,牧师不由停下脚步,揉了揉眼睛,忍不住对这处来过了至少一百次的溪流附近,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地仔细打量了好长一会。   没错,没记错地方啊!   木桥还是不长,只有短短十几步;   木桥还是不高,离水面最多只有一个人高;   暴雨过去了好几天,下面的溪水早就平静,一点都不急……   ……除去换了几支木头,别的地方都还是老样子,并没有悄悄变成悬崖峭壁,也没有突然冒出岩浆毒水……   可是……为什么就是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呢……   这么想,普拉亚不由自主地开始紧张,小心翼翼,甚至有些战战兢兢地踏上原木,一步一停,一步一顿,全神贯注地缓慢移动,过了好长好长一会,普拉亚才终于走过了仅仅十几步的木桥。   双脚终于踏到泥地,普拉亚额头已经冒出了细密的汗珠,双腿也有些发软,抓住杰夫迎过来的手臂,不等完全站稳,普拉亚已经迫不及待地发问:“这几根木头比原来的窄么?”   “没有啊,上次木桥被牛踩塌,这次特意选了更粗的木头。”   “刚刚砍下来的木头有问题?容易出事?”   “怎么会……村子搭桥的木头都是这样的吧?”   “那么……桥下堆了很多碎石?”   “不会吧?石头不是都冲到了浅滩么?这里很平,留不住吧?   那没错啊!   普拉亚回头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又看了一次……   什么都没错啊!一点危险都没有啊!   可是这桥为什么就是这么吓人呢…不对,不是这桥吓人,是杰夫吓人也不对,不是杰夫吓人,是不对劲……   没道理的啊!   普拉亚的脑袋开始飞快转动。   经过份地的时候,克莱奥,阿德科克,汉塞尔三个家庭,十几口人专心致志倾听教诲,背诵圣言;经过坡地的时候,阿尔塔奋不顾身,全力以赴冲过来扶住自己,一路护送;这些人的殷勤关切,普拉亚其实也感觉到了不对劲,不过还可以勉强理解,好歹小洛斯治疗了这些人的耕牛,这些人也还巴望小洛斯多去看顾几次……   可面前的杰夫……   普拉亚仔细地想了又想,没错,这家伙确实是单身汉啊……没有兄弟,没有朋友,就连邻居也不太对付,更重要的是…这家伙根本就没有耕牛!   莫非,这不是因为耕牛?或者说,不完全是因为耕牛?   隐隐约约地,普拉亚内心最深处的位置,悄悄生出了几分道不清的感觉……   现在的普拉亚,已经不是刚刚到达艾克丽村庄的少年,和这群顽固,愚昧,自私而又不缺乏小狡猾的村民们足足打了三年交道,普拉亚能够感觉到,这一路,克莱奥,阿德科克,汉塞尔的认真凝神,阿尔塔的一路看护,杰夫的焦急关切,根本就不是出于捞点好处的心理能够装出来的模样……   不过,这些隐约的想法,普拉亚一时没法理清,也不知该怎么向农夫求证。正想到这儿,牧师眼角余光注意到,阿尔塔已经站到了自己旁边,和早已起身的杰夫一起望住自己。   “老爷……”注意到牧师回过神来,阿尔塔小心翼翼地提醒:“早祷……快开始啦……”   “什么!”飞快地望了望天色,普拉亚赶紧迈开了脚步:“糟糕……快来不及了……”   刚刚走出几步,听到两道脚步声,普拉亚回过头,身后,阿尔塔和杰夫亦步亦趋,牧师连忙摆摆手:“你们这是干什么?”   “老爷,我回去看看地里的豌豆……”“我去借叔叔家的耕牛……”   “胡说什么呢,阿尔塔,去找你叔叔该走山坡那边……还有,杰夫,你门口豌豆收完的时候,村子里的耕牛还没出事呢……   “行了行了……”不等两人回答,脚步不停的普拉亚又一次摆手:“送到到这儿就行了,我自己回教堂……前面的路都挺好走,你们去忙自己的活儿吧……去吧,去吧,快去忙吧……”   “这……”   对视一眼,杰夫和阿尔塔慢慢停了下来。   “杰夫,你家就在前面……前面是挺好走吧?”   “路是挺好走……可老爷走这么快……我担心……”   “应该没事儿吧?要不……我们再过去?”   “这……不太好吧……老爷都说让我们自己去忙了……我们现在过去……万一惹老爷生气……”   说这些的时候,杰夫和阿尔塔的声音都压的很低,可是,不知早晨卷起了微风的缘故,还是四周实在太安静的原因,两位邻居的交谈,始终清清楚楚地传到了牧师耳中。   听到杰夫和阿尔塔把自己当成了弱不禁风的稻草,打算继续护送,哭笑不得之余,牧师连忙走得更快了一些。   下一刻,阿尔塔的回答继续清清楚楚地传了过来。   “胡说,老爷怎么会生气?村子这么多的耕牛受伤,老爷生气了吗?洛斯求老爷教这么宝贵的治牛办法,老爷生气了吗?大伙都没有办好夏役,老爷生气了吗?老爷这样的好人……会因为我们追上去就生气么!”   老爷这样的好人!   普拉亚的脚步微微一顿,心头隐隐约约的感觉稍稍清晰了一些,可细细思索,却又没有什么确切的头绪。   这很正常,勉强属于贵族阶级的普拉亚,一不算天资横溢,二不算坚忍刻苦,三没有杀伐果断,这样一位普普通通的见习神甫,眼光,见识,阅历,都和绝大多数中古世界的土著们一样,限于时代,止于平凡。   三天来,沉浸于得到了一份切实有效的治牛方法,家族里的地位上升,成为真正的牧师的更有把握,普拉亚一直心神激荡,兴奋不已,根本没有出门,也没来得及想到,教导小洛斯方法,吩咐小洛斯治牛,拯救整个村庄,村民们眼中,普拉亚这位“老爷”,早就多出了“好人”的属性。   普拉亚只能隐约感觉,村民们倾听教诲,阿尔塔扶住自己,杰克过来提醒的时候,这一切都不同寻常,很有些异样。   却完全没有想到,就算几天之前,无论自己还是其他“老爷”们,滔滔不绝,快要跌倒,掉下木桥的时候,旁边的村民肯定会想尽一切办法,藏得无影无踪。   倒不是村民对“老爷”真有多么大的仇恨,只不过,世世代代的惨痛生活告诉村民们,无论“老爷”心情愉快的时候,还是“老爷”马上就要倒血霉的时候,出现在“老爷”视线范围里的村民,绝大多数时候都是寻开心或是发泄怒火的首选道具。 第59章 来客   中古世界0001年02月03日,距离村庄牛群受伤已经过去六天。   太阳升得很高了,村庄北面,背倚山坡,前临溪流的木屋门口,吴清晨使劲挥动手臂,满头大汗的额头下面,稚嫩的脸庞满是无奈。   “……不行不行……莫妮亚婶婶,镰刀一定不行……镰刀不能给我,你家还有好几片牧草没割……”   “……不……不……这个也不行……铲子也一样……没了铲子,根本就没法翻耕……”   “……天啦……婶婶,别去搬锅!我家已经有两口锅啦!”   “……别……婶婶,放下犁车……不,别塞过来,我抱不动!……还有,这是欧吉叔叔家的犁车……”   “这是什么?豌豆?这么多豌豆……不……不要塞衣服里面……婶婶,别这样……衣服要破了!”   “好了,好了,莫妮亚婶婶,别到处看了……你听我说,你听我说!”   “……莫妮亚婶婶,我知道你想什么,可是,这些东西,我真的不能拿……对,什么都不能拿……”   “婶婶,村子里,你家耕牛受的伤几乎最重,现在虽然已经没什么危险了,可接下来还要好几天才能彻底恢复,这么长的时间,耕牛一直不能下地,你家本来就落下了太多活儿……”   “婶婶,今年你家会很艰难……这个时候,我肯定不能收下你家的工具……更不能收下你们自己都不够的食物……这份心意,就先留下吧……过几年,等情况好了,你再来找我,到时候,我一定有多少收多少,可现在一定不行,一定不行!”   面对吴清晨这样的宽慰和拒绝,对面的农妇终于缓缓放下了手里的口袋,双眼闪出盈盈泪花:“可是……洛斯……你帮了这么大的忙,无论如何,总不能什么都不带走一点……   “唉……其实我也知道,这些天来,你从来没有收过村子里谁家的东西,肯定也不会收下我家的……这只能怪我,昨天,还有前天,整整两天,我找遍了整个村子,都没找到你喜欢吃的红红的野果子……”   红红的野果子……   吴清晨脸上的肌肉不由自主地抽搐一下,表情僵住片刻,许久才悠悠地叹了口气。   “唉,没找到也好……以后……以后吧……”   “可是……可是……”大约是误会了吴清晨的遗憾,吞吐半天,农妇微微垂头,声音越来越小:“如果你真的什么都不收的话……阿鲁巴回家,我一定会挨打……”   “这……”   吴清晨张目四顾,过了一小会,侧身从农妇身边闪过,走进木屋门前小小的菜畦,选了又选,终于摘下了两株小小的莴笋。   一手捧住一株莴笋,吴清晨微笑着回过头:“现在好啦,婶婶,等阿鲁巴叔叔回家,你就告诉他,洛斯走的时候,两只手都塞满啦。”   说完,吴清晨转过身,小小的身影逐渐走远。   沐浴在莫妮亚感激的目光中,阳光洒到身上,吴清晨心中一片热腾腾的……   烦躁。   我!   勒!   个!   去!   老子红红的野果子……   莫妮亚口里的“红红野果”,是一种颜色鲜艳,形状狭长,略带弯曲的灌木果实,和绝大多数野果的情况一样,这种没有经过培育,没有经过选种,没有经过改良,没有经过照料,纯粹野生,纯粹天然的野果,放进嘴里……   自然是酸涩发苦,根本不能下肚……   拥有这种纯天然,当然肯定也是不断进化得到的自我保护,数千年来,这种果实一直自由自在地生长在中古世界,基本没有生物,至少没有哺乳动物打它的主意,直到吴清晨到来,经过教导组培训,才了解到这种果实经过一定的简单处理,可以加工成适当的调味品,给烤鱼烤肉增添一点滋味。   ——这也是吴清晨偷猎偷食最重要的调味品。   可惜,接下来很长的一段时间,这种调味品估计又得重新成为历史。   罪魁祸首,自然还是吴清晨。   这几天来,每当为村民们治好耕牛,村民们总会搬出自己最好的食物,种子,工具,甚至小牲畜来表达谢意,尤其是莫妮亚家这种耕牛受伤严重,本来已经不抱什么指望的家庭,更是欣喜若狂,恨不得倾其所有,全部家当一起奉上。   这些东西,吴清晨一律没有接受,从本心出发,这些耕牛受伤,吴清晨本身就占了很大的功劳,心怀愧疚还来不及,实在不好意思接受村民们的物品;同时,就算没有参谋团的一再交代,这些可怜巴巴的生活物品,落后简陋的生产工具,和村民们更加持久深入的感激,如何选择根本不需要任何犹豫。   最开始的时候,治好耕牛什么都不收,吴清晨挺难从村民家里脱身,不过,这样的情形持续三五家,村庄里传开之后,村民们也就开始习惯,吴清晨拒绝起来也轻松了许多。   意外出现在第三天,当时也是在村庄西面,为欧西斯家治好耕牛,照例拒绝欧西斯家摆出的锅瓢盆罐之后,吴清晨离开了木屋。   走出木门还没有几步,吴清晨发现路边有几株红红的野果,顺手就摘了下来,送出门的欧西斯觉得有些奇怪,顺口问了一下它的用途,吴清晨随口回答可以吃。   就因为这一问一答,中古世界艾克丽村庄这一片的红红野果,算是祖宗十八代的野坟都埋进了粪坑,彻底倒足了血霉。   当天下午,吴清晨到达另外一栋木屋,准备进行又一场治疗的时候,走进木门,还没来得及望向受伤耕牛,两只眼睛,全部的目光,立刻被一整片的红色塞满:木屋正中矮桌上,高高堆起的一座鲜红的果山。   之后,当天下午连续到达的四家都是如此。   之后,次日到达的七家又是如此。   再之后就没有之后了。   道路边,山坡上,森林里,接下来的日子里,吴清晨再也没能从生长出红红野果的灌木上面,看见任何一丝红色的存在。   至少村民们热心收集,整整几大筐的红果,中古世界没有冰箱,时值夏季,几处秘密厨房又接近水源,湿热交加,果实堆进去,几天就会变质,教导组培训的加工方式又必须使用新鲜的红果……   总而言之,接下来的日子里,自作自受的吴清晨,只能继续吃基本没啥滋味的烤鱼烤肉。   离开莫妮亚家,天色已近正午,走上村庄小道,吴清晨沿涂又采了些草药。   经过连续六天的治疗,村庄受伤的耕牛大多已经恢复,几乎都已经可以重新开始耕作,只有几头莫妮亚家这种原本受伤极重的耕牛,还需要继续休息一段时间。   到了这个时候,吴清晨其实已经用不到多少药物,前几天和巴士瑟一起采集的药草还剩下许多,大部分都可以使用,只有某些不适合保存的需要补充。   此时,吴清晨左手提起的木篮,里面只铺了浅浅的一层,都是这些不适合保存,比较娇嫩的草本植物。   由于要用到这些花花草草的嫩叶,这些植物自然不能受到颠簸和挤压,于是,木篮里的草药比平时少了很多,吴清晨照料起来却比平时还要辛苦。   这一路,吴清晨小心翼翼地迈腿,步伐非常平稳,左手一直略略倾斜,稳稳提住的木篮几乎没怎么晃动……   ——这些都和平时一样——   只不过,治疗用的木碗,碎布,草团,还有莫妮亚家采来的两株莴笋,此时就只得全部交给右手负责。   从村庄北面绕过溪流,经过溪流越过树林,回到小道穿过村庄,然后一直回到村庄东面,吴清晨左手累了换右手,右手累了继续换回左手,两只手臂十个指头简直都要抽筋。   好不容易转过了最后一道弯,眼前出现了自家木屋,看到飞快迎上来的小尼娜,吴清晨终于舒了口气,赶紧选了片干净的草地,轻轻地放下木篮,至于木碗,碎布,草团,还有体积最大,提起来最麻烦的莴笋,早就一股脑地丢到了旁边。   注意到吴清晨的动作,小尼娜跑过来的脚步又快了几分,关切的声音远远地传了过来:“哥哥,你怎么啦?没事儿吧?”   “没事,东西多了点,不方便拿,手有点酸……你慢点跑,别摔到啦……”   “恩!好的……”   嘴里这么回答,小尼娜却依然跑的飞快,一溜烟就窜到了吴清晨身边,停下脚步,小尼娜先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对吴清晨看了好一会,发觉确实没什么事儿,才一边露出笑容,一边望向草地两边放下的物事。   “哇……”望见莴笋,小尼娜很快叫了起来:“哥哥,你还说让我们千万别收邻居送来的东西,自己居然偷偷带回来两颗莴笋……”   “嘘,小声点!”吴清晨连忙伸手,飞快堵住了小尼娜的嘴巴。   想到这个,吴清晨就一阵头疼。   小尼娜说的没错,吴清晨确实交代家人们千万别收村民们送来的各种谢礼,这和自己接受几乎没有什么两样,甚至更糟。   看到村民们围追堵截吴清晨的情形,虽然不明白吴清晨真实的目的,不过,吴清晨的父母兄长都很清楚,接受了村民们的礼物,除去给吴清晨添麻烦,还意味着不得不答应这部分村民的要求,同时也意味着不得不收获另外一部分村民的抱怨。   有了这份认识,无论威廉,伊德拉,格雷斯,还是雅克林,小尼娜,都从来没有收过村民们送过来的东西。   或者说,无论威廉,伊德拉,格雷斯,还是雅克林,小尼娜,能做到的,也只是拒绝村民们送过来的东西。   这样说的意思是,送上门的东西好挡,送不上门,或者说,根本就不是“东西”的谢意,就一点都不好挡了……   比如说,吴清晨开始帮村民们治疗耕牛的第二天,老威廉领着两个儿子走到份地,还只干了半个上午的活儿,就遇见了五个“恰好全家老小一起路过”,又“恰好没什么事儿”,还“恰好带了点适合翻耕的工具”,“恰好顺便帮把手”的家庭。   又比如说,吴清晨开始帮村民们治疗耕牛的第三天,雅克林左手抓住一柄勾镰,右手提着一支木棒,肩上挂着一串草绳,爬上屋后缓坡,准备收拾下午翻晒的牧草,越过山脊,刚刚抖擞精神,第一眼望去就发现中午摊开的满满一坡牧草已经无影无踪,还没来得及惊慌,第二眼就看到了脚下一连串草捆堆得整整齐齐,回过神来,第三眼一数比翻晒的时候多出了一捆。   再比如说,吴清晨开始帮村民们治疗耕牛的第四天,家里柴火快尽,小尼娜早早出门,走到管事老爷划给自家抽枝拣柴的林地,手里拍枝的长棒硬是一上午都没派上用场,地上早就散满了合适的枯枝。   还比如说……   等等等等……   如此情形,不一而足,层出不穷,它们有些来自于村民们真诚的谢意,也有些来自村民们淳朴的小投机,共同的特点,就是几乎完全没法拒绝。   应付这些,吴清晨本来就已经很是头疼,听到小尼娜大叫,吴清晨连忙一边堵住,一边飞快地张望,发现没人注意到,才长长地松了口气。   “嘘,小声点!”尽管身边没有人,吴清晨还是压低了声音:“快收起来,千万别让人家看到,不然就又麻烦啦!”   “知道啦……”小尼娜吐了吐舌头,飞快地点点小脑袋,赶紧将莴笋藏进衣袍底襟,捧起吴清晨治牛的工具,轻手轻脚地走到了前头。   “好啦!也不用这样!老实点走路。”   望见妹妹故意假装的鬼祟模样,吴清晨忍不住笑了出来,轻轻地拍了拍小尼娜的脑袋。   舒了舒不再酸痛的手指,小心地提起木篮,走到小尼娜旁边,吴清晨可以明显看出,这些天来,小尼娜活泼了不少,面色红润,气色也好了许多。   这很正常,农事官借出宝贵的三头耕牛,家里整个夏天的要紧事都已完成,还抽空做完了不少以前落下的活,父兄心里没有了事儿,心情自然愉快,小尼娜当然也舒心许多;何况,这些日子,有村民们热情帮忙,老威廉和两位兄长总是能早早完工回家,家里的重活也就不需要小尼娜辛苦费力。   不过,这些还不是最主要的原因。   这个时候,跟在小尼娜身后,吴清晨已经走进了木屋。   连绵两天的小雨加上更长的阴天,踏进木门,潮湿的气息扑面而来,吴清晨立刻顿住,鼻翼微微抽动,望向四周,很快皱起了眉头,快步走向木屋里侧。   “尼娜,怎么又没有打开?一整天关着,你不觉得……不觉得……不觉得气闷么?   说话的时候,吴清晨已经走到木屋深处,站到了一整排木板和圆木堆叠构成的“墙壁”旁边,右手从这面粗陋的木墙提起了一块小小的木板,同时将缠住木板的布条挂住了木板上方的圆木。   打开窗户。   这是相当平常的一个动作,地球世界的任何一位普通人都肯定都极其熟悉,就连幼儿园的小家伙都肯定完成过数不清的次数。   可是,中古世界里,这是动作却一点都不寻常。   毕竟,这是一个原本根本不存在“窗户”这种东西的世界,至少吴清晨目前看到的房屋,统统不存在。   “唉呀!哥哥,我又忘记啦……怪不得总觉得还有什么事儿没做……”小尼娜飞快地吐了吐舌头,赶紧麻利却又小心翼翼地放下吴清晨的治疗工具,“不过,哥哥,什么叫气闷?”   “气闷就是……就是……就是……气闷就是胸口很难受……”   贫瘠的语言掐住了喉咙,吴清晨吞吐半天,也没有想出该怎么使用不存在“呼吸”,“气管”,“空气”等等词汇的语言,描述出正确科学的“气闷”。   甚至,就连“气闷”这个词儿,都是吴清晨前几天临时使用“空的”和“生病”生造而来。——这已经是吴清晨搅尽脑汁想到的最接近的词汇。   “噢,气闷就是胸口很难受……”   放下最后一样工具,小尼娜忽然摸住胸口深深地吸了几口气,露出点思考的模样,很快惊喜地叫了出来:“呀,哥哥,真的是呢!刚才从外面回到屋子里,真的有些……有些……气闷,现在就好多了!不过……哥哥,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气闷……呢?”   “这个……这个……因为……因为……”喉咙又一次被掐住,吴清晨又一次开始支吾:“气闷是因为胸口和外面太远,被墙壁挡住了……”   很明显,这样的解释未必也太抽象了些,小尼娜顺理成章地更加疑惑:“和外面太远?为什么和外面太远就会气闷呢?”   为什么和外面太远就会气闷呢?   为什么‘空的’没有进入木屋就会气闷呢?   ‘空的’是什么?   为什么我们需要‘空的’呢?   大家都需要‘空的’,它不够了怎么办呢?   树和草为什么可以产生‘空的’?   什么叫‘来来回回’?   吴清晨简直看到了铺天盖地的问题迎面而来,终于明白了地球顶尖专家们培训自己时,经常性的哑口无言,摇头苦笑也是培训的一部分。   “好啦好啦!”   回过神,吴清晨哑口无言,摇头苦笑,抬手指向另外一面木墙:“这方面可以暂时先不了解,我们先关注目前已经很迫切的问题。”   “呀……好的好的……”小尼娜飞快地窜向木屋另外一侧,“真是的,我又忘记开墙洞啦!”   墙洞……从这个词就可以看出,对于“打开窗户”这项业务,小尼娜不擅长的程度。   接下来的过程再次证明了这点。   站到了木墙旁边,个头明显不足的小尼娜踮起脚尖,双手抓住布条,拉起木板,费力地挂向圆木,注定徒劳地失败两次之后,小尼娜停下来,微微皱眉,过了一小会,才又恍然一般,一手托起木板,一手抓住布条,使两者同时接近圆木,经过好几次的调换手臂和改变姿势,足足半分钟过去之后,木屋终于打开了又一处通风透气的通道。   “终于弄好了……哥哥,怎么样?墙……墙洞是这样打开的吧?”回过头,小尼娜露出征询的神情。   墙洞……   吴清晨摇头苦笑,点了点头:“没错。”   “呼……”站在窗户……不,站在墙洞旁边,小尼娜轻轻地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口气,又深深地吐了出来,重新睁开眼睛的时候,小尼娜的脸上多了一丝惬意:“真好呀……气闷少多了……”   两边的窗户都已经打开,透过窗户的对流,一股微风轻轻吹过吴清晨的脸颊,透过小尼娜的笑容,一股暖流微微趟过吴清晨的胸膛,“这样就好,以后记得天天都要打开……打开墙洞,不要又忘记了。”   吩咐这些的时候,吴清晨的神情很是认真,语气也足够郑重。   这是很必要的。   成排圆木和木板组成的墙壁开出的两个窗户,材料的是森林里随手可拾的枯木,断面弯弯曲曲,边缘满是毛刺,使用一片年龄大约比吴清晨还要大上几岁的碎布固定,无论从地球世界还是中古世界的角度,都称得上结构简单,材料简陋。   可是,对于中古世界吴清晨家庭这座更加简陋的木屋来说,就算是这样结构简单,材料简陋的窗户,也使得木屋的空气立刻改善,同时,加上对屋顶的简陋处理,木屋终于不再漏水,现在的木屋里面,虽然还算不上清新自然,却再也没有了霉气和臭味。   为了使中古世界家人们的健康状况得到改善,从进入中古世界的第一天开始,吴清晨已经完成了许许多多的方案,现在,它们产生的效果终于逐渐明显。   由于对老鼠蟑螂的灭杀,改善环境,由于对家庭床铺偷偷的重新铺设,改善睡眠,由于开凿窗户修补屋顶,改善空气,由于可以光明正大为家人们食物里面增添的药物,改善营养……   等等等等……   这几天来,借到了三头耕牛,免去了夏役,老威廉,雅克林,伊德拉,格雷斯,四人完全没有一点点休息的想法,利用这几天宝贵的时间,四人早出晚归,或是争分夺秒地弥补以前落下的活儿,或是废寝忘食地完成好几个月,甚至好几年前就已经计划,却一直没有时间和精力实现的念头。   很明显,这几天里,四人的劳动强度,甚至比起以前还要更加疲累。可是,这几天来,无论小尼娜,雅克林,还是伊德拉,格雷斯,面色都红润了许多,活儿一点都没轻,精神却远比往日饱满旺盛。   现在,吴清晨这位来客,终于为接纳来客的房东,交出了第一笔房租。 第60章 道歉信   换回三天前,谁要是跑到幸福视频网的执行总裁面前说“老板,俺们抓到了一个大热点!可以让咱平台三天之内流量翻一番!”,执行总裁唯一会做的事就是喷他一脸口水。   不过,天象事件这样的科幻事件都发生了,地球上还有什么事情存在所谓的靠谱呢?   就三天,吴清晨这个热到爆炸的热点,依托吴清晨所在国的巨大优势,也依托吴清晨所在国的巨大人力优势,更依托全世界独一号,吴清晨所在国代为授与的肖像使用权,第一时间整合资源的幸福网,迎来了互联网史上爆发性,爆炸性,爆裂性,简称三爆性增长。   以往全公司欢庆的24小时100万点击算什么?   以往业内震动的24小时1000万点击算什么?   以往全世界惊呼不可思议的24小时1亿点击算什么?   什么叫传媒巨头?咱幸福网告诉你,只要是咱家新发布的视频,点击量统统10亿起步!   就这样你还不要觉得太高,告诉你,这还只是一个小时之内的统计数据!   什么?你告诉我美国bbc的吴清晨专辑点击量也一点不差?   我就先不说bbc其实是一家墨西哥的传媒公司这点小错误了,它有吴清晨的授权吗?有吗?有吗!   没有吧!   盗版!盗版你知道吗?盗版的点击量能算点击量吗?作者收不到钱的的点击量也算点击量吗?你居然看盗版!你这个没良心的!你不是中国人!   你本来就不是中国人?谁管你到底是哪国人!盗版!你居然看盗版!你这个没良心的!   你不是地球人!   什么?你怀疑我的版权?你居然敢怀疑我的授权!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了!   瞧这里:   “经联合国天象事件临时委员会公证,经吴清晨先生授权,现授予幸福网肖像使用权。   ——陈文明。年月日。”   联合国公证!吴清晨先生授权!吴清晨先生的亲密战友陈文明同志签字认可!   三位一体,高端!大气!上档次!就是这么霸气!   什么?你说我们开出了99.999%的收益比例才求来的授权?   什么?你说我们执行总裁就差跪下喊爷爷才求来的授权?   关你们屁事,我有雷锋精神我乐意,我尊老爱幼我自豪!你以为挂上马甲我就不认识你了吗?要不是你们新西兰cnn先开出99.99%,我们至于逼到小数点后面第三位吗?要不是你们柬埔寨abc先跪下来喊爸爸,我们至于矮两辈吗?   你们这群红眼病!你们这群恶意竞争的业界之耻!你们这群抱不到大腿就拖后腿的混蛋流氓!   你们不是地球人!   什么?你们公司请求授权的申请书因为“语法问题”、“格式问题”,“敏感词问题”、“其他问题”、“莫须有问题”,已经被第101次打回修改?根本没机会提到分成比例?   什么?你们公司的执行总裁现在还因为“护照问题”、“健康问题”、“随身物品问题”、“其他问题”、“莫须有问题”被扣在海关?根本就没机会喊爸爸?   你们活该!告诉你们,种花人民共和国拥有完整主权,帝国主义架起两门大炮就可以打开祖国大门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   种花人民共和国从此站起来了!种花人民共和国爱怎么样就怎么样,爱拒绝什么文件就拒绝什么文件,爱扣谁就扣谁!   种花人民万岁!种花人民党万岁!吴清晨万岁!   什么?偶像崇拜?   关你屁事,你们制造盗版!你们使用国家机器制造盗版!你们举国上下看盗版!   你们不是地球人!   什么?收归国有了?老板被逼疯了?   疯你麻痹疯你妹!老子是自愿捐献,自愿捐献明白吗?老子爱国还错了吗?爱国还犯法了吗?曹尼玛!   现在,这家名义上的老板疑因遭遇专政铁拳而导致精神损伤,转型兼职鉴定球籍的国际传媒新巨头,唯一拥有正版授权的业界良心,正就吴清晨先生的新进展在线直播。   当吴清晨·洛斯的杂物间,或者说栖身地,或者说重度危房,终于从病毒库进化到垃圾堆的时候,只要稍微有一点卫生常识的人,都松了一口气。   “谢天谢地,现在终于像点样子了,原来那玩意儿,我家厕所都比它干净。”   “呸,它也配和厕所比?我老家的猪圈都比它干净!”   “我们小区门口的垃圾站都比它干净!”   “厕所,猪圈,垃圾站毕竟都是现代文明的产品,里面那玩意儿,我简直不敢相信它都能算是人类建筑物中的一员!”认证名为“东京大学工学部建筑学科石田研究室”的用户直接将它从建筑物的类别中开除。   一位用户用标红的箭头指向尼娜口边的“墙洞”:“这个窗户好像没固定好的样子,感觉一直在摇,风大点不会直接掉下来吧?”   “肯定掉啊,几根草藤栓起来的玩意儿,你还能指望它咋样?”   “掉下来也比原来强,妈的前几天我一直感觉胸闷,估计就是被它憋的。”   “我也是!”“我也是!”“我也是!”……   “本公司出售藿香正气水,消心痛,丹参滴丸,货源充足,量大价优,电话*,本广告长期有效!”   “长期有效尼玛!”   “别拿这样的事情开玩笑好吗?网警呢?封号啊!”   “这天看起来阴着呢,我看晚上很可能下雨,赶紧去买点感冒药备着吧!”   “我好怕,我女儿一直哭,她才3岁,本来就感冒了……”   “别怕,别担心,一切都会好的,党和政府会想办法的……我……我儿子也才5岁……”   “本公司还另外出售感冒灵,板蓝根,口罩,温度计,货源充足,量大价优,电话*,本广告同样长期有效!”   “滚蛋!”   屏幕忽然清空,一秒后突然出现一大块完整的发言,占领了整个屏幕:   “网警1007253郑重通告,经中科院,协和医院,湘雅医院,霍普金斯医院,百汇医疗集团等多家医疗机构通力合作,研究证实:截至目前为止,吴清晨先生受到的伤害均极其轻微,绝大多数微伤害不会造成体感……”   “……自天象事件发生以来,领导高度重视、第一时间赶赴现场、作出重要批示、启动应急预案、全力控制事态、现场指挥调度、原因正在调查、工作有序进行……”   “……请广大人民群众不信谣,不传谣,安心生活,放心工作!”   “网警来了!”“网警来了!”“广告封掉了。”   “呸,说什么你们就信什么吗?联合国掩盖真相!这是武器试验,这是”   “这是什么傻逼?”“几天没上网了?”“网警赶紧封了啊。”   “妈的,什么神经病都有,都这时候了还闹!”   “妈的封号?封号就牛逼了吗?我告诉你们,人民群众的呼声是挡不住的,人民”   “封得好!”“封得好!”“网警干得好!”   页面讨论热切,十分钟后,原来的视频页面右下角突然弹出了一个小屏幕,小屏正中,一位年轻男子低着头,发抖的双手捏着一张薄薄的纸,开始发言:   “道歉信,本人杨睿智,男,汉族,现年2年5月12日,我使用幸福网账号‘幽瞑摆渡者’发表了杜撰的虚假内容,造成了恶劣的影响,误导了广大的人民群众。在此,我真诚地向广大的人民群众道歉,并恳请原谅。   我平时工作不认真,处事不冷静,遇事易冲动,经常受到先进同事和家人朋友们的批评,这本来是对我的关心,却让我产生了不服气的念头。这次发生的天象事件,原本已经在祖国和人民的有效控制下,往利国利民的方向发展,这样的大好事,却让我动了歪脑筋,并借势虚构了一份耸人听闻的假消息,意图以哗众取宠的形式来引发大家对我的关注。我在没有任何事实依据的情况下,通过网络素材拼凑,编造出政府处事不力的虚假内容。   随后,该内容被网警有效屏蔽,并于后台通过短讯息的方式警告,我不但不感激政府基于惩前毖后,治病救人的原则给予我的又一次宽容,反而还不死心,通过更换账号的方式,继续发布攻击政府的虚假内容,直到引发众多网友关注,直到公安民警的上门批评教育之后,我才意识到事态发展到了不可收拾的境地。   然而为时已晚,虚假内容已经造成了巨大的影响和恶劣的后果,在此,我深感悔恨,愿意倾尽全力协助公安民警消除此篇不实内容的不良影响。   警察叔叔,我念完了,对不起,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啊……”   和它突然出现的时候一样,小视频又消失了。   “活该!不打你个满面桃花开,你就不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去局子里蹲15天吧,和你的先烈们一起好好冷静冷静吧!”   “现在后悔晚了!”   “这种趁乱闹事的畜生就该枪毙!”   “大快人心!”   “这也算在全国人民面前露了一把脸了……”“丢人丢到全世界,你羡慕你上。” 第61章 乐极生悲〔上)   “无辜的市民说两句公道话就被逼到镜头面前,耻辱万分地念致歉信,围观民众站在一旁,欢呼万岁!”   “这遣词造句……”   “日本人有什么资格说这话?”   “昨天下午同样质疑政府的大日本帝国公民阁下,下场比致歉信好?”   “网络是开放的,日本国民众发言并不违反贵国法律!”   “不违反,不违反~~当然不违反俺国法律,可能也不违反你国法律,只是貌似违反了爸爸国法律:在你们日本,冲进去用手雷爆破大门的哥们,貌似都是来自爸爸国海军陆战队的维稳大兵吧?”   屏幕忽然清空,一秒后突然出现一大块完整的联合国发言:   “联合国天象事件临时委员会   公告:   即将播放的内容真实度较高,部分内容可直接致人不适,18岁以下公民请在监护人的陪同下观看。   18岁以上公民请谨慎观看。   如果感觉身体不适,请及时拨打120咨询求助。   如果事态紧急,请前往各社区“天象事件社区临时办事处”寻求医护帮助。   如果事态危急,请点击屏幕左下方第一位“危急求助”按钮,将有“天象事件危急处置社区办公室”人员上门服务。   如果您有好的意见和建议,请点击屏幕左下方第二位“意见建议”按钮,将有“天象事件意见建议社区服务站”人员上门联系。   如果您所在的地区没有设立“天象事件社区临时办事处”,或者找不到“天象事件社区临时办事处”,或者发现其他任何您认为不合理、不合法的人员、物资或其他有关事实,请点击屏幕左下方第三位“投诉举报”按钮,将有“天象事件投诉举报处”人员尽快与您建立联系。   注意:国家特殊管制期间,请勿浪费社会资源,恶意点击按钮引发的损失和后果,国家机关将依照从快、从重、从严的原则追究完全责任。   联合国天象事件临时委员会,印章,年月日。”   “自从牛群踩残了那两只混账之后,每次视频切换都要等上两分钟,光凭这一点,牛倌全家就死不足惜!”   “怎么?吓坏了孩子你来负责?老爷爷老太太吓倒了你来扶?”   “扶就扶,我怕个蛋蛋!最多赔3年工资,3年之后在不在还不知道呢!”   “额,话不能这么说,各国不是都研究发布了嘛:刚睡着时出现的那五个圈圈,吴清晨每次进去旁边的颜色都淡了一点,最靠近的那个,估计过两三个月就和现在进去的那个圈变成一个颜色,指不着就出来了呢?”   “指不着就掉进太空直接死了呢!指不着就掉进太阳直接烧了呢!指不着就掉进海底直接扁了呢!指不着两三个月都过不去呢!”   “别激动啊,什么事都可以想办法的对不对?”   “不要这么悲观嘛,凡是都有利弊两面,要往好的方面想,你看这天象事件紧急系统,虽然很侵犯,不是也有很多突发急病的病人被救治了吗?不是还抓了好多乘火打劫入室施暴的渣滓杂碎吗!”   “抢一个够本,抢两个赚一个,判个无期也不怕……”   “傻逼,知道啥叫从快、从重、从严吗?”   “从重的意思就是,刑期超过三年的,一律那啥!”   “什么叫那啥?”“不至于吧?”   “不知道那啥是哪啥的,觉得不至于的,自己去公安部网页上搜公告,置顶的那个!”   “昨天的突发事件太差劲了,为刚刚认识不到两个月的‘妹妹’,暴露皮革制作的肩垫,一个名义上的‘妹妹’重要还是70亿地球同胞重要?所谓的联合国天象事件特别委员会,所谓的参谋团,所谓的集中培训,所谓的全球资源就这点水平?太令人失望了!”   “你这是法西斯理念!”   “幸好吴亲清晨没有培训成你心目中的冷血杀人狂!”   “这和法西斯没有任何关系,而且我并没有任何指责吴清晨的意思,作为一个平凡人,吴先生已经做到了极限!对此我万分感谢!我只是说基于大多数人的利益,参谋团培训的内容,应该有更深层次的考量。”   “不要解释,解释就是掩饰!反正我宁愿拜托一个有人性的吴清晨,也不愿意把命交给一个丧心病狂的冷血屠夫!”   “屠夫滚蛋!”“屠夫滚蛋1”“大不了钻进树林逃亡,有贝爷在,我们会活的很健康!”   “和你们这群民粹分子”   封号了。   两分钟时间到,视频中央的国务院公告准时消失,有关民粹的批评言论也很快淹没在人民群众喜闻乐见的汪洋大海中。   视讯内,中古世界渐进黑夜,吴清晨一家开始分餐饮食。   “又到了吃晚饭的时间了啊……”   “一天两餐好可怜!”   “我也一天两餐!还经常吃不下哦~”   “你哪餐不是放足了调料、精盐、维生素,还有油脂,说不定还吃点零食!这能比吗?”   “这么说起来,我也感觉有点饿了~~”   “吴清晨·洛斯又把鸡蛋让给了他妹妹!”“赠送食物没什么问题吧?”“绝对没问题,我开了两台电脑,旁边的bbc刚播了,吴清晨晚上吃了一只红烧田鼠,现在估计饱的很!”“同开两个显示器:还吃了一条鱼!清煮的,有汤,陶罐烧的不错!”   “就算这样,这样的环境,多吃一口也是一口啊!”   “据说是统战的需要……”   飘红的箭头掠过中古世界一家的长兄:   “注意,伊德拉的手和脚没抖了,昨天没抖,今天也没抖!吴清晨偷偷加的盐果然见效了!”   “应该说吴清晨偷东西的手艺见效了!地铁里面那群鬼鬼祟祟的家伙,给吴清晨提鞋都不配!”   “偷东西值得提倡吗?”   “吴清晨偷东西就值得提倡!”“来我家,吴清晨愿意拿多少就拿多少!只要这件事了解,随便谁来拿!我保证不追究任何责任!如违此誓,天打雷劈!”   粗体字飞过吴清晨·洛斯的头顶:“增添动植物盐分。”   “话说加盐和抖脚有什么关系?”“缺盐会导致肌肉抽搐,你连这个都不知道?”   “格雷斯貌似也不哆嗦了!就他睡的铺位臭虫最多,太不爱卫生了!”   “他们全家都没卫生这个概念,他睡的铺位臭虫最多,是因为那个位置最潮湿,昆虫和细菌最喜欢那种环境,而且潮湿的环境本身就容易引发皮疹。”   “你是医生吗?我家宝宝这几天晚上老是夜哭,请问是不是因为潮湿?”   “对不起,我不是医生,我是在中科院网站更新的科普看到的,‘天象事件医疗卫生工作委员会’刚发的那条。”   “还好现代医学发展迅速。”   “和现代医学没关系。知道联合国医疗项目组目前的组成人员里,什么学科的医疗工作者最多吗?”   “中医!”“肯定是西医,虽然我也想支持国产,但现在这种关头还是西医比较好。”   “最多的是兽医!”   “兽医是治牛的吧?”   “治人的也是兽医!不信你可以去网站查他们名单和专业方向,还有他们的解释,中心思想就一句话:吴清晨他家现在的居住情况,不管中医西医,大部分情况下根本就没有它们发挥的环境!也就生冷不忌的兽医下得了口。”   “外卖,外卖,炒粉,蛋炒饭,盒饭,三荤一汤15块,华南地区需要的亲们请拨打电话*。”   “神经病又来了!”“网警在吗?”   “我按了举报投诉,怎么没反应?”   “等下就会给你打电话了。”   视屏下侧飘过一个显眼的红色箭头:“尼娜刚才打嗝了!这是中古世界的亲第一次打嗝!第一次打嗝!打嗝!历史性的画面出现了!洛斯家实现温饱,奔向小康!”   “实现你妹!伊德拉和格雷斯现在还在摸的难道是你的肚子?”   “据隔壁网站bbc的不可靠分析,伊德拉刚才掉了一块牙结石,有办法的网友们赶紧上啊!弄个处理方案出来,投到国务院办公厅,说不定明天就轮到你吃公粮了!”   “吴清晨的健康状况很不乐观啊,维生素倒是充足,但是现在缺少蛋白质,缺少脂肪,两个月内不改善的话,未来的身高体重很不乐观……”   “营养学家?”“美食家?”“生物学者?”   “不,我是牙医。”   “牙医也算医疗工作者?”   屏幕忽然再次清空,所有人的评论被屏蔽,网警三排鲜红色的文字提示出现:   “即将临时插播!即将临时插播!即将临时插播!”   网警换台的事儿经常发生,30倍的时间比例,海量的素材里,经常会发现比原计划播放部分更加重要的内容。   十几秒后,国务院的公告出现,并将其中的某部分加粗标红:   “如果您有好的意见或建议,请点击屏幕左下方第二位“意见建议”按钮,将有“天象事件意见建议社区服务站”人员上门联系。被采纳的有效意见或有效建议,将获得优厚的国家奖励。”   这一次,国务院的公告只持续了半分钟左右。   “看来又有麻烦了~”“又出什么事了?”   “淡定,肯定不是什么大事,要换吴清晨差点砍头那次,早就全部软件全部屏幕一起弹窗了。”   随着视屏内容再次更新,吴清晨一家其乐融融分享晚餐的画面已经消失不见,艾克丽村庄的警役艾斯皮尔和两名壮硕的汉子举着火把出现在地球人面前。 第62章 乐极生悲   站在大门外,等待吴清晨·洛斯咽下最后几口纯天然的绿色食品,警役引着吴清晨一家和周围的几家邻居踏上了乡村的小路。   “怎么没声音?”“我的音响坏了?”“我的也是!”   “他们举着火把,应该是最新视频,还没来得及配音吧。”“对,时间晚了很多。”“看起来和那块全世界最大的屏幕时间很接近,最新视频没跑了。”   “全世界最大的屏幕是什么意思?”   “不懂?那你抬头看看。”“哦,懂了。”   “话说没配音怎么知道重要性?”“同问。”   “估计是翻译出了大意,但还没来得及配音……吧”“嗯,应该是这样。”   于是,静悄悄的视频中,吴清晨一行越过丘陵,跨过溪流,路过田野,邻居们,以及莫名其妙的无数地球人眼前的景象越来越熟悉。   这不就是让一千多艾克丽村民咬牙切齿,让70亿地球民众恨之入骨的牛倌家居住地的方向吗?   没错,就是这个方向!   就是这个吴清晨运用某沙土多风地带民族独立运动组织政治异见人士,中译名沙漠游击队,美译名恐怖分子的独特步伐,踩了很多次点的方向!   几分钟后,警役艾斯皮尔在原牛倌家的房屋面前停了下来。   雄踞艾克丽村庄食物链第二环,牛倌家的居住环境当然和吴清晨·洛斯家大为不同。   且看眼前这桩好物,它由三个类似于吴清晨家的木屋组成“主建筑群”,用于支撑建筑主体的全是又粗又大的上好原木,里面没有一根是属于敷衍凑数的歪瓜裂枣细小枝桠!   再瞧瞧它的墙壁,密密的麦秆用细细的藤条缠得扎扎实实,也将原木之间的空隙堵得严严实实,上面不但没有其他村民家常见的蘑菇,甚至没有长一根豆芽!   再瞅瞅它的屋顶,又厚又重的茅草熨贴地倒伏下来,层层叠叠地垒成一片,大部分茅草还很新鲜,甚至能给风吹到上面的草籽继续提供养分,由得它们冒出一片片绿油油的嫩芽!   “主建筑群”左侧,细密木枝组成的篱笆围出足足1/4个布尔的菜地,生长在里面的豌豆和卷心菜长势正好;“主建筑群”后方,独立的牲畜棚又宽又广,角落里堆积的牧草无声地诉说着主人家殷实的家境。   吓,真真上好的一栋豪宅!   只可惜煞风景的地球人有眼不识金镶玉:   “又一个垃圾堆!越看这个世界的房子我就越伤心!”   “想想这家主人的职业,这个垃圾堆更脏!难怪同样的骨骼年龄,牛倌家的人就是比其他人要显老那么多!”   “这样的玩意儿要是出现在美国,估计会直接在第一时间定性为生物武器恐怖袭击吧!”   “越看这些越佩服吴清晨……”   “同佩服,吴清晨!高大!伟大!巨大!庞大!”   “真心不容易,真不知道他是怎么熬过来的……”“还没熬过来呢……”“还有得熬呢!”   “要是把我丢到这样的房子里面,我宁愿做逃奴!”   “要是把我丢到这样的房子里面,我宁愿自杀!”   “丢到现在的吴清晨家你可能还有力气跑出去做逃奴,丢到最开始的吴清晨家你可能在断气之前还能勉强自杀,丢到面前这房子里面我估计你还来不及自杀就直接被熏死了!”   “这么恐怖?”   “当然咯,你没看他们自己人都忍不住吗?”   评论显然说中了一部分事实,这栋豪宅的味道确实有点不那么讨人喜欢。   瞧,别说吴清晨这样的地球人,或者是伊弗利特管事和普拉亚代牧这样的上等人,就连一起过来的其他十来位艾克丽村民,都在离豪宅十几米的位置就停了下来。   “场面好像比较大啊~”“牧师和管家都出现了。”   “不会又出什么事吧?”   “急问!社区发的急救包里面红色小袋子里面的球是干嘛的?怎么用?急问!在线等!急!”   “发东西的时候没告诉你吗?包里有说明书的。”   “千万别动!”   “呼救球,呼吸困难或者行动困难的时候,一捏就响,而且电子信号直连社区!很响,非常吵,千万不要试!”   “都不要这么紧张,看牧师他们的表情不像是什么坏事。”   伴着吴清晨一行走近,伊弗利特也往前走了几步,视频的角度不错,可以看到管事老爷的嘴巴一开一合,正在发言。   “什么都听不到,急死个人啊!”“跪求野生字幕君~”   “醒醒吧你们,这门外语现在连课本都没呢!”   “没想到就连语言学也有走在时代尖端科技最前沿的一天!”   “他说了些什么?旁边的人好像有点不对劲啊~”   移动的红框圈住了目瞪口呆的威廉·莫尔:“惊呆的表情……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同样目瞪口呆的还有伊德拉、格雷斯、雅克林、弗里曼,以及在场的除了牧师和管事之外的所有人。   这些目瞪口呆的目光慢慢集中到了吴清晨·洛斯的身上。   “我感觉他们的眼神好像看到了一块钻石……”   “以他们的智商,我感觉他们更像是看到了一块移动的红烧肉……”   “我也开始有不祥的预感了!”   渐渐地,艾克丽村民们目瞪口呆的目光移向了牛倌家的豪宅。   “发现了另外一块不会移动的红烧肉吗!”   “不会吧?事情的发展不会和我想象的一样吧?”   “我也想到了,求别说!”“坏的不灵好的灵……坏的不灵好的灵……”   “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密集。   “我爸说他们的表情,和80年代听说隔壁同事分到了一套新房子的时候一模一样!”   这句评论刚刚飘出来,“乌鸦嘴!”瞬间就刷爆了整个屏幕。   根据墨菲定律,一件事只要有会悲剧的几率,那它就绝对就会走向悲剧。   评论清空,来自联合国天象事件特别委员会语言小组的《悲剧通知书》闪亮登场。   政府紧急应变小组紧急破译了视频中的对话内容,并就此发布了一份公告,公告的内容很官方也很含蓄,估计还有安抚民众情绪的用途,主要内容和中心思想可以这样提炼:   “洛斯·莫尔自由民(即中国公民吴清晨先生)自参与领地建设以来,积极主动,修桥铺路,具有较强的自觉性和事业心,在劳动中任劳任怨,出色地完成了各项领地劳役。   洛斯·莫尔自由民(即中国公民吴清晨先生)信仰虔诚,热爱领主,孝敬父母,尊重兄长,爱护弟妹,友爱邻居,在村民中具有较高的威望。   洛斯·莫尔自由民(即中国公民吴清晨先生)在艾克丽村庄突发的损伤耕牛恶件中,挺身而出,主动学习,寻找药物,救疗伤牛,挽回损失,在基层领主领导组织的统筹安排下,用实际行动维护了伟大领主和广大村民的实际利益。   洛斯·莫尔自由民(即中国公民吴清晨先生)刻苦勤劳,具有较为丰富的基层畜牧工作经验,6岁即独自照料家中鸡禽,12岁即独自照料家中耕牛。经阿克福德男爵领农事官风木/巴列斯/阿克福德推荐,艾克丽村庄代牧约翰·普拉亚·阿克福德及艾克丽村庄管事威顿/伊弗利特附议,并由阿克福德男爵(全名暂无相关情报)最终认可:   洛斯·莫尔自由民(即中国公民吴清晨先生)担任艾克丽村庄牛倌是合适的,相信洛斯·莫尔自由民(即中国公民吴清晨先生)能够再接再厉,把艾克丽村庄家畜蓄养工作推到一个新的高度,希望艾克丽村庄基层领主领导组织及广大自由民、农奴村民将思想统一到男爵领的决定上来,以高度的责任感支持洛斯·莫尔自由民(即中国公民吴清晨先生)的工作,为建设和谐稳定,幸福繁荣的阿克福德男爵领而奋斗!   另:请艾克丽村庄基层领主领导组织研究,为洛斯·莫尔自由民(即中国公民吴清晨先生)提供适当的办公和工作条件,创造优良环境,提高工作效率。”   《悲剧通知书》顽强地挺立了三分钟,然后才依依不舍地缩进到屏幕左下角第四位的“通知公告”。   一大波评论迫不及待地跳了出来。   “紧急翻译没看懂,有人总结一下吗?”“一样没看懂!”“根本不知道说的是什么!这紧急也急得太慌不择食了吧?”   “主要是这么个意思:前几天过来的农事官很满意吴清晨治牛的实际表现,和牧师管事一起推荐吴清晨担任这个村子的牛倌,另外让牧师和管事安排吴清晨的食宿,估计就是安排在现在视频里的这个破房子!”   “牛倌?牛倌的新工作好不好?”   “做牛倌好吗?”   “现在是纠结这个的时候吗?你知道做牛倌是什么意思吗?”   “尼玛要搬家?”   “尼玛刚把那边的垃圾堆稍微收拾干净了一点就要搬家?”   “尼玛这些中世纪的混账王八蛋就不能专心干点人事吗!!!” 第63章 普遍性和特质性(上)   亿万地球人再怎么怒吼咆哮,中古世界的土著们也听不见。   代牧普拉亚表示很满意这个结果,在他心目中,吴清晨的用途已经由三带一中的那个“一”升级为能够反客为主的炸弹:   耕牛集体受伤时,本代牧临危不乱,潜心研究医典,派遣学生采药,更多次亲自出手拯救耕牛,力挽狂澜,有力保障了夏役工作的有序进行,为秋末什一税的征收工作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一份这么闪亮的功绩在手,过几个月堂区教会巡查的时候,谁还敢昧着良心指责艾克丽村庄的教区工作?谁还好意思让功勋卓越的普拉亚代牧头上仍然继续顶着个“代”字丢人现眼?   当然,现在受伤的耕牛还没有全部救治完毕,后续还有很多细致的活儿要干,为了让这份政绩更扎实也更稳当,普拉亚不惜大出血,消耗好几张宝贵的羊皮卷,消费掉好几年好不容易积攒下来的人情,顺便让送信人的腿跑细一圈,终于给洛斯·莫尔套上了一个更适合治疗耕牛的头衔,让这份功绩更顺理成章的同时,顺手还捞了个更适合治疗耕牛的场所。   和吴清晨同行而来的弗里曼、理查德、霍尔塞特三家人也惊喜万分,牛倌!这可是牛倌啊!村里人谁不羡慕这个美差,谁不知道牛倌一家有多快活?   都别说牛倌家了,就连牛倌家的几个邻居,几个平日相熟的远亲,哪餐不是满满的糊糊?那糊糊又稠又厚,田地里活儿忙起来的时候甚至还堆得冒尖!日子过得都简直就像牧师老爷嘴边常常念叨的天堂!   洛斯·莫尔是俺们看着长大的,小家伙的心性俺们看得清,懂事!公道!只要老爷和自家吃饱了——额,浇饱了粪,得了空闲的时候,肯定愿意牵着村子里的几十头牛犊到俺们的地头也啃几天杂草,顺便多撒几泡屎尿,多出了这些计划外的肥料,俺们来年的收成就又多出了一份保障!   从今儿起,从现在开始,俺们就是牛倌家的邻居了!   好几十年,好几辈的老邻居!   在场众多村民中,最受冲击的威廉·莫尔,此刻还满脸涨红,犹在梦中。   怎么可能不怀疑自己是在做梦呢?   牛倌!世职!   牛倌世家!   整年整日劳碌于阡陌之间,早已磨灭了所有希望和幻想,威廉·莫尔平日最大的渴望,无非是祈祷领主开恩,劳役顺利,无所不能的主宰垂怜,让自己能够多腾出几天闲暇干点自己的活儿。   从来没指望过自家能凭空跨越一个层次,飞升为艾克丽村庄人人眼馋的有手艺的世家一族!   更从来没奢望过有朝一日能离开到处钻蘑菇的破房子,飞向体面的牛倌豪宅!   现在,从未梦想过的幸福突然从天而降,双喜临门的威廉·莫尔双手攥紧,又放开,又再次攥紧,又再次放开,根本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站,该怎么说,该怎么吼,该怎么狂叫才能淋漓尽致地宣泄胸中的那份激动!   众多满意、渴望、不可置信的目光注视下,吴清晨还有得选择的余地吗?   拒绝是不可能拒绝的,不说来自高层领主和基层领主的意愿,也不提朝夕相处的亲人邻居们的渴望,在这个物资贫瘠的中古世界,只需要稍微回忆一下无数地球参谋团对中古世界呕心沥血的算计,就知道眼前的建筑群无疑是他们心目中难得的重大优良资源。   当然,就算用脚趾头思考,就算用中古世界的弱智思维方式考虑,吴清晨也不会直接住进原牛倌家的豪宅——这地方实在太脏太臭了。   突发的事态,让吴清晨增加了很多需要进一步确定,或者解决的细节事宜。   仰头望着伊弗利特,吴清晨的表情很是怯怯:“老爷,我只照料过几只鸡和一头牛,村子里的几十头牛,这么多……我……我一个人弄不过来。”   “没事……”管事伊弗利特满是“我早料到”的神色,“这些事儿我和牧师都对领主说了,大老爷会从其他村子找两个熟惯的牛倌过来帮工,这些日子你只需要治好村子里其他受伤的耕牛,其他的事儿,不管平常照料还是这些日子的夏役,都会有人去弄。”   “可是……”吴清晨望向比“自家”宽阔数倍的原牛倌家豪宅:“这么大的地方,我一个人住不下,也看顾不过来……”   “没关系,过几天其他村子的牛倌来了可以住到这里,你家人也可以一起搬过来。”伊弗利特微笑着鼓励的时候,威廉、伊德拉、雅克林、格雷斯也一起狠狠地点头。   “可……可是……”吴清晨很是踌躇的模样,半天没挤出下面的言语。   “可是什么?什么可是?”半天没等到下文,普拉亚有点不耐烦,也站到了吴清晨的旁边。   “可是,牛倌家人好多,我住过来……我要是住过来……我怕他们……”记着大雨中人干畜生活的经历,吴清晨不失时机地朝原牛倌的后背再次捅出一刀。   “哼……”关系到自己的政绩,牧师的脸色冷若寒冰:“你放心住,只要我在,只要伊弗利特还在……”   说到这儿,牧师普拉亚转头看向管事,后者忙不迭地点头表示附和,“……罗德里格斯家的那群杂碎就别想离开农奴地,不管是谁找你的麻烦,你来教堂告诉我,让我来告诉他们主宰的怒火是如何焚烧一切!”   “那……”吴清晨指了指豪宅,“那我现在就可以住进去了?这些都归我了?”   “哈哈,想什么呢!?”普拉亚笑着回答:“罗德里格斯伤了好几十头耕牛,拉走的鸡羊牛连一半都赔不起,里面要搬的东西还多的很呢……不然叫你们来干嘛?”   “好了,别光看热闹了……”管事伊弗利特面向众人:“威廉、弗里曼、理查德、霍尔塞特,你们几家都进去,床铺、衣服可以留下,大麦、豌豆、卷心菜、农具、牧草,还有什么别的东西统统搬出来,给男爵老爷多赔一点是一点,真是倒霉!”   抄家啊!这可是肥差中的肥差!   威廉,弗里曼,理查德,霍尔塞特几家人争先恐后地冲进原牛倌家的豪宅,亿万地球人的哀嚎怒骂中,吴清晨深深弓腰,向管事和牧师行礼:   “是,老爷!谢谢老爷!”   ——————   危急时分,军方的资源比民间充沛数倍,运用的效率也高出数倍,当民用网络上的紧急插播视频刚刚播放到吴清晨躬身道谢的时候,某永固三防工事的地下二层,某张暗红色的厚重办公桌后,同样的视频已经到了结尾:   定格的画面中,“抄家小分队”已经将原牛倌家的大部分物资打包装车,威廉,弗里曼,理查德,霍尔塞特,四个家庭每一位成员身上都鼓鼓囊囊,脸上满是欢喜的笑容。   步子太大,扯到蛋了啊!   观看视频的老者,也满脸苦涩的笑容。   微颤着左手摘下眼镜,露出两只因为好几天缺乏睡眠而显得通红的眼珠,右手插进因为好几天没洗而变得油腻湿滑的花白头发。   “笃笃笃……”   三响之后,门被推开的同时,也展露出它上方“天象事件信息特别委员会临时舆情导向办公室”的铭牌。   “主任……”七八位军人接二连三地踏进房间,站在最左边的军人将手中的几页文件放到暗红色的办公桌上,“同志们认为,373-12-3号预案比较适合当前形势,请您过目。”   “37……”主任嘴角直抽,从这个两位数,“3”开头的序列号就可以看出这份预案的优先级有多低。。 第64章 普遍性和特质性(下)   吴清晨被直接任命为艾克丽村庄的牛倌!   这个突如其来的任命几乎直接跳出了地球参谋团的原定工作计划范畴。   没错,集合了全球精英的参谋团预测到了牧师普拉亚可能会为吴清晨吹捧,但没有任何实际情报的情况下,谁也猜不到这家伙究竟在领地高层有多大的能量,更猜不到这家伙居然会为了还有好几个月才开始的堂区巡视花掉好几年积攒下来的全部人情!   参谋团也预测到了躲过一劫的管事和庆幸的农事官汇报后,阿克福德的领主男爵可能会对吴清晨留下相当好的印象,比较乐观的话,也许可以让吴清晨成为新派来牛倌的帮工,但情报匮乏到连这位老爷完整名字都不知道的情况下,谁能想到年龄仅14岁,身高仅1米4的小孩子,居然会被这位不知全名的阿克福德大老爷委以全村全部耕牛,数十头先进生产力的全权管理者!   你敢想象一个世界五百强的跨国企业董事会任命一个未成年为ceo吗?   而且这个未成年人还是一个来自非洲大草原,在学校只呆过一个月的正宗文盲黑小伙!   这不科学啊!这男爵脑子被门夹到了吗?   这不科学啊!   幸好,天象事件这么不科学的时间都发生了,为了尽量避免吴清晨身上再发生更神奇的事情,参谋团也不是没做过各种各样天方夜谭的预案。   在这一堆堆的预案里,“37号预案”被领主直接任命为牛倌算什么?   527号预案:吴清晨其实是阿克福德男爵私生子,被发现后,和几个便宜兄弟争家产的预案是有的!   691号预案:吴清晨其实是堂区执事的私生子,被发现后,和几个便宜兄弟争家产的预感也是有的!   813号预案:吴清晨救治了一个过路的王子,被发现后,全力以赴抱皇室大腿的预案还是有的!   845号预案:吴清晨暴露了来自地球的秘密,被发现后,努力包装将自己包装成先知的预案还是有的!   只不过,天方夜谭的神展开可以很轻松,针对这些神展开设计预案却需要消耗实实在在的人力和物力资源。   宝贵的资源当然要集中使用在更加靠谱,至少也比较靠谱的几十项预测。   37号预案虽然还在这个行列,但比起排名前十的预案,这一号预案被分配到的力量,第一时间就直接从厚度上,让已经习惯了文件像书本一样厚重的主任感受到了它的薄弱。   5页。   头发花白的主任很快翻完了薄薄的文件,在末尾签上了名字。   “这些先实施吧。”将文件递回给站在最左侧的军人,主任摘下眼镜,使劲地揉了揉通红的眼睛:“通知各部门,今晚的休息方案取消。”   “是!我马上通知!”站在最左侧的军人接过文件,敬礼转身离开。   “还是用原来的休息方案?”留在房间里的,原本站在第二位的军人有些迟疑:“同志们已经连续3天每8小时只休息30分钟了。”   “嗯,同志们辛苦了……”主任犹豫好几秒,最终才下定了决心:“……那就……再加10分钟,嗯,你告诉同志们,仅只今晚,下不为例。”   “是!我马上安排!”站在第二位的军人也立正敬礼,转身离开。   “39号预案的实施细则尽快补充……”面向留在房间里的其他军人,头发花白的主任抬头看了看时间:“7点是向上一级部门汇报的时间,我们还有93分钟。”   “是!我马上准备!”站在第三位的军人立正敬礼,转身离开。   “主任……”站在第四位的军人开口了:“7点汇报的话,时间太紧,力量不足。”   “向参谋总部申请,要求教育办公室、科学技术办公室、信息办公室、卫生办公室协调资源支持。”   “现在各小组的资源都很紧缺,从实事求是的角度考虑,临时协调的成果很不乐观。”站在第四位的军人表示不同意见。   “嗯,现在确实是困难时期……”主任并不在意第四位军人的反驳,他仰起头,轻轻地敲了敲桌子:“协调困难的话,民间的资源也可以考虑纳入体制……现在这种时候,某些平时言论偏激的左派群体,在维持稳定,保障后勤的方面,和我们有一致的利益立场。”   “您是指‘自干五’吗?”   “嗯,这也是其中的一部分。”对第四位军人堂而皇之地表述出如此“政治上不成熟”的言论,主任也堂而皇之地没有任何表示,“这些渠道要尽快争取,尽量做到自觉自愿,必要的时候,可以提供适当的劳动报酬。”   “是,保证完成任务!”站在第四位的军人立正敬礼,转身离开。   “对下一步引导社会舆论的工作计划,我的看法是要牢牢把握住三点……”   头发花白的主任站起身,在还留在办公室里的几位军人面前来回渡步:   “第一点,要说实话,要敢于说实话。吴清晨同志被任命为牛倌,这代表了地位的提升,工作环境的改善,社会制度的认可,这本质上是一件大好事,宣传的时候要注意重点突出。另外也不要避讳搬家面临的卫生、环境、安全问题,提出这些问题的同时,也可以表现出我们针对这些问题的解决方针,要客观,要摆道理,人民群众会对我们有信心。”   “第二点,要活泼,要生动,不要那么严肃,不要如临大敌。保守派的思路是一条死路,吴清晨同志面临的环境变化是必然的,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未来的变化更加复杂,速度也会更快。如果每次都闹得像生死攸关,将来的工作必然很难开展,留给我们的余地也就会越来越小。”   “第三点,要抓好发力点。一切措施的最终实施执行者都是吴清晨同志,抓好了这个点就是抓住了全部,要重点宣传吴清晨同志的普遍性和特质性。”   “普遍性的发力点在于现代社会的普遍,吴清晨同志具备现代社会自然人的普通能力,具备现代社会自然人的科学观念、认知能力、卫生常识等各项远超中古世界的知识水平和实际行动能力。”   “特质性的发力点在于吴清晨同志的自身特质,在吴清晨是同志是一位优秀青年的总体基调下进一步发掘。小学时的入学考试是不是成绩优异?初中上学是不是特别刻苦?大学上课是不是特别认真?排队是不是乐于维持秩序?大扫除的时候是不是特别积极?运动会是不是得过名次?参加工作之后升职是不是比较顺利?这些闪光点都可以发掘,一定要真实,要有说服力!”   “都听明白了吗?”   军人们的目光在半空中交流几秒,其中的一位迟疑着开口:“普遍性的意思就是,无论天南地北,无论教育背景,也无论生活环境,只要是理论上地球人能够拥有的能力,吴清晨都有?特质性的意思就是,只要理论上存在可能的能力,吴清晨的表现都特别优秀?”   “嗯……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尽量从事实出发!当然,现在情况特殊,适当的夸张可以接受……”说完这些,主任又渡了几步,仔细想了想,最终停了下来,“暂时就这些了,你们去忙吧。”   “是,保证完成任务!”   剩下的军人们立正敬礼,列队离开了房间。   ————————   。。。。。。。。。。。。。。。 第65章 八仙过海   有句话叫英雄所见略同。   美利坚合众国,参议院。   美利坚合众国参议院议员、美利坚国家行政管理和预算局幕僚、美利坚联邦政府卫生及人民服务部部长、联合国天象事件临时委员会委员办公室。   “啪!”   “这就是每个月花费我30万美元的先生们的意见?”议员,幕僚,部长,同时还是委员的阁下,将手中装订成册的文件恶狠狠摔到办公桌上。   “对不起,参议员……”刚刚从名校毕业的实习生瑟瑟发抖。   “砰!”   “这就是参议院特别委员会紧急视频会议的成果?”青筋毕露的手臂重重地砸在圆润饱满的办公桌上。   “对不起,参议员……”半个月前才通过论文答辩的实习生战战兢兢。   “哐!”“哐!”“当……”“……当……当当当……当……”   “去*民主自由!去*普世价值!去*美国梦!现在是输出这些狗娘养的玩意儿的时候吗?”手工定制的正装衣袖猛地挥出,将办公桌上的笔筒、电话、装订机、名片夹,连同那份恶心的文件一起甩得满地都是。   “对不起,参议员……”从未真正直面政治生物暴怒的实习生感觉双脚都站不稳了。   “去,搬出来!”办公桌后,参议员站起身,双手按在桌面上,恍如巡视领地的雄鹰盯住了猎物一般,朝办公室里几名快要昏过去的实习生咆哮:“快点,把传真机里的文件都搬过来!”   实习生赶紧从一直哗哗作响的传真机旁捧过来一大堆文件。   “姑娘们,看看吧,学着点吧……”随手扯过几份,参议员张口就念:“打小就爱干净,坐在我前面的小男孩——吴清晨的幼儿园大班同学回忆!”   “记忆中最深刻的一次学校大扫除——吴清晨初中同学的作文范本!”   “清清爽爽的办公桌——吴清晨所在公司的企业内部读物!”   “多么美妙的文字!姑娘们,明白了吗?听懂了吗?这才是美利坚公民现在需要的强心针,这才是美利坚公民急需的兴奋剂!这才是世界警察现在最需要的航母战斗机!”   参议员先生的判断无疑是很准确的,参议员先生的决定无疑也是很果断的。   只可惜,这个世界的名言,除了英雄所见略同之外,还有一句叫巧妇难做无米之炊。   天象事件发生后,“吴清晨幼儿园、学前班、小学、初中、高中、大学同学”,“吴清晨家人、亲戚、邻居、同事”,“吴清晨家楼下包子铺、转角小超市、巷口饺子店老板”,“江县临江小区快递员、外卖员、电脑维修员”等等相关人员一顿瓜曼抄,第一时间就被政府列为稀缺资源,严禁出口。   针对这些全球所有国家都紧缺的优质资源,走私战和反走私战,什么前奏前戏都没有,第一时间就进入了最高潮。   天象时间发生不到一个小时,通往江县的两条高速公司已经封锁。   第二个小时,五条国道,四十一条县道也被封锁。   第七个小时,数百条村级公路一律封锁。   就这样重重包围的前提下,重灾区江县江县临江小区四周,还是一天24小时不断出现怀里揣着各种外媒记者证,地方政府招商引资邀请函,使馆领事馆外交人员护照等等证件的境外人士。   这些金发碧眼的先生们女士们,不断从楼顶、小巷、公共厕所、垃圾箱、下水道等种种匪夷所思的地方冒出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一张写着电话号码的小纸条,或者是一台24小时待机的卫星电话,或者是一叠钞票外加一张写着电话号码的小纸条外加一台电话,或者是一箱子钞票外加一张写着电话号码的小纸条再外加一台电话,塞进路过的“吴清晨级资源”怀里。   接下来,如果时间还来得及,这些女士们先生们,就会一边飞快地拍摄通过卫星即时传送的照片,一边飞快地许下绿卡,国籍,工作,房子,老婆,甚至小老婆等一系列赌咒发誓的许诺。   如果时间来不及,就赶紧躺在地上抱住脸,被一大群本来就在街道上,或者同样从种种匪夷所思的角度出现,丝毫不顾及外交影响的大汉逮住,劈头盖脸地招呼一顿防爆棍,变成一滩死狗后拖进卡车里丢走。   这些明目张胆,铤而走险,飞蛾扑火的行为,还只是在中国情报力量薄弱的国家无奈的选择。   情报界的传统强国玩的花样就更多了。   比如某西方国家。   同样是江县,一长列武装押运的车队在全封闭的高速公路上行驶的时候,十二架小型无人机突然从某拐弯处杀出,瞬间丢出数十只磁性飞爪,众目睽睽之下抓走了排在第三位的押运车辆,整个过程不到一分钟,一台车,一位司机,四名战士眨眼间不翼而飞。   车队立刻联系上级,很快大批直升机出动,地毯式搜索,三十分钟后在高速公路十公里外,一处废弃的村庄找到了押运车,司机和战士还在,只是已经被灌入的乙醚气体麻醉。   整个过程一枪未响,押运车队里最重要的物资就这样被对方精准盗走:吴清晨初中三年的作业本!   十几个小时之后,沿海某省某废弃码头,海警堵住了一队“操着美国各地口音”但就是国籍不明的武装人员,以及一条“一水的美式装备”但就是国籍不明的“民间”潜艇。   作业本在“民间”潜艇中抓捕归案,它的左边是一台“美国刚刚失窃”的世界顶级实验室尖端扫描仪,右边是世界顶级实验室尖端卫星信息传输设备——当然,也同样“刚刚从美国失窃”。   又比如某北方国家。   江县网络是早就被监管的,通讯也是早就被监管的,但江县市民家里的电脑就是一天到晚莫名其妙地弹出各种对话的页面。   手机也一天到晚都在接各种来电显示为乱码的电话!   电话另一头那个卷着大舌头说中文的家伙,个个一开口就能道出电话主人的全部信息,业务的熟练程度将什么诈骗集团都甩出八条街。   他们的请求往往还很简单:   “……不,请您不要挂电话,对……我知道您不认识吴清晨……对,我也知道您不认识任何吴清晨家的亲戚,您现在在卧室对不对?您只需要打开窗户,拍几张照片就可以了。”   对,只需要拍几张照片就可以了。   完全不需要市民朋友们操心怎么拍,怎么发送,发送给谁,只要您这边刚刚按照他们的要求举起手机,他们就直接在电话另一头表示已经收到,还很体贴地告诉您:已经将您刚才拍摄的照片和通话记录删除。   服务意识一流!   至于报酬么?   “卫星电话要不要?顶配的电脑要不要?结实的卡车要不要?现金的话,现在经济形势不太好,卢布收吗?要不给你弄点ak47?rpg也有!数量不限!我们负责运输上门,保证安全!”   这豪爽的程度,实在太令人胆战心惊,可江县的市民们不管怎么设置白名单/黑名单,手机还是照样响个不停。   就连欠费都不管用,为了充分保障江县市民的通讯质量,这些外国雷锋们顺手就钻进电信系统,帮几十万江县市民的电话号码统统都填了个令人目瞪口呆的余额数字。   电信漏洞堵住了也没用,人家自备基站!   事情的最后,六位身强力壮的武警战士合力,终于用破门槌砸开了某地下室的房门,这才发现,堵住门的基地虽然看起来傻大黑粗,但就算浑身咯吱咯吱冒火花,依旧还能孜孜不倦地给江县市民普及送货到中俄边境需要的野外生存知识点!   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   各路流氓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不过,在中国政府的严防死守下,始终收获有限。   现在,中古世界刚刚升职,新鲜出炉的牛倌吴清晨先生,明显面临着全新的形势,全世界迫切地渴望着吴清晨的一切资讯。   怎么办?照搬中国政府的媒体报导吗?那当然要搬!而且已经开始在搬!   但是不发出美国自己的声音,民众怎么想?议员怎么想?总统怎么想?   搞不到吴清晨真正亲密的人怎么办?   没关系,千万不要小看我们西方传媒的能力!   坐拥全美最多的华人资源,旧金山率先出招:“本家专访,吴清晨大学同桌眼中的上帝之子!”   虽然经过了精心的化妆,镜头里侃侃而谈的同桌,还是让人隐隐约约地觉得到有点不对劲。   没办法,毕竟让一位年近不惑的中年人,去扮演刚刚毕业的大学生,实在有点考验演技。   不过,旧金山电视台绝对没有说谎,这位中年人也确实是吴清晨大学的同桌。   只不过,这两人坐在同一张桌子上的时间,中间隔了整整十二年,正等于这两位校友之间的相隔的届数。   没什么华人资源的中部地区也不发虚,辛辛那提再下一城:“走进东方神秘古国——独特的医疗理念和环境卫生观!”   要不是身边这位仁兄身上咖喱味实在太重,就连主持人都差点以为自己是在介绍中医。   连亚洲人都比较难找的地区就比较痛苦了,尤其是某些道路状态不是那么好的小城市,感觉更是要命。   “怎么样?到哪里了?”   频道总监希翼目光对准的方向,满头大汗的助理一边急促地喘气,一边摇头:“……来……来不及了,现在这时间……车……车太多了,警方……也……也表示无能为力……”   总监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灰败下去。   “嗨!嗨!先生们,做点什么!”办公桌旁,f逼的特工使劲地敲着桌子:“……离节目开始只有5分钟了!”   “我什么都做不了!”总监痛苦地揪住自己的头发,“唯一能找到的东方面孔离这里还有二十个街区!”   “不,你一定要做!”f逼的语气,和他腰间的手铐一样坚定!和守在办公室门口的两位国民警卫队手中的m4a1卡宾枪一样坚定!   五分钟后,望着悬于镜头后方,五分钟内紧急撰写的提词板,频道总监亲自披挂上阵了,他开口念道:“当我第一次到达中国东海岸历史名城四川市的时候……   ——————   当参谋忙着调整计划,间谍忙着窃取资料,政府忙着维持稳定,传媒忙着辟谣——顺便造谣的时候——   地球2012年5月12日,中古世界0001年02月08日,吴清晨·洛斯,第一批次可以直接支配的人力资源,牛倌帮工们即将动身。 第66章 送羊   阿克福德男爵领,艾克丽村庄偏西北17度,35公里,芙罗兰村庄。   太阳的光芒渐渐暗淡,夏役期间,人畜频繁踩踏的泥泞道路越发泥泞,越发难以找到硬实的地面。   比起村庄里绝大多数粗鲁毛躁的泥腿子,祖祖辈辈都是牛倌,亚尔维斯/安托万,和他的儿子狄恩/安托万算是有那么点教养,离老爷的居所还差十几步的时候就停了下来,规规矩矩地站在下等人该站的地方,没有踏上不该落足的土地。   正因如此,拜尔德/巴伦,芙罗兰村庄的管事老爷,也就在吃完村民们难以想象的,足足两碗糊糊、三只鸡蛋的丰盛晚餐后,破例没有再盛上一杯没来得及发馊的黑啤酒,就仁慈地站了起来。   “老爷。”   “老爷。”   管事老爷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亚尔维斯和他的儿子狄恩忙不迭地摘下了兜帽,深深行礼。   “唔,起来吧……”皱眉看着牛倌父子沾满泥浆的木鞋,管事老爷慢慢走到道边:“亚尔维斯,等了很久啊……送信人一进村你就找过来了。盯得这么紧,怎么,怕你前几天牵过来的羊白送了吗?”   “不会不会,怎么敢……村子里谁不知道老爷从来不骗人呢……”亚尔维斯抬起头,脸上努力挤出的奉承倒也有那么几分真挚。   亚尔维斯一边说话,一边用力地拉了拉绳子,被勒得两只山羊立刻咩咩抗议,“我只是想早点把这另外两只畜生也送过来,老爷您是知道的,日子多过一天,这两只畜生就又要多吃一天草料。”   “哈哈哈……”管事笑了起来,“行了行了,亚尔维斯,你这个狡猾的吝啬鬼,不用这么小心地猜我的说话的意思啦!你的事情,我已经和农事官老爷说啦!老爷已经知道了!你的儿子……”   说到这儿,拜尔德/巴伦老爷偏头望向芙罗兰村庄牛倌的大儿子:“你的儿子,小狄恩!明天天上最亮的那颗星星消失的时候,幸运的小狄恩就可以去艾克丽村庄啦。”   “啊……”这一次,亚尔维斯脸上惊喜的笑容完全不再是伪装,他连忙用粗糙的手掌用力拍着儿子的后背:“太谢谢您啦!快……快感谢管事老爷!”   “唔,行了行了……”摆摆手止住牛倌和牛倌儿子连连弯腰的致谢,拜尔德忽然叹了口气,指着亚尔维斯手里牵着的两头山羊:“这两只山羊你们先牵回去吧。”   “啊……这怎么可以!这……这是我们全家的谢意!老爷您务必要收下啊!”   “嘿,别想的那么好!我可没说我不要!”   拜尔德再次叹气:“……唉,亚尔维斯,狡猾的亚尔维斯,吝啬的亚尔维斯,这次可真是上了你的当了!”   “知道这次艾克丽村庄牛倌帮工的活儿,有多少人找上了农事官吗?十三个村子!足足十三个村子!嗯,我知道你不识数,那我告诉你,十三个村子,意思就是阿克福德老爷所有的村子,全部的村子,每一个村子,都想让自家的牛倌去洛斯·莫尔那里帮工!”   “啊……”亚尔维斯张大眼,目瞪口呆。   “你这两头羊算什么?”拜尔德斯撇撇嘴,“为了帮工……嗯,其实是为了搞到治牛的手艺,达尔西村不知道从哪弄来了三罐蜂蜜,巴泽尔村甚至愿意出一头牛!   “啊……”亚尔维斯眼睛瞪得更圆了。   “幸亏巴列斯老爷……嗯,就是农事官老爷很公道,知道我平时是不说谎的,也知道你家照料牲畜的活儿确实不错,小狄恩算是走运啦!这回就让你家去,不过……”   拜尔德又指指两只山羊:“农事官老爷公道,那是老爷仁慈!我们可不能就这样假装什么都不知道!这两头山羊你先牵回去吧……等秋天恩税的时候,再一起送去农事官老爷家……嗯……还有我那剩下的两只山羊,也先一起寄养在你那儿吧,省得你一天到晚惦记我家的牧草!”   “啊……”   “唔……亚尔维斯,看起来你不太乐意啊……”   “没有没有,我很乐意!我很愿意!像中午的大大太阳一样乐意!老爷,您放心吧,您和农事官老爷的山羊,我一定每天都喂得饱饱的!”   “唔……亚尔维斯,好好干吧,你做事是用心的,我也是这么和农事官老爷说的……嗯,狄恩,你也好好干,到了艾克丽村庄,要听洛斯·莫尔的话,芙罗兰村还指望着你呢……”   “是……是,谢谢老爷,一定听老爷的吩咐。”亚尔维斯忙拉着儿子鞠躬道谢。   “唔……那就这样吧。”拜尔德挥挥手,仁慈地让面前的下等人去忙自己的活儿。   “谢谢老爷。”拉着儿子,牵着山羊,亚尔维斯再次深深弯腰,走出老远才和儿子重新戴回兜帽。   ————————   太阳整个掉到了大山身后,厚厚的夜幕覆上了大地,管事老爷高大宽敞的房子也远远地落到了身后。   “管事老爷的两只山羊,农事官老爷的两只山羊,还有前几天已经送过去的两只山羊,家里少了这么多牲畜,今年冬天的奶酪会少很多。”踏着圆木渡过溪流的时候,小狄恩忽然这么说。   “嗯。”父亲点点头,含糊地回应了一声。   “夏役还有好几天才完,秋天的活儿也很重,我要是走了,那些活儿就更难干了。”走过老科尔家份地的时候,小狄恩又开口了。   “嗯。”父亲点点头,含糊地回应了一声。   “山上的荒地还没来得及整平,家门口的水沟也淤得很深,父亲,你交代给我的活儿还剩很多……”越过木匠家附近几团难缠的荆棘时,小狄恩又有了新的疑问。   “嗯。”父亲点点头,含糊地回应了一声。   “真的要这样吗?”自家的房子已经隐约可见,时间紧张,狄恩放弃了旁侧敲击的打算:“父亲,我想不明白……为什么我要去艾克丽村?做帮工有好处吗?家里省出的那么点麦子,我一个夏天就可以弄回来……”   这一次,父亲连“嗯”的回答都没有。   默默地又走了许久,走过自家份地长长的田垄,站在回家的岔道,父亲忽然开口了:“这是我第二次给管事送羊……”   “嗯?”狄恩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件事。   “第一次送羊的时候……”父亲停下脚步,上下打量着儿子:“我和你现在差不多大。”   “第一次送羊?”狄恩疑惑地望向父亲,“父亲以前也送过羊?为什么送羊?”   “为什么啊……”父亲深深地叹口气,没有直接回答儿子的问题,反而指向不远处的一栋木屋:“看到那栋木屋了吗?知道是谁家吗?”   “这当然知道。”村子只有这么大,村庄每一户人家狄恩几乎都认识。   更何况,父亲此刻指向的位置,正是狄恩的亲戚:“这是叔叔家呀,父亲你怎么了?”   “是啊……是你叔叔家……”父亲轻轻地拍了拍身边的大树,左手忽然迅捷地往半空一抓,过一小会再次张开的时候,一只尾部忽明忽暗的萤火虫在他手掌中悠悠地转圈。   “当我更小一点,你叔叔也更小一点的时候,每到夏天晚上的这个时候,我们就会跑到这里来,抓好多这样的虫子,放到草编的小笼子里,直到母亲喊了好多次才会回家。”   狄恩脸上不由自主地浮起了微笑。   作为牛倌家的儿子,狄恩和狄恩的弟弟,是村庄里极少数可以在小时候拥有“玩耍”时间的孩童,父亲此刻所描述的情形,正是狄恩以及狄恩的弟弟曾经乐此不疲的游戏。   父亲又说:“那时候多高兴啊,总想一直玩下去……也总觉得好日子会这样一天一天过下去,直到……直到——狄恩,你叔叔家现在这个样子,你说他过的好吗?”   “呃……和其他自由民比,还过的去吧?”   “是啊,还过得起!还过得去,甚至比其他自由民好多了!”亚尔维斯脸上的笑容满是苦涩:“多少人份地全部种上麦子都吃不饱,而你这个叔叔……还有另外两个叔叔家,都能腾出来地方种豌豆和卷心菜,偶尔还能弄点南瓜叶子……”   说到这儿,亚尔维斯指向自家的木屋,“那我们呢?看看我们家,每年老爷的恩税过后,我们总能留几只鹅,运气好的时候甚至还能剩一只羊,麦子就更不用说了,你和你弟弟从来都没挨过饿……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吗?”   “……因为父亲你是牛倌……”   “你叔叔也会养牛,你其他几个叔叔也都会,为什么我是牛倌?他们不是?”   “这……”儿子从来没有仔细想过这个问题,或者说,从来没有从父亲身上得到过答案。   “因为,父亲……我的父亲突然掉进水里死去的那天晚上,当你几个叔叔还在哭泣,还在争吵,还在打架争抢农具的时候,我这个最早分家的长子,却马上拿着家里所有的牲畜——三头羊,两只鹅,还有几只鸡,全部送给了管事……   ……那就是我第一次送牲畜给管事,然后……然后,我就成了牛倌。” 第67章 蹭脸   “……那就是我第一次送牲畜给管事,然后……然后,我就成了牛倌。”   “啊……”突然听到这个答案,儿子不知道该说什么才能表达自己的心情。   为什么小时候被堂兄弟们殴打的时候,父亲从来没有回护过自己。   为什么婶婶们每次过来借麦子的时候,父亲从来没有指出过她们一次都没有还。   为什么父亲经常牵着耕牛去几位叔叔家的份地里除草放肥,却从来没有看到过叔叔们的笑脸。   这一刻,这些年积累的许多疑问,这些父亲以前总是不愿意回答的疑问,全部有了答案。   “那个时候……你还不会走路,你弟弟更是刚刚出生不久……”   父亲还在继续诉说,“然后……然后……自从那次给管事送了牲畜,当上了牛倌过后,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只有你和你弟弟两个孩子。”   “你几个叔叔,哼,还有村子里的那些人,都悄悄说这是主宰给我的惩罚……可我一直觉得这是主宰给我的赐福!你和你弟弟不在的时候,我经常告诉你们的母亲,只有两个孩子多好啊,等我老了,或者……等我像我父亲当年那样一下子就死了的时候……”   “不会的……”   “狄恩,谁也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事,我父亲不知道,我也不知道,你也不会知道……”   抬手止住儿子的劝慰,亚尔维斯继续说着:“想一想吧,等我死的时候,只有你和你弟弟,你们俩就可以不分家,可以全家人一直住一起,一起做牛倌,日子还可以照样过的像现在一样好……就算再过几年,你们都有了孩子了,吃饭的嘴多了,日子也许会苦一点,但肯定还过得下去,至少……至少比你几个叔叔家要过得好多了……”   “……这样……这样……”说到这儿,亚尔维斯不自然地转过身,挡住儿子的视线,悄悄抬起手肘擦了擦眼睛:“你们两兄弟,就谁都也不用半夜跑去给老爷送牲畜了。”   说完这些,亚尔维斯好一会没有说话,他的身旁,狄恩的眼睛也红红的。   “狄恩,这些事情,我原来是不想告诉你的……但是现在不同了,你和你弟弟都有了新的出路……狄恩,你愿意让你弟弟去过叔叔家的日子吗?”   “当然不想!”狄恩没有丝毫犹豫地回答。   “……好,我也知道你肯定不想的……管事老爷说了,只要你去艾克丽帮工,以后不管我怎么样了,你弟弟肯定都是芙罗兰的牛倌……牧师老爷也说了,到了艾克丽多想想办法,只要你学到了治牛,回来一定给你安排个轻松活儿……就算没学到,也会让你和你弟弟一起做牛倌。”   “父亲,我当然想学治牛的手艺……可是我只是过去帮工,没有人愿意把手艺教给帮工的,除非是学徒……”   “那你就当自己是学徒!”   “把自己当成学徒……”炎热的夏天,光是想一想这个念头,都让狄恩禁不住地浑身发寒。   学徒啊!   做学徒有多可怕呢?   狄恩很清楚地记得,村子里的箍桶匠,老鳏夫鲍里斯收了两个学徒。   从第一天开始,这两个学徒就一直住在牲畜棚里,就算大冬天也只能到处求人多讨几把麦草,然后抱着牲畜一起发抖。   大半夜就得爬起来伺候箍桶匠家里的牲畜吃牧草饮水,伺候完牲畜,气都来不及歇一口,就得钻进漆黑的森林里面,一边听着野狼叫唤一边捡些柴火树枝,回来了马上就该打好水煮好糊糊,等箍桶匠吃饱了才能分剩下的一点点食物,接下来就是一天到晚忙不到头的活儿,月亮都升到了半空才能回到牲畜棚里歇息。   就这样起早贪黑,忙着公地里的,份地里的,箍桶匠家里的,偶尔还有自己家里的各种活儿,整整三年之后,才能真正开始学一点手艺。   而这整整三年,还有以后的日子,学徒们不要说直接冒犯到箍桶匠了,就算是平日里干活时手脚稍微慢了一点,第二天就肯定会带上满脸的伤痕。   上个祈祷日,教堂布道后,另一位父亲,牵着他的儿子,请村民和牧师老爷见证时说的话,更是令狄恩印象深刻,铭记至今:   “我,阿普里尔/阿诺,这是我的儿子,辛迪/阿诺。我家收成不好,养不活这个儿子了,愿意让他到犁把式,杜克/伊登家做四年学徒。这四年里,犁把式家里所有的活儿,份地里所有的活儿,只要犁把式说一声,我儿子不准不做。做学徒的时候,犁把式让我儿子吃什么就吃什么,爱怎么打就怎么打,不用告诉我。如果我儿子不干了或者是跑回家,我要给犁把式赔两捆麦子,做学徒的时候,我儿子如果病了,或者死了,和犁把式没有任何关系。在神圣的主宰居所里,求大家记住,求牧师老爷见证。”   “放心吧,也不用那么害怕……”   仿佛听到了狄恩心中的想法,亚尔维斯安慰道:“我找牧师老爷打听过了,洛斯·莫尔全家人都只伺候过两三头耕牛,肯定不知道大群的耕牛该怎么照料,要靠你帮工的地方很多,也得从你这里学会怎么做一个真正的牛倌家庭。另外,我们的牧师老爷还会给艾克丽村庄的牧师老爷带口信,请他对你看顾一下。这样,你的日子不会很难过……”   “但是,就算这样,你心里也一定要把自己当成学徒,什么事情都听洛斯·莫尔的吩咐,一定一定要记住!千万千万别因为洛斯年纪还小,就不当回事!让你干什么就干什么,让你吃什么就吃什么!就算打了你也得忍住!一个小孩子打你能有多疼……”   “……不,不对!如果他打你,你千万别让他打!我不是怕你疼,我是怕他打你手疼!……唔……这样吧!他要是想打你的时候,你就赶紧自己跪下,把脸贴到他的木鞋上使劲蹭!蹭到他高兴为止!知道了吗!”   说到这儿的时候,亚尔维斯的语气极其严厉。   狄恩情不自禁地用力点头:“好的,父亲,我一定记住!”   “嗯……”上下打量儿子好几眼,亚尔维斯才满意地点点头:“去了艾克丽村,知道该怎么教牛倌的手艺吗?”   “知道,到了那儿,马上就教洛斯·莫尔该怎么照料牛群,洛斯·莫尔想学什么就教什么,爱知道什么窍门就告诉他什么窍门,一点都不藏着……”   “不对,不对,千万不要这样……”亚尔维斯缓缓地摇头,“除非洛斯·莫尔自己想学,不然你就老老实实地做你的帮工,千万别没事就凑到洛斯身边去——   我还找牧师打听了,洛斯还有三个兄弟,将来还会有自己的孩子——你一个芙罗兰村的牛倌帮工,整天凑在艾克丽村庄能治牛的人身边,你想干什么?你想变成艾克丽村的另一家牛倌吗?想抢洛斯家兄弟的饭碗吗?”   “那……那我该怎么办?”狄恩感觉自己的脑袋有点不够用了。   “也好办,想学到洛斯治牛的手艺……”亚尔维斯不自觉地压低了声音:“办法就在洛斯家几个兄弟的身上。到了那儿,你少凑到洛斯身边,多去教教他的兄弟们照料牲畜。教的时候一定要告诉他们,你很快就会回芙罗兰村,你一定会回来芙罗兰村,你肯定不会抢他们牛倌的位置……”   “到时候,你再瞧哪个兄弟心眼比较少,就偷偷多告诉他几个窍门,多来这么几次,你再去问那个兄弟一点治牛的办法,他还好意思不告诉你吗?”   “噢……”狄恩恍然大悟,又疑虑地看向父亲,第一次知道原来看起来憨憨的父亲,肚子里居然这么多的……那啥。   “咳……其实……”儿子古怪的目光令亚尔维斯颇有些尴尬,“这个也不是我想到的办法……这是我们这边的牧师老爷,担心艾克丽那边的牧师不乐意洛斯·莫尔教你治牛,特意想了一夜,第二天才告诉我的办法。”   “噢……”这一下,狄恩就觉得理所当然了。   难怪父亲这么想让自己去做帮工,难怪阿克福德领每一个村庄里的牛倌都想去做帮工。   老爷想要的东西,那能不是好东西嘛?   牧师老爷都得花心思去弄的手艺,自己还能不拼命学吗?   “还有,除了你,听说到时候还会有另外一个村子的牛倌也去给洛斯·莫尔帮工,到时候他多吃两口,少干点活都随便他,不要和人家吵闹,别给洛斯家添麻烦——要是另外那个牛倌好打交道,你还可以和他交换一下照料牲口的窍门,反正是不同的村子,他又不可能来我们这儿当牛倌……”   “还有,洛斯家还有个妹妹和两个乱爬的小娃,顺手的时候多看顾一下……”   “还有,明天送信人会带你去艾克丽村庄,路上要听他的吩咐……”   “还有……”   自己想到的,管事提醒的,牧师建议的,父亲一一诉来。   为了孩子,为了牛倌世家未来更好的日子。   站在离家不远的岔道口,站在父辈,自己,还有孩子们都嬉戏玩耍过的大树底下,仿佛忘记了次日沉重的夏役还要继续,这一夜,父亲说了很多很多。   很多很多。   ———— 第68章 送信人   送信人来的很早。   离“天上最亮的那颗星星”消失,还剩下至少烧开两次跳水的时间。   亚尔维斯全家早已起身,为狄恩检查昨晚已经检查过好几遍的行装,门外忽然传来一阵又一阵的喧哗。   “哇,是真的吗?”“真有这样的好事?”“走了运啊!”“快腿再说说……”   亚尔维斯推开木门,十几步外的岔道口,一大群扛个各式农具的村民们围成一圈,圈子外面的人正在问里面的人发生了什么事,圈子中央传出送信人的声音:   “当然是真的!唉,帕梅拉这次是真真走了运了!唉!”   “帕梅拉是谁?”亚尔维斯走过去的时候,听到住在森林边缘的柴火伴正拉住管事老爷的渔夫询问。   “好像是艾克丽村子的送信人……”回答这句话的时候,渔夫脸上满是羡慕和不敢相信的神色:“嗯,别问我了,听送信人说……”   这时,被围在圈子正中的送信人抬头看到了牛倌。   “好啦好啦……”仿佛看到了救星般,送信人猛地跳了起来,“亚尔维斯来了,小狄恩也来了,我们要走啦!马上就要走啦,要走好远!要走两天远的路,你们别围着啦!都去夏役吧,去吧,快去吧!不然警役来了又是一场麻烦!”   这时,周围总是大半夜起身,生怕错过了时间被老爷责怪的村民们却没有听话地立刻散开。   不仅如此,旁边甚至还有好几位村民拉着送信人央求:“再说一次吧……”“是啊,快腿,再说一遍吧,再说给我们听听!”   “不,不,我们真要走了……放开我……松开!……好吧,好吧,最后一次啊……亚尔维斯,狄恩,麻烦你们稍微再等一等……”   被团团围住的送信人实在没法脱身,只好无可奈何地先向牛倌致歉,然后才对周围的村民们再次强调:“真的是最后一次啊!”   “好,最后一次!”“好的,好的,快腿你就快说吧。”   “前两天,我又去给老爷们送口信,快到男爵老爷的城堡时看到了帕梅拉,大老远我就看到这狗东西很不对劲,走得慢极啦!怕这狗东西伤到了腿,我就赶紧过去瞧瞧。结果等我走到旁边才看到,这狗东西背着一大一小两个袋子呢!我吓了一跳,这狗东西怎么敢偷老爷……”   “讲下面……”“不用讲这个!”村民们对前面发生的事情不感兴趣。   “嗯……”巴不得早点走人的送信人从善如流:“帕梅拉说两个袋子都是老爷赏的,男爵老爷赏的!他这次来城堡送信,见到的居然不是侍从,也不是农事官,竟然直接见到了男爵老爷!男爵老爷亲自问他艾克丽村耕牛治得怎么样了……”   “哇!”整整一辈子,甚至加上祖辈都没有见过领主一面的村民们齐齐惊呼。   “帕梅拉还说,见到男爵老爷的时候,老爷正在‘进那个餐’呢,左边的篮子里堆着又大又厚的面包,那面包白的呀,就像天上的云一样!右边盛着一大杯酒,那杯子大得像打水的木桶!那房子的角落里呀,还烤着一条又肥又油的大羊腿!”   “哇!”村民们惊呼的声音更加响亮。   站在旁边,刚刚吃完第一顿饭的亚尔维斯,也感觉口水似乎马上就要流出来。   “帕梅拉还说,跪在城堡熨贴的石板上,老爷看完信之后,朝他笑了一下……听听,老爷朝他笑了一下!”   “哇!”居然得到了至高主宰的笑脸,村民们羡慕的眼神简直可以让锅子里的小小水直接沸腾成跳水!   “老爷还让他站起来说话!”   “哇!”   “老爷还问了他自家的耕牛伤治得怎么样了!”   “哇!”   “老爷还把刚吃完的肉骨头丢给他!”   “哇!”“哇!”   “没丢给老爷尊贵的狗,也没丢给边上一样尊贵的侍从,丢给了帕梅拉,丢给了艾克丽村的送信人!这狗东西!”   “哇!”“哇!”“哇!”   听到这里,亚尔维斯知道了刚才门外喧哗声的由来。   “那骨头上还连着好几片肉!”   “哇!”似乎是一连串的惊呼使村民们建立了默契,惊呼声变得整齐,也变得更加响亮。   “啃完了肉,尊贵的侍从还教他摔断骨头吸里面的髓!这狗东西!”   “哇!”   这时,和周围的大多数村民们一样,亚尔维斯的口水终于流了出来,甚至流得更多。   毕竟,绝大多数村民们这辈子都没吃过肉,根本不知道肉是什么味道。   而他,芙罗兰村庄家境殷实的牛倌,才过去短短一年的某天,某只摔下山涧,再也不能提供奶酪的山羊,就让牛倌家又一次吃上了肉,那又肥又腻的美味,那敲骨吸髓的享受,一直让亚尔维斯从去年冬天怀念到今年夏天。   “最后,这狗东西报完了信就该走啦,农事官老爷亲自交给他回信的时候,居然还叫人带他去扛了两包面粉!大包赏给罗斯,小包赏给这个狗东西!”   “哇!”   最后一次的惊呼声响彻云霄!   一包面粉!一整包面粉啊!   对于整日挣扎在饥饿线上的村民来说,一整包面粉,哪怕是小包,也意味着一家五六口人足足半个月的饱腹!那可是随便配一点杂食,就真正吃的饱饱的饱腹!   而且,要是在冬天或者是其他某些艰难的时候,这一小包面粉,就更意味着一条,甚至好几条人命!   这些面粉甚至还附带了一个袋子!这可是老爷家的袋子啊!老爷家的袋子多好啊,就算是小包,紧巴紧巴凑点布料,将来孩子们结婚的时候,箱子里就多出了一件极体面的外袍!   这样的好东西,竟然还只是送信人得到的赏赐!   就连报个口信都能得一份优厚到令人难以想象的赏赐,那真真正正治疗耕牛的人,仅仅只会得到那个大一点的袋子和里面的面粉吗?   村民们或许不会写字,或许没什么见识,但绝对不是森林里的蠢猴子。   这一刻,亚尔维斯发觉,许多村民的眼睛忽然变得通红,向自己,尤其是向自己儿子投出了无比热切的目光。   “小狄恩,好样的!”这是某位单纯羡慕的村民。   “狄恩,你出生的时候是我婆娘接生的呀!”这是某位羡慕之外似乎有那么点不单纯的村民。   “狄恩,好好帮工啊,一定要想办法偷……嗯,一定要想办法求到治牛的手艺啊!”这是某位悬崖勒马,总算还记得村庄里提及偷师会有什么悲惨下场的村民。   “……”   “好了好了,别闹了……不要拉了,警役来了就真的惹麻烦了!”送信人使劲挣扎,好不容易才凑到狄恩的身边。他连忙一把抓住牛倌长子的手臂,一边朝牛倌的家人连声高呼:“亚尔维斯,嗨,亚尔维斯的婆娘,还有那小家伙,赶紧都过来帮忙……亚尔维斯,推开他们……小家伙,快来前面拦一下……那婆娘,嘿!那婆娘!篮子,赶紧把篮子丢过来!”   好一阵兵荒马乱,送信人和牛倌长子才终于杀出重围,跑上了通往村外的小道。   快到小道拐角处的时候,狄恩回过头,父亲,母亲,还有正和父母一起努力拦住村民们的弟弟,仿佛心意相通般,纷纷扭头望了过来。   三张满是泥水和汗水的脸孔,上面写满了浓浓的关切和深深的不舍。   死死地抓住篮子,狄恩使劲地揉着双眼,仿佛这样就可以不再发酸。   过了好一会,狄恩才猛地转过身,跟在始终没有催促的送信人的身后,顺着蜿蜒小径离开了这个生活了十几年的小村庄。   ————————   送信人很热心,刚刚离开村庄不远,在确定了周围绝对不可能有第三个人之后,送信人从怀里抽出几条早已准备好的布条,缠住了自己和狄恩的小腿。   然后又花费了好长一段时间,选了两支分叉很奇特的树枝,并教会了狄恩怎么使用这样的拐杖试探前方的落脚处,并顺手赶走灌木草丛里的蛇虫。   狄恩知道,这两样绝对帮自己轻松许多的办法,以及之后送信人又陆续提醒的几样走远路要注意的地方,肯定是送信人代代相传的独特手艺。   早晨家附近岔道口发生的一幕,使得狄恩明白送信人帮助自己的目的,狄恩郑重地保证,绝不会将它们再告诉其他任何人,当狄恩神色严肃地保证时,送信人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但并没有阻止,似乎松了口气般,静静地让狄恩作出了保证。   太阳终于升起来的时候,狄恩爬到了半山腰,村庄早已在前面几处拐角的地方消失不见,此时在他的身后,是最后一片还能隐约发现点人类活动痕迹的土地,而他的眼前,是密密麻麻的森林,和一望无际的连绵高山。   山里很安详,除了微风不时拂过树叶的阵阵簌响,以及远处隐隐约约传来的鸟声,此外再没有了其他的动静,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自己和走在前面的送信人。   就这样,提着小小的篮子,怀着大大的憧憬,来自芙罗兰的牛倌长子,身影渐渐消失于连绵的群山。 第69章 外乡人   每年秋天过后,村庄都会给领主的城堡运送当年的租纳和恩税,村庄里先后有几十位村民为此服役,从村民们充满了畏惧的诉说中,狄恩很清楚地知道,眼前这片看起来单调安宁的连绵高山,要在其中完成两天远的旅程,意味着怎样的辛苦和危险。   一路上,有心示好的送信人仔细解说,将这些艰辛和危险更清晰地摆在了狄恩的面前。   “那里呀,那里不能走……现在是夏天,大山随时有可能下雨,那里很快就会被水全部淹掉,跑都来不及跑。”领着狄恩绕出一个老远的大圈,送信人心有余悸地望着山下的低谷。   “来,再加把劲,再快点,一定要在太阳下山之前翻过这座山……这是野兽狼踩出来的路,晚上一到,野狼甚至是熊就会出来捕猎……”山腰一小段难得的平路上,送信人扶住狄恩的肩膀迅速往前赶。   “拉住藤条!放心拉,用力拉!绝对不会断……从我父亲的父亲开始,每次夏天经过这里,我们都会查看这些藤条,偶尔还会再补种一些……”送信人一边抛洒某种植物的种子,一边向已经滑下峭壁的狄恩解释。   “呼……终于到了……就在这里过夜吧,来,你去拣点树枝,我来挖个坑……你在干什么?快点放下!对,当然不能直接点篝火,还记得老石匠吗?他就是在这里被烧死的。”送信人飞快地丢掉用来挖坑的石头,夺下狄恩正准备使用的燧石。   “起来了,要上路了……现在先喝点水,太阳升得再高一点的时候再吃干果。”   “诺,看到了吗?下面就是可怜的罗克,对,就是那几块骨头……唉,可怜的罗克,摔断了腿,掉下去的时候还能对我们叫唤……可是山崖太陡了,我们找了大半天也没找到下去的路……最后?最后……应该是饿死的吧。这不能怪我们呀,就连野兽也下不去呢。”   “这里是最危险的地方……不过现在没事,危险的是秋天,到了那个时候,那些该死的盗贼,平时藏起来的老鼠,就会从他们的窝里爬出来,拎着棍子和柴刀躲在旁边,等村子运恩税的时候,就冲出来啦,就抢啦,就打死人啦……这几年他们好像没在这边了,不过谁知道呢,没准哪天又出来了……这些狗崽子,总是死不完。”经过峡谷的时候,送信人仔细打量四周,任何轻微的动静都会让他警惕万分。   高山、密林、狼、熊、骸骨、山洪、野火、盗贼……   层出不穷的险境密布于艰难跋涉的路途,若是换成前几天的狄恩,只要听说了其中的一半,就肯定不会再有离开自己村庄的年头。   然而,有了父亲的分析,明白了牧师老爷的要求,享受了村民们的艳羡,以及送信人显而易见的示好和照顾。   无论这一段旅程是多么的疲惫,无论这一段旅程是多么的危险,狄恩,现在的牛倌帮工,未来的治牛手艺人,胸中始终充满了勇气和渴望。   经过最后的峡谷之后,道路一下子好走了许多,送信人也轻松下来,告诉狄恩这已经是艾克丽村庄附近,不会再有太危险的情况。   太阳升到最高的时候,狄恩翻过了最后一座小山头,他的眼前出现一大片微微起伏,长长延绵的平原,几条弯弯曲曲的的水流将平原切割成块,最大的水流旁边,大片翻耕结束的领主公地露出的黑色沃土之间,零星点缀着一间间木屋。   “看,这就是艾克丽村庄……我们到了!”   送信人这么说的时候,狄恩看到不远处的另一个小山头上,忽然冒起了一道浓浓的黑烟。   于是,来自芙罗兰还没走到小山头的山脚,面前已经出现了两位抗着削尖木矛的警役,以及四位扛着粗大木棒的壮实村民。   狄恩并不慌张,先不说送信人路上已经对此有所关照,就是平时在芙罗兰村的时候,狄恩也已经见过几次类似的防备举措。   “外乡人……*&!)……”远远地站定,走在前头的警役朝两人大声喊话。   除了连猜带蒙地感觉最开始好像在喊“外乡人”,后面的话,狄恩完全听不明白,只能看着身旁的送信人卷起舌头,别扭地使用另一种口音,再配上各种手舞足蹈的姿势,和同样辛苦的警役勉强沟通。   狄恩轻轻地叹了口气,这也是自己一开始很不愿意过来帮工的重要原因。   芙罗兰村庄和艾克丽村庄实在太过于遥远。   足足两天远,充满了艰辛和危险的道路,将两个村庄牢牢地隔绝成两片几乎完全不相干的天地。   近百年,甚至更久远的时光里,除了骑马的诸位老爷,以及村庄送信人这种特殊的角色之外,两个村庄的其他村民之间,几乎永远不会有接触的机会。   这么长的时间,和其他曾经经过芙罗兰村庄的外乡人一样,要是没有送信人带路,一个陌生人踏进陌生人的村庄,绝大多数的下场就是永远无法再离开。   想想即将在这个处处陌生的村庄生活好几年,就算已经鼓起了全部的勇气,狄恩心头还是波动不已。   幸好,牧师老爷仁慈,允许送信人陪自己三天,这三天一定要赶紧学会——至少能猜对小部分艾克丽村庄的人到底怎么说话。   过了好一会,对面的警役才终于听明白了送信人的意思,转身吩咐一位村民离开。   又过了同样长,甚至更长的时间,狄恩感觉到双脚开始发麻的时候,之前离开的村民,终于领着另外一人走了过来。   狄恩注意到,送信人的表情一下子放松了许多,“帕梅拉……¥#&*(……”   帕梅拉,艾克丽村庄的送信人——这位刚走过来的好运气送信人脸上满是掩不住的欢快——狄恩明白了自己村庄的快腿为什么念叨那么多次“狗东西”。   帕梅拉的加入极大地促进了交流的过程。   没过多久,帕拉梅走在前头,送信人和狄恩走在中间,两位扛着尖矛的警役,四位扛着粗木棒的村民警惕的跟在最后,一行人快步走进了村庄。   艾克丽村庄的管事老爷很忙,听完快腿从芙罗兰村庄带来的口信,正在村庄仓库中查看农具的管事老爷一个字都没说,挥挥手直接打发了几人上路。   艾克丽村庄的牧师老爷就闲一点了,看完来自芙罗兰牧师的羊皮卷,艾克丽牧师老爷抬起头,对狄恩说了几句话。   “甘特说你是牛倌长子,手艺很不赖,是个很有教养的自由民,请我多少照看你一下。我会照看你的——只要洛斯觉得你和甘特说的一样,你就可以留下,并拿到一份属于牛倌帮工的麦子。”   听完帕梅拉和快腿双重翻译,狄恩连忙深深弯腰,鞠躬致谢。   牧师老爷一抬手,得到仁慈的三人缓缓倒退着走出了教堂。   至此,“外乡人”进入村庄的一系列流程才算是完全结束。   至此,警役和抗着棒子的村民们,才终于带着他们的警惕一起离开。   至此,“外乡人”身边只剩下帕梅拉——作为两位“外乡人”的带路人,以及两人和艾克丽村民交谈时的中间人。   下一个目的地是领主老爷的牲畜棚。   路上,帕梅拉卷着舌头告诉两人:上次耕牛集体受伤的事情发生后,该死的原牛倌全家都或轻或重地受了伤,老爷们也交代永远不要让那几个罪人再次靠近牛群。   于是,艾克丽村的耕牛群这些天一直没有真正的牛倌照料,只能让洛斯一家领着十几个农奴里外忙活,幸好一直没出什么岔子。现在,真正的牛倌帮工来了,自然要赶紧过去看看。   嘴里说着“幸好”和“赶紧”,帕梅拉的神色却很轻松,脚步也很悠闲,一点都不像有所担心的模样。   帕梅拉强烈的自信让真正的牛倌狄恩很少疑虑。   “快腿……”趁着经过拐角,狄恩悄悄落后几步,凑到“快腿”身边,小声问道:“你听说过洛斯家除了治牛,还会照料牛群吗?”   “没有啊,从没有听说过……应该不会吧?不然怎么会要外乡人来帮工呢?”   “我本来也是这么想,可是好几天没有真正的牛倌照料,帕梅拉好像一点都不担心,难道他就这么放心洛斯照料牛群的手艺?”   “谁知道呢……”送信人不下判断。   “等会就知道了,养一头牛和养一群牛的办法太不同了,我一眼就能看出来!”   “嘘,小声点!”送信人连忙拉住狄恩:“看出来了就看出来了,千万别说出来,知道吗?”   “当然!当然!我知道!”狄恩用力点头。   送信人提醒之前,狄恩就已经再三告诫自己,绝对不要因为自己是货真价实的牛倌家庭出身,就轻易指出洛斯的毛病。   甚至,狄恩还暗暗决定,如果村子里的其他人看出了洛斯的纰漏,自己也一定要站在专业牛倌的角度赞同洛斯的做法,然后大半夜悄悄留下,或者一大早摸黑赶来,帮洛斯弥补一二,遮掩过去。   想到这儿的时候,目的地已经出现在狄恩眼中。   艾克丽村庄的领主牲畜棚很大,十来个牛棚里哞哞一片,十来个羊棚里咩咩不绝,剩下的十来个牲畜棚中,鸡,鹅,奶牛也纷纷发出自己欢快的歌唱。   两位送信人和狄恩赶到时,其中的一个牛棚正忙得热火朝天。   帕梅拉示意两人在牛棚外等一等,然后走进了牛棚,和站在牛棚中间的壮硕村民说话。   壮硕村民连连点头,目光却一直没有离开牛棚。   牛棚角落里,几名农奴将堆成一团的的草料一捆捆搬到牛棚外的空地。   他们身后,刚刚搬空的牛棚,另外几位农奴挥舞着钉耙,将泥土里冒出来的荆棘,杂草,以及刚刚失去头顶遮盖物的老鼠,臭虫们统统赶走。   追在这些不请自来的恶客身后,又有几位农奴每人抱着一只陶罐,将里面不知什么植物燃烧之后的灰烬洒得满地都是。   忙活完这些之后,剩下的最后几个农奴,再将他们刚刚洗刷一番的耕牛们,重新牵进同样焕然一新的牛棚。   “这……”站在牛棚外,从未见过这种场面的送信人悄悄询问狄恩:“这是养一头牛的办法,还是养一群牛的办法?不会出岔子吧?”   “这……我不知道……也没见过,不过应该不会出岔子……”狄恩当然不可能见识过来自地球的超低配版牲畜棚清洁步骤,不过照料牛群十几年,狄恩还是看得出这些举措的好处——至少,拔掉荆棘杂草,赶走老鼠臭虫,肯定会让耕牛更舒服一点。   更舒服一点……   忽然之间,狄恩脑子里灵光一闪:这不是养一头牛,也不是养一群牛的办法……这好像是……治牛的办法!   没错,就是这样!   狄恩将视线投向旁边还没来得及整理的牛棚,发现眼前这间“新牛棚”中的耕牛,和周围那些“老牛棚”里的耕牛比起来,精神头不止好一点点!   洗刷过的耕牛,打扫干净的牛棚,不明植物的灰烬……变得更加精神的耕牛!   狄恩原以为千般辛苦,万般困难,必须为洛斯家下死力气干好几年活儿,才有可能逐渐接触到治牛的秘密。   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竟然在刚刚到达艾克丽村庄的第一天,仅仅第一次进入艾克丽村庄的牲畜棚,就被允许旁观到针对治疗耕牛,效果如此显著的窍门!   “来,过来……”这时,和壮硕村民的交谈结束,帕梅拉招招手示意两人过去:“这是伊德拉/莫尔,洛斯的哥哥,这几天都是他在这边照料耕牛。狄恩,你是牛倌,正好过来帮忙赶牛……嗯,快腿你还是和他一起,免得狄恩听不懂这边的人说话。”   听到帕梅拉的话,狄恩连忙用力点头,旁边的“快腿”也同样两眼放光,点头的幅度一点都不亚于狄恩。   于是继续干活。   换到另一个牛棚,伊德拉指挥,“快腿”翻译,狄恩执行,走进牛棚手一伸,轻轻松松就将四头耕牛牵出了牛棚,这一手立刻让前几个牛棚费了老大力气的农奴们纷纷鼓大了眼睛,旁观的伊德拉也点头不已。   牵着耕牛站在牛棚外,狄恩攥紧拳头,使劲瞪大眼睛盯住牛棚中紧凑的活儿:先搬牧草,再除杂草,再烧荆棘,再赶臭虫,再填老鼠洞……   干完一个牛棚,再到下一个牛棚,再到下下一个牛棚,狄恩每次都麻利地牵出耕牛,然后贪婪地倾听伊德拉的指挥,贪婪地记忆每一个步骤,贪婪地望着农奴们的每一个动作…… 第70章 默契和暗号   能够近距离观摩,甚至亲身参与耕牛的一部分治疗窍门……   狄恩从未如此珍惜过劳动的时间,他甚至恨不得控制自己的眼皮不再跳动,以免错漏任何一个细节的画面。   就这样,不知不觉间,没有被清理牛棚只剩下最后几个。   缓缓走进又一间牛棚,狄恩顺手牵向耕牛,和最开始的时候相比,狄恩手臂的速度不着痕迹地变慢了一点;同时,也没有人注意到,牵着耕牛们走出牛棚的时候,狄恩的脚步也悄悄变慢了一些。   通过费劲心思多弄出来的这一点点时间,以及农奴们清理两个牛棚的间隙,狄恩竭尽全力地回忆上一个牛棚清理时的种种细节,然后立刻将这些细节和马上就要进行的下一个牛棚清理进行对比验证:先搬牧草,没错。再除杂草,没错。再烧荆棘,没错。再赶臭虫,没错。再填老鼠洞,没错……   望着眼前农奴们干活的步骤,有条不紊地和自己记住的细节一一对照验证,并逐渐走向结束,狄恩心头不但没有欢迎,反而阵阵彷徨:   就这么一小会记住的东西,真的算记住吗?就算是现在记住了,那晚上还能记得吗?明天还记得吗?   就算晚上还记得,明天还记得,那么一个月后呢?几个月后呢?甚至几年后呢?   让我这种连学徒都不是的帮工,参与进秘密传授的治牛手艺,这会不会是伊德拉一时糊涂,不明白它的重要性?   会不会是洛斯没来得及提点,无意间泄露了秘密?   会不会今天晚上我偷艺的行为就会被发觉,然后被洛斯一家毒打一顿,赶出村庄,从此永远都没有机会再次接触治牛的手艺?   不,不,现在不是胡思乱想这些的时候!   就算被毒打一顿,就算以后再没有机会接触到治牛的手艺,光是此刻亲眼所见的,亲眼学到的,能够让夏役负担沉重的耕牛,重新精神焕发,劲头十足的窍门,就已经值得自己呆在艾克丽村庄的几年辛苦时光!   “呀……这么快就弄完了……”身边忽然传来一个稍有些熟悉的声音。   狄恩猛地扭过头,不知何时,帕梅拉站到了自己身旁。   这个艾克丽村庄的送信人,不是一直在里面给伊德拉帮忙吗?   狄恩的疑虑脱口而出:“你……你怎么出来了?你什么时候出来了?”   “我早就出来啦……出来的时候我还叫过你了……”帕梅拉挤挤眼睛,指着牛棚笑了笑:“不过,我叫了你好几次,你好像都没听见,只记住使劲盯着里面偷看!”   “什么!没……”狄恩的面孔瞬间涨红:“……我没有!我没有偷看……不……不……我的意思是!不是我故意过来偷看!”   “好,好……不是你故意来偷看……”帕梅拉拍了拍狄恩的肩膀,让后者别那么激动:“诺,这是欧瑞村的送信人,也是一双快腿……这是艾尔摩/根特,欧瑞村的小牛倌,我刚从村口给你接来的帮工同伴!”   心中发虚的狄恩这才发觉,帕梅拉身边还站着另外两人。   这不能怪狄恩没眼色,这两人实在是太没有存在感。   从走近牛棚的时候开始,这两人就已经看不见眼前的狄恩,闻不到牛棚的臭味,听不见狄恩和帕梅拉的交谈。   这两人的全部心神,已全部沉浸于眼前已进入清扫尾声的牛棚,这两人的全部注意力,全放在焕然一新的牛棚,以及牛棚内,那几头洗刷干净后,精神倍加抖擞的耕牛身上。   狄恩一下子明白,帕梅拉确实没有骗自己,当这位好运的艾克丽送信人从自己身旁经过的时候,自己当时估计也是这副如痴如醉的模样。   来自两个不同村庄的送信人和牛倌帮工恋恋不舍的眼神中,最后一个牛棚也清理干净了。   伊德拉呼喊叫唤,吆喝了老半天,这时总算可以松口气,他一边抓起旁边的木碗喝水,一边请帕梅拉告诉狄恩和艾尔摩,让他们领着农奴收拾一下摊晒在外面的牧草。   这正是狄恩和艾尔摩的拿手手艺,两位牛倌帮工抖擞精神,将翻晒的牧草分门别类,领着农奴们按照不同的新鲜程度重新包扎堆放。   这些活儿忙到一半的时候,又一行人走到了牲畜棚旁边,和牛棚中正在休憩的伊德拉等人招呼。   “父亲……”“威廉……”“雅克林……”“格雷斯……”“帕梅拉……”“洛斯……”   听到最后一个名字,忙着埋头分辨牧草的狄恩和艾尔摩连忙抬起头。   “啊,老爷!”   下一刻,刚刚抬起头的两位牛倌帮工,忙不迭地摘下帽子,深深低头,紧紧盯住自己的脚尖。   “哈哈……”周围响起了一阵轻笑,帕梅拉的声音最为响亮,笑过之后才大声说:“头抬起来吧,这就是洛斯,你们特意爬几天山路赶过来帮工的‘老爷’!”   周围人的笑声,帕梅拉的介绍,都不像是捉弄的样子,狄恩慢慢抬起头,偷眼打量眼前的洛斯。   眼前的洛斯——他们马上将要为之帮工的真正牛倌,浑身上下打理得干干净净,兜帽、外袍、木鞋,每一件衣物都收拾得整整齐齐,这样的干净和这样的整齐,很容易让人第一眼看上去的时候,直接忽略掉他身上陈旧的衣物以及层层叠叠的补丁,只留下记忆深刻的体面印象。   和父亲从牧师那儿打听得知的一样,洛斯只有十三四岁,正处于人生中吃得最多、饿得最快、活儿却干得最少的尴尬年龄。   在芙罗兰村庄的时候,狄恩见多了这种年龄的可怜孩子,他们总是一副从来不曾吃饱的惨模样,脸上总是显得一片枯黄甚至是一片惨白。   可眼前的洛斯完全不同,他脸颊红润,额头放光,皮肤透着健康的光泽,简直就像每天都能吃到丰盛的食物一般!   洛斯的身量不算高——这大约也是他和狄恩记忆中那些可怜虫们唯一差不多的地方——不过,这具身量不高的身体其实相当结实,已经不那么合身的外袍紧紧地贴在洛斯身上,展现出底下鼓鼓囊囊的肌肉轮廓。   最令人夺目的是,一大群或弯腰,或驼背,或歪头别腿,或拘喽着身子的村民中间,体面的,红润的,健康的,体格健硕的洛斯,一直身姿挺得笔直(这使他看起来比实际上更高一些),炯炯有神的目光,始终牢牢摄住几位外村来的陌生人。   泰然的气度,凛然的目光,正是两位牛倌帮工第一眼看到洛斯,就连忙摘帽鞠躬的最主要的原因。   “我是洛斯,谢谢你们过来帮忙,从芙罗兰村,嗯……还有欧瑞村赶过来,几位一路辛苦了。”   尽管已经弄明白了眼前这位只是洛斯,而不是一位“老爷”,但说不清究竟是什么原因,当洛斯说话的时候,两位牛倌帮工,以及两位将来未必和洛斯再有什么交集的外村送信人,都努力作出着认真倾听的尊重姿态。   “呀,其实没那么什么……”“有送信人带路,路上一直很顺利……”“没事没事,都是走习惯的路……”   经过帕梅拉翻译之后,牛倌帮工和送信人连忙表示“不太辛苦”。   “嗯……牛群受伤之后,牲畜棚这边的事儿一直很多,又蒙老爷恩赐了一处房子,我家那边也多了很多活儿……”说到这儿,洛斯停了一会,等待帕梅拉分别给来自两处村庄的来客翻译。   等到几人都点点头表示明白之后,洛斯才又说道:“现在既然两位牛倌帮工都来了,那就留一位在这里帮我兄长照料牛群,再来一位跟我过去家里,把已经治好的耕牛牵过来吧。”   帕梅拉再次翻译,两位牛倌帮工再次点点头。   “好了,那么,现在谁留下,谁和我过去?”洛斯问出了最后的问题。   听到帕梅拉最后的翻译,狄恩心头一阵火热:和洛斯一起回家,牵已经治好的耕牛!   多么难得的机会啊!   说不定又能像刚才一样,能够近距离观看甚至是直接参与治疗耕牛呢?   正要脱口说出和洛斯一起走的时候,狄恩眼角的余光忽然看到了伊德拉的身影,一瞬间,父亲昨天的昨天的昨天的夜里,对自己一而再,再而三的强调和提醒,瞬间涌上了狄恩的心头:   到了艾克丽,你就老老实实地做你的帮工,千万别没事就凑到洛斯身边……   办法就在洛斯家几个兄弟的身上……   瞧洛斯哪个兄弟心眼比较少,就多教他几个照料牛群的窍门……   “我留下!”吐出这几个音节的瞬间,狄恩耳边传来一串极类似的音节:   “我留下!”来自欧瑞村庄的牛倌帮工艾尔摩,作出了和一样的选择。   芙罗兰的帮工/欧瑞村的牛倌,居然不抢着去洛斯家见识见识治好的耕牛?   两位牛倌帮工惊讶地互相对视,然后从对方同样惊讶的目光中,渐渐有了些隐约的领悟,最后,两人默契地微笑一下,各自移开了视线。   同一时间,听到两位牛倌异口同声的选择,再看到两位牛倌微妙的互动,吴清晨·洛斯也稍微有些奇怪。   不过,接下来要忙的事情还有很多——   牛棚的清洁工作算是告一段落,原牛倌家的房子却还需要进一步的清理,找管事借来整理牛棚的十几个农奴,正好趁着顺路拉回家为大扫除搭把手,现在就得赶紧在脑子里统筹安排一下这些免费劳动力的最佳使用方式。   ——现在可挤不出宝贵的脑细胞,来揣测刚见第一面的牛倌帮工的想法。   至于你们到底有什么企图嘛……   吴清晨·洛斯抬起右手,轻轻摸了摸自己的兜帽,手掌掌心对准了两位牛倌帮工所在的位置。   做出这个和地球参谋团沟通好的暗号,吴清晨知道,面前的两位牛倌帮工,每人都会被安排到一整支集合了各路专家,至少500人的分析队伍。 第71章 理论和实践   不得不说,吴清晨太小看了地球对这两位牛倌帮工的重视程度。   这可是吴清晨可以直接支配的第一批次劳动力,这可是中古世界拥有全套技能认证的畜牧专家,这可是领地老爷跨区调动的战略级人才!   早在吴清晨做出暗号之前,或者更准确地说,早在中古世界的两天之前,当这两位牛倌帮工,还仅仅口头存在于艾克丽管事“将会安排两位帮工”的短句中时,地球已经针对这两份优质人力资源,提前组建了庞大的专业团队。   吴清晨和两位牛倌帮工的第一次会面,始终处于这个新建团队的高度关注之下。   高度关注,往往和成果斐然联系在一起。   狄恩和艾尔摩讶然对视,隐约醒悟,默契微笑的镜头出现第八分钟。   基本模型组:   人类学家,生物学家,历史学家,社会学家,已经就两位牛倌帮工衣物的新旧,装饰的多少,建立了两位牛倌帮工家庭的经济地位,再从牛倌木鞋修补的痕迹,补丁缝制的纹路,袖角肘尖的油腻,推测出两位牛倌帮工在各自家庭中的受重视程度,从而进一步建立了两人的基本性格模型,及基本的应激反应模型。   社会关系组:   接下来,由礼仪学者,宗教领袖,社会工程学专家,就牛倌帮工们走路的姿态,行礼的标准程度,对陌生人的关注重点及反应速度,推测出两人以往见到村庄高地位人群的频次,以及针对低地位人群的优越幅度,进而计算得出其领导农奴、自由民的劳动效率上下限。   在这些数据和模型的基础上,心理分析办公室:   来自各投行收购团队高级合伙人的微表情专家作出判断:两位优质人力资源(a11,a12),内心并不抗拒吴清晨·洛斯(a1)关于回家牵牛的邀请。   来自洛杉矶警局的王牌谈判专家作出判断:两位牛倌帮工(a11,a12)的心理目标一致,意图从吴清晨近亲身上(a2-a8)迂回突破,暂无直接从吴清晨(a1)身上取得成果的计划。   来自拉斯维加斯各大赌场的众多高级vip室荷官群作出判断:牛倌帮工(a11,a12)筹码不足,收缩惜出,并随时准备诈赌。   由第届至第界奥斯卡电影节获奖巨星组成的影帝影后团作出判断:牛倌帮工们(a11,a12)并不具备深层计划的能力,其在吴清晨(a1)面前的种种表现,明显另有导演和编剧居中策划。   等等等等……   由数千名各学科专家贡献集体智慧,狄恩和艾尔摩对治牛技术的觊觎,对艾克丽牧师干预的忌惮,对直接接近吴清晨的顾虑,以及对吴清晨中古世界近亲的几乎,几乎每一项都被分析得七七八八。   好不容易弄到两个可以由吴清晨很大程度上直接支配的劳动力,居然由于各种小算盘,打算远离吴清晨,凑到其他的兄弟身边去……   这怎么可以?这怎么允许?这怎么能让它继续发生!   不就是想学怎么治疗耕牛吗?不就是想弄点技术回家好交差吗?没关系,给你们,全给你们!但是,给你们之前,必须先为70亿地球人的全权代表——吴清晨先生做出卓越的贡献!   中古世界资源调配决策层大笔一挥,标明了基本原则和重点需求后,将下一步的工作丢到了行动预案组。   行动预案组:   由世界500强人力资源总监领衔担当,将耕牛治疗技术按照先后顺序和重要程度,细分成金字塔等级,牛倌帮工每提升一个等级积分,就可以得到一份等级相应的技术。   由国籍永远不明的若干情报人员,负责制定动摇牛倌帮工心理防线的流程,策划展现吴清晨优势的突发事件,引导其积极向吴清晨身边靠拢。   由各高级诈骗分子和传销组织头目,编排激励士气的对话模板,全面提高牛倌帮工的工作积极性。   由东南亚血汗工厂基层管理人员,制定精细的积分扣除表,根据不同的工作态度,工作效率,工作积极性,分别授予不同的治牛技术。   最终,综合参考心理分析办公室,行动预案组,阶段工作重心协调组,中古世界资源调配中心,紧急方案制订小组等多部门的意见之后。   名为《关于中古世界两名牛倌帮工的下一步工作计划和安排策划的意见征求稿》的文件终于出炉。   在这份文件中,以管理技术为内核,以激励模板为驱动,以治牛技术为燃料,两名牛倌帮工,已经被裸地视为了两具具备一定自主智能的劳动机器。   ————————   对于地球针对牛倌帮工们的一连串反应和对策,此刻的吴清晨毫无知觉。   不过,早在接受第一次紧急培训的时候,对于如何与中古世界的土著们相处,参谋团早就帮吴清晨建立了一个总揽全局的理论基础,以及从该理论出发的当前行动指导性方针。   理论为:在目前,以及未来可预见的很长一段时间内,吴清晨与中古世界的土著们,几乎不存在基本利益冲突,也不存在基本立场矛盾。   指导性方针为:绝不因为主观上的好恶,或是生存之外的短期利益,和土著们产生矛盾冲突。在不突破底线的前提下,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   这些理论和指导性方针,运用到实践中的时候,一般情况下,各种因主观好恶/情绪波动导致的矛盾和冲突,要尽力消除其产生的环境;各种因利益分配/阶层立场引发的不良后果,可酌情让渡部分利益或平衡立场争取缓和。   对于已经发生的冲突,要尽力挽回损失,降低不良影响,争取恢复关系。   容忍和让步的弹性如此之大,自然一定程度上是出于吴清晨相对于地球人的重要性,以及相对于中古世界的脆弱性。   但更重要的原因是,在地球参谋团的规划中:从艾克丽村庄,一直到阿克福德男爵领,已经全部被标记为吴清晨的势力范围;而按照地球参谋团目前已经制定的,可行性极高的行动计划,不需要太长的时间,吴清晨方方面面的影响力就可以覆盖到这一整片区域。   因此,吴清晨目前接触到的绝大多数土著,无论身处农奴、自由民、还是领主阶层,都是未来重要的人力资源。   既然早晚是自己的东西,当然要好好爱护,怎么能让它们因为无实质意义的矛盾而白白消耗。   当然,容忍和让步的弹性再大,也有到达底线的一刻。   对于这样的人或者事物,对于触及生存底线,难以再次达回平衡的冲突,实践原则为:当机立断,先下手为强,以雷霆万钧之势,抹杀未来的一切威胁。——上一位享受到这类政策的对象,正是目前都蹲在农奴地的原牛倌全家。   在这样的实践原则指导下,眼前这两位牛倌帮工,既然始终对自己保持尊敬,只是因为某些原因,似乎更愿意接近自己的兄长,吴清晨对此无可无不可,也就随他们去,绝对不可能因此疑神疑鬼,更不可能因此误会位列可靠人力资源第一序列位的兄长们。   “好,那你们就都留下吧……”   面对两位因回答雷同,心中略有些踹揣不安的牛倌帮工,吴清晨·洛斯对他们微笑了一下,这个地球数小时培训,中古世界数十小时练习,由多位影帝和最佳导演联手教导的微笑,将“放心吧”和“我并不介意”的情绪传递得非常到位,两位牛倌和他们的送信人,一下子平静下来。   “放心留下来吧,在这里也是照顾耕牛,一样算为我帮工……”吴清晨继续微笑,进一步巩固“没关系”的情绪:“好好干吧,家里那几条差不多快恢复好的耕牛,等晚一点的时候,会再送过来。”   说完这些,吴清晨和他周围的家人,带着临时找管事借来的十几名农奴,离开了牲畜棚。   大约是为了便于“上班”的缘故,原牛倌家的豪宅,离领主老爷的牲畜棚很近,吴清晨浩浩荡荡一行走近新家的时候,只花了比将小水烧开成跳水稍多一点的时间。   绕过一处小山坡,吴清晨新获得的房屋出现在众人眼前。   山坡处的小径正对着这处居所的正面,可以看清它的全部组成部分:三间组成主建筑的木屋,一间柴火房,一间工具房,以及一间牲畜棚。   现在,这些房屋所有的房门都已经被打开,离房屋大约十几步的溪流滩地上,横七竖八地摆放着床铺,火塘,柜子,饭桌,凳子,簸箕,木桶等各式各样的家具、餐具、工具,以及农具。   滩地边上这些各式材料制成的玩意儿,正是一大早吴清晨从管事那儿借来十几名农奴,经过自己新家的时候,顺路使唤着他们将房屋搬运一空,然后全部在溪流中洗刷一遍,留在溪流滩地上晒晾的结果。 第72章 沉重   第70沉重   “嘿,父亲!……嘿,格雷斯哥哥!嘿,雅克林哥哥!……嘿,洛斯哥哥!”   比溪流滩地高出七八步的地方,一处比较平坦的地面上,看见吴清晨·洛斯一行,小尼娜踮起脚尖,使劲地挥手招呼。   这位用力招手的小姑娘旁边,摆着吴清晨一家的“床铺”和“被子”——一大堆摊开的麦秆铺满了整块平地,正在接受太阳光的紫外线消毒。   “好了,到家了……”到了这儿,本就走在最前面的老威廉又加快了脚步:“都赶紧的,快点把东西都搬进去!”   无论对“洗刷”家具,还是对“洗牙刷脸”,老威廉始终保持着同样的看法:没错,做这些事,确实能让人感觉稍微舒服那么一点,但是,做这些事,需要花费时间。   花费比起“感觉舒服一点”,要重要许多许多倍的时间。   繁忙的夏役之际,更是如此。   若不是管事老爷和牧师老爷免去了自家今年的夏役,老威廉绝对不会同意吴清晨和尼娜花费宝贵的时间清扫以前的旧房子。   若不是洛斯借来了三头老爷的耕牛帮忙干自家的活儿,老威廉绝对不会接受进一步花费宝贵的时间在老房子上开墙洞。   若不是洛斯得到了牛倌的职位,老威廉肯定不愿意放弃老房子里那些早已腐烂的祖辈级家具。   若不是洛斯从老爷那里借来了一大群农奴帮忙,老威廉甚至不敢想象自家会将新家里所有的家具全部搬出来洗刷一遍,并同时完成翻晒床铺,清扫房间的全部流程。   一次又一次意想不到的“若不是”,一次又一次地击穿了老威廉的心理底线。   家庭的日子蒸蒸日上,干劲十足老威廉并没有发觉,不知不觉之间,“莫尔”家庭的主导权,已经逐渐向吴清晨的头顶倾斜。   下午的劳动时间安排正是这种倾斜的直接体现:太阳半空高悬,还是大下午的时分,吴清晨就轻松说动了父亲带着兄长们走上了回家的小道。   如果不是吴清晨这些日子对家庭的巨大贡献,以及悄然之间转移的话语权,换了往常,这种必须抓紧每分每秒奋力干活的农忙时节,哪个儿子要是敢说早点回家,唯一的结果就是晚上的木豌里少一勺子糊糊!   走到溪流滩边,威廉弯下腰,肩膀一沉扛起了四条凳子,双手一合搬起了一张圆桌,回头向儿子们吆喝:“来,都快点过来!”   时间宝贵,能少浪费一点就尽量少浪费一点吧……   虽然无可奈何地同意了吴清晨清扫房间、洗刷家具的建议,老威廉还是想尽量多节约一点时间。   有这么多农奴帮忙,说不准等下整理完房间,还能腾出点空闲呢?说不准还能趁着天没完全黑的时候,把这栋大房子旁边的卷心菜和豌豆地也整一整呢?   老威廉一边这么想着,一边将凳子和圆桌放到房子旁边。   “噢,威廉,怎么把东西都搬出来了?”   沿着下坡的小径,再次走下溪边滩地,听到远远传来的喊声,威廉扭过头,刚刚回家时经过的小山坡绕出来一位背着大捆牧草的中年村民,正咧着嘴对自己笑。   “哦,是韦恩呀……没办法,洛斯一定要洗这些东西,说是……说是……”   说到这儿,威廉的声音一下子低下去了,吴清晨·洛斯当时说的是“干净一点,对人有好处,对牲畜也有好处,都没那么容易生病。”   说实话,这个解释威廉其实不怎么相信,毕竟洛斯在跟随牧师学习之前,就已经染上了爱学老爷派头的坏毛病,也养成了每天“刷脸擦牙洗衣服”的坏习惯。   威廉很怀疑,这次莫名奇妙地花费大半天时间清理房屋,洗刷家具,只是这家伙又一次想要试试老爷们过日子的感觉。   这些猜测当然不能对背着牧草的韦恩说。   洛斯可是牛倌!是会治牛的牛倌!是农事官老爷、管事老爷,还有牧师老爷都关照的治牛牛倌!   学老爷又怎那么了?谁说洛斯不能学老爷了?谁说洛斯以后就不能变成牧师老爷的学生,以后也做个管事老爷呢?   洛斯最开始学老爷的时候,村子里都当作一桩趣闻,自己也很不以为然,私底下和洛斯的兄长们笑话过几次。   不过,现在老威廉和洛斯的兄长们都默契地忘记了当时说过的话。   从管事和牧师老爷宣布洛斯的新职位那一刻起,艾克丽村庄里,谁要是再敢拿洛斯学老爷的事情说笑,那就别怪老威廉家的男人们让他掉几颗牙齿!   至于洛斯的原话“干净一点,对人有好处,对牲畜也有好处,都没那么容易生病”,就更不能对韦恩说了——虽然威廉几乎不信,但万一是真的呢?万一真有那么点用呢?难道就这样白白告诉韦恩?   威廉脑子转得飞快,背着大捆牧草的韦恩才迈了几步,一个充足的理由已经在威廉的脑海中形成,“……罗德里格斯家太倒霉了,一次弄伤村子里那么多牛……洛斯说一定是被诅咒的原因,他家里的东西也肯定被诅咒了!一定要让太阳晒晒才能破除诅咒!唉,白耗一家人好半天!”   “吓,可不能小看呀!”韦恩惊呼一声,“洛斯天天去教堂祈祷听布道,肯定是牧师老爷教的!牧师老爷说的话可不会错……”   “……老威廉,看来你确实忙不过来呀,我来帮一把吧……”说到这儿的时候,韦恩已走到了溪边,放下了肩头沉重的牧草,从滩边抱起了几件农具。   “呀!这怎么可以?”扭头看到这一幕,老威廉连忙拒绝韦恩的好意,“难得这几天大太阳,正是割牧草的好天气,赶紧忙你自己的去吧!”   “哈,没关系,没关系!要不是洛斯治好了村里的耕牛,现在谁还能管得到天气好不好……大伙早就被统统赶到公地上拉犁去了!”韦恩抱起农具就往老威廉新房子的方向走“……反正是洛斯帮忙抢回来的时间,我帮帮忙当然是应该的呀!”   “唉,这……这……”老威廉一时不知该怎么说了:“你活儿那么多,这总是不好的呀!”   “哈哈……老威廉……不要想这么多……”韦恩忽然凑近些,脸上露出点神秘的笑意,压低声音说道:“威廉,我家的耕牛上次也受了伤,还没全好呢,想求洛斯方便的时候,再去看一看……”   “哦……哦……噢……噢!”老威廉恍然大悟。   不过,这种事威廉不可能替他的儿子答应,只能含糊地回答,“嗯……你和我说也没用呀,最多我会告诉洛斯一声。”   “嗯!嗯!”韦恩明白老威廉的意思:“能告诉一声就是帮我的大忙啦!洛斯那边,嗯……我还会自己去说……”   “好的。”老威廉点点头,和韦恩各抱着一堆农具,走向一堆人围着忙碌的新房子。   走到房子旁边,韦恩跟着威廉将农具放下,望见正指挥农奴清扫房间的洛斯抬手朝自己这边的方向招呼了一下,韦恩脸上顿时盛开了一朵满是褶子的老花,跟着威廉快再次走到堆放家具工具农具的溪边滩地时,脸上的笑容依然没能收敛。   “噢,威廉,怎么把东西都搬出来了?”   再次走到家具堆的旁边,威廉和韦恩刚刚合力抬起一张沉重的餐桌,不远处的小山坡又走出一位同样背着大捆牧草的村民,同样问出了韦恩刚刚打听过的问题。   “噢,是霍尔曼啊……没办法,洛斯一定要洗这些东西……”这回威廉回答起来就流利多了,“……罗德里格斯家太倒霉了,一次弄伤村子里那么多牛……洛斯说一定是被诅咒了,要让太阳好好晒一下这些被诅咒的玩意儿!”   “嚯,那是得好好晒晒!啧啧……多好的木头呀……用来做餐桌……罗德里格斯家太浪费了,真是活该被诅咒!这么好的木头呀……”说话间,霍尔曼走到了两人身旁,他很自然地放下肩头的牧草,轻轻在两人合力搬起的餐桌上敲了一下,发出一声闷响:“……肯定很重吧……来,我也来帮忙抬一下……”   “呀!这怎么可以?”老威廉先狐疑地看看韦恩,然后又狐疑地望着霍尔曼:“难得割牧草的好天气,你不去忙自己的活儿?”   “没事,割牧草再急,也还有好几天呢,帮你忙的机会可不多……”霍尔曼伸手托住餐桌,准备运力。   “还是先说说吧,有什么事儿?”已经从韦恩身上获取了一次经验,威廉大致猜出了霍尔曼的想法。   “噢,是这样的……”霍尔曼先瞧瞧韦恩,见后者摸摸头稍微走开了一些,才凑近到老威廉身边轻声说道:“还不是倒霉的罗德里格斯害人,弄得我家耕牛伤了两条大口子,到现在还没全好……就想……”   威廉接口:“就想我儿子什么时候方便,再去看看?”   “哈,那就太谢谢你啦!”   “别,千万别谢我!”威廉连连摇头:“我也就说那么一句,该怎么办,要看洛斯自己有没有空。”   “怎么能不谢你呢?”霍尔曼涨红了脸孔,“现在哪家人不是正忙的时候,你要是不点头,洛斯怎么会有功夫来我家呢?要谢!一定要谢你,这捆牧草就当我谢你了!我给你留下了!不,我给你背上去!”   霍尔曼说干就干,动作麻利地再次背上了牧草,然后又站回餐桌旁边,再次开始运力,准备抬桌。   旁边的韦恩也是双手一拍,脸上一片恍然:“对,对,我也得谢你……我也把我的……不,我也把谢你的牧草扛上去!”   “别……别……这……你们……你们……”   形势突变,没能反应过来的老威廉,没来得及说出一句完整的话,就目瞪口呆地看着两位背着沉重牧草的村民,合力抬起更加沉重的餐桌,走上了通往自己新家的斜坡。 第73章 财富   “噢,威廉,怎么把东西都搬出来了?”   韦恩、霍尔曼的事儿才刚刚发生,扭头望向小山坡绕出的又一位村民,老威廉已是心中有数。   “哦,是卡尔斯呀……”老威廉嘴里这么说。   是家里耕牛伤了蹄子的卡尔斯呀……老威廉心里这么说。   “没办法,洛斯一定要说,罗德里格斯家被诅咒了……”老威廉嘴里这么说。   又是想让洛斯找个时间,再去你家瞧瞧对吧?老威廉心里这么说。   不管是嘴里说的,还是心里说的,有求于人的卡尔斯,都没法拒绝老威廉的意见!   于是,搬运家具的队伍又多了一人,吴清晨新家门口也多出了第三捆牧草。   几趟过后,溪流滩边那堆物事消失了一小半。   又过了一小会。   “这么多人搬东西呀?”家中耕牛腹部被勒伤的村民这么问道。   很快,搬运队伍变成了五人,吴清晨家门口的牧草变成了四堆。   “还要人帮忙吗?”家中耕牛背部擦去了一大块肉片的村民这么问道。   于是,搬运队伍变成了六人,吴清晨家门口的牧草变成了五堆。   多出了这么多人帮忙,溪流滩边的家具农具工具飞快地变少。   再过了一小会。   “老威廉,搬东西也不告诉我呀……”   家中耕牛……   咦?这一下,老威廉又开始觉得奇怪了,他甚至抬手揉了揉眼睛。   没错啊!从另外一处拐角绕出来的,同样背着大捆牧草的村民,正是好运气的西泽拉呀!   正是那个上次全村耕牛差不多一起倒霉时,罕见的,好运气的,家里耕牛毫发无伤的西泽拉呀!   “西泽拉,你跑到这边来干什么?”   “咦?我割了牧草回家呀!”   “回家?你回什么家?”被一连串的意外“巧遇”彻底将耐心消耗完毕,老威廉不那么客气地拆穿:“这边哪有你的家?你家不是从森林边上那座桥上过去的吗?走这边隔了两座……噢,是隔了三座桥啊!”   “这个……”西泽拉开始支吾,他的头抬起来了,眼珠子也开始转动。   “行了行了……”老威廉没有兴趣听他临时编造:“你家的牛上次不是一点事儿都没有吗?怎么,这两天倒霉受了伤?也想让我家洛斯有空的时候去看看?”   “呀呀,可千万别这么说!”西泽拉飞快地摆手:“我家的牛好着呢!”   “那你跑这么远过来干嘛?”老威廉上下打量着西泽拉,后者脸膛汇出了好几条汗流的痕迹,脑门满是草籽和细密的汗珠:“还特意背这么大一捆牧草。”   “这个……”西泽拉将老威廉拉开几步,等着旁边两位帮忙的村民搬着东西离开,才凑近到威廉身边说道:“威廉,你是知道的……我家的牛虽然上次没有受伤……但毕竟还是一头小牛呀,过两天就又要开始夏役翻耕了……到时候,方便的话,想求洛斯安排几头壮点的牛一起拉犁……”   “呃……这个……”   我怎么一下子就忘记这个了呢?   威廉这才想起来,牛倌的职权范围,除了洛斯这一任之前从不存在的治疗业务外,最主要的,和村民们利益关系最紧密的,一是去将老爷公地里的杂草都吃完之后,再去哪家轮耕的份地里除草施肥,二就是各种劳役时,对耕牛群的活儿安排。   除草施肥的好处自不用说,机会有限,一向只有牛倌近亲和极少数几家交好的村民才有可能沾光。   和上面的比起来,活儿安排的范围就太广了。   就即将再次开始的夏役翻耕而言:翻耕的地方是硬地还是熟地?翻耕时是拉重犁还是轻犁?翻耕的同伴是小牛还是壮牛?等等等等……   “威廉……”见威廉久久不语,西泽拉有些着急了:“……其实也不用全是壮牛,有一头壮点的就成……”   不管硬地熟地,重犁轻犁,小牛壮牛……   这其中的任何一项决定,都直接牵动着耕牛所在户全家人的心。   这其中的任何一项改变,都直接影响到关联好几户村民的切身利益。   “威廉……”西泽拉眼中满是希冀和哀求,“实在不行的话,换个稍微轻点的犁也可以……   “这个……”老威廉就连让洛斯到底去哪家转转,随便看几眼受伤耕牛的事情,都不愿意干涉,又怎么可能参与这个复杂数倍的难题?   “……这个……西泽拉,你也知道我并不是牛倌呀!夏役的活儿这么重要,管事老爷肯定只会听洛斯,嗯……大约还有牛倌帮工们的意思……想换壮牛也好,想换轻点的犁也好,和我说有什么用呢……”   “有用呀!当然有用!”见威廉的口气似乎开始松动,西泽拉满是欢喜:“您只要告诉洛斯,西泽拉已经先来过啦!换牛换犁的时候,只要洛斯记得西泽拉,西泽拉就一定记得感谢洛斯!”   “说一声‘西泽拉已经先来过了’,就可以了吗?”   “足够了,足够了!太谢谢您啦!”西泽拉飞快地点头,使劲拍了拍肩膀上的牧草:“这些牧草是我特意带来的礼物,我来扛上去吧……”   “这些牧草?”老威廉微微皱眉。   老威廉很清楚地记得,自家耕牛也还小的时候,为了夏役时分的活儿能轻松一点,给当时的牛倌罗德里格斯家送的可是一只母鸡!   “这些牧草?发现老威廉似乎有些不满,西泽拉疑惑地回头望了望肩膀,然后猛然醒悟,“噢……噢!这些牧草只是谢谢您的礼物,洛斯那边……嗯,还有犁把式那边,我还会自己去说……”   “噢!”老威廉终于明白了“西泽拉已经先来过了”到底是什么意思。   重点在于其中的“先”字,在于“先”给牛倌的父亲送过了礼物,同等的其他礼物的情况下,洛斯选择帮谁家的耕牛安排轻一点的活儿,那还用说吗?   和西泽拉的交谈稍微耽搁了一点时间,但溪流滩边物事的搬运速度不仅没有减慢,反而越来越快。   实际上,西泽拉的到来仿佛打响了一个信号,自那之后,老威廉已经没有了亲自搬运物事的时间。   也不知谁传出去的消息,一位又一位村民扛着牧草赶到老威廉一家的新住所。   没多久功夫,老威廉就又收到了好几捆“有空的时候,请洛斯去我家看看耕牛”的牧草,以及十几捆“请告诉洛斯,某某村民已经先来过了”的牧草。   这些家中拥有耕牛的人家,平时日子还过得去。   这个“还过得去的日子”可不容易保住,为了家里受伤的耕牛一份保障,为了夏役时牛儿少受点劳累,这些拥有耕牛的村民门,送过来的牧草都是最柔嫩的那一部分,而且这些牧草都已经晒成枯黄,根本不需要进一步的活儿,就直接可以存贮冬用。   望着堆成好几团的牧草堆,老威廉略略估算了一下,仅仅眼前这些,就已经盯得上自家今年牧草地收成的一小半。   而这仅仅是村民们第一天上门送牧草,等到需要洛斯帮忙的村民们全部送来牧草的话,就算最保守的估计,也会是自家牧草地收成的两倍。   老威廉终于深刻理解到,牛倌家庭最大的财富,根本不是老爷们做主送给洛斯的这座大房子,而是这个职位本身。   作为牛倌家庭,有了村民们出于各种原因送来的牧草,自家不但可以轻松蓄养数倍的牲畜,而且从此以后都不需要再为牧草操心。   这样,原本种植牧草的份地就可以变成轮耕的口粮地,牛倌家庭又最不缺乏肥料以及耕牛的劳动力,同时,少了一年好几次的牧草种植、收割、晒晾、扎包等一系列沉重负担之后,忙份地里其他活儿的时间,从此不再是任何问题。   数倍的牲畜意味着数倍的奶酪,牧草地变成口粮地又意味着一大笔粮食,应有尽有的肥料和不限使用的耕牛群,以及从此不需要再为牧草操劳节省出来的大半时间……   这样算下来,自己的家庭可以多收获多少麦子和其他杂食?   仅仅粗略地想象一下,得到的结果就让老威廉满脸涨红,头脑一片眩晕。   不!这还不是全部!   就在刚才那些品相上乘的牧草堆旁,还有好几堆卖相稍差一些,每一捆数量都少一些,但也同样已经晒到枯黄,而且累计起来比另一份牧草数量更多的干草,这些干草旁边还放着许许多多的小篮子,篮子里装满了大豆或是豌豆。   这些干草和杂粮,来自艾克丽村庄那些人数更多的,并不拥有耕牛的家庭。   没错,牛倌世家就是这么霸气。   有耕牛,自然得给实际管理耕牛群的牛倌世家上供,不然没法保证自家的耕牛安全。   没有耕牛,就更得给实际管理耕牛群的牛倌家庭上供,不然,就没法保证在农活最关键的时候,或者必须运送重物的时候,及时借到好的,或是合适的耕牛。   为了使“本来就已经很难过下去”的日子不变成“绝对不可能再过下去”的日子,   这些没有耕牛的家庭,只好在留出一大笔口粮牧草作为租借老爷耕牛的恩钱外,还不得不从自家山羊、奶牛、鸡鹅等大小牲畜干瘪的胃袋里,挤出一小捆干草,再从父亲、母亲、儿子、女儿等家庭成员同样紧巴巴的嘴巴边上,扣出一篮子杂食。   这些千辛万苦挤出来的干草和杂食,自然也是牛倌世家财富的一部分。   祖祖辈辈以来,皆是如此。 第74章 久违的微笑   太阳离山边还有很长一段距离,天色变暗的时候还早得很。   搬家具,搬工具,搬农具,搬麦秆,搬干草,搬豌豆,搬大豆,打扫房间,破开墙洞……   有几十位不请自来的“热心”村民帮忙,吴清晨家大清理、大扫除彻底完成的时间,比老威廉最初的预计提前了太多太多。   不过,到了这个时候,老威廉早就没有了再趁着空闲,赶紧去把大房子旁边卷心菜和豌豆地再整一整的想法了。   现在哪里还管得上那些?   送上门来的干草实在太多了,虽然热心“村民”们帮忙帮到底,将它们都搬进了焕然一新的大牲畜棚——难怪原牛倌家要修一个这么大的牲畜棚——但刚才人多手杂,一片混乱的情形下,乱七八糟堆起来的干草捆,随时有可能倒塌下来。   不过,望着巨大的牲畜棚,以及占据了牲畜棚近一半的巨大干草堆,再回头瞧瞧剩下的另一半空间,家里现有的一头耕牛、一头奶牛,三只山羊,五只鸡,两头鹅,怎么看就怎么空荡,一点都不会让人担心干草掉下来会砸中牲口。   这么多干草,就凭这么几只牲畜,该吃到什么时候?——老威廉从来没想到过自己居然会为这样的问题而烦恼。   看起来,这个麻烦虽然肯定会耗上不少时间,但还不是当前最紧要的事情。   目前最要紧的是收到的大量豌豆和大豆,这些玩意儿可不像麦粒那么乖巧,从来都来容易闹麻烦的东西:天气热容易发臭,天气冷容易发芽,天气不冷不热,它就开始长虫子……   得趁着现在还来得及,赶紧将它们分窝,把保存良好的大豆和豌豆分别装进不同的陶罐封好,同时将破了皮的大豆以及脱了荚的豌豆,快点捡出来吃掉。   这可是一项非常细致的活儿,而且绝对不可能交给农奴帮忙——农奴们只会制造更多的次品——老威廉可以再次预见,除去今天剩下的时间,最近因为借到耕牛而省出来的功夫,估计一大半都得花在这上面。   而且还会带来另外一个老威廉从来没想到过的问题:这么多破了皮的大豆和脱了荚的豌豆,该怎么才能吃完?   太多牲畜吃不完的干草,太多必须赶紧吃掉的豆子,这可真是两个幸福的烦恼。   噢!豆子!房子外面还有好多洒出来的豆子!   老威廉连忙提个篮子跑出来捡豆子的时候,新房子最后一点扫尾的活儿结束,最后几位“热心”帮忙的村民也已经离开,吴清晨清点好农奴,准备送回去交给管事老爷。   领着农奴们走上小道,经过某个小弯的时候,吴清晨无意间一偏头,忽然发觉小尼娜蹲在新家门前的平地边缘,一边帮父亲捡豆子,一边希冀地望向自己。   哎,今天忙的事儿太多,差点忘掉了一件!   吴清晨轻轻地拍了拍自己的后脑,转身朝父亲高声喊道:“父亲……请告诉母亲,最近大家都太累了,晚餐再放一点面粉吧。”   小尼娜整个眉眼都露出了笑意。   “啊……”老威廉捧着一把豌豆站起来,“已经吃了好几天了……今天其实没干多少活,就不用了吧?”   “没事,没事……”吴清晨连忙向父亲展露出“这绝对是我的愿望”、“请一定要接受”的表情:“要不是我一定要弄干净房子,今天本来可以干更多活儿……晚上大家多吃一点,明天再把耽误的活儿补起来吧!”   从地球的角度出发,在吴清晨自己吃饱的前提下,尽量提升中古世界最亲近的家人,天然共同利益维护者的身体素质和社会地位,是参谋团建议长期坚持的基本策略。   从吴清晨的角度出发,共同生活了一个月多以来,受限于贫乏的物资,中古世界的家人们虽然无法给自己提供一顿真正的饱饭,但无论父亲还是兄长们,在劳动的时候始终尽量照顾着自己,当自己做出各种在他们眼中看来必定属于莫名其妙的行径时,也始终给予了最大的宽容。   吴清晨相信,别说是中古世界,就算换到地球,这样的家人也绝对合格!   对待这样的家人,如果在自己可以偷吃老爷们的鸟兽鱼虫补充营养时,额外弄到的面粉还藏着掖着,抠着省着……   那,   还,   叫,   人,   吗?   “就这样吧,父亲!多放一点没关系……”这么说着,吴清晨转过身,领着农奴们走下坡道。   “可是……”老威廉又张开嘴,心中有许多的“可是”,却一个都没能说出来。   “可是”的后面,该说什么呢?   难道说这是男爵老爷指名赏赐给洛斯的面粉,是属于洛斯个人的宝贵财产?——可是洛斯从来不在乎“自己”的财产,上上次的农事官老爷赏赐的白面包,一带回家就分给了全家人,上次老爷们刚刚赏赐这处大房子,洛斯第一句话就是问到能不能让家人也一起过来住。   难道说上等人的美食直接吃掉太浪费,应该找机会送给管事老爷或是牧师老爷,让牛倌的地位更稳固?——可是管事老爷和牧师老爷本来就已经足够喜欢洛斯,就连这么大的房子都直接赏赐,难道还会在意这么一点点面粉?   难道说面粉据说可以保存很久很久,应该留到真正困难的时候再吃?——已经成为了牛倌,以后还会存在什么困难的时候吗?   难道说家里现在正愁一部分不好保存的豆子吃不完,不应该更多浪费?——这倒确实是个好说法。   只不过,就连14岁的洛斯都知道处处照顾家人,难道自己活了这么多年,却反而忘记了自己的兄弟和老邻居们依旧过得很艰难吗?   吴清晨·洛斯已经领着农奴们走出了老远,老威廉“可是”后面的话,始终没能说出来,默默地捡了半篮子豌豆和大豆,老威廉慢慢地渡进新居所。   橘黄色的阳光顺着刚刚开凿出来的几处墙洞倾泻而入,同时送进来一股股伴着泥土的芬芳气息。   彻底清扫的木屋不复昏暗,也没有了那股时时刻刻散发的腐臭气息。   靠近墙边的位置,一处特意开凿出来的“大墙洞”旁,是莫尔家的新厨房的位置。   “厨房”一旁,袅袅升起的烟雾顺着“墙洞”飘出屋外,正在伺候火塘的妻子,不再一边咳嗽一边使劲地揉着眼睛,脸上也没有了往日乌黑的斑驳熏痕。   “唔……”走到妻子旁边,威廉递过手上的篮子,“今晚做这些吧。”   “嗯……”   “再放点面粉吧。”   “嗯?”妻子有些吃惊,朝刚接过的篮子又望了望,“已经这么多豆子了,还放面粉吗?”   “嗯,放吧……洛斯一定要放,那孩子你知道的……”老威廉顿了顿,又宽慰道,“放心吧,下午的热闹你也看到了,我们以后肯定不会再愁吃的……”   “好吧。”   妻子点点头,拍拍手走到床铺旁边,趴下去推开好几只挡在外面的凳子和木桶,然后才从深处拖出一只大篮子。   小心地拆开大篮子里的面粉袋,妻子小心地舀了小半碗面粉。   “这样可以了吗?”   “再多点。”   妻子又点点头,小心地又多舀了薄薄的一层。   加了这一点点之后,她不再问威廉,就重新绑上了面粉袋,然后将大篮子、木凳、圆桌通通推到床铺底下,将一切恢复成原状。   妻子的动作依旧利索而流畅,仿如刚刚结婚的时候一般。   然而,借着“墙洞”透过来的阳光,老威廉看的很分明,妻子眼眶已经凹陷,嘴唇已经干枯,额头也刻印着深深的皱纹,唯一真正和以前一模一样的,只有她此刻那挂在嘴角的,轻松而欢欣的笑容。   多少年了?   妻子已经多少年没有过这样欢欣地微笑过了?自己又有多少年没有这么平静地,什么都不用担忧地看着她了?   当“老威廉”还是“威廉”的时候,这样的笑容是经常有的。   当“威廉”变成了“父亲”的时候,这样的笑容就少了许多。   当叫“父亲”的人,从一个变成好几个的时候,这样的笑容就已经很难出现。   当“老威廉”变成了“照顾不了自家的牛还要来找麻烦的混蛋”的时候,那张早已被生活折磨得麻木的脸庞,便沾满了泪水。   那是一个多么可怕的夜晚啊!   伤牛、悲哞、哭泣、痛苦、惊悸、彷徨……   那么一个多么可怕的白天啊!   狂风、暴雨、重犁、挣扎、血痕、刀锋……   一个家庭的毁灭,几乎近在咫尺。   在那个时候,谁会想到,威廉·莫尔一家,居然会有一个牧师喜爱的孩子,居然能学会治疗耕牛的手艺,居然能够获得男爵老爷的赏识,居然能够成为牛倌,居然会得到一处如此宽敞结实的大房子!   老威廉当然明白妻子的轻松和欢欣:先不用说洛斯带来的食物,免去的夏役,借来的耕牛……   光是这座大房子,就消去了这几年来始终沉甸甸压在妻子心头的大事:伊德拉、雅克林、格雷斯陆续长大了,都快要结婚了。原先的木屋狭小逼仄,根本不可能再多住人,繁忙的农活的劳役,也让家里的男人们根本抽不出时间修建新的木屋。   现在好了,住进了这栋大房子,能够在这里面举行婚事,不管是哪户村民,就算是手艺人,都不可能再抱怨什么。——牛倌家本来就是村子里最顶尖的手艺人家。   当然,这座大房子肯定只属于洛斯。   威廉和妻子都很了解自己的儿子们,能够住进这里,洛斯的兄长们只会感激,绝对不可能产生额外的贪婪。何况,有了充足的时间和负担重活的耕牛,再多修建几栋木屋,又有什么困难的呢?   望着妻子脸上久违的微笑,想象着儿子们美满的未来……   再想想过去几十个日夜那一系列跌宕起伏的变故,老威廉眼角有些发酸:   “卡西……这些年,辛苦你了。” 第75章 余音   艾克丽村庄,偏东北,领主牲畜棚。   “千万不要因为洛斯年纪小就不当回事!要把自己当成是学徒!”   “让干什么就干什么!让吃什么就吃什么!要打的时候就赶紧自己用脸去蹭鞋底!”   “不要没事就凑到洛斯身边!多教他的兄弟照顾牲畜!”   “其他村庄去的牛倌多吃两口,少干点活都没关系!千万不要和人家闹!”   从出发开始,一直到进入艾克丽村庄,父亲的告诫始终萦绕在狄恩心头,一刻都不敢忘记!   然而,真正到达艾克丽村庄的领主牲畜棚,正式开始成为牛倌帮工的第一个晚上,狄恩才发觉,要做到父亲的告诫,似乎每一项都非常困难。   “把自己当成学徒”的态度根本就难以表现。   来到艾克丽村庄的第一天,洛斯·莫尔就将两位牛倌帮工未来的生活安排的妥妥帖帖,无论食物还是安排的活儿,狄恩找不到一点苛刻的地方。   黄昏刚过的时候,两位牛倌帮工和两位打下手的送信人还没干完伊德拉剩下的活儿,洛斯和伊德拉就领着他们的妹妹,送来了当天的晚餐。   好大一只陶罐里,装的都是新鲜的豆子,每个人都分到了满满的一碗!里面没加一丁点沙子帮助磨牙,更没有掺点木屑作为调料,甚至还放了盐!——这样的食物,就算在两位牛倌帮工自己家中,也得是夏役最繁忙的时候才能享受几餐!   对于未来的活儿,洛斯·莫尔不仅没有要求牛倌帮工们为自己的家庭卖力,甚至就连牲畜棚中的本分活儿,洛斯·莫尔都特意找管事老爷求来了四名农奴帮忙在繁忙的时候打下手。   洛斯·莫尔本身,更是让人一接触就喜欢,他身上干干净净,却没有任何嫌弃牛倌帮工们身上味道的意思,开始照料耕牛的时候,洛斯也完全没有袖手旁观的意思,很自然地一起帮忙,也从不回避肮脏的活儿,最多事后洗一洗手。   这么丰盛的伙食,这么体贴的安排,再加上这么好亲近的性格……   好吃好喝,活儿一点都不累,更没有半点手艺人对学徒常见的打骂……   怎么办?   狄恩心中哀叹:这么下去的话,怎样才能表现出自己的任劳任怨和乖巧驯服?   “少凑到洛斯身边,多亲近洛斯兄弟”的计划也遭到了挑战。   狄恩倒是想多多亲近伊德拉,可洛斯一上门就找上了自己和欧瑞来的艾尔摩,一点都不在乎三个人加起来属于三个不同的村庄,说起话来还得找两位送信人翻译,一点都不嫌麻烦。   通过送信人中转,三个人一字一句地对话,洛斯·莫尔始终很有耐心,不管是自己出身的芙罗兰,还是艾尔摩出身的欧瑞,两个村庄的风光人情,再小的事儿,洛斯都听得津津有味。   而且,他说话还超好听的!   芙罗兰村庄的坏事儿太多啦!狄恩不喜欢的混蛋也太多啦!可那些该死的混蛋从不承认,也从不改正,只知道和自己这个好心提醒的人争吵!为了那些混蛋,父亲臭骂了自己好多次,弟弟也喜欢和自己争辩!   只有洛斯·莫尔懂自己的想法,知道自己是一片好心;也只有洛斯愿意陪自己一起骂那些不知道感恩的混蛋!   “东边的木匠最吝啬”,“柴火伴脾气太坏了”,“手脚不干净的老切克被抓住打了一顿活该”,“车夫家生了个懒惰鬼”……   虽然需要送信人中转,许多话不得不说得断断续续,磕磕绊绊,但狄恩还是觉得,这么多年来,只有今天晚上和洛斯交谈,才是说话最痛快的时候!   直到洛斯快走的时候,狄恩才发觉,大半个晚上,自己一直跟在洛斯旁边,都没能和伊德拉说上几句话。   不过还好,说话超好听的洛斯·莫尔还说了,从今天晚上开始,伊德拉和格雷斯,洛斯的两位兄长,会轮流来领主牲畜棚中过夜,还有得是时间交好。   然而,这个理所当然的美妙计划,却又被另一个混蛋给打乱了!   被父亲口中那位——“其他村庄去的牛倌多吃两口,少干点活都没关系!千万不要和人家闹——”“其他村的牛倌”混蛋给打乱了!   说话超好听的洛斯·莫尔交代了,为了让兄长们快点真正学会牛倌的手艺,领主牲畜棚给牛倌们栖息的两间木屋,请——听到了吗,请!——一位牛倌帮工带上送信人和伊德拉一起住一间,另一位牛倌帮工和送信人住另一间。   和伊德拉一起住一间,晚上睡觉的时候好好谈谈怎么伺候牛群……这当然应该是自己的活儿,可是欧瑞来的这个混蛋……   “艾尔摩,你们走了三天远的路,太辛苦了,晚上好好睡吧,我们陪伊德拉一起住就行了。”   “哎呀……我们走的全是平地!有路的平地!你们爬山辛苦了吧?还是让我们欧瑞村的来吧!”   “我们一点都不辛苦,不过你呢?艾尔摩,刚才给那头牛换棚的时候你就差不多快睡着了吧?哪还有力气去琢磨怎么伺候牛群……”   “你吃饭的时候就快睡着了!豆子都漏了几颗,我都看见了!你这个该死的浪费鬼!”   “你牧草都搬不动了!你这个懒惰鬼!”   “浪费鬼!”   “好了好了……”伊德拉耳朵嗡嗡作响,赶紧连连摆手:“算了算了,今天晚上你们四个一起住吧,我一个人单独住一间好了……教我伺候牛群活儿的事,明天再说!”   该死的欧瑞村!该死的艾尔摩!   这个该死的混蛋怎么就不多吃两口呢!怎么就不少干点活儿呢?怎么就没点错儿让我挑给伊德拉看看呢?   双眼通红的狄恩,望着对面同样双眼通红的艾尔摩,恨不得跳过去掐死他!   地球参谋组用几十页文件撂出来的,用于拆分两人默契的计划,还没来得及实施,就已经实现!   ————————   艾克丽村庄,中心,教堂。   “笃……笃……笃……老师……老师……”   “唔……等一等……”   卧室内,普拉亚轻轻抚摸着手中的羊皮卷。   羊皮卷的左侧绘着一头耕牛,用红色染料配置的墨水,将流血的腹部绘得栩栩如生。   羊皮卷的中间,一只大锅架在火塘上,上方悬着两种形态颜色不一的植物根茎,一株盛开的花朵,和一片宽阔的树叶,根茎、花朵、和树叶的旁边用小字标出了它们的品种和名称。   羊皮卷的右边,耕牛的腹部覆上了一层薄薄的药泥,避开药泥的位置,两条布片交叉打结,虚空示意缠于耕牛的两肋。耕牛的上方用小字标注着“三天”,布片一旁标注着“跳水洗净”,药泥的位置标注着“每日更换”。   羊皮卷的上方,十数条细线牢牢地固定着四样图画中出现的树叶、根茎,和花朵标本。   手指轻轻地拂过标本,感受着它们凹凸不平的触觉,普拉亚脸上浮出满意的笑容。   “笃……笃……笃……”敲门的声音再次响起。   “安德烈,再等一等。”小心翼翼地双手托起羊皮卷,普拉亚缓缓地走到墙边,打开放在最角落的木箱,将手中的羊皮卷轻轻地放了进去,覆住了“耕牛伤蹄治疗”的羊皮卷绘画。   这是普拉亚整理出来的治牛医典的第五张完成品。   “好了……”关上木箱,普拉亚重新坐回桌子,才对门外说话:“安德烈,进来吧。”   “老师……”走进卧室,小安德烈递上一份羊皮卷:“您的信,巨石村送信人刚送过来。”   “唔……”接过羊皮卷,普拉亚开始浏览。   信中,巨石村的管事表兄先是怀念了曾经一起流鼻涕的温馨往事,然后复习了一遍两家人渊源流长的亲戚年表,之后强调了当年对自己出任艾克丽村庄代牧时的口头支持,接着表示了对艾克丽村庄耕牛集体受伤的严正关注,以及愿意派遣牛倌前来帮忙的热情慰问,接着关切地询问自己是否有信心顺利通过秋季堂区巡视,最后慷慨地决定愿意对自己未来的工作给予声援、金钱、物资方面的大力支持!   这几天,普拉亚收到的信,比过去半年来收到的信总数还要多。   这些信件无一例外地表示了对受伤耕牛的关心,以及派人前来帮忙治疗的热情。   发信人的身份之高,数量之多,实在令普拉亚为之惊心,也很快让普拉亚打消了将“耕牛治疗”作为家传秘技的想法,转而决定谋求更实际的利益。   到目前为止,除了已经到达的两位牛倌帮工之外,普拉亚又帮吴清晨·洛斯增添了好几位大约已经在路上的帮工甚至学徒。   不过,再怎么心惊,再怎么实际,某些吝啬鬼随便丢两根羊毛,就想伸手讨到好东西的坏习惯,普拉亚一点都不打算迁就。   手中的羊皮卷信件看完第一遍之后,普拉亚眨眨眼,从头到尾又快速扫了一遍。   议事时绝不反对……而不是发起议事;   十包麦子……连面粉都没有;   一批农具……以这家伙的德性,不要说铁质农具,说不定就连要花费硬木的农具都舍不得给。   “老师……今晚要回信吗?”   小安德烈望向刮刀的目光有些发怯——这几天,为了刮羊皮卷,小安德烈的小手都细了一圈——“再刮个羊皮卷?”   “不用了!”   快速扫完巨石村来信的最后一行,普拉亚由鼻孔完成了对这封信的最终答复:“嗤……”   ————————   艾克丽村庄,偏东,还算不那么破旧的木屋。   下午时分的溪流滩边,第一位“正好经过”,然后凑上去帮老威廉搬运物事的村民,韦恩急匆匆地赶回家,飞快地推开了木门。   “怎么样?韦恩,看见了吗?”“父亲,看清了吗?”   “嗯!都看见了!都看清了!”走进木屋,韦恩飞快地招呼着妻子和儿女们,“来!快来,你们都过来!”   “这个,这个……还有这个……”   韦恩手臂挥舞,连连指向靠近墙壁的床铺,堆在角落的农具,以及存放粮食的陶罐:“这几样,先全部搬开……快……”   “你过来,这……这里……还有这里……”   一家人连忙开始搬运时,韦恩随手拉住矮个子的小儿子,在房间里绕了一圈,以儿子的身高为参考,用木炭在麦秆和圆木组成的墙壁上画了好几个叉。   “父亲,搬好了!”韦恩随手丢掉木炭的时候,儿女们已经完成第一步工作。   “好!现在把这个……这个……换到那边去!”随着韦恩的指挥,三只水桶、几条条凳、吃饭的餐桌,放到了刚刚腾空的位置。   “好,接下来搬这些……”   就这样,几十分钟的鸡飞狗跳之后,韦恩家家具、工具、农具的布局,已经完全变成了另外一副模样。   如果有下午一起“热心”帮助老威廉的村民在场,肯定一眼就能看出,吴清晨·洛斯新家三间木屋基本一致的布局,现在又多出了一个似模似样的盗版。——就连墙壁上那几个木炭画出的叉,也正和吴清晨·洛斯家“墙洞”的位置一致。   “好……差不多就是这个样子……都歇……都歇歇吧。”   忙了这么好一阵,韦恩一家都有些气喘吁吁。   “父亲……这样真的有用吗?”坐在刚刚换了位置的条凳上,韦恩的第二个儿子一边喘气一边问道:“你回来之前,埃德加叔叔路过,说老威廉这样只是为了破除罗德里格斯家的诅咒……”   “嗤……老威廉会怕诅咒?没吃的了,耕牛伤了,还有什么诅咒比这个还可怕?”韦恩一个字都不信:“这老家伙什么时候怕过诅咒?哪次做礼拜的时候,这家伙不是最后一刻才到?要不是牧师老爷仁慈,每次礼拜都多多少少有份圣餐,我看他巴不得时时刻刻泡在份地里面,压根就不去教堂!”   “可是,洛斯……”提到洛斯的时候,儿子忍不住左右看看:“洛斯现在就天天去教堂的呀!”   “洛斯……”韦恩的神情肃重了许多:“洛斯那是不一样的,洛斯是主宰赐过福的,以后是会当老爷的……放心吧,洛斯的说法和老威廉根本不一样……”   “虽然狡猾的老威廉什么都不肯说……但我下午特意去了老爷的牲畜棚,伊德拉也在那里整牛棚……伊德拉是个好孩子,他亲口说了,洛斯告诉他的,只有这样弄了,都干净了,都有风了,人和牲畜就才不容易生病。”   “噢!太好了!”“那就好,那就好!”“牛好起来也会更快了吧?”   一家人满是欢喜。   “嘿!嘿!都小声点!”韦恩连忙阻止家人:“小声点!别让人知道了……这可是洛斯家的办法!唉,洛斯家的办法啊……我真是不体面!”   “父亲,我们也没办法呀……”   “是啊,洛斯实在太忙了,请不到呀……”   “是啊……”韦恩叹息着:“要不是夏役马上又要开始了,要不是实在想耕牛快点好,以后也少生点病,我怎么会去偷人家的手艺呢?”   “那……”小儿子很担心:“万一洛斯知道了,怎么办?”   “……他可是牛倌呢!”“听说牧师老爷会让他做学生!”“管事老爷也听他的!”其他人也很担忧。   “不会的,洛斯这么好的孩子,不会把我们怎么样的。”大儿子安慰道。   “是啊,前几次过来帮我们治牛,洛斯连卷心菜都没收……”大女儿回想起来。   “也不愿意留下来吃饭!”小儿子也连忙安慰自己。   “是啊,洛斯是个好孩子……可是,我们也不能就这样白白用他的手艺吧?”一直没有说话的母亲,忽然迟疑着开口:“要不……要不……我是说……前阵子不是添了条小羊羔吗?要不……要不过几天……嗯,要不明天,给洛斯送过去?”   “啊……”一向精打细算的妻子居然能提出这个建议,韦恩有些吃惊,等了一会,见儿子们都没有别的意见,韦恩又想了想,点了点头,“看来,也只好这样了……”   “恩,这样挺好!”“就这样吧。”“羔羊还可以再生。”“千万不要让洛斯生气……”家人们纷纷赞同。   “好,既然这样……”韦恩朝木屋环视一圈:“大家都记一下这些东西该怎么放,这几天谁什么时候有空,就趁下午洗几件,晒干了搬进来……等夏役忙完了,应该就差不多了……”   “不用了吧,父亲……”没有了关于“洛斯生气”的担忧,小儿子又有了新的想法:“今晚就有空啊,趁着晚上,我们把它们都洗了,马上就可以让耕牛快点好起来了呀!”   “还要晒干!”韦恩摇摇头。   “这天气热的很,放一晚上就干了!”   “晒太阳才可以破除诅咒啊……”韦恩还是摇摇头。   “父亲,你不是说老威廉骗人的吗?”   “唔……”韦恩沉吟一会,忽然猛地抄起一根棍子,没头没脑地砸向小儿子:“就你想的多!就你心眼多!你懂的多?还是洛斯懂的多?连你都知道晚上热,难道洛斯会不知道吗?人家洛斯都老老实实用太阳晒,难道就你不一样……”   “父亲……父亲……洛斯对!洛斯懂得多!别……别……”   ————————   艾克丽村庄,偏西,又一间还算不那么破旧的木屋。   下午时分的溪流滩边,第二位“正好经过”的村民,霍尔曼也急匆匆地赶回家,也飞快地推开了木门。   “怎么样?霍尔曼,看见了吗?”“父亲,看清了吗?”   ————————   中古世界0001年02月11日。   当狄恩正在苦恼,牧师正在回信,韦恩正在忙着打儿子的时候,吴清晨·洛斯,正在为自己即将又一次离开中古世界而欢欣不已。   地球2012年5月12日。   联合国天象事件临时委员会,面对中古世界吴清晨所处环境发生的重大改变,有关吴清晨新阶段培训纲领的进一步规划,以及中古世界应对策略的重要调整,第三轮紧急会议正在进行。 第76章 情绪危机   天已经黑了,吴清晨端着木碗,呆呆地盯着架在火塘上的陶罐,陶罐上方冒出的蒸汽还很稀薄,离水烧开还要好长一会。   平时等水烧开时总一脸不耐烦的吴清晨·洛斯,此刻脸上却带着淡淡的笑意。   第十天了!   很快就可以不用为了喝那么一口稍微放心一点点的水,特意跑到离房子十几米远的地方去了!   也不用沿着溪流到处找土质比较松软的地方挖坑过滤了!也不用向什么人软磨硬泡去搞什么“专用”木桶了!也不用漫山遍野找粗纤维的枝叶捣碎作为吸浊物了!也不用为了沉淀等上整整一天了!也不用点火塘、支架子,等着水好不容易烧开,然后再花同样的时间等着它晾凉了!   第十天了!   老子,马上,就可以回到地球了!   老子,马上,想要喝水的时候,什么鸟毛都不用管,只要随手拧开个盖子就可以了!   天更黑了,吴清晨提着木桶走到溪边,站在一处特意用鹅卵石叠高铺平的小台上。   吴清晨双手从外袍的领口升出来,单手抓住外袍肩部的布片,一阵悉索后,将内袍从里面揪了出来;紧接着,吴清晨抓起挂在木桶边缘的大布片,用与刚才相反的流程,将大布片塞进内袍。   又一阵悉索后,吴清晨脱掉外袍,一个浑身光溜溜,只有某个和谐社会不准描写的部分包上了大布片的小男孩,出现在溪流旁边。   平时做这些动作时总是愤愤不平的吴清晨·洛斯,此刻脸上却带上了淡淡的笑意。   第十天了!   很快就可以不用再为了洗澡洗衣服,半夜三更跑到屋子外面听狼叫了!   也不用特意垫个洗衣洗澡台免得滑进水里了!也不用表演单手脱里衣了!也不用表演隔空穿内裤了!也不用继续表演观影人数70亿的限制级影片了!最重要的是,也不用小心翼翼、轻轻柔柔地搓手里这堆垃圾,还得小心别把垃圾给搓碎了!   第十天了!   老子,马上,就可以回到地球了!   老子,马上,就可以爱洗衣服就洗衣服,不爱洗衣服就直接丢掉换新的了!   马上,老子想要洗澡的时候,虽然还是至少有7,8个人牢牢地盯住,但至少他们都还是带把的了!   夜深了,吴清晨爬上床铺,笔直地躺了几秒,转个圈又躺了几秒,便又从床铺上爬了下来,抖了抖铺在床铺上的麦秆,将几处感觉有点咯人的位置重新整理了一下。   吴清晨的表情很淡然,一点都没有平常睡觉之前还得先完成几个日常步骤的烦躁。   第十天了!   很快就可以不用睡到一半爬起来赶跳蚤和臭虫了!   也不用听满屋子打呼噜的声音了!也不用再听半夜鸡叫的人工闹钟,星星还挂在天上就扛着耙子出门干活了!   老子,马上就可以回家了!   回地球了!   回!   家!   了!   中古世界0001年02月11日,深夜。   吴清晨重新爬上床铺,双手交叉放在胸前,慢慢闭上了眼睛。   过了一小会,吴清晨的呼吸渐渐变得舒缓,脸上挂上了满是喜悦的微笑。   ————————   左侧大屏幕的中央:吴清晨微笑入睡的画面,定格。   “诸位,可怕的超自然现象,价值观的巨大冲击,恶劣的生存环境,沉重的心理负担,中古世界连续41天的繁重体力劳动,地球经历的一系列巨大变故及持续时间超过100小时的满负荷培训,吴清晨先生现在的心理健康状态已经非常危险!”   “从这里……”激光笔红点画出一道轨迹,圈住了屏幕正中吴清晨的微笑:“与另外两组观察记录对照,吴清晨先生抑郁的临床表现已经非常明显。”   激光笔转向第二个,也就是中间的大屏幕:密密麻麻分割出来的小屏幕内,以时间和日期分别为xy轴,整齐地排列着吴清晨这四十几天以来,起床、刷牙、洗脸、吃饭、出门、早祷、劳动、交谈、洗澡、入睡等不同时间,不同日期的情绪对照组。   “请看这里……”激光笔指向屏幕下方的参数示意图:“这组观察记录很清晰地表现出两个趋势……”   “单日纵向对比,从早晨到中午再到晚上,吴清晨的情绪变动表现为下开口抛物线……”   激光笔红点沿着抛物线的轨迹画了一圈:“时间越接近中午,劳动强度越高的时候,吴清晨的情绪越倾向于低落和焦躁;时间越接近早晨,劳动强度可预见逐步提高的时候,吴清晨的情绪越倾向于紧张;时间越接近傍晚,劳动强度可预见逐步降低的时候,吴清晨的情绪越倾向于解脱……”   “焦躁、低落,乃至紧张、解脱,这些情绪都会对心理产生很强的不良影响,再加上高强度的体力劳动和巨大的心理压力,焦虑症、抑郁症的病发率,尤其是重症病发率极高!”   “再看这里、这里、这里……”   激光笔飞快地点击几下,吴清晨“扛着农具出工”、“拖着农具回家”、“早起出门采药”、“半夜背筐归家”,一个个孤单、疲惫、失落、闷闷不乐的身影逐次放大在观看者的眼前。   “可以看出,就算是轻体力劳动时间,吴清晨表现出来的情绪,也大部分偏向于消极的方向……”   “接下来是横向同比……”   激光笔指向中间大屏幕下方的第二条参数示意图:“每个分段时间区内,从进入中古世界的第一天开始,直到准备离开中古世界的第十天……”   “大家看,无论起床、吃饭、劳动,还是交谈……绝大多数个体活动或社会活动中,吴清晨的同期情绪变化,表现得一直很稳定……每一天都比前一天更加积极,基本呈倾斜角十七度的直线……”   “这说明了两个方面。第一,始终向上的倾斜角,说明吴清晨先生,对中古世界恶劣的环境,繁复的劳动,强大的压力,充满了反感、厌倦,甚至憎恶……满足最低生存需求的前提下,时刻以回到地球为第一目标。”   “第二,始终维持稳定的倾斜角,说明中古世界取得的成绩——包括获取大额财产,被他人尊重、需求、看重等现代社会能够明显获得幸福感的途径——对吴清晨先生产生的正向刺激非常低——据目前的测算,不到正常状态的百分之三十。”   “这里……这里……这里,就是明显的证明……”   随着激光笔红点划过,中央大屏幕上的画面轮番切换:   伤牛村民千恩万谢,吴清晨当面的微笑,转过身立刻换回了深深的疲惫。   家人邻居为牛倌的职位欢喜鼓舞,吴清晨的脸上只有错愕和“白白打扫”的无奈。   老威廉一家笑容满面地分享混了面粉的糊糊,舀水洗碗的吴清晨轻轻叹息。   “吴清晨的情绪走向,还有症状变化的趋势,在回到地球的时候表现的最为明显……”   激光笔红光指向右侧,也就是第三个大屏幕。   这一面大屏幕分割出来的小屏,同样以纵向时间和线性日期为xy轴,排列着吴清晨三次常规培训,以及一次紧急培训的情绪观察记录。   “大家看,非常明显!只要一回到地球,吴清晨先生在中古世界里好像忘记了的‘高兴’、‘开心’、‘兴奋’、‘好奇’、‘激动’、‘’等等正面情绪马上就找回来了!”   大屏幕显示出的第一张画面内:吴清晨一边回答专家问题,一边眯着眼睛,眉开眼笑,美美地享用包子、煎饼、豆浆等美食。——时间显示为第二轮常规培训08:31,同步时间为吴清晨的早晨。   大屏幕切换到第二张:看着郊外巨大的,模拟中古世界的工地,吴清晨双手攥紧拳头,身挺笔直,脸上展露出发自身心的自豪。——时间显示为第三轮常规培训09:12,同步时间为吴清晨的上午。   “这是刚醒时的情绪,随着时间推进,吴清晨先生的情绪很快下行……”   第三张:连续七、八次没能完成最低标准的节力劳动动作,吴清晨很是失落,紧皱的眉头表现出明显的担忧。——时间显示为第二轮常规培训同步时间为吴清晨的中午。   第四张:一只又一只兔子从吴清晨布置的三个陷阱上方跃过,再次失败的吴清晨紧紧地抿住嘴唇,良久才深深地叹了口气。——时间显示为第三轮常规培训同步时间为吴清晨的傍晚。   “到了晚上,情况就更加不乐观了……”   第五张:异界语文课,望着眼前以各种古怪姿势扭曲的小蝌蚪们,吴清晨痛苦地想揪住自己的头发,揪到一半时突然想起这个动作很不合适,于是硬生生地停了下来,脸上的表情愈加痛苦。——时间显示为第二轮常规培训同步时间为吴清晨的夜晚。   第六张:夜间补充营养,捧着温热的牛奶,吴清晨每隔十几秒看一次墙上的电子钟,手臂止不住地微微发颤。——时间显示为第二轮常规培训同步时间为吴清晨的夜晚。   “最严重的是,中古世界积累的消极情绪,对吴清晨回到地球之后,同样造成了延续性的影响……”   激光笔的红光依次点出三张吴清晨在地球世界卧室入睡的画面。   “请看,第一次入睡,吴清晨先生只用了7分钟;第二次,22分钟;第三次情况最严重,45分钟之后还是无法入睡,最后医疗组不得不决定播放轻度催眠音乐……”   “这些事例……再加上这么明显临床症状表现……”激光笔的红点再次指向左侧,也就是第一个大屏幕:中古世界粗陋的草铺上,吴清晨满脸喜悦地入睡,只求快点回到地球。   “充分显示了吴清晨先生对中古世界……”   “已经到达极点的畏惧情绪!”   “已经到达极点的抗拒心理!”   “已经频临病发的危险境地!”   “诸位!”   演示到这,发言人将手中的激光笔重重地拍上桌子,“吴清晨先生的心理健康,已经到了不得不重视,不得不干预,不得不立刻解决的危险时刻!”   “刻不容缓!” 第77章 掌声   “咳……”这是压抑不住的咳嗽声。   “咚……”这是端起茶杯,却又很快放下的声音。   “吱……”这是座椅挪动的声音。   接二连三的嘈杂响动,充分反应出浓浓的不安。   容纳数百人的大会议室内,不说坐在正中央会议桌前的数十位“联合国天象事件临时委员会”的决策者们,就算是旁听的列席人员,也无一不是经历了无数大风大浪的人物,在他们攀爬到现在这个座位上的过程中,不知道曾经作出过多少次影响重大的决定。   然而,以往的“事关重大”“事态紧急”“情况严重”,在关乎全球70亿人性命的天象事件面前,统统不值一提。   以前的经验没用,实践又顾虑重重,发言人警示的事态如此严重,会议室中代表着压抑和不安的噪音不断,却没有一个人发言,就连交头接耳的动静都没有。   会议室中,同时存在着诡异的静默和连绵不绝的噪音。   沉默了足足十几秒,坐在首位的主持人才轻轻地敲了敲桌子:“医疗办公室的判断,大家都赞成吗?”   “赞成……”“赞成……”“赞成……”   几十支手臂陆续举了起来,只有几只手臂举起的同时,提出了几个问题:   “会有什么后果?”“后果极其严重,是多严重?”“濒临是什么意思,到底还有多少时间?”“能否药物治疗?”   医疗办公室的发言人等着众人全部提出了自己关心的问题,才开始开口回答:“第一个问题,后果。”   “事实上,抑郁的后果已经有了体现……我们统计了吴清晨先生在中古世界个体活动,以及团体活动时的各项数据……”   “参与农业活动的时候,吴清晨先生的劳动熟练度理论上来说应该逐渐提高,然而,他的劳动效率却反而一直呈降低的趋势;另外,治疗耕牛的时候,随着回到地球的时间接近,吴清晨先生的失误率也出现了不正常的增长数据……”   “生理体征的体现也很直接:中古世界,随吴先生抑郁情绪的发展,夜间休息时,吴先生的呼吸频率峰值提高了23%,翻身次数平均增加了7次,治疗耕牛最多的一天,还出现了瞳孔放大,面部潮红的不良生理反应……”   “最严重的是,根据贴身医疗组的身体监测,吴清晨先生在地球上睡着的身体,这几个小时内,也已经多次出现了心跳加速,呼吸急促,头部发热,背部冒虚汗等症状!”   “咳……”“咚……”“吱……”   咳嗽、茶杯,桌椅又开始陆续发声。   “第二个问题,时间。”   “根据医疗办公室临床心理小组的判断,距离更严重的后果,也就是吴清晨先生直接病发,大约只剩下一个月到一个半月的时间。”   “呼……”“还好……”“还有一个月……”会议室内,响起了一大片松口气的声音。   “一个月到一个半月,指的是中古世界的时间……”医疗办公室的发言人毫不留情地毁灭了与会者的幻想,“……换算地球就是三至五天!而且,这三至五天内,如果吴清晨再遇见类似于牛倌事件的突发情况,随时有可能直接崩溃!”   “最后!最后!”会议室内集体吸口凉气的声音,逼得医疗办公室的发言人不得不一再抬高声音:“第三个问题,药物!”   “依赖性、毒性、记忆力减退、呼吸抑制、脏器功能紊乱!现有抗抑郁药物的副作用,是我们承受不起的代价。”   “更何况……诸位,我再强调一次!中古世界连续41天的繁重体力劳动,地球超过100小时的满负荷培训……不要再去想什么药物了,吴先生目前的生理状态和心理状态,服用任何药物都会导致更加严重的后果!”   “诸位!我们都应该感激吴先生……这么恶劣的劳动环境,还有这么大的心理压力,吴先生居然能够撑满41天再加100个小时,我们整个医疗办公室都认为,这已经是件很了不起的事情,但绝对不应该再这样继续下去。”   “再这样继续下去的后果,其实现成的例子就有很多……”   “这些天,我们的同志们都很辛苦……以每8个小时休息30分钟的方式,很多岗位也一样连续工作了100多个小时……”   “……后果就是,工作效率直线下降,失误率飞速上升,这两数据综合起来甚至比吴清晨还要高,很多部门甚至高很多!””   环顾会议室一圈,医疗办公室的发言人最后陈述:   “相信大家都不愿意……接下来,吴清晨先生就以这样的状态,再次进入中古世界。”   与会者互相对视,连连点头。   “还有什么问题吗?”   又一阵沉默过后,坐在首位的主持人再次轻轻地拍拍桌子:“既然都没有了疑问,那么接下来请医疗办公室继续解说解决方案。”   “好的……”医疗办公室负责人再次拾起桌上的激光笔,重新点开了会议室正向的几个大屏幕:   “逐步缓解,进而治愈吴清晨先生的焦躁和抑郁症状,医疗办公室认为,应该采取以下四个大方面的措施……”   “第一个大方面,认可吴先生的成绩,感谢吴先生的贡献,对吴清晨先生进行各方面的心理疏导。”   “没问题。”“现在也有安排。”“季博士这方面做的很好。”   这是技术细节,没什么讨论的余地。   “第二个大方面,后续计划应该尽量让吴先生避开一线体力劳动,尤其是恶劣,肮脏,以及其他令人不适的环境中劳动。”   “嗯!”“赞同!”“没问题,参谋组已经制定了进一步的地位提升计划。”   这一点,与会者也基本赞同。   “第三个大方面,提高吴清晨先生对中古世界、以及中古世界原生居民的认同感、归属感,增强中古世界对吴清晨先生的正向刺激效果。”   “这个……”“一定要把握好细节……”“需要考虑到关键时刻的地球利益……”   这一点,与会者存在不同程度上的忧虑。   “第四个大方面,调配更多的时间份额,加快恢复吴清晨先生熟悉的人际关系、生活环境,以及一部分兴趣爱好,通过这些吴先生充分信任的渠道,以最快的速度,最接近内心的方式,帮助吴清晨先生重新树立信心、勇气、和责任感。”   “时间已经非常紧张了!”“挤占哪个项目的时间?”“怎么实施?细节方案呢?”   “具体细节,其实三天之前就已经开始准备……”   激光笔的红点打开了又一连串的视频及画面:   “方案通过的话,现在就可以着手实施……”   ————————   2012年5月12日07点02分。   地球,中国。   地下十三米处,墙壁厚度至少三米,和江县某处布局一模一样的卧室内。   眼皮微微颤动几秒,吴清晨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日安,牛倌老爷。”   吴清晨偏过头,几米之外,倚门的老位置,季警官摘帽,弯腰,行礼。   “嘿……”看到这个挺像那么回事的礼节,吴清晨刚醒时的笑意,又增添了几分:“起来吧,季警役。”   “谢谢老爷,早餐还是老样子?”   “嗯……”一提到早餐,又一次被中古世界折磨了十天的味觉系统,马上开始分泌口水:“老样子……老样子……”   “行,那您先洗漱吧……”季明明戴好帽子,指了指主卧洗漱间,转身走向客厅:“我去准备一下。”   咦?今天不是直接送进卧室吗?   吴清晨稍有些奇怪,但也没有多想,中古世界十天下来,残留在身体里的记忆,催促这吴清晨迫不及待地走进洗漱间。   和前几天一样,牙刷已经挤好了牙膏,口杯已经装好了温水,毛巾也已经浸泡在温热的水中。   洗脸,刷牙,再换上不知什么时候挂进来的柔软休闲服,照照镜子,里面的青年容光焕发。   离开洗漱间,推开卧室的房门,吴清晨走向客厅。   “咚!……咚!……咚!……咚!……”   四声低沉的重鼓间续敲响。   “……………………”   一小段钟琴和小号的快拍互相纠缠,急骤的旋律迅速演绎出振奋人心的氛围,木琴和三角铁紧追其后,雄壮热烈的气息扑面而来。   “……………………”   激昂的前奏过后,清越的风笛声飘然而至,微弱的星光下,孤独的旅人赶着瘦弱的山羊,在蜿蜒的乡间泥路上蹒跚而行。   “……………………”   低沉柔和的低音提琴悄然加入,烈日灼热,农夫汗如雨下,抬头拭汗的间隙,急需收割的牧草茫茫然看不到尽头。   “……………………”   沙槌陪伴下,大鼓响起,黄昏日落,趁着最后的光亮,疲惫的农人拖着沉重的犁具,往自家破旧的草屋一步一挪。   “咚!……咚!……咚!……咚!……”   低沉的重鼓再次四响。   “……………………”   热情的小提琴和小号卷土重来,暴风骤雨般袭来的灭顶之灾,为了年幼的妹妹,为了疲惫的兄长,为了绝望的父母,为了背负的70亿条性命,年轻的农夫激昂向前,向前,再向前!   “……………………”   节奏渐渐舒缓,轻柔的风笛若隐若现,轻轻安慰着历经艰辛的游子,抚过他疲惫的身体,和沉重的心。   不知何时,模拟吴清晨的房子里,所有的家具搬得干干净净。   大厅、餐厅、客房,以及通向厨房的过道,横七竖八、见缝插针地摆放着各式乐器。   凌乱的空间里,二十几人组成的乐队,仿佛正坐在维也纳的金色大厅中一般,神情专注,甚至可以说是虔诚地演奏。   一曲既罢,乐队成员们纷纷起立,在主卧通道旁挤成一团的,七八位黄色、白色、黑色皮肤的代表们一起鼓掌。   “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   “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   “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   雷鸣般的掌声稍稍停歇,站在最前面的李子平对吴清晨伸出了双手:   “欢迎回来,地球的英雄!”   紧紧地握住李子平的双手,不知何时,吴清晨已泪流满面。 第78章 两个小娃娃呀,正在打电话呀   “吴先生,受人大常委会、种共党中央、种花国务院、人民政协委托,我代表全国人民感谢你!你辛苦了!”   “mr吴,您的勇气、信念,还有令人难以想象的坚强,让全世界民众印象深刻,美利坚合众国感谢您的贡献!”   “向您致敬,第一位接触地外文明的地球英雄,70亿地球人的天然代表!女王和英国人民期待您赢得更高的荣耀!”   “上帝保佑你,吴清晨先生!您的努力、付出、牺牲,以及巨大的贡献,将会让全世界人民敬仰!”   “吴先生,我国总理向您传达了问候:俄罗斯联邦支持你!无论您有什么需要,请随时通报!”   “印度……”   “巴基斯坦……”   “朝鲜……”   “以色列……”   “伊朗……”   “吴君,恭贺您凯旋归来!请务必保重身体……日本国有许多仰慕您的女孩,都是温柔……唔……唔……”   除了某位被半路拖走的代表,其他几国的代表们一个接一个走过来,紧紧地握住吴清晨的双手。   他们的中文都不算太流利,然而,职业外交官们充满了感激之情的台词,久经训练的热情,以及倍具感染力的语气,再加上精心设计、恰到好处的握手力度,摇摆幅度,轻而易举地俘虏了吴清晨的心神。   来自数个国度,热情洋溢的赞美,让吴清晨双手微微颤抖,双唇微微颤动,却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动作,该说什么话语,才能衬得上外交官们口中“无与伦比的贡献”和“全世界人民的无限感激”。   飘飘然然,恍恍惚惚间,外交官们逐次离开,乐队也不知什么时候悄然离去。   空荡荡的客厅里,吴清晨仍洋溢在激动、满足和自豪之中,不能自已。   “怎么样?”季明明的声音从旁边飘了过来。   “很高兴……不对……很兴奋……不对……嗯……怎么说呢……”吴清晨紧紧握住的拳头仍然没有松开,他没法准确说出自己完全的感受,能明确的只是心中充满了成就感,“谢谢大家信任我……”   “五个有核国家,三个非法拥核国家,再加上三个匿核国家的一致支持,这可不是一般的信任……”   “额?”经过季明明提醒,吴清晨才注意到刚才那些外交官们代表的具体国家。   就算对政治的敏感性再低,吴清晨也明白,11个拥有核武器的国家,如果对某件事作出了统一的决定,就地球而言,这个决定就意味着最终决定。   一瞬间,吴清晨的满足感,和责任感再次增强了一倍!   又回味几十秒,等到脑子稍微冷静了一点之后,吴清晨往四周看看,发现外交官和乐队成员们离开之后,一直再没有别人进来,空荡荡的大厅里,始终只有自己和季明明两个人。   吴清晨有些奇怪:“季警官,今天是什么安排?怎么还没人过来培训?”   “怎么?”季明明笑了笑,“这么想快点培训?我记得你好像没有这个爱好啊……”   “当然不是……”吴清晨略有些尴尬:“我的意思是,怎么现在还没人来。”   “暂时没有培训。”   “嗯?”吴清晨没听懂季明明的意思。   “好了,先吃早餐吧,边吃边聊……”说着,季明明按了按喉麦,很快,四位吴清晨有点眼熟的士兵出现。   士兵们推来一台特制的餐车。   将餐车推进客厅,士兵们按住餐车顶部的两侧,表面的封盖无声地滑下,一支装满碗碟的圆形托盘缓缓升了上来。   稀饭,油条,面包,蛋糕,皮蛋,南瓜……   包子,豆浆,凉面,汤面,鱼片……   一份又一份精致的食物,出现吴清晨眼前,托盘的角落,依然贴心地摆放着吴清晨第一次从中古世界回来时特意强调的配料:一小瓶盐和一小碗油。   整个过程不超过10秒,士兵们便已敬礼离开。   走到餐车旁边,季明明往侧面轻轻按了一下,餐车缓缓弹出一个座位。   坐上这个唯一的位置,吴清晨夹起一只包子,偏头转向季明明:“你刚才说的暂时没有培训,是什么意思?”   “这个嘛……”   餐桌旁边,季明明先是微笑了一下,然后先戴正帽子,再抚平领带,又上上下下将衣衫整理了一番。   然后,忽然朝吴清晨敬了个礼:“种花人民共和国江南省公安大学刑侦系犯罪心理科教员、联合国天象事件临时委员会医疗办公室临床心理小组组员——季明明,向您致歉。”   “额……”吴清晨夹向皮蛋的筷子愕然顿住。   以完全不同于往常的严肃口吻,季明明继续说道:“很抱歉,吴先生,在没有经过您允许,也没有通报您得知的情况下,我们观察了您所有的人际往来和社会经历,主动或被动地侵犯了您许多的信息……”   “从中,我们得知您对祖国施政、执行、宣传等多方面的许多细节,持不理解的观点或不赞同的立场,个人生活中也曾或多或少地违反过国家相关法律法规……”   虽然这是早就料到的事,但真正听到的时候,吴清晨还是有些狼狈。   “不过,从您的人生经历——您面对各种现实问题时的选择,以及您针对各种网络焦点时的态度,我们非常庆幸您的立场……”   “我们非常庆幸,代表祖国人民,代表全世界人类进入中古世界的,是您这么一位,对祖国,对人民,对世界都充满了热爱,并同时负有充分责任感的伟大公民……”   “吴先生,刚才各国代表们的感谢并不是空口的漂亮话……你的努力,大家都看在眼里,你的辛苦,确实是巨大的奉献。”   说到这儿,季明明顿了顿,给吴清晨留下了一点消化的时间。   吴清晨也确实需要这一点消化的时间。   是啊……   要不是为了从小认识的朋友……   要不是为了生我养我教育我的祖国……   要不是为了大荧屏上各国鸡汤浇灌出来的无数人世间的美好……   老子虽然不至于在中古世界寻死觅活……   但本来就累得要死的情况下……荆棘割不割手?跳蚤咬不咬人?石头撞不撞脚?   关老子的屁事!   要不是怕你们、怕你们这70亿地球人中,某一位或是某几位或是某几百位,正好因为割手、咬人、撞角出点什么意外……   老子中古世界的日子,不知道可以比现在过得顺心多少倍!   中古世界过日子时的无数艰难和一片苦心,终于被自己的国家,以及十数个地球强国实实在在地承认,并派出外交官亲口感激,一股暖流涌向吴清晨的胸口。   “以您对人民的热爱和责任心,我相信您应该理解,以你现在的情况,还有你的重要性,联合国不得不对您进行高效率、高强度的培训。”   “额,理解,这个我当然理解。”吴清晨苦笑一下,“如果换成别人去哪个鬼地方,还要把我的命也一起带上,我早就喷死他了。”   “吴先生,你太小看自己的贡献了。实际上,统计数据表现,最开始针对你的愤怒情绪确实占比较高。不过,你的努力有了成果之后,群众对你的看法已经正面了许多。”   “吴先生,党和国家,始终密切关注着你的身体健康和心理状态。这段时间,你遭遇的困难,还有你承担的压力,党和国家,以及其他国家都非常重视。虽然现在的形式,还远远没有到可以松懈的时候……”“   “不过,考虑到你已经连续在中古世界劳动了41天,也在地球上接受了超过100个小时连续培训。由联合国天象事件医疗办公室提案,联合国天象事件临时委员会一致决定:接下来的日程里,每天都为你安排一定的休息时间和调整空间。”   “我还有休息时间?”吴清晨微微错愕。   “当然有,没有人不需要休息时间,连续劳动是非常没有效率的事情……前几天情况太危险,不得不连轴转……不过,现在中古世界的环境已经改善了很多,你也确实到了应该休息的时候。”   说到这儿,季明明的严肃也告一段落,“放心吧,吴老弟,地球不会把你当成机器人用。”   “额,休息时间的话……”提到休息时间,吴清晨确实感觉到疲惫,这个疲惫并非来自身体,更多地源于精神,“休息时间有多久?”   “每天2个半小时,现在的话……”季明明抬起手腕看了看:“还有2小时13分……22秒。”   “唔……”精确到秒的计量单位,使吴清晨吃包子的速度不自觉地加快了一些,“那我怎么休息?”   “呵呵……”季明明又笑了笑,“你的休息时间,当然由你自己决定。”   “哦?我想怎么休息就怎么休息?”   问出这个问题,从另一个方面说明了吴清晨最近过得到底有多惨:前几次培训的时候,吴清晨曾经也有过几次断续的“休息”:   比如说学习农业动作时,一边听不足处的分析,一边“休息”;   又比如说生存训练和异界语文课之间的间隙,一边和百人组成的语言学家队伍交流,一边“休息”;   还比如说女子防狼术和植物营养学的课程之间,一边继续听药理学,一边“休息”……   “没错……”季明明点点头,“想怎么休息就怎么休息,一切由你自己决定。”   “那,我记得你说现在就已经是休息时间了,对吧?”   得到确认后,吴清晨含在嘴里的凉面都忘了咀嚼,它微微抬头,稍微想了想,“既然这样,那我现在可以打电话吗?”   “当然。”仿佛早已预料到吴清晨的打算一般,季明明从兜里掏出了吴清晨的手机。   中古世界念念不忘的美食马上失去了吸引力,吴清晨飞快地放下筷子接过电话,顺手按住开机的按钮。   几秒后,手机开机。   然后,立刻响起了铃声,屏幕也亮起了来电提醒:0031658941235   “呃……”吴清晨想了起来:自己的电话,似乎有点忙。   刚刚按掉这个来电,手机继续发出铃声:2275659875648   吴清晨不再管它,点了点调节音量的按钮,按钮上方轻轻弹出了三个隐藏的按钮。   哪个是秘书台来着?吴清晨求助的眼神还没来及转向季明明,后者已伸手帮吴清晨轻轻地点了一下。   手机立刻安静下来。   好了,那么,现在打给谁呢?   由于本作者一点都不想写家里长短的原因,吴清晨完全想不到给“本作者还没来得及取名字,也不知道到底是否存在的”家人拨打电话,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自己亲近的好友。   滑到通讯录,按下拨号。   没有“嘟……嘟……”,没有“喂……”,更没有“你好……”   电话瞬间接通,陈文明的声音也立刻传了出来:“2分13秒,差了2分13秒啊!老吴,吴大哥!你怎么现在才打过来?再迟一点,我们的奖金就要扣完了!好几十万啊!”   “呃……”吴清晨发现,自己今天错愕的次数实在有点多:“老陈,什么意思啊?”   “你忘了我们的新工作啦?”   “什么新工作?”   “搞研究啊!研究你啊!这是你的第一个电话没错吧?我们的预测正确了吧?”   我草,搞研究……研究你妹!   研究老子……研究老子你还这么理直气壮!   吴清晨觉得自己应该愤怒,嘴角却泛出了会心的微笑:“没错,这是我的第一个电话,谁叫……”   “谁叫我欠你钱呢?”   “呃……”吴清晨又一次错愕。   “我怎么知道你想说什么?我预测的啊!我们搞研究的成果啊!”   “你……”   “我们就研究这个?我们研究的多啦!猜个电话只是顺手的啦!”   “我……”   “喂喂喂,注意素质,不要说脏话……心里想想也不行!”   “……”   吴清晨从来没打过这么憋屈的电话,自己想说的每一句话都在对方预测之中。   “不想说话了?不想说话就对了……来来来,我给你念念接下来的台词啊……”   “吴清晨说:谁说我不想说话了?陈文明说:那你说啊!吴清晨说:我只是不想和你说话了,刘子明在吗?陈文明说:在啊,刘子明让我告诉你,大家都很好,吃好睡好待遇好,你关心的问题,这边都安排的很好。——顺便提一下,这句话就是他自己写的。吴清晨说:陈文明,你就是不想和我好好说话对吧?陈文明说:想说话,以后有得是时间,不过……”   念到这儿,陈文明不再继续使用戏虐的语气:“医疗办公室的通报,我们都看过了,兄弟们一致认为,你现在更需要的是好好休息,好好放松,不要在我们身上浪费时间……”   “另外……老吴,中古世界那边,你干得很好……好好保重!”   话筒中传来轻微的噪声,再次安静的时候,手机转移到了另外一个人手中。   刘子明的声音传了过来:“清晨,天上的事儿,大家都看着呢,好样的!”   电话再次换人:“江县好爷们!兄弟们挺你!”   “辛苦了,兄弟,以后有机会了,一定要好好喝几杯!”   “兄弟……” 第79章 期待   和江县的老朋友们聊了一会,压在吴清晨心头的巨石,悄然轻松了许多。   挂上电话的时候,吴清晨的早餐接近结束。   放下手中的筷子,吴清晨望向季明明,后者又一次在吴清晨开口询问之前抬起了手腕:“还有2小时6分……17秒……不用这样看我,我不是他们那一组的成员,但我有心理学博士的学位。”   “哦……”吴清晨恍然。   还有2小时,干点什么呢?   放下碗筷,吴清晨朝四周看了看,空荡荡的客厅连第二把椅子都没有。   呃,这好歹是“自己”家……季明明始终站在旁边看自己吃东西?   “对不起……”吴清晨连忙也站了起来,“不好意思啊……”   “没什么,这样也好……坐了你的椅子,待会儿说不定又得增加几个检查项目……饭吃完了,准备干点什么呢?”   干点什么呢?反正客厅里是什么都不能干了。   “这里……”举起手机,吴清晨看了看“设置”栏,上面显示着检测到一个未知的直连信号源:“好像有wifi?”   “光纤专线,上不封顶。”   “哦?”吴清晨来了兴致,转身走回卧室。   熟悉的电脑摆在吴清晨熟悉的位置。   吴清晨轻轻按下开机的按钮,没有任何过渡的画面,显示屏瞬间亮起,直接进入了图形操作界面。   很明显,后勤组提供的电脑,比吴清晨原有电脑的性能强出八条街。   看得出,后勤组对吴清晨电脑系统的“复制”也相当深入,桌面上全是吴清晨熟悉的图标,一只已经默认了账号和密码的企鹅登录框,站在桌面正中。   吴清晨轻轻点了一下,一连串“咳咳咳”、“得得得”、“滴滴滴”的声音毫无间隙地响了起来。   有了之前接电话的经历,吴清晨知道,自己的网络通讯工具,大约也会有点忙。   听到此刻声音响起的密集程度和持续时间,吴清晨明白了后勤组为自己更换电脑的必要性,要还是自己原来那台老爷机的性能,此刻估计早就已经弹出各种错误提示,甚至直接蓝屏崩溃掉。   连绵的提示音响了足足一分钟,吴清晨将鼠标移动到企鹅头像,弹出的各种“对话提示”、“加好友提示”、“群聊召唤提示”“红包提示”,从显示屏底部的任务栏一直延伸到显示屏的最顶端。   “在吗?”“吴哥?”“清晨说话。”“有事找你。”“还好吗?”“聊聊”   这些比较寻常的试探。   “想上电视吗?”“接视频!”“想赚钱吗?”“上线说话,赚钱的大好事!”“赶紧上线,有好买卖找你!”   这是隐晦一点的诱惑。   “1000个红包已发,限额真烦躁!验证真烦躁!银行真烦躁!累死我了!”“100万求说句话。”“帮帮忙,只要你吱一声,兄弟下半辈子的开支就一次性赚到手了。”“已往你户头打了70万分红!求说话,可以赚更多!”   这是相对坦诚的请求。   无论试探、诱惑、还是请求,这些留言的目的,吴清晨多多少少能猜到一点。   无非是想认识自己,想采访自己,或者干脆想把自己从万恶的毒菜社会拯救出去的各路牛鬼蛇神,找上了自己通讯工具中的好友们。   “这些……”吴清晨指着和显示屏高度相等的那一大坨对话提示,“我可以回复吗?”   “当然可以回复……”季明明先点点头,然后又摇摇头:“不过,如果你是想帮朋友们赚点钱的话,就没必要浪费时间了。”   “额……为什么?”   “里面这些……”季明明也指了指吴清晨面前的显示屏,“大部分都是第一天的留言……”   “你企鹅里总共372位好友,其中355位在国内,这些好友们的企鹅号,已全部由国家全资收购,这些好友本人嘛,也都加入了陈文明的小组……收购资金和新工作的待遇,他们都很满意……”   “剩下的17位国外好友,国家也都采用你的个人名义,给他们各赞助了一笔资金,数额保证令人心情愉快……至少,其中的大部分都没再发过什么采访的骚扰要求。至于剩下两三位死心不改的‘好友’……”   无愧于心理学博士的头衔,季明明念出“好友”时的腔调,很神奇地表达出了与“好友”两字完全相反的意味:“如果你觉得还是有必要回复的话……那也是你的自由。”   “呃……那还是算了。”   想想陈文明猜自己一个电话都可以拿几十万的奖金,吴清晨能够大致了解到季明明口中“数额令人愉快”的含义,这么多钱都不能阻止某些人的话,自己就算舌灿莲花,估计也没什么卵用。   看来企鹅是没法好好聊了。   吴清晨无奈地关掉了网络通讯工具,随手点开了桌前显眼处的浏览器。   我草!我发现了什么???!!!   这是真的嘛?   这怎么可能?   发生了什么?   因为个人爱好的缘故,吴清晨的浏览器,将主页设置为全球最著名的小说阅站——磨铁中文网。   此刻,浏览器默认打开的磨铁书架页面最显眼的位置,标记着“最新更新”的一栏中,赫然出现了《乱子贼臣》的书名!   我的天!我眼睛出问题了吗?   被莫名的力量拖入中古世界前,吴清晨工作之余,既不泡吧,也不泡妹,更没有登山旅游购物之类伤害钱包的兴趣爱好,平时闲得无聊的时候,也就是上网看一看小说。   然而,网络时代,有某一小撮写小说的作者,他们着手开始写作的目的,或者是怀着反人类、反社会的阴暗心理……   或者干脆就是出生于地狱末层的魔鬼,起源于最底深渊的恶魔,不知采用什么卑鄙的手段来到了人间,然后躲进某个阴暗的角落,用它们那枯萎的爪子敲出邪恶,但又充满了吸引力的文字——   ——先写出一个精彩绝伦的开头,然后丰富多彩地展开,接着跌宕起伏地发展,当读者们纷纷全副身心地投入了故事之后,这个恶魔或者魔鬼,就会在故事即将发展到的时候,将它突然咔嚓掉!——   ——于是,这些魔鬼或者恶魔,就能使这些被欺骗的读者们,原本晶莹璀璨的无瑕灵魂,沾染上种种负面情绪,从而收获到无上限的沮丧、痛苦、愤怒、以及久久不能熄灭的怨毒,进而滋润己身,以逐渐爬向它们那怀有深深恶意、阴暗的、时刻散发着腐臭味的、不可见人的目的。   《乱子贼臣》就是这些魔鬼中的佼佼者。   在吴清晨的书架最底部,这本来自鬼域的诅咒书,已经被数十位光明辉煌,勤勤恳恳,始终坚持创作,为读者们连绵不绝地创造阅读乐趣的正义作者,以及小部分悬崖勒马,浪子回头,洗心革面的次正义作者们,镇压了整整十年。   没想到,居然在吴清晨开始享受休息时间的第一天,又一次爬了上来。   看?还是不看?   这是个问题。   大脑还在犹豫的时候,吴清晨手中的鼠标已经不可控制地指向了“继续阅读”,轻轻点击。   光纤专线给力非凡,目录页面瞬间弹开。   吴清晨的瞳孔再次放大:居然一次性更新了整整12章!   ————————   同一时间。   地球,中国,距离吴清晨所在三防工事约百公里某处。   近十位荷枪实弹,严肃冷峻的军官和士兵们的环绕中,一位满脸油腻,头发纠结,衣衫凌乱的青年从键盘上抬起头来,“长官们,领导们,求求你们了,放我睡一会……至少让我洗个澡吧……我已经三天三夜没正经睡过了,真的写不出来了……”   青年声若游丝,语气更是老虎听了都会怜惜。   然而,这些表演对军人们毫无作用。   站得最近的军官更是冷哼了一声:“1万字是每天的最低标准,完成不了这个任务,什么要求都不用提!”   “那……那至少……至少请把网络接上吧,接下来的章节,很多地方需要查询资料啊……”   “需要什么资料?……专门研究三国时期的军事史、农业史、政治经济史、地理史、民族史、科技史等多二十多门学科的专家们就在外面,说吧,你想要了解哪个方面的资料!”   “我……我……您可能误会了……其实我要的不是那么专业的史实,那个……那个……我觉得吴清晨先生,可能更想看一看网络流行资料基础上发展出来的故事,毕竟,这些内容更接近他平时接触到的知识……”   “网络流行资料是吧?行!小王,小张,小齐,你们带几个人搬进来。”   2分钟后,约半吨的纸张搬进了房间。   “请问你需要哪方面的网络流行资料?”和士兵们一起进入房间的七位检索员,虎视眈眈地盯住憔悴的青年。   “这太没效率了吧?我自己搜一下多好,只要打上关键词,我想要的内容一下子就出来了!”   “不要再想网络了!针对你的心理组报告,大家都看过……只要有网络连接,你就会忍不住进入游戏讨论区、咨询交流区,以及各类休闲论坛,根本不可能完成交代下来的任务。”   说到这儿,军官无奈地摇摇头:“你还是好好努力自己写吧……要知道,你这本书的风格虽然确实有一定的独到之处……”   “……但是你更要知道,目前帮助你写书的辅助人员,已经超过了三位数……你觉得几百位研究中文、语言,还有文学的专家和作者们,就真的不能代替你接着写下去吗?”   “到时候,你觉得你这种不愿意为国家作贡献的态度,会导致什么后果?”   “咕咚……”青年艰难地咽下口水,“我……我写……我写!我写还不行吗!”   “我现在就写还不行吗???”激奋之下,青年的语调越来越高:“为什么一定是我啊!凭什么啊?《永不更新》、《萨拉弗的爬虫挽歌》、《夺心魔备忘录》,这些不也一样埋在吴清晨的书架里吗?凭什么就我一个人写啊!”   “谁让你的书最短?谁让你的书隔了好几年,继续阅读前需要回忆的情节信息含量最低?”   说到这儿,军官深深呼吸两次,将满是恨铁不成钢的语气换成了宽慰:“放心吧,那几个也跑不了,一样抓……咳……请过来了,现在一样在赶稿,就等吴清晨先生时间更多一点的时候,就会发布了。”   “好了,不要浪费时间了,赶紧写吧,明天的内容还差很多……”   记住,氛围一定要积极,要向上!剧情冲突要曲折,要重点赞美百折不挠的精神!要突出勇气!要强调坚强!要表现出荣誉感!   要充分同情低层民众的痛苦生活,要深刻披露地主阶级率兽食人的凶残面目,要……”   “我这是三国历史小说,主要角色几乎全是地主!”青年死死地揪住自己的头发,“你要主旋律,你告诉我该怎么写下去!”   “放心吧,主旋律不用你操心……   热爱祖国,热爱人民,充分激发吴清晨先生爱国热情的任务,已经留给了风卷红旗的现代谍报小说……   你的任务,就是充分表现出古代社会的民生艰难,古代民众对于美好生活的向往和追求,重点激发吴清晨先生对中古世界原住民的认同感和同情心……”   “这也很难做到啊……长官!领导!”   “不能有效激发吴清晨先生正面情绪的话,审核组是不会通过的……”   “叫该死的审核组自!己!来!写!”   ————————   呀,原来主角这样了,呀,原来故事那样了,呀,原来妹子终于跑出来了,呀,两人就快要见面了,呀,快要吃饺子……   没了?   沉浸在故事中的时候,十二个章节,四万余字似乎一眨眼就到了结尾。   看着章节末“谢谢大家喜欢,明日继续三更,每天都会三更”的ps内容,吴清晨意犹未尽地咂巴咂巴嘴唇。   原本被中古世界看不到尽头的繁复种田、割草、治牛,以及现实地球接二连三的培训课程折磨到几近麻木,苦熬着过一天算一天的内心深处,忽然又开始对“明天”和“每天”充满了期待。 第80章 1-20级新手进   坐在电脑面前,吴清晨的右手离开鼠标,指甲轻轻地轮番敲击桌面,脑海放空,将《乱子贼臣》新描述的故事好好地回味了一番。   过了几十秒,吴清晨满意地呼口气,回过神又瞧向了磨铁中文网的收藏栏页面。   里面倒也有还有几本书显示了更新,不过,刚吃完《乱子贼臣》的仙草之后,这些平时也马马虎虎可以勉强下咽的干粮,一下子没有了味道。   这些……看不看吧……意思不大……   这么想着,吴清晨关掉了浏览器,视线往显示屏右下角瞟了一眼:距离休息时间结束,还有接近一个半小时。   干点什么呢?   漫无目的的目光在显示屏上转了一圈,忽然在某“对战平台”的图标上停了下来。   还有一个半小时,正好可以来一把!   说干就干,吴清晨控制着鼠标点了下去。   同样已经默认了账号和密码的对战平台登录页弹了出来,望着显示屏上玩了七、八年,已经升级为60级1700mvp的熟悉账号,吴清晨稍稍犹豫了一会。   唔……好不容易有了点休息时间……   “还是,玩轻松一点吧……”   说干又干,吴清晨点了两下,很快将登陆页面的账号更换为9级17mvp的小号,然后进入了游戏大厅的选房界面。   等待人数箭头向上,网速延迟箭头向下,吴清晨熟练地操作,名称为“1-20级新手进”的游戏房间迅速排到了选房界面最上方。   熟悉的卧室、熟悉的电脑外观、熟悉的显示屏桌面、熟悉的企鹅登录栏、熟悉的浏览器主页……   一路的“熟悉”下来,先入为主的观念下,吴清晨完全没有发现,面前的这台电脑,除了硬件性能之间的天差地别,其实还有许多不一样的细节差异。   比如说:   吴清晨看到了熟悉的桌面图标布局和背景主题图案,却没有注意到,这一张背景图案的显示角度,以及光影效果已经悄然改变,不知不觉间,已经将最吸引人目光的焦点,引向了同样偷偷移动了位置的浏览器和游戏平台。   吴清晨看到了熟悉的磨铁中文网收藏书架,却根本没有发觉,书架第一页排列的书籍,除了更新诡异的《乱子贼臣》之外,其他几本同样显示着更新章节的小说,统统是自己平日很少浏览或是早已弃坑,基本上提不起兴致的书籍。   就这样,参谋组和医疗组在口口声声“你的休息时间,当然由你自己决定”的同时,悄无声息地引导着吴清晨——   ——先是“自以为自己决定”,看了一会“充分同情低层民众的痛苦生活,重点激发对中古世界原住民的认同感和同情心”的《乱子贼臣》。   然后又引导着吴清晨进入了“自以为熟悉”的对战平台——   麻利地加入“1-20级新手进”的游戏房间,吴清晨根本没有注意到,当他犹豫一番,然后一边念叨着“轻松一下”,一边将大号改为小号的时候,背后季明明脸上那似笑非笑的表情。   运气似乎不错,加上吴清晨,对战房间正好满员,房主很快开始了游戏。   电子音响起:   “玩家已全部就位……”   “所有玩家准备完毕……”   “5……”   “4……”   “3……”   “2……”   “1……”   “游戏开始!”   ————————   102个小时之前,某沿海大城市,战火电竞俱乐部。   韩冰目瞪口呆地望向天空,目瞪口呆地盯着那块挂在半空的巨大屏幕快进播放。   一个半小时后。   家就在这个城市,或者家离这个城市不超过200公里的队友们,已经回家或者正在回家的路上;   家离这个城市超过200公里的队友们,也已经奔跑在抢订飞机票、高铁票或是高速路口冒死拼车的途中。   平时请半天假就得啰嗦半天的战队领队,今天没有一句废话,就麻利地通过了所有人“临时外出、期限不明”的请假申请、口信或是更加干脆的不辞而别,然后马上和绝大多数俱乐部工作人员一起,麻利地收拾好东西,同样走上了回家,或是想办法回家的旅途。   日常训练当然是没法进行了,日常秩序当然也没法维持了……更实在一点地说,整个地球,就连“日常”这玩意儿,能够再坚持几天都是个问题。   晚饭时分,走进空荡荡的食堂,整个俱乐部只剩下小猫三五只,都是韩冰这种一人吃饱,全家放心的单身汉。   几人正在商量晚饭该去哪里解决的时候,在一个半小时之间,头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白了一小半的“负债经营的老板”陪伴下,一大群人涌进了食堂。   领头的是一位大人物。   作出这个判断相当简单。   看看这位中年人身上浓浓的政府官员气息,看看老板脸上那副天无绝人之路的得救表情,再看看弯腰凑在中年人身旁,那位前阵子过来视察时人五人六的副区长脸上不断冒出的汗珠,谁都能得出结论。   没有任何寒暄,在总经理引导下走进食堂,大人物从头到尾只说了四个字,“你是韩冰?”   “是。”   然后,韩冰就这么“是”到了北京,站到更大的人物面前。   “玩游戏?开什么国际玩笑!玩游戏能让他更上进!这不是乱弹琴吗?只是备案?备案也是乱弹琴!胡搞,瞎搞!乱弹琴!”   更大的人物一边朝电话发脾气,一边很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然后,韩冰就么被“挥”进了一间类似电竞俱乐部集训室的大房间里。   韩冰到的时候,集训室里已经有很多人站着坐着。   吵吵嚷嚷的招呼声中,韩冰听到了几个熟悉的声音:燎燃战队的张立,天击战队的邱小奇,暗影战队的朱志飞……等等好几位老对手。   吵吵嚷嚷的争论声中,韩冰知道了自己被弄过来的原因。   很快,韩冰也加入了吵吵嚷嚷的队伍。   “我勒个去!魔兽信长之野望?那鸟毛游戏不是早就没更新地图了吗?”   “不是早就没人玩了吗?”   “不是早就倒闭了吗?没倒闭?哪个平台这么脑残,还收录这鸟毛游戏啊?”   “难怪战火俱乐部这么多人,偏偏选中了我!”   “这也太倒霉催了吧?那家伙能把一款老掉牙的游戏一直玩到现在?”   “干啊!最后一次星辰杯之后,我已经七八年没摸过这游戏一次了!”   “几千块钱总奖金的比赛,你到现在还记得?我已经快连这游戏的名字都忘记了!”   “你们好歹还在职业竞技圈里混,我早就不关注比赛了,只偶尔闲着无聊玩玩,就这样也把我给弄过来了?”   “你们好歹还偶尔玩一玩游戏,我现在在乡下打井,连鼠标都好久没摸过了,这才叫真冤枉呢!”   抗议也好、申辩也好、解释也好、恳求也好、喊冤也好,负责将这几十号人组织起来的军官和士兵们一律驳回。   接下来,由同样被“邀请”过来的多家地图制作方、电竞联赛举办方、裁判人员、解说人员、直播人员牵头,将这些天南地北,各行各业聚集过来的职业玩家、前职业玩家、游戏爱好者、前游戏爱好者、打井者们,组织形成了一只庞大的临时战队。   “这么说……”   几个小时之后,乌合之众基本成型,准备进行第一次集训之前,韩冰代替其他的“队友们”,问出了大家都很好奇的问题:“为了让吴清晨爽一把……嗯,为了让吴清晨有可能爽一把,需要把我们这么多人弄过来,然后还好好集训几天吗?……想让他开开心心、舒舒服服地玩一盘游戏还不简单吗?随便找几个小学生,还不够他虐菜的吗?”   “如果只是为了让吴清晨爽一把嘛……那确实比较简单……”   望了望中期加入进来的一大群白大褂,负责主持的学者脸上的表情意味深长:“不过,要想让吴清晨这一盘游戏玩得开开心心、舒舒服服嘛……那还得大家一起努力。”   集训很辛苦,时间很紧张,近百个小时的时间一晃而过。   从吴清晨看完小说的时候开始计算,集训室迎来了更加紧张的实战时刻。   对战房间内。   排在上方的“织田军”,五位职业选手已经就位。   排在下方的“联合军”,四位职业选手同样就位,唯一的空位只等吴清晨的加入。   吴清晨必然加入。   因为,无论吴清晨进入哪个平台,使用哪个账号,点击哪个房间,对他最终出现的位置,不会造成任何影响。   对面巨大的显示屏上:坐在电脑面前,吴清晨已经切换好账号,进入了选房界面,正在调整房间的排序方式。   “各部门注意……各部门注意……目标即将加入……目标即将加入……”   “叮……”吴清晨点击加入了名为“1-20级新手进”的游戏房间。   “叮……”集训室内,职业玩家们房间左上角原本空出的位置,冠上了“1-20级新手进”的房名。   “各部门注意,游戏即将开始……游戏即将开始!”   “对战部注意,对战部注意!游戏开始!游戏开始!”   耳朵里听着负责主持的学者严肃的命令,脑海里飞速划过近百个小时的集训内容,怀着对吴清晨深深的同情,韩冰轻轻地点下了“游戏开始”的按钮。   电子音响起:   “玩家已全部就位……”   “所有玩家准备完毕……”   “5……”   “4……”   “3……”   “2……”   “1……”   “游戏开始!” 第81章 黑店9v1   进度条跑完,隐约的战斗背景音乐响起,游戏正式开始。   “-rd”。   房主输入了分阵营全体随机的游戏指令。   吴清晨面前显示屏中的画面,从大本营强制转移到选择随机英雄角色的设定地点。   毛利元就!   我最喜欢大范围控场!吴清晨连忙控制着鼠标移动过去。   鼠标才移动了三分之一的距离,毛利的位置空了。   北条早云!   我最喜欢的秒杀王!错过了毛利的吴清晨,连忙攥紧鼠标,准备亡羊补牢。   鼠标还没来得及动,北条的位置也空了。   立花!猿飞!   吴清晨使劲睁大眼睛,这一刻,他超水平发挥了眼力,瞬息之间又从一大团角色中发现了两个好用的人物。   这都是些什么人啊?这都是什么手速啊?   说来话长,实际事短,从吴清晨开始准备选人,到吴清晨心仪的角色全部消失,整个过程绝对不超过1秒——不到吴清晨以往游戏时选人时间的五分之一。   有没有必要这样子啊?   “。。。。。。”   吴清晨无语地敲出一串句号。   武田信赖、大友宗麟、真田幸昌、斋藤朝信、足利义昭……   这也太坑爹了吧?剩下的就是这堆歪瓜裂枣了?   哦,不对,貌似还有一个不错的角色……   吴清晨嫌弃的眼神左瞧瞧右瞧瞧,突然从废物堆中发现了一个自己还算擅长的人物:   杂贺孙市——整个魔兽信长之野望中,dps最高,射程最远的超级后期——当然,同时也必然是该游戏最遭人恨、最容易被第一时间集火的英雄单位。   杂贺的话……选不选呢?   如果现在用的是大号,进入的是50级以上的房间,吴清晨肯定已经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杂贺。   然而,在“1-20级新手进”这样的房间里,基本上不能指望队友的辅助和保护,选择最遭人恨的大后期,似乎对自己的游戏体验有点不负责任。   ————————   集训室内,死死盯住眼前的显示屏幕,注意到吴清晨明显的犹豫,负责主持的学者连忙发出了指令:“联合方,3号方案,3号方案!”   ————————   吴清晨眼前的对话栏立刻出现了队友的讯息。   :“选杂贺,我们没后期!”   1-20级新手进,居然还知道要后期?   “。。。。。。”   吴清晨打出一串句号,既然队友发话了,吴清晨也就从善如流,选中了杂贺孙市。   ————————   “呼……”   集训室内,由军人组成的参谋组、由白大褂组成心理组、由地图开发人员组成的分析组、由已经淡出竞技圈,但更了解普通玩家心理的战术组……等等各组人员,集体松了一口气。   “差点第一步就得执行备用方案,早说了干脆全部安排成脆皮辅助……”   “全部安排成同一种类型,很可能反而会形成心理暗示!而且再怎么低,吴清晨使用脆皮的比例也达到了10%……”   “好了好了,注意纪律!”负责主持的学者抬手压了压,头都没回,眼睛始终盯着巨大的显示屏:“他开始买东西了……织田军注意!吴清晨刚刚往左下角看了三次,继续执行2号方案!”   ————————   1-20级的话,战术肯定是扯淡,配合估计也够呛……   还是出路人装吧!   吴清晨作出决定,从商店购买了有助于线上持续战斗,增加恢复速度的回血刚,以及有助于保命,增加移动速度的裤子。   走出大本营,顺便观察一下队友们的动向,吴清晨有点小欣慰。   还好,这群队友似乎还算靠谱。   至少有自知之明,知道不耽误杂贺这个大后期的经济和等级发育……   控制着角色走出几步,吴清晨满意地看到自己平日习惯的下路,并没有人前往。   跟随兵线,越过箭塔,接近中线,敌方的小兵钻出了战争迷雾……   对路的角色,也出现在吴清晨面前。   我草!是玉子?   吴清晨心中一跳,玉子可是织田方战法兼修,最适合消耗血量,又擅长前期单杀的棘手角色。   不要紧不要紧!   吴清晨定定神,1-20级新手房的玉子,应该不难搞定。   战斗打响。   卧室中,响起了吴清晨密集按键的声音。   走位,补兵,攻击,停!后退!   再走位,绕玉子射程,补兵,小兵还差一下,准备攻击……   你妹!   吴清晨正准备给只剩一丝血皮的小兵最后一下时,对面的玉子忽然用技能e跳过来,将杂贺孙市的位置轻轻一卡,吴清晨瞄准的小兵已经被友军干掉,杂贺孙市还被玉子的技能带走了十分之一的血量。   行,算你运气好!   绕射程,走位,补兵,准备攻击……   我草!   敌方小兵又一次接近阵亡的时候,玉子忽然使用技能w将吴清晨眩晕,吴清晨再次失去一笔收入,血条还再次降低了十分之一。   两分钟后,带着回血刚和裤子的吴清晨补兵3,血条耗半,带着两个回魔刚的玉子补兵12,满血满魔。   尼玛,这有点难搞啊!   对面的1-20级这么猛?我这边的呢?   死马当作活马医,吴清晨决定召唤支援:“这玉子有点会玩啊,下路求帮!”   ————————   “叫人了,叫人了!”集训室内,战队战术组,早已放弃职业竞技,但平台虐菜经验超级丰富,最擅长打击对手心理的“黑夜白昼”,马上建议:“猿飞上!”   主持的学者稍稍犹豫了一下,点头同意:“可以,猿飞1号方案!”   ————————   :“坚持一下,我刷到2级马上来!”   吴清晨控制着杂贺孙市后退几步,百忙之中从小地图找到猿飞佐助,对方已经1级80%的经验。   好!猿飞很快就可以到!   这个1级就自带15秒隐身的英雄,正适合秒杀对面的脆皮玉子。   唔……后援讲定,吴清晨稍微多了点底气,干脆停在此刻稍微有点远的地方,勉强补一下兵,只求自己少耗点血量。   猿飞升级的速度没有辜负吴清晨的期盼,路线也选的很不错,刷野的过程中,顺路绕到了玉子后方。   就位之后,猿飞在小地图点了几次信号,给吴清晨留出足够的反应时间,然后隐身过去,偷偷贴到了玉子身旁。   猿飞隐身砍!现身砍!w抓!e飞镖!f电卷!   玉子的血条飞快地降低,一蹦一跳连忙往自家逃跑。   吴清晨赶紧控制角色冲了上去,我打!我打!我打!还差一点点!我追!我追!还差最后一点点!还跑!还跑!   又打到了!还差最后一下!我追!我追!   不知不觉间,脑子里只剩下”追追追”的吴清晨,跟着玉子冲进了对方的箭塔范围。   马上就追到了!我打!我打!我……   这时候,手足并用,连滚带爬,狼狈而逃,似乎已经穷途末路的玉子忽然停住,转身回眸,轻轻射出了一箭。   充满威严的男低音宣告了1血的归属,以及吴清晨的阵亡。   ————————   “好!干得好!”指挥台旁响起一连串掌声。   “不愧是职业玩家!操作犀利,巅峰反应!”   真正深入过这款老游戏的战术组掌声最为热烈,他们非常明白,吴清晨好歹是个60级1700mvp的老玩家,一般般的圈套,已经很难对他奏效。   不过,和他对路的,却走钢丝般地制造出“敌方只剩最后一击,我还有大半管血”的诱人局面,将吴清晨诱入箭塔,并始终保持在吴清晨射程之内,让吴清晨感觉下一秒就可以拿到一血;然后利用种种走位的技巧,以及双方视野的不对等,始终让吴清晨无法真正作出最后一击,最终达成反杀。   再次抬手压了压,负责主持的学者结束了集训室内简短的庆贺:“很好,1号方案很顺利,织田方继续执行!”   ————————   尼玛!   对幕后操纵一无所知的吴清晨,听到音响中传出的送一血语音,心里也在滴血。   “。。。。。。”猿飞佐助。   “。。。。。。”毛利元就。   “。。。。。。”斋藤义龙。   “。。。。。。”立花千代。   看着队友们发出的一连串句号,吴清晨脸上发烧。   还好,这个“1-20新手房”的玩家们,素质似乎都还可以,除了用句号表示无语之外,并没有对吴清晨加以指责,更没有像吴清晨平时遇见1分钟单送一血的傻瓜时那样直接开骂。   再来再来!   对面的玉子有点牛逼……从大本营复活的吴清晨,使用好不容易刷兵得到的一点点钱,再凑上系统按时间发放的犒赏金,往身上又塞了一个回血刚,再次加强线上回复能力。   吴清晨姿态悄然放低,控制着杂贺孙市走出大本营,走出二塔,走出一塔,走向兵线……   嗯……有了两个回血刚,应该可以顶住骚扰……   赶紧多刷几个兵,把经济和等级补起来……   重点补兵,先不和玉子正面干……   可惜,正不正面干不由吴清晨说了算,只要杂贺孙市靠近兵线,玉子就会立刻凑过来,一会来个w,一会儿来个e,一会儿再来几下普通攻击。   密集的火力下,吴清晨虽然带着两块回血刚,血量还是刷刷刷地往下降。   好吧好吧……   先退一下回点血!   玉子e跳过来!玉子w晕!阿松冲出来!阿松w补晕!阿松e减速!双电!   望着躺在血泊中的杂贺孙市,三分钟死两次的吴清晨一脸懵逼。   麻痹大意了!怎么就没想到对方会报复呢?   算了算了……小心为上!   再次免费回城,连死两次的死亡惩罚很重,吴清晨没有了补充物资的资金,默默地控制着杂贺孙市再次走出大本营,再次走出二塔,再次走出一塔,再次走向兵线……   老子算是怕了你了可以吧?   躲到对角线可以了吧?   只吃经验可以了吧?   不补兵可以了吧?   猥琐地躲在小兵经验范围的极限,距离玉子最远的位置,吴清晨控制着系统赠送的小马在草丛中来回探查视野,以免再次遭遇突袭。   左奈隐身砍!现身砍!ed晕!玉子e跳过来!w补晕!双电!   一瞬间,吴清晨的血条飞流直下三千尺,只挂着最后一丝血皮。   跑!跑!跑!吴清晨飞快逃向自家箭塔。   一边跑,吴清晨一边庆幸,还好刚刚发的犒赏金买了清酒跑的快,不然估计又会……   阿松戒指跳!阿松w晕!阿松e减速!电卷!   尼麻痹啊!   草尼玛啊!   草草草草草草草草草尼玛啊!   卧室里,吴清晨双眼发红,死死地抓住鼠标,恶狠狠地举过了头顶!   “咳……咳……”   身后,季明明及时的咳嗽声,拯救了无辜的鼠标。   好一会,吴清晨才缓缓地放下了鼠标,嘴唇不停地嚅动,最终还是没能保住素质:“我草!”   望着第三次倒在血泊中的杂贺孙市,吴清晨欲哭无泪。   这就死三次了啊!   这还不到5分钟啊!   这就开始三抓啊!   这*还能玩吗?   这你妹的还是1-20级吗?   “。。。。。。”猿飞佐助。   “。。。。。。”毛利元就。   “。。。。。。”斋藤义龙。   “。。。。。。”立花千代。   屏幕上,队友们的讯息还没有完全隐去。   “不好意思……”   打完这几个字,等待复活的间隙,吴清晨左思右想了半天。   终于,沉迷这款老掉牙的游戏8年,大号高达60级,杂贺孙市单角色mvp超过600,占比高达3529%的吴清晨,慢慢地向队友们敲出了解释:   “刚开始学这个游戏,不太会用杂贺……”   ————————   “呵呵……”   “噗!”   尽管负责人多次强调了重要性、严肃性以及纪律性,然而,作战室中的大部分毕竟都不属于军队序列,且只经历了短短三天的集训,看到吴清晨这个蹩脚,许多人都发出了禁不住笑声。   这一次,负责主持的学者没有介意,吴清晨的解释冒出来后,学者的脸上也轻松了许多。   “好了,吴清晨肯定不敢再单打独斗了……第一阶段的目的快要达成,联合军,该你们了……”   “各单位注意,各单位注意,准备进入第二个阶段……”   说完这句话,负责主持的学者,将桌面摊开的文件本拉近翻页,被翻过的文件本页头,第一阶段的标题下赫然写着:   “通过快速、直接、致命、连续的多轮打击,帮吴清晨充分认识到情报不明的威胁性,轻易冒进的危险性,个人主义的危害性。”   ————————   集训室,作战台,接到指令,韩冰望了望摆在键盘旁边的文件,双手在队友频道敲出几乎快要背熟的台词。   队友频道:   :“对面好像有点不对劲!”   集训室,作战台,联合军的其他三位队友也很快接上台词。   队友频道:   :“恩,这配合也太好了一点吧……”   :“同感!”   :“貌似黑店!”   :“我问问看!”   于是,织田军的队员们也加入背台词的行列。   全体频道:   联合军:“你们一起的吗?”   织田军:“你怎么知道?”   织田军:“网吧五连坐!就问你们怕不怕!”   织田军:“你们退吧!太菜了,玩的没一点意思!”   织田军:“退吧退吧,我还要去看书呢~”   就这个阿松最贱!   草丛埋伏老子一次!还从后面堵老子一次!   看到阿松的发言,被阴死了两次的吴清晨心头腾腾火起。   联合军:“看你妹!”   织田军:“菜逼!玩不起别玩!”   织田军:“素质好吗?”   织田军:“这什么人嘛……玩不过就骂人?”   队友频道:   :“怎么办?对方五黑!”   :“5分钟,已经算分了!”   :“那继续?”   :“继续!”   :“保杂贺,我们只有一个后期!”   :“杂贺加油,我也来帮你!”   刚才被织田军轮番蹂躏,现在又被织田军花式嘲讽,渐渐沉入游戏的吴清晨,一时忘记了中古世界,只觉得心火愈加旺盛,双手在键盘上恶狠狠地敲出了回答。   :“好!干他们!” 第82章 伸手不见五指   一轮口水过后,战斗节奏升级。   吴清晨再次出现在下路的时候,身后的战争迷雾中,兵线道路两侧已经提前埋伏好了援军:最适合先手配合的猿飞佐助,以及最擅长前期单杀的立花千代。   走位,补兵,后退,拉兵线。   回满血魔的玉子再次出现,熟悉的骚扰节奏也再次开始,e跳卡位,w眩晕,普通攻击连点,杂贺孙市的血条快速下降。   两个信号点提示之后,猿飞佐助隐身贴到玉子身旁。   隐身砍!现身砍!w晕!e飞镖!电卷!   吴清晨控制的杂贺孙市,也喝着加速清酒飞快地扑了过去,卧室中鼠标左键和键盘敲击的声音骤然密集,1700mvp锤炼出来的k&r技术炉火纯青,杂贺孙市一边开枪一边追赶,开枪的动作一击则止,追赶的脚步几乎没有停顿,紧紧地贴住了头都不回,同样开着清酒逃跑的玉子。   离箭塔还有一半距离的时候,织田军援军杀出。   戒指跳!阿松w晕!e减速!   早有准备的联合方也从树林中杀出。   d冻结!   陪同吴清晨一起追杀玉子的猿飞佐助立马跟上。   e飞镖!电卷!   吴清晨抓住机会,最后两枪毙掉玉子,为联合军取得了第一个人头。   止住脚步,杂贺孙市调转枪头,瞄准已经陷入包围的阿松,准备收割第二个人头。   正在这时,形势突变!   隐身砍!现身砍!e直钩!   隐身砍!现身砍!r爆炸!ed晕!   平a!   三电!   织田军第二波援军现身,第一时间取下了杂贺孙市的小命。   形势不妙,缺魔、少血、技能cd,联合方猿飞佐助和立花千代立马回头转进,不依不饶的织田军三人穷追不舍,几秒之后,服部半藏麻溜的弯钩逮住了落在后方的立花千代,织田军三人一顿围殴,联合方再送一人头。   下路局部小团战,织田军四人vs联合方三人,交换比1:2,联合方再次失败。   此时,游戏已经进行到第七分钟,织田军已经取得了5个人头,联合方还只有一个孤零零的“1”,挂在已经死了四次的吴清晨名下。   这不行了啊……打不过了……   等候复活的时间越来越长,坐在电脑面前,吴清晨有些丧气。   ————————   集训室,指挥台,医疗办公室心理小组始终密切注意着吴清晨的表情变化,当吴清晨失望和沮丧的表现越来越明显时,一位又一位白大褂,按下了面前操作台上的某个按钮。   “叮……”“叮……”“叮……”……   医疗办公室心理小组组长面前,一盏又一盏绿灯亮起,进度条很快越过了三天集训时拟定的阈值线,组长抬起头,朝一直望着这个方向的主持学者用力地点了点头。   “好!”学者马上发布了新的命令:“各单位注意,各单位注意,进入第二阶段,进入第二阶段!联合军,立刻执行2-1方案!”   ————————   接到命令,联合军的职业玩家们,立刻在队友频道内输入第二阶段的台词。   队友频道:   :“不行,对面人太多了!”   :“难啊!等级和装备都落后……”   :“很正常,他们一起的。”   :“怎么搞?”   是啊,怎么搞?   单路搞不过,队友帮忙还是死,小团战也输了……怎么搞?   等级落后,经济落后,对面还是5黑,自己已经死了4次……怎么搞?   看着队友们的交谈,吴清晨也很迷茫,还能怎么搞呢?一般情况下,这已经可以认输了。   :“抱团吧!只能速推了!。”   抱团?   平均60分钟一盘,30分钟左右才开始进入团战节奏的魔兽信长之野望,从第——吴清晨看看右上角的游戏时间——从第8分钟就开始抱团?   8分钟速推,这是五年前就已经落伍的战术好吗?   8分钟速推,根本就不是路人局,而是5v5约战的熟人团才能用好的战术好吗?   队友频道中,立花千代替吴清晨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速推要的是配合,对面5黑,速推我们更吃亏吧?”   :“信野什么时候都需要配合,配合不行,越到后面我们越吃亏!”   :“我看行!我也来下路!”   :“好,那就早点抱团!至少输的快些!!”   众队友:“。。。。。。”   有道理!玩游戏而已,心里舒服最重要!早点抱团早点输,至少可以多拿几个人头!   看到猿飞佐助的神理由,吴清晨忍不住笑了一下,心中“路人局”、“熟人局”、“落伍的战术”什么的一律退散。   :“不一定输!我们死保杂贺,只要杂贺发育起来了,对面的一枪一个。”   :“我看行!就听你的……”   :“杂贺加油!”   :“嗯,都来下路!杂贺注意跑!你站最后面,打不过就赶紧走!”   :“嗯,杂贺注意跑……”   :“来了……”   队友都已经决定死保自己了,吴清晨还能有什么意见?   敲击键盘,吴清晨在队内频道输入了自己的决定:   :“嗯,等我。”   再次复活,吴清晨走出大本营,赶赴前线。   当吴清晨赶到下路一塔的时候,补给帐篷旁,毛利元就,北条早云,立花千代,猿飞佐助已经纷纷就位。   吴清晨不再猥琐,大摇大摆地走上了兵线。   走位,刷兵,十几秒后,同样刚刚复活的玉子也又一次凑了过来。   联合军仍然由自带隐身技能的英雄单位先发制人。   隐身砍!现身砍!w眩晕!   织田军同样早有准备,猿飞的技能还没有用完,就已经被织田军的英雄控制住。   w眩晕!e减速!   隐身砍!现身砍!   猿飞佐助血条减到了一半,织田军三人正准备下一步攻击的时候,联合军所有英雄全部冲了出来。   隔个大半个屏幕,信野游戏最强大的控场毛利元就超远距离释放大招。   t圣光弹,全屏幕眩晕。   树林里,北条早云,立花千代戒指闪烁,跳进战场。   t火龙,环形法伤。   d补晕!   4电!   小半个屏幕外,吴清晨控制着杂贺开启w狙击状态,偷放冷枪。   吴清晨三杀!   三杀的提示之后,一连串助攻讯息成排刷新,联合军发了一笔小财,织田军三名英雄毙命,团灭。   ————————   集训室,热烈的掌声再次响起。   “好!”“好!”“精彩!”“完美!”“牛逼!”   短短几秒的激烈战斗,是三天紧张集训凝聚出来的心血结晶。   五名联合军英雄,对上三名织田军角色,想赢很轻松,想团灭对方很轻松,想自身无人阵亡也很轻松。   可是,要让已经连死了4次,等级最低,经济最差,攻击力垫底,同时还是纯物理输出,不满6级无任何爆发力的吴清晨,得到一个三杀,就一点都不轻松了。   尤其是,为了不让吴清晨觉得奇怪,这个送出来的三杀成就,肯定还不能是对面某位英雄只剩最后一丝血皮时,大家故意不去攻击,留给杂贺补枪,而是要让吴清晨控制着杂贺攻击对方时,“恰好”抢到人头。   这就意味着,织田军每一位参战英雄的血量、防御、移动速度;以及联合军每一位参战英雄的法术伤害、物理伤害、攻击频率,技能特效,都需要由集训室中的这个团队反复研究,精确计算,并一再演练之后,才能安排好众多英雄移动方式和攻击顺序,给吴清晨制造出一个“巧合”的三杀。   一场本身就足够激烈,时间还不足5秒,细节又要求严格,时机也要求苛刻的战斗——或者说表演,就算对9位顶尖的职业玩家来说,也极其困难——   整整集训了三天,战斗执行组的整体成功率始终徘徊在60%和70%之间。   还好,苍天不负苦心人,此刻真正实战的时候,职业玩家们超水平发挥,总算达成目的,圆满成功。   “大家干得好!”   负责主持的学者也相当兴奋,“接下来的步骤继续努力,争取3号备用方案的零启动!”   “你杀了我们吧!”“这是运气好不好!”   “怎么可能每次都这么顺利……”“绝对不可能一次都不启动!”   战术执行台哀鸿遍野,职业玩家们连连抗议。   3号备用方案是什么呢?   通过吴清晨很难反感,更绝不会抗拒的游戏方式,提高乐趣,恢复信心,加强快感,增强体验效果,让吴清晨舒缓情绪;   并“寓教于乐”,润物细无声地指出错误,灌输观点,引导反思,从而让吴清晨对自己二十几年形成的人生观、价值观、世界观,一步一步地作出某些必要的细微调整,是联合国天象事件临时委员会作出的一项极其重要的决定。   从吴清晨本就极其紧张的时间里,调配出足足一个半小时,这么重要的计划,怎么可能全部寄希望于职业选手们的超水平发挥呢?   魔兽信长之野望,发生于9分17秒,地点为下路,代号为“节点7”的这一场战斗,既然计划中需要让吴清晨三杀,那就必须三杀,一定三杀,绝对三杀!   职业玩家们能够高水平演出,让吴清晨“真实”三杀,那自然最好不过。   而玩家们一旦出现失误,立刻就会有基于底层的信长之野望地图开发者,以及居于上层的魔兽争霸游戏开发者,启动3号备用方案……   两个小组同时发力,一起从底层的地图设计,以及上层的游戏架构着手,直接锁定织田方三人的状态,让他们在最后3%的血量时进入半无敌模式,只能由吴清晨控制的杂贺孙市才能完成最终的击杀!   总而言之,吴清晨这一局游戏的对手,除了织田方的五人,以及联合方的四人之外,还有来自场外的地图开发者和游戏开发者——   ——也就是说,吴清晨进入的这家黑店,已经黑到了伸手不见五指的程度,对手可以详细描述为:   由数百人组成的团队提供后援,针对本局足足集训了三天,开图之外,还随时准备开挂的,9个,顶尖职业玩家。   当然,场外因素开挂的做法,有超过10%的可能性,会让浸淫于这款老游戏长达8年的吴清晨,出于丰富的游戏体验,在脑子里自然形成一定程度的不和谐感。   正因如此,9位职业玩家的完美演出,避免了未知的风险,才会让集训室中的团队如此兴奋。   “总之保持状态,继续努力!作战台注意,2-1方案,执行下一步,联合方先开始……”   负责主持的学者一边下达指令,一边在面前的文件本上快速标记。   第二页第二阶段的标题下:“制造出特定的困难环境,突出敌对势力的强大力量,形成必须团结一致才有希望获胜的局面,组成以吴清晨为绝对核心的队伍,以全体队友的一致决定,以及后续的一致付出,帮助吴清晨增强自身的责任感和意志力。” 第83章 我爱你   制造困境、敌军强大、必须团结、绝对核心、队友付出……   以这种理念指导,由职业玩家执行,接下来的游戏过程,吴清晨的感受可想而知。   吴清晨所在的联合方继续抱团速推。   同样开始执行抱团方案的织田军加以配合,表现出称职的黑店水准,一进入战场就盯住吴清晨控制的角色宣泄火力。   联合方则坚持贯彻死保吴清晨的既定策略,职业玩家们操控着角色,在吴清晨面前上演出一幕幕“花式挡枪,只为吴清晨少掉几点血”、“故意送死,只为吴清晨能够赶紧跑路”、“大招空放,只为拖住敌方追赶的脚步”……   整个团队的战斗目的,都围绕着自己一个人展开,敌军再怎么卖力也无法动自己一根寒毛,这样的游戏体验,是吴清晨整整8年信野史中,从来没有体会过的快感。   尤其是,全体频道中,织田军不时配合发出各种败犬的哀鸣,更是让吴清晨犹如烈日沙漠中喝下了一杯冰水,从头顶一直爽到了脚底板。   战斗节奏流畅的进行着,吴清晨控制的杂贺孙市不仅没有再次阵亡,还获取了织田军的大多数击杀记录,装备、等级自然飞速提升,很快发育成为了远超联合军、织田军任何一位游戏英雄的强力角色,正宗达成了抱团前队友“一枪崩掉一个”的火力输出要求。   吴清晨越来越投入,战斗节奏越来越激烈,越打越顺的联合军逐渐推进到敌军的大本营附近。   “吴清晨游戏教育计划”,也逐渐推进到集训团队规划出来的第三个阶段。   依托于大本营强大的防御力,敌军构建了顽强的狙击阵地。   吴清晨所在的联合方,因为速推的缘故,没有充分的时间积累金钱打造装备,等级也没有优势,面对织田方的死守,吴清晨几人多次冲击都无功而返,反而让敌军有了调整的时间,占尽优势的局面逐渐开始往重新平衡的方向发展。   战局胶着,吴清晨刚刚开始担心对方的反扑,这时,某位队友忽然开始脱衣服——额,忽然开始脱装备,卖光全身,从商店里买出一把吴清晨此刻正需要的攻坚神器。   “养人啊!还要不要脸啊?”   来自敌军的败犬哀鸣,帮吴清晨叫出了心中的顾虑。   养人啊……   这尼玛的是作弊啊……   这可是吴清晨以往玩游戏时,深深鄙视,深痛恶绝,同时还被之深深伤害的无耻行径。   怎么办?   吴清晨的犹豫只持续了几秒:   为了保自己,队友们死得最少的都已经送了9个人头……   为了保自己,杀手位到现在还是一身出门装……   为了保自己,大控一泡尿已经憋了半个钟头……   种种凄惨,真是闻者伤心,见者流泪……   队友们保自己,已经保到这种卖肝卖肾卖血卖精的程度,要是为了满足自己心目中一点点又无聊又虚无的“竞技游戏道德”,让已经摸到了胜利边缘的局面翻盘的话……   好意思吗?有意思吗?还是人吗?   暂时不打算改行做动物的吴清晨,接住了队友递过来的神器。   这一幕,立刻让集训室发出了第三次欢呼,“吴清晨游戏教育计划”第三阶段的目标达成:   “体现团队的努力,突出队员们的付出和奉献,让吴清晨意识到辜负心血的沉重性和严重性,进而一定程度上抛弃某些道德观,以团队利益为上。”   神器到手,吴清晨所在的联合方顿时势如破竹,很快帮助敌军完成了大本营外围防御设施的拆迁工程,兵锋直指敌军最后的决胜建筑。   见势不妙,敌军赶紧消耗大量的金钱购买援军,同时使出浑身解数玩命抵抗,付出巨大的代价之后,吴清晨一方终于暂时后退。   这个时候,敌军已经站到了悬崖边缘,吴清晨一方,似乎只要再轻轻推上一把,就可以品尝到美味的胜利果实。   前期被虐出火气的吴清晨,打算重重地推上一把,用最强大的攻势,将敌人轰杀至渣!   暂时返程、恢复血魔、购买道具、集合兵力、全军出击……   两分钟后,一大波小兵的跟随下,队友们的团团保护下,吴清晨再次杀向敌人阵地。   这一次,敌方的反抗异常微弱,进展也异常顺利。   面对这种情况,吴清晨不仅没有欢喜,反而毛骨悚然。   整整八年的游戏经验,向吴清晨发出了最严重、最紧急的警讯!   果然!对方唯一的防守人员被轻松消灭的同时,游戏小地图上,吴清晨找到了另外四名正在向己方阵地飞扑的敌军。   “我草1,他、们,要‘爆|本!”   从这串错别字连篇,标点符号乱飞的队内频道发言,就可以看出吴清晨此刻的惊慌程度。   “来不及回去了!”“冲进去!冲进去!”“不要打小兵!”“什么都别管了!赶紧打大本营!”   王牌编剧为职业玩家们精心撰写出来的台词,瞬间就将吴清晨本就足够的慌乱情绪,再次拔高了几成。   开大!开烧酒!召唤小兵!全军犒赏!   什么都不管,一路冲到敌军大本营边上,吴清晨顶住小兵们的攻击,一次性放出了所有的技能,队友们也冲了上来,输出全部的火力。   自家大本营中,敌军剩下的四名英雄也在做同样的事情,只不过,他们比吴清晨一方要快了三秒。   双方都在拼命攻击对方的决胜建筑!   敌军大本营的血条飞快地降低,吴清晨的心神飞快地往下沉。   来不及了!   来不及了!   来不及了!!!   出暴击啊!兄弟们全出暴击啊!   没有暴击,没有奇迹。   敌军大本营还剩五分之一血条的时候,全体角色强制停止了动作,游戏结束的提示弹了出来:   “切腹吧!战败方!”   吴清晨一方输了。   输了……   前期被虐成狗,中期爽到爆,后期也很顺,最后却输了……   望着屏幕中“切腹”的提示,吴清晨久久无语。   要是我前期小心一点……   要是团战时开大把握得更好一点……   要是刚才队友给我神器时不犹豫那几秒……   要是最后总攻时不无聊地追求场面上的华丽……   要是……要是……要是……要是……   可惜、懊恼、后悔、自责、遗憾,重重情绪浮上吴清晨的心头。   至此,“吴清晨游戏教育计划”最后一个阶段的目的圆满完成:   “通过意料之外的失败,整个团队的损失,全部心血的功亏一篑,引导吴清晨反思自身缺陷,深刻体会到个人主义、个人失误、道德顾虑、炫耀心理等因素,将有可能导致的严重后果。”   吴清晨深刻地体会到了后果,游戏结束,几秒之后,画面切换到了平台房间。   “哈哈哈啊哈哈哈哈……”   “想不到吧哈哈哈哈!”   “你们以为赢了?”   “养人狗,输了吧!”   这是来自敌军的补刀。   “我日!”   “尼玛就差那么一点点……”   “被杀成狗还好意思叫!”   “无语中……”   这是来自队友的不甘。   敌方补刀又怎么样呢?自己这方确实输了。   队友不甘又怎么样呢?失误的关键点,几乎都在自己身上。   看着队友和敌队对喷,看着敌对慢慢离场,看着队友总结讨论,吴清晨一直没有发言,但也不舍得离开房间。   “杂贺打得不错……”“嗯,新手有这水平很难得。”“加好友吧,下次一起打。”   咦,我是新手?   后半程游戏过于激烈,吴清晨早就忘记了开局三连死时找的借口,经过队友,或者说集训室时刻待命的王牌编剧们提醒才回想起来。   对!我是新手!   深深自责的吴清晨精神一振,连忙抓住这根救命稻草:“唉,都怪我太菜了……”   “没事,多练练就好了。”“加好友,下次一起玩。”“都加都加!”   于是加好友。   于是聊配合。   于是约好明日再战。   “好,各位88,我也还有点事,明天一起开黑……”   ————————   开黑……   集训室中,看了看围在指挥台旁的近百位参谋、医生,看了看围在支援台旁的地图开发人员、游戏开发人员,看了看围在战术台旁的直播、解说、裁判,再看了看自己身边的三位职业玩家,以及坐在对面的五位职业玩家……   怀着深深的同情,伸手不见五指的超级黑店里,韩冰敲下了回复:“嗯,明天一起开黑……”   ————————   爽啊!   真爽啊!   虽然没能赢得最终的胜利,不过,开局的劣势,队友的死保,激烈的节奏,对手的顽强……吴清晨心中,已经将刚刚过去的六十分钟激战,封为自己游戏历史中“最经典”、“最质量”的对局。   真爽啊……   吴清晨深深地叹息一声,推开键盘,站了起来。   身边,季明明抬了抬手腕,露出疑虑的表情:“怎么了?还有……嗯,十三分钟啊。”   “不玩了……”从椅子上摘下战况最激烈时脱下的薄外套,吴清晨麻利地穿上:“走吧,去培训!”   朋友们这么贴心……   太监小说开始更新……   素不相识的队友这么给力……   朋友啊,小说啊,游戏啊,你们是这么的令人为之沉醉!   网络啊、电影啊、音乐啊、美术啊、舞蹈啊、体育啊、哲学啊、科学啊……你们是这么耀眼的文明之花!   地球啊,你是一个这么美好的世界!   地球啊,你是一个这么璀璨的世界!   我怎么能为了自己一个人的快乐,沉迷享受?   我怎么能为了自己一个人的轻松,消极培训?   我怎么能为了自己一个人,我怎么能为了自己一个人?我怎么能为了自己一个人!   让您,让我亲爱的地球,有可能受到伤害?   真爽啊……   卧室门口,吴清晨回过头,又看了看电脑,又深深地叹息了一声:   真爽啊……   我爱你,我的地球!   我爱你,我们的地球!   我是那么的爱你……   我爱你! 第84章 润物细无声   真爽啊……   吴清晨精神抖擞地走出卧室。   可怜啊……   吴清晨看不到的角度,季明明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   几十万各国精英组成的专家团队,外加几十亿地球人作为后备智囊,由于情报的极度缺乏,对中古世界某些脑回路有点贵恙,会突然任命未成年人为核心资产ceo的男爵领主,或许能算是稍微超出了核心方案的预估范围……   但对于吴清晨嘛,这位先生出生、进幼儿园、小学、中学、高中、大学、第一份工作、第二份工作的全部经历,以及这位先生亲人、亲戚、邻居、同学、同事、领导、经常出没的商铺员工、偶尔上门的快递员、甚至曾经擦肩而过的陌生人都被调查得一清二楚。   和“吴清晨”这三个字相关的情报,如果全部打印出来,已经可以将好几个体育场堆成纸山。   朋友们的“新工作”是真实的,贴心和坦诚也是真实的。只不过,这些坦诚的朋友们“忘记”了告诉吴清晨,他们所念的那些台词,自己“研究”的比例不到百分之十,剩下的部分,全部由心理学家、社会学家、传销讲师、资深编剧们精心设计。   太监小说的“更新”是真实的,作者也是原来的。只不过,吴清晨无法察觉,这几天更新的内容,早已偏离了作者既定的大纲,已经由一个有趣的故事,变成了一柄意识形态输出的利刃。   游戏是真实的,敌方的强大更真实。另外,吴清晨不知道,为了让这家天下第一黑店顺利开张,吴清晨的电脑桌面上,那些需要耗费大量时间的《文明》,价值导向偏离需求的《刺客》,教育效果不那么显著的《kof》,都被悄悄地放置到了最不引人注目的边缘或角落。   ——就算吴清晨眼睛出了问题,一定要去点击试试,也只会收获到各种“更新提醒”、“系统冲突”、“平台故障”、“网站无法链接”等等令人倒尽胃口的对话框。   为了这2个半小时的“休息”时间,各国动员了大量的人力、财力、物力资源。   国家的力量,地球的力量,当它们愿意展现出来的时候,自然是挥手间排山倒海,雷霆大作,狂风骤雨的威势;但它们若想隐藏,也可以是无迹可寻,悄然入梦,润物无声之间达到效果。   熟悉的朋友,熟悉的小说,熟悉的游戏,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吴清晨收获了几天,或者说几十天来难得的放松,也被动完成了一轮高效率的洗脑。   走出卧室,推开客厅的房门,地下十三米处,一条长长的甬道连接着吴清晨专用的房间,以及吴清晨专用的电梯。   士兵们在甬道两侧排成两排,吴清晨每经过五排的时候,就会有两位士兵走出队列,跟在吴清晨的身后。当吴清晨和季明明到达电梯时,整个队伍正好达到30人——电梯限重的一半。   电梯上行的速度相当缓慢,足足三分钟才抵达地面。   一支庞大的车队,已经等候在电梯面前。   电梯出口处等候的人群中,领头的中年人,还是上一次负责协调培训的黄兴。   和上一次紧急唤醒,紧急培训时的满面焦虑相比,这一回,黄兴脸上的表情很是柔和。   “吴先生,好久不见……”   是啊,好久不见……   有了“客厅音乐会”,“外交官致谢”,以及“2个半小时休息时间”的经历,吴清晨注意到,国家在许多方面对自己表达出来的尊重和关怀。   哪怕一句最简单的问候,也是如此。   好久不见啊……   国家,领导,官员时刻记得自己刚刚在中古世界度过了十天……   一股暖流涌进吴清晨的胸膛,微微加力握住黄兴递过来的双手,吴清晨微笑地回答:“黄主任,你也好久不见……对了,蒋主任的身体,好些了吗?”   “嗯?”   听到这个问题,正准备松手的黄主任微微一愣,然后立刻微笑着回答:“蒋主任好多了,其实本来也没什么大问题,只是前几天太累,休息一天已经好多了……哈哈,看来我工作做的不到位,吴先生不太满意啊……小王,去请蒋奉明同志……”   “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吴清晨赶紧连连摇头。   天可怜见!吴清晨只是感动于国家和黄兴在各种细节上对自己的关怀,进而忽然想起了之前同样负责培训自己,一直连轴转到累倒的蒋奉明,才会出于感激的心理问候一声。   完全没想到会引起黄兴的反应。   作为一名高级官僚,黄兴掌控情绪的能力,自然已经修炼的很不错,回答吴清晨的时候,无论是语气腔调,还是面部表情,黄兴都表现得毫不介怀,自嘲的话也说的自然而然,没有什么尴尬的味道。   然而,吴清晨毕竟已经由全球最顶尖的心理学家,谈判专家培训了好几天,尽管依然无法看穿由更多顶尖专家设计出来的“两个半小时休息时间”中的种种套路,但对黄兴这种没受过专业表演训练,也没有心理准备的官僚,吴清晨还是能够看出一点端倪。   “不用去请了……真的不用去请……黄主任您误会了,您的安排都很不错,我绝对没有什么意见!再说,蒋主任确实辛苦了,还是继续好好休息吧……这位王……王……”   “小王,先等一等……来来来,我们过去吧……”继续握住吴清晨的右手,黄兴转过身,虚引着吴清晨走向车队:“真的不用请吗?吴先生,您不用介意,无论想让谁负责您的培训,您尽管直说,我们都可以接受……”   “真的!绝对是真的!”吴清晨用力点头,“您放心吧,我也是一样,无论国家让谁来,我都没意见,大家都很好……”   “……好吧,那个……小王,不用请蒋主任了……”   大约是接受了太多针对细节变化、环境变化、情绪变化的培训,吴清晨隐约感觉到,说这句话的时候,黄兴的中气似乎都足了两分。   也直到这时,黄兴才终于松开了吴清晨的手掌,朝身后招了招手,“小王……你也过来吧,上车了。”   呼……让你再多嘴!   吴清晨在心中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坐上改装的大巴,“久违”的熟悉的培训味道,终于扑面而来。   还是由负责情报的军官首发上场。   吴清晨座位前方的显示屏内,显示着吴清晨·洛斯家的新居,格雷斯的注视下,十几位村民进进出出,将刚刚洗净晒干的农具摆回木屋。   情报参谋手中的小棒指向墙角:“吴先生,请问这几样工具为什么放到床边?根据我们的观察,这是格雷斯的要求,放工具的位置,也是格雷斯的休息的地方。”   “这个……”吴清晨仔细看了几眼,参谋小棒点着的位置,摆着吴清晨·洛斯家的连枷,牧草叉子,篓子,以及站在旁边的格雷斯。   “唔,这几样工具,威廉已经许给了格雷斯,以后分家就是他的财产了。”   “分家我们知道……”参谋摇摇头,表示吴清晨的答案并不能解答自己的问题:“由于视角和光线的原因,我们无法了解你们晚上的谈话,格雷斯把工具放床边的原因,你知道吗?”   “这个啊……”吴清晨又看了看参谋点住的位置。   连枷,牧草叉子,篓子,还有格雷斯……唉,格雷斯的脸色还是这么差……   “最近活儿干得多,工具都有点小问题,格雷斯想趁着哪天晚上不是太累的时候,睡觉之前修一修。”   “好的……”情报参谋记下吴清晨的答案,另一位参谋点开了另一个显示屏:还是新居的木屋内,晚饭之前,吴清晨在木屋中来回走动,趁着某个家人们都没留意的间隙,悄悄将盐粒放进了大锅。   “我们注意到,每次给食物增加盐分,都必须等到尼娜离开木屋,是不是受到了她的干扰?”   “是啊!”说到这个吴清晨就头大。   中古世界的这个妹妹太麻烦了。   自从吴清晨开始分食物给尼娜,或者说,自从吴清晨从尼娜身上,找到了那些难以下咽的绿色糊糊的处理方法之后,只要吴清晨一回家,这个好妹妹的视线,就会不停地投放到吴清晨身上,尤其是做饭的高峰时期,可以保持好几分钟不转移!   看着面前视频被参谋小棒指着的位置,吴清晨无奈地摇摇头:木屋里,吴清晨多动症一般,一回家就在木屋里来来回回,趁着视频中尼娜走出木屋,去拔卷心菜的机会,才终于成功地给亲人们的食物添加上了盐分。   唉,尼娜还是这么瘦……   “好……”参谋再次记下回答:“下一个问题……为什么威廉……”   “这是因为……”   吴清晨一边回答参谋的问题,一边看着视频中小棒点着的位置:唉,威廉又在咳嗽了……   “下一个问题……”   “这是因为……”唉,伊德拉又背这么重的东西。   “下一个问题……”   “这是因为……”唉,两只眼睛这么红,牧师也不容易啊。   “下一个问题……”   “这是因为……”唉,一天一夜跑个来回,送信人的腿一直在抖。   情报参谋之后,动物学家,植物学家,工程师,农业专家,兽医……诸多学科轮番上场,向吴清晨提出一个又一个的问题。   真忙啊……   吴清晨专心致志地回答着问题。   可怜啊……   吴清晨看不到的角度,季明明微再次不可察地摇了摇头。   口水纷飞,努力回忆,用心回答的吴清晨全然不知……   当他全身投入,尽心竭力地解答出许多地球急需了解的情报时,其实也正在经受第二轮隐蔽的洗脑。 第85章 泥坑   如果普通网民有机会走进大巴,看到吴清晨面前展示出来的这些视频或画面,肯定会极其惊讶。   因为,情报参谋和各学科专家们咨询确认各项地球急需情报时,给吴清晨展示出来的视频和画面,和天上那块该死的巨幕,同步直播出来的“吴清晨中古世界经历”差别相当大。   这很正常,此刻,给吴清晨观看的每一帧画面,都是由各国著名制片人团队、著名监制人团队、著名导演团队精心挑选资源,再由顶尖剪辑师团队、顶尖特技师团队、顶尖灯光、道具、摄影、调色……等等团队配合完成后期。   于是,吴清晨回答问题时,目光总是很容易不由自主地转向了这些团队们需要吴清晨注视的位置。   例如,情报参谋询问第一个问题时,视频中的主要内容,是一件木屋内,角落站着一位年轻面孔的男子,中间,十几位村民不断进出,将刚刚洗净晒干的农具放回木屋。   正常情况下,这样的视频,更容易让人注意的,自然是来回走动,搬运东西,位置不断改变的村民。   然而,经过导演、编剧、剪辑、灯光等大师们的操控,偏偏达到了让人第一时间,就将注意力集中在视频角落边缘,集中在这位几乎没什么动作的年轻面孔男子——也就是吴清晨·洛斯,中古世界的兄长,格雷斯·莫尔的身上。   说实在话,由于吴清晨·洛斯的努力,吴清晨中古世界的亲人们,免掉了夏役,借到了耕牛,添加了盐分,吃饱了糊糊,偶尔还能尝一尝美味的面粉——   和以前比起来,这样的日子怎么说都算得上过得不错,老威廉、伊德拉这样的主要劳动力自然得到了充分的食物和休息保障,雅克林、格雷斯这样的次劳动力,也比此刻在木屋中帮忙的村民们吃的好,睡的足。   然而,在地球影视圈顶尖灯光师、摄影师、道具师的通力合作下,吴清晨看到的视频内容,却硬生生得将格雷斯表现出脸色苍白,身体疲惫,神色憔悴……浑身上下写满的“惨”字,比在场实际上更惨的村民,要高出好几倍的凄凉指数。   这个指数的效果,达到了吴清晨仅仅看上一秒,就忍不住怀上了深深的同情。   情报参谋们询问第二个问题时,给吴清晨播放的放盐视频,也同样如此。   虽然没有了村民作为参照物,然而,电影大师们精心设计出来的观影角度、光线强度、明暗对比……等等等等十数种电影技术多管齐下之后……   镜头中:夕阳照射下,刚刚从门外跨进木屋的小尼娜,右手提着的篮子显得分外沉重,满满的卷心菜更是仿佛下一刻就会掉到地面上。   同时,临时接到委托的特效制作公司,借用紧急征调的超级计算机资源,为天象事件直播时,原本平静的空气,凭空变出了一阵微风,几缕尘土轻轻卷起,次第抚上小尼娜的外袍,来自母亲的破旧改造外袍轻轻卷动,宽大衣物下,小尼娜掩藏的瘦弱身躯被表现得淋漓尽致。   如此凄凉的画面,一瞬间就击中了吴清晨内心中有关于同情和怜悯的位置。   就这样,参谋军官和专家组们提出一个又一个的问题。   就这样,吴清晨观看了一段又一段的视频,一张又一张的照片。   其中有威廉,雅克林,伊德拉,格雷斯,尼娜,这些吴清晨中古世界的亲人。——这些内容,主要展示的方面是生活的艰辛,用于激发吴清晨的同情和怜悯。   有普拉亚,安德烈,伊弗利特,艾斯皮尔,奥康纳,托尔,这些艾克丽村庄的头头脑脑。——这些内容,主要展示的方面是村庄统计阶级对吴清晨的看重,用于激发吴清晨的荣誉感和成就感。   有理查德,弗里曼,霍尔塞特,韦恩,霍尔曼,这些勉强果腹的自由民。——这些内容,主要展示的方面是村庄基层村民对吴清晨家的羡慕,用于激发吴清晨的优越感和上进心。   还有许多衣不蔽体,蓬头垢面,肮脏潦乱,皮包骨头,吴清晨叫不出名字的农奴们。——这些内容,主要展示的方面是村庄最底层极度悲惨的生活,用于提高吴清晨的警惕性和危机感。   就这样,一边咨询情报,一边给吴清晨洗脑,车队缓缓行驶,十几分钟过去,车队停了下来。   车队停下的位置,是一处由无数钢板叠出来的,近半个足球场大的平台。   第五次培训的地点,还是在模拟中古世界艾克丽村庄的巨大工地。   国家倾力支持下,“艾克丽村庄模拟基地”的施工进度以超越想象力的速度飞快进展。   吴清晨很清楚地记得,前两天来这儿的时候,“艾克丽村庄”的核心地带,多数村民建造木屋的聚居点,还在由数不清的工程车辆和施工设备开辟道路,进行土木作业。   而今天又一次站到这儿的时候,弯弯曲曲的村间小径,两旁已经栽上了简直和中古世界一模一样的灌木、荆棘、杂草,以及高耸的大树。   顺着潺潺溪流经过的方向,高低不一地竖立着一栋栋“破旧”的木屋,木屋周围的空地,也似模似样地栽上了各种蔬菜。   更夸张的是,吴清晨还看到,眼前的木屋里,已经住进了中古世界对应角色的演员,开辟出来的“份地”里,也已经有“农夫”在伺候庄稼,离吴清晨不到一百米的地方,一位浑身破破烂烂的“村民”,提着一只木桶,离开刚刚提水的溪流,正小心翼翼地爬上湿滑的小径,走往“家”的方向。   若不是视野尽头“艾克丽村庄领主公地”,仍然是一片热火朝天的施工场面,更远处肉眼已经看不到的“艾克丽村庄待开发荒地”方向,也不停地驶过成排的重型卡车,就眼前这副已经基本成型,静谧自然的古代村庄模样,以及正在村庄中活动的农夫,莫名闯进来的普通人,摸不准就以为自己穿越了时空。   和吴清晨专用休息点的电梯外一样,“艾克丽村庄培训基地”的停车场,也已经有一大群人在等候。   吴清晨走出改造的大巴,领头的工程总负责人也迎了上来。   “吴先生,好久不见!”   “张院长,好久不见。”   “吴先生,今天的第一项安排,是验收接下来培训需要启动的几个标段,请问您有没有什么问题?”   “没有什么问题……”吴清晨向工程总负责人微笑着点头,有了黄兴的例子在前,吴清晨不想再说什么多余的话:“你们安排就好,我没有意见。”   “好……那就这边请。”工程总负责人点点头,转身走到了前头。   “吴先生,好久不见……”   第一个验收的地点,也是最重要的验收地点,自然是吴清晨在中古世界的新家。   走下停车场,踏上通往牛倌豪宅的小道,几位参谋完成第三次搜身之后,又一位有点眼熟的女士,终于走到了吴清晨身边。   “牧……牧……”吴清晨微微皱眉。   “牧天蓝,35号标段,也就是这一段的负责人。”   “这一段”的意思是,停车场所在的位置“这一段”,即前基地核心“这一段”——吴清晨中古世界前居住点——老威廉家的老房子。   “噢,牧女士,你好。”   “你好你好,是这样的,吴先生……去您中古世界的新家还有一段路程,这边原来的木屋,也许以后还会启用,有一些问题需要向您咨询一下。”   “好的,你问吧……”   “请稍微一下……”   一边这么说着,牧天蓝一边大跨步往前疾走,赶到吴清晨前头,然后在几丛荆棘旁边蹲了下去,右手指着荆棘丛的底部。   始终保持着这个姿势,一直等着吴清晨快要走到身边,也看得比较清楚的时候,牧天蓝才微微摇动一下始终指着荆棘的手指向吴清晨示意:“我们发现,这里的荆棘似乎并不会碰到过路的人,但以前您回家经过这里的时候,一般都会特意绕到另外一边,请问是不是因为我们看不到的角度,也就是这底下有什么原因?”   “是的……”看了看牧天蓝指着的位置,吴清晨点点头,“那里容易积水,踩重一点就会溅泥巴。”   “请问是这样吗……”   这么说着,牧天蓝忽然站起来,在荆棘旁飞快地来回走几步,接着故意打个趔趄,意料之中地跌进了泥地。   从泥水中抬起头来,牧天蓝脸都没抹一把,额头不断往下趟着泥水,便以极其认真的表情望向吴清晨,以极其认真的语气向吴清晨问道:“请问,是这样吗?”   “是的,是这样的……”吴清晨还在惊讶之中,听到牧天蓝的问题,下意识地重重点头。   “好的,谢谢。”   拾起故意摔倒前放到旁边的记录本,牧天蓝作下记录,又赶紧跑往前头,在一处快要拐弯的地方,仔细察看。   上一次来这里培训的时候,牧天蓝女士,35号标段的负责人,由于负责“吴清晨中古世界居住点”的重任,牧女士还随身携带着好几位助理,不仅不需要亲自蹲下爬上,就连做记录都有专门的人员负责。   而这一次,由于自己已经在中古世界搬家,原木屋的重要性立刻飞速下降,牧女士也开始在泥地里打滚。   虽然这位女士丝毫没有失落的迹象,向吴清晨咨询的时候,也很是心平气和,泥地里打滚也脸色平静,没有任何抱怨的情绪。   可是,不要说女士,就算是男性,又有谁会愿意众目睽睽之下变成一只泥猴?   “为什么要这样呢?”吴清晨忍不住回头望向季明明:“不能另外安排一下吗,比如说……换成日本人?”   “不……”工程总负责人回答了吴清晨,“我们有考虑过换一位男战士来演示,不过,牧小姐强烈坚持自己演示……她是这个标段的负责人,对这块区域最熟悉,也最有发言权……仅仅出于性别的原因,我们无法拒绝她的要求。”   “哦……”吴清晨轻轻地应了一声。   前方不远处,牧天蓝又缓缓蹲下,湿透的小西装勾勒出女性柔和的线条。   弯曲的村间小径,参谋、专家、战士们人数众多,却没有任何人投以有关暧昧的目光。   呼……   吴清晨微微地吐出口气。   心中再次提醒自己,无论现实地球,还是中古世界,自己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每一个选择,都要慎重慎重再慎重……   因为,自己的任何举动,无一不牵扯到亿万人的身心。 第86章 时机成熟   牧天蓝打了一个滚,爬了两次树,又蹲了好几次草丛之后,吴清晨一行总算走出了“35号标段”的覆盖区域。   看着浑身上下沾满了泥水、草籽、树叶的牧天蓝终于停下脚步,远远地落在了身后,吴清晨感觉到,整个队伍似乎都松了口气。   前方,经过重重搜身检查,又一标段的负责人已经等候在路边。   就这样,沿着已经很相似的“艾克丽村庄”小道,吴清晨一边走,一边回答各标段负责人的各种问题,使得这条小道更加接近中古世界的真实模样。   真正的中古世界艾克丽村庄中,能养活好几个孩子,老威廉一家的生活水准自然还算不错,这个水准体现于居住条件,便表现为位置比较接近村庄的中心。   牛倌豪宅自然更接近村庄的中心区域。   在地球模拟出来的这个基地,从老威廉家的旧居,走到刚获得不久的牛倌豪宅,就算一边步行一边还要回答各种问题,吴清晨等人还是只花了十几分钟左右。   以某座圆木搭成的粗陋桥梁为分界线,快接近原牛倌豪宅,这座吴清晨·洛斯,或者说全体地球人未来很长一段时间之内,都不得不居住的新居所时,验收工作消耗的时间立刻成倍增长。   首先是验收的范围,之前经过的那些标段,吴清晨基本上只需要关心道路本身,最多再加上道路两侧某几处明显带有一定危险性的位置。   而到了这附近,需要吴清晨确认验收的范围,一下子就扩大到了道路两侧一两米之外的范围,小部分没有灌木,也没有树木遮挡的开阔地点,更是直接扩大到五六米之远。   确认的细致程度也大大提升,桥梁、荆棘、池塘、滑坡这种明显带有危险性,或是容易发生意外的位置自然是一再确认,水洼、草丛、侧面山坡这种有可能会存在隐藏威胁的地点,也没有放过。   验收的步骤更是慎重了许多,不再像前面经过的标段那样,和吴清晨记忆有差别的地方,只需要作出标记,以备修改。   到了这里,凡是被要求确认验收的位置,只要吴清晨提出了异议,大部分地点立刻就直接在现场进行整改,某些预计耗时较长,或是工程量预计较大的位置,就马上架起好几台高清摄影的器械,通过紧急架设的高带宽局域无线网络,即时传输给始终跟随在吴清晨身旁的验收助理,再通过验收助理捧着的高清显示屏,根据工程进度,不断咨询吴清晨的最新看法。   如此细致慎重的要求之下,短短的几百米路程,吴清晨花了足足半个小时,才终于踏进了基地模拟出来的牛倌豪宅。   场外的要求都如此严格,场内的标准自然更加苛刻。   以更加细致慎重的态度,在这栋模拟出来的牛倌豪宅中,吴清晨里里外外转了七八遍,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看了个清清楚楚,一而再、再而三地确认了无数有关这座新居所的种种细节。   接下来,一大波木匠、石匠、铁匠、泥匠、竹匠,以及诸多知名家居设计公司,知名室内装修公司的资深顾问们粉末登场,为这座新居所量身打造了一套有限条件下,步骤最简略,改造最方便,改变最隐蔽,效果最显著的居住环境改善方案。   有限条件——有限到铁质刀具还得临时找牧师借用;   步骤简略——简略到吴清晨一个小时之内即可记忆并有效掌握;   改造方便——方便到吴清晨·洛斯这个中古世界14岁小孩身体就能操作;   改变隐蔽——隐蔽到就算原来的牛倌家人回来也几乎无法察觉;   效果显著——显著到在这座新居所里忙活了接近三个小时也没感觉到气闷。   当这一切快要结束时,7点起床的吴清晨望了望天空,阳光明媚,万里无云,烈日高悬,不知不觉间,五个小时已经过去,此刻已是正午时分。   “吴先生,请您点一下菜。”   快到吴清晨平日吃午饭的时间,趁着吴清晨又掌握好一项环境改善的技能点间隙,一位早已在旁边等候多时的工作人员连忙走近,将一本厚厚的书本递到吴清晨的面前。   “点菜?”吴清晨莫名其妙地接过“书本”,翻开一看,果然是一份菜单,菜单大约十几页,用的是厚厚的铜版纸,上面按照不同区域的菜系分类,图文并茂,林林总总罗列出近百种美食。   看起来好像都挺好吃的样子……   只看了几眼,吴清晨就忍不住舔了舔嘴唇,不过更多的还是感觉到奇怪,“还要点菜吗?平时不都是直接过去吃就可以了吗?”   “哦,是这样的……”   陪在吴清晨身边的黄兴接口回答:“前几天时间太紧,条件也有限,很多方面的安排都不是很到位……不过同志们一直在努力,现在也有了一定的改善……恩,优先做好后勤保障,尊重吴先生的口味,这可是一项很重要的工作……唔,吴先生可以放心点菜,保证新鲜。”   说到这儿,黄兴推开木屋的某处“墙洞”,屋外的景象一下子显露出来。   距离“牛倌豪宅”大约十几米的某处空地上,架起了一柄巨大的遮阳伞,遮阳伞下摆着一条长长的餐桌,餐桌上盖着雪白的餐布,唯一的椅子面前,已经整齐地摆放好了全套的餐具。   距离这柄遮阳伞大约几十米的位置,另一片开阔平坦的“村民份地”中,用支架和钢板凌空构建出十几个移动式炊事台,每一个炊事台旁边,都有好几位戴着高帽的大厨,正领着数量更多的帮厨们,热火朝天地烹制着各式各样的食品。   有没有必要啊!   这……这也太形式主义了吧!   一瞬间,吴清晨心头明白了很多,他轻轻抽了抽鼻子,果然从手中的菜单闻到了一股淡淡的油墨味。   默默地低头望向菜单,蒋奉明培训自己时那双通红的眼睛,黄兴早晨和自己握手时的微妙感觉,在吴清晨那颗已经被训练了好几天的脑袋里飞快地来回切换。   “这个……”几秒之后,吴清晨抬起头,朝黄兴露出一个微笑,合上了菜单:“实在太丰富了,不知道该选什么好……咳,我是说,这么热的天来这里炒菜,也太辛苦了……”   “……那个,我觉得原来的饭菜就挺不错,反正满合我的口味。”   “哈哈,吴先生这么体谅我们的工作了……挺好挺好……”黄兴也爽朗地笑了几声,并没有再次劝说,“我也觉得这样太闹腾了,那个……”   “……小王……”将手中的菜单递给身旁的秘书,黄兴朝外面示意了一下,“就按吴先生说的办,请厨师们去休息吧……已经弄好的伙食,选点简单的,平时味道不错的。”   小小的插曲之后,牛倌豪宅的验收工作很快完成。   走出木屋,在已经架好的遮阳伞下,吴清晨一边吃着只有二三十道菜的“简单”午餐,一边和数十位人文、宗教、历史、语言等学科的专家们,就中古世界的口音、对话、哲学、社会结构进行了一番探讨。   午餐和餐后的“休息”结束。   “下午的培训都准备好了……”等待吴清晨喝下最后半杯水,黄兴走了过来:“吴先生,这是具体的科目,请您过目一下。”   接过文件,吴清晨迅速瞟了几眼,排在表格上面的是三个熟悉的大项,排在下面的是十数个同样熟悉的小项。   首先是田间农业劳动的高效率标准版动作培训。   其次是耕牛的科学治疗、科学牧养课程巩固。   然后是燃料收集、牲畜放牧、肥料回收的森林资源综合利用统筹方案。   “呼……好的,开始吧。”   吐出一口长气,站起身舒展一下身体……   同时做好了思想和身体的准备之后,吴清晨将文件递还给黄兴,然后往四周张望一圈,却没有找到应该早就为自己准备好的学习工具:“那个,耙子,镰刀,叉子呢……好像没看见我的农具?”   “你的农具?”听到这个问题,黄兴微微错愕了一下,然后马上反应过来:“哎呀,瞧我的记性……那个,没有农具……吴先生,下午的培训,你不需要农具……是这样子的……”   “上午忙晕了头,一下子忘记了告诉您……”   凑到离吴清晨更近一点的位置,黄兴将手中的文件再次摊开:“由于形势和环境的变化,联合国天象事件临时委员会培训计划制定组,已经针对您与劳动有关的培训内容,作出了重大调整……请您看这儿……”   顺着黄兴手指指住的位置,吴清晨望向文件,立刻从这份原以为熟悉的文件中,发现了一小栏不熟悉的内容。   田间劳动、耕牛照料、利用森林,这三个大项,以及这三个大项下每一小项的备注,都已经由前几天的“基本掌握”改成了“定向传授”。   “定向传授……”吴清晨微微皱眉,喃喃念出这四个字。   “意思就是……将您已经基本掌握的这些知识和技能,有选择性、有技巧性地传授给中古世界的某些原住民。”   “吴先生,中古世界里,您的地位已经极大提升,您的安全也已经有了很大的保障……”   阳光之下,黄兴的笑容无比灿烂,“在新的形势下,联合国天象事件临时委员会认为,执行让您彻底离开一线体力劳动的方案,已经到了时机成熟的时候。” 第87章 稀缺   对于黄兴,早晨握手时察觉的异样情绪,午餐时分弄出来的“皇帝金扁担”,几分钟之前又忘记提前准备好农具的疏忽,种种情形,已经让吴清晨心中很有些不满。   然而,一切的异样,再多的疏忽,所有的不满,当黄兴嘴中吐出了“培训计划”的巨大调整方向之后,通通都烟消云散。   彻底离开一线体力劳动啊!   “可以嘛?真的吗?”吴清晨心中瞬间一热:“可以让我彻底离开一线体力劳动?”   “当然是真的!您没有听错!”   望着吴清晨兴奋的脸孔,黄兴的笑容变得更加亲切:“……这是联合国天象事件临时委员会决议通过的已执行方案,基本上不存在推翻的可能性。”   吴清晨现在关心的才不是什么“联合国”,更不是什么“决议”,用几近于“抢”的动作夺过黄兴手中的培训计划,吴清晨火热的目光简直可以将这页薄薄的文件直接点燃。   “田间劳动标准定向传授……也就是说……”吴清晨的手指用力地戳在文件页第一大项的位置:“弄好了这个,以后就不用再下份地干活?”   “对……”黄兴斩钉截铁地点点头。   “耕牛治疗牧养定向传授,也就是说,不用再钻到垃圾堆里盯牛屁眼?”   “没错。”黄兴又点点头。   “森林资源综合利用……也就是说,不用再抱着柴火在树林里捉羊捉鹅捉鸡?”   听着吴清晨飞快追问时的迫切语气,看着吴清晨追问时的兴奋脸庞,想想吴清晨这些追问中蕴含的压抑和艰辛,站在旁边的参谋、专家、战士们,很多人脸上都忍不住露出了怜悯。   “是的!都没错!”回答吴清晨的时候,黄兴的语气始终保持着郑重:“……不用再下份地,不用再管耕牛,也不用再去捉羊捉鹅捉鸡!”   “做到这一切,只需要弄好了这个定向传授?”   “不……”黄兴摇摇头,“掌握好‘定向传授’只是前提之一……”   吴清晨还没来得及失望,黄兴已经接着说了下去:“……不过你放心,其他几个前提,也属于今天的的培训课程,顺利的话,下午就可以基本结束。”   “那还等什么呢?”第一次,吴清晨开始对培训的内容感觉到迫不及待:“赶紧开始吧!”   “好!”接回差点被戳了几个洞的培训计划表,黄兴走在了前头。   基于对吴清晨宝贵时间的极度节约,培训组选择培训地点时,一向绞尽脑汁地精挑细选,尽量兼顾到多方面的需求。   转过两个小弯,绕过一片树林的边缘,当吴清晨迈出的步数,差不多达到饭后散步的最佳助消化效果时,吴清晨一行,也恰好到达了准备用于“定向传授”的培训场所。   ——左前方是一大片最普通最常见的“艾克丽村庄”份地,右边十几步的木屋便是“艾克丽村庄”某户耕牛还需继续治疗的人家,身后便是周边几户村民们经常捡柴火、牧养牲畜的小树林。   按照三大项的规划顺序,“定向传授”培训开始。   第一大项:田间农业劳动的高效率标准版动作培训。   首先出场的是几位四十岁上下的壮年汉子,他们身躯健壮,动作敏捷,吴清晨一行刚刚就位,这几位早就拎好了“中古世界农具”的汉子,二话不说就开始抬手刨地、低头松土、弯腰割草。   这些农村里随处可见,普普通通的劳动动作,到了他们身上立刻就显得行云流水,仿佛一点都感觉不到手中的“中古世界农具”落后了十几个世纪般,每一位老把式,或者说,每一位“某届广大劳动人民的杰出代表”身上,都充满了和谐的韵味。   这些老把式们,吴清晨已经很眼熟,他们也是前几次培训时的专家团队之一。   正是他们,像现在这样一板一眼地演示,教会了吴清晨科学种田技术中的效率、节力,以及——不容易被人察觉的高级偷懒技巧。   不,不对……   好歹也干了一个多月的农活,站在份地田垄的边缘,吴清晨很快注意到,这一次老把式专家们的示范不再包含“偷偷偷懒”的部分,只剩下有关“效率”和“节力”的演示。   而且,下午的“定向传授”培训课程,老把式们似乎也不再是最主要的教学团队成员。   距离吴清晨大约一百米左右,另一片“艾克丽村庄份地”的小道两侧,左边站着十来位气质迥异的人形成的小团体,这个小团体中有西装革履的青年人,也有衣着朴素的中年汉子,有气质儒雅的知识分子,也有举止拘谨的本分人。   右边是两队全副武装,约二十人的的战士队伍,战士们每两人挟着一名被铐住双手,戴上头套的男子。   吴清晨观摩劳动技巧的时候,这三支组成成分诡异的队伍,也不疾不徐地移动过来。   老把式们将全套标准的农活动作示范了十来次。   大约五分钟左右,吴清晨前几次地球培训,以及中古世界几十天经历,将脑子已经形成了深刻印象的各种农活动作,微调到跟眼前演示差不多一致的时候,示范也基本结束,老把式们先后停了下来。   这时,气质迥异的小团队,全神警惕的战士们,以及被拖过来的七八名蒙头汉子,也停在了距离吴清晨十米左右的地方。   “好了……”最后一位老把式也放下了工具,黄兴朝诡异的队伍点点头:“开始下一步吧。”   “是!”   敬礼之后,领头的军官打个手势,战士们先解开蒙头汉子们的手铐,然后揭开了蒙住他们的头套。   这些被蒙住头的人接近的时候,吴清晨就感觉,这些人和身旁的战士们站在一块,某些地方显得特别不和谐。   在这些人摘下头套的瞬间,吴清晨立刻就明白了心中不和谐感的由来:面孔黝黑,头发微卷,身材瘦小,眼露凶光……   这副没进化完全的模样……   肯定不是中国人!   把这群猴子……不,把这群人弄到这里来干嘛?   仿佛听到了吴清晨心中疑问一般,黄兴适时解答,“中古世界的‘定向传授’,其实可以从某些角度理解为一种另类的教学……”   “既然是教学,那么它的效果和效率,自然取决于教师和学生这两个方面,两个方面都非常重要……   “唔,首先是教师方面……”说到这儿,黄兴指向左边的小团队:“……这边的老师,等一下会帮助你提高‘定向传授’的能力……”   “各位老师好。”吴清晨一向尊师重道,连忙站直了身子问好。   “吴先生,你好。”“吴先生好。”   “你也好”“好好好”“咳……吴先生好。”   吴清晨问好的时候,气质迥异的教师团队里,一部分教师自然而然地对吴清晨亲切地点了点头,回以微笑,另一部分教师似乎不太适应这种稍显正式的场合,本就略有些拘谨的举止一下子变得更不自在。   “是这样的,吴先生……”   等候双方稍稍寒暄,黄兴接着说道:“进入中古世界后,您需要进行‘定向传授’的‘学生’层次普遍较低……我们在帮助您尽快提高传授效率的时候,必须同时考虑到教育理论和教育实践的充分结合……”   “基于这样的出发点,我们特意请来的老师们,既有师范大学的教授、教育部的调研员、高考状元班的班主任……”   “……也有基层教学经验丰富,基层教学方法扎实的好老师……对于领悟能力、理解能力、接受能力较差的学生,尤其是小部分学习态度不够端正的学生,这几位老师都有很有效的解决方法。”   能够把乡村教师解释得这么委婉,吴清晨不得不佩服黄兴官样文章的水平。   “那,那就麻烦各位老师了……”   吴清晨再次问好,也不知道是黄兴的高水平吹捧发挥了作用,还是吴清晨学自影帝的微笑发挥了效果,对面几位比较拘谨的老师似乎也自然了许多。   对于教师们的出现,吴清晨倒是早有心理准备,之前看到培训表格中“定向传授”几个字的时候,吴清晨就很清楚,这项培训必然牵涉到教育技巧的掌握。   不过,直到乡村教师们出现之后,吴清晨才突然察觉,对于中古世界来说,不管称之为“教育”,还是称之为“定向传授”,“学生”方面确实也是个巨大的问题。   对教师们介绍完毕,黄兴的目光转向了刚刚解下头套的那群人。   “想来吴先生也应该猜到了,等一下,就是由这些人来扮演中古世界‘学生’。”   “为什么?”虽然猜到了一部分原因,但吴清晨还是想知道黄兴的理由。   “原因很简单……除非我们真正启用动物来模拟……不然的话,综合考虑到人群的接受能力、理解能力、平均智商、文化水准、农耕传统、历史成就,再结合对于体力劳动很重要的体型和耐力,地球上最接近中古世界那群脑袋空空的皮包骨头的,你面前的这个种群是最合适的选择。”   “不过……这些人,我估计中国话都听不懂吧?”这是吴清晨最奇怪的地方。   “对!就是要他们听不懂中国话……这也是他们入选的一项重大优势。毕竟,和中古世界一样,语言词汇量不足1000个,就连度量衡单位都没有彻底完善发展的国家,地球上已经很稀缺了。” 第88章 吐口水的速度   要不要这么夸张啊……   听到黄兴一口气为这群猴子们套上了这么一长串的定语,吴清晨相信,为了找到这么一群特定的、低劣不堪的近似人群,委员会肯定费劲了心思。   不过,搞得这么认真,吴清晨心中略有些不以为然。   不就是教导一下怎么种田么?随便从城市里扒拉几个五谷不分的白领过来模拟一下不就可以了吗?有必要整个地球搜索一遍,找来这么一群最接近中古世界原住民的猴子们吗?   吴清晨想象中,如果比较理解能力、接受能力、逻辑思维……这些与知识积累、信息丰富程度紧密关联的方面,中古世界的村民们确实拍马也不能和达到标准水平线的地球人相比。   不过,如果比较的是播种、除草、耕田、收割……等等需要实实在在下地操劳的农活……   除了像刚才那些老把式一样长期战斗在种田一线的职业农民们,吴清晨很难说服自己相信:早已彻底脱离了农业生产,同时对农业生产的印象已基本建立为插秧机、拖拉机、收割机的普通城市居民,居然也能够远远甩开恨不得时时刻刻泡在份地里的中古世界农夫。   要知道,吴清晨可是有着从“农活小菜鸟”进阶到“农活小能手”的全套惨痛经验,刚刚进入中古世界的前半个月,许多地球实在安排不过来学习时间的各种零碎活儿,吴清晨还得从中古世界的家人身上学习。   ——当然,刚刚进入中古世界的时候,需要吴清晨时刻留神的事情实在太多太多,当时还处于装聋作哑阶段的吴清晨压根就没有发现,当他居然真能做到家庭成员要求的时候,老威廉眼中的惊讶和赞赏。   “好了……”说话的功夫,通过翻译传达了战士们的呼喝,解开了手铐和头套的猴子们已经活动了几遍手脚,黄兴先朝领头的军官示意了一下,然后转身面向了教师团队:“……都差不多了,那就开始吧。”   “好的……”   教师团队的负责人走到吴清晨身边,这是一位戴着眼镜,气质儒雅的中年男子,声音也很从容:“吴先生,我们就从需要赶在夏役前完工的牧草处理开始吧,第一个小项是收割,请您先用自己的动作为这些‘学生们’示范几遍……”   顺着负责人指着的方向,两三米外,绿油油的牧草覆盖着大约七八个篮球场大小的份地。   接住某位参谋递过来的镰刀和草编手套,吴清晨戴上装备走了过去,弯下腰开始收割牧草。   抓草挥刀放下,抓草挥刀放下……   吴清晨面前的这片牧草,当它们被移植过来的时候,估计还随身携带着半米厚的泥土,根系扎得严严实实,几刀过后,吴清晨就找到了中古世界熟悉的劳动节奏。   农活就是这样,身体和神经形成记忆之后,面对熟悉的环境,双手的前一个动作刚刚开始,大脑就已经自动运算出下一个动作的最佳流程。   熟悉的牧草,熟练的动作,已经在中古世界里实践了近半个月,吴清晨干起来相当流畅,几乎没怎么停顿地挥动着镰刀,牧草快速倒下,身后留下一串串整齐的茬口。   吴清晨开始收割牧草,战士们也开始执行命令,打开旁边早已准备好的的几只大箱子,战士们从箱子里取出一柄柄塑制“镰刀”,和一块块两平米左右的塑制平板,平板上“生长”着同样由柔软材料制造而成的“牧草”。   给每一只猴子分发一支塑制“镰刀”,一片特制“牧草”,通过翻译下令,模仿着吴清晨的动作,猴子们开始“收割牧草”。   “好了……”大约几分钟后,教师负责人叫住了吴清晨,“……先到这里,吴先生,请停下来。”   吴清晨放下镰刀,转过身来。   “现在,请看他们的演示……”   教师团队负责人话音落地,旁边的翻译马上一声令下。   猴子们立刻弯下身体,挥舞“镰刀”,割向刚刚更换了一次的平板“牧草”。   只花几秒钟,吴清晨就忍不住翻了翻白眼。   有的猴子动作缓慢得像是僵尸,有的猴子一次只拎住三五根牧草,有的猴子手都用反了,有的猴子甚至扔飞了镰刀……   场面惨不忍睹。   “这……这……这都什么人啊!”目瞪口呆了好一会,吴清晨才恢复说话的能力:“这些人原来是干嘛的……从来没干过活吧?”   “东南亚岛国严打抓起来的瘾君子……也只有这种吸毒吸到脑子快要废掉的人,才绝对已经很久没干过什么农活。”   “这……瘾君子……这……这从没干过农活……那怎么教?”   “只有这样才能充分验证教学的有效性……你以前也没干过农活,不一样学会了吗?放心吧……”黄兴用安慰的语气说道:“……老师们研究出来的方法,已经经过了充分的实验验证,而且可以很快掌握。”   “什么办法?”   “先不着急学方法……”黄兴没有直接回答吴清晨的问题:“……正式学习之前,你先自己试着去‘定向传授’一下,这样有助于接下来的理解。”   “……怎么教?”吴清晨完全摸不着头脑。   黄兴没有回答,只是做了个“请”的姿势。   得不到答案,吴清晨只好慢慢走到某位毒贩子的旁边。——“旁边”的意思是,十几位战士的团团包围下,吴清晨和这位毒贩子之间的距离,至少还有十米以上。   “你……你……”吴清晨的嘴巴张开又合上,如此好几回,终于确定,自己能够想到的,只有唯一的一个办法:“你看我的动作,跟着一起做……”   也不知南亚某岛国,或是联合国对这些瘾君子子们做了些什么,听完翻译之后,对面的瘾君子子不仅乖巧地点了点头,甚至还用鼻青眼肿的五官对吴清晨努力挤出了一个难看的微笑。   沟通完毕,吴清晨也取来一柄塑制“镰刀”,站到塑制平板面前开始割“牧草”。   道具制作得很用心,虽然材质完全不同,但吴清晨“割”起来的时候,感觉并没有太大的差异。   瘾君子子也学得很用心,吴清晨弯腰,他也跟着弯腰;吴清晨抓草,他也跟着抓草;吴清晨起身,身体前倾,顺势发力挥刀,瘾君子子也跟着起身,身体前倾……然后“镰刀”割中了自己的手腕。   嗯……可能是我太快了……   吴清晨反思了一下,再对翻译说道,“慢一点来,看清楚了再动。”   瘾君子点点头。   于是,吴清晨弯腰,瘾君子也跟着弯腰……吴清晨抓草,瘾君子也跟着抓草……吴清晨起身,身体前倾,顺势发力挥刀,瘾君子也跟着起身,身体前倾……然后摔到在“牧草”丛中。   “好吧……太慢了也不行。”吴清晨又反思了一下,“还是稍微快一点吧……”   第三次,瘾君子将“镰刀”当成锯子般来回切割,也没能搞定手里抓住的一大把“牧草”。   第四次,瘾君子起身太急,挥刀的时候,牧草已经离开了手指的掌握。   “腰!切草的时候,腰要上去一点!”   瘾君子腰上去一点。   “后腰!是后腰!前面不要动!”   瘾君子后腰上去一点。   “只有后腰动!你抬脖子干嘛?”   瘾君子缩脖子。   “对,现在后腰抬起来。”   瘾君子又开始抬后腰。   “那是屁股!是尼玛的屁股!”吴清晨开始气急败坏:“尼玛屁股和腰分不清……学你妹啊!”   四个字,画虎类犬:这就是瘾君子接受吴清晨“定向传授”效果的最佳描述。   “没事没事……吴先生……”黄兴连忙劝吴清晨消气:“您用不着生气,犯不着和傻……咳,智商不太高的人一般计较……真没事,您已经明白了向近似人群‘定向传授’的难点,这一步相当成功……接下来,就看老师们的方法吧……”   随着黄兴这句话结束,老师们开始上场。   教师团队的第一步,就让吴清晨眼前一亮。   走到瘾君子们旁边,教师团队首先同时挑出来两位瘾君子。   挑好了瘾君子之后,教师团队并没有让吴清晨直接开始割草,而是让吴清晨按照自己的理解,将完整的“切割牧草”的动作进行分解,并先示范分解出来的第一个弯腰姿势。   吴清晨摆好姿势,教师团队便要求瘾君子a站上“牧草”平台,负责学习吴清晨的动作;瘾君子b则站到“牧草”平台之外,同步模仿瘾君子a的动作,给瘾君子a提供动作的对照,和进行调整的参考。   将本来复杂连贯的动作分解成一个个简单的静态姿势,两位瘾君子自然都模仿得似模似样。   先由一位瘾君子a模仿吴清晨,再用另一位瘾君子b模仿瘾君子a,此时看起来似乎多此一举,然而,已经做惯了农活的吴清晨,立刻就明白了其中的用意。   瘾君子们都能轻松模仿出自己的静态姿势,这只是不需要进一步实际运用时的理想状态。   等学完全部的分解姿势后,肯定就轮到了真正割草的阶段,这意味着瘾君子们必须将分解的静态姿势重新恢复为连贯动作,到了那个时候:   站在“牧草”平台之上,实际学习割草的瘾君子a,立刻就从只需要操心吴清晨的姿势,进入到需要同时操心吴清晨示范的姿势,自己手中的镰刀,摆在面前的牧草,实际割草的效果等等一下子复杂许多的内容。   而站在“牧草”平台之上的瘾君子b,却自始至终都只需要模仿瘾君子a的动作,让瘾君子a清清楚楚地看到:究竟是动作变形,还是手脚太慢,还是出了其他的差错。   想明白这一点,吴清晨脑子里,瞬间闪过了第一天接受培训时,同时摆在自己三个方向的镜子。   果然套路多啊……   在连玻璃都没有出现的中古世界,教师团队硬生生帮自己给未来的学生们找出了一面动作观察效果最直观,也最显著的“镜子”。   演示完“动作分解”和“人型镜面”的套路,教师团队继续帮助吴清晨进一步拓展思路。   最简单的弯腰姿势很快学习完毕,第二步的“抓草”姿势也不算困难,进入到第三步,以及第三步之后的“起身”,“身体前倾”,“顺势发力挥刀”这几个动态姿势时,两位瘾君子遇见了困难。   腰太低、屁股太高、腿迈慢了、镰刀摆得太上面了……   这也是吴清晨之前自己尝试“定向传授”时,遇见的最频繁的问题。   教师团队开始向吴清晨示范,该怎么帮“定向传授”的对象,纠正这些动作的偏差。   “腰太低”、“屁股太高”、“腿迈慢了”、“镰刀摆得太上面了”……这自然是错误的说法。   “腰抬高五厘米”、“屁股往下面压三厘米”、“抬腿的时候快一点五秒”、“镰刀放到现在一半的位置”……这其实也是错误的说法。   中古世界的原住民们,大部分都只会用“中水”、“小小水”来区分水的流量,用“睡水”、“跳水”来区分水的状态……   作为地球上最接近中古世界原住民的近似群体,吴清晨面前的这些瘾君子,也基本上都是纯文盲,压根就没去过学校,根本没机会领教某个东南亚岛国的语言是否有丰富的词汇量和完整的度量衡。   当然啦,要是换到专业领域,他们倒也能熟练地使用一下“拿好了,这两克够你爽一把”中的“克”,以及“大哥,求您了,再给我一个小‘包’吧”中的“包”等业内专用单位。   但是,要碰到旁边好几位翻译都表示很为难的“厘米”、“三分之一”、“一点五秒”,那就就只能比较抱歉了。   于是,乡村教师们发挥实力的机会来了:“腰抬高两根手指!”、“屁股往下一根手指!”、“抬腿加快吐口痰的速度!”、“镰刀放到和你那玩意儿一样高的位置!”   于是这一步也顺利完成。   接下来,来自首都师范大学的教授,给吴清晨演示了几个快速引导学生自我思考的小技巧;   来自教育部的调研员,让吴清晨知道了提前进行原理解析对教育效果的提升;   来自高考状元班的班主任,教会了吴清晨通过鼓励的方式激发学生的学习热情;   来自民办学校的招生办主任,告诉了吴清晨忽悠……咳,展望光明前景可以达到的安抚效果。   等等等等……   不知不觉间,有关“田间农业劳动的高效率标准版动作”的“定向传授”培训接近尾声。   到了这个时候,吴清晨自然已经彻底明白,教师团队们对自己培训这些内容的实用性,以及使用东南亚猴子们作为模板的必要性。   尽管时间有限,在这些猴子们身上,吴清晨只实践了一部分田间劳动的“定向传授”,不过,有了教师们培训给自己的种种教育方法,“定向传授”其他来自地球先进经验的科学劳动动作,吴清晨也有了相当的把握。   结束最后一位瘾君子的“定向传授”内容,吴清晨伸个懒腰,轻轻地吐出一口长气。   五月的风,轻轻地吹,在吴清晨面前,徐徐展开了一副美丽的画面:   太阳公公洒下无限的光辉,给它钟爱的万物送来无限的生长希望,阳光明媚的份地里,瘾君子们熟练地操着各式农具,麻利地割下一茬茬绿油油的牧草,快速地耙开一片片淡黑的泥土,细心地拾起一颗颗青翠的豌豆。   啊~好一片生机勃勃的场面! 第89章 艺术和科学   “不错不错……”等候吴清晨稍稍休憩,黄兴一边笑眯眯地鼓掌,一边走了过来,“吴先生,完成第一大项的时间,比计划表提前了七分钟。”   “那确实挺好。”   吴清晨也笑了一下,毕竟都是已经熟练掌握的农活,找到教师团队培训的关键点之后,吴清晨也觉得自己学习的速度应该不错。   当然,吴清晨更关心下面的内容:“接下来就是治牛的活儿了?”   “不……还没有……”黄兴摇摇头,“刚才的‘定向传授’培训,主要针对的对象,是您在中古世界的家人,主要目的是提高他们的劳动效率,同时降低劳动时间和劳动强度,尽量避免过度劳累导致的身体损伤……”   “是啊,我明白……”让中古世界的家人能过得轻松一点,这也是吴清晨的目的:“大家做事都干得快一点,轻松一点,我的日子肯定就会好过很多嘛……”   “这是当然……”黄兴先是点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不过……吴先生,我们的目的,可不是让你轻松一点,或者好过一点,而是彻底离开一线体力劳动。”   “嗯?”吴清晨不是很明白黄兴的意思:“……教会了这些,还不能做到彻底离开吗?”   “不能!”回答这句话的时候,黄兴的语气相当肯定。   “可是,弄好了这些,田地里的事情基本上就用不上我了吧?”   “这一点没错,田地里的事情确实不需要再用到你……”黄兴又问道:“……那家里的事情呢?”   “家里的事情,我可以干呀!”先是以一种心满意足的口气地回答了黄兴的提问,注意到黄兴脸上的不以为然,吴清晨才突然发觉,自己之前对“彻底离开一线体力劳动”的理解,似乎和黄兴的原意有点偏差。   吴清晨惊讶地问道:“你的意思是说,家里的事情,我也不用再干?”   黄兴缓慢而坚定地点了点头。   “这……不太可能吧?”吴清晨表示很难以想象:“就算可能,也不太好吧?”   原本吴清晨的想法中,自己的安全和地位有了比较好的保障后,地球方面应该愿意让自己表现出某方面的能力,并通过某种培训让自己掌握一定的方法,再以某种比较隐秘的方式“定向传授”给家人,从而大幅度提高自己家庭的生产力水平。   吴清晨稍微盘算了一下,有了地球各学科专家总结出来的科学种田技术,通过教师团队的“传授”技巧,吴清晨有把握将整个家庭的劳动力,提高到额外多出两个“老威廉”级别的主要劳动力。   建立了这个基础之后,以自己对家庭的贡献,以及另一项牛倌的职责为理由,自己应该就可以从此远离犁田、翻耕、收割、背牧草这些沉重的体力劳动,并成功专职为只需要挑挑水、摘摘卷心菜、捡捡豆子、煮煮糊糊这样的家庭后勤成员。   而现在,从黄兴的态度,吴清晨才突然发现:将自己在家庭中承担的劳动量,向一个9岁的小女孩看齐,这种做法,居然还不算彻底离开一线体力劳动!   “彻底离开一线劳动的意思,就是什么都不干?”吴清晨忍不住再确认一次。   “是的,什么都不干。”   “好吧,请问怎么样才能什么都不干?我该怎么解释?”   吴清晨也很想知道,从此袖手旁观,再不下地,也不干活,只需要躺在牛倌豪宅里心安理得吃闲饭的办法。   “吴先生,我知道你的意思……”   从吴清晨的表情和口气,黄兴很轻松地猜出了他的想法,“如果仅仅从家庭的角度考虑,确实就算有再多的贡献,也不适合从此不再承担中古世界家庭的劳动义务……”   “……不过,刚才的第一项‘定向培训’,也本来就只是为你彻底不承担家庭的劳动后,弥补你家庭一段时间内的劳动力损失……”   “另外,要真正做到‘彻底离开一线体力劳动’,事情的关键,绝对不取决于您中古世界家庭的态度,只取决于您在中古世界艾克丽村庄的准确定位。”   “哦?什么定位?这么快就有办法让我真正做老爷吗?”   再升职吗?   可能吗?有用吗?   吴清晨表示怀疑,先不提血统决定命运的半奴隶半封建社会里,跨越血统的阶层攀爬有多困难……就算成为了管事或者是牧师,夏役的时候照样得忙得团团转。   “不用局限于中古世界的视野嘛……”黄兴笑了笑,“用地球人的眼光来看,艾克丽村庄其实还有很多脱产的岗位……”   “什么岗位?送信人?不对不对,送信人也得种地……木匠?木匠也要服夏役……柴火伴?他比普通自由民还累……”吴清晨不由自主地微微仰头,开始思索,却怎么也没法从村庄的统治阶级外,再找出一个比牛倌更肥美的位置。   “别费神了,现成的岗位,那当然没有。不过嘛……”   黄兴的话语中蕴含着极大的自信,“我的意思是,有了现在这些已经掌握的情报,有了现在的您所处的环境和地位作为保障,以地球的眼光,地球的智慧,地球的手段,凭空创造出一百个完全脱产的岗位也不是难题……”   “唯一的问题只在于,哪一个岗位,才是最适合您的,量身定制的,非您不可的,其他人绝不可代替的,绝对脱产的岗位!”   原来如此!   听到黄兴的形容,吴清晨瞬时心潮澎湃,“那是什么职位?”   “一举多得的职位!”黄兴摊摊手:“涉及的方面实在太多,一两句话说不明白,不过,今天的培训全部结束之后,你自然就明白了。”   “好!”吴清晨不再追问:“请继续吧。”   “好的,接下来的培训,建立在您中古世界的家人及一部分亲近的邻居基本熟练掌握了提高农业效率的方法之后,以他们为示范,逐渐将这些技巧‘定向传授’给艾克丽村庄的绝大多数村民。”   不是吧?   “那我岂不是舌头都要断掉?”   想想刚才教导瘾君子们耗费的体力和精神,再想想艾克丽村庄的村民数总量,吴清晨刚刚喝过水的嘴唇又开始发干,一点都不觉得这个岗位轻松。   “不会不会……”黄兴微笑着摇摇头,“对于您在中古世界的家人和其他比较亲近的对象,这些最重要的人力资源,我们当然得安排刚才那种比较柔和,比较亲近的方法……至于中古世界的其他村民嘛,我们当然会换一种更加轻松的方法。”   “好了……差不多就是这样,接下来你自己了解就可以了……”   说到这儿的时候,黄兴朝前方指了指,另一支培训队伍,已经走到了吴清晨等人近前。   “张承润张教授,国际知名古典派油画家。”   “余腩女士,国际知名漫画家。”   “左进取左先生,顶尖国画大师。”   “吴司徒吴老先生,中央美术学院副院长。”   “苏尔古特先生,宗教音乐大师。”   “苏洛,解放军艺术学院著名歌唱家。”   “王梦华,知名作曲家、作词家。”   “林千军,乡村音乐大师。”   “林木……”“威廉/姆斯特……”“赛恩……”   “您好您好您好您好……”   刚醒过来的时候不是已经听了一遍音乐吗?那首曲子已经很振奋人心了呀,难道还要继续改进?想听听我的意见?   而且还有这么多画家,难道要为我画一幅画?   吴清晨一一点头微笑,心中满头雾水。   “好了,吴先生,这些老师将负责你接下来向整个艾克丽村庄‘定向传授’高效率农活标准动作的课程。”   老师?培训?   油画家、国画大师、作词、作曲……   这……这是怎么回事?   歌唱、作词、油画、宗教音乐……   啊!原来如此!   只懵逼了几秒,一柄巨剑划破了重重迷雾,吴清晨瞬间明白了这些画家们、词曲家们、歌唱家们、宗教音乐学者们代表的含义。   看到吴清晨脸上恍然的神情,黄兴说道:“看来吴先生已经差不多明白了。不过,我还是要稍微解释一下……”   “在我们这个年代,大部分情况下,诗歌和美术属于艺术的范畴;然而,在文明还比较落后的年代,歌曲和绘画却是一门很实在的科学……”   “首先是词曲,社会发展程度比较低,识字率微乎其微的时候,民间俗曲的传唱,代代相传地记录着先辈们总结出来的种种经验……”   “然后是绘画,在摄像机没有发明的年代,对某件事物或者事项,如果采用文字描述的方式,很难让人直接在脑海中建立清晰的印象——毕竟,像小雨清晨这样,用词如此准确,意境如此到位的作者,实在可遇而不可求——而更加直观的绘画,却可以让人一眼就明白画面表达的含义。”   “比如说,您这一次需要‘定向传授’的内容……”   说着,黄兴向对面的艺术家做了个“请”的姿势:“余女士,请……”   身材纤细,面容姣好的余腩女士点点头,双手拎着两个使用简陋的木板制作,上面毛刺都没抛平的手举牌,走了过来。   走到吴清晨身边,余漫画家将左手拎着的手举牌翻开:   粗糙的木板上,十几条粗黑的木炭简笔,栩栩如生地绘制出一个正在弯腰割草,姿势相当标准的火柴人。   “想一想吧……”黄兴继续说道:“将高效率科学农活动作‘定向传授’给中古世界村民们的时候,如果有绘画技术的支持,还会有很大的难度吗?”   “这个……”   绘画的效果肯定非常好,不过,对于其他的某些方面,吴清晨还有点摸不准,“只照着画面学的话,一样还是会有很大的误差吧?”   “一定的误差还是可以容忍,再说,这项工作并不是马上就要开展的内容,到时候,还会有你中古世界的家人和亲近的邻居帮村民们示范纠正……”   “不过,如果有人教导,有人示范,还是一而再,再而三地出现很大误差的话……”黄兴又向余腩女士比了个“请”的姿势。   带着几分若有若无的微笑,余漫画家将右手拎着的手举牌翻开:   粗糙的木板上,十几条粗黑的木炭简笔,栩栩如生地绘制出一个正在弯腰割草,姿势误差相当大的火柴人。   以及,绘制在火柴人旁边的   五根棍子。 第90章 人杰   五根棍子……   想想这五根棍子蕴含的意味,吴清晨忍不住笑了一下。   “有这种效果,当然可以省很多事,不过……我觉得吧……”再仔细看看极其简洁的线条,和栩栩如生的效果,吴清晨忍不住揉揉太阳穴:“对我来说,掌握绘画这门……嗯,科学,可能比直接教村民们干农活的难度更高……”   “暂时的话,也许确实是这样。”黄兴理解地点点头,“不过,学习绘画,并不仅仅是为了教原住民种田……将来,在中古世界,还有很多的计划,也需要这门科学提供技术支持。”   “好吧……”吴清晨并没有质疑培训计划的意思。   ——作为很有自知之明的人,吴清晨从不认为一个人的小聪明,可能胜过几百万几千万人的集体智慧。   看看面前的艺术家团队,吴清晨没有发现乐器,也没有发现画笔。   这也很正常,吴清晨很清楚,自己短短二十几年的生命中,从来没有表现出任何艺术方面的天赋。   更具体到音乐和美术这两个分支的话,如果不用飙高音,吴清晨勉强可以哼几首口水歌,如果一定要拿上画笔,吴清晨也可以歪歪斜斜地画出只鸡蛋。   这样的水平,并不能完全怪罪于吴清晨,为了升学率和其他“更重要”的知识,小学三年级之后,吴清晨和“音乐”、“美术”之间的缘分,就已经止步于课程表,再没有机会真正一亲芳泽。   想想参谋团为自己准备的“艺术”计划,再想想参谋团确认自己资料之后的心情,吴清晨很想知道,自己家乡那些明目张胆违反“素质教育”方针的小学、初中、高中班主任、教导主任、副校长、校长、江县教育局为数众多的官僚们,脸上会被喷上多少口水。   “那么……”愉快的想象之后,吴清晨望向诸位艺术家:“学习这两门科学,从哪里开始呢?理论吗?”   两门“科学”的基础都是零蛋,吴清晨很好奇,这么短的时间,怎么才能让自己的艺术修养飞速提升。   “这个嘛……”领头的油画家张晨润教授,和著名词曲家王梦华女士对视了一眼。   王女士先开口了:“音乐方面的话,从理论上来说,也算是理论。”   张教授便显得有些迟疑:“美术方面的话……应该说,比理论还要更基础一点。”   一个多小时之后,吴清晨明白了“从理论上来说算理论”的绕口令到底是什么意思,也清楚了“比理论还要更基础一点”代表什么含义。   “没了?结束了?结束了是什么意思?”   无怪乎吴清晨的反应如此强烈。   这一个多小时的时间里:   吴清晨先是由宗教音乐大师灌输了一肚子的“宗教和音乐关系史”,由乐器制作大师灌输了一肚子的“农业技术与乐器发展史”,由音乐学院教授灌输了一肚子“不同历史阶段的唱腔变迁”……   这是属于音乐的部分。   美术的部分就更奇葩了:吴清晨就连历史都没得听,直接由美术学院、油画画廊、书法艺术协会……的装裱师、拍卖商,以及耗材供应商们,教会了吴清晨辨识更利于保存的木材,还教会了吴清晨利用某些泥浆、灰烬和没有充分燃烧的木材,制造出更容易上色的木炭。   带着一脑门问号,学完这些东西,吴清晨还以为它们是前置的基础,却被告知为全部培训内容。   “就这些?”吴清晨捏着木炭,“带着这个,就可以去中古世界‘定点传授’了?”   “吴先生……吴先生……”黄兴连忙过来拍拍吴清晨的肩膀:“时间有限,调配组安排的时间,只能先让您先具备最基础的实施条件。”   “这算什么实施条件?”   “音乐方面的话,了解了刚才那些内容,您就基本了解了宗教对艺术的容忍红线,下层民众对音乐的关注重点,农业生产和音乐之间密切联系……有了这些,已经足够您实施下一步的计划……”   “美术方面的话,这是一门需要长时间练习的学问,学好了制作木板和炭笔,无论您平时练习,还是以后正式开始‘定向传授’,都不会造成经济上的负担。”   “学都还没开始学,怎么练习?”   “这方面您不用担心,虽然限于时间,地球的师资力量目前无法发挥全部的作用……”黄兴先是指了指面前的艺术家们,然后又指了指吴清晨:“但是,在中古世界里,您自己早就已经准备好了老师。”   “老师?”   吴清晨皱了皱眉头,艾克丽村庄里,唯一有可能和艺术扯上关系的人,指向性非常明确:“你是指……牧师吗?”   “当然。”   “牧师还会绘画?”不得不说,吴清晨对牧师的了解少的可怜。   “是的……”黄兴点点头。   牧师何止会绘画!   在黄兴级别可以接触的情报里,从牧师的手指、手腕、腿型、走路的姿势、习惯的动作、衣袖的污点……等等细节,参谋团分析得到了太多吴清晨并不了解的内容。   这倒不是联合国天象事件临时委员会故意对吴清晨隐瞒情报,而是,以情报的庞大数量,和吴清晨时间的宝贵程度,决定让吴清晨优先了解哪方面的情报,这个问题,本身就是一个很复杂的难题。   “呃……”第一次听到这个情报,吴清晨有点吃惊,又有点疑问:“就算牧师会绘画,也不一定就会教我吧?”   “不……”黄兴伸伸手,艺术家团队已经走开,又一只培训团队走了过来:“……他一定会教你。”   这是一支吴清晨见过的最有魅力的培训团队。   最有魅力的意思,并不是指美女或者帅哥这样的外表容貌。   当然,外在也是有的,走过来的这群人,无分男女,无分中外,无分体型,无分年龄,脸上都打理的很干净,但又没有什么修饰的痕迹,衣着都非常得体,但又不显得奢华,行走也不疾不徐,仿佛蕴含着某种奇特的韵律,自然而然地表现出一种超然的气度,看上去就非常舒服。   这一群人,每一位脸上都带着淡淡的微笑,旁边的人只要一望过去,很快就会被这种微笑吸引,感觉到其中的真挚和坦诚,“如沫春风”这个词,用在这儿正是对他们最贴切的形容。   “吴先生……”   当这群人开始接受完最后一次搜身检查的时候,黄兴说道:“……如果说美术和音乐,是您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里,一次性对大量人群同时说话的技术,那么接下来,这些老师们将会告诉您,单独和人交流的技巧。”   ————————   几千米外,后勤7组。   又一辆经过改造的大巴内,靠近驾驶位的大屏幕内,正在播放培训现场的的即时视频。   大巴座位改造的办公桌旁,几位工作人员,或写文件,或看资料,或制表格……   其中,一位三十出头的男子忽然惊讶地咦了一声。   “是他?”   “怎么了?小王……”又一位工作人员抬起头来。   “老吴你快看看……这不是那谁吗……”小王抬起手,指着视频内,已经通过检查,正走向吴清晨的某位中年男子。   “谁啊?”老吴先摘下眼镜,揉了揉发红的眼睛,又重新戴上,才慢慢地抬起头来。   “唔……”下一刻,老吴轻轻地摸着自己的下巴,露出思索的神情:“……是有点眼熟……”   “谁眼熟?”“干嘛呢……赶紧赶活儿啊……”“唉,真是困死了!”   大巴里其他的工作人员先后抬起头来。   视频里,中年男子相貌儒雅,举止斯文。通过检查后,男子原本不疾不徐的脚步明显加快,只见他脸上热情洋溢,专注地望着吴清晨,远远地伸出双手,用力握住吴清晨的手臂后,也不知说了什么,两三句话之后,吴清晨脸上很快露出了发自内心的欢喜笑容。   “就那个……黄……黄什么……”不停地指着视频里的中年男子,小王使劲敲着自己的脑袋:“……我们津市那个……前两个月刚判的……”   “黄展鹏!”老吴一拍桌子,想了起来,“他不是判了无期吗?怎么跑那里去了?”   “不认识……”“没听说过……!”“谁啊?你们那里的吗?很出名吗?”   其他几位工作人员表示都没听说过。   “黄展鹏啊!”小王激动地说,“我和老王,原来单位那边的常务副市长!”   “哦,副市长啊……”“副市长很大吗?”“现在副总统都不算啥啦!”   “副市长是不算啥……”老吴慢吞吞地说道:“不过,我们这位副市长,可是津市的官场传奇!七年连升八级,从乡镇企业临时工做起,一直爬到了常务副市长!”   “啊?”“这人什么背景啊?”“关系过硬啊!”   “有背景,有关系……”老吴反问道:“能去乡镇企业做临时工吗?”   “那为什么升这么快?能力特别强?有重点政绩?”   “都不是,我们这位副市长,既没啥能力,也没啥政绩,胆子还挺小,没啥钱送礼……”小王缓缓摇头。   “没关系,没背景,没能力,没政绩,没礼金,那怎么爬这么快?”   “但人家有天赋!”小王冷哼一声:“我们这位副市长,可是光凭一条舌头,就爬上了副市长的宝座!”   “出事之后,人送一外号:津市第一马屁精!” 第91章 冤啊!   吴清晨正在加强“单独沟通技巧”,后勤7组正在讨论“攀岩技术”的时候……   吴清晨专用地下基地两公里左右,某间大办公室内,封闭的百叶窗将夏日阳光遮挡在外,厚重的办公桌正对着一面巨大的显示屏,显示屏内同样播放着即时传输的“吴清晨第五次培训”内容。   总面积近百平米的办公室,平时怎么都算得上宽阔,此时却显得相当逼仄。   办公室四面,从进门的位置开始,十几只明显加塞进来的巨大文件柜,已经将除显示屏之外的整个办公室,完整地环绕了一个大圈。   这些文件柜中,都已经密密麻麻塞满了各类资料,而除了这些文件柜,此时的办公室中,还横七竖八地地躺着十几只由文件、书本、光盘,以及其他媒介堆出了尖顶的大纸箱。   就算如此,还不时有工作人员进入房间,继续放下一堆堆资料,这些来晚的,重量已经达到数百公斤,无法再从文件柜或是大纸箱中找到容身之所的文件,便只能委屈地堆放在传真机侧面、打印机侧面、办公桌侧面、保险箱侧面,以及,某些人的屁股底下。   拥挤凌乱的办公室内,六七位平日出现在公众目光下时,总会注意身姿气度的军人和官僚,此时却一点形象都没法顾及,只能局促地挤坐于见缝插针摆放的塑料小板凳,高低不一的文件堆,以及好不容易腾空的木地板。   这几位能够坐下的同志,不管姿势如何别扭,都已经算是运气不错。   此时,距离厚重办公桌最近的位置,最后进来的两位男子,甚至不得不双脚尽力趴开,分别踩着两处好不容易找到的小空,才能以这种相当考验身体柔韧性的姿势勉强站立。   大办公室内,这些平日挺拔,此时局促;平日精干,此时萎靡;每一双眼睛都发红的男子们,每人双手捧着一份摊开的厚厚文件夹。   办公桌正对面的视频内,吴清晨身边每经过一位培训团队的组成成员,男子们手中的文件夹,便会翻过一页或是好几页。   这一页或是好几页翻过的内容,都标注着某位团队成员的信息,信息非常详尽,光“姓名”一栏,就分列着真名、曾用名、伪装名、发信名、代号、外号、绰号、悬赏代码等众多细项。   如此多的内容,就算本次培训开始之前的五个小时,就已经领到了这份资料,而且每个人只要负责其中的小部分人员,军人和官僚们还是感觉时间相当紧张。   幸好,这一支“特别有魅力”的团队,经过吴清晨身边的时候,并不像其他培训团队一样走马观花,笼统地总体介绍一番,便迅速切入到培训内容……   这只“魅力团队”,几乎每一位成员都会向吴清晨亲切问好,然后或多或少地交流几句。   来自津市的舌头艺术家结束了寒暄,某位西方面孔的中年男子,脸上挂着温和的笑意,向吴清晨挥手点头问好。   办公桌左侧,某位坐在塑料板凳上的官僚早就翻好了页,马上开始念资料:   “法尔/库内尔,曾用名维克多/塞特,代号死亡,外号寡妇制造者,军火掮客,自1989年至2004年,曾涉入阿富汗、伊拉克、安哥拉等多国战局,2001年全球通缉,2005年由法国特工逮捕,2006年假释出狱……”   “……思路开阔,思维敏捷,极具胆识,富有亲和力,精通心理学、犯罪学,擅长和各类危险分子打交道……”   这位富有国际主义精神,一生致力于为落后地区大力普及工业发明的商人之后,紧接着走过来的,是一位身材略胖,浑身笑意,眼睛笑眯眯地,仿若一尊弥陀佛的东方面孔。   厚重的办公桌右侧,以别扭姿势站立的军人开始介绍:   “符建元,外号死胖子,绰号笑面佛,医药代表,先后入职七家大型医药制作公司,2009年因行贿罪入刑……”   “……精研美食,酒量极佳,擅长多种隐秘的利益交换手段……”   下一位还是本国培育的精英,大办公室内的军人继续介绍:   “马力勤……某大型国有企业采购部经理……擅长收钱不办事,并能提前作出安排,临时制造多种可合理解释的突发状况,以不可抗力为由,拒绝多家相关公私企业的利益诉求……”   下一位又是国外的高级人才。   “尼古拉/威尔……美国某游说公司高级合伙人……深入干预多洲议员、参议员选举……”   偶尔也有女士的身影。   “艾许莉/奥玛……某跨国企业公关专员……尤善于针对不同的对象,不同程度地展现魅力……”   也有私营企业的贡献。   “景修远……某省某市高级私人会所客户经理……擅长揣摩客户心理,并精通密码学……曾多次在未和客户提前沟通的情况下,临时编撰暗语,以饮料、花卉、艺术品等多种形式,表面上发送名称、简介、价格等正常推销短信,实际上传递不良的涉黄低俗信息,并能被百分之九十五以上的老客户,百分之七十以上的潜在客户明确阅读。”   还有更干脆一点,完全自学成材的民间人士。   “江洛……社会闲散人员……1993年因流氓罪入刑,2015年因招摇撞骗罪入刑……行事缜密,极具计划性……曾采用多种针对性的交好手段,同时获取某大型企业高层管理人员的六位婚外亲密女性好感,并和其中的四位先后姘居,骗取大量钱财……入狱之后,前往探望并表示愿意等待的女性共计达到21人……”   听到这儿的时候,吴清晨面前的人才队伍差不多也走到了头,坐在厚重的办公桌后,某些人口中,“正在医院静养”的蒋奉明同志,终于忍不住喃喃地念出了几个长音:“都……是……人……才……啊……”   “群魔乱舞!臭名昭著!中西结合的人渣!……居然让这群危险分子靠近到吴先生五米之内!蒋主任,您不能再忍了!”   距离办公桌稍远的位置,某位外貌看起来最年轻的助理,愤怒得满脸涨红:“……为了排挤我们部门……为了排挤您,姓黄的已经不择手段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办公室内的其他几人也连声响应。   “是啊……只有少数几个外国人旁边才有保全人员就位!”   “居然没有笼子!”   “丧心病狂!竟然允许那个老流氓和吴先生握手!他配吗?他有那个资格吗?谁知道他身上有什么现代科技查不出来的脏病!”   “介绍!介绍!有这么多需要介绍的吗?完全就是浪费时间!这个是对整个人类犯罪!”   “好了好了……”办公室内的声音越来越大,蒋奉明重重地敲了几下桌子。   注意到蒋奉命阴沉下来的脸色,办公室中的声音一个接一个地消失。   “……什么排挤?什么姓黄的?什么危险分子?”   彻底静下来之后,蒋奉命才重新开口:“工作纪律还要不要了?团结同志还讲不讲了?”   “我再说一次!本部门集体调休,是天象事件临时委员会的一致决定,并就不是出于某个人的单独意愿!黄主任……黄兴同志,以及在黄兴同志身边协助的每一位工作人员,都和我们一样,从来就没有为自己谋私利的想法,而是始终在为全国人民,全世界的人类未来而拼搏奋斗!”   “这两者,也未必就不能合二为一……”   “就怕某些人想著名义双收的好事……”   最角落位置传出的嘀咕声相当微弱,蒋奉明自然没法听清。   不过,只要看看在场众人脸上的表情,蒋奉明就知道,光凭这几句高大全的道理,只怕达不到很好的安抚效果。   轻轻地叹口气,蒋奉明再次望向显示屏。   画面中,诸多人杰都已经和吴清晨见过了面打过了招呼,开始向吴清晨传授“单独沟通技巧”,此时正站在吴清晨身边讲述的,是某位出身于本国外交系统的领事官,在数以千计的培训人员中,属于可以高度信任的核心类别。   感觉暂时可以放心几分钟,蒋奉明按向办公桌的控制台,对面的大显示屏,右上角立刻弹出了几个选项。   “我知道……这次调休确实比较突然,某些同志可能一时想不通,某些同志甚至可能感觉受了委屈……”   蒋奉明一边控制操作台,一边继续说道,“在这里,我可以负责任地告诉大家,前一段时间,我和同志们一起工作的时候,称得上不辞辛苦、战战兢兢、尽心竭力,对于每一项委员会决定的培训内容,我们负责的执行部分,都从来没出过任何计划外的差错……至于牛倌事件……”   “……牛倌事件,从头到尾都只是一桩意外……”说起办公室内诸人始终耿耿于怀的这个事件,蒋奉明脸上的表情相当从容:“和我没有任何关系,和同志们的工作没有任何关系,和这次调休也没有任何直接的关系……”   可是,我们觉得很有关系!   若不是说这些话的时候,蒋奉明的从容之外,自有一股威严,办公室内的诸人,恨不得都站起来,为蒋奉明的劝慰配上一个短句:   我冤啊!   我们冤啊! 第92章 战略计划书   “如果一定要给这次调休找出个理由,那就是同志们杰出的工作,已经在中古世界产生了良好的效果,为吴清晨先生的环境安全和地位提升,奠定了坚实的基础!极大推动了天象事件往全新的战略阶段发展!”   “同志们都是来自各部门的精英,我相信大家都明白‘此一时彼一时’的道理,刚刚接触中古世界的时候,事态如此紧急,又几乎完全没有情报,两眼一抹黑的情况下,我们部门坚持的步步为营,一切以安全为上,一切以吴清晨先生为主,在当时自然是最正确的选择……”   “然而,通过同志们的努力,我们获得了宝贵的缓冲时间……现在,无论地球,还是中古世界,面临的形势都已经发生了巨大的改变,委员会决定采取更加灵活的手段,自然也是出自于更全面的考虑。”   “另外,这一切都和黄主任无关,和我们部门一样,黄兴同志只是负责培训计划的具体执行。”   “我们负责培训的时候,可从来没有摆过宴席,更不会临时忘记培训的安排……”最初出声的年轻人说出的话,引起了在场众人的共鸣。   “你们呀……”   抬手在办公室内轻点一圈,蒋奉明脸上带着苦笑,摇了摇头,右手在控制台上按了一下,蒋奉明之前说话时调整好的参数立刻生效,对面的显示屏切换成几个小块:“仔细看看吧……”   显示屏中:   早晨时分,和黄兴握手交谈,吴清晨忽然有些诧异。   进入“艾克丽模拟基地”,经过牧天蓝滚泥坑,以及牛倌新居复杂验收,望着辛苦的工作人员,吴清晨脸上的感慨。   突然出现的铺张宴席,吴清晨明显的不满。   猛然得知“彻底离开一线劳动”,吴清晨脸上的惊喜。   每一个小块的视频片段,都在不断地循环播放,为了避免相互干扰,全部视频都贴心地设定了静音模式,并在每个片段下方,配上了当时对话的字幕。   或许是字幕的方式更能让人印象深刻。   两分钟左右,指着排在第一位“黄兴和吴清晨”握手的视频片段,某位军人忽然“啊”了一声。   “吴先生只是问候蒋主任一声,姓黄的不但没有随便胡扯个理由含糊过去,反而一次又一次故意提到您,还多次表示随时可以叫您过去……”   “这么说的话……这里也是……”另一位官僚指着黄兴介绍“皇帝金扁担宴席”时的画面:“吴先生明明已经开始不高兴,黄主任却还故意说前几天的安排不到位……这不就是暗示蒋主任您的安排,更合吴先生的心意吗?”   “故意假装忘记培训计划的变动总是有的吧?吴先生突然就变得高兴了这总是有的吧?这难道也是为了让吴清晨先生记得蒋主任的好处吗?”看到同僚们似乎都开始转变意见,最初发声的年轻人很有点不服气。   不过,刚刚说完这句话,年轻人发现同僚们都望向了自己。   “难道不是吗?怎么了?我哪里说错了?”   “咳……小罗啊……”距离心火依然旺盛的年轻人最近的同僚,拍了拍小罗的肩膀:“……连续两次暗示蒋主任,可不是没有一点代价……你看这里……”   指向排在左下角有关“宴席”的视频小块,“……吴先生已经积累了很多不满,再不做点什么让吴先生高兴一下,说不定当场就得真换上蒋主任了……”   “那不是正好吗!”小罗声音抬高了几分。   “小罗啊小罗……”某位军人脸上也挂上了蒋奉明式的苦笑:“黄主任愿意帮我们一把确实挺好,但我们也不能要求他帮到直接破坏委员会的安排吧?”   “这……”小罗并不是什么执迷不悟的性格,刚才的表现也只是气恼之下想岔了路,此时终于反应过来,却一下子不知该怎么解释才好。   “好了,看来大家都明白了,黄主任对我们不但没有恶意,反而一直在帮忙……”蒋奉明再次开口,顺便帮小罗解了围:“不过,大家也不要误会,这并不是我和黄主任之间存在什么官场的默契,更没有什么隐秘的利益交换……”   “……现在这种时刻,也不可能存在这样的东西!”蒋奉明继续说道:“除非像吴先生一样不了解情况……否则,黄主任这么明显的暗示,连我们都看得出来,委员会不可能不知情……甚至,这可能本身就是委员会的计划……”   “为什么呢?”小罗这么问道。   办公室中诸人的眼神,也无一不透出好奇。   “这涉及到我们部门和黄主任部门之间的分歧。”说到这儿,蒋奉明微微地叹了口气,不再继续说下去。   在场都是聪明人,听到这个没有明显断了一截下文的话,就连最沉不住气的小罗,也都明智地不再追问。   蒋奉明再次按下操作台,右下角保留的即时培训画面,重新覆盖满整个显示屏。   这时候,对吴清晨传授“单独沟通技巧”的牛鬼蛇神,已经换了三轮。   大办公室恢复到原来的工作状态。   大约是心结解开了许多的缘故,观看视频的时候,军人和官僚们解说的声音,似乎精神了许多。   这样的情形大约持续了二十分钟左右,紧闭的房门处,忽然传来了“笃笃笃……”的声音。   望向办公桌操作台的监视视频,右上角代表密码、口令、扫描的三盏绿灯已经全部亮起,蒋奉明按下了某个按钮。   “蒋主任好!”   一队全副武装的军人出现在门外,领头的军官向蒋奉明敬了个礼。   蒋奉明点点头。   从副手手中取过一只合金箱子,军官走进房间,其他军人留在外面。   蒋奉明又望了望对面的大显示屏。   吴清晨“单独沟通技巧”的培训,预计还有一个小时左右结束。   “好了……先这里吧。”   计算一下待会需要留出的下属协助时间,蒋奉明想了想,抬头对办公室内的诸人说道:“你们先出去忙,准备下一个培训项目,大约……嗯,没有另外通知的话,40分钟之后再过来。”   “是!”“好的。”   凌乱的房间中,军人勉强敬个礼,官僚点点头,从满地的文件堆中找出几块空地,弯弯曲曲地鱼贯而出。   等待走在最后的官僚带上房门,始终盯住门口,并始终保持警惕的军官,才将箱子双手托放到办公桌面。   放下箱子之后,军官提起一只塑料板凳,在门口附近勉强找了个空位,坐了下来。   等待军官做完了这些,蒋奉明将手掌放到了箱子正上方。   几秒之后,掌纹、血压、心跳等验证通过,箱子打开。   里面是一只合金制作的盒子。   合金盒子很重,蒋奉明双手齐用,托出来的时候还是很费力。   合金盒子放在了办公桌面,正面贴着好几行显眼的红色标签:   文件名:x-0-13,密级(绝密),阅读编号027。   和打开箱子时一样,蒋奉明再次将手掌贴到盒子正面的掌印处。   几秒之后,掌纹、血压、心跳等验证通过,盒子左上角,弹开了一个三平方厘米左右的小口子。   蒋奉明摘下眼镜,将眼珠凑近到小口子旁。   完成这一整套程序之后,这只使用合金制造的盒子才终于自动打开。   里面,是一叠厚厚的文件。   暴露出来的第一页,标出了一行文字:   中古世界第二阶段战略计划书。   捧出文件,蒋奉明翻开了第一页:   中古世界战略情报集(暂)——号(2012-05-137)——第192次修订   都已经是修订了无数次的资料,蒋奉明自然非常熟悉,从一开始便快速翻页。   星球概略……地理环境……气象观测……   翻了七八页,蒋奉明终于看到了几行代表修订的蓝色字体。   农业技术:第二十七条:第三点:已充分了解到杂草与粮食作物对养分的争夺。   蓝色字体的修订部分,除了将上一条全文复制之外,在后面又添加了一小行:同时也对杂草与粮食作物争夺阳光有一定的认识。   社会制度……政治环境……宗教发展……   村庄概略……周边资源……阶层分析……   目标家庭……组成成员……社会关系……   连续翻了好几十页,看了十几条影响很小的修订,蒋奉明终于看到了第二个大标题:   第二阶段战略研讨会议记录——号(2012-05-139)——第135次会议   联合国常任理事国发言:   中国发言……美国发言……俄罗斯发言……英国发言……法国发言……   g20其他成员国发言……   其他列席国特许发言……   这同样是翻过了无数次的资料,蒋奉明同样快速翻页。   突然之间,一长串红色字体,出现在蒋奉明面前。   这是代表即将实施的决定,蒋奉明精神一振。   资源战略(否决):详见附录,美国代表发言《石油与血》;英国代表发言《黄金与布尔战争》……   奢侈品战略(否决):详见附录,意大利代表发言《战争与威尼斯商人》、《工匠与镜子岛》;韩国代表发言:《珍珠与珠女》……   民众教育战略(否决):详见附录,法国代表发言《国民素质提升与大革命》、日本代表发言《民智开启与明治维新》……   工业化战略(否决):详见附录,英国代表发言《工业革命与社会动荡》,德国代表发言《大失业与国家社会主义的兴起》……   (否决)(否决)(否决)……   综上,委员会认为:   以中古世界目前薄弱的经济基础,脆弱的社会结构,恶劣的生存环境,现阶段不适宜引入可能导致重大社会动荡、巨大社会变革的跨时代性产品。   以中古世界目前野蛮的政治制度,低下的道德标准,落后的博弈方式,现阶段不适宜引入可能导致巨大外力干涉,不可控意外因素介入的高附加值产品。   因而,中古世界艾克丽村庄下阶段的发展,经济政策方面,应坚持“无浮财,少油水,鸡肋型”的定位,贯彻低盈利、重积累的原则,保证微利运营,争取亏损运营,全力争取最理想的负资产运营模式。   避免一切可以避免的麻烦,最大程度地保证安全。   政治政策方面,对中古世界原住民中下层,逐步实施去资产化政策,将自耕农模式改造为组织化、产业化模式,进行资产捆绑;对中古世界原住民上层,逐步实施去影响力化,逐步消除封建领主对土地、人身自由的占有,并同时以超额流动资产作为补偿,进行利益捆绑。   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最大程度地保持稳定。   综上观点,   并经过对衣、食、住、行、地位、安全、经济、影响力等要素的综合考虑,委员会认为,将第二阶段的战略计划,定位为“以提升目标对象(中国籍公民吴清晨)的居住条件为首要诉求,并带动其他几要素同步提升的发展计划”符合实际,决定实施。   代号:《磨坊战略》。 第93章 充实   《磨坊战略》   最终果然还是最倾向于这个方案啊……   重新回头将红字部分的内容再看了了一遍,确定和之前几次阅读到的“分析推演”及“预计目标”并没有太大的区别,蒋奉明翻开了下一页。   紧随其后的三个大标题下,正是这份战略计划书的核心内容:   《磨坊战略实施细则》——号(2012-05-1311)——第72版   前期筹备……启动资金……人力资源……   正式立项……样板工程……负资产运营……   没有水泥、钢筋,甚至没有砖块、瓦片的前提下,对于一个经济、交通、科技全面落后,常住民数量不足2000人的中古世界小村庄来说,修建一座普通的磨坊,就已经是一件需要高层领主绝对支持,全村劳动力集体动员的大事。   更何况,地球为中古世界准备的这座“磨坊”,根本一点都不普通。   将“前景分析”和“预期效果”那十几页又臭又长的文件内容进行提炼,《第二阶段战略计划》的核心目标,可凝练表述为一句话:   让吴清晨·洛斯在中古世界吃的更好,喝的更甜,躺的更平,睡的更香,心情愉快,身体棒棒……   可想而知,基于这样的出发点,《第二阶段战略计划书》中,中古世界将要修建的“磨坊”,卫生、安全、环境、舒适度……等多个方面,必然都被地球人全面拔高了好几重标准。   如此超前的规划,从工程总量和技术难度上来说,已经可以比拟中国内地某贫困农村,居然立项单独集资建设一座小水电站。   操作这样的“高科技”“大工程”,自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筹备、资金、人力,前三个条目,每一条都是大难题,蒋奉明一条一条地仔细浏览。   前期筹备:当吴清晨·洛斯在中古世界的地位,暂时无力直接启动“磨坊战略”的时间段内,应先通过一系列的举措,提高自身地位的同时,推动着艾克丽村庄的整体大势,往修建磨坊的战略方向发展。   针对这一部分,吴清晨·洛斯必须……   启动资金:中古世界艾克丽村庄,宝贵的铁质农具,对绝大多数家庭来说都相当稀有,就算是管事或牧师,分别负责为领主男爵及堂区教会具体管理的仓库,里面的工具,全部加起来也不足以支持磨坊的实际建设工作,至于修建过程中需要的其他大批物资,则必须寻求村庄之外的来源。   针对这一部分,吴清晨·洛斯必须……   人力资源:日常繁重的农业活动,以及农忙时分更加繁重的领主劳役,双重负担下,艾克丽村民可供“磨坊战略”支配的剩余劳动时间极其有限。同时,自耕农和农奴在“组织度”及“纪律性”方面的双重缺乏,也将会在磨坊战略进行最后执行阶段的时候,产生相当大的滞后力。   针对这一部分,吴清晨·洛斯必须……   “嗯……”   一路看到这儿,一路不断点头,蒋奉明以微不可闻的声音喃喃念道:“……捆绑领主……打压储备……不错,比前几次的思路缜密了很多……”   又翻过一页,有关“人力资源”的解决方案到了结尾。   有了筹备、资金、人力这前三项奠定的基础,接下来的立项、工程、负资产运营这后三项顺理成章的具体执行就容易多了,蒋奉明快速浏览,只在标有蓝字的部分才稍微多花点时间。   很快,《磨坊战略实施细则》的内容也翻到了最后一页。   再后面,便是《技术准备》、《参与人员初选范围》、《部门组建》、《模拟建设》、《国际合作》、《注意事项》、《附录》……等等和蒋奉明目前关系不是太大的内容。   花费十分钟左右迅速翻完剩下的内容,蒋奉明摘下眼镜,靠住椅背,闭上眼睛,微微仰头,在脑子里迅速回顾这份已经阅读了不下三十遍的文件。   蒋奉明看到这份文件的三十几次过程中,每一稿都有调整的部分。   不过,在参谋组的努力,委员会的全力掌控下,每个大框架的每次调整,都会让主体思想和主要内容往更完善、更清晰、执行性更强的方向推一大步。   这些日子来,根据这份文件不断调整的节奏,自己部门的工作也不断向文件指导的主体方向越靠越近。   就目前来说,自己部门已经完成了绝大多数准备工作,剩余的小细节,不是无关紧要,就是可以在极短的时间内调整完毕。   闭着眼睛思索了足足十分钟,再三回顾,也再三确认之后,蒋奉明重新坐直了身体,从办公桌上拿起笔,在文件最后一页签下了自己的姓名。   坐在门口板凳上的军官,在蒋奉明取笔的时候便已经站了起来。   蒋奉明签好姓名,将文件重新放回合金盒子,再度锁好的时候,军官也走到了办公桌旁。   接过合金盒子,放进皮箱,军官再次向蒋奉明敬了个礼,便转身走向了房门。   蒋奉明控制操作台打开房门,军官走出房间,一边前行,一边将皮箱重新交给副手,全副武装的士兵们立刻跟上。   离开这间大办公室所属的建筑物,几台引擎始终没有熄火的军车,就等候在这栋建筑物的台阶下方。   军官和士兵们坐上自己的座位,军车组成的车队很快启动。   十分钟左右,距离吴清晨专用地下基地大约十公里左右,某原为大型国有企业分部,现为天象事件模拟基地指挥中心的建筑群,军车组成的车队,在最大的办公楼下停了下来。   军官和战士们整齐地下车,一行人走进办公楼,副手和战士们在闸机附近停下,军官接过皮箱继续通行,进入电梯,很快来到了5楼,走进了由国企食堂连升好几级而成的指挥中心核心区。   完全没有被大门推开瞬间的巨大喧闹声影响,军官快步走进左侧临时隔出来的某间小办公室,将皮箱放上了又一张厚重的办公桌桌面。   “报告,任务完成。”   “稍息。”对面的中年军人还了个礼,示意并等待送来皮箱的军官离开了房间,才用和蒋奉明一样的程序重新取出了文件。   在军官到达之前,中年军人已经和蒋奉明通过专线电话、专线视频、专线控制台讯号完成了前三重验证,用早已放在办公桌面的小巧仪器照射在蒋奉明签字的位置,一道绿光亮起,最后一重验证也顺利完成。   中年军人拿起了电话:“……模拟基地指挥中心,请接协调中心……”   半分钟后,刚刚放下电话的另一头:“……协调中心……接统一关系合作部……”   消息层层上传。   两分钟后,联合国天象事件临时委员会——“磨坊战略”筹备中心。   参谋将刚刚通过了全部验证程序的讯息,送进了联合国天象事件临时委员会执行委员,兼筹备中心主任的信息助理办公室,“文件名:x-0-13,阅读编号027,培训执行第三办公室已确认准备完毕。”   “唔……”执行委员的信息助理点点头,在面前的控制台上按了两下,继续埋头忙碌。   两层之上,同样忙碌的执行委员,左面显示屏上的绿灯亮了一盏。   几分钟之后,又一位参谋进入了信息助理的办公室,“阅读编号013,驻美办已确认准备完毕。”   “唔……”执行委员的信息助理再次点点头,再次在面前的控制台上按了两下,再次继续埋头忙碌。   两层之上,执行委员办公室内,左面显示屏上的绿灯又多亮起了一盏。   又一会儿,“阅读编号135,新2号基地已确认准备完毕。”   “……医疗组已确认准备完毕。”   “……江县信息中心已确认准备完毕。”   “……技术准备中心已确认准备完毕。”   “……宣传部已定稿。”   “……中心组通过。”   就这样,讯息一条又一条地汇集,摆在执行委员办公桌左侧的显示屏上,绿灯越来越密集。   九个小时之后,已经在五分钟之前停止忙碌,牢牢盯住显示屏的执行委员,终于等到了最后一盏灯也亮起来的时刻。   2012年5月13日23点47分09秒,执行委员按下了面前操作台上的某个加大号的红色按钮。   《第二阶段战略计划书》全面执行。   ————————   也差不多是这个时候,地下十三米处,吴清晨专用基地的卧室内。   吴清晨:   听完了个人音乐会;   享受了外交官吹捧;   得到了朋友们的关怀;   看完了刚刚长出的太监小说;   打完了一盘有史以来最爽的黑店9v1;   欣赏了皇帝的金扁担;   教导了瘾君子种田;   塞填了一肚子音乐史;   学会了制作木炭和木受举牌;   略通了马屁学、危险人物交际学、行贿学、收钱不办事学、游说学、魅力学、涉黄信息传播学、骗财骗色学等种种单独沟通技巧;   了解了《磨坊战略》   练完了女子防狼术;   喝完了牛奶;   躺到了床上;   回想着充实的一天;   慢慢闭上了眼睛。 第94章 覆盖   2012年5月13日23点57分12秒。   吴清晨胸膛起伏的幅度逐渐平稳,浑身的肌肉逐渐放松。   飘飘忽忽间,迷迷糊糊间。   忽然,吴清晨感觉不到了身下的床垫,感觉不到了身上的薄被。   感觉不到了轻柔抚上脸庞的微凉空气,也感觉不到了无处不在的重力。   吴清晨明明紧闭的眼睛,第五次看到了那片充满了瑰丽的光亮。   看到了那一团团巨大云彩组成的,茫茫无边的云海。   看到了那五只缓缓旋转,颜色不一的巨大漩涡!   又来了!   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吴清晨的身体,或者说吴清晨的思维,已经第六次被吸入了最底下深蓝色的漩涡。   也即将第六次进入中古世界。   ————————   同一时间。   无分海陆,无分大洲,无分时区,时隔8小时13分05秒之后,全球的天空再次被瞬间出现的巨幕笼罩。   ————————   德国,波茨坦市,北郊。   “都跟上啊……大家都跟上……”摇着旗子的导游又点了一遍人头,“马上就要进场了,请大家不要再乱走动啊……也不要乱扔烟头啊……这可是德国,很注重素质的啊……”   “知道了!”某位“需要注重素质”的老头,将烟头丢进附近的垃圾桶,顺便啐了口唾沫:“会做生意吗?什么狗屁导游!早知道就不来了!”   “好了好了……老头子……”跟在旁边的老大娘轻轻地捶了丈夫一下:“说什么呢……出来了就好好玩啊……别浪费了这钱罗……”   “有什么好浪费的?”老头子指指头顶刚刚出现的巨幕,“有这玩意儿在,钱留着还有什么意思?不如趁着还能中点用,赶紧出来兜一圈,我老王家也算是开了洋荤!”   “去!”老大娘甩了个白眼,不再搭理丈夫。   “好了啊……马上就到了!”   导游扬起了手中的小喇叭:“下一个景点便是大名鼎鼎的无忧宫磨坊,提起这个磨坊,中间可有一段脍炙人口的故事!”   也不知背诵了多少遍,导游灌出这口“国王与磨坊主”的鸡汤时,语气抑扬顿挫,表情眉飞色舞,将一个不到500字的故事讲得跌宕起伏,动人心弦,末了还加上一小段评论:   “就这样,柏林最高法院最终裁定,国王强制拆迁的行为,属于擅用王权,侵犯原告由宪法规定的财产权利,责令其在原址重建一座同样大小的磨坊,并赔偿原磨坊主的财产损失!国王依法执行了这份判决书,一座崭新的磨坊便又矗立在无忧宫墙外!……同时,代表法制的精神,也重新高高地耸立在德国的土地上!”   说完这些的时候,旅游的队伍,也恰好走到了磨坊景点的附近。   这儿一片混乱,前方入口的位置围着一大群游客,从游客的间隙中望过去,一排排防爆警察扛着盾牌,挡在游客身前。   “咳……怎么了?”导游连忙走前几步,顺手就拽过来一人——某位同样经营这条旅游路线的同行——“前阵子才修缮过啊,怎么又封闭了?”   “听说是政府征用,好像挺重要的……”   “这样啊,好,多谢了啊……”导游点点头,松开了同行,回到自己的旅游团中。   “咳……”望着围过来的游客,导游云淡风轻地说道:“不凑巧,碰上了临时修缮……不过德国政府素质高,什么事都想到了老百姓前头,看……提前通知,提前封场,提前修缮,不让大家到了里头再失望……好了啊,为了避免大家受到经济上的损失,我去退票啊,等我一会……”   十分钟左右,导游回来了,脸上挂上了几处淤青,语气却依然云淡风轻:“各位游客,不好意思,票没退成……已经买过了票,就算达成交易……没办法,德国政府素质高,坚持契约精神。”   “我呸!”   老大爷第二口唾沫,终于啐到了导游脸上。   ————————   中国,湖北,洛县。   第一人民医院,住院部。   夜已经深了,属于城市的喧嚣渐渐隐去,远远林立的高楼,一盏盏灯火接二连三地熄灭,街道上,孤寂的灯杆拉出长长的阴影,送走越来越稀疏的车辆。   忽然间,逐渐暗淡的窗外出现了一片白光。   靠近窗户的位置,病床后半截摇成了直立的角度,病床前半截摆放着一张已经打开的便携小桌。   似乎是注意到了窗外的白光,斜靠着病床,正在便携桌上写字的瘦弱的小女孩抬起了头。   刷……   一只大手拉上了窗帘。   “别管它了……囡囡……”这是只属于母亲的温柔声音,她轻轻地抚着瘦弱小女孩的脑袋,“早点睡吧,明天写也一样……”   “不……”小女孩撅起嘴,“老师说了,今天的事情今天毕,明天还有明天的事。”   “好好……”母亲揉了揉女孩的头发:“那你好好写吧。”   小女孩重新趴到了折叠椅上,重新开始写字。   “5月13日星期天晴   和昨天一样,今天天气也很好,太阳公公这几天辛苦了。   妈妈说,今天也不用去学校。   上午,妈妈推着我,在下面的院子里转了好多quan。中午,妈妈带我吃了好多好吃的。下午,妈妈给我买了一只会叫的小ya子。   晚上,妈妈问我开不开心。   我说我很开心。妈妈问我明天也不去学校好不好。   我说好。   其实我想去学校,我想小蓝了,也想小竹了。   我已经不生气小竹了,虽然那天她推了我,让我从轮椅上shuai了下来。   我也不怪小文和小业了。   但是,老师说的对,这不能怪小竹,小竹也hai怕。小文和小业也不是故意踩我的。   都怪天上的那个坏人!   可是那个坏人跑的真快呀!   唉,也不知道我和小竹一起种的向日裤i开花了吗。   希望明天天气也这么好,妈妈就可以又推我去玩了。   对了,我的腿今天又动了一下。   我告诉妈妈,妈妈哭了。   唉,我真不乖。”   囡囡正在专心写日记的时候,夜间查房的医生进来了,先问过前两张病床病人的情况,医生最后来到了小女孩的病床边。   “医生……”母亲站了起来。   “嗯……”医生脸上挂着掩不住的疲惫,“今天情况怎么样?”   “还好,肩膀和手已经不痛了,今天上午也晒了会太阳,高兴了一点。”   “我看看……”医生看了看小女孩的情况,“……嗯,恢复得差不多了……”   “那……我们可以出院了吗?我觉得她还是想去学校。”   “出院是可以……不过为什么去学校呢?现在这情况……唉,都乱套了……”   医生重重地叹了口气,“学校孩子太多了,照顾不过来……尤其你们这情况,一乱起来动都动不了……这次是运气好,都是小孩子,身体轻,没踩出什么毛病。下次万一又乱起来……唉……总之,如果要出院,你们也先回家吧,我给你写个病条好了。”   “好,谢谢医生……”道过谢,看着医生准备离开,母亲犹豫了一下,还是跟了上去,直到离开了女儿的视野,母亲才轻声说道:“医生,囡囡今天又说她的腿动了一下……这几天她老是这么说……您觉得,我们要不要复查一下?”   “唉……”医生脸上露出了怜悯的表情:“囡囡的瘫痪,是神经系统的问题,别说本来就不可能动,就算真动了,神经信息也传递不到大脑……”   “当然,要复查也可以……”注意到母亲脸上明显的失望瞬间变成了明显的希望,医生赶紧补充:“……不过请一定不要抱太大的希望……毕竟是小孩子,最近又受了这么多刺激,产生一定的幻觉也可以理解……要复查的话,明天我安排一下吧……”   “……那……那……如果是幻觉的话……”   母亲吞吞吐吐地说道:“囡囡的腿……都已经快一年了……按摩、理疗、还有康复练习,好像都没有什么效果……您看,是不是有什么更好的办法?特效药?开刀什么的?您不用管费用,只要指条路,我们会去想办法……”   “这个……”尽管已经从无数的父母、儿女、夫妻口中,无数次地听到这个问题,然而,每次回答的时候,医生还是能感觉到心中的阵阵压抑:   “就目前的科技水平来说,办法很有限……而且囡囡的身体,也不适合开刀……”   医生沉重地摇摇头:“囡囡的问题,是大脑的命令无法传递给肢体,想要重新恢复……除非神经细胞恢复功能,重新连接……”   望着母亲迷茫的表情,医生换了个说法:   “这么说吧……除非将另外一个正常人的神经系统,覆盖到囡囡身上,代替囡囡,或者说帮助囡囡传递大脑的神经信号,对失去联系的肌体,保持持续的刺激,才有可能让肌体内部的神经系统应激,从而自身修复……”   “说实话,现在的医学技术,还远远没有达到这个程度……”   “当然,囡囡还有很长的时间,我先给你开假条吧……”   一边说,医生一边往办公室的方向走,母亲连忙紧紧跟随。   本就压得很低的声音渐渐微不可闻。   就在此时。   离开病房的两人,相同病房的病友,谁也没有发现,顺着窗帘留下的一丝缝隙,囡囡呆呆地盯住天空的巨幕。   巨幕中的画面快速闪烁,那位异国面孔的少年人,踏着天际垂下的星光,飞快地奔向乡村中唯一的石制建筑。   当巨幕中的少年人,连续跨上教堂的台阶,双腿发力的频率最规律的时刻:   满脸羡慕的囡囡,左腿又微微地动了一下。 第95章 水坛   0001年02月12日,清晨。   中古世界,艾克丽村庄,教堂。   太阳就快出来了,天边泛着淡淡的红晕,踩着野草间石板铺出的小径,吴清晨踏上台阶,出现在教堂门口。   “75……76……76……76……”   教堂左侧,一位少年正一边抓着破布,擦抹桌椅,一边愁眉苦脸地念念有词。   听到门口的动静,少年紧皱的眉头瞬间舒展,发自内心的喜悦一下子涌上了脸庞,飞快地转过身,少年的声音充满了解脱之情:“日安,洛斯!你终于来啦!”   “日安,安德烈……前几天下雨,阿维利亚家附近的桥又有点松了,堆石头花了一点时间……”   对普拉亚代牧目前唯一的学生微笑着打个招呼,吴清晨·洛斯走进教堂,自然而然地转向教堂右侧,从角落里拿起了整个艾克丽村庄都很罕见的扫帚,加入了例常的清晨清扫。   “1,2,3,4……8,9,10……”教堂右侧,挥动扫帚清扫教堂右侧的石板,吴清晨每迈出一步,就念出一个数字,很快从一念到了十。   “1,2,3,4……8,9,10……”教堂左侧,吴清晨念诵完毕,小安德烈立刻跟上,手中的破布同样每往桌椅上抹一下,就念出一个数字。   “11,12……19,20……”小安德烈刚刚念完,吴清晨马上进入了下一轮的迈步、清扫,和念数。   “11……”小安德烈的第二轮同样开始。   “57,58,59,60……”念到这儿的时候,右侧第一排石板已经清扫完毕,拖着扫帚,吴清晨走向教堂中间的过道。   “52,53,54……55……54……55……55……55……”   跟着念到“54”和“55”,小安德烈忽然卡住,嘴中念念有词,手中的破布不知不觉地停了下来。   从“小小水”、“小水”、“中水”、“睡水”、“跳水”这些令吴清晨欲仙欲死的词句结合方式可以得知,中古世界,或者说“主宰”这位神明的影响力范围内,采用的语言和文字,是以记音为主要手段的表音文字系统。   这样的表音系统,最大的优点是核心发音词汇量低,简便易学,对不同的事物适应性强。   以少量的少量的核心名词,比如“水,火”,配上同样少量的核心动词,比如“睡,跳”,再配以更加少量核心形容词,比如“大,中,小”,按需求相互组合,即可对大多数事物的类型、状态、范围……等作出对中古世界土著们来说还算满意的描述。   而这样的记音方式,和这样的组合方式,在其他方面得到便利的同时,顺手就将很大部分的弊端栽到了“数学”头上。   这些弊端,就小安德烈目前能感觉到的部分,就是数字的数值越大,念出这个数字,发音的长度就会越长,记忆的难度就会越高,背诵的感觉就会越痛苦。   “56……”等待了大约十几秒,小安德烈还是没能“5”出结果,吴清晨轻轻地提醒了一下。   “噢!对对对……”恍然大悟地叫了一声之后,小安德烈又顺利地背了下去。   “54、55、56、57、58、59、60……”   这就是这些天来,一看到吴清晨出现,小安德烈就会倍加欢喜的原因。   将教堂的石板全部清扫了一轮的时候,牧师半个月前“才刚刚”教导的“50-100”的课程,又完成了一轮复习。   接下来,吴清晨也取过一块破布,开始帮小安德烈擦抹桌椅,顺便开始帮小安德烈复习另一门“圣言”的课程。   当清洁工作,以及小安德烈的“复习科目”全部过了一遍的时候,教堂门口,照入了清晨的第一缕阳光。   “好了,都差不多啦……”   满意地环视教堂一圈,小安德烈将手中的破布放回了原处。   “现在,就差准备溪水了……”说着,小安德烈走近讲坛,和吴清晨一起,将放在上方的水坛搬了下来。   两人合力将水坛搬出教堂,在门口的石阶处,将前一天的“剩水”倒进野草地,然后顺着一条斜斜向下的小径,走到了溪边。   洗净、装水、用外袍擦干表面,完成这些惯常的步骤,两人重新抬起水坛,走向返回教堂的方向。   从溪边走出大约十几步的时候,走在右边的吴清晨,捧住水坛的双臂,忽然感觉到一阵微微的微颤。   来了!   这是来自于小安德烈的微抖。   这是吴清晨早有心理准备,或者说早已等候多时的微颤。   这条连接教堂和溪流的小径,在吴清晨和小安德烈此刻站立的位置,正前方大约一米左右,两人回去的必经之处,有一级自然形成的,比整条小径其他位置都要高出许多的泥阶。   这一级泥阶,吴清晨已相当眼熟。   就在昨天下午,或者说就在地球时间2012年5月13日的下午。   这一级泥阶,吴清晨已经在地球“艾克丽村庄模拟基地”的对应位置,上上下下了二三十次。   目标,正是小安德烈此刻的微颤。   或者是曾经在这里摔倒,或者是曾经在这里差点摔倒,又或者是单纯的恐惧这个高度……   采用最高精度的摄影机,最高精度的动作捕捉仪,以及其他同样最高精度的相关仪器,地球团队,可以精确计算出天空巨幕出现的每一根草的直径,每一片木屑的体积,每一个人的表情、心跳、呼吸频率……以及它们所代表的心理状态。   全世界有能力生产这些仪器的公司,已经被各国政府紧急征用,并调配海量物资加班加点地生产,每一台刚刚走下流水线的仪器,立刻就会以最快的速度送到最重要的机构。   除了这些最要紧的机构之外,地球还同时下饺子一般地成立了数不尽数的类似机构,并采用稍次一级,或是稍次次一级的装备,从多个角度,每一份每一秒每一帧地分析吴清晨在中古世界经历的一切。   成千上万个这样的机构发现:   自从吴清晨被牧师要求参与教堂的清洁,以及祷告的准备工作以来,吴清晨和小安德烈经过此刻这个位置的时候,小安德烈几乎每一次都会表现出相当的紧张。   同时,从上坡时和下坡时表现出来的不同紧张程度,眼睛不由自主望着的方向,以及紧张时下意识保护水坛的不同姿势……   ……等等细节,这些机构还指出,小安德烈抱着水坛从溪边返回教堂,经过此处的时候,曾经跌倒,并摔碎了水坛的可能性超过80%。   在《磨坊战略》的整体规划中,小安德烈是数个最重要的节点之一。   针对这个重要节点,参谋组为小安德烈量身定制了一整套的“吴清晨必须”。   “怎么了?”   经过演艺界顶尖人士贴身指导,并足足练习了半个小时……   此刻,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吴清晨的表情和声音,既表现出了适度的关心,又不显得刻意;表面上是随意的询问,却又隐藏着强烈的暗示鼓励。   小安德烈哪里是这种套路的对手?   看着吴清晨真诚的表情,关切的眼神,还有那温和的询问……   小安德烈一下子觉得,自己平日里绝对不愿意张扬的过错,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哦……也没什么啦……就算刚到艾克丽的时候,在这里不小心摔过一次……”   说着,小安德烈不好意思地笑笑,抓住水坛的双臂又加了几分力气:“……还把老师的水坛给摔碎了。”   很好!正中“机构们”的重点预测,也正中培训团重点针对的培训项目内容。   “就是这里?”吴清晨的脑袋往前方的泥阶示意了一下,“前面那个台阶吗?”   “是啊!就是那儿……”   “哦……这个好办……”   说着,吴清晨不由分说地走向泥阶,一起抬着水坛的小安德烈不得不赶紧跟上,毫无准备之下,小安德烈的脚步难免有些乱忙,本来就有点紧张的情绪立刻加剧。   还好,离泥阶还有一步的时候,吴清晨停了下来,用脑袋朝泥阶的方向比了比:“其实我也觉得这里挺不好走……要不这样,我们先把水坛抬到那里,等上去了以后,再来搬它好了。”   “好……”   这倒是个简单的办法,就连小安德烈也能想到。   不过,在吴清晨来到中古世界之前,以小安德烈比洛斯还小一岁的年纪,将一只灌满了溪水的水坛举上泥阶无疑是件费力的事;而在吴清晨进入牧师视野之后,小安德烈又一直没好意思说出自己曾经摔倒的事情。   于是,一直到此时此刻,小安德烈才在吴清晨·洛斯的帮助下,让双手第一次摆脱了水坛的负担。   双手没有了负担,再望向泥阶,忽然之间,小安德烈感觉心中一片轻松。   “来……”   正在回味的时候,小安德烈的眼角,忽然出现了一片阴影。   偏过头,吴清晨·洛斯已经跨上了泥阶,朝下方伸出手掌,“……来,抓住,我帮你上来。”   没有了水坛的负担,虽然其实并不需要借力,然而,看着吴清晨·洛斯阳光映射下的微笑,小安德烈忽然也笑了笑,握住了那只正来回微微摆动示意的,温暖的手掌。 第96章 圣歌   握住吴清晨的手掌,借着助力,安德烈轻松爬上,稳稳站好。   和吴清晨一起重新抬起水坛,刚刚走出几步,说不出什么缘由,安德烈忽然微皱着眉头,轻轻吸气,回头再看了看泥阶,一下子觉得,这个平日经过时总会忍不住紧张一会的位置,好像忽然矮了许多。   从始至终,吴清晨眼角的余光,始终停留在安德烈身上。   “眉头往左下角皱”、“一边吸气一边回头”、“往右边仰头”、“忽然重重呼气”、“揪手指”、“咬下嘴唇”……   这是地球团队根据吴清晨和安德烈在同时出现在巨幕,总时长约57小时的视频资料中,分析得出的安德烈走神时的标志性动作。   注意到安德烈同时做出了“眉头往左下角皱”、“一边吸气一边回头”这两个动作,吴清晨马上开始地球团队为安德烈准备的下一波套路。   “对了……安德烈……”   吴清晨以一种乍听起来似乎是毫不经意,但实际上利用发音腔调和重音落点,最能吸引旁人注意力的语气说道:“……平时牧师布道的时候,你为什么要一直哼哼哈哈?”   “哼哼哈哈?什么哼哼哈哈……”   吴清晨“哼哼哈哈”了几个音节。   “哈哈哈哈……”   听着吴清晨模仿出来的别扭腔调,小安德烈忍不住大笑出声,脑子里有关“泥阶”的感触瞬间不翼而飞,“什么哼哼哈哈!你可千万别让牧师知道……我告诉你,那是圣歌!”   我当然知道那是圣歌!而且还知道你唱得不错!   吴清晨心中腹诽。   按照马屁学专家的理论划分:   马屁学未入门阶段——盲目拍马,毫无原则地赞美对象的一切;   马屁学初级阶段——扬长避短,忽视对象表现的缺点,赞美对象表现的优点;   马屁学中级阶段——搔其痒处,主动给对方提供表现优点的机会;   马屁学高级阶段——量身定制,提前安排好合适的情境,为对象量身打造出一个能够在众多人面前加倍表现优点的舞台;   马屁学终极阶段——无中生有,无论对象的缺点有多致命,优点有多薄弱,都能随心所欲,不拘于形,悄无声息间将之推动成光芒万丈、万众瞩目的焦点。   这套五阳绝学,马屁真经,用某舌术专家当时很惋惜的话来说:   吴清晨天资本来就不高,接受培训时代表根骨的“价值观”也已定型,又只有相当有限的时间修炼,不得不走上令人扼腕叹息的速成魔道。   因而,就算有“全世界鼎力支持”这样的莫大机缘,吴清晨此生也难臻化境,最多只能修炼到第四层便再难寸进,无缘得窥其玄妙的至高境界。   还好,此时此刻,有全世界鼎力支持的魔功灌顶,虽然根基不稳,吴清晨目前已高达马屁真经第三层中期的功力,对付面前这个中古世界的小孩子,想来还是可以利用境界上的巨大优势,稳稳地压过几头。   想到这儿,吴清晨催发功力,心神似现似隐,遥遥观想在地球模拟基地受训时的情形,演艺界、马屁界、参谋界等多方齐力灌顶的情境,瞬间沉浮飘荡,飞速旋转,由卤门而起,升至丹田,直冲念海!   等的就是这一刻!   观想到气势提升至最高的一瞬,吴清晨立即全力运转马屁心法,将之强行催发到目前能达到的最佳状态!   “圣歌是什么呀?”吴清晨偏过头,露出恰到好处的好奇眼神。   “圣歌啊……”这样的眼神,立刻极大地勾起了小孩子天性中的表现欲,小安德烈仰起头,以一种咏叹调的腔调念道:“圣歌就是真挚倾慕的诗篇,权柄荣耀的归属,慈爱公义的宣讲,敬拜主宰的歌唱!”   “喔喔喔……”   小安德烈颂出这一连串赞美的过程中,吴清晨身体微侧,嘴巴张开,神情专注,眼睛瞪得老大。   此刻,吴清晨脸上,这个地球培训时经历多次彩排,此时表达得极为到位的表情,如果发到地球的社交工具里,估计立刻就会有许多网民将它添加到表情包,再标上一个“崇拜”或者是“不明觉厉”的标签。   领先中古世界十几个世纪的高级“崇拜”和更高级的“不明觉厉”,立刻重重地击中小安德烈的心脏,使之虚荣心的满足程度瞬间冲上了顶峰。   小安德烈脸上的表情迅速扭曲,似乎想要尽力保持矜持,却又怎么也没法掩住那份发自内心的欣喜和得意。   火候差不多了……   吴清晨心中点点头,抓住机会进入下一个阶段:“原来圣歌这么……这么……这么伟大!就像……就像……”   吴清晨作出结结巴巴,冥思苦想的模样。   吴清晨没法不作出冥思苦想的样子!   若不是最近天天出没于教堂,哪位土生土长的村民,会闲着没事去学习什么“伟大”,去理解什么叫“伟大”。   “……就像最壮的公牛!安德烈,我还没仔细听过圣歌呢,你能哼哼哈哈给我听听吗?”   “……那叫唱!唱圣歌!”   高达三层的马屁绝学境界压制下,安德烈对这个送上门来的表现机会毫无抵抗力。   飞快地纠正一下吴清晨的说法,安德烈迫不及待地答应,“……好吧,我唱给你听……听好了啊……”   “主宰……   我仁爱的父……   我信仰的神……   我要向你尽情地歌唱……   向你献上最真挚的诗篇……   在你赐予的肥沃土地……   我深深地弯腰,拔出野草……   我重重地挥镐,翻开泥土……   拨开锋锐的叶片……   避开清香的花朵……   主宰呵,你的光芒无处不在……   我用镰刀割下肥美的牧草……   我用剪刀裁下温暖的羊毛……   我用连枷敲出饱满的麦粒……   主宰呵,有你的看顾,我衣食无缺。”   圣歌结束。   “好!很好听!”   吴清晨立刻叫好。   安德烈唱的时候,走在旁边,吴清晨一边听,一边跟着节奏不时点头。   吴清晨这样的表现,除去地球培训时对这个要点的一再交代外,也有几分真心实意的欣赏掺杂在内。   这是一首很悦耳的音乐。   曲调,内容,意境,三方面都有很高的水准,尤其是由安德烈这样的童声唱出,更多出了几分真挚和虔诚,很有一股感染人心的力量。   “真的非常好听……”吴清晨这么强调着,偏过头认真说道,“安德烈你唱的真好!”   “嘿……”安德烈不知该怎么回答,脸上的笑意又灿烂了几分。   “唱得这么好……安德烈,你学了多久?”   “也不是非常久……我记得……”安德烈回忆了一下,“这一首的话……上一个冬天的时候,老师开始教我唱。”   “哦……”吴清晨表现出恍然:“上一个冬天,果然很难……”   “没什么难的呀!”安德烈解释:“并不是说学了这么久,只是那个时候开始学!真正学这首圣歌的时间,我记得……中间牧师只布道了一次!”   “啊?中间就一次布道!这么快?”吴清晨马上表现出不可思议,“唱圣歌这么难,竟然中间就一次布道?要是换我去学,肯定三次,不……四次布道都不够……”   “怎么会呢?”安德烈摇摇头,“洛斯你这么聪明,肯定也不用多久就可以学会。”   “不,我学不会……”吴清晨缓缓地摇摇头。   “真的可以!”安德烈很认真的强调。   “不……”吴清晨向安德烈露出“不用安慰我”的表情,“真的,我觉得真的很难……”   “真的不难!”   见吴清晨始终不相信,安德烈的声音抬高了一些,“不信的话,我教你!肯定用不了那么久!”   “不了……谢谢你安德烈……”吴清晨犹豫着:“可是我……”   “不用可是!我现在就教你!”   “可……”   “我唱给你听!”   “好吧……”吴清晨“勉强”点点头,“那我试一试吧,可是,安德烈,如果我没学好的话……”   安德烈已经再次开始唱第一小段。   “主宰啊……   我仁爱的父……   我信仰的神……”   吴清晨闭上了嘴,脑袋微侧,眉头微凝,全身上下一副专注倾听的模样。   心中感慨:   人之患,果然好为人师。   适度的赞叹,适度的自我怀疑,果然容易激发人的表现欲。   孔老夫子诚不欺我,马屁学专家也诚不欺我。   孔老夫子的教诲和马屁学专家的技术双管齐下,《磨坊战略》前期筹备中,某一条吴清晨必须做到的条件,已经顺利地完成了一大半。   如此步步为营,处心积虑,层层下套,吴清晨的居心,或者说地球的目标,当然不是安德烈此时唱的这首圣歌。   先不用说有那么多超高清摄影机和高精度动作捕捉仪时刻瞄准,别说一首安德烈唱了那么多次的圣歌,就算是安德烈清扫教堂时偶尔的自言自语,参谋团也掌握得清清楚楚。   就算真没掌握圣歌,吴清晨又真想学,也明显直接去找牧师学习——这才是最高效的路线。   只不过,《磨坊战略》前期筹备工作所需要达成的某项条件,不在于圣歌,也不在于安德烈……   而在于“安德烈教吴清晨·洛斯唱圣歌”的这个过程。   有了这个“学习”的过程。   过几天,向中古世界家人们“定向传授”的“田间农业劳动的高效率标准版动作”,就有了极其坚实的理论基础。   当然,为了让理论基础更符合农业生产的实际需要,此时此刻,“安德烈教吴清晨·洛斯唱圣歌”的这个过程,必须再添点料。 第97章 收钱不办事学   “主宰啊……   我仁爱的父……   我信仰的神……”   吴清晨感慨的时候,安德烈已经将圣歌的第一小段连唱了三遍。   “好了,就是这样唱……洛斯,你学一遍试试。”   “唔……”吴清晨迟疑了一下:“我唱不好……”   “没关系,尽管试试……”   由于是第一次这么正经地教导旁人,小安德烈意境尽量想学牧师平时鼓励自己的口吻,真说出口的话却很是生涩,“嗯……试试……嗯!就随便唱!你随便唱……唱成什么样子都没什么。”   “好吧!”   吴清晨点点头,深吸口气,张开了嘴,“主宰……!……&%*……¥……”   除了前两个音节吐词发音还算准确,之后的部分,吴清晨唱得一塌糊涂。   具体形容的话,这样的唱腔,放到地球上,如果时间上再有点什么不凑巧,估计会导致邻居报警。   这样的效果,小安德烈却连连点头,很是满意。   这很正常,安德烈知道,对于从来没有离开过艾克丽村庄的少年来说,“唱圣歌”是日常生活中几乎从未有过的经历。   “唱”,其中夸张的腔调变化,字音拉长,肯定会让“第一次”接触“唱歌”这种模式的吴清晨·洛斯吃饱苦头。   更何况,除了难以抓准的音调之外,小安德烈还知道,对于吴清晨·洛斯来说,圣歌中出现的许多字眼,估计也是生平第一次耳闻。   就这样,两个本来就已经相当麻烦的困难叠加在一起,吴清晨还能将最开始的部分唱得似模似样,直到后面才变成“哼哼哈哈”,这已经不愧是只学半个月,就可以反过来教自己念数的聪明孩子。   听完吴清晨的“歌唱”,回忆一下牧师当时教导自己的情形,小安德烈面带微笑地望着吴清晨,“很不错,虽然有些地方唱的还不是很准……”   “是的……”吴清晨很老实地承认:“唱的很不好听……确实很难……”   “不,不是那个意思……”安德烈用力摇摇头,“第一次唱,就能唱到这个样子,真的已经非常好了……至于那些不太准的地方,现在还用不着管它们……”   “喔?”吴清晨疑虑地问道,“那应该怎么样呢?先管什么?”   “牧师以前教我的时候,我也这么问过……老师说:要先知道圣歌的每一个词该怎么读……”大约是担心吴清晨失去信心,安德烈直接搬出了牧师的原话来增加说服力,“……要先明白圣歌讲的是什么故事。然后,才能唱得准确。”   “嗯!原来这样啊……”吴清晨先是很配合地用力点头,稍稍停顿一会,顺着安德烈的意思说了下去:“这么想的话,也对啊……刚才我就觉得,这些不会念的话,唱起来确实太难了……就像……就像……斯美费乌……这里就很难唱……”   “斯美费乌啊……这个词,是家人、帮助的意思……嗯……等等,不对……”小安德烈赶紧摇摇头,然后微微抬头,仔细回忆,“……应该是家人……帮助……不生气、照料、所有人……嗯,不对……除了这些,应该还有很多其他好的意思……再等一等……”   “……嗯,这样吧,洛斯……”思考了好一会,小安德烈还是不知该怎么样,才能向吴清晨彻底阐述清楚这个词,便略有些含糊地说道:“……这样,你记得它是很多‘帮忙’,‘人’,‘高兴’都在一起,而且还能表示很多很多其他‘好’的意思,这样就差不多可以了……”   很好!   吴清晨精神一振。   吴清晨,以及吴清晨身后的地球,等的就是小安德烈的这句话。   以中古世界的时间来计算,早在二三十天之前,通过语言、文学、历史、宗教等十数门学科专家们的全力帮助,吴清晨脑子里,就早已将“斯美费乌”翻译成了应该相当准确的“仁爱”。   不过,此时此刻,针对安德烈的算计,以吴清晨为唯一代表的地球方,需要的恰恰不是准确。   而是含糊。   小安德烈根本没有意识到,当他说出刚才这句话的时候,相当于为吴清晨自行解释“斯美费乌”这个词作出了授权,签下了背书。   这也是吴清晨不直接去找牧师学圣歌的最大原因。   比起牧师来,小安德烈的“授权”和“背书”,力度自然相当微弱。   但无论如何,作为艾克丽村庄内,教会唯二的在编人员,这样的力度,已经足够吴清晨过一段时间实施“定向传授”时,为自己的理论出处和实践基础,披上一层神圣的外衣。   没错,地球团队准备通过对“圣歌”进行篡改,作为说服吴清晨中古世界家人及其他亲近对象,学习提高劳动效率标准动作的强大理由和技能来源。   当然,有众多学科的专家们帮忙,吴清晨真正开始对“圣歌”进行篡改的时候,肯定会选择篇幅改动最小,角度改变最隐晦,尽量贴近原意的低调调整方案。   “哦……哦……”   安德烈一念完,吴清晨马上跟着复述:“‘帮忙’,‘人’,‘高兴’,还有很多很多的‘好’,差不多就是这些意思……”   “是的。”安德烈很满意,“洛斯你记得很不错。”   “嗯!我会好好记住!”吴清晨使劲点头,模样极其认真:“……那‘立哥克乌’又是什么意思呢?”   “这个嘛……”看到吴清晨没有丝毫迟疑,就立刻全盘接受了自己的解释,小安德烈胸中又涌上了一阵强烈的满足。   “立哥克乌……意思就是‘相信’、‘真的’、‘父亲’、‘给’、还有很多很多其他表示‘送’的意思……”   “嗯!”吴清晨再次用力点头,认真复述:“立哥克乌就是……”   很好!又弄到了“信仰”的解释权。   “对……好了……”   等着吴清晨复述完毕,小安德烈问道:“圣歌第一段的意思,现在应该都差不多了,我再唱一次给你听?”   “好。”   小安德烈开始唱了:“主宰……”   “啊!”   才唱了两个音节,安德烈旁边,忽然之间,吴清晨突然停步,抬高声音叫了出来:“小心!”   “怎么了?”安德烈连忙跟着停下。   “那里……”吴清晨偏偏头示意前方,顺着吴清晨的目光,小安德烈望了过去。   目光才投上去,小安德烈立刻感觉,这个地方似乎确实有些异样。   “这个地方……”   小安德烈稍微沉吟,耳边已经听到吴清晨接下来的话:“……这个地方要小心哦!安德烈,你看……这里也有点高,和刚才那个泥阶很像,等下过去的时候,你可别摔了……”   “啊!”   听完吴清晨的话,小安德烈再仔细看过去,立刻觉得,吴清晨示意的位置,确实是附近十几步之间,高度落差最大的地方。   一旦意识到这点,两年前摔倒的一幕,瞬间在小安德烈脑海中放大。   面前这个以前从未留神过的位置,身上的掩饰一下子被揭开,露出了原本的危险面貌。   我居然一直没有注意这里!   “嗯!”安德烈深深地吸气:“放心,我会好好小心!”   抬着水坛,小心翼翼地挪步,注意力高度集中,小安德烈稳稳地踏出每一步,花费比其他地方多出好几倍的时间,总算平稳地走过了这一小段。   又继续走出了十几步,小安德烈的心神终于回复平静,再度放松。   “洛斯,谢谢你了。”这时,小安德烈才感激地望向吴清晨:“……还好有你提醒,唉,我真是太不小心了。”   “没什么……”吴清晨摇摇脑袋,借着这个姿势把头微微偏开,让自己的眼神离开安德烈的视野。   惭愧啊!   受之有愧啊!   吴清晨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吴清晨刚才的突然停步,以及随后的细致提醒,根本就不是出于善意的好心,而是故意制造的突发状况,用以打断小安德烈的连贯思路。   无论地球人,还是中古世界的原住民,正常人在形成记忆的时候,一个原本连贯的事件,中间一旦被打断,在脑海的印象中,很容易就变会成了某事件的前半部分,中间突发的意外,再加上事件的后半部分,这样的三个独立片段。   很明显,这种三段式的独立片段,过一段时间再度回想的时候,肯定比回想一个连贯执行到底的事件困难许多。   更何况,吴清晨刚才打断小安德烈的时候,还特意选择了又一处比较高的落差点,并用精心设计的语言,对小安德烈施加强烈的心理暗示,让他脑海中对走在这一段路程时的记忆重心,放在“危险”和“小心”的角度,从而将自己曾经教给吴清晨的种种具体内容,放进脑子里比较次要的记忆位置。   这就是某大型国有企业原采购部主任,炉火纯青的“收钱不办事学”中,专门用来混淆办事方记忆的杀手锏之一。   吴清晨刚才的“打断”,以及选择的“暗示”地点,也正是由这位先生主刀策划,再由数百位其他学科专家加以完善。   精心设计的步骤再一次成功,吴清晨心头却没有一丝得意。   只有惭愧。   以及叹息。   但是,没有不忍。   小安德烈,只有13岁。   确实可怜。   但是,我的身后,还有数亿,不足13岁。   他们更可怜。   ————————   幸好……   吴清晨心中暗暗想着:安德烈,这一次,地球确实对你使用了“收钱不办事学”……但是,你的未来,地球已经准备好了一笔绝对会让你满意的价钱。 第98章 不省心   几十秒后,走出吴清晨故意“打断”和“暗示”的路段,毫无察觉的安德烈,很快又掉进了地球团队精心设计的套路,再次开始教吴清晨唱圣歌。   跟在旁边,吴清晨一路“哼哼哈哈”,又骗到了几个词汇的自主解释权。   这个时候,弯弯曲曲的小径快要走到尽头,树木的间隙间,教堂高耸的尖顶已经隐隐约约出现在两人眼中。   抓住最后的时间,小安德烈再次将圣歌完整地唱了一遍,并“指点”吴清晨纠正了前两个小节的几处错误发音。   伴着最后一遍“哼哼哈哈”的声音,吴清晨和安德烈,搬着水坛,重新回到了教堂。   将水坛举回讲台,安德烈再次对教堂检视一番,处理了几处没清扫彻底的小纰漏,便踏出侧门,走向了牧师休息的居所。   没多长时间,教堂侧面的木门再次被推开,小安德烈重新出现,跟在他的身后,中古世界,艾克丽村庄的精神领袖,约翰·普拉亚·阿克福德代牧,抱着厚厚的圣典,也随之走了进来。   “日安,牧师老爷……”木门被推开的时候,吴清晨已经站好,垂下了头,盯住了脚尖,作出了最恭顺虔诚的姿态。   “唔……日安,洛斯……你挺早……坐下吧!”牧师缓缓偏头,向吴清晨也招呼了一下。   大约是路上说太多话的缘故,这一天,吴清晨和小安德烈更换溪水的时间,比往常要晚了一些。   这也让普拉亚老爷出来的时间晚了一些。   “安德烈……”望了望摆在侧门外的日晷,牧师示意安德烈加快速度:“……快一点吧。”   “好的!老师……”   安德烈连忙点头,加快脚步,赶在前头取出毛掸,象征性地清扫祭坛和教堂前端的讲台。   安德烈退下,牧师稍稍整理衣饰,踏上了祭坛。   “叮……”   站在旁边的小安德烈,立刻举起小木槌,准时敲响了小磬。   晨耀三历,又一次早祷开始。   由清脆的“叮”声作为开头,牧师开始朗诵典籍。   教会例常的早祷时间并不算长。   大约十分钟左后,念完最后几句祷词,普拉亚重新睁开了眼睛,随意招了招手,吴清晨和小安德烈马上走了过去,一起将祭坛和讲台收拾干净。   接下来是属于教导的时间。   示意吴清晨和安德烈坐上条凳,牧师从讲坛拿起刚刚带进来的圣典,翻到前几天讲述到的几句圣言,开始考察面前两个小孩近期功课的熟练程度。   效果一如近这半个月来其他的日子一样,进度和熟练度都挺不错。   自从将吴清晨列为教堂的预备人选,在很多方面,牧师都感觉自己省心了很多。   只可惜,今天必须做一件不那么省心的事。   距离第三次堂区巡视开始的时间越来越近了。   昨天夜间,收到又一位吝啬表亲的来信之后,牧师仔细翻查了一遍近期所有来信的羊皮卷,得出了一好一坏的两个结论。   好结论是,为了得到治疗耕牛的方法,家族成员,以及众多姻亲里,已经许多实力人士承诺,并已经展开实际行动表达对自己的支持。   安然渡过最后一轮堂区巡视,同时将头顶“代牧”中的“代”字去掉,已经没有了什么难度可言。   坏结论是,为了得到这些支持,不知不觉之间,自己已经答应了十数位绅士,帮助其利益范围,或是裙带利益范围内,同等数目的村庄,尽快培养出能够实际治疗耕牛的人选。   “十数位”,这可不是一个小数目。   “尽快”,这可不是一个好消息。   “十数位”则意味着,自己麾下,唯一能够教导治疗耕牛的吴清晨,必须增加学徒的数量,然后让他们四面开花,极大地增加手艺泄密的风险。   “尽快”则意味着,吴清晨·洛斯,必须将更多的时间和精力投入到众多学徒身上,然后又马上任他们离开,很长一段时间内,只承担教导学徒的责任,却无法享受培养学徒的红利。   想着这些心事的时候,牧师对正牌学生和列席学生的功课考察已经结束。   又教了几句圣言,牧师缓缓地合上典籍。   “洛斯啊……”   “是!老爷!”最前排的条凳上,吴清晨立刻站了起来,样子规规矩矩,姿势恭恭敬敬。   这正是牧师感觉不省心的又一部分原因。   作为从一出生就注定的上等人,普拉亚老爷当然早就习惯了身边人的恭顺和服从。   然而,这样的恭顺和服从,要么出于对利益指向的追求,要么出于对犯错惩罚的规避。   前半生的经历中,普拉亚已经无数次看到,当无法满足利益,或是无法规避惩罚的时候,这些表面上的恭顺和服从,马上就会摇身一变,换成“苦苦哀求”或是“饱含委屈”的模样,有时甚至还会演化成歇斯底里的嘴脸。   吴清晨·洛斯却是例外。   就像前阵子家中耕牛受伤,整个家庭危在旦夕的时候,这个小家伙也没有让自己为难,从头到尾都没提出“农活最忙的时候免去全家夏役”,或是“耕牛最紧张的时候恳求借牛”这样的难题。   从自家耕牛受伤开始算起,琢磨治疗耕牛的办法,帮助周围的邻居治牛,接过全村伤牛的病情,得到任命成为牛倌……   这么困难的处境,这么沉重的负担,吴清晨·洛斯,却没提出过一次要求,也没有过一次诉苦,更没有一点小孩子沾沾自喜的居功表现。   这可是几十头伤牛,以及数目更多的耕牛!   甚至,就算是这段时间里,吴清晨·洛斯来到教堂的时间,都依然和他第一次出现的时候一样,每天比日耀三历的时刻,要提前了很久很久。   想一想这样的恭顺,想一想这样的虔诚,想一想这样的努力,普拉亚越发觉得,接下来的要求难以出口。   嗯……   要不,先问问吧!   毕竟这么多牛,说不定洛斯一个人就治不过来呢?   说不定就能找个好理由,顺理成章地塞几个人进去呢?   牧师下了决定。   “洛斯啊……”又叫了一遍吴清晨的名字,普拉亚咳嗽一声,“……咳……那个,最近村子里的牛怎么样了?”   “都挺好……”吴清晨老老实实地回答。   “嗯……”牧师点点头:“听说家里耕牛受了伤的那些人,最近一直缠着你,很花时间吧?”   “现在好多了……”吴清晨说道:“大部分时间已经不用去耕牛受伤的人家了……就是……”   哦?有机会?果然忙不过来吗?   “哦?”普拉亚眼前一亮,连连发问“怎么?还有小部分缠着你?麻烦吗?是那几头伤的很重的牛吗?”   “不……”吴清晨摇摇头,恭恭敬敬地回答:“伤重的耕牛也好得差不多了……现在有事没事就来找我的,是那些耕牛一点事儿都没有的人家,老是想让我也去看看……”   “哦……”   从这口气息吐出时的悠长程度,就可以看出牧师的失望程度。   看来,从伤牛这边是找不到理由了……   “洛斯啊……”稍稍犹豫一会,牧师换了个方向:“前两天过来的牛倌帮工,怎么样啊?”   “挺好!”吴清晨表示满意。   “村里的耕牛,都能照料过来吗?”   “能,没问题……”吴清晨继续表示满意。   “洛斯啊,不要怕麻烦,有什么不好的地方就告诉我……”牧师很关切地说道:“毕竟,这两个帮工都是外乡人,不熟悉艾克丽村庄,而且也听不懂艾克丽这边的村民说话。”   “真没问题!”吴清晨表示对帮工很有信心,“牧师您放心吧,他们都是在家里已经干了好几年的老把式……而且,两位帮工身边,都有送信人陪着一起过来,专门教他们说话……”   艾尔摩村庄……芙罗兰村庄……   这两个混蛋!有必要把事情都安排得这么妥当吗?   普拉亚老爷心中怒骂,脸上却笑容可掬:“好,好,好……能照料好牛群就最好,艾克丽村庄不能再出事了……”   对了,手艺人最喜欢留一手!   牧师忽然想到这一点。   “哦,对了……”计较已定,牧师以假装不经意的语气再次发问:“洛斯啊……帮工那边,牛倌的活儿,开始教你了吗?”   “开始教了啊!”   “我是说牛倌……牛!倌!的活儿!……牛!倌!的活儿!”说这句话的时候,牧师将重音全部落在“牛倌”这个词的上面,并着重强调了两遍。   “噢……”   吴清晨露出恍然的表情,只不过,他给出的答案,还是不符合普拉亚老爷的期待,“都教我了……牛!倌!的活儿,也教给我了!……不但教我,还教给了我的哥哥们了!”   “咳……咳……”普拉亚使劲咳嗽了两声。   这都是些什么傻瓜!   不知道留着牛!倌!的手艺,才能更好地换到治!牛!的手艺吗?   村里没伤牛的人有毛病……外村的管事有毛病……帮工的牛倌也有毛病……   这个世界怎么了? 第99章 高级鸡汤   伤牛太多的说法是没用了……   村民缠得紧的传闻也不是那么回事……   两个牛倌帮工居然也老老实实地传授手艺……   好不容易想出来的三个理由都不好利用,普拉亚稍有些头疼。   好吧,既然牛倌帮工这么实在……要不干脆帮他们说几句好话得了!   计较已定,普拉亚也不再弯来绕去,直接开口询问:“洛斯,那两个外村的牛倌帮工这么卖力,你开始教他们治牛了吗?”   “没啊……”吴清晨摇摇头,“现在还没有。”   “为什么?”   问出“为什么”的时候,牧师已经在心中暗暗盘算:   如果吴清晨回答“最近事情太多了”,牧师就准备说“那就快点教牛倌帮工帮着一起治牛,为自己省一点事”;   如果吴清晨回答“想让他们多干几年活”,牧师就准备承诺“过阵子会找来更多的帮工,到时候都可以帮忙你家干活”;   如果吴清晨回答“因为父母兄长很担心”,牧师就准备再次重申“艾克丽村庄,绝不会出现第二个照料或者是治疗耕牛的家庭”……   牧师心中,快速掠过一句又一句劝告的说辞。   “为什么?”   在他的对面,吴清晨慢慢抬起头来,脸上的表情,似乎对牧师提出这个问题很有些惊讶:“……因为……因为老爷您没说要教给他们呀!”   “什么?因为我没说?”   这个答案完全出乎了老爷的盘算,普拉亚胸中一窒,下意识就说出了脑子里的第一反应:“因为我没说……那我现在说了……你就去教?”   “是啊……”吴清晨迷茫地点点头:“老爷,要我去教他们了吗?”   “……呃……嗯……”牧师一时摸不着头脑,迟疑着开口:“……嗯……你去教吧。”   “好的,老爷……”对面,吴清晨重新低下头,恭恭敬敬,老老实实地答应一声:“回去以后,我马上就教他们治疗耕牛!”   答应得这么干脆?连为什么要教牛倌帮工的理由都不问一声?   费了老半天心思,转了好几个圈子,原以为肯定要花上很多功夫,才能达到的目的,却在不经意之间轻轻松松地完成。   这……   “洛斯……”   吴清晨没有半点迟疑,更没有丝毫犹豫,就直接答应下来,牧师感觉相当奇怪:“我让你快点教牛倌帮工治牛,你不想知道为什么吗?不想问点什么吗?”   “不想。”吴清晨缓慢,但却又很是坚定地摇着头。   “为什么?”   牧师的第三个“为什么”脱口而出,想想其中可能的歧义,普拉亚连忙补充:“我的意思是说,为什么不想知道?”   “因为……老爷您让我做的事儿,肯定是为了帮我的呀!”   “嗯?”普拉亚还没听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便听到吴清晨继续说了下去。   “老爷,您最开始让我清扫教堂,就免去了我的夏役……老爷您教我治牛,就救了我全家人……老爷您让我治村里的牛,就让我当了牛倌……”   说到这儿的时候,利用眼角的余光,吴清晨注意到,不知不觉间,普拉亚已经好几次用力地双手交叉互握。——正是这位老爷情绪激荡,心情波动的典型表现。   是时候了!   根据地球团队的指点,吴清晨不动神色地微微调整自己身体的朝向,悄然微微抬头,摆出最合适的角度,向牧师展示自己眼中浮起的薄薄雾气,并将声音调整为感激之下,微微发颤的梗咽声线:   “……老……老爷,您对我这么……这么好……一直又这么照顾我……现在,您让我快点教牛倌帮工治牛,我怎么会问为什么呢?”   由无数经典鸡汤片精华镜头总结而来,光线、角度、姿势三合一的巨大杀伤力,难以用数据统计。   另一个星球,巨幕笼罩之下,无数个显示屏的旁边,无数人见证了这师生相得的一幕:   看着吴清晨此刻摆出来的造型,普拉亚牧师至少呆滞了五秒,那双交叉互握的手掌,两臂青筋绽出,手指勒出了深深的白痕。   “好,好,好……”普拉亚连续说了三声“好”,声音极其感慨:“好洛斯……好孩子呀!”   听到了洛斯的“真心话”,达到了“快点教牛倌帮工治疗耕牛”的第一重目的之后,对于第二重目的,普拉亚已经不愿意再用话术、欺骗、诱惑之类的方式。   “洛斯,教完这两个牛倌帮工治牛……”   普拉亚坦白地说:“……或许还没教完,就会过来更多来自其他村庄的帮工,到时候,这些帮工,你也都要快点教好治牛,可以吗?”   “好!”没有让普拉亚失望,吴清晨又一次立刻答应,“您放心吧,老爷,我一定会尽快教会!”   “嗯,很好!”牧师用力点头,然后在讲坛边来回踱步,转了好几圈。   重新停下来之后,牧师认真地盯住吴清晨的眼睛,用极其认真的语气,缓缓地说道:“……还有,洛斯……以后,不管有什么事……嗯,不管有什么好的事,或者是有什么不好的事,都记得来告诉我,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有什么好的事,或者不好的事就来告诉我”   ——这句话,就在一小会之前,就在同一个地方,牧师已经对吴清晨说过了一次。   然而,这一次说的时候,牧师无论是语气,表情,还是话语中包含的意味,都已经和前一次绝然不同。   以吴清晨第一次进入中古世界的时间作为纪元起始日,到目前为止,吴清晨已经在这个世界度过了42天。   这些日子里,地球团队为中古世界原住民对象,约翰·普拉亚·阿克福德,这位编号首字母为“b”,核心程度仅次于吴清晨一家的重要对象,已经建立了相当完整的资料,并根据这些资料,预设出各种各样的情境,建立相当丰富的反应模型。   根据资料和模型的反应:   约翰·普拉亚·阿克福德,这位艾克丽村庄的基层领导人,由于家庭、环境、出身的限制,在整个封建领主阶级的金字塔中,身处竞争最激烈的层级;   与同阶层的对象相处时,资源的争夺,话语权的博弈,稀少的地位提升机会,逼迫着这位骑士的次子,和家庭成员,堂表亲兄弟、以及其他同层级的人展开充满了勾心斗角的戏码。   与下阶层的对象相处时,这个层级,又成为了利益追求的指向目标、逃避惩罚的恳求目标、虚假信仰的糊弄目标,这一切,使得这位年轻的代牧,短短两年多一点的时间,就已经充满了疲惫,对未来也差一点就失去了信心。   从情报组建立的资料和模型出发,根据《磨坊战略》的需求,参谋团给出了指导思想:   恶劣的社交环境,艰难的任职环境,唯一的学生只有13岁,这位封建领主阶层的基层领导人,不享受讨好,不需要谄媚,更不希望被人当成获取好处的根源,年轻的普拉亚代牧,现在最缺少的,是真正的被信任,和实实在在的帮手。   根据这样的指导思想,以马屁学为核心,以游说学、魅力学为骨架、以危险人物交际学、行贿学、骗财骗色学等其他众多学科为补充……   “充满魅力的人士”组成的培训团队,为牧师制定了专属的“单独沟通技巧”。   “有什么好的事,或者不好的事就来告诉我”   当普拉亚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地球分析团、参谋团、“单独沟通技巧”培训团,已再次联合建功。   “有什么好的事,或者不好的事就来告诉我”。   同时,此时此刻出现的这句话,还正好为吴清晨接下来马上就要实施的另一项极其重要的“前期筹备”工作,提供了极大的便利。   “……牧师,我明白您的意思!正好……呃……”   吴清晨用力地点点头,正要顺口说出什么,却又忽然露出稍有些迟疑的神色。   “怎么了?”牧师站直了一些,“有什么事?你说吧!”   “是这样的……”等到了牧师自己开口,吴清晨接着说道:“……您知道的,治疗耕牛要用到很多种药草……”   “很多的药草……对,我知道。”   不是很多种,而是总共31种,已经制作了五张羊皮卷的牧师心里这么说道。   “这些药草,大部分到处都是,不用走出村庄就可以找到很多……”吴清晨一遍说,一遍比划着药草的形状,“不过……”   “嗯?”牧师隐约猜到了吴清晨的意思。   “不过,还有好几种药草,村子里就很难找到……就算有,也早被我摘得差不多了……没办法,村子里受伤的耕牛太多了……好几天以前,我就得去森林里寻找,才能找到一些……”   “唔,这样啊……”   居然忘记了考虑这一点,牧师有些自责,“森林里是挺危险……这样吧……没关系,等下我找几个警役,让他们陪你一起去寻找。” 第100章 去几个?   让警役陪着一起去?   这可不是参谋团想要的结果……   吴清晨还在思索的时候,牧师已经开始念叨着点人头:   “唔……我看看哪几个警役去比较合适……”   “戴里克……比其尔……艾布纳……这三家人多,应该已经忙完了翻耕,可以陪你一起去森林,不不不,三个好像太少了……”   牧师转了一圈,继续点名:“还有尼克勒斯……海勒……这两家人少点,不过耕牛没受伤,昨天好像就收割好了牧草,应该也可以去森林,唔,这就五个了……阿尔文……好尔德……这两家好像麻烦了点,要不要也加上呢……”   三个!五个!七个!   吴清晨感觉自己的脑门,肯定开始冒汗珠。   中古世界小村庄的警役,可不像二十一世纪的地球警察,可以完全脱产,只需要专注于自己的职务。   艾克丽村庄的警役人群,除了头目艾斯皮尔之外,其他的警役,与其说是一份公职,还不如说是另外一种形式的劳役。   这些家境较好,并得到部分信任的村民警役们,免除一部分劳役的代价,就是在完成和其他村民一样沉重的家庭日常农活之后,还要帮助管事老爷和牧师老爷维持村庄里的日常秩序,以及各种临时的使唤。   夏役前后,正是农活最繁忙的时候,这样的日子,从农田中抽调出几位主要劳动力,就算对于牧师来说,也不是一个轻松的决定。   对于这几家警役来说,就更是天降横祸了。   “让警役陪我……”吴清晨可一点都不想莫名其妙地背上怨恨,“……老爷……警役的活儿本来就很多……现在这时候去麻烦他们,好像不太好吧。”   “也没什么好不好,你不用管这些……”   发生了耕牛集体受伤的事故,今年的收成反正也就这个样子了,牧师不是很在意,“……森林很危险,有警役陪着,再去找药草就安全多了,又人帮忙一起寻找,也肯定比你一个人快多了。”   “不用再去找了呀!呃……我的意思是说……”   说到这儿,吴清晨“赫然”一笑,“森林里是有点吓人……不过,前阵子我自己去找的时候,已经在中水过去一点的大石头那边,找到了不少药草……”   “什么!”这是小安德烈惊讶的叫声。   吴清晨和牧师交谈的时候,因为完全不了解治牛,又对村民、帮工、警役这种几乎是另外一个世界的人群完全不感兴趣,小安德烈站在旁边,始终保持沉默,直接此时听见吴清晨说出的内容,小安德烈才终于忍不住惊讶,叫出了声:“洛斯,你跑到大石头那边去了!!!?”   “大石头那边!”牧师也同样惊讶:“洛斯,你居然一个人跑那么远……这可不是好玩的呀!”   安德烈和牧师的惊讶很正常。   艾克丽村庄是一块群山环绕的小盆地,村民们居住、生活、劳作的绝大多数地区,就是这几块被河流、溪水分割出来的小平原和小丘陵。   这些已开发或者半开发的区域,与周围高耸的群山,中间由几百米弯弯曲曲的森林分隔出来。   这些森林,就是蛮荒和文明的分野,自然和农业的界限,也是村民们平日最主要的柴火燃料来源。   越过这几百米森林,再继续往里面深入,就真正进入了完全由大自然统治的残酷之地,毒蛇、猛兽、悬崖、山涧、洪流、盗贼,重重危险,数不胜数。   吴清晨刚才提到的“中水过去一点的大石头”,便是从村庄北面出发,沿着某条较大的溪流一路往森林深入,经过一定的路程之后,可以看到的某块很显眼的巨石。——某块村民们约定成俗,代表已经越过了安全界限的重要标志物之一。   “没办法呀……”吴清晨的表情既无辜又无奈,“近一点的森林,我都找过了,能找到的药草也早就全部用掉了……只好去里面再看看……”   “再怎么看看,也不能一个人跑那么深啊!”小安德烈脸上的表情很不赞同。   “前几天,要治的耕牛不是等不及嘛……”说这些的时候,吴清晨的语气自然而然,没有一点表功的模样,“而且,我不是没事吗?”   我怎么会有事呢?   我可是整个艾克丽村庄,对这几百米森林内,任何一处危险都最熟悉的人。   “这样啊……”牧师来回踱了几步,重新接口问道,“大石头那边,找到的药草够用吗?”   “不够……”   吴清晨很快摇了摇头,考虑了几秒,接着说道,“从那边摘回来的药草,本来就只够给剩下的耕牛再治上两三天……现在,如果要快点教牛倌帮工也学会的话,需要的药草就更多了……”   “唔……就算找到大石头那边去了都不够……”牧师停止踱步,犹豫了好一会,才又问道:“现在还缺几种药草?”   “大约五六种吧,老爷。”   “五六种的话……那还好……”   听到这个答案,牧师似乎松了口气,“这样吧,你不要再跑到那些危险的地方去了……这几种现在缺少的药草,待会你教警役认识一下,让他们去找吧……反正他们年年冬天都要去抓逃奴,已经跑习惯了!”   对洛斯来说就是危险,对警役来说就是跑习惯了……   若不是就站在旁边,一直听得清清楚楚,小安德烈简直要怀疑,老师说出来的地点,究竟是不是同一个位置。   小安德烈还在心中默默学习统治阶级觉悟的时候,牧师已经再次开始点人头:   “唔……另外……既然洛斯你不去的话,戴里克……比其尔……艾布纳……嗯,他们三个去就可以了……其实呢,仔细想起来,森林里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其他几个警役,还是留下来多干点田地里的活儿吧。”   “呃……”吴清晨有些犹豫。   “怎么了?你说!”牧师示意吴清晨不用顾虑。   “寻找药草的话……”吴清晨建议道:“老爷,既然要教牛倌帮工治牛,是不是让他们也去寻找药草比较好?反正,牛倌帮工回去了自己的村庄,肯定也是要干这样的活儿……”   “唔……你说的对……”牧师连连点头,“那就让那两个外乡人也去……唔,这样的话,就更用不着这么多警役了……随便找个警役给他们带路吧,戴里克就不错,正好他家离森林也近………”   “呃……”吴清晨又有些犹豫。   “怎么了?你说!”牧师再次示意吴清晨不用顾虑。   “第一次去寻找药草的话……”吴清晨建议道:“老爷,或许我也一起跟着过去比较好。毕竟,如果只给他们看一看叶片和根茎,我觉得牛倌帮工和警役,到时候进了森林,只怕都认不清楚真正的药草。”   “嗯……”思考几秒,牧师缓缓地点点头。   毕竟也是多年浸淫于“落水科”,“呕吐科”,“昏迷科”,“躺床科”,“打滚科”等多门中古世界医学的通才,牧师很清楚,某种药草被摘下来,和它长在原来的地方,看起来简直就是两个物种;更何况,吴清晨使用的药草中,好几种都只需要植物的某个特定的部位,这种单独的药草某部位,区分起来就更困难了。   “说的没错……”想清楚之后,牧师很认同吴清晨的看法,“第一次去森林里寻找牧草,确实需要你也一起跟进去。”   “不过,这样的话……”   说到这儿,牧师忽然久久沉吟,不由自主地双手交握,好长一段时间之后,才忽然转头对准了自己正牌的学生。   “安德烈……上一次布道之后,我记得克莱奥留在教堂?”   “是啊,老师……”小安德烈摸摸头,不知道牧师为什么说着说着药草的时候,突然转换话题问起了这个。   “他为什么留下?”   “他找您呀!”   “我知道……”牧师脸上的表情很认真:“我是说……他找我干什么?”   “他在森林里,被蛇咬啦,您给他喝了圣水。”   “他现在怎么样了?”牧师继续追问。   “不太好,前几天晚上,他经过教堂的时候,腿瘸得还很厉害……”   “嗯……”   牧师对第一个的问题的回答很满意,对小安德烈露出个笑脸,牧师继续问道,“昨天,你看到了阿尔塔的小儿子吗?”   “看到了。”   “看到他的脸了吗?”牧师在脸上比划了一下。   “看到了,他的脸肿了。”   “知道为什么吗?”   “知道,他被他父亲打了。”   “原因呢?”   “小阿尔塔白天在森林里放牧牲畜,晚上回家少了一只鸡……也不知道被什么咬走啦!他父亲就打他了!”   “嗯……”   问完这些,牧师重新转向吴清晨,语重心长地说道,“听到了吧……森林里其实还是很危险啊……”   “听到了。”吴清晨很认真地点头。   “这样吧,洛斯……”普拉亚老爷开始吩咐:“等一下呢,你就去牲畜棚,叫上那两个外乡人……”   “安德烈,你呢,等一下就跑几趟,去把……”   说到这儿,转向了小安德烈的普拉亚老爷,忽然长长地深吸了一口气,才继续说道:   “……戴里克、比其尔、艾布纳、尼克勒斯、海勒、阿尔文、好尔德……去把他们七个都叫上,来教堂这里等着,陪洛斯一起进森林!” 第101章 狂喜   “好的,老爷……”“是,老师……”   听到牧师老爷的吩咐,吴清晨和小安德烈连忙快步走出教堂,踏上了铺在野草间的石板小径。   走出小径,安德烈辨了个方向,整了整衣袖。   这是要闹哪样啊!   清楚安德烈的年龄,熟知安德烈的思维方式,再看着安德烈这副马上就要开始奔跑的模样,吴清晨连忙一把抓住,“安德烈……你准备怎么去找警役?”   “跑啊!”小安德烈一副“这很明显”的样子,“牧师要找的警役有七个,当然要快一点啊!”   “七个……”吴清晨不由自主地仰头望了望天,“七个警役,你准备去哪里找?”   “去他们家里呀!”安德烈理所当然地回答。   “安德烈……”吴清晨无奈地摇摇头,抬手指了指已经彻底升起来的太阳,“都现在这个时候了,你能在他们家里找到人吗?”   “唔……原来已经这么晚了吗……家里应该没人了吧?”安德烈犹豫了一下,很快眼前一亮:“没关系,我去他们的份地里找!”   这实心眼的孩子!   “你知道他们的份地有多少块吗?知道每一块在哪里吗?知道每一块离家有多远吗?……等你全部跑完一遍,说不定一整天都过去啦!”   “啊……”安德烈仰起头,稍微想了想,不得不承认吴清晨说的确实都是事实,“那怎么办?再回去问问牧师吗?”   这实心眼的孩子啊……   马屁学精要:领导明显犯错的时候,不要指出,不要询问,更绝对不能当场纠正,最妥当的处置方式,是在执行中默默弥补,最好还能顺便帮领导背个小黑锅。   “不用去问了,老爷要你去找的,其实只是警役,并不在乎这些警役到底是谁……”   拉住安德烈,吴清晨干脆连应对的办法都一并说出:“等一会,你随便选个方面转半圈,经过份地的时候,看到一个警役就叫一个,不用管到底是不是老爷要找的人,差不多凑到了七八个的时候,就可以带他们回教堂了。”   “嗯……这个……”其实,吴清晨说这些话之前,小安德烈也隐约意识到,再回头询问牧师的念头估计很不妥当。   再重新回想一下刚才教堂中听到的对话,安德烈的眉头舒展开来:“嗯,好办法,就这么办!谢谢你了,洛斯。”   “没什么,我要谢谢你的事情才多。”   “什么?”   “没什么……”   “哦!”   安德烈的脸上,满是灿烂的笑意。   无论地球还是中古世界,小孩子的感觉其实最为敏锐。   就在此刻之前,小安德烈虽然一直觉得吴清晨·洛斯很亲近,很热情,很贴心,也很关心自己,但吴清晨·洛斯以往抱着明确目的性的示好,总让小安德烈感觉到一份若有若无的隔阂。   直到此时此刻,吴清晨脑子里灵光一现,没经过参谋团筹划,直接出发于自身思考以及对小安德烈的关心,突然说出的这番指点和提醒,才让这位自小就跟随在牧师身边,来到艾克丽村庄已经快三年的小孩,第一次感觉到了来自同龄人的真诚和关怀。   这样的感触自然相当微妙,由于阅历和年龄的缘故,小安德烈只隐约有些察觉,还没有详细分析的能力。   同样地,吴清晨也没有意识到,前一天正式培训开始之前,参谋团确认情报时,顺手利用照片、视频对自己的第二轮隐秘洗脑,才会让小安德烈装水罐时通红的手指、分享白面包时喜悦的笑容、大雨时望向教堂门口的担忧神色,深深地烙印在自己心头。   ——才会在此时此刻,让吴清晨刚刚看到小安德烈摆出准备奔跑的姿势,就立刻开始帮这个中古世界的小孩考虑更好的解决方法。   当然,也不能说完全没有半点其他的目的。   “对了……”吴清晨又开始“不经意”地“顺口”问道:“安德烈,等下看到了警役,你怎么告诉他们为什么要来教堂?”   “牧师想要他们保护你去森林里寻找药草呀!”   “唔……不是这样的……”   吴清晨摇摇头,“如果是我自己治疗耕牛,药草已经差不多够用,不需要再去钻森林对不对?”   “对。”这显而易见,旁听了教堂里的完整对话,安德烈点点头。   “因为要教牛倌帮工治牛的方法,才需要更多药草对不对?”   “对。”这也很明显。   “所以……”吴清晨拉出长音。   “所以,应该告诉警役,牧师要他们陪牛倌帮工去寻找药草。”   “是的……”吴清晨“顺便”还补充了一点:“但是呢,我又担心他们认不清楚真正的药草模样,为了让他们顺利一点,少花费点时间,第一次进入森林的时候,我会陪他们一起去。”   “对!对!”小安德烈连连点头:“洛斯,你真是个好人。”   “也没什么……”吴清晨微微笑着,“就是为别人多想了一点。”   ——比如说为牛倌帮工多想一想:反正他们学完手艺就要回自己的村庄,想来也不在乎多多少少背上几个艾克丽警役的怨恨。   “好的!我去了……洛斯,你也要快点呀!”   “去吧。”   于是,小安德烈走向东方,吴清晨走向了南方。   ————————   属于男爵老爷的牲畜棚离教堂很近。   几分钟过去,绕过一处拐角,几十步外,占地宽广的牲畜棚出现在吴清晨眼前。   这个时候,夏日清晨的阳光,照在身上已经有些令人发热。   站在吴清晨的位置,牲畜棚传出一阵阵牛、羊、鸡合唱出来的喧闹,以及早已起身的两位牛倌帮工,对农奴们连连的呼喝的声音。   来自芙罗兰村庄的狄恩,和来自欧瑞村庄的艾尔摩,都是各自村庄的管事,特意挑选出来的最聪明的牛倌孩子,又正处于人生精力最旺盛的年纪,来到艾克丽村庄这三天,通过两位送信人、带路人兼短期翻译的帮助,狄恩和艾尔摩已经能够勉强听懂艾克丽村庄的语言,并结结巴巴地表达出自己的意思。   “日安,洛斯。”   吴清晨走进牲畜棚的时候,伊德拉是第一个发现他到来的人。   这理所当然。   此时此刻,正是一天中照料牲口的最繁忙的时间,整个牲畜棚中,地位最低下的农奴们自然被使唤得脚不点地,两位牛倌帮工和他们的送信人,也同样忙得满头大汗,只有站在旁边,仔细观摩并学习两位牛倌帮工照料牛群手艺的伊德拉,能够偶尔偷空往牲畜棚外的方向看上几眼。   听到伊德拉的招呼声,整个牲畜棚中,所有人的目光立刻也望向了门口。   下一刻,“日安,洛斯”、“日安,洛斯”的声音连成了一片。   “日安,伊德拉……日安,狄恩……日安,艾尔摩……日安……”   吴清晨脸上挂着最温和的微笑,对着兄长、两位牛倌帮工、两位外村送信人,一个接一个地点头招呼过去,就连农奴们的方向,也分到了吴清晨一个集体式的笑容。   一个微笑而已,不需要花费一毛钱,就能够收获到一份好感,而且大多数时候还能够日积月累,长期有效,其中惊人的利润率,远超中古世界乃至现实地球的绝大多数投资模式。   第一次进入中古世界,懵懂无知的吴清晨,在睡例常的午觉。   第二次进入中古世界,精神紧张的吴清晨,在人民大会堂不小心睡着。   第三次,同时也是首次主动性进入中古世界前,紧急培训的吴清晨,就已经点亮了“微笑”这几门社会学、管理学、关系学等入门级课程的通用技能点,这个技能点,到现在过去的42天里,吴清晨已经运用得很是熟练。   就连伊德拉都摸清了吴清晨·洛斯的这个习惯。   站在旁边,等着吴清晨和身旁的人都招呼了一圈,伊德拉才走过来,亲热地拍了拍弟弟的肩膀:“洛斯……今天过来的时间,比平时晚了一点啊……”   “是啊……”吴清晨回以微笑,“牧师老爷多交代了几句……”   “来吧,看看今天的活儿……”说着,伊德拉拉住了吴清晨的手臂,两位牛倌帮工也快步走了过来。   吴清晨到达之后,牲畜棚的分工立刻改变:送信人和农奴们继续忙着处理草料,照顾牲畜,伊德拉和两位牛倌帮工,就陪着吴清晨身边,开始在牲畜棚中转圈。   缓步走过几间牛棚,吴清晨忽然开口:“今天的牧草,好像干草加得比平时多了一些?”   “是的……”“是的……”   狄恩和艾尔摩同时开口,对视一眼之后,艾尔摩做了个手势,狄恩踏前一步继续解答,“再过两天,夏役就要重新开始了……最近几天,耕牛要少吃点湿润的新鲜的牧草,避免拉稀,也避免活儿重的时候,耕牛没了力气。”   “唔……”   这一点果然和畜牧专家团的观点一致。   地球分析团详细评测这两位牛倌帮工的技能水准之后,大幅度削减了与畜牧相关的培训时间,只留下了一长串问题和简单的答案,而其中详细的原理和具体的操作细节,则让吴清晨回到中古世界后,再从牛倌帮工们身上获取答案。   又获取了一项原理,吴清晨点点头表示明白,走过了这间牛棚。   又走过两个牛棚,吴清晨再次开口:“这边的公牛,和刚才那个牛棚的公牛,好像换了一下位置?”   “是的……”   大约是帮工们达成了什么协议,第二个问题,轮到了艾尔摩回答,“这边大火(太阳)过来的时候比较早,刚才那头公牛,受不了热,就换了个位置。”   就这样,一边察看,一边询问,一边补地球来不及安排时间的课程,吴清晨顺着牛棚转了一圈,慢慢回到了出发的地点。   自从牛倌帮工们到达之后,这就是吴清晨每天早上的固定流程。   不过,今天早上的流程,和往常略有些差别。   好像不太对劲?   全副心神都集中在吴清晨身上,狄恩和艾尔摩察觉到,这一天,吴清晨查看的速度,比前几天加快了许多。   此外,这也是这一次,吴清晨一步都没有直接踏进牛棚。——当然不会踏入,“彻底离开一线体力劳动”的方案中,牲畜棚就是第一批开始实施的场所。   “好了,差不多了,今天就这样吧……”   牛倌帮工们还在狐疑的时候,旁边,吴清晨已经开始对伊德拉单独交谈:“……对了,那几头牛今天怎么样?还安静吧?”   “都挺好……”伊德拉先是点点头,然后扭头看了看狄恩和艾尔摩,“还是老样子,现在去看看它们?”   听到这儿,狄恩和艾尔摩赶紧转身,快步走向离开牛棚的方向。   此刻,吴清晨和伊德拉交谈的内容,是艾克丽村庄属于男爵老爷的牛群中,某几头恢复速度较慢的耕牛伤情。   这可是洛斯·莫尔家的手艺!   这可不是两个外乡人现在能奢望旁听的内容!   “等等……”   两位牛倌帮工忙不迭地准备避嫌离开。   这时,身后忽然传来了吴清晨的声音:“狄恩……还有艾尔摩,你们先别走,来,跟我过来!”   牛倌帮工们回过头,看到通往伤牛牛棚的入口处,吴清晨正在对自己两人的方向招手。   完全无法抑制的狂喜,猛然涌上了狄恩和艾尔摩的心头。 第102章 高明   “什么!”   站在吴清晨身边,伊德拉吃惊的程度,远超两位牛倌帮工的惊喜程度。   “这是牧师老爷的吩咐……”早有心理准备的吴清晨,立刻凑到了兄长耳边,“放心吧,村子里不会再出现牛倌,更不可能出现第二户会治牛的家庭……”   牧师老爷的吩咐……   仅仅这一点,就打消了伊德拉心中绝大部分的对抗心理,而吴清晨的后半截话,更是让伊德拉放下了心。   ——当然,也同时让伊德拉明白了,这几天来,为什么狄恩和艾尔摩一找到空隙,就会有意无意地凑到自己旁边,总喜欢聊一聊思乡的话题。   “另外,如果你担心没人干活的话……”耳边,吴清晨还在继续解释:“牧师老爷还说了,会很快派更多的人来做帮工。”   当然,吴清晨并没有说出,牧师老爷真正的意思,是让自己以最快的速度批量生产牛科兽医,基本上不要指望这些兽医学徒们,能够像普通学徒那样为自己的家庭出力。   不过,吴清晨并不觉得这算是对伊德拉的欺骗。反正,根据参谋团的计划,不需要再过多长的时间,吴清晨,以及吴清晨中古世界的家庭,都不需要再操心劳动力的问题。——或者说,都不会再有空闲去操心自家的份地。   “唔……”听完吴清晨这套早就准备好的说辞,伊德拉彻底放下了心,他缓缓地点着头,借着这个动作,顺便将从头到尾都没机会吐出来的一连串询问,重新吞回了肚子。   吴清晨·洛斯两兄弟说悄悄话的时候,狄恩和艾尔摩识趣地站在原地,一动都不动,等到吴清晨再次招手,两位帮工才慢慢地走了过去。   这个时候,伊德拉也已经收起了脸上震惊的神色。   通往受伤耕牛牛棚的入口,是由大捆干草和大堆木柴临时堆堵出的一条小小通道。   领主牲畜棚内,其实原本并没有设置什么受伤耕牛的专用牛棚。   这条小小的通道,是吴清晨从农事官老爷手中接到任务,接手整个村庄受伤耕牛治疗工作时,根据地球兽医们的规划,领着农奴们第一时间堆出来的隔离层。   为了这个从未出现过的设施及措施,兽医们原本还为吴清晨准备了一大堆解释的说辞,然而,无论农奴、自由民,还是管事,从头到尾都没有一个人来询问,都第一时间将这个小隔离层,直接理解为对治牛手艺的保密措施。   跟在吴清晨兄弟身后,走进这片心目中的神秘区域,狄恩和艾尔摩心神激荡,眼睛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才好。   里面的情形,也果然大大超出了两人的想象。   刚刚到达艾克丽村庄第一天,看着格雷斯领着农奴们不辞辛苦地清扫牲畜棚时,两位牛倌帮工就已经足够感慨:这可能是世界上最干净的牲畜棚了。   现在,牛倌帮工们有了新的答案:很明显,它们不是。   毕竟,外面的牲畜棚,虽然经过了好几轮清扫,却还没有脱离牲畜居所的印象范畴。   而此刻进入的伤牛专用区域,刚刚踏入第一步,狄恩和艾尔摩就瞬间眼前一亮。   这“一亮”并非单纯的心理感受,而是实实在在的视觉效果:仅仅是站在这片区域的入口,进入两位牛倌帮工瞳孔的光线,就比刚才在外面的牲畜棚时,瞬间增加了好几倍。   原木和麦秆组成的墙壁,撑开了一连串的“墙洞”,清晨的阳光宣泄而入,照得满室通明。   原木、麦秆、支架、顶棚,统统都擦拭得干干净净,不要说黑痕、蜘蛛网、腐烂物这种牲畜棚乃至普通村民家中都习以为常的事物,就连转折交叉的死角处,都看不到什么明显的污秽。   新鲜的气息也从墙洞涌入室内,没有了苍蝇、虫子、跳蚤的存在,空气中失去了两位牛倌帮工熟悉的阴腐的气息。   每一头受伤的耕牛都洗刷得极其干净,它们被关在独立的牛棚里,地上铺着厚厚的麦秆,这些麦秆明显更换得非常勤快,上面几乎找不到排泄物遗留的痕迹。   这样的地方,居然是给畜生们栖息的场所!   这样的地方,真的还能算牲畜棚吗?   这就是狄恩和艾尔摩,对这片伤牛专用区域的第一印象。   大约是脑海中建立了近二十年的“牲畜棚”形象受到了强烈的冲击,吴清晨两兄弟走了进去,狄恩和艾尔摩却还站在入口处,迟迟回不过神来。   踏入伤牛区域,吴清晨走向左侧,牛倌帮工们又惊奇地看见,那儿居然布置着一个火塘!火塘上方还架着一只锅子!   这是干什么的?   已经在牲畜棚生活了好几天,狄恩和艾尔摩都知道做饭的地方另有安排。   两人疑虑的目光中,吴清晨越过了火塘,站到了墙边。   墙壁上,两个相邻的“墙洞”各伸出一支明显随手折下,还带着大片树叶的枝桠,共同撑起一支抛光的木杆。   吴清晨从抛光的木杆上取下了几块长短不一的碎布,看了看之后,选出某块形状比较方正的布片,放进火塘上方的锅子里浸泡。   过了一小会,吴清晨将布片重新取出,用木勺舀了一小团深绿色的草汁倒在里面,制作成一个小小的药包。   做完这些,吴清晨抓着布条,捧着药包,走向了伤牛。   这个时候,走在前头的伊德拉,已经帮吴清晨打开了第一间牛棚的木门,回过头,看到牛倌帮工们还站在入口处发呆,伊德拉大声问道:“过来呀,站在那里干什么?”   “好的……好的……”   听到伊德拉的催促,牛倌帮工们终于回过神,连忙跑了过去。   牛棚打开的木门门口,吴清晨先将药包和布片交给伊德拉,然后用手势示意几人停步。   走进牛棚,吴清晨从侧面慢慢地接近耕牛,轻轻地拍了拍耕牛的背部之后,吴清晨另一只手慢慢地抚着耕牛的脖子,一小会之后,原本因为牛棚附近出现了好几个陌生人,略显得有些不安的耕牛,慢慢安静了下来。   这时候,吴清晨才招招手,让其他三人也进入牛棚。   看着吴清晨安抚耕牛的过程,两位牛倌帮工极其惊讶。   快速安抚耕牛,这可是牛倌家庭的重点保密手艺之一。   狄恩很清楚地记得,当自己和兄长的脖子、父亲的胸膛齐高时,开始了第一次接触耕牛,那一天,父亲和兄长很严肃地叮嘱自己,这样的安抚动作,一定要尽量避免在外人面前显露,如果实在是碰到了万不得已的情况,也要尽量使用身体或者是其他物品遮挡住某些觊觎的目光。   如此尽心保持秘密的手艺,此刻被吴清晨大大方方地摆了出来,狄恩怎能不大为吃惊。   第一时间,狄恩扭头望向了艾尔摩,却发现对方也正在用震惊的眼神望着自己。   不,不可能是他!   狄恩心中使劲摇了摇头。   这几天,艾尔摩始终和自己呆在一起,从来没看见他单独和吴清晨有过什么交流。   而且,看吴清晨现在的模样,这一套抚摸耕牛的动作明显已经相当熟练。——无论自己,还是艾尔摩,再怎么倾力教导,也没法在短短的两三天内,让一个外行人掌握到吴清晨这样的程度。   更何况,最重要的是,如果是外行人,也许会将注意力全部集中于吴清晨最后轻抚耕牛脖子的动作,而狄恩却一眼就看出,吴清晨接近耕牛时,步伐的控制,接近的路线,迈步的节奏,甚至用手势制止自己几人继续接近的位置,都非常有讲究。   这些极有讲究的细节,好几处有异于狄恩父兄的教导,但仔细想想,却又自有另一套深深的道理在内。   这绝不是什么只养过几头牲畜的模样!   原来,牧师老爷教出来的手艺,治牛高明……   养牛也这么高明!   光是看到的这几眼,光是回味其中的细节,狄恩就觉得,这一次进入受伤耕牛的专用区域,已经极有收获。   想着这些,狄恩已经走到了耕牛身旁。   “来……伊德拉,你牵住牛……”   这是一头腹部受伤的耕牛,吴清晨将它的缰绳交到伊德拉,并示意两位帮工再走近一点。   “你,狄恩……还有艾尔摩……”指点着两人站好位置,吴清晨指了指耕牛腹部被布条缠住的位置两侧:“你们两个,分别托住这两边,轻一点啊……”   几人都准备好之后,吴清晨一边继续轻抚着耕牛的脖子,一边缓缓解开了耕牛腹部的布条。   一道深深的伤痕,出现在众人眼前。   伤痕的边缘已经开始愈合,恢复的情况还算不错,不过,里面还可以看到嫩红的肉色。   将解开的布条和药包随手挂上牛棚的木栅,吴清晨从伊德拉手中接过用于更换的新药包,慢慢凑到了耕牛受伤的位置。   就这么弄上去?   狄恩很是吃惊。   在父兄的身边帮了好几年忙,狄恩知道,这么大的伤口,又在腹部这么敏感的位置,一旦被触碰到,很容易就引起耕牛强烈的反应。   很危险啊!   狄恩连忙打起精神,注意力高度集中,眼神朝四周环顾,父亲和兄长的教导,也开始在脑子里飞速旋转,帮助狄恩寻找耕牛身侧的安全位置。   嗯,最安全的位置是……咦,洛斯已经占住了?   唔,还算安全的位置是……咦,洛斯已经拉着伊德拉站好了?   呃,勉强算得上安全的位置是……滚开,艾尔摩!你这个欧瑞来的混蛋!   好不容易,在吴清晨真正开始包上药包之前,找了另外一处勉强算得上安全的位置,狄恩一边继续和艾尔摩怒目相视,一边心下暗暗佩服:   这绝不是什么只养过几头牲畜的模样!   原来,牧师老爷教出来的手艺,治牛高明……   保命也这么高明! 第103章 人道主义光辉   就连牛倌帮工都知道回避危险,地球人制定的治疗方案,当然更重视治疗耕牛时吴清晨自身的安危。   以狄恩的见识,只注意到吴清晨似乎提前占据了最安全的位置,却完全没有发现,吴清晨侧身的角度、双脚的站位、身体的倾向,都在不知不觉间,悄然完成了调整,摆出了最利于转身就逃的姿势。   此外,吴清晨拉住伊德拉移动的时候,还顺手卡了一下方位,“不经意”之间,就逼着狄恩和艾尔摩不得不选择仅剩的两个“勉强安全位置”,顺便帮吴清晨两兄弟挡住了耕牛万万分之一可能的追击路线。   以地球精心挑选的治疗方案,耕牛发飙的可能性当然微乎其微,发狂追击的可能性更是无限接近于零。   只不过,和其他任意涉及到中古世界的方案一样,“吴清晨的安全”,这一项总是被单列出来,作为最优先考虑的前提,制定和执行“耕牛治疗技术定向传授”的培训计划时,涉及到伤牛的操作手法、恢复速度、治疗效果统统都得给“吴清晨的安全”让路,涉及到两位牛倌帮工的传授效果、学习难度,以及生命安全,就更得全心全意为吴清晨先生服务了。   值得庆幸地是,对毫不知情就被顺手算计了一把的牛倌帮工们来说,领先十几个世纪的医疗技术,哪怕本土化——当然,也可以认为是炼金化、魔法化、巫妖化——之后,就算只有占比极少的部分考虑了两人的学习能力,吴清晨安抚耕牛的技巧、拆绷带的手法、下药包的过程,还是都让两位牛倌帮工大开眼界。   左右看了几眼,注意到几人都站好,或者说挡好了之后,在场众人目光的注视下,吴清晨托住新药包,将它慢慢地靠近耕牛腹部,贴在了距离伤痕大约半只手掌的位置。   下一刻,原本安静的耕牛,马上轻抬后蹄,脖子微仰,从鼻孔中喷出一股股气息。   熟知牲畜习性的两位牛倌帮工知道,这是耕牛开始感觉不安的表现。   同一时间,吴清晨抚住耕牛脖子的左手动作加快,力度加重了几分,托住药包的右臂,也隔着药包在耕牛腹部轻轻地揉了几圈。   还可以这样??!   牛倌帮工们瞬间收缩的瞳孔中,耕牛果然再次慢慢地安静下来。   吴清晨托住药包的右手,也开始慢慢地移往伤痕的位置。   马上就是最关键的上药包步骤!   狄恩和艾尔摩的眼睛瞬间瞪得最大,脖子勾得老长,身子不自觉地往前倾斜,双脚也不知不觉就踏出了“勉强安全”的范围。   正在这个最要紧,最关键的时刻,正在这个狄恩和艾尔摩期待值达到了最高点的时候……   吴清晨,忽然停下下来。   更确切地说,吴清晨忽然放下了药包,也停止了安抚耕牛,用腾出来的左手摸了摸脑袋:“哎呀哎呀……伊德拉哥哥,我只是过来看一看,你怎么把我拉进来治牛了?”   “是吗?”伊德拉老老实实地回忆了一下,“我没有拉你呀,是你先问我这里的牛怎么样了?”   “哎呀!我只是问一下,并没有说要进来治牛呀!算了,现在来不及说!真是糟糕,居然呆了这么久……糟糕糟糕,要晚了……伊德拉哥哥……”   吴清晨一边飞快地说话,一边随手将药包挂上旁边的栏栅:“麻烦你帮忙收拾一下吧,我得赶紧走了。等下还有好多事儿……还有你们,狄恩,艾尔摩……”   吴清晨偏头望了望两位牛倌帮工,“……你们也跟我来,有点活儿……”   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吴清晨已经快步走出了牛棚。   就这么走了?   居然就这么走了!   居然在马上进入伤牛腹部治疗的关键步骤时,就这样忽然没有了?   这种极其突兀,同时也令人极其难受的结束方式,简直和现实地球中,电影放到的部分突然没有了字幕,小说追到才发现早已经太监五年,女神终于答应出来约会却定下了2月30号的日期……种种花式吊胃口的节奏一样,对牛倌帮工们造成了成吨的暴击伤害。   说不出什么缘由,狄恩再次看了看四周,视野范围内收拾得干干净净,没有像其他牲畜棚一样堆出乱七八糟的工具。   保持牲畜棚的整齐和利索,果然极有必要。   狄恩不得不这么庆幸,因为,如果现在在割牧草,狄恩说不定就举起镰刀切向吴清晨的脑袋;如果现在在种蔬菜,狄恩说不定就捞起粪叉叉向吴清晨的脖子……   从这样的想法可以推导出,吴清晨的行为,到底给牛倌帮工造成了什么样的心理阴影。   “来啊!”小小的通道处,注意到没人跟上,吴清晨回过头,对还呆呆地站在原地的牛倌帮工们叫了一声。   “好的,好的……”   脸上挂着极其扭曲的笑容,狄恩和艾尔摩,用几乎已经可以称之为踉跄的脚步,挪到了吴清晨的旁边。   “哎呀……”望着两人的表情,吴清晨的声音中充满了理解:“我知道你们想多看一会……”   “没有没有!”“没有没有没有!”狄恩和艾尔摩连忙将脑袋摇得像正在被暴风雨蹂躏的嫩叶。   “是吗?没有吗?真的没有吗?”连续问出这三个短句,吴清晨忽然不再说话,紧紧地盯住两人。   “这个……”“呃……”   狄恩和艾尔摩一会儿互相对视,一会儿望向地面,一会儿又望向耕牛,两人支吾着,既不敢承认,又舍不得否认。   两人面前,吴清晨脸上始终保持着淡淡的微笑,按照微表情专家、谈判专家传授的观察方式,观察到两位牛倌帮工积累的心理压力已大致达到了标准,吴清晨不再逼迫,使用轻柔的语气开口诱导:“其实还是有一点想看,对不对?”   “唔……是的……”“嗯,您说的对,有一点……”   “对嘛,想看也没有关系……”吴清晨露出鼓励和肯定的微笑,“……不过现在来不及了,我们要先出去忙点活儿……等忙完了,如果时间还早的话,回来我再教你们……”   “好!走吧!”“那我们快去吧!”   两位牛倌帮工立刻同时应了下来。   完全没有“去哪里?”、“干什么?”、“远不远?”、“牲畜棚里的活儿怎么办?”之类的疑问。   事实上,脑子里完全没有出现上面的问题,也根本没有去想吴清晨到底准备带他们去干什么,两位牛倌帮工就立刻答应了下来,并迫不及待地想要赶紧出发,赶紧卖力,赶紧完工,然后赶紧回到这里,继续观摩伤牛腹部上药的关键步骤。   看着面前两位牛倌帮工,此刻简直就像注射了兴奋剂一般的干劲,吴清晨的心中,一会儿充满了佩服,一会儿又充满了同情。   佩服的是,地球培训某支专门为了针对牛倌帮工而组建起来的团队。   能混到医药行业专利律师,大型诈骗团伙套路设计人,高级赌场vip室荷官的家伙,果然都不是易与之辈,瞧瞧这卡关键点和隐藏关键信息的水平,仅仅是第一处关键节点:治着治着突然卡一下,就立刻让这两个被算计的可怜人失魂落魄;打击之后再隐约透出点希望,又立刻让他们补满了鸡血。   同情的是,经过兽医、畜牧学家、历史学家、心理学家、跨国公司人力总监们的仔细研究,耐心分解之后:两位牛倌帮工,未来学习治疗耕牛技术的过程中,类似的关键节点,还会遇见许多许多。   根据上一个十天中,吴清晨和安德烈的交谈时得到的情报,地球世界已预计到,牧师可能会要求吴清晨加快牛倌帮工的教学进度。   不过,就算没有牧师老爷的要求,地球参谋团也从来没有让两位牛倌帮工当满四年学徒的意思。   ——封建领主制度下的“学徒”?   何必弄得这么难看呢?   何必搞得这么血淋淋的呢?   何必让他们和吴清晨天然地对立起来呢?   来自21世纪地球的高级人力资源管理学,会让两位牛倌帮工深深地体会到,“自主选择”,“激励制度”,“绩效奖金”,“企业文化”,“升职前景”,“领导可亲”……等等等等,无数种有良心的资本家们,塑造出来的无比光鲜的人道主义光辉形象。   以及隐藏在这些光鲜外表包装下,和封建制度交相辉映,各有千秋,剥削效率说不定更高的压榨方式。   “好,那我们早去早回……”   观察到令人满意的“卡点”效果之后,吴清晨招招手,示意两人跟在身后,并适当放出点消息,免得路上两人回过神之后胡思乱想:“……其实现在去忙的事儿,也和教你们治牛有关,牧师老爷吩咐了,让我陪你们去森林里学一学怎么寻找药草……”   “哦?”   牛倌帮工们的兴奋程度,又上升了几分。 第104章 柴火伴   吴清晨回到教堂的时候,安德烈抢先完成了牧师交予的任务。   教堂门口,安德烈身边,七名警役已经就位。   作为村庄里家境较好,又被管事和牧师比较信任的一群人,警役们的居所,大多离村庄的中心不远,毕竟这样更符合两位老爷安全方面的需求。   “日安,洛斯……”“又看到你了,洛斯……”“洛斯,谢谢你治好我家的牛了……”   “好,好,好,日安,日安,日安……”   跟在吴清晨身后,两位牛倌帮工羡慕地看着众人向吴清晨热情招呼的情形。   牛倌家庭,无论哪个村庄,肯定都雄踞食物链第二环,不过因为没有治疗耕牛这个技能的加值,狄恩和艾尔摩,就从来没有看见过警役们这么热情的笑脸。   不过,此时此刻,这并不是两位牛倌帮工关注的重点。   “我怎么感觉,这些警役好像不太喜欢我们?”走到一半的时候,艾尔摩忽然用不怎么确定的语气问向狄恩。   “我也是,好像我们做了什么坏事一样。”狄恩也有同样的感觉。   “因为我们是外村人,还跑过来学洛斯家的手艺吗?”艾尔摩只能想到这种可能性。   “好像……又不太像……”狄恩摇摇头,决定不去管这些,“不过,就算是因为这个原因,难道我们就不学了吗?”   当然要学。   艾尔摩不再说话。   这时,挂着娴熟的社会学微笑,吴清晨走到了教堂门口,注意到警役们果然并不全是牧师点名的那群人,吴清晨凑到了小安德烈的耳边:“怎么样,老爷怎么说?”   “老师只看了几眼,就夸我聪明!”一提到这个,小安德烈的脸上顿时神采飞扬。   这理所当然,根据吴清晨看到的情报解析,以见识和阅历论,牧师、管事、送信人绝对是艾克丽村庄的前三甲,而若仅以知识论的话,接受了足足十几年神学教育,普拉亚老爷就更是傲视群盲。   这样的人物,只要看看警役们拎在手中,或是抗在肩膀上的农具,马上就会反应过来,明白自己之前对安德烈发出的指示肯定考虑不周。   “都来啦?”   这时,听到外面众人向吴清晨招呼时的喧闹,普拉亚牧师也从教堂里走了出来,“都知道等下要干什么吗?”   “知道……”等在台阶下的众人齐齐点头。   村庄里年纪最大的警役,比其尔站了出来:“安德烈老爷说了,让我们和外村来的帮工,都去找药草。”   “唔……”牧师点点头,“洛斯怕你们认不清药草,也会陪你们去……找药草的事儿,都要听洛斯的,知道吗?”   “知道了,老爷。”警役和帮工们参差不齐地行礼。   “还有,戴里克,你是村里的柴火伴……”   牧师望向某位年纪也不小的警役:“……最熟悉森林,等下你带路,路上照顾好洛斯,知道吗?”   带路!照顾好洛斯!   戴里克心头顿时一热!   “好的,老爷。”   其他六位警役和两位牛倌帮工羡慕的目光中,满面红光的戴里克深深行礼。   ————————   运气啊!运气!   走出教堂小径,走向北面的森林,戴里克感觉双脚都在发飘。   家里那个傻婆娘,总说柴火伴的活儿没用,为了几根木柴,尽耽搁份地里的时间……   哈,现在运气来了吧!   牧师老爷让我照顾好洛斯!   牧师老爷!洛斯!   牧师老爷,就不用提了,随便说句话,就顶的上全家忙活一年!   小洛斯,那现在也不是什么容易攀上关系的人物!又管牛又治牛!只要能巴结到,好处肯定想都想不完……   瞧!不见老邻居们都围到洛斯身边去了吗?瞧!不见牛倌家的儿子们也凑得那么近吗?   只要巴结好洛斯,以后还用得着担心家里的耕牛活儿重吗?还用得着担心没地方借粮食吗?还用得着担心缴不齐老爷的租子没地方说好话吗?   现在机会来了!   我可是柴火伴!对森林最熟悉!   森林里面可一点都不好走,只好我照顾好洛斯,一路上让他不摔一跤……   戴里克的脑子飞快地转过,越想越觉得前景诱人,这时,他的眼角忽然注意到,某位凑在吴清晨身边的警役正在拍胸膛:   “洛斯,等下到了森林里,你跟着我走,那片林子我从小就进去捡柴火,不知道钻了多少次!跟着我,你肯定不会摔跤!”   该死的老海勒!你的“从小”已经是几十年前了好吗?   碍于几十年老邻居的交情,戴里克不好直接揭穿,或者说,还欠着老海勒这个混蛋的两碗麦子,堵住了戴里克的嘴巴,让他只好在心中再下决心:   不摔跤算什么?森林里的路可一点都不好走,等下看我一路上都扶住洛斯,让他一点都不累!   “不摔跤算什么?洛斯,等下到了森林,我来扶你走,保证一点儿都不累!”   什么?   又被人抢先说出了话头,戴里克猛然扭头。   下一刻,戴里克看到了,村庄里出了名强壮的艾布纳,正朝着自己挥了挥粗壮的手臂,戴里克咽了口口水,不敢再说什么,只能在心中再次发狠:   力气大算个屁!森林里的枝桠密着呢!等下我就站在洛斯旁边,让一根树枝一片树叶都碰不到洛斯的身上!   “哎呀,洛斯,森林里的枝桠……”   “阿尔文!”这一回,仔细看清楚了说话的对象,戴里克重重地冷哼一声,对着既不敏捷、又不强壮,而且也没有借粮食给自己的阿尔文大声吼道:“让你说话了吗?让你乱说话了吗?知道牧师老爷让谁照顾洛斯吗?”   阿尔文嗫嚅着动了动嘴唇,恨恨地扭过头去,吐了口唾沫。   好不容易打断了一次警役们对吴清晨的觊觎,戴里克顾不得跟阿尔文计较,使劲抹了抹头上的汗珠,赶紧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只可惜,现在反应过来明显已经太晚了。   有了前面几位榜样的示范,剩下的警役们连忙开动脑筋,开始向吴清晨介绍自己丰富的森林经验,就连牛倌帮工也结结巴巴地提出,其实他们在自己村庄中的时候,也经常得去森林里面放牧牲畜,对类似的环境其实一直很有几分独到的心得。   群起而攻之之下,戴里克双拳难敌四手,当森林边缘终于出现在视野中的时候,吴清晨的左边、右边,引路,断后,都有了专门的人员负责。   戴里克拼命抵抗,抬出了“牧师亲口委托”的大旗,也终于保住了可以时刻站在吴清晨身边,以备咨询的特殊岗位。   “好……好了,就从这里进去……”   戴里克抹了把汗,回头转向后面的人群,有气无力地说着:“维托,你一定要抢着带路,就走到前面去吧。小心点啊……你要是摔断了腿,我可不一定背得动你……”   “放心吧,我如果摔断了腿,那肯定是帮洛斯当了肉垫!”   对戴里克不甘心的咒骂,抢到了一个上佳表现位置的维托,就当它是清风过耳,大度地一笑而过,走到了前头:“洛斯,请跟我来吧,踩在我走过的位置,肯定一点事儿都……”   维托的话还没说完,身后已传来连串的喧闹。   “走吧走吧,不管出什么事,有我扶着,洛斯肯定安全……”这是抢到了吴清晨左边位置的警役。   “哎呀,开什么路!这里捡柴火的人不知道有多少,路宽的很……注意后面有没有蛇才重要!”这是抢到了为吴清晨断后位置的警役。   “快走吧,别耽搁时间了,多摘点药草,才是真正要忙的活儿……”这是实在没抢到位置,只好弄个篮子刷刷存在感的警役。   行……让你们先得意一会!   戴里克暗暗咬牙,默默地跟在吴清晨身边。 第105章 图穷匕乃见   维托说的其实也没错,如果只是视野范围内的这片森林,眼下踏足的边缘部分,几乎大部分警役确实都比较熟悉,毕竟这是离村庄中心最近的森林,警役们的家庭,柴火肯定大部分都来源于此。   顺着人畜踩出来的小径,一行人钻进了林间,有好几位警役在前面领路,又有专人负责侧翼和后路,吴清晨走的相当轻松,只需要不时停下来,拔出几根草,或是摘下几片叶子,向身边赶紧围过来的警役和牛倌帮工们,解说需要寻找的药草类型和各项细节特征。   “看这个,这就是用得上的药草,看这里,上面的花瓣比较扁……”   “这样的梗,瞧,一下就可以掐出汁,要的就是这种!”   “你这个不对……不行!……我知道它们的杆儿看起来很像,但你也要仔细看看它们的根……”   “那个不要摘,没用!叶子再厚也不行,而且这也不是这种树!真正用得上的叶子,树要高很多!”   “以备咨询”的特殊岗位,戴里克老实地呆在吴清晨身边,大部分精力跟着学习辨识药草,小部分精力,不时往前方张望。   需要寻找的药草种类并不是太多,随着吴清晨的讲解,牛倌帮工和警役们对药草的辨识能力提高得很快。   由于前几天,吴清晨已经对这里进行了一轮采摘的缘故,警役帮吴清晨提着的两只篮子里,药草增加的速度很慢,相应的,由于没多少停留的时间,众人的脚步,也越来越深入森林。   篮子里的药草逐渐装到了四分之一的时候,警役们普遍熟悉的森林边缘已经到了尽头。   前方没有了那种由拾柴人、放牧人和家畜们踩出来的坚实小径,只剩下弯弯曲曲,忽上忽下,崎岖不平的森林兽道。   队伍前进的速度,立刻放慢下来,无论前面开路,中间扶持,还是后方断后的警役们,神色都认真了许多。   不过,那又怎么样呢?   戴里克心中暗笑,如果仅仅是小心一点,速度慢一点就能万事顺利的话,村庄里柴火不足,需要往森林深处寻找更多枯枝落叶的时候,为什么还要任命一个专门的柴火伴呢?   吸取之前被牧师点名委托,然后立刻被邻居们针对的教训,这一回,戴里克默不作声,顺着维托和另外两位警役商量出来的路线继续前进。   又过去了一段时间,警役们手中的篮子又添了几分重量,一处坡道出现在众人眼前。   戴里克的嘴边,不自觉地浮起了几分笑意。   对这个位置,戴里克已等待了许久。   一路到这儿的过程中,众人已经经过了许多处类似的坡道,面前这一处坡道看上去似乎毫不出奇,甚至还显得稍微平缓一些。   但戴里克却相当清楚,这个坡道两侧没有树枝,没有藤条,甚至地上都不长杂草,到处光秃秃地一片,借不到一分力气,爬起来特别麻烦。   果然,领头的维托,先是漫不经心地走到坡道旁边,接着漫不经心地开始爬坡,然后漫步尽心地爬了两步,就漫不经心地……滑了下来。   尴尬地回头看了看,维托往手心吐口唾沫,重新走到坡道旁边,准备再次攀爬,却怎么摆姿势都感觉别扭,最后不得不弯下腰,采用半趴着泥土往上耸动的方式,手足并用,满身是泥,费了好大的功夫,才终于爬了上去。   旁边的另外两位警役,采用类似的姿势,也爬……也耸了上去。   快轮到吴清晨的时候,陪在吴清晨两侧的警役凑了过来,“洛斯,这里挺难上去,我们抬你吧。”   不用了!   这处坡道压根就不应该去爬!绕过前面那丛小灌木,直接就可以看到一条平坦的小道。   戴里克这么想着,张开了嘴,准备向吴清晨展示一下柴火伴对森林的深刻认识。   “不用了!”   也正是这时,戴里克看到,吴清晨慢慢地摇了摇头,走向了左前方灌木丛的方向,“刚才有点忘了……我记得,前几天经过这里找药草的时候,好像在那边看见过一条小道……”   这!   戴里克一口气被噎住。   你是怎么发现这条小道的?   你到底是找药草还是找路?   根据吴清晨教导的辨识方法,戴里克清清楚楚地看到,维托几人刚刚爬上的坡道再过去一点点,就生长着一大丛绿莹莹的药草。   没关系没关系……   跟在吴清晨身后,绕过灌木,走上平坦的小道,戴里克告诉自己,森林越来越密,路也越来越难走,柴火伴发挥能力的机会,后面还有很多很多。   是的,森林越来越密了。   没过多久,又转过几个小弯,前方的小径骤然变得狭窄,最前头开路的维托和另外两名警役,不得不抬起手臂,护住脸面,挡住被前面的人撞开,然后反弹回来的枝条和树叶。   这样的动作当然持续不了多久,没走出多远,警役们就已经交换了好几次手臂。   累了吧?   戴里克侧过身,正准备告诉吴清晨轻松一点的方式,却愕然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吴清晨已经摆出了自己心目中的姿势,还顺便从地上捡起了一跟树枝,竖起来挡在身前。   这!   这一天,这是戴里克第五次被噎住。   呆呆地望着吴清晨,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将吴清晨打量了一番,这个时候,戴里克才突然发觉,直到此刻,吴清晨身上,还依然干干净净,利利索索。   这还不止,这个自认是整个艾克丽村庄最熟悉这片森林的人,这时才终于察觉,当其他满身泥巴树叶的警役们都气喘吁吁,自己也仅仅能保持呼吸均匀的时候,同样一路爬上爬下的吴清晨,就算不时还要停下来指点警役和牛倌帮工们识别药草,却直到现在,额头都没有一滴汗水。   难道那个傻婆娘说得才对?   这个该死的柴火伴,确实真的一点用处都没有?   目瞪口呆的戴里克开始深深地怀疑自己。   这个可怜的人,怎么也不可能想到,在另外一个世界上,虽然没有柴火伴,却有一套比柴火伴高出了不知几十个版本的高配教材:《燃料收集、牲畜放牧、肥料回收的森林资源综合利用统筹方法》。   ————————   正午时分,前往村庄北面森林寻找药草的活儿结束,吴清晨回到了教堂。   普拉亚牧师面前,摆着两只篮子,左边的篮子装着四种药草,大约装到了篮子一半的位置,右边的篮子只装了两种药草,都只在底下铺着浅浅的一层。   “唔……”指着篮子,普拉亚皱起了眉头:“就只有这些吗?”   “有路的地方,比较好找的地方,就是这些了。”吴清晨这么回答。   “能用多久?”   “这些的话……”吴清晨指着左边的篮子,“大约可以用两三天……”   半篮子药草只够用两三天,那另外两只……   牧师的眉头皱的更紧。   果然,吴清晨指着右边的篮子说道: 八*零*电*子*书 *w*w*w*.*t*x*t*8*0*8*0*.*c*o*m “这些的话,再怎么省,也只够用半天了……”   “这不够用啊……”牧师喃喃自语。   “是啊,肯定不够用……”吴清晨这么附和。   这当然不够用!   吴清晨心中补充回答:   这可是地球参谋团特意找出来的两种药草,同时具备异花授粉、亲近水源、产量极低等许多个有利于下一步计划的重要特性。   另外,为了进一步保障这最后两种药草的“不够用”,吴清晨可辛辛苦苦,连续钻了好几天森林,才终于在所有能够找到路的位置,将这两种药草,统统拔出来埋进了泥土。   “那……警役和帮工们,现在已经认识所有的药草吧?”   “认识了。”   “他们在另外几个方向的森林里,还能找到多少?”   “多的这几种也许能凑到半个月的分量,这边这两种,就很难说了……就算有,也肯定得去森林非常非常深的地方……”吴清晨摇头,“我已经找过了,这两种药草,只会生长在水边。另外,为了找这两种药草……”   “刚才我和大家在森林里的时候,顺着水源的方向,来回仔细找了两遍,就算这样,能够摘回来的药草,都已经在这里了……”吴清晨指着浅浅的篮子。   “这……”   派警役们去森林里非常非常深的地方?   那也太危险了!   为了一点药草,搭上几个家庭主要劳动力的生命安全?   就算普拉亚不打算做一位仁慈的老爷,也不会去选择做一个愚蠢的老爷。   可是没有药草的话,该怎么办?   现在牛倌帮工也好,以后的牛倌帮工也好,如果学习治疗耕牛的进度缓慢,以那些熟知的亲戚们的嘴脸,普拉亚一点都不认为,他们会体谅什么药草长不出来的理由。   正在牧师老爷左右为难的时候,吴清晨又开口了,“老爷,那个,如果一定要药草的话……其实还有一种地方可以摘……就是,就是……”   “就是什么?”牧师对吴清晨作出“尽管说”的手势。   “就是……就是……”   “迟疑”了一小会,吴清晨终于吐出了接下来的话:   “就是……这些不好摘的药草旁边,都有蜂窝。”   蜂窝。   蜂窝,这是《磨坊战略》六个步骤中,与第一个步骤“前期筹备”,以及第二个步骤“启动资金”都息息相关,至关重要的核心目标。   针对这个核心目标,从药草着手,吴清晨执行了第三套方案。——成功率排名相当靠前的一套方案。 第106章 摘蜂窝   “药草?蜂窝?”   这是什么意思?   “洛斯……”牧师一时没法将两个玩意儿联系起来,“……摘药草和蜂窝有什么关系?”   “呃……老爷,其实这两种最少的药草,可以在蜂窝旁边找到很多……”吴清晨先是解释了一下,然后很遗憾地摇了摇头:“就是……实在太难摘了。”   “太难摘?因为蜜蜂咬人吗?”   蜜蜂咬人很正常,但是……牧师难以理解的是,“蜜蜂咬人的话,摘了药草就跑不行吗?”   “不行,药草离蜂窝太近了,一过去摘药草,蜜蜂就会追人……”   吴清晨适时露出心有余悸的神情:“我第一次去摘的时候,就差点被蜜蜂盯上……”   “这么危险?”牧师微微皱眉,“你没事吧?”   从后面的问话就可以看出,牧师并非不相信吴清晨的言语,只不过蜜蜂追人的事情,确实发生的比较少。   “我没事……不过真的很危险!”   吴清晨有很直接的证据:“刚才在森林里寻找药草的时候,也经过了几个蜂窝,阿尔文他不信,跑过去摘药草,结果果然被蜜蜂咬了,还追了好远好远,被咬出了好多个大包。”   “好多个大包……”被蜜蜂蛰到的痛苦,普拉亚老爷相当清楚,“阿尔文还好吗?”   “应该没太大的事情……”吴清晨怜悯地说道:“我让他自己回家了……”   “可怜的阿尔文,愿主宰赐福于他。”   牧师低头念了几句祷词,叹了口气:“……洛斯你做的好,阿尔文毕竟是为了摘药草才被蜜蜂咬……这样吧,洛斯,你回去的时候,顺便告诉一下他,让他好好躺着吧,过几天的夏役,他就先不用去了。”   “好的,老爷,我等下就去告诉他……幸运的阿尔文,他一定会深深感谢您的仁慈……”吴清晨真心实意地这么说道。   可怜的阿尔文,幸运的阿尔文,不仅老爷记得你,地球人民也会记得你的贡献!   对地球团队来说,“吴清晨被追”显然是一句谎言,“阿尔文被追”,那就是一种必然了。   地球参谋团选择的这两种药草,确实更适合离蜂窝比较近的环境,也比较容易招致蜜蜂的攻击。   不过,在中古世界土著们的生活经验中,蜜蜂应该是一种比较温和的动物,大部分情况下,并不会主动攻击人类。   正因如此,为了让牧师产生怀疑的可能性降到最低,吴清晨带着警役和帮工们寻找药草的时候,通过对药草采集区域的安排,不动声色之间,就领着人群穿过了一大片对蜜蜂具备刺激性气味的植物,到达蜂窝的时候,又特意挑选了一个恰好挡住蜜蜂航路的角度。   最后,指着蜂窝警告的时候,吴清晨的语气、表情和动作,与其说是警告,还不如说是鼓励更像一些。   药草本身的特性,路上经过的刺激性植物,挡住航路的挑衅,以及言语的鼓励……   就算这样的好几重安排,蜜蜂还是不出动,吴清晨也还有进一步的预备计划,总之,一定要让某位警役或是帮工展示一下奉献精神。   幸好,才走到第三个蜂窝的时候,就已经有不信邪的阿尔文挺身而出,为其他的警役们挡了一灾,为牧师消灭了可能的怀疑,也顺便让更加容易导致警役们受伤的计划没有了实时的必要。   “仁慈……”   阿尔文的事儿只是小麻烦,解决得再好,也没法消除牧师的烦恼,“现在,怎么办呢?”   没有药草很麻烦,有了药草没法摘,还是很麻烦。   药草,蜂窝……药草,蜂窝……   某个就和“阿尔文必然被蜜蜂追”中同样“必然”的念头,自然而然地冒了出来。   不过,牧师决定先确定一下:“洛斯,你刚才说蜂窝旁边有很多药草,很多,是多少?”   “唔……”对着右边空空的篮子,吴清晨比划了一下,指在四分之一的位置:“差不多这个样子。”   牧师眼前一亮,再次确定:“是一个蜂窝吗?”   “是的,一个蜂窝。”吴清晨相当肯定地点点头。   “那……如果两个蜂窝的话……”   “两个的话……”不等牧师说完,吴清晨已经指着左边装到了一半的篮子,“应该也可以摘这么多,用半个月左右。”   “好!”牧师重重地点点头,“既然不好摘药草,那就先把蜂窝摘掉!”   “好的,老爷!”吴清晨点点头,然后又似乎有些疑虑,“请问怎么摘掉?”   “摘掉蜂窝……你不知道吗?”   牧师有些奇怪地看了看吴清晨,艾克丽村庄怎么会有没见过摘蜂窝的少年:“扎个火把,用新鲜一点的叶子,烟多一点的那种,熏上一会,然后就可以摘了。”   “啊!”吴清晨惊讶地叫了一声:“这样的话,蜜蜂就都飞走了,或者死掉了啊!”   “这是当然的啊!”   一直以来都是这样摘蜂窝,牧师老爷感觉吴清晨的惊讶有些莫名其妙:“不让蜜蜂飞走,又怎么摘呢,让它们咬吗?”   “可是……”吴清晨的表情中充满了可惜:“……可是……夏天才刚刚开始,现在就把蜜蜂赶走的话,蜂蜜要少很多很多……”   这一点,普拉亚当然很清楚。   蜂窝里的蜂蜜,是中古世界中极其稀缺,极其珍贵的美食。每一个蜂窝都值得好好保护,在夏天刚刚开始的时候,摘掉一个蜂窝,必然意味着未来减少很大一碗的蜂蜜。   平常情况下,这肯定是牧师不愿意作出的决定。   不过,如果摘掉几个蜂窝,就可以早点培养出几个合格的治牛牛倌……   牧师相信,无论芙罗兰村庄、欧瑞村庄,还是其他的委培单位,应该都愿意多出一点额外的收费。   不过,这些话就不用向吴清晨多加解释了。   “那也没办法啊……”牧师缓缓地摇摇头,“蜜蜂咬人实在太危险了……没办法,少点蜂蜜就少点蜂蜜吧……”   “老爷,您真是太仁慈了……”吴清晨眼中又浮起了薄薄的雾气:“警役们都会感谢您……”   “咳……没什么……”以普拉亚老爷的年龄,马屁学的境界并不高,他连忙挥挥手止住了吴清晨的吹捧,“那就这样吧,晚点的时候,你领几个人,先去摘掉两个……唔,摘掉三个吧,免得下次再摘的时候麻烦。”   “可是……老爷,我觉得……”   吴清晨还是紧紧地皱着眉头:“赶走蜜蜂,这是为了取蜂蜜……我们只是要摘药草的话,似乎不是一定要赶走或者是杀死蜜蜂,只需要将蜂窝移开就可以了呀!……这样的话,就又可以摘药草,又可以让移开的蜂窝,继续存蜂蜜……”   这倒是的……   牧师终于明白了吴清晨想象中,两者之间的区别。   不过,这又怎么可能?   “洛斯啊……”牧师老爷笑了起来:“你和我,确实知道只需要移开蜂窝,可是,蜜蜂不知道啊!只要走近了,它们肯定会咬人!”   “可是……可是……”吴清晨的神色,看起来似乎并不认同牧师老爷的看法。   “你说……”普拉亚鼓励的眼神再次出现。   “我不用和蜜蜂说,我直接把树枝砍下来就可以了!”吴清晨这么回答。   “好,好……”   牧师哭笑不得,“先不说你砍树枝的时候,蜜蜂会不会咬你……就算你真顺利砍掉了,带着蜂窝又能干嘛呢?挂到另一颗树上去吗?   说到这儿,神学老师开始给预备役的学生科普:“要知道,蜜蜂筑巢的时候,选的都是花朵最多的地方,摘……砍下来的蜂窝,你放近了,还是被蜜蜂咬,放远了,没花朵也采不出蜂蜜啊……”   “老爷……其实……”吴清晨犹犹豫豫地说道:“有些地方到处都是花朵……”   “哦?”普拉亚脑子里思索了一下,没能在印象中的森林里找到这样的地方:“有这样的地方吗?在哪里?”   “份地里……现在正是麦子开花的时候!”   “你要把蜂窝挂到份地里去?”   “是的,挂到我家的份地里去。”   “这……这……”   普拉亚简直有些佩服吴清晨的勇气。   要知道,就算艾克丽村庄的小孩子也清清楚楚,蜜蜂这玩意儿平时还算温和,但真不是什么好惹的货色,一旦天气不好,碰上下雨刮风,或是蜂窝里蜂蜜变多的时候,这些小可爱们,就喜欢用它们屁股上面的针,给经过附近的人来上几下。   平时,整个艾克丽村庄的农夫们,谁都不敢擅自去碰蜂窝,因为它们都是属于管事老爷、牧师老爷,或者领主老爷的财产(最为壮硕肥美的蜂窝)。   然而,如果这样的蜂窝出现在份地附近的话,老爷们偶尔还是会点点头,答应农夫们提出的提前熏摘恳求,免得造成不必要的劳动力损失。   而吴清晨此刻,居然提出将蜂窝放进自家份地里的建议,对于如此异想天开的想象力,以及如此胆大包天的勇气……   普拉亚老爷,实在不知道自己应该是佩服,还是嘲笑。 第107章 咕咕咕   稍微呆了一小会,普拉亚才重新发问“放到份地里,你就不怕被咬吗?”   “我不怕……”   哥有齐备的防护措施!而且很快就要彻底离开一线体力劳动!   吴清晨使劲摇头:“要不是老爷教我治牛,怎么会需要药草……老爷的蜂蜜不应该白白浪费。”   “好,你不怕……”普拉亚微微有些感动,不过并没有松口,“就算你不怕,那你的父亲呢,你的哥哥们呢?”   “有这个……”吴清晨抖了抖自己的兜帽,和宽大的外袍,“我们可以用细藤把兜帽和袖子扎起来!”   “那周围份地的主人,路过的邻居,还有其他的村民们呢?”   “呃……其他份地……邻居,还有其他村民……”吴清晨的声音小了很多。   “那也没问题啊!”看到吴清晨似乎没了说辞,小安德烈跳了出来:“大家总是要讲讲道理的吧!如果不是老师教洛斯治牛,他们早就倒大霉了,现在哪还有功夫操心什么份地里的活儿!”   “再说了,就算被蜜蜂咬又怎么样?这可是老爷的蜂蜜,教会的财富!让他们疼一下,那是主宰的考验,神的赐福!”   站在旁边,听着小安德烈慷慨陈词,吴清晨不得不感叹:不愧是自小接受领主和教会双重教育的预备级基层领主,瞧瞧这强烈的领主阶级意识形态。   安德烈的言辞,吴清晨一点都不惊讶。从地球统合的人物情报模型中,吴清晨早就清楚,旁边这位看起来似乎很好打交道的小朋友,心中其实充满了强烈的统治阶级自我觉悟,若不是这样,地球也不会将之规划到后续计划的重要部分。   “好吧好吧……”普拉亚不至于和两个小孩子较劲,更何况,这两个小孩子的心意,都是不想让教会,或者说,不想让普拉亚老爷的利益受到损失。   随他们去吧!   反正,蜂蜜这玩意儿,在蜂窝里呆多久都不会变坏,再怎么弄也最多没有增加,总不可能减少……   想到这儿,普拉亚老爷再度看了看吴清晨,“你是真的想试试?”   “是的!”吴清晨“似乎是看到了希望一般”的表情相当到位。   看着吴清晨的表情,普拉亚牧师忽然心中忽然轻叹:这个小家伙,大约这辈子还没尝过甜食吧……   “那你去吧!”普拉亚稍稍沉吟:“如果真能把蜂窝养在份地里,这些蜂窝里的蜂蜜……嗯,到时候给你一点!”   “啊!”   蜂蜜啊!   站在旁边,原本事不关己的安德烈,口水瞬间就流了出来。   “是,老爷!谢谢您,老爷!”   吴清晨深深弯腰,走到教堂门口的时候,回头朝安德烈使了个眼色。   ————————   夜幕降临了。   靠近悬崖的山脚,蛐蛐、青蛙、猫头鹰的叫声此起彼伏。   一阵风吹过,用茅草和枯枝胡乱搭起来的草棚,立刻发出一连串咔嚓咔嚓的响声。   仿佛被这阵声响惊动了一般,草棚里也跟着传出了一连串咕咕咕的声音。   草棚的角落,凌乱地堆着几团麦秆,它们小部分枯黄,大部分已经发黑,躺在这堆散发着霉味的麦秆上方,塔玛拉蜷缩着身体,双手用力捂住肚子,许久才将强烈抗议的胃部重新安抚平静。   饥饿的感觉终于稍微缓解了一些,塔玛拉不去理会嘴角沾到的泥土和草秆,赶紧重新躺好,努力压抑着呼吸的节奏。   这可是生活的智慧。   少动弹几下,少呼吸几次,饥饿的感觉就会来迟一些。   风啊风啊……怎么这么小呢……怎么不大一点呢……怎么不把这里吹塌呢……怎么不让我……   脑子里不受控制的念头发散到这儿,塔玛拉猛然打了个冷战。   我怎么能这样想呢?这是多么的罪恶啊……   顾不得节约力气,塔玛拉连忙挣扎着爬了起来,跪在麦秆上默默祈祷。   仁慈的主宰啊,愿您没听见我刚才罪恶的念头,我会一直活下去,直到您让我仁慈地死去的时候,我才欢喜地进入您的天堂。   可是,仁慈的主宰啊……我真饿啊……   仁慈的主宰啊……我真累啊……真难受啊……   “哗……哗哗哗……”   几根新鲜树枝扎成“门”被挪开了,一个瘦弱的身影钻进了草棚。   “母亲……”借着“门”口照进来的月光,看清草棚角落的情形,进门的身影吃了一惊,“你干什么呀……”   “没事,没事!”塔玛拉连忙坐回麦秆,望向儿子,“约克,你怎么跑过来了?老爷的牲畜棚那边,出事情了吗?”   “没有……”   约克摇摇头,示意母亲先别说话,然后转身朝草棚外四处张望了一番,再将树枝扎成“门”挪回原处仔细堵好,最后侧身靠在墙边,听着外面的动静。   好长一会,确定外面什么都没有之后,约克才轻轻地松口气,小心翼翼地伸手入怀,从衣服里掏出了一个小包。   “母亲……”捧着小包,约克走到塔玛拉身边,慢慢地将布包的四角拉开,“你看……”   一颗颗的,饱满的,黄色的,散发着淡淡清香的……   “豆子!这么多豆子!”塔玛拉一下子瞪大了眼睛,紧张的神色瞬间浮上了脸庞:“约克,你干什么了?你拿了牲畜棚的粮食……天啦!有人看见吗?”   “没,我没拿……”约克摆摆手,“这不是……”   “天啦!天啦!”塔玛拉完全没听清儿子说的话,手足无措地望着眼前的豆子,塔玛拉焦虑地摇晃着脑袋,漫无目的地扫视四周:“要是被看见了怎么办?你知道当时谁可能在旁边吗?现在去找来得及吗?对对对,现在就去找,快,快走!”   “没人看见!母亲!”约克不得不大叫着说话:“没人看见!”   “真没人看见?”塔玛拉的眼神依然充满了怀疑,但也浮起了几分希冀。   “真!没!人!看见!”母亲终于恢复了一些理智,约克赶紧以最认真的语气说道:“放心吧,母亲,这不是偷来的豆子,这是洛斯晚上给我们吃的晚饭!”   “晚饭?豆子?”塔玛拉眼神中,怀疑的比例再次飞速提升。   花了好长时间,花费好多口水,约克才总算让塔玛拉勉强相信,因为夏役马上就要开始,牲畜棚的活儿马上就要倍增,突然担任牛倌一职,洛斯似乎有点担心到时候活儿安排不好,特意给分配到牲畜棚的农奴们加点食物。   “然后……”塔玛拉指着面前的布包:“就每人给了这么多?”   “不,不是……”约克欢喜地摇着头,用手对着布包画了个大圈:“……洛斯晚上给我们的豆子,比这个多多了……这些,都是剩下的。”   “是吗?”望着豆子,再看看儿子,塔玛拉忽然微笑起来,“那你一定吃的很饱吧?”   “是啊!”约克打个饱嗝,使劲地拍着自己的肚子:“从来都没有这么饱过!”   “都是吃的豆子?”   “是啊!”   “哦……”塔玛拉突然指着儿子的嘴角:“那你这里怎么还有糊糊?”   “有吗?”约克吃了一惊,连忙摸向嘴角,放到眼前却只看到乌黑的脏痕。   “母亲……”约克的声音一下子低了下来。   “孩子啊……”   塔玛拉叹息一声,从约克一直托在她面前的小包里,抓了一小把豆子,犹豫了一下,又多挑了几颗,然后将剩下的部分,轻轻地,但又极其坚定地推回约克身前。   “母亲!”约克有些发急。   塔玛拉抬起手,止住了儿子的劝说:“孩子啊,我吃这些就可以了……洛斯给你吃豆子,是想你在牲畜棚里好好干活,你没有力气的话,活儿干不好,以后,还怎么带豆子给我吃呢?”   “以后,以后……还有什么以后!”儿子的声音沉沉地:“母亲,你不能再饿了!前几天,你已经在公地里昏倒了!这是饿病!父亲……父亲,以前就是这样死的……”   “你怎么知道?谁告诉你的?”塔玛拉猛地抬起头来,眼中充满了震惊。   “我早就知道了……”约克的眼眶微微发红:“母亲,这些豆子你一定要吃,夏役马上就要开始了,你还这样饿着,到时候怎么办呢?”   夏役啊……   塔玛拉神色一黯,努力挤出了几丝微笑,“夏役也没事……哪年不是这样过来呢?而且,你不是一样要夏役吗?”   “洛斯说了,夏役的时候,我们可以每三天吃一次豆子。”   “每……三……天……吃……一……次……豆……子……”   好不容易才将这句难以理解的话重复一遍,塔玛拉呆呆地望着手中晶莹的豆粒,喃喃地念道,“这怎么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塔玛拉婶婶,把豆子吃了吧,别浪费你儿子的心意……”   这时,外面忽然传来一个年纪很小的声音,随着树枝形成的“门”又一次被推开,这个年轻声音的后半截话,也传了进来:   “……至于你的儿子,如果他能帮我做一件事情的话,他的豆子,嗯,还有你的‘饿病’,都不会再是什么大问题……” 第108章 没有“自己”   话音结束的时候,树枝组成的“门”也被彻底移开了。   明亮的火光映入草棚,半遮住眼睛,塔玛拉和约克顺着光亮望去,门口高举着两支火把,照出了周围几个人的身影。   “呀,是洛斯……还有安德烈老爷!”   领头的正是吴清晨,他的旁边站着牲畜棚的另外两位农奴,以及刚到艾克丽村庄没多久的两位外乡牛倌,而落在最后面,此刻正抬起手掌在鼻子前扇动的,居然是教堂里的安德烈小老爷!   “门”被移开的时候,已经听出了吴清晨一行应该不是什么恶意,塔玛拉和约克倒没有太惊慌,只不过,忽然过来这么多不速之客,还是让两人情不自禁地收起了手中的豆子。   “塔玛拉婶婶,你看起来好多了。”   站在门口,等待两人收好豆子,也等待两人平静了一些,吴清晨先对塔玛拉微笑了一下,然后望向了她的儿子:“约克,你果然在这里,刚才我说的话,你听清楚了吗?”   怎么可能没听清楚呢?   自己吃饱,还有母亲的“饿病”,都不再是问题!   这正是这段时间,约克时时刻刻挂在心头的愿望。   如果说艾克丽村庄有人能够满足自己的这个愿望,短短半个月就成就了治牛、赏赐、升职一条龙的洛斯,一定是其中之一。   “听见了,洛斯。”意识到这件对自己,对母亲都极其重要的事情,似乎很有实现的可能,回答的时候,约克紧紧地攥住了自己的双手。   “好,你愿意帮我个忙吗?”   “您尽管吩咐!”约克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   “必须告诉你,可能会有一点危险。”   “没关系,我不怕!”从飞快的回答,坚定的语气中可以听出,约克确实一点都不怕。   “当然,也不会有太大的危险。”吴清晨先用安慰的眼神对塔玛拉示意一下,然后重新盯住约克,严肃地说道:“不过,帮忙的时候,我怎么说,你就得怎么做,什么都要听我的。”   “好!我什么都听你的!”   “行……”对话到了这儿,吴清晨招招手,一位牛倌帮工走进了草棚,将一只小包递到了塔玛拉和约克面前。   又来了!   站在距离草棚足足有七八米的地方,小安德烈停住了在鼻子前面不断扇动的手臂,饶有兴致地望向草棚:约克慢慢打开了布包的四角,看清里面的又一捧豆子,眼泪瞬间冲出了眼眶。   将豆子留给塔玛拉,在后者依依不舍的眼光中,吴清晨一行举着火把离开了草棚,队伍中又增加了一位农奴。   十几分钟之后,又一处胡乱搭建的危房中,相似的流程过后,最后一位在牲畜棚干活的农奴,也加入了吴清晨的队伍。   这个时候,乡间的小径也差不多到了尽头,森林的边缘,已经出现在众人面前。   这个时候,诸位农奴们,也知道了吴清晨要求自己做的事情。   摘蜂窝。   更具体地说,是在不伤害里面蜜蜂的前提下,将蜂窝从森林转移到份地里去。   这是一件闻所未闻的事情。   不过,这件事既不违背老爷们的意志,又有安德烈的背书,还已经提前收到了豆子的好处,约克几人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并不介意陪吴清晨花费一个晚上。   说“花费”而不是浪费的原因,是因为吴清晨·洛斯的准备相当充分,而且吴清晨·洛斯本身就代表着艾克丽村庄的奇迹,谁也不敢确定,这件完全没有先例的事儿,在吴清晨的手中,就一定不能成功。   森林边缘,某处比较开阔的地带,一株高度适中的乔木旁边。   吴清晨示意众人停下脚步。   接下来,在吴清晨的指挥下,众人先将一个使用麦秆、树叶、藤条包成的球形物挂上乔木的树枝。   接下来,不远处的另一株小树旁,瘦弱的约克拎着教堂中借出来的锋利斧头,开始在吴清晨的指导下,练习以最少的次数,最轻的方式,砍断手腕粗细的树枝。   大约一个小时多一点之后,由两位身强力壮的牛倌帮工动手,将斧头和练习完毕的约克托上了乔木的树桠。   这段时间内,另外三位农奴,一直在练习举着长长的木杆,沾上湿润的泥巴,尝试着堵向“蜂窝”的出入小口。   进行这些练习的时候,无论吴清晨·洛斯,牛倌帮工,还是农奴们,都始终专心致志,心无旁骛。   看着这一幕,趁着又一次练习的间隙,小安德烈凑到了正在抹汗的吴清晨旁边,忽然说了一句:“洛斯,你是对的。”   “什么?”吴清晨不是很明白安德烈的意思。   “这几个农奴,确实有可能移好蜂窝。”安德烈这么说。   中午时分,和吴清晨商量的时候,得知吴清晨打算使用农奴来移动蜂窝的时候,安德烈就觉得不太靠谱。   家学渊源,无论在自家的份地,还是艾克丽的公地,年年陪着父兄,或是陪着牧师监督劳役的时候,安德烈已经见惯了农奴们的把戏。   这些懒骨头们,平时活儿不重的时候,都会一天到晚闹着手疼、脚疼、头疼、肚子疼、背疼、嘴巴疼……浑身上下简直没有一处舒服的地方。   到了夏天,活儿一旦忙起来,那就更加不省心了。为了逃避天经地义的劳役,这些该死的家伙们,剁手指切脚趾眉头都不皱一下,要是有那么几下眨眼的功夫没盯住,这些两只脚走路的畜生们,手里的农具马上就会“不小心”弄坏。   “摘蜂窝”这么精细困难的活儿,“农奴们”这么爱耍滑头的混蛋,安德烈实在很难将两者联系在一起。   直到此刻,看到吴清晨使用几包豆子的代价,就将四个农奴哄得死心塌地,战战兢兢地练习现在这些看起来就相当复杂的细致配合,安德烈不得不认同,吴清晨的方法确实有点效果。   “不过……”安德烈还有个疑问:“公地里活儿最重最忙的时候,其实老师和管事也会给农奴们多发一点食物,为什么他们就没有这么听话呢?”   这怎么说呢?   难道告诉你,地球参谋团,其实为每一位能搜集到情报的农奴,都建立了档案吗?   难道告诉你,上一次大规模清扫牲畜棚的时候,自己“随手”指出来的十五位农奴,其实是艾克丽村庄家庭最困难,负担最沉重的农奴吗?   难道告诉你,大扫除结束之后,最后留下来的四位农奴,是自己根据他们在劳动中的种种表现,按照地球团队培训出来的观察方式,特意挑选出来的最软弱,最听话,最没有反抗精神,也最容易感恩的农奴吗?   “这个,怎么说呢……”   对于小安德烈这种突如其来,天马行空的疑问,地球团队实在没法提前为吴清晨准备说辞。   于是,吴清晨拉长声音,脑子里飞快地转动,却怎么也没法一下子编出个好的理由,最终只能结束沉吟,胡乱给出个解释:“可能……是几个农奴,特别喜欢吃豆子吧!”   “恩!”安德烈使劲地点点头:“我也觉得很有可能!你看看他们吃的样子就知道了!”   安德烈一脸鄙夷地继续说道:“牲畜棚里的吃相,我不是很清楚……不过,刚才你给的豆子,我走在后面都看见了,你刚转身,约克的母亲,还有贾里德的弟弟,就马上往嘴巴里使劲塞,差点没给噎死。””   “咳……”   那是你没看到尼娜的吃相!   吴清晨望着小安德烈:“没办法,饿的太厉害了吧……”   “也许吧……对了……”安德烈拍忽然一拍手掌:“豆子可比农奴平时吃的黑糊糊珍贵很多,就这样被他们吃了,太可惜了呀!”   “很珍贵吗?只是普通的豆子呀……”看着小安德烈跃跃欲试的表情,再想想有关这位小朋友的情报,吴清晨脑子里有了不好的联想。   “有了!”突然想到了好主意一般,安德烈眼前一亮:“这样吧,我告诉老师……让教会补一点豆子给你。”   让教会补给我?   呵呵……   吴清晨心中呵呵,比划着小小的手掌:“豆子又不多……算了吧,不用补给我了。”   “为什么不补?再少也可以吃呀!放心吧,这是为了教会的蜂蜜!而且,反正也不用教会的粮食,直接从……”安德烈朝农奴们的方向努了努嘴角:“他们接下来的口粮里扣!”   果然!   我就知道你打的是这个主意。   吴清晨心中暗暗叹息了一声,无奈地说道:“扣他们的口粮?不用了吧?”   “咦?为什么不用?”安德烈有些奇怪地看着吴清晨:“他们吃了你的豆子啊!”   “没关系,我豆子还有很多,算了吧,安德烈……他们自己的那点口粮,留给他们自己吃吧!”   “自己的?自己?”仿佛听到了极其荒谬的说法,安德烈紧紧地皱起了眉头:“农奴有什么‘自己的’?他们本身都已经是教会和领主的财产,怎么会有自己的东西呢?” 第109章 基石奠定   农奴们,压根就没有“自己的”这么一项权利。   这是非常重要的资料,吴清晨时时牢记在心头。   仅仅十三岁,大约还没有建立完整善恶概念的小安德烈,都能如此自然而然地说出这样的话,吴清晨进一步深刻理解了,地球团队为农奴们准备的方案中,许多细节方面的安排:   给农奴们吃的粮食,都要直接在牲畜棚里吃完;下一步计划分配给农奴家人的粮食,也必须不厌其烦地一天一天给予,并且每次都只能给非常少的分量。   “这个……”   想想农奴们的地位,看着安德烈疑问的眼神,吴清晨斟酌着言辞,“这一次的豆子,还是算了吧……毕竟牛倌的活儿我还不太熟,帮工也刚来不就,很多事情都容易出差错,给他们多吃点就多吃点吧,多几分力气,也好干牲畜棚里的活儿……”   “再说了……”吴清晨指指前面模拟练习的场景:“他们再怎么吃也只是豆子,我们弄到的可是蜂蜜,也有你一份的蜂蜜!蜂蜜,比豆子重要多了吧?对不对?”   蜂蜜!   “对对对……”一连串的“蜂蜜”,瞬间击溃了“豆子”,安德烈的注意力瞬间转移,眼睛也一下子笑得眯了起来,“蜂蜜!蜂蜜!先移蜂窝,先移蜂窝!”   还好小孩子的热情只能持续半分钟。   总算化解了小安德烈的一片好心,吴清晨心中松了口气,将注意力重新集中到移蜂窝的训练里。   “约克,身子不要这么靠前!夹住树杈!用力一点!你想掉下来吗?”   “哈里,站右……咳,往吃饭的手那边站一点!不然会被树枝砸到!”   “狄恩,火把举高,再举高,靠近一点,到时候我喊‘烧’,你就假装蜜蜂冲出来了,赶紧过去熏!”   “好,都准备好了……好,要开始了……”   “贾里德……从你开始啊!堵!”   吴清晨一声令下,一名农奴马上举起沾着湿泥的木杆,堵向模拟“蜂窝”上,用树叶模拟出来的“蜂窝”出入口。   “注意了……狄恩,到你了!烧!”   第二个指令发出,早已准备好的狄恩,立刻将手中特制的浓烟火把,放到模拟“蜂窝”下方,似模似样地熏了几秒。   “好了好了……约克,该你了!砍!”   牢牢夹住身下的树桠,约克高举的斧头,对准已经被提前砍出了好几道裂口的树枝用力挥下。   “咔擦”一响,模拟“蜂窝”所在的树枝往下猛地一坠,立刻被站在更下方一点的树桠上,四只高举的手臂牢牢抓住。   “抓稳!抓稳!好……艾尔摩,哈里,这次你们俩干得不错!现在慢慢放下来……慢一点,慢一点!”   艾尔摩和一名农奴小心翼翼地保持着平衡,缓缓蹲下,将手中的树枝慢慢往下送。   “现在,狄恩,雷克斯,抖一抖……”   刚刚接好树枝的狄恩和另一位农奴,双手抬着树枝两头,轻轻晃动几下,模拟“蜂窝”也跟着上下摆动,不过并没有掉下来。   “很好,这次都干得不错!”   听到吴清晨的夸奖,牛倌帮工和农奴们一起露出了微笑。   岂止干得不错!   对牛倌帮工和农奴们来说,从一开始完全摸不着头脑,到又麻利又默契地完成了这次配合,中间仅仅花费忙活一小片份地活的时间,如此不可思议的进步速度,六人甚至有些自己佩服自己。   唔,还好,看来不会太迟。   帮手们沾沾自喜的时候,吴清晨抬头看了看天色,为模拟训练赶上的进度,轻轻地松了口气。   是的,对农奴和帮工们来说不可思议的速度,对吴清晨,对地球来说只能算差强人意。   对于摘蜂窝的这项工作,地球重视的程度极高。   参与“摘蜂窝”练习的总共只有六人,这六个人中,牛倌帮工已被列为近期极其重要的人力资源,另外四个农奴,也都是地球精挑细选出来的结果。   这样的几位对象,高度的重视,长时间的观察,地球已经掌握了相当精确的资料:   就约克而言,中古世界所有认识他的村民,对他都停留于身体瘦弱,个子矮小,老实怯弱……等等平平无奇,几乎完全没有什么特点的印象。   而以吴清晨为代表的地球,却比他妈还清楚地知道,这个小瘦子其实在耐力和肌肉控制的方面表现相当出色。   被分配到树桠上面后,轻轻松松举着斧头老半天,然后还能准确砍中树枝的裂口,就是这一点的明证。   其余几人也同样如此,视力和手臂稳定性最佳的人手,分配到了扛着木杆用湿泥堵蜂窝的岗位,反应神经最出色的人手,分配到了举着火把防止意外发生的岗位;力量最出色的人手,分配到了抗树枝的活儿……   这是人力方面的细致安排。   物资方面也经过了很周到的考虑。   从森林边缘一路走过来,吴清晨看似随意走近的乔木,指中的枝桠,其实是周围很大一片区域内的最佳选择。   这些乔木和它们的枝桠,分叉的高度、指向的角度、切口的粗细,始终保持着非常高的相似性,尽量维持了训练过程中耗材的一致性,最大程度避免了意外因素的干扰,并和最终真正实践砍伐的蜂窝所在树,极其接近。   重视的程度还表现在,除了海量的人力,物力,另外一项更加重要的资源:“吴清晨的时间”,地球也奢侈地安排出了两个小时。——几乎和此刻真正的实践时间相等。   和尽力贴近艾克丽村民智商水平,来自某东南亚岛国稀缺的瘾君子猴儿们,共同度过了难忘的两个小时之后,吴清晨再来指导现在的六个帮手,自然事半功倍,熟极生巧。   这么多的资源砸下来,别说亲身经历的吴清晨和六位帮手,就连旁观的小安德烈都觉得眼花缭乱。   不同于平时跟随牧师学习,或是参与艾克丽的一次次统治行动,很快就会因为新鲜感的消逝倍加厌倦。   此刻,看着牛倌帮工和农奴们越来越熟练地耍木杆,玩斧头,拖树枝,小安德烈不仅没感觉不耐烦,反而因为场中娴熟的配合,感觉有些赏心悦目。   “洛斯,你们练得真快啊……”   有了这样的心境,小安德烈难免迫不及待地想要看看练习的效果,“我觉得很不错了呀!这样应该差不多可以了吧?”   “唔……”吴清晨再次抬头看了看天色,然后又看了看火把,“再练一会,等这个火把烧完,就真的差不多了。”   “这个火把”终于燃烧殆尽,换上了另外一只火把的时候,吴清晨领导下的盗伐团伙,已经又换了好几次地方,残害了十几株乔木,地上也堆起了好几捆高高的枝桠。   “好了,最后一次啊!都精神点!”   “贾里德……从你开始!堵!”   “……”   “……好,都挺好!最后,艾尔摩,雷克斯,抖一抖。”   两位扛着树枝的人手抖了抖,仿佛牢牢地缠在树枝上一般,“蜂窝”纹丝不动。   “好,非常好!走吧,可以去移蜂窝了!”   准备第一个移动蜂窝,距离吴清晨挑选的练习地点很近。   顺着“中水”旁蜿蜒的小径,几分钟后,吴清晨等人,站到了距离真正要移的蜂窝十几步之外。   用之前商量好的手势,吴清晨示意众人停下来,坐在地上稍事休息。   马上就要真正实践,牛倌帮工和农牧们,感觉身体渐渐开始僵硬。   这样的紧张当然早在意料之中。   “放心吧,只要和刚才一样做,肯定没什么问题!你们看……”   吴清晨指着两只加了料的火把,“不管出了什么错,最多咬上两三口,就可以熏走蜜蜂……另外……”   吴清晨又指向蜂窝:“看到了吗?现在它们老实得很。”   是的。   这时,夜已经很深了,微风轻轻吹拂,送来夏日的凉风,同时将一片片树叶吹得簌簌作响,不远处的小虫子也不甘寂寞,奏着一曲曲欢快的合唱。   这一片片属于森林的夜间喧嚣里,面前蜂窝却一直没有什么动静,这种奇特的静谧,在此时喧闹的森林中分外明显。   领着帮手们训练时,吴清晨一次又一次看天色确定时间,就是为了赶在这个时刻到达蜂窝。   根据地球昆虫学家们的研究结论,此刻正是一天中,中古世界的蜜蜂,最平静的时刻。   另外,和白天走近蜂窝的时候一样,吴清晨又领着帮工和农奴们经过了一大片植物的区域,只不过,这次经过的区域里,众人身上沾染的植物气息,对蜜蜂的效果,不再是刺激,而是安抚。   出于同样的考虑,吴清晨领着几人停下来的位置,使得等一下接近蜂窝时的路线和角度,完美地避开了蜜蜂往常的航路。   最后,为了尽力保障前几次,尤其是第一次移蜂窝的成功率,几人马上就要动手的蜂窝,正是这一大片区域中,蜂蜜含量最少的蜂窝。——巢穴中需要保护的食物越少,蜜蜂对侵入安全范围内的人和动物越宽容。   有了这么多方面的保障,又有前面那么多次的练习,根据地球专家们的意见,等着六人喘过气来,体力恢复,吴清晨不给他们留下继续增加紧张的时间,立刻开始下令:   “好了,上!”   “贾里德……从你开始!堵!”   “堵!”   “砍!”   “接!”   “放!”   “好……火把可以拿开了!”   真正移蜂窝的过程,比练习的时候还要轻松。   吴清晨几个压低声音的指令过后,某种程度上,已经形成了一定条件反射的牛倌帮工和农奴们,顺着身体的本能就作出了吴清晨要求的动作。   等到这六个人的脑袋,也终于反应过来的时候,蜂窝所在的树枝,已经被艾尔摩和雷克斯抬在了手中。   “好!行了!走,走,走!快走!”   限于中古世界简陋的条件,吴清晨此时主导的“夜移蜂窝”,方法相当落后,装备也极其简单,保持蜂群安静的时间极其有限。   没给牛倌帮工、农奴,以及惊呆了双眼的安德烈任何提问的时间,吴清晨“亲自”举着火把,已经领头转身,麻利地赶向了返程的方向。——顺便远离了随时有可能出事的蜂窝炸弹。   半小时左右,加快脚步的众人,来到了吴清晨·洛斯家的其片份地旁边。   到了这里,吴清晨指挥着帮手们,将蜂窝所在的树枝,用十几条粗韧的藤条,以它当时挂在原来的乔木上时,原本的角度和高度,牢牢地捆上旁边早已插入泥土的木杆,并在上方布置好遮风挡雨的顶棚。   接下来,吴清晨退出好几步,接过农奴手中的木杆,远远地揭开了堵住蜂窝出入口的湿润泥土,并立刻飞快地跑出了好几十步。   几十只蜜蜂立刻冲了出来。   蜂窝外,变得极其陌生的环境,让这些蜜蜂们一时间有些无所适从。   围着蜂窝旋转了好几分钟之后,蜜蜂重新回到了蜂窝。   直到这个时候,吴清晨才总算松了口气。   《磨坊战略》的第一块基石,终于成功奠定! 第110章 安德烈的羊皮卷   蜜蜂们成群飞出,围绕着蜂窝转圈,又重新回到巢穴,恢复了平静。   从骚动和驯从,蜂群的变化相当明显。   再加上旁边吴清晨明显松口气的模样,在场的牛倌帮工和农奴们立刻明白,夜移野蜂的行动,已经获得了成功。   最兴奋的小安德烈赶紧凑到了吴清晨的身边:“洛斯,这样就可以了吧!对不对?蜜蜂明天就可以在份地里采蜜了,对不对?”   “对,应该是这样!”   吴清晨给出了非常明确的回答:“到了秋天的时候,里面就会有很多蜂蜜了。”   只不过,到那个时候,你未必有机会吃。   望着小安德瞬间烈喜笑颜开的脸庞,吴清晨默默地在心中表达了一下歉意。   再看看天色,吴清晨示意众人停止彼此之间兴奋的交谈,“好了,现在已经很晚了,赶紧收拾一下,都回去吧。”   蜂窝这一边,此刻所在的份地附近,并没有什么地方需要收拾。   真正需要收拾的位置,是吴清晨刚才领着帮手们练习的场所。   重新回到森林边缘,牛倌帮工和农奴们找来藤条,将练习时砍下的一根根树枝捆扎打包,每人背上一捆,跟着吴清晨和安德烈走向教堂的方向。   这些树枝,也是属于领主和教会的财产。   实际上,森林中全部的树木、果实、树枝、树叶,无论生长在树上,还是自然掉落到地上,全都是属于老爷的财产。   平时,缴纳了一小笔奉献之后,村民们才被允许走进森林,捡取自然掉落的枯枝,作为日常生活所需的燃料。   之所以只允许捡取掉落的枯枝,是因为一切都属于老爷的所有权制度下,生长在树木上的新鲜枝条,相当于无需额外投入,就能每天自动增加一点点的财富。   也正因如此,在艾克丽村庄,以及阿克福德男爵领所辖的其他村庄里,不经申报砍伐树枝,都是属于违反法律的经济犯罪行为。   吴清晨移动蜂窝的行为当然不在此例,这是半公务性质的行动,无论砍伐蜂窝所在的树枝,还是练习时残害的其他树木,都已经得到了普拉亚老爷的特许。   特许结束之后,虽然牧师老爷未必看得上这些树枝,但为了表示对法律的尊重,吴清晨还是准备领着帮手们,将这些残枝败叶带回教堂,交到柴火房。   之前练习的时间长达两个小时,砍下的树枝数量非常多,分量也相当重,回到教堂花费了来时两三倍的时间。   柴火房位于教堂侧后方,是一个角落位置的单独小木屋。   走到柴火房旁边,安德烈指挥着气喘吁吁的农奴们,用柴刀去掉了树枝两侧挂着的细枝树叶,再用斧头砍成一截截手臂长短的木柴,叠靠在柴火房墙边,等待大自然将它们内部的水分蒸发。   四名农奴一起动手,树枝很快转化为准柴火,安德烈先是满意地看着墙边高出了两层的柴火堆,然后又皱着眉头,望着地上狼藉的细枝和树叶。   这些玩意儿,是安德烈平时最讨厌的燃料,晾干它们需要大量的空间,直接燃烧又会制造缭绕的烟雾。   这些烦人的玩意儿……   忽然之间,吴清晨傍晚送豆子时的情形,以及之后农奴们卖力的表现,在小安德烈脑海中一闪而过。   有了!   想想接下来两三天里,还需要移动的几个蜂窝,安德烈指着满地的垃圾燃料,朝四名农奴挺了挺下巴:“你们今晚也算出了点力。这样……这些柴火,每人一份,带回家去吧。”   “谢谢老爷!”“老爷仁慈!”“太感谢您了!”   农奴们的感激非常真诚,相比拥有一定财产的自由民,农奴们没有资格,更没有资本缴纳柴火税,平日获取燃料一直非常麻烦,也相当困难。   面前的细枝和树叶,对小安德烈来说是一种麻烦,对农奴们来说,却是一笔很有价值的意外收获,并且不仅限于柴火这个用途。   就像对约克来说,上上一个冬天,管事老爷仁慈赐下搭建草棚的树枝和茅草时,也不知道是心情不好,还是心情太好,丢给塔玛拉和约克的分量,比真正需要的用料少了一小份。   于是,接下来一年半的时光里,塔玛拉和约克竭尽全力地节约燃料,搜寻枝条,修修补补,却也只能勉强使得母子两人居住的草棚,不至于直接倒塌。   现在,能从面前这堆材料中分到一份,约克仿佛已经看见,摇摇欲坠的草棚,一下子多出了坚固的支架,不再畏惧风雨的袭击。   农奴们一边感恩戴德,一边飞快地收拾地上的枝条,很快捆好了四份残次品柴火。   大约是知道老爷的恩德来之不易,分柴火的时候,四位农奴虽然都想多弄一些,但并不敢争吵,更不敢争抢,最后分得相当均匀。   “唔……”   盯着农奴们干完了这些,小安德烈学着老师的模样,朝离开教堂的方向努了努嘴,“行了就赶紧回去,明天晚上早……”   “等一等……那个……安德烈,是不是再借几把斧头,或者是镰刀给他们用一下?”   这自然是吴清晨的建议。   “这怎么可以……”   听到吴清晨说的话,小安德烈先是一愣,然后立刻想到了各种“不小心弄坏”,或者“不知道去哪里了”的农具,下意识地就开始反对。   不过,下一个瞬间,安德烈明白了吴清晨的意思。   以他对农奴们的了解,有了这些柴火,又没有任何工具,更没有任何财产权的保障,农奴们肯定会连夜处理,将它们派上各种各样的用场。   后果就是,明天一整天都别想有什么精神,更别提晚上继续移蜂窝的行动。   这怎么可以?   借还是不借?   对这个问题的思考,只花费了安德烈几秒钟的时间,想想吴清晨教导农奴们的顺利进展,再想想蜂蜜甜蜜的味道,小安德烈豪气地挥挥手:“行,每人再拿一把镰刀!记得,等下回去都不准弄太晚!明天晚上还要继续移蜂窝……”   说到这儿,再仔细回忆一下吴清晨指使农奴们的高超技术,小安德烈又加了一句:“……一定不能太晚啊!明天晚上移好了,还有柴火!还借镰刀!”   “啊!”“老爷……”   很奇特的,进一步的柴火承诺,和更加重要的农具借予,柴火房中,居然没有发出进一步歌功颂德的声音。   小安德烈注意到,当自己说出这些话之后,农奴们一直呆呆地望着自己,直到吴清晨示意之下,牛倌帮工们将柴火房角落里取出四把镰刀,一一交到四人手中的时候,农奴们眼眶中的眼泪,才终于掉了下来。   由于教会中见识太少的缘故,小安德烈并没有发觉,此时此刻,农奴们的表情,以及他们攥紧镰刀的用力程度,只有在村庄中最虔诚的老人,最后几次敬领圣水的时候,才会出现。   几分钟后,牛倌帮工举着火把,农奴们背着柴火,吴清晨·洛斯提着木杆,几人的身影渐渐没入黑暗。   也不知是什么缘故,教堂门口,小安德烈站了很久很久,才转过身回到教堂。   夜已经很深了,教堂里黑漆漆的一片,举着吴清晨留给他的火把,小安德烈走出侧门,绕到了普拉亚的卧室门口,轻轻地敲了敲木门。   “怎么样?好玩吗?”门很快开了,牧师衣着整齐,还没有歇息。   “是的,挺有意思。”安德烈回答。   “怎么回事?说说看。”牧师朝安德烈示意了一下座凳。   “吃完晚饭,我先去了洛斯家……”   提前准备好的工具,给农奴们的豆子,森林边缘的练习,堵蜂窝的过程,份地里的木杆,安德烈一一说来,牧师连连点头。   “原来是这样,看来,蜂窝还真有可能被洛斯顺利移动。”   对蜂窝的成功转移,牧师并没有太大的震动。   因为,仅仅从安德烈的描述来看,无论是模拟道具、预先练习的准备工作,还是堵蜂窝出入口,尽力保持蜂窝平衡的执行细节,其中都没有什么太出奇的地方,全部都属于需要比较聪明一点的人(比如普拉亚老爷),灵光一闪,再配上比较细致的思考,就也能做到同样的事。   就这样,以事成之后的诸葛亮角度,看待蜂窝的成功转移,牧师只是在脑中闪过了一下“我怎么没想到”的念头,完全没有察觉到移动野外蜂窝这个创举的困难程度,和它的重要意义。   毕竟,以安德烈的眼光,以普拉亚的阅历,以及以整个中古世界的知识,还有太多太多看不到的细节。   完全没有理论指导的前提下,找出蜂窝最安静的时候,完美避开蜂群的航路,提前擦拭安抚性的气息,并同时做到牧师认为仅仅属于“灵光一闪”的准备工作和执行细节……   如此幸运的人,如果不是吴清晨的出现,中古世界还需要等待很久很久。   就算是地球,无论古代的东方还是西方,对野蜂的抓捕和转移,也从来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而真正意识到蜜蜂除了蜂蜜之外,对农业的巨大意义,更是直到近代形成真正的理论。   当然,此刻的安德烈,也只在乎蜂蜜。   “是啊,洛斯说到秋天就有蜂蜜了!”   “哈,蜂蜜?”牧师笑了笑,轻轻地摇摇头,“现在很难说,还是先看看洛斯打算怎么解决邻居和村民们叫苦吧。”   “他们敢!”事涉念念不忘的甜食,安德烈马上大声地叫了出来。   “为什么不敢?好了好了……”普拉亚抬起手,止住安德烈的争辩:“反正也就两三个蜂窝,不会太碍着他们干活。实在不行的话,到时候我去说说好了……嗯,这个移蜂窝的办法,虽然不好用到份地里面,但如果能在野外找到花多的地方,也挺有用。”   “是啊!很有用!所以……老师,我把柴火和镰刀借给了农奴,可以吧?”   “你都已经给了,才来问我?”牧师会心地笑了笑,才又说道:“行!你做的很好……安德烈呀,你很聪明,洛斯也很聪明,你多学一学,会很有好处。”   “好的,老师。”安德烈也深有同感。   “去睡吧,很晚了。”   “好的,老爷。”   退出普拉亚的卧室,安德烈回到了自己小小的房间。   躺到床铺上,想想夜晚的经历,安德烈迟迟无法入眠。   许久许久,安德烈终于从床铺爬了起来,走到墙角,从一只小箱子里,小心翼翼地翻出了牧师教安德烈开始识字时,给予的唯一一张羊皮卷,以及一套粗陋的书写工具。   翻开羊皮卷,左边的上方,以中古世界的文字,书写着:   “数:”   “55,后面,56”   “73,后面,74”   “9,和,9,18”   “圣言:”   “圣人经过的脚步……”   “画:”   “底板应该……”   以普拉亚老师教导的方式,安德烈先慢慢地看了一遍这些曾经犯错,以及自己认为需要重点记忆的内容。   完成例行的复习,小安德烈拿起书写工具,放到了左侧最后一排文字的下方。   刚刚准备动笔的时候,小安德烈又停了下来,将书写工具挪到右侧,放到了右侧最顶端的位置,开始书写:   “洛斯说:”   “农奴:”   “要做好事情,先给好豆子。”   稍微想了想,安德烈又继续刻画:   “农奴听话,给柴火,借镰刀。” 第111章 花蕊   2012年5月14日08点13分21秒。   地球,美国,洛杉矶。   蛋蛋餐厅。   公文包放上了点餐台。   “欢迎光临,马卡斯,今天吃点什么?”   女招待提起水壶,帮来客倒了一杯清水。   “早上好,雪莉……”马卡斯有气无力地回了声招呼,先随手翻了翻面前摊开的点餐单,然后抬头望向了“今日特价”的小黑板:“……三明治,两只鸡蛋……嗯,一只鸡蛋。”   “请稍等。”   女招待转过身,打开烤炉和煎蛋机,扭头问向好几天不见的顾客:“马卡斯,好几天没看见你了,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现在谁能没事呢?”几天不见的顾客叹口气,“该死的吴清晨挂到了天上,该死的老板关闭了公司,该死的我,就只能到处去找该死的新职位了。”   “放松点,马卡斯,你会找到一份新的工作。”   “也许吧……”马卡斯的情绪很低落:“我的钱不多了……该死的天象事件!该死的公寓租金!该死的信用卡!它们怎么不跟着一起倒闭呢?”   这时,熟悉的旋律响起,挂在餐厅右侧的电视机屏幕中,飘出了bbc的插播图标。   “朱莉·坎德勒为你播报bbc新闻。   15分钟前,地球代表吴清晨先生,在中古世界艾克丽村庄,完成了《磨坊战略》关键性的移蜂窝步骤。   这一步骤是巩固性的。吴清晨先生将进一步帮助中古世界的居民解决饥饿环境和储备匮乏的困扰。   可以预见,这项同时有利于艾克丽村庄领主、自由民、农奴阶层的举措,将会极大提高吴清晨先生在中古世界的威望,尤其是在贫困阶层中的声誉。   智库解析,这一步骤的效果出现后,吴清晨先生,很有可能利用这种令人印象深刻的方法,进入领地更高层统治者的视野。”   “移蜂窝……关键步骤……统治者……”   女招待一边制作三明治,一边皱着眉头听新闻里的叙述。   新闻结束了。   将装着三明治的碟子放到马斯特面前,女招待指着电视机,困扰地问道:“嗨,马卡斯先生,你知道这个新闻是什么意思吗?”   “谁知道呢?谁知道那个狗娘养的绑匪又干了点什么呢?”   等待早餐的过程中,马卡斯先生一直在认真研究手机页面中的职位信息,压根就没有看向电视。   “那个……”雪莉试着向马卡斯说明:“吴清晨先生移了蜂窝。”   “准确的说法是……吴清晨先生,完成了移蜂窝的关键步骤,为《磨坊战略》的立项筹备,和下一步的物资征集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一个陌生的声音,从刚刚被推开的玻璃门附近,传了进来。   这是一位戴着眼镜,穿着得体的西装,精神抖擞的中年男人。   “欢迎光临,这位先生。”   中年男人坐下,直接报出了点菜单最上方的几样食品:“柑橘香蕉奶油烤面包片、锅烤蛋,鲑鱼班尼迪克土豆煎饼,谢谢。”   “喔哦,老兄,你吃的不错。”听到这份超过五十美元的早餐,马卡斯扭过了头。   “有好消息的时候,为什么不吃好一点呢?”   “好消息?什么好消息?”   “你手机里面不是有吗?”中年男人指了指马卡斯的手机。   “这只是职位信息平台。”   “一个小时前,白宫已经在所有的电信服务商、网站、平台、广播、广告屏发布了《磨坊战略》的全部说明,你打开手机的时候,难到没有看见吗?”   “我习惯在打开手机的时候蹲马桶,弹出页面的时候,也正是我关键的时刻!”   “嗨嗨,马卡斯!”雪莉连忙阻止马卡斯的胡言乱语,并指向点餐台的左侧:“这位先生,你是说这些玩意儿吗?”   中年男人侧过头,雪莉指着的位置,三堆厚厚的宣传画册,叠得比人还高。   “这是什么……”马卡斯拿过一本,果然看到了几十分钟前,和蹲马桶时的手机屏幕,坐地铁时的广告屏完全一致的封面,“好像就是这个,这东西是哪里来的?”   “半个小时前,警车送进来的,要求每家店都必须给顾客发一本……别管它们了。”雪莉指着电视机:“这位先生,可以请您说说新闻吗?”   “这里面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中年男人摇摇手里的画册,“比新闻里说的清楚多了。”   “说说吧,给可怜的雪莉说说吧……”马卡斯敲敲桌子:“她从中学开始就全部是c-。”   “好吧,为了更美味的早餐。”中年男人指了指制作早餐的平台,看到雪莉连忙用力点头之后,才又说道:“你知道蜂蜜吗?”   “我知道!”马卡斯咬了一口三明治,指着里面的粘稠的液体:“甜甜的玩意儿。”   “先生,我知道蜂蜜……而且我还知道,这个傻瓜现在指着的是番茄酱……旁边红色的才是蜂蜜!”雪莉表情不满地说道,“嗨,马斯特……别开玩笑了,请这位先生给我们讲讲为什么要移蜂窝吧。”   “sorry……”马卡斯稍微有些尴尬,“这位先生,请别介意,我只是心情不好。”   “没关系,现在心情好的人太少了……”中年男人并不在意,还微微地叹了口气:“希望好消息能让你高兴一点。”   “先生……”见到马卡斯已经道歉,雪莉再次追问“请问吴清晨先生为什么要移蜂窝呢?他不是已经有自己的蜂箱了吗……”   “请看这里。”中年男人摊开手中的画册,翻了两页,放到雪莉面前:“看看这里吧,古代农业历史中,对人类最重要的三种动物。”   雪莉看了过去,上面分别绘着一头牛,一只羊,和一群蜜蜂。   “看看这三个小可爱……”中年男人的手指一个一个比划过去,“耕牛,前几天已经宣传了,你们应该知道,这是机械出现之前,农业活动最重要劳动力来源。”   一男一女连连点头。——蛋蛋餐厅角落里,还叠着另外几堆厚厚的画册,这也是前几天铺天盖地宣传中的一部分。   “羊,在农业用地紧张,或者不利于纤维作物和蚕生存的纬度,羊毛就是衣物的主要来源。”   这一点也同样被铺天盖地地宣传,一男一女继续点头。   “不过……”中年男人指向第三种动物:“无论牛还是羊,就算将这两种动物都加起来,对人类的贡献也远远不如蜜蜂。”   “蜂蜜就这么重要吗?就算没有这个……”雪莉指着马卡斯咬了几口的三明治,粘稠的蜂蜜正顺着生菜,缓缓地流到了碟子里面,“还有番茄酱,或者是牛油,也一样很好吃啊!”   “不是为了蜂蜜!”中年男人轻轻地摇摇头,将画册快速翻过几页,停留在一大片盛开的花朵页面,“认识这个吗?”   雪莉和马卡斯认真地辨认,铺满整个画面的白色花朵之间,两个衣衫褴褛,佝偻弯腰的身影,正埋在花丛底下,努力对付偷偷生长的杂草。   雪莉一下子就认出了这两个熟悉的人物:“这是吴清晨,吴清晨进入中古世界变成的小孩子,这是伊德拉,吴清晨·洛斯的哥哥……”   “这是吴清晨家的农田。”马卡斯的回答简洁很多。   “不是这些。”中年男人表示两人都不正确,他对着白色的花朵连点几下:“看这些花,还有开花的植物。”   “这个花……”迟疑半天,雪莉试探着说道:“……可以吃?”   “当然是为了吃!”马卡斯斜起眼睛望着雪莉:“中古世界难道还会闲着栽花吗?”   “这是什么植物?”雪莉不理会马卡斯,仔细思索自己见过的植物。   结果当然是毫无收获。——雪莉压根就不认识几种植物,现代社会的城市常住民,又有几个对植物有深刻认识的人呢?   “具体什么植物,其实目前也没有完全确定的答案。不过……”中年男人斟酌一下字句:“从这种植物的很多特征出发,我们……咳……研究部门发现了一个至关重要的有利因素。”   雪莉和马卡斯配合地露出了迷茫的表情,完全没有注意到,中年男人刚才话语间突然的停顿和掩饰。   “在这里了……”中年男人又翻过几页,新的页面,是一张白花植株的放大图像,照着页面右侧的说明文字,中年男人念道:   “……因此,该植物同时具备直根系、匍匐不定根;直立茎,光滑棱角、成熟空腔;圆肾形叶片;浑生花序等极其显著的特征……该植物和被子植物门,双子叶植物纲,蓼目,蓼亚科,荞麦属,荞麦种相当接近。”   “这是什么意思?”雪莉和马卡斯脸上的表情更加迷茫。   中年男人没有直接回答,继续翻开下面的页面。   连续好几页,都是放大的花朵图像,左边右边都是白色的花儿。   “看出来了吗?”   顺着中年男人手指描过的轨迹,雪莉和马卡斯很快发现,两边的花朵外形相似,里面的花蕊却各有不同。   “两种花好像不一样?”   “不错……”中年男人缓缓地点头:“这种植物的特点,或者说荞麦属很大的一个特点,就是两性花,雌雄分蕊。”   “哇哦,酷!”马卡斯的脑袋朝画册凑近了一些,“哪个是波y花?哪个是girl花?”   “这是波y花,不过,这不重要。”雪莉露出轻微的不适时,中年男人却毫不在意地将画册推向马卡斯:“重要的是,和人类一样,很多植物的生殖系统,也一样需要交配之后,才能孕育下一代的结晶。”   “哇哦!太酷了!”   “但是,和人类不一样的是……”中年男人继续解释:“植物的花朵,并不能自己行动,于是,它们的交配,需要其他力量的帮助。”   “什么帮助?钞票吗?植物界的美金是什么?”马卡斯露出了今天,或者是近几天来的第一个笑容。   “这样的力量很多,虫媒,风媒、水媒、鸟媒,都可以帮助植物交配。”   “而对于大多数植物,尤其是雌雄分蕊的荞麦属植物来说,最强大,也最重要的花媒就是……”   说到这儿,中年男人停了下来。   雪莉和马卡斯已经脱口说出了后面的答案:“蜜蜂!”   马卡斯迫不及待地追问:“最强大,是有多强大?”   “不同的植物,效果不一样,并没有完全统一的数据。”   中年男人将画册翻到最后几页:“荞麦属这样的异花授粉作物,仅仅依靠风媒和鸟媒,结实率只有很低的10%到15%,而如果有大量的蜜蜂,帮助其进行充分的传粉,单株粒数可以增加37%到81%……知道这个数据,意味着什么吗?”   “其实……”雪莉继续迷茫,马卡斯也很尴尬,“我的数学也一直是c-”   “这个数据意味着,不需要什么奇思妙想,更不需要什么发明创造,吴清晨先生15分钟前完成的关键步骤,只要继续下去,就可以轻松让中古世界的粮食,增产80%,甚至是200%!”   说到这儿,看着目瞪口呆的雪莉和马卡斯,仿若捧着香醇的咖啡一般,中年男人悠悠地喝了一口清水,“怎么样?马卡斯先生,这算不算好消息?”   “叮叮叮……”正在这时,马卡斯手中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   “您好,我是马卡斯……什么……真的吗……好好……好……没问题……不不不……不介意……一定……谢谢……太感谢您了……”   放下电话,马卡斯的表情充满了惊喜。   “你相信吗?雪莉!”他大声地叫了起来:“该死的老板打电话给我了,该死的公司不准备关闭了,我又可以去上该死的班了!”   “恭喜你!马卡斯先生……”雪莉露出微笑,将一只装着鸡蛋的碟子送到马卡斯面前:“……你的鸡蛋。”   “哇哦……为什么要虐待自己呢?”马卡斯忽然这么自言自语,然后从中年男人面前拿过了菜单:“雪莉,我也要柑橘香蕉奶油烤面包片,我也要锅烤蛋,我还要鲑鱼班尼迪克土豆煎饼!”   点完这些,马卡斯也轻轻地举起了水杯,对准面前的中年男人:“有好消息的时候,确实应该吃好一点……谢谢您的解说。”   两支装着清水的杯子,轻轻地碰了一下。   “敬吴清晨。”   “敬这个狗娘养的绑匪。” 第112章 花蕊   十八分钟后。   八点二十一分。   蛋蛋餐厅两个街区外。   洛杉矶微生物医学研究所,市区副中心办公大楼。   几道街垒将大楼和道路分割,两台装甲车打开的射击位对准了街道,十几位持枪的大兵零散地分布在四周。   吃完五十七美元的早餐,中年男人出现在大楼门口。   站在距离第一道街垒足足七八米的位置,中年男人远远站定,右手握着早已掏出来的证件。   第一道街垒旁边,两位大兵操作了一下身边的仪器。   一道绿光出现,将中年男人上下来回扫描一遍,“滴”的声响之后,两位大兵收枪敬礼,让开了道路。   例行的程序结束。   “早上好,博士。”   大兵旁边,两位身着白大褂,胸前挂着“洛杉矶微生物研究所”和“助理”铭牌的年轻人,立刻迎了上来。   “早上好,先生们。”   中年男人收好证件,大步流星地走向大楼,“假期愉快吗?”   年轻人赶紧跟上,听到中年男人的问题,走在左边的助理浮出几分苦笑:“是的,很愉快……如果这也算休假的话……我现在才知道,八个小时的睡眠,是一种多么幸福的享受。”   “那是因为你进入研究中心还只有两年。另外,你应该庆幸……要知道,八个小时的轮流休整,这已经是科研组才有的优待。其他的序列,现在还在排队,遥遥无期的排队……好了……”   几句闲话的时间,博士已经进入大楼,也进入了工作的节奏:“设备怎么样了?”   “已全部完成休整检测,进入预启动状态。”依然是左边的助理回答。   “人员呢?”   “格罗佛先生,还有伍德洛先生,暂时还没有到达,其他教授都已经就位。”   “格罗佛已经到达停车场,伍德洛的话,我已经接到通知……”中年男人抬腕看了看手表,“这位先生在浴缸里睡着了,泡了五个小时冷水,三个小时前刚刚送到了医院……唔,你给医院打个电话。”   “那可真是不幸。”助理收起速记本,取出了电话:“要给他订花吗?”   “不,请医院为伍德洛先生,制定起效速度最快的治疗方案。”博士的脚步毫不停歇:“尽量让我们这条美人鱼,能够在五个小时之内回来……嗯,最少也要能够在医院完成一定的工作,不落下太多进度。”   “好的,博士。”回答的时候,左边的助理已经站开了一些,拨出了医院的号码:“……您好,这里是洛杉矶生物医学研究所,三个小时前,我们有一位同事……”   加快脚步走出打电话的声音影响范围,博士略微偏了偏头,“今天的简报?”   “好的,博士。”   右边的助理接手工作,念出早已翻开的文件内容:“序列1,中古世界蜂巢连锁反应,蜂群袭击村民的安抚项目:a1,27号份地,吴清晨/洛斯家庭蜂巢份地东南偏19度,所有人理查德——情报组简报模型:吴清晨/洛斯家庭原邻居,伊德拉未来姻亲,关系:亲密。”   “嗯……”简短回忆一下,确认这两家的关系,博士示意助理继续:“当前预实施方案呢?”   除紧急唤醒外,吴清晨每次入睡进入中古世界,到重新睁开眼睛回到地球,中古世界里度过的时间基本都在十天左右。   因此,联合国天象事件临时委员会,在为吴清晨确定培训内容,制定执行细节,准备应急计划等方案的时候,都以十天为一个小周期。   而预实施方案,就是吴清晨进入中古世界后,在当前这个十天内,已经列入计划,但还未来得及具体执行的方案内容。   随着博士的追问,助理翻过了一页:“预实施方案:根据对象和吴清晨家庭的亲密关系,当前的十天周期内,将通过赠送、暗示、诱导等方式,影响其家庭主要劳动力成员,在进行开辟荒地,捡拾柴火等活动时,引导其往返于薄荷属及其他安抚性植物区域,将蜜蜂的应激反应减弱到可承受范围之内。”   “嗯……”博士点点头:“我们研究所的意见呢?”   “威弗列德博士认为,根据当前方案,薄荷属植株对蜂群的安抚效果,必然随着时间的延长不断降低,在十五至二十五天之后,将会降低到安全阈值线之下。未来的安抚,需进一步加大浓度,或并用其他激素,延缓蜂群耐受性的积累。”   “好……”博士略微思考一下,作出了决定,“这一点可列入重点方案,请威弗列德博士尽快安排实验。下一条。”   助理翻到下一条:“安抚序列b2,35号份地,吴清晨/洛斯家庭蜂巢份地东北偏7度,所有人汉塞尔——情报组简报模型:耕牛受治疗者。关系:普通。”   “预实施方案。”   助理继续:“预实施方案,十天内,为汉塞尔家受伤耕牛继续治疗时,减少药草的有效成分,将其家庭劳动力的系数,狙击到仅满足于夏役及牧草收割的数值,降低其出现在蜂巢份地附近的几率。”   “唔,可怜的汉塞尔……”   这就叫躺着也中枪。   为这个中古世界的倒霉虫叹息一声,博士问道:“参谋组的意见呢?”   “参谋组认为,狙击之后,汉塞尔家庭成员的身体体能,以及粮食储备,都会大幅度降低。参谋组的意见是,下阶段方案,可以适当考虑弥补该家庭的损失。”   “我们研究所做了什么?   “路易丝主管认为,下阶段治疗,以及后续照料村庄牛群时,可通过多种方式,刺激该家庭母牛发情,并采取措施,提高其受孕几率。”   “这个……”博士稍稍沉吟,“思路不错。不过,正因为思路不错,选择这个方法的科研组恐怕可以排上一千家,以我们研究所在生育方面的实力,恐怕很难设计出合适的方案,和其他的科研组竞争……唔,以吴清晨先生时间的紧张程度,这一条,估计连第一轮筛选都很难通过。”   “呃……”助理开始吞吞吐吐。   “请说。”   “路易斯主管留言:谁管它能通过第几轮!让吴清晨见鬼去吧,这个该死的混蛋,让我已经约会了三次的男人不再接电话!”   “约会了三次?”博士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汽车销售员都这么有勇气吗,挑战女博士!”   “咳……”助理咳嗽。   “好吧,既然路易斯小姐这么喜欢受孕……咳,我是说,这么喜欢小动物,就请她和兽医组对接吧,尽快做出方案,实验成功之后,直接上报好了……”博士双手一摊:“反正,我们洛杉矶研究所的方案,不……整个东海岸研究所的方案,到现在都还没有一项通过第五轮筛选。”   “这不是您的错,整个美国,不,全世界通过全部筛选,真正进行执行阶段的方案,加起来都不到中国的十分之一。”助理不动声色地施展了一下安慰学。   “这就叫基因学,谁让人家关系最紧密呢?下一条吧。”   “安抚项目s5,7号份地,吴清晨/洛斯家庭蜂巢份地西南偏34度,所有人桑切斯。——情报组简报模型:原牛倌布朗/罗德里格斯的弟弟,关系:危险。”   “哦?原牛倌的弟弟?”   听到这一条,博士的脚步骤然停下:“蜂巢份地旁边,居然还有这样的人?为什么选择这样的地点?”   “参谋组的标注是,综合考虑,这已经是最好的地点。”   “预实施方案是什么?”   助理翻页,念文件:“预实施方案:1,通过安德烈,警告其蜂巢的教会所有权,预防恶**件的发生。2,同样赠送薄荷属植物,减少其被蜂群袭扰的程度。3,给予一定补偿。4,警告无效,当桑切斯家庭耕牛应夏役时,通过牛倌帮工将其耕牛单独编组,请犁把式安排重犁,消耗其耕牛体力,同样减少其出现几率。”   “呼……这几个措施……”   博士沉吟好一会:“有的恐怕会激发逆反心理,有的反而提醒了破坏的途径……就算都顺利,似乎也无法解决所有的问题呀。”   “是的。”助手很赞同博士的意见。   “听听我们研究所的意见吧。”   “弗雷得力克博士的意见,和您很接近,他同样认为,预实施方案,很可能形成未来的隐患。弗雷得力克博士建议,从某些药草中提炼毒性成分,将其投入到桑切斯的水源中,十五天至三十天左右,就可以达到一定的目的。”   “投毒啊……怎么可以投毒呢?”博士摇摇头,否定了这种恐怖行径:“还有呢?”   “卡斯德拉教授认为,如果桑切斯一定要成为地球的敌人,蜂群的另一种刺激模式,应该会取得不错的效果。”   “驱蜂杀人?”博士使劲摇头,愈发不满意:“还有吗?”   “爱伦主管觉得,夏役的时候,对桑切斯家庭的耕牛,或者是他家劳动区域内的耕牛作出一点安排,是很容易的事情……要完成这样的目的,只需要……”   “惊牛踩死。”博士直接作出总结,脸上的表情已经相当不悦。   “呃……是的。”助手快速扫了一下文件,抬头回答。   “毒药……蜂群……惊牛……呵呵……呵呵呵呵……”   说着说着,博士忽然笑了起来。   笑着笑着,博士的声音猛地抬高了八个阶梯:   “怎么能这样想呢?怎么能都这样想呢?”   “我们是洛杉矶微生物研究所!”   “不是中医研究!不是昆虫研究所!更不是兽医研究所!   “我们是微!生物!研究所!”   “毒药,蜜蜂,耕牛,我们微生物研究所,有可能赢得了那些专业的研究所吗?”   “休假八小时,都变成傻瓜了吗?”   “就算研究杀人,也得从专业领域出发,从微生物的领域出发!”   “通知各主管,各部门,全部调整方向,全部集中到中古世界的微生物领域,一定要找出最好的,最迅速的,最隐秘的,最没有副作用的方式,弄死这个该死的桑切斯!”   “告诉他们,一旦这个傻瓜牛倌的傻瓜弟弟,作出什么不利于吴清晨,不,只要稍微不利于《磨坊战略》的傻事,他这种重点监控对象,马上就会被列入死亡倒计时的名单!   “而只有这样的事情,只有这样的机会,才是中国唯一,不会再斤斤计较什么国家立场的机会!这可是我们洛杉矶研究所,真正和全世界公平竞争,极其罕有的,能够真正争取到一次发言权的大好机会!” 第113章 巫师和笔记本电脑   西海岸的洛杉矶微生物研究所,准备将所有的力量,投入到最专业的领域。   其他领域,处于地球顶尖水平的各大机构,也几乎都做出了同样的决定。   自天象事件发生后,这已经是高科技领域的常态。   当然,“高科技”三个字,并不能完全代表地球。   尤其是,某些被遗忘的角落。   2012年5月14日05点13分21秒。   非洲大陆。   某片靠近大西洋的古老土地,马上就要迎来天边的第一缕阳光。   黝黑的山洞。   黝黑的石壁。   黝黑的石床,上面坐着一个皮肤黝黑的人。   黑暗中,仅有的几分亮色,来自于阅尽沧桑的眼眸,贴着头皮的白发,以及凌乱的白色短茬胡子。   山洞入口处,忽然照进来一片火光。   举着忽明忽暗的火把,一个精瘦的黑人男子走进了山洞。   “巫师,他们都到了,时间也快到了。”   “好。”   搭住精瘦黑人男子伸出来的手臂,石床上的老巫师,缓缓地站了起来,走出了山洞。   山洞位于半山腰,前面是一块开阔的平地,此时的平地中,站着十几个安安静静的黑人男子。   不同于搀着老巫师的黑人身上那种精瘦,平地中的黑人男子们,身材矮小,身躯干瘪,浑身上下都散发着饱受饥饿折磨的气息。   “孩子们,太阳快出来了,都到这边来吧……”   老巫师慢慢地走到了平地边缘。   在这个最靠近悬崖,最靠近即将出现的太阳,也最靠近天空巨幕的位置,老巫师缓缓地跪了下去。   他的身后,瘦弱的黑人们跟着跪成了一片。   就这样安安静静地跪了几分钟之后,天边终于出现了第一缕阳光。   老黑人的上半身立刻深深地倒伏,额头贴上冰凉的石头。   他的身后,瘦弱的黑人们,也立刻深深倒伏。   “神啊!感谢您的眷顾,感谢您的恩赐,感谢您座下先知的指引,我必承您的戒律,愿您赦我的罪,直到我进入您的天堂!”   “神啊……”   老巫师的祈祷之后,瘦弱的黑人们,参差不齐地跟着念着祷词。   连续祈祷三遍,老巫师直起身子,坐到了旁边某块比较平坦的石头上面。   “角马……”   深深地喘了几口气后,老巫师招招手,精瘦的黑人立刻走到了他的身边。   “手鼓和羚羊回来了吗?”   “还没有……”精瘦的角马立刻回答,想了想又接着说道:“您放心吧,巫师……手鼓是部落里最灵活的人,羚羊是部落里跑的最快的人,他们不会被蜜蜂咬到。”   “我不担心他们被蜜蜂咬……”巫师慢慢地摇摇头,“我担心的是,他们把蜂窝给弄坏了……”   “我们这里可不像天国……”一边说,巫师一边指了指头顶的巨幕:“没有那么多的蜂窝可以浪费。”   “别担心,巫师。”角马安慰道:“您已经吩咐了手鼓和羚羊好几次,他们会当心的。”   “手鼓还好,羚羊这个冒失的小家伙……”说到这儿,巫师轻轻地叹口气,没有接着说下去,他望向人群,又招了招手:“猫头鹰,你的眼睛最好,你来看看。”   一小会之后,走到平地边缘的猫头鹰摇了摇头:“对不起,巫师,我什么都没有看见。”   “好吧……”巫师再叹口气,站了起来。   角马和猫头鹰连忙扶住了他,这时,猫头鹰忽然有些忍不住的问道:“巫师,既然神,天国已经出现了,先知也能看到了,为什么我们还要去移蜂窝,还要去挖仙人掌呢?”   “猫头鹰……”巫师偏过头,望着年轻黑人的眼睛:“其实,你想问的是,先知为什么不直接把我们带到天堂,对吗?”   心底的被巫师直接说出,猫头鹰黝黑的脸膛,甚至都出现了几分红色。   “没关系的,猫头鹰。”巫师的声音很轻柔:“谁不想去天堂呢?”   是啊,谁不想去天堂呢?   平地中,听着猫头鹰和巫师对答的其他黑人,几乎不约而同地望向了天空的巨幕。   谁不想去天国呢?   虽然神的意志难以揣测,天国中神民的速度和力量也不可思议,凡人的肉眼难以看清那些飞速变换的神国画面,但偶尔平静下来的一幕幕美景,都让部落里所有的人都深深地艳羡。   谁不想去天国呢?   在天国里,水,不需要和其他部落的人用石头和木矛争夺,食物,不会被凶猛的狮子和讨厌的鬣狗觊觎,人,也不会无缘无故的坐在部落里,就被坐在铁牛里面的人,冲进来用会喷火的弓箭射死。   谁不想去天国呢?   在天国里,水,就环绕在村庄的周围,任何人都可以用任何容器取用,食物,就栽种在肉眼看不到尽头的肥沃土地里,每天都可以按时吃到两次,神国的神民,就算偶尔偷懒,也只会轻描淡写地挨几下鞭子或是棍子。   瘦弱的,饥饿的,疲累的黑人们,有几位已轻轻地开始念诵:“神啊!感谢您的眷顾,感谢您的恩赐,感谢您座下先知的指引,我必承您的戒律,愿您赦我的罪,直到我进入您的天堂!”   轻微的喧哗,令老巫师稍微抬高了一点声音:“谁都想去天堂,而凡人很容易贪婪,很容易妄想到不劳而获,所以才需要戒律,所以神才让我们看到天国……”   巫师说道:“就算在天国里,水也不会直接流进房屋,树上也不直接生长粮食,神民也需要天堂劳作,才能吃到每天按时的两餐。”   “那……那,我们和以前,又有什么不同吗?”   或许是巫师语调过于温和,猫头鹰鼓起了继续追问的勇气。   “怎么会没什么不同呢?神是仁慈的,神降下了先知……”巫师干枯的手指,指着天空的巨幕,巨幕中,移完了蜂巢的先知,已经安静地躺在了床上:“先知告诉我们,床铺要晒干,虫子要赶走,水要烧热了才能喝……”   “以前部落里的人,肚子疼了要疼很久,神国,还有先知出现之后,大家都烧开了水,也赶走了虫子,前两天,水鹿和油棕偷懒没干,结果又肚子疼了……”   说到这儿,巫师指了指两个瘦弱的黑人,“不过,烧热水,赶虫子以后,他们好起来的速度,不是比以前快了很多吗?”   众人的注视下,水鹿和油棕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肚子。   “蜂窝也是一样,先知都特意连夜做的事情,怎么会对我们没帮助呢?先知已经指引了这么多,我们怎么还能贪婪地妄想,神,或者是先知,直接带我们到天堂呢?”   说完这些,巫师看到,面前的黑人们沉默了许多,有几位已经开始低头忏悔。   一小会后,又一位黑人提出了新的问题:   “巫师,我们把蜂窝移到哪里呢?”说话的黑人迷茫地指着远方:“我们这里并没有天国里种植的那种粮食啊。”   “芭蕉就是我们的粮食,巫师连夜教导手鼓和羚羊的时候,已经交代他们移到芭蕉地那边去了。”角马代替巫师给出了回答。   “蜂窝是不是可以让土地更肥沃?”   “说不定芭蕉可以结蜂蜜呢!   “也许过阵子,能够收获到更多芭蕉?”   “可能芭蕉就更不需要水了!”   大部分黑人开始乐观地憧憬,但也有不那么和谐的声音:   “不管有什么好处,就怕胡狼那群人知道,到时候都给我们抢走,连芭蕉也一起抢走!”   “是啊,唉……”   “该死的胡狼!”   一片叹息中,激进的情绪很快出现:   “先知啊,您怎么不降个雷霆,把胡狼他们给劈死呢?”   “胡狼死了肯定不能进天堂吧?”   “神已经给出了指引,下次如果胡狼他们还来,我就和他们拼了!反正死了就可以上天堂了!对吧,巫师,对不对?”   “对,杀了胡狼!”   “杀了这群抢东西的畜生!”   “孩子们……孩子们……”巫师抬着手,等待黑人们渐渐安静下来,才叹息一声,“孩子们,胡狼肯定不能上天国,但大家不要冲动,要忍耐,要相信神,相信先知……先知,一定会给我们更多的指引。”   “好了……豪猪……”   这时,天色已经亮了不少,巫师招招手,另一位稍微精壮一点的黑人男子,也走到了巫师面前,巫师对他交代:“时间差不多了,领着大家去狩猎吧,如果找不到猎物,或者又被鬣狗跟上了,不要和它们硬拼,就在仙人掌那边挖点吃的回来……现在,有了神的眷顾,有了先知的指引,不要无谓地流血,日子会越来越好……”   “好的,巫师。”   豪猪深深行礼,领着瘦弱的黑人,慢慢地走下了山腰。   平台边缘,巫师默默地站立着,他的脚下,豪猪和其他黑人们的身影越来越远。   “好了,我们也进去吧。”   当族人们的身影隐没在拐角处之后,巫师伸出手,在角马的帮助下,重新走进了山洞。   走进了最深处。   火把的亮光照射下,山洞最深处,放着一块平坦的石头。   石头上方,摆着一台屏幕已经打开的笔记本电脑,电脑中,降低了三十倍速度的天象事件视频播放兼解说网站,正在循环播放吴清晨移蜂窝精选过程。   这块摆着笔记本电脑的石头几米之外,山洞最深处的角落,一位白人男子萎顿在干草堆中,他的身体,被好几条藤条捆得扎扎实实,他的嘴巴,也被一个胡桃塞得满满当当。   站在笔记本旁边,巫师向角马示意了一下。   角马走到角落,解开了白人男子嘴中的胡桃。   一连串法语立刻从角落里飙了出来:   “放开我!你这个装神弄鬼的神棍!你这个不守承诺的恶棍,你这个该下地狱的老骗子!”   “放轻松一点,阿德里安先生……”巫师大着舌头,用非常蹩脚,但却勉强能够交流的法语说道:“不要刺激到角马,这位年轻人,是真正一点都不懂你们国家的语言。” 第114章 虔诚   “哦!谢谢您的提醒!既然这样的话……”   阿德里安立刻偏过头,脸上换成了最真挚的微笑:“嘿,黑鬼!智商低下的大猩猩,我有一只尺寸惊人的大香蕉,你有兴趣尝一尝吗?”   似乎受到了阿德里安脸上微笑,以及语气中和善的感染,角马脸上也浮起了笑容。   然后。   角马脑袋微微后仰,猛然往前砸出了一个头槌。   砰!   响亮的撞击声后,阿德里安重重地跌回了草堆,他艰难地喘息着,老半天才缓过劲来:“*!你这个该死的老骗子,每一个音节都充满了谎言!”   “不,我并没有骗你,和前两天已经陪伴过你的豪猪一样,角马确实听不懂你说的话,不过……”巫师摊开手,“我已经告诉了他,只要你张开嘴,就绝对不是什么好听的内容。”   “您提醒的真是太及时了!”阿德里安挣扎着坐了起来:“现在,巫师先生,能让您这位绝对无法收买的保镖解开我了吗?”   老巫师打个手势,角马慢慢地蹲下去,解开了阿德里安身上的藤条。   束缚被解开之后,阿德里安先生重重地吐出了几口长气,然后赶紧活动酸麻的手脚和身体,从他熟练的动作,以及裸露皮肤上留下的藤条印记可以看出,这位先生被剥夺自由,似乎已经有了点时间。   “请吧,阿德里安先生。”   静静地等候了一分钟左右,对着摆放笔记本电脑的石头,巫师做了个请的姿势:“时间宝贵。”   “是的!时间宝贵!时间太宝贵了!”   安德里安揉着手腕,他双眼通红,脑袋发沉,走向笔记本电脑的时候,脚步很是蹒跚:“行行好吧,巫师先生!我已经三天三夜没睡好了!就在一个小时前,我还在陪你看视频!帮你找资料!给你翻译移蜂窝的步骤!嘿,我说,巫师先生,您听说过猝死吗?您为什么一点儿都不累呢?”   “神眷顾着我,神给予了我力量。”巫师平静地回答。   很神奇的,巫师的脸上,确实一点都看不出已经两三天连轴转的模样。   “为什么您的神,不顺便照顾我一下呢?”阿德里安用明显故意装出来的疑惑语气问道:“毕竟我现在正在帮您传播祂的荣光,不是吗?”   “不,神已经眷顾了你,神在最合适的时间,把你送到我们的部落。”   “啊哈!眷顾!”   阿德里安本来有气无力的声音,一下子变得高亢起来:“太谢谢这份眷顾了!太谢谢*神了!谢谢神让我来到你们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谢谢神居然让我找到你这个骗子当导游!谢谢神让我碰到你们这群该死的绑匪!”   “还有!亲爱的巫师先生,您似乎提到了部落!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您的叔叔,尊敬的酋长先生,似乎已经将您从部落中开除了?”   “孩子,我只是不想让部落分裂,自己来到了这里。”   “那就是流放?啊,多么伟大的节操!”阿德里安换上咏叹调的语气唱道:“为了维持部落的和平,伟大的英雄,睿智的巫师,离开了生养他的故土,自我流放到这片最贫瘠的土地,在这个被遗忘的角落里,默默地照看着几十只最愚蠢的猩猩……”   “孩子,这里一样是部落的土地,他们一样的部落的孩子。”   “啊,就是这样,原来您还记得!”   说到这儿,阿德里安神色一整,语气也恢复了正经:“巫师先生,三天之前,还是你自己告诉我,你的酋长叔叔很不喜欢和现代科技有关的言论,更不乐意听到什么神灵和祖先……而现在,您两样都干了,还干的这么过分,如果被酋长先生知道了,也许您可以被看在亲戚的份上安然无恙,那我呢?我怎么办?求求你,放过我吧!我一点都不想变成失踪人口!”   “孩子,你不会有事的,另外,我做的事情,也一点都不过分。”   “拜托了,老兄!我是晚上出生的,但不是昨天晚上!”阿德里安脸上满是看透了巫师心思的神情:“您做的还不够过分吗?神灵!信仰!洗脑!烧开水!移蜂巢!一步一步给族人们看到真正的好处!下一步是什么还用猜吗?酋长会怎么办?坐在帐篷里,等着你过去抢夺权柄吗?”   “孩子……”巫师并不否认阿德里安说的话,但却缓缓地摇摇头:“你说错了,并不是我想要权柄,而是神将权柄赐予了我。”   “对酋长先生来说,有什么区别吗?他会什么都不干吗?对了,说不定酋长先生真可以什么都不干,比如下次强盗们——叫胡狼对吧——过来的时候,不再管你们就可以了!”   说到这儿,阿德里安的声音越来越急:“拜托了老兄,现在已经是21世纪了,就算您一切顺利,在这个角落里,真正用神权击倒了王权,又能怎么样呢?对!您或许能够让那位恨不得一点外来事物都不进入部落,祖祖辈辈永远将酋长的位置传下去的叔叔下台,但您能一个人就将部落带进现代社会吗?你有枪吗?你有欧元吗?”   “巫师先生……”阿德里安苦口婆心地劝告:“你放过我吧,让我回去!只要我回到了法国,保证马上帮您联系联合国粮食组织!人道主义组织!医疗教育组织,怎么样?就这么成交吧!”   “不用了,祖先的经验已经告诉我们,外人的帮助从来就不可靠,很多时候更是充满了危险……”   说到这些包含着血泪的教训时,巫师的表情相当平静:“更何况,现在,我们已经有了神的眷顾,有了先知的指引。”   “您真是……”   “好了,阿德里安先生……”巫师抬起一只手,止住了阿德里安接下来的话:“你休息的也应该差不多了,让我们做点更有意义的事吧。”   说完这些,巫师走开两步,让出了石桌笔记本电脑边上的位置。   同一时间,角马拔出了一把锋利的短刀。   老巫师再次对电脑比了个请的姿势,同时说道:“阿德里安先生……”   “不用说了!我知道,我知道……我都能背了!”阿德里安没好气地说道:“使用电脑的时候,不要碰键盘!不要使用语音!不要试图和外界联系!见鬼,你这个公元前的巫师,你不是只读到中学吗?为什么会知道这么多现代科技的玩意儿!”   巫师指了指电脑,并没有回答阿德里安的问题。   “好,好,好……马上!”阿德里安干脆将左手放进兜里,举起右手拿起鼠标,麻利地刷新之后,显示屏内,几条红色的提示出现在右上角。   点开提示,快速浏览几行,阿德里安点开了链接。   显示屏中,立刻出现了文字和画面的组合。   “啊哈!”切换几页之后,阿德里安侧头望向了巫师:“您的神,哦,不对,您的先知,正在向全球征集帮助方案。”   “请说。”   站在阿德里安的旁边,巫师也专注地望着屏幕,里面是地点很眼熟,正是吴清晨·洛斯家插着蜂窝的份地,在这块份地旁边,几个不同的色块,和几个中古世界的农夫截图,标出了旁边几块份地的产权情况。   “简单地说,这是蜂巢移动之后,蜜蜂会影响到的几家人,其中有比较亲近的邻居,有关系普通的村民,还有一家,似乎对您的先知,不太友好。”   “嗯。”巫师点点头,他已经认出了原牛倌的弟弟。   “怎么样?尊敬的巫师先生,您有什么好办法吗?”阿德里安用很乐意为您效劳的语气说道:“只要您愿意,我随时可以帮助你点一下联合国的联系图标。”   “不用了,这都是神的旨意,先知会解决所有的问题……”   老巫师摇摇头:“还有,不用看这些内容了,再看看先知寻找盐分的办法吧。”   “好吧……”阿德里安很遗憾地耸了耸肩膀,开始在“生活技巧”的分类中,寻找吴清晨·洛斯前一段时间的视频。   一边寻找视频,阿德里安一遍奇怪地问道:“巫师,我可以理解您糊弄角马,还有其他族人的时候,使用神灵的名义,毕竟以他们的智商,神灵的意志会让事情更顺利……但是,我始终想不明白,您明明接受了一定的现代教育,也明明希望将现代文明引入部落,为什么也会这么固执地相信神灵的存在呢?”   “这很难理解吗?”巫师微笑着回答:“孩子,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你好像也有信仰。”   “但那只是……一种寄托……一种认同……一种哲学上的共鸣……”阿德里安艰难地解释:“……总之,我这种信仰,和您的想法,完全不一样!”   “是吗?”巫师慢慢地说道:“你想一想,能够动用全世界所有的力量,能够向全世界最聪明的人学习,这样的吴清晨,对于我们部落来说,和神灵有什么区别吗?”   “这就是你信仰的原因吗?”   “不……”   “我的信仰,和你的想法,确实完全不一样……”巫师缓缓地摇了摇头,摸着胸口,语气无比虔诚地说道:“神已经在这里告诉了我,吴清晨,就是先知。” 第115章 女儿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地球世界。   洛杉矶微生物研究所各部门,陆续接到了专注于优势领域的指令。   非洲大陆的山洞,阿德里安先生也陆续为绑匪巫师,找到了三个野外寻找盐分的教程。   这个时候,一比三十的时间比率下,吴清晨所在的中古世界内,已经是第二天的夜晚。   0001年02月13日,夜晚。   艾克丽村庄,吴清晨·洛斯家的某块份地旁边。   挂着前一天刚刚移好的蜂巢木杆七八米外,又高高地竖起了一根类似的木杆。   木杆旁边,四名农奴和两位牛倌帮工,在吴清晨的指挥下,手脚麻利地将第二个蜂巢,用同样类似的十几根藤条,牢牢地固定在木杆上面。   “好了,都退开吧。”   对蜂巢仔细地检查一番,吴清晨从农奴手中接过木杆,准备揭开蜂巢出入口的湿润泥土。   这个时候,牛倌帮工和农奴们,已经熟练地站到了前一天停留的位置。   接下来的流程也一如昨日。   蜂巢出入口揭开——蜂群飞出——蜂群绕窝——蜂群回巢。   看到最后的回巢一幕,有了前一天的经验,牛倌帮工和农奴们立刻欢呼出声,小安德烈脸上也浮出了喜悦的神色。   吴清晨相当理解他们的欣喜。   第二个蜂巢也成功移到了份地!   对农奴们来说,这意味着又一天的豆子有了保障。   对帮工们来说,这意味着又一个治疗耕牛的关键点,即将对他们透露。   对小安德烈来说,这意味着秋天甜蜜的味道又增添了几分。   就算对地球来说,也意味着《磨坊战略》的基石又牢固了许多。   只不过,吴清晨还有些烦恼。   地球被人骂,也就算了……   中古世界,估计也要开始被人骂了呀……   无论地球世界还是中古世界,很多时候,快乐和痛苦,总是保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当某些人开始快乐的时候,往往意味着另外一些人,心情走向了郁闷的方向。   进入中古世界前,地球分析团提前指出的蜂巢移动副作用,已经发生了。   实际上,为了避开副作用,今天干农活的时候,快要轮到蜂巢所在的份地时,吴清晨就特意以夏役即将重新开始,村庄耕牛必须仔细照料,彻底检查的理由,跑到了领主牲畜棚中,直到夜幕快要降临的时候,才慢悠悠地家中。   回到家之后,刚刚搬进去的牛倌豪宅,吃晚餐的时间,吴清晨·洛斯中古世界的父亲,威廉·莫尔告诉吴清晨,份地旁边出现了蜂巢之后,今天白天干活时,理查德、汉塞尔、还有另外几个家庭的村民,都或多或少地和蜜蜂们亲热了几下。   说出这些事情的时候,同样被蜜蜂蛰了一下的威廉·莫尔,并没有指责吴清晨的意思,作为不缺乏小狡黠的老农夫,移动蜂巢这种能够直接拍牧师马屁的大好机会,只要没生命危险,别说被咬几口,就算被咬到教堂去接受“打滚科”的诊断,也并没有什么大不了。   只不过,几十年村庄生活的经验,让威廉·莫尔知道,拍马屁,尤其是拍马屁让自家获利,同时又使无辜者付出代价的缺德主意,注定不会得到什么好脸色。   老威廉得意洋洋地夸奖吴清晨,并让兄长和妹妹学着点:让小安德烈白天在份地边上站一圈充当元凶,然后由自家送出薄荷属植物,并立刻将减少被蜜蜂咬的方法,教导给旁边陷入麻烦的村民们,实在是个好主意!   父母的认可,兄长和妹妹的佩服,并没有让吴清晨的郁闷彻底消失。   虽然已经将方法教给了受影响的村民,对他们后续可能的反应,参谋团也提前安排好了重重对策,但吴清晨还是很有些耿耿。   毕竟,蜂巢对农作物的重大利好,村民们现在完全没有任何概念。   他们能看到的,只会是一片份地的农活受到影响,家中的劳动力也受到了损害,今年预计的收获,很有可能会打一点点折扣。   这一点点折扣,并不是什么小事。   对于中古世界的村民们来说,陶罐中的每一粒粮食,自然早就做好了详细的计划,而份地里预计收获的每一粒果实,也直接关系到冬天挨饿的日子到底是几天。   莫名其妙地多饿两天,换了是谁,估计都不会开心!   希望减少被蜜蜂骚扰的方法,能够多多少少让这些村民们心里,稍微舒服一点点吧。   至少,也少骂我几句吧?   望向村庄东面的方向,吴清晨轻轻地叹了口气。   ————————   正是此时,正是吴清晨望着的方向。   距离吴清晨·洛斯家原木屋,两个起伏的小丘陵外,威廉·莫尔的老邻居,理查德推开了自家木屋的木门。   “怎么样?借到了吗?”理查德的妻子,梅利莎迎了上来。   “借到了……借到了……”理查德擦擦汗,紧紧攥出的拳头在梅丽莎的面前摊开,两枚铁针静静地躺在掌心。   “好。”梅丽莎取过铁针,对身后招招手:“尤兰达,快过来帮忙吧。”   “好的,母亲。”女儿点点头,走到母亲身边,刚刚伸出手的时候,理查德顺手关上了木门。   木屋一下子暗了下来,女儿右手一抖,铁针掉到了地上。   “嘿!”   听到铁针掉到地上的声音,母亲一下子叫了出来:“小心点呀,这可是弗里曼好不容易弄来的针!要是坏了,你父亲该怎么向弗里曼交代?”   “对不起,母亲。”女儿连忙蹲下身,睁大眼睛寻找。   房间里太暗了,尤兰达好一会都没有找到。   “真是的……”母亲也蹲了下去。   “行了行了,不要怪尤兰达了……”理查德朝木屋内叫道:“伊莱,点支柴火过来,先来帮忙找针,等下再帮你母亲和姐姐照一下光亮。”   “好的,父亲。”伊莱大约十岁左右,是理查德的小儿子,他走到木屋的角落,取过一支木柴,在火种上引燃,举到了理查德身旁。   “啪!”刚刚走近,伊莱的后脑勺,就被理查德拍了一巴掌:“烧这么粗的木柴干什么?不知道你姐姐拾柴火有多辛苦吗?”   “对不起,父亲。”瘦瘦矮矮的伊莱连忙转身,准备去换一支柴火。   “没关系的父亲,我明天多拾一会……”趁着这道光亮,尤兰达已经捡起了铁针。   “什么多拾一会?”理查德又狠狠地瞪了小儿子一眼:“还不赶紧去换?从明天开始,你也去捡柴火!让你姐姐少累一点!”   “父亲,我没事……”握着铁针,尤兰达有些不知所措。   “尤兰达,你去拿你哥哥们的衣服……”将女儿支开,梅利莎凑到理查德身边,小声地说道:“嘿,理查德,你也别太惯尤兰达了,要是懒婆娘,等她嫁给了伊德拉,可怎么办?”   “嘿,没事,伊德拉会照顾好她。”   “家里的活儿干不好,地里的活儿干不过来,光伊德拉照顾有用吗?”   “怎么会没用呢?就算活儿粗糙一点,还有洛斯在呢,他会帮自己的哥哥。”   “好吧,你就什么都指望洛斯吧……”梅丽莎无可奈何地叹口气,忽然说道:“理查德,我刚才又想了想,其实今天不应该去借针。”   “为什么?你累了吗?”理查德关切地看向妻子。   “不,我不累。”妻子摇摇头,“我觉得,趁着这个机会,你们被蜜蜂咬几下,说不准就能让洛斯更记得更久!”   “嘿,被蜜蜂咬到很痛呀!还有,你刚才还说不能只想着洛斯!你真是……”   理查德无语地摇着头,正准备继续说下去的时候,木门传来被敲响的声音。   “谁呀?”理查德打开木门,很快让到了一遍:“鲁伯特?这么晚了,有事吗?”   “哥哥……唔,还有梅丽莎……”门外是理查德的弟弟,朝木屋里走了几步,鲁伯特停了下来,盯住兄长说道:“哥哥,我找你帮忙来啦!”   “怎么了?”理查德拖过一支座凳,放到弟弟旁边。   “哥哥,你知道的,明天的明天,夏役就又要开始了,我家三棵树这边的牧草,还没来得及收割,老木桥那边的份地,也还得花两个上午的功夫翻耕……”   “唔,我知道呀,你想借牛吗?”理查德直起身子,“好,你跟我来,去牵走它吧……反正,老威廉昨天让洛斯借了两条耕牛给我,重活儿都干得差不多了。”   “不,不,不……”鲁伯特拉住兄长,“哥哥,重活儿我也一样干得差不多了,现在是两边的活儿都要干,但中间的路太远了,太花费功夫,时间很可能来不及,所以想问问你……能换着份地干一下活儿嘛?”   “换份地干活?”理查德停下脚步,明白了鲁伯特的意思。   “对!换份地干活,就像你和老威廉,还有弗里曼他们那样,互相帮离自家近点的份地干活。”   “这……”理查德面有难色:“我和老威廉,弗里曼,已经在一起干了好一个多月的活儿,他们份地里的泥巴,路埂上的石头,都踩得很熟了,这才能换着份地忙活……但要是你的份地的话,我已经很多年没去过啦!可不一定能干好呀!”   “没事没事!”鲁伯特连忙表示:“你老桥那边那块份地,我,我家婆娘,还有我的两个儿子,都会一起去,肯定能帮你弄好!”   “而我的份地……”站在门口,鲁伯特指着门外说道:“三棵树这边的牧草,只需要收割,不用帮我搬,就直接丢在份地里,让它们晒着就行了,而且,就算稍微留一点没收割都没事,我和儿子们回家的时候,顺便再干一会就可以了。”   “这……这你太辛苦了呀!”如此丰厚的条件,理查德很是吃了一惊。   “没事没事,只要你这边可以就行了……”鲁伯特希冀地问道:“你这边可以吧?对吧?哥哥?”   “唔……”理查德沉吟好一会,才缓缓说道:“可是,我家的份地那边,现在有蜜蜂咬人呢!”   “这更没事……”鲁伯特浑不在意地说道:“农夫还会怕疼吗?”   “唔……”   看着鲁伯特这副铁了心的模样,理查德先是看了看妻子,在后者点头之后,才轻轻地叹了口气,重新面向了弟弟:“好吧,那就交换吧。另外,你放心,帮你收割牧草的时候,梅丽莎也会去,还有你的侄子们,也会去。”   “那太好了,谢谢你,哥哥!”   鲁伯特脸上露出了深深的感激。   正是农活忙碌的时候,农夫们并没有说闲话的功夫。   再次感谢之后,鲁伯特离开了木屋。   “父亲……”这个时候,伊莱手中换好了小一点的木柴,走了过来。   “唔……去你姐姐那边,帮他照亮一下吧。”理查德点点头,指了指木屋里面。   顺着理查德指着的方向,伊莱举着点燃的木柴走过去。   在那个位置,尤兰达坐在伊德拉傍晚时分送过来的薄荷属植物旁边,正捧着两位兄长,以及理查德的外袍,准备按照雅克林教导的方式,缝紧兜帽的领口,扎好外袍的袖口,尽量减少劳作时暴露在外面的皮肤。   望着女儿,理查德忽然轻轻地叹了口气。   “怎么了?理查德?”注意到丈夫忽然的沉默,梅丽莎有些不解。   “梅丽莎……你还没想到吗?”理查德缓缓地说道,“鲁伯特为什么宁愿多干好几个人的活儿,宁愿被蜜蜂咬,也要交换份地干活?”   “为了什么?不是因为两块地太远,时间赶不及吗?”   “老威廉还有一个快要到结婚年龄的儿子,鲁伯特呢,也正好有个女儿。” 第116章 女为悦己者容   “女儿?天哪!艾琳娜……”   梅丽莎的眼睛一下子瞪大了:“鲁伯特想把艾琳娜嫁到老威廉家?嫁给洛斯?”   “当然不是!怎么可能是洛斯呢?先不说洛斯还这么小,就算洛斯长大了,也轮不到鲁伯特惦记。他想让女儿嫁的,是老威廉的第二个儿子……”   “噢,格雷斯!”梅丽莎立刻叫出了洛斯另外一个兄长的名字:“格雷斯的话……昨天我去送耕牛的时候,在领主牲畜棚里看到了他,照料牛群的活儿,格雷斯已经很有模样啦!你弟弟想要的女婿,挺不错呀……”   “是啊,挺不错,很不错,太不错了……”   这样念叨着,理查德脸上忽然露出了苦笑:“问题就是太不错了!反而也是麻烦呀!”   “怎么了?”梅丽莎问道:“什么麻烦。”   “盯上了格雷斯的,可不仅仅是我的弟弟……”   理查德叹了口气:“其实,最近村子里已经有很多人想把女儿嫁给格雷斯。”   梅丽莎从来没有听丈夫提到过这件事,连忙追问:“很多人吗?都有谁?”   “很多,光我现在知道的,就有克拉伦斯、阿奇柏德、巴特莱,还有……”理查德先是念出好几个和自己家境相仿的人名,然后郑重地念出了最后一个名字:“邓普斯。”   “天啦!车把式!”梅丽莎捂住嘴,倒吸了一口凉气。   “对,就是车把式。”理查德的脸色也很凝重:“梅丽莎,我们可真是幸运呀!”   梅丽莎当然明白丈夫口中“幸运”的意思。   和牛倌一样,车把式也属于技术性职业,来自领地的岗位津贴还是其次,村民们希望得到帮助,或是希望不要被刁难的时候,往往还得双手奉上一份能够令人露出笑脸的报酬。   这样的优势,对于艾克丽村庄的普通自由民来说,能够和手艺人攀亲,自然是一件值得羡慕的事情。   而自己的家庭,早在两三年前,就已经和现在的牛倌——老威廉家——谈定了婚事,真是无比的幸运!   不然的话,要换到现在这个时候,吴清晨的长兄,伊德拉确实轮不到自己这样的家庭惦记,他很有可能也会和格雷斯一样,进入村庄里其他的手艺人家庭的视野。   一想到这些,最近某些常常令人担忧的念头,让梅丽莎情不自禁地开口问道:“理查德,尤兰达的事情,不会出什么意外吧?”   “咳!”理查德重重地咳嗽一声,回过神来的梅丽莎,顺着理查德目光注视的方向望去,立刻看到女儿的右手,被铁针刺出了一道血痕。   “哎呀!”梅丽莎连忙走过去,“尤兰达,你没事吧。”   “没事,母亲,我很好。”尤兰达扭过脸,低着头,小声地回答。   “瞧你!”理查德狠狠地盯了妻子一眼,大声说道:“我已经说了很多次了!这么多年的老邻居了,你难道还不了解老威廉吗?我再和你说一遍!老威廉已经亲口告诉了我好几次:伊德拉和尤兰达的婚事,肯定不会,绝对不会,永远不会改变!”   “我……”梅丽莎有些委屈,“我这不是担心尤兰达吗?”   “你担心什么?有什么需要你来担心?”   理查德气呼呼地指着墙边的两只陶罐:“前两天伊德拉送来的豆子,你一天到晚翻了多少次?翻豆子的时候,你难道就没同时想一想伊德拉当时说过的话吗?”   “好了好了,是我错了!我不该乱问……”   这时,梅丽莎已经走到了女儿的身边,她握住女儿的右手,帮着擦了擦血痕,“尤兰达,伊德拉说的话,你还记得吗?”   “秋天收获了,就结婚。”尤兰达轻轻地回答。   “秋天收获了,就结婚。”梅丽莎轻轻地重复,又拍了拍女儿的掌心:“是我错了,我不该那样问,尤兰达,你放心等着结婚吧。”   “嗯。”尤兰达还是轻轻地回答。   “我也来缝吧……”   梅丽莎放开女儿的手掌,刚准备拿起另外一件外袍,忽然想起了一件至关重要的事情:“哎呀,理查德,车把式看中了格雷斯,你刚才怎么不告诉你的弟弟?”   “他……”理查德刚刚吐出来的音节,马上被梅丽莎接下来一连串追问给淹没。   “哎呀,你不是想让你弟弟帮我们干份地里的活儿吧?哎呀,你不是想让你弟弟去让蜜蜂咬吧!理查德,我们可不能这样呀!到时候,你弟弟白白干活,又被蜜蜂咬了,最后才知道我们骗了他,肯定会怪我们的呀!还有,我们现在有伊德拉送来的豆子,又能经常借用村子里的壮牛,日子已经可以过的很好了!理查德,不要这样,快去告诉你弟弟吧!万一……”   “够了!”“住口!”“不要说了!”   理查德连连大叫了好几声,才终于让梅丽莎安静下来。   “谁说我想占鲁伯特的便宜?”   理查德脸上满是哭笑不得:“你以为鲁伯特不知道这件事情吗?车把式看中了格雷斯,还是鲁伯特自己告诉我的!”   “是吗?你弟弟真的这么清楚吗?”梅丽莎不太相信地说道:“既然这样,为什么还要和我们交换份地干活?有手艺人可以联姻,老威廉还有可能选中她的女儿吗?”   “哼!联姻的对象,家庭当然很重要,但也不能只看是不是手艺人!女孩儿本身,才是真正结婚的人呀!”   “怎么?”梅丽莎不是太明白丈夫的意思。   “梅丽莎呀,你平时只操心家里的活儿,根本不清楚村子里的事儿吧?”   “操心家里的活儿,不好吗?”梅丽莎如此反问。   “好好好……”理查德连忙安抚,然后有些自豪地继续说道:“我弟弟的女儿,你的侄女——艾琳娜,可是村庄里非常受欢迎的姑娘呢!”   “好像是听说过一点……”   “怎么会只是一点呢?艾琳娜呀!你难道不觉得……那身材,那腰,那手,那腿……艾琳娜身上,每一样,都让人看一眼就会喜欢?”   见妻子居然不太认可侄女的魅力,理查德很有些不满地继续说道:   “现在正是夏天呢!正好衣服不多!我昨天还看到了艾琳娜,啧啧,那手……”   理查德将自己的外袍衣袖往上一撸,拍着自己的胳膊:“比我这里还粗!”   “那腰……”理查德将妻子拉到自己的身边,将两人环在一起比划:“简直有这么壮!”   “那小腿!”理查德两只手环住自己的大腿,使劲抖了抖:“几乎赶得上我的大腿!”   “那力气!”理查德从鼻孔中“哼”了一声:“老重的牧草,艾琳娜一个人就背了两捆!比鲁伯特背得还多!”   “这样的好姑娘……”理查德瞟了瞟妻子:“艾克丽村庄里,你还能挑出第二个吗?”   “哼!”这一回,轮到梅丽莎恶狠狠地盯了理查德一眼,顺着梅丽莎目光的方向,理查德看到,自己的女儿,尤兰达,又难过地低下了头。   “哎呀……”理查德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尤兰达,我不是说你……嗯,更不是怪你!这不是你的错儿,鲁伯特,你的叔叔家里只有一个儿子,所以艾琳娜从小就可以和男孩吃的一样多,所以才能长的这么让人喜欢……”   “尤兰达,你有两个哥哥,还有一个弟弟,你平时又是个乖孩子,经常把食物让给弟弟,所以,你长的没那么好看,这并不能怪你,知道吗?”   “嗯。”尤兰达轻轻地回答。   “嗯,正好说到这个……”理查德又转向妻子:“以后吃饭的时候,多给尤兰达半碗吧……”   “不用了,父亲。”尤兰达连忙拒绝。   “不,应该这样。”理查德的语气相当坚定:“首先,这是伊德拉送来的豆子,你当然应该多吃一份。然后,你快要结婚了,如果到时候还是这么瘦,结婚的时候,别人肯定会笑话我们家——当然,这倒也没什么——但是,如果别人连着老威廉家也一起笑话,就很不好了。尤兰达,你觉得呢?”   “这……”尤兰达迟疑了一小会,轻轻地点了点头:“好的,父亲。”   “嗯,好孩子……”理查德脸上露出了欣慰的微笑:“放心吧,离结婚还有好几个月呢,你使劲多吃一点……到时候,就算赶不上艾琳娜,也会比现在好看多了。”   ————————   同一时间,理查德一家交谈的焦点,艾琳娜,正在全家人的集体指导下,为即将到来的重要日子,梳妆打扮。   “母亲,我换好了……”   掀开弟弟和母亲用好几件衣服拦住的遮挡物,艾琳娜从角落里走了出来。   随着艾琳娜的出现,昏暗的木屋,仿佛瞬间增添了几分光亮。   瞧瞧吧。   这位美丽的姑娘。   她的下半身,是一件明显小一号的裙子,裙子底下,露出了两条健壮美丽的大粗腿。   她的上半身,也是一件明显小一号的外袍,外袍紧紧地贴住年轻姑娘的强健的身体,将诱人的肌肉轮廓,衬托得淋漓尽致。   “真美呀,我的女儿……”   身上穿着艾琳娜粗大的衣裙,母亲满脸都是欢喜的笑容:“太美了,明天早上,去你叔叔家份地干活的时候,靠近老威廉家那边的活儿都归你,让格雷斯多瞧瞧我家美丽的姑娘!”   “嗯。”艾琳娜红着脸,点了点头。   美丽的姑娘,很坚定地点了点头。 第117章 不对劲   次日,清晨。   蓝蓝的天,白白的云,一眼望不到尽头的起伏丘陵;绿色的小草,潺潺的溪流,微风沙沙沙地吹过几株高大的树木。   深深地吸口气,一股带着泥土和植物清新气息的空气顺畅地钻进鼻腔,抬头望望天空,层叠的白云间挡不住明媚的阳光,一股微风吹过,树木枝条摇曳,沙沙作响,微凉的空气轻轻抚过手臂和脸庞。   很显然,这里正是吴清晨第一次进入中古世界时,出现的地点。   不同的是,又一次站在这里的时候,吴清晨不再汗流浃背,满脸污痕,浑身酸痛,也不再鸡同鸭讲,迷茫震惊,满心彷徨。   吴清晨现在的境况,已经要好得太多太多。   升级为牛倌家庭,吴清晨·洛斯,基于安全,基于体力,基于功绩……总之,很是消耗了一些发言权,强烈建议之后,老威廉终于勉为其难地改变了一下作息时间,吴清晨也终于不需要天还没亮,就头顶星光出门干活。   比如今日,美美地休憩到天边已透出微光,吴清晨才离开床铺,赶往教堂。   直到天色完全变亮,吴清晨才回到木屋,和新居所附近份地里忙碌完的老威廉、伊德拉、格雷斯三人,一起美美地吃一份丰盛了许多的早饭。   然后,一行四人,才牵着三头强壮的公牛,先是麻利地翻耕了路途中经过的两小片份地,然后来到了吴清晨第一次进入中古世界时,第一眼看到的这片新开辟荒地。   家庭的主要劳动力能够来到这里,意味夏役时节,吴清晨家其他份地的活儿,都已经基本料理完毕。   有了充足的耕牛役使,又免去了夏役的繁复准备,十几年来,仿佛永远看不到尽头的农活,终于被老威廉一家抓住了尾巴。   如此里程碑式的成就,能够像其他普通的村民们,遇到普通的高兴事儿一样,找面包师弄几块硬得能磕掉牙齿的黑面包,或是找酿酒师弄几杯散发着馊味的麦酒,随便糊弄一下自己的肚子就算完事了吗?   当然不能!   如此辉煌的成就,如此伟大的成果,当然要同样辉煌,同样伟大的庆祝,或是感恩方式,才能与之相匹配!   而整个中古世界,最伟大,最辉煌的对象,独一无二。   “主宰……   我仁爱的父……   我信仰的神……   我要向你尽情地歌唱……   向你献上最真挚的诗篇……   在你赐予的肥沃土地……”   此时此刻,远离村庄的偏僻荒地中,吴清晨领唱,老威廉、伊德拉、格雷斯结结巴巴地学习,一曲真挚赞颂的诗篇,随着夏日的微风,悠扬回荡。   “在你赐予的肥沃土地……   我深深地弯腰,拔出野草……   我重重地挥镐,翻开泥土……   拨开锋锐的叶片……   避开清香的花朵……”   “好!先到这里,停,停!”吴清晨连打手势,父兄们很快停下,“好,比昨天好多了!不过还是有很多出错的地方……”   “首先……”吴清晨指向伊德拉,“哥哥,深深的弯腰!这里你弄错了……‘深深’你明白吗?圣典里面,‘深深’有很多种意思,在这里指的是……”   说着,吴清晨缓缓半蹲,弯下腰的同时,以交替前行的双腿为支点,通过自身动作的不断调整,将上半身前倾的重力,巧妙分解为向下的矢量力——以便更轻松地拔出杂草,以及向前的矢量力——以便更轻松地往前移动。   “嗯!我试试!”毕竟已经是干熟了农活的老手,看了十几步,伊德拉心里就大致有了点谱,在身旁格雷斯的对照下,也弯下了腰,开始“深深”地拔向杂草。   十分钟左右,伊德拉掌握了“深深”这个“词”,或者说又掌握了一个来自地球21世纪的科学劳动动作。   “好,轮到你了……”吴清晨又指向格雷斯:“来吧,跟我唱:我‘深深’地弯腰,拔出杂草……”   格雷斯结结巴巴地唱出歌声,旁边,伊德拉模拟出对照的动作。   又是十分钟左右,格雷斯也达到了动作的及格标准。   接下来,第三个十分钟,三兄弟一齐上阵,老威廉也很快掌握了圣典中“深深”。   “深深”之后,“挥镐”、“翻开”、“拨开”、“避开”……   一个接一个的圣典词汇,一个接一个的科学劳动动作,由歌唱家吴清晨·洛斯先生,“定向传授”给了中古世界的家人。   新的动作,新的标准,自然和老威廉三父子多年形成的劳动习惯有很大的冲突,再加上中间断断续续的停止和讲解,光劳动效率而言,此刻新开辟荒地中的活儿,不仅没有加快,反而比平时降低了一点。   不过,无论老威廉,还是伊德拉、格雷斯,三人都学得相当认真,从始至终都没有提出什么异议,更没有一句怪话。   理由也很简单,和清扫房屋,洗晒工具,打开墙洞……这些仅仅只是为了让自己舒服一点的“浪费时间”相比,学唱圣歌,虽然也同样需要额外消耗宝贵的时间,但带来的好处却一目了然,并深远许多。   对老威廉一家来说,骤然成为牛倌家庭,物质方面虽然已经开始享受,心理建设却还远没有完成。   接踵而至的牛倌豪宅、管事优待、村民讨好、赠礼堆积……几乎每天都能遇上的新奇变化,以及绝大多数村民们礼遇的态度,除了吴清晨之外,其他的家人们,不敢置信的狂喜过后,担忧无法胜任,害怕骤然消失,恐惧变故犯错……等种种迷茫、忐忑,以及患得患失的心情,正是他们的真实写照。   因而,吴清晨天天第一件事就是去教堂也好,天天将自己弄得干干净净以免熏到老爷们也好,甚至往自家的份地里挂害人的蜂巢也好,家人们都给吴清晨提供了最大的方便。   而学唱圣歌,这又一项可以直接拍到牧师老爷马屁的机会,对于正积极向组织——不,积极向教会靠拢的新扎牛倌家庭来说,当然是切切不能错过的大好表现机会。   再说了,为了弥补这早就在预料之中的时间损失,来到这片新开垦荒地之前,翻耕途中经过的另外两小片份地时,特意动用了足足三倍的耕牛,老威廉觉得,这怎么也能够将浪费的时间抢回来。   就这样,唱一会,停一会,教一会,忙一会……   当老威廉和儿子们,都基本掌握了第一首《圣歌》的前二个小节时,新开垦荒地里的活儿也忙碌得差不多了。   擦擦额头比平日明显少很多的汗珠,老威廉左右看看,儿子们的脸色都很红润,呼吸也相当平缓,完全没有平时汗流浃背的劳累模样,尤其是小洛斯,此时正好站到了附近大树的凉荫下方,一阵微风吹过,荒地里,小洛斯抬起头来,脸上露出了极其惬意的微笑。   以前,真是太辛苦孩子们了。   老威廉轻轻地叹息着,顺势抬头看了看天空。   太阳离最高的地方还有很远的距离,老威廉心中大致估算了一下,然后很惊讶地发现,就算之前经过的两小片份地,自己不动用三倍的耕牛抢时间,今日新开辟荒地中的活儿,总体算起来,也并不比以前埋头猛干的时间多花上多久。   这……   这!   这……要是将中间小洛斯停下来教导的时间也去掉……   这……或是自己和两个大儿子的动作更熟练一点的话……   这么想着,老威廉心中先是极其吃惊,想了想之后,又很快释然:   毕竟,这可是小洛斯从普拉亚老爷那里学来的农活窍门!   这可是来自《圣歌》的农活窍门!   老爷干活,那能和普通的农夫一样吗?   不能又轻松,又麻利地把活儿干好,那还能算是老爷吗!   不愧是牧师老爷!   不愧是教会的《圣歌》!   唔,不枉洛斯天天跑教堂……   就这么想了一小会,老威廉继续忙活的时候,劲头又大了几分,口中哼出的圣歌,也愈加精神了几分。   太阳终于到达最高点的时候,当日的圣歌教程终于完毕,荒地里的活儿也全部收拾利索,老威廉带着三个儿子,走回了通往村庄的方向。   脚下的小道越来越宽,两旁逐渐开始出现村民们忙碌的身影。   走在路上,吴清晨总感觉有些不对劲。   正确地说,从昨天,甚至是上一次呆在中古世界的最后几天开始,吴清晨走在村庄中的时候,就开始感觉有些不对劲。   “嘿,威廉!”“嘿,伊德拉!”“嘿,洛斯!”   这是和父亲,给长兄,以及给自己打招呼的方式,似乎还算正常。   “格雷斯!看这里……今天活儿干的怎么样呀?”   “嘿,格雷斯!下午来这边的时候,能帮忙挖一下泥垄吗?”   “格雷斯哥哥,今天很热呀,来我家喝口水吧……”   “日安,格雷斯……小伙儿很精神呀!”   “格雷斯!格雷斯!等等我,我也去那边干活!”   唔……这是给格雷斯打招呼的方式……   确实很不对劲!   越来越不对劲!   正这么想着,绕过一小片树林,已经挂好了两个蜂巢的份地,出现在吴清晨的眼中。 第118章 龙争虎斗   “格雷斯!”   “呀!格雷斯来了!”   “日安!格雷斯!今天这么晚呀!”   这些明显带着惊喜的声音,个个中气十足;这些呼喊格雷斯的对象,个个充满活力;这些马上停下了手中动作的女性,个个魅力四射。   每一位都是力量、体质,以及魅力的完美结晶。   艾琳娜、丝塔茜、莉莲。   三位艾克丽村庄男青年心中,绝对都可以排进前十名的美丽女性,同时闪亮登场,一起出现在老威廉一家眼前。   听到这些声音,看到这些身影的时候,吴清晨如遭雷击,来自身体自我保护的本能,立刻让吴清晨迅速地连续倒退,踉跄好几步之后,才好不容易重新站稳。   这很正常,这三位艾克丽村庄的典型美女,个个腰粗膀圆,虎背熊腰,身躯强健,都是一副战斗民族大妈的典型身材。   说实话,战斗民族大妈这样的身材,在普遍口粮不足的艾克丽村庄中,确实相当稀少,平时吴清晨看到她们的时候,心中除了对她们营养水平相当认可之外,并没有什么太特别的感觉。   然而,此时此刻,当这些美女们,纷纷换上不合身的小号衣裙,真正将魅力彻底绽放的时候,吴清晨脑袋上面那双来自地球21世纪的狗眼,立刻表示无法承受如此强烈的刺激性影像。   同一时间,后知后觉的吴清晨,心中终于升起了明悟:   原来如此!   原来,路上的那些招呼,眼前的这些美女们,都是冲着格雷斯而来!   冲着牛倌家庭第二个儿媳妇的名额而来!   正在吴清晨刚刚醒悟的时候,三位美女接下来的话,让吴清晨更加确定了一些。   “格雷斯,来这边吧,这边有树荫,不热!”   “格雷斯,这边更好,这边离蜂巢比较远!”   “看这里!格雷斯,这里有……”   中古世界原来也存在表白吗?   姑娘们淳朴的表现方式,令吴清晨虎躯一震,浑身鸡皮疙瘩都耸了起来。   这时,老威廉拍了拍格雷斯的肩膀,脸上露出了似笑非笑的表情:“格雷斯,你想去哪边?”   原来父亲早就知道了吗?   不但早就知道,看样子似乎还有支持自由恋爱的倾向?   吴清晨虎躯再震,脑海中天雷滚滚。   这时,伊德拉也拍了拍格雷斯的肩膀:“格雷斯,看看那边,那是尤兰达的堂姐……艾琳娜是个好姑娘。”   原来伊德拉也早就知道了吗?   不但早就知道,看样子似乎好像正在帮自己未婚妻的亲戚助攻?   吴清晨虎躯三震,完全不敢置信。   听到父亲和兄长的调侃,格雷斯脸上微有些发红,他拎着农具,走向了靠近树荫的方向,一边走,还一边结结巴巴地说道:“我……今天太阳太晒了,太……太……太热了……”   原来格雷斯也早就知道了吗?   不但早就知道,看样子似乎还有些害羞!?   吴清晨虎躯继续震,感觉此刻眼前发生的一幕幕,是如此的荒谬。   不能怪吴清晨太迟钝,进入中古世界以来,一直在和恶劣的生活环境,以及更加恶劣的社会环境斗争,吴清晨的全副心神,都集中于食物、安全、地位等直接和生活水平紧密关联的要素,实在没有精力再去关心中古世界的情情爱爱。   另外一方面,吴清晨身后的地球团队,当然早就发现了此类隐约的苗头,但吴清晨现阶段就连野外生存情报、社会阶层情报、粮食储备情报都没有时间完整地接受,哪还挤出宝贵的配额,分散到乡村爱情故事的相关情报头上?   因此,直到此时此刻,整个艾克丽村庄都可以排名前十位的三名美女,不约而同的出现在吴清晨眼前时,这个极其贫穷、极其落后的中古世界小村庄,才将她有关爱情、魅力、荷尔蒙、女性择婿、父兄择媳的细腻一面,也展现在吴清晨的面前。   至于吴清晨在前面经过的份地,以及前面忙活的份地,没有出现类似情形的原因也很简单。   地球团队选择安置蜂巢的位置,是吴清晨·洛斯家庭拥有的份地里面,距离山林最远,地势最平坦,份地面积也最大的一块。   这样的选择方式,保证了在未来的时间里,能够最大程度地展现蜂巢带来的效果。   这样的选择方式,还制造了另外一条逻辑链:份地最大——吴清晨一家在这里忙活的时间,自然也就最长——脑袋灵活的家庭,特意更换份地的农活后,女儿们,能够和格雷斯相处的时间也自然最长。   当吴清晨模模糊糊相着这些的时候,格雷斯已经走到了树荫附近。   靠近树荫方向的份地,美女正在翻耕田地,看到格雷斯选中了自己这边的方向,美女脸庞微红,难掩心中的兴奋,含情脉脉地看了一眼格雷斯之后,美女双手加倍用力,手臂青筋绽出,下一刻,由美女单独一个人拉动的犁车,瞬间速度暴增,差一点就赶上了旁边有耕牛牵引的犁车速度。   有人得意,自然就有人失意。   犁车美女先拨头筹,另外两位美女自然有些灰心。然而,姜还是老的辣,能够想到更换份地的主意,这几个家庭的父亲自然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吴清晨看到,另外两位美女的父亲,几乎同时走到各自女儿的身边,说了几句话后,两位美女很快都振作起来。   第二位美女,立刻拎起木桶,走向靠近格雷斯方向的溪流。   走到溪边,放下桶,装好水,美女很快重新站了起来。   接下来,美女双手同时提着四只装满水的木桶,迈着轻松的步伐,虎虎生风地经过了格雷斯,水桶美女先是对着格雷斯抛了个媚眼,然后朝着犁车美女的方向,甩出了一连串挑衅的眼神。   第三位美女也毫不示弱,只见她缓缓走到靠近吴清晨家份地的位置,站在前一天刚刚收割捆扎的三堆牧草旁。   首先将三捆牧草堆叠起来,美女蹲下身体,双手环抱住所有的牧草。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酝酿几秒之后,美女忽然大喝一声:“起!”   给自己鼓好劲,并成功吸引到格雷斯的目光之后,美女强壮的双臂瞬间发力,将三捆牧草同时抱了起来,泥土中立刻出现了一个深坑!   从泥土的深坑,以及美女强健双腿隐约的抖动,牧草沉重的分量相当明显,饶是如此,牧草美女还是特意绕一个小圈,走过格雷斯身旁的时候,涨红的脸庞,仍不忘向格雷斯露出一个温柔的笑脸。   我的天啦!   我的主宰啊!   如此另类的争风吃醋,吴清晨瞬间倒吸了一口凉气。   幸好,我现在的这个身体,还只有13岁!   吴清晨无比庆幸自己的年龄。   吴清晨庆幸的太早了一些。   格雷斯突然暴增的吸引力,来自于他新晋牛倌家庭成员的身份。   牛倌家庭的成员都有这样的吸引力,作为牛倌家庭的核心支柱……   吴清晨可能逃得了吗?   当三位美女纷纷以自己的方式,展示力量,展示勇气,同时也展示魅力的时候,某位头脑灵活的父亲,不知何时悄然凑到了吴清晨的身边。   “洛斯啊……”   “日安,昆西叔叔。”吴清晨回过头,看到了木桶美女,也就是丝塔茜的父亲。   “唔,日安。”昆西笑容可掬地向吴清晨点点头:“不知不觉,最近长高了不少呀。”   “嗯?什么?”吴清晨低头看看,由于常常清洗的缘故,吴清晨身上的衣袍,比刚刚进入中古世界的时候更显得破旧,但看来看去,却都还算合身。   “对,长高了,长高了……”昆西却相当确定吴清晨的成长,念叨几句后,昆西忽然指了指对面:“怎么样?丝塔茜是个好姑娘吧?”   “呃,是啊……我是说,是的!”面对一个父亲的发问,吴清晨还能作出其他的回答吗?   “你喜欢吗?”   “什么!”吴清晨大惊失色。   “我是说,丝塔茜这样的好姑娘,你喜欢吗?”昆西大大方方地再次发问。   “不,不,不!”吴清晨连忙摇摆着双手。   “为什么?丝塔茜哪里不好吗?”昆西很有些疑惑。   “不,没,没什么不好,可是,她不是正在格雷斯旁边……咳,我的意思是……可是……”吴清晨结结巴巴地辩白,恨不得揪出自己的头发,“可是我太小了啊……”   “没关系,格雷斯似乎更喜欢拉犁车的艾琳娜……还有,你会长大的。”昆西表示不介意年龄的界限。   “不!我太小了!我真的太小了……昆西叔叔,你看,你仔细看!我这么矮!”吴清晨一边说,一边努力朝地上蹲。——如果此刻给吴清晨一把铁锹,这个可怜的孩子估计能直接挖个洞把自己给埋起来。   “唔,洛斯不喜欢大姑娘呀……”昆西摸着下巴。   “对,对,我不喜欢大姑娘。”吴清晨赶紧同意。   “这样的吧……”昆西脸上浮出了仁慈的表情:“没关系,丝塔茜还有个妹妹!也是个好姑娘,过两年,照样能一次提四只桶!”   “得了吧!你家黛布拉现在比洛斯还矮!四只桶,四只空桶吧!”旁边传来了莉莲,也就是牧草美女父亲的声音。   “史考特,你胡说什么?”昆西恼怒地叫道:“去忙你的活儿,不要来捣乱!没听到吗?洛斯不喜欢大姑娘!”   “我一样有小女儿!”   “见鬼,你是说小菲比吗?她才几岁?会爬了吗?”   “几岁和你有关系吗?会不会爬和你有关系吗?”史考特同样对着昆西怒目相视,然后对着吴清晨晃了晃胳膊,脸上也瞬间切换成慈祥的微笑:“洛斯,你瞧,史考特叔叔的胳膊……瞧瞧,比旁边的瘦鬼粗多了吧?我的女儿,将来一定是个好姑娘!”   “胡说!”昆西一点都不同意史考特的说法:“女儿会像你吗?你是女人吗?哦,对呀!你家婆娘那病恹恹的模样,怎么敢和我家伊温妮比呢?”   “你……”史考特双目圆瞪,拳头已经捏出了声音。   “别……别!不要这样……史考特叔叔,还有昆西叔叔,你们都停一停……”吴清晨连忙阻止两人,并立刻剖明心迹:“我不要大姑娘,也不要小姑娘,我现在真的太小了……”   “唔,洛斯确实太小了……”史考特脸上露出“小孩子果然不懂女人”的表情:“看来还是要找老威廉说啊。”   “老威廉!嘿,老威廉……”另外一边,昆西已经朝吴清晨家份地的方向高喊起来。   “别,别,找我父亲也没用!”吴清晨焦头烂额。   为了逃避被魔鬼身材的女性——食人魔——给蹂躏,给征服的可能性,吴清晨情急之下,连忙扯出了《磨坊战略》未来几个分支方向中,某个有可能实施的计划,来堵住面前两位父亲,以及未来更多“父亲们”的嘴:   “不要再给我塞大姑娘小姑娘了!牧师老师说了,以后有可能会让我做他的学生。” 第119章 惊弓之鸟   “啊……是这样啊?祝贺你,洛斯老爷,唔,未来的老爷。”   “原来真的是牧师老爷的学生呀?唉,真不幸,不,我是说真好!愿主宰永远赐福于您,洛斯。”   听到吴清晨的回答,史考特和昆西沉默半秒,然后同时向吴清晨祝贺。   祝贺的时候,两人脸上都挤出了笑容,但以吴清晨的观察能力,自然能够很轻松地从他们的语气中,听出了明显的失望,以及同样明显的言不由衷。   这两个混蛋,巴不得我无法成为牧师的学生!   这很正常。   牧师有可能让小洛斯成为他的学生。   这个消息,其实已经在艾克丽村庄中流传了很长的时间。   最开始吴清晨被单独免去夏役的时候,村民们就隐约有所察觉;之后治疗耕牛,自然是牧师开始教导吴清晨的明证;紧接着推动吴清晨成为牛倌,牧师对吴清晨的喜爱已经相当确定,再加上安德烈这只小喇叭的广播,大部分村民都很清楚吴清晨在牧师心目中的地位。   若是真正成为牧师老爷的学生,未来无论是成为在编的神职人员,还是成为编外的教会土地协管者,吴清晨·洛斯的前途都是一片光明。   这样的前途,对于艾克丽村庄的普通村民们来说,当然是不敢奢望高攀的尊贵地位。   只有不能成为牧师老爷学生,又拥有现在这个职位和手艺的吴清晨,才是史考特和昆西觊觎的最佳联姻对象。   此时此刻,听到吴清晨亲口确定了普拉亚牧师的倾向,侥幸心理被熄灭,史考特和昆西的心情,自然不会太愉快。   毫无诚意的祝贺后,面前两位农夫短暂的沉默,吴清晨眼角的余光注意到,大约是发现了这边的动静,最后一位犁车美女的父亲,鲁伯特先生也正在朝这边走过来。   顾不得再仔细检查份地旁两群野蜂的新家了!   强烈的危机感,立刻促使着吴清晨朝已经走进了份地的老威廉大叫:“父亲,我先走了,其他的份地就不去了,牲畜棚那边还有很多的活儿……”   “好的,洛斯,你去吧!”   听到两父子的对答,鲁伯特立刻加快了脚步,嘴中也开始叫喊:“等一等,等一等,洛斯!我和你说点事情……”   “不等了!来不及了……”吴清晨哪敢留步,拔腿就跑,“有什么话,你先和我父亲说吧!”   幸亏地球培训团,教会了我最科学的逃跑方法!   鲁伯特追了两步,很快发现自己和吴清晨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只好停下来无奈地叹了口气:“唉,这小伙子,跑的真快!啧,跑的这么快,真是个好孩子!”   “好孩子又怎么样?别指望了,牧师老爷已经……”   独郁闷不如众郁闷,冷眼旁观的昆西,同样默默地吴清晨的身影消失,然后立刻开始给鲁伯特,或者说竞争对手传递负能量。   蜂巢份地旁边出现的美女组合,仿佛像是打开了中古世界的某个开关。   经过了足足四十几天的生活,吴清晨原以为自己对艾克丽村庄应该已经相当熟悉,但见识到中古世界细腻的一面之后,吴清晨又发现了许多隐藏的陷阱。   别以为农村就没有套路!   ————————   听说过先借东西,然后再还,这样就有了两次接触的机会吗?   踏在乡间的泥道时:   “日安,洛斯……”某中年村民向吴清晨打招呼,“这么巧呀,该去牲畜棚了吧?正好,你这个草叉可以借我家用一下吗?刚才过来的时候不留神,不知道路上丢哪里了!”   丢个蛋蛋!   多长了两个心眼之后,以培训而来的,先进的环境观察能力,吴清晨一下子就注意到,这位仁兄说话的时候,旁边那位低着头,红着脸的闺女,好几次偷偷望向了旁边。   顺着这位闺女的视线望去,几步之外,某灌木丛中,露出了一个草叉的尾巴。   “哦,原来在这里!咦,刚才怎么没注意?”   ————————   听说过制造共同话题,增进双方的默契吗?   走过摇晃的木桥时:   “呼……洛斯,这是你前阵子修过的桥吧……”某中年村民,一边喘气,一边向吴清晨打招呼:“哎呀,好像又有点松了,呼,正好你来了!呼,曼迪,下去捡点石头上来,呼,帮洛斯再修一下,呼……今天活儿挺多,呼,太阳太大,好累好热啊……”   是啊,怎么能不累呢?怎么能不热呢!   吴清晨看了看面前满头大汗的父女,又看了看圆木搭住的位置,心中无语凝咽:   以地球同时参考工程学、建筑学和力学等多门学问,精心填放,互相作用的石块,都被你们父女两硬生生地重新挖开,怎么可能不出一身大汗呢?   ————————   听说过私密空间,有利于培养感情吗?   经过零落的木屋时:   “洛斯,洛斯!”某女村民向吴清晨打招呼:“哎呀,能帮我把牧草抬进去吗?这门太小了,很不方便!我家人都出去干活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正好你来了!”   你骗鬼哦!   幸好前几天帮助植物学家和木匠大师确定情报的时候,吴清晨顺眼瞟过几眼这位姑娘家的情报,大致了解她所在家庭的劳动安排情况。   听到这位姑娘的请求,吴清晨不仅没有留步,反而赶紧加快了脚步。   十几步后,绕过一片小树丛,吴清晨果然看见,这位姑娘的家人们,正在这片距离木屋最近的份地里忙活,不时还朝着木屋的方向投出期待的目光!   ————————   斗智斗勇,历尽劫难,花费比以往多出足足半个小时的功夫,吴清晨才终于回到了领主老爷的牲畜棚。   谢天谢地,总算回来了。   站在牲畜棚门口,吴清晨深深地松了口气。   意识到自己在艾克丽村庄婚庆市场的抢手程度之后,吴清晨相当庆幸。   幸好,有小安德烈帮忙宣传普拉亚牧师的倾向……   幸好,同时具备“不死心”,“头脑灵活”,以及“行动力”的村民数量还算稀少……   不然,吴清晨很怀疑,自己是否能在天黑之前,平平安安地站在这里。   大约是牲畜棚属于“老爷”的属性具备一定的威慑力,接下来一整天,没有其他村民再来骚扰吴清晨。   夜幕快要降临的时候,吴清晨最后检查了一遍耕牛,又向牛倌帮工和农奴们,交代了晚上碰头,去移第三个蜂窝的大致时间,这一天的活儿到此结束。   走出牲畜棚,吴清晨刚刚伸个懒腰,身后传来了某位村民的声音。   “洛斯……”   吴清晨转过身,看到了被蜂巢行动直接影响到的某位倒霉蛋。   “呀,是汉塞尔叔叔,怎么?又来看你家的牛?”   “是啊,想再看看,唉,其实也没什么用,还要挺久才能干活呢……”   由于家庭某块份地在蜂巢新家的附近,汉塞尔家耕牛的痊愈时间,被吴清晨通过减少药草有效成分的方式,人为地延长到了十天至半个月之后。   因为这件事的缘故,吴清晨原本对汉塞尔略有些歉意,然而,此时看到这位倒霉虫的时候,吴清晨平息得差不多了的怨念,又一下子升了起来。   交换份地干活的闹剧,就有这混蛋的一份贡献!   “那又没关系!”看着汉塞尔满脸红光的神情,吴清晨强力忍耐,才没有发出恨恨的声音:“反正,你家的份地,已经有人在帮忙干活了!”   “嘿,是啊,昆西太热心了!”一说到这个,汉塞尔的眼睛就笑得眯了起来。   “对,真是一位好邻居……”吴清晨的声调拉得老长。   “唔,好邻居……对了,洛斯呀……”汉塞尔忽然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凑到吴清晨的身边:“有个事情,我想和你说一下……”   还来?   弄出三只食人魔组团刷我还不够吗?   份地交换的好处已经到手,还不忘继续惦记我吗?   “不,不,不……我不要大姑娘,也不要小姑娘!还有,牧师老爷可能要让我做他的学生!”   吴清晨连忙飞快地闪躲,后背快碰到牲畜棚墙壁的时候,这只惊弓之鸟才忽然想到了某条此刻显得相当重要的情报:“不对啊,汉塞尔叔叔,我记得你没有女儿吧?”   “没有呀!怎么?洛斯你说什么呢?”   吴清晨继续保持警惕,再三地仔细观察,确定汉塞尔脸上的惊讶不似作伪,才总算放松了一些,任由他凑到了自己的耳边。   “洛斯,必须先告诉你,汉塞尔叔叔,并不是喜欢背后嚼舌头的坏蛋……不过,这件事情我想来想去,觉得还是要让你,还有你的父亲知道……”   说这些话的时候,汉塞尔的语气很是郑重,吴清晨也连忙集中注意力,并顺口确定这位倒霉虫兼混蛋的品德:“唔,村子人都知道,汉塞尔叔叔是靠得住的。”   “好……”得到吴清晨的认同,汉塞尔明显安心了一些:“就在刚才,我家婆娘拾柴火的时候,看到了桑切斯和他的儿子……对了,洛斯,你知道桑切斯吧?就是布朗·罗德里格斯,那个该死的畜生的弟弟……”   “我知道!”   何止知道!   听到原牛倌,以及原牛倌弟弟,这两个被地球参谋团再三强调,极度关注的名字,吴清晨的神色瞬间变得极其凝重:“他,桑切斯怎么了?”   大约是受到吴清晨语气的影响,汉塞尔将声音压得更低了几分:“我家婆娘看到,桑切斯,还有他的儿子们,几个人偷偷摸摸地,生怕有人看到似的,跑到了布朗他们家被赶出去以后,扎在山崖旁边的草棚!”   “什么??!”   这几个潜在的危险分子们,和已经造成过后果的更危险分子们,居然凑到了一起……   他们!   想干什么?   “洛斯……洛斯……”   不知不觉间,吴清晨的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双手也无意识地握成了拳头,完全没有听清汉塞尔接下来的话。   “洛斯,洛斯……洛斯!你在听吗?”汉塞尔的声音抬高了一些。   “什么?”吴清晨回过神,猛地扭头,盯住了汉塞尔:“你刚才说什么?”   “我是说……”大约是吴清晨脸上的神情太过于严肃,双眼透射出来的目光太过于灼烈,汉塞尔一时间被震慑住,本来准备说的话,瞬间吞进了肚子。   “咳……”吴清晨也意识到自己的表现大约有些过火,他连忙轻咳几声,让脸上的表情变得柔和一些:“不好意思,汉塞尔叔叔,我刚才没听清,你可以再说一次吗?”   “我是说……洛斯你刚才好像说到了姑娘……那个……其实……如果……说到姑娘的话……”   说这些的时候,汉塞尔很有些扭捏,黑瘦的汉子吞吞吐吐地说着:“……我家婆娘的肚子又大了,几个老邻居都说,看肚子的模样,这次很有可能是个女儿……”   老子!   你这个混蛋!   这一瞬间,吴清晨就连原牛倌,以及原牛倌弟弟偷偷凑到了一起的事情,都抛到了脑后。   恨不得立刻返回牲畜棚,将这个被蜂巢牵连的倒霉虫,更换份地干活的混蛋,家中受伤耕牛的有效药草分成,再降低一半! 第120章 似此星辰非昨夜   汉塞尔的脑回路不算靠谱,他婆娘的眼睛就靠谱多了。   此时此刻,桑切斯,还有他的次子,确实正呆在原牛倌,布朗·罗德里格斯家的草棚里面。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中古世界没有这句话,但基于同样的道理,一样是草棚,原牛倌布朗家的草棚,比农奴母子约克和塔玛拉家的草棚好很多。   瞧瞧这间居所。   地面是特意压实的硬泥,屋顶是高端的新鲜茅草,墙壁是大气的新鲜树枝,角落堆放着上档次的新鲜麦秆。   一切都很新鲜,就连仓促间没法填满的墙面,透出的微风都多带了几分清新的气息。   炎热夏夜,凉风拂过,这本来是相当惬意的事情。   只可惜,住习惯了原来的豪宅,突然搬进这么亲近大自然的居所,布朗一家,心情都不太愉快。   “桑切斯……谢……谢谢你送来的麦子……呼……呼……”   上一任牛倌,布朗·罗德里格斯先生,前阵子被耕牛踩到的时候,大约是伤到了肺部,斜躺在墙角的麦秆堆中,才说了半句话,布朗就开始强烈地喘息,他摁住胸口,使劲吸了几口气,才渐渐恢复了一些:“要……要不是你,还……还有赖特……这段时间一直帮忙,我……我们真不知道该……该怎么办……”   “不用说这些了,我们是兄弟呀!”直接坐在地上,桑切斯稳稳地扶住布朗,脸上满是担忧和关切的神色:“你好好歇息,别多说话,也别多想,只有这样,你的身体才会好的快一点……过段时间,等你好的差不多了,我再想想办法,去求一求……”   “哈……哈哈……”   听到弟弟的这些话,布朗发出一阵艰难的苦笑:“过阵时间……过段时间……好的差不多了……”   重复地念着这几个词,十天之前还意气奋发的前任牛倌,捂住胸口的手臂愈发用力,将外袍揪出了深深的皱痕,声音里也满是悲怆:“时间……我……我的身体,我……我自己还不知道吗……时间……哪里还有什么时间啊!”   “可是……可是……”桑切斯“可是”了半天,也没能想出什么安慰的话语,深深地叹息了一声,桑切斯轻轻地拍着兄长的肩膀:“不管怎么样,都别乱动了……你好好躺着,先睡吧,至少这样能过的舒服一点。”   草棚里静静地,桑切斯扶着兄长在麦秆堆中躺好,一小会后,后者渐渐闭上了眼睛,紧皱的眉头重新舒展,呼吸的节奏也平缓下来。   等待兄长彻底睡着,桑切斯站起来,走到了侄子们的身边,脸上的神色相当沉重:“越来越糟糕了……”   “是啊……”原牛倌的长子,耕牛事故中伤到了肩膀的贝克,右边的胳膊已经抬不起来,“自从住到了这里,父亲的情况就越来越差了。”   “唉……”桑切斯又发出一声叹息。   “叔叔……”这个时候,格林——原牛倌的次子——也一瘸一拐地凑了过来:“您会帮我们吗?”   “当然。”桑切斯毫不迟疑地点头:“你们是我的侄子,我一定会帮你们。”   “您能……能……”格林迟疑着,吞吐半天,终于还是说了出来:“能……快一点吗?”   “你说什么?”听到这个话,原牛倌的长子立刻狠狠地剐了弟弟一眼,“你瞎了眼吗?叔叔刚送来的麦子,你看不见吗?”   顾不得痛骂弟弟,贝克慌忙转向叔父:“叔叔,您别生气,不要理这个傻瓜!”   “叔叔,我错了……”格林也连忙解释:“我绝对不是想催您,更没有怨恨什么,只是……只是,父亲真的撑不住了!”   “唉!我知道,我知道。贝克,你也不要怪格林了,这些事情,我都知道……”   桑切斯并没有介意,只是语气更加沉重了一些:“只不过,现在真不是什么好机会……毕竟,夏役还没结束,村子里的耕牛也没有完全治好……老爷们,现在肯定都还记得很清楚。等过了这阵子,等秋天收获了,羊和鸡也养得更肥一点,我再去求求管事老爷,尽量让你们别上庄园法庭,就算不行,至少也想办法帮你们换个轻松点的活儿……”   “太谢谢叔叔了!”   “还好有叔叔……”   贝克和格林兄弟,连忙没口子地道谢。   桑切斯温语安慰。   “不管怎么说,又要让您损失粮食和牲畜了……”   感激和安慰的阶段过去之后,格林忽然叹息着说道:“唉,要不是威廉那个老混蛋生出来的小混蛋,本来不用这么麻烦,更不用让您花这么大的代价……”   “咳……”旁边的贝克轻轻地咳了一声。   “这有什么不能说的!”格林愤愤不平地说着:“本来就是啊!我们又不是成心犯错!山上掉石头,牛群发疯了,山坡又正好塌了,这都是意外啊!这样的事情,怎么能只怪牛倌呢!而且,如果只是耕牛出了这些事,老爷们虽然肯定也会生气,虽然肯定也会重重地揍我们……”   “但是……”格林越说越激动:“但是,要不是威廉家的小混蛋突然冒出来治牛,老爷们肯定只会关我们几天,就会放我们出来继续照料牛群,至少……至少这样也可以免得受伤的耕牛变得更严重呀!”   “唉!”原牛倌的长子,贝克重重地叹口气,“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我们已经不再是牛倌了!而且,男爵老爷都同意了,就连新的牛倌都有了……”   “怎么会没有用呢?”格林满脸都是不服气的神情:“我们虽然受伤了,可手艺还在呀!现在抢了我们屋子的那家混蛋,根本就不可能照料好这么大的牛群!过阵子一旦出了什么意外,老爷还不是会很快想起我们!”   “有两个牛倌帮工在,而且还有农奴帮忙,怎么可能会出意外呢?”贝克缓缓地摇摇头。   “我听说……”格林忽然压低了声音,“这两天,牛倌帮工和农奴,晚上都不在牲畜棚里,跑去给那个小混蛋摘蜂窝去了……”   “老威廉的两个儿子,现在也住在牲畜棚呢。”贝克提醒自己的兄弟。   “伊德拉和格雷斯?”格林毫不掩饰自己的轻蔑:“凭他们,能照看好几头牛?”   贝克摇摇头,一点都不同意弟弟的看法:“威廉家本来就有耕牛,他们两兄弟又好歹也学了这么多天,如果是夏役忙起来,或者是出了什么乱子的时候,也许会伺候不过来,但晚上睡觉的时候,能有什么麻烦呢?”   “如果……我是说如果……”   说到这儿的时候,格林审视的目光,像一条警惕的毒蛇般,慢慢爬过了简陋的木门,漏风的墙壁,拼凑的支撑木,仿佛这些枯枝,麦秆,以及没有拔干净的树叶里面,偷偷隐藏着一双常人看不见的耳朵。   目光来回梭巡好几遍,确定绝对没有任何其他人旁听,格林才用最低的声音说道:“如果,我们给他们,添一点乱子呢?”   “什么?”   肯特,桑切斯的儿子,这个从进门开始就一直站在父亲的旁边,紧紧抿住嘴唇的年轻人,此刻听到格林的话,终于忍不住惊叫出声:“这怎么行?”   “嘿!”桑切斯不满地偏了偏头,肯特立刻重新闭上了嘴巴。   “怎么不行呢?”   格林按自己的理解回答肯特的问题:“他们两兄弟才学了几天?牛倌的活儿能知道多少?只要丢团火,或者往过夜的牧草里加点东西……到时候,想要不热闹都不行……”   “这……”桑切斯沉吟着,微微抬起了头。   过来好长一会,在格林明显的期待,以及贝克不那么的期待目光中,桑切斯缓缓地摇了摇头:“我觉得不太好。”   说着,桑切斯的手臂,缓缓地指向了躺在麦秆堆中的布朗、右臂无法抬起的贝克,以及一瘸一拐的格林:“你们三个现在这个样子,如果被发现了,那肯定跑都没机会跑,就算没人发现,你们也很难做到这些事情。”   “这些我知道,可……可是……”格林望向桑切斯的目光中,蕴含着深深的哀求:“看到父亲这个样子,我实在等不下去了……”   “唉……”桑切斯深深地叹息。   “叔叔,我们只有你帮忙了……”说到这儿的时候,格林的眼眶开始发红,声音中也带了些梗咽的啜泣。   “唉……”桑切斯还是深深地叹息。   垂着头的格林,脑袋微微侧了一下,看到贝克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   “叔叔……您别担心的……”接到暗示,格林马上更换策略:“我……我不是要您去老爷的牲畜棚,这件事您也当做没听说过……”   “白天我们肯定不能接近……而如果是晚上,您也看到了……”格林艰难地挪开半步,露出自己奇怪角度扭曲的左边小腿,“我这个样子,肯定要很久很久,才能走到牲畜棚那边……再加上准备的时间,还有真正弄点乱子出来的时间,肯定赶不及在那个小混蛋,还有牛倌帮工他们回来之前。”   “唉……”桑切斯的回答,依旧是长长的叹息。   “到……到时候,您能帮忙,让他们在外面呆得更久一点吗?”   “你想让我怎么做?”桑切斯终于开口问了出来。   “蜂窝!叔叔,您住得近!只要敲几下蜂窝,或者摇几下木杆就可以了!”格林的声音又急又快,却说得非常流畅,明显已经在心中盘算了许久:“那几个蜂窝都是刚刚从森林里移过来,只要磕碰几下,说不准就会出点毛病,到时候他们就有得忙活了。”   “唔……”桑切斯点点头,既不说好,也不说不好。   对话到这里,仿佛形成了某个微妙的节点,桑切斯陷入了沉默之后,格林也不好再说什么。   安静的氛围又持续了十几秒。   “那么,就这样吧,照顾好布朗。”   说完,桑切斯拉了拉自进入草棚之后,从始至终只说了一句话的次子:“走吧,我们回家。”   挪开草棚的“门”,桑切斯领着儿子,刚刚走出几步,身后,在贝克的搀扶下,格林追了出来。   “叔叔,您好好想一想吧……只要敲一敲蜂窝,给我们多一点时间,弄出点乱子,让老爷们知道,威廉家根本就靠不住!”   桑切斯没有说话。   “您完全不用担心什么,我们兄弟的手艺,您是很清楚的!只要时间充足,绝对不会留下任何痕迹,看上去肯定是洛斯的错!”   桑切斯没有说话。   “到那个时候,我父亲,还有我们两兄弟都受伤了,只求回到领主牲畜棚,干干那两个外乡人现在的活儿……您学了这么多年牛倌的手艺,牛倌的位置,除了您还会是别人吗?”   桑切斯没有说话。   “叔叔,您想想吧……”   桑切斯没有说话。   “叔叔,求求你,好好想一想吧!真的只要敲几下蜂窝……”   “敲蜂窝……”桑切斯终于悠悠地说道:“听起来似乎很危险啊……”   “不不不……”终于听到桑切斯的回答,格林连忙使劲地摇头,“只要站远一点,肯定没事!叔叔您尽管放心,还是很小的时候,我就偷偷戳过蜂窝,只要站得够远,树枝够长,蜜蜂转一会就会回去。”   “要是站近了呢?”   “那就正好留给老混蛋生出来的小混蛋,让该死的洛斯尝一尝了。”   说这句话的时候,格林两眼通红。   或者说两眼放光。 第121章 为谁风露立中宵   桑切斯和追出门外的贝克兄弟再次交谈的时候,站在旁边,他的儿子,肯特的表情很是不安。   好不容易,等到贝克和格林叨絮结束,桑切斯又关切地扶住他们回到草棚。   草棚的“门”又一次关上,隔住了贝克和格林饱含着渴望、希冀,以及哀求的目光,肯特一下子就紧紧地抓住了桑切斯的手臂:“父亲,这些事……”   “嘘!”桑切斯猛地挣开儿子,用力捂住他的嘴巴。   保持着这个姿势,桑切斯一路拖着肯特,快速走出了好几十步,绕到了一大片树丛,这才松开了手臂。   “父亲!这些事……”   “嘘!先别说话……”桑切斯抬起一只手,止住了儿子的话语,然后转过身,悄悄地将头探出树丛,往草棚的方向打量张望。   许久,那边都没有什么动静,桑切斯才松了口,拉着儿子往前快步赶路:“好了,现在跟我来,有什么话也可以说了。”   肯特憋了两次的话,总算吐了出来:“父亲,这些事我们不能干啊!绝对不能干啊!”   “慌什么?我又没答应他们去牲畜棚里放火。”桑切斯微微地摇了摇头。   “不放火?”   就算是21世纪的地球,纵火都是一项极大的罪名。   放到文明发展程度更加落后的中古世界,纵火这样的行为,只要有一丁点的可疑,管事老爷和牧师老爷,就绝对不会吝啬他们严厉的目光,以及加倍残酷的手段,来寻找可能被隐瞒的真相。   毫无疑问,布朗一家,就是最容易被列为重点嫌疑的对象。   同时,肯特还相当不看好贝克和格林保守秘密的能力,说不定棍子还没落到这两兄弟的身上,自己一家就已经被招供出来。   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只需要想一想,肯特就不寒而栗,连忙又说道:“父亲,就算在草料上动手脚也不行呀!”   一样的道理,耕牛这么重要的劳动力,一出事就会牵动整个艾克丽村庄的人心,肯定会引来老爷们梭巡的目光。   放火如此,草料上动手脚如此,其他闹乱子的办法,一样如此。   关键不在于办法,只要牵涉到耕牛,什么隐蔽的招数,都不可能万无一失,都极有可能被老爷们盯上!   “不行啊,不行啊!”越想这些,肯特就越焦虑,声音急切地劝着父亲,“什么办法都不能用啊!这……这……这简直就是……”   “这简直就是不想好好过下去,赶着……”   说着,桑切斯伸手指向背后草棚的方向:“赶着来陪他们住这种地方!对不对?”   “对啊!对啊!”肯特连忙飞快地点头:“原来父亲你都知道!”   “这么明显的道理,我当然很清楚。”桑切斯苦笑着回答:“贝克和格林,唉……”   “他们真是疯了!”   “也不是疯了。只是想自己太多,想别人太少……肯特啊……”桑切斯沉重地摇着头:“其实今天晚上过来之前,我就想到了他们可能会让我帮忙……只不过,我没想到,他们会让我帮这种忙!”   “父亲,要我说……”肯特恨恨地说道:“其实我们根本就不应该过来!”   “唉!”桑切斯深深地叹息——这个晚上,大约是桑切斯前半辈子叹息最多的一个夜晚——他深深地看着儿子:“肯特啊,你还太小了,很多事,不是想不做就可以不做。”   “为什么?”   肯特确实想不明白,只是来不来这个破草棚而已,这又不是老爷的命令,这样的小事,为什么会不想做也得做呢?   该怎么向儿子解释呢?   桑切斯深深地看着儿子。   做人,难啊!   身为上一任牛倌的弟弟,桑切斯天然地身处嫌疑之地,只要是和布朗·罗德里格斯或是洛斯·莫尔相关的事情,或者说任何牵涉到牛倌这个职位的人和事物,桑切斯无论做出什么决定,都比其他的村民们困难许多。   赶紧向老威廉家献殷勤吧,容易被怀疑成别有用心……   赶紧和布朗家划清界限吧,容易被认为是刻薄无情——这就也就算了——还有可能被解读成壮士断腕,卧薪尝胆……   一言不发吧,可以理解成居心叵测……   到处解释吧,又会被认为是心虚胆怯……   口出怨言吧,那就更是明显活得不耐烦了!   “唉……”   听着父亲细细地解释其中曲折的缘由,肯特也渐渐理解到了满肚子都是委屈的感觉,跟着父亲深深地叹息一声,肯特猛然意识到了某一点:“对了,父亲……您既然说来不来都是麻烦,为什么现在我们现在又在这里?是已经没有麻烦了吗?”   “不,不是没有了麻烦……”桑切斯沉重地摇着头:“是为了避免更大的麻烦!”   “怎么?”肯特脸上的血色瞬间少了几分。   “唉,还不是贝克和格林!”桑切斯一边往前疾走,一边指向村庄的某个方向:“你以为他们两兄弟只找了我们吗?不记得刚才你布朗叔叔说的话吗?除了我们,贝克和格林估计还找了不少人!至少,布朗的老邻居,赖特是肯定也来过了!”   “什么?”肯特瞪大了眼睛:“格林不会和赖特叔叔也说了放火的事情吧?”   “谁知道呢?”桑切斯的口气相当无奈:“不过,就算没说,也好不到哪里去!下午的时候,我在三棵树那边看到赖特……我才刚准备打招呼,没想到他马上转身就走了——这老东西肯定知道了什么,生怕我和他商量什么呢!”   “啊!”听到这件事,肯特本来就少了几分血色的脸庞,瞬间变成了一片惨白!   “怎么了?肯特!”桑切斯连忙发问。   “今天……今天……上……上午……”   地面上,一支掉落的树枝,将旁边的石头敲得“当当当……”作响,那是因为瞬间停步的肯特,恰好踩在它上面的腿在剧烈地发抖。   今天上午,太阳升得还不太高,肯特刚从一片份地忙完,走向另一片份地,路途经过某座桥的时候,肯特看到了马里奥——布朗叔叔另一位老邻居,卡特的儿子——同样是刚准备打招呼的时候,马里奥居然飞快地,连滚带爬地滑下斜坡,顺着溪流一溜烟就跑得没了影子。   现在想一想,马里奥的表现,明显就是担心被其他人看到自己和他碰面的情形!——连转身逃跑都等不及,就赶紧潜到溪岸掩藏的沟沟里,尽最大的可能,确保未来发生了什么事情的时候,他的家庭不会被牵入其中。   “天啦!卡特也知道了!还告诉了他的儿子!”   听完肯特描述的情形,桑切斯气得用力地踢飞了好几块石头和树枝,“这两个混蛋,这些混蛋!真是乱来!真是不长脑子!”   “格林,还有贝克哥哥,他们以前不是这样的呀!怎么会做出这样的傻事!”   人多嘴杂的道理,就连肯特都很明白,实在想不通这两位堂兄弟的表现。   “唉,这也怪我……还有赖特,卡特,也逃不掉……”   桑切斯无奈地说着:“最开始帮忙搭草棚,还有前阵子送食物的时候,你叔叔,还有你两个堂兄,总会问一问村子里的牛群,还有洛斯这个新牛倌的事情……唉,为了安一安他们的心,我们可能多说了一点,把他们的手艺多夸了一点,把洛斯的手艺也说差了一点,谁知道他们就记住了!就念念不忘了!就想出放火,给牧草动手脚的办法了!”   “那现在怎么办?”   焦虑地转着圈,几次深呼吸之后,肯特猛地站定,正准备说什么,却又吞吞吐吐起来:“要不……要不……”   “说!”   “要不……父亲,我们去找……去找管事老爷吧!”   “什么!”仿佛不认识了一般,桑切斯极其惊讶地看着儿子:“肯特,你怎么会这样想?”   “我……我……”肯特羞愧地低下了头。   是啊!怎么能这样想呢?   无论如何,布朗是自己的叔叔,除了家人之外最亲密的血脉……   无论如何,贝克,格林,是自己的堂兄,小时候陪自己度过了多少欢快的时光……   “对不起,父亲。”肯特的声音中,充满了忏悔。   “你知道就好!刚才和你白说了吗?”   桑切斯恨铁不成钢地说道:“这样的事情,能是我们去报告管事吗?这样的事情,我们适合去告发吗?万一管事老爷或者牧师老爷认为我们是为了避免布朗他们真正犯错怎么办?万一老威廉家,还有洛斯,认为我们是故意帮布朗他们留下后路怎么办?”   “你怎么这么傻呢!”说到气头上,桑切斯重重地拍了几下儿子的脑袋:“既然这么多人都知道了,还用担心没人告发吗?还用担心没人愿意巴结洛斯吗?”   “要知道,这可是现在的牛倌,未来的老爷啊!”桑切斯的话语中,充满了深深的艳羡:“唉,要不是实在不方便,我都想等在洛斯家的门口去了!”   “那叔叔他们……”   “哼!布朗!布朗!要不是父亲当年偏心……要是让我做牛倌,怎么会惹出这么多事?”桑切斯越说越气愤:“哼!要是让我做牛倌,洛斯这么聪明的孩子,我肯定会好好照顾,肯定早就巴结好了,怎么会让治牛的手艺,落到外乡人的手上!”   “那……父亲,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呢?”   “走吧,跟我来……”桑切斯又走到了前头:“去老爷的牲畜棚……”   “啊?去那边干什么?”   “那还用想吗?”桑切斯的双腿迈得飞快:“虽然肯定会有人去找老爷们告发,但万一有什么人脑子坏掉了呢?万一有什么人,真去放一把火,或者给草料动点手脚,那我们不就倒霉了?”   “噢……”肯特恍然大悟,随之又想到了另外一处地方:“父亲,还有蜂窝呀!万一脑子坏掉的人,不敢去牲畜棚,却把蜂窝给弄坏了,那怎么办?”   “这,蜂窝也很重要,这可是洛斯帮牧师老爷干的活儿……”桑切斯的脚步一下子顿住,“对,儿子,你说的对,今天晚上带你过来,总算派上了一点用处。”   “这样……”想了几秒,桑切斯作出了决定:“我去盯住牲畜棚,你去看住蜂窝!”   “好!我马上去……”肯特用力地点了点头,转过身,准备走向自家木屋,同时也是蜂窝份地所在的方向。   “一定要看仔细了!”一把拉住儿子,桑切斯郑重地交代:“叫上你两个哥哥,还有你母亲,你们轮流盯住,一定要好好守住蜂窝!”   “啊,全家人轮流守吗,这是要守多久?”   “咦?这还用问吗?”桑切斯奇怪地看着儿子:“当然是整个晚上!格林不是说了吗?洛斯弄好蜂窝,就会领着帮工和农奴回牲畜棚……到时候我就可以回来,一起看住蜂窝了……总之,没有人告发之前,我们一定要好好看住蜂窝,一定不能给洛斯生气的机会!”   “那要是明天没人去告发呢?”   “那就守到明天的明天的晚上!”桑切斯的语气,斩钉截铁。 第122章 让路   中古世界,自然纪元时间8月。   吴清晨纪元时间,0001年02月15日。   阿克福德男爵领,艾克丽村庄,领主公地。   因村庄耕牛集体事故而不得不中断的夏役,重新开始了。   大约是和原牛倌布朗家有些瓜葛的家庭似乎都很心虚,大家都打着其他人出面告发的想法,桑切斯一家,扎扎实实地轮流守了两个夜晚,村子里却一直没有什么动静。   说不清是连续熬夜破坏了生物钟的规律,还是心中的隐忧令人难以入眠,总之,教堂钟声刚刚敲响第一遍的时候,顶着通红的眼睛,桑切斯,和他的婆娘,以及两个儿子,就赶紧前往领主老爷的公地。   桑切斯家的木屋,本来就距离这一天夏役的公地比较近,他们出发的时间也挺早,当忧心忡忡的桑切斯,走近最后一处拐角的时候,正前方,领主老爷公地的方向,已经传来了几户更近或是更早的村民们,互相之间的高声招呼,或是彼此闲聊。   这些嘈杂的声音里,有关心的问候:   “维德,你这是怎么了?怎么浑身都是泥水?”   “唉,别提了!还不是为了早点来,刚才在溪边那块份地急了点,就摔到啦!”   “那就不要那么急呀!”   “能不急吗?我还得找犁把式说说话呢!来晚了,就凑不上去啦!”   “找犁把式干什么?”   “啧!还不是为了上次的事?我家耕牛伤到腿啦!不能拉太重的犁……唉,一提这个我就生气!不说了,我去拧一下……”   还有焦虑的请求:   “尼尔……尼尔!你家的活儿干得怎么样了?”   “差不多啦。”   “唉,真羡慕你呀……过两天,耕牛能借我用一个下午吗?”   “不行啊……你说晚了,我前两天已经答应格罗佛啦……要不你去问问康纳家?上次的事儿,他家的牛也没出事,应该挺空闲。”   “唉,我已经问过了,也借出去啦……”   “这样啊……没办法,最近这段时间,借牛确实比较难……”   “谁说不是呢!混蛋!都怪那家该死的混蛋!”   偶尔也夹杂着一点好消息:   “韦恩,刚才走到桥那边的时候,我看到你家份地了,啧啧……”   “怎么了?”   “那么远的份地,你都耕完啦!借牛了吧?说说呗,送了多少牧草?”   “和你一样,就一捆……”   “不可能!一捆就能借到牛?”   “咳,我是给老威廉送了一捆!”   “吓!还能这样!你疯啦?那不是送两次?”   “其实也没多少,两次加起来,都比原来那个黑了心的混蛋少多了!”   站在最后一处拐角的地方,听清了这些嘈杂声音的内容,桑切斯,以及他的家人们,先后停下了脚步,彼此对视,面色毫无例外地有些苍白。   沉默了半分钟左右,桑切斯首先镇定下来。   “等下都不要说话,跟着我走。”   说完这些,桑切斯再用目光稍稍安慰家人,几人慢慢走出了拐角。   新的身影出现,村民们的目光,立刻注视过来。   “又有人来了……”“瞧瞧是谁……”“都挺早呀……”   看清楚来人之后,几乎所有的村民,神情都有些微妙的变化。   “哟,哟,原来是桑切斯,您也这么早呀!难怪总骂我懒骨头!”   “啧,怎么敢直接叫名字?这么不客气?就不怕他向哥哥告发,让你像我家上次一样,家里的牛拉最重的犁吗?”   “桑切斯老爷,能借头牛吗?哦,上次托您的福,给我家还留了一只鸡,干脆这次您也拎走得了!”   冷嘲热讽迎面袭来,原牛倌弟弟一家,脸上半红半白,在桑切斯的拉扯下,默默走向小道最远处的一个角落。   “混蛋!”“一家混蛋!”“什么玩意儿!”   走过村民们身边的时候,冷笑,痛骂,以及唾沫,陆续飞溅到默默行走的五人身上。   “你们!”   作为最小的儿子,肯特忍耐的能力自然最差,脸上粘到了唾沫,肯特立刻眼睛发红,捏紧了拳头,就要往旁边冲去。   早有准备的桑切斯,立刻紧紧地抓住了他,像前两天晚上一样,使劲摁着儿子,一直将他拖到了小道远处的角落。   “父亲……”   桑切斯松开手臂,肯特的眼泪马上流了出来,“他们怎么能这样?”   他们怎么不能这样?   桑切斯满脸都是苦笑。   当布朗还是牛倌……不,当父亲还在的时候,自家就已经凭着牛倌亲人的身份,从村子里捞了不少好处,扪心自问,这么多年顺风顺水,有意无意之间,自己确实得罪了许多村民。   “忍一忍吧……”桑切斯抚着肯特的脑袋,“什么都不要说,等时间过去了,大家都忘记了,就没事了。”   “都忘记……那得多久啊?”   “多久啊……”桑切斯叹口气:“今年忘不了,就明年,明年忘不了,还有明年的明年……日子长着呢,总有那么一天。”   “总有那么一天……”肯特喃喃地重复,抬头环顾,兄长和母亲的神色都很是阴沉,“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谁知道呢?都走累了,歇一会吧。”说完,桑切斯领头坐到了树底下。   肯特也跟着坐下,回过头,其他几户村民,正对着自家所在的方向指指点点,时不时发出一阵大笑。   哼!这群混蛋!   肯特气得扭过头,前两天夜晚,格林和贝克说过的话,情不自禁地涌上了心头:   要是没有洛斯……   一家人沉默的等待中,赶到公地附近的村民渐渐增多,小道两边慢慢变得热闹,往桑切斯家庭所在的方向,投出的不善目光也越来越多。   时间就这样流逝。   很长一会过去了。   村庄中心,教堂的方向,传来了夏役的第二遍钟声。   这个时候,分配到村庄北面这个方向应夏役的村民们,已经到的差不多了。   大树下,石头边,拐角处,小道两旁,到处都变得很拥挤。   先到的家庭,自然是努力抓住身边的石块,或是树枝固定自己的身体。   后到的家庭,为了寻找合适的停留点,父亲拉着儿子,母亲牵着女儿,满头大汗地在人群中挤来挤去,间或高声呼喊,将整个场景弄得更加嘈杂。   互相作用之下,村民们高谈阔论的声音也越来越响亮,不时抛过来的风言风语也愈加刺耳,小肯特紧紧地捏着拳头,将头埋到了自己的两腿之间。   忽然,村民们吵闹声音齐齐一滞。   怎么了?   肯特抬起头来,立刻看到,通往这片公地的道路尽头处,原本占住了整条道路,并且还在不断挤来挤去的村民们,仿佛像是冬天的雪地碰到了火把一般,整齐地往两边退让,腾出了中间的小径。   一个分外高大的身影,出现在众人眼中。   原来是艾斯皮尔,艾克丽村庄的警役头目到了!   身为村庄管理阶层,男爵老爷羊皮卷上挂号的人物,又正在履行驱使农奴的公务,村民们赶紧人人退让,腾开道路。   就这样,以艾斯皮尔为箭头,七八名警役为随从,一大群人浩浩荡荡地走过小径,他们的脚步相当轻快,比两三个灵活的村民通过时,都要顺利许多。   而跟在这一行人身后,农奴们的步伐,就艰难多了。   警役们经过后,村民们自然顺势就移向原来的位置,腾出的小道迅速地合拢,互相的推搡和拥挤不可避免,再加上其中某些人故意戏虐的推撞,更是让场面愈加混乱。   桑切斯一家选的位置还算高,小肯特站起来,很清楚地看到,一片混乱之中,贝克和格林多次被故意推搡,好几条手臂、肘尖、膝盖,狠狠地撞向两人,其中还夹杂着许多暗暗的踢踹。   短短的一段路程,当贝克和格林,终于走到了让农奴们停留的泥泞公地中时,这相互搀扶的两兄弟,已经是踉踉跄跄,鼻青脸肿的模样,就算在全部汗流浃背,浑身上下都沾满了泥土的农奴中,都格外显眼。   望着两位堂兄弟凄凉的模样,小肯特暗暗心惊,许久许久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直到小道尽头的方向,又一次整齐的凝滞,小肯特才再次惊醒过来。   人群再一次向两侧分开。   这一回,来的是管事老爷的左膀,罕见的,能够记帐书写的书记员托尔。   舒舒服服地走到一株大树旁,坐着陪行警役搬来的圆凳,托尔翻开羊皮卷,开始清点应该出现在这里的村民家庭。   没过多久,人群第三次分开了。   管事老爷的右臂,也到达了公地,以负责组织夏役的庄头奥康纳为箭头,十几位强健的村民,推着木车,将一篮篮农具,分配到已经被托尔清点的村民手中。   等待十分钟左右,等待小部分村民领到农具,走向了分配到的公地,桑切斯站了起来:“好了,我们也过去吧。”   随着桑切斯的这句话,肯特和家人们,纷纷从泥地中站起来,跟着桑切斯,开始往托尔和奥康纳的方向移动。   按理说,小部分人群已经离开,小道应该宽松了许多。   然而,一旦离开了大树的掩护,肯特立刻感觉到,来自大部分人群无意的挤迫,以及来自小部分人群,暗暗递过来的手肘和脚尖。   这是故意的!   肯特瞬间想到了两位堂兄弟们的遭遇。   “父亲……”   “跟着我!抓紧了!”肯特才叫了一声,早有准备的桑切斯,已经将肯特拉到了胸前,牢牢地护住。   就算如此,肯特也狠狠地挨了两下。   他们是故意的!   正在这时,正在肯特又一次开始愤愤不平的时候,人群喧闹的声音又一次整齐地凝滞,村民们忙不迭地往两侧让开。   肯特的身边,迅速变得空荡。   眼前,不算宽阔,但绝对通畅的道路第四次让开了。   肯特很分明地看到,以一个身材矮小,但绝不瘦弱,衣物破旧,但绝不肮脏,面色从容,脚步稳健的身影为箭头,两个神采飞扬的兄弟随之其后,再两个身躯强健的帮工护卫两侧,吴清晨·洛斯一行也走了过来。   限于见识和阅历,小肯特不明白什么叫气势,什么叫气场,什么叫威望……   只不过,亲眼看着吴清晨一行走过来时,村民们如同碰到了负责治安的警役头子,负责组织夏役的庄头,负责记录的书记员一样,纷纷肃静,瞬间退避,不约而同地让出道路……   看着这一幕,一瞬间,肯特彻底地理解到了,父亲前两天如此谨慎的原因。   ————————   不可否认,21世纪的地球,存在很小一部分神经强大,苦中作乐的家伙,有些人将这种家伙称之为牛人,还有些人将这种家伙称之为逗比。   当这一幕发生半个小时左右,“梦境天空,你我同行”的视频列表中,一个新制作的视频,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迅速蹿红。   以吴清晨出场的情形为素材:   走在最前面的吴清晨,眼睛被p上了一副墨镜,嘴角被p上了一支雪茄,身上的外袍,也变成了一件长长的风衣。   跟在吴清晨的身后,伊德拉和格雷斯两兄弟,也变成一身标准的拉风装扮,站在两侧的牛倌帮工,更是被p上了一身狰狞的纹身。   四人手中,砍刀、三棱刺、双节棍、九龙鞭,寒光闪烁。   慢动作镜头下,激烈的bgm中,吴清晨领头,四名小弟跟随,龙行虎步,霸气侧漏地出现在拐角,众多村民立刻纷纷退让,桑切斯一家乱成一团,小肯特摔倒在地上,半撑着地面,目露绝望之色。   镜头至此定格,七个龙飞凤舞,血光漫天,杀气沸腾的大字次第跳出,占满了整个屏幕的上方:   古惑仔:只手遮田   田。   田地的田。 第123章 失望   艾克丽村庄的古惑仔……   咳,吴清晨和他在中古世界的两位兄长,其实早在吴清晨帮村庄耕牛治疗的时候,就已经免去了夏役。——全家人的夏役。   不过,被男爵老爷任命为牛倌,夏役时分,村庄耕牛集体劳动这样的重要节点,吴清晨当然不可能缺席。   而作为他的兄长,伊德拉和格雷斯,以后也肯定会面临这样的大场面,现在有两位牛倌帮工在旁边提点,正是积累经验的大好机会,就算没有管事老爷让警役们前两天晚上送过来的牛倌津贴,两人也一样会到场观摩。   顺着村民们让出来的道路,吴清晨走到了托尔身边,旁边几位正在被清点的村民早就识趣地站到了一边,给吴清晨留出了最好的位置。   “日安,托尔叔叔。”   “日安,洛斯。”   给一路经过的村民送上和煦的笑容,对托尔送上亲近的笑容,吴清晨指着身后说道:“托尔叔叔,这边的耕牛都到了,请您清点一下数目吧。”   吴清晨指着的位置,伊德拉、格雷斯,以及两位牛倌帮工,正在将一大群耕牛赶进公地。   “好,我看一看……你先歇会吧,一会就好。”托尔很干脆地站起身,眯着眼睛,一边张望牛群,一边对照羊皮卷。   “洛斯,日安。”   另一位村庄管理员,庄头走了过来。   “奥康纳叔叔,日安。很抱歉,耽误了您的活儿。”   “没事……你们先清点吧……”   托尔不再清点人头,庄头自然没法继续发放农具,不过奥康纳并不在意,指着农奴群所在的方向,奥康纳微笑着说道:“慢慢来不着急,我先过去那边,先发他们的农具也一样。”   再次向吴清晨点点头,奥康纳打个手势,几个帮工便抬着几只大篮子——里面放着专门为农奴们准备的木制工具——走向了农奴们停留的区域。   走到离农奴群大约十几步的位置,奥康纳便停下了脚步,抬起一只手捂住了鼻子,顺势用另一只手,指了指前面的方向。   帮工们会意地走到农奴群旁边,放下一只只篮子,然后在警役们的陪同下,警惕地将木制农具塞到农奴们的手中。   农奴们面无表情地接过农具。   这些可怜的人儿,绝大多数都是衣衫褴褛,肮脏瘦弱,面容憔悴的模样。   高度相似的农奴群中,某两位身躯还算壮实,衣物还算体面,脸上鼻青脸肿的家伙,显得格外刺眼。   当帮工塞农具的进程,进行到这两个家伙的时候,一直在不远处踱步的奥康纳庄头,忽然停了下来。   这个时候,趁着没被注意,肯特已经被桑切斯拉着,和全家人一起悄悄后退,尽量远离了吴清晨的视线范围。   糟糕!   也不知是什么缘故,见识到吴清晨出场的情形后,看到奥康纳庄头往农奴群的方向移动,小肯特就感觉很不自在。   天啦!   发现奥康纳庄头忽然顿住,肯特更是感觉自己也被凝固了一般。   “咦!艾斯皮尔!艾斯皮尔!”   远远地,奥康纳庄头召唤警役头子的声音传了过来:“你过来,来瞧一瞧!”   “怎么了,奥康纳?”   艾斯皮尔快步赶了过去。   “这……这里……”奥康纳朝前方指指点点:“怎么这两个家伙还在?”   “这两个家伙……你是说贝克和格林吗?”艾斯皮尔有些奇怪:“他们当然还在啊!农事官老爷亲口说的呀!怎么?要放开他们吗?”   “放开?怎么可能!”奥康纳大叫起来,“管事老爷昨天没跟你说什么吗?”   “没有啊……”艾斯皮尔很迷惑地问道:“伊弗利特老爷什么都没说啊!”   “啊!艾斯皮尔!”   听到这儿,跟在警役头目身后,一起走过来的某位警役,忽然重重地拍着自己的脑袋,“是我的错儿,昨天管事老爷让我告诉您,这两个家伙不能留在这里了!”   “什么?你!”艾斯皮尔猛地扭过头,恶狠狠地盯着下属:“怎么现在才说?”   “是我的错儿……我赶着干最后一点活儿,不……不小心忘记……”   啪!   “行了!不要念叨了!”艾斯皮尔也重重地往警役的脑袋上敲了一记:“管事老爷怎么吩咐?赶紧说!”   “管事……伊弗利特老爷说,这两个家伙,又想在村子里闹事,打算给牛群添点乱子……”   给牛群添点乱子!   早就知道的奥康纳更显阴沉,艾斯皮尔的脸色瞬间变得凝重。   而正对面,听着警役说出的话,盯着警役伸出的手指头,仿佛语言变成了锋利的镰刀,而手指也变成了尖锐的长矛一般,贝克和格林面色大变,整个身体也像是被风吹过的荞麦杆子一般,来回抖动。   警役的话还在继续:“管事老爷说,这两个家伙不能留在这边了,让您赶紧弄到填淤泥地那边去,仔细看好,不要让他们跑出来了。”   填淤泥地!   那可是整个夏役最繁重的活儿,很少有人能够熬过一个月的苦差。   听到这个话,就算是面无表情的农奴群,也发生了一阵轻微的骚动,贝克和格林两兄弟,更是仿佛突然被抽去了骨头一般,整个身体瞬间瘫软下来,嘴巴一张一合,就连求饶和辩解的声音,都没法发出。   先是冷冷地看着两人,再冷冷地看着差点误了事的警役,艾斯皮尔从牙缝中崩出一串音节:“那么,您还等什么呢?还不赶紧拖走!!”   艾斯皮尔的大吼效果显著,打了个哆嗦之后,犯错的警役,连忙招呼四五个相熟的同伴,拽住贝克和格林的手臂,脚腕,衣袍,以及头发,将这两个就连挣扎都没有了力气的家伙,迅速拖出了公地。   几十步之外,看着这一幕,肯特也瑟瑟发抖。   拖拽着这两个未遂犯,警役们的身影,在小道上越来越远。   望着他们离去的方向,肯特忽然注意到,吴清晨·洛斯,先是凑到托尔的耳边说了几句话,在后者点点头之后,忽然朝着农奴群所在的方向,大声叫了出来:“奥康纳叔叔,奥康纳叔叔,请过来一下,有点事儿,想请你帮忙。”   天啦!洛斯知道什么?洛斯说了什么?   肯特明显感觉到,父亲抓住自己的手臂,瞬间用上了全部的力气,这样的力量,肯特却好像浑身麻痹了一般,没有感觉到任何疼痛,也没有任何其他的知觉。   庄头很快走到了吴清晨的身边,吴清晨又凑到了他的耳边说话,后者也一边听,一边不断地点头。对话结束后,奥康纳庄头直起身,朝着桑切斯一家所在的方向走了过来。   呼呼呼……   这是肯特的鼻孔快速地喘息。   咚咚咚……   这是肯特的心脏在剧烈地跳动。   得得得……   这是肯特的牙齿不自觉的敲击。   嗒嗒嗒……   这是肯特的脚无缘无故地撞动旁边的树枝。   仿佛过去了一辈子那么长的时间,奥康纳走过了托尔,走过了圆凳,走过了大树,眼睛也望向了肯特……   天啦!天啦!天啦!   一瞬间,肯特双眼睁圆,脑袋发沉,浑身的血液向头顶集中,几乎快要昏阙过去……   奥康纳的目光越过了肯特,人也走过了桑切斯一家,并继续往前移动,走过好几块大石头,才忽然大声呼喊道:“嘿,理查德,弗里曼,老霍特,还有托尔德……过来,你们都过来!”   原来……不是找我们!   原来,洛斯没提起我们!   奥康纳庄头此时呼喊的,全部都是和老威廉一家关系亲近的人家,和这些人家有关的事儿,肯定不会牵涉到该死的贝克和格林!   呼……呼……   肯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哎呀!”肯特的心神放松下来,瞬间感觉到右边的手腕一阵火辣辣的疼痛。   “怎么?”听到儿子的叫声,桑切斯猛地扭过头,这才发现儿子的手腕处,已经被自己捏的发青。   连忙松开手臂,桑切斯摸摸自己的额头,甩去成片的汗珠。   这时,太阳已经完全升起来了,站在夏日阳光照耀的位置,桑切斯不仅不觉得炎热,反而感觉整个身体凉津津的,后背更是冰冷一片。   张目四顾,桑切斯看到,密切关注着奥康纳庄头的,并非自己一家,在左前方不远处的几个大石头旁边,右后方同样不远的某片水洼附近,赖特,卡特,还有好几家曾经和原牛倌相近的村民,几乎都是一副如蒙大赦,劫后余生的庆幸模样。   视线重新回到家人们的身上,桑切斯注意到,深知其中利害的妻子、长子、次子自不用说,正同时长长地松了口气,就连最小的儿子肯特,也满脸都是心有余悸的神情。   “父亲……”在桑切斯的注视下,小肯特嘴唇抖动:“真……真……希望我们家从来……就……就和牛倌没什么关系……”   “没事没事……”桑切斯相当理解儿子的心情,他紧紧地抱住儿子:“不要怕,等时间过去了,大家一提起牛倌,就只会想到洛斯了。”   “那要多久?”   “多久啊……”桑切斯叹口气:“今年不行,就明年,明年不行,还有明年的明年……日子长着呢,总有那么一天。”   明年的明年……   上一次,桑切斯提到同一个词的时候,肯特还在心中抱怨腹诽。   这一次,肯特再次听到的时候,却发自内心的,和家人们同时重重地点了点头。   “真希望快点到明年,快点到明年的明年!”   ————————   三十分钟之后,英国,某病毒研究所。——美国洛杉矶微生物研究所,成千上万个竞争者之一。   “混蛋!一群混蛋!全部都是胆小鬼!”   望着屏幕中刚刚解析出来的,中古世界即时视频,博士将手中刚刚从各部门汇集过来的研究方向调整文件,恶狠狠地摔了出来,任由它们胡乱散落在办公室内。   “博士……”助理小心翼翼地避开漫天飞舞的纸张,“参谋团不是说,这些重点关注的人群,还具备一定的危险性吗?”   “look!仔细look!”抓住面前的屏幕,暴怒的博士抓住显示屏,用力将它扭向助理的位置,手指发狠地戳着显示屏幕。   在博士戳中的位置,综合心理学家、社会学家、微表情专家等等多学科意见,用红圈圈住的桑切斯、赖特、卡特等家庭成员头顶,用显眼的三行红字,分别标出了这些人对吴清晨主观恶意。   下面一行,是这些人刚刚到达这一天夏役公地时的数据,数据显示,这些人针对吴清晨的主观恶意,分别从20%-40%不等。   中间一行,是吴清晨上演“古惑仔:只手遮田”之后数据,已经降低到了12%-17%。   最上面一行,是贝克和格林被警役们拖走,吴清晨又和两位村庄管理员交谈之后的数据,这个时候已经骤然降到了3%-7%。   仔细研究过其中的评判标准,博士心中非常清楚:   3%-7%……   这样的数据,就算取最高点,都不足以让一个人,对另外一个人,背后吐一口口水。   “这……”望着这几行数据,一样对数据评判方式略有研究,助理脸上分明露出了几分喜色:“没人敢再针对吴清晨,这……这不是好事吗?”   “什么好事!”   “没有恶意,没有危险,谁还会关注我们的研究!”   “没有关注,哪来的经费?没有经费,拿什么做实验?不能做实验,我们还活着干什么?”   一连串咆哮从博士口中吐了出来,说到激烈处,博士一边拍着桌子,一份愤怒的大吼:   “嫉妒呢?愤怒呢?亲情呢?邻里之情呢?兔死狐悲呢?连锁反应呢?”   “这些该死的蠢货,怎么就一点都不知道记仇呢?怎么就一点都不按照前仆后继的剧本来演出呢??!!”   “无能!耻辱!废物!胆小鬼!”   “太让人失望了!!!” 第124章 劳动潜力挖掘   和某些脑浆里只剩下研究,压根就不在乎吴清晨生命安全,甚至将中古世界的危机,视为夺取经费新渠道的研究员相比,绝大部分科学家还算神经正常。   至少不会磨刀霍霍,时刻期盼着中古世界牛倌的关系户犯傻。   z国,某医学研究所,休息室。   当参谋团即时更新的第三列威胁系数,出现在与牛倌相关的原住民头顶时,休息室中,横七竖八躺在地沙发、圈椅、按摩床,以及地毯上的几位研究员,整齐地松了口气。   “很好,3%-7%……”   靠近墙角的位置,瘫倒在沙发内,一名中年研究员安心地闭上了眼睛:“……大家赶紧睡吧,短时间内应该没人再来叫醒我们了。”   其他研究员也纷纷闭上了眼睛。   距离显示屏最近的研究员按了几下键盘,音响的声音降到了最低,休息室安静了下来。   几分钟,起伏的微鼾声中,某位研究员重新睁开了眼睛,翻身坐了起来。   “睡不着?”旁边传来了另一位研究员的声音。   “是啊……”   坐起来的研究员叹口气,转头望着发出声音的方向:“疲惫性失眠,等下找附属医院开点药……老张,你要不要?””   “免了!”老张也翻身坐了起来,摸了摸油腻的头发,“……我看还是回宿舍去洗个澡吧,放松一下应该就好了……至少不用吃药,伤智商!”   “你那智商,还需要伤吗……”   两人结伴走向门口,经过显示屏的时候,老张顺眼瞟了一下,看到中古世界的夏役公地旁,头顶标注着“庄头”的奥康纳,正领着十几位村民,浩浩荡荡地走向“书记员”托尔,以及吴清晨的方向。   “咦,这是要干什么?”老张有些奇怪。   “定向传授,劳动潜力挖掘。”老刘只看了一眼,就说出了答案。   “什么意思?”   “你没看《磨坊战略》?”老刘诧异地问道。   “没看啊……”老张抓了抓有些发痒的头皮:“我连洗澡的时间都没有,哪还有功夫看那玩意儿……说说呗,反正顺路。”   “定向传授内容很多,没看的话,以你的智商,很难理解啊……”老刘微微皱眉:“吴清晨边上那些人你总认识吧?”   “我看看……理查德,弗里曼,老霍特,托尔德……”   这个时候,老张已经打开了休息室的房门,站在门口,回头朝显示屏又看了几眼,念着这些原住民头顶的标注,老张迟疑着说道:“……名字很熟,样子也挺熟……好像是吴清晨那边老爹关系比较好的几户人家?”   “没错,就是这几家人。”老刘点点头,率先走出了休息室:“参谋团认为,这几户人家,是吴清晨在中古世界里,除了亲人之外,利益联系最紧密的群体。”   “嗯,裙带关系。”   “啧……说话怎么这么难听呢。”老刘搓搓牙花子,“另外一个,蜂巢的效果,你知道吧?”   “你说话也不怎么好听啊!”老张斜斜地看了同僚一眼:“连这个都不知道的话,我怎么混到这里面来?”   “嘿,还不服气了?现代科学,实验室研究和工业化生产之间的距离可不是一般般大,更何况我们研究所,和农业领域根本不搭界,直接就隔了十万八千里……”   “你要是说是地球,这话我同意……中古世界嘛……”老张满脸不以为然的神色:“街上随便找两个初中生,丢到里面也能混个预言家当当。”   “初中生?”老刘哑然失笑:“不用问初中生,我就问你,张博士,蜂巢安置成功后,艾克丽村庄,在劳动力方面会碰到什么问题?”   蜂媒传粉,纯天然,全自动,能有什么问题?   如果是正常的提问,老张肯定不假思索就给出这个答案。   不过,考虑到此刻同僚的表情,老张还是仔细想了想,才慢慢地说道:“发现蜂巢的好处之后,村庄大量移动蜂巢,需要占用一定的劳动力?”   “瞧,智商低了吧?”   老刘脸上露出了胜利的微笑:“和蜂巢全部成功安置后,艾克丽村庄面临的大量劳动力缺口相比,移动蜂巢的消耗微乎其微。”   “大量的劳动力缺口?”   “是的,相当大量。”老刘微微仰头,稍微回忆一下《磨坊战略》中的内容:“有足够的蜂媒参与授粉过程,荞麦属的结实率,我记得可以增加83%~205%。”   “噢……”老张立刻反应过来,“大丰收的时候,大量增加的劳动量……”   “瞧,从来没下过地吧?”老刘再次摇头:“你以为办公室栽盆景呢?种下去就不用管了?就等着秋天收割就可以了?”   “唔……”   有了正确的思路,老张立刻明白了同僚的意思。   就算在21世纪的地球,有高效的除草剂、杀虫剂,效果显著的化肥、微量元素,还有大量的机械参与,农业生产也还是存在大量需要人力的环节。   放到中古世界,大量增加的结实率,也就意味着更大量的水分、养分补给,更大量的杂草、虫害排除,以及等等其他同样工作量剧增的田间管理劳动。   八成到两倍的结实率增幅,带来的可能是三倍到十倍的劳动量增幅。   原来如此!   “嘶……”   想通这一点,再想到下一点,老张立刻吸了一口凉气。   中古世界普通村民和农奴,平时负担的劳动量一目了然。   几乎每一位村民,从早上刚刚睁开眼睛的那一刻起,一直到太阳几乎完全落下,绝大多数时间和体力,都已经花费在田地里面,就这样,还是照样无法完成全部的农活。   本来就已经是满负荷的运转,再加入蜂巢的增幅,成倍增加的劳动量需求,村民如何能够承担?   “所以需要定向传授。”   听完老张的疑虑,老刘微微一笑:“根据参谋组的计算,就算以封建社会的眼光来看,中古世界艾克丽村庄,现有的潜力也只发挥了不到20%……”   “嗯……”老张点点头,“埋头苦干,汗摔八瓣确实可怜,不过,这个村子,组织程度和劳动效果,确实太低了。”   “没事,有吴清晨……改进一下作业方式,改进一下分工流程……”   说到这儿,刘博士再次微微仰头,但《磨坊战略》牵涉的内容实在太多,博士没能从脑子里那本可以将人砸死的厚图册中,回忆起有关这一部分的具体说明:“……总之就是那么回事,将村民组织起来,顺利完成丰收,顺便扩大影响力。”   “唔,所以要先用四家熟悉的邻居练手?”   联想到刚才在显示屏中看到的情形,张博士摸了摸下巴:“竖标本?搞示范?打造样板工程?为将来推广做准备?这四家不太合适吧?”   “咦?怎么不合适?”   听到张博士这一连串问题,老刘感觉很是奇怪:“这四户是和吴清晨中古世界家庭关系最好的家庭,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吴清晨给其中两家治过牛,给另外两家送过食物,前几天农忙的时候,还帮每一家都借了牛……这四家如果不合适的话,还有谁更合适呢?那边爹妈的兄弟吗?我记得人很少吧?”   “不,亲戚更不合适。”   老张慢悠悠地摇摇头:“老刘啊……说到智商呢,咱俩差不多……说到情商嘛,呵呵,幸好你进的单位是研究所。”   “怎么?”   对话进行到这个时候,两位研究员已经走到了宿舍,站在宿舍门口,老刘一把将想要进屋的张博士抓住:“我情商怎么低了?赶紧说,刚才你问我的时候,我可没卖关子!”   “啧!”老张轻轻拉开刘博士的手臂,“中古世界里,劳动潜力挖掘,就是为了让村民们,噢,主要是老爷们看看,原来很繁重很花时间的活儿,其实可以很轻松,很麻利地完成,对不对?   “是啊!”老刘连连点头。   “献宝的重点,主要是组织方式,分工合作,流程改进……等等乱七八糟的新东西,对劳动效率的提升,对不对?”   “当然!”老刘继续点头。   “好,既然是这样……”老张继续说道:“咱们是搞研究的,很清楚对照组的重要性……虽然我没有看过《磨坊战略》,不过做标本也好,搞示范也好,干扰因素当然是越少越好……这四家和吴清晨关系这么亲密……怎么可能得到正确的数据呢?”   “唔……”   干扰因素……   想想情商,再想想这一点,刘博士若有所思。   ————————   另外一边,中古世界内。   看着理查德,弗里曼,老霍特,托尔德四家,浩浩荡荡近二十人,几乎每一位脸上都是兴高采烈的神色,吴清晨悄悄地抹了把汗。   就连这些中古世界的土包子们,都预料到了即将发生的事……   难怪上一轮培训的时候,我以为这四户人家就是劳动潜力挖掘的示范标本时,参谋团为什么会是那么怪异的眼神。 第125章 回报   “组织能力落后,管理方式粗放,劳动效率底下。”——张博士对中古世界夏役的整体评论,一点都不冤枉。   事实上,将“组织、管理、效率”这三组评语,放到艾克丽村庄的管理人员身上,本身就已经算是对他们的褒扬。   总领全局的管事老爷,和全程监管的牧师老爷之外,警役头目,庄头,书记员,这三个人,就是艾克丽村庄,整个夏役期间的主要负责人。   这三位基层管理人员,表现出来的“组织能力”和“管理方式”是什么呢?   每天夏役开始的时候,由警役头目维持秩序,书记员清点村民,庄头发放农具,夜幕即将降临的时候,再将这几桩事重复一遍,就算是完成了绝大多数的组织行为。   这么大的一片领主直属公地,凭三位管理人员和数目并不算多的帮工和警役,怎么完成针对村民和农奴的监视?怎么发现有没有人趁机偷懒?怎么判定劳动进度是否需要调整?怎么解决更加复杂的田间协作?   办法相当简单:给每一家参与夏役的村民,都划出一块指定的劳动区域,包干到户,统一验收。   这种将“分工”、“合作”、“协同”、“配合”等能够提高劳动效率的方式,几乎全部彻底放弃的夏役模式,一下子就让警役头目、书记员、庄头这三位组织者,需要面对的问题,直接减少到只剩下“分配公地”、“监视村民”,和“活儿验收”三个环节。   就算如此粗放的方式,整个艾克丽村庄,参与夏役的人数还算高达四位数,这无论如何都没法避开的最后三个环节,其实仍然是一项相当有挑战性的工作。   如果换成一位普通的地球人,来负责操作这项夏役的工作,想到这三个环节,估计都会抓脑袋。   “分配公地”就很麻烦:具体怎么分配?是按照每一户的总人头数,还是需要计算壮劳动力的平衡?耕牛要不要算到里面?公地本身不同的难度怎么计算权重?   “监视村民”也不容易:具体怎么监视?用什么标志物划分每户的区域界限?村民产生分歧该怎么裁判?村民和监视着发生分歧,应该用标准来判定是非?   “活儿验收”更加困难:光是验收的标准和验收的项目,就可以让人想到脑袋发疼。   不过,这些地球人看起来似乎很复杂的问题,放到警役头目、书记员、庄头手中,就立刻变得极其简单,什么计算、什么权重、什么界限、什么裁判、什么标准、什么项目……统统返璞归真,万法归一,全部都可以用一种方式来解决:   看运气。   分配份地看运气,界限怎么办?搬几块石头,或是折两根树枝,或是在地上划一道,或是干脆什么都没有,指到哪里就哪里,被点中的人立马乖乖过去干活。   监视巡查也看运气,警役们巡视界限,三位管理员也来回走一走,移动界限也好,偷懒划水也好,如果被发现,当然逃不开一顿棍子,但只要没有被发现,就自然就算是赚到了。   活儿验收就不能只靠运气了,到了夏役最后两天的时候,村民们负责的公地,就算完成的再好,若是不偷偷拜访一下管理员,让他们的木屋里增添一两头牲畜,那就绝对达不到验收的标准。   中古世界艾克丽村庄,针对普通村民,都是如此简陋,如此落后的组织和管理方式,针对另外一个群体:手艺人阶层,由于其专业性和难以替代性,作为外行,管理人员更没法制定标准和流程,只能让其充分自治,放手发挥。   这也就是中古世界,手艺人阶层特殊地位的由来。   由艾克丽村庄手艺人阶层中,最吃香的一员,吴清晨·洛斯,牛倌先生亲自出面,无论哪个环节,理查德,弗里曼,霍特,托尔德这四家人的运气,自然都会非常不错。   “洛斯呀,这么说……”   负责划分区域的书记员,摸着下巴稀疏的胡子,指了指吴清晨身边的一圈人:“你是想让他们四家,干活的公地分到一块儿?”   “是啊。”吴清晨点头确认:“可以吗?托尔叔叔?”   “当然可以,没问题!”   托尔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他看了看手中的羊皮卷,然后站起身,朝四周的公地张望一会,指向了右前方的位置:“那边怎么样?从树那边,一直到小水旁边,给理查德他们……好不好?”   好不好?   只要看看理查德等人脸上瞬间绽放的惊喜,就知道这片区域的含金量。   “好,太谢谢您了,托尔叔叔!”吴清晨脸上,经过培训的感激之情,也立刻满溢而出。   “唔……没什么。”托尔摆摆手,拍了拍身边的庄头:“奥康纳,该你啦!给小洛斯的老邻居准备了农具吗?”   “在这里呢!”   奥康纳摆摆手,两位帮工立刻将几只篮子提了过来,吴清晨身边的邻居们,纷纷睁大了眼睛,脸上的笑意愈加浓厚。   从这些农具闪烁的寒光就可以看出,这肯定是领主仓库中最精致,最锋利,含铁量也最高的一批。   “谢谢您,奥康纳叔叔。”   一两分钟之后,吴清晨·洛斯,领着身旁的近二十号人马,浩浩荡荡地走向了书记员分配的公地。   无数羡慕嫉妒恨的目光,投向了这一行的背影。   “啧啧……啧啧……”某位村民使劲地咂嘴:“小水那边,最软的公地!”   “那镐头多亮呀!”   “提水也方便!”   “就在路边,能省多少事呀!”   “谁说不是呢?”另一位村民,踮起脚望向前方:“整整四家人啊,只需要忙活这么一点点公地。”   “唉!说这些有什么用呢?”某位村民,深深地叹息一声:“谁让我们不是老威廉的邻居呢!”   “唉!”整齐的叹息。   十几步外,完整地看完了这一幕,鲁伯特拍着女儿的肩膀:“艾琳娜,看到了吗?听到了吗?只要格雷斯点点头,就轮到别人对我们叹气了。”   “嗯!”   健壮美丽的艾琳娜,很坚定地点了点头。   走到了特别优待的公地区域,跟随的警役从旁边搬来一块大石头,放到明显比书记员口中“树”要超出好几步的位置,当做分隔的界限。   吴清晨刚刚向警役微笑致谢,不远处,狄恩和艾尔摩,牵着几头耕牛走了过来。   “洛斯,是这几头吗?”   “是这些吗?理查德叔叔?弗里曼叔叔……”吴清晨转过身,望向几家的家长们。   “呀!”   尽管前面已经得到了两个惊喜,当看到眼前几头耕牛的时候,理查德等人,还是忍不住发出了整齐的惊呼。   “好壮的牛!”“这头也是!”   狄恩和艾尔摩牵过来的耕牛,无一不是强健有力,膘肥体壮,还没有走到近前,就已经显得比几家人牵过来的耕牛要大上一圈。   这估计已经是领主老爷牲畜棚中,最强健的几头耕牛,看着它们,理查德等人忽然有些不安:   有了它们的参与,这一次夏役,无论是自己,还是自家的耕牛,无疑都要轻松许多许多。但是……可是……然而……   “好牛啊,真强壮呀……”   走到狄恩和艾尔摩身边,理查德轻轻地抚着其中一头耕牛的腰背,感受着厚厚皮毛下血管有力的搏动,感受着其中蕴含的强大力量,忽然,理查德轻轻地叹息一声,转过身,对吴清晨说道:“洛斯,你太帮忙了……理查德叔叔很感激,不过,这些牛就真的不用了。”   “是啊,这么显眼,别人会说闲话。”霍特也神色复杂地附和:“反正就这么一点点地方,我们自己家里的牛,就可以忙活了。”   “嗯!”“是这样!”弗里曼和托尔德也连忙赞同。   “有什么显眼不显眼……”   吴清晨也走过去,毫不在意地拍着强健的耕牛:“尽管用,不用管别人说什么!”   “可是,别人……”几位家长还有些犹豫。   “别人……呵呵……别人,很重要吗?”   吴清晨笑着说道:“理查德叔叔,还有霍特叔叔……我父亲都告诉我了:上一次我家耕牛受伤的时候,你们在大雨天,在最忙的时候,用鞭子抽着家里的耕牛,足足翻了三倍的份地……就为了让我家能借用到你们的耕牛!”   “还有!托尔德叔叔……”吴清晨回过头,望着另外两位老邻居:“要不是你借出了犁车,我们想卖力都没有农具!最后,要不是弗里曼叔叔借锅给我们,煮药草的时候,我家连饭都没法吃!别人?哈哈,那个时候,别人在哪里?”   “唉!”   听着吴清晨的话,几位家长面面相觑,理查德深深地叹口气:“洛斯,不要怪别人,村子里,谁都不容易呀……唉,很不容易。”   “我没有怪谁。”吴清晨缓缓地摇头,脸上的表情相当真诚——就算刨除地球培训的因素,此刻,吴清晨脸上也会同样的真诚:“我也知道村子里谁都不容易……正是这样,我才会更加感激各位叔叔,谢谢各位叔叔帮忙照顾。”   “洛斯,你……”   诸人沉默间,理查德久久无语,最后化为一声长长的感慨:“……好孩子啊。”   “别担心,理查德叔叔……”   注意到众人还是有些不安,吴清晨指着四周:“其实这些都没有什么大不了……这片公地也好,这些农具也好,这些耕牛也好,都是小事!放心吧,书记员和庄头那边,他们的亲戚……”   说着,吴清晨回头看看狄恩和艾尔摩,“都好了吗?”   “好了……”狄恩连忙点头,“书记员的弟弟那边,安排了两头最壮的牛。”   “艾斯皮尔的老邻居,多弄了一头牛,庄头的侄儿那边,是三头……”随着吴清晨的目光移动,艾尔摩也立刻回答:“他们都很高兴。”   “瞧……”   吴清晨双手一摊:“警役头领,书记员,还有庄头,现在都很高兴,别人说什么,重要吗?”   “唔……”   不得不说,限于阶层眼光的缘故,作为艾克丽村庄自由民中最普通的一员,理查德等四家人,早已习惯了谨小慎微的思考方式,从心底里就畏惧和警役头目、书记员、庄头这样的村庄管理员打交道,除了贿赂之外,直接和这些人进行其他方面的利益交换,是理查德等人很难第一时间想到的途径。   “好了,别想了!”   没有给理查德等人留下思索的时间,吴清晨招招手,示意两位牛倌帮工,将耕牛牵到理查德等人的身旁。   “来,来……牵牛吧!先装我们自己的犁车!等下犁把式还要送重犁过来……”   “哎呀,看,已经来了,理查德叔叔,你瞧那边,车把式和犁把式都过来啦!”   顺着吴清晨指的方向,理查德回过头,果然看到了笑容满面的犁把式和车把式,他们结伴而来,身边跟随的儿子和学徒们,手中抬的,肩上扛的,分明都是老爷仓库里最好的犁车和其他工具。   看着这些,再看看份地,再看看农具,再看看耕牛,再看看吴清晨脸上温和的笑容……   半个月之前,大雨磅礴的份地,耕牛身上的鞭痕,妻子的埋怨,儿子的咳嗽,身体的疲惫,心中的苦痛,这一瞬间,通通变成了甘甜。   下一刻,理查德深深地吸了口气,他连忙抬起头,看着远方,才忍住了转过身时的泪水。 第126章 总是能干完?   两位手艺人全力协助下,犁车和其他工具,装配的速度非常快。   “好了……”   没多久,道谢和告别之后,手艺人领着帮手离开,继续去忙他们的活儿,站在耕牛旁边,吴清晨转过身,面对四户老邻居的家长:“各位叔叔,什么都准备好了,从现在开始,就都听我的?”   “听你的!”   “洛斯,你尽管说吧!”   “让我们怎么干,就怎么干!”   这是早已商量好的决定。   有了前面四十几天小规模合作,一起修缮道路、木桥,以及互相交换耕地忙活的经历,四家老邻居都喜欢上了集体劳作的方式。   前两天,趁着吴清晨比较闲暇的时间,四位老邻居的家长们,集体上门,希望吴清晨牵头,继续主持夏役时的集体劳作。   “好!”   吴清晨环顾一周,先找出地球团队早已为他挑选出来的,四个农夫家庭里,耐力最差劲的两位小农夫:“威利,亚撒,等一下,你们俩就跟着我走,把经过的石头都趟出来……这个活儿,你们应该知道怎么干吧?”   “我知道!”“洛斯哥哥,我也知道。”   两个身高和吴清晨差不多的小孩子,立刻开始捡吴清晨身边的石头。   “放一堆,放一堆!”吴清晨教两个小家伙,将四周散落的硬泥块和小石头堆放到一起。   “奈哲尔,阿尔杰……”吴清晨又点了两个年纪相当的小孩,“你们抬一下篮子,跟在威利他们后面,走到哪里,就把哪里的石头装好,丢到公地外面去……明白吗?”   “明白,洛斯。”   被吴清晨点到名字两个小家伙,马上蹲下去,捧起弟弟们刚刚堆成一团的石子,放进了篮子里面。   “理查德叔叔、弗里曼叔叔……”   接下来是两位手臂最稳定,翻耕经验也最丰富的农夫,“等下就拜托你们赶牛。”   “好,洛斯你放心吧。”   两位老把式拍拍已经扶好的犁车,沉稳地回答。   “然后是保拉婶婶、詹妮婶婶……”   就这样,吴清晨一个一个点选过去,按照地球参谋团预定的方案,给公地中每一位农夫,都安排到了合适的岗位。   “好……差不多了……大家都记住了该干什么吗?”   对每一位村民都告知了两次之后,吴清晨再次望向人群。   “记住了!”“都好了!”“开始吧,洛斯。”   老邻居们纷纷应和。   “好,那就开始了!威利,亚撒,你们跟我来!别人都跟上!”   “好!”   随着吴清晨一声令下,分配给四家老邻居的公地里,每一位村民都忙活了起来。   以中古世界村民们贫乏的知识水平和生活经验,吴清晨面前的这些农夫农妇,当然不可能接受太复杂的指令。   事实上,堆石子也好,提篮子也好,扶犁车也好……   吴清晨的每一项安排,都是这些村民们早已经熟练掌握,每一年每一月,甚至每一天都要干那么几次的活儿。   差别在于,平时这几个家庭,或者说中古世界绝大多数家庭进行农业生产的时候,每一位劳动者,都会在大部分劳动环节上来回串岗。   很难像吴清晨现在这样,将每一个劳动者,固定于某项单独劳动岗位的情形。   几十步外,书记员托尔身边,站着一位和吴清晨差不多年龄的小孩,小孩不时捂着嘴咳嗽,静静地盯着托尔清点人头,刻画羊皮卷,偶尔抬头望向四周的时候,正好看到了吴清晨那边的动静。   “父亲,父亲……”只看了几眼,小孩就很是惊奇,连忙拉着父亲的手臂:“你快看,你快看,看那边!”   “唔……”   还在继续清点应役村民的书记员转过头,朝吴清晨一群人的方向看了两眼,很奇怪地回过头:“没什么呀……怎么了,艾利克?”   “那个那个……”小孩使劲指着公地:“洛斯他们,怎么这样干活呀?   “怎么了?”托尔又看了几眼,忽然露出恍然的神色,“噢,这个呀……艾利克,你前阵子生病了,不知道村子里的事儿……洛斯他们几家,平时就经常这样干活。”   “这样干活!”艾利克脸上的惊奇更多了,“这样干活,难道有什么好处吗?”   “当然啊!”托尔点点头,摸摸儿子的脑袋,“这样干,比其他人要快一点。”   “啊?为什么会快一点?”   “这个呢……你先等一下……”   说到这个话题,托尔先摆摆手,示意儿子稍稍安静,然后麻利地清点完已经走到了身边的几户村民,然后才合上羊皮卷,牵着儿子,走出几步,站在某位比较高的位置,指着吴清晨一行所在的方向:“来,你先看看,看洛斯他们几家,和其他人干活的时候,有什么不同。”   “太不同了!”艾利克立刻回答。   “那到底是什么不同呢?”   “唔……”   艾利克睁大了眼睛,仔细望向吴清晨一群人,然后再看看周围其他村民,开始慢慢地总结:“最小的孩子捡石头,大一点的孩子抬篮子……大人犁田,哥哥们跟在最后面敲碎硬泥巴……啊,还有人在堆火塘……这是要直接在公地边上做饭吃吗?”   “对。”   托尔赞许地点点头:“艾利克你看的很仔细!这就是洛斯他们干起活来,要比其他人快的原因。”   “啊?那为什么其他人,不也这样干呢?”   “其他人当然也想啊……”托尔摇了摇头:“可是干不了呀。”   “呃……”艾利克脸上的表情非常疑惑。   “不捡石子还好说,大不了撞一下脚……你看那边……”   托尔随便指了个方向,另一片公地里面,另一个家庭,父亲和长子,扛着一台犁车,母亲和另外两个儿子扛着另一台犁车,一家人赶着两头瘦牛,五个人深深地弯腰,默默地在泥地里艰难地跋涉,时而有人龇牙咧嘴,皱着眉头蹲下,从泥土里面翻出一两个小石头,将它们远远地抛出公地。   “你看他们,全家人一起卖力都这么费劲……哪里还能分出人手,专门跟在后面敲硬泥块呢?”   “那硬泥块怎么办?”艾利克问道:“这可是翻耕必须干的活儿呀!”   “办法多着呢……”托尔一边说,一边指向了其他的地方。   顺着托尔手指移动的方向,儿子看到,某些家庭,犁出一定的距离后,再回过头,走回出发的地方,一起敲碎泥块;某些家庭,一路不回头地翻耕,大约是打算将活儿留到后头;某些家庭……唔,这家伙想把硬泥块埋起来,被警役发现,正在挨棍子。   毫无疑问,这些选择,都不如吴清晨身边四户老邻居的做法:   前面小家伙们清理掉石子,中间的主要劳动力放心大胆地翻耕,后面的人再趁着泥块湿润松动的时候敲碎,整个过程一气呵成,省时省力。   “原来是这样,这个办法,必须人多才好用啊……”   想明白这一点,儿子又冒出了新的疑问:“不过,人多的话……为什么其他人,不也几家几家凑到一起干活呢?”   “怎么会没有呢?唔……你跟我来……”   这样的示例似乎有点难找,托尔拉着儿子,换了好几处位置,才终于找到了类似的素材:   又一处份地里面,两户人凑到了一起,一个最小的家伙在前面捡石头,一个稍大点的孩子提着篮子运送石块,五个最强壮的劳动力一起犁田,两个农妇和剩下的次要劳动力,拎着农具清理硬泥块。   活脱脱一处吴清晨·洛斯邻里翻耕协作的缩水版素材。   “哇……”艾利克张大了嘴巴。   “来来,应该还有……”   很满意地看着儿子的表情,托尔又带着艾利克转了几圈,找出了又几处类似的情形。   “发现什么了吗?”   “唔……”   艾利克沉吟着回答:“大部分都是两家一起,很少有三家一起……而且根本没有像洛斯他们那边,把活儿分的那么细……父亲,这是为什么?”   “为什么……”   托尔脸上浮起了几分苦笑:“……艾利克,假如你们家,和另外一家一起干活,你会让谁犁田,让谁敲硬泥块?”   “父亲……”艾利克疑惑地问道:“我们家的份地,不是都交给农奴了吗?”   “咳……好吧。”托尔咳了一声:“如果你叔叔家,和另外一家一起干活,你会让谁犁田?让谁敲硬泥块?”   “唔……”   艾利克陷入了沉思。   “洛斯教理查德他们的办法,不是这么好学……”   托尔悠悠地说着:“不过也没什么,村子里就这么多活儿,能学会呢,就轻松一点,不能学会呢,就累一点吧……反正每年都这样,每年总是能干完。”   ————————   距离教育进行时的书记员父子几处拐角之外,距离吴清晨等人几百米外。   矮树旁,站着一头喘息的瘦牛,泥地里,斜斜地倒着两台犁车,田埂边,软软地瘫着四个身影。   “呼……呼……格吉尔……”   农妇喘着气,扭头偏向身旁的丈夫:“要不,答应肯尼思吧……孩子们……呼……呼,还有牛都太累了。”   “呼……呼……”   丈夫费力地坐直了一些:“答应……答应他什么?”   “像洛斯他们那样,像理查德他们那样,一起干活呀!”   “哼!”丈夫从鼻孔中喷出了一口气:“指望……呼……指望什么,都别指望他!”   “为什么,你们是兄弟呀!”   “分家前一天偷走两只鸡的兄弟吗?侄子两天没吃饭,都不肯借一把麦子的兄弟吗?”   “唉……”妻子深深地叹息一声,不再说话。   “再说了……”丈夫却没有停下来:“肯尼思家的婆娘,你又不是不知道,一起干活……哼,你是想一个人抗犁车吗?想让我们家的牛把所有的活儿都干了吗?”   妻子默默地点了点头。   过了片刻,丈夫安慰地拍了拍妻子:“好了,你也不用太担心……又不是第一次夏役,反正活儿都在这里,每年都熬过来了,今年又会有什么不同?”   ————————   和这对小小争吵的夫妻,隔着一个小山坡。   同样疲倦的一家人。   心疼地抹着耕牛背上的汗迹,长子望向了家庭的主人:“父亲,这样下去,真的不行呀……晚上,我再去找一找克拉克叔叔吧?”   “唉……”   “找什么!”   父亲叹口气,沉吟着正要说话的时候,次子已经满脸气愤地叫了出来:“要找,也应该是克拉克来找我们!明明就是他家婆娘和他儿子偷懒!怎么!骂两句不行吗?说他们偷懒还说错啦?他家都耕完了,咱们家最后一块份地没耕完,结果反而是我们的错?”   “啧,瞧瞧你说的话!”   父亲恼火地盯着次子:“你以为人家没看见呢?帮克拉克家耕地的时候,就你干的活儿最少!还有,要不是一起干活,咱们家可能耕到最后一块份地吗?”   “那是因为……”   “好了好了!”父亲打断次子的解释和理由,重新面向了长子:“想去的话,你晚上就在去问一问吧……不过,上一次,克拉克真的很生气,很难让他再愿意啊……”   “我们才应该生气呢!”   次子又嚷了起来:“不愿意就算了!反正活儿就这么点,年年都这么干,也没见哪年累死!” 第127章 懒鬼   两天之后。   “累吗?”   “不累!”   “你歇一会吧,让我儿子来扶犁……”   “不用!不用!我还能干一会!”   “你已经干了很久啦!”   “再加把劲,早点干完,然后咱们都回去照料自家的份地!”   “树”和“小水”之间,吴清晨·洛斯的老邻居们,脸上挂着欢欣的微笑,嘴里说着欢喜的话题。   这些人都很清楚,没有吴清晨帮忙,艾斯皮尔、托尔、奥康纳,这三位艾克丽村庄的准老爷,以及手艺人不可能对他们特意照顾,没有吴清晨参与,四家人忙活的效率也不可能这么高。   有这样的认识,又有前面几十天合作的经验,四户老邻居只要想将这样的轻松活儿一直维持下去,就不会特意偷懒,积累矛盾。   作为村庄牛群的主要负责人,花费一两个小时,等着四户老邻居合作比较熟练之后,吴清晨就开始在两位兄长和牛倌帮工的陪同下,管理牛群,田间巡视。   这两天的时间里,吴清晨毫不意外地发现,村庄里确实还有很多村民,也对集体劳动,分工合作的方式动心,但真正能做到的却寥寥无几。   百万年进化史,赋予了人类一项极其宝贵的,能够有效保护自身,进而维持种群繁衍的能力:自私。   放到中古世界的小村庄,“自私”这项能力的作用下,村民们自发组成的合作小团体,很容易因为劳动量的分配不均,劳动力的能力差异,或者是某些言语中的小矛盾,造成本来就不够牢固的团队破裂。   就算是理查德等人,也先是有吴清晨从书记员那儿分配到最轻松的公地,又有牛倌职权弄来的好几头壮牛,还得到同一阶层手艺人明里暗里的照顾,最后又有之前许多次成功的经验打底,这样才以巨大的生产力优势,提前消灭了四户老邻居之间可能发生的摩擦。   这么多前提总和在一起,才形成了此刻和谐和美的劳动场景。   而除了小部分运气极好,找到了全然不计较得失的傻瓜,或者是彼此关系本来就极其亲近的兄弟之外,缺乏合作伙伴的大部分村民们,就只能既羡慕嫉妒恨地看着合作公地的活儿快速完成,又暗暗怨恨着其他村民,怎么就不愿意脑子进点水,让自己的家庭占点便宜。   心中再顺便抱怨一下主宰:太不公平了!为什么我家没洛斯!为什么我家邻居不是洛斯!为什么我爹和洛斯他爹关系不够好!   没错,无论是警役头目、书记员、庄头,还是艾克丽村庄的村民,都将劳动效率提升的功劳,大部分归功于“洛斯面子”带来的照顾,小部分归功于“洛斯恩情”带来的和谐。   至于分工合作本身的意义?   拜托,没有前面两项的“面子”和“恩情”,它连实施都不可能,纠结于“分工合作”这样的细枝末节,有意义吗?   这样的想法,在目前的艾克丽村庄,确实也不能说错。   但蜂巢行动全面铺开之后,巨大的劳动力缺口即将袭来,等着村民们到时候再慢慢察觉、摸索、总结、执行,肯定赶不上《磨坊战略》的进度。   要让这些人真正意识到大规模分工合作的巨大意义,必须刨除“吴清晨·洛斯”自带的照顾光环,才能震撼人心。   想着参谋团给自己解析的形势,吴清晨的目光,投向了艾克丽村庄自由民之外的某个群体。   一个无论书记员、庄头、还是手艺人,都绝对不会予以照顾的群体,一个暂时免疫“吴清晨·洛斯”光环的群体。   ————————   “洛斯,你来啦!”   比四户老邻居负责区域要大出好几倍的公地小道旁,小安德烈拎着一根棍子,身边跟着一名警役,正在树荫下走来走去。   远远地看到吴清晨,小安德烈踮起脚,使劲地挥手。   “日安,安德烈。”   吴清晨微笑着走了过去,“今天干的怎么样了?”   “唉!还不是一样!”   一提到这个,安德烈就愁眉苦脸:“这些该死的懒鬼,眨一眨眼睛就开始偷懒,还能干得怎么样?……唉,比别的地方慢了好多!”   这是小安德烈负责的公地。   负责的意思是,为了帮助小安德烈培养统治阶级应该拥有的技能,从前一年开始,艾克丽村庄每一次夏役进行的时候,普拉亚牧师都会特意交代书记员,划出一片公地,同时丢下十几只,或是二十几只懒鬼,让安德烈实习田间管理,监督懒鬼的能力。   “这样啊……”   走到安德烈旁边,吴清晨抬起手,遮住刺眼的阳光,望向这一大片开阔的,肥沃的公地,以及正在这片公地里面忙活的身影。   吴清晨的面前,二十几个沾满了泥土的懒鬼,正扶着七八台木制的犁车,在泥泞的田地里艰难跋涉。   大约是为了仅余的衣物不被损坏,这些汗流浃背,喘息连连的懒鬼们,绝大多数浑身,他们肋骨嶙峋,腹腔凹陷,在此之下,就连部位都没有遮挡,双脚自然也是没有鞋子可以穿的,当他们将脚艰难地从泥土中拔出来的时候,可以很明显地看到,上面覆着一层又一层的伤痕和老茧。——就和他们身上的痕迹一样。   几名警役跟在这些懒鬼们的身后,当某位懒鬼或是剧烈咳嗽,或是打了趔趄,或是栽进泥土,或者打算以其他花招,开始偷懒的时候,两名警役就挥着手中的棍子,狠狠地砸向这些懒鬼,用仁慈的疼痛,帮助他们驱赶身上有关懒惰的不良习性。   进入中古世界几十天了,这样的场景,吴清晨已经看到了很多次。但每一次看到这些的时候,吴清晨都只能坚持十几秒,就情不自禁地将视线转向其他的方向。   又能转向哪里呢?   入眼所见,全都是属于老爷的土地。   吴清晨再怎么转头,也只能看到一个比一个,更加高效的除惰方式。   一个懒鬼摔倒,全家懒鬼挨打。   一个懒鬼瘫软,同组懒鬼挨打。   连续倒地三次,拖到路边围殴。   吊起一只懒鬼,警醒其他杂碎。   而这些,正是小安德烈站在此地的理由,正是他需要实习,需要学习的重要内容。   现在……是0001年02月28……   距离移动第一个蜂巢已经过去三天……   距离蜂巢的效果出现,还有……   吴清晨微微仰头,默算时间。   算起来,现在应该差不多就是参谋团预计的某个时刻。   吴清晨做出了决定。   “安德烈,这样不行呀。”深吸口气,吴清晨转回身体,重新面向了小安德烈。   “是啊……”安德烈也深有同感,“这些懒鬼,骨头都敲硬了,棍子已经不太好用。”   “那么……”吴清晨问道,“你有没有想过,用一下别的办法?”   “什么办法?”安德烈反问。   “唔……比如,像理查德,弗里曼他们那样?”   “理查德他们那样?”安德烈很快摇头:“不好。”   “为什么不好?”吴清晨有些奇怪。   “唔……老师说我用不好。”安德烈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脑袋。   书记员划给吴清晨老邻居们的公地,正处于教堂和小安德烈负责公地区域的中间,小安德烈每天早晚都要途经两次,自然看到了理查德等人比其他村民都要快上许多的分工合作过程。   这样的新鲜事,小安德烈当然第一时间就报告给了普拉亚牧师,并打算学一学其中的方法。   牧师老爷只稍微询问了一下吴清晨老邻居们分配到的公地,以及使用的耕牛和农具情况,立刻就点明了吴清晨·洛斯“面子”和“恩情”在其中的关键作用。   了解到这些,小安德烈当然明白,就连自由民都没法齐心协力的分工合作,换成朝不保夕的农奴,就更加不可能实现了。   分析团的预测相当准确,这个小家伙,果然已经问过了牧师。   “农奴不可能吗……”   听完小安德烈的说法,吴清晨一边脑中再次回想参谋团针对此刻的安排,一边轻轻地摇摇头:“……不一定。”   “咦?为什么这么说?”安德烈很好奇。   比较关键的时刻来了。   根据参谋团设计的方位,吴清晨慢慢踱步,将小安德烈的目光,吸引到太阳直射的方向。   很快,小安德烈不由自主地眯起眼睛,抬起手准备遮挡阳光,趁着目标分神,分辨能力下降的时机,吴清晨脸上立刻浮出特意演练过的微笑,并同时用特意演练过的暗示重音问道:“你想知道?”   “想。”小安德烈乖乖地点头,落入吴清晨的节奏。   “可是我光说的话,说不清呀。”吴清晨一摊手,表情充满了力不能及的无奈,语气充满了替对方考虑的诚恳。   “呀?那怎么办?”小安德烈的反应,几乎和模拟时一模一样。   “没关系,我做给你看。”如果“急公好义”能够量化,吴清晨说这句话的时候,一定快撑到了满值。   “好,谢谢你,洛斯。”   “没事,那我们就开始吧……”   吴清晨侧过身,指向公地,“你选哪边?”   “咦?”小安德烈奇怪地睁着眼睛。   “这边的公地,那边的公地……”吴清晨左右比划一下:“你选哪边?”   “你的意思是……”安德烈大约明白了吴清晨的意思,“每人分一半,这样教我吗?”   “是啊。”吴清晨理所当然地点点头。   “可是……”安德烈抓抓头,“要是弄糟的话,老师会骂我呀……这里本来就很慢了……”   “对啊!”吴清晨微笑着说道:“本来就很慢了,你还怕什么呢?”   “好像也对啊……”话是这么说,小安德烈还是觉得有些不对劲。   “放心吧!”   既然仅仅执行参谋团制定的计划a就已经直接奏效,吴清晨干脆将原计划用于计划b的物资也一起放出,制造暴击:“弄糟的话,用蜂蜜赔你!”   “好!”   蜂蜜的刺激作用明显,安德烈答应的时候,声音都大了几分。   “那就选吧……”   吴清晨伸手示意。   “这有什么好选的……”安德烈随意地抬起了右手:“我选这边。”   “人呢?选哪些?”吴清晨指向公地里沾满了污泥的身影。   “这些懒鬼,也是一人一半吗?”安德烈问道。   “当然。”吴清晨指着公地的手臂,慢慢地移动着:“公地,干活的人,犁车,都是一人一半,唔……还有警役。”   “好……”安德烈点点头,正准备伸手的时候,忽然顿住:“唔,等一等……你教我的话,还是你先选吧。”   “行,那就我先选。”   说不出什么缘由,本来绝大部分时候,都特意礼让小安德烈,以持续积累更多好感的吴清晨,这一次毫不客气地答应下来。   下一刻,吴清晨微微抬头,望向公地。   准备选择。 第128章 棍子和豆子   吴清晨的记忆力有限,书记员给小安德烈分配公地和农奴时,随机性也太强,地球团队没法像挑选领主牲畜棚的农奴时那样,为吴清晨提前圈定人选。   实际上,站在公地旁边,吴清晨放眼望去,面前的二十几个农奴,吴清晨能叫出名字的,都寥寥无几。   “那个……陆斯恩。”   看了一会,吴清晨叫出了第一个名字。   “陆斯恩?”小安德烈偏头望向陪在身边的警役,后者立刻大声地重复:“陆斯恩!”   几十步外,公地里面,某位仍在泥泞中挣扎前行的农奴,立刻浑身一抖。   而就在这名农奴身后,同样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的另外一名警役,立刻扬起手中的棒子,冲了过去。   晕!   “等一等!”   差点忘记了这回事的吴清晨,等不及陪在身边的警役招呼,连忙大声叫了起来:“安托万,先不要打!”   在现在的中古世界艾克丽村庄,吴清晨的声音,已经达到了比较高的辨识程度,说出的话,也已经有了比较重的分量。   名叫安托万的警役,听到声音果然脚步一顿,放下棍子,转头望了过来。   “安托万……”吴清晨向公地里的警役挥挥手:“等下我们这边要挑几个农奴,叫到名字的人,你放他们过来。”   站在旁边,小安德烈也点点头,确认吴清晨的指示:“没错,安托万,你听洛斯的。”   “好的,安德烈老爷!好的!洛斯!”   安托万应下,转身走到逃过一劫的农奴身旁:“陆斯恩!听到了没有?还不赶紧过去?”   农奴乖顺地走向了吴清晨几人所在的方向。   “还有……贾艾斯,凯尔,科里……”   吴清晨继续念出几个名字,站在身旁的警役大声重复,公地里的安托万一一放行。   念出第四个名字之后,地球参谋团曾经为吴清晨建议过的,吴清晨现在也还记得住的农奴,全部挑选完毕。   不过没关系,地球团队肯定不会把任何重要的事情,寄希望于吴清晨的记忆力超常发挥,早就很体贴地为吴清晨提供了最容易实施,同时还简单到只要脑子不突然进水,就几乎不可能忘记的挑选标准。   “还有……那个,那个,那个……”   随着吴清晨的手臂移动,身旁警役和公地中安托万的协助下,吴清晨的面前,很快集中了十二名农奴,几台犁车,以及其他一些木制的农具。   “唔……”   密切注视着吴清晨挑选的过程,这些懒鬼们还没有全部走过来的时候,小安德烈就发现了他们共通的特点。   洛斯挑出来的懒鬼,都是身上伤痕最多的家伙。   这样的话……   “洛斯……”   考虑到洛斯虽然领着自由民干得挺好,但却从来没有管理过懒鬼,根据自己的经验,小安德烈觉得有必要提醒一下好友:“你选的这些懒鬼,好像都是挨打最多的家伙?”   “是啊。”吴清晨偏头望向小安德烈:“怎么了?”   “这样的话,你要留心一点……”小安德烈凑到吴清晨的耳边,“挨打多的家伙,要么就是不听话,要么就是喜欢偷懒!”   “啊,哪几个爱偷懒?”   吴清晨疑虑地望着小安德烈。   “我也不知道呀!”安德烈相当无奈地回答:“要是被我知道的话,这些混蛋还能站的这么安稳吗?”   “这倒也是。”   相当了解小安德烈的统治阶级觉悟,吴清晨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算了,选这些就这些吧……”   小安德烈一挥手,亮亮手中的棍子:“反正,听不听话,偷不偷懒,最后还是得看这个。”   “嗯,你说的对。”   说着,吴清晨又朝公地招招手,“安托万,你也过来。”   对警役这种代表村庄暴力手段的群体,吴清晨就了解多了,毫不迟疑地选择了在场警役中,对自己好感度最高的一位。   “来了,洛斯!”   安托万小跑着走了过来:“洛斯,最近忙着准备夏役,没来得及到你家,好好谢谢你治好我家的牛……我儿子送的牧草,你看到了吧?”   是的,这个倒霉的家伙,这是村庄受伤耕牛户主中的一员。   “看到了,看到了。”   对警役回以和善的微笑,吴清晨指着面前的农奴:“安托万,等下我要让这些农奴干活,想请你帮一下忙。”   “好,没问题!”安托万捏紧棍子,恶狠狠地盯向农奴:“洛斯你尽管使唤,我看有哪个敢偷懒!”   “不……”吴清晨摇摇头:“现在还不用,太热了,你先休息一下吧。”   “没事!我不热!”安托万浑不在意地说道:“你帮了我家那么大的忙,这点小事,我一定要帮你做好!懒鬼们,听到了吗?都给我乖乖地听话,卖力一点,不然的话……”   接下来的话,安托万直接将棍子挥得呼呼作响,让对面的农奴们自己领悟。   农奴们悟性都不低,立刻集体打个冷战。   “这个……”   这剧本不对啊!   树荫底下,吴清晨感觉汗冒得更快了一些,连忙将安托万强行拉到石头旁边,“坐坐坐,你坐在这里就可以了。要你帮忙的时候,我会说。”   安托万坐到了石头上。   “你们都听到了。”   吴清晨重新面向农奴,朝面前的位置点了点,“等下要干的活儿,和你们平时做的事情差不多,我会一个一个叫你们,叫到谁,谁出来,让做什么,立刻去做,听清楚了吗?”   “好的。”   农奴们乖顺地点点头。   “陆斯恩。”   吴清晨点了一个名字。   农奴群中差不多最瘦的一位,立刻站到了吴清晨手指仍然点着的位置。   “你,从这边走过去……”吴清晨指向远远的对面:“经过的地方,石子、树枝都捡出来,堆到一起。”   陆斯恩马上出发。   “贾艾斯……”   吴清晨又点了另外一名农奴:“拿只篮子,跟到后面,把堆好的石子树枝装好,丢到公地外面去。”   贾艾斯马上出发。   “凯尔,科里……”   吴清晨继续点名。   站在旁边,静静地看着吴清晨将每一个农奴的岗位都安排好,小安德烈相当确定:这完全就是理查德等四户人家干活模式的翻版。   这样的方式,不是必须有“吴清晨面子”和“吴清晨恩情”作为纽带,才有可能实现吗?   不然的话,就连自由民都没法好好合作,这些该死的懒鬼,又怎么可能乖乖地卖力干活呢?   听到这样的疑问,吴清晨指指安德烈手中的棍子:“你不是已经说了吗?有这个呀!”   “这……”   小安德烈无语地看着吴清晨:“这些混蛋,就算干同样的活儿,都很难找出偷懒的家伙……现在这样,每个人都做不同的事,又怎么可能看得出来呢?”   “其实可以看出来。”   “怎么看?”   “这个嘛……”   两人交谈的时候,公地中的活儿,已经开始了几分钟,始终盯着农奴们的背影,吴清晨没有直接回答安德烈的问题,而是先问道:“你看,如果不考虑速度的话……这些活儿,他们其实可以这样干,对不对?”   当然对!   分解之后的分工合作,本来就是每一位农奴天天都要干的活儿,吴清晨又已经将每一个岗位都确定到人,当然不可能出现干不了的情况。   “可是,重要的就是速度呀!”   非常重要!   就这么一会儿,就连小安德烈这么的农活外行都可以看出,没有棍子跟在身后,公地里的农奴立刻开始偷懒,抓紧这难得的机会喘息。   这样干下去的话,吴清晨这边挑出来的农奴干活的速度,估计会比没挑中的那群,要慢上两三倍。   “不,重要的是豆子。”   “什么?”   “豆子!”吴清晨重复一遍:“要是这些农奴干活的速度很快,你愿意让他们吃一点豆子吗?”   “多少?”牵涉到粮食,小安德烈比较谨慎。   “唔……七八碗吧,不会太多。”   “这没问题。”安德烈松了口气。   “行!”   说完,吴清晨朝农奴们的方向喊道:“好了,差不多了,现在都回来!”   农奴们扛着农具,乖顺地回到了出发的地方。   “好,接下来,去捡石头,每一个人都去捡石头,等到下次喊你们回来的时候……”   说到这儿,吴清晨微微一笑:“捡的最快的人,给一碗豆子!”   “啊!”   农奴们集体低呼。   “你们应该知道约克,哈里,贾里德,还有雷克斯……他们都吃过我给的豆子。”   随着吴清晨这句话,农奴们呼吸的声音,立刻变得急促了许多。   “陆斯恩。”   没给农奴们留下惊讶,欢喜,质疑的时间,吴清晨直接开始点名。   陆斯恩再次出列。   “你,从这边走过去……”吴清晨指向远远的对面:“还是和上次一样,石子、树枝。”   陆斯恩飞快地出发。   “贾艾斯……”   吴清晨示意农奴们跟上,顺着道路走了几步,才又点了另外一名农奴:   “你。”吴清晨又指向远处:“这边过去都归你了。”   贾艾斯小跑着出发。   “凯尔……”   又走了几步,又一名农奴奔向了石头和树枝。   就这样,吴清晨一路往前走,走到这一半公地尽头的时候,农奴们也全部出发。   “这群混蛋!”   安德烈气得发抖,公地里,农奴们捡石子和树枝的速度飞快,远远超出了刚才演练时的速度:“没错,有豆子的话,这样是快了……可是,洛斯,这有什么用呢?总不能天天,不,总不能每次捡石头,都给豆子吧?”   “别着急。”   说话间,吴清晨找到一处比较平坦的空地,用泥土撑起一块比较熨贴的石片,最后将一根比较直的小树枝,用泥土粘在石片上。   这是一个很简陋的日晷。   小安德烈认了出来。   “等这个……”吴清晨指着小树枝的投影,然后向旁边移动几分:“走到这里的时候,能不能把豆子带过来。”   夏役时分,就算是农奴也会加餐,豆子虽然不多,但肯定也每天都准备了一点。   “快去!”安德烈连忙偏头望向陪在身边的警役。   “好的,老爷。”警役赶紧跑向村庄的方向。   吴清晨估算得相当准确,当阴影马上就要走到吴清晨指着的位置时,警役重新回到了公地旁边,他的手中提着一只篮子,里面是几只木碗,和一只装满了豆子的陶罐。   “好了,现在跟我来。”   领着小安德烈和警役,吴清晨又从树荫的位置,走向这一半公地的尽头,以刚才走过去时差不多的速度,吴清晨每走几步,就高喊一声,将农奴们全部叫了回来,分别站在分配好的位置。   让两名警役看住农奴,吴清晨和小安德烈,望着公地,盘点堆起来的石子和树枝。 第129章 夜读   对农奴们捡石子和树枝的结果,盘点的工作相当轻松。   都不用走进公地,吴清晨和安德烈此刻站的位置,就可以看到:总共十二名农奴,用石子和树枝堆出来的一个个小堆,在公地里形成了十二条虚线。   最卖力的农奴,堆出来的虚线自然越远。   这条最远的虚线之外,另外还有三条虚线也相当长,只比最长的一条稍微落后一些。   可以想象,为了吴清晨允诺的豆子,这几位都有希望获胜的农奴,中间肯定经过了很激烈的追赶。   剩下的虚线,争胜无望之下,就显得敷衍了许多,大部分都在胜利虚线的一半左右。   最后,还有两条虚线,甚至没有达到最长虚线的三分之一。   “这两个混蛋!”   随手从警役手中抢根棍子,安德烈转过身,就要冲向最后两条虚线指着的懒鬼方向。   “等等,等等!”   吴清晨一把将安德烈抓住,指着十二条虚线:“现在,能看出来谁偷懒了吧?”   “这样当然能看出来!”安德烈紧紧地捏着棍子,没好气地回答:“可是,这是干同样的活儿……这有什么用呢?理查德他们干活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呀!”   “怎么会没用呢?”   吴清晨微笑着说道:“至少,我们现在知道了,等下让他们像理查德那几家人那样干活的话,捡石头的人应该达到什么速度。”   “咦!”小安德烈立刻反应过来,脑子里也瞬间转过了很多念头:“那……那等下……还有运石头,犁田……好像都可以……”   “没错。”吴清晨微笑着点头。   “还可以这样。”安德烈喃喃念着,手中的棍子悄然松开。   当然可以这样,这可是人力资源管理很重要的一项原则:岗位定责。   当然,如果仅仅只有这一项的话,也就能吓唬一下安德烈这个13岁的小孩,中古世界这么多基层领主,不至于这点道理都想不明白。从来没有实施这样的方式,其中自然还有很多其他的障碍,以及许多复杂的原因。   “好了,先把豆子给最快的家伙吧……”吴清晨指着正盯住警役手中篮子流口水的农奴们:“等下还有很多活儿,都要找出最快的速度。”   “好!”   安德烈用力点点头,悄悄凑到吴清晨的耳边:“洛斯,能知道这群懒鬼捡石头最快的速度……这碗豆子,给得很值得呀!”   当然值得,这是又一项来自人力资源管理学的深深恶意:最佳个人奖。   将农奴们重新集中起来,十一个懒鬼不断吞咽着口水,双眼冒火,恨不得从里面伸出一只爪子的氛围里,获得“最佳个人奖”的农奴哈利,飞快地吃着豆子。   “好了……别看了!”   嘴里说着“别看了”,实际特意等到哈利将木碗舔得干干净净,再摸着肚子露出惬意的神情之后,吴清晨才宣布下一步的行动:“都去捡石头和树枝……”吴清晨指着最远的虚线:“都堆到哈利的位置,然后再回来……嗯,哈利不用去,坐这里歇歇吧。”   农奴们离开了,没有了豆子的鼓舞,再次捡石头和树枝的时候,农奴们明显又磨蹭了许多。小安德烈注意到,有几位农奴,趁着捡石头偶尔凑到一起的机会,似乎正在交头接耳。   “咦?”   看着这一幕,小安德烈略略思索,然后对吴清晨说道:“洛斯,你知道吗?等下再让他们运石头的时候,这些混蛋可能会一起偷懒!”   “我知道……不过没关系。”   13岁的小安德烈,都能很快明白找出单项农活最快速度的目的,某些比较敏锐农奴能够察觉到其中的恶意并不奇怪。   不过,根据地球团队指点的原则,特意挑选出来的,身上伤痕最多的农奴,除了拥有安德烈口中既喜欢偷懒,又不听话的特点之外,还拥有特别喜欢动脑筋的素质。——而古往今来,让喜欢动脑筋的家伙齐心协力,可从来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而且,为了最大程度地消灭农奴们团结一心,集体怠工,以降低未来劳动标准的可能性,除了豆子的诱惑之外,参谋团还准备了另外一套大餐。   毕竟存在着警役和棍子的威慑,农奴们再磨蹭也有限度,比捡石头冠军多花了两倍左右的时间,所有农奴又回到了吴清晨的跟前。   “都挺不错。”   以这句话作为农奴们消极劳动的评价,小安德烈,和有所察觉的农奴们,毫不意外地听到了吴清晨的第三次指令:“接下来,自己选只篮子,都去公地里装石头,把它们丢到公地外面去……等到下次喊你们回来的时候,丢的最快的人,给一碗豆子!”   无论是否察觉到包装在豆子下面的阴险目的,农奴们同时再次发出了低呼。   “还有!”   就当没看见某几位农奴用眼神隐晦交流的情形,吴清晨继续说道:“到时候再一起干活的时候,这些最快的人,可以自己选择干哪个活儿!”   “没错!”吴清晨声音抬高,双手下压,在农奴们整齐的吸气声中,在农奴们不可置信的目光中,吴清晨高声宣布:“接下来的活儿,每一次最快的人,到时候一起干活的时候,都可以自己选择干哪一种!”   自己选择啊!   同样是干活,捡石子,装石头流的汗,卖的力气,比敲硬泥何止轻松了一倍?更不用提最艰难,最痛苦的扛犁车了!   人力资源管理学第三击:竞争上岗。   农奴们本来就没能成型的串联,瞬间烟消云散。   “陆斯恩!还是从你开始,去吧!”   犹如离弦的箭一般,陆斯恩飞快地奔向了刚刚由他自己补齐的石头堆虚线。   十几分钟之后,第二个冠军角逐出来了。   给豆子,颁奖品,制造热烈的氛围之后。   “接下来是犁田,三个人一起犁,最快的给三碗豆子!陆斯恩,贾艾斯,凯尔,你们三个一起,去吧!”   三条离弦的箭射出!   就这样,或单人一组,或两人一组,或三人一组,捡石头,运杂物,扛犁车,敲硬泥,去残茬,翻田垄,整犁沟……   夏役翻耕的全部劳作内容,被吴清晨分解成一个个单独的项目,在21世纪人力资源管理学的操纵,或者说逼迫下,农奴们热火朝天地展开了激烈的竞争。   天色慢慢变暗了,简陋日晷上的投影拉得老长,全部项目测试也终于完毕。   这段时间,对农奴们的体力来说,自然是很严酷的测试,对小安德烈的体力来说,也是极其严峻的考验。   知道九年义务教育意味着什么吗?   知道乘除法——小学二年级水平的巨大意义吗?   看看小安德烈这一天的惨痛经历就明白了。   测试得记录吧?结果得运算吧?目标得设定吧?   这当然是小安德烈的工作。   第一步:用一根树枝,在一片临时清扫出来的沙地,小安德烈记下了这些测试的每一位冠军。——这是最简单的部分,不需要消耗多少体力。   第二步:数学——不,应该说算术——水平,刚刚能够将一至一百磕磕巴巴念出来的小安德烈,在吴清晨提醒下,用脚步丈量的方式,记下了这些测试的冠军们,每一个项目在最快的劳动速度下,可以达到的位置需要的步数。   ——这些数字当然超过了一百,不过这倒没什么,有吴清晨在旁边提醒,小安德烈多拿几根树枝,勉强解决了暂时还没有掌握的千位数进位问题。痛苦的部分是,一旦念错,又没有及时纠正的话,安德烈很容易忘记之前已经念到的数字,只能回到出发的地点重新开始!   到这一步为止,安德烈已经走了很多步,晒出了很多汗。   接下来的第三步,真正的考验到了!属于脑力和体力的双重考验到了!   算术水平,完全没有开始接触乘除法运算的小安德烈,同样还是在吴清晨的帮助下,艰难地确定了测试时间(每项大约十五分钟),换算成比较合适的劳动时间(吴清晨出于某种目的,建议的连续劳动大约两个小时)之后,应该是八倍的比例关系。   ——对照日晷,数着木棍,小安德烈极其痛苦地完成了这个相当复杂的除法。   然后,为了确定农奴们在两个小时这个正常的劳动周期下的最快速度,小安德烈又握着一大把木棍,将每一项测试冠军们达到的步数,都走了八遍,才总算用变通的方式,完成了这个乘法!   全部走完的时候,小安德烈两条腿都在打摆子,身上的汗水,也已经可以和公地中辛苦劳作的农奴们媲美。   一半是因为劳累,一半是因为巨大的心理压力!   比如说:234*8。   很简单的小学算术题吧?   给张纸随手就算出来了是吧?就算空手也可以勉强算出来是吧?   然而,在学渣小安德烈实际运用的时候,却变成了走100步,丢跟长木棍,再走100步,再丢跟长木棍,再走34步,丢跟短木棍,再走100步,丢跟长木棍……一大把长短木棍丢完,才算完成了一项测试的运算!   流程得有多复杂?心理压力得多大?   中间要是偶尔再念错一次的话……   书到用时方恨少啊!   地球为艾克丽村庄的夏役翻耕,设计分工合作方案时,已经充分考虑到了中古世界的算术水平,避免用更加令人绝望的统计学,继续刺激小安德烈此刻已经很脆弱的神经。   通过对流程的安排,以及每个岗位的人力配置,地球设计出来的翻耕分工合作方案,既杜绝了劳动力闲置浪费的情况,又尽量保持着每个步骤的进度保持大致的统一。   十二个农奴全力竞争的情况下,每一项分解出来的农活冠军,在十五分钟的测试时间里,到达的距离相当接近。   换句话说,普通地球人,或者是普通的艾克丽村民,甚至是愚蠢的艾克丽懒鬼,都只需要看一眼测试时相当接近的结果,都可以预计到就算翻八倍之后,结果也应该同样接近。   然而,经历了乘除法的折磨之后,小安德烈对自己总结规律的能力已经失去了信心,将每一项农活测试时最快速度达到的距离,都扎扎实实地地走了八遍,才一边拖着疲惫的身体,一边总算是真正地安下了心。   这个时候,离吴清晨过来的时间,已经过去了几个小时。   使用警役临时回教堂搬运过来的羊皮卷和刻画工具,小安德烈记录下宝贵的数据,看了看天色,向吴清晨说道:“看来今天是来不及了,明天才能真正开始呀……”   安德烈的语气中,充满了对明天的期待。   “嗯。”   吴清晨轻轻地点点头。   “好了!”小安德烈偏头望向警役:“准备准备,让这些懒鬼都回去吧。”   “好的,老爷!”   警役们轰然应诺,公地里的农奴们纷纷放下农具,虽然已经有不少农奴产生了不祥的预感,不过,毕竟有同伴多吃了两口豆子,自己也少挨了许多棍子,大部分农奴脸上都轻松了许多。   “对了……”望着同样准备离开的吴清晨,小安德烈问道:“洛斯,明天你还来吗?”   “来,当然来!”   看着公地里的农奴,吴清晨重重地点了点头。   怎么能不来呢?人力资源管理,套路还很多呢!   ————————   深夜,教堂。   这一天特别忙碌,送走管事,收起刚刚清点完的账目,普拉亚牧师伸个懒腰,拖着疲惫的身体走过侧门,准备回到自己休息的房间。   经过小安德烈卧室的时候,普拉亚牧师忽然看到一线微光。   凑到没有关齐的门缝边,普拉亚牧师看到,今天一整天没见,平时早就躺到床上,生怕少睡了一小会的安德烈小懒鬼,此时正凑在点燃的灯芯草前,面前摊开厚厚的数典,嘴中正在喃喃地念着:   “55,56,57,58,59……” 第130章 共鸣   第二天,天已经全亮了,树荫底下,安德烈焦躁地踢着石子。   远远地,吴清晨的身影终于出现,安德烈忙不迭地迎了上去。   “洛斯,你怎么现在才来?”   “日安,安德烈。”   走到近前,吴清晨看看前一天堆出来的简陋日晷:“还很早啊……我刚安排好耕牛就过来啦!”   “好好好,你早!”安德烈急切地问道:“现在可以开始了吗?”   “东西带来了没有?”   “当然!”安德烈指了指身侧,树底下放着一只大篮子,篮子上盖着大片的叶片,旁边站着两位警惕的警役。   “好,那就开始吧。”   “我叫那群懒鬼过来?”安德烈指指公地,吴清晨来之前,抱着避免浪费时间的想法,懒鬼们已经被小安德烈赶进了公地,按照以前的方式干活。   “不,先等一等吧,现在还不用叫……”   说着,吴清晨走到小道边缘,先从公地里摸了一团湿泥,然后蹲到简陋的日晷旁边,以食指的关节为单位,在此刻投影的位置往旁边移动了八次,然后再涂上湿泥,“知道这是干什么吗?”   在野外,或是其他陌生的环境中,“确定时间”都是一项极其重要的技能,更何况是中古世界?   已经接受了好几次培训,吴清晨早就掌握了好几种相当便捷,基本不太需要道具辅助的办法,分别用于确定方位,时间,天气等等自然因素。   不过,为了让连“分钟”、“小时”都没建立概念的小安德烈,能够明白自己的意思,参谋团建议下,吴清晨特意选用了最简单的方法,给小安德烈展示。   “看懂了……”   就算这种几乎已经是最形象的方式,昨天还是将小安德烈折磨得不轻,望着日晷,小安德烈心有余悸地点点头:“这是等下让那群懒鬼,像理查德他们那样干活的时候,干一次需要花的时间。”   “对。”   搓掉手掌的泥土,吴清晨拾起身旁顺路折下的两根半人高的树枝,指着公地的方向:“现在时间有了,接下来,我们先过去那边,确定一下这个时间里,等下该让他们干多少活儿。”   “好的……不过为什么要带两根树枝?”   “等下就知道啦!”吴清晨微微一笑:“另外,你需要带的更多。”   “是啊……”安德烈苦涩地笑了笑,从边上的警役要来羊皮卷,对照上面的数据,开始捡等下用于计算步数的长短棒子。   “好了,走吧。”   一小会后,吴清晨拎着两根树枝,安德烈抓着一大把棒子,两人走进了公地。   两人的行动,立刻吸引了公地中懒鬼们的目光。   看着小安德烈口中念念有词,不时丢下或长或短的棒子,前一天已经见识到了同样行为的农奴们,好几位脸上变色。   随着小安德烈越走越深,越走越远,农奴们脸上的神情也越来越难看。   “凯尔!你这个混蛋!说了让你不要犁那么快!”趁着警役们的注意力也同样放到了吴清晨和安德烈的身上,一名农奴恶狠狠地踹了身边的同伴一脚:“看,现在坏事来了吧!”   “这……”名叫凯尔的农奴摸了摸被踹的位置,嗫嚅着回答:“也……也不一定就会怎么样吧?”   “你……你除了是个混蛋,还是个傻瓜!”   傻瓜又被踹了一脚。   “这下要倒霉了。”几步之外,另外两名农奴也在偷偷交谈。   “是啊!”   “唉!”又一名刚刚凑过来的农奴叹了口气。   “你唉什么!混蛋!你好歹吃到了一碗豆子,我们俩什么都没捞到,等下还要陪你倒霉!”   “这也不能只怪我吧?科里,还有贾艾斯也很快呀!就算没有我,也还是一样啊!”   “哦?你的意思是……这么快你也不想的?”   “是啊!”凑过来的农奴,连忙点头。   “那等下先选活儿的好事,你让给我选吧!”   凑过来的农奴不说话了。   农奴们揣揣不安的目光中,小安德烈渐渐丢完了手中的棒子,停下了脚步。   在停下的位置,吴清晨插下了一根树枝。   回来的路上,大约三分之二的位置,吴清晨插下了另外一根树枝。   回到出发的位置,吴清晨和安德烈说了几句话之后,警役很快将农奴们重新集合到大树旁边。   “等下就要一起干活了!”   以这句话为开场白,吴清晨从安德烈手中接过记录数据的羊皮卷:“……昨天活儿干得最快的人,说吧,等下想干哪种活儿……嗯,从贾艾斯开始,贾艾斯,你说吧。”   这个混蛋昨天拿了两个冠军,其中有一个还是活儿最重的扛犁。   农奴们羡慕地望着这个幸运的家伙。   结果自然不言而喻。   “我……我想捡石头。”   “行,站这边吧。”吴清晨指指左边,“下一个,西奥多!”   “我……我想装石头。”   “咦?你确定吗?”吴清晨提醒道:“西奥多,你觉得装石头比捡石头轻松吗?”   “不……”西奥多怯怯地回答:“捡石头轻松。”   “那你为什么不选?”   “我想选……可是……”西奥多小心地看着贾艾斯:“贾艾斯已经先选了呀。”   “你想选就行了。”吴清晨指指自己面前,“你站这里。”   “下一个,然后是莱尔……”吴清晨干脆地问道:“你想不想捡石头?”   最轻松的活儿,谁不想呢?   莱尔赶紧点点头。   “行。”吴清晨指了指自己的右边:“你站这边。”   “好了,接下来是埃德加,顺便说一下,现在没有捡石头的活儿了……”   “我选装石头。”   就这样,以前一天的冠军为骨干,吴清晨组织了三支队伍的雏形。   接下来,用剩下的农奴填充岗位,再从未参与前一天测试的,小安德烈那一边的农奴补充部分人手,组织了三支完整的队伍。   编组完毕,面对三组农奴,吴清晨指了指日晷,用泥土特意涂出来的位置——它代表着两个小时的时间:“你们都看到了,日晷走到这里的时候……”   吴清晨又指了指公地远处,刚才竖起来的第一根树枝——这代表着农奴们的最快速度下,可以在两个小时内达到的最远距离:“速度最快的人,应该把活儿干到那里……”   农奴们虽然看不懂日晷,但至少知道那是计时的工具,前一天这么多项测试下来,又一直旁观着吴清晨和安德烈忙活,自然也很明白树枝的意思。   农奴们微微骚动,在这些不满和不安的目光中,吴清晨不紧不慢地说道:“当然,安德烈老爷知道,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像最快的人干得一样快……”   “所以……”吴清晨指着公地里,第二次插下的树枝:“只要你们能干到那里,就算完成了该干的活儿!”   “呼!”   农奴们整齐地松了口气,吴清晨插下第二根树枝的位置,大约在最快速度的60%-70%之间,虽然不知道具体的数据,但农奴们光凭肉眼就可以看出,接下来的劳动量,一下子就从可怕的最快速度,降低到了只需要完成一半多一点点。   感激的目光瞬间投向了吴清晨,以及旁边的小安德烈。   人力资源管理学第四击:领导亲切!   亲切归亲切,不过嘛……利润当然还是越多越好!不,夏役翻耕当然还是越快越好!   “当然,如果你们愿意卖力的话!”   吴清晨继续说道:“只要能干到最快的速度,每个组……嗯,我的意思是……”说到这儿,吴清晨面向着自己左边,面前,右侧的三群农奴,分别划了个圈,示意“组”的意思:“这样一起的人,每个人,都能分到一碗豆子!”   吴清晨目光示意下,安德烈猛地揭开了身旁大篮子上盖着的树叶,露出了底下的大陶罐,一阵豆子的清香,立刻飘散在空气中。   人力资源管理学第五击,第六击:团队精神!愿景展望!   有了这两项利器,拖拖拉拉不肯卖力的农奴,除了领主老爷严厉的目光,还得同时考虑考虑同组农奴们的怒火。   “另外,干活速度最快的组!明天重新一起干活的时候,全部可以最先挑选干哪种活儿!”   农奴们士气高昂地冲向了公地,站在吴清晨的旁边,安德烈极其兴奋地看着面前热火朝天闹生产的场面。   对吴清晨的举动,小安德烈自然相当钦佩,但也有一点自己的思考。   “洛斯,为什么要让这些懒……这些家伙明天重新分组呢……”针对最后一条措施,小安德烈疑虑地问道:“要是让这些家伙经常在一起干活的话,干熟了,速度应该可以更快吧?”   凡事有一利必有一弊,团队精神确实能够加快农活的进度,却也很容易培养出同仇敌忾的战友情谊。   现在这个阶段,吴清晨根本没法享受到农奴解放带来的红利。   未来的目标,吴清晨必然是统治阶级的一员。   这样的情况下,地球参谋团,吃撑了才会让吴清晨真正帮农奴们解开枷锁。   因而,针对农奴们组织程度提高带来的弊端,地球团队引进了人力资源管理的第七击和第八击:竞争机制,定时混编。   宁愿放弃默契度提高带来的劳动效率增长,也要尽量削弱农奴们团结一心之后,可能会造成的威胁。   当然,这样的话就不用对小安德烈说了。   “也许吧……”   听到小安德烈的问题,吴清晨转过头,微笑着说道:“……不过你看,就算是为了明天能够早点选择干哪种活儿,他们现在也一样干得很卖力呀!最重要的是,这样的事,还不需要你出豆子。”   “嘿嘿,对啊!”   小安德烈立刻接受了这个解释,瞬间喜笑颜开:“这样真好。”   怎么能不好呢?   怎么能不笑呢?   将本来就属于被统治阶层的东西,改头换面,当成恩惠,然后再转头赐予,这可是统治阶级最喜欢干的事情。   这样的事,小安德烈自然深有共鸣。   “不过,就算这里节省了一部分……”   看着公地里面加倍努力忙碌的情形,小安德烈又是欢喜,又是心疼:“还是要出奖励的豆子呀!”   “呵呵……”   吴清晨轻轻地笑了一声。   “洛斯,你笑什么?”   “没什么。”   吴清晨微微地摇了摇头。   100%最快速度下的奖励豆子,是这么好吃的吗?   换句话说:   “突出贡献”也好,“杰出表现”也好,“年度最佳”也好、“先进代表”也好、“绩效奖金”也好……   无论换成什么面目出现,资本家的奖励,是这么好拿的吗?   更可怕,或者说更可悲的是,在领导亲切,团队精神,愿景展望,竞争机制,定时混编……   以及吴清晨未来可能会引进的更多的,更隐晦的,更恶意的人力资源管理学技巧的操纵下:   老爷的奖励,是懒鬼们不想要就可以不要的吗? 第131章 效果   随着吴清晨一声令下,三支队伍都开始飞快地干活。   “好快!”站在公地边上,小安德烈不由自主地发出了一声低呼。   参与了前一天全部的测试,对于分工合作的效果,小安德烈虽然相当看好,但也相当清楚,全部测试项目的100%最快速度,肯定不是这么好完成。   另外,对懒鬼们习性的了解,也增加了安德烈同意许诺豆子的底气。   然而此刻,看着三支队伍,都犹如离弦之箭一般,飞快地冲向目标树枝所在的位置,安德烈忽然有些不安。   “这么快!”   公地里面,安托万张大了嘴巴,作为警役的福利,每年夏役时,当其他自由民都得在公地里挥洒汗水的时候,安托万可以跟在农奴们身后悠悠踱步。   直到今天,安托万才发现,原来农奴们真正开始卖力的时候,居然能够逼得他不得不小跑着前进,以跟上干活的进度。   “这些疯子不要命了吗?”   另外半片公地里面,没有被吴清晨选中的农奴们,目瞪口呆地望着前一天还同样想尽办法偷懒的同伴们,此刻正专心致志,齐心协力地飞快前进!   呆呆地看了好几分钟,安德烈终于回过神。   “这么快的话……”   下一刻,安德烈飞快地扑向日晷,伸出手指,放到投影的位置比划。   “洛斯,糟糕了!糟糕了!”重新站起来,安德烈顾不得拍去衣袍沾上的泥土,他冲到吴清晨身边,将手指戳到吴清晨眼前,大声叫着:“才过去这么一点点时间……”再指向公地:“他们就已经那么远了!糟糕了!洛斯,等日晷走完的时候,他们肯定可以干到树枝那里!”   连我都不能根据这么一点点时间,看出什么比例……   以你的数学水平……   吴清晨轻轻地拍拍安德烈的肩膀:“别担心,别担心。”   “怎么能不担心!”安德烈用力地跺着脚,然后,像是被抽中的陀螺一般,安德烈转得飞快,他一会儿冲到公地边缘远眺进度,一会儿凑到简陋日晷旁估算进度,同时还时刻不忘向吴清晨实时汇报进展。   “两个指头了!活儿已经干到小树丛那边了!”   “三个指头了!快到溪水转弯的地方了!”   “三个半指头了!已经超过另外一边了!”   是的,不到45分钟,吴清晨这边的活儿进度,就已经超过了没被选中的农奴。   要知道,召集农奴,编组成队,许诺展望,每一项流程都需要花费一定的时间,这么快就赶上了进度,正是对效果的极佳证明。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领先出发,一直干活,却被迎头赶上,另外一边公地里的农奴们,本就足够苍白的脸色,立刻变得更差。跟在他们身后,警役们挥动棍子的力气和频率,同时提升了一个档次。   和另外一边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同样是监督的警役,这一路过来,安托万连一次棍子都没有使用。   差不多正是另外一边的警役们开始加大监督力度的时候,就在安托万的身前,最右边一组,负责扶住犁车的一名农奴,也不知是扭到了腿,还是拌到了什么,忽然打了个趔趄,倒进了泥浆。   放到这一天之前,看到这样的情形,安托万可以肯定,不管是不是故意摔倒,这名农奴肯定会磨磨蹭蹭,故意拖延爬起来的时间。安托万大爷,也就不得不冲上去,给这名涉嫌偷懒的家伙喂上几棍,长长记性,顺便警告一下其他有可能效仿的懒鬼。   然而,这一刻,安托万压根没动,因为他知道,马上就会有人跳出来,代替他行使职责。   “你瞎了吗?”“混蛋!”“快点起来!”   好几声愤怒的喝骂,同时涌向了刚刚摔倒的农奴,两只沾满泥浆的脚丫,恶狠狠地踹在倒地农奴的身上,好几双手臂,同时扶住了还没来得及歪倒的犁车。   “赶紧起来!”“装什么死!”“还不快点过来扶犁!”   挨着同伴们的踢踹,听着同伴们的指责,摔倒的农奴麻利地爬起身,顾不及抹去脸上的泥水,赶紧接过了犁车,灰溜溜地低着头,一声不吭地加倍卖力,弥补罪孽。   “过一半了!”   “到麦秆堆了!”   “过第二根树枝了!”   农奴们持续奋力的情形,让安德烈脸上的神情越发凝重。   “快到了!”   “这些混蛋!马上就要到了!”   “该死的,真到了!”   终于,第一支队伍站到了代表100%进度的树枝旁边!   “一组豆子!”   最后时刻,安德烈蹲在了日晷旁边,当第一支队伍到达终点的时候,安德烈一跃而起,恶狠狠地踢飞了几块石子:“一组豆子,没有了!”   “是的,我看到了。”   “糟糕!第二组也快到了!还剩一个指头!”安德烈将食指第一节 戳到吴清晨眼前。   “是的,我看到了。”   “混蛋!两组豆子!”又有几个石子,被安德烈踢进了公地。   “第三组,第三组也快到了!”安德烈将指甲盖戳在吴清晨眼前。   “天啦!三组豆子,三组豆子都没有了!”   分工合作之后的第一轮实际劳动:农奴群,三个小组,每个小组都在预定时间内,到达了100%的位置。   “这群杂碎,该死的贪吃鬼!”小安德烈咬牙切齿地望着归来的农奴。   “啧,反正都已经这样了,想想好的地方吧……”   结果终于出现,吴清晨再次提出了前一天问过的问题:“怎么样,农奴们不一定做不好吧?”   “好,做的太好了!”小安德烈咬牙切齿地回答。   “来,你看……”吴清晨指着另外一边仍然按照以往方式劳作的农奴群:“看那边,现在才刚刚走过一半!”   受到分工合作的三组农奴刺激,另外一边的警役们,催促农奴的时候加倍严厉,逼迫着农奴们付出比以往更多的汗水,以加快进度,就算如此,也只达到分组农奴们速度的一半。   “加倍了……”看着这些,小安德烈总算稍微得到了一些安慰,但想想付出的代价,小安德烈又开始伤心:“加倍了又怎么样,三组豆子,才换来的加倍啊!”   稍微计算一下性价比,安德烈嘴唇都在发颤。   “好了,他们快到了,准备发豆子吧。”   “……”   由于结果明显超出了安德烈的预计,当农奴们全部回到出发的位置时,安德烈才发现,自己压根就没有准备这么多木碗。   农奴们毫不在意地纷纷伸出黑漆漆,泥糊糊的手掌,吴清晨连忙暂停,强制命令他们走到溪边洗干净双手。   几分钟之后。   大树底下,手捧豆子,农奴们珍惜地默默咀嚼,许多农奴吃着吃着,突然流下了眼泪。   “吃,吃死你们,撑死你们!”站在旁边,安德烈恨恨地看着这一幕。   结束进食,吴清晨继续主持,还是由最先到达的小组优先挑选岗位,农奴们被编成三个新的小组。   “还是和上次一样,去吧!”   农奴们兴高采烈地冲了出去。   “洛斯……”等到农奴们走远,安德烈凑到了吴清晨身边:“要不,等下把树枝插远一点吧?”   “不,不太好。”   “唔,也对……”安德烈偏过头,看向吴清晨刚才重新涂过湿泥的日晷:“要不,弄一下这里?”   “不,也不好!他们都看着呢!”   没错,几分钟之前,吴清晨调整日晷的时候,农奴们火热的视线,几乎可以将人的身体烧穿。   “那就让他们这样吃?”   “怎么可能!”   和吴清晨说的一样,又两个小时之后,第二轮奋斗的农奴们,只有一支队伍收获了豆子。   又两个小时之后,第三轮,没有任何队伍收获到豆子。   又两个小时之后,第四轮,还是没有任何队伍收获到豆子。   不用吴清晨解释,安德烈也没有再问,就连农奴们自己也明白了:人的体力有限,休息一整个晚上,清晨刚刚出门的时候,处于最佳状态的农奴,才能收获豆子的奖励。   经过一轮,两轮辛苦的劳作之后,体力下降,豆子的好处逐渐变得飘渺。   然而,公地里面:   “快,快,快!”   “要被超过了!”   “不可能!我们这边还在最前头!”   “西奥多快追上来了!”   “胡说!……贾艾斯,快点啊!”   农奴们角逐的激烈程度,一点都没有降低。   通过优先选择岗位的方式,将分项冠军和冠军组打散之后平均分配,这是一项非常阴险的决策。   地球团队设计的分工合作方案,比较轻松的岗位,都处于整只队伍最前方的位置,同时又对体力和技巧的门槛要求极低。   平均分配的冠军们,毫不意外地齐头并进,惨烈厮杀,难分难舍。   迟迟难以决出的悬念,让后面真正卖力的农奴们,每一组都可以看到胜利的希望,朝着迟迟不落下的胡萝卜奋力奔跑。   以第一轮的三组豆子,第二轮的一组豆子刺激农奴,同时建立信誉,紧接着,用原本就属于农奴们的劳动岗位,刺激农奴们继续加倍努力干活。   “怎么样?”   站在公地边缘,吴清晨问道:“现在还心疼吗?”   “哪有心疼?”安德烈略有些不好意思,但更多的却是欢喜:“原来还真是这样,就算没有豆子,这些家伙,也照样可以干到第二根树枝的位置呀!”   “对啊!”   吴清晨轻轻地附和。   第二根树枝,是分工合作的农奴们全力以赴时70%左右的劳动效率,比另外一边的农奴,或者说,比原来的劳动方式,提高了大约35%劳动效率。   望着农奴们努力劳作的背影,吴清晨的目光里,并没有什么愧疚。   没错,吴清晨引进了阴险的人力资源管理方案,吴清晨提高了对农奴们剩余价值的剥削总量,吴清晨降低了农奴们团结一致的可能性。   不过,吴清晨也减少了警役的干预,减少了农奴们挨打的次数,同时还让农奴们,至少每天都可以吃到一两次豆子。   最重要的是,从头到尾,吴清晨都没有提高农奴们一丝一毫的劳动量。   就算是得到豆子的第一轮和第二轮劳作,吴清晨操纵的农奴们使出的力气,也从始至终没有超过另外一边被警役们加倍用棍子抽打的农奴。   这35%的增长中,有10%来自于地球团队设计的分工合作先进方案,有10%,来自于农奴们积极性提高之后,不再需要与安德烈、警役斗智斗勇,得到的结余。   最后15%,来自于一小撮平时爱动脑筋的家伙,平日或是偷偷隐瞒下来,或是通过各种方式,让其他农奴负担的劳动量。   大部分农奴们,正在为以前100%,甚至120%的辛苦降低到70%而欢欣,某些原本只需要50%辛苦的家伙,却因为一项项测试出来的标准,一项项人力资源管理方式必定考虑到的局部公平性,逼迫着不得不同样付出70%的汗水。   如果说吴清晨的做法,对谁造成了伤害的话,大约只剩下这些聪明人。   不平则鸣。   当天夜晚,某间漆黑的木屋中,四五名农奴偷偷地聚到了一起。 第132章 集体智慧   草棚内,交谈已经进入了实质性的阶段。   “真的要这么干吗?”说这句话的人,声音里有着明显的担忧。   “不然呢?等着累死吗?”旁边立刻传来的反问的声音:“马丁,你害怕了?”   “当然不是……”马丁回答:“我只是觉得,马上就这么干的话,太急了一点。”   “急?再不急就来不及了!你这个胆小……”   “布兰登,你先别说了。”一个沉稳的声音加入,先阻止布兰登的辱骂,然后面向心怀疑虑的马丁:“马丁,我知道你的想法,你应该觉得,今天的活儿虽然累,但忍一忍好像还熬过得去,还能吃到豆子,说不定明天更多……”   “罗里,你知道我的,我怎么会因为豆子……”马丁连忙解释。   “没关系,没关系……想吃豆子有什么错?就算是我,也一样想吃豆子。”沉稳的罗里继续说道:“现在坐在这里的人,你,我,大家都是农奴……主宰让我们倒霉,天天饿着肚子,谁不想多吃一点呢?”   草棚里的农奴,纷纷低下了头。   “不过,大家要看清……”罗里抬高了声音,“为了这几口豆子,大家今天多花了多少力气?泰伦斯,你今天摔了三次吧?”   “唔……”坐在角落的泰伦斯揉着胳膊,点点头。   “布兰登,收工的时候,我看到你腿在抖。”罗里转向急性子的布兰登。   “现在开始痛了。”布兰登哆嗦着回答。   “还有你,马丁……”胆小的马丁也没有被放过:“就这么一小会,你的肚子叫了三次。”   马丁摸了摸肚子,没有回答。   “瞧瞧你们,现在这个模样,谁还有力气揍人?”   三人同时摇头。   “不能揍人,谁还会帮你们多干活儿?”罗里继续追问。   “哈,还多干活儿……”急性子的布兰登接口:“马丁,你就盼着豆子吧!都吃同样的东西,都干同样的活儿,过两天,等他们养足了力气,就轮到我们挨揍啦!”   马丁不说话。   “马丁……”罗里语重心长地说道:“你可能觉得,和我们在一起的时间不长,揍的人不多,逼别人帮你多干活的时候也少,他们不会太记恨你。到时候忍一忍,挨几顿打,熬一熬就过去了,就可以和他们一起吃豆子了……”   “你这么想,其实也没错,就算是我们……”罗里依次指了指自己,布兰登,还有泰伦斯,“揍了他们这么久,抢了他们那么多吃的,让他们帮忙多挨了那么多次棍子,多干了那么多活儿……只要我们几个愿意缩头,让他们揍上几回,再饿上一段时间,让他们抢回几口食物,应该也能被放过……那些家伙也就能做这么多了,不然以前不可能让我们过的这么舒服。”   “可是!值得吗?”罗里大声说道:“你们甘心吗?就为了两口豆子,划得来吗?这么多年,大家费了这么多功夫,挨了那么多棍子,才让他们害怕我们,才让我们的日子过得舒服一点。你们谁愿意让以前的功夫白费?”   “我肯定不愿意!”布兰登又跳了出来:“没有了他们垫底,这么干下去多累啊!”   “我也不愿意。”泰伦斯闷闷地说道:“我不怕累,可是我想多活几年。”   “谁不想活下去呢?”罗里先是叹息一声,然后斩钉截铁地说道:“但要想活久一点,就一定不能再像今天这么干活了!至少我们几个,绝对不能再像今天这么累了!”   “对!”“是的!”布兰登和泰伦斯重重地点头。   “马丁,你呢?”   马丁轻轻地点头。   “好!”不去计较马丁点头的幅度,罗里大声说道:“从明天开始,我们还是像以前一样,只出一半的力气!”   “嗯!”布兰登再次重重地点头,忽然有有些迟疑:“明天早上,第一次也是一样吗?”   “也一样!”罗里毫不犹豫地回答,“放心吧,你们今天也都看到了,洛斯的方法很管用……只有我们几个稍微放松一点的话,那些家伙加几把力气,照样可以到达第一根树枝,我们也能跟着混两口豆子。”   “要是第一根都能到……”泰伦斯揉着胳膊,露出了草棚中的第一个微笑:“第二根树枝的位置,就更没问题了。”   “万一没到呢……”就算已经同意,马丁的担忧还是没有消失。   “没到就没到啊……”布兰登也笑了起来:“要倒霉也是大家一起倒霉,安托万一个人能有多少力气?轮到我们头上,最多都挨两三下棍子。”   “万一被发现呢?”   “哈,谁发现?”布兰登也笑了笑:“还是一样,这么多人,安托万能盯住几个?”   “安德烈和洛斯也一样……”对面的罗里补充:“这可是两位老爷,现在的老爷和以后的老爷,怎么可能会盯住我们这样的农奴不放呢?”   “和我们一起干活的人,总是会知道啊。”马丁这么说着。   “那又怎么样?”布兰登毫不在意:“谁敢说?哪个敢说?谁敢说就揍谁!公地里害我们挨了多少棍子,回村子里,我们每个人都给他同样的分量!”   “就是因为这样,我们才要从明天开始,马上就只用一半的力气干活……”罗里再次强调:“只有这样,我们才有更多的力气,能揍疼他们!”   “好了,别说那些了……都看看明天用什么办法放松点吧……洛斯这干活的新办法,还真有点为难人……”   话题逐渐进入到了技术细节的讨论环节。   次日。   中古世界,0001年02月17日。   大树底下,发号施令的人换了一位。   集合农奴,编组成队,重申许诺……   吴清晨从旁协助,小安德烈开始接手实际的操作。   泥泞的公地里面,罗里向布兰登,泰伦斯,以及脸上神色不定的马丁,分别打了个眼色。   如果是没有经验的安德烈来主持的话,干活速度变慢就更容易被接受了……   默默回想前一天晚上讨论出来的“放松”技巧,罗里心中的把握,又大了几分。   罗里完全不知道,当他做出的某个决定,想要真正成功的话……   四人前一天晚上匆忙总结出来的朴素集体智慧,除了要对抗警役安托万,准老爷小安德烈,以及其他屡屡被欺压的农奴们之外,还要和另外一个庞大无数倍的集体智慧交锋。   ————————   15分钟之后。   地球。   2012年5月14日03点27分31秒。   联合国天象事件临时委员会——统一合作关系部——参谋团——人力资源组,指挥中心。   数千平米的巨大指挥中心灯火辉煌。   指挥中心正前方,70米长,25米高的巨大液晶显示屏,分割成许多块分级屏幕。   这些屏幕中,最庞大,也最显眼的位置,自然是吴清晨此刻在中古世界的近景动态影像。   吴清晨的影像左侧,是四块四分之一大小的分屏,此刻分别显示着小安德烈,公地中景,农奴群全景,天象全景。   吴清晨的影像右侧,是密密麻麻的小屏——再小也有一米宽,75厘米高——分别显示这每一位农奴的近景动态影像。   无分屏幕大小,超高的分辨率,让视频的每一处细节都纤毫毕现。   当罗里刚刚开始向布兰登,泰伦斯,以及马丁打眼色的时候,一瞬间,无数个指挥中心,显示着四人头像的视频框格立刻闪烁着刺眼的红光。   这是紧急开发统合的微表情识别软件开始报警。   半分钟之后,分析团,情绪组——许多个同等规模的指挥中心——即时上传共享了第一轮人工鉴定的结论:四人有共同秘密。   所有的指挥中心,罗里,布兰登,泰伦斯,马丁,四人立刻被列入重点监控对象。   和大部分指挥中心一样,参谋团——人力资源组,指挥中心液晶显示屏内,四人的视频头像,立刻由原来的尺寸,提高到四倍,位置也直接切换到了吴清晨的巨大影像右侧。   另外,四人的视频头像旁边,还各多出了一块列着密密麻麻参数的同步屏。   第一栏是基本状态:心率:/体温:/呼吸频率:,等等。   第二栏是精神状态:注意力:/紧张度:/情绪:,等等。   第三栏是身体状态:步幅:/耗热量:/肌肉:,等等。   第四栏,第五栏……   刚刚进入中古世界的时候,为了让吴清晨承担最低的劳动量,地球足足搜集了成千上万名各行各业的偷懒宗师。   现在,第一轮危机已过,这些好不容易召集的宗师们却没有离开。   有了这么详实的数据,又有这么多领域顶尖的同行互相帮衬,罗兰等四人的小把戏,立刻就被拆穿。   结论很快反应到参数,第n栏:劳动效率43%。   十分钟之后。   “虚惊一场……”   看着“偷懒宗师部”即时共享的参数,指挥中心的值班主任抹了抹额头的汗水:“原来这几个家伙只是想偷懒啊……”   “还是需要重视……”旁边的副主任提醒:“这也是我们人力资源组的工作范畴。”   “应该没问题,预案里有这方面的考虑……”说着,主任指了指自己面前的屏幕:“看,吴清晨先生已经发现了。”   “偷懒……”副主任苦笑着摇摇头:“在吴先生面前,还真是班门弄斧……看看接下来几轮劳动的结果吧。”   每一轮劳动,以两个小时为节点。   除了造成巨大的困难,和更加巨大的人力物力消耗之外,1:30的时间倍率,并不是一点好处都没有。   比如说:地球4分钟,对应中古世界两个小时。   现在,指挥中心值班主任,就可以立刻看到两个小时,四个小时,六个小时,八个小时之后的内容。   值班主任同时打开四个视频,已经进行了初步剪辑的视频内:   第一轮,三组农奴都达到了100%,吃到了豆子,农奴群还算高兴,吴清晨默不作声。   第二轮,三组效率降低到85%,许多农奴神色忿忿,吴清晨还是默不作声。   第三轮,三组效率堪堪踩着70%的及格线,更多的农奴察觉,吴清晨开始和安德烈交谈。   初步剪辑的视频没来得及配音,但重要对话已经标出了大概的字幕:   吴清晨:你那边的农奴,也可以开始组织队伍了。   安德烈:好。   吴清晨:组织两组。   安德烈:为什么?不是一样可以组织三组吗?   “为什么?”副主任自问自答:“要留下一定的位置,等着成立分公司之后,用来剥离不良资产嘛!”   第四轮:两个新的小组成立,罗里等人继续偷懒。   第五轮:罗里等人还在偷懒,原来的三个小组,劳动效率终于跌到了70%以下,吴清晨又开始和安德烈交谈。   这个时候,中古世界里,已经时近黄昏。   第五轮劳动结束后,安德烈将原来的三组农奴集中。   没有完成任务的农奴们脸色紧张。   吴清晨:不要怕,并不是每个人都有错。   安德烈:对,有人在里面偷懒!   吴清晨:不会惩罚所有人。   安德烈将农奴们一个一个叫上来,绕到大树后单独交谈。   “傻眼了吧?想法不责众?想恐吓?”   望着参数栏中,心理分析组初步估计,罗里等四人偷懒时有可能采取的对策。   副主任不屑一顾:“不知道什么叫匿名投诉吧?”   视频中,罗里等四人面色变幻,但也并没有太过于害怕。   接下来,从最后剩下的农奴中挑出四人补充到分工合作的团队,警役们将已经被定义为不良资产的罗里等四人拖了出来,丢到角落,由两名警役监视着单独干活。   意识到事态不妙,被剥离的不良资产连忙卖力干活,不过,大约是习惯的缘故,没过几分钟,布兰登忙活的时候,习惯性地停滞了一下。   安托万握住棍子,走了过去。   下一刻,以完全区别于以往的握棍手法,戳出角度,运力方式……安托万手中的棍子,戳中了布兰登。   仿佛被霹雳击中了一般,布兰登脸上立刻出现了极其痛苦的表情,他浑身抽搐,手脚抖动,如同一捆失去了支撑的麦秆一样,瘫倒在泥地里面。   站在旁边,安托万静静地等了一小会,然后将布兰登再次提了起来。   布兰登继续瘫软。   安托万又一次举起了棒子。   仿佛受到了极大惊吓的兔子一般,布兰登瞬间窜了出去,他拎起农具,双手挥得像风火轮一样,以150%的力气,全副身心,全部投入到了公地的农活里面。   “啧啧……何必呢……”   可怜又可气地看着这一幕,副主任摇了摇头,忽然望向了身边的正职:“主任,听说这是某个黑煤窑老板总结出来的手法?我看不太像呀,这,这也太专业了!”   “没,最后一轮测试的时候,煤老板的手法被否决了……”   值班主任说道:“虽然检测的时候,这老板的手法,确实不会对身体造成永久性的损伤……不过,这种野路子的办法,上面还是心存疑虑。无论如何,就算是农奴,每一位也都是艾克丽村庄的宝贵财富,适当教训一下就可以了,没必要造成劳动力的损失。”   “那这里面的是正规手法?”副主任指着握住棍子的安托万警役:“什么来路的正规手法?”   “既不留伤,又极其痛苦……当然是美军棍法。”   主任脸上露出了佩服的神情:“虐待囚犯,咱们国家确实和美军还有很大的差距。” 第133章 最美   有了吴清晨假借治疗耕牛时顺便发现的名义,偷偷传授给安托尔的美军棍法压阵,罗里等四人,仅一个照面就被“治疗”得服服帖帖。   旁观这一幕,其他的农奴们整齐地打个激灵,劳动的效率也骤然提升。   谁也不愿意变成下一个被剥离的不良资产,丢到角落里由警役单独监管,然后时不时挨上几棍,动不动躺到地上,眼泪鼻涕横流,手脚躯体抽搐。   于是,又一轮,也是当天的最后一轮劳动的时候,全部的小组,居然都将活儿再次干到了代表100%最快速度的第一根树枝处。   奖励豆子,收拾东西,互相道别,将农奴赶回村庄。   半个小时之后,太阳的最后一缕余晖也消失了。   夏役的第三天结束,由绝对免疫吴清晨“照顾光环”的农奴们,向小安德烈,向中古世界展示了分工合作的先进性。   八个小时之后,太阳再次升起来了。   距离吴清晨移动蜂巢,已经过去了六天。   倒霉的蜜蜂们,在新的位置,继续默默地为人类,作出绝不逊色于耕牛的巨大贡献。   并即将向中古世界展示分工合作的必要性。   ————————   中古世界。   0001年02月18日。   天边微微发亮。   应役的时间到了。   前往公地的道路,到处可以看到脚步匆匆的村民。   某条偏离公地方向的小径,三个扛着农具的身影,正在快速奔跑。   剧烈的运动,让三人额头布满了汗迹,脸庞也憋得通红。   “父……父亲,歇,歇一会吧……”   跑到一片小树丛旁边,抹了抹额头的汗水,长子一边喘息,一边指着弟弟说道:“杜宾跑不动了……”   “歇?歇什么?”走在前面的阿普顿毫不停留,“他还好意思歇?要不是他磨磨蹭蹭,份地里的活儿早干完了……嗯,你帮这小混蛋扛一下东西……真没用!”   次子垂着头,将农具交给了兄长。   “忍一忍!再熬两天就好了……”将弟弟递过来的农具放到另一边肩膀,趁着这点空隙,长子安慰道:“昨天我听到了……尼尔叔叔已经答应,明天的明天,等格罗佛家先忙完了,就可以把耕牛借给我们。”   “谢谢你,哥哥。”   “快点走吧,不然真的快来不及了。”   “知……知道了,哥哥。”次子有气无力地点着头。   当……当……当……   半空中传来了教堂的第二遍钟声。   “快……快点……呼……再快点!”扛着犁车的阿普顿,再次加快了脚步:“再……呼……再晚,就真的赶不上庄头点人了!”   “好……好的,父亲。”   错过庄头清点人头的时间,运气好就是挨一顿臭骂,运气差估计就得挨几下棍子。   两个儿子的脚步,也立刻迈得更快了一些。   强行提高速度,当然得付出代价。   几分钟之后,快速跑动的三人,赶到了一处拐角的位置。   砰……哗哗哗……   刚刚转过拐角,走在最前面的父亲,忽然听到了一声撞击到树干的响动,以及随之其后,一连串衣袍与植物摩擦的声音。   肯定又是那个小混蛋!   “你瞎了吗?”   阿普顿一边怒骂,一边飞快地扭过头。   果然,鲁莽的次子没控制好步伐,冲出了小径,踉跄着钻进了路边的份地。   歪歪斜斜地又扭了几步,次子最终摔倒。   几秒之后,躺在份地里面,次子撑起上半身,回过头,怯怯地望向路边的父兄。   “发什么愣?”阿普顿怒火直冒:“还等什么?等别人来打死你吗?还不赶紧出来!”   “快出来,杜宾,赶紧出来!”长子也飞快地催促,两只眼睛紧张地四面环顾。   这可是一片全部开花,部分开始结籽的荞麦地!   杜宾这一脚冲进去,还不知道踩死了几株麦秆!   这要是被份地的主人知道,宽厚的家庭或许只骂上半天就能放过,暴躁的家庭,说不定就会捞起农具举家械斗!   幸好,夏役将全村都集中到了通往公地的道路,这条偏僻的小径,最近几天都没有什么人经过。   长子到处张望,始终没看到任何其他人的身影,这才松了口气。   这个时候,杜宾也手脚并用,从荞麦地里爬了出来。   “小畜生!”刚刚站回公地,杜宾就挨了一记迎面的耳光。   “好了好了,父亲……杜宾也不是故意的……”长子连忙拉住阿普顿,回过头,正准备安慰弟弟两句时候,突然双眼圆瞪:“杜宾!还抓着这个干嘛?快丢了!”   大约是跌倒时,下意识挥手想抓点什么支撑身体,杜宾的右手,赫然多出了一支荞麦的麦秆。   杜宾连忙将麦秆丢到路边。   “啧,你看这傻瓜!”   丢得这么近,生怕别人看不到吗?   阿普顿走过去,微微抬起右手,已经为次子准备好了又一记耳光。   “我来,我来……”长子连忙抢先走到前头,拾起麦秆,抬起手。   抬起手……抬起手……抬起手……抬起手……抬起手……   长子一直维持着抬手的姿势。   “怎么了……戴纳?”等了好几个呼吸,还不见长子毁尸灭迹,阿普顿有些奇怪。   仿佛刚刚从梦中醒来一般,听到阿普顿的问话,长子猛地打个激灵。   下一刻,长子使劲地揉了揉眼睛,将麦秆紧紧凑到眼前:“父……父亲……你快来看!”   “怎么了?快点弄掉,时间来不及了!”   阿普顿快步走了过去。   “父亲!”戴纳将麦秆塞到阿普顿手中,“你快看!”   “看什么?”接过麦秆,阿普顿嘴里嘟囔着,随意瞟了过去。   瞟了过去……瞟了过去……瞟了过去……瞟了过去……瞟了过去……   阿普顿再也没法挪开目光。   父兄如此奇异的表现,应该已经忘记了自己的冒失,杜宾大大地松了口气,然后也好奇地凑了过去。   凑了过去……凑了过去……凑了过去……凑了过去……凑了过去……   杜宾猛地睁大了眼睛。   杜宾看到了这辈子最美丽的一株麦秆。   这是一支已经从花期步入到结籽期的荞麦枝。   它的顶端,是一个小小的花苞。   往下几节,环绕着一圈圈的稍大一点的花苞。   再下去几节,开始盛开一圈圈花朵。   花朵再往下,便是整个艾克丽村庄,全部村民们最大的渴望:麦籽。   从能够回忆起来的年岁,就已经在田地里摸爬打滚,近十年的时间,杜宾见过了无数枝荞麦。   但是,以往见过的荞麦,没有任何一枝,能够和眼前这枝荞麦对上号。   和这种植物打惯了交道,杜宾记得很清楚,这种艾克丽村庄最大的食物来源,每到花期,都会开出漫天的花朵。   可是,往往十个指头数目的花朵,才会有一朵花的位置,能够最终结出麦籽,变成真正有可能收获的食物。   眼前这一枝荞麦,完全颠覆了杜宾以往对荞麦形成的印象。   和杜宾印象中,绝大多数稀疏的麦秆,极其罕见稍微多一点的麦秆模样,都绝然不同。   这一枝荞麦,从花朵往下,一直延伸到麦秆的底部,每一处节点的位置,几乎都环绕着密密麻麻的麦籽。   “主宰啊!”   完全看清之后,没有思考的过程,杜宾的第一反应,就是这个最神圣的字眼。   “主宰啊!”   他的身边,阿普顿和戴纳也齐齐低呼。   他们的声音里,有赞美,有叹息,有呻吟,有敬拜,有仰慕……   这是对美丽的倾心向往。   这是对生命的倾力赞颂。   这是人类,对食物,最朴素的美感。   足足一两分钟的时间,一位父亲,两个儿子,就这样凑在一枝麦秆旁边,仿佛朝圣一般,虔诚地望着上面的麦籽。   “啊!”   肩头的犁车擦到了伤处,父亲阿普顿终于回过神来。   下一刻,阿普顿猛地冲到了刚才次子钻进份地的位置。   快速蹲下,张大眼睛,阿普顿努力压抑,才止住了张口大喊的冲动:“看!你们快看,这里的麦籽也一样!”   “那边也是!”“到处都是!”   “天啦!主宰啊!”“为什么会这样!”   “都先别说了!”阿普顿招招手,止住两个儿子继续张望的眼神,“都过来帮忙,把麦子扶好……小心点,一定要小心,千万不要再踩到!”   接下来,简直就像是在自己家中的份地……   不,应该说比在自家的份地还要用心,阿普顿,戴纳,杜宾,小心翼翼地,极其轻柔地,将刚才被踩倒的荞麦,一株株地重新扶好。   “父亲,这是谁家的份地?”扶好最后一株荞麦,戴纳问道。   阿普顿站起来,左右看了几眼:“汉塞尔,这是汉塞尔的份地。”   “为什么会这样?”杜宾的声音里,充满了疑虑,更充满了期待。   “我也不知道……”阿普顿喃喃地说着,“来,我们再过去看看……”   说着,阿普顿重新扛起农具,继续往前走。   当……当……当……   半空中传来了教堂的第三遍钟声。   仿佛没有听见钟声一般,阿普顿走的慢极了,每过几步,就会蹲下去,轻轻地拨开荞麦花朵和叶片,看一看下面的麦籽。   两个儿子也不焦急,和父亲一样,仔细地观察着份地里的荞麦。   “这里也是……”“这里也是……”   汉塞尔家的份地走完了。   “这里还是!”“这里还是!”   桑切斯家的份地也走完了。   “这里也一样!”“这里也一样!”   老威廉家的份地也走完了。   “还是这样!”“还是这样!”   理查德家的份地也走完了。   “这里少了!”   这是韦恩家的份地。   “这里更少了!”   这是康纳家的份地。   “还在继续少!”   这是维德家的份地。   “这里差不多了……”“这才叫麦子嘛!”   就算是“这才叫麦子”的地方,荞麦枝上,也比村庄中其他大部分份地里,结出的麦籽多出了一两成。   不过,比起路上高出五成,八成,以及老威廉,理查德,汉塞尔几家份地中翻倍,甚至三倍的惊人数量,这里总算回到了阿普顿父子三人能够理解的范畴。   “为什么会这样呢?”   “对啊,这边有什么不同啊?”   “我也不知道……”阿普顿再次喃喃地说着:“不过,麦籽最多的地方,应该就是那里……”   顺着阿普顿的手指,戴纳和杜宾望了过去。   那是老威廉,理查德,汉塞尔三家份地的交叉位置。   在那个位置上,支起了三支高高的木杆。   每一支木杆,顶部都用麦秆和厚大的树叶,布置出一个遮风挡雨的顶棚。   每一个顶棚之下,分别用十几条粗韧的藤条,固定着一个蜂巢。 第134章 人潮   “是因为蜂窝吗?”戴纳这么问道。   “不知道。不过……”阿普顿朝四周看看——非常仔细地看了看——然后才说道,“除了蜂窝,这里绝对和以前没有别的什么不同。”   “蜂窝……听说是洛斯移过来的。”   “是啊……”   阿普顿和他的儿子们,发现荞麦大量结籽的情形之后,立刻就联想到了交叉地新移过来的蜂窝。   这很容易理解。   用通俗一点的方式来描述,通过连续发布“治疗耕牛”和“成为牛倌”这两个超级热门贴,吴清晨·洛斯,在艾克丽村庄这个小众论坛中,成功地刷出了相当高的知名度和关注度。   现在正处于话题火热的时候,吴清晨·洛斯的一举一动,都会引起艾克丽小论坛的关注:已经很久没有双更……不,移动蜂窝这个同样出自于吴清晨手笔的举措,也顺理成章地成为了粉丝们议论的热点。   “好了……已经耽误很久了。”阿普顿重新扛起了犁车:“还是快点去公地吧……不过,棍子可能已经逃不掉了。”   “好的,父亲……”戴纳也将农具收拾好,正准备迈步的时候,戴纳忽然看到,之前杜宾跌进汉塞尔家份地时,不小心抓下来的那支荞麦枝,正被阿普顿塞入怀中。   “呃……”戴纳有些奇怪:“父亲,这个不是要丢掉吗?”   “不,不丢了。”阿普顿摇摇头。   “留着干嘛,要是被汉塞尔知道了……咦!”戴纳忽然眼前一亮:“对啊!有了这个好消息,汉塞尔不但不会怪杜宾,说不定还会感谢我们呢!”   “不,不是!”阿普顿继续摇头。   “要不,拿给庄头吧……”杜宾怯怯地说道:“有了这个证明,庄头应该不会揍我们了。”   “不!”阿普顿继续摇头:“荞麦杆儿的事儿,我会告诉汉塞尔,也会告诉庄头……不过,这枝麦子,我宁愿被汉塞尔骂,宁愿让庄头揍棍子,也要留下来!这可是幸运的稻子,是主宰赐给我们的福气……有了这个,挨棍子算什么!”   聊着这些的时候,无论阿普顿、戴纳,还是小杜宾,一点都不怀疑自己几人,是整个艾克丽村庄,最先发现荞麦惊人结籽率的人。   对绝大多数行为,绝大多数劳动,都直接指向粮食这个终极目标的落后农业社会来说,主粮超乎想象的结实率,一旦被人发现,瞬间就会传遍整个村庄。   ————————   十几分钟后,应役清点处。   “什么?汉塞尔家,老威廉家……嗯,还有很多其他人的份地,荞麦杆子上挂满了麦籽?”   庄头奥康纳实在忍不住笑出了声。   “阿普顿啊阿普顿,你很不错……”奥康纳一边大笑,一边指着对面的三父子:“这么多不想挨棍子的人里面,你编的说法,算是最用心的了。”   几人对话进行的时候,第四遍,或者说最后一遍钟声都已经过去了许久。   村民们集中应役的地点,已经变得冷冷清清,只剩下书记员和庄头,以及几名零落站着,以备使唤的警役。   “可是……”   看到奥康纳已经在招手,示意警役将棍子递过来,杜宾连忙鼓起勇气,凑近一点怯怯地解释:“我们说的是真的呀……”   “行了行了,都过来吧。”奥康纳不耐烦的说道:“一个一个过来,放心吧……看在你们让我笑了会的份上,我会轻一点……”   砰……砰……砰……   “庄头……”   三个骗子挨完棍子,麻利地跑向分配的公地,刚才递棍子的警役,凑到了奥康纳的身边:“汉塞尔,理查德,还有老威廉都有份地的地方,好像只有洛斯移了蜂窝的那一块。”   “哦?”奥康纳轻轻地揉了揉下巴,若有所思。   ————————   二十几分钟后,阿普顿一家被分配到的公地,隔壁。   “什么,汉塞尔家,理查德家,桑切斯家,还有很多其他人家的份地里面,荞麦杆都挂满了麦籽?”   浑然不知自己是最先得知消息的村民,用看傻瓜的眼神,望着刚刚被警役用棍子赶过来的阿普顿父子。   “是的,就是洛斯移了蜂窝的那些份地。”   “啊?是那里?”村民一下子瞪大了眼睛:“怎么回事?快说说!”   “是这样……”   ————————   三十几分钟后,阿普顿一家被分配到的公地,隔壁的隔壁。   “来,快过来……”   趁着活儿忙到了临近地块的机会,刚刚得知消息的村民,向旁边另外一户人家使劲招手。   “怎么了?”另外一户的家长过来了。   “知道洛斯前几天晚上移的蜂窝吗?”   “当然知道啊,怎么了?又有谁被咬了?哎……”家长怜悯地摇摇头:“份地在附近的话,可一定要小心呀……唔,还好我家的份地远的很。”   “啧啧,离得远很好吗?”刚刚得知消息的村民,同样怜悯地摇摇头:“等你听我说完,就不会这样想了。”   “咦?为什么?”另外一户的家长,当然觉得很奇怪。   “阿普顿刚才告诉我,蜂窝那边的份地,麦秆上挂满了麦籽!”   “啊?是老威廉家那块吗?”   “不!不只是老威廉!阿普顿说,汉塞尔,理查德……唔,就连该死的桑切斯家,只要在洛斯移过的蜂窝附近,份地里的荞麦就都挂满了麦籽!”   “天呐!真的吗?真的吗?不可能吧!”   “是不是真的,又有什么关系呢?”刚刚得知消息的村民笑了笑:“反正你家离得远。”   “你家的份地,就很近吗?”   ————————   一个小时左右,阿普顿一家被分配到的公地,隔壁的隔壁的隔壁。   “听说了吗?”   “怎么?”   “挂蜂窝的份地那边,荞麦杆儿结满了麦籽!”   ————————   三个小时左右。   两家公地交界的地方,两位村民交谈几句之后,其中一位村民,飞快地跑向了另外一边,和另一家交界的区域,这位村民还一边奔跑一边大叫着:   “汉塞尔!汉塞尔!快过来!”   汉塞尔连忙跑了过去:“怎么了?”   “你家的份地……洛斯移了蜂窝的那块份地,荞麦杆子挂满了麦籽!”   换成另外一种地球人比较熟悉的报喜方式,更能让人理解汉塞尔的心情:你前几天捡的彩票中奖了!   ————————   时间更久一点,公地也更远一点。   “挂蜂窝的份地那边,荞麦杆儿结满了麦籽!”   “理查德,汉塞尔,还有该死的桑切斯走运了!”   “天啦,为什么我家的份地不在那边!”   就这样,以阿普顿家被分配到的公地为圆心,有关蜂窝,份地,荞麦,加倍,结籽……的消息,飞快地传遍了整片艾克丽村庄的公地。   ————————   太阳快落山了,又一天的夏役结束了。   大树底下,书记员领着儿子清点人头,庄头盯住帮工收拾农具。   “该死!”   庄头奥康纳恨恨地跺着脚。   随着警役们陆陆续续回来报告,奥康纳总结到一个坏消息:这一天,自由民的劳动效率普遍下降!   再看看这些混账,以及刚刚报告完毕的警役,纷纷涌向同一个方向,再想想阿普顿一家交回农具之后,白着脸,一溜烟跑开的情形,整个逻辑链已经自然而然地浮现在奥康纳的脑中。   “行了行了……”书记员托尔就宽心多了,“也就稍微慢了一点,就当找了个乐子吧。”   “你当然可以找乐子。”奥康纳不满地说道:“反正你只要记好人数就行……我呢?到时候秋天的恩税收不上来,鞭子肯定抽在我的身上。”   “啧,找乐子有什么错?”托尔微笑着说道:“说不定阿普顿真看见了呢?到时候,恩税就多了呀!老爷赏的骨头,还不是你一个人啃?”   “咕……”奥康纳的喉咙动了一下,扭头问道:“等这边完了……你去看吗?”   “去!”托尔毫不犹豫地点点头:“当然要去!”   “守了这么多年的夏役,你相信荞麦杆儿,真的会挂满麦籽?”   “挂满的话,我是不相信的。不过,如果只是多结一点籽的话……”   书记员托尔有些凝重地说道:“……要知道,那可是洛斯移的蜂窝。”   十几分钟之后,最后一位自由民也离开了,吩咐帮工和警役们,将收回的农具运去领主仓库,书记员和庄头,走向了移蜂窝的份地。   比其他的村民们,迟了这么长的时间才出发,按道理来说,书记员和庄头,应该已经远远地落在了后面。   可是,才走了几分钟的样子,奥康纳和托尔就赶上了村民们的大队。   “咦,这是怎么回事?”   前面是密密麻麻的人头,村民们人贴着人,挤在一块,排成一条歪歪斜斜的长龙。   队伍前进的速度极其缓慢。   “很简单,前面那座桥太老啦!一次只能过一个人!”   治疗耕牛,分工合作,高产蜂窝之外,吴清晨的努力下,愚昧落后的中古世界艾克丽小村庄,又提前享受到了一项地球21世纪的光辉成就:堵车限行。 第135章 光芒   书记员和庄头自然不需要排队。   领着警役,顺着众人让出来的道路,几人次第通过了摇摇晃晃的原木。   木桥的这一边,村民依然很多,不过已经可以按照接近正常的速度行走。   再一次慢下来的时候,距离吴清晨·洛斯移动蜂巢的份地,只剩下一个拐角的小弯遮蔽视野。   “多了吧?多了吧?对吧!”“好像多了一点!”“应该一样会多呀!”“可是……真的看不出来……”   正前方,十几名农夫和农妇或弯腰,或半蹲在份地旁边,拨开荞麦的花朵和叶片,仔细观察底下的荞麦杆儿。   已经进入花期的份地当然不能踏进去乱踩。   于是,理所当然地,这么多村民,很容易地就将本就不宽的拐角处,挤得只剩下一条就算侧身都很难通过的缝隙。   作为艾克丽村庄的管理人员,奥康纳和托尔当然很熟悉每一位村民,以及这些村民们需要缴纳恩税的份地位置。   拐角这样的标志性位置,很容易就在村庄发展的过程中,成为天然的份地归属分割点。   挤在拐角处的十几名村民,正是这几片份地的主人。   摆摆手阻止跟在身后的警役驱散人群,奥康纳慢慢地踱了过去:“在干什么?”   “呀,庄头。”“是庄头来啦!”“书记员也来了……”   “请庄头和书记员看看吧!”   “对,快请他们看看!”   农夫们纷纷转过头来,这些人的脸上的神情非常相似,都充满了怀疑、焦躁,和急切,没有一个人记得摘帽行礼。   “怎么……”奥康纳并没有介意:“要我们看什么?”   “看看麦籽……”“请您瞧一瞧吧,我们的麦籽多了吗?”   “唔……”奥康纳偏头看了看身边的书记员,后者马上点了点头:“好,我们看看。”   奥康纳和托尔同时蹲了下去。   拨开花朵,抬起叶片,盯着底下一节节稀疏的麦籽,奥康纳看了许久。   好像……没有什么不同……   这么想着,奥康纳朝旁边看了一下:“怎么样,麦籽多了吗?”   托尔微微摇头。   看来确实没有什么不同。   得出结论,奥康纳重新站起身,在村民们希冀的目光中,缓缓地摇了摇头。   农夫们,农妇们目光中的神采,迅速黯了下去。   顺着再次让出来的道路,奥康纳和托尔走过了小弯。   和拐角处一样,前方的每一片份地的旁边,都蹲着几名或者是十几名正在查看荞麦的农夫。   两人加快脚步走了过去。   “呀!庄头来了!”“书记员到了!”   “快请他们看看吧!”   同样的请求,同样忘记了摘帽行礼。   不过,这边的农夫,脸上完全没有了怀疑和急切,只有浓浓的欣喜,以及迫不及待想要让旁人看到的期待。   奥康纳和托尔又一次蹲了下去。   花朵和叶片之下,一圈圈麦籽,明显多出了一些。   “呀!”   就算已经从农夫们的神情和表现中看出了端倪,不过,真正亲眼看到这种麦秆的时候,奥康纳还是忍不住低呼了一声。   “每节都多了两三个!”身为书记员,托尔对数据更加敏感。   随著书记员说出这句话,说出了这句代表官方的判定,奥康纳和托尔身边,瞬间传出了如雷的欢呼声。   两人又站了起来,转身的时候,奥康纳无意中看到,听见这边欣喜的欢呼,刚刚经过的拐角处,农夫们齐齐垂头,农妇们纷纷捂脸,好几名哭出了声音。   一道拐角,一边欢喜,一边啜泣。   不,也不全然是欢喜。   奥康纳还注意到,身边的这些农夫们,虽然脸上都挂着无法掩饰的兴奋,和极其激昂的欣喜,但是,这些村民,一次次望向更接近洛斯·莫尔家份地的方向时,眼睛里都充满嫉妒,以及深深的渴望。   奥康纳和托尔再次对视一眼,往前迈步的速度再次加快。   刚才的动静,自然被附近的村民们看在眼中,注意到庄头和书记员的接近,另一户村民立刻迎了上来:“请帮我们也看看吧!”   “这……这么多!”又一次蹲下,奥康纳吸了口凉气。   “每节都多了三四个!”托尔也瞪大了眼睛,额外多出来的数量,已经快要达到原产量的一半!   尽管如此,这一户村民同样还是热切地望着更加接近蜂窝的方向。   以他们眼神中的渴望程度,奥康纳毫不怀疑,如果有那个力气的话,这几名农夫,肯定马上就将将自家的份地抬起来,搬到了前面。   村民们的心情很容易被理解。   越往前走,份地里荞麦结籽的密集程度越高。   “多出了五六个!”   “多出了七八个!”   “多……多出了一倍!”   “已……已经……快,快要到两倍!”   每查看一片份地里的荞麦,书记员托尔的声音就激动几分,到了翻两倍的位置时,书记员的嘴唇,已经开始止不住地颤抖。   到了这附近,围观的村民也越发集中。   但很奇怪地,前面经过的那些份地,没有多结籽的地方,或是稍微多结了一两成、三四成的地方,份地的主人和围观的邻居们,往往议论纷纷,大呼小叫,热闹非凡。   而到了这儿,到了这些荞麦结籽直接翻倍,甚至翻两倍的地方,份地的主人们,自然是站在公地旁边又叫又笑,发出一阵又一阵欣喜若狂的大叫,尖叫,甚至是咆哮。围观的村民们,却寂静了许多,整个气氛,仿如奇特的朝圣。   艾克丽村庄,自由民最少最少也拥有十片以上零散的份地,但吴清晨选中的实验地点,正是艾克丽村庄除领主公地外,最平坦最宽阔的平原,村民们在这里拥有的份地面积,往往占到整个家庭八分之一以上的比率。   这里的产量翻倍,意义格外显著。   因此,不像前面结籽率增加不那么惊人的位置,到了这儿,就算仍然羡慕更加接近中心的份地,但这里的结果,也已经能够让这些主人们极大地满足,让围观的村民们足够震撼。   “主宰啊!感谢你的赐福,感谢你的看顾,感谢你让荞麦结满了麦籽!”   众人围观中,对准太阳升起的方向,汉塞尔全家,不断循环拍打着两边的肩膀,抚触两边的胸口,嘴巴时刻不停地念诵着好不容易记下的几句圣言,以及语无伦次的祈祷和感谢。   村民们相当理解汉塞尔的激动。这只倒霉虫,前阵子家中的耕牛的伤情特别严重,就连洛斯都没法子一下子治好,听说得拖到下次敬拜主宰的时候,才能痊愈。   现在好了,份地里一口气就多结了这么多麦籽,什么耽误的农活都赚回来了。   十几步之外,诸人更加羡慕的眼光中,理查德全家都笑得合不拢嘴。这是最幸运的家伙,女儿提前和洛斯家说好了亲,夏役赚了老大的便宜,秋天又有了看得见的丰收。   再十几步之外,是唯一不被羡慕的桑切斯一家。   这个原牛倌布朗的弟弟,此刻正跪在地上,不停地抹着眼泪。   自从布朗造成全村耕牛受伤之后,这个可怜的家伙,已经承受了太多明里暗里的唾弃和针对,尤其是,当吴清晨·洛斯假以“消除诅咒”的名义,大肆清理领主牲畜棚和牛倌豪宅的卫生状况后,艾克丽村庄的村民们,原本望向桑切斯一家的眼神,从本来的厌恶和憎恨之外,又额外增添了几分诡异。   “看啊!你们都看啊!我没有被诅咒!主宰一样赐福给我家了!我绝对没有被诅咒!我家也绝对没有被诅咒啊!”   没有被诅咒?   或许吧!   不过,这个该死的家伙,这个罪恶的灵魂,居然也能被主宰赦免,居然也能够沾到吴清晨·洛斯的光,居然也能够享受到荞麦增产的好处,站得近些的村民们,对桑切斯的仇恨值,不可避免地又攀升了一个等级。   “看到了吧?”   再十几步外,看着或感恩、或欣喜、或癫狂的份地主人,阿普顿隔着外袍,摸了摸里面的荞麦杆儿,用极低的声音对两个儿子说道:“现在这个样子,你们敢去摘一枝麦秆吗?”   想一想那样做的后果,戴纳和杜宾,同时打了个冷颤。   对于中古世界来说,主粮增产的重大意义,再怎么强调都不为过,主粮增产的消息,再怎么重视都不为过。   和在场所有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份地主人,围观村民一样,所有听到传闻的人,无论年龄,性别,阶层,要么已经站在这片蜂巢份地,要么就在急速赶往这片蜂巢份地的途中。   到达的人越来越多了。   中古世界行贿专家,霍尔曼到了,韦恩到了,卡尔斯到了。   老威廉的邻居们,弗里曼到了,老霍特到了,托尔德到了。   格雷斯的追求者,艾琳娜到了,丝塔茜到了,莉莲到了。   艾克丽村庄的手艺人,品酒师,送信人,犁把式,车把式,面包师,磨粉师到了。   警役头子,艾斯皮尔领着两个警役到了。   艾克丽村庄的世俗巨头,负责统领村庄事务的伊弗利特·费尔管事,领着一堆警役到了。   艾克丽村庄的宗教领袖,约翰·普拉亚·阿克福德牧师,领着一堆警役到了。   “瞧……老爷就是老爷!”   和其他的下等人一起,退到公地边缘,为两位差不多同时到达的老爷腾出道路,奥康纳指着周围刚才赶过来时,跑得满脸涨红,带起一路尘土的下等人,对托尔说道:“就算荞麦杆子多结了麦籽,一样能走得不紧不慢。”   正说着,刚刚走过拐角的两位老爷,查看了两处荞麦杆儿,发现结籽率越来越高之后,管事和牧师,不约而同地加快了脚步。   “瞧瞧……老爷就是老爷!就算跑起来,也这么体面。”   刚说完,跑在前面的管事摔了一跤,将跟在身后的牧师同时绊倒在地,警役们连忙跑上去,七手八脚地将两人扶了起来。   “瞧瞧……呃……呃……”奥康纳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托尔连忙接上:“老爷就是老爷!为了早点看到能够让村民们吃饱一点的荞麦,宁愿自己摔一跤!”   摔一跤算什么?   根本不知道差点制造了马屁难题的普拉亚老爷,毫不在意地爬起来,泥土都懒得拍一下,就跟在管事后面,继续往前奔跑。   奔跑走近,查看荞麦,心中惊叹……再奔跑,再查看,再惊叹……继续奔跑,继续查看,极其惊叹!   越是走近,越是心惊,越是欣喜。   这可是结满了麦籽的荞麦!   结了好几倍麦籽的荞麦!   奇迹!活生生的奇迹!   牧师心中大喜。   虽然从没有听说过“祥瑞”,也不知道什么叫“嘉禾”,不过,道理是相通的,自古至今,天降异象,尤其是这种明显有利于民生、恩税的天降异象,从来都是官僚们,向更上一级拍马屁的最佳时机!   正在这个时候,另外一个方向,特意被隔离干活的农奴群,迟迟收到消息的吴清晨,以及小德烈一起,也终于出现在众人的眼中。   “洛斯来了!”“洛斯来了!”“洛斯来了!”   “洛斯!洛斯!”“洛斯!洛斯!”“洛斯!洛斯!”   “洛斯·莫尔来了!”“洛斯·莫尔来了!”“洛斯·莫尔!来了”   犹如山呼海啸一般,无数的欢呼,无数的兴奋,欣喜,期待,涌向了吴清晨走过来的方向。   时近黄昏,吴清晨走过来的方向,正好背对着徐徐落下的夕阳。   份地荞麦结籽已经翻倍的人看到……   份地荞麦结籽已经多出了几成的人看到……   份地荞麦毫无变化,但却心存期盼的人看到……   份地压根就不在这边,但同样心存期盼的人看到……   每一位艾克丽村庄的村民,每一位希望摆脱饥饿,哭泣,死亡的人……   都很分明地看到,吴清晨的身上,散发着一圈圈淡淡的光晕。   “圣人走过的道路,荆棘遍布,火焰片片焚烧……”   看着这一幕,蹲在荞麦地旁边,某句熟悉的圣言,瞬间涌上了普拉亚的心头:   “……光芒照亮四野。” 第136章 这一夜   这一夜。   木屋,饭桌。   四岁的列夫,呆呆地看着面前的鸡蛋。   傍晚时分,父亲忽然欢天喜地跑回家,拉着自己,抱着弟弟,又欢天喜地地冲出木屋,一路奔跑着赶到了份地。   份地里人真多啊!   列夫第一次看见这么多人。   这些多又哭又笑又闹的人。   列夫有点害怕,想去牵母亲,母亲却一直在一次又一次地翻开叶子,往下面看。   列夫想找父亲,父亲却一直在和旁边的叔叔们不停地说啊笑啊。   列夫想找姐姐,姐姐到处都找不到。   “不要找姐姐了,她去找格雷斯了。”哥哥这么说。   格雷斯是谁?姐姐为什么要找格雷斯?哥哥没说,只是摸了摸列夫的脑袋。   “家里的荞麦结了好多籽,大家高兴。”   “你看那里,那就是蜂窝,洛斯移的蜂窝。”   “管事老爷来了,我们快让开。”   “牧师老爷也来了。”   “洛斯!是洛斯来了!列夫你快看啊!”   哥哥说了很多很多的话,告诉了列夫很多很多的东西。   长着叶子,开着花的叫荞麦,不能进去踩;   黑乎乎的,有东西飞来飞去的叫蜂窝,会咬人,会让荞麦好;   衣服不一样的,身后跟着一大群人的叫管事老爷,要让到路边;   这种人有时候也叫牧师老爷,一样要让到路边;   这么多话,这么多事情里面,列夫记得最清楚的是:还有一种人,个子不高,脸上和身上特别干净,从光里面走出来,所有人都使劲叫他名字,父亲会笑,哥哥会叫,母亲会哭……那么,那个人就叫洛斯,洛斯·莫尔。看到了洛斯的时候,要让到路边,要叫他的名字,要谢谢他。   到了晚上的时候,列夫的面前出现了一只鸡蛋。   “这是给你,还有你弟弟吃的鸡蛋。”母亲这么说。   又有人来了,父亲抱着弟弟,走出去和过来的人说话。   列夫呆呆地看着鸡蛋。   列夫吃过一次鸡蛋。   很好吃。   母亲去弄晚饭了。   列夫很想吃鸡蛋。   于是,列夫小心翼翼地剥出指甲盖大小的鸡蛋壳,将壳放到嘴里吮吸。   指甲盖大小的鸡蛋壳吃完了,列夫又开始呆呆地看鸡蛋。   没一会,列夫又剥下了一点点鸡蛋壳。   列夫剥下了稍微大一点的鸡蛋壳。   列夫大片大片地剥鸡蛋壳。   鸡蛋壳吃完了,列夫小心翼翼地剥下了一层蛋皮。   蛋皮也吃完了,列夫小心翼翼地剥下了一点蛋白。   就这样,列夫把鸡蛋吃完了。   父亲抱着弟弟回来了。   看着空空的饭桌,还有列夫嘴角的痕迹,弟弟哭了。   列夫抱着头,躺到了地上,准备让父亲揍。   父亲没有揍列夫,把自己的鸡蛋拿给了弟弟。   母亲哭了。   ————————   这一夜。   同样是木屋,饭桌。   “不行!”   次子重重地拍着饭桌:“前几天早就分好的份地,现在为什么要换?”   “不是直接换……”母亲安抚道:“你哥哥不是说了吗?公地过去一点,森林边上那片份地,以后就留给你了。”   “我不要!”次子毫不迟疑地拒绝。   “再加上中水拐弯那边的份地。”长子继续加注。   “也不要!”次子再次拒绝。   “那你要什么?”长子问道。   “什么都不要!”次子将脑袋摇得飞快:“我就要原来说好了分给我的那块!”   “一定要那块?”长子问道。   “一定!”次子斩钉截铁地回答。   “如果你一定要那块,也不是不行……”长子冷笑道:“你再补两片份地给我!”   “为什么?”次子满脸气愤:“说好了分给我的份地,为什么要补别的地给你?”   “为什么?为什么你心里清楚!”长子同样满脸气愤:“就凭那块份地,靠在洛斯家份地的旁边!”   “那又怎么样?”   “怎么样?傍晚牧师老爷说的话,大家都听得清清楚楚,洛斯马上就要继续移蜂窝了,到时候蜂窝会移到哪里,会先移哪边的蜂窝,你心里还不清楚吗?”   ————————   这一夜。   木屋,饭桌。   吃完比往常分量多出许多,也粘稠许多的糊糊,汉塞尔放下木碗,惬意地摸了摸肚子。   “那个……”转头看向早一步吃完晚饭,已经开始收拾屋子的婆娘,理查德说道:“家里还有多少豆子?”   “不是很多。”   “拖出来看看。”   肚皮已经大了几个月的婆娘,走到床铺旁边,将盛放豆子的陶罐拖了出来。   “唔……”汉塞尔从角落拿起一只篮子,走到陶罐旁边,开始往篮子里装豆子。   一家人的目光立刻集中到了汉塞尔身上。   “怎么了?汉塞尔……”婆娘问道:“你装豆子干什么?”   “装一点,给史考特家送过去。”   “为什么啊!”儿子立刻问了出来。   “因为他和我们家交换了份地干活。”汉塞尔一边继续装豆子,一边回答。   “可是……”儿子迷惑地问道:“那不是史考特自己想要嫁女儿,特意和我们换的吗?”   “是啊……”汉塞尔点点头:“不过,现在是我想让他继续和我们换。”   “为什么?”儿子更加迷惑。   “为了荞麦剩下的花儿,也一样能结这么多的麦籽。”汉塞尔这么解释。   “可是,牧师老爷不是说,应该就是蜂窝的原因吗?”   “小心一点总没有错!”汉塞尔终于抬起头来,看着儿子说道:“瞧瞧那边的份地,结籽最多的几户人家,我们家,理查德家,雷契尔家,甚至还有桑切斯家,都是交换份地干活的呀!”   “洛斯家就不是!而且,他家的份地,荞麦杆儿结籽最多!比所有的份地都多!”   “你……”看着高高昂起脖子,仿佛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儿一般的儿子,汉塞尔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你……洛斯家没交换份地!洛斯家!洛斯!洛斯是能比的吗?你居然敢和洛斯比……我,我,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傻儿子!”   深深地叹了口气,汉塞尔无奈地偏过头。   还好。   看婆娘肚子的模样,确实越来越像是个女儿……   ————————   这一夜。   教堂。   四面石块砌成的房间里,几支点燃的灯心草散发出柔和的光线。   牧师普拉亚,管事伊弗利特坐在桌子面前。   警役头子,书记员,庄头站在桌子旁边。   吴清晨,安德烈站在稍远一点的位置。   众人围住的桌子,近二十枝荞麦杆儿一字排开。   最前面是吴清晨家份地里折下来的荞麦杆,结籽率增加了接近三倍。   接下来是理查德、汉塞尔、桑切斯几家份地的荞麦杆,结籽率增加在两倍左右。   再接下来的荞麦杆,结籽率增加在八成到一点五倍之间。   最后几根荞麦杆,结籽率增加从一成到五成不等。   对照羊皮卷上记录下来的份地位置,荞麦杆结籽率增加程度的变化,以及这些份地与吴清晨家份地之间的距离变化,趋势的一致性一目了然。   “瞧!还可能有别的原因嘛?”   重重地戳着羊皮卷上最后一片份地的位置,普拉亚牧师炯炯有神的目光,牢牢地盯住管事:“除了蜂窝,还能是什么?”   “我知道,不用看这个,傍晚的时候我就知道……”看着羊皮卷,伊弗利特管事依然很是迟疑:“不过,就算绝对是蜂窝,也不用这么急吧?怎么也得先告诉男爵阁下呀,至于村子里,我们可以先再移几个试试……”   “移多少?”普拉亚牧师立刻追问。   “十个?”伊弗利特说道:“属于我们的蜂窝,都拿出一半?”   “太少了!”普拉亚立刻摇头。   “二十个?”伊弗利特咬了咬牙:“最多今年不吃蜂蜜了。”   “太少太少!”普拉亚使劲摇头。   “那你说多少?”   “至少一百个!”普拉亚抛出心目中的底线。   “咳……”伊弗利特呛了口气:“一百个!主宰啊,不告诉男爵阁下,就直接移动一百个蜂窝……普拉亚牧师,您的叔叔,巴列斯阁下肯定会带着鞭子来看望我!”   “这一点不用你担心……”普拉亚摇摇头,“我会写信给我的父亲,请他为我担保。”   “给您的父亲写信……”一瞬间,好几个念头涌上心头,管事略有所悟。   “是的。”普拉亚微笑着点点头。   这个微笑,无疑加重了伊弗利特管事心中的猜测。   “我明白了……”想通了某个问题,伊弗利特不再纠缠于蜂窝的数目,转而问道:“不过,您为什么一定要这么快移动蜂窝呢?”   “因为,荞麦的花期不长了。”   中古世界的原住民,虽然不懂“花粉”、“花蕊”、“两性花”之类的复杂关系,但对于必须先有荞麦花朵,才有可能产生荞麦麦籽这一点,还是积累出了经验。   “唔……”伊弗利特也明白过来:“既然您会写信,那就由您决定吧……”   “接下来……”   接下来,伊弗利特和普拉亚,同时扭头望向吴清晨的方向:“让我们看看您的学生,看看我们的小洛斯的手艺吧。”   ————————   这一夜。   森林。   夜更深了。   又一处份地旁边。   树木杆,搭顶棚,捆蜂窝,有了前面三次的经验,移动蜂巢的活儿已经不再需要用到牛倌帮工,四名牲畜棚的农奴,就已经可以很麻利地完成。   大约是此刻同时有牧师、管事、警役头目、书记员、庄头、吴清晨、安德烈,这些掌握了整个艾克丽村庄话语权的管理层注目,牲畜棚农奴格外卖力,整个过程犹如行云流水,相当利索。   蜂巢出入口揭开——蜂群飞出——蜂群绕窝——蜂群回巢。   随着蜂群最终回巢,农奴们同时欢呼。   十几步之外,明亮的火把之下,看完了前面的练习,看完了周密的准备,看完了顺利的过程,普拉亚牧师和伊弗利特管事,却同时皱起了眉头。   “洛斯……”普拉亚问道:“前面几个蜂窝,都是这样移的吗?”   “是啊……”吴清晨点点头:“都是这样。”   “这样的话……”普拉亚沉吟着说道:“时间花得挺长呀。”   “对不起,老爷。”吴清晨露出点不好意思的神情:“这是个笨办法,是挺麻烦。”   “不。”普拉亚摇摇头:“办法挺好,就是……如果能快一点就更好了。”   “加把劲的话……”吴清晨犹豫着说道:“一个晚上,应该可以移两到三个。”   “太少太少!”   对于一百个蜂巢的基数来说,太少太少!   “没关系。”站在稍远一点的地方,指着刚刚完成活儿的农奴们,伊弗利特忽然说道:“刚才洛斯不是说过了吗?这些家伙,只需要教上一两天就能学会……艾克丽村庄也许很多东西都缺,至于懒鬼嘛……还不是要多少有多少?” 第137章 压抑与收获   次日。   0001年02月19日,吴清晨再次进入中古世界第八天。   清点人头的位置,站满了前来应役的村民,农奴们也由警役看着,早早地站进了泥泞的公地。   天已经很亮了,教堂的钟声也响过了第二遍。   大树底下,警役头目艾斯皮尔,好整以暇地在踱来踱去。   村民们三三两两地挤成一团,热烈地议论着,羡慕者,憧憬着荞麦杆上多结籽的大好事。   公地里面的农奴,也有许多属于自己的话题。   比如说:安德烈负责份地的农奴们,自发形成的小圈子。   “陆斯恩……等下还是跟我一块吧!咱们一起,等下肯定可以吃到豆子!”昨天最后一轮分工合作的冠军组,开始招募今天第一轮劳作的成员。   “别听他的!早上第一轮的活儿,吃到豆子很稀罕吗?”另一位前队友赶紧截胡:“陆斯恩……听我的,我和凯尔都商量好了,他捡东西,我装石头,你过来帮忙去残茬,咱们继续抢最快!继续抢先挑活儿!”   “去残茬多累啊!”先提议的农奴立刻指出截胡者的阴暗心理:“好活儿都归你们俩,让陆斯恩干累活?陆斯恩,过来和我一起!让你装石头!”   “累一点算什么?”截胡者反唇相讥:“光轻松能填饱肚子吗?陆斯恩,只要你肯过来,早上第一轮的豆子肯定有,就算第二轮,我们也有把握!”   听着几天之前,还和自己一样忍饥挨饿的同伴,此时一口一个“豆子”,稍远一点的地方,没捞到这份好事的农奴们,个个双眼喷火,舌下生津,腹内饥火燃烧。   “仁慈的安德烈老爷!”   “好想给安德烈老爷干活!”   “是啊……唉,为什么管事没有把我们分到安德烈老爷那里……”   “听说约克他们几个也可以天天吃豆子。”   “真的吗?”   “真的,牲畜棚里天天吃豆子!晚上摘蜂窝的话,还可以给家人带一份!”   “唉,好想给洛斯干活!”   就连不相干的农奴都如此期盼,可想而知,四名本来捞到了好事,却由于喜欢动点小脑筋的好习惯,被清理为不良资产的家伙,胸中的郁闷程度。   “呸,两碗豆子就让他们忘了自己是啥!”布兰登恨恨地吐了口唾沫。   “两碗豆子是不算啥……可是,天天吃……”马丁摸了摸肚子:“确实很让人羡慕啊。”   “你羡慕你去啊!”布兰登瞪着马丁:“你去啊,你去问问,看安德烈老爷还要不要你!你这个……”   “行了……”罗里走过去,拦住了两人:“不要说了!”   一边说,罗里一边不动神色地朝自己身后示意了一下。   布兰登和马丁望过去,发现自己这边的动静,已经引起了其他农奴的注意。   看着这些农奴们的目光,布兰登和马丁,同时咽了口口水。   “看到了吧……”   等其他农奴终于将目光移开,罗里压低声音说道:“都这时候了,你们还吵……”   “这些胆小鬼……不,这些混蛋!”布兰登也同样压低了声音,“才一两天,他们居然就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了!”   “他们当然可以不把我们放在眼里……”另一边,泰伦斯先指了指自己酸麻的双腿,再指指揉肩捶背的同伴,“咱们这两天干活的模样,都被他们看到了。”   “是啊,现在还好……”马丁忧虑地说道:“再过两天,等他们再吃饱一点,我们再累一点,就更难熬了……”   想想这两天干活的时候,其他的农奴都只需要出一半多一点点的力气,就可以偶尔吃一两次豆子,自己却得将吃奶的力气都使出来,还经常得挨警役的棒子……   “这些混蛋……安托万,畜生!”   说这几个字的时候,也不知是想将它们指代的对象通通咬碎,还是忧虑于多次欺辱的农奴翻身的后果,布兰登的牙齿咯咯作响。   “也不用太担心……”罗里缓缓地说道:“就算大家累一点……不过,只要我们四个还在一起,他们应该还不敢怎么样。”   “嗯!”布兰登重重地点头:“一起!”   “一起!”泰伦斯凝重地点头。   三人同时望向了马丁。   马丁迟疑着。   “马丁,几天也熬不了吗?”泰伦斯皱着眉头:“你可要想清楚了,只要熬过了这几天的夏役,安德烈老爷就回教堂了……”   “是啊!”布兰登也难得地耐心了一回,加入了劝告的队伍:“安德烈老爷一走,哪里还有什么豆子?哪里还有这些花样……只要我们四个还在一起,还怕不能捞点轻松的活儿吗?”   “说到这个……”罗里忽然心中一动:“你们知道吧,昨天,村子里的荞麦,多结了很多麦籽。”   “知道啊。”   “大家都在说呢。”   “这么大的事,当然知道。”   三人这么回答。   “牧师老爷,昨天在份地那边还说了,要继续移蜂窝,你们也知道吧?”   “也知道。”“也听说了。”   三人继续点头。   “荞麦多结麦籽,继续移蜂窝……”罗里忽然微微一笑:“你们说……这么重要的事情,安德烈小老爷会去吗?”   “咦!对啊!”三人同时眼前一亮:安德烈一走,他负责的份地,还会是原来的模样吗?   “还有……”罗里继续说道:“知道蜂窝是谁移的吧?”   “洛斯。”“是洛斯。”“小洛斯,好心人洛斯。”   虽然吴清晨也是造成四人多干活儿,多挨棍子的原因之一,四人提到吴清晨·洛斯的时候,却没有什么愤恨的心理,反而很有几分隐约的感激。   要知道,若不是吴清晨·洛斯治疗村庄受伤的耕牛,公地里原本应该由耕牛完成的活儿,肯定有极大一部分会摊到农奴们的头上,用人力去干这些强健牲畜的活儿,等到夏役结束的时候,艾克丽村庄的农奴,还不知道会凄惨成什么模样。   到时候,就算公地里多出几十份新鲜的肥料,也一点都不奇怪。   “对,就是洛斯移的蜂窝……”罗里脸上的笑意愈浓:“那么,继续移蜂窝的时候,就算安德烈老爷可以不去,那洛斯呢,可能不去吗?”   “只要洛斯一走……”布兰登也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安德烈小老爷,就没那么容易对付我们了。”   “太好了……”泰伦斯使劲地点头,同时也心有余悸:“小洛斯终于要走了。”   “咦!”马丁忽然指向三人身后:“不对呀!他们来了呀!洛斯和安德烈都来了!”   顺着马丁指的方向,三人飞快地转身。   喜欢动小脑筋的农奴们,没混到好事的农奴们,安德烈负责的农奴们,以及在场诸多的村民注视中,庄头,书记员,安德烈,以及吴清晨·洛斯,在十几名警役的陪护下,出现在公地小径的拐角处。   “洛斯,你们快去吧,别让两位老爷等太久了。”   大树底下,坐到警役拖过来的圆凳上,书记员和庄头开始忙自己的活儿,吴清晨和小安德烈继续往前走,准备挑选大规模移动蜂窝所需的农奴。   “都安静!”   带着几名警役,走到自己负责的几十个农奴面前,安德烈一挥手,几名警役将棍子挥得呼呼作响,农奴们瞬间安静下来。   “不用找了。”   看着面前这群东张西望的农奴,吴清晨缓缓地说道:“没错,今天没带豆子过来。”   说完这句话,吴清晨静静地站着,等待着农奴们消化这句话,然后慢慢露出疑惑,委屈,失望,难过等等压抑的表情。   这可是刷高好感度,扩大影响力的极好时机。   压抑之后的收获,才会让人印象深刻。   “不过……”根据培训团教导队观察方式,注意到大部分农奴的情绪发酵得差不多了之后,吴清晨才又继续说道:“今天有更好的事儿,交给你们。”   “这几天,你们都很辛苦,也很用心……”   调整好脸上的表情,吴清晨用最温和的声音说道:“现在,牧师老爷需要一些人手,帮忙去移蜂窝,我觉得你们不错……没错,你们的夏役,换成了移蜂窝。”   移蜂窝啊!   不用在公地里干活了啊!   不用在公地里,一步一行汗,一步一血痕了!   谁不知道领主牲畜棚里,约克他们四个,现在的日子过的多美!   短暂的,不敢置信的沉默后,农奴们沸腾了。   几乎全部的农奴都欢呼了起来,好几个农奴一跳老高,大部分农奴都使劲抓着身旁的人,一再询问自己是否听错了。   吴清晨稍微站开一些,任由热烈的氛围,将这些农奴们胸中的兴奋,欢喜,以及对自己的感激变得更加浓厚。   “好了,差不多了……”吴清晨走到安德烈面前:“准备准备,我们就过去吧……”   “咦?”安德烈奇怪地说道:“不是还少几个人吗?”   完整见证到又一桩天降大喜的其他农奴,哪里还不知道这些人又一次交了好运?   听到安德烈的这句话,其他的农奴们也瞬间沸腾。   “洛斯,我我!”   “求你,洛斯!”   “洛斯,选我吧,我什么都听您的!”   “好心的洛斯,带我的儿子走吧……”   无数的请求,恳求,哀求,铺天盖地地涌向了吴清晨的方向。   很快就可以真正帮到他们了……   很快就可以真正帮到他们了……   很快就可以真正帮到他们了……   吴清晨心中一次又一次地告诉自己。   不再看这些农奴的眼睛,吴清晨艰难地转过身,慢慢地摇头:“不,已经够了。”   “不对呀!”安德烈踮起脚,又看了几眼:“确实少了几个呀,唔……1,2,3,4……少了4个!”   “那边不是还有4个吗?”   吴清晨这么说着,手臂指向了罗里、泰伦斯、布兰登,以及马丁站着的方向。   清晰地听着两人的交谈,吴清晨指着的方向,四人猛地瞪大了眼睛。   “啊!”安德烈也同样瞪大了眼睛:“为什么选他们?”   “为什么不能选他们?”   “这四个,是真正的懒鬼!”安德烈脸上,满是厌恶的神情。   “是吗?”吴清晨微笑着问道:“第一天,他们是不是都干到了第二根树枝那里?”   “唔……是的。”安德烈不情愿地点点头。   “第二天……”吴清晨继续问道:“他们干活的时候,是不是比以前勤快多了?”   “呃……是的。”安德烈不得不继续点头,然后又猛地摇头:“可是,那是因为安托万的棍子!”   “不管是什么原因……”吴清晨说道:“至少,这两天里,属于他们的活儿,他们一点都没有少干……所以,公地里的夏役改成移蜂窝,也应该有他们的一份。”   始终关注着吴清晨和小安德烈的交谈,听到这儿,又一次没轮到好事的农奴群,以及欢天喜地的农奴群,都慢慢变得沉默。   罗里、泰伦斯、布兰登,马丁,四人瞬间涌出了泪水。   这些感触的人,这些感动的人并不知道,另外一个世界,有两句久久流传的名言。   第一句:不患寡而患不均。   第二句:使功不如使过。   不用这四个人的话,从其他没有参与的农奴群中选人,怎么避免没有被选中的人的怨恨?   不用这四个人的话,移蜂窝时危险的活儿,劳累的活儿,交给谁才合适?   顺便还有点额外的好处:   压抑之后的收获,才会让人印象深刻。   此时此刻,还有比这四个家伙,更感激,更愿意为吴清晨赴汤蹈火,在所不辞的人吗? 第138章 木板   “好吧,这四个就这四个吧。”   这四个懒鬼只是有点讨厌,倒也没什么天大的罪过。   既然吴清晨坚持,安德烈倒也不在乎到底是哪些懒鬼沾光。   更何况,此刻此刻,安德烈心中还有更重要的事:“洛斯,农奴选这些没问题……不过,你确定今天就要把他们全部带过去摘蜂窝吗?”   “当然啊!”吴清晨很肯定地回答:“牧师老爷说了,100个蜂窝,移得越快越好……100个啊!人少了肯定忙不过来。”   “我知道人不能少……”安德烈迟疑着说道:“可是,一下子就这么多人的话,你怎么教得过来?”   前几次移蜂窝的时候,安德烈全程旁观,仅仅一个小组,吴清晨就得花上大半夜的时间教导练习,现在面前这么多的农奴,至少可以编成十组,吴清晨怎么可能教得过来?   “咦?”吴清晨转过头:“不是有你帮忙吗?”   “我当然帮忙!”安德烈大声说道:“可是,加上我也只有两个人啊!”   “那就够了。”吴清晨微笑着:“只要你帮忙,就肯定没问题。”   “好吧。”   安德烈无奈地点点头。   大不了等下把口水说干,尽量多教几个吧!   虽然暗暗作出了决定,但安德烈心中还是有点打鼓。   虽然看了好几次教导练习的过程,但完全没有实际操作的情况下,对于自己教导懒鬼的能力,安德烈并没有太大的信心。   半个小时左右,十来位警役陪护下,领着喜形于色的农奴群,吴清晨一行走到了森林附近的某处岔道口。   “安德烈老爷,日安。”   远远地,吴清晨·洛斯的两位兄长,领着领主牲畜棚的四名农奴,推着两台木车,等候在岔道口的位置。   吴清晨走过去,看了看几人推过来的木车,里面放着斧头,木杆,火把,模拟蜂窝的“草球”等移动蜂窝需要的工具,以及某些教导移蜂窝的工具。   “好,就是这些……伊德拉,格雷斯,谢谢你们了。”   伊德拉和格雷斯告别离开,牲畜棚的四名农奴,以及他们推着的木车加入队伍,继续前进。   又十分钟左右,队伍到达了森林边缘。   “就是这里了。”   选一处蜂窝出现频率比较高的乔木树枝,吴清晨示意一下,跟随前来的四名领主牲畜棚农奴中,约克立刻站了出来,麻利地爬上乔木,将模拟蜂窝的“草球”,用藤条捆在树枝上。   “好了,你们几个,平时怎么干的,先给他们示范一次……准备!”   吴清晨一声令下,约克举起了斧头,贾里德抬起了木杆,哈里点燃了火把,雷克斯站到了树底下。   “堵!”   “砍!”   “接!”   “放!”   “好……火把可以拿开了!”   行云流水一般,一分钟不到,捆着模拟蜂窝“草球”的树枝,离开了生长近十年的乔木,落到了树底下的两名农奴手中,整个过程,草球“蜂窝”动都没动一下。   “行了,干得不错。”吴清晨点点头,示意领主牲畜棚的四名农奴先站到旁边去休息,然后转向公地农奴群:“你们都看到了,移动蜂窝的时候,需要四个人一起,负责四种不同的活儿……唔,还是和以前一样,等下我叫到的人,到时候就扛木杆!”   根据地球团队教导的方式观察,主持了两天的分工合作,对这几十个农奴,吴清晨已经大致有数。   同时,也因为这两天的经历,这些农奴本身也对分组也有了一定的经验。   有这两个前提,分组相当顺利。   很快,按照“扛木杆”,“举斧头”,“拿火把”,“接树枝”的分工,吴清晨先将农奴们分成四堆,然后又重新组合成一个个四人小组,并给每一个小组配上一名警役。   “好了……”   将公地农奴群分好组,吴清晨转过头,再次指挥领主牲畜棚的四名农奴,“你们几个去那边,再做几次给他们看看。”   走到吴清晨指着的乔木树枝旁边,哈里又一次爬了上去,另外三人也各自作好准备。   “都仔细看!”指着做好准备的四名领主牲畜棚农奴,吴清晨对公地过来的农奴群大声说道:“看清楚你们等下要干什么!”   岗位定位为“举斧头”的农奴连忙看向约克,扛木杆的盯住贾里德,拿火把的望着哈里,接树枝的看着雷克斯。   “好了!开始……堵!……砍……接……放!”   又一根树枝惨遭毒手。   几轮熟悉性的演练过后,吴清晨将木杆,火把等工具,分发给公地过来的农奴——斧头例外——这等利器只能先用木棍代替。   给公地农奴群分发好工具,吴清晨命令领主牲畜棚的农奴继续演练,并让来自公地的农奴,挥着发给他们的工具,站到旁边跟随练习。   唔……   看着这一幕,安德烈微微皱眉。   没错,这样做,确实可以同时教导全部的农奴。   不过,对于教导的效果,安德烈很不看好。   农奴实在太多了。   吴清晨加上自己,两个人注定看不住这么多农奴,再长几只眼睛,也没法确定每一个农奴是否都在认真练习。   “怕农奴不卖力?这太简单了!”   听完安德烈的担忧,吴清晨微微一笑:“能够让他们在公地里努力干活,就能够让他们在这里卖力移蜂窝。”   很快,安德烈明白了吴清晨的意思。   “等到了晚上,只要移好一次蜂窝,全组人,都赏一碗豆子!”   “移好几个,就赏几碗!”   “移蜂窝最多的组,再赏三碗!”   “没移好蜂窝,全组明天都分到蜂窝底下捡树枝,被咬到别怕疼!”   团队精神、竞争机制、人文关怀、愿景展望……   “怎么样?这些人……”   指着四周立刻变得精神百倍,全神贯注练习的农奴群,吴清晨微笑着说道:“现在够认真了吧?”   “够卖力!非常卖力!”   安德烈感觉嗅到了一股极其熟悉的味道:“原来,公地里干活的办法……还可以这样改,这样用!”   眼前仿佛打开了一扇新的大门般,安德烈似乎明白了许多,又似乎相当困扰,脑中一片纷扰,没法彻底梳理。   这很正常,地球日积月累下来的奥妙,哪里是这么容易相通。   吴清晨也不打扰,任由安德烈呆呆地思索。   “对了,这些家伙,还有一个麻烦……”   许久,安德烈也没得出什么结论,倒是突然想到了另外一个疑问:“这些家伙在我们面前练习的时候还好,我们可以勉强盯住,不让他们出错……可是,等到他们分开去其他地方真正练习的时候……”   有了前面的办法,这些家伙倒是肯定会认真练习。   可是,就算这些人认真练习了,在这里的时候,全部在一起的时候,自己和吴清晨,还可以勉强一个一个盯住。   但合适的乔木有限,集中练习一段时间,这些农奴肯定要分开,各自去其他地方真正实践性地练习。   到时候,自己和洛斯,根本来不及赶到每一个地方,去判断这些农奴的动作是否正确,是否真正符合摘蜂窝的要求。   将这些告诉吴清晨,安德烈最后判断道:“要知道……万一这些家伙弄错了,那不是越卖力练习,到时候就错得越厉害吗?”   “出错?不会出错……有这么多警役帮忙呢?”   “警役?”安德烈错愕:“警役也一样没有移过蜂巢,他们怎么能确定农奴做的到底对不对?”   “这个嘛,需要你来帮他们确定。”   吴清晨这么说道。   安德烈更加错愕的时候,吴清晨已经走到了农奴们推过来的木车旁,从里面翻出了早已经准备好的工具。   一大堆木板,出现在安德烈眼前。   “这是干什么?”   看着吴清晨将木板一块块搬到自己面前,安德烈莫名其妙地问道。   “来……”吴清晨将一块木板,以及一支前几天烧制好的木炭,塞到安德烈的手中:“看那边,看贾里德怎么扛木杆,你画一个,给警役们看,不就能判断了吗?”   “画一个!洛斯,我知道你的意思了……”   安德烈无奈地放下木炭,“不过,洛斯,你知道画一幅画,需要多久吗?”   “不知道。”吴清晨微微摇头。   “至少要两天!”安德烈大声地说道:“最简单的一幅画,也需要画两天!”   “怎么可能要两天!来,你看!”   说着,吴清晨拿起另外一只炭笔,开始在另外一块木板上涂画。   不到五分钟,一个举着木杆的小人,出现在木板上面。   “这……”安德烈简直不忍心评价。   上一次培训时,就紧急学习了几个小时的“艺术”课程,其中还有一大半是各种历史、宗教的知识,吴清晨此时画出来的玩意儿,大约和地球21世纪幼儿园的小朋友不相上下!   “是比较难看……”吴清晨相当了解自己的水平:“不过,这也不是为了画出来好看的呀!”   “这东西有什么用呢?”安德烈苦笑着摇头。   “为什么没用?”吴清晨招招手,“安托万!”   安托万警役立刻跑了过来:“洛斯,怎么啦?”   “来,你看看……”吴清晨将木板递到安托万的面前:“这是什么?”   “唔……这是贾里德……嗯,扛木杆的贾里德!”   “瞧!”吴清晨收回木板,再次向安德烈微笑。   就连原始人都能通过壁画传承知识,吴清晨此刻画出来的东西,就算再丑,但有这么明显的提示和联想,照样可以让旁人一眼就看出其中的意思。   “这……”安德烈简直不知道自己应该是什么心情:“可是,画成这个样子,能用来给警役判断吗?”   “不能。”吴清晨大大方方的承认,然后又说道:“所以,需要你画个更像一点的啊。”   “我画一个要两天!两天!”   “像我这样画就可以了。”吴清晨说道。   “你这样画没用!”安德烈使劲摇头。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我不试!我不画这样的东西!”安德烈还是使劲摇头。   “牧师老爷说,如果蜂窝移好了……”吴清晨慢慢地说道:“还会再赏我一点蜂蜜……”   “我……”安德烈咬咬牙:“我试试。”   将木板放到旁边一块比较平坦的石头上,安德烈抓起了木炭。   地球团队的情报相当准确,在教会,以及在普拉亚牧师的身边,安德烈确实已经学习了很长时间的绘画,炭笔这种东西虽然比较陌生,但安德烈以往练习的时候,也经常使用类似的物品。   抓着木炭,先朝举着木杆的贾里德仔细看了一两分钟,安德烈微微凝神,开始构图。   乔木、农奴、蜂窝、旁边的灌木,下面的草地……   “不要这些!”吴清晨立刻阻止。   “不要什么?”安德烈问道。   “不要灌木,不要草地,也不要太阳和云!”   唔……好吧,好像是不重要。   擦掉多余的部分,安德烈开始画形状。   乔木的树枝,农奴的轮廓,蜂窝的形状……   “不要这些!”吴清晨又一次阻止。   “咦?哪些不要?”安德烈问道。   “树的上面不要,农奴的衣服不要,蜂窝画个圈就可以了!”   唔……好吧!我画!   擦掉多余的部分,安德烈继续绘制。   “这个不要!”“这些也不要!”“这些全部不要!”   浑浑噩噩间,安德烈一步一步地按照步骤画下去。   不到半个小时。   “好了,可以了!”吴清晨宣布绘画结束。   安德烈望向木板,上面绘着:   一株乔木,不,应该说是一株乔木伸出来的树枝!   一个蜂窝,不,应该说是一个黑乎乎的圆球!   一个人,不,应该说是一个没脸没衣服,举着木杆的玩意儿! 第139章 信   “挺好!”   托起木板仔细打量,吴清晨相当满意。   这……   看着木板上的画面,安德烈的表情很是扭曲:“这还能看吗?这还能算是画吗?”   “这肯定算画啊!怎么不能看?”吴清晨转过头:“安托万……过来……”   “不!不用叫他了。”安德烈赶紧阻止。   安德烈相当清楚,就连吴清晨·洛斯刚才随手涂出来的玩意儿,都能被安托万认出来,自己现在画出来的木板,更不可能存在辨识问题。   “可是,这么简单的东西,真的有用吗?”   “有没有用,试一试就知道了。”   吴清晨站起身,朝来自领主牲畜棚,负责做示范的四名农奴叫道:“约克,哈里,你们几个停一停,自己找个地方休息。”   四名农奴直接坐到了地上。   “你们……”吴清晨又指向来自领主公地的农奴,“干‘举木杆’活儿的,都过来。”   分配到“举木杆”活儿的农奴,稀稀拉拉地站到了吴清晨和小安德烈的面前。   “好,现在轮到你们试一下堵蜂窝了……一个一个来吧,陆斯恩,从你开始。”   站到吴清晨指着的乔木底下,陆斯恩举起手中的木杆,在木桶里沾点湿泥,朝着挂于乔木树枝,模拟蜂窝的“草球”上,用来模拟“出入口”的白藤条点去。   “啧……”   仅仅看了几眼,还不到十秒钟,安德烈就露出了鄙夷的神色:“这是傻瓜,还是瞎子?刚才这么久,都看了点什么?”   三次成功的夜移蜂窝都全程参与,中间又听了好几遍吴清晨的详细解说,安德烈记得很清楚:   移蜂窝的时候,举木杆的人,双脚要分叉站立,这样整个身体更稳定;两手分开的距离要适当,兼顾省力和灵便;开始堵蜂窝出入口的时候,木杆和蜂窝的距离相当重要,太近容易误撞,太远不好对准,要在恰当的位置,挥出最后一下。   而此刻的傻瓜,两只脚合拢,两只手分得老开,木杆距离离蜂窝还老远的时候,就使劲地戳了过去。   结果相当难看:捆在树枝上,用来模拟蜂窝的草球,剧烈地摇晃起来。   “你这个蠢货!”安德烈终于忍不住,大声骂道:“如果这是个真的蜂窝,你现在已经被咬死了!”   陆斯恩也知道自己犯了错儿,垂着脑袋乖乖挨骂。   “没事,再看看。”吴清晨拉了拉安德烈,“陆斯恩,你走开吧,下一个!”   下一个是贾艾斯,这一位发现了陆斯恩犯错的主要原因,尝试着想要先将木杆举到尽量接近蜂窝的位置,可惜不知道双腿保持稳定,以及双臂节省力气的正确姿势,只坚持了一小会,木杆就开始剧烈地摇晃,撞到了蜂窝。   “又一只傻瓜!”安德烈骂道。   “再下一位!”   就这样,被分配到“举木杆”活儿的农奴们,一个接一个地犯错,一个接一个地挨骂,不仅没有一个农奴能够同时快速、安全,成功地将湿泥沾住蜂窝出入口,就连能够正确一两个关键点的农奴都寥寥无几。   “一群傻瓜!”   最后一名农奴灰溜溜地跑到一边,安德烈作出了总结。   “现在,看看你的画有没有用。”   说着,吴清晨将安德烈画好的木板,插到挂“蜂窝”草球的乔木旁边,向农奴们问道:“都好好看看这个,知道这是什么吗?”   原始人都会看壁画,再蠢的农奴,看看简笔画还是没什么问题,纷纷点头。   “知道就好。”   吴清晨又指了指“蜂窝”草球:“再来试一次,照着这上面画的去试,还是从陆斯恩开始……不着急,看清楚了再试。”   陆斯恩又站了出来,他先盯着画板看了足足1分钟,然后一边模仿画板中的动作,一边开始尝试。   最终的结果,是又一次的失败。   不过,这一次,安德烈什么都没有说。   陆斯恩双脚分开的姿势对了,两手握的位置也对了,也知道应该小心翼翼地先将木杆凑向距离蜂窝最合适的位置,最终的失败,只是因为熟练的程度不够。   “下一个。”“再下一个。”   农奴们又一位接一位地尝试。   “怎么样?”最后一名农奴也尝试了第二遍之后,吴清晨向安德烈问道:“你看,我说的没错吧,你画的东西绝对管用!”   何止管用?   第二轮,农奴们尝试的时候,安德烈一直沉默地站在旁边,他看的很清楚:虽然成功的比率依然不高,但有了画板的对照,大部分农奴都至少保证了姿势的正确性。   可是……这怎么可能呢!   旁观的过程中,安德烈一次又一次地仔细审视自己亲手画出来的画板。   安德烈很清楚,教会的绘画技巧以写实为主,确实能够做到相当逼真的形象再现。   如果这是一副正常的图画,一块花了两天时间绘制出来的画板,安德烈一点都不奇怪农奴们能够有样学样。   可是,仅仅一小会涂鸦出来的内容,就能够达到同样的效果,这使得安德烈那颗小脑袋,不由自主地开始怀疑,自己从刚刚懂事的时候开始,就每天都辛辛苦苦练习,到底有什么价值。   这个迷茫的小孩,怎么也不会想到,地球团队设计移动蜂巢的方案时,几个最重要的设计要求里,排名相当靠前的几个就有场景的简单性,动作的低关联性,以及关键点的高识别度。   根据这些要求制定出来的最终方案,才能最适合艾克丽农奴空白的头脑,最符合中古世界空白的设备条件,顺便也最能加强安德烈首次见识简笔画的震撼程度,最能加强安德烈日后对简笔画的拥护程度。   这样的方式,再加上安德烈绘画时,吴清晨在旁边不断的明示暗示,便最终达到了这样的效果。   “再画一个!”   安德烈自己拾起一块木板,拿起木炭:“那个谁……那边几个,开始干活!”   “约克,哈里……”吴清晨对领主牲畜棚的四名农奴说道:“再来几次,给安德烈老爷看看你们干活的模样。”   约克等四人开始了新一轮的演示。   “洛斯……”摆好木板,安德烈说道:“说吧,画哪些!”   “画雷克斯吧,接树枝的那个。”吴清晨指了指,“唔,还是一样,草地不要,太阳不要,灌木丛也不要!”   抗拒心理变成了好奇和期待,这一次,安德烈画的更快。   仅十几分钟,中古世界第二块简笔风格的画板,新鲜出炉。   用自我欣赏的目光看了足足两分钟,安德烈才对农奴群招手:“来,接树枝的家伙都过来,试试看。”   还是同样的步骤,不插画板试一次,插上画板再试一次。   结果进一步加强了安德烈的认知:自己绘出来的画板,确实效果显著!   没有画板的对照,几乎全部的农奴,都在根据自己想象的方式,自由发挥,错误百出。   有了画板参考,大部分农奴们明显改善,姿势,位置,距离都把握的比较准确。   “很好!”   安德烈用力攥住了拳头。   果然有用……不,果然非常有用!   这么好用的办法!这么好用的画法!我一定要好好练一下!   “那就麻烦你了。”安德烈刚刚开始兴奋,吴清晨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可能会有点辛苦。”   “咦?怎么了?”安德烈扭过头。   “移蜂窝需要四个人……”   “哦,我马上画。”   正好练习一下……   安德烈拿起了两块木板。   很快,举火把的,扛斧头的画板完成。   “还要一块,四个人都在同一块木板里面。”   “嗯,说的也是。”   顺便再练习一下……   安德烈点点头。   人物比较多的缘故,这一块稍微多花了一点时间。   二十分钟左右,“四个人”的木板完成。   “好!”吴清晨高兴地点着头:“这样的话,一个组需要用到的木板就完成了。”   “一……一个组?”   安德烈忽然有点结巴。   “对啊,等下真正开始砍树练习的时候,每个组都得去不同的地方……所以,每个组都需要一组木板……画好的木板。”   “这……”安德烈连忙扭头,忽然觉得本来就很多的农奴,好像一下子变得更加密集。   “太谢谢你了,安德烈。”吴清晨将一块木板塞到了安德烈的手中,“我能给你的,只有一点蜂蜜。”   蜂蜜!   安德烈狠狠地一咬牙:不就是绘画吗?反正我自己也打算好好练习一下!   安德烈开始画又一组画板。   吴清晨召唤一名警役,让其按顺序抱好木板,领着一组农奴,去往让他们练习的地方。   就这样,安德烈画着木板,吴清晨分配木板,警役领着农奴前往吴清晨告知的地点练习,吴清晨在不同的练习地点之间来回穿梭,纠正警役根据木板监督,农奴们根据木板互相提醒之下,遗漏下来的少许错误。   一切有条不紊地进行。   不知不觉间,太阳渐渐升到了最高的位置,又慢慢地落了下来。   又到了傍晚时分。   画完最后一块木板,安德烈感觉手臂已经不再属于自己。   和吴清晨告别,安德烈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了教堂,直奔侧门。   “老师,我回来了。”   “唔……”   卧室兼书房内,普拉亚牧师抬起头,眼睛里充满了血丝。   在中古世界,写信中的“写”,可是一项相当繁重的体力活。   “怎么样?晚上能移几个蜂窝?”   “应该能移十几个吧。”   “哦?这么多?”普拉亚有些吃惊:“你们选了多少人啊?”   “很多……非常多!”   安德烈将下午的经历,一一说了出来。   “唔……这种画法,听起来不错……”普拉亚沉吟着:“来,你给我画一个看看。”   还要画啊!   安德烈跑到柴火房,翻出几块木板,根据脑海中的印象,愁眉苦脸地画了一块“举木杆”的木板。   “唔……这手,这脚……还有这蜂窝……”   经验老到许多,普拉亚立刻看出了这种画法的优势。   出身于农夫家庭,小时候完全没有经历过神学教导,长大了才开始亲近主宰的小家伙,想法都这么奇怪吗?   刚开始想这些,再看看画板,忽然之间,正头疼于如何将移蜂窝过程描述到羊皮卷上的普拉亚,瞬间眼前一亮。   “安德烈!安德烈!现在,你马上去领主牲畜棚那边,把那几个农奴领出来,赶紧画移蜂窝的木板……”   “啊!”   已经“简笔画法练习”练到想吐,安德烈用力咬住了嘴唇:“老师,每一个农奴都要画吗?”   “当然啊……”普拉亚点点头:“全部都像下午那样画!对了,回来的时候,把木匠也叫上,让他过来切木板!”   “不用吧?”   已经转过身的安德烈,重新转了回来:“老师,我记得教堂里还有几块木板,应该已经足够给这些农奴画一次……”   “一次?什么一次?”   身后,普拉亚奇怪地说道:“这可是荞麦杆结满了麦籽!这么大的事,至少也得送到七八个地方。” 第140章 伊弗利特   中古世界。   0001年02月21日。   吴清晨再次进入中古世界第十天。   清晨。   艾克丽村庄。   “拐弯的地方,有两根大树的地方……快到了啊,就在前面……”   森林里,一名警役,四个农奴,正在慢慢往前走。   走在前面的四名农奴,手中分别拿着木杆、火把、草球,以及一大堆木板。   走在后面的安托万,左手拎着一根棍子,手里拎着一把磨了大半夜的,锋利的斧头。   安托万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   这两天,安托万的日子过得相当舒心。   农奴们基本能够吃饱,每天还能给家人带回去一点食物。为了不失去这样的好事,这些家伙都相当卖力,基本不需要安托万花太多的心思。   更重要的是,蜂窝每成功移动一个,安托万就能从老爷那里领到一碗麦子!   一碗麦子啊!   这可不是豆子!   一整碗麦子,随便配上一点豌豆和卷心菜,就足够一家人美美地吃上一整天!   当然,谁都知道,安托万有一个好婆娘,是个会过日子的人,肯定不会这么糟蹋好东西。   老爷给的麦子,当然是最饱满,最新鲜的麦子,尤其是牧师老爷给的麦子,说不定还带着主宰的赐福,怎么能直接吃呢?   肯定要好好收起来,等到来年的时候,种到份地里面,让发芽生长的麦秆多出几根。   对了,还要再加上蜂窝!   正美美地幻想着明年份地里面长满麦秆,每一株麦秆都结满麦籽的情形,安托万脸上的笑容愈加浓厚。   正在这时,安托万眼角的余光忽然注意到,走在最后面的农奴,也不知道是踏到了空处,还是拌到了什么,忽然打个踉跄,斜斜歪倒。   “哎呀!”   既因为走在最后,最先看到的缘故,也因为某种安托万还没意识到的原因,当别的农奴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安托万已经条件反射般地冲前几步,一把托住了差点摔倒的农奴。   “谢谢你,警役……还好有你。”农奴连忙道谢。   “没事没事。”安托万浑不在意,“看着点吧,森林里难走的很,小心一点,别耽误了时间。”   “好的,我会小心。”农奴连连点头。   “警役……”这时,旁边传来另一名农奴的声音:“你的东西。”   安托万扭过头,这才发现,刚才情急之下,自己忙着扶人,居然随手就将斧头和棍子丢到了地上。   然后,当自己和差点摔倒的农奴交谈时,旁边的农奴,已经顺手帮自己捡了起来。   “唔……”   安托万随手接过了斧头和棍子。   小小的插曲过后,队伍继续前进。   走在最后面,一手棍子,一手斧头,某个念头在安托万脑袋里不时盘旋:   仔细想想,这两天压根就没有机会用棍子,我为什么一定要带着?   另外,斧头这么重的玩意,是不是一定要我自己拿呢?   ————————   同一时间。   村庄小道。   沿着窄窄的小道,竖立着一长排高高的木杆,每一根木杆都做好了遮风挡雨的顶棚,底下都挂好了蜂窝,每两根之间间隔着几十步的距离,从拐弯的地方,一直延伸到下一处拐角。   小道两旁,开阔的公地里,盛开着荞麦花朵。   这是前一年村民们服过夏役的领主公地,也是通往今年夏役翻耕地的必经之路。   正是应役的时分,一大群自由民,扛着刚刚从庄头那边领来的农具,赶去各自家庭被分配到的公地。   四名警役挡在小道的拐角处。   站在最前头的警役,朝着被堵住的村民不停喊着:“慢点走!慢点走!都过来看看啊!看清楚了再过去!不然小心挨棍子啊!”   “怎么了?昆西……”   阿普顿拉住站在前头的一位村民。   “是好运的阿普顿呀!”昆西回过头,看清身边的人,脸上立刻浮出了浓浓的羡慕,“怎么样,牧师老爷赏的黑面包,好吃吗?”   “嘿,运气好运气好。”阿普顿略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继续问道,“前面怎么了?怎么不让过去?”   “不是不让过去……”昆西回答:“是让我们小心一点过去。”   “小心一点过去?什么意思?”   “你过来看看就知道了。”说着,昆西让出了一点缝隙。   阿普顿凑过去,立刻看到,警役们身旁,插着一长排画板。   第一块画板上,绘着一个面目模糊的村民,村民的一只手,搭着挂蜂窝的木杆。   “这是什么意思?让我们帮忙扶住木杆?”   “嗤……扶住木杆?”昆西笑了一声,“你再仔细看看。”   阿普顿仔细看看,于是发现,第一块画板的另外一边,还画着两道黑黑的线条。   “什么意思?”阿普顿不太明白。   “看那边是什么……”昆西抬起手,指向画板旁边。   “是警役呀,怎么了?”   “看看警役手里是什么。”   “警役手里是……”看向警役的手臂,阿普顿立刻打了个冷颤,“难道是说……”   “没错,谁要是不小心,碰到了木杆,就赏谁两下棍子!怎么样,还准备去帮忙扶一下吗?”   “不扶不扶!”阿普顿飞快地摇头。   事涉棍子,阿普顿连忙打起精神,一块一块画板地看过去。   手臂碰到木杆,两根棍子。   农具碰到木杆,两根棍子。   身体碰到木杆,五根棍子。   碰到蜂窝,一长排棍子。   撞倒木杆,密密麻麻的棍子。   看着这么多的注意事项,看着这么密集的棍子,阿普顿情不自禁地又打了个冷颤。   “这……这还能过去吗?”   “是啊!这还能过去吗?”昆西也很头疼:“这条路还能走吗?”   小道本来就很狭窄,以往村民们路过这里的时候,双手空空的时候还好,一旦带上了农具,就需要相当注意,才能避免农具勾到属于老爷的荞麦杆。   现在,挂起蜂窝的木杆,又占去了小部分道路,村民们都不知道该用什么姿势,才能安全通过这条小路。   “走路上?”   村民们的议论传到了警役们的耳中,站在最前面的警役先是笑了笑,然后大声说道:“放心吧,你们不用走路上!”   接下来,昆西,阿普顿,以及其他站在前头的村民们看到,拦住道路后,两名警役,领着一小群农奴,走到了竖着木杆的小道旁。   再接下来,警役指挥下,农奴们举起镰刀,毫不留恋地挥向了生长在小道旁的荞麦。   挥向了荞麦!   主宰啊!   就这样,领主公地里,极其宝贵的,已经开花,部分结果的荞麦,被硬生生地割出了一条新的道路!   “主宰啊!这么多荞麦,等到秋天,可以收获多少,可以吃多少天……”   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说话的时候,昆西的声音简直就像在呻吟:“既然担心插在路边被碰到,为什么不干脆把木杆直接插在荞麦地里呢?”   “因为,洛斯最开始移的蜂窝,就插在路边……再说……”   站在旁边,阿普顿继续说道:“和荞麦杆结满麦籽相比,这一点点又算什么呢?”   ————————   村庄中心。   高大宽阔的木屋。   坐在靠近“墙洞”的位置,伊弗利特管事举着一张羊皮卷,细细查看。   “父亲。”长子脚步匆匆地走回木屋:“领主公地荞麦那边,新路弄好了。”   “唔……”伊弗利特点点头。   木屋恢复了安静。   站在旁边,踌躇许久,长子再次开口:“父亲,明天移蜂窝的地方,还是不要割荞麦了吧?”   “怎么了?担心移了蜂窝的荞麦杆,结不出那么多麦籽?”   “是啊。”   儿子点着头:“移蜂窝的地方,荞麦杆多结籽的话,那当然什么都好说……可是,如果万一没有什么变化……前阵子村里耕牛伤了那么多,今年秋天的收获本来就会变少……再割掉荞麦的话,就更加糟糕了!这么少的收获,男爵老爷那边……”   “嘿,你想错啦!”   伊弗利特笑了笑,放下了手中的羊皮卷:“你应该这么想:今年收成反正已经这个样子了,不移蜂窝的话,无论如何都达不到往年的恩税,留下路边的荞麦,又能给男爵老爷多加几把麦子?而一旦移蜂窝的地方,都像洛斯那边的份地一样结满麦籽,我们稍微割一点点荞麦保护蜂窝,怎么可能会让男爵老爷生气?”   “啊,原来是这样……”   长子恍然,相通其中的道理之后,立刻联想到了村庄另外一位管理者的行为:“难怪普拉亚牧师,想要一下子移动100个蜂窝!”   “哼!”   提到这一位,伊弗利特脸上立刻神色不愉:“这位老爷想到的地方,比我们多多了!”   “怎么了,父亲?”长子不解地问道。   “哼!我上了他的当啦!”   伊弗利特说道:“那天晚上商量移蜂窝的时候,他故意提醒我村庄里大部分蜂窝都是男爵老爷的财产,引诱我十个,二十个蜂窝慢慢往上加……”   “这没错吧?不经允许动用男爵老爷的财产,会挨鞭子的呀!”   “唉,儿子啊,你和我一样傻……”   伊弗利特叹息着:“想一想洛斯他们几家那边的份地吧,荞麦结籽多出两倍三倍!两倍三倍!就算是周围的地方,也多多少少增加了三成五成!三成五成!这么高,这么惊人的麦籽!挨一顿鞭子算什么?”   “为了这些多出来的麦籽,当然值得挨一顿鞭子……可是……”   长子迟疑着说道:“正因为这么多,这么重要的事情,当然得立刻告诉男爵老爷呀!”   “是吗?”伊弗利特苦笑着说道:“普拉亚就不需要先告诉男爵老爷!”   “为什么……哎……啊!啊!啊!”   长子瞬间明白过来:“看到洛斯那边的荞麦地,普拉亚牧师马上决定……直接先移一百个蜂窝……”   “由于这是动用男爵的财产……”伊弗利特接着念下去。   “所以需要先写信给自己的家庭,让自己的家庭担保……”长子表情呆滞。   “于是,普拉亚的家庭,就先知道了蜂窝的好处……”伊弗利特苦笑着得出结论。   “可是,这样的话……男爵老爷不会怪他吗?”长子忽然想到其中的缺陷。   “为什么要怪他?”伊弗利特问道:“荞麦花期不长了,为了让男爵老爷的荞麦多结籽,普拉亚不惜让自己的家庭担保蜂窝……多好的臣僚啊!”   “可是……”长子还是想不通:“就算说得过去,可现在就连我们都想明白了,男爵老爷不可能被一直骗着吧?”   “又不是为了骗男爵老爷……”伊弗利特缓缓地摇头:“男爵老爷介意什么呢?无论蜂窝落到了谁的手里,反正恩税都少不了他的一份……普拉亚牧师,也只是为了让自己的家庭,抢先动手,赶紧多弄一堆蜂窝。”   “有了这个说法,谁也没法指责,普拉亚牧师,这么重大的事居然不先禀告男爵老爷。”   伊弗利特最终总结:“当然,这一切最重要的是,荞麦加倍结籽,本来就是普拉亚,普拉亚的学生安德烈,普拉亚实际上的学生洛斯,三个人一起弄出来的好事,普拉亚多占一点好处,本来就理所当然……可恨的是,这狡猾的家伙,居然连别人发牢骚的机会都要堵住!”   “父亲……”   长子忽然开始紧张:“那我们……表兄家,还有叔叔家,蜂窝的话……”   “放心吧……”伊弗利特总算露出了一点笑意:“份地旁边站一小会,就能马上想到这个主意的人,怎么会不考虑到这一点呢……我们家,还有你叔叔家应该没关系,更远一点的亲戚嘛……”   伊弗利特缓缓地摇摇头。   “老爷,管事老爷……”   正在这时,门外传来了一个谦卑的声音。   长子打开木门。   门外,帕梅拉,这个有教养的下等人,艾克丽村庄的送信人,摘掉帽子,垂着头,手中捧着的袋子,露出一大撂羊皮卷的封口:“牧师老爷让我去送信,他告诉我,您正好也有三封信要送出去。”   正好有三封信?   长子脸上也露出了苦笑。   接过伊弗利特管事早已准备好的羊皮卷,送信人走了。   长子关上门。   伊弗利特站在“墙洞”旁边。   透过墙洞,送信人背着羊皮卷,送信人的两个儿子担着一大筐木板,三人的身影渐渐远去。   伊弗利特脸上若有所思。   “怎么了,父亲?”   “我刚才看到了……”伊弗利特说道:“帕梅拉手里,第一张羊皮卷,盖着堂区教会的戳。”   “嗯?”   “普拉亚虽然狡猾,对身边的人却一直很照顾,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艾克丽村庄,很快就要多出一位老爷。” 第141章 这怎么可能?   中古世界。   0001年02月11日。   夜深了。   崇山之间,送信人照看着火堆,守护着两个儿子。   教堂侧面的小卧室,安德烈揉着酸麻的手臂,难以入眠。   又一片公地,农奴们安静地吃着豆子,身旁竖起了又一排挂着蜂窝的木杆。   牛倌豪宅,麦秆厚实了几倍的床铺,吴清晨闭着眼睛,脸上的表情格外欢喜。   又一个十天结束了,又一次回到地球的时候到了。   ————————   地球。   非洲大陆。   当地时间,2012年5月14日13点22分17秒。   天空的巨幕消失了。   “结束了……”   指着视频侧面弹出来的即时提醒,阿德里安扭过头:“巫师先生,您的先知回来了。”   “嗯,我看到了。”巫师点点头。   “还剩两天的视频没看完……接下来还有什么呢……”   说着,阿德里安将鼠标移动到屏幕上方的“更新”菜单栏,弹出了一长排刚刚制作出来的视频清单。   清单的标题相当直白:“5-9早饭”、“5-9教堂早祷”“5-9训练农奴”、“5-9闲聊”、“5-9第四次移蜂窝”、“5-9回家”、“5-9准备睡觉”、“5-10……”   标题的颜色都是绿色。   “噢,都是绿色……巫师先生,我想你明白绿色的意思。”   “是的,你说过了。绿色表示安全。”   “表示非常安全,且无重点信息。您知道‘且无重点信息’的意思吗?”不待巫师回答,阿德里安已经自己接着说道:“意思就是,不用浪费时间再看您这位先知吃饭走路玩蜂窝的内容啦!他已经睡觉啦!已经安全回到地球啦!”   “是的。”巫师又点点头。   “既然先知都睡觉了……”阿德里安希冀地说道:“那么,我们是不是也应该跟着睡觉?”   “也许是这样。”巫师这么回答。   “好!太好了!巫师先生,您非常睿智了”说着,阿德里安欢喜地站了起来,一边打呵欠,一边走向角落的草堆。   “等等……”巫师抬起手,两小时前和角马换班的豪猪,立刻挡在阿德里安的面前。   “怎么了?”阿德里安疑惑地问道。   “你知道也许的意思吗?”不待阿德里安回答,巫师已经自己缓缓的说道,“也许的意思就是,我应该去睡觉了,但你,还需要看完接下来的内容,顺便再仔细想想,还有什么没告诉我……”   “没告诉你?”阿德里安委屈地说道:“巫师先生,大前天,前天,昨天,今天,我几乎每天都陪您看十八个小时以上的视频……您瞧,现在您的小部落,水也会烧了,干草也会晒了,蜂窝也开始摘了……还有什么没告诉您呢?”   “真的什么都告诉我了吗?”   盯着阿德里安的眼睛,巫师慢慢地说道。   “当然!”阿德里安诚恳地回答。   “好……”巫师点点头,“既然这样,那你就接着看完……”   抬起手,阻止阿德里安的抗议,巫师继续说道:“接下来你看的内容,如果再发现什么对我们部落有用的东西,我会给你一支芭蕉……嗯,每一点有用的东西,给你一支芭蕉!”   “你……你……这怎么可能?你怎么知道……”   特意隐瞒的一部分信息被发现,阿德里安张大了嘴巴。   “原因很简单。”巫师微笑着回答,“我的法语,比你想象中的要好一点。”   “那又怎么样?你这个绑匪,神棍,老骗子……一支芭蕉!”阿德里安恼怒地说道:“一支芭蕉就想让我给你干活!来吃我的大芭蕉吧!”   “唔,一只芭蕉是有点少……”巫师稍稍沉吟:“再加上给电池充电的时间,让你也出去放一下风,怎么样?”   “你还想把我自己的自由卖给我吗?”   “真的不看?”巫师皱着眉头。   “呸!”阿德里安朝地上吐了口唾沫:“你自己看吧!该死的,你以为我也是中古世界的野蛮人吗?你以为法国领事馆不会发现我失踪吗?等着吧,你这个老骗子,等着法国雇佣兵来帮你看视频,顺便请你吃芭蕉吧!”   “唔……”巫师朝豪猪打了个手势。   豪猪会意地点点头,走向了山洞拐角的位置。   几秒之后,豪猪重新出现。   他的手中,拎着一根棍子。   阿德里安的瞳孔瞬间收缩:豪猪握棍子的手势,举棍子的角度,抬棍子的高度,和刚刚结束不久的视频内,吴清晨·洛斯,教给安托万警役的方式,一模一样。   “等一等!我看!我马上看!我现在就看……”阿德里安飞快地后退着,他一边满口答应,一边绝望地破口大骂:“该死的联合国,该死的吴清晨,该死的五角大楼,人权呢?雇佣兵呢?军事机密呢?什么都不管了吗?”   ————————   中国,湖北,洛县。   第一市民医院,住院部。   医师办公室。   “医生,这是囡囡的检查结果。”女子擦去额头的汗珠,将一堆表格和图像放到医生的办公桌上:“请您看一下。”   “这么早?”   医生微微有些吃惊,拿起复杂图像的时候,顺眼瞟了一下手腕。   八点过三分啊……   医院的门诊检查大楼,尤其是这几天的检查大楼,病人密集到什么程度,医生相当清楚。   八点就得到结果,排队的时间至少也得是四点。——要不是上级命令24小时开放,想检查都没到时间。   医生微微摇头,善意地提醒了一句:“家长的心情可以理解,不过也要注意分寸……小孩子本来就受了伤,一定要好好休息啊。”   “不,不是我想这么早……”女子很有些委屈:“囡囡吵了一晚上,一直没睡,老说腿在动,一定要闹着早点检查。”   “唉……”医生怜悯地叹息了一声:“越是这样,越要注意关心的方式……”   女子垂下了头。   “我看看吧……”医生看向手中的结果,“唔……外伤恢复良好……”   女子重新抬起了头。   “心电图正常……血检正常……”   女子眉头慢慢松开。   “嗯……这两个指标有点高,小姑娘精神有点紧张啊。”   女子也有点紧张。   “不过关系不大,还在范围内……应该是受了刺激的原因……好了,接下来是图像扫描,看看小姑娘为什么产生幻觉吧……这里不是……这里正常……这里也正常……”   “咦!这里!”   “咦!这里!”   医生腾地站了起来,脸上充满了不敢置信的神情:“这里!这怎么可能!”   “怎么了,医生?”女子也紧张地站了起来。   “等等,等等!”顾不得搭理家属,医生离开办公桌,走到旁边的显像台,将图像扫描结果放到透明的玻璃上,将底下的灯光打开。   图像扫描的结果,立刻明亮了几倍,也清晰了许多。   医生再次望去,脸上不敢置信的程度继续攀高。   下一刻,医生摘下眼镜,先使劲地揉着眼睛,然后直接用白大褂使劲地擦拭着镜片。   医生重新戴上了眼镜,重新望向了图像扫描的结果。   “怎么了?医生?到底怎么了?”女子明显被吓到了,她呆立半晌,回过神之后,第一时间用力地抓住了医生的衣服,声音也因为紧张变得很是尖锐:“怎么了!到底怎么了?囡囡怎么了!”   “没事……没事……”医生终于惊醒过来,“不,不,不是没事……是有事……不,不是有事……是好事,应该是好事!”   震惊之下,医生的语言组织能力直线下降。   医生的震惊可以理解,以囡囡之前的情况,医院能做的事情只剩下对家属的安慰。   而眼前这张图像扫描的结果,却代表着翻天覆地的变化。   只要研究清楚这个变化……不,只要研究这个变化……不,只要证实这个变化……   名誉、声望、利益,简直唾手可得!   医生比女子还要激动,许久许久,才稍微平静了一些。   “请你先等一等,请稍微等一下,我去找一下主任……”   医生飞快地冲出了办公室:“主任!主任!”   几秒之后,医生飞快地冲了回来,抓起了玻璃上的图像扫描结果,然后又重新冲了出去:“主任!主任!”   ————————   半小时之后。   “这怎么可能!”   主任办公室挤满了同科室的医生。   一次,两次,三次。   再三核实结果无误,主任一挥手:“赶紧,马上安排复查!”   所有流程绿灯放行。   ————————   再半个小时后,院长、副院长、主任、一大群医生围住了新鲜出炉的复查结果。   结果再次核实无误。   领导们脸上笑出来的沟壑,能夹死一斤蚊子。   ————————   再一个小时之后。   “这怎么可能!”   人声鼎沸,热火朝天,喜气洋洋的会议室内,接听电话的院长,脸上的微笑忽然凝固,他猛地一拍桌子:“什么叫不是第一例?什么叫突然出现了很多?这怎么可能?” 第142章 水军   洗漱完毕,秦庚新坐到了电脑面前。   开机,登录通讯工具,打开论坛、新闻、贴吧、微博。   有关“吴清晨”和“中古世界”的内容占据了大部分的版面。   “中古世界营养结构。”   “蜜蜂和异花授粉作物的产量关系科。”   “艾克丽村庄全图。”   “阿克福德男爵领猜想。”   这是秦庚新喜欢的话题。   也有秦庚新不那么喜欢的话题。   “全球合作是必然的趋势,z国死守吴清晨毫无必要!”   内容毫不出乎秦庚新的意料,某位充满了自卑的用户,以阴谋论的口吻,不断指责z国敝帚自珍,罔顾大局,对z国设置各种各样的门槛,阻止其他国家大规模介入天象事件的做法义愤填膺。   秦庚新回复:“是哦!外国人人品高洁,一定心甘情愿承受所有的损失,不对吴清晨提出任何要求。顺便问一下,你希望吴清晨白天睡觉还是晚上睡觉?”   某通讯工具群话题:“偷扒拐骗无所不为,吴清晨的下限在哪里?”   秦庚新的发言:“安全的底线在哪里,吴清晨的底线就在哪里!”   某贴吧头条:“陷阱可以即时收掉吗?让小动物挣扎一整天太残忍了。”   秦庚新的回复:“饿三天再来说这个话!”   微博大v:“启示降临,最后的救赎你还要错过吗?”   秦庚新的评论:“没有放捐款链接,不专业!”   和往常一样,秦庚新的回复、发言、评论,很快就被淹没。   正在秦庚新为某些网民智商悲哀的时候,秦庚新的通讯工具,接到一个好友申请。   申请人:合资企业。附加信息:寻合作伙伴,付费发帖,待遇优厚。   秦庚新从来没有想到,又朝一日,自己居然会收到水军的邀请。   倒不是说秦庚新对水军有什么天然的仇恨。   水军这个职业,如果作为一个兼职,闲暇时间动动手指头赚点外快,这样的事情倒也不是没有吸引力。   只不过,骨子里喜欢挖掘真相,看不惯睁着眼睛胡说八道,秦庚新觉得自己和这个职业相当绝缘。   于是,秦庚新顺手就点击了拒绝。   一秒钟不到,对方再次申请,附加信息:诚意!聊!   看在对方这么快反应的面子上,秦庚新再次点击拒绝的时候,顺手多敲了几个字:不信谣,更不传谣。   还是一秒钟不到,对方的申请又来了,附加信息:内容真实,绝不强迫。   这还没完没了了?   不管对方是骗子还是瞎子,对方既然这么执着,秦庚新也不介意稍微浪费一点时间,见识见识新的套路。   秦庚新通过了这个id的加好友申请。   “你好,南朝胜先生。”对方用秦庚新的网络id称呼:“您的立场和素质通过了大数据筛选,本公司诚挚邀请您加入我们的评论员团队。”   秦庚新没有寒暄的闲情,直入主题:“多少钱一个帖子?”   “普通帖一元,精品帖一千元起,上不封顶。”   “啧啧”   电脑桌前,秦庚新同样在咂嘴,心中已经将其归类为骗子:“谢谢老板,老板有钱!”   对方似乎早已习惯了类似的质疑,立刻贴出了一行回复。   “信誉合作,付款方式可自选:周结算,日结算,小时结算,每贴结算均可。并支持多种结算方式:扫码交易,银行转账,通讯工具充值等。为表达诚意,初次合作,本公司可先行提供一定数额的诚意金。”   “啧啧”   这是打算盗号,还是打算骗取个人信息?   秦庚新又咂了咂嘴巴,摸着下巴,稍微想了想,从脑子里翻出了一个比较冷门的账号,然后才又敲击键盘:“给网站的账户充值也可以吗?”   “请提供账户。”   我信了你个邪!   抱着见识新套路的想法,秦庚新输入了自己的账户名:“小雨清晨天天更新”。   “已记录,诚意金100元已充值。”   同一时间,电脑桌右侧,秦庚新的手机屏幕忽然亮了起来,弹出了一条app充值提醒:您的磨铁账户成功充值100元。   “我草!”   安静的房间里,秦庚新瞬间瞪大了眼睛,双手飞快地敲击键盘:“你是谁?”   “南朝胜先生,请不用怀疑。”   充值之后,对方的底气也一下子充足了很多:“这不是骗术,也不是玩笑。再次通知:您的立场和素质通过了大数据筛选,本公司诚挚邀请您加入我们的评论员团队。”   “造谣的事情,我干不来啊。”   秦庚新也认真起来,继续敲击键盘:“而且,现在正在严打,造谣成本太高了你的诚意金,我发红包还你吧。”   “不需要你造谣,更不需要你违法。你只需要和现在一样,按照你自己的态度,继续发帖、回复、评论,每一条我们都会进行评估,在保底报酬的基础上,给予一定的奖励。”   “那你们还联系我干什么?白给我钱?”秦庚新觉得很不可思议。   “你的态度、素质、立场,比较符合本公司的利益。自发的热情很难长期维持,劳动应该获取报酬。”   一个久远的名词,浮上了秦庚新的脑海:“五毛!你们是真五毛!”   “不。”对方立刻否认:“本公司是合资企业。另外:本公司暂无拓广业务的计划,请注意信息保密。”   回想最近网络上若有若无的官方招编传闻,秦庚新大致知道了怎么回事。   “那我试试?”秦庚新有点小兴奋,试探着问道。   “请稍等,我为您的账户录入一下信息。”   几分钟之后,秦庚新知道了“录入一下信息”的意思。   再次发帖的时候,秦庚新发现,自己发出来的内容,审核速度接近于秒过,几乎不再受到敏感词的干扰。   而且,“录入一下信息”之后的账号,权重极高,随便什么内容,都可以轻轻松松地排到热点回复或者是热点评论的前列。   最令人愉快的是,碰到某些不喜欢讲道理,或者是满嘴喷粪的脑残对象时,秦庚新只需要轻轻点击一下举报,这些马甲号,和他们的发言内容,很快就会被删除得干干净净,并且永远不再出现。   实习一天之后,秦庚新被该“合资公司”的管理员拉入了“合资企业-特邀评论员”群。   进入群之后,秦庚新更加确定了心中的猜测。   在这个群里面,秦庚新看到了很多熟悉的id,真相帝,数据帝,考据帝,辟谣众,自干五,济济一堂。   ————————   就这样,爽了两天之后。   2012年5月14日。   洗漱完毕,秦庚新又坐到了电脑面前。   开机,登录通讯工具,打开论坛、新闻、贴吧、微博。   有关“吴清晨”和“中古世界”的内容依旧占据着大部分的版面。   “洛县奇迹!医学奇迹!吴清晨奇迹!瘫痪小女孩神奇康复!”   “躺着就可以减肥!中古世界锻炼效果覆盖全人类!”   “30:1蕴含着什么秘密?锻炼效果覆盖全人类,覆盖效果和时间比例一致!”   神经病!亏这些无良商家想得出来!   活动一下双手,秦庚新照例开喷。   “什么傻逼医院?现在是蹭热度的时候吗?”   “减肥药?健身机构?省省吧!”   “30:1蕴含着什么?蕴含着人类平均智商和你智商之间的比例!”   端起杯子,喝一口茶水,秦庚新刷新一下页面。   咦!   秦庚新惊奇地发现,自己的回复居然石沉大海。   秦庚新又发了一次,再次被淹没。   继续发,继续被淹没。   自己的权限,在这几个话题里面,好像不太管用?   刚刚想到这里,滴滴滴   这时,“合资企业-特邀评论员”群中,也有人发现了同样的问题。   “有点奇怪啊,今天的几个帖子。”   “你也看到了吗?我这里有几个回复顶不上去啊!”   “我这里也有几个,同顶不上去!”   众人纷纷贴出链接:   国内第五例,全球第二十七例,天象事件巨大利好!   天象事件,危机过后,机遇悄然来临!   平均05%脂肪燃烧,美国肥胖者协会随机抽样分析结果!   “好像有点古怪。”某位数据帝发言:“这些东西好像有点联系,大家继续发,等我一下,我做个表格。”   大家继续发,大家耐心等。   两个小时之后。   数据帝贴出了表格。   表格内:   “5号患者,洛县第一市民医院诊断结果。附同城五家医院复查结果。”   “4号患者,岳市第一市民医院诊断结果。附同城七家医院复查结果。”   “1号患者,国都协和医院诊断结果。附同城十二家医院复查结果。”   “日本3号患者,京都枫蓝医院诊断结果。附同城二十三家医院复查结果。”   “美国7号患者,芝加哥医学研究所诊断结果。附同城三家研究所复查结果。”   诊断书、复查书、现场录像、医生解说。   减肥专家判断,健身俱乐部数据统计,随机抽样观察,跟踪分析结果。   分门别类,逻辑清晰,指向明确!   秦庚新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望向了群公告的位置:   大家注意,近期任务重心,以辟谣为主。另,诸位群成员辟谣时,尽量尊重事实,先了解再辟谣,不要轻易主观判定。   奇怪的公告提示,诡异的权限失效。   秦庚新不得不联想:链接里的内容,真实的可能性极高!   “不会吧!”“开玩笑的吧?”“这怎么可能?”   其他群成员,也联想到了同样的方向。   “30:1,那也有3%啊!我怎么没有感觉?”   “吴清晨在中古世界才过去一个多月,锻炼五十天左右的3%效果,确实只有胖子和病人,才会表现得比较明显”   “现在是关心这些的时候吗?”   “这么大的事,官方为什么不直接通报?”   “会不会很快通报?”   “信息还不够多?”   “研究结果还不够详细?”   “等着以后再碰到牛倌事件这样的危机时,用来转移视线?”   “群主呢?群主出来解释!”   “群主假装不在吗?”   “群主好像很少直接在群里发言?”   “合资企业,出来!”   “会不会真的是外国势力?”   “合资企业”   ————————   “我成国外势力了”   显示屏幕后,“合资企业”推开键盘,苦笑着望着身边的同僚,后者的显示屏幕内,名称为“联合办公-特邀评论员”的通讯群,类似的问题,同样正在刷屏。   “别看我,我一样被骂成汉奸”联合办公苦笑着说道。   “哎”合资企业使劲地揉脸:“怎么办?上面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传达精神” 第143章 飞来横祸   “谁知道呢?”联合办公移动鼠标,快速切换几个群的页面:“不过我觉得应该不会太快……至少不会是今天……”   “啧……这样的大好事,有什么好遮遮掩掩的,难道真像他们说的那样?”合资企业搓着牙花子,指着还在继续刷屏的群体聊天频道:“留着下次危机的时候转移视线?”   “这怎么可能?”联合办公缓缓摇头:“现在全世界太需要一个好消息了!70亿人类也太需要一剂强心针了!这个变化……”联合办公指着屏幕上贴出来的表格:“只要一放出去,立刻就是所有媒体的头条。”   “其实现在也快了……”   合资企业点开浏览器,在自己这些“正规公司”的纵容下,“瘫痪病人的奇迹”,“肥胖患者的福音”,这两种消息已经占据了一定的版面,并且正在飞快地往上攀爬。   “是啊!”联合办公说道:“瞧瞧关心的人有多少?现在还没确定的消息,就已经有了这么高的关注热度……一旦官方公布,立刻就会抓住全世界的目光!”   “那为什么还不赶紧发布?”合资企业问道。   “天象事件总共才几天?”指着屏幕内的表格,联合办公满脸苦笑:“就这么一点点时间,就这么单薄的数据,这么牵强的逻辑……你觉得能经受得起70亿人的审视吗?”   “你是说……民众有可能会怀疑捏造?”   “极有可能!”   “说得也是……‘人均工资’、‘绝不限牌’、‘喜迎油价上涨’还没多过久……”   “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看看马克吐温吧,西方国家更过分。”   “这些恶意消费国家公信力的王八蛋!”   “另外还有很重要的一点……”联合办公继续说道:“现在这些消息……嗯,就是现在这些能够观察到锻炼效果覆盖的对象……”   说到这儿,联合办公将表格放大,“瞧瞧,神经瘫痪、高度近视、重症肥胖,注意,基本都是重症!这些重症和普通人有关系吗?大家会盼望自己赶紧患上这些重症,好分享好处?听说流产打八折就赶紧怀孕的人有几个?更何况,就算在这些重症群体中,真正得到了好处的人,目前也是极小极小,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比例……如果按照现在的内容公布,对吴清晨这个好消息的利用程度实在太低了……太低太低了!”   “嗯,你说的很有道理。”合资企业明显被说服了,扭头问道:“这样的话?你觉得应该怎么做?”   “我怎么知道?”联合办公翻翻眼睛,指了指头顶的天花板:“我要是知道,就可以挪个位置了。”   正说到这儿的时候,两人面前的显示屏幕内,内部通讯工具,同时弹出了一条消息。   “紧急通知:阶段舆情导向调整重点目标:内容见链接。”   “终于来了。”“看来委员会的意见终于统一了。”   两人同时点开了链接。   一长排标题打开,两人立刻瞪大了眼睛。   “2012年奥运会举办城市改为国都,时间提前到2012年5月24日!”   “2012年!国都!奥运会!”   “一个城市,连续举办两届奥运会!”   “十天之后,奥运会提前开幕!”   这……   2012年国都奥运会?   2008年的奥运会,难道是我的幻觉吗?   不,不,现在是关心奥运会的时候吗?   “这,这……什么跟什么呀?”合资企业揉揉眼睛:“怎么突然扯上奥运会了?”   “原来如此!”联合办公一拍大腿:“我明白了!”   “怎么了?你明白了什么?快说说。”合资企业飞快地扭过了头。   “太明白了!”联合办公兴奋地说道:“奥运会啊!人类体育竞技的最高舞台!全球目光的焦点!奥运会冠军,最能代表人类身体素质的巅峰人选!世界纪录,最能代表人类身体素质极限的挑战!”   “喔……”合资企业也渐渐露出了恍然的神色:“用这些奥运参赛选手的比赛过程,全球观众的注视下,共同见证吴清晨中古世界的锻炼,在地球70亿人类身上的覆盖效果……”   “对!就是这样!”联合办公连连点头。   “不过……”合资企业再看了几眼标题:“十天之后……十天,这个时间是不是太仓促了?”   “仓促?不,不仓促!”联合办公使劲摇头,“十天之后,这个时间卡得很好啊!你看……”指着自己屏幕上再次放大的表格,联合办公说道:“十天时间,差不多正好让这些民间自发的话题发酵,再加上我们部门,还有其他舆情部门的引导,应该能够让绝大部分民众知情,并开始对吴清晨引发的身体锻炼效果叠加产生期待。另一方面……”   联合办公稍稍抬头,努力组织语言。   “另一方面什么?”合资企业催问。   “另一方面,地球这边过去十天,中古世界就过去了10天,再加上前面的五十几天,五个月锻炼效果的3%,大部分地球人,应该已经能够隐约察觉……到了那个时候,再让这些运动员,这些本来就非常接近人类身体极限的代表,一举证明所有人心目中的猜测和期待!”联合办公的声音稍稍抬高:“到时候,官方再正式公布,立刻就是铁证如山!不会留下一丝一毫的怀疑空间!”   “对,就是这样,应该就是这样!”合资企业连连点头,相当认同。   “最后还有一个好处!”思路一打开,联合办公越说越流畅,他飞快地翻开办公桌上的《磨坊战略》:“到100天之后,中古世界正好是秋天收获的季节,也正好是《磨坊战略》成功的节点!按照方案里的计划,到时候,吴清晨在中古世界,必然会再上一层楼!70亿地球人的安全,又多出好几重保障!那个时候再正式宣布这个大好的消息,肯定可以让各国民众的信心成倍增加!”   “一举多得啊!”合资企业随声附和。   “是啊!”联合办公总结道:“奥运会改期,果然才是对这个变化,这个好消息的最大化利用!”   “应该就是这样没错了……不过……”   兴奋过后,回到现实,合资企业立刻有了新的疑问:“十天的话,来得及吗?我是说……这可是奥运会啊!临时改期,还要改地点,仅仅十天,来得及吗?”   “这有什么来不及的?”   “门票啊,场馆啊,观众啊,签证啊,安保啊……”合资企业随口就数出一大串令人头疼的问题。   “这太简单了,连我都想得出来……”联合办公掐着手指:“签证嘛,外国人来不了就来不了吧!观众嘛,光国都的人口就绝对可以消化。至于安保,现在全世界防卫最森严的地方肯定就是这里。场馆也好解决,用上一届奥运会的场馆就可以了。门票可以随时印,实在不行还可以从伦敦搬……全世界齐心协力,还怕举办不好一届奥运会?”   “那……那已经在伦敦那边订票定行程订酒店的观众……”说到这里,合资企业自己就笑了出来。   联合办公也笑着接了下去:“那就是伦敦市长操心的事情了。”   “伦敦市长现在的心情肯定非常不好。”   “他能有什么心情?”联合办公随意地摇摇头:“以他的级别,估计知道这件事的时候,比我们还要晚……”   唔……   想想自己部门的优先级,合资企业觉得确实很有可能。   “对了,那这边怎么办?”   指着显示屏幕内,还在继续刷屏的群体聊天频道,合资企业说道:“怎么和他们解释?”   “不能解释啊,这些毕竟都只是我们的猜想……不过,好像也不需要解释什么,你看……”   这个时候,联合办公,已经将内部通讯信息发来的链接拖到最下方,最后的位置赫然写着:各部门请自行对特邀评论员适度安抚,并提前发放下一阶段的工资和奖励。   “啧啧……提前发工资啊!”合资企业忽然有所感触:“我总觉得,天象事件,就算没有吴清晨中古世界锻炼效果的叠加……也一样带来了很多好处。”   “谁说不是呢?”   联合办公也深以为然。   这个时候,两人面前的通讯器亮了一下绿灯。   “命令确认了……”联合办公拍拍同僚的肩膀,“好了,给大家发链接吧。”   ————————   现代社会,又是非常时刻,消息散布的速度极快。   反馈的速度也同样极快。   尤其是伦敦:   “伦敦改为国都,7月24日改为5月24日,国际奥委会改名z国奥委会!”   “2012年奥运会可以提前,2016年奥运会还有可能存在吗?”   “赤裸裸的黑幕!”   “世界体育史上最耻辱的一天!”   “大英帝国?”   “飞来横祸!”   ————————   全世界的目光,迅速集中到奥运会改期改地点的大话题。   这个时候,特邀评论员们,陆陆续续领到了下一阶段的工资和奖金。   同一时间,另外一个房间,另外一个机构,正在就另外一个工资问题展开讨论。   吴清晨的工资。 第144章 工资单   “下面讨论一下吴清晨的工资问题。”   处长助理宣布了最后一个议题,本来就不算安静的会议室,立刻响起了喧哗的声音。   “吴清晨的工资问题?”“这有什么好讨论的?”“直接发啊!”   这里是联合国天象事件临时委员会,后勤团,重点物品组,吴清晨专项办公室,物资处。   和大部分上规模的机构一样,天象事件后勤团,是整个临时委员会相当重要的组成部门,负责总体规划,统一协调整个天象事件涉及到的人力、物力、以及其他无形资源。   重点物品组,顾名思义,负责重要的,紧急的,以及有可能牵涉到吴清晨的资源。   吴清晨专项办公室,则更进一步,直接面向吴清晨有可能直接接触到的,第一线的人员、物资,以及其他无形的资源。   很显然,如此重要,牵涉如此广泛的职责,权限肯定不可能交给某个单独的部门。   特意成立的这个专项办公室,就是权限分割之后的部门之一。   物资方面:吴清晨专用地下基地,全面模拟吴清晨之前生活环境的卧室、卧室里的家具、电脑、手机,都有这个部门的参与。   人员方面:吴清晨身边的陪聊季明明,确认情报的各学科专家,贴身防卫的安保人员,以及其他能够接近到吴清晨十米之内的参谋、教练等培训团成员,通通需要经过这个专项办公室的同意。   无形资源:吴清晨玩的游戏,通话的内容,看到的小说,审核单位中,这个专项办公室的排名也相当高。   可想而知,关系如此重大,权限如此之高,专项办公室的成员们,一天要经手多少物资,过目多少人员,哪里关心什么工资问题。   工作人员分发材料,准备仪器的间隙,诸人议论纷纷。   “吴清晨还需要工资吗?”靠近角落的位置,放下茶杯,某位组员忍不住摇摇头。   “对啊!他要工资干什么?”身旁一位戴眼镜的同事深有同感,“想要什么东西直接说啊,我们安排不就可以了?”   “用不用是他的自由,发不发是我们的态度……吧?”组员这么猜测。   “就算要发工资,现在才几天啊?”   “7天……不过这倒不是什么问题……”另外一位女组员插口:“周薪不算什么,现在这时候,周薪,日薪,提前发工资,都已经有了广泛的实例。”   “不如猜猜工资多少?”最先说话的组员忽然换了个话题:“周薪一百万?一千万?”   “这有什么意义呢?”戴眼镜的同事对此不感兴趣:“他要钱有什么用?烧着玩吗?”   “不建议现金。”女组员表态:“纸币携带的细菌太多,就算是新钞,数量上去的话,油墨味也很重。”   “要什么现金?放得下吗?给他个计算器好了……”戴眼镜的同事说到:“喏,吴先生,您想要多少?请自己按吧……到时候银行后台给他填上去就可以了……反正一天才两个小时的休息时间,他能花多少?”   “诸位同事……”   这个时候,工作人员将准备工作都做好了,处长助理敲了敲桌子,开始发言:“相信大家都想到了,吴清晨先生的工资会很丰厚……嗯,非常丰厚,这么厚!”   说着,处长助理双手托起了一堆文件。   这堆文件足足有两本词典的厚度:“大家看,这就是吴清晨先生的工资表。”   “这……”底下的组员面面相觑。   “行政团编制办已经在研究成立‘吴清晨工资处’了,不过,时间太紧,这一轮还是得我们负责……”   说完,处长助理放下文件:“按发放酬劳的主体为类别,一项一项讨论……首先是各国津贴。”   “主体?”“各国津贴?”   光这两个词就可以足够组员们发挥联想。   “大家请看这里……”处长助理按了几下面前的控制台,会议室的大屏幕显示出一个巨大的表格:   美,俄,英,法,德,日,意大利……   上百个国家的名字,出现在屏幕上的列表中,每一个国家的后面,都标出了一串数字。   最多的7位数,最少的也有5位。   组员们一起瞪大了眼睛。   组员们倒不是对这些货币的数字吃惊,而是对这些国家的数量吃惊。   “很眼熟吧?”处长助理苦笑着说道:“事实上,这就是联合国交会费的名单,根据初步计算,津贴的比例也差不多……好了,大家讨论吧。”   “什么津贴?这是以什么名义发的津贴?”   底下马上有人发问。   “想给钱,名义还不好找吗?”处长助理再操作一下控制台,屏幕上方切换出另一个表格。   美国:名誉公民,荣誉勋章。   “荣誉勋章?”角落附近,才看了一行,戴眼镜的组员就惊奇地说道:“这玩意儿什么时候可以发给平民了?还是外国人!”   “人家第一天就宣布吴清晨是美国公民……就算没得逞,后面也单列一项,把吴清晨标记成了独一无二的:地球公民……嗯,后面还有一行小字:谨以本奖章赠与吴清晨先生,感激您英勇顽强,自我牺牲,临危不惧的事迹,感谢您在天象事件中所表现出来的勇气和大无畏的精神!”   英国:名誉爵士,荣誉勋章。   法国:名誉爵士,骑士勋章。   俄罗斯:名誉公民,俄罗斯奖章。   德国,日本,意大利……   有名誉的给名誉,有爵位的给爵位,有勋章的给勋章。   民权制衡因素比较多的国家,基本上给的都是历史上有过的位置和荣誉,行政效率快捷的国家,很多就直接就给了名誉总统、名誉总理等头衔。   按照这个表格,吴清晨如果还有机会出现在某个礼节性的场合,司仪得这样念台词:“下面有请xx国名誉总统,xx国名誉总理,xx国名誉副总统,xx国名誉副总理……英国名誉爵士,法国名誉爵士……美国名誉公民,英国名誉爵士,法国名誉骑士,俄罗斯名誉公民……”   估计得半个小时左右,才能将吴清晨头上那些完全没有经过当事人同意的任命,介绍完毕。   “怎么处理?大家说说吧。”几分钟之后,处长助理问道。   “转入银行卡吧,他们愿意送,随他们喜欢好了。”   看了刚才那些,组员们已经清楚,名义上是研究工资,实际上研究如此应对各国对吴清晨好感的又一次争夺。   组员们的意见很统一,大约也能想到z国的处置方式,各国提供的津贴数额并不算高,这一条快速通过。   “下面是牵涉到这些头衔的实物。”处长助理再按了几下操作台,显示屏开始切换图片。   闪闪发亮的勋章、造型精美的桂冠、大气威严的权杖,这是开胃菜。   以吴清晨头像为底板的巨额纪念币!以吴清晨为模型的等比例黄金雕塑!以及袖珍版美联储印钞机!   “这些……不好拒绝啊……”   在座的组员都可以看出,各国赠送的实物,远超之前货币津贴的价值,目的也一目了然:拒绝吧,除非永远封闭吴清晨和其他国家的交流,否则暴露之后,难免让吴清晨心中留个疙瘩;接受吧,就这样让其他国家光明正大地收买吴清晨,也很让人为难。   “检查吧……彻底检查。”   “暂时拖一拖。”   “让制作部门赶紧研究,我们未必会比他们差。”   这一条也算有了决定。   “好,这是来自国家层面的工资单……下来是来自公司的工资单。”   解决了国家主体,处长助理不仅没有放松,脸上的神情变得更加凝重。   下面的组员也同样如此。   毕竟,作为国家,各国还需要顾及一下体面和影响,换成公司,就完全不需要考虑什么节操了。   “第一项,意大利十大时装品牌,联合聘任吴清晨先生为模特……货币津贴……”   货币津贴不用看,这些反正吴清晨用不上的数字游戏,国家也好,企业也好,在座的组员也好,都是随便应付一下。   下面才是重头。   “实物津贴,由这十家品牌,联合派遣顶级设计师,顶级裁缝,为吴清晨先生量身定制衣物。”   “这个……”   时尚、服饰这种层面的流行趋势,近些年一直由西方国家把持。   这种并不涉及工业实力,品牌再高端也无济于国计民生,只有小国家,二战战败国才稀罕的产业,还真让在座的组员有些头疼。   “也拖一拖?”   “现在影响吴先生的审美倾向,来得及吗?”   “这些确实很难,但还不是最麻烦的地方……”处长助理缓缓摇头:“大家继续看……”   图片继续切换。   屏幕中出现了一大圈金发碧眼,青春靓丽,长腿细腰的西方女子。   “这,这是什么玩意儿?”组员们叫了起来。   “裸的送女人?”   “不要脸了吗?”   “这就是意大利十个品牌派出来的设计师和裁缝。”会议室主持的位置,处长终于说话了,他的声音很是嘶哑。   “这是模特吧?有这样的设计师吗?”某位思维比较敏捷的组员,提出疑点。   “身份已经确认过了……”处长助理苦笑着说道:“既是模特,又是设计师,资历也不差……这么大的产业规模,总能找到几个养眼的女人。”   “这……这……不好搞啊……”   时尚啊、衣服啊、设计啊,和这些专注的国家,在这些层面上,竞争吴清晨的好感本来就已经很麻烦了,现在还要加上女人……   女人也就算了,专业的,西方面孔的女人……   组员们更加头疼。   “大家慢慢想……嗯,你继续吧。”处长对助理示意。   “下面是法国十家顶级餐厅,联合聘任吴清晨先生为美食品尝师。嗯,同样派遣厨师,到z国为吴清晨现场制作食品。”   组员们毫不意外地发现,这些餐厅派出来的厨师,几乎全部都是正值妙龄,身材曼妙,容貌过人的女子。   接下来的项目大多如此。   奥地利,全球知名的室内装修机构出场,附赠美女设计师。   希腊,业内顶尖的赛马协会出场,附赠美女骑士。   荷兰,闻名世界的花卉种植出场,附赠美女花匠。   激烈的吴清晨好感度竞争之下,剑走偏锋的情况也出现了。   也就是说,并不是所有公司,都将希望寄托于美女。   德国,全球顶尖的润滑油公司出场,附赠壮男团队。   “呸!”“什么玩意儿!”“这有可能吗?”   会议室响起了一片唾弃的声音,“这家拒绝,让它滚蛋。”   下一家是日本的公司。   又走回了服饰设计的老路,不过,这些公司附赠的设计师和裁缝,走的是仙气路线,个个卡哇伊,娇小可爱,乖巧柔弱,让人一看就忍不住怜惜。   “真是我见犹怜……”   “日本人玩这套太熟了……”   “东方面孔,文化又比较接近,诱惑更大啊。”   “这下危险了……”   这些面孔一出现,会议室中响起了一连串紧张的讨论。   “比你们想的还要危险!”处长助理一声冷哼,按下了暂停,切换到了详细情报的页面:“你们仔细看看,看看这些设计师的性别。”   “男的!”“这,这,这……”“这个世界到底怎么了?”   “把这些变态都退回去!”   “能不能拒绝入境?”   “不行的话?”众多愤怒,恼怒,暴躁的声讨中,某位组员怯怯地说道:“刚才那家润滑油公司,还是让它通过算了?”   “绝不可能!”   “永远不可能!” 第145章 导演和专项打击活动   “永远不可能”又怎么样?   知道什么叫冠绝全球吗?   一两个本来就是以防万一的公司被踢出局,丝毫不影响日本全球领先的特种行业发挥实力!   比如某家成立时间仅五天的浴室设计事务所,就能一口气交出足足几十份风格不一的浴室设计方案。   这些图文并茂的方案,展示出几十套或大气,或精致,或温馨,或冷冽的浴室风格。   相通的是,这些浴室里,都设置着许多造型奇怪的浴桶,高度奇怪的圆凳,地面奇怪的垫子,等等等等。   为了避免唯一的客户,吴清晨先生不知道这些浴具的用法。   这家公司,给每一份方案,都贴心地附赠了几位至十几位不等的,全球知名的洗澡大师。   并用上百tb的视频,详细介绍其中的奥妙,保证吴清晨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天天都可以体验到不同方式,不同风情,不同姿势的身体清洁感受。   除了浴室之外,日本雄厚的实力,还表现在室内装潢领域。   另外几家同样紧急成立的装潢事务所,设计出一大波脑洞大开的卧室、厨房、洗手间、书房、阳台、花园、地下室装潢方案,将普通人熟悉的房间,普通人熟悉的家具,开发出种种令人惊叹的新功能,并附赠一大批同样具备多种功能的保姆、女佣、钟点工、清洁员。   这是家居方面。   日常生活方面,日本也有独到之处。   几十家事务所联合举起,掷巨资拍下一块地王,计划开发出一个集办公、商业、休闲、文化、娱乐为一体的大型吴清晨综合体。   保证吴清晨随时随地,都能够体验到别具一格,耳目一新的办公、住店、购物、上网、娱乐新风尚。   例如:   办公室以及办公室女郎。   酒店房间以及酒店女经理。   书店收银台以及看书女顾客。   餐厅包厢以及餐厅女服务员。   网吧包间以及借钱上网的小姑娘。   便利店监控室以及饿肚子的女小偷。   ……   等等等等。   考虑到吴清晨时间的宝贵程度,这个吴清晨综合体的商业街,还特意设置了一台经过改造的大巴。——美中不足的是,也不知是赶方案太急,还是其他的原因,这台大巴24小时都保持在拥挤状态。   日本在硬件设施上的实力不足,还表现于综合体的电梯方案,这些电梯随时都有可能卡楼层、停电,或者是出现其他故障。——当然,也不用担心吴清晨的安危,这些电梯里面,都有几个24小时待命的电梯女郎。   “这样搞……吴清晨……受得了吗?”   整个综合体的方案看到这儿,靠近角落的位置,戴眼镜的组员,脸上的表情,逐渐从最初的羡慕,变成了稍有些忧虑。   “是啊!”旁边的组员也有同感。   很显然,组员们刚看几眼就能想到的问题,日本这些专精于此的领域巨头,又怎么会没考虑到呢?   接下来,方案的最后一部分,会议室中的组员们,又见识到了一长排按摩大师,保养大师,加藤鹰大师,等等生命大和谐的科学大师众,确保吴清晨和谐、锻炼、保养三不误。   “这就厉害了……”   戴眼镜的组员深感佩服。   “专业的就是专业的,日本的底蕴不可小视啊。”   旁边的组员很有些感慨。   来自几十个事务所的联合方案,终于展示结束。   “好了,同志们……”   处长助理敲敲桌子:“情况大家都看到了,说说吧,对这些公司,嗯……还有这些赠品,应该怎么处理?”   直接拒绝显然是下下之策。   还是和之前的理由一样,各国赠送的黄金、钻石、权杖、印钞机等明显收买的礼品,为了避免吴清晨日后知情心里不舒服,物资处也得捏着鼻子交给吴清晨。   吴清晨正处于知艾少慕的年龄,现在这些赠品,如果直接漂没掉,以后还不知道会生出多少事端。   对这些赠品放行,弊端也相当明显。   “难办啊……”   角落附近,戴眼镜的组员轻声说道:“这些赠品,一旦到了吴清晨身边,光安保就得增加十倍工作量。”   “工作量的问题,倒是可以加派人手解决。”旁边的组员说道:“就怕这里面来几个说客,到时候吴清晨闹着移民就好玩了。”   “不至于此……”女组员摇了摇头,“各国应该知道底线……这种不可能实现的事情,闹出来让大家不愉快有什么意义?”   “设置不能懂中文的门槛怎么样?”戴眼镜的组员忽然眼前一亮:“就像东南亚那些辅助培训的瘾君子。”   “不怎么样。”旁边的组员并不认同:“瘾君子只是一个道具,吴清晨不可能对他们产生什么感情……这些赠品就不一样了,先不说检查是否懂中文的难度,就算她们真不懂中文,吴清晨懂英语啊!来个金发碧眼的妞,抱着吴清晨一边哭一边用手指模拟地球仪转圈,多说几次time,sun,摸on,吴清晨还能不懂吗?万一吴清晨心软,决定换个时间睡觉怎么办?”   “那就规定不允许和吴清晨交流。”带眼镜的组员再次加码。   “你太小看她们的专业能力了……”旁边的组员说道:“人家一个字都不用说,只用专业技术,就可以轻松让吴清晨改变作息时间。”   “这倒也是……”戴眼镜的组员缓缓点头。   “审核吧……”   这时,有组员正式发言了:“详细体检、精神状态审核、社会关系调查,光这几点,就应该能刷掉不少。”   “不错。”另外一位组员同意,并补充道:“还有检疫,也可以拖一段时间。”   “争取到时间当然很好,不过,更关键的是……”又一位组员指出:“我们还要采取措施,来减少,抵消这些赠品的影响力。”   采取什么措施?   组员并没有直接指出。   但最有效的措施,会议室中的众人都心知肚明。   “我有个建议……”某位组员表示:“近期将要投入拍摄的电影、电视剧,请投资人出面,通通邀请吴清晨先生担任监制。”   “现在还有人拍电影吗?”有组员惊讶。   “应该还有吧?”旁边有人回答:“前阵子不是很多人讨论是否允许拍摄天象事件的题材?”   “有没有人拍电影不重要……”提建议的组员摇摇头,“只要有效果,组织几十个剧组还不简单吗?”   “既然直接组织剧组……”另外一名组员说道:“不如干脆直接请吴清晨担任选角导演。”   “除了这些……”角落的位置,戴眼镜的组员也贡献出一个思路:“还可以搞几期海选,照片都发给吴清晨先生。”   “选角范围优先考虑赠品的类型……”有组员指出:“每一个放行的赠品,我们都要有两个,甚至三个同类型的人手。”   “有个问题,这些专业的赠品类型怎么办?”又有组员指着屏幕中还没有切换的日本公司方案。   “这确实是个问题……”许多组员开始沉吟。   “要不……”某位组员说道:“开展一下专项打击?收集一下这方面的人手。”   “不错!”立刻有人同意:“从俱乐部啊,会所啊这些地方开始,这些地方的专业素质比较高。”   “啧,那还有个麻烦……”有组员表示,“这些地方平时都比较低调……现在一下子有需求,地址、数量、线报,都是问题啊。”   “这个不用担心……”   主持位置左侧,始终沉吟的处长助理说道:“我相信同志们的政治智慧。”   “注意一下……”时隔许久,处长再次发言,“写报告的时候,这一次的选角范围,还有专项打击活动,不要拘泥于性别。毕竟……”   操作一下控制台,处长指着大屏幕上的德国壮男和日本伪娘:“上面到底怎么想,这些附赠品到底怎么处理,我们的意见,不一定就是最后的决定……”   “不会吧?”“哪个部门会通过?”“谁知道呢?”   组员们再次面面相觑,好几人同时沉重地摇头。   无论如何,说到这儿,对于赠品,总算有了初步的解决方案。   有了这个,工资单的审核速度一下子加快了许多。   各国明显看准了z国的软肋,利用中国奢侈品市场,以及享受型行业不发达的角度,派出各种针对性的公司。   吴清晨的工资单逐渐翻页。   送美食,附赠女厨师当然是标配,还有公司直接送五星级酒店。   送跑车,也同样附赠女副驾。不过,地球人都知道,跑车这么危险的玩意儿,不可能让吴清晨随便开。   ——于是,这家公司顺便拍下了一大片土地,计划彻底整平地面,造出一条一千米宽,五十公里长的超级跑道。   还有公司送游艇,另外提出,只要z国同意,就愿意承担天文数字般的承包费用,清空一个大片旅游区,制造出一个吴清晨专用的湖泊。   还有公司送艺术品,油画,钢琴,雕塑……等等等等,附赠一个大型博物馆。   还有公司送动物,漂亮的猫,狗,狼,孔雀,鲨鱼,鲸鱼,以及儒艮。   “我现在知道编制办为什么需要时间了……”   一项一项看下来,戴眼睛的组员揉了揉眼睛:“这哪里是什么吴清晨工资处,这简直就是后宫、物业管理公司、名车4s店、游艇协会、博物馆、动物园、海族馆的综合体。”   ————————   在吴清晨专项办公室的组员们,使出浑身解数,终于让吴清晨的工资单翻到了十分之一左右的时候……   看半个小时小说……   逛半个小时论坛……   玩一个小时游戏……   吴清晨已经结束了又一次归来之后,两个小时的休息时间。   即将进行又一次培训。 第146章 第三次发育   “吴先生,好久不见。”   “咦,黄主任?早啊。”   刚推开卧室房门,吴清晨就看到,平时总是等候在地下基地电梯出口处的培训负责人,此时正站在客厅里面。   “吴先生早。”   黄兴脸上的笑容和往常一样亲和,不过,善于观察的吴清晨注意到,这位中年男子,头上花白的头发稍有些凌乱,身边没有吴清晨已经熟悉的各学科专家,而是换成了另外一批同样具备明显的学者气息,但又同时身材健硕,充满活力的随员。   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吴清晨这么想着,伸手和黄兴握了握。   “今天的行程稍微有点变化……”   注意到吴清晨的眼神,黄兴稍微理了一下头发:“不过不用担心,是好事……只是时间上有点急。”   示意吴清晨先坐下,黄兴将一台便携式屏幕推到吴清晨身旁:“吴先生,请先看一下这个。”   黄兴操作了一下控制台,显示屏中弹出了一副画面,左边是吴清晨标准站姿的全身图像,图像缓缓旋转,右边列出一长排数据和表格。   身高,体重,肺活量,呼吸频率,力量……   “这是您现在的身体数据。”黄兴介绍道。   “唔……怎么了?”   吴清晨看了几眼。   地球团队对自己的身体监测肯定是重中之重,吴清晨并不奇怪数据的详细程度。   “嗯……看来您确实很久没有体检过了……”   黄兴再按了几下控制台,屏幕切割成两边,每边各显示一副图像和数据。   指着左边新出现的数据,黄兴说道:“这是7天前,您刚到达国都时的数据。”   再指着右边的图像和数据,黄兴说道:“这是截至到2个小时前,您的身体数据。”   特意这样介绍,肯定有特别的原因。   吴清晨仔细看去,对照两边数据,才看了一行,吴清晨就立刻惊讶地叫了出来:“咦,我长高了0.2117厘米!这是怎么长出来的?”   “不止这个。”对着吴清晨惊讶的眼神,黄兴朝显示屏做了个“请”的姿势。   “唔……我胖了0.1856公斤!我胖了吗?”   “不。”黄兴身边的某位随员接口回答:“您并不是胖了0.18公斤,而是强壮了0.18公斤,脂肪和力量的关系很复杂。”   “是吗?”吴清晨下意识地摸了摸肚子,继续往下看,“肺活量增加了30.3254……这个是什么东西?呼吸频率下降1.2274……肌肉力量增加2.6804……身体协调增加1.6187度……这,这些都是什么意思?”   下面还没细看的数据,光分类名称就已经很复杂,目前已看到的几项,除了身高体重外,这些升升降降的数据,吴清晨并不清楚其中的含义。   “基本上都是好事。”刚才说话的随员站了出来。   “这位是张教练。”黄兴介绍道:“来自体育总局,负责协助您制定锻炼计划。”   “吴先生,你好……首先感谢您,为全世界人类,争取到了第三次发育的机会。”   “第三次发育?”   吴清晨摸了摸脑袋,翻了翻里面模糊的,贫瘠的初中生物学知识,“1-6岁,14-18岁的那种?”   “大致上是的。”   张教练点点头。   “不过,我记得好像只有两次发育吧?”   “现在有第三次了。”黄兴招招手,又一台便携式显示屏推到了吴清晨面前。   半个小时候。   “这么说……由于我在中古世界辛辛苦苦,起早贪黑地的干活……”   指着显示屏最末尾的结论,吴清晨张大着嘴巴:“重度近视的人好转了?瘫痪的人爬起来了?……大胖子减肥成功了!”   “也没有这么夸张……”黄兴赶紧摇头:“这里面都是效果最显著的对象。”   “普通效果的话,全世界的人都有吗?”吴清晨飞快地追问。   “对,就目前检测的样本来看,确实每一位都有一定的变化……不过……”   黄兴继续解释:“锻炼效果的叠加程度并不高,一般都在1%到2%之间,小部分能达到3%,最高的几例,差不多都是3.33%……”   “这个数据……”吴清晨有一点联想。   “没错,就是中古世界和地球的时间流速比例。”   “我呢?”赶紧看向最初推到自己身边的显示屏,吴清晨问道:“我是多少?”   “你的数据比较特殊。”   “多特殊?”   “最标准,最精确的一档。”黄兴缓缓说道,“所有的数据,全部都是3.3333%。”   “这不对啊!”先看看左边的分析和结论,又看看右边显示屏中的数据,吴清晨皱起了眉头:“我这不是长高了0.2厘米吗?其他人就算1%,2%,也一样会长高0.1,0.15厘米吧?这样的变化,没人测量一下吗?怎么还会有这么多人怀疑?”   “这个……”张教练站出来解释:“其实,其他样本长高的变化也有一些……不过,正常人的身高,本来就每天都在变化,早晨和夜晚的数据差别可以达到0.5-1厘米。”   “这不是关键。”黄兴摇摇头,“关键是,你还有个最特殊的地方。”   指着数据表,黄兴继续说道:“其他人的数据,基本上都是五六项,最多十项数据发生变化,而且每一项发生变化的数据都不相同……只有你,所有的数据……唔,我是说,所有地球现代科技能够检测出来的数据,都获取了中古世界锻炼效果的3.3333%。”   “啊?全部都是3.3333%吗?”   兴奋几秒,仔细一想,吴清晨忽然冷静,“3.3333%,其实也不怎么样啊……”   “不,意义巨大!”   张教练说道:“第一个巨大的好处,地球可以通过你的身体数据变化,实时监测到,中古世界里,洛斯的身体变化情况。”   “嗯。”吴清晨点点头。   “另外一个巨大的好处,3.3333%,本身就不是一个小数字。”   “是吗?”吴清晨皱着眉头。   “要知道,中古世界里,洛斯现在还只有13岁,正处于身体第二次发育的开始阶段。”   “唔……”吴清晨若有所思。   “一个基本不锻炼,不注意营养搭配的人……”张教练说道:“和一个从13岁开始,就采用科学的方式锻炼,注意营养均衡的人相比,体质差别非常大。”   “嗯。”吴清晨很认同。   “等洛斯成长到18岁时,这样的差距,通过3.3333%再次放大,让普通地球人增加10%的体质,可以说轻而易举。”   “意思是说,为了全人类的健康……”吴清晨反应过来:“我要在中古世界,采用专业的方法,进行科学的锻炼?”   “是的。”张教练点点头。   “这……”吴清晨难以想象:“中古世界那边,还没几个能吃饱饭的人……这样的情况,我要是搞锻炼……”   “没关系……”黄兴接口:“这也是今天的培训课程。”   ————————   同一时间。   机密城市,机密方位,机密房间。   圆桌前围坐数人,桌上的茶杯早已冷却,玻璃缸中乱七八糟地摁满了烟头,房间半空漂浮着一层烟雾。   实时画面内,对话进行到这儿,黄兴一行的拥簇下,吴清晨拉开客厅的房门,走向地下基地的电梯方向。   将视线从屏幕移开,坐在首位的男子无奈地摇摇头:“最后还是不得不作秀啊。”   “这也是迫不得已……”下首,坐在第五个位置的戎装老人说道:“总参推演几次的结果都表示,仅仅奥运会的计划,还不足以让民间的情绪稳定下来。”   “现在这个情况下,我们能做的不多……”   下首第二位的男子接着发言:“毕竟,30:1的时间倍率,地球睡八个小时,中古世界就过去十天……就算一切顺利,吴清晨长命百岁,地球也只剩下9年,民众的心理压力非常大……维持稳定的难度极高。”   “9年只是最悲观的估计……”下首,第三位额头布满皱纹,头发却乌黑的男子发言:“根据中科院的测算,第二个漩涡,只需要再过六十天左右,颜色就会接近到吴清晨现在进入中古世界的漩涡颜色……10%体质增强的利好,应该能够争取到这两个月的稳定时间。”   “时间……时间啊……”   首位的男子深深地吸着香烟,久久无语。   一片沉默后。   “不能将全部希望都交给第二个漩涡。”   首位的男子再次开口了:“民间有好消息吗?”   “好消息非常多……”   坐在最末尾的与会者,脸上浮起了苦笑:“太多了。”   ————————   长江以南,某小县城。   “领导……我真没有啊!我真不会续命之术啊!”   刘道士,刘庙祝,刘师傅,刘把式……   审讯室内,拥有诸多头衔的中年男子苦苦哀求:“领导,各位领导,真的,我只是个走江湖的!再说了,这世界上,哪里有什么看阴阳,决生死的本领?”   “刘先生,不要敝帚自珍嘛……”   玻璃窗外,坐在中间的警官和颜悦色地说道:“想一想,只要你愿意为国家贡献,国家还能亏待你吗?退一万步说,以你们道家的理念,70亿口生灵,这得多大的功德和罪孽?你好好想想,啊……”   “可是……我真的没有这本事啊!”   “你有,我们找你是有根据的。”坐在左边的警官翻开材料:“1997年2月7日,你对周开放先生说,他妻子的身体不好,是因为冲撞了神灵,针石无效,医院肯定治不好,必须做一场**事才能解祸。”   “我,我那是骗她的啊!”   “可是,根据我们调查,王翠花女士,在你做完法事三天之后,就开始好转了!”   “那……那是瞎猫撞上了死耗子啊!”   “是吗?”左边的警官缓缓摇头:“1999年4月17日,你对李季先生说,他的妻子无法怀孕,是因为阴脉闭塞,需饮无根水,并在子时到你的静室沟通神灵,才能开启。”   “我……我那是胡扯,搞封建迷信。”   “可是,根据我们调查,李季先生的妻子,张女士,在你做完法事之后,一个月后就确定怀孕!”   “我……我……”   “刘先生。”坐在正中的警官继续苦口婆心的劝说:“道家文化也是中华文明的伟大结晶,你不要有什么心理压力,国家并不是想抢你什么东西,反而会帮助你一起研究。”   “我……”刘道士继续支吾。   “姓刘的!”坐在右边的警官一拍桌子:“政策你是知道的!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现在让你说,是给你机会,你要好好珍惜!好好想一想!”   想到前面几位“抗拒”同行的后果,老刘禁不住浑身哆嗦:“可是……可是我真的不会啊!”   “那你说!”右边的警官又一拍桌子:“王翠花的病,还有李季的媳妇,怎么回事?”   “我……我……”   “快说!”右边的警官又猛地拍一下桌子。   刘道士打个冷战,一咬牙,“我和她们好上了……”   “唔……现在怎么办?”右边的警官扭过头,望向坐在中间的警官:“这到底是骗子?还是不想为国家出力?”   “谁知道呢……老办法吧……”   中间的警官收起材料:“请周开放先生,还有李季先生过来,请他们也来聊聊。说不定这位道长就愿意露一手了……” 第147章 日晷上的小草   0001年02月22日。   再一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吴清晨第七次进入了中古世界。   时间是很公平的东西。   躺在简陋的草铺上,从迷糊过度到清醒的时间里,吴清晨忽然发觉,30:1的时间流逝速率下,不知不觉间,头顶黝黑的原木和干黄的茅草,已经是如此的眼熟,反而是刚刚离开的地下基地,空调、电脑、手机,洁白的天花板,柔和的白炽灯,这些东西反而开始有些模糊,仿佛更像是一场梦境。   无声地叹口气,吴清晨爬了起来。   木屋有些空荡。   夏役已经进入到最繁忙的时候,两位兄长,伊德拉和格雷斯,这段时间都住在领主牲畜棚,现在这个时候,应该正领着牛倌帮工,在老爷的公地里照料牛群。   而作为这个家庭的家长,免去了夏役的威廉,显然不会浪费难得的空闲,这段时间也每天一大早,就和妻子雅克林赶去森林边缘,照料没开辟多久的荒地。   “哥哥,你醒啦?”   随着吴清晨的动静,火塘旁边,一个小小的身影扭过头。   看到吴清晨,小尼娜的眉毛立刻弯了起来。   “日安,尼娜。”   吴清晨打个招呼,搓搓脸站起身,提起床铺旁边的木桶,走向了房门:“我出去一下。”   “好的……”小尼娜放下手中的活儿,走向墙角盛放粮食的陶罐,一边走一边问道:“哥哥,早上要吃什么?”   “豆子,卷心菜……唔,还有鸡蛋。”   “好的哥哥!”小尼娜欢快地回答。   顺着弯曲的小径走向溪边,经过一个小弯的时候,吴清晨弯下腰,从灌木丛中掏出一支使用盐分和某些其他材料制作的简陋“牙膏”。   到达溪边,站在特意用鹅卵石叠高铺平的小平台,吴清晨放下木桶,从溪流底下的鹅卵石里,翻出一支使用好几株纤维合适的树枝制成的“牙刷”。   “牙膏”、“牙刷”,再加上搭在木桶边缘,使用专家团建议的办法,好不容易弄干净的“毛巾”,小心翼翼地使用这三样简陋的工具——小心翼翼的意思是,既要防止这些工具伤到吴清晨,又要小心吴清晨伤到这些脆弱的工具——足足二十分钟之后,吴清晨才总算完成洗漱的流程。   将洗漱的工具藏好收好,吴清晨回到了木屋。   “哥哥,你回来啦!”   吴清晨走进门的时候,小尼娜已经将两碗豆子,两碗空心菜,以及两只鸡蛋,摆在了餐桌上面。   两人坐下,开始吃当天的第一顿饭。   “哥哥,你今天醒的早了一点呀……睡得不舒服吗?”   吃了几口豆子,小尼娜忽然这么问道。   “哦,有吗?”   两天的训练,加上两次成功的实际执行,参与移蜂窝的农奴,已经将“技术动作”都掌握得差不多了。   不过,为了最大程度地保障成功率,管事老爷和牧师老爷一致认为,公地里并不缺少这一小撮农奴一两天的劳动力。   这些参与的农奴,训练绝对不能停止!   不过,考虑到移蜂窝的时间都在深夜,为了保障移蜂窝时的最佳状态,两位老爷,破天荒地允许这些农奴们睡到太阳升到最高的时候,再开始当天的训练。   就连农奴都得到了如此罕见的仁慈,最大的功臣,吴清晨·洛斯的休息时间,或者说精力保障时间,就肯定更加充裕了。   事实上,度过艾克丽村庄牛群治疗最繁忙的时间之后,吴清晨休息的时间,就已经有了相当好的保障。   而到了最近这几天,吴清晨更是获得了,整个中古世界估计都极其难得的,睡觉睡到自然醒的享受。   不过今天,也许是前一天培训时,脑子里接受了太多来自地球70亿人类体质增强的需求,吴清晨醒来的时刻,确实比前几天早了半个小时左右。   不过……   “你怎么知道我早醒了一会?”吴清晨很奇怪尼娜的直觉。   “看那个呀!”   小尼娜指着门外,顺着她的手指,吴清晨望过去,看到了自己前段时间摆设的简陋日晷。   “什么?看那个!”吴清晨这一惊非同小可,“你能看懂这个?”   看日晷这个技能点,说难不难,说简单,却绝不简单。   尤其是,摆在门外的日晷,只花费了吴清晨半个小时左右的制作时间,简陋到就算是吴清晨本人,也得花上一点功夫,才能确定大致的时刻。   斜面、角度、阴影长短、时间比例,这些东西,尼娜是怎么弄明白的?   吴清晨心中很是惊疑。   “我看不明白呀……”   大约是吴清晨的声音太过于急促,小尼娜放下了木碗:“不过,哥哥你和我说,这个东西是看早晚的……”   看早晚……   “对,我是说过。”吴清晨点点头。   其实也不是什么“说过”,而是吴清晨在牛倌豪宅附近干点什么的时候,小尼娜总喜欢跟着问东问西,吴清晨耐不住纠缠的时候,只得顺口解释几句,不过吴清晨很确定,绝对没有教过这个小家伙,怎么使用日晷——最主要的是,吴清晨很头疼怎么解释阳光,阴影,时间等等这些抽象的概念。   “不过……”吴清晨连豆子都忘记吃了,专注地盯着尼娜:“你怎么知道我晚了?”   “我,我……”尼娜咬住嘴唇,“我,哥哥……前几天,哥哥你说……你说,你总算可以睡晚一点了……你,你说的时候很高兴……我,我就记住了……”   何止高兴,吴清晨记得很清楚,总算达成睡懒觉的成就时,吴清晨恨不得仰天长啸。   “嗯!然后呢?”吴清晨问道。   “然后……”吴清晨一再追问,尼娜脸上的神情越来越紧张,她指着日晷:“然后,那天过后,等你醒了,去小小水旁边的时候,我就……就在那边……你那些石头泥巴上面,影子走到的地方,粘……粘了一根草……哥哥,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想弄坏你的东西……”   “啊!”   这不正是自己教安德烈管理农奴时的招数吗?   吴清晨想起来了,前几天又一次被缠住的时候,自己似乎也顺口对小尼娜说了几句公地里的经历。   原来是这样确定时间,然后就知道了我起来晚了……   不过……   “你粘根草干什么?”弄清楚缘由,吴清晨还是觉得很奇怪:“我的意思是,你为什么想知道我起来的时……早晚?”   “……”尼娜低着头,不说话。   心智不成熟的对象,不要过分逼问催促。   铭记地球的培训,吴清晨将自己的声音调到“温和”档:“怎么啦?尼娜?”   等待尼娜说话的间隙,吴清晨也仔细地看了看木屋。   吴清晨很快注意到:扫帚摆放的位置改变了,柴火枝却没有补充,水桶里也空空的……   另外一边:小尼娜木鞋上有湿泥的痕迹,篮子里装好了空心菜,松土的木扒却没有从高处挪下……   木屋里的活儿干了一部分,屋子外面的活儿也干了一部分。   两个地方的活儿轮换着干……   这明显是很不合理,很耽误时间,加倍费力的干活步骤……   不需要看再多了,以地球团队特意培训出来的观察能力,和逻辑推导方式,吴清晨瞬间明白了小尼娜在日晷上粘上一根小草的原因。   吴清晨的猜测没错。   吴清晨明白的时候,小尼娜也开始结结巴巴地解释了:“我……我看到哥哥这么高兴……我,我就粘根草……把吵,吵闹的活儿,都放到了后面……这样,哥哥就可……可以睡得好一点,睡晚一点……我……我真不是想……不是想弄坏哥哥的东西……”   说到这儿,小尼娜的眼泪已经流了出来。   “没事没事,尼娜不要哭!东西没坏……东西很好……”   吴清晨连忙站起来,绕过餐桌握住尼娜的肩膀,诚挚地盯住妹妹的眼睛:“东西没坏,真的……尼娜不要哭,别哭了啊……”   “真的吗?”尼娜怯怯地问道。   “真的!绝对没坏!”吴清晨用力点头。   尼娜没哭了。   “尼娜啊……”   又安抚了一会,吴清晨站了起来,回头看看日晷,看着正随着微风来回摆动的小草尾巴,吴清晨拍了拍尼娜的头顶,“……你很聪明。”   确实很聪明。   能够仅凭几句话,就掌握最基础的日晷使用方式,地球团队判断得相当准确,小尼娜确实很有潜力。   坐回餐桌旁边,两人继续吃东西。   “哇……哇……”   十分钟左右,早餐快要结束了。   就在这个时候,木屋里面,传来了幼儿哭闹的声音。   两人同时回头。   哭闹的是弟弟帕沃,威廉家最小的成员。   吴清晨同时还发现,帕沃和卡尔玛,这两个还只会爬的小家伙,也被尼娜特意抱到了距离自己睡觉时,床铺最远的位置。   尼娜走过去,抱起帕沃,轻轻摇晃。   好一会,帕沃还是在继续哭闹。   吴清晨也走过去。   “给我吧……”看了两眼,吴清晨将帕沃抱过来:“应该是包得太紧了。”   吴清晨解开帕沃的襁褓,果然看到了一片汗痕。   将襁褓最内层的布片抽出,吴清晨走到雅克林床铺边上的木箱旁,从里面翻出另一块前阵子清洗过的布片。   抱着帕沃,将他重新包裹好,吴清晨轻轻地摇晃。   一小会儿,小家伙再次进入了睡眠。   轻柔地将帕沃放回床铺,吴清晨抹去额头的微汗,扭头的时候,看到小尼娜静静地望着自己。   “怎么了?”吴清晨问道。   “哥哥……”尼娜说道:“小时候,你也是这样照顾我的吗?”   “唔……”   这个问题,如果是刚到中古世界的时候,吴清晨内心肯定是一片咆哮:   谁7岁就得带小孩啊!   你以为全世界都像你这么惨啊?   你晓不晓得?为了照顾好这两个小混蛋,老子前前后后,整整花了八个小时,听一个加强连的幼师,手把手学习怎么把屎把尿!   然而,中古世界经历了这么长的时间,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此时此刻,听着这个问题,吴清晨轻轻地点了点头:“是啊,就像你平时照顾帕沃和卡尔玛一样。”   “哥哥……”尼娜张开嘴,好像想说什么,不过又很快合上。   “怎么了?”吴清晨的声音很是温和——真正的温和。   “哥哥……你以后,还会像现在这么照顾我们吗?”   “当然啊!”吴清晨毫不犹豫地重重点头。   就算没有地球团队一而再,再而三地向吴清晨强调,中古世界家人,尤其是三个世界观一片空白,以及基本空白的三个小家伙,未来极高的培养价值……   就算是为了这段时间,逐渐培养出来的感情,甚至说,就算是为了日晷上的那根小草,吴清晨也会毫不犹豫地如此回答。 第148章 锻炼   从家中出来,吴清晨直奔秘密厨房。   这么早的时间,又刚刚吃过早饭,吴清晨过来当然不是为了过去填饱肚子。   秘密厨房。   溪边平坦的沙地里,吴清晨脱掉木鞋,双腿合拢,双臂自然垂下,双目平视前方。   脑袋连连点了几下之后,吴清晨双手摆动,开始原地踏步。   ————————   半小时左右,溪边的这一幕,陆陆续续进入到吴清晨视频网站,吴清晨电视频道的更新列表。   “合资企业”、“联合办公”等“正规公司”的放行之下,吴清晨中古世界的锻炼效果,将会叠加在全球70亿人类身上的消息,通过各大舆论渠道,迅速传遍全球。   斥为荒谬、不敢置信、将信将疑,这是绝大多数普通人,得知这个消息之后的第一反应。   某些群体除外。   湖北,洛县。   第一市民医院,住院部,病房。   这一天上午,中古世界锻炼效果叠加的消息传出,整个医院开始喧哗。   这一天中午,整个医院所有电视机,所有播放的时间,就已经全部锁定于吴清晨电视频道。   到了这一天的深夜。   此时此刻。   “妈妈……”   斜倚在病床上,囡囡拉着母亲的手:“电视机里的哥哥这是在干什么呀?”   “妈妈也不知道……”母亲摇摇头,双眼紧紧地盯着电视机:“不过,不管里面的哥哥做什么,都是在帮囡囡……”   “我知道……”囡囡点点头:“是这位哥哥让我的腿可以动!”   “对……”母亲抚了抚女儿的脸庞:“不但可以动,以后还可以站起来……”   “妈妈……”囡囡将脑袋放在母亲的手中:“等我可以站起来了,你可以带我去谢谢这位哥哥吗?”   “哥哥很忙,可能没时间见囡囡。”   “那我就写信谢谢哥哥。”   “好,等囡囡站起来了,妈妈和你一起写信,谢谢哥哥。”   正是晚间巡查的时间,主治医生领着几名实习生,也在病房里面,正在检查前面两个床位的病人。   “咦?”听到母子俩的对话,某名站在外圈的实习生,回头看了几眼:“来了来了!大家快看!吴清晨这……好像是……好像是要……准备做操?要锻炼了!”   “啊?”“真的吗?”“是吗?”   主治医生和其他几名实习生,立刻回过头,牢牢地盯住电视机。   其他病床的病人,各病床的家属,纷纷直起身,牢牢地盯住电视机。   本来就牢牢盯住电视机的囡囡母亲,死死抓住了身边的床单。   这个时候,电视里面,吴清晨开始运动。   “还真是!”某位实习生立刻确定:“是的!开始锻炼了!……第八套广播体操!”   “对!”又一名实习生用力点头:“就是这个!我们学校也天天做这个!第八套广播体操!”   “呀!”“锻炼身体了!”“真的锻炼身体了!“国家真的让吴清晨锻炼身体了!”   整个病房都响起了欢呼。   “有救了!”“爸爸,你一定会好过来!”“太好了,老头子!”   走廊外的其他病房,上下楼层的其他病房响起了欢呼。   “老天有眼!”“吴清晨……太好了!”   整个医院,其他的医院,其他城市的医院响起了欢呼。   “上帝啊!”“愿上帝赐福于您!清晨吴!”   全世界的绝大多数医院,都响起了整齐的欢呼声。   “咦……不对啊!”   还是湖北洛县,第一市民医院的住院部的病房内。   欢呼欢欣的气氛中,某位病人家属忽然说道:“不是说有很多专家,专门教吴清晨吗?怎么最后弄出这个东西来锻炼身体?这……这不是最简单的玩意儿吗?”   “是啊!”听到这么一说,另一张床位的病人家属也很不解,他握住父亲因颈椎增生压制神经,进而导致肌肉萎缩的左手:“再怎么条件困难,那旁边不是有树吗?做几个引体向上应该不难吧?多锻炼一下上肢力量,就算是中古世界,双手力气大点总是好事吧?”   “不不不……”   首先说话的病人家属很不同意,他一边为妻子长期卧床的双腿按摩,一边摇着头说道,“爬树太危险了!再说,干农活最重要的其实是腰腿力量……跳绳,深蹲跳台阶都很简单啊,而且完全不需要什么器械!”   “我觉得这位大哥说的在理。”   最后一张病床旁,抚着女儿不能动弹的小脚,囡囡的母亲相当赞同中间病床家属的意见。   “医生,你说呢?”   “医生,做操好吗?”   “医生,怎么多锻炼的运动,为什么会是做操啊?”   我怎么知道?   主治医生和实习生们相视苦笑。   “这个,国家应该有综合的考虑吧。”   “或者有可能……”   稍稍沉吟,稍微理清了一点思路,主治医生又说到:“运动嘛,绝大多数项目,确实都能达到身体强健的目的,不过……同时也都存在受伤的可能性。要知道,全世界这么多职业运动员,哪个不是他们的国家的心肝宝贝?哪个不是有最专业的团队照看?就这样,还不是照样伤病不断?”   “那是为了抢成绩吧?”进门处的病人家属说道:“要抢第一不能不拼啊!”   “激烈竞争、挑战极限当然是主要原因。”主治医生说道:“但是也说明了运动本身的风险性不可忽视。”   “唉……”出口处的病人家属叹口气:“要是吴清晨只呆在地球多好……”   除了还不太懂事的囡囡,整个病房的病人,家属都心有戚戚。   如果吴清晨是在地球,成千上万名专家组成的培训团队,肯定可以为吴清晨设计一套精确到秒的锻炼计划表,再用一个同样庞大的团队随身保护,将运动的风险减到最低。   “就算中古世界条件困难,运动再有风险……”一小会后,中间床位的病人家属还是不解地摇头:“也不至于只有广播体操可以选吧?”   “网上有人这么说……”   某位低着头查看手机的实习生念道:“地球上的运动虽然很多,但是中古世界里,吴清晨只能独自一人锻炼,制约安全的因素太多,地球能做的选择其实相当有限。”   “另外……”实习生换口气,继续念道:“考虑到正常人——按照披露出来的资料看——吴清晨的资质只能说还算聪明,学习能力早就压到了极限……中古世界还有无数个项目需要培训,锻炼身体显然分不到多少时间配额。”   “不出意外的话,地球团队只能在吴清晨在本来就比较熟悉,并具备一定基础的锻炼项目中进行选择……因此,广播体操入选简直就是必然:徒手操,用不着什么器械,占地也非常小,全国都推广到了,安全性和便捷性肯定没有什么问题。最重要的是,这玩意儿吴清晨总该会吧?至少也应该有印象吧?培训的时间成本怎么算都是最低吧?”   实习生念完了。   病房里沉默了一小会。   “其实广播体操也很不错。”   沉默中,一名实习生安慰道:“广播体操本来就是国家为了增强人民体质,特意组织专家团,精心编纂出来的科学健身动作……做这些动作的时候,四肢、关节、肌肉、呼吸系统,几乎整个身体的运动都兼顾到了……如果锻炼效果真能覆盖的话,不管是对这位大叔,还是这位大娘……”   实习生分别指了指两张病床上,分别左臂肌肉萎缩,下肢瘫痪的病人:“……应该都会有好处。”   “全身都覆盖到?”   “当然!”实习生相当确定地点头,“你看……前面几节运动已经快结束了……”   一边说,实习生一边指着电视屏幕说道:“……伸展、扩胸,踢腿……这三样不就兼顾到了上肢,下肢,还有整个身体的活动,现在,马上就是体侧运动……咦?”   实习生“咦”的声音挺大。   “怎么了?”病人家属马上问道。   主治医生和其他实习生也望了过来。   “没什么没什么……”实习生连忙摆手:“你们看,吴清晨这动作挺标准的呀!”   “当然标准啦!”另一名实习生一边转头,一边顺口说道:“估计直接就是第八套广播体操的编纂组教的吧!”   “诶,不对呀……”“这……”“这里不对吧?”   看了半分钟左右,几名离开校园还没多长时间的实习生,同时皱起了眉头。 第149章 木杆   “这和我以前做到……”某位实习生迟疑着说道:“……好像有点不一样?”   “嗯……是有点不同。”“腰不会弯这么低。”“我记得也不会这么深。”   其他的实习生,也陆续发现了不同之处。   “不会是忘了吧?”   “前面几节都非常标准啊!”   “这些动作,每轮都一模一样,明显是故意的……”   “这是为了舒展脊髓。”看了一会,主治医生说话了:“吴清晨在中古世界的年纪,正是第二次发育的时候,适当增加拉伸脊髓的幅度,对以后长个子有好处。”   “嗯……”“有道理。”“应该是这样。”“很有可能。”   作为准专业人士,稍微想一想,众位实习生很同意主治医生的说法。 第四节结束,第五节开始了。   “这里也不一样。”“对,也改了。”“角度多转了三分之一。”   “确实应该多转一点……”   听了刚才主治医生的解释,另一位实习生也打开了思路:“小孩子的柔韧性远超发育成熟的大人……多转一点才有锻炼效果,以后身体的柔韧性也更强。” 第五节结束,第六节开始了。   “这一节也有变化。”“对,看吴清晨的上半身……”   一路看下来,除了前三节热身性质的运动外,吴清晨接下来做的广播体操,几乎每节都有一定的调整。   这些调整的地方,改动都不算大,或蹲得更深,或角度更大,或节奏加快……都是很容易记忆的内容,也明显更适合吴清晨·洛斯的年龄和身体状态。锻炼的效果,自然也就更强,日积月累下来,额外的增益相当可观。   “太好了!”“广播体操也可以特供啊?”“我就说国家不可能让吴清晨做简单的锻炼。”   听完主治医生和实习生们,从专业角度出发作出的解说,病人和家属们很是欢喜。   很快,吴清晨做完了最后一节,修整运动。   在沙地里来回走了两三分钟,稍事休息后,吴清晨又开始做俯卧撑和仰卧起坐。   这是更普通,更常见的锻炼方法,再加上有了前面广播体操的先例,病房里病人和家属,很快也有人看出了不同之处。   “吴清晨的手分的特别开。”“头压的很低啊。”“起身的方式也有点不同。”   很显然,这些也是为了让吴清晨锻炼更加有效,而特意作出的改动。   俯卧撑和仰卧起坐结束,又两三分钟简单休息之后,吴清晨开始了下一个锻炼的项目。   这一次的项目,没有人能认出来了。   “这是什么?”   “好像有点像瑜伽?”   “不,不是瑜伽,瑜伽的动作轻缓多了。”   “动作比较奇怪啊……”   “是挺奇怪,不过不算复杂。”   “比较接近按摩的动作……”   “自己给自己按摩?”   这是稍微算是有点接近的说法。   电视屏幕内,从脖子开始,到肩膀,再到胸部,再到后背,然后腹部,双腿,吴清晨身体的各个部位,从上至下,一次又一次循环作出简单的,也有点奇怪的动作。   “这应该是真正量身定制的锻炼项目了。”主治医生这么说道。   “武功秘籍啊?”问出这个问题的实习生,显然个性比较活泼。   “对吴清晨,应该是武功秘籍……对别人嘛……”   另一位实习生指着电视屏幕的左下角,“看看那里写着什么?”   顺着同事指着的位置,活泼的实习生看到了两行红字:专属动作,请勿模仿。   ————————   “请勿模仿”的动作组,是最后一个项目。   半小时左右,上午的锻炼结束了。   吴清晨离开了秘密厨房。   以吴清晨·洛斯身体健康的重要程度,就算不考虑锻炼效果对全球70亿人类的叠加,这么一点点运动量,也明显不够。   秘密厨房的锻炼,是目的性比较强,覆盖面比较广,同时也必须暂时隐蔽的项目。——在吴清晨影响力还不足够的时候,广播体操、俯卧撑、仰卧起坐、以及最后的专属动作,都明显是成体系的动作,太容易被认为是某种祭祀的仪式。   吴清晨平时在中古世界的公开活动,才是锻炼的大头。   那么,公开活动的时候,选择什么方式来进行锻炼呢?   一线重体力劳动,可以非常有效的增强体力,但副作用太强,地球团队和吴清晨都避之不及,不予考虑。   游泳和慢跑,是地球团队对吴清晨的建议。   当然,是后期建议。   选择游泳和慢跑的方式锻炼身体的话,最重要的因素是什么?   持之以恒的毅力?搭配合理的营养?科学渐进的方法?   都不是。   游泳,首先需要吴清晨会游泳,其次需要一个游泳池。   慢跑,首先需要一双好鞋,其次,需要一条好路。   在这些都没有的情况下,地球团队建议吴清晨:快步走。   于是,沿着艾克丽村庄稍微宽一点的,路况稍微好一点点小径,沿着这条已经被地球团队立项,未来将成为艾克丽村庄主干道的“村环线”,吴清晨快步走。   “洛斯哥哥,你要去哪里呀?”   当吴清晨经过某栋木屋的时候,一个年纪和尼娜差不多的小姑娘,坐在木屋侧面的柴火堆旁,一边折树枝,一边安抚身边哭闹的婴儿,看到吴清晨·洛斯经过,小姑娘赶紧打招呼。   “去公地那边,看看村子里的牛群。”吴清晨这么回答。   “咦?洛斯哥哥,你怎么没走三棵树那边?”小姑娘有点奇怪:“是桥又坏了吗?”   “没坏啊……”吴清晨解释:“你听谁说的?”   “没有人说啊……”小姑娘回答:“去老爷的公地里,走那边更近啊!桥没坏的话,你怎么走到这里来了?”   “哦……”   吴清晨明白了,随口解释道:“这边路宽一点,好走一点。”   “对了,洛斯哥哥,你拿个木杆干嘛呀?”   “唔……”吴清晨看看手里的木杆,“探探路,看看那边好踩一点。”   顺便为延时观看的路桥专家团,将来立项规划“村环线”时,提供更丰富,更详实的改造数据。   十分钟左右,吴清晨又经过了另一栋木屋。   “洛斯哥哥,日安。”又一位留守小姑娘和吴清晨打招呼。   “日安。”吴清晨点点头。   “洛斯哥哥,你又要去森林里看蜂窝吧?”小姑娘问道:“看到我弟弟的话,能让他回来一下吗?他今天早上出去放牧牲畜的时候,忘记赶鹅了!”   “可是,我现在不去森林里啊。”吴清晨回答:“我要去领主老爷的公地,看看村子里的牛群。”   “咦?”小姑娘奇怪:“不去森林的话,你怎么走到这边来了?”   “这边好走一点。”吴清晨再次解释。   “对了,洛斯哥哥,你拿个木杆干嘛呀?”   “探探路,看看那边好踩一点。”   再十分钟左右,吴清晨再经过了又一栋木屋,再次和留守儿童交谈。   ————————   傍晚,村民们回家了。   “洛斯今天走过了我们家门口?”   吴清晨上午经过的某栋木屋中,留守小姑娘汇报之后,家长开始摩挲下巴。   “洛斯来干什么?”长子开始追问。   “不知道呀……他说去领主老爷的公地。”小姑娘回答的时候,忽然想起了又一个细节:“对了,洛斯走路的时候,走一会,停一会……样子也有点奇怪。”   “哦?”事关洛斯无小事,长子凝眉思索:“这是干嘛呢?还有什么吗?你仔细想想……”   “嗯……”小姑娘努力回忆:“洛斯哥哥走路的时候,好像一直盯着路……盯得特别仔细,走到拐弯那个地方的时候,看着份地,洛斯哥哥好像摇了摇头……对了,洛斯哥哥手里还拿个木杆,到处探来探去……”   “木杆!”   长子的神情瞬间凝重,他扭过头:“父亲!”   “我知道。”家长的神情同样瞬间严肃,“木杆,盯路,路边,拐弯,份地,摇头……”   “太明显了!” 第150章 好走一点   “不过……”   长子还有点疑惑:“领主公地那边,蜂窝移得有这么快吗?”   “当然快!”父亲重重点头:“安德烈小老爷领的那群农奴,现在都不用干活啦,每天晚上都在移蜂窝!”   “嗯!非常快!”次子也加入讨论:“我们过去应役时经过的老爷公地,荞麦已经开花的那块,昨天晚上回来的时候还好好的,今天晚上回来的时候,就已经割出了一条新路……等到明天早上再过去,旁边肯定就插好了蜂窝。”   “这样的话……”长子脑海中迅速回忆已经插好了蜂窝的地块,再对比一下艾克丽村庄的公地范围,很快得出了结论:“要不了几天,老爷公地需要的蜂窝,就能都弄完了?”   “嗯!”父亲凝重地点头:“看样子应该差不多。”   “听邻居们说……”次子不太确定地说道:“到时候,森林里面还能剩下不少蜂窝?”   “是啊……”火塘旁边,母亲插口道:“早上我带孩子们去拾柴火的时候,还看见了好几个……这还是夏役不能耽搁,我们就在森林最外边转转,进去里面应该更多。”   “好!”父亲重重地拍着手掌:“太好了!”   “太好了!”长子同样兴奋:“父亲,我们或许要走运了!”   “很有可能!”次子也相当憧憬:“特意绕路,特意绕远路,也要走我们这边!洛斯不可能没什么原因吧?”   “什么原因呀?”   父兄们的对话,留守女孩几乎完全听不懂,直到听到这句,小女孩才迷迷糊糊地问道:“原因,洛斯哥哥不是已经说了吗……这边的路,好走一点啊!”   “哈,好走一点!”   父亲,长子,次子,同时笑了起来。   摸摸小女孩的脑袋,父亲说道:“路就是路,有什么好走不好走。”   “不过……”   笑了一会儿,父亲摩挲着下巴,“洛斯既然说了这个话,我们还是要好好想一想。”   ————————   类似的对话,也在其他吴清晨当天经过的木屋中进行。   “站在我们家份地边上,看了好一会?”   又一栋木屋,听着又一位留守儿童的汇报,又一位家长露出了笑意。   “经过我们家份地的时候,洛斯摇了摇头?”   又一栋木屋,家长面色剧变。   “什么?快到我们家份地的时候,洛斯绕到了另外一条路?”   又一栋木屋,家长脸上的笑意凝固。   ————————   第二天上午。   牛倌豪宅中吃过早饭,秘密厨房中锻炼完毕,吴清晨又开始在艾克丽村庄未来的“村环线”上快步走。   “洛斯,洛斯哥哥……”   经过村环线1号木屋的时候,留守的小姑娘,远远地就站起来挥手招呼。   “日安,怎么啦?”吴清晨微笑着回应。   “没事,洛斯哥哥……”小姑娘站着,双手放在背后,使劲地摇着头。   “哦,那我先走了。”吴清晨点点头,继续往前走。   吴清晨没有注意到,在他的身后,小姑娘一直牢牢地盯着他的动作,等吴清晨一走过拐弯的地方,小姑娘立刻飞快地冲上小径,走到吴清晨使用木杆扫开,细细检视过的地方,挥着镰刀,飞快地割向地上的杂草和灌木。   村环线5号木屋。   “洛斯,洛斯哥哥!”   两条小径的交叉处,吴清晨正要拐弯的时候,旁边木屋里,留守的小男孩飞快地冲了过来,不由分说就拉住了吴清晨的手臂:“你要去哪里呀?”   “昨天不是告诉过你了吗?”吴清晨有些奇怪,不过还是回答道:“领主老爷的公地呀!”   “去那边的话,可以走我家份地这边过去啊!”小男孩拉着吴清晨不放。   “昨天也告诉你了呀!”吴清晨觉得更奇怪:“那边的路好走一点。”   “不,我家份地这边的路也一样好走……”小男孩用力拽着吴清晨的手臂:“来,洛斯哥哥,你跟我来。”   “好吧。”   健身锻炼是长期的事,某一天少走几步,并没有什么影响。   既然这个小家伙这么热情,吴清晨也就跟着走了过去。   “我去!”   拐过弯,才看了一眼,吴清晨就情不自禁地叫了一声。   “什么?”来自地球21世纪,用中文发出的惊叹,小男孩自然听不懂:“洛斯哥哥,你说什么?”   “没,没什么。”吴清晨下意识地摆摆手,瞪大眼睛盯着面前的小径。   凹凸的地面,已经用石子和泥土填平,小径两旁,杂草已经被清理得干干净净,路边树木,延伸到小径上的树枝也通通都被斩断了。   “这,这是干什么啊?”   “让路好走一些呀!”小男孩回答。   “我是说,你们为什么干这个啊?”   吴清晨来回打量了一下,这段小径大约一百米左右,清理的工程量倒也不算太大,但也绝对属于费时费力的范畴。   “为了让洛斯哥哥你好走一点啊。”   “是吗?”吴清晨偏头问道。   “嗯……”小男孩犹犹豫豫地点了点头。   唔……   稍稍沉吟,吴清晨开始使用地球培训团教导的骗小孩秘技。   几分钟之后,吴清晨张大了嘴巴:“我在找适合移蜂窝的份地?”   “嗯……”已经意识到自己大约被套了话,小男孩有点丧气,干脆合盘托出:“父亲,还有哥哥们都这么说。”   “没这回事!”吴清晨使劲摇头:“我真的只是随便走一走,和蜂窝以后放到哪里,真的没什么关系。”   村环线11号木屋。   一个小男孩和一个小女孩,一起站在小径分叉的地方,彼此怒目相视。   “洛斯哥哥!”“洛斯哥哥!”   看到吴清晨出现,两个小孩一起冲了上来。   “不要拉我!”   两个小孩近身之前,吴清晨双手一举:“我知道你们份地旁边的路都挺好走,我会都去走一遍……另外,晚上记得告诉你们的父亲:我真的只是随便走一走,和蜂窝以后移到哪里,真的没有什么关系。”   ————————   “听说了吗?洛斯正在寻找适合移蜂窝的地方。”   “是啊!而且洛斯不肯承认。”   “他说只是随便走一走。”   “哈哈,随便走一走。”   ————————   地球。   “粗心,马虎,自以为是!”   某间会议室内,主持人将桌子拍得震天响。   “只是走一走,将快步走的姿势改良一下,变成比较普通的行走方式,中古世界的原住民绝对不会有什么不好的联想……”   惟妙惟肖地学完两天前汇报者的发言,主持人又猛地拍了一下桌子:“结果呢?结果呢?结果怎么样呢?”   与会者噤若寒蝉。   许久许久,才终于有人发言:“这个……这个,后果也不算严重……”   “这后果还不严重?吴清晨走过了这些份地,现在还能不放蜂窝吗?人家原住民半夜三更,约朋唤友全家出动,就差把草根拔出来吃了,就差用舌头舔干净泥巴了……这如果都不给点甜头,以后别人还会这么费尽心思地讨好吴清晨吗?”   “那……那到时候做规划的时候,就给他们蜂窝嘛……”   “给蜂窝?”主持人愤怒地叫道:“你说一句给蜂窝容易,是,我们部门可以提出一定的建议……这只是建议你知道吗?具体规划需要其他部门做你知道吗?蜂窝规划部门和道路规划部门骂我祖宗十八代了你知道吗?”   “蜂窝规划部门骂人也就算了,关道路规划部门什么事啊?”发言者很是委屈。   “你脑子进水了吗?”   主持人怒吼:“***路边挂满了蜂窝,换你你会选这样的村环线健身吗?”   “我……”   发言者颓然坐下。   “算了……”   旁边的同事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其实也不能全怪你……谁知道让吴清晨先生顺便看看路况的时候,他会顺手就拎根木杆在手里呢?” 第151章 礼仪   坑爹啊!   这一天,“快步走”的锻炼,足足花了前一天两倍的时间。   这一天,向各路前来打探的人马解释,吴清晨口水都快要说干了。   傍晚时分,回到牛倌豪宅,吴清晨揉着稍微有点酸麻的双腿,老威廉风风火火地跑回了木屋。   “洛斯……你……你……”   气都没喘顺,老威廉就急冲冲地发问了:“你……到处找……找适合移蜂窝的份地,怎……怎么不问我呀?”   “我没找……”   吴清晨有气无力地回答:“我真没找,我只是随便走走!”   “咦?是吗……唔……可是……”   老威廉皱着眉,好一会才试探着自己理解吴清晨说的话:“还不方便到处说是吗?”   “哎呀,那就麻烦了……”   不等吴清晨回答,老威廉已经开始自顾自地在木屋里转圈。   “怎么了?”老威廉的模型,吴清晨相当了解:“你和理查德、弗里曼,还有霍特叔叔他们说什么了吗?放心吧,他们以前帮了我们家这么多忙……我会记得……唔,理查德叔叔家的份地已经有了蜂窝,弗里曼叔叔,还有霍特叔叔,我也会想想办法……”   “那就太好了!”老威廉笑了笑,这个笑容怎么看都很勉强。   “还有别的事情?”吴清晨有些不祥的预感。   “唔……洛斯……”   老威廉有些不好意思地抓抓脑袋:“你听说过宴请吗?”   “宴请?”吴清晨懵逼了:“艾克丽村庄还有这玩意儿?”   “啧,当然有!”大约是吴清晨脸上嫌弃的表情太过于明显,老威廉稍稍抬高了声音。   然后又立刻降了下来:“当然,我们家没有过……”   “谁宴请呀?”吴清晨有点好奇。   “当然是手艺人!除了手艺人,还有谁能宴请吗?”老威廉一脸与有荣焉的神情:“唔,这次想宴请你的是酿酒人,彼得。”   “哦……这样啊?”吴清晨点点头:“我不去。”   “啊?为什么不去?”   “不管是谁宴请,肯定都是为了蜂窝。”吴清晨使劲摇头:“我已经说过了,我只是随便走走,根本不是寻找适合移蜂窝的地方……到时候又得和酿酒人说来说去,太麻烦啦。”   “可是……可是……”老威廉很为难地搓着手:“我已经答应了呀。”   这一点,吴清晨早有预料。   “那又没关系,只是我不去……”吴清晨向老威廉面授机宜:“宴请的时候,要是酿酒人问起来,你们就说,我明天活儿太多……”   “咦?”老威廉奇怪地问道:“我们说?我们怎么说?”   “你们去宴请的时候说呀!”   “可是……”老威廉更奇怪了:“酿酒人宴请的,本来就是你一个人啊!”   有这样请客的吗?   请一个人?   吴清晨又懵逼了。   老威廉将吴清晨的懵逼当成了惊叹。   “不错吧!”他满脸红光地说道:“一个人,一桌子食物,体面的食物!多好呀……”   宴请,当然是请一个人。   谁家有那么多粮食,请另外一家人吃呢?   有些地方洛斯很聪明,有些地方,洛斯还要学呀……   “对了,洛斯……”   想到这个,老威廉顺便想起了某些憧憬已久的知识点:“以前我们过的辛苦,没有被宴请过……不过你放心,宴请的事儿,我早就知道了……这些东西,你的哥哥们,还有你都不知道,现在是时候告诉你了。”   ————————   次日,清晨。   某栋木屋。   “苏珊……”   艾克丽村庄手艺人中的一员,酿酒人向妻子问道:“鸡准备好了吗?”   “昨天晚上就弄好了。”火塘旁边,苏珊将麦粒放进锅里:“仔仔细细洗了好几次。”   “那就好。”   酿酒人点点头,又开始仰望头顶的原木。   过了一会,酿酒人又问道:“鱼呢,鱼怎么样了?”   “鱼也准备好了呀……”苏珊回过头:“昨天你不是看到了吗?和鸡一起洗干净了!”   “哦,对,对,对……我看着的。”酿酒人晃晃脑袋,自嘲地笑了笑:“我说太多啦……”   “没什么。”苏珊很理解地说道:“放心吧,彼得,我都记着呢!村子里都知道啦,洛斯喜欢干净的东西。”   “对,越干净越好。”   彼得情不自禁地点着头,忽然顿住:“对了,羊呢?昨天晚上我没看到羊!”   “啊!羊!”苏珊的动作也顿住:“羊……我忘记了!”   “主宰啊!你怎么能忘记?”彼得一下子着急了:“不是早和你说过了吗?要最体面的食物啊!怎么能没有羊呢?”   “我……我……”苏珊咬住了嘴唇:“我本来是记得的……而且,昨天的昨天,我已经去找过一次莫琳了,准备找她借羊……可是,她不在家里,我……我就忘记了……夏役的事情太多了……”   “你……你……唉!”   彼得脸上的神情变幻,看着妻子呆呆地站在火塘旁边,彼得用力一跺脚:“还等什么,那你现在快去啊!”   “这边,现在还要准备食物……”苏珊有点犹豫。   “我来弄吧!你快点去!”彼得大声说道:“不然等下又都要去夏役了,你去哪里借?”   苏珊连忙放下勺子,走向木门。   “等一等!”   苏珊刚刚推开木门,身后,彼得又问道:“你刚才说,还没有和莫琳提,对不对?”   “是啊……我,我不是故意忘记……”苏珊越加愧疚。   “不,我不是怪你这个。”   彼得用力摇头:“没说就算了……你现在别去莫琳家了,先去找磨粉人,他家的羊更好!”   “啊!”苏珊很是惊讶:“伊夫力家的羊?我记得……伊夫力家那只羊,好像才两年啊!他会愿意借出来吗?”   “不问问怎么知道呢?这样吧,你告诉伊夫力,他愿意借的话,收获的时候我给他一杯……不,两杯酒!”酿酒人想想又说道:“如果这样,伊夫力还不答应的话,你再去找莫琳吧……”   “好。”苏珊点点头。   “快去吧。”酿酒人催促道:“教堂的钟声就快响了,你快去吧,我弄完早上的食物,也要去杰勒米家啦,早点把牛弄回来,免得出什么差错。”   “放心吧,彼得。”苏珊走了出去,“杰勒米的手艺,这么多年了,没听说出过什么错儿……。”   “嗯!希望这样吧……”彼得还是有些不安。   “放心吧,鸡,鱼,羊,牛都有了……”远远地,苏珊为丈夫鼓气:“请洛斯吃这么一顿,我们家的份地,肯定可以分到蜂窝。”   “希望可以……”   ————————   这一天傍晚,踩着夕阳的尾巴,吴清晨应邀来到了酿酒人彼得的木屋。   “坐吧,洛斯。”酿酒人热情地将吴清晨·洛斯按到圆凳上。   “苏珊!拿过来吧!”   糊糊,卷心菜,豆子,鸡蛋!丰盛的日常食物摆到了吴清晨·洛斯面前。   鸡,鱼,羊,牛!珍贵的传家之宝,也摆到了吴清晨·洛斯面前。   “来来来,洛斯,吃吧……”指着传家之宝,酿酒人满脸自豪:“都是上好的手艺!特意准备了好几天。”   “不不不,不用了……”   牢记老威廉教导的礼仪,吴清晨捧着自己带过来的木碗,赶紧装上豆子,“我吃这些就可以了。”   “哎呀……吃吧……吃一点呀……”酿酒人一劝再劝,实在没办法,只好放弃:“真不吃呀……好吧,那等下吃一点。”   吃你妹啊!我倒是想吃呢……   可惜牙齿不好啊!   吴清晨一边装模作样的吃豆子,一边心中翻白眼。   这可是传家之宝啊!   知道什么叫传家之宝吗?   鸡,鱼,羊,牛……   摆在桌子上的这些食物,每一份美食中都盛着热水,每一样都热气腾腾,精湛的技艺,将鸡肉的香滑,鱼肉的鲜甜,羊肉的细嫩,牛肉的肥美,种种诱人之处展现得淋漓尽致。   就算再过两年,三年,十年,也历久弥新,照样能勾出食客的口水。   是的,再过两三年,十来年,这些传家之宝都不会变质,照样可以食用——唔,使用。   吴清晨面前的美食,都是用木头雕刻,精心制作出来的摆设。   中古世界,领主管天管地管空气,自由民拥有的财产相当可怜,和肉相关的食材极其珍贵,就算手艺人家庭,也只有相当稀罕的情况下,才能偶尔享用到一两块能够和脂肪扯上关系的食材。   然而,人的一生,每每有那么几个场合,需要用到比较体面的食物。   传家宝系列食品应运而生。   这也是艾克丽村庄手艺人:杰勒米,木匠先生几项主要业务中,排名靠前的重要业务。   十几分钟之后。   酒不足饭不饱,吃完豆子,迫于无奈,不得不前来赴宴的吴清晨放下自己带过来的木碗:“彼得叔叔,谢谢你的招待,虽然这两天我真的只是随便走走,不是为了寻找适合移蜂窝的份地……不过,吃了你的宴请,我会想想办法……另外,最重要最重要的:请千万不要告诉其他人了。”   ————————   0001年02月24日。   吴清晨再次进入中古世界的第三天。   早祷时分。   吴清晨来到了教堂。   早祷、文字、数学、圣歌、绘画……   一个小时左右,和安德烈一起,吴清晨完成了例常的功课。   普拉亚牧师合上圣典:“今天就到这里,收拾东西吧。”   吴清晨和小安德烈一起上前,一人捧起圣典,一人端起水坛。   “唔,安德烈你去……”普拉亚指指吴清晨:“洛斯,你留下。”   “洛斯……”等着安德烈离开教堂,普拉亚问道:“这几天,找你的人很多吧?”   糟糕了!   “是啊。”吴清晨开始头疼。   这几天,村子里动静相当大,吴清晨知道,普拉亚牧师迟早会知道情况。   “都是问你移蜂窝的事儿吧?”普拉亚又问道。   果然知道了!   “是啊。”吴清晨更加头疼。   “唔……”普拉亚来回踱了两步:“那么,洛斯,接下来蜂窝该怎么移,你想得怎么样了?”   属于老爷的蜂窝,村民们居然都来找自己……   吴清晨觉得,换成自己是普拉亚大爷,心里可能也不太痛快……   这也就算了,更重要的是,蜂窝对产量的提升,现在已经得到了多次验证,关系到男爵领主,教会,以及普拉亚大爷的财产,怎么可能这么简单就让一个牛倌来决定呢?   “对不起,普拉亚老爷,是我的错儿。”吴清晨垂下头。   “什么?你什么地方错了?”普拉亚皱眉问道。   好不容易积累的好感,可不能轻易损失掉。   吴清晨摆出第二次进入中古世界时,就已经多次培训,早已熟练掌握,但还是第一次真正实践的“高级乖乖认错”姿势,用同样高级的“乖乖认错”声线说道:“我不应该到处乱跑,不应该和村民乱说蜂窝,不应该乱想老爷的蜂窝……”   “咦!等等!等等!”   吴清晨第一次“乖乖认错”就遭遇了可耻的失败。   普拉亚牧师一脸惊奇地打断:“我问你应该怎么选择移蜂窝的份地,你这……这……都是在乱说些什么呀!” 第152章 年龄   “啊?”   吴清晨又一次懵逼。   吴清晨感觉,最近两天,自己懵逼的次数实在太多了。   “牧师老爷……”   呆了好几秒,吴清晨才试探着说道:“您是问我,怎么选择移蜂窝的份地?”   “是啊,剩下的蜂窝怎么移……”等了许久,普拉亚牧师倒没有什么不耐烦的感觉:“你想的怎么样了?”   “您是问我?”吴清晨指着自己:“村民份地移蜂窝的事儿,您问我吗?”   “没错。”普拉亚牧师再次确认。   相当确定。   我草!   吴清晨心中翻腾。   这可是这一次十日周期内,我需要和您勾心斗角的主要任务啊!   这可是这一次十日周期内,我已经做好了艰难斗争思想准备的事情啊!   您现在就这样直接就丢给我了……   很久以前,某部西游记题材的大烂片里,某句奇烂无比,但偏偏令人印象深刻的台词,瞬间飞上了吴清晨的心头:   我还没用力,你就倒下了!   事实上,何止是和牧师勾心斗角!   在地球团队的计划中,这一次的中古世界十日周期内,吴清晨的主要目标,就是将村民份地中移蜂窝的决定权限,尽力拿到手中。   “尽力”。   这个字眼说明,在地球参谋团的推演中,完成这个任务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更不是一个确定性的目标。对吴清晨的要求,只是尽力朝这个目标努力,并不奢求一定完成。   粮食这个话题,在中古世界实在太过于敏感,男爵老爷的要求,普拉亚牧师的态度,村庄管事的想法,警役头目、书记员、庄头这几个基层管理人员的建议,以及广大艾克丽村民们的利益诉求,都会对最终的决定造成很大的影响。   为了这个目标,参谋团制定了厚达几百几千页的预选计划,然后从中选出最可行,关键点最清晰,最明了的几项,在有限的时间内,让吴清晨努力记忆。   根据参谋团给出的攻略,吴清晨需要在这个十日周期内,先从说服亲近的家人邻居开始,然后广泛联合普通的村民,同时给身份低下的农奴一定的利益,再努力巴结身居高位的上等人……按这样的顺序,有层次,有计划地逐一攻略,努力营造出足够的声势,逐步增加成功率。   而此时此刻,亲耳听到普拉亚牧师两次确定,吴清晨还是不太敢相信:什么都还没开始干,就已经直接完成了目标!   “那个,牧师老爷……”   吴清晨再次试探着问道:“让我来决定移蜂窝的话,管事老爷会生气吧?”   “怎么会呢?”普拉亚大手一挥:“昨天晚上,我已经和伊弗利特商量过了,伊弗利特觉得,让你选择移蜂窝的份地没问题……唔,艾斯皮尔,奥康纳,托尔也在。”   妈蛋!   这……这甚至已经是会议讨论的结果了吗?   “……”   吴清晨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怎么了?”见吴清晨久久无语,普拉亚有点奇怪。   “我……”脑子里回旋半天,吴清晨最终决定实话实说:“我没想过这件事啊。”   “没想?你怎么没想啊?”   普拉亚牧师稍有些不理解:“最近这么多村民找你呀!”   “我……”   “算了!”   普拉亚牧师很理解地说道:“没想也没事,公地里面需要移的蜂窝,还需要几天……还有几天时间,你慢慢想吧。”   还能说什么呢?   “好的,牧师老爷。”吴清晨乖乖地点点头。   和吴清晨说话的时候,普拉亚牧师一直站在圣坛后面。   交代完这件事,牧师从圣坛侧面走出来,站到吴清晨面前,上上下下,前前后后,仔仔细细地将吴清晨打量了好几分钟。   “洛斯。”沉吟良久,普拉亚牧师忽然问道:“记得你来教堂几天了吗?”   “48天。”吴清晨脱口回答。   “唔……”吴清晨回答的速度,让普拉亚脸上泛起了满意的微笑。   “很好……”普拉亚牧师又上上下下看了吴清晨一回,然后才说道:“洛斯,最近你长高了……嗯,这样挺好。”   “您的恩赐。”   回答的时候,吴清晨不仅脸上很是谦卑,心中其实也相当感激。   “不……”普拉亚牧师摇摇头:“都是主宰的恩赐……唔,洛斯,你知道自己几岁吗?”   “13岁,也许14岁?”吴清晨不知道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13岁7个月21天。   这是地球得出的预计值。   “不……”普拉亚牧师又摇了摇头:“洛斯,你16岁了。”   “啊?”吴清晨很是惊讶。   “哎,老威廉和雅克林太粗心啦!”普拉亚牧师怜悯地说道:“不过也没办法,毕竟,这两个可怜的人儿不识数……又只长了十个手指头呀!”   “呃?”   “洛斯,你16岁了!不然怎么会这么高呢?”说完,普拉亚牧师摆摆手:“好了,记住,你16岁了……去吧。”   “好的,牧师老爷。”抱着疑虑,吴清晨倒退着走开。   “洛斯……”当吴清晨快走到教堂门口的时候,普拉亚牧师忽然又叫住了吴清晨。   “怎么了,牧师老爷。”吴清晨停下。   “唔……”思索片刻,普拉亚牧师最终还是摆摆手:“没什么……移蜂窝的事情,好好干……还有,一定要记住,你16岁了!……去吧。”   吴清晨离开了教堂。   几分钟之后,清理完水坛,放好了圣典,收拾好其他东西,小安德烈回到了教堂。   走近教堂,安德烈四处看看:“洛斯走啦?洛斯他……”   “什么?什么洛斯?”   普拉亚脸上一板:“昨天晚上告诉你的话,你这么快就忘记了吗?”   “呃……”小安德烈有些错愕。   “昨天晚上!”   等了好一会,普拉亚提醒道:“昨天晚上,送信人的儿子,带回第一封回信之后,我跟你说什么了?”   “啊!”小安德烈想起来了,“以后要叫洛斯他……”   “洛斯什么?”普拉亚再次打断。   “洛斯哥哥。”小安德烈回答。   “嗯……”普拉亚牧师终于点点头:“记住了,记牢一点!”   ————————   离开教堂,走出村庄中心,在某片视野遮蔽的区域,吴清晨快走几步,两三个拐弯之后,走进了某处秘密厨房。   怎么办?   这一次十日周期里的任务,就这样莫名其妙地提前完成了……   接下来怎么办?   按照参谋团的方案,将下一步的步骤提前进行吗?   这相当不现实。   吴清晨的时间有限,上一轮培训和方案的重点,参谋团的重心,在于教导吴清晨怎么忽悠牧师、管事、以及村庄中的其他人,尽力推进掌握移蜂窝权限的计划。   而蜂窝权限掌握之后,又应该做什么?   吴清晨只在《磨坊计划》的整体方案中,稍微有一定的了解。——以吴清晨时间宝贵程度,就算是这个整体的,大致的,概括性的,吴清晨都只通读过两遍。   接下来的大方针,吴清晨都不敢说自己记得非常清楚,具体的细节,就更是完全抓瞎了。   怎么办?   维持现状?   强行推进?   执行备用预案?   干脆紧急唤醒?   坐到平坦的沙地上面,吴清晨在地上写出了最安全,当然,肯定也是最保守的做法:维持现状。   然后,吴清晨静静地躺下,等待地球作出是否唤醒的决定。   村民份地移蜂窝的权限虽然提前到手,但反正真正执行的时候还要几天……   那个时候,差不多也快再次回到地球了……   维持现状,应该没什么关系吧?   吴清晨这么想着。   吴清晨这个傻瓜还在纠结于村民份地移蜂窝权限的时候。   教堂中的对话,已经在地球掀起了轩然大波。 第153章 十秒档   地球。   联合国天象事件临时委员会,分析团,情报中心。   自天象事件发生以来,临时委员会的编制一路飞速扩张,从规模和速度上来说,情报中心的扩张贡献了其中很可观的比例。   每天,每时,每个国家,每个城市,都有几个,几十个,乃至几百个新的情报中心加入到分析团的行列。   这些情报中心,大部分都是由各国政权主导组建,也有小部分属于民间力量自发的行为,它们最主要的任务,就是对天象事件的巨幕影像进行分析。   从天空出现巨幕的第一秒开始计算,到目前为止,整个天象事件已经持续了63个小时17分9秒(吴清晨回归地球的时间未计入)。   根据密级,人力资源,政权支持,权限计算等多面的差异,这些不同国家,不同城市,不同背景,总数量不断刷新的情报中心,分别分配到不同天象事件巨幕时间段的分析任务。   总体的分配原则相当复杂,比较明显的一点是,人力资源,物力资源比较薄弱的团队,一般分配在重要性比较低的影像时间段内。   “重要性比较低”是个相对的概念。   天象事件第8个小时的影像,在天象事件刚刚发生第8个小时的时候,它当然是最重要,最紧急的情报对象。而到了现在,在天象事件已经发生了63个小时的现在,第8个小时的影像重要性自然有所降低。   当然,时间顺序和重要程度并不是这么绝对的关系。反例很多:天象事件第1个小时至第3个小时的巨幕影像,既牵涉到天象事件的起源,又夹着一次紧急唤醒,可以预见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应该都会属于重要程度相当高的行列。   重要性还体验在另一方面,重要程度越低,情报中心分配到的时间段往往越长。这些“不受重视”(总人数仅仅十万级)的情报中心,分配到的时间段长度动辄1分钟,2分钟,对应到中古世界,1:30的时间流速下,持续时间长达30分钟,60分钟之久。   而第一线的情报中心,分配到第一时间的天象巨幕影像时间,往往只有二十秒,十秒,甚至六秒,四秒,对应到中古世界为10分钟,5分钟,乃至仅仅2分钟。   ————————   Z国,容市。   容市情报中心,“十秒档”中的一员。   新的任务出现了。   无论对“两分钟档”还是“十秒档”来说,中古世界早晨时间段的任务,都是比较轻松的任务。   有吴清晨在中古世界的夜间睡眠时间作为缓冲,短则10分钟,长则18分钟,这么久的时间,就算是统一合作关系部的那群废物们,也已经能够将简报弄得稍微像样一点了。   想着这些,张淼淼点开了简报。   任务简报:   当前周期:7   当前日期:4   01日(时分秒),住宅(新),尼娜(A5,17)掌握日晷基础原理(定点)。   01日(时分秒),教堂,安德烈(S5,11)数学,76错,圣言第十五句错(见附录);普拉亚(S1,01)主持早祷。   01日(时分秒),厨房(#4),广播体操(5分21秒),俯卧撑(2分3秒),仰卧起坐(1分54秒),定制体操(14分9秒)   ……   01日(时分秒),7号道路东北方向(预计规划村环线),艾米莉(B297,22),路径询问。   01日(时分秒),7号道路东北方向(预计规划村环线),凯特(B121,14),路径询问。   ……   02日,住宅……   02日,教堂……   02日,住宅,威廉告知,酿酒人彼得宴请……   ……   03日,彼得宅,宴请……   ……   张淼淼快速浏览面板上这些已经看过了将近二十次的简报,重点关注其中标着绿色,代表新添加内容的情报内容。   一分钟左右,通过简报,张淼淼了解到,吴清晨·洛斯的妹妹,对日晷的掌握程度;彼得家宴请时的木制食品,分别来自艾克丽村庄的哪几户手艺人家庭;将份地蜂窝寄希望于吴清晨的村民,又多出了哪几家……   看完第一遍,张淼淼又花费十几秒,从头到尾扫一回,确定没有黄色和红色的信息之后,张淼淼点开了新任务的影像。   第一线的天象巨幕影像,自然没有配音,只有相当简陋的字幕。   就连这些字幕,也是同样处于第一线翻译的工作人员,在完整的视频都没有看一眼,在说话的对象都不明确,就直接使用专门为天象事件开发出来的微表情软件,捕捉唇语生硬制作,正确性和逻辑性都无法保障,只能起到部分参考的作用。   在这个加入“十秒档”时就被反复提醒的认知下,这一次分配到的任务,让张淼淼足足吃了十几惊,其中蕴含的信息量,让张淼淼一再怀疑微表情软件是不是又一次升级出错,或者是第一线翻译组——或者是自己——是不是由于长时间过度劳累,终于出现了精神幻觉。   瞧瞧发生了什么吧:   “最近很多人找你吧?   都是为了蜂窝的事情吧?   蜂窝怎么移,你决定了吗?”   这三行字幕,让张淼淼第一时间飞快地敲击键盘,发送出蓝色报告:牧师不悦,认同感疑似下降。   “村民份地移蜂窝的事,你问我吗?   是的。   已经和伊弗利特商量,艾斯皮尔,奥康纳,托尔也在。”   这三行字幕,让张淼淼赶紧撤销前一条报告,然后发送出优先级更高的黄色报告:吴清晨得到村民份地移蜂窝权限,周期内任务提前完成。   “记得你来教堂几天吗?   48天。   洛斯你长高了,这样很好。   洛斯,你知道自己几岁吗?   不,你16岁了。   你16岁了,不然为什么会这么高呢?   移蜂窝的事,好好干,一定要记住,你16岁了!”   这一连串字幕,让张淼淼呆了好几秒。   一次,两次,再三确认后,张淼淼毫不犹豫地点击了红色报告的按钮:牧师多次暗示吴清晨·洛斯改年龄,16岁!和移蜂窝决定权限关系极大。   发报告是单独的系统,完全不耽误观看视频的任务时间。   第一轮播放完毕,张淼淼迅速操作:重复播放。   一秒之后,张淼淼毫不奇怪地看到,平时往往要重复播放到第四次第五次时,才有初步配音的影像,在这一次刚开始播放第二轮的时候,就已经加入了完整的,明显非常细致的配音,以及指向标,关键点提示,人物模型动态分析……等多种插件。   原本清清爽爽,看起来类似于播放电影的界面,已经变成了高操作性,高复杂度的游戏界面,密密麻麻的菜单,参数,箭头,按钮,塞满了整个显示屏幕。   “这种资源优先级……”   张淼淼喃喃念着:“看起来,应该是出大事了……”   ————————   统一合作关系部。   密密麻麻的红色报告,它们亮起的指示灯,让整个指挥中心闪烁着刺眼的红光。   “微表情分析组的报告出来了:牧师心理状态稳定,表情偏向:认同83%,期待92%。”   “博弈组的报告出来了:就目前情报,治牛技术利益交换,普拉亚利用度73%。”   “心理组报告出来了:普拉亚模型,多场合感叹吴清晨·洛斯出身,补偿度69%。”   ……   “宗教组报告出来了:中古世界宗教规则,获取神品的最低年龄:成年16岁。”   “什么?”看着这一条,本来就不算淡定的值班主任更加震惊了:“这是什么鬼?普拉亚牧师自己都没有神品吧?”   “是的。”工作人员立刻确认:“通过秋季的第三次堂区巡视,普拉亚才能去掉代理的头衔……唔,就目前的情报,成功率已经超过了79%。” 第154章 不像   “普拉亚……他这是想干什么?”   值班主任深深皱眉,“自己的神品还没有解决,居然还惦记上了吴清晨?”   “神品!”旁边的副主任也感觉不可思议:“主持一个村庄教堂!”   “不……”另一位副主任说道:“可以参与堂区议事才是关键。”   “没这么简单。”值班主任摇摇头:“普拉亚一再交代移蜂窝的事情,应该和这个要求也有极大的关联。”   “是的。”“吹风性质。”“嗯,提拔之前的预备。”   “现在要赶紧确定信息来源。”沉吟许久,某位副主任说道:“普拉亚模型,不会有这么突然的变化,一定有外界因素的干扰。”   “最大的可能性就是教会,领主,还有普拉亚的家庭。”   “领主的可能性比较低……”副主任摇摇头:“13岁就可以当牛倌,年龄对男爵来说不是什么问题。”   “这么说的话……也有可能是联姻?”某位副主任忽然产生了联想。   “联姻?和那群美女吗?”   听到这句话的人,同时打了个冷颤。   “唔……如果是统治者阶层的话……”副主任说道:“审美观点也许不同?”   “审美观点,就是从统治者阶层发源。”   “通讯组呢?”“值班主任飞快地回头问道:“通讯组的报告还没有出来吗?送信人找到了吗?帕梅拉他们几个回来了吗?”   “通讯组说……”负责和通讯组对接的工作人员回答:“可能有一位送信人回来了……”   “可能?”值班主任满脸怒色:“通讯组是干什么吃的?”   “通讯组说……”十几秒后,满头大汗的工作人员回答:“正在攻关技术问题……”   “攻关技术问题?”值班主任错愕了:“回来了就是回来了,没回来就是没回来,这么大的几个人,看不清吗?”   “通讯组请求远程同步。”工作人员汇报。   “让他们接进来。”值班主任点点头。   “正在链接……”工作人员继续汇报:“已切换到大屏幕。”   众人安静下来,望向大屏幕。   大屏幕内是一段吴清晨视频。   傍晚时分,吴清晨悠然地走在乡间的小路。——旁边什么人也没有。   十秒之后,吴清晨还是悠然地走在乡间的小路。——旁边什么人也没有。   一分钟后,吴清晨还是悠然地走在乡间的小路。——视频范围内,还是什么人都没有。   “还和送信人有什么关系?”值班主任问道:“送信人在哪里?”   “通讯组同时还在和技术组联动同步……”工作人员满头大汗:“正在链接技术组……”   又过了十几秒,工作人员松了口气:“好了……已链接技术组,编号927487……”   “各位同事……”   视频画面卡帧半秒,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响了起来。   “送信人在哪里?”值班主任直接发问。   “请看视频左上角。”中年男人立刻回答。   随着这句话,视频中,吴清晨左上角方向的位置,被远程同步的技术组,勾出了一个红框。   红框和吴清晨的距离相当远,值班主任尽力望去,隐约看到了一片牧草。   “送信人在这里吗?”值班主任问道:“回来的是帕梅拉,还是他的哪个儿子?”   “不,没有送信人……根据监测,到目前为止,中古世界本周期内,吴清晨经过的所有范围,都没有发现送信人……”   中年男人的声音说道:“我们只能从其他的角度着手……这是送信人家的某块份地……”   嗯,份地也行。   值班主任和副主任们同时微微点头,有最近几天的动态做对比,份地变化的情报,也可以说明很多问题。   几秒后,远程同步的解说者,将视频框住的位置放大。   值班主任和副主任们,又同时皱起了眉头。   放大的画面,远程同步的解说者,依然用红框勾出了送信人份地的位置。   送信人份地的位置相当差。——周围的份地,以及旁边的大树,完美地挡住了吴清晨视野范围内,送信人份地的视角。   “怎么选了这么一块?”某位副主任问道。   “只有这片份地发现了变化。”解说者回答。   “什么都被挡住了,怎么看?”值班主任问道。   “光线、阴影、微粒、粉尘……”解说者的声音中透出深深的疲惫:“这就是技术问题……很复杂的技术问题。”   “进度怎么样?”值班主任毫不怜悯。   “这片牧草份地的收割迹象,已基本确定。”   “干活的是什么人?”   这关系到回来的送信人,送信的时候,走的是教会、领主、还是别的路线。   “还在和这三个对象的劳动轨迹做对比……”   “结果还要多久?”值班主任催问。   “二十分钟。”   十八分钟后,千呼万唤的通讯组报告终于出来了:   相似度最高的是长子。   “长子!”   众人齐齐抬头。   工作人员早已在大屏幕侧面列好简报,长子的索引下,路线一栏标着:堂区教会。   “指向性非常明显了……”   某位副主任说道:“堂区教会,普拉亚牧师一系,对吴清晨价值的认识,超过了普拉亚!”   “不错……”另一位副主任点点头:“从普拉亚接到回信之后的变化来看,普拉亚汇报的对象,并不满意普拉亚‘给吴清晨一个学生名义’的处置方式。”   “无论什么年代,无论什么背景,上层资源是有限的,插手其中,一定会导致旧有势力的不满……”值班主任说道:“改年龄的要求,一定要严密辩证,慎重对待。”   “好的。”“不错。”“好。”   副主任们齐齐点头。   “通报吧。”值班主任作出了决定。   三分钟后,天象事件临时委员会批准。   早已制造好的“教堂静谈”视频,立刻发到了各大渠道。   ————————   幸福视频网。   梦境天空,你我同行。   最新视频发出,立刻盖起了高楼。   “7天升8级!我的天,谁敢说中古世界这样的封建社会阶层封闭?”   “7天升8级?有这么夸张吗?”   “一点都不夸张。自由民弱劳动力、中等劳动力,强劳动力,从吴清晨家的伙食来看,这三个级别的待遇明显不同,这三级还算容易,只要力气长出来了,就可以自然升级,多吃几口……”   “接下来是手艺人,弱势手艺人、普通手艺人、强势手艺人,看村民和村庄管理员的态度,牛倌毫无疑问是强力手艺人,这又是三级……实际上,别看吴清晨似乎一下子变成了牛倌,封建社会里,这三个阶层,哪怕是最弱势的柴火伴,也首先需要运气好,碰到手艺人是鳏夫之类,才有机会得到学徒的资格,熬过艰辛的几年,熬死传授的师傅,然后运气好找到婆娘结婚,靠着手艺,辛辛苦苦地积攒家庭财产,几代人奋斗,才能慢慢地熬出一个还算过得去的家境……”   “再接下来是村庄管理层,警役头目,庄头,书记员,教会的话,小安德烈其实还高于这个级别,能被人叫作‘老爷’就是明证,过上十年,也许能熬到一个村庄教堂的主持资格,再熬上十年,也许运气好能钻到堂区教会议事……其实,其他中古世界的普通自由民压根就不用了解这些,反正他们永远不可能有这样的机会去实践……”   “咦,这么一算,吴清晨还不止升了8级啊!”   “现在的问题是升几级吗?你们到底有没有看通报?这是造假!造假知道吗?鬼知道中古世界的教会是怎么个审核流程!”   “严重吗?”   “当然严重!历朝历代,科考舞弊是什么后果,自己去查一查!”   “呸!中古世界又不是大一统的王朝,根本没这么严重好吗?”   “无论如何,这是一个大好机遇啊!”   “就怕好事变坏事!”   “不管怎么样,就这样直接号称16岁,谁他妈会信啊?”   “是啊,虽然最近确实长高了一点,但离16岁还是差别很大啊!”   “面相也不像!”   “嗓音也不像!”   “还有很多不像,太多了……妈蛋,13岁秒变16岁,亏他们想得出来!”   “赶紧想想办法吧!” 第155章 堂区执事   海关,出入境管理处。   坐在化妆台前,聚精会神地盯着镜子里的自己,小仓美玲脸上不时切换着甜美的微笑、诱人的微笑、清纯的微笑、楚楚可怜的微笑、端庄贤淑的微笑……   能够出现在这里,无论相貌、身材、气质,小仓美铃无疑都是上上之选。   和出发时预测的一样,一进入海关,Z国警方就直接将自己这些赠品隔离滞留。   接下来,既没有审讯,也没有驱逐,当然,更没有虐待,从踏入Z国土地的第一刻,到现在72个小时过去了,小仓美玲都被关在这个套房里,没有任何人和她交流。   房间算不上太高档,但相当精致,也相当干净,设施非常齐全,休息室里摆放着跑步机,电视机,按摩椅,甚至还有一张台球桌,书籍,电脑,游戏机……种种娱乐设备也摆满了一整个书房。   没有任何人和自己交流,电子设备也没有任何网络。   这样的生活,也许对许多人来说很难忍受。   不过,对于早早加入艺人事务所,接受严格培训,习惯严格管理的小仓美玲来说,这却是极其难得的调整时间。   还有7天……   望着时钟,小仓美玲默数着事务所预测的大致时间。   还有7天,我一定要将自己调整到最好的状态!   事务所的高层,还有明显不属于事务所的官僚们,集结时对自己说的话,小仓美玲记得非常清楚:   只要能够挤到吴清晨的身边,自己的弟弟,父母,近系的亲戚,以及自己——假如自己离开吴清晨身边——任何条件都可以满足!   挤到吴清晨身边。——这就是事务所,以及官僚们唯一的要求,不需要自己做任何有可能引起Z国,或者吴清晨先生不满的事情。   这个条件,当然非常优厚。   不过,对于从小就向往着绚丽舞台,不惜接受严格训练,严苛合同的小仓美玲来说,全球目光的聚集,更让小仓美玲充满了渴望。   而现在,只要能够挤到吴清晨先生的旁边,哪怕只有一天,不,哪怕只有一夜,立刻就能收获到70亿人的关注!   只要想一想这个诱惑,小仓美玲就浑身发热。   如果现在有一位头上长着角,身上散发硫磺气息的先生,宣称可以帮小仓美玲完成这个渴望,她立刻就会毫不犹豫地签下名字。   小仓,你一定要努力!好好努力!   小仓美玲给自己打气,官僚说的另外一件事,也让小仓美玲多出了几分希望:日本国多年的文化输出下,东亚男子,很多都喜欢身轻体柔的伴侣。   根据日本国全力以赴,损失了大批人手才收集到的宝贵情报,吴清晨先生,文档中也有许多类似题材的作品!   小仓,你一定要努力!一定要抓住机会!要知道,你和事务所签约的时候,准备走的就是这个方向!   “笃笃笃……”   门被敲响了。   咦?小仓美玲惊讶地回过头。   “笃笃笃……”门又被敲响了。   虽然没有钥匙,也并不认识自己是房间的主人,小仓美玲还是反应过来,轻轻柔柔地说了一声:请进。   门被推开了。   几位警官走了进来。   “小仓美玲小姐,请问有时间吗?”领头的警官用娴熟的日语说道:“现在,有一点和吴先生有关的事情,需要您的协助。”   天啦!居然选中我了!   天啦!天啦!天啦!居然真的选中我了!   成名!   救星!   日本国宝!   全球偶像!   一连串美妙的头衔,瞬间涌上了小仓美玲的心头。   “荣……荣幸之至。”小仓美玲竭尽全力才压抑住自己,她想露出平时最甜美的微笑,但她脸上的表情,怎么看都有些扭曲。   十分钟之后。   走出套房,小仓美玲惊讶地看到,这栋围合式的建筑里,还有许多间套房的房门打开了。   两侧,对面的走廊里,每一层都有两三个身姿婀娜,体态优雅的女孩,在警官们的监视下,走向电梯。   小仓美玲也走向了电梯。   电梯里,小仓美玲忽然发觉,进入这部电梯,以及刚才出现在走廊里的女孩,似乎都有一个共通的特点。   ——个子都比较小。   原来,事务所告诉我的,果然是真的吗?   情报界的勇士们啊,感谢你们的牺牲,请继续保佑我吧!   擅长穿高腰裤,习惯踩内增高,精通于化妆术,表情善于变化,衣服改变年龄……   还有什么来着?带队的警官赶紧翻开培训团的纪要:   啊,差点忘记了!   那群外表和性别完全相反的变态,个个都是这几个方面的大师!   幸好,那群混蛋还没来得及驱逐出境……   ————————   艾克丽村庄,57公里之外。   阿克福德男爵领,21公里之外。   丘陵半腰,一支小小的队伍,缓缓往上攀爬。   这支队伍由两头牛,两台车,三匹马,几十人,以及一大堆家禽牲畜组成。   一位身宽体阔,脸上覆着铁面具,身上披着锁子甲的骑士,骑着高大的战马,走在队伍中央。   骑士身侧,两位牵着马匹,披着链甲的侍从,目光警惕地望着四周。   这三位上等人前后,七八名扛着顶端加上了珍贵铁质枪头的长矛,前胸覆着一层皮甲的士兵,缓缓前进。   队伍的后头,三名士兵驱赶着一大群衣衫褴褛,鼻青脸肿,双手被一条长长的绳索捆成一串的男子。   几名老练的农夫,落在整个队伍最后面,他们赶着山羊、鹅、奶牛,以及由两头耕牛拖着的车子,车子里面杂乱地堆放着帐篷、水囊、荞麦、豌豆、篮子、农具,两个伤员,一具尸体,以及一小撮不太老实的,一路吵吵嚷嚷,到处乱窜,最后被逮住捆起来的家禽。   翻过丘陵,一个比丘陵高出许多的山坡出现在众人眼前。   时近黄昏,山坡顶部,一个巨大的阴影投下,笼罩着整支队伍。   望着山坡顶端的方向,巨大阴影的来源,队伍中的上等人、士兵们、农夫们,精神纷纷为之一振,疲惫的脚步立刻轻快了几分。   “啊……”   望着眼前高大的造物,俘虏们目瞪口呆,其中的好几名更是不自主地叫了出来。   “呸!”口水和矛杆同时落到了出声的俘虏身上:“住口,窃贼!”   右侧的侍从赞赏地看了一眼出手的战士们。   这可是科林堡。   整个菲什加德堂区的中心,教会的十五根支柱之一,岂能让卑微的窃贼,肮脏的叫声亵渎。   这个时候,城堡已经发现了队伍。   远远地,向城堡内部示警的钟声传了过来。   领头的骑士挥挥手,一位侍从翻身上马,领头冲了过去。   十分钟左右,钟声的节奏放慢了许多,但并没有停止。   再二十分钟左右,队伍抵达山顶,停到了距离城堡几十步的位置。   这是一座雄伟的城堡。   在它的面前,渺小的凡人必须抬头仰望。   城堡极其高大,比家境最殷实的木屋,也要高出好几倍。   城堡占地极宽,从这一头到另外一头,最高大的农夫也要走上许久。   它的外墙,没有一根木头,大部分位置,都由粘性极强,压得严严实实的泥块构成,底座更是由令人难以想象的石块奠基。   高耸的望台,方正的箭垛,散发着慑人的气息,遍布青苔的墙面,坑坑洼洼的塔楼,诉说着悠久的历史。   几名战士拥簇着两个年轻人,出现在塔楼。   站在左边的年轻人朝下面招手:“老师,是您吗?”   骑士拍马近前,摘下铁面具,仰头说道:“是的,洛哈林。”   “抱歉,老师。”   名为洛哈林的年轻人仍然细细地打量。   “托比拉牧师……”半分钟之后,洛哈林扭过头:“我看清楚了,下面是我的老师。”   “是的,洛哈林牧师……”另一名年轻人也点着头:“我也看清楚了,下面确实是玛尔塔执事!”   “开门,放吊桥,执事老爷回来了!”   绞盘转动的声音响起,一部窄窄的吊桥放下,越过插满了木签的壕沟,搭到队伍面前。   踏过窄窄的吊桥,走过同样窄窄的门洞,队伍走进了城堡。   “老师,您没事吧?”洛哈林已经跑下塔楼,等在门洞旁边,关切地望着老师:“我好像看见了尸体!”   “唔,我没事……可怜的巴约讷被刺中了胸口……”   两位侍从的协助下,玛尔塔执事翻身下马:“把这些该死的混蛋赶进地牢,把基尔和尼宾赶紧抬到佩福斯执事那边去……唔,还有可怜的巴约讷……把他洗干净吧。”   赶俘虏,抬伤员,搬尸体,士兵们行动起来。   “发生什么事了?”洛哈林也走过来,帮玛尔塔解开锁子甲。   “诺……”听到学生的问题,玛尔塔执事朝俘虏们示意了一下:“先瞧瞧这些家伙吧……”   “这就是袭击了开垦点的盗贼吗……”洛哈林望过去,士兵们正在将俘虏驱向地牢:“咦……不对,这些家伙怎么都这么壮?他们不可能是盗贼!”   “不,他们是盗贼。”玛尔塔执事笑了笑:“至少,伊尔鲁斯老爷肯定会确认他们就是盗贼。”   “是伊尔鲁斯安排的吗?”洛哈林紧紧地捏住了拳头:“该死的,上次就不应该收他的赎金,应该直接敲碎他的脑袋!”   “伊尔鲁斯一个人的话,应该没这个勇气……”玛尔塔执事摇摇头:“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弗伦斯堂区,似乎也很不喜欢我们的开垦点。”   “这些混蛋!教会的败类!”   “其实也没什么,希望弗伦斯堂区下次选择开垦点的时候,不要离我们太近……好了……”   玛尔塔执事取下挂在战马侧面的钉锤和长匕首:“反正开垦点的物资大部分夺回来了……这次剩下的事,就交给司铎吧。”   接过钉锤,洛哈林双手微微一沉,和老师出发的时候相比,钉锤表面深褐色的,纯天然的防锈涂层,又厚了许多。   “好了……”   解下所有的武装,玛尔塔执事深深地松了口气,“憋了两天了,终于不用穿这些玩意儿了。”   “老师辛苦了。”洛哈林说道。   “唔……”活动一下身体,玛尔塔执事问道:“司铎在吗?晚祷结束了吧?”   “结束了……司铎现在应该还在教堂。”   “好,我去见他。”   “老师……”洛哈林忽然小声地叫住玛尔塔执事。   怎么了?有什么事?   玛尔塔回过头,用眼神询问。   “唔……”洛哈林微微地看了看四周。   “嗯。”玛尔塔同样微微地点了点头,“你回去吧,等着我。”   大约一个小时左右,玛尔塔执事走进了洛哈林的房间。   玛尔塔执事的身边,没有侍从随同,等他走进房间,洛哈林迅速关上了门。   转过身,洛哈林先请玛尔塔坐下,然后搬开一只箱子,从它后面的墙壁夹缝中,抽出了一张羊皮卷。   “老师,请看看这个。”   五分钟后,塔尔玛那双敲碎抗税的下等人,该死的盗贼、桀骜的骑士,以及其他堂区牧师——当然,这非常偶尔,也相当隐秘——头颅时,始终稳如磐石的手臂,开始微微发颤:“这……这是真的吗?普拉亚说的,是真的吗?”   “是的,约翰哥哥说的都是真的……”   洛哈林面色凝重地点着头,“老师,您再看看这个。”   说着,洛哈林再次走到推开箱子后的墙边,极其小心地从墙洞里,一寸一寸地取出另一样物品。   缓慢地转过身,缓慢地走到塔尔玛身边,洛哈林缓慢的,甚至可以称得上虔诚地将手中的几支乔麦杆,放到了自己和普拉亚两人共同的老师,塔尔玛执事面前。 第156章 反哺   塔尔玛执事同样极其小心地接过学生递过来的荞麦杆。   就着桌上点燃的几颗灯芯草,塔尔玛执事看到,这根荞麦杆儿,顶端的白花已经掉落,下面几节花苞也开始枯萎,但这些都无损它的美丽,花苞之下,一圈接一圈,密密麻麻的荞麦籽,在烛光的照射下,仿佛正在闪闪发亮。   “竟然……真的这么多……”   塔尔玛执事的声音中,充满了赞叹:“比平常的麦子,至少多出了两倍!”   “刚送过来的时候,比这个更多。”洛哈林适时提醒。   “不错……”   再看看光秃秃的顶端和已经枯萎的花苞,塔尔玛执事点点头:“路上应该也掉了一点,这样的话,确实和普拉亚说的一样,比平常的荞麦多出三倍,甚至更多……都在这里了吗?”   “不,这是最多的几支……”洛哈林摇摇头,“普通的还有一些……”   说着,洛哈林转过身,从另外一条墙缝里抽出了一小捆荞麦杆。   将这些“普通”的荞麦杆接到手中,塔尔玛执事看得还是相当仔细:“这些一样很不错啊,比平常的荞麦也要多一半了。”   “这些荞麦,路上应该掉得更多。”洛哈林说道。   “对,是这样没错!”   再次展开手中的羊皮卷,塔尔玛执事念着:“……最靠近蜂窝的家庭份地,荞麦结籽多两三倍;远一点的家庭,增加一倍左右;更远的家庭,也能多出一半;就这样慢慢变少,直到碰到了拐弯,或者实在远到看不清楚的远处,那些份地才和以前一样……”   双眼放光地念着这一段,塔尔玛执事的声音越来越高:“好,好,太好了!”他一边赞叹,一边兴奋地站了起来,“这一次,堂区的什一税肯定没问题了!普拉亚的神品也绝对没问题了!唔……移得怎么样了?司铎怎么说?”   “蜂窝的话,我已经安排移了几个……”洛哈林吞吞吐吐:“司铎的话……呃……信还没给他看……”   “嗯?”塔尔玛执事稍微皱了下眉头:“这是好事呀!就算我没有回来,也可以先给司铎看一看。”   “可是……”洛哈林还是吞吞吐吐。   洛哈林的一再支吾,让塔尔玛执事想起了刚刚回到城堡,在门洞旁边和洛哈林交谈时的情形。   “怎么了?”沉吟几秒,塔尔玛执事问道:“是不是……普拉亚有什么想法?唔……也对,荞麦加倍结籽的好处,仅仅一个神品的话,确实太少了……不过,现在堂区的情形……”   “不,不是……”洛哈林连忙摇头:“约翰哥哥怎么会让您为难呢……不过,他写信确实太马虎了,看不清楚……”   “唔……”   学生委婉的提醒,才让塔尔塔执事想起来,刚才太过于兴奋,普拉亚送过来的信还没看完,就已经被荞麦杆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   他连忙将信再次展开。   “为了抢在花期结束之前移好更多的蜂窝,直接动用了男爵领主一百个蜂窝,已请父亲担保……唔,这是提醒我们赶快动手呢……”   “移蜂窝的办法,已随信送上……”塔尔玛执事扭过头,洛哈林指了指墙角的几块木板。   “移蜂窝的想法,由牛倌洛斯·莫尔提出……移蜂窝的办法,由牛倌洛斯·莫尔找出……移蜂窝的事情,由牛倌洛斯·莫尔主持……”   “咦……牛倌洛斯·莫尔……”连续好几次看到的这个名字,塔尔玛执事感觉有些眼熟:“洛斯·莫尔……好像,以前也听说过?”   “是的。”洛哈林点点头:“上一次,约翰哥哥送过来的治牛办法,里面也有洛斯·莫尔帮忙。”   “哦!是他呀,那个聪明的孩子……”塔尔玛想起来了:“看起来,主宰又一次眷顾了他。”   “是的。”洛哈林再次点头:“约翰哥哥,很喜欢这个孩子。”   “我也很喜欢。”塔尔玛执事笑了笑,继续往下看羊皮卷:“……洛斯·莫尔,信仰虔诚,敬拜主宰,为教堂都做了很多事,帮了很多忙……希望能够收这个孩子做学生……咦,收这个孩子做学生……”   握着羊皮卷,塔尔玛执事微微皱眉。   “收这个孩子……做学生……收这个孩子……”   来回踱了几步,塔尔玛执事问道:“你就是因为这个,没有将信交给司铎?”   “是的。”洛哈林点点头。   “唔……”   皱着眉头,塔尔玛执事继续踱步,思考了一小会后,塔尔玛稍微有些不理解:“说起来,普拉亚想要的,其实没什么大问题呀……唔……洛斯·莫尔确实不是绅士的儿子,不过,治牛的办法,再加上移蜂窝的奉献……一个学生的名义,不算太过分吧?……嗯,洛哈林,你是怎么想的?”   “一个学生的名义是没什么……”洛哈林缓缓说道:“不过,我担心的是堂区这边……”   “堂区怎么了?”塔尔玛执事更不理解了:“学生而已,有普拉亚,有你,有我同意,嗯……”指着桌子上的荞麦杆和墙角的木板:“还有加倍结籽的荞麦,以及移蜂窝的办法……谁会和这些过不去呢?”   “不不不……”洛哈林连忙摇头:“老师,我不是说不能给洛斯·莫尔一个学生的名义……我想的是,仅仅学生的名义,太少了……”   “咦?太少了?为什么?”   “老师,您刚才也说了,有了这些……”同样指指荞麦杆和木板,洛哈林说道:“约翰哥哥的神品,肯定没问题了……到时候,哥哥就有了堂区议事的资格,必须经常到堂区这边来……”   “啊!”   脑子里一道灵光闪过,塔尔玛执事的脚步倏地顿住。   “如果是以前……”洛哈林还在继续说着:“或者是耕牛刚刚受伤的时候,这倒也没什么。反正艾克丽村庄事情又多,什一税又年年短缺,不是什么太好的位置,不会有人惦记……但现在的话……”洛哈林又一次指着荞麦杆和木板:“有了这些,堂区里肯定就会有人想起来了:哎呀,普拉亚牧师已经有神品啦?哎呀,普拉亚牧师三天两头要往堂区跑?哎呀,那可就麻烦了,这样的话,艾克丽村庄不就经常没有牧师主持了吗?”   “唔……这确实是个麻烦。”塔尔玛执事连连点头,看到好处的时候,堂区的同僚们会有什么想法,塔尔玛执事太清楚了。   “老师……”洛哈林动情地说道:“艾克丽村庄是您好不容易从堂区弄给约翰哥哥的村子,现在好不容易才能凑满什一税……”看见老师的目光第三次飘向荞麦杆和木板,洛哈林赶紧换了一下说法:“唔……或者还能稍微有一点点收获,但,但以前还有很多亏空啊!”   “嗯,前几年,约翰过得很辛苦啊……”塔尔玛执事稍有些感慨。   “对啊!”得到老师的认同,洛哈林底气更足了一些:“约翰哥哥填补了亏空,有了盈余,才能给我们,呃……才能给老师,唔……才能为教会,为堂区做更多的事情……怎么能让其他人去占约翰哥哥的便宜呢?”   “什么叫占便宜?堂区敬拜主宰的心愿都一样!”   习惯性地提醒学生注意言辞,塔尔玛执事顿了顿,说道:“不过,你说的也不是没有一点道理,普拉亚是个专心的孩子,他主持的教堂,平时忙不过来的时候,如果再多一个添乱的家伙,确实也很麻烦。”   堂区内的利益纠葛,师生间的利益输送,确实是一个很复杂的难题。   让堂区的其他牧师、执事,挤占自己这一系的利益,自然绝不允许。   但普拉亚得到神品后,确实也有事务增加的麻烦,若是让洛哈林,或者是自己的其他学生前去“帮助”,又太容易引起猜疑,引发内斗,到时候反而得不偿失。   思索片刻,塔尔玛执事望向洛哈林:“于是,你就想到了洛斯·莫尔?”   “是啊……”洛哈林回答:“洛斯·莫尔这么大的奉献,本来就足够获得更高的赞赏,再说了,如果仅仅只有一个学生的名义,到时候恐怕也帮不上约翰哥哥太多的忙……”   “你是说……”塔尔玛执事再次开始踱步:“等普拉亚得到神品之后,就让洛斯·莫尔代理主持教堂?”   洛哈林点点头。   “唔……”沉吟许久,塔尔玛执事说到:“自己教导出来的学生,代理自己的教堂,确实能够让普拉亚更安心一点……”   洛哈林敏锐地注意到,说到这儿,老师称呼洛斯·莫尔的时候,已经用上了“学生”和“代理”的字眼。   洛哈林脸上露出了笑意:“是的,约翰哥哥就是这样!”   “不过……”再三斟酌,塔尔玛执事还是有些疑虑:“洛斯·莫尔,好像还是个小家伙吧?”   “怎么会呢?”洛哈林连连摇头:“能想出治疗耕牛的办法,能治好全村的耕牛,能带着牛倌帮工干好公地的活儿,还能领着农奴移好这么多蜂窝……这么能干的孩子,怎么也不会太小呀!”   “这倒也是……”   塔尔玛缓缓地点了点头。   望着洛哈林脸上深深的渴望,塔尔玛忽然有些怜悯。   一转眼,十余年过去了。   第一次见到时声音稚嫩,个头只到自己腰部的洛哈林,已经完全长大了。   跟随自己这么多年来,洛哈林要么整天呆在城堡里,要么就是和自己一起东征西战,除了偶尔能抢到一点沾血的农具,几乎没有其他的收入。   双手空空的窘境有多难熬,塔尔玛执事相当理解。   洛哈林对普拉亚丰收之后,终于能给自己这一系的反哺有多渴望,塔尔玛执事也相当理解。   “好吧,可以试试……”塔尔玛执事终于心软了,他点点头:“一点点年纪差别关系不大……不过,一定要告诉普拉亚,让洛斯·莫尔,让那个小家伙,记得自己至少已经16岁了!”   “当然!”洛哈林脸上瞬间露出了欣喜:“我已经告诉他了!”。   “哦?”塔尔玛执事动作微微一顿,然后继续翻看羊皮卷。   接下来的内容,只剩下例行的感谢和祝愿,并没什么重要的事情,一路将羊皮卷看到最后,望着落款和日期,塔尔玛偏过头:“原来这封信,两天前就到了。”   “是啊。”洛哈林飞快地点头:“您刚刚赶去开垦点追击盗贼,这封信就到了……这件事又这么急,我就……”   “好了,我知道……”   收起羊皮卷,塔尔玛执事苦笑了一下:“看样子,刚才我们说的那些,你都已经写在给普拉亚的信里面了?”   “是的……”洛哈林垂下了头:“不过,我写的只是建议,如果有什么地方错了……请老师再给约翰哥哥写一封吧。”   “说说吧,你还建议了什么?” 第157章 旧信件   “呃……”   听到执事的问题,洛哈林抬高一点点视线,打量老师的神色。   执事脸上看不出什么端倪,他轻轻地抬了抬下巴,示意洛哈林赶紧说。   “接到约翰哥哥的信,我足足想了两个刻度……”   稍稍回忆,并组织一下语言,洛哈林开口了:“除了刚才和您说到的,要小心堂区的其他人伸手,要记得确定洛斯·莫尔的年龄……还有,领主公地都移好蜂窝之后,自由民份地移蜂窝的事情,最好也交给洛斯·莫尔,然后就是……”   “等等……”塔尔玛执事打断了:“自由民份地移蜂窝的事情也交给那个孩子?为什么?”   “等约翰哥哥得到神品,就让洛斯·莫尔代理主持教堂,这确实对大家都有好处,但首先也要洛斯·莫尔自己能做得来……毕竟,洛斯·莫尔虽然还算能干,但以前的时候,治疗耕牛的活儿,只要有手艺,自由民就得讨好他;给领主公地移蜂窝的活儿也是一样,全部都是老爷的土地,村民们就算再羡慕,也不会有什么麻烦……”   “但是,给自由民份地移蜂窝就不同了……”洛哈林牧师在桌子上比划着:“艾克丽村庄周围虽然都是森林,但村庄本身也挺大……领主公地都移好蜂窝之后,确实能剩下一点蜂窝,但绝对不可能填满整个村子的份地……到时候,究竟该给哪些自由民分配,肯定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嗯……”塔玛尔执事缓缓点头。   “就连将蜂窝插到哪里也是一个大麻烦……”洛哈林再指着桌子上,荞麦加倍结籽的几支麦秆,以及旁边寒酸许多的小捆麦秆:“谁不想让蜂窝竖在自家份地旁边,收获好几倍麦籽?”   “嗯……”塔尔玛执事点头的幅度更大了。   成为堂区执事之前,塔尔玛也曾经主持过多年教堂,他相当清楚,在村庄里的时候,最麻烦最让人头疼的事情,就是这些给斤斤计较的下等人主持公道。   一捆牧草,几根柴火,甚至一泡牲畜粪便,都能让这些混蛋们双眼喷火,破口大骂,很多时候,甚至直接在教堂里就会互相殴击到头破血流。   而接下来的蜂窝,这种直接就能够让一个家庭增加一半到几倍粮食产量的宝物,这些下等人会争夺到什么程度?   光是想一想,塔尔玛执事就打了个冷颤。   “这么麻烦,这么困难的事情……”洛哈林还在继续说着:“如果洛斯·莫尔都能做好,那一切都好说,代理主持教堂肯定没有任何问题,肯定没有人再怀疑洛斯·莫尔的能耐……但如果洛斯·莫尔不能做好,出了差错……”   “不能做好也不能说明什么……”塔尔玛执事情不自禁地摇了摇头:“太难了!别说是一个自由民出身的孩子,就算是普拉亚……不,就算是我,也不能保证不出一点问题。”   “老师您太谦虚了……”   洛哈林及时送上奉承,继续说道:“约翰哥哥肯定明白这里面的困难,他这么喜欢这个孩子,到时候当然会教洛斯怎么处置……”   “就算加上普拉亚也还是很难啊。”塔尔玛执事继续摇头:“很难很难。”   “难不难,做的好不好,什么叫差错……”   说着这些,洛哈林微微一笑:“这些不是有您帮忙说话吗……等到收获的时候,只要什一税比以前多出一半,农奴加上自由民也只死个二三十人,就算洛斯·莫尔干得不错……”   “唔,这个嘛……”   来回转了好几圈,思虑许久,塔尔玛执事才缓缓说道,“洛斯·莫尔毕竟年纪还小,又只跟在普拉亚身边学了这么一点点时间……唔,洛斯·莫尔还是艾克丽村庄出身的人,要多考虑一下熟悉的村民们……这样,第一年的时候,干脆多帮他一下吧……到时候,农奴和自由民少死一点,尽量不要超过十个……不过,什一税可以宽松一点,只需要缴齐正常的数量,不要再像往年一样积欠,就算洛斯·莫尔干得不错,可以开始代理主持了……”   “老师您太仁慈了。”   这可绝对不是吹捧,而是真心实意的赞叹,洛哈林牧师相当清楚,这么为羔羊们考虑的执事,整个堂区也就只有自己的老师了。   “好了好了……”塔尔玛执事的仁慈明显是天性,并不是为了虚荣,他轻描淡写地摆摆手:“还有呢?你还跟普拉亚说了什么?”   “还有就是……我还向约翰哥哥建议,既然他想让洛斯·莫尔成为他的学生,就应该赶紧,不……应该立刻就收下洛斯·莫尔,我会努力催促堂区尽快安排观礼和见证……”   “哦?这又是为什么?”   “为了名正言顺的功绩呀!算算时间,领主公地都移好蜂窝,也就最近这几天的事情了……如果等堂区那群人慢慢安排观礼和见证,至少还得大半个月……大半个月!自由民份地里移蜂窝的事情早就开始了,说不定到时候又有人挑毛病……”   “唔……这样啊……我想一想……”   说着,塔尔玛执事微微仰头,思虑了好长一段时间,才慢慢地摇着头说道:“洛哈林,这件事情,你弄错了。”   “为什么呀?”洛哈林不太理解。   “不用去催促什么观礼和见证。”   “可是……”洛哈林不解地问道:“老师,如果不早点确定下来,到时候,堂区里那群人……”   “我知道,我知道……”塔尔玛执事继续摇着头:“我说的是,不应该让洛斯·莫尔现在成为普拉亚的学生。”   “啊!老师您是担心有人太贪婪,在观礼见证的时候捣乱吗?”洛哈林更不理解了:“可是……现在不收下洛斯·莫尔做学生的话,等到丰收的时候,那些贪婪的人肯定更加嫉妒……而且,直接从学生就到代理主持教堂,这……这没有先例吧?这样的话……”   “不不不……你听我说……等一下……听着!”   塔尔玛执事连连抬手,才终于打断了洛哈林急切之下飞快说出的一连串话语。   示意洛哈林先坐下,塔尔玛执事也缓缓坐下:“洛哈林,堂区的事情,你想的太复杂了,堂区之外的事情,你想的又太少了……”   “呃……”洛哈林疑惑地望着老师。   “你很焦急,是因为堂区里很可能有人会觊觎蜂窝的增产……可是,你有没有想一想,艾克丽村庄上面,还有人更加恼火我们占了蜂窝增产的便宜……”   “啊!”洛哈林叫了一声:“男爵!阿克福德男爵!”   “瞧,知道了吧……”   塔尔玛执事苦笑着说道:“你催得再厉害,过去观礼见证的人跑的再快,还能跑到从前,跑在洛斯·莫尔给领主公地移第一个蜂窝之前吗?”   “这……”想到自己忽略的地方,洛哈林无言以对。   “瞧瞧……普拉亚的信中都说了……”塔尔玛执事摊开羊皮卷念道:“接到叔叔的任命,洛斯·莫尔成为了艾克丽村庄的新牛倌,他更卖力了,领着警役们深入森林,寻找药草,但最终被蜂窝阻挡……洛斯·莫尔,领着牛倌帮工,和领主牲畜棚的农奴,将蜂窝移到份地,过几天……”   “看到了吧!”用指甲在羊皮卷中的这几行下面划出一条白线,塔尔玛执事说道:“最开始移蜂窝的时候,洛斯·莫尔刚刚被男爵任命为牛倌;发现蜂窝,是为了给受伤的耕牛寻找药草;给洛斯·莫尔帮忙的人,也是男爵派过去的牛倌帮工,嗯,还有领主牲畜棚的农奴……瞧瞧吧,这里面,哪一件事情,哪一个人,不是阿克福德男爵老爷的领民和财产?”   “这……这……天啦!”洛哈林惊呆了:“阿克福德男爵!难道……这怎么办?”   “其实也没什么……”塔尔玛执事微微一笑:“至少,前三个蜂窝,确实是普拉亚给洛斯·莫尔的奖励,另外,阿克福德应该很清楚,没有普拉亚照顾,洛斯·莫尔糊糊都吃不饱,没有普拉亚支持,艾克丽村庄受伤的耕牛现在还在泥巴里哀嚎……不过,为了帮阿克福德说服他那座城堡里的傻瓜亲戚和管事,我们必须帮他找一个理由。”   “嗯?”牵涉到更深层次的博弈,洛哈林的脑袋明显不够用了。   “急匆匆地安排观礼和见证,急匆匆地让洛斯·莫尔成为普拉亚的学生,谁都能看出来,我们的目标,就是丰收之后的什一税……”   “这,这个……呃……”   稍微想一想,洛哈林不得不承认,老师说的相当正确。   可是……   现在不收下洛斯·莫尔做学生的话……   丰收之后,看到了收获,男爵那边的傻亲戚和管事们,就更麻烦了吧?   “那怎么办呢?这样的话……不管是现在,还是等到丰收的时候收洛斯·莫尔做学生,我们都很难收到更多的什一税了吧?”洛哈林感觉很头疼。   “咦?为什么不能?治疗耕牛也好,移蜂窝也好,这都是教会的手艺啊!”   “啊?”   “你不知道吗?这就是为什么不能让普拉亚现在收洛斯·莫尔做学生的原因了……怎么可能等到现在才收为学生?洛斯·莫尔早就是教会的学生了啊!”   严肃地说着,塔尔玛执事抬起头:“早在三年前,普拉亚刚刚到艾克丽村庄的时候,就已经收洛斯·莫尔做学生了。”   “啊!”洛哈林瞪大了眼睛。   “不然的话……仅仅一两个月,这么短的时间,洛斯·莫尔怎么可能学会治疗耕牛……唔……”再次摊开羊皮卷,塔尔玛执事说道:“……还有数学、圣言、日晷、绘画、移蜂窝……短短一两个月,学会这么多,这可能吗?”   “唔……这确实有点奇怪……”   这早就是洛哈林心中的疑惑。   “所以嘛!”塔尔玛执事说道:“这些学问,都是这几年里,普拉亚慢慢教导洛斯·莫尔的成果!”   “天啦!是这样吗?”   突然听到这样的往事,洛哈林的眼睛瞪得更大了。   惊讶半晌,洛哈林忽然想到另一个问题:“可是……这样的话……阿克福德男爵……呃,男爵家的亲戚和管事,会相信吗?”   “嗯,他们当然会怀疑……不过没关系!”塔尔玛执事重重地一拍桌子:“我们有证据!三年前,普拉亚写过来的信,三年前,普拉亚请求收洛斯·莫尔做学生的信,我还收着!”   “天啦!”洛哈林更加吃惊了!   “对!就是这样!唔……你等一等……”   说着,塔尔玛执事离开了房间。   十分钟左右,塔尔玛执事回来了,他的左手拿着一张羊皮卷,右手拎着一只篮子,篮子里面放着墨水、染料、小刀等写信的工具。   “这……这是……”洛哈林用力地眨了眨眼。   这明显是新鲜的小羊羔皮革,一点都不像是三年前的信件!   “洛哈林,有些手艺,是时候教给你了……”   看到洛哈林极其疑虑的眼神,塔尔玛执事摆摆手,示意洛哈林稍安勿躁。   接下来,将小篮子放到桌子上,塔尔玛执事先将羊皮卷上的字迹熟练地刮掉,然后用牙齿在边缘撕咬出一条又一条齿痕,接着将羊皮卷扔到地上,用力地践踏了好几分钟,再拾起来,将它丢进桌上供奉的圣坛中浸泡一小会,最后用灯芯草的火焰,炙烤出一条又一条的黑痕。   完成这一系列的步骤,将这张饱受摧残的羊皮卷摊到桌面上,塔尔玛执事满意地点点头:“好了,接下来,就剩下普拉亚写信的内容了……唔,你和普拉亚一样,写字都比较差劲,这封三年前的信,就交给你了……” 第158章 马,钉锤,男爵   塔尔玛执事口述,写字比较差劲的洛哈林牧师执笔,一个小时左右,一封三年前普拉亚写给老师的信件新鲜出炉。   将羊皮卷表面稍稍清理,再静静地等着染料晾干,塔尔玛执事又极其娴熟地开始用另一套流程继续蹂躏可怜的羊皮卷。   十几分钟之后,望着桌子上边角脱毛,表面肮脏,字迹褪色……种种凄凉难以言尽的羊皮卷,洛哈林牧师的嘴角微微抽动。   如果不是一直站在旁边,完整地看到了全部的制作流程,洛哈林觉得,别说阿克福德城堡里的傻瓜亲戚和管事看不出真假,就算自己,也很有可能就会觉得这确实是几年前的信件。   “唔……不好,不好……”   洛哈林牧师感觉自己已是大开眼界,塔尔玛执事却还不是太满意,“……好久没弄过这个了,浸的时间好像短了一点……唔,这几个地方烧的也不太像……”   “咦?有吗?”   顺着塔尔玛执事检视的地方望去,洛哈林牧师左看右看,怎么都看不出什么地方“不太像”:“没有啊,这已经非常像了……至少,阿克福德男爵领,肯定没人能认出来!”   “还是要小心呀!”塔尔玛执事缓缓地摇了摇头:“毕竟,蜂窝的好处,可不是只增加一年两年的什一税,几年几十年积累下来,数量太大了,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跳个人出来找毛病……”   “唔,不行,确实不行!”   将处理过的羊皮卷翻来覆去又看了几遍,塔尔玛执事作出了决定:“看来,这封信,必须交给擅长的人来处理了……”   “啊?还有人更擅长吗?谁呀?”洛哈林很是吃惊,整个堂区里,年龄、资历、知道的隐秘等方面能够超过塔尔玛执事的人寥寥无几,洛哈林很好奇,谁拥有比塔尔玛执事更好的手艺。   “当然有,这个活儿,堂区里比我强的人还有好几个……”   塔尔玛执事一边说,一边小心地收起羊皮卷:“不过,要说到最擅长的话,当然是司铎大人了。”   “啊!司铎!”洛哈林低呼了一声:“老师,您准备将这封信交给司铎?”   “是啊……”塔尔玛执事理所当然地点点头:“交给他才放心。”   “可是,这样的话……”洛哈林焦急地说道:“我们商量的事情,不就都被司铎知道了吗?”   “是啊!”塔尔玛执事问道:“怎么了?有什么关系?”   “这……这……”指着塔尔玛执事手中的羊皮卷,洛哈林牧师说话都不利索了:“提前三年收学生,还有,还有直接将洛斯·莫尔变成16岁,这也没关系吗?”   “噢,你担心的是这个呀?”   塔尔玛执事笑了起来:“就算不需要司铎大人帮忙处理,这封信也一样要交给他过目。”   “为什么啊?”洛哈林感觉这一天自己刷新的三观太多了。   “如果是别的事情……唔,就像前几个月你跟我出去的时候,路上运气不错,多弄了几头牛,这样的小事,既然只有我们自己知道,当然就不需要司铎大人多操心了……”   随口举个例子,塔尔玛执事摇摇手中的羊皮卷,继续说道:“不过,这件事不同……洛斯·莫尔提前三年成为普拉亚的学生,有什么好处?”   “好处……”洛哈林犹豫着回答:“代理主持艾克丽村庄的教堂,就更方便了?”   “然后呢?”   “堂区里的其他人,就占不到约翰哥哥的便宜了。”   “还有呢?”   “约翰哥哥就可以给您送上更多的礼物了。”   “对,顺便给你也多送一点礼物……”塔尔玛执事苦笑着摇摇头:“还有呢?”   “还有……吗?”   “当然还有!”塔尔玛执事问道:“我们得到的礼物再多,有艾克丽村庄额外多出来的什一税多吗?”   “当然没有。”洛哈林老老实实地回答。   “那就行了呀!”塔尔玛执事说着:“洛斯·莫尔提前三年成为普拉亚的学生,堂区就能更顺利多收额外的什一税,洛斯·莫尔不能提前成为学生,那就让堂区自己去和阿克福德男爵抢吧!”   “呃!”   还可以这样玩……   洛哈林张大了嘴。   “额外的什一税摆在面前……”塔尔玛执事继续说道:“你猜,提前三年让洛斯·莫尔成为普拉亚的学生,司铎大人会同意,还是会不同意?”   “当然会同意!原来如此……”洛哈林感叹着:“难怪您说一定要将信交给司铎大人过目……”   “不,不仅仅是过目。”   塔尔玛执事摇着头:“有来信,当然还得有回信,这封三年前的回信,就得麻烦司铎大人亲自动手了。”   “对,顺便还可以加个堂区的印章!”   明白了其中的缘由,洛哈林顺势发挥:“这样,以后就没人能用这件事来找我们的麻烦了。”   “对,就是这样。”   学生这么快就联想到解除后顾之忧,塔尔玛执事很有些欣慰,“没必要的麻烦,能少一点就少一点。”   “对了,这样的话……”洛哈林想起了另外一件事:“既然堂区反正会认可,根本就没必要让约翰哥哥叫洛斯·莫尔突然变成16岁……”   “不,细心一点,从来都不是过错……”塔尔玛执事说道:“让洛斯·莫尔记着好了,一点点小麻烦,就可以让记录更真实……让他们自己处理吧,说不定以后有用呢?”   “有用?这个有什么用?”   “谁知道呢?”塔尔玛执事耸耸肩膀:“堂区的话,肯定是没什么用了……可是,说不定,哪天教会准备任命洛斯·莫尔做司铎呢?到时候,就得查一下以前的记录啦?”   “哈……司铎!”洛哈林笑了起来。   “司铎……”   自由民,司铎。   想想两者之间天堑般的鸿沟,塔尔玛执事也笑了:“好了,就这样吧,我去找真正的司铎大人了……对了,你试着移的那几个蜂窝,多安排几个可靠的人手,仔细一点,细心一点,好好守卫……”   “好的,老师!”   提到如此重要的事情,洛哈林很认真地点着头:“我会好好注意。”   “另外……”   说到这儿,塔尔玛执事已经走到了门口:“今天晚上,我应该会和司铎大人聊很久,你去一下马厩,让他们把‘长腿’料理好,明天一大早,就把两封回信都送到艾克丽村庄去。”   “长腿?”洛哈林很是吃惊:“‘长腿’是战马呀?用来送信吗?这么着急?”   “不是急不急的原因……”塔尔玛执事回过头,“等到秋天收获的时候,普拉亚就有神品啦,就得经常到堂区来啦,堂区这边可不像村庄里那么安逸……离开好几年,普拉亚需要好好练习一下他的骑术和钉锤了……”   “好的,我明白了。”洛哈林点点头。   “唔……还有……”塔尔玛执事仰起头:“顺便把‘长耳朵’也打理一下吧。”   “长耳朵?”洛哈林问道:“是那个‘长耳朵’吗?那还是一匹小马呀!”   “是的。”塔尔玛执事确认道:“就是那一匹,治疗耕牛,再加上移蜂窝的功绩,限于出身,限于年龄,限于资历……见鬼,这个家伙怎么就这么小呢?反正,堂区没法一下子给洛斯·莫尔太大的好处,不过,一匹小马的话,我相信司铎大人还是会愿意的……毕竟,他可是将来要代理主持教堂的人,堂堂的牧师,怎么能没有精湛的骑术和高超的战技呢?”   “是的。”洛哈林深以为然:“要不,我再去堂区的仓库里,为约翰哥哥和洛尔·莫尔再找两个钉锤?”   “等等……”   塔尔玛执事回忆一下:“找三个吧,我记得普拉亚本来就有一个学生,好像是莱肯家的次子……对,叫安德烈……找三个钉锤吧,一个大的,两个小的。”   “马呢?”   “马……马的话……”塔尔玛执事有点苦恼:“这个我现在不能决定,估计司铎大人也会很为难,暂时就先两匹吧……先不用急,等过一段时间,这些都好说。”   “过一段时间都好说?”   “是啊……荞麦加倍结籽啊!”   将手搭在房门上,塔尔玛执事重重地说道:“加倍结籽!只要证实了这件事,司铎大人也好,堂区里的其他人也好,还有什么会舍不得?”   “堂区花了多长的时间,死了多少人,才将土地扩大了一半……”   拉开门,马上就要离开之前,塔尔玛执事很有些感慨地说道:“只要你试着移的蜂窝,有艾克丽村庄一半的效果,到时候,别说普拉亚和洛斯·莫尔的好处……就算是你,应该很快也会发现,原来堂区里有这么多人喜欢你……”   ————————   差不多同样的时间。   阿克福德男爵领。   阿克福德城堡。   “大人……”   驼背,弯腰,头发花白的总管,缓缓地走进吉尔塔斯/拉斯塔巴德/阿克福德男爵的房间:“艾克丽村庄送来了这个。”   “唔……”   能够让总管特意送进房间的东西,肯定有值得重视的地方,虽然总管手中只是捏着几根荞麦杆儿,男爵还是打起了精神。   几秒之后。   “咦!这……这是怎么回事?”   望着桌子上多结两倍麦籽,多结一倍麦籽,多结一半麦籽,多结三成麦籽的荞麦杆,男爵老爷大声地叫了出来。   “这是普拉亚写给您的信。”   弯腰驼背的总管,将一张羊皮卷也放到了男爵面前。   两分钟之后,男爵猛地站了起来:“天啦!”   十分钟左右。   “咦!”   看完信件的全部内容,男爵深深地皱起眉头,望向了总管:“这是五天前的信?”   早有准备的总管回答:“送信人说,过来城堡之前,他先给很多人送了信,莫特里尔,萨赫斯,谦蒂尔,利布斯……”   总管念出了一长串人名。   “莫特里尔,约翰的父亲……萨赫斯,约翰的叔叔……谦蒂尔……咦!这好像……”男爵迅速发现这些名字的共通点:“……都是约翰的亲戚和好友?”   “是的。”总管确认。   “哈……约翰想的很周到呀。”男爵老爷自嘲地笑了笑:“在他的心中,我就是这么苛刻的人吗?”   “普拉亚并不是针对您。”总管回答。   “嗯,应该是这样……”男爵老爷缓缓地点点头:“反正,不管是哪一家多收获荞麦,总会有我的一份……只有……”   男爵又望向了总管。   “送信人还说了……”不需要男爵询问,总管就直接说道:“他的儿子,第一封信就是送给堂区教会。” 第159章 座位   “堂区吗?这当然呀!”男爵老爷撇撇嘴:“这么重要的事,怎么能不赶紧告诉教会呢?”   “普拉亚必须这样做。”总管回答。   “必须这样做?”再看看手中的羊皮卷,男爵嗤笑了一下:“包括比这边早两三天吗?”   “您已经说了……”总管回答:“哪一家的荞麦多结籽,都不会影响您的收获。”   “也许吧,无论如何……”男爵老爷摇摇头:“那句话太对啦:教会多一个人,家族就少一个人!”   “在教会一样可以帮助家族。”总管摇摇头,指着男爵手中的羊皮卷:“虽然晚了一点,但至少您知道了。”   “是啊,知道了。”男爵老爷说道:“可是,时间差这么久,艾克丽村庄那边,教会肯定早就已经动手了。”   “您拥有十三个村庄。”总管回答:“如果和信中说的一样……每一个村庄的荞麦都可以加倍结籽。”   “正因为这样,更不能让教会随便一伸手,就多抓一份什一税……”男爵老爷站了起来:“艾克丽村庄就算了,约翰表侄做了很多事,值得多出一份收获……但剩下的十二个村庄,还有五个村庄,也都有该死的教堂……”   “得好好想一想,好好提醒一下教会的那群吸血鬼不要太贪婪……”说着,男爵老爷再次摊开了羊皮卷,“咦……洛斯·莫尔,这名字……”   “治疗耕牛。”总管适时提醒。   “移蜂窝的想法,由洛斯·莫尔提出……移蜂窝的办法,由洛斯·莫尔找出……移蜂窝的事情,由洛斯·莫尔主持!”   “很好!”看到这儿,阿克福德男爵重重地一拍桌子:“所有的事情都是洛斯·莫尔在干!都是洛斯·莫尔在干,我的领民在干!”说着,阿克福德男爵稍稍回忆:“洛斯·莫尔,这个孩子……现在是牛倌了吧?”   “是的,半个月之前,您一定要任命他为艾克丽村庄的牛倌……谁反对都没用。”总管点点头。   “那是因为那些反对的目的,并不是真正为了艾克丽村庄。”说着,阿克福德男爵偏过头:“另外我记得,你并没有反对。”   总管笑了笑,没有回答。   “看起来,我又要给洛斯·莫尔一个新的任命了……”阿克福德男爵来回走着:“叫什么好呢……蜂窝……份地……蜂窝……份地……”   “养蜂人……”等了半分钟左右,总管开口了:“这个称呼怎么样?”   “好!”男爵击掌赞叹:“非常好!洛斯·莫尔,艾克丽村庄养蜂人!领主的养蜂人找到蜂窝,领主的养蜂人想出办法,领主的养蜂人移好蜂窝……领主的养蜂人,让荞麦加倍结籽!有了这个新头衔,我很想知道,其他几个村庄的教堂,还有什么理由额外多收什一税!”   “堂区司铎是个睿智的人,他会明白您的意思。”总管微笑着回答。   “是啊。”男爵领主点点头:“堂区拥有的土地比我还多,可以移蜂窝的地方到处都是……我这个小地方的小事情,就不用太麻烦他们了。”   “司铎应该会通知阿克福德领的其他牧师。”   “希望如此吧……”阿克福德男爵长长地出口气:“接下来,我们可以好好商量一下其他村庄移蜂窝的事情了……”   “是的。”   ————————   中古世界,艾克丽村庄。   0001年02月27日。   吴清晨再次进入中古世界的第六天。   这几天,吴清晨很不愿意出门。   随着消息的传播,整个艾克丽村庄几乎都知道了自由民份地也可以移蜂窝的事情,同时还知道了这件事情,普拉亚牧师以及伊弗利特管事,已经全权交给吴清晨·洛斯来考虑决定。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可想而知。   填饱肚子的渴望,极大地激发了村民们的聪明才智。   和老威廉说得上话的村民,自然直接就找上了牛倌豪宅。   和伊德拉、格雷斯兄弟相熟的村民,忽然发觉自己对领主牲畜棚的建筑结构很感兴趣。   就连小尼娜,早晨出门拾柴火的时候,身边也突然多出了好几个一边流着口水,一边递出“早晨吃得太饱,实在撑不下这个鸡蛋”的小伙伴们。   作为正主,吴清晨遭遇的骚扰就更多了。   家境尚好的村民还讲究点体面,不惜耗费一笔可观的粮食,置办一桌上好的木头宴席,吃饱糊糊喝足水后,再不动声色地表示:只要您愿意照顾一下,荞麦加倍结籽后,增产的部分,您尽管开口。   家境平平的村民就直接多了,扛着牧草,背着麦子,提着豌豆,推着耳根发红,却又双眼放光的女儿往吴清晨面前一放:都是特意选出来的好东西,您如果还算喜欢,不管是牧草、豌豆,还是麦籽,我马上就能再弄几份……对了,女儿我也还有一个!   就算一无所有的村民,也不是毫无办法,领着瘦骨嶙峋的婆娘,嗷嗷待哺的孩子,候在吴清晨的必经之路上,一看到吴清晨的身影,就扑通一声,直接跪倒了地上:我知道您事情多,要考虑的人和份地更多……不敢求您在我家份地边上插一个蜂窝,但只要让我家稍微占一点光,从今天开始,您让干什么,我们全家就干什么!   卖惨比穷,木头宴席,壮硕美人……   每一次出门,吴清晨都得作好充分的心理准备,等待着见识“淳朴”的村民们,层出不穷的花招。   含糊其辞,拖延时间,尽力安抚……   左支右拙地应付着村民们的热情,每一次吴清晨心中都在咆哮:   大哥大姐们,我也很想答应你们,也很想帮助你们……   但问题在于,现在我的脑子里,只有怎么攻略你们,劝说你们,忽悠你们,将你们拧成一股绳,营造大势,全力以赴取得移蜂窝权限的办法啊!   家中、路上、牲畜棚、领主公地……每一处地点都是吴清晨和催方案大军们斗智斗勇的地点。   就连教堂也不例外。   随着领主公地移蜂窝的进度快要达到一半,普拉亚牧师也越来越关心吴清晨考虑的结果。   下午时分。   村庄偏东北,顺溪而上,森林。   安德烈负责的几十个农奴努力下,领主公地竖起了越来越多的蜂窝,随着工作的进展,这一片距离公地最近的森林,农奴们寻找蜂窝的脚步,也越来越深入森林内部。   两名警役陪同,十来名农奴干活,吴清晨边走边吩咐,处理出一条夜间移蜂窝的快速路线。   “洛斯……洛斯!你果然在这儿……”   正忙的时候,一名警役气喘吁吁地跑进了森林,走到吴清晨旁边,警役双手撑住膝盖,稍稍调整一下气息:“牧……牧师老爷,还有……还有管事老爷找你。”   交代开辟道路剩下的要点,留下安托万继续负责,吴清晨随着警役,离开了森林。   走近教堂的时候,吴清晨发觉,这一天的情形有些异样。   教堂的小院外,石子路的起点,十来名警役围在粗糙的石制雕塑附近,两名牛倌帮工,狄恩和艾尔摩站在教堂的小院中,正在照料不时喷出几口粗气,毛发光鲜的几匹马。   “他来了……”“洛斯来了……”   吴清晨走到近前,警役们连忙让开,领路的警役停在雕塑旁边:“牧师老爷和管事老师,都在里面。”   “好,麻烦你了。”   朝周围的警役和小院里的牛倌帮工微笑示意,吴清晨走向教堂的大门。   这时,大约是听到了外面的声音,小安德烈出现在教堂门口。   “洛斯!唔,不对……洛斯哥哥!洛斯哥哥你来啦!快,快进来!”   “什么?”   听到这个称呼,吴清晨脚步猛地一顿,旁边的警役和牛倌帮工也同时身体一震。   “安德烈,你,你说什么?”   “先别管这个了,快来吧!”   不管吴清晨的惊讶,小安德烈直接冲过来,拉住吴清晨的衣服,往教堂中跑去。   两个小小的身影,同时进入了教堂。   教堂外面,十来名警役,和两位牛倌帮工,面面相觑。   齐齐沉默几秒,瞪大眼睛的众人,同时急切地向身边的同伴求证。   “你听到了吗?”   “你也听到了吗?”   “听到了!”   “是的!”   “安德烈小老爷,叫洛斯哥哥!”   “天啦!这是怎么了?”   通过教堂,走过侧门,跟在小安德烈身后,吴清晨走到了一个四面都是石块砌成的房间门口。   这是村庄耕牛集体受伤时,农事官、牧师、管事、安德烈,以及其他村庄管理人员,商谈善后的房间。   这也是发现荞麦加倍结籽时,牧师、管事、安德烈,其他村庄管理人员,以及吴清晨,商量下一步行动的房间。   和小安德烈走到门口,吴清晨看到,房间里面,除了上一次荞麦加倍结籽时与会的人之外,四面都是石块砌成的房间里,还多出了三位身披皮甲,腰系匕首的武装人员。   这三个人坐在牧师和管事的旁边。   走进石室,吴清晨第一时间摘下了兜帽,垂下脑袋,深深弯腰:“普拉亚老爷,日安……伊弗利特老爷,日安。”   “嗯……”伊弗利特微微点头,稍稍停顿,轻轻说道:“洛斯,日安。”   “嗯……”普拉亚同样微微点头,指着坐在他旁边的两位武装者:“这两位是菲什加德堂区,科林堡的执事扈从……莫斯廷和拉姆斯盖。”   既然能够在普拉亚旁边拥有座位,吴清晨当然很识趣,他又一次深深弯腰。   “莫斯廷老爷,日安……”   “不不不……”   听到吴清晨的问候,名为莫斯廷的扈从连忙站了起来,同样对吴清晨深深弯腰,“叫我莫斯廷就可以了……唔,洛斯,你也日安。”   另一位名为拉姆斯盖的扈从也同样站了起来,干脆先向吴清晨问候:“日安,洛斯。”   这……   这是怎么了?   先是安德烈叫自己哥哥,接下来又是老爷对自己先问候,吴清晨强烈地感觉到,某件大事正在发生。   不过此时不是思考的时候,吴清晨赶紧先对拉姆斯盖回礼:“拉姆斯盖,日安。”   “唔……”等三人招呼过后,普拉亚介绍最后一位武装者:“这位是吉尔塔斯/拉斯塔巴德/阿克福德男爵的传令官,提斯特德。”   提斯特德早早地站了起来:“日安,洛斯。”   “日安,提斯特德。”   “好,现在都见过了,接下来就谈一谈吧……”普拉亚牧师朝吴清晨招招手:“来,洛斯,安德烈,你们过来,坐我这边的位置……”   什么?   坐过来?   位置?   座位?   吴清晨非常清楚地记得,上一次荞麦加倍结籽,商量下一步行动的时候,石室中每一个人的位置:   牧师普拉亚,管事伊弗利特坐在桌子面前,最靠近灯芯草的位置。   安德烈坐在距离灯芯草稍远的位置。   这三人拥有座位。   警役头子,书记员,庄头站在桌子旁边。   吴清晨站在更微一点的的地方。   这四人没有座位。   很明显,中古世界中,这不只是一个座位,而是一个相当严肃的等级问题。   而现在,普拉亚牧师告诉吴清晨:   现在,他已经拥有了一个座位。 第160章 布道日   又是每半个月一次的布道日了。   第二次钟声敲响的时候,沃尔夫一家到达了教堂。   “嘿……沃尔夫……”   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沃尔夫看到,教堂左侧的雕塑旁,维德正在使劲地朝他招手。   “日安,维德……”沃尔夫领着家人走了过去:“你很早呀。”   “不算太早吧……”维德摇摇头:“我们还在份地里干了一会才过来。”   “是吗?”沃尔夫一边说,一边左右张望:“是哪块份地?”   “中水边上那块。”   “哦……”沃尔夫一边点头,一边左右张望:“活儿干完啦?”   “还没有啊。”维德摇着头:“还要干几天吧。”   “要这么久吗?”沃尔夫继续左右张望:“是哪块份地?”   “中水边上那块呀!”   “是吗?活儿干完啦?”   维德噎住了。   这个时候,沃尔夫已经走到了雕塑旁边。   “嘿!沃尔夫……”维德将还在到处张望的沃尔夫一把抓住,“嘿!你看来看去,在找什么呢?”   “维德,你看到老威廉了吗?”   “当然看到了,不过……”维德伸出手,指向了教堂门口,在他指着的位置,一大群人围成了一个大圈,“你已经挤不进去啦!”   “呃……这……”村民们围成的大圈一层又一层,沃尔夫完全看不到最里面的情形:“这……你看到伊德拉了吗?   “也看到了。”维德移动手臂,指向了另外一个大圈:“那边也一样很难挤,还有,不要问格雷斯了……”维德的手臂继续移动:“诺,那边就是格雷斯,那边就是雅克林……对了,小尼娜旁边人也不少……怎么样?你准备去找哪一个问问移蜂窝的事情?”   沃尔夫也噎住了。   沉默了好一会,看着一个又一个的大圈,沃尔夫望向了维德:“难怪你站在这里。”   “是啊……”维德无奈地摇着头:“夏役的活儿太多啦,平时要不就是大家没空,要不就是找不到老威廉他们,好不容易等到了布道日,还不赶紧卖力一点的话,什么时候才能再找到机会呢?”   “唉!其实找到又怎么样呢?”沃尔夫深深地叹了口气:“老威廉,雅克林……唔,老威廉家已经完全不同啦……我家这么一点点豌豆,一点点麦子,能求得到老威廉说话吗?”   “对啊……”维德也很是感慨:“一点点豌豆和麦子算什么?你听说了吗?前两天晚上,彼得,唔,就是酿酒人,大半夜的时候,被伊德拉和格雷斯从床铺上拖起来了。”   “咦?怎么了?”沃尔夫没听说过这件事。   “听说老威廉半夜把食物吐出来了,还胡乱说话,额头烫得吓人,走路都走不稳了。”   “为什么呀?生病了吗?”沃尔夫感觉很是奇怪:“生病了应该找牧师老爷呀!找酿酒人有什么用呢?”   “我也不知道。”维德摇着头:“不过,后来听说是洛斯……唔,洛斯老爷让伊德拉和格雷斯赶紧找酿酒人,说老威廉一下子喝太多麦酒,喝过头啦!”   “麦酒?喝过头?”沃尔夫的眉头深深地皱了起来:“喝过头?这是什么意思?还有,麦酒和生病,有什么关系呀?”   “我也不明白呀!”维德再次摇头:“不过,洛斯老爷这么说,肯定是有道理的吧……反正,酿酒人过去之后,老威廉很快就好过来啦……哎呀,这些都不重要!”维德一边摆着手,一边继续说道:“反正,一点点豌豆和麦子肯定对老威廉没什么用了……知道老威廉那天喝了多少麦酒吗?”   “多少?”   维德比划了一下。   “啧啧!啧啧啧啧!”沃尔夫立刻开始吞咽口水。   比划手势的维德,也同样在吞口水。   好一会之后,沃尔夫才恢复正常说话的能力:“老威廉呀,老威廉呀,幸运的老威廉呀……唉,换了我的话,就算到死的时候,这辈子的麦酒加起来,也没机会喝过……喝过……”   “喝过头!”   “对,对!”沃尔夫脸上满是艳羡的神情:“喝过头!天啦,麦酒,喝过头!真想喝过头啊……”   这时,又一户村民出现在教堂入口的小径处。   “嘿!尼尔!这边……”维德又开始招手。   “日安,维德……日安,沃尔夫。”尼尔领着家人走了过来:“你们很早啊。”   “现在不早了。”维德回答:“份地里干了一会才过来。”   “是吗?”尼尔一边说,一边左右张望:“是哪块份地?”   维德看向了沃尔夫,两人脸上同时露出了苦笑。   “嘿……”   等着尼尔走到雕塑旁边,沃尔夫一把将尼尔抓住,同时手臂指向教堂门口的几个大圈:“不要找啦,老威廉,雅克林,伊德拉他们那边,哪个你都挤不进去。”   “唉……”看了一会,尼尔脸上浮出浓浓的失望。   “别叹气了……就算找过去又怎么样呢?”沃尔夫将刚刚从维德口中听到的“喝过头”故事告诉尼尔,“怎么样?知道喝过头要多少麦酒吗?你有多少麦子?能弄多少麦糠酿酒?”   “啧啧啧啧!原来,麦酒还能喝……喝过头!”尼尔毫不意外地开始吞咽口水,脸上也毫不意外地露出极其向往的神色。   “不对呀……”过了一小会,尼尔忽然说道:“我又不是求着移蜂窝,我是想找伊德拉,商量一下借耕牛的事情呀!”   “咦?”   维德和沃尔夫同时露出了奇怪的表情,后者皱眉问道:“借耕牛?是领主老爷的耕牛吗?这件事情,不是需要找牛倌……唔,需要找洛斯老爷才行吗?”   “咦?你们不知道吗?”   尼尔同样皱眉:“牛倌的活儿,洛斯老爷已经全部交给了伊德拉了啊。”   “什么?”   维德和沃尔夫完全没听说过这件事情。   “真的!”以为两人的神情是怀疑的表现,尼尔急急说道:“我也是昨天才知道……夏役就快要结束啦,男爵老爷的耕牛也可以闲下来了,杰夫家的份地不是落下了很多活儿吗?昨天,路过教堂的时候,杰夫就去找洛斯……唔,洛斯老爷,洛斯老爷说,以后村庄耕牛的事情,牛倌的事情,都不用再特意去问他,直接找伊德拉就可以了。”   “唔……这样啊……”   “难怪伊德拉旁边人那么多……”   维德和沃尔夫一起缓缓点头。   “这样也对。”想了想,维德说道:“毕竟,男爵老爷已经让洛斯老爷做养蜂人了,牛倌的活儿,是可以交给他兄弟们……啧啧,啧啧啧啧,牛倌!牛倌啊!伊德拉真是好运气!”   “牛倌啊!就这样就是牛倌了……”沃尔夫同样很是感慨,然后忽然想到了什么:“不过……伊德拉是牛倌了……那格雷斯……”   两人同情的目光,投向了教堂门口,另一个众多人群围成的大圈。   “哈……格雷斯吗?”   尼尔笑了一下:“你们想的太多啦!昨天的昨天我就看到了,洛斯老爷去森林里找蜂窝的时候,格雷斯就跟在他的后面……”   “咦!”维德瞪大了眼睛:“难道说……养蜂人,洛斯老爷也不打算要了吗?”   “是啊!”沃尔夫也极其惊讶:“养蜂人!这可不像牛倌啊!养蜂人,荞麦加倍结籽!加倍结籽!这个活儿……”   “嘿……”   尼尔完全不同意两人的看法:“牛倌也好,养蜂人也好,艾克丽村庄多了这么多粮食,耕牛受了伤,生了病又能治好,以后的耕牛啊,蜂窝啊,都会越来越多,这么多活儿,哪里是一个人能照顾得过来……别说伊德拉和格雷斯了……”尼尔先指了指教堂门口的两个大圈,然后又指向一个稍小一点,几乎都是由小孩子们围成的人圈:“就算加上小尼娜抱着的帕沃……说不定人手都不够!”   “天啦!”   “主宰啊!”   “这……这……”   这一回,教堂粗糙石块雕出来的塑像旁,不仅仅维德和沃尔夫,就连他们的家人,也一起倒吸了一口凉气。   许久许久,艰难地压住心头的震惊,艰难地消化尼尔透露的信息,维德吐出了一口长气:“这……一句话都不会说的小家伙,就已经是手艺人了!”   “你应该说……”沃尔夫接着说道:“连在地上爬都不利索的小家伙,就已经是手艺人了!”   旁边的婆娘,儿子,女儿,几乎全部都心有戚戚。   “看来……”   沃尔夫忽然说道:“普拉亚牧师……是准备让洛斯老爷,专心跟着他做学生了。”   “是啊!”维德点点头:“前几年,洛斯老爷只能偶尔听一下牧师老爷的教导,学手艺的时候太少啦。”   “确实是这样。”尼尔也说道:“洛斯老爷毕竟长大了,是时候专心跟随普拉亚老爷了。”   “咦?洛斯长大了?洛斯?长大了?”   这个时候,听到家长们的交谈,尼尔的小儿子,身高刚刚到尼尔腰际,正在和其他孩子们围着雕塑转圈,借着雕塑彼此比划身高,玩得乐此不疲的小伊夫忽然抬起头来:“父亲,你说的是那个洛斯吗?他好像和我差不多高啊……而且,洛斯不是刚刚成为牧师老爷的学生吗?以前,牧师老爷不是只有安德烈小老爷一个学生吗?”   一瞬间,教堂左侧,雕塑旁边的村民们立刻安静下来。   好一会之后。   “尼尔……”维德勉强笑了笑:“你的儿子……呵呵……”   “唔……我记得这是凯夫吧?”沃尔夫摸摸小凯夫的脑袋:“已经长这么高啦?要记得好好听你父亲的话呀!”   尼尔的脸色,和熄灭后的火塘一模一样。   拽着凯夫的耳朵,尼尔默不作声地走向了教堂侧面,柴火房的方向。   一小会儿,尼尔消失的方向,隐约传来了压制着情绪的喝骂,巴掌拍到肉体的声音,以及小孩子委屈的啜泣。   “听到了吧!”   趁着男人们纷纷沉默,没有注意的间隙,维德的妻子,将不敢再玩闹的小儿子拉到了身边。   “不听话就是这样!”将嘴巴凑到小儿子的耳朵旁边,维德的妻子轻轻地说道:“老爷们的事情,可千万不要胡说呀!听,那个冒失鬼正在挨打呢!”   几分钟之后,跟在沉着脸的尼尔身后,凯夫哆哆嗦嗦地走了回来。   虽然低着头,但众人还是可以看见,小凯夫的脸上,分明印着两个通红的巴掌。   “唉,其实也不用这样。”   “小孩子不懂事,多教一下就可以了嘛。”   众人劝说着。   正在这个时候,教堂石子小径的尽头,通往溪流的方向,两个小小的身影走了过来。   “呀!安德烈小老爷来了……”   “是安德烈小老爷!”   “洛斯老爷也来了!”   “安德烈小老爷!”   “洛斯老爷!” 第161章 整理   半个月一次的神圣布道会,管事当然也得参与。   踏着第三遍钟声,管事和他的儿子们,走近教堂的时候,恰好看到吴清晨·洛斯和安德烈,正抬着水坛从教堂旁边的小径走了上来。   “安德烈小老爷!”   “洛斯老爷!”   “安德烈,小,老爷……洛斯,老爷!”学着村民们的呼喊,管事的次子撇了撇嘴:“如果光听这些下等人招呼的话,洛斯·莫尔,还真像是三年前就成为了普拉亚牧师的学生!”   “哈!这也没办法……”管事的长子笑了一下:“男爵老爷倒是可以随时任命养蜂人,反正洛斯·莫尔本来一直都是阿克福德的领民;教会呢,如果想多收什一税的时候顺利一点,只好提前让洛斯·莫尔成为普拉亚牧师的学生啦!”   “其实,要是洛斯·莫尔真是三年前就是普拉亚的学生就好了……”听着儿子们的交谈,伊弗利特管事忽然说道:“这样的话,说不定三年前,我们就能多出一份额外的收获啦!”   说到这里的时候,几人已经走到了教堂的入口处,对着为自己家庭额外增加一份收入的吴清晨·洛斯,管事一家齐齐露出的真心的和善笑脸。   “日安,伊弗利特老爷……日安,司新……日安,冈昂……”   “日安,洛斯……”   管事,和他的家人们,自然不需要像其他的下等人那样深深鞠躬,不过,出于对麦籽的爱好,以及对吴清晨这个讨人喜欢的孩子本身的好感,在吴清晨致意的时候,管事的儿子们,还是同时摘下了兜帽,表达了适当的礼节。   跟在吴清晨·洛斯和小安德烈后面,众人走进了教堂。   普拉亚牧师也准时出现在侧门。   随着安德烈敲响了小罄,布道开始了。   一个小时之后。   随着安德烈再次敲击小罄,布道结束。   享受完夏役间难得的轻松时光,村民们依依不舍地离开教堂。   “洛斯……”   以吴清晨现在的地位,布道时,吴清晨中古世界的家人们,站在教堂的最前排,当后面的村民纷纷离开教堂的时候,老威廉也走前几步,招招手,向吴清晨道别:“我们先走啦……”   “等等!”   左手抓着布片,右手抓着毛掸,吴清晨说道:“伊德拉哥哥,格雷斯哥哥,你们请等一下。”   没有任何人询问理由,伊德拉和格雷斯留下来了。   “唔……”看看四周,吴清晨说道:“先帮忙收拾一下教堂吧。”   “好的,洛斯……”“好!”   两位兄长痛快地答应下来。   接下来,和小安德烈一起,四人麻利地收拾教堂。   活儿不多,几人干得很快,二十几分钟左右,教堂恢复到布道开始之前的样子。   “好了,都弄完啦!”将布片和毛掸塞回原来的位置,环顾教堂,小安德烈松了口气:“洛斯哥哥,我先出去啦!”   “好的。”吴清晨点着头:“我等下再来……”   “嗯!”   说着,小安德烈走向了教堂大门。   示意伊德拉和格雷斯跟上,吴清晨走向教堂侧门的方向。   一路经过教堂的农具仓库、食物仓库、会客间、吃饭间……安德烈的卧房旁边,又一个房间面前,吴清晨停下了脚步。   这是吴清晨·洛斯,普拉亚老爷三年前的学生,秋天收获后预备代理牧师的专用房间。   成为普拉亚“三年前”的学生,吴清晨自然“错过”了堂区观礼见证的过程。不过,成为教会一员之后,应该享受到的福利待遇,吴清晨一样都没有落下。   这些福利待遇包括:   两套以珍贵的亚麻为材料,针脚细密,用料实在的牧师衣袍。   两双以珍贵的皮革为主要材料,明显由熟练手艺人制出来的鞋子。   一大捆精挑细选出来的,柔软的灯芯草床铺。   三张羊皮卷,“学生”级教会成员的纸张。   一只小篮子,里面装着一年份的书写材料。   ……   以及一个高端,大气,上档次的豪华单间。   “来,伊德拉哥哥……”   走进房间,吴清晨打开墙角的木箱,回头正准备说什么的时候,发现伊德拉和格雷斯还站在门口。   “进来呀!”   吴清晨招着手。   “不……不……”   伊德拉飞快地表示:“我们站在这里就可以了……”   站在旁边,格雷斯也赶紧连连点头。   开什么玩笑!   厚重的石块基座,坚固的粘土墙面,夯实的平整地板!   粗大的原木支架,厚厚的麦杆房顶,柔软的嫩草床铺!   精致的雕花书桌,昂贵的牧师行头,神秘的书写工具!   ……   站在这个超五星级的房间门口,伊德拉和格雷斯两人的眼睛忙碌极了,每一个地方都在挑战他们脑中原有的“房屋”概念,他们就连双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又怎么可能鼓起走进其中的勇气呢?   “呃……”   看了几秒,了解到伊德拉和格雷斯的心态,吴清晨不再勉强,在打开的木箱里折腾一小会,吴清晨转过身,将一块淡黄色的晶体塞到了伊德拉的手中:“等下你们把这个带回去。”   “这……这是……”   望着手中的晶体,伊德拉和格雷斯愣住了。   好半天,伊德拉才极其缓慢地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在晶体上触了一下,将手指放到口中。   “天啦!”   伊德拉立刻惊叫了出来:“盐!”   盐!   几乎没有苦味的盐!   “这怎么可以!”   确定之后,仿佛握住的不是精盐,而是一块燃烧的木炭般,伊德拉忙不迭地将手中的晶体,飞快地塞回吴清晨的手中。   “拿着吧!”   吴清晨缓缓地,但又极其坚决地将盐块再次交给伊德拉。   “不……真的不行!”   “拿着吧!”   “真的不行!”   “拿着吧!”   “真的不行!”   吴清晨坚决地赠与,伊德拉坚决地推辞。   由于必须分出一大半的体力和注意力,保护好精盐,伊德拉虽然身高体重都大大超出,却一时奈何不了吴清晨。   “嘿!格雷斯!快过来帮忙!”   焦急之下,伊德拉一声大叫,终于将格雷斯从精盐梦幻般的色彩,以及晶莹剔透的美丽中唤醒过来。   两位兄长同时加入,吴清晨立刻招架不住。   “啧!真的不要?”   说着,吴清晨干脆将双手往背后一缩.   吴清晨突然放手,精盐差一点就掉到了地上。   手忙脚乱地将精盐接住,伊德拉和格雷斯还没来得及抹一下额头瞬间冒出的虚汗,就听见吴清晨稍有些不悦地说道:“接什么?不要就都别要了啊!”   “可是……”   伊德拉吞了口口水,舔舔嘴唇:“这个是你……”   “拿好!不要再说什么了!”   伊德拉抬起头,深深地看着吴清晨,足足半分钟时间里,吴清晨脸上,极其坚决的神情,没有任何变化。   “这……唉!”   许久,伊德拉长长地叹了一声:“好吧……”   “呼……”   见伊德拉终于手下,吴清晨长长地舒了口气,又回到了箱子旁边。   重新转身的时候,吴清晨手中多出了一条长长的黑色棍子:“这个也拿回去。”   “这……”   这一回,不用品尝,伊德拉和格雷斯都知道,吴清晨递过来的,是一块扛饿的,甜美的,极其珍贵的黑面包。   “洛斯……”   看着横在眼前的黑面包,伊德拉的神情极其复杂:“这个真的不能要,这是你的食物啊……”   “啧!不要?”想想刚才推让的麻烦,吴清晨咬咬牙:“你们不要是吧?”   下一刻,吴清晨松开了手指。   黑面包坠下。   还好,伊德拉和格雷斯的目光,始终牢牢地盯着吴清晨。   注意到吴清晨的动作,两位兄长,同时飞快地伸出手臂,接住了黑面包。   “嗯!”   吴清晨点点头,再一次走到木箱的旁边。   又一次转身的时候,吴清晨手中多出了一只小坛子。   “这个也带走……唔,记得告诉父亲,千万不要再喝那么多啦!”   “好的!好的,洛斯你慢一点……”   刚才接精盐和黑面包的时候已经出了两次冷汗,这一次换成了坛子,格雷斯可一点抢救的信心都没有,连忙飞快地接好。   “唔……对了,还有这个……”   吴清晨又一次走向木箱。   “这个也带上……”   吴清晨再次走向木箱。   几分钟之后。   “好了……”   计划中的东西都交到了两位兄长的手中,吴清晨轻松地拍了拍手掌,“就是这些了,你们赶紧回去吧……现在就直接回家,先交给母亲……唔,我已经和奥康纳说过啦,你们去公地的时候,稍微晚一点没关系。”   “洛斯……”   抱着麦酒和其他几样东西,格雷斯说话的时候,声音中已经带着明显的梗咽:“你已经为家里做了很多了……实在不需要这样……”   “没事……”   吴清晨微笑着:“快回去吧,虽然奥康纳已经答应了,但太晚也不好。”   “唉,洛斯,你……唉……既然这样……唉!”   同样感慨良多,伊德拉一次次伸出手,又缩回,好久好久才下定决心,终于拉住胸中还有千言万语的格雷斯,“我们先走吧,不要让洛斯为难……”说完,伊德拉拽着格雷斯,两人转过了身。   等着两位兄长走开,吴清晨愉快地扑到了灯芯草床铺上。   精盐!麦酒!面包!蜂蜜……   盐分摄入,血管疏通,淀粉营养,糖分补充……   总算都搞定了!   躺到柔软灯芯草中,吴清晨长长地松了口气。   至少一个月之内,不用偷偷摸摸地放盐到食物里了。   至少一个月之内,不用说服家人们好好庆祝什么了。   至少一个月之内,不用再忽悠小安德烈的甜美零食了。   ……   有关中古世界家人们,健康和营养的课题,一次性完成了一个月的内容,吴清晨相当满意。   咕咕咕……   大约是有关食物的内容想的太多,这个时候,吴清晨的肚子响了起来。   唔……已经快到去秘密厨房吃早餐的时候了……   吴清晨翻身坐起,朝豪华单间扫视一圈,注视到角落木箱的时候,吴清晨的眉头微微皱了一下。   嗯,刚才翻的太乱了,整理一下吧。   吴清晨站起身,走到木箱旁边,将里面的物品,一样样拿出来,放到地上,稍稍整理,再一样样地放进里面。   衣袍放左边……羊皮卷放上面……刻刀放右边……篮子放角落……   唔……这个是装豆子的罐子……   嗯,这个嘛……   咕咕咕……   再次接触食物,吴清晨的肚子又开始催促。   咦,今天是晚了还是怎么?   随手摸摸肚子,举着盛放豆子的陶罐,吴清晨稍稍想了一下:唔,豆子要经常用来忽悠安德烈,放到最前面好了。   蹲在木箱旁边,专心致志地整理,吴清晨没有注意到,当他举起盛放豆子的陶罐,犹豫片刻,然后摸着咕咕叫的肚子,又缓缓放下的时候:   豪华单间之外,不清楚教堂内部的路线,准备回来问路的两位兄长,站在门边看到这一幕的时候,一瞬间,同时泪水飞溅。   趁着吴清晨没有发现,伊德拉,紧紧地拉住格雷斯的手臂,两人飞快地退开。 第162章 马术   十几分钟之后,整理好木箱,吴清晨关上房门,从教堂侧门走进教堂,再走向教堂出口的位置。   用正常的速度走到教堂中间,接下来,吴清晨忽然放慢了速度。   非常之慢。   快走到门口的时候,吴清晨干脆停了下来。   站在原地,吴清晨朝外面喊道:“安德烈……安德烈你在吗?”   教堂外面,石制雕塑的大致方向,传来了小安德烈的回答:“洛斯哥哥,我在这边。”   “嗯……”吴清晨继续问道:“现在能出来吗?”   “不,现在不能!”安德烈飞快地回答:“还要等一下!”   “好的!”   说完,吴清晨朝后面退了几步,静静地等待。   得得……   这时候,教堂左边的方向,一连串急促声音传了过来,声音越来越响,越来越激烈。   得得……   得得得……   得得得得得!   当这个声音到达最高点的的瞬间,一匹毛发光鲜,身躯强健的战马,从教堂的门口一掠而过!   战马之上,一位身披皮甲的勇士,身体倾斜,左手控缰,右手持锤,将一道道耀眼的晨光,反射到吴清晨的眼中。   这位身姿矫健的勇士,当然就是艾克丽村庄的牧师,约翰·普拉亚·阿克福德。   自从前几天堂区扈从送来信件,也顺便送来了战马之后,每天早晨,早祷结束之后,普拉亚牧师,都会在教堂门口的空地中,操练一下久违的战技。   “好了,洛斯哥哥……”牧师一闪而过,安德烈的声音又传来了:“你可以出来了。”   吴清晨走出了教堂。   教堂右侧,普拉亚牧师勒马而立,在他身后十几步的位置,到处都是散落的麦秆和树枝,其中还没有彻底散架的一块,隐约还能看出草人的造型。   “洛斯哥哥……”   随着吴清晨出现,原本躲在石制雕塑后面的小安德烈探出头来:“……怎么样?今天要玩……不,今天要学吗?”   “不……不要!”   吴清晨飞快地摇头。   在小安德烈的旁边,拴着一匹个头小很多的战马,这也是前几天堂区扈从们送来,留给吴清晨的又一项教会福利待遇。   中古世界,大牲畜本来就相当珍贵,而从这些大牲畜中,精心挑选出来,能够用于战斗的战马,价值自然更加惊人。   仔细计算的话,成为教会成员之后,吴清晨得到的豪华单间,以及豪华单间中全部的物品都加起来,也未必能够比得上这匹未成年战马的价值。   自从小战马出现,普拉亚牧师立刻激发了极大的热情,飞快地将小安德烈和吴清晨·洛斯,“已经滞后了整整三年”的马术和战技培训课程,提上了日程表。   就算用屁股思考,吴清晨也可以确定,骑马和战术——而且是骑在马上面的战技——危险性如此之高的项目,70亿地球人脑袋一起被门夹住,也绝对不可能忍受,由本来就是两把刀,而且足足三年没有复习过的普拉亚牧师来教导。   当然,中古世界的原住民,并不这么认为。   “为什么不要啊?来啊!看……洛斯哥哥你看!”   听到吴清晨干脆利落的拒绝,小安德烈相当不解,他一边按照普拉亚牧师教导的方式,抚摸小马的脖子,增加和小马的亲密度,一边回过头,对吴清晨劝说道:“你瞧,‘长耳朵’很喜欢……很好玩吧!”   “嗯,很好玩。”   吴清晨不得不点头。   堂区挑出来的是一匹小母马,性格很是温顺,安德烈抚摸之下,小马微微侧头,亲昵地舔着安德烈的手掌。   “是吧!”听到吴清晨认同的回答,安德烈再次招手:“那……洛斯哥哥,你也过来试试啊!”   “不……”吴清晨用力地摇摇头:“公地移蜂窝的事儿就快完了,村民们的份地,我得赶紧多看几次……”   “先和‘长耳朵’玩一会,不会花太多时间呀!”小安德烈继续劝说。   “不,真的不了……”   吴清晨一边说,一边不仅没有接近,反而退后了两步,以示坚决。   还玩一下……   不用玩,估计我只要站得近一点,就能收获数百种语言的亲密问候……   吴清晨这么想着。   吴清晨猜错了。   地球。   各大吴清晨视频网,吴清晨电视台,无数的显示屏前,吴清晨刚刚踏出教堂,视频中的三个角色,就已经齐齐收到了铺天盖地的咒骂。   “谁他妈要玩你的马啊?检疫了吗?过关了吗?洗干净了吗?这么臭的玩意儿,谁爱舔留给谁舔!”   “妈蛋退这么一点点有个蛋用?还不赶紧滚蛋?留在这里等着被撞死吗?”   “吴清晨完全就是脑子里进了屎!明明两天之前,脑子屎更多的混蛋牧师,就开始在外面乱搞,这个时候还走这边,是嫌投胎不能插队吗?”   “不走这边,翻墙吗?”   “翻墙也比这边安全!他妈的混蛋教会,混蛋牧师,谁家13岁就开始学骑马啊?还战技,战汝老母!”   “按照教会的说法,吴清晨现在16岁啦!”   “狗屁16岁!妈蛋别说这个是瞎鸡巴乱改的……就算真16岁了,16岁能考驾照吗?能上路吗?能他妈的携带管制刀具上路吗?”   “这狗屎牧师科目一一定是0分!”   “怎么还不紧急唤醒啊!”   “真心怕!求唤醒!”   “事儿这么多,还不唤醒等什么?”   “同求紧急唤醒!”   一大片请求紧急唤醒的字幕,淹没了视频。   两天之前,警役突然找到吴清晨,让吴清晨回到教堂时,看到门外的十几名警役,以及教堂小院中的几匹战马,地球人就很是警惕。   紧接着,吴清晨跟着小安德烈进入教堂会客间。   虽然早早出来的小安德烈、会客室中整齐的艾克丽管理层,以及三名携带凶器的武装者,脸上的神情都相当温和,甚至可以说是带着几分善意,完全和宗教审判,火刑架沾不上边,可普通地球人,还是感觉到极大的恐慌。   在这样的情绪支配下,在艾克丽管理层会议,给吴清晨加上了两个新的头衔之后,借着“中古世界的情况,正在发生巨大变化”的名义,请求将吴清晨紧急唤醒的呼声,一浪高过一浪。   事实上,就连真正决策的联合国天象事件临时委员会,也因为这一次十日周期内,层出不穷的突发情况,搞得焦头烂额。   好几轮的讨论和投票,让吴清晨继续安睡的决定,都是仅仅以微弱的优势通过。   不过,地球几个小时,中古世界好几天之后,等到中古世界的布道日都结束,临时委员会的各部门,当然早已调整完毕,不仅中古世界的方案作出了针对性的调整,吴清晨的下一步培训也有了具体的安排,就连针对普通民众的安抚,也有条不紊地开始实施。   例如,此时此刻,随着舆情监测中,普通民众对马术和战技问题的情绪波动逐渐接近阈值,“合资企业”,“联合办公”这种合法经营的舆论导向力量,立刻接到了上级的指示。   “地球两百多个国家,冷兵器战术同样人才济济!”   “马匹!中古世界最先进的交通工具,求而不得,岂可放弃?”   “科普!培训团初步拟定的吴清晨先生马术教练团!”   “哦?马术教练团已经出来了?”看着这几条上级发过来的示范性话题,合资企业赶紧点开最后一条附带的链接。   除非是技术含量极低,(括号里面要删掉)这种令人怀疑智商的低端水军,真正用心引导舆论的工作人员,最低标准,至少自己先得知道自己等下要说的到底是什么。   看完标题,联合办公也赶紧点向链接。   链接打开了。   这是一份官方制作的教练团履历表。   履历表制作得很精致。   多组代表不同教练组成员的照片,呈环形分布,围绕着最中央吴清晨和一匹小马的合影。   联合办公点开了其中的一组照片。   霍尔德尔/爱德华   连续三届奥运会,盛装舞步项目冠军   夏洛特·杜雅尔丹   奥运会盛装舞步项目,女子组冠军   男子组,女子组,团队赛。   连续冠军,多届冠军。   亚军,季军……   “盛装舞步冠军?这些冠军有什么用啊?”由于恰好对这项运动有一定的了解,联合办公飞快地掠过这些帅哥美女们骑着马,摆出各种姿势的精美照片:“这个项目,几乎全部都靠马自己的能力,骑者只是一个吉祥物啊!”   “你以为大家都像你一样知道吗?”合资企业说道:“奥运会冠军就是他们的作用!看到照片第一眼,大家只会想到:首先,这个项目和马有关,其次,这些人都是奥运会冠军!”   “是吗?”联合办公对此表示怀疑,点开了另一组照片。   莫雷拉,巴西籍   顶级骑师,各大赛马场累计超过4000胜   阿卡罗,美国籍   唯一三次获得美国“三冠王”马赛冠军的骑师   美国,英国,澳大利亚,香港   赛马会,竞标赛……   “唔……这还算稍微有一点点用……”看著名单,联合办公微微点头。   “不是吧?”偏头看了一眼,合资企业很疑虑地说道:“这可是赛马啊!需要这么快吗?吴清晨难道还要在中古世界飙车吗?”   “不。”联合办公摇摇头,“我的意思是,这些赛马会的骑师,一般都会严格控制体重,至少这方面他们应该有不少经验,可以传授给中古世界里,刚刚十三岁的吴清晨先生。”   “唔,这倒也是……不过……”合资企业先是点点头,然后指着自己这边的屏幕:“赛马的实际用途,应该没有这边高。”   “什么!这也行?”   刚看了一眼,联合办公就惊到了。   合资企业面前的显示屏内,绚丽的舞台上,一大群装饰美丽的马匹尽情地奔跑着,几个矫健的身影,正在这些不同的马匹身上跳来跳去。   “马戏团?!”   “是啊!马戏团……”合资企业拖动页面,展示出一长排世界顶级的马戏团:“很多很多的马戏团……”   “这……这合适吗?”看着一个个小视频内,精彩绝伦,同时也惊心动魄的表演集锦,合资企业摸不着头脑:“这对吴先生有什么用?”   “当然有用。”已经看过旁边的介绍,合资企业解释道:“马戏团的项目,历史最悠久当然就是‘马’戏……对于怎么和马打交道,怎么避免骑马的时候受伤,这些人肯定有不少非常实用的小技巧。”   “唔,也许吧。”联合企业不置可否,在自己的显示屏前,点开了又一组照片。   这一组的照片,全部都是男性,全部都是苍老的面孔。   “咦……”   这样的反常,立刻吸引了两人的注意力。   “苏联骑兵,德军骑兵……英国骑兵,唔,还有波兰和希腊……”   “难怪这么老,二战时的骑兵啊!”   “嗯,这一组应该是战技了,虽然已经是几十年前的战技……不过,就算是二战骑兵的战斗技术,肯定也可以甩中古世界几条街……”   “不,你看错了。”联合办公飞快地摇头:“这一组教的不是战技……还是马术,而且,是最实际,最有意义,吴清晨先生最需要的马术……”   “咦,为什么?”合资企业不理解了:“就算是战斗英雄,他们的马术能赛马会,马戏团,奥运会冠军都厉害?”   “什么战斗英雄啊?你仔细看!”联合办公指向左边的介绍:   “这些家伙,除了小部分战场失散的幸存者,其他的都是逃兵!很多甚至还是战场上的逃兵!”   “人才啊!连督战队和宪兵都可以甩掉,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能追上他们呢?” 第163章 走,走,走,走,走……   中古世界。   连续摧毁摆放好的几个草人,战士兼牧师,普拉亚老爷的晨起操练,终于告一段落。   悠然拍去衣袍粘到的麦秆和树叶,普拉亚牧师控制着战马,缓缓走到教堂左侧,将战马栓到另一个石制雕塑边上的马桩。   “老师,我来拿吧。”   两个学生连忙走了过去,吴清晨接过寒光闪闪的钉锤,另外一边,小安德烈帮助普拉亚脱下了皮甲。   “洛斯哥哥……”将普拉亚的武器装备放进教堂,走出来的时候,小安德烈又一次问道:“今天真的也不玩吗?”   “是啊……”吴清晨点着头:“公地都快要移好蜂窝了,村民份地还有很多没仔细看,时间很紧呢……”   “那才要多久?艾克丽村庄就这么几条小路,不用多久就可以走完啦!”安德烈继续劝说:“一起学吧!”   “不了!”吴清晨微笑着摇头。   “学骑马也不用太久啊……等下结束了,我陪你一起去看份地!”   “你先学吧……”吴清晨继续微笑,当然,也继续摇头:“我要去村民份地,现在真的不行……”   “洛斯哥哥……”   “好了好了……安德烈……”这时,普拉亚牧师已经解开小马,牵到了教堂门口,听到两个学生的交谈,普拉亚朝安德烈招招手:“要学你就快点过来吧!不要缠着洛斯!”   “呃……好吧……”垂着头,小安德烈走到了普拉亚的身边。   “那……老师……安德烈……”朝牧师致意,朝安德烈送出又一个微笑,吴清晨说道:“我先走啦。”   “唔,你去吧……”普拉亚牧师一边将小安德烈扶上小马,一边回头说道:“村民份地移蜂窝的事情确实很重要……不过,洛斯,你也不用太着急,仔细看,好好看,慢慢看。”   “好的,谢谢老师。”说完,顺着小径,吴清晨走出了教堂。   “老师。”   看着吴清晨渐渐走远,安德烈很有些心不在焉,他忽然问道:“洛斯哥哥他……是不是害怕马呀?”   “害怕马?”普拉亚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当然不是……”   战马高大的身躯,强健的体魄,尤其是全力奔跑时产生的巨大冲击力,确实会对没有经历过的普通人造成剧烈的威慑。   安德烈的这个疑问,最开始的时候,普拉亚也有所怀疑,并已经在心中拟好了几种帮助洛斯克服对战马恐惧心理的方法。   不过,真正仔细看了几次洛斯面对战马时的表现之后,普拉亚牧师否决了这个想法。   虽然自己操练马术和战技的时候,洛斯确实站的很远,也相当小心,但无论战马如何飞驰,如何在洛斯面前掠过,洛斯都从来没有过身体发抖,手脚僵硬,下意识后退等害怕的表现。   ——这很正常,见惯了红绿灯路口好几排车辆同时启动,见惯了几十吨重,以120KM/H的速度飞驰的重载大卡,以及长达数百米,以350KM/H的速度呼啸而过的高铁,一匹仅仅几百斤重,时速连70码都困难的战马,能给吴清晨造成什么冲击力?   “那……”小安德烈更不明白了:“为什么洛斯哥哥,不愿意玩……学一会呢?”   “安德烈呀……”牵着小马的缰绳,普拉亚牧师先是沉默了一小会,然后才缓缓说道:“这就是为什么洛斯已经16岁,而你只有13岁的原因了……”   同样是从孩提年代成长过来,普拉亚很理解,马术和战技,对13岁的小孩子意味何等程度的诱惑。   别说基本没有什么娱乐机会的自由民,就算是上等人的儿子,也不是每一个都有机会,能够接触到这么新奇,这么能够直接代表力量的事物。   因此,在普拉亚牧师看来,小安德烈的沉迷是非常正常的表现。   有这样的例子,能够牢牢把握住自己,知道什么才是真正重要的事情,并坚决拒绝安德烈的一再诱惑,洛斯的表现,更加令人赞叹。   不过,这些事情,就不用和现在肯定不会理解的小安德烈仔细解释了。   “好啦……”看到小安德烈还打算继续追问,普拉亚轻轻拍了拍小马的腹部,让它的速度加快一些,也顺便让小安德烈的注意力转移:“你这么喜欢长耳朵,洛斯愿意晚一点学,你能够多学一会不好吗?”   “啊?洛斯哥哥是想让我先玩……多学一会吗?”小安德烈惊讶了,他飞快地解释着:“老师……我……我没有啊!我不是这样!我是真的想让洛斯哥哥也试试骑‘长耳朵’……”   “我知道,我知道……”   两个学生的友睦,让普拉亚牧师不自禁地浮起了微笑:“你们都是好孩子……”   “那洛斯哥哥,什么时候能够来和长耳朵玩呢?”   “这个啊……”普拉亚牧师稍微想了一下:“等到洛斯安排好村民份地移蜂窝的事情,应该就差不多了吧。”   “那,老师……”看着被普拉亚牵在手里的缰绳,安德烈又问道:“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像你一样自己骑马?”   “等不及了?”普拉亚牧师笑了:“你们好好学,认真练习,等到秋天收获,等到洛斯披上长袍,站到艾克丽村庄圣坛后面的时候,你们应该也学会了。”   “主持教堂啊……”安德烈脸上露出向往的神色,又稍有些担忧:“可是,老师的哥哥信里好像说……洛斯哥哥主持教堂的事情,好像还有几个为难的地方……”   “所以,趁着现在还有点时间,你好好和长耳朵玩一下吧……”说到这儿,普拉亚脸上的表情也变得凝重:“过两天,村民份地开始移蜂窝的时候,不仅仅是洛斯,我也会变得很忙了。”   ————————   村庄小径,以地球团队教导的“快步走”姿态,吴清晨走过一片又一片份地。   走到村庄北面,理查德、汉塞尔、桑切斯几人,以及自家份地的交叉口,整个艾克丽村庄自由民份地,唯一悬挂着三个蜂窝的位置,几十步外,小树林旁,吴清晨扫出一块空地,稍事休息。   前几天,从这几片份地,又分别割下几捆加倍结籽的荞麦杆,作为进一步确认的汇报材料,啧啧惊奇的堂区扈从以及男爵老爷下属的传令官,很快离开了艾克丽村庄。   等到他们离开,就在这个位置,普拉亚牧师仔仔细细地告诉了吴清晨,他的老师,菲什加德堂区的塔尔玛执事,让吴清晨负责自由民份地蜂窝分配的用意,以及几个月之后,推动吴清晨代理主持教堂的计划。   吴清晨非常明白,塔尔玛执事的计划,对自己在中古世界地位、安全、环境的巨大意义,也非常明白,要真正实现这个计划,村民份地移蜂窝的分配工作,将在其中起到非常重要的,甚至可以说是决定性的作用。   虽然以自己的智慧和阅历,吴清晨想不出什么太好的办法,完美地处理好村民份地移蜂窝的问题。不过,得知这个消息的瞬间,吴清晨就立刻作出了决定,一定要在这件事情上,作出自己最大的努力。   根据地球团队的教导,绝大多数情况下,情报,真实的情报,细致的情报,大量的情报,从来都是第一序列的重点。   因此,在教堂门口的时候,吴清晨对小安德烈说“要仔细看村民份地的情况”,这不仅仅是为了摆脱骑马的托词,而是实实在在的行动。   三天之前,吴清晨就已经决定,一定要仔仔细细,认认真真,清清楚楚地看完艾克丽村庄中,每一位自由民的每一片份地,为地球提供最详尽的自由民份地情报!   天象事件的巨幕,时时刻刻将吴清晨视野范围内的事物,即时传送给地球。   不过,不同的角度,不同的距离,得到的情报,还是有所差异。   因此,这几天的时间里,吴清晨就在艾克丽村庄中,反反复复,来来回回地走过每一座木桥,每一条小路,每一道田垄。   这样的行动,虽然不像直接在份地里干活的时候那样浑身酸痛,头昏眼花,不过,就算是走路,时间太长的话,一样还是会对身体造成很大的负担。   每当双腿开始发酸的时候,汗流浃背的吴清晨就会像现在这里坐下来,按照地球教导的方法,好好地按摩腰、腿、膝盖、脚踝,等到感觉大致恢复的时候,又马上抹一把汗珠,继续踏上了村庄的路径。   吴清晨行为的目的性相当明显,地球很快就明白了他的用意。   某策略办公室。   “啧啧……”   看着快进的视频中,丘陵,溪流,份地等情景快速地切换,一位年轻的工作人员有些感慨:“这又是连续八个小时了吧?吴清晨先生发起狠来,确实很有韧性啊!”   “是的!”旁边一位微胖的工作人员接口道:“加上这八个小时,这已经是三天内,累计40个小时步行了。”   “嗯,除了吃饭睡觉……”年轻的工作人员点点头:“唯一的事情,就是在确认自由民份地的情报啊……”   “对了,分析团刚刚发过来的……你们看看这个……”说着,微胖的工作人员按了几下操作台。   策略室的大屏幕,立刻打开了一张整个艾克丽村庄的俯瞰图。   在这张使用好几台超级计算机资源即时更新的精确地图上,用红线标注出了吴清晨在这三天内走过的路线。   密密麻麻的红线,几乎铺满了整张地图。   铺满整张地图的意思是:星罗密布的田垄,小道,桥梁上,每一处都有吴清晨从南到北,从左到右,从横到竖,上上下下,翻来覆去,一而再,再而三走过的痕迹。   而且,某些原来走不到的位置,比如说塌边的田垄,失修的木桥,偏僻的荒地,长满了荆棘的废弃小道,都被吴清晨领着农奴,或是想要讨好他的村民们,想尽办法,尽力恢复成可以通行的状态。   看着对面大屏幕上的这张地图,以及侧面十几个小显示屏中,吴清晨抱着碎石填路,试探着踩过烂泥,挥着镰刀砍开荆棘……等等等等的奋斗场景,策略室中的工作人员们,一时都沉默下来。   许久,微胖的工作人员才说道:“听说宣传组那边,正在制作这个主题的集锦……”   “嗯,很好的想法……”年轻的工作人员缓缓点头:“确实应该让外面那些开口就骂的家伙们看看,联合国天象事件临时委员会的努力之外,吴清晨先生,同样也在全力以赴,为自己,为70亿地球人的整体利益奋力拼搏。” 第164章 第八次   “不过……”听到两人的讨论,大屏幕旁边,一位女工作人员回过头,“宣传这些内容的话,是不是和安全至上,健康第一的大基调有些冲突?毕竟……”指着面前的大屏幕,无论清晨,日出,正午,黄昏,还是日落,吴清晨始终坚持着步行步行再步行的一个个片段,女工作人员继续说道:“……这么大的运动量,很容易引发普通民众的抗拒心理。”   “从医疗组的报告看……”微胖的工作人员操作一下自己的显示屏:“吴清晨先生长时间步行的时候,姿势一直保持的很好,休息的频率,按摩肌肉的手法,还有其他恢复疲劳的方式,也都做的很不错,身体状态方面没有什么问题。”   “医疗组的报告这么快?”女工作人员走了过来。   “是啊。”微胖的工作人员点着头:“你刚才想的问题,舆情组监控到了大量的近似疑问,医疗组的报告,应该也是宣传的一部分。”   “这一次的宣传力度很大。”   旁边的位置,年轻的工作人员也开口了:“吴清晨连续三天都在艾克丽村庄走来走去,看起来确实比较辛苦……不过,从另外一个角度解读的话:可以连续三天都在村子里闲逛,出现在老爷公地和领主牲畜棚的时间加起来不足两个小时……吴清晨先生彻底离开一线体力劳动的目标,已经有了最有力的证据!”   “是吗?”女工作人员微微皱眉:“可是我看到,修整道路的时候,吴清晨先生还是挺累啊。”   “其实不是这样,你看看这个……”年轻的工作人员操作一下自己面前的控制台,女同事走过来,很快发现,大屏幕宣传画面的完整内容内:无论捧碎石,踩烂泥,砍荆棘,还是其他劳动……修整道路的时候,吴清晨大多只需要干上几十秒,接下来的活儿,就都被跟随在身边的农奴和自由民,飞快地帮忙完成。   “这,还真是这样!吴清晨先生,果然不用干什么活了……”女同事惊讶了,很快她又问道:“不过……这和吴清晨先生奋力拼搏的宣传内容冲突了吧?”   “大数据投放,针对不同的关注点,投放不同的宣传内容……”   年轻的工作人员解释着:“另外,‘奋力拼搏’和‘离开一线’其实并没有本质的冲突……三天累计步行40个小时,绝对不是普通人能坚持下来的事情,而且……”指着屏幕中吴清晨修整道路的画面,年轻的工作人员继续说道:“哪怕是作秀,也没几个人敢说,这些事情都能够做到亲历亲为。”   “男爵领主的牛倌,养蜂人……堂区教会的学生,未来的代理牧师……”   身边两位同僚探讨宣传口径的时候,微胖的工作人员数着吴清晨身上的头衔,“牛倌和养蜂人虽然地位都挺高,但还是对应着具体的劳动职责,普拉亚的学生却立刻就不用再干活……这么看起来,中古世界里,世俗职位的含金量,比教会成员的政治待遇要低很多啊……”   “这也未必……”年轻的工作人员不以为然地摇摇头:“暂时的差异,不能说明全部的问题……”   “怎么?”微胖的工作人员求解。   “世俗职位,固然要对应具体的劳动,但明显拥有更大的影响力……”年轻的工作人员说道:“牛倌这个职位,就能够直接辐射到每个家庭最重要的劳动力……养蜂人决定蜂窝,更是直接关系到生产力倍增的高科技配额,参谋团再三推演,特意设计出来的职位,肯定不会简单……”   “比如说?”   “比如说……”年轻的工作人员微微仰头,组织一下语言:“知道‘司马’最开始是什么意思吗?”   “唔……”女工作人员若有所思。   “如果不是很了解姓氏的话……”   看着微胖同事脸上迷茫的神色,年轻的工作人员继续说道:“能够参与这项工作,你原来的单位,至少也应该有一位‘书记’吧?”   “各部门注意……各部门注意……”   正在工作人员们议论纷纷的时候,每一个操作台前,忽然同时亮起了微微的红光,几秒之后,值班主任的声音传了出来:   “距离吴清晨先生苏醒只剩最后一个小时……距离吴清晨先生苏醒只剩最后一个小时……请优先处理中古世界移蜂窝方案的评估……请优先处理中古世界移蜂窝方案的评估……”   ————————   一个小时之后。   地球。   2012年5月15日。   联合国天象事件临时委员会的照料下,被警察和军人们带到国都的第九天,吴清晨的生物钟,不知不觉间,已经被调整到早晨8点30分左右的时候,自然清醒过来。   大约是中古世界上一轮的十天变故太多的缘故,虽然自主“休息”的两个半小时没有受到影响,但聊天、小说、游戏……两个半小时的放松时间结束之后,吴清晨很明显地感觉到,这一天的培训,一下子恢复了天象事件刚刚发生时的紧凑节奏。   11:02分,“自主休息”的时间结束。   11:08分,吴清晨离开专属地下基地,踏出专用电梯。   11:13分,吴清晨走进改造大巴。大巴里,平时忙碌着确认各学科情报,吴清晨已经开始熟悉的老头专家们统一缺席,取而代之的是一大群身姿婀娜,体态优雅的偏门学者。   11:37分,在这群搔首弄姿,性别不明,嗓音奇异的专家们教导下,怀着复杂的心情,吴清晨掌握了近十种高腰裤的穿法、内增高鞋子的走法、复古衣饰的搭配、局部妆容的调整、脸部表情的伪装……等种种将自己的年龄强行拔高的技巧。   12:08分,和各标段的负责团队,确实艾克丽村庄的各项情报。   12:21分,在奥运会冠军、赛马会骑师、马戏团杂技演员,以及二战老逃兵的指导下,使用体型、体能、性格,以及其他指标都最接近中古世界‘长耳朵’的马匹,学习如何在不同的环境下,使用马匹,利用马匹,激发马匹的技巧。   13:55分,第八套广体体操、俯卧撑、仰卧起坐、定制推拿……等健康手法的纠正和调整。   14:32分,耕牛群照料、移蜂窝细节的补充培训。   13:27分,吴清晨新居住环境,教堂豪华单间的改良教程。   14:11分,上阶段遗漏补充课程。   “好了,吴先生……”   结束又一项培训的内容,捧着又一叠厚厚的文件,黄兴走到吴清晨的面前:“接下来就是今天的最后一项内容,村民份地移蜂窝的方案……”   上一个周期,中古世界发生了太多意外的情况,对于培训团加快进度,吴清晨确实早有心理准备。不过,仅仅是下午两点,就着手最后一项培训的内容,吴清晨还是很有些惊讶:“村民份地移蜂窝的方案?就这一个方案,需要这么久吗?”   “是的……”黄兴很严肃地回答:“牵涉到代理牧师,牵涉到艾克丽村庄的实际统治,这是中古世界丰收之前,现阶段最重要的工作内容,再怎么重视都不过分……”   ————————   0001年03月02日。   中古世界。   吴清晨第八次进入中古世界。   四周是厚实的泥墙,边角是粗实的原木,头顶是厚厚的麦草。   第八次,教堂……   柔软的灯芯草中,吴清晨揉着稍有些朦胧的眼睛。   清理教堂,收拾圣坛,默默早祷,复习学习……   完成一天的功课,静静地旁观普拉亚结束当天的马术的战技操练,吴清晨向牧师和小安德烈告别。   “老师……”   随着对小母马习性的日益熟悉,小安德烈爬上‘长耳朵’的时候,动作越来越娴熟,坐稳之后,小安德烈说道:“洛斯哥哥今天好像很高兴……”   “嗯,我看到了……”   普拉亚牧师点点头:“看样子,对剩下的蜂窝,洛斯应该有想法了……”   “剩下的蜂窝?”安德烈试着轻夹马腹:“移到村民份地里的蜂窝吗?”   “当然。”   “老师,村民份地移蜂窝的事情……”安德烈问道:“您,堂区的另一位牧师,还有您的老师,一直说这个很难,到底怎么难呢?”   “怎么难?哈……这个嘛……”   普拉亚牧师笑了:“你不是已经想了好几天了吗?”   “呃,您都知道呀……”   小动作被老师发现,安德烈有些不好意思。   “当然知道……”普拉亚牧师点点头:“想了这么久,你应该也知道,森林里剩下的蜂窝,最多也只能照顾到一小半的村民份地……说说吧,这样的话,你应该怎么办?”   “呃……如果我是洛斯哥哥的话……”   想想前几天考虑的内容,小安德烈回答:“首先当然是自己家里的份地,然后就是理查德、弗里曼、霍特这些亲近的村民。”   “嗯……”   先照顾和自家最亲近的老邻居,利益捆绑,为以后遇见麻烦的时候,保障一支随时可以为自己说话,为自己出力,甚至为自己处理极端情况的力量……   普拉亚缓缓地点点头:“剩下的蜂窝呢?”   “接下来……”小安德烈说道:“当然是艾斯皮尔、奥康纳、托尔他们需要照顾的人……”   “唔……”普拉亚牧师再次点头。   村庄管理层的利益当然要尽量满足,否则一定会遭遇种种不必要的麻烦……   “还有呢?”普拉亚饶有兴致地继续问道。   “还有嘛……”小安德烈继续说着:“手艺人也不能忘记……”   “嗯……”这一点,普拉亚牧师也很同意,“不过,这个不用担心,你的洛斯哥哥,已经被手艺人宴请很多次……还有吗?”   “还有吗?这些还不够吗?”   安德烈皱着眉头,思考一小会,安德烈又说道:“洛斯哥哥家的老邻居,唔,还有亲戚,加起来快一百人啦,又有庄头和手艺人帮忙,这还不够吗……还有蜂窝剩下的话……或者,再加上村庄警役?”   再拉拢艾克丽村庄的几十根棍子……   “还有吗?”普拉亚牧师不置可否,再次追问。   “嗯……嗯……嗯……”   又想了一小会,安德烈老老实实地摇摇头:“没有了……”   “嗯。”普拉亚牧师脸上有些欣慰:“老邻居、亲戚、庄头、书记员、警役……照顾好这些人,其他的下等人肯定都不敢再吵闹……另外,有这些人帮忙,艾克丽村庄的事情,确实不会再惹出什么麻烦……安德烈,能想到这些,你很聪明……”   “不过……”   在安德烈露出笑容之前,普拉亚牧师又说道:“你应该知道,艾克丽村庄的份地很散乱,你刚才说的这些人,每一片份地,不同的方向,肯定都连着好几个不需要特意照顾的家庭份地……那么,移蜂窝的时候,又应该插在哪一边呢?” 第165章 人心   “这……对啊!”   小安德烈一下子明白过来,自己之前的想法太简单了:“每一片份地都邻着好几家人的份地……这些可以顺便照顾到的好处,又应该给谁呢?”   “更何况,插蜂窝的位置,关心的人,可不仅仅是邻着的这几家……”   缓缓地摇摇头,普拉亚牧师继续说着:“要知道,离蜂窝越近,荞麦结籽就越多……那么,到底应该让哪个方向的份地,得到的好处更多呢?”   “这,这……”   想着老师的提问,思考许久,安德烈脸色有些发白,最终还是摇着头:“我不知道……”   如果说权衡蜂窝定点时顺便照顾到的周边好处,会让问题复杂两倍的话,将蜂窝定点时顺便照顾的方向性好处,无疑会让问题复杂五倍。   这样的问题,明显远远超出了安德烈现在的能力。   “不知道也没关系……”   普拉亚牧师温和地笑了,“这本来就是主持教堂时最麻烦最困难的问题……唔,安德烈,在教堂里骑马已经好几天了……”说着,普拉亚牧师指向外面的小径:“想不想去外面也走一走?”   “可以吗?”安德烈一下子忘记了原来的话题,兴奋地左右扭动。   “可以……”普拉亚牧师点点头:“……是时候让‘长耳朵’熟悉一下艾克丽村庄了……顺便,也是时候让你学一学应该怎么主持教堂。”   十几分钟之后,收拾好装备,吩咐警役看好教堂,普拉亚将安德烈扶上马驹,牵着缰绳,走出了教堂。   作为纯正的低生产力封建农庄,以教堂为最中心,以管事、警役头目、庄头、书记员等管理层的住宅为第一圈,以手艺人,以及第一代开垦民流传下来的木屋为第二圈,组成了整个艾克丽村庄的核心区域。   这片区域占地很小,两三分钟之后,普拉亚牧师和安德烈眼前豁然开朗,出现了大片大片的荞麦地。   “说说吧,安德烈……”走到这儿,指着周围的份地,普拉亚牧师发问:“如果让你主持移蜂窝的话,这些地方,应该怎么放?”   “这里……”   安德烈略略思考,顺着刚才普拉亚牧师提点的思路回答:“马林家的份地边上放一个,韦尔家的份地边上,也放一个。”   “嗯……”   普拉亚牧师点点头。距离村庄中心最近的份地,当然属于艾克丽村庄食物链顶层的亲属,安德烈说出的这两个名字,一个是庄头的兄弟,一个是书记员的侄子,正是这一片区域内,和村庄管理员最亲近的两个家庭,安德烈的选择相当正确。   “那么……”普拉亚牧师又问道:“蜂窝放在哪一边呢?”   “唔……这边,还有这边……”安德烈先指了两个位置,想了想又指着另外两个位置:“其实还可以多放两个蜂窝,分别放到这两边……”   “很好,基本上就是这样。”普拉亚牧师点头赞许。   被两个丘陵夹住,这一片份地并不是太多……而且,这里都是和庄头、书记员、警役头目扯得上关系的家庭。格外照顾某一户,或者是无意间损害到某一户的利益,都容易导致潜在的嫌隙,不如干脆像安德烈现在指着的地方一样,四个方向都放上蜂窝,将整个区域都覆盖起来,直接消灭远近的区别,让秋天收获时,每一户增产,都基本保持在同一个水准。   “老爷来了……”   前几天布道日的时候,夏役已经接近尾声,好几天都在教堂中习练马术和战技,普拉亚牧师出来的时候,村民们已经开始在自家的份地里忙碌。   看到普拉亚牧师和安德烈说话,再看到两人朝着份地指指点点,忙碌的村民们不自禁地拥了过来。   “日安,普拉亚老爷……日安,小安德烈老爷……”   “老爷,这边有几个蜂窝?”   “普拉亚老爷,我叔叔找过您了吗?”   “普拉亚老爷,能在我家这边放……”   “唔,日安……”   仿佛没有听到周围的问题,普拉亚牧师冷着脸,环顾一周,“去吧,去干你们的活儿。”   “呃……”互相看了看,注意到普拉亚牧师脸上木然的神情,村民们讪讪地走开了。   “记住……”   等到村民们都走开之后,普拉亚牧师说道:“不管做什么事情,想好之前,决定之前,最好不要轻易说话,更不能胡乱答应什么,不然很容易惹出不必要的麻烦……”   “嗯!”   安德烈重重地点点头。   牵着马驹,普拉亚牧师继续前行。   走过由两个丘陵夹出来的拐角,普拉亚牧师和安德烈面前,出现了一大片宽广许多的份地。   “这里呢?”停住马驹,普拉亚牧师又发问了:“蜂窝应该放在哪里?”   “这……”   小安德烈看看四周。   和住宅的分布类似,到了这儿,基本就是手艺人和家境比较殷实的村民们的份地。   “彼得……尼克宾……纽里……帕梅拉……”安德烈说出四个手艺人的名字。   “还有吗?”普拉亚牧师追问。   “唔……”小安德烈又仔细看了看,最后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还有洛哈尔……”普拉亚牧师指着靠近溪流的一片份地:“虽然不是手艺人,但洛哈尔是整个艾克丽村庄眼睛最好,看得最远的人……让洛哈尔吃饱一点,秋天运送恩税的时候,大家都会安心很多。”   “老师您说的对。”安德烈连连点头。   “嗯,这几家的份地正好连成一串……”看看手艺人份地的分布,普拉亚牧师笑了笑:“走吧……这边插蜂窝的位置,没什么好说……”   “普拉亚老爷来了!”   “老爷!”   “蜂窝……”   “快走吧,他们快过来了……”   村民们走过来之前,重重地拉一下缰绳,普拉亚牧师带着安德烈,快速走出这片区域。   又十分钟左右,再次走过拐角,更大的份地出现了。   普拉亚牧师和安德烈离开教堂时选择的路径,是组成艾克丽村庄“路网”的六条“主干道”之一,六倍于两人刚才经过的区域,管理员亲属,以及手艺人家庭的份地,基本都在其中。   “这里的话……”   抢在普拉亚牧师发问之前,小安德烈开口了:“理查德、弗里曼、霍特……”先指出老威廉的老邻居,“安托万、戴里克、比其尔、艾布纳……”再指出吴清晨亲近的警役,小安德烈说道:“蜂窝放到这些人的份地旁边。”   “方向呢?”   “这……”安德烈沉默了。   “这里比较麻烦……”   普拉亚牧师说道:“理查德家份地旁边的蜂窝,要靠近埃斯特和法奇家份地的方向,这两个混蛋,加起来有五个儿子,闹起来肯定是大麻烦……弗里曼的蜂窝,要兼顾一下托梅和班霍姆,免得秋天的时候,他们又跑过来告诉我,家里的小孩‘不小心掉到中水里’……”   “嗯!”安德烈的神色有些黯然。   “另外……”普拉亚牧师继续说着:“霍特家的份地,一定要考虑到菲德,滕宁,还有德吕兹,要是继续挨饿,冬天的时候,这几家人很容易就钻到了森林里面,变成明年的盗贼……”   “嗯!”安德烈重重地点点头。   “唔,这里可能走不过去了……”   份地太大,也太宽阔,普拉亚牧师和小安德烈虽然加快了脚步,走到半途的时候,还是被村民们围了起来。   “普拉亚老爷,日安……安德烈小老爷,日安!”   “日安……”   村民们纷纷问候,普拉亚牧师矜持地点点头。   “牧师老爷,感谢您……”某位靠近普拉亚牧师的农夫说话了:“今年的什一税,我一定会凑齐。”   嗯?什一税?   普拉亚牧师皱起了眉头。   “太感谢您了……”农夫的脸上,满是深深的泪痕:“我家的份地,竟然也可以分到一个蜂窝……牧师老爷,您太仁慈了!”   啊?你?蜂窝?   “您放心吧!”抹一把眼泪,农夫站了起来:“洛斯老爷说的对,无论如何,都不能辜负主宰的恩赐,秋天的收获结束,我一定会马上将什一税立刻送到教堂!”   啊!   蜂窝和什一税……   洛斯这是搞什么?   “牧师老爷,感谢您的仁慈……”   普拉亚还在惊疑不定的时候,又一位农夫过来了:“感谢您赐予的蜂窝!前几年欠下的什一税,我一定都会补上!”   前几年欠下的什一税?   听到这些早就不再指望的东西,让普拉亚更惊讶了。   “牧师老爷……”   诸位挤不上来的农夫们站后面高喊:   “我每年都给齐了!”   “我从来没有欠过教堂的税!”   “牧师老爷,我家还有粮食!我现在就可以缴什一税!只要有明年也有蜂窝……”   “这……”   听着这些呼喊,普拉亚牧师呆住了,好一会之后,细细地询问村民,普拉亚牧师这才知道,在自己和安德烈经过之前,洛斯已经给周围的村民们许诺,只要保证缴纳什一税,接下来移蜂窝的时候,这里的村民都可以分到一个。   搞什么?这怎么可能?   警役头目、庄头、书记员的亲属,手艺人,老邻居之外,洛斯还有多少蜂窝?   普拉亚牧师的脸色迅速凝重:“洛斯是从这边过去吗?”   “是的,老爷。”村民回答。   “走!”   普拉亚转过头,飞快地迈开双腿。   “老师……”   走出村民的范围,安德烈疑惑地问道:“洛斯哥哥……呃,森林里面,还有这么多蜂窝吗……”   “哼!”   普拉亚牧师的脸色不是很好:“安德烈,你是不是把塔尔玛执事的信告诉洛斯了?”   “呃……”安德烈偷眼看了看普拉亚,半天才回答:“是……是的……”   “你!你们!唉!”普拉亚牧师重重地一跺脚:“我的神品……塔尔玛老师只是随便说一句啊!洛斯的代理主持,最多也只是我额外多付出一点点麦籽而已,需要你们节省什么!你真是……洛斯也是……唉!”   接下来经过的份地,普拉亚牧师双腿迈得飞快,中间不再停留,没有任何村民赶得上他的脚步。   二十几分钟之后。   走过拐角,绕过树林,一大群忙碌的背影,出现在普拉亚牧师和安德烈眼前。   “是洛斯哥哥……”   小安德烈偏过头。   “嗯。”普拉亚牧师急急地走了过去。   这时,普拉亚和安德烈已经到达村庄北面,眼前就是老威廉、理查德、汉塞尔、桑切斯几人份地的交叉口,整个艾克丽村庄自由民份地,唯一悬挂着三个蜂窝的位置。   普拉亚牧师看到,在这片很是开阔的位置,几名农奴,正在将几根明显刚刚被砍倒的树木拖到路边;又有几名农奴,正在挥舞着镰刀清理周围的灌木,还有几名农奴,双手抱着烂泥,努力填平田垄和道路边上,由于各种原因产生的空隙。   份地中间的小径,夏役结束,空闲下来的牛倌帮工,以及领主牲畜棚的几名农奴,正围在一起,将一只木桶,小心翼翼地倒扣于刚刚挖出来的坑洞。   砍掉树木……清理灌木……填补空隙……   木桶倒扣……   仿如被闪电劈中了一般,普拉亚牧师瞬间顿住了脚步。 第166章 帮腔   对于新鲜的事物,好奇是人类与生俱来的天性。   尤其是,当这个新鲜的事物,能够和活生生的,巨大的利益联系在一起的时候,好奇的程度,无疑会放得更大。   蜂窝便是如此。   荞麦加倍结籽的效果出现后,整个艾克丽村庄,从管事到庄头,从自由民到农奴,对蜂窝的印象,一下子都由“麻烦”、“会咬人”、“只属于老爷的美味甜食”,变成了“让麦籽变得更多”、“让肚子能够吃饱”、“大家都在想办法弄到手的好东西”。   翻天覆地的态度变化,还体现于几乎每一位村民,都对这个以往敬而远之的黑球,纷纷投以加倍关注的目光。   蜜蜂怕什么?   蜜蜂能飞多快?   蜜蜂能飞多远?   蜜蜂什么时候睡觉?   一个蜂巢里面有多少蜜蜂?   什么东西会伤害到蜂巢和蜜蜂?   这些问题,有些是纯粹的好奇,有些是想更大程度地扩大利益,当然,其中最主要的目的,还是避免对蜜蜂造成伤害。   ——要知道,蜂窝对荞麦产量增加的效果一经确认,艾克丽村庄的统治阶级,第一时间,就通过口头宣布、木牌警告、警役上门通知等多样化渠道,将蜂窝和蜜蜂的保护级地位,以村庄法律的形式固定了下来。   实际上,就算没有这条紧急宣布的法律,出于对食物的极大尊重,对粮食增产的极大憧憬,现在的艾克丽村庄,也不可能有村民会故意去伤害这些最可爱的小家伙们。   就刚结束没几天的夏役时分里,由于领主公地一下子布置了大量的蜂窝,村民们应役时被蜜蜂骚扰的几率大大增加。于是,普拉亚牧师注意到,以往蜜蜂接近时,村民们都会赶紧挥着袖子将它们驱逐,但现在遇见蜜蜂,村民们宁愿稍微耽搁一点时间,也要远远地避开,尽量避免接触。   普拉亚牧师还亲眼见到,某个小家伙不小心被蜜蜂蛰到的时候,第一时间不是赶紧揉揉疼痛的位置,而是飞快地左右张望,同时假装若无其事地,悄悄地将条件反射之下,拍死在手里的蜜蜂,丢到身边隐秘的草丛。   而且,自从洛斯告诉村民们,蜜蜂讨厌强烈的味道之后,整个艾克丽村庄的村民们,每天开始干活之前,都会仔细洗一下手、脸、脚这些裸露在衣袍外的部位,甚至偶尔还会洗一下衣服!   就连从天还没亮时就得出门忙活,一直干到太阳完全下山才回家的下等人,都在纷纷挤出宝贵的时间关注蜜蜂,作为艾克丽村庄的统治阶级,普拉亚牧师对蜂窝和蜜蜂的研究,自然就更加深入了。   前阵子夏役的时候,普拉亚牧师也相当忙碌,绝大多数时间都在公地里,没有深度参与吴清晨深入森林,移动蜂窝的过程。不过,就算如此,监督教会农具发放,监视村庄农奴干活,以及公地中来回巡视稍事休息的时候,普拉亚牧师选择的地点,往往都是距离蜂窝比较近的位置。   就这些忙里偷闲挤出来的时间,通过观察,普拉亚牧师就已经模糊地发现:走到蜂窝十步之内,就会引起蜂群的警惕;蜜蜂蛰人之后,很快就会死掉;飞到花田里的时候,蜜蜂通常会成群结队……   等到夏役结束,轻松下来之后,普拉亚牧师马上就领着警役,带着农奴,直奔森林,山崖,溪流,以及其他可能存在蜂窝的地点,在寻找蜂窝的过程中,通过种种观察,普拉亚牧师又粗略地总结出几个同样很模糊的结论:蜜蜂害怕水;蜜蜂讨厌某些植物的味道;除了人,蜜蜂也咬接近蜂窝的其他动物……   以及,此时最重要的一点:   蜜蜂搭建巢穴的位置,往往是高大的树木,干燥的石缝,密集灌木的内部!   由于这段时间里,脑子里始终盘旋着蜂窝和蜜蜂,走到这儿,看到吴清晨领着帮工和农奴们,砍掉份地旁边的树木,清理道路周围的灌木,并全力填补田垄、道路等位置因为种种原因形成的空洞……等行为,普拉亚牧师瞬间就反应过来。   这……   主宰啊!   这样的话……   普拉亚牧师艰难地仰起头,强烈的惊讶之下,普拉亚仰头的动作很慢,仿佛能听见自己骨骼吱吱的响声。   看着十几步外,高高悬挂的三个蜂窝,仅仅十几秒,普拉亚牧师就确定了:和前阵子过来的时候相比,这三个蜂巢附近的蜜蜂,不知不觉间,已经密集了许多。   前几天钻森林,爬山崖,涉溪流,领着一大群农奴大规模搜索,普拉亚牧师看到了形形色色的蜂窝,以及蜂窝旁边形形色色的蜂群,这些蜂群有大有小,偶尔还有围在未完全成型的新巢穴旁忙碌的新蜂群,以及像眼前这高悬的三个蜂窝旁边一样,密密麻麻,随时都有可能分出一部分,筑造新巢穴的饱和蜂群。   在森林里,饱和蜂群可以到处找树木、石峰、灌木……   而在这里——在这个刚被砍掉树木,填平地面,清空灌木的地方——这个饱和蜂群分出来的新蜂群,筑建新巢穴的位置,还有其他的选择?   想到这儿的时候,普拉亚牧师的眼睛,已经牢牢地盯住了两位牛倌帮工,刚刚倒扣着埋进泥土的,四面凿出了几个小洞的木桶。   “老师……呃……”   站在旁边,看到普拉亚牧师忽然停下脚步,然后就是长长的沉默,小安德烈偷眼看去,老师的双手正在不自觉地握拳松开,又握拳松开,脸上的表情也一阵阵飞快地变幻……   怎么办?   塔尔玛执事的信件,洛斯胡乱许诺蜂窝……   怎么办?   普拉亚牧师的状态,和凝聚怒火时的状态是如此的接近,小安德烈心中焦急,脑袋飞快地转动,努力搜寻能够帮吴清晨开脱的说辞。   “老师……您不要太生气了……是我错了,不应该把您告诉我的信,说给洛斯听……还,还有……”   安德烈结结巴巴地说着:“洛斯哥哥,也是想让您的神品更加顺利……不想让您白白浪费麦子……”   “而且……”   看到普拉亚牧师还是没有一点反应,安德烈更加紧张了:“其……其实,刚才……也,也没几个下等人……让洛斯哥哥别理他们就好了……或……或者,给他们一个蜂窝……让洛斯以后不……不要再胡乱说话……”   帮着道歉似乎没用?   “嗯……嗯……”   安德烈脑袋急转,忽然想到一个新的策略,心情也随之稍稍平静:“真是乱来!洛斯哥哥也太不注意了!怎么可以答应把蜂窝给刚才那些下等人呢?别看他们现在说的好听,等到真正缴什一税的时候,还不知道会偷偷藏起来多少粮食!”   “这个笨蛋!不知道也不会问!怎么能自己决定呢?怎么能不先问问您呢?笨蛋!这个笨蛋!”   想到刚才给自己培训“主持教堂学——人心科——巧分蜂窝课”时,普拉亚牧师脸上掩不住的自得,以及口气中藏不住的矜持,从这个角度,安德烈大拍马屁:“都不用花多久时间,只要听到您刚才教我该怎么给村民们分蜂窝的办法,洛斯哥哥自然就应该知道,他这样随随便便,随口就把村子里的蜂窝交给刚才那群下等人,除了听到几句不能填肚子的好话,还有什么用?”   “庄头和书记员那边的亲戚怎么办?惹出麻烦来,洛斯他能自己收拾吗?”   “手艺人那边怎么办?秋天运送恩税的时候,洛斯他敢自己走到最前面当眼睛吗?”   “他自己的老邻居怎么办?等到饿肚子的时候,洛斯他难道打算把教堂里的食物分出去?”   “还有,埃斯特和法奇家的五个儿子闹起来怎么办?托梅和班霍姆家又把孩子丢进水里怎么办?菲德,滕宁,德吕兹逃进森林怎么办?”   “几句不能填饱肚子的好话,比争斗,比人命,比盗贼还重要吗?”   说着说着,安德烈思路越来清晰,话语也越来越流畅,飞快地说着这些,小安德烈完全没有注意到,不知何时,普拉亚牧师已经冷静下来,听到小安德烈对“主持教堂学——人心科——巧分蜂窝课”的吹捧,普拉亚牧师的面孔,一会儿变成红色,一会儿变成白色,变化的速度和程度,比刚才对木桶震惊时,都要强烈许多。   “咳……好了……”   咳嗽一声,尽量保持着语调的平稳,普拉亚牧师说道:“不要说这些了……走吧,我们去洛斯那边。”   “对!去看看他到底在搞什么!”   看到老师终于平静下来,安德烈心中悄悄地松了口气,但还不敢完全放松,于是嘴中继续恨恨地说道:“老师,等下一定要好好骂这个笨蛋!森林里总共就这么一点蜂窝,怎么能胡乱分配?怎么能不先问您,就胡乱答应什么呢?”   “咳……咳……”   普拉亚牧师又咳了两声。   以为自己的马屁奏效,小安德烈决定再加一把力,让普拉亚牧师接下来的责怪越轻越好……   “一定要让洛斯知道……”   学着普拉亚的腔调,小安德烈又开口了:“不管做什么事情,想好之前,决定之前,最好不要轻易说话,不然一不小心,就会惹出不必要的麻烦!”   “咳……咳……咳……咳……咳……咳……咳……”   普拉亚牧师咳个不停。   “老师,您没事吧?您怎么啦?”   这个时候,普拉亚和安德烈已经快要走到牛倌帮工和农奴们忙活的位置。   这个时候,小安德烈也安心了许多。   于是,小安德烈一边关切地问候,一边也终于看向了牛倌帮工和农奴们忙活的具体内容。   十几秒后……   监督教会农具发放,监视村庄农奴干活,领主公地中来回巡视时,小安德烈基本都站在普拉亚的身边;钻森林,爬山崖,涉溪流的时候,小安德烈也基本都跟在普拉亚的身边。   因此,很容易理解的:   从普拉亚口中,小安德烈已经学到了绝大部分粗陋总结出来的蜜蜂理论。   于是,小安德烈也立刻判断出:   砍掉树木,清理灌木,填补空隙的意义。   以及,倒扣木桶的用途。   想明白这些,和普拉亚牧师一样,小安德烈瞬间惊叹。   几分钟之后,惊叹结束。   顺理成章地,安德烈接着想起了刚才普拉亚牧师的表现。   以及自己劝说的内容。   怀着极其复杂,极其尴尬的心情,安德烈缓缓地转向老师。   再接下来,小安德烈看到,随着自己偏头,约翰·普拉亚·阿克福德,他的老师,飞快地侧过身体,扭开了脑袋。   许久许久,许久许久,都没有再转回来。 第167章 专职分析团队   地球。   联合国天象事件临时委员会,分析团,情报中心。   核心人员已经突破百万级的情报中心,占用人力资源最多的情报分析方式有两种。   第一种,当然是“X秒档”、“X分钟档”之类,分时段分析天象事件影像,数量极其庞大的团队集群。   还有一种,则是调配对应的专业人员,对应中古世界中的固定对象,实施点对点分析的海量团队。   所谓专业人员,指的是工作范围,往日经历,兴趣爱好等某些方面,能够和这些重点目标扯上关系的人员。   例如:重点目标解析处,S类——宗教组。   所谓重点目标,指的是中古世界艾克丽村庄中,吴清晨家人、老邻居等亲近的对象;布朗、桑切斯等存在利益冲突的对象;以及伊弗利特管事、普拉亚牧师、庄头奥康纳等拥有实际权力和影响力的村庄统治阶级。   所谓宗教组,指的当然就是普拉亚牧师、小安德烈、只见过一次的堂区扈从,以及一次都没见过,只传递过书信的塔尔玛执事,洛哈林牧师。   统治阶层、手艺人、自由民、农奴,无论属于哪一个阶层,中古世界的每一个对象,哪怕最凄凉的,吴清晨到目前为止,不仅没有说过一句话,甚至压根就没有走近到五十米之类,只作为背景板出现过一两次的农奴,联合国天象事件临时委员会,都特意为之成立了许多个专门的研究队伍。   这样的重视,并不局限于中古世界的人类。   对于中古世界家庭的另外一部分重要成员,地球也给予了同等规格的待遇:   吴清晨家的耕牛,吴清晨家的奶牛,吴清晨家的山羊、鹅、母鸡;以及吴清晨视野中曾经出现,属于其他原住民的牲畜;以及压根没有在吴清晨视野中出现,艾克丽村庄其他人曾经面带惊惧描述过的野狼,也通通根据分析讨论的结果,专门成立了几支或者是十几支对应的队伍。   这样的重视,也并不局限于动物。   领主老爷的公地、自由民的份地、还没完善的开荒地、村民们的卷心菜地、豌豆地……道路、桥梁、溪流、丘陵、森林,等等等等……也都有对应的专职研究团队。   这样的重视,也并不局限于中古世界的原住民,目前能够干涉到的事物。   中古世界的光照。   中古世界的天气。   中古世界的空气。   ……   这样的重视,也并不拘泥于地球是否已经深入了解的事物。   中古世界的太空、时间、星象……   总之,只要是有可能对吴清晨造成影响——无论影响如何轻微——的事物,地球都没有放过。   当然,原住民也好,牲畜也好,地形地貌也好,自然现象也好,哲学探讨也好,不同的对象,投入的资源,对应的重视程度,肯定都不一样。   一般情况下,只要瞟一眼统一编组的序列号长度,就能够看出其中的重视程度差异。   A1-C1-17122-39856(名称“威廉/莫尔”,自由民,吴清晨中古世界的父亲,团队隶属Z国,全球第17122个(总计39865个)登记在册的专职分析团队)   C3-A1-221-542(名称“尼尔”,全名存疑,自由民,家境普通,团队隶属美国,全球第221个(总计542个)登记在册的专职分析团队)   F7-F1-32-44(名称存疑,农奴,照片及体态特征见附件,团队隶属法国,全球第32个(总计65个)登记在册的专职分析团队)   U9-F2-6(名称“嚯,嚯”,比其尔家的鹅,照片见附件,团队隶属芬兰,全球第6个(总计7个)登记在册的专职分析团队)   17122,221,32,6……   巨大的数量级差异,将重视程度的差异表现得一目了然。   叶毅所在的团队,是四位数序列号中的一员。   I23-Z1-2037-2214(名称“三个蜂窝那边”,村庄道路,照片见附件,团队隶属中国,全球第2037个(总计2083个)登记在册的专职分析团队。   从这个序列号中可以看出几点:   首先,看名称,这正是吴清晨在中古世界自由民份地中,首次移动,一次性悬挂三个蜂窝的位置。   其次,看序列号排行,叶毅所在的团队,肯定是吴清晨移动蜂窝之后,才紧急成立的团队之一。   再次,看总计数量,这个紧急成立的团队,人员素质、能够调用的资源等方面,都不是很乐观。   事实也是如此。   几天之前,为了争夺又一个村级公路的项目,某专精于政府基建项目,因不明原因很少被拖欠施工款的包工头;某些专职组团索要高价征地款的“村民”代表;某些被雇佣而来,有活力的社会组织成员们,纷纷拎着锄头、撬棍、扳手,和另一群类似背景,类似组织的“施工队”武装对峙。   工程到处都可以找,两边的组织者谁也不愿意变成真正的斗殴。不过,稍微摆一摆架势,展示一下实力,上可以让对面的老对手知道自己的决心,中可以让喂不饱的兔崽子们无话可说,下可以震慑一下蠢蠢欲动的地方村民,风险不高,收获不小,倒也可以顺势而为。   这本来是很寻常的事情。   例行的鼓躁争吵,亲属问候,推搡吓唬之后,两边的组织者娴熟地让队伍平静下来。   接下来就是等待。   等着对面服软,等着镇上“自己人”的电话,当然,最好的结果,是等到满头大汗的县里人赶过来调解,带着另一个项目过来调解!   以往数不清的示例说明,结果无非就是这三种的其中之一。   不过这一次,他们等来了覆盖整个天空的巨幕。   二十分钟之后,他们还等来了三车荷枪实弹,全副武装的武警战士。   接下来,由于人数太多,被临时塞进村民活动中心的武装暴徒、动乱分子、颠覆势力、现行反革命们——听到这些令人魂飞丧胆的定性时,平时牛逼哄哄的包工头、有活力的社会组织成员,好几位当场吓尿了裤子——迎来了心惊胆战,忍饥挨饿,时时刻刻有同伴被拖出去讯问殴打的48个小时。   又两天两夜之后,有前科,疑似有前科,以及面相看起来有前科的家伙,都被塞进几辆严实密封的大卡车,带离了村民活动中心。   剩下的人员也没有被释放。   站在血迹斑斑的村民活动中心棋牌室中心,某位身着西装,神色冷冽,组织单位年龄皆保密的男子宣布:   I23-Z1-2037-2214(名称“三个蜂窝那边”,村庄道路,照片见附件,团队隶属中国,全球第2037个(总计2083个)登记在册的对口分析团队成立了!   组长,当然是这位先生。   组员,当然就是面前这些瑟瑟发抖的施工队幸存者们。   办公地点,当然就是现在这个到处都是血痕、呕吐物、排泄物的村民活动中心了。   考虑到中古世界道路的状况,再考虑到这个施工队平时极接地气的项目,再再考虑到这个施工队种种偷工减料的本领,这个明显废物利用的团队,倒也勉强勉强又勉强地算是对口。   不过,对这样的对口分析团队,还需要一点点编外成员:十几名膀粗腰圆,魁梧有力,武装到牙齿的武警战士,24小时巡逻,24小时待命,时刻准备着将组长指定的人选,拖出去施以拳头,脚尖,警棍等热情招待。   几乎每一位组员,都享受过他们多次的招待。   被招待的完整经过一般如下:   中古世界白天,吴清晨经过对口路段,组长接了个电话后,脸色阴沉的询问:为什么吴清晨今天走过去的时候,慢了三秒?和路况有什么关联?   中古世界夜晚,吴清晨带着农奴移蜂窝,组长接个电话后,脸色阴沉地询问:为什么牛倌帮工狄恩今天倒退的时候,快了0.8秒?和路况有什么关联?   这不是坑爹吗?   三秒啊!0.8秒啊!   这他妈的吴清晨,该死的狄恩,心情不好,心情太好,肚子饿了,吃太饱了,或者是憋尿憋不住的关联,都比和路况的关联更大吧?   然而,组长并不这么认为。   其他的对口团队也不这么认为。   一般情况下,吴清晨每一次经过对口路段,组员们都需要出一份报告。   半小时之后,本路段,总计2083支对口分析团队的报告,就通通进入了统合部分析中心,由真正的专家们,形成初步的统合简报。   再十分钟之后,神色冷冽的组长,就会捏着这份初步的统合简报,和自己组员们提交的报告进行对比。   某位组员的报告,误差率一旦达到了某个指标,组长就会伸手一指,两位早就虎视眈眈的武警战士,立刻就会扑了上来。   很明显,组员们被招待的频率,和吴清晨经过这一处对口路段的次数密切相关。   吴清晨经过的次数越多,经过时,视频中同时出现的原住民越多,组员出错的几率也就越大。   这样的次数多了,每天“工作”的时候,组员们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一边盯着面前的显示屏,一边心中默默地祈祷上天,求神拜佛:   老天爷,求求你了,别让吴清晨从这边经过了!   南无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求您了,吴清晨走过去的时候,千万没几个其他人!千万不要给报告增加难度了!   于是,这一天,当吴清晨领着一大票农奴和牛倌帮工,浩浩荡荡出现在对口路段的时候,组员们的脸色就已经相当难看。   当吴清晨没有直接离开,而是停下来开始忙碌的时候,组员们的脸色全部都像是吃了新鲜的翔。   而没多久,当普拉亚牧师和小安德烈也走了过来,而且两人脸色还如此奇怪的时候……   棋牌室中,一片死寂。 第168章 万全   “老刘……”   望着面前显示屏中,普拉亚牧师和小安德烈怪异的神色,叶毅的手臂哆嗦着,老半天才拍中旁边前工友,现同僚的肩膀:“这……这两人咋了,怎么这么个表情……他们瞅,瞅啥呢?”   “&%¥……”   老刘嘴中喃喃地念着,对叶毅的问题没有任何反应。   叶毅凑近一些,终于听清了老刘自言自语的内容:“砍掉了三十一根树枝……填补了十二个田垄……铲掉了三片灌木……31,12,3……31,12,3……”   这……幸亏我不是会计……   对老刘的状况,叶毅抱以深深的同情。   作为施工队中的会计,老刘很少需要干重体力活,叶毅一向很是羡慕。   这份羡慕,直到老刘“被”成为对口分析团队的组员后,继续干会计的活儿为止。   和道路打了十几年交道,叶毅第一次听说,涉及到道路的财务数据,竟然需要统计路上的小坑,两边的泥巴,旁边的树木……而且还必须将它们精确到树枝具体数量的程度。   叶毅意识到自己问错了人。   很明显,视频里面,吴清晨领着帮工和农奴们干涉新蜂巢地点的时候,顺便也制造出大量的“财务数据”变动,现在正是老刘最忙碌的时刻,哪里还有心思观察其他细节。   “放心吧,牧师他们没事……”   这时,身后传来了李眼镜的声音。   叶毅回过头,身后,李眼镜正在操作电脑,打开一个个页面。   李眼镜是施工队外聘的技术员,一向很少参与包工头乱七八糟的事情,这次是到预计施工的地头踩踩点,先期了解一下待施工地的情况,没想到遇上这样的破事,点背被牵扯进来。   是金子在哪里都会发光,“被”加入对口分析团队之后,李眼镜是唯一没有享受过武警战士们热情招待的组员。   不过,这样的待遇,叶毅虽然羡慕,但一点都不嫉妒。   从组织单位年龄皆保密的组长宣布团队成立的那一刻起,李眼镜就时时刻刻抱着武警战士分发的,分量能够直接砸死人的资料,只要稍有闲暇,就研究其中的内容,就算吃饭上厕所的时间也没有放过。   “来,看这里……”   等叶毅走到身边,李眼镜指着屏幕中打开的页面:“……环境解析……微表情分析的结果都出来了……统合部也出了简报,看这里……第三排视频,普拉亚的情绪分析……前几分钟,普拉亚牧师好几次握拳又松开,还有他脸上的表情,都是注意力集中,情绪兴奋的明显特征……后期的不良情绪,应该只和安德烈关联……”   “呃……”   李眼镜说的内容,叶毅半懂不懂,他只关心自己的工作范畴:“和路没什么关系吧?”   “这个……有一定的关系……”   说着,李眼镜操作鼠标,将屏幕中的内容,切换为即时更新的内容。   新的视频中:“三个蜂窝那边”的位置,普拉亚牧师和小安德烈加入了吴清晨的队伍,几人领着牛倌帮工和农奴,出现在几百米之外,叶毅等人团队负责路段的尽头处,开始处理又一片区域的树木、灌木、空隙。   “呀?又开始弄了?”   看到吴清晨等人已改变位置,李眼镜连忙飞快地点击几下,在视频右边,打开了一张由超级计算机实时更新的艾克丽村庄超精准地图。   仔细比对几眼,李眼镜语气有些高兴:“好,第二个位置也基本准确!”   “什么……什么第二个位置?”   叶毅也望向地图,在这张地图上,几十个不同色彩的光点,被几条蜿蜒的曲线,用不同的方式串在一起,形成几个形状不规则的图案。   “这是什么?”叶毅问道。   “蜂窝分布效果图……”   指着这些图案,李眼镜说道:“红线,代表荞麦产量最优解,黄线,代表分群成功率最优解,蓝线,代表村民好感最优解,紫线,代表……”   以地球投入的力量,这些示意图中,被标记为淡蓝色,优先序列相当靠后的村民关系兼顾性最优解,也比普拉亚牧师沾沾自喜,引以为荣,心目中视为这三年最大收获的“主持教堂学——人心科——巧分蜂窝课”至少要精准十倍。   看懂地图和光点,叶毅赶紧发问:“我们这边有几个点?”   “四个。”   “呼……只有四个啊……”叶毅松了口气:“还好吴先生在我们这边最先动手……后面还有这么几十个蜂窝,也不知道他怎么能记下这么多位置。”   “这个,我现在也不清楚……”李眼镜摇摇头:“不过,培训团肯定有办法的吧。”   “还有……”   农村子弟出身,拥有丰富的熏蜂窝经验,叶毅还有个疑虑:“我记得,有时候蜜蜂做窝的地方很奇怪……光砍一下树,烧一下草,真能把它们逼到木桶里吗?”   “光砍树光烧草?”   李眼镜皱了皱眉头:“《磨坊战略》计划书……你看到哪里了?”   “呃……”叶毅抓抓头发:“我看书比较慢……”   这其实不是叶毅的错。   完整的《磨坊战略》计划书,总页数接近八百,比《新华字典》都要稍厚一些。   这本计划书,前五十页的内容相对浅显,全部都是普通人可以理解的内容,帮助民众对该计划建立最基本的印象。   中间一百五十页就有了相当的难度,大部分人只能看懂与自己行业相关的内容。   最后六百多页,任何人只要能看懂七八页,只要拨一个电话,立刻就能接到统合部的邀请。   “唔……你等一下……”   稍稍想了想,李眼镜点开索引,很快找到记忆中的文档,打开念道:“吴清晨先生目前的行动,是为了采取最直观,最能引发联想的方式,引导中古世界原住民,自发思考蜜蜂分群的习性……对于每一处即将分群的蜂窝,参谋团都设计了采用刺激性植物、纯天然激素、针对性引导等方式,尽量保证大部分蜂巢分群之后,在计划中的地点筑造新巢,除此之外,吴清晨先生隐秘实施的方式还包括……”   “隐秘实施?”   叶毅皱着眉头:“隐秘实施是什么意思?”   “你……”   李眼镜情不自禁地摸了摸额头:“砍树填洞烧草,这样的事情,中古世界的笨蛋们还勉强可以理解,他妈的摘几片叶子,烧一锅汤,或者是半夜扛着火把,站在蜂窝旁边跳舞,你猜一猜,中古世界的人会有什么联想?”   “呃……”   稍稍想象李眼镜描述的画面,叶毅立刻明白了其中的风险:“这,确实不太好……”   “何止不太好……”李眼镜无奈地摇着头:“简直就是自取灭亡!”   “好吧,我也就这么一说……必须加上这些隐……唔,隐秘实施的办法,才能保证效果的话……”说道这儿,叶毅又想到了另外一个问题:“……别人不会怀疑吗?”   “怀疑?”李眼镜微微皱眉:“怀疑什么?”   “木桶啊!”指着屏幕中忙碌的队伍,叶毅说道:“吴清晨先生埋木桶才有用,其他人埋都没用,这也太明显了呀!”   “怎么可能会没用?”李眼镜摇摇头,又点开几个页面,指着屏幕中的视频说道:“看这里……几十个实验区都出结果了啊!砍树烧草填空洞,这些步骤都加上,新蜂群选择木桶的几率已经相当高了……”   “不管怎么高,肯定都比不上吴大爷亲手弄的吧!” 第169章 时间点   “是啊,肯定比不上吴清晨亲自分群的效果……那又没怎么样?”   李眼镜笑着说道:“学徒太笨、地方不同、天气不好……别说培训团的那些人精了,就算是我,现在也能给中古世界的笨蛋们找出一大堆成功率降低的理由!而且,到时候可能根本就不需要找什么理由,只要吴清晨做的事情,确实对中古世界的村民都有好处,那边多得是人会自己帮吴清晨寻找原因……”   “嗯。”   思考片刻,叶毅缓缓地点了点头。   “其实……你刚才说的这个问题……”李眼镜继续说道:“在中古世界,至少艾克丽村庄这样的地方,基本上不会存在。”   “为什么这么说?”叶毅问道。   “吴清晨现在,已经是村庄的‘老爷’!”李眼镜重重地说道:“‘老爷’啊!哪个不开眼的下等人,敢对‘老爷’的事情说三道四?再说了,就算有村民脑子进了水,一定要问个究竟的话……既然照料耕牛的办法,都是代代相传的保密手艺,那能够让荞麦加倍结籽的办法,有什么理由得全部教给别人?有这个理由存在,吴清晨到时候隐秘实施某些办法的时候,就算被发现了,都会是一个相当好的说辞!”   “这倒是的,不过……”似乎发现一点破绽,稍稍思考,叶毅又问道:“那要是牧师问呢?甚至,要是给牧师写信的那个……那个领导问呢?”   “你是说堂区的塔尔玛执事,还有阿克福德男爵吗?”   “唔……应该是吧?”叶毅点着头:“反正就是上头的那些人。”   “‘上头’的人啊……如果是我的话……”   李眼镜微微一笑:“隐秘实施的这些手脚,我会故意留出几个容易解释的窍门,就专门等着执事和男爵来问。”   “咦……”   听到这儿,叶毅立刻心中一动。   在这一瞬间,叶毅想起来了,当他们这个施工队,承接到某些公众项目,偶尔碰到上级部门检查的时候,包工头往往会故意弄出一些一目了然,却又无伤大雅的小毛病,专门给领导们留出一定的发挥余地。   “更重要的是……”   当叶毅还在感叹着万法归一的时候,李眼镜已经继续说道:“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教堂执事也好,阿克福德男爵也好,其实已经没有什么实验和尝试的时间了。”   “这是什么意思?”   “来,你看看这个……”   说着,李眼镜点开了一份时间表:“中古世界,以吴清晨进入中古世界的第一天开始纪元历:   0001年02月12日,吴清晨说动普拉亚牧师,首次进行夜移蜂窝的尝试。   0001年02月18日,蜂窝对荞麦地大规模,大范围增产的效果被发现。   0001年02月30日,领主公地需要的蜂窝,基本全部安排完毕。   0001年03月02日,领着办公和农奴,吴清晨开始人工干预蜜蜂分群。”   “嗯?”叶毅没看明白:“这个表怎么了?”   “从吴清晨首次夜移蜂窝,到吴清晨开始人工干预蜜蜂分群……”指着表格里的时间,李眼镜说道:“中间已经过去了40天……”   “嗯……”这是一个很简单的算术题,叶毅点了点头。   “吴清晨第一次开始移动蜂窝的时候,荞麦的花期,已经是第二个月,这样算起来,总共就是70天了……”   “嗯……”这还是很简单的算术题,叶毅继续点头。   “70天啊!”李眼镜重重地说道:“荞麦的花期总共也就三个月,这就过去了70天,再等到艾克丽村庄自由民的荞麦地都布置好蜂窝,蜂窝再完成分群的时候……荞麦花期已经基本接近结束。”   “唔……”   摸摸下巴,想想小时候对农田和蜂窝残余的印象,叶毅又一次点头。   “就连蜂窝效果的发现地、首发地,艾克丽村庄都只能抓住这一波利好的尾巴,那其他地方……堂区也好,男爵也好,又能得到多少好处?……我估计他们连树上的蜂窝都来不及全部移完,又怎么可能还有时间慢慢验证蜜蜂分群的效果?”   “这……对啊!这么算起来的话……”   叶毅眼前一亮:“吴清晨先生的运气还挺好的啊!”   “运气?这怎么可能是运气?”   李眼镜往上推了推镜片:“移蜂窝而已,又不是什么高深的技术,明明治好第一头耕牛的时候,就已经有了充足的时间,可以开始行动;等到被任命为牛倌的时候,吴清晨更是大把的空闲,为什么偏偏要等到花期都过去了一个月的时候,才想起这个事情?”   “呃……”叶毅想不出原因。   “还有!”李眼镜继续说道:“埋木桶的时间也是这样,村环线的规划早就出来了,首次移蜂窝的时候不能清理道路吗?教农奴分工合作的时候不能清理道路吗?为什么一定要等到花期过去70天的时候,才开始干预蜜蜂分群呢?”   “这……”这么一说,叶毅也联想到了其中种种奇怪的地方。   “移动蜂窝、干预分群,两次时间点,都卡得这么好……”李眼镜摇头说道:“实在太难让人相信,这是无意间造成的结果……”   “确实很巧,不过……”叶毅已经基本接受了李眼镜的观点:“这样做有什么好处呢?”   “好处很多啊……”李眼镜指出:“第一个好处,吴清晨拥有了隐瞒和误导的充分缓冲时间,堂区和男爵领,现在已经基本确定没有了时间去验证。”   “嗯。”叶毅点点头。   “第二个好处……”李眼镜板着手指头:“吴清晨的影响力,能够顺利扩散到了教会堂区,以及阿克福德男爵控制的其他区域,同时还不会对这些区域内的实力平衡造成实际的压力。”   “咦,牧师,还有这个小孩子……”指着屏幕中的普拉亚和小安德烈,叶毅说道:“……他们不是已经用木板,将移蜂窝的方法传出去了吗?这个……是不是没有卡好时间点?”   “不是所有事情要需要卡时间点……”李眼镜不以为然地摇摇头:“几块木板而已……没有参谋团设计的全套练习教程,没有吴清晨的指导和纠正……光靠几块木板的话,其他地方想要真正移好蜂窝,想要达到真正想要的增产效果,中间还有好几条弯路等着他们……”   “啊!这……”   听到这里,叶毅瞬间想起了吴清晨指导安德烈在木板上绘画的情形,同时也想起了,木板成功制作之后,每一个摘蜂窝的团队,照样还是有一两处共通的,需要吴清晨亲自指点的错误。   “这简直就……”叶毅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冷颤:“参谋团的那些人,也太阴险了!”   “这怎么能算是阴险?”   李眼镜长长地叹了口气:“这一切,都是为了保护大家罢了……”   “保护?”   “就我看……”李眼镜缓缓说道:“有了这些好处,有了这段时间的缓冲,接下来的半年,艾克丽村庄,就可以安安稳稳地收获到其他村庄足足两三年的粮食产量了……”   “嗯。”   “有了这些粮食,再加上这段时间拉拢人心的策略……”李眼镜悠然神往:“等到秋天收获的时候,吴清晨的安全,就能得到真正的保障……70亿地球人的命运,总算能彻底掌握在地球人自己手中了。”   “两三年的粮食就可以做到这个?”叶毅稍有些怀疑:“堂区,男爵,好像都有十几个村子吧?等到明年,他们都弄明白了蜂窝,粮食也一样能暴增啊!”   “哈哈……”   李眼镜大声起来:“按照计划,只要平稳过度,堂区教会,还有阿克福德男爵领,都是未来的盟友……再说了,十几个村子又怎么样?只要有了这半年的缓冲,别说十三个村庄,就算是三十个村子的力量加起来,也奈何不了吴清晨一根毫毛了!” 第170章 人人有份   两人交谈之际,李眼镜顺便指点着叶毅完善了自己报告。   十几分钟之后,棋牌室中的诸位组员,都递交了各自的报告。   再十几分钟之后,神色冷冽的组长,捏着统合部的简报,指挥着武警战士,将几个苦苦哀求的组员拖出了棋牌室。   又十几分钟之后,伴着棍子和亲密接触的动静,棋牌室内,摆在众人办公桌上的音响,同时响起了“滴”的一声。   悠闲的李眼镜,心有余悸的叶毅,以及其他瑟瑟发抖的幸存组员,纷纷望向各自的显示屏。   在他们望着的位置,显示屏的右下角,同时闪烁着新任务视频的提示。   新的视频光线比较暗,天边是薄薄的晨光,地上有淡淡的雾水。   很明显,中古世界又过去了一天。   和往常一样,视频一开始,吴清晨就直接出现在对口地段的边缘区域,正顺着乡间小道,以培训团教导的快步走姿态,一边健身,一边徐徐走来。   跟随吴清晨的视角,转过一个小弯,对口地段的主要部分出现在棋牌室内的组员们眼前。   “咦?”   新任务的视频刚看几秒,李眼镜就惊讶地叫了一声。   “怎么?”吃到了甜头,叶毅连忙凑了过来。   “看这里……”李眼镜指着视频右上角的地方,在那个距离吴清晨大约还有一两百步的位置,一小团不断移动的黑影,正围着吴清晨昨天埋下去的木桶环绕。   “啊!蜜蜂分群了!”长期的农村生活,叶毅对蜜蜂的习性比较了解,也同样叫了出来:“刚刚把周围弄好,这才一天就真的分群了!参谋团这也太厉害了吧?居然能算的这么准!”   “确实准得有些过分了……”李眼镜也很是奇怪:“虽然这里是第一个移蜂窝的试点,当时也是特意选出来的蜂窝、特意选出来的位置,特意选出来的时间,效果确实应该比较好……不过,第一天就直接分群,效果好到这个程度……运气应该也占了很大的因素吧?”   说着,李眼镜点开索引,在屏幕右侧又打开了一个小页面。   “嘿……我就说吧……”望着右侧小页面刚刚打开的《磨坊战略》的某章节,李眼镜念道:“……通过上述方式,确保2-4天之内,实现第一次蜜蜂分群,形成范例……预计2-4天,这里确实是运气比较好。”   “唔……有几个农民过来了……”   李眼镜念资料的时候,叶毅忽然在显示屏中发现了某些状况:“……好像,这几个农民也看到了分群……嗯,确实发现了……咦?他们要干嘛……我草!这些混蛋开始跑了!”   伴着叶毅的大叫的声音,棋牌室中的其他位置,齐齐爆发出响亮的咒骂。   “跑?我草!跑什么?”   “跑你麻痹,跑个蛋啊!”   “蜜蜂会飞,蜂窝又不会飞!这么激动搞毛线啊!”   “麻痹慢点啊!别踩坏了老子的路啊!”   “我草!我草啊!”老刘的叫声最大也最凄凉:“这得踩死多少杂草,踢飞了多少石头啊!麻痹这怎么还数得清啊!”   基本离开一线体力劳动,有了充分的休息时间,并搬进教堂,有了较好的休息环境之后,地球专家建议下,吴清晨恢复了踏着早晨最后一缕星光出门的生活习性。   于是,最近几天,当艾克丽村庄的村民们,早早出门,准备干活的时候,惊讶地又看到了吴清晨·洛斯的身影。   当然,同样是踏着星光出门,这些人的目的,是为了顺利完成当天沉重的农活;而吴清晨·洛斯的目的,是整个艾克丽村庄,乃至整个中古世界,这一代,以及接下来好几代原住民,基本都不太可能理解的“晨练”。   路上遇见掌握着村庄蜂窝分配的老爷,村民们哪里会错过这样幸运的机会?   这几天,顺路的村民,和只需要稍微绕一点路的村民,纷纷都候在路边,等着吴清晨出现,就一路跟随,奉承吹捧,小心伺候,不求马上得到什么额外的好处,只求先在吴清晨面前混个脸熟。   因此,最近几个小时的天象事件影像,早晨时分,吴清晨出行的时候,总是浩浩荡荡,一大群村民跟在身后,从来没有任何人敢走到前头。   直到这一刻,直到村民们看到了成功分群的木桶——蜂窝。   棋牌室中的组员们看到,为“蜂窝配额”已经勾心斗角了半个多月的村民,看到蜜蜂成功分群的范例时,几乎立刻就明白了其中巨大的意义。   村民们瞬间激动万分,有的飞快地跑到木桶附近,细细观察;有的互相喊叫,老泪纵横;有的赶紧向吴清晨跪下,拜谢祈求……   看着这一幕,棋牌室中的诸人,久久无语。   许久许久,当视频中的人群,好不容易停止了躁动,在吴清晨的安抚下,一步三回头,逐渐离开了画面的时候,众人才悠悠地叹息一声。   “惨啊……”   “真可怜啊……”   “还好,有吴清晨,他们的苦日子不长了……”   “唉……”组员们说话的时候,李眼镜也深深叹息,他摘下了眼睛,使劲地揉了揉眼睛,好一会才对叶毅说话:“时间不多了,我们写报告吧……”   托李眼镜的福,叶毅又一次躲开了组长的招待名单。   又半个小时之后,新任务的图标再次闪烁。   新视频内,中古世界,已时近黄昏。   吴清晨出现的时候,声势比早晨时分还要浩大。   密密麻麻的人头拥簇着吴清晨,另一边,成功分群的木桶蜂窝附近,伊弗利特管事、奥康纳、托尔,好几名艾克丽村庄的管理层,已经站在同样密集的村民前头。   惊叹、感叹、赞叹……   一系列“吴清晨奇迹”的标准步骤有序进行,组员们注视下,足足花费了一个多小时的时间,一整套流程才算是基本结束。   吴清晨缓缓离开,天象事件的视角也随之转移的时候,组员们注意到,木桶蜂窝旁边,依然有好几十位后面才到达的村民,还在继续着惊叹、感叹、赞叹……的标准流程。   “呃……”   时间长度破纪录的视频终于结束,望着叶毅希冀的目光,李眼镜双手一摊:“这一次报告,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还好,大约是考虑到了组员们的素质极限,这一轮的视频,虽然已经让对口地段彻底地面目全非,组长却出乎意料地没有惩罚任何一名组员。   由于上一段视频消耗了足足一个小时的缘故,当组员们全部完成报告,组长也公布完统合部简报的时候,中古世界,已经又过去了一天半。   三段视频,同时出现在新任务的提醒栏中。   第一段视频,又是清晨。   “咦……”   当吴清晨又一次领着一大群人出现在视频中的时候,才看了十几秒,李眼镜就发出一声惊叹:“这么怎么回事?”   “怎么?”叶毅习惯性地凑了过来。   “等等……”李眼镜的面色相当严肃,他戴上耳塞,摆摆手示意同伴保持安静。   “哦……”叶毅乖乖地安静下来。   “还真是这样?”继续观看视频,李眼镜眉头渐渐皱起:“这不对呀……”   “唔……这里也是……”   “这个村民也是……”   李眼镜拖动进度条,眉头越皱越深。   李眼镜点开第二段视频。   李眼镜点开第三段视频。   李眼镜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站在旁边,虽然不知道李眼镜发现了什么,但叶毅的脸色也同样变得凝重。   看完全部的三段视频,李眼镜揉着眉心,思考了好一会,然后又一次点开了第一段视频。   “看这里……”不等叶毅询问,李眼镜直接指着屏幕说道:“看巴里特这边……”   叶毅看过去,李眼镜指着的位置,某片花朵盛放的荞麦地旁,三位农夫,一名农妇,正推着犁车,在泥地里完成翻耕的收尾工作。   “呃……”看了半天,叶毅也没看出什么花样:“这里怎么了?”   “这是汉塞尔家的份地……”李眼镜指着花朵盛开的荞麦地,“这是巴里特一家……”李眼镜又指着正在和泥浆奋斗的一家:“前几天干活的时候,他们都牵着耕牛,但这一次……还有接下来两个视频,耕牛都没有出现!”   “呃……”叶毅不是很明白:“那又怎么样呢?”   “你再看这里……”说着,李眼镜将进度条微微拖动,画面回复后,李眼镜指着视频的又一个位置:“看!这是吴清晨回教堂晚祷的时间,威利和史丹,居然也扛着农具,准备回家!”   “这……比平时早了……唔,至少半个小时啊!”明白中古世界劳作的时间长度,叶毅也发现了其中的异常。   “还有这里……”点开另外两段视频,李眼镜麻利地操作,又指出好几处异样:“看……早上出工的时候,吴清晨边上的农民明显少了好几个……还有这里……这两个家伙,居然坐在田垄上歇气……还有这!这个小混蛋踩到了荞麦,他爹居然没赏几个耳光!”   “这是怎么回事?”叶毅的眉头,也渐渐皱了起来。   “很明显……”   李眼镜重重地哼了一声,“艾克丽的村民把吴清晨盯得很紧,两天的时间,已经足够传播蜜蜂分群,人工干预成功的消息……这些混蛋,大约都知道了蜂窝的好处,人人都能有份!”   “这……这应该是好事啊……”叶毅不明白了。   “当然是好事!可是……”李眼镜苦笑着说道:“吴清晨出现之前,中古世界的这些家伙,必须努力,不,必须玩命干活,才能勉强活下去……现在,有了蜂窝,有了吴清晨给予的希望,不用玩命干活,似乎也能活下去,还能比以前活得更好,那谁还会玩命干活呢?要知道,谁都不是天生的贱骨头!”   “不会吧?”   只要好好干,就能有收获,面对这样的处境,村民居然会作出这么不明智的选择,叶毅感觉很有些不可思议。   “不会?”   李眼镜取下右边的耳塞,递给叶毅:“你自己听听……”   叶毅戴上耳塞的时候,李眼镜将进度条拖到了某个位置。   视频内,傍晚时分,吴清晨经过对口路段的时候,近百步之外,巴里特一家摘下兜帽,遥遥向吴清晨弯腰行礼。   吴清晨微笑致意,缓缓走过,巴里特几人继续干自己的活儿。   干活的时候,巴里特一家几口,嘴唇不时蠕动,正在说着什么。   在中古世界中,这么远的距离,又是在身后的位置,吴清晨当然听不到他们对话的内容。   不过,在地球上,有数十万高清摄像头捕捉,有专业的团队分析,有语言学家服务,戴上耳塞的李眼镜和叶毅,不仅可以选择单独听他们的对话,而且还贴心地加上了完全匹配这一家几口声线的配音。 第171章 可悯   “还看什么?”看到儿子们还在望着吴清晨离开的方向,巴里特重重地一拍犁车:“快点干!都给我加把劲!活儿还多着呢!”   “父亲……”长子愁眉苦脸地转回头:“就我们几个,干得再快,再怎么加把劲……这些活儿也不可能干完啊,这哪里是光靠人力能一两天干完的活儿!”   “是啊。”次子也担忧地附和着:“父亲……要不,还是把家里的耕牛也牵过来吧……”   “不行!”父亲斩钉截铁地否定。   “可是……不用耕牛,这边的活儿还得干好几天……”看看天色,长子有些着急:“万一哪天下雨的话,所有份地都会疯长杂草,到时候,这块份地的活儿怎么办?”   “那就赶紧干……”跟着看看天色,父亲的神情也有点凝重,“下雨之前,能干多少就干多少。”   “剩下的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父亲无奈地摇摇头,“剩下的地方,当然只能算了。”   “父亲!”两个儿子同时叫了出来。   “别说了!反正……”父亲抬起手,止住儿子们的劝说:“……无论如何,这一次都得让耕牛多歇几天……要知道,我们家的耕牛不像其他受伤的那些人家,上次该死的布朗坏事的时候,我们家耕牛几乎伤得最重,差点就爬不起来了,好不容易托洛斯老爷的福,总算治得差不多了,又紧接着马上劳累了整个夏役……你们又不是没看到它前几天的样子!现在不让它好好喘几口气的话,万一又受伤了……或者更严重了,那该怎么办?”   谈到耕牛的伤情,两个儿子都沉默了。   “不过也不用太担心,我们不是已经求过理查德了吗?等到方便的时候,他会帮忙请伊德再看看我们家的耕牛,不出意外的话,应该也就是这几天了……”   说完对耕牛的全部安排,再看了看两个儿子还是很担忧的神情,巴里特又继续安慰道:“另外,如果这片份地实在干不完,或者万一真的下雨,也不是太严重……反正,我们还有其他几片份地,只要有洛斯老爷恩赐的蜂窝和木桶,等到秋天收获的时候,这片份地少收点豆子算什么?其他份地多结出来的荞麦,足够让我们吃的很饱,而且能让我们多吃很久很久!”   “嗯,是的!”“对,就是这样!”   提到蜂窝和木桶,儿子们的神情立刻变得轻松了。   “知道了就赶紧干吧……”父亲又看看天色,“这几天确实很可能要下雨了……赶紧干,加把劲,听说洛斯老爷都亲自拉过犁车,我们几个干干牲畜的活儿,那不是更应该吗?有什么好抱怨的?”   “没有抱怨,没有抱怨!”   “绝对没有!”   不知是触及了什么回忆,听到“抱怨”这个词汇,两个儿子同时打个哆嗦,然后又连忙同时飞快地摇头。   “来,干吧!用力……走!”   随着一声大喊,泥泞的份地里,父子三人的身体,同时向前深深倾斜,随着他们用力地向前迈步,三人双手牢牢抓住的绳子,将他们裸露的肩膀,勒出了深深的血痕。   ————————   “听明白了吧?”   地球,棋牌室。   李眼镜偏头望向同伴。   “啧啧,可怜啊……”仍然注视着视频内艰难跋涉的农民,叶毅怜悯地摇摇头:“就算有了蜂窝普及的好处,想让家里受伤的耕牛休息几天,都得全家上阵,人干畜生活……”   “看来你没听明白。”李眼镜也摇摇头,打开第二段视频,拖动着进度条。   在这段视频内,中古世界又过去了一天。   0001年03月05日。   吴清晨这一轮进入中古世界,第四天。   中午时分。   棋牌室团队负责的对口地段,吴清晨缓缓走过的时候,远远的荞麦地中,两个男人正在花朵盛开的份地里忙活,一名农妇坐在田垄边上休息。   两分钟左右,吴清晨距离走出对口地段还是一两百步的时候,农妇站了起来,小心翼翼地拨开身边的荞麦杆,缓缓走向两个男人正在忙活的份地。   “嘿,吉莉!”份地里,年纪较大的男人立刻叫了起来:“你干什么呀?快坐下!”   “阿维克修,我已经坐了很久啦!”吉莉继续走着:“应该干活了。”   “哪里很久?”阿维克修深深地皱眉,连连摆手:“连小小水烧到跳水的时间都不到!赶紧回去……不要过来了!”   “科伦!”看到吉莉不声不响,还在继续走过来,阿维克修恼怒地对前面喊道:“你到底是瞎了还是聋了?还不赶紧把你母亲扶过去坐好?”   “哦……啊!”科伦连忙站起来,扔掉手中刚拔出来的杂草,同样小心翼翼地拨开荞麦杆子,缓缓走到吉莉身边:“母亲,你别过来了,这里的事情我们都能干好……您还是好好歇一会吧。”   “我没事了呀!我挺好!你看……”   说着,吉莉挣开儿子的手臂,蹲下身去,双手开始麻利地清理和荞麦争夺养分的杂草:“瞧,一点事都没有了吧……刚才只是碰巧,其实我真没什么事,我就说……咳……咳咳咳咳咳……”   一阵剧烈的咳嗽,将吉莉接下来的话呛了回去。   “母亲!母亲!”   科伦连忙扶住吉莉,快步走向田垄。   “别……别碰……咳……别碰到……荞麦花咳……咳咳咳咳咳……”   吉莉一边剧烈地咳嗽,一边压着儿子的脚步。   坐下之后,吉莉又咳嗽了好长一段时间,才总算缓过气来。   “母亲……”   等到吉莉终于恢复,满脸焦急的科伦才稍微松了口气,他继续轻轻地拍打着母亲的后背,缓缓说道:“母亲,你别勉强了……份地的活儿,有我和父亲就够了,你今天就坐在这里,先好好地歇一会吧。”   “可……咳……咳……可是……”吉莉一边轻咳,一边说道:“没……咳……没我的话,这里的活儿,今……咳……今天肯定干不完了呀……”   “不,肯定能干完……”科伦先是摇摇头,然后微笑着说道:“最多马虎一点,中间稍微留下一点点杂草吧!”   “马虎一点……唉!”吉莉苦笑着摇摇头,叹口气,呆呆地望着荞麦份地。   “不行!”十几秒后,吉莉又站了起来,再次走向份地:“不能马虎!一定要全部拔掉!”   “别!别!快坐下,你快坐下!”科伦连忙用力地拉住母亲:“好!好!全部拔完!你快坐下,我们一定全部拔完!”   吉莉终于又坐下了。   “求你了!”这一小会,科伦就出了一身大汗:“母亲,我求你了!您别闹了!斯格兰德叔叔,克鲁叔叔,还有科瑟叔叔都说了,您这是累病!一定不能太辛苦!再这样下去……您……您就……您就……”   说着说着,科伦的声音越来越低。   “累病啊……”望着天边,吉莉悠悠地重复着,她忽然笑了起来,“累病有什么了不起?村子里哪家没有累病?而且,谁的累病不是都能熬过好几年?但要是活儿干得不好……唔,就像不把杂草全部弄干净……要是得了饿病,就连今年冬天也过不去了……”   “怎么会!绝对不会!”科伦使劲摇头,大声否定:“要是以前还有可能,但今年绝对不会!留下一点点杂草算什么?只要有洛斯老爷恩赐的蜂窝和木桶,今年冬天,我们绝对不会得饿病!”   “就算这样……”看着份地,吉莉脸上满是可惜的神情:“粮食总是越多越好啊……”   “不好!”科伦重重摇头:“反正,无论如何,母亲你今天都得坐在这里!剩下的杂草,都交给我和父亲了!” 第172章 不可怜   “听明白了吧?”   地球,棋牌室。   李眼镜又一次偏头望向同伴。   “啧啧,可怜啊……”仍然注视着视频内坐在田垄边上的母子,叶毅怜悯地摇摇头:“就算有了蜂窝普及的好处,想让积劳成疾的老娘休息一下,也得精打细算啊……”   “看来你没听明白。”李眼镜摇摇头,又一次拖动了进度条。   下午时分,吴清晨又一次出现在对口路径。   正是村民们在田地里忙碌的时间,理应冷冷清清的小径,居然有两父子,正扛着农具,提前走向自家的方向。   候在路边,摘下兜帽,向吴清晨鞠躬问候。   等着吴清晨走出好几步,父子两人又开始疾行。   “快点啊!”   两人双腿迈得飞快,速度已经接近小跑,父亲却还是不太满意:“再快点,已经不远了!”   “父……呼……父亲……”儿子一边喘气一边回答:“真……真的走不动了……”   “你……啧!”回过头,仔细看看儿子额头细密的汗珠,以及通红的脸颊,父亲无奈地减慢了速度,他恨恨地跺了一脚:“特意让你在份地里吃的鸡蛋,力气都到哪里去了?”   “都是我的错……”儿子羞愧地低着头,“我……我腿抖……”   “算了算了……哎……”父亲深深地叹息一声:“最多,再腾几个傍晚出来吧。”   “我……对不起,父亲……”儿子的脑袋,垂得更低了。   “算了,也不能全怪你。”父亲拍拍儿子的肩膀,“我们家的份地,确实离木屋太远了……只是这么一来,等到洛斯老爷恩赐的时候,蜂窝和木桶让荞麦多结出来的麦子,就又得少一些了……”   “父亲……”喘了几口气,儿子稍微恢复了一些:“我记得平时,每年夏天快要结束,秋天又刚刚开始的时候,份地的活儿不是都会稍微少一点吗?到那个时候,我们再修木屋的话,应该就不会时间太紧,浪费麦子了吧?”   “我知道你说的是什么时候……”父亲先缓缓地点点头,然后摇头否定:“你还小,只记得到那个时候,份地里的活儿会少一点……但你还不知道,到那个时候,如果运气不好,就已经有可能出现很冷的天气了!我记得在我还很小的时候,就是在那段时间,到处都刮着大风,白天还算好,到了晚上,全家人围着火塘,烧起柴火,照样冻得发抖,好几天之后,才又突然重新变得暖和……”   “好几天……”想想父亲描述的场景,儿子打了个冷颤。   “秋天就冻得发抖啊!我们还好……”父亲指指自己和儿子,然后才又说道:“你的弟弟,现在还只能在床上爬……要是遇上那样的天气,该怎么办呢?再说……我们的木屋,确实已经太久太久没有修过了,每到下雨就到处都是水,每次准备食物都到处冒烟,风稍微大一点,就到处咯吱咯吱响得吓人……前两年,老佩德罗总是说太忙太忙,眼睛只看到地里的豆子和麦子,一直不愿意花时间修一修木屋,结果一家人都……”   “可怜的佩德罗。”父亲的话勾起了儿子灰色的回忆,他双手抚了抚肩膀,脸上很是黯然。   “可怜的佩德罗。”父亲的双手同样抚了抚肩膀。   做这个动作的时候,无论父亲还是儿子,两人的神情都比以往虔诚了许多许多。   默默地走了几十步,父亲又说道:“既然主宰眷顾,让我们这么多年都幸运地活着,而且接下来,只要等到洛斯老爷恩赐蜂窝和木桶,就算我们再多腾出几个傍晚修复木屋,照样还是可以从份地里收获更多的麦子……”   “孩子,既然我们已经这么幸运,就绝对不能再贪婪了……要知道,我们这样的人,可绝对不可能劳累主宰永远眷顾着我们呀!”   ————————   “听明白了吧?”   地球,棋牌室。   李眼镜再一次偏头望向同伴。   “可怜啊……”仍然注视着视频内神情肃穆的父子,叶毅怜悯地摇摇头:“就算有了蜂窝普及的好处,想要好好活下去,要办的事情还是这么多……而且,就算都办完了,秋天和冬天的日子,照样还是很难熬……”   “看来你没听明白。”李眼镜又一次摇摇头,打开第三段视频,开始拖动进度条。   “你到底想说什么?”   连续好几次没头没脑地被鄙视,就算平时还得抱李眼镜的大腿,以逃脱组长的招待,叶毅还是忍不住发问了。   “这个嘛……”   听到这个问题,李眼镜终于不再播放视频。   接下来,李眼镜按了几下键盘,让“计划让耕牛休息的家庭”,“儿子体谅积劳成疾的母亲”,“父子赶回去保养木屋”,以及其他几个李眼镜发现的异常情形,同时排列在显示屏中央。   “看了这么久,你就看到了可怜?”指着屏幕,李眼镜问道。   “呃……”叶毅又看了看,没看出什么花样:“难道不是吗?我看错什么呢?”   “当然没错,这些人确实可怜……”李眼镜摇摇头,继续说道:“不过你没看到重点:可怜之外,这些人的劳动效率,劳动积极性,都比以前降低了很多!”   “是吗?”叶毅不以为然,并怜悯地摇摇头:“也许吧,但他们也没办法啊……”   “是,他们是没办法!”   指着显示屏中排列的片段,李眼镜重重地说道:“但是,你要想一想,这仅仅是我们这里的对口路段,仅仅是吴清晨经过时,才出现在天空巨幕的一点点时间,就已经有1,2,3……8次这样的情况……唔,加上早晨没有按时出现的那些人,至少已经是15例……”   “15例啊!和继续保持以前劳动效率的人相比,这几乎占到了三分之一的比率!另外,还有更严重的一点:从木桶出现效果,到这些人开始懈怠,到现在位置,中古世界才过两天!才两天啊!就已经出现这么大规模的劳动积极性降低现象,再过几天,等到蜂窝普及的效果全面体现的时候,那还了得!?这是非常危险的信号!”   “危险?”   “还记得我说过的吗?”李眼镜神色凝重地说道:“按照《磨坊战略》的计划,有了这些额外增产的粮食,再加上拉拢人心的策略,吴清晨的安全,70亿地球人的命运,就能彻底掌握在地球人自己手中……”   “当然记得!”叶毅重重点头。   “但这一切的前提,都是以粮食,充足的粮食,越多越好的粮食为根基,粮食越多,成功的把握越大,反之……”李眼镜苦笑着摇摇头,忧心仲仲地继续说道:“粮食越少,成功率当然也就越低了……”   “什么?还有这个说法吗?”   “千真万确!”李眼镜毫不迟疑地点头:“换句话说,这些可怜的人,正在挖掘我们的安全根基!”   听到这儿,李眼镜的旁边,叶毅站不住了。   再次望向显示屏,看着这些整齐排列的中古世界惨剧,叶毅脸上,原本满是怜悯的神情,瞬间变得很是复杂。   “怎么?还在可怜他们?”   李眼镜伸出手指,在屏幕上缓缓划过:“嗯,父亲雪藏耕牛,兼顾大局;儿子心疼母亲,强制休息;匆忙赶路,赶在寒潮前修复木屋……是的,他们都很可怜,而且都是迫于无奈,有这样那样的原因……但是……”   李眼镜的手指指向叶毅:“中古世界的人,这么恶劣的环境,都能这么心疼自己的亲人……你呢?你的亲人呢?父母,儿女,亲戚,朋友,哪一个不值得更加爱护?”   “如果,现在你可怜他们……”   李眼镜接着说道:“等到这半年过去,等到《磨坊战略》万一遇到障碍的时候,等到吴清晨万一因此遇见麻烦的时候,你想一想,谁来可怜你?”   “谁来可怜我们?” 第173章 负资产运营   谁来可怜我们?   当废物利用,相当勉强才能列入对口分析团队的施工队员们,都已经察觉到中古世界不正常的情形时,大部分地球人,也都接到了类似的讯息。   隔着屏幕,看着中古世界瘦骨嶙峋的艾克丽村民们,在泥泞份地中汗流浃背,忍饥挨饿,艰难跋涉的时候,绝大多数地球人,都不介意感慨一番,奉上有良心的怜悯,说不定偶尔还会流下几滴同情的泪水。   不过,如果这些懒骨头开始懈怠,劳动积极性下降,可能导致粮食变少,进而对半年内实现绝对安全的目标造成影响时——无论这影响多么微小,只要这影响可能威胁到自己,以及自己家人——这些“绝大多数”的地球人,都毫不吝惜地表达出自己的痛恨和不可容忍。   ————————   洛县。   第一市民医院,住院部病房。   “哎呀!”   看着电视机中滚动播放的吴清晨频道内,主持人和嘉宾正在分析的“偷懒事件”,靠近房门的病床前,某位皮肤黝黑,骨节粗大,一看就做惯了农活的病人亲属,重重一拍大腿:“这家的牛伤的是筋啊!怎么能放在家里发呆?牵出来溜溜,偶尔干点轻活,才好得更快啊!”   “还有这边……”   另一张病床的家属也开口了:“这爷俩的脑瓜子也不行,加固和防寒而已,木屋这么小的面积,哪里用得了几天?交给我来装修,半个下午就管够了!”   “你们说的是好……”第二张病床的病人摇摇头:“可是这个什么中古世界,就像解放前一样,哪里有这个技术啊!”   “这点屁事,要什么技术?”   “有吴清晨在,还怕没技术?”   “没别的,政府没早重视!”靠近房门的病人家属痛心疾首:“瞧瞧,我们这屋里,随便聊聊就能解决两个问题!政府只要下决心,找点专家还不容易吗?”   “就是!早发现,早关注,对症下药,提前把这些人的后顾之忧都解决掉,哪里还有这些破事?”   “说到底还是穷,还是懒!”   “妈妈……”病房最里边,靠近窗户的病床上,看着电视机中有关“偷懒”的分析,听着旁边大人们热切的讨论,囡囡疑虑地拉着母亲的手:“怎么啦?大家怎么为什么生气?清晨哥哥睡懒觉了吗?”   “没有……”母亲摇摇头,轻轻拍拍女儿的手背;“清晨哥哥是勤劳的孩子,做坏事的,偷懒的,是别的坏蛋!”   提到中古世界那些“坏蛋”们的时候,母亲好不容易才压住语调中的怒火。   ————————   洛杉矶微生物研究所。   “好!太好了!”   快速浏览助理急匆匆送过来的中古世界简报,以及地球舆情简报,博士双眼放光:“立刻联系情报中心,同步这群懒鬼的资料,重点是心理分析和行动轨迹。”   “好的,博士!”   站在左边的助理快速转身,走到门口的时候,已经拨出了电话。   “立刻通知各主管,各部门,准备好材料和仪器,资料一到,立刻调整方向!随时准备研究最痛苦,最迅速,最能产生警示效果的方式,给这些消极怠工,浪费粮食的懒鬼们,竖立几个榜样!”   “可是……”助理迟疑着说道:“针对劳动积极性下降的现象,《磨坊战略》中已经有很成熟的预案……”   “我知道有预案!”博士打断了助理的提醒:“不过,再成熟的预案,没实施之前,谁也不敢肯定效果!另外,我们的研究……并不是劳动积极性下降的时候才用得上。”   “好的,博士!”   站在右边的助理也快速转身。   “等一下……”博士叫住助理:“记得提交紧急追加经费的报告!”   “数额是……”助理掏出了笔记本。   “这么严重的情况,民众又这么重视,当然是最高标准!”   ————————   江县。   某出租房。   “靠!”   看着网站编辑加班加点总结出来的“偷懒列表”,以及这些混蛋偷懒可能导致的严重后果,李振才咬牙切齿地拍打着键盘:   “一天到晚尽出名堂,老老实实干点活就这么难吗?”   在他浏览的页面,类似的谴责飞快刷屏:   “好了伤疤忘了痛,一定要好好教训这些懒鬼!”   “取消他们分蜂窝的资格!杀鸡儆猴!杀一儆百!”   “把他们家里的耕牛都拖出来,专门干最重的活!”   “懒鬼!贱骨头!强烈建议把这些人都列进重点监控目标!”   “国家有办法吧?国家肯定有办法的吧?国家绝对有办法的吧?”   ————————   国家当然有办法。   人工干预蜜蜂分群的效应逐渐体现,中古世界的这一波劳动效率降低现象,确实早就在参谋团的预料之中。   不过,和普通民众怒骂村民劳动效率降低,可能会对《磨坊战略》物资储备的影响不同,在临时委员会高层幕僚,以及总览全局的参谋团决策层看来,这一次的现象,更加体现了早期农耕文明的脆弱性。   生存威胁降低的时候,就开始追求更好的生活享受,这是人类的天性。   不用说中古世界,就算是21世纪的地球也是如此。   银行卡还有余额的时候,找工作的急迫程度,当然不会太高。   信用卡开始催款的时候,老板、上级,客户的面目再可憎,也只好捏住鼻子忍了。   从这个角度出发,解决中古世界劳动效率降低的现象,办法很简单:负资产运营。   中古世界的每一根草,都被地球标记下来,列入了物资清单,宝贵百倍的粮食资源,又怎么可能容忍中古世界的村民们作为储备?——存钱好歹还有几毛钱利息,存粮食?那不是白白便宜了虫子和老鼠吗?   当然,无论地球,还是中古世界:人,都是最宝贵的资源。   地球团队当然不是打算把中古世界的人活活饿死,而是说,必要的食物之外,剩余的粮食,以及其他资源,都必须充分利用起来。   就算没有这一次劳动效率降低的现象,甚至,就算没有采用蜜蜂增产的方案,负资产运营的指导思想之下,吴清晨进入中古世界后,艾克丽村庄的村民们,从这一次秋季收获的时候开始,就别想再指望家里能拥有超过半个月的粮食储备。   在这个极端落后的世界,控制了粮食,就从源头上控制了所有的村民。   不过……搜刮粮食,降低储备,如此天怒人怨,天地不容,天打雷劈的建议,当然不能由形象定位为五好村民——十世善人——当代圣贤的吴清晨·洛斯来提出。   而且,这件事件也不方便一蹴而就,总得让村民们,先享受享受封建社会的粗暴,再来感受地球手段的温暖。   ————————   纷纷扰扰间,地球度过了两个小时,中古世界又过去了两天。   0001年03月07日。   吴清晨这一轮进入中古世界,第六天。   深夜。   木屋里静悄悄的。   一只手,轻轻地挑开了“墙洞”,六只眼睛,悄悄从这个艾克丽村庄当下很时髦的构造朝外张望。   “好了吗?”   老半天,身后传来了压制到最低的声音。   “急什么?”墙洞旁边回答的声音,正是吴清晨被男爵任命为牛倌时,领头向老威廉贿赂了一捆牧草的韦恩:“还早着呢!”   “唉!”身后的婆娘叹口气:“……已经这个时候了,再不睡,明天的活儿该怎么办啊……”   “还明天的活儿!”韦恩重重地哼了一声:“不早点准备的话,活儿干得再多也没用!”   “这还是说不准的事情呢……”身边,次子嘟囔着说道:“……谁知道到底是不是真的……”   “还可能有假吗……一份蜂窝属于教会,一份蜂窝属于男爵,剩下的蜂窝属于伊弗利特老爷和普拉亚老爷,移蜂窝的办法属于洛斯老爷,扣木桶的办法也属于洛斯老爷……多出来的麦子,当然也属于教会、男爵、伊弗利特老爷、普拉亚老爷,还有洛斯老爷!加税!蜂窝税!”   韦恩苦涩地说道:“听听吧,蜂窝税!蜂窝税……这样的话,是邻居们能编造出来的吗?”   “唉……”婆娘叹息着:“安德烈小老爷怎么……蜂窝税,唉……其实,小老爷说的也没错。”   长长的叹息之后,木屋里,众人都沉默了。   “其实……”许久,长子才缓缓说道:“霍尔曼自己也说了,这只是安德烈小老爷说的话,管事老爷,牧师老爷,还有洛斯老爷,现在还什么都没说……”   “唉……”韦恩长长地叹息一声:“管事老爷和牧师老爷,当然不能随随便便说话。至于洛斯老爷……主宰啊,仁慈的洛斯老爷,善心的洛斯老爷,怎么可能说这个!蜂窝税,洛斯老爷肯定想都不到啊!”   “普拉亚老爷也很仁慈……”婆娘说着:“蜂窝税不会太多吧?他会给我们多留下一点麦子吧?”   “对啊,普拉亚牧师一定会让我们多留下一点。”长子的声音中充满了希冀。   “说不定,收完蜂窝税,我们还能多留下一罐……不,多留下两罐……那样我们就能多吃一个月了!”次子望着记忆中陶罐的位置。   “牧师老爷是仁慈,也对村民很好。”韦恩的语调中确实充满了感激:“如果只是两罐,或者再多一点点的话,普拉亚老爷肯定会留给我们。”   “那……”长子迟疑了:“我们为什么还要去偷偷挖坑呢?”   “唉……”韦恩叹息着:“可是……有些事情,如果男爵老爷都决定了……普拉亚牧师就算想给我们多留一点麦子,又怎么方便呢?”   “这……”   “好了!”韦恩说道:“反正,就一晚上的时间,先挖好再说,如果秋天收获的时候,我们能留下多一点的麦子,那当然最好,就当是白花了一个晚上……如果到时候男爵老爷的蜂窝税太多……唔……那我们的准备,就用得上了。”   “嗯……”婆娘和儿子们,齐齐点头。   “应该差不多了……”再次从墙洞朝外面看了几眼,韦恩回过头:“你们等着……我过去看看……”   说着,韦恩极轻极慢地推开了木屋的房门。   近半个小时之后,木门以稍稍慢点,但已经接近平常的速度被推开。   “好了。”回来之后,韦恩的声音正常了许多:“都没有声音,那几家都睡了。”   “好。”“走吧。”“带上东西。”   三个声音同时回答。   半分钟后,四个人走出了木屋。   夜色深沉,风有点大,乌云飘过,遮住了大半天空,只有几丝微光,从间隙中隐约投下。   “太好了!”韦恩面色一喜:“这就更不容易被人看到了,都抓住我的衣服……”   扛着锄头、木锹、铲子、镐头,四人鱼贯而行,走过小道,跨过溪流,爬上丘陵……   近一个小时之后,四人走进了森林。   又十几分钟之后,离开村民们拾柴火的常道,钻进茂密的树林,在一片天然形成小空隙中,四人终于停了下来。 第174章 鲁钝   次日。   天蒙蒙亮的时候,吴清晨又开始例行“晨练”,走在路上,吴清晨发觉,特意候在路边,等待和自己偶遇同行的村民们,脸上似乎都多出了一些担忧的神色。   看起来,循循诱导小安德烈说出的某些言论,已经产生了预期的效果。   现在的艾克丽村庄,应该已经传遍了蜂窝税的消息……   吴清晨不动声色地继续晨练,心中暗暗点头。   晨练结束,走回教堂的路上,吴清晨遇见几波迟到者。   “洛斯老爷,日安。”   远远地看到吴清晨,韦恩三父子赶紧站到路边,摘下兜帽,深深弯腰。   “日安,韦恩。”吴清晨微笑着招呼:“今天好像晚了一点?”   “哎……是啊!”韦恩重重地叹口气:“不知道怎么回事,不小心睡过头了……”   你骗鬼哦?   你们几个的裤腿,都零星点缀着森林边缘的黑泥,衣袍都粘着杂草和树叶……   嗯,看来韦恩一家藏粮食的地点是在森林里了,而且应该是村庄北面的森林。   根据参谋团推演的形势判断,按照培训团教导的方式观察,吴清晨将韦恩父子的行为和地点,都猜得七七八八。   “晚了就赶紧去吧。”   拆穿这些并没有任何意义,吴清晨摆摆手,让韦恩父子离开。   几分钟之后。   阿尔塔和他的儿子,摘下兜帽,站在路边。   “洛斯老爷,日安。”   “日安,阿尔塔,怎么现在才过来?”   “中水那边的份地还剩点活儿……”阿尔塔指指自己和儿子:“我们早上去了那边。”   是吗?   你家中水旁边的份地都是牧草,为什么脖子、胳膊、脚踝这些裸露的地方,却都是明显被荆棘弄出来的刺痕?   唔,裤腿还有点水迹,看起来,阿尔塔家埋藏粮食的地点,应该就是水边的灌木丛了。   “别耽搁了,赶紧去吧。”   吴清晨作出判断,点点头,示意几人离开。   又走了十几分钟,快到教堂的时候,吴清晨看到了史考特一家。   “嘿!”这一次,吴清晨停了下来:“史考特,你们……这是干什么呢?”   树丛旁,史考特全家正在激烈地交谈,长子手中提着两只母鸡,其他人的脸色很是难看。   “啊……洛斯老爷!”直到吴清晨说话,史考特一家才发现老爷驾到,几人忙不迭地行礼。   “嗯嗯。”吴清晨点点头,指着母鸡说道:“怎么出来干活还带着这个?”   “不是我们带出来的。”史考特摇摇头。   “雷契尔那个混蛋给的!”史考特的长子咬牙切齿地说着:“这个混蛋!他家几个小崽子饿得快走不动的时候,我们好心借了点粮食给他……没想到……没想到,这个混蛋!居然选在现在这个时候还我们的粮食!”   “还粮食?”吴清晨微微皱眉:“现在还粮食不好吗?”   “当然不好!怎么能现在还粮食呢!现在还,等到秋天的时候……”   “咳!”史考特重重地咳了一声。   听到父亲的咳嗽,长子猛然醒悟过来,倏地止住了接下来的言语。   同时,史考特接着说道:“是啊,怎么能现在还呢?这么早,大家都要干活啊,突然给两只母鸡,我们还得特意送回家……”   你们烦恼的,其实是这两只正在扇翅膀的小家伙,隔几天就能生个蛋,实在舍不得杀……但不杀的话,等到秋天收税的时候,这个咯咯咯叫个不停的小可爱,又实在想不出隐藏的办法吧?   “是啊,雷契尔真会惹麻烦……”吴清晨摇摇头:“不过既然已经给了,那就赶紧送回家吧。”   站在教堂门口,看着史考特一家走远的身影,吴清晨不由失笑。   看起来,小安德烈散布消息的效果,比需要达到的程度还要好一点呀!   这样一来的话……   将参谋团重点标注的几个关键参数,和蜂窝税的消息散布以来,这几天自己观察到的情况,在心中略作对比,走向已经能看到尖顶的教堂,吴清晨心中作出了决定:看起来,参谋团的方案,已经可以实施了……   不过……   在此之前,还有一点很麻烦的时间,需要先熬过去……   ————————   大约一个半小时之后。   教堂前开辟出来的空地。   “洛斯,你又错了!”   吴清晨骑着“长耳朵”,普拉亚牧师牵着缰绳,小安德烈亦步亦趋。   果然!又来了!   吴清晨心中无声地哀号。   “用力,用力!”拍着吴清晨垂于马腹边的小腿,普拉亚牧师大声说道:“你这样夹不住,真正跑起来的时候,太容易掉下来了!”   “好的。”吴清晨点点头,双脚加了点力气。   “这里往前面一点!”说着,普拉亚牧师在吴清晨的大腿上也拍了一下:“这样能坐得更稳。”   “好的,好的。”吴清晨又点点头,屁股朝后面挪了一点。   “腰直一点,不要弯这么深!”   “后背挺起来!”   “脑袋压低一点!”   吴清晨一一照做。   几分钟之后。   “啧……洛斯,你又错了!”普拉亚牧师皱着眉头,拽住吴清晨的小腿:“这里!用力!夹住!”   “好的好的。”吴清晨又加了点力气。   “还有这里!”普拉亚牧师又指着吴清晨的大腿。   “还有这里……这里……这里……这里……”   一边说,牧师老爷一边指过吴清晨的腰,小腿,脑袋,脖子……   吴清晨一一照做。   又一小会之后。   “主宰啊!”   普拉亚牧师极其沉重地叹息一声:“洛斯……你又错了……”   我知道!   要不是双手必须抓住另一条缰绳,吴清晨恨不得双手掩面。   我知道,我都知道!   “唉,算了算了……”   一而再,再而三地纠正无效,普拉亚有气无力地叹了口气:“先这样吧,你自己骑着试试……”   说来也怪,普拉亚牧师取下辅导用的缰绳,让吴清晨独自操控之后,虽然各个动作,都普拉亚牧师指导的正确姿态有很大的差距,但坐在“长耳朵”上面,吴清晨却也跑得像模像样,甚至速度还挺快。   但那又怎么样呢?   小腿力度不够,挥锤的时候怎么稳住身体?   大腿这么靠后,冲刺的时候怎么防止坠落?   脖子挺得这么直,一支箭射过来,岂不是正中喉咙?   “啧……”看着吴清晨骑在小马驹上面,在小院中欢快地跑来跑去,普拉亚牧师长长地叹息一声:“洛斯这孩子,干什么都聪明,学什么都很快……为什么到了骑马的时候,就怎么教都教不好呢?”   “是啊!”小安德烈也极不了解。   天啦!上帝啊!主宰啊!   普拉亚牧师和小安德烈正在纳闷的时候,坐在小马驹上面,吴清晨也长长地松了口气。   小腿注意用力,大腿注意靠后,腰部注意角度,脖子注意下压……   吴清晨当然知道,这些细节,都是中古世界骑士们,必须极其重视的正确战斗姿势。   可是,这些动作,要不就是严重磨损大腿内侧,要不就是造成罗圈腿,要不就是压迫脊柱……   这样的动作,这样的后果,地球培训团队,数百人组成的马术教练团再三警告之下,吴清晨又怎么敢采用呢?   再说了,挥锤生死相搏,列阵冲刺敌军,迎面硬肛箭雨……   任何一位地球团队的成员,只要敢计划让吴清晨面临如此可怕,如此危险,如此极端的局面,估计第二天就得站上反人类罪的被告席!   可想而知,这样的指导思想之下,吴清晨骑马的姿势,肯定和“勇猛”没有一毛钱的关系。   还好,普拉亚牧师和小安德烈,都是没有经历过真实战斗的雏鸟,如果旁观的教会成员,换成久经战阵的塔尔玛执事或是洛哈林牧师,倒是有可能看出:   吴清晨现在的姿态,小腿轻夹,正是为了便于随时调整战马奔跑的方向,大腿靠后,正是为了激发战马最快的速度,脖子抬高,也是为了充分发挥头盔对后脑勺的防护效果……   其他的姿态也同样如此,最高的目的,最终的目的,通通都是为了提高骑马时的逃跑速度,以及逃跑时的安全保障。   一句话:吴清晨·洛斯,目前正在努力锻炼的技艺,正是地球高端逃跑技术的精华组合!   尽一切可能,让吴清晨面临恶劣环境的时候,都可以骑着战马逃之夭夭。   “行了……”   皱着眉头,捏着鼻子,等到吴清晨骑着“长耳朵”转了几圈,看了看日晷,普拉亚牧师说道:“今天就到这里吧……你们收拾一下……唔,都弄完了之后,洛斯你先别走,有点事情要问问你。”   “好的……”   吴清晨跳下马,和小安德烈一起,将马驹拴好,一起收拾地上四分五裂的草人。   “来……”   一小会后,普拉亚牧师再次出现在教堂门口:“洛斯你过来。”   “好的。”   将收拢的麦杆和树枝丢出教堂小院,吴清晨走到普拉亚牧师身边。   “洛斯,看看这个……”   普拉亚牧师将一张羊皮卷递到吴清晨的面前:“知道这是什么吗?”   当然知道!   吴清晨一眼就看出,这正是艾克丽村庄蜂窝税的全村征收计划表。   “马林……韦尔……彼得……”吴清晨摇摇头:“呃……这是什么?”   “蜂窝税!”不知道什么时候凑到了旁边,小安德烈喊了出来:“秋季收获之后,每一家应该缴纳的蜂窝税!”   “对……”看了看小安德烈,普拉亚牧师赞许地点点头,然后又面向吴清晨问道:“洛斯……说说吧,这一次的蜂窝,你都答应了哪些人?”   “庄头、书记员、艾斯皮尔他们的亲戚……”   “这些是必须的,我已经考虑好了。”普拉亚牧师说道:“还有其他人呢?”   “理查德、霍特、弗里曼……”吴清晨念出几个老邻居的姓名。   “果然是这几个……”普拉亚牧师用染料画了几个简单的符号:“还有吗?”   吴清晨又说了几个名字。   “唔……”又画了几个符号之后,普拉亚牧师再次问道:“还有吗?”   “没有了……”吴清晨摇摇头。   “好,不是很多……应该没什么问题……”说着,普拉亚牧师合上了羊皮卷。   “老师。”   普拉亚牧师正要转身的时候,吴清晨说道:“看样子,这是真的准备对艾克丽村庄的份地,加收蜂窝税了吗?”   “唔……”沉吟几秒,普拉亚牧师缓缓地点了点头:“是的。”   几天前,领主公地全部布置好蜂窝之后,剩下的蜂窝,满足警役头目、庄头、书记员、吴清晨,以及这些村庄管理层附庸的家庭之后,已经所剩无几。   这一点点额外的收入,普拉亚牧师还不至于放在眼里,能够随手就当作顺手人情。   而现在,通过人工干预蜜蜂分群的手段,领主公地众多蜂窝的辐射范围,以及内定移蜂窝的自由民份地,几乎可以让整个艾克丽村庄,都笼罩在蜂窝增产的光环之下,如此可观的荞麦倍增产量,已经不是普拉亚牧师能够自行决定的范畴。   “放心吧……”   普拉亚牧师还没有说话,小安德烈已经飞快地接口:“洛斯哥哥,你刚才说的这些人,教会肯定会特别照顾……”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吴清晨摇摇头,皱眉问道:“我是说,为什么一定要加税呢?” 第175章 套路   “为什么一定要加税?”   普拉亚牧师望着吴清晨,一时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自古以来的问题。   “当然要收税!”   普拉亚牧师顿住的时候,站在旁边,小安德烈已经飞快地回答:“不收税的话,教堂怎么办?我们睡哪里?长耳朵吃什么?钉锤和皮甲从哪里来?盗贼来了怎么办?”   这份统治阶级觉悟……   “不,我不是说不收税……”   吴清晨摇摇头:“我的意思是……如果只是想要这些加倍结籽的荞麦,其实用不着加税。”   “咦?”小安德烈很是奇怪:“不加税怎么收到荞麦……嗯?你是说村民们收获之后,来教堂敬拜主宰吗?”   “别指望这个啦!”说着,安德烈叹口气:“洛斯哥哥,是有些比较虔诚的村民,会记得主宰对他们的眷顾,知道应该时时到教堂奉献……但这样的村民太少太少啦!艾克丽村庄,最多的就是想尽办法拖欠什一税的混蛋!这些混蛋现在说得再好听,等到秋天收获的时候,就什么都不记得啦!”   “是啊,你也知道呀!”   吴清晨连连点头:“以前的什一税都收不齐,加到更高的话,这些想尽办法拖欠的混蛋,难道反而就会把麦子乖乖地交到教堂来吗?”   “哼!”小安德烈重重地哼了一声:“以前是麦子不多,愿意亲近教堂的村民也不多,但今年这么好的收成,又有洛斯哥哥帮忙治疗耕牛,弄出蜂窝,等到秋天的时候,愿意通风报信的村民肯定不少……嗯!到时候,我一定要把这些胆大妄为的混蛋,不知感恩的蠢货,到处挖洞的老鼠,通通都翻出来!”   你连这个都知道?   吴清晨的眼皮不由地跳了跳。   吴清晨这两个月弄出来的举措,除了让自己的地位提升之外,一定程度也稳固了教堂对村庄的统治。——这个概念倒不是很难,别说有成千上万的官僚、老板等多种政治领域的从业者随时指导,就算是让吴清晨独立思考,也不难得出基本的结论。   然而,闭门造车,生活半径不超过十公里,几乎被文盲包围,唯一一个半文盲老师,每天的指导时间也不超过一个小时,这样的前提下,小安德烈竟然一提到加税,立刻就能联想到对这份影响力的实际运用。   人才啊!   这样的悟性,难怪参谋团一直强烈建议吴清晨,一定要好好经营安德烈的好感,从小就建立深厚的友谊。   还好,13岁的小孩子,思维远称不上缜密,多得是机会,让吴清晨竖立深思熟虑,永远正确的高大形象。   “告密吗?”   吴清晨笑了笑,摇头说道:“先不说村民们挖洞藏粮食的地方,关系到全家人能不能活过冬天,几乎不可能让其他人知道……而且,现在确实有很多村民愿意给教堂帮忙,但如果加税的话,还有几个人愿意亲近我们呢?”   “呃……”   听到吴清晨指出的破绽,安德烈一下子噎住了,他低下头,想了一小会,很快又抬起头来:“那就找堂区!找男爵!到时候多派点警役过来,顺便再牵几条狗!”   “那教堂又要多出一份食物,填饱这些警役和狗的肚子……嗯,还有狗事官的额外供奉……”提到“狗事官”这个很有中古特色的头衔时,吴清晨脸上的表情很是微妙:“对了,路上来回的食物,也不是小数目。”   “是啊,我知道……”安德烈无奈地摇摇头:“那也没办法……哪一年不是从外面找警役过来,才能多收点麦子呢?”   “外面的警役也不会对艾克丽村庄的村民客气,等他们走了,村子里又会多出一大堆麻烦事……”吴清晨说道:“瞧瞧吧,很清楚了,加税的话,村民会远离教堂,外面的警役会祸害村庄,还有……又要挖洞,又要想办法应付外来的警役,村民还有多少心思好好照料荞麦?”   “那也没办法啊……”安德烈又一次这么说着:“谁让这些混蛋,就是不愿意老老实实缴税呢?”   “不……”吴清晨用力地摇摇头:“如果是什一税和男爵老爷的恩税,村民们或许都不太乐意,都会想尽办法隐藏,但这次的蜂窝,根本就是另一回事。”   “嗯?”安德烈紧紧皱眉。   “以前的什一税和领主税,牧草也好,豆子也好,麦子也好,从头到尾,都是村民自己从泥巴里种出来,翻耕、播种、除草、浇水……”吴清晨扳着手指:“……收割、脱粒、晒晾……这里面可以动手脚的地方太多了。无论管事和教堂,都没时间,更没人手,去盯住艾克丽村庄的每一个村民。”   “是啊!”安德烈重重点头:“只要没人注意,这些混蛋就把麦子藏起来啦!”   “但蜜蜂就不同了!”吴清晨说道:“不管是蜂窝还是木桶,只要放在份地边上,随时都可以看到!而只要有蜜蜂,周围的份地,秋天收获的时候,肯定就能多一份麦子!”   “嗯?”安德烈还是不明白吴清晨的意思。   “既然这样……”吴清晨微笑着说道:“教堂又何必加税呢?直接卖蜂窝不就可以了吗?”   直接卖蜂窝?   安德烈紧紧皱眉,似乎想到了什么,又似乎什么都不清楚。   “卖蜂窝?”   站在旁边,默默听着两个学生的交谈,听到这儿,普拉亚牧师眼前一亮:“怎么卖蜂窝?”   “和这个一样啊!”吴清晨指指普拉亚牧师手中的艾克丽村庄蜂窝税征收计划表,“谁想要蜂窝,谁就自己把粮食扛到教堂来。”   “嗯……”普拉亚牧师缓缓地点点头:“……很有意思。”   “这……”安德烈开口了:“这有什么不同啊!还不是一样要麦子吗?”   “当然不同啊!”   吴清晨解释道:“加税,是村民已经收获之后,我们再去分一份,大家当然不乐意;卖蜂窝,是村民自己想要多收荞麦,自己把麦子塞给教堂。”   既然中古世界中,蜂窝已经是属于老爷们的财产,坐拥如此优质的垄断资源,采用税收,甚至加税的方式,来获取蜜蜂增产的衍生利益,是何等不智,何等低端,何等僵硬的做法!   小安德烈所想的加税,想的是快速铺设好全村蜂窝网,给艾克丽村庄的自由民份地,通通套上增产光环之后,再从村民手中夺取一部分收获。   吴清晨提出的卖蜂窝,办法是先展示蜂窝增产的效果,然后让艾克丽村庄的自由民们,自己选择,是否愿意接受教堂的恩赐。   收税,明显的政权动作,又拉仇恨,又耗费人力,还需要善后。   出售,完全是商业行为,全凭自愿,一次性收费,且公道合理。   “这……这……”小安德烈脑袋乱了,想了半天,模模糊糊想到某个细节,指着普拉亚牧师手中的羊皮卷,小安德烈说道:“按照这个样子卖蜂窝的话,现在这个时候,哪一家村民能拿出这么多粮食啊?”   “呵呵。”吴清晨微微一笑。   “安德烈……”这个时候,普拉亚牧师已经理清了思路,他笑着说道:“这就需要教堂的另一份仁慈了。”   “知道村民们一下子拿出这么多粮食不容易……”挥挥手中的羊皮卷,普拉亚牧师说道:“主宰仁慈,教堂体谅,特意允许大家秋天收获之后,再来教堂缴纳买蜂窝需要交出的粮食。”   “那不是和以前的什一税一样吗?”小安德烈完全不知道这有什么意义:“到时候,这些混蛋找几个地方,大半夜挖几个洞,把粮食往里面一藏,教堂还是什么都收不到啊!”   “呵呵。”吴清晨继续微笑。   拖欠物业费的人满世界都有,拖欠电费的人又有几个?   “哈……”普拉亚牧师也笑了:“让他们挖洞吧!随便藏!不交今年的买蜂窝的粮食,等到明年的时候,我倒要看看,他们的份地,又能用什么东西,让荞麦多结麦籽!”   “啊!”   安德烈终于醒悟过来。   不同于以往耕种,粮食快收获的时候,自由民当然可以想尽办法,趁着份地劳作,或者干脆是大半夜,偷偷把粮食隐藏起来;吴清晨弄出来的蜂窝,足足两三个月的时间里,都必须时时刻刻摆在份地边上,才能达到增产的效果,教堂监督起来完全没有任何难度。   “不错不错……”   普拉亚牧师笑容满面,看着手中的征税计划表,牧师老爷招招手:“来,安德烈,把这张羊皮卷拿进去……嗯,顺便去一下我的卧室,里面还有几张,都放在桌子上,你去拿一下,都好好刮一刮……”   “啊?”   小安德烈的脸色有些扭曲:“老师,加税变成卖蜂窝,只是说法不同啊,不需要全部刮掉,只要刮一下上面吧?”   “哼!”   普拉亚牧师哼了一声:“用洛斯卖蜂窝的办法,外面的警役不用来,大家不用分心挖洞,村民都安心照料份地,应该也没什么人敢再拖欠……没有拖欠,教堂又何必收这么多呢?”   “啊?”   小安德烈知道,由于考虑到隐瞒和拖欠,普拉亚牧师手中的征税表,确实比将来实收的时候要高一点。   不过……   小安德烈惊讶地看着普拉亚牧师:老师……唔,还有人嫌弃粮食太多吗?   “去吧,去吧。”   普拉亚牧师摆摆手。   小安德烈年纪太小,还不太明白,很多时候,征收太高的话,并不是什么好事。   首先,这一次加税……唔,卖蜂窝的行为,完全是第一次实施,以前压根就没有先例,导致意外的因素越少越好。   其次,卖蜂窝的办法,几乎完全断绝了隐瞒和拖欠的可能性,如果还是按照羊皮卷目前已经考虑到缺口的方式征收,今年确实可以一口气得到一大笔粮食,但这样一下子将男爵和堂区的胃口养起来,等到明年,以及明年的明年,又该怎么办?   最后,艾克丽村庄的这些泥腿子们,虽然又狡猾,又可恶,但主宰冥冥中让我来到这里,不就是为了让这些可怜的羔羊,知晓祂的荣光吗?   唔……   “对了……”   想到这里,普拉亚牧师望向吴清晨,目光分外柔和:“对了,既然不用加税,份地大小就不要紧了……现在卖蜂窝的话,你家的份地,还有你答应的那些人好办多了……这几家买蜂窝的粮食,你自己想个数字,等下告诉安德烈吧。”   “谢谢老师!”   吴清晨连忙致谢,心中感慨:   谁说中古世界的人笨?   瞧瞧,只要有了正确的思路,向上级申报的时候,这位老爷随手就祭出了内部价的套路。 第176章 村庄之外   “谢什么?你是教会的学生,当然要好好照顾。”   普拉亚不以为意地摆了摆手,提起这个,牧师正好想了另一件事,“对了……这件事,还要和伊弗利特商量一下……唔,洛斯,你去请一下管事。”   “好的,老师。”吴清晨走出教堂。   同为村庄统治核心,伊弗利特管事的住所,和教堂一样,也处于艾克丽村庄的中心区域。   不到十分钟,吴清晨回到了教堂。   “日安,普拉亚。”跟在吴清晨身后,伊弗利特也踏进了教堂。   这位管事老爷身后,还跟着他的儿子,以及四名警役:“现在这个时候找我,应该是秋天加税的数目弄好了吧?”   “本来确实是这样,不过现在嘛……”普拉亚牧师摇摇头:“看来我们要重新算一算了。”   “为什么?怎么了?”伊弗利特老爷的神色,瞬间严肃起来:“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别担心,是好事……”普拉亚牧师笑了笑:“刚才我和洛斯,还有小安德烈说起这件事,感觉加税并不是最好的办法……”   示意伊弗利特坐下,普拉亚也坐到教堂前排的座椅,缓缓说出“变税为费”的思路。   “好啊!”   来自地球21世纪的先进经验,注定非同凡响。   仅仅听个开头,伊弗利特就眼前一亮,听到一半的时候,管事老爷已经双眼放光,听完全部的思路和具体的操作方法,这位老爷的脸上,满是兴奋的笑容。   “好!非常好!”   伊弗利特击节赞叹:“不错不错,和这个比起来,加税确实坏透了!”   任谁都能看出管事老爷的兴奋。   怎么能不兴奋呢?   看看管事老爷此时的排场就知道了。   自从加税的消息开始在村庄中流传,无论走到哪里,管事老爷都将儿子带在身边,就算是只有几分钟路程的教堂,也不忘随身带上四名警役。   这可是先辈们血泪教训总结出来的经验。   和安德烈差不多年龄的时候,伊弗利特某次旁观秋天收税的情形时,曾亲眼看到,某位平常无比乖巧的农夫,站在被找出的藏粮洞旁,挨了几鞭子之后,从旁边的村民手中,抢过一支粪叉,恶狠狠地刺进了伊弗利特叔叔的胸膛。   当时农夫一步一顿走到藏粮洞旁的绝望眼神,以及作出决定之后的凶狠目光,就算过去了这么多年,依然牢牢地铭刻在伊弗利特心中。   而这一幕,在伊弗利特的父亲看来,还不是最恶劣的情形。   在伊弗利特父亲的口中,某个因为连年亏空,宣布加收“太阳税”和“下雨税”的村庄,到了秋天开始实施的时候,管事、牧师、庄头、书记员、警役头目,以及前往监督收税农事官、税务官、传令官……整个村庄的老爷、准老爷们,都被村民们拦住群攻,用教堂和管事家中翻出的绳子捆起来,点把火活活烧成灰烬。   童年的噩梦,始终萦绕在伊弗利特管事心头。   这一次,艾克丽村庄预计加收的“蜂窝税”,按照商定的结果,老爷们当然会得到大部分荞麦增产的衍生收益,但也特意给村民们留下小部分收益。   按理来说,这种双赢的做法,应该不至于激发太恶劣的事件,但谁也说不准,会不会有哪个应该早点看打滚科的村民,突然想不开发狂。   “这么说……”看看伊弗利特的表情,普拉亚牧师说道:“你也同意卖蜂窝了?”   “当然!”   伊弗利特管事毫不犹豫地点头。   就算是为了秋天收获的时候轻松一点——每到收税的时节,谨慎的管事老爷,都会特意在外袍底下,加穿一件厚厚的皮甲——伊弗利特也会同意普拉亚牧师的想法。   “好!”   普拉亚老爷重重一拍掌。   就这样,政权和党委……唔,教会和世俗达成一致。   接下来就是常委会的流程。   下午时分。   四面都是石块砌出的会客间。   普拉亚牧师、伊弗利特管事、吴清晨、奥康纳庄头、托尔书记员、艾斯皮尔警役头目,小安德烈,艾克丽村庄七巨头,团团围坐在木桌旁边。   从上一次堂区扈从宣布教会的意愿之日起,吴清晨已经取得了村庄议事的资格,而且,由于已经年满“16岁”,吴清晨的坐席,仅次于牧师和管事,具备完全的权限,并拥有相当靠前的发言权。   不过,这一次会议,吴清晨的权限和发言权,没有什么发挥的余地,听完普拉亚牧师解说的“变税为费”策略,会客室的与会者们立刻赞同,没有任何波澜,就全票通过了提案。   ————————   两天之后。   0001年03月10日。   吴清晨这一轮进入中古世界,第九天。   中午时分,吴清晨行走于乡间小径。   “洛斯老爷……”   远远地,一位村民站到了路边。   等着吴清晨经过,村民深深鞠躬:“仁慈的洛斯老爷,感谢您让加税变成卖蜂窝。”   “唔……”吴清晨点点头:“好好干活,秋天多收点麦子吧。”   这是这几天以来,吴清晨出现在村民视野中时,经常出现的情形。   会客室商议完毕之后,这两三天,艾克丽村庄的管理人员,频频出现在自由民份地旁,拿着羊皮卷指指点点,根据蜂窝的数量、距离份地的距离、增产份地的大小,原定蜂窝税的份额等等数据,细细核算村民们购买蜂窝应该付出的粮食。   管事也好,庄头也好,艾克丽村庄的这些管理人员,都有各自亲近的村民,故意和不经意之间,从加税到收费的变动,以及整个村庄大致的出售规划,很快散布出来,被村民们得知。   普拉亚牧师和伊弗利特管事的坚持之下,购买蜂窝的粮食,比原计划加收的税款低出一个档次,村民们想不到其他村庄暴力反抗的效应,只知道吴清晨一番劝说之后,自己需要交出的粮食,一下子降低了许多。   同时,从管理层透露出来的情报中,村民们还总结出,这一次秋天收获的时候,艾克丽村庄不会再出现如狼似虎的外村警役,只要交出足够的买蜂窝粮食,大家就可以享受到剩下的蜂窝增产效果。   不用想尽办法,挤出时间挖洞;不用挖空心思,半夜躲避邻居,只要好好干活,多出来的粮食,就可以安安心心地放到家里!   这样的情形之下,吴清晨得到的感激,也就可想而知。   “洛斯老爷……”   又几位村民远远鞠躬。   吴清晨点头回礼,心中怜悯。   再忍一忍吧,不需要多久,我就能真正坦然面对你们的感谢。   ————————   还是这一天,傍晚时分。   吴清晨又一次走进教堂。   祷告、复习、教导、骑马……   一系列例常的流程过后,吴清晨和小安德烈开始收拾教堂,普拉亚牧师走出侧门,一小会后,捏着一张羊皮卷走了回来。   “洛斯……”普拉亚牧师招招手:“来看看这个。”   “怎么了,老师?”吴清晨走过来,接过普拉亚牧师手中的羊皮卷,仅仅瞟一眼,吴清晨就看出,这正是最近经过多轮商议和调整之后,艾克丽村庄村民们购买蜂窝的“价目表”。   “仔细看看……”普拉亚牧师将羊皮卷塞到吴清晨手中:“看看你答应的那些人,有没有出错。”   吴清晨细细看去,羊皮卷上,第一个名字就是威廉·莫尔,自己在中古世界的家庭,接下来就是庄头奥康纳,书记员托尔、警役头目艾斯皮尔这几家的亲戚,然后是犁把式、车把式、酿酒人等手艺人的名字,再就是理查德、弗里曼、老霍特等中古世界的老邻居……   根据名单的顺序,从威廉·莫尔几近于无的蜂窝款,到庄头等人亲戚家的象征性收费,再到手艺人家庭的减半处理……整个艾克丽村庄村民们应该缴纳的蜂窝款,等级分明,井然有序地一路增长。   “嗯……”   细细将参谋团重点标注的对象,和这份表格对应,吴清晨细微调整了三户村民的数额和位置,便抬起头来:“差不多就是这样。”   “再看一看。”普拉亚牧师说道:“看清楚了……现在不说的话,等下就要送到堂区和男爵城堡去啦!”   吴清晨又看了一遍,有培训团精心指导的速读和速记课程,吴清晨第二次浏览的结果,显然不会有什么改变。   “好……”普拉亚牧师接过羊皮卷:“那就这样……去叫帕梅拉过来吧。”   “好的,老师。”吴清晨微微鞠躬。   “等等……”吴清晨正要转身离开的时候,身后,普拉亚牧师忽然说道:“……洛斯你先别走……安德烈,你去叫帕梅拉。”   “好的,老师。”   安德烈微微鞠躬,快步离开了教堂。   正是傍晚时分,夕阳斜照,从教堂门口,一直铺到祭坛。   讲台之后,太阳余晖的笼罩之下,普拉亚牧师来回渡步,久久之后,才忽然吴清晨说道:“洛斯,你想不想看看,艾克丽村庄外面是什么样子?” 第177章 功夫不负有心人   听到普拉亚老爷突然提到的有关“村外”的话题,吴清晨愣了一下:“艾克丽村庄的……外面?”   “是啊!”   普拉亚牧师微笑着点头。   “您的意思是,要让我去村庄外面?”   吴清晨瞪大了眼睛。   “就,对是这样……让你去外面看看!”   普拉亚牧师再次确定。   说话的时候,普拉亚牧师轻轻地摸了摸吴清晨的脑袋,他脸上淡淡的光辉,以及此刻慈祥的语气,妥妥就是给予喜爱的后辈一个惊喜的模板。   “平时你总喜欢问问外面的事情,也经常送信人……嗯,还有那几个去过外面的村民说话,这次有机会去外面看看,我马上就想到你啦!”   “哈……有……有机会……自……自己去看……看看……”   吴清晨舌头都捋不直了。   “啧!洛斯,稳重,稳重……”普拉亚牧师作出一副教导的样子,嘴角的得意却怎么也掩盖不住:“也不要太高兴啦!”   我高兴你麻痹!   吴清晨强忍着甩牧师一巴掌的欲望,下一刻,便开始在心中怒骂地球团队:   参谋团,我日了你们的妈!   艾克丽村庄之外是什么样子?   和这个时代大部分村民一样,吴清晨同样没有离开过艾克丽村庄半径十公里的范围。   不过,进入中古世界以来,将近两个月的时间里,吴清晨已通过多种方式,收集了许多村庄之外的情报。   这些方式包括:   和统治阶层普拉亚、安德烈、伊弗利特等人日常交谈时的诱导性话题;   对重点目标,送信人帕梅拉的多次套话;   利用工作之便,对来自外村的牛倌帮工狄恩、艾尔摩进入深入摸底;   公权私用,以防止村庄牲畜走丢为借口,在必经之路设卡,逮住偶尔路过的其他村庄送信人细细盘问;   根据地球团队提供的名单,制造机会,逐一和艾克丽村庄几十个因劳役等缘由曾经外出的村民嘘寒问暖;   ……等等等等。   对于“艾克丽村庄之外”的情形,地球参谋团资料库中,足足塞满了好几只硬盘的“村外简单情报”,可以更简单地归纳为:   自然环境:高山,密林,洪水,毒蛇猛兽。   社会环境:盗贼,逃奴,兵匪,四方乱战。   政治环境:强权,暴政,重税,老爷至大。   妥妥的人间地狱。   这样的世界,如果有选择的余地,任何一个智商正常的地球人,都不会“想去看看”。   悲剧啊!   参谋团里面,全是王八蛋啊!   收集情报,时刻注意收集情报,抓住一切机会收集情报……   收集你麻痹!现在好了吧?被发现了吧?要被派去地狱出差了吧?   功夫,他妈的不负有心人了吧!   确认真正要出村,好长一段时间,吴清晨脸上都阴晴不定。   “怎么了?”普拉亚牧师发觉了吴清晨的异常。   “老师……”回过神来,吴清晨赶紧先问问缘由:“为什么忽然要我……有机会去外面看看啊?”   “有这个机会,主要还是你自己的努力……”普拉亚牧师微笑着说道:“上次移蜂窝的办法,堂区和男爵都试了一下,荞麦地效果挺好……但也不知道哪里出了错,移蜂窝的时候,老是出这样那样的问题。”   这当然啊!   这是特意留下的陷阱,专门为艾克丽村庄一骑独尘而制造的技术壁垒啊!   “是吗?”   吴清晨微微皱眉:“呃……会不会是帕梅拉没说清楚?”   “帕梅拉知道什么?”   普拉亚牧师摇摇头,并不顺手塞锅:“应该是我写信的时候说的不够明白吧……嗯,安德烈画木板的方式也比较奇怪,他们可能一下子看不太懂……不过这都没关系,等你过去了,亲手教几个农夫,就肯定就都没问题了……”   “嗯。”吴清晨先是点点头,又疑惑地说道:“不过……老师,现在都这个时候了,荞麦花期也没剩多久,就算我自己过去,也来不及移几个蜂窝了吧?”   吴清晨确实很不理解。   虽然涉及到村外势力联动的时候,参谋团有时候不太靠谱——仅代表吴清晨此刻咬牙切齿的看法——但几千几万名精英加班加点,全力以赴炮制出来的技术壁垒计划,就吴清晨看到的内容,已经在交通、时间、技术细节、不同势力利益诉求冲突等方面,设下了重重陷阱,怎么也不可能导致吴清晨现在被迫离开艾克丽村庄。   “这个……”普拉亚牧师的回答,果然也证明了这一点:“这只是顺便让你做一下,主要还是这次又弄出了木桶让蜜蜂分群……嗯,还有卖蜂窝的办法,这些东西,干脆也一起教好他们算了。”   “呃……这样的话,老师,村子里埋木桶的事情怎么办?”   吴清晨祭出利益诉求冲突,“留给艾克丽村庄蜜蜂分群的时间也不多了呀!”   “没事没事……”普拉亚牧师摆摆手:“砍树枝、烧野草、填空洞……谁想买蜂窝,就让谁把自家份地周围弄好!”   “那放木桶的地方怎么办?”   吴清晨继续强调自己目前对艾克丽村庄的重要性:“村民肯定不知道每个蜂窝应该隔多远……不对,就算知道,这些家伙也会故意把木桶埋到自家的份地旁边。”   “哈……”普拉亚牧师傲然一笑:“他们知不知道都没关系,我知道就可以了。到时候,埋木桶的时候,我会一个一个盯着!”   “一个一个盯着?”吴清晨是真的惊到了:“这……可能要盯两三天,从天亮到天黑的两三天。”   “嗯,我知道。”普拉亚牧师沉稳地点头:“我会从天亮盯到天黑。”   这……您怎么能这样呢!   吴清晨无语凝咽。   普拉亚牧师,这可是一位真正的大爷,平时虽然还算关心艾克丽村庄的农业生产,但就算是夏役的时候,也就一天巡视两次。   而现在居然决定在这么炎热的盛夏时节,跑在太阳底下站上两三天……   “这……这……”吴清晨实在不知道应该怎么说了。   “唔……”   看到吴清晨开始沉默,普拉亚牧师也稍稍沉吟:“还有些不方便到处乱说的窍门是吧?没关系,这些手艺,你不是已经开始教格雷斯了吗?你不在的这几天,让他继续半夜做这些事情就可以了。”   巨大的身份鸿沟,手艺人所谓的隐秘窍门,就连管事、牧师这样统治阶级基层都不敢隐瞒,更别提更高阶层的领主。   不过,绝大多数情况下,管事也好,牧师也好,高高在上的老爷们,根本就不耐烦亲自掌握这些低下的手艺。   就算是吴清晨前阵子治疗耕牛的技术,如此利益重大,至关重要的技术革新,出于对知识的敏感性,牧师倒还记录了一下,而阿克福德男爵老爷,就只是随手派几个牛倌帮工来学习,保证领地的村庄内有这项技术就好。   老爷们压根不在乎的心态,懒得闹麻烦的心理,再加上封建社会恶劣的交通、政治环境,这几个因素归结到一起,才让中古世界的手艺人家庭有了代代相传的根基。   不过,当领主有需求的时候,不同的村庄之间,这一套做法,就明显行不通了。   “呃……”   提到这个,吴清晨连忙表态:“半夜的活儿,我马上都画给您。”   经过这半个多月的练习,吴清晨绘画的能力,不说突飞猛进,但勉强表达出想要的意思,已经不在话下。   尤其是某些和移蜂窝,人工干预分群有关的内容——地球团队特意设计出来的第二层陷阱——不用说中古世界和小安德烈一起练习的时间,就连在地球的时候,吴清晨都精心准备了好几个小时。   “画?对啊,还有这个!”听到吴清晨急匆匆地表态,普拉亚牧师立刻眼前一亮,然后稍稍沉吟:“不过……这个先不着急,等你回来以后,再慢慢画吧……还有,这么说的话,你出去之后,教他们弄蜂窝和木桶的时候,半夜的活儿,就先不用说的那么清楚了。免得秋天收获的时候,你的代理牧师……”   说到这儿,普拉亚牧师的声音放低。   嗯,还有您老人家的神品!   吴清晨会意地点点头,心中疑惑更增。   到现在这个时候,吴清晨察言观色的等级已经相当可观,和普拉亚牧师的交谈间,吴清晨轻松看出,为了秋季评职称的时候,增加手中的筹码,从而让过程更加顺利,普拉亚牧师主动要求继续隐瞒技术细节,而且,如果不是吴清晨自己提起的话,普拉亚牧师甚至还没来得及想到这一点。   结论已经呼之欲出:让吴清晨离开村庄,完全就不像普拉亚牧师刚才所说的技术原因!   为了进一步确认,吴清晨提出了另一个影响出行的因素:“对了,村子里还有几头伤没全好的耕牛……”   “哦?”普拉亚牧师果然皱眉:“还有没全好的耕牛吗?”   “嗯。”吴清晨点点头:“有三四头吧,不过都是些小麻烦。”   “哦,小麻烦就留给伊德拉吧。或者也是时候让那两个外村来的帮工练练手了……”普拉亚牧师随口安排,并顺理成章地踏入了吴清晨的暗示性套路:“对了……到了外面,治疗耕牛的手艺,你那些半夜才方便的活儿,暂时也先不用说得太清楚了。”   好吧!   吴清晨已经完全确认了:普拉亚牧师,就是一门心思想让自己出去,而且压根就不是因为他现在口口声声所说的技术因素。   普拉亚牧师的决心是如此的强烈,又不知什么原因,刻意隐瞒真正的动机,既然如此,吴清晨也就识趣地放弃从他身上寻找真相,决定先暂时含糊过去。   “好的,老师,我记住了……”   吴清晨点着头:“……哦,对了,到时候我要去哪些地方?”   “阿克福德堡、堂区科林堡……”普拉亚牧师笑眯眯地说出最后一个地点:“另外,还有我家。”   “啊!”吴清晨表示出恰如其分的惊讶。   “嗯,就是这样……”普拉亚牧师继续笑眯眯地颔首:“你也不要高兴太久啦!小心晚上睡不着!”   我肯定睡不着……   吴清晨脸上笑意盈盈,心中逆流成河。   还好,看普拉亚牧师现在的情绪,就算没经历过什么培训,吴清晨至少也能确定,这一次突如其来的外出,普拉亚牧师确实没任何恶意,而且是真心实意地当成一项福利。   可是,老子真的不想要这个天上掉下来的馅饼啊! 第178章 仅仅   将教堂剩下的最后一点活儿收拾好,吴清晨看看日晷,距离晚饭还有一点时间,便向牧师打个招呼,走出侧门,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关上房门,吴清晨没有像平常那样研究从牧师那儿借过来的圣典,或是躺进柔软的灯芯草床铺休息,而是搬过一张圆凳,坐到房门旁边,仔细倾听外面的动静。   大约十几分钟之后,门外传来了熟悉的脚步声。   吴清晨轻手轻脚地将圆凳搬回原位,稍微整理一下衣饰,站到门边静静等待。   等脚步声经过房间的时候,吴清晨推开了木门。   “吓……”门外,小安德烈吃了一惊:“洛斯哥哥。”   “呀,安德烈,没撞到你吧?”吴清晨脸上的关切相当专业。   “没有没有。”安德烈连连摇头。   “那就好。”吴清晨“松了口气”:“回来这么快?送信人叫过来了?”   “很快吗?”小安德烈皱着眉头:“好像确实是这样……为了捞到蜂窝,最近这些日子,村子里的路到处都好走多了……嗯,帕梅拉已经到了教堂。”   “呵呵……”吴清晨笑了笑,又“随口”问道:“你现在进来,是要刮羊皮卷了吗?”   “是啊。”安德烈苦着脸。   “我帮你吧。”说话的时候,吴清晨已经走出了房门。   “好啊……”安德烈脸上,一下子浮出了笑意:“谢谢你,洛斯哥哥,又得麻烦你啦……”   “不麻烦。”吴清晨脸上同样满是笑容。   当然不麻烦,刮羊皮卷的活儿,是中古世界相当重要的情报来源。   走出房间,和安德烈一起,两人进入普拉亚牧师的卧室。   靠近房门的木桌,凌乱地摆放着几张羊皮卷,安德烈走过去,拿起搁在旁边的刻刀,以及距离自己最近的羊皮卷,继续之前落下的活儿。   走到木桌的另一边,吴清晨也开始干同样的事情。   半小时之后,安德烈摊平手中的羊皮卷,使劲吹了几口气,他满意地看到,上面已经没有了任何染料的存在。   呼……这一张算是弄完了。   安德烈站起身,眼睛望向了房间角落的木箱。   “我来吧。”   这个时候,吴清晨也站了起来。   起身的时候,吴清晨抬起手,卷起了手中的羊皮卷,安德烈看到,上面同样已经干干净净。   “好。”安德烈没想太多,随手就将羊皮卷放到吴清晨伸出来的手掌。   接住羊皮卷,吴清晨转身的时候,悄不可察地松了口气。   开始清理羊皮卷的时候,吴清晨就特意站在安德烈和木箱之间;清理的过程中,吴清晨始终控制着速度,确保和安德烈差不多同时完成手中的活儿;站起来的时候,吴清晨特意将手伸到安德烈面前……这一切的目的,都是为了得到将羊皮卷放进木箱的机会。   拿着两张羊皮卷,吴清晨走到角落,打开了木箱。   箱盖掀起的瞬间,吴清晨眼前一亮。   木箱表层,普拉亚牧师习惯摆放信件的位置,比昨天的这个时候,多出了几张已经画满了文字和图案的羊皮卷。   吴清晨飞快地将这几张羊皮卷摊开。   进入中古世界近两个月,跟随普拉亚牧师学习也快一个半月的时间,对中古世界的文字,吴清晨学习的进度还算不错。   不过,距离正确、准确、精确地读写信件,吴清晨还有一段很长的路要走。   而且,此刻也不是吴清晨细细查看的时间。   用身体挡住安德烈的视线,按照一定的规律,吴清晨将这几张羊皮卷,分别以不同的位置、角度、方向摆放几次,然后迅速将它们重新叠好,接着关上了木箱。   就这么瞟几眼的时间,吴清晨发觉,这几页羊皮卷都画着蜂窝和木桶,文字的长度和段落也大致相仿,说的应该都是差不多的内容,而吴清晨重点关注的收信主体,正是堂区、男爵、普拉亚家庭这几个牧师老爷计划让自己拜访的地方。   我尽力了……   走回普拉亚老爷的“书桌”旁边,朝抬起头来的小安德烈笑了笑,吴清晨抓起刻刀,以及又一张需要清理的羊皮卷,手中开始忙活,心中很是揣揣:   能干的我都干了……   普拉亚牧师为什么这么想让我出去……   应不应该出去?会不会有危险?到底该如何决定?   希望这些情报有用吧……   ————————   情报很有用。   地球。   几分钟之后,早就调集就位的语言学家们,飞快地将吴清晨看到的那几封信件,翻译成近百种语言。   看着翻译出来的结果,几百万临时委员会的雇员,几千万密切关注实时动态的敏感人群,以及十几亿通过各渠道接收到消息推送的普通地球人,同时开始对普拉亚先生,普拉亚先生的亲属,普拉亚先生的祖宗十八代,全部致以最亲切的问候,以及发生负距离、超友谊关系的期待之情。   这几封信件,前面的内容倒还中规中矩,开头是感谢领主的信任,感谢老师的力挺,中间是乡间的琐碎小事,然后是治疗耕牛、夜移蜂窝的探讨……   再接下来,重点来了:听说大家前一段时间治疗耕牛,夜移蜂窝的时候积累了不少问题,普拉亚牧师深深忧虑,决定派出身边的学生,前来解决诸位的疑虑。   再再接下来,更重点的内容来了,用接近信件一半的篇幅,普拉亚老爷表示:   当您看到这封信的时候,站在您面前的年轻人,就是我的学生,这个学生并没有什么太特别的地方:仅仅是同时得到教会和领主的双重重视;仅仅是身兼牛倌、养蜂人、教士三大要职;仅仅是几个月后,就会成为艾克丽村庄的代理牧师;仅仅是随便混几年积累点资历,就可以顺理成章地得到大部分教士梦寐以求的神品……   而已!   对了,最近还有件稍微有点意思的小事:我这个不成器的学生,这阵子还弄出了人工干预蜜蜂分群的技巧,以及变税为费的思路,小孩子家家的胡思乱想,我觉得还算有那么点味道,如果方便的话,也请您抽出宝贵的时间,指点一番。   曹尼玛!   这熟悉的行文方式,以及遣词造句的风格,透出一股浓浓的,地球人早就看透的套路:   哎呀,我家小孩实在太贪玩了,期末考试居然只有98分。   唉,老板喜欢用本地人,我家孩子干了两年,升到副总经理就再也爬不上去了。   是啊,最近行情不行,赚钱难啊,我儿子去年为我盖了个300㎡的别墅,今年只能花五十万搞了个简单装修。   ————————   不需要去看分析团长篇累牍的报告了,任何一位看到这几封信翻译内容的地球人,都可以得出结论:   普拉亚牧师,就是想在自己的家庭亲戚,自己的上级同僚,自己的老师同学面前,狠狠地炫一把自己的学生。   “分析团都是蠢货!”   “参谋团集体梦游!”   “纳税人交钱就是这样的结果?”   “紧急管制,就管出这么一群废物?”   “委员会养的狗哪去了?快出来把地上舔干净!”   ————————   Z国,某指挥中心。   “曹尼玛!老子已经七天七夜没回家了!得到的就是这样的回报?”   看着网络上的谩骂,某情报中心的分析员,恶狠狠地将手中的鼠标摔了出去:“这尼玛能怪我们吗?什么叫地位提升太快的锅?妈蛋天天下地干活才开心是吧?”   “这完全就是天灾啊!”旁边的同僚也心有戚戚:“养蜂人职位,教士任命,干预分群,变税为费……这都是参谋团早就测算过模型的方案好吗?根本不可能引发这样的反应好吗?草,鬼知道外面给普拉亚这个神经病写了什么信啊?”   “虚荣心害死人啊!”   “执行的问题,关我们屁事!请专心骂参谋团好吗?”   ————————   美利坚合众国,参议院。   美利坚合众国参议院议员、美利坚国家行政管理和预算局幕僚、美利坚联邦政府卫生及人民服务部部长、联合国天象事件临时委员会委员办公室。   “阁下,报告出来了……”   捧着几页文件,某位实习生战战兢兢地推开了办公室的房门。   “嗯……”   议员,幕僚,部长,以及临时委员会委员阁下抬抬下巴,示意实习生将文件放下:“中古世界突发外出状况的报告?”   “是的。”实习生将文件放下。   “好的。”委员温和地点点头:“放下吧。”   实习生放下文件,倒退着离开了房间,关上房门的时候,从间隙中,实习生看到,委员保持着微笑,轻轻地拿起了自己刚刚放下了文件。   几秒之后。   “啪!”   文件重重摔在桌子上的声音。   十几秒之后。   “砰……”   桌子被掀翻的声音。   又几秒之后。   “哐哐哐……当当当……砰砰砰……”   众多物品掉落的声音,玻璃、相框、显示屏被砸碎的声音。   最后:   “WAHTTHEFUCK?”隔着厚厚的房门,几位实习生瑟瑟发抖地听着参议员的咆哮:“连黑鬼和印第安人都活不下去的狗屎地方,居然还有脸虚荣!” 第179章 喜欢你   距离吴清晨专用地下基地三公里左右。   联合国天象事件临时委员会,培训团,预备二组,协调处。   “糟糕!麻烦了!”   飞快地看完大屏幕上紧急破译出来的三封普拉亚信件,改造大巴内,靠近车门的负责人重重一拍大腿,抬起头立刻下令:“小赵,快发车,去B区!”   “是!”   大巴驾驶位,军装驾驶员立刻启动了车辆。   “去B区?”   司机开始发车,负责人身后,车尾的位置,某位年轻的工作人员很有些惊讶,他轻轻地拍了拍身旁的同事:“老刘,这是怎么了?现在去B区的话……吴清晨先生这是要出去了?”   “嗯……”老刘面色凝重:“现在这情况,肯定得出去。”   “肯定得出去?”听出了老刘确凿的语气,年轻的工作人员更疑惑了:“不会吧?怎么会怎样?”他操作面前的控制台,飞快地又过了一遍普拉亚牧师和吴清晨交谈的情形:“没有啊!这点状况我们完全可以干预吧?而且,就算是这里面,整个过程,牧师都没有直接下令,也没有强制要求什么,吴清晨先生自己都可以决定是否出去啊!”   “哈……自己决定?”   老刘微微偏头,看都没看工作人员手中的显示屏:“小周啊……牧师老爷是没有强制要求,但这情况,吴先生和我们根本没得选。”   “怎么?”小周深深皱眉:“为什么没得选?看这个样子……吴清晨先生完全可以不去。”   “不去?有什么理由不去?”   “随便装作有点不舒服……”   “装病?”老刘摇摇头:“想尝尝打滚科了吗?”   “呃……”小周摸摸头:“不能装病的话……装忙?害怕出门?或者干脆直接说不愿意也没问题吧?这样最多让牧师老爷有点小不高兴,一点点小疙瘩,花上两三天,多家安抚就过去了……不可能有什么严重后果。”   “嗯……”老刘先是点点头赞同:“牧师这边或许没什么大问题……可是……”指指前方显示屏中的三封信件,老刘又继续说道:“那这边怎么办?”   “这边?这边又怎么了?”十几秒之后,重新飞快地又看了一次普拉亚的信件,小周还是不明白同僚的意思:“亲自去做技术指导的问题吗……吴清晨先生不去的话,牧师肯定会重新写信吧?嗯,中古世界的条件,重新写信是有点费力……不过,以牧师现在对吴清晨的好感,这点小事很容易搞定啊!”   “唉!好感……好感……”   老刘深深地叹口气:“问题就出在好感上面了……瞧瞧吧……”指着前方的大屏幕,老刘神情纠结:“天分!幸运!努力!干净!喜悦!虔诚!爱戴……这么小的一页纸能写几个字?这差不多有半页都在夸吴清晨了吧!普拉亚牧师给我们出了个大难题啊……把吴清晨夸成这个样子……别人会怎么想?这不是找麻烦吗?生怕别人不讨厌吴清晨吗?”   “啊!”   别人家的孩子如何如何,你如何如何?   别人家的孩子那样那样,你为什么一定要这样这样?   儿时的阴影,瞬间浮上了小周心头。   妈蛋!   换一个角度,重新浏览普拉亚的这三封信件,小周不可抑止地呻吟出声:“这……这……额滴个神啊!”   由于本心就是炫耀,普拉亚的口吻、语气、措辞,比小周儿时经历的“别人家孩子”还要讨厌,将视角摆放到收信人的心态,小周立刻发觉,堂区执事和男爵心中不爽也就算了,如果是他们的孩子或是学生接到这么一封信,估计直接撕成碎片的心思都有了。   意识到问题的关键,小周的脑子转的飞快:“这……怎么能这么搞?赶紧求牧师改信啊!”   “怎么求?”指着屏幕中的信件,老刘脸上满是苦笑:“按照目前的进度,吴清晨先生‘理论上’根本就看不懂这几封信……再说,就算拐几个弯搞清楚了,又能怎么说?怪普拉亚牧师太喜欢自己了吗?”   “而且,就算这次糊弄过去了……”老刘继续说着:“下次呢?下下次呢?这样下去的话,吴先生做的越好,说不定反而在上层心目中的印象就越恶劣。”   “坑爹啊!虚荣心……害死人!”小周重重的叹息一声。   “其实也不能全怪牧师……”老刘苦笑着说道:“就连原始人都喜欢拔掉猛兽的牙齿挂在脖子上,艾克丽村庄条件这么恶劣,牧师估计也就这么一点乐趣了。”   “是啊,他是有乐趣了,我们就有麻烦了……”   又连续想了几个直接在自己脑子里就已经否定办法,小周的表情也开始纠结:“太讨人喜欢,原来也不是什么好事……唉!参谋团怎么这么糊涂?如果一开始就控制好牧师的好感……”   “不可能!”   老刘毫不迟疑地摇头:“县官不如现管,普拉亚牧师这样的直接统治层,关系当然越融洽越好。而且,控制好感度……以吴清晨先生现在的能力,走这样的钢丝,难度也太大了。”   “那现在怎么办?”   “怎么办?”   老刘又叹口气:“还能怎么办?赶紧去堂区和领主那边,先一步建立良好的形象,以后就不会再有多大的影响了。”   “还要继续提高好感?”   事实已经证明,某些时候,被人喜欢也会变成沉重的负担……   小周已经开始有点担忧:“这次不会再闹出同样的麻烦吧?”   “谁知道呢?”老刘摇摇头:“人心……本来就是世界上最难的事情,参谋团再怎么推演,也不可能完全控制……而且,堂区也好,男爵也好,这两个地方的人,参谋团就见过一个农事官和两个扈从,巧妇也难为无米之炊啊。”   “嗯!”   小周重重地点头:“这么想的话……早点出去一次也好,看看上面到底是些什么玩意儿,免得一天到晚处理‘突然被任命为牛倌’,‘突然长大三岁’的鬼事!”   “是的……”老刘相当认同:“以吴清晨先生现在的影响力,确实也是时候适当接触一下上层领主了……反正《磨坊战略》里,类似的计划也不远。”   “唉,道理是这样……”小周缓缓摇头:“就是风险不好控制啊。”   “早晚而已,这是必然要面对的风险……”   老刘也摇摇头:“另外,以吴清晨先生现在的条件,参谋团外出的预案,已经有很多都可以执行,风险其实并不会增加太多。”   “就算只增加1%,这也是额外的风险啊!”   小周深深皱眉。   “风险并不是危险……”   老刘继续说道:“参谋团的预案,排名最靠前的几个计划,潜逃、转移、投奔其他领主,这都需要更丰富的情报……吴清晨先生这一路出去,其实对未来的保障反而能提高很多。”   “嗯,确实也有好处。”   小周缓缓说道:“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面。”   交谈进行到这里的时候,天色忽然一暗。   大巴中的工作人员,齐齐朝窗外看去:   挂在天空的巨幕,忽然消失了。   车速稍微变慢了一些,将脑袋从窗户外缩回来的时候,老刘和小周顺便看到,艾克丽村庄模拟培训基地B区,已经出现在视野之内。   “看来……”看着越来越接近的基地,老刘悠悠说道:“临时委员会已经作出了决定……”   “嗯,提前一小时唤醒……”小周不得不佩服老刘的判断:“看来确实准备给鸡蛋造篮子了。”   ————————   2012年5月16日。   早晨7点30分。   吴清晨睁开了眼睛。   “咦?”   迷迷糊糊地看着天花板,吴清晨的第一反应就是揉了揉眼睛:“不是还有一天吗?”   第一天,领着牛倌帮工和农奴清理道路,完成人工干预蜜蜂分群的准备工作。   第二天,运气不错,刚弄好的干预点,就有一个成功。   第三天,第四天,如同地球团队预料,中古世界自由民开始出现劳动效率降低的现象。   第五天,忽悠小安德烈散布准备征收蜂窝税的言论。   第六天,根据参谋团指导的位置,继续主持艾克丽村庄天然蜂窝布点。——同时,和参谋团当时估计的数据接近,有几个蜂窝忘记了具体的设置地点,不得不自己决定。   第七天,因为骑马的技术问题,又一次被普拉亚牧师啰嗦嫌弃。   同一天,根据参谋团提醒的各项数据,提出“变税为费”的思路。   第八天,牧师,管事,庄头等管理层,全部同意实施该思路。   第九天,牧师询问自己是否想去外面看看。   “没错啊,是九天啊!”吴清晨喃喃自语。   “没错……”   吴清晨板着手指头数日子的时候,季明明推开了房门:“你被紧急唤醒了。”   “啊?”吴清晨左右看看。   除了季明明和自己,房间里没有其他人。   “为什么没有感觉?”季明明微微一笑:“床铺温度、空调风速、音乐分贝……现在叫醒你,已经不用再把我弄到小黑屋里去审查了。” 第180章 形象   “哦?又升级了啊。”   吴清晨揉揉眼睛,坐了起来,浑然不知道为了悄无声息地将他唤醒,中间又熬白了多少专家的头发,杀死了多少技术人员的脑细胞。   “紧急唤醒的话……”吴清晨走向洗漱间,顺口问道:“看来我这次是肯定要出去走一趟了?”   “是的。”季明明点点头:“决策中心认为,这一次牧师希望你出去看看的想法,换个角度考虑,其实是个不错的机会……这一轮中古世界第九天,你在普拉亚牧师卧室中,最后看到的那几封信……”   能够成为吴清晨身边的重要随员,季明明的各项能力自然毋庸置疑。   吴清晨短短几分钟的洗漱时间内,“牧师要求外出”的心态,导致事件的前因后果,参谋团的分析谋划,季明明娓娓道来,为吴清晨解释得清清楚楚。   “难怪我总感觉老师……唔,普拉亚牧师提出来的时候怪怪的,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全部听完的时候,吴清晨已经洗漱完毕,也换好了衣服,注意到手上还有些水痕,吴清晨将手放到烘手机旁吹干,再稍稍留恋几秒中古世界难以享受到的温暖和轻柔,吴清晨抓起外套,快步走向客厅的方向:“那就走吧。”   “这个……”季明明抬起手,用拇指点了点房间的角落,吴清晨摆放电脑和手机的位置:“其实也不用这么急,你可以休息一下。”   “咦?这是……”吴清晨停了下来,很有些奇怪:“都紧急唤醒了,居然还能留下休息的时间?”   “当然可以休息。”季明明笑了笑:“离开村庄的方案,还有具体的培训内容,从你进入中古世界的第一天开始,就始终在不断地完善……到了现在这个时候,从艾克丽村庄外出的风险评估已经很低了,需要的培训时间也并不算太长。”   “那?”吴清晨不由自主地抬头看了看时钟。   “哦……”季明明立刻会意地回答:“这一次唤醒,重点不在紧急上面,关键是需要将中古世界的时间进程稍微调整一下。”   “哦!”听到这里,吴清晨立刻醒悟过来。   很明显,普拉亚牧师已经写好了信,叫来了帕梅拉,还给出了交代。   不出意外的话,等到写字更慢更难看的伊弗利特管事也完成自己的信件,最迟第二天的中午,普拉亚牧师就会让吴清晨和送信人一起出差。   因此,地球不得不提前让吴清晨醒来,作好准备工作。   “这样啊……”   想通之后,看着对面季明明保持着指向电脑方向的手指,吴清晨笑了一下,继续走向客厅:“不管怎么样,还是先培训吧……休息时间……嗯,先存着好了。”   “好。”   季明明不再说什么,跟在吴清晨身后,也离开了房间。   ————————   几分钟之后,一大群全副武装的安保人员拥簇下,吴清晨走出了专用电梯。   吴清晨毫不意外地看到,十几步外,黄兴一行果然已经就位。   “黄主任……”隔得老远,吴清晨就伸出了右手:“早上好。”   “早上好,吴先生。”听到吴清晨主动招呼,黄兴微微顿了一下,半秒之后立刻迎上,紧紧握住了吴清晨的手掌。   “不好意思……”两手相交,吴清晨轻轻地摇动手臂:“中古世界又出了状况,耽误到大家的休息时间了。”   “没事没事。”黄兴笑容满面:“我们平时也差不多是这个时候。”   “麻烦各位了。”吴清晨向周围的工作人员也送出一圈微笑。   “哈哈……吴先生太客气啦。”   说着,黄兴例行地朝大巴车队的方向虚引一下:“我们先过去吧。”   “好,走吧。”说着,吴清晨点点头,松开手臂,走向了大巴。   看着这一幕,在场的官僚、军官、专家、助理、安保人员们,几乎有一小半,同时皱起了眉头。   ————————   “咦?”   吴清晨专用地下基地两公里左右,培训二组。   距离蒋奉明办公室十几米左右。   开阔的办公室内,正前方标配的大显示屏,正在播放“吴清晨第九次培训”的即时视频,当吴清晨走向大巴的时候,和现场的人群一样,办公室内也有好几人同时惊讶地叫出了声音。   “这……吴先生,今天有点不一样啊……”   “这应该是第一次吧?”说话的工作人员,正是蒋奉明的助理之一:小罗。   小罗飞快地操作面前的控制台,将吴清晨前几次培训过程中,走进大巴的过程全部调出,按时间顺序排列,切放在显示屏右侧。   “没错!”   “还真是这样。”   “果然有变化!”   大办公室中的同事们纷纷点头。   显示屏中的画面一目了然,前面八次培训的时候,极其简短的寒暄过后,吴清晨都会微微顿步,等着蒋奉明或者是黄兴先行几步,然后才跟在他们的后面,走进大巴。   而这一次,寒暄依然短暂,握手之后,吴清晨却没有任何等待的意思,直截了当地走到了所有人的前面。   “看来,医疗团预测的性格变化进程已经开始了……”   会议室靠窗的位置,某位年纪较大,身材微胖的官僚说道:“随着中古世界的地位提升,吴清晨先生果然比以前主动……唔,主导局面的积极性高了很多。”   “这很容易理解……”小罗也点点头:“中古世界的农夫,哪一个敢走到老爷的前面?十天半个月下来,不知不觉就形成了习惯。”   “这么一说……”这时,两人旁边,另一位戴眼镜的工作人员接口说道:“吴先生刚才和黄主任说话的时候,好像也有点不一样。”   “我看看。”小罗再操作几下,显示屏又分出一部分,开始循环播放吴清晨和黄兴寒暄的片段。   “唔……看这里,是吴先生先伸出手。”   “也是吴先生先问候。”   “对周围的工作人员态度也有变化。”   “这,工作人员这里……好眼熟……”“嗯,似曾相识!”“慢放一下……”   “哈……”十几秒之后,看着慢放的画面,办公室内的几人同时露出了苦笑:“这不就是我们辛辛苦苦培训,教吴先生安抚中古世界原住民的标准表情和标准动作吗?”   “这也形成习惯了!”   “看那几位年轻战士的表情。”   “就算在地球,效果也不错啊。”   “时间是最大的伟力……”短暂的沉默过后,身材微胖的官僚很有些感慨:“30:1的时间比率,再怎么明里暗里耍花招,对吴清晨先生的深层次心理,我们的影响力只会越来越低。”   “参谋团和医疗团不是已经联合推演过了吗?”   戴眼镜的工作人员又说话了:“只要控制好大方向,吴清晨先生的性格变化进程,完全能够保持在好的方面……比如这里……”   说着,戴眼镜的工作人员也操作自己的控制台,让面前的大显示屏右侧,再次增加了一段就发生在几分钟之前,专用地下基地内,吴清晨回绝“休息时间”,决定以培训为重的视频内容:“要不是这段时间增加的责任感和主动性,吴清晨先生哪里会这么容易就放弃足足十天,才好不容易轮到一次的休息时间?”   “主动性,责任感,这当然都是好事……我担心的也不是这些……”   微胖的中年官僚摇摇头:“深层次心理啊……你们看看吴先生现在走路的样子。”   见中年官僚语气凝重,几位同事都认真望向了大显示屏。   大显示屏中,领着一大群人,吴清晨左右微顾,胸脯微挺,大步流星地走进了大巴。   “有点气势。”   “嗯,很自信!”   “不过……总感觉好像和其他人都不太一样……”   “都不一样?未必吧?”   微胖的中年官僚缓缓摇摇,他操作控制台,用光标在吴清晨身后几十步外,正走向倒数第二台大巴的某几人身上画了个圈:“你们看看这里。”   画面立刻放大,被中年官僚圈住的几人高矮不等,胖瘦不一,相同的是都是男性,年纪都在四十岁以上,身上的衣物样式都比较老旧,而他们走路的姿势,以及脸上的表情,虽然都略有些拘谨,但仔细看去,其中的神韵,却和此刻的吴清晨极其相似。   “干嘛的?”“这是什么人?”   众人的目光,立刻落到了负责管理培训人员档案的小罗身上。   “原来是这样!”   看到这几人的时候,小罗已经张大了嘴巴,注意到众人的视线,小罗连忙在自己面前的显示屏中打开了一页文档,快速念道:“李有田,嘉向市国家级贫困县——川宁县走马镇山单村村支书;张解放,松明市国家级贫困县——苹寿县敏镇晃承涧村支书;刘二娃……”   “好了好了,我想起来了……基层管理学细项,吴清晨先生原计划的培训项目。”   “后备的后备的后备培训项目。”另一位工作人员补充。   “优先级排名这么低的项目,怎么也弄到车队里去了?”   “现在还不知道……”小罗摇摇头:“紧急唤醒才几分钟,加上发现‘外出变故’的时间也不到半个小时,这是决策中心直接启动的预案,暂时还没来得及全面了解。”   “决策中心……这是准备把吴清晨先生往村支书的道路上再推一把啊!”   “村支书怎么了?村支书挺好啊!”某位工作人员很有些不解:“中古世界这样的村庄环境,就需要老支书这样的威望和手段。”   “是挺好。”原先发言的工作人员并不否认,他也同样疑虑地望着中年官僚:“赵处,你是担心吴先生这样的形象,不利于这一次出差吗?”   “我担心这个干什么?”   中年官僚摇摇头:“论形象,论气势,论风范,男爵领地和教会堂区都加起来,估计也没几个人,能比得上这几位村支书的魅力。”   “那当然啊,土霸王,也不是随便找个人就可以当的。”   “反正又不是要把吴清晨先生培养成什么形象代言人,土霸王就土霸王吧,既然中古世界是这样的审美,迎合一下又有什么关系?”   “唉……”   中年官僚叹息一声,慢慢地摇摇头:“现在当然没关系,而且也确实有好处……可是……”   指指屏幕中那群虽然看起来很有些拘谨,但骨子里那股桀骜和霸气,怎么也没法全部掩饰的村支书们,中年官僚的语调中,满是深深的忧虑:   “土霸王土霸王……再怎么土,那也是王啊。”   “更何况,30:1的时间比率,两三个月之后,中古世界就过去几年,到时候,吴清晨先生的影响力范围,又何止一两个村庄?”   “土霸王都已经这么难改本色,等到吴清晨成为名副其实的王,再加上全球精英的全力培养……”   “这个一点都不土的真霸王,我们还能怎么去影响?” 第181章 彩排   办公室中几人讨论到这儿的时候,话题的主角,新晋土霸王吴清晨先生,已经遥遥看到了这一次培训的地点。   起伏的丘陵,被几条蜿蜒的溪流分割成不规则的地块,在这片区域的中心,地势也最高的地方,矗立着一座高高的建筑。   “咦!这……”   一进入这片区域,吴清晨就飞快地扫视四周:“这里……这不就是……”   “不错。”坐在旁边,黄兴确认了吴清晨的猜测:“这就是阿克福德男爵的城堡。”   “这……”吴清晨极其惊讶:“就凭普拉亚,伊弗利特,小安德烈三个人的描述……嗯,我记得描述的次数还很少!这都可以造出来吗?”   “还有你在中古世界偶尔翻看到的信件。”黄兴补充道:“还有帕梅拉的回忆,还有其他几个来过城堡的村民描述。”   “他们知道的就更少了!”吴清晨还是感觉不可思议。   “不少了。”黄兴旁边,一位中年男子接口了:“有这些人的口述,有艾克丽村庄现有的建筑参考,再加上地球这么多个国家,封建社会建筑风格的演化过程,还原到这个程度并不是太大的困难。”   “这是建筑设计院的王副院长。”黄兴补上介绍。   “王院长,你好。”吴清晨和中年男子握握手。   “吴先生你好。”   简单认识过后,王副院长继续说道:“当然,吴先生您刚才说的也没错,现在情报方面确实还有很大的缺失,目前这个城堡,还有周边的地形,暂时还只能勉强参考,尤其是城堡内部,猜测和推演的比例更大。”   “这已经很好,非常好了……”   光是看看窗外,吴清晨心中,对这次出差的畏惧心理,就已经降低了至少一半。   作为整个阿克福德男爵领的核心地带,这一片精华区域,明显比艾克丽村庄富饶许多。   大块的份地,齐备的沟渠,森严的关卡,高大的城堡……   吴清晨记得,提起这些的时候,伊弗利特管事的语气很是自豪:“那里可是整个阿克福德家族的根基,再怎么重视也不过分……好几代男爵战战兢兢积累下来的庞大财富,一大半都花到了里面,记得当时光是为了修建城堡,就花了足足十九个月。”   好几代的努力,漫长的时间,庞大的财富……   到了地球团队手里,就变成了满打满算,也不到十天的改造过程。——其中大部分时间,估计还消耗于针对地形的改造,以及根据不断更新的情报,不断同步微调。   几句交谈,几句感慨的时间,吴清晨等人所在的车队,已经顺着特意开辟出来的行车道,缓缓停到了距离古堡正门几十米的地方。   一大群工作人员已经等候在停车的位置。   路上看到城堡的时候,吴清晨就已经想到,这一天培训的B区,整体的建设思路,应该和艾克丽村庄模拟基地差不多。   踏出大巴,吴清晨立刻看到,面前的工作人员,站在左边的一大群,果然都是中古世界原住民的服饰。   “请吧……”黄兴做个手势:“吴先生。”   看着四人一组的演员开始向自己走来,已经有过一次选角的经历,吴清晨明白黄兴的意思。   “巴烈斯。”这是牛群集体受伤的事故之后,连夜赶到艾克丽村庄的农事官,吴清晨很快选定了演员。   “巴士瑟,马库尔,西玛……”接下来几组演员,分别是农事官当时带到艾克丽村庄的随从,吴清晨选起来也不困难。   “提斯特德……”这位是送来“养蜂人”头衔的传令官,吴清晨也做出了决定。   至此为止,曾经出现在艾克丽村庄的领主城堡人员,已经全部选好了出演者。   又一组演员走到了吴清晨面前。   “阿克福德男爵!”   不需要任何人提示,吴清晨一眼就看出了这几人准备出演的角色。   男爵老爷,整个领地的主人,艾克丽村庄所有权利的拥有者,管事、牧师、安德烈平时描述最多的人物,吴清晨已经相对熟悉。   要求这几位演员行走几步,说几句话,吴清晨选出了最接近心目中印象的人选。   “总管……”这也是牧师等人经常提起的高层人员,吴清晨同样比较了解。   “疑似男爵情人、疑私男爵生子、疑似男爵夫人情人、男爵长子、男爵次子、林事官、水事官、侍从头目、卫队长、男爵夫人、马事官、大庄头、狗事官、男爵长女、男爵次女……”   一连串领地,以及城堡的头面人员,从吴清晨面前慢慢走过。   很显然,培训团安排顺序的时候,并不是根据权利的大小,重要程度,而是根据吴清晨了解程度——或者说,牧师等人八卦程度——作出的决定。   因此,从“疑似男爵情人”到“疑似男爵夫人情人”的时候,吴清晨决定的速度还算比较快;到了“卫队长”、“男爵夫人”等人的时候,吴清晨的速度已经降了下来;而到了“狗事官”、“男爵长女”这些人的时候,吴清晨已经就连名字都没剩下几丝印象,理所当然地陷入了困境。   “随便选吧。”   黄兴适时说道:“这些人的重要程度并不高,出场的可能性也不大,你尽量根据第一感觉选择就可以了。”   于是,吴清晨的速度重新提高。   十几分钟之后,整个男爵城堡,吴清晨比较有可能遇见的人物,全部选定了参演的人选。   “好,演员组入场……指挥组确认……后勤组就位……道具组检查……策略组准备好……”   最后一组演员也作出决定之后,黄兴立刻下达了几个指令。   “好,都差不多了……”两分钟左右,黄兴抬起头来,停止用喉部送话器交流,对四周最后检视一圈,黄兴对吴清晨说道:“吴先生,请跟我来。”   跟在黄兴身后,吴清晨稍微朝前面走了一点,在距离城堡正门大约五十米左右的位置,停了下来。   两位吴清晨刚刚决定的卫兵参演者,已经站到了吊桥上方。   “吴先生,请看看这个……”   吴清晨刚刚站定,黄兴身旁,一位三十出头,身着戎装,胸前挂着“指挥组”标牌的军官招招手,两位随行的工作人员,立刻将一台便携式屏幕,推到了吴清晨面前。   吴清晨偏过头,视频中:一位吴清晨……唔,一位吴清晨扮演者,正站在距离城堡挺远的地方,让身边的送信人,朝塔楼的方向喊话。   吴清晨心中微微点头。   封建社会的城堡,主要用途从来就不是住宿,而是防御外敌。   依托城堡强大的防御能力,食物和水储存充足的情况下,几十个守卫者,就可以抵挡住十倍甚至几十倍的敌人。   中古世界不存在战史,不过,从普拉亚牧师等人演义般的叙述,以及地球真实记载的历史中,这样的城堡,直接被攻陷的记录极其稀少,更多的是被内贼出卖或者是被敌军骗开大门,从而落入敌手。   因此,在这样的社会环境中,城堡这样的建筑,仅仅是站到它的旁边,就已经是一种非常危险的行为。   吴清晨看到,视频内:自己的扮演者,站在弓箭很难攻击的角度,并站在好几个人身后,先是通过送信人,和城堡守卫者说明来意;再然后通过住在城堡旁边的送信人、小庄头证明自己的身份;再再然后让送信人将普拉亚牧师,伊弗利特管事的信件放到塔楼吊下来的篮子里;再再再然后,让身边所有人,通通退出到接近一公里之外……   完成这一系列步骤,自己的扮演者,才终于成功地进入了城堡。   “吴先生……”视频播放到最后,指挥组的军官朝吴清晨露出探询的神情:“有问题吗?是否需要解说?是否需要重新播放?”   “不用。”吴清晨摇摇头。   “那……请吧。”   指挥组的军官让开,艾克丽村庄的送信人帕梅拉,住在城堡附近的阿克福德送信人,以及阿克福德小庄头,以及其他参演人员,立刻走到了吴清晨的身边。   吴清晨稍稍调整,带着身边的演员们走到弓箭难以攻击的角度,并站到他们的身后,然后示意帕梅拉的扮演者走前一步,并开始吩咐:   “我是洛斯·莫尔,普拉亚牧师的学生,艾克丽村庄的教士,现有重要事务,需要见到男爵老爷。”   帕梅拉的扮演者,一句一句地向城头喊叫吴清晨说出的内容。   ……   就这样,吴清晨开始了“艾克丽出差——阿克福德城堡——入门——吊桥”的彩排。   大约十几分钟之后,将入门的流程练习三遍,在专家和参谋指导下,稍微调整了几处小细节,城堡的吊桥第四次放下,吴清晨终于真正进入了阿克福德城堡。   再接下来:   卫兵盘问   农事官认人   侍从搜身   总管接待   到这一步骤为止,“艾克丽出差——阿克福德城堡——入门”才算基本结束,开始进入“艾克丽出差——阿克福德城堡——好感”的流程。   面见男爵,问候行礼,信件交接,寒暄闲谈……   又一连串的彩排过后,进入这个行程的重头关卡,“艾克丽出差——阿克福德城堡——价值”   治疗技术,夜移蜂窝,干预分群,技术培训……   就这样,安全进入城堡,按流程求见男爵,交流博取好感,技术证明价值……无数参谋人员、心理学家、技术人员再三推演,将阿克福德城堡的出差之旅,最有可能涉及到的内容和流程,让吴清晨一一彩排,改正错误,调整细节。   大约两个小时左右,黄兴手中的培训项目表翻过了三页,吴清晨也完成了最后一项流程。   “完了吗?”吴清晨偏过问道。   “是的。”后者点点头。   “呼……”   搞定了!   吴清晨长长地松了口气,对这一次出差的抗拒和畏惧心理,再次降低了四分之一。   “各部门检查……”再次看看手中的培训项目表,黄兴又开始环顾四周,用喉部送话器和下属们交流,又一两分钟左右,黄兴走到吴清晨身边:“这部分就是这样了……吴先生,我们走吧。”   跟在黄兴身后,吴清晨走出了城堡。   “咦……等等……”   走到原来出发的位置,黄兴看到,土霸王吴清晨,领头自顾自地走向大巴,黄兴连忙叫住:“吴先生,请等一下。”   “怎么了?”吴清晨回过头。   “刚才的项目,是正常情况下的流程……”黄兴大约猜到了吴清晨的误解:“但是,不管对您,还是对我们来说,非正常情况下的流程,才是真正重要的部分。”   “呃……”摸摸脑袋,吴清晨走回出发的地点:“什么叫非正常的情况?”   “这个……”黄兴轻轻地摇摇头:“非正常的情况,您先体验一次,加深印象之后,再进行示范的效果更好。” 第182章 排雷   什么意思?   吴清晨还在疑虑的时候,几步之外,指挥部的军官低声下了几个指令,很快,城堡正门的吊桥缓缓关闭,帕梅拉几人的扮演者又走到了吴清晨身边。   “这是……”联想黄兴刚说的话,吴清晨指指城堡:“让我再来一次?”   “是的。”黄兴点点头。   “好吧。”左右看看,吴清晨走到记忆中城堡弓箭难以威胁的位置,站到几位演员身后,又一次开始对“帕梅拉”念台词:“我是洛斯·莫尔,普拉亚牧师的学生,艾克丽村庄的教士,现有重要事务,需要见到男爵老爷。”   面向塔楼,“帕梅拉”一句一句地大声重复。   这一步顺利完成。   接下来,按照流程,守卫要求阿克福德城堡的送信人,以及附近的小庄头证明吴清晨和帕梅拉的身份。   吴清晨示意阿克福德城堡的送信人和小庄头上前。   两人摇了摇头。   妈蛋!这才第二个步骤!   吴清晨揉揉脑袋,意识到黄兴所说的非正常情况出现了。   回头看看黄兴和指挥部的军官,两人朝吴清晨微笑一下,同时坚定地指了指阿克福德城堡的送信人和小庄头。   “这……”吴清晨思虑片刻,决定先直接问问:“怎么了?为什么不去和守卫说话?”   “我不认识你。”阿克福德堡的送信人说道。   “我也没有见过你。”小庄头附议。   “这位你们认识吧?”吴清晨将帕梅拉推到前面:“帕梅拉……一年要来好几次。”   “他是他,你是你。”两人再次摇头。   “帕梅拉可以证明我是艾克丽村庄的教士。”   “不。”小庄头继续摇头。   “帕梅拉什么都不能证明!”阿克福德的送信人神色很是不屑:“这家伙不是一个诚实的人!”   不是一个诚实的人?   帕梅拉的黑历史?   吴清晨摸不着头脑了。   吴清晨看向帕梅拉:“怎么了?”   帕梅拉的脸色飞快地涨红:“你们说什么?你们胡说什么!”   “哈!胡说?”“我说错了吗?”   三位演员很快吵成一团。   争吵间,吴清晨知道了,上一次帕梅拉赶到这里,送到艾克丽村庄耕牛都被治好的喜讯时,男爵老爷高兴之下,随手赏赐了一小包面粉,帕梅拉背着离开城堡的时候,被阿克福德堡的送信人看到并询问,帕梅拉担心被觊觎,随口说是农事官调配给艾克丽村庄的药草。   我勒个去!   这是什么屁事啊!   吴清晨分开三人,对阿克福德堡的两人好言相劝。   两人望天不说话。   墨迹了好几分钟之后,已经做了半个月土霸王的吴清晨面色一板:“赶紧去和守卫说话,耽误了男爵老爷的事,有你们的好看!”   阿克福德堡的两人干脆转身走了。   我勒个去!   怎么办?   吴清晨和帕梅拉大眼瞪小眼。   “对了!”   片刻之后,想起上次堂区扈从说起的见闻,吴清晨一拍大腿:“我们不是认识农事官吗?去,叫农事官过来认人!”   帕梅拉上前喊话,被守卫拒绝:农事官老爷这样的大人物,哪里是我们这样的小人物说喊就喊?   “那就叫巴士瑟,马库尔,西玛他们几个过来。”   守卫同意了。   一小会后,巴士瑟等人走上塔楼,认出了吴清晨。   又一小会后,农事官也出现在塔楼。   吊桥直接打开,农事官和他的随从们走了出来。   好!   吴清晨心下微喜,准备进门。   刚刚走出几步,吴清晨被农事官止住。   几分钟后,吴清晨愕然看到,巴士瑟几人冲下丘陵,将还没来及的走远的阿克福德堡送信人和小庄头倒拽着拖到城门口,恶狠狠地抬起了鞭子。   “停!”   这个时候,指挥组的军官叫停了彩排。   “吴先生……”军官走到吴清晨的身边:“如果到时候,真出现这样的事,您有什么想法?”   “想法?”吴清晨想想刚才被送信人和小庄头恶心的过程:“唔……挺解气?”   “解气?”军官微微一愕,不自禁地笑了一下:“对,是挺解气……”   军官很快正正神色:“吴先生,根据参谋团的多次推演,阿克福德堡的送信人和小庄头,在您这位教士面前,和帕梅拉争执的可能性确实不大……不过,一旦真的发生争执,两人刚才的行为几率极高,同时,如果您一旦请出农事官,这两人就必然会挨打。”   “呃,怎么?”吴清晨不是很明白:“这样的话,太麻烦农事官?还是……他们挨打太可怜了?”   “两者都有。”   说着,军官招招手,两位士兵将移动式屏幕推了过来。   “农事官方面的影响还比较小:虽然不注意积累的话,人情总是用一点少一点。”说到这儿,军官按了一下显示屏:“主要是挨打的这两个人,能够成为阿克福德堡的小庄头,这位原住民不可能和城堡中的人没牵连……根据这段时间积累的情报,小庄头的第二个女儿,和男爵长子的关系比较密切……连锁反应之下……”   军官指着显示屏幕,吴清晨看过去,显示屏快速播放着几个小片段:一个吴清晨……的扮演者,走进城堡之后,入门,好感,价值,讲解,演示,传授的过程中,始终有一位年轻的男子,满脸阴骘地盯住吴清晨……扮演者的背影。   “另外,就算是阿克福德堡的送信人,虽然应该没什么人帮他撑腰,但是,对阿克福德沿途的路径,这个家伙实在太熟悉了……”军官再次按了按显示屏。   显示屏中:吴清晨离开城堡,前往堂区的时候,森林,河流,悬崖,陡坡,瀑布……吴清晨的扮演者一路行走,满脸愤恨的阿克福德堡送信人,一路紧紧尾随。   “还记得我们是怎么对付牛倌的吧?”   吴清晨不自禁地打了个冷战。   “当然……”军官继续说道:“一点点小事而已,未必真的会导致这样的结果。不过,同样是一点点小事而已,又何必存在这样的隐患呢?”   “嗯。”能够出现在吴清晨面前,男爵长子和阿克福德送信人扮演者的演技当然相当出色,光是看看这两位的眼神,吴清晨就感觉后背发痒,听着军官的解析,吴清晨心悦诚服地连连点头:“没错,你说的对。”   不过……   吴清晨很快皱眉:“不请农事官的话,我又怎么进去呢?”   “这里。”军官轻轻地拍拍吴清晨的外袍。   早晨时分,吴清晨从专用地下基地走进大巴之后,在车内脱下了外套,换上了教士的外袍。   按了按军官拍打的位置,吴清晨摸到几块硬硬的东西。   吴清晨伸手入怀,在内缝的小口袋中,吴清晨掏出了几块淡黄色的晶体。   吴清晨立刻心领神会:“我知道了。”   军官微笑一下,下达几个指令,演员们纷纷复位,吊桥也重新关闭。   彩排重新开始。   走到安全的位置——帕梅拉通报——守卫要求证明——阿克福德送信人和小庄头摇头拒绝——吴清晨询问原因——   “帕梅拉什么都不能证明!”阿克福德的送信人神色很是不屑:“因为他不是一个诚实的人!”   “不……”再次听到这句话,吴清晨摇摇头:“上一次的时候,帕梅拉只是赶时间。”说着,吴清晨从怀里掏出一小块精盐,并扳成两块:“瞧,这次我们给你带来了这个。”   阿克福德堡的送信人和小庄头,立刻眉开眼笑。   这一步,终于顺利完成了。   送信人和小庄头证明吴清晨的身份——帕梅拉将信件放进吊篮检查——吴清晨身边的其他人走出威胁城堡的范围——   根据上一次的经历,吴清晨记得,接下来,守卫马上就要放下吊桥了。   吴清晨静静地等着。   一分钟,两分钟,五分钟过去了……   塔楼的守卫没有任何表示。   “唔……”吴清晨朝上面看看,想了想,再次从怀里掏出一块精盐,放进吊篮里面。   吊桥打开了。   妈蛋!这算是复习吗?   吴清晨伸手入怀,里面还有五块精盐。   进入城堡之后,还没走出几步,吴清晨就碰到了巡逻的卫兵。   这位年纪和吴清晨相仿的扮演者,将吴清晨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搜索了三遍之后,还是不允许吴清晨离开,准备进行第四次搜身。   这应该是又一处非正常的流程,吴清晨脑子转动。   给盐吗?   这个念头刚刚生出,就被吴清晨自己否决:众目睽睽之下,直接给搜身的卫兵行贿,这是想找方便,还是想找麻烦?   又想了一下,吴清晨试探着轻声说道:“最近,有没有听说过蜂窝?”   卫兵的动作果然微微一顿。   “想知道的话……”吴清晨说道:“到时候,我会去你家的份地。”   很快,卫兵让出了道路。   就这样,小部分自己摸索,大部分培训团指导,吴清晨快速学会了或直接或隐晦地向贪婪的守卫、巡逻者行贿;温和而有说服力地向门房、传令兵解释自己的年龄问题;有效而不得罪人地给要求狗眼看人低的随从乖乖入内通报。   一系列“非正常的流程”过后,吴清晨终于再次见到男爵,完成了“好感”的步骤。   这时,距离吴清晨醒来已经过去了四个小时的时间。   11:42分,差不多是午餐时间了。   助理提醒下,黄兴暂停彩排,将吴清晨邀入城堡餐厅。   几分钟后,吴清晨错愕地望着自己的午餐。   吴清晨面前摆着两只餐盘。   左边的餐盘很正常:米饭,鱼香肉丝,煎鸡蛋,南瓜粥,百合排骨汤,牛肉粉丝,白切鸡,清蒸鱼,小炒青菜、凉拌皮蛋……依然是往常那些小份的精美食物。   右边的餐盘就很诡异了:糊糊,鸡蛋,黑面包,豌豆,卷心菜,以及……   一块不知来自什么动物的烤肉!   这……这是干嘛?   吴清晨还在发呆的时候,指挥组的军官,已经让士兵将显示屏推了过来。   “吴先生,这一次出差,您至少会遇到三次宴会的场合,根据分析团的数据,您目前的进餐状态,需要进行必要的调整。”   呃?   吴清晨望向显示屏:雅克琳将糊糊倒进吴清晨面前的木碗,手艺人笑意盈盈地递过满满的豌豆,小安德烈将黑面包塞到吴清晨手中……以及秘密厨房内,吴清晨自己炮制食物。   前面几个的视频片段中,自己接到中古世界“正常食物”时的表情,和后面几个视频内,自己在秘密厨房,按照地球手段弄出食物时的表情……   一个是深深的嫌弃。   一个是满满的享受。   两者巨大的差异,一目了然。   深深的嫌弃,显然不适合参与中古世界诚意满满的“盛宴”。   我草!   吴清晨瞬间明白了军官的意思。   我这是作了什么孽啊?   好不容易回到了地球,还得继续吃这样的黑暗料理? 第183章 清单   “吴先生,你误会了……”   注意到吴清晨的脸色飞快地向丝瓜变化,黄兴连忙走到军官前面,接口解释道:“这只餐盘里的食物,只是外观比较接近中古世界的口粮,但它们使用的食材,和实际的口感完全是两回事。”   “嗯?”吴清晨偏过头。   “请尝一下。”黄兴微笑的表情,很有几分鼓励的意味。   吴清晨重新望向面前的黑暗料理。   中古世界的印象实在太恶劣,吴清晨左看右看,花了好一会,才总算下定决心,迟疑着挖起一小勺豌豆,然后还假装不小心,轻轻地抖掉几颗,才缓缓地放进嘴中。   爽口清润,齿颊留香。   味道相当好。   吴清晨的表情立刻舒展开来。   “再尝尝别的。”黄兴再指指吴清晨面前的餐盘。   吴清晨切下一小片烤肉。   入口即化,香醇宜人。   “啧,不错!”   吴清晨的眉毛挑了起来。   舔舔嘴唇,吴清晨开始对付糊糊和鸡蛋。   这两样食物,同样很是美味。   “吴先生……”   等到吴清晨将餐盘中的食物消灭了一小半,黄兴指指显示屏:“请看看吧。”   和前面的比较一样,中古世界接受食物时嫌弃的表情,和此刻即时拍摄的进餐场景,又一次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呃……”吴清晨不明白黄兴的意思。   “等到宴会的时候……”黄兴指指吴清晨面前的餐盘:“同样的食物摆到面前,您就想想地球的口味,情绪应该会好很多……至少,应该能够保持基本的礼貌。”   自己骗自己?   就算骗得了脑袋,还能骗得了嘴巴吗?   “这真的能行吗?”   吴清晨对自己骗自己的本领并没有什么自信:“想想地球的口味,我确实还能开心一下……可到了吃的时候怎么办?真到了嘴里怎么办?难道你们还能给中古世界送个外卖?”   “不能。”   黄兴重重地叹口气,脸上满是深深的遗憾。   从黄兴此刻的表情可以看出,如果真能送的话,这位中年官僚,绝对不介意立刻脱下西装,换上外卖小哥的制服。   “不过……”遗憾几秒,黄兴接着说道:“吴先生,虽然我们不能送外卖,但我们至少可以帮忙,让您在中古世界,尽量不再吃这些东西。”   “嗯。”吴清晨点点头,随着地位提升,和自由时间的增加,中古世界里,吴清晨确实已经很少吃黑暗料理。   “那,刚才说的几次宴会怎么办?”   “很简单……”黄兴缓缓说道:“一口也不吃。”   “不吃?”吴清晨微微皱眉:“什么意思?”   “您在艾克丽村庄的时候……”   黄兴轻轻地叹口气:“吃饭的问题,我们还可以想想办法,尽量对厨具、餐具和食材进行多次清洁,其他方面的卫生条件也能够尽量改善,就这样,都每天让医疗团提心吊胆……而您出去以后,男爵,教会,还有普拉亚家的宴会,显然连这些最简单最基本的改善,都无法保证……多次调研推演之后,医疗团的意见是,唯一的办法,就是一口也不吃!”   “怎么不吃?”吴清晨皱着眉头。   “请看……”黄兴又操作一下移动式显示屏,视频中,同样是城堡餐厅的位置,几位扮演者——依然和吴清晨同样着装,但面貌明显和之前的扮演者不同——面前摆着同样盛满黑暗料理的餐具,几位扮演者面带微笑,慢慢地吃着这些东西。   “嗯?怎么?”看了两三分钟,吴清晨没看出什么门道。   黄兴按了一下快进。   十几秒后,快进的画面中,几名扮演者,都将面前的食物吃的干干净净。   吃完之后,扮演们推开餐具,抬起袖子,优雅地擦了擦嘴巴,然后同时站了起来。   后退几步,几名扮演者同时将右手伸进外袍,当他们的手臂重新出现的时候,手中都多出了一只布袋。   接下来,这几名扮演者,重新走到餐桌旁边,将袋子放到餐具上方,规律地抖了几下,糊糊、豆子、鸡蛋、烤肉,分门别类,重新装到了餐盘里面。   几位扮演者再次同时退后,让出拍摄的角度。   几样食物完完整整,热气腾腾,仿佛从来没有被人动过一般。   “这……这……这……”   吴清晨不可自抑地揉了揉眼睛。   “看到了吧……”黄兴微笑着说道:“大卫、凯尔、路易斯、乔……分别来自法国,美国,意大利,荷兰,是全世界最著名的几位魔术师。”   “魔术师……这……这我怎么做得到!”   吴清晨不由自主地摸了摸额头。   “当然。”黄兴点点头:“如果要做到他们那样,好像完全没被人动过一样,当然很难……不过,如果只是骗骗中古世界的原住民,难度并不是很大。”   “咦?”   正说着这些的时候,黄兴忽然皱眉,紧紧盯住吴清晨的额头:“别摸,你这里怎么了?”   “嗯?”   我就轻轻摸了一下,没怎么啊!   吴清晨条件反射般地微微抬头。   确实没感觉到任何东西,吴清晨重新低头。   然后,吴清晨发现,自己面前的餐盘,里面的食物已经不翼而飞。   “半个小时。”黄兴将餐盘从衣服中掏出一只布袋:“这点障眼法,我只学了半个小时。”   大哥!能够主持培训工作,您的级别怎么也不会低吧?   官僚不是最需要沉稳吗?   用的着这样亲身示范吗?   吴清晨哭笑不得地看着黄兴。   “让您保持心情轻松,也是我重要的职务内容。”   仿佛猜到了吴清晨心中的想法,黄兴洒然一笑。   看着这个笑容,吴清晨忽然有点迷糊,刚见面时的世故、皇帝金扁担时的谄媚、此刻的诙谐,以及偶尔的焦虑,究竟哪一面,才是黄兴真实的面目?   “唔……”   说不出什么缘由,吴清晨低下头,借着吃另一张餐盘中的食物,稍稍掩饰一下自己的情绪。   几口之后,本来就已经吃饱的吴清晨推开了餐盘:“其实也挺好玩……我学学看。”   “嗯……”   黄兴将布袋交到身旁的助理,招招手,刚才吴清晨在视频中看到的几位魔术师,走到了吴清晨的旁边。   黄兴说的时间相当准确,半小时左右,吴清晨学会了简单的藏食物技巧。   又花了半小时左右,吴清晨学会了使用这项小魔术需要的简单道具制作方法。   根据地球一贯的思路,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面。   又半个小时左右,吴清晨掌握了另外几项如推辞部分食物、半途借故起身、故意打翻餐盘等多样化拒绝垃圾食品的办法,以及配套的借口和说辞。   吃饭问题的解决后,非正常流程的应对培训加速进行。   被男爵老爷的势力眼亲戚嘲笑礼仪时,应该如何得体地应对。   治疗耕牛、移动蜂窝、人工干预分群等技术讲解时,应该如何循序渐进地说服愚昧的牛倌、故步自封的庄头、崇尚自然的神职人员。   先进技术现场指导时,几百年来,祖祖辈辈都始终重复着耕作方式的村民,心中不安,发生躁动的时候,应该如何最有效率地安抚。   成果展现,上层喜欢,下层爱戴的情况下,被夺去光环的爵二代,牧二代如果产生嫉妒的情绪,应该如何和他们化敌为友。   ……等等等等。   总之,还是《磨坊战略》的核心思想:   避免一切可以避免的麻烦,最大程度地保证安全。   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最大程度地保持稳定。   考虑一次又一次的妥协和退让,很容易造成逆反心理,或是导致压抑的情绪,进行这些培训的时候,黄兴、随行的军官、培训的专家,都多次向吴清晨明里暗里地表示:   吴清晨先生您身份尊贵,非同小可,无论地球还是中古世界,前程都无限光明,无限远大。   中古世界原住民这些小小的腐草之萤光,完全不能和吴清晨这天空之皓月相提并论。   目前小小的退让,必要的妥协,都是为了安全,等到半年之后,什么爵二代、牧二代、情人亲戚,都远远比不上吴清晨的影响力和地位;等到一年之后,这些小角色肯定不值一提,通通变成了跳梁小丑;而等到两年之后,就连他们的靠山,男爵,执事等人,都会是土鸡瓦狗,不堪一击。   地球200多个国家,70亿人类,都会记住吴清晨先生忍辱负重,大局为重的深深贡献和伟大情怀。   同时,地球200多个国家,70亿人类,也绝对不会忘记吴清晨先生为地球付出的牺牲和可能遭遇的耻辱。   参谋团保证,这段时间内,凡是得罪过吴先生的渣滓们,通通都会记录在案,留给吴清晨事后拉清单。   执行团保证,现在就从FBI,CIA,克格勃,城管大队,食人族部落等地球人都闻风丧胆的部门,抽调精兵良将,成立一个专门的团队,将各部门秘而不宣的精华手法提炼组合,推陈出新,既保证能让那些需要重新做人的家伙们好好享受,永生难忘。   医疗团也表示,行动过程中,会提供同步支援,保证这些对象都拥有充分的享受时间,以及被加倍放大的触觉和心理感受。   …… 第184章 迎难而上   吴清晨提前一个小时醒来,天空巨幕也就提前一个小时消失。   天空巨幕无小事,如此显眼的异状,凡是和吴清晨相关的网络、电视、直播、论坛……本来就极高的关注度,立刻刷新了一项又一项的记录。   极短的时间内,针对“傻逼牧师出于傻逼的炫耀心理,想让吴清晨出差一趟”的突发状况,吴清晨第九次培训——“出差培训”,引来了亿万人的围观。   各国编制暴增的舆论导向团队火力全开,满世界解说本轮培训的项目、安排、目的、意义……   舆论导向团队的口径,当然集中于宣传吴清晨这一次出差的行动,培训全面,准备充分,万无一失,尽在把握,只管放心。   大众关注的热点,无疑丰富许多。   “回到地球还得吃这些鬼玩意儿……吴清晨也是够惨!”   “当官的还有心思变魔术?有这时间多安排个项目不好吗?”   “这也不准,那也不行,条条框框这么多,实践的可能性有多大?”   “一味退缩就能确保百分之百的安全吗?得寸进尺才是常态吧?”   “史上最怂背包客!地球之耻!”   “我宁愿更怂一点!万一受伤怎么办?万一出事怎么办?吃点小亏算什么?旁边那么多人表示以后一定帮吴清晨找回来,都聋了听不到吗?”   “不怕怂,就怕怂了白怂啊……”   亿万围观人群的牢骚、担忧和质疑中,时间不知不觉地流逝。   首都时间,下午15:52分。   “停!”   城堡会客厅,又一项高层商议被质疑时的“怂”培训结束,黄兴第一时间望向左侧,在他望着的位置,评测组的军官竖起了拇指,黄兴立刻微微地松了口气:“好,很好……这一项也可以了。”   说完,黄兴按了按喉部通话器,几句吩咐后,一大群工作人员,不知从什么地方钻了出来,开始快速收拾房间。   “里面的流程差不多就是这样了……”   再次检视一遍手中的培训表,黄兴说道:“接下来是非正常流程的最后一个部分……吴先生,我们先出去吧。”   终于快结束了吗?   彩排好几个小时,吴清晨也稍有些疲倦,听到这个好消息,不由精神一振。   跟在黄兴身后,吴清晨左转右绕,几分钟之后,离开了城堡主体,从侧门走到了某个偏僻的小院。   “好……”   引着吴清晨站到小院,黄兴左右看看,退出几步:“就是这里了,吴先生,请准备一下。”   “嗯。”   这是已经重复了好几个小时的程序,吴清晨活动一下手脚,轻松地点点头。   黄兴继续退后:“各部门注意……非正常流程第三部 分,第一节,请准备……开始!”   黄兴话音落下,某位仆从扮演者,忽然从旁边快步杀出,飞快地冲到吴清晨的面前,指着吴清晨的鼻子,声色俱厉地大声喝骂。   这位扮演者冲出来的速度极快,说话的声音又大又急促,吴清晨瞬间顿住,不仅无法从脑子里翻出扮演者的具体身份和姓名,就连他正在说些什么也没听明白。   不过,好几个小时的“出差培训”,立刻发挥了效用。   吴清晨条件反射般地伸手入怀,掏出了……   一小块精盐。   仆从看都没看,直接一巴掌拍出老远。   我草?   什么鬼?   吴清晨心中错愕,脸上却习惯性地开始展现谦卑的“化敌为友”表情,嘴巴也开始飞快地吐出熟记的“博好感”金句。   吴清晨的表情还没来得及完全绽放,金句也没来得及说完,又几句咆哮之后,仆从忽然扑了过来。   这是什么意思?   吴清晨大惊失色,飞速后退。   已经晚了。   仆从明显早有准备,他的速度更快,姿势也更有利,吴清晨刚准备转身,仆从已经冲到吴清晨身旁,同时咬牙切齿、面色狰狞、凶神恶煞地将甩起了巴掌,一记耳光,恶狠狠地扇到了吴清晨的脸庞……   前五厘米。   “停!”   吴清晨早就停住了。   三位不知什么地方钻出来的安保人员,六只有力的手臂,在吴清晨刚刚开始倒退的时候,就已经稳稳地托住了吴清晨的身体。   “怎么了?”   重新站稳,吴清晨完全不知自己哪里犯了错:“我给错了礼物,还是说错了话?”   “都不是。”   黄兴摇摇头:“这是非正常流程最恶劣的情况,某些人打定主意,下定决心,一定要采取极端行动,对您的身体造成实质性的伤害。”   “我勒个去!”   吴清晨张大了嘴巴:“那怎么办?”   这一瞬间,对这一次临时出差的事件,吴清晨原本已经降到低点的抗拒情绪和畏惧心理,骤然提升。   “也不难办。”   黄兴说道:“还记得牛倌事件时,来自美国的先进技术吗?”   来自美国的先进技术……   吴清晨还在回想的时候,指挥组的士兵已经将显示屏推到吴清晨的身边。   视频内,仆从冲过来的时候,吴清晨的扮演者,脚步一错,右手一推,手肘顺势恶狠狠地砸向了仆从的腰部,侍从应声倒地,好一会之后,才扶住腰部踉踉跄跄地站起来,龇牙咧嘴的表情,吴清晨看着都疼。   “呃……”吴清晨犹豫地说道:“这个意思是……”   “没错!”黄兴重重点头:“地球的退让和容忍并非没有底线!如果某些人,表现出对您造成实质性的伤害的倾向,请您务必先下手为强,错过机会的时候,也请采取一切手段还击,保证自身的健康和安全。”   又仔细看了看视频,吴清晨确认,如果是视频中这位营养不良的仆从,地球21世纪的精华格斗小技巧(女子防身术+美军先进技术),足足两个月的练习,再加上以有心对无心,吴清晨确实有把握放倒对方。   “可是……”   吴清晨皱眉问道:“后续的连锁反应怎么办?”   怎么办?   接下来,针对中古世界万一出现突破地球底线的情形,根据不同的情况,专家们开始教导吴清晨不同的应对方法。   如果遇到守卫、仆人、男爵远房亲戚等小角色挑衅,击倒之后,占理的情况下,应该如何立刻申诉,添油加醋,加深罪名;不占理的情况下,应该如何制造证据,栽赃诬告,陷害忠良。   如果遇到侍从、臣僚、男爵近亲等麻烦人物挑衅,击倒之后,无人目击的情况下,应该如何掩盖痕迹,骗下吊桥,逃之夭夭;被人看到的情况下,应该如何假装失手,赔礼道歉,借机闪人。   如果感受到男爵老爷,堂区执事等大头目的浓厚恶意……   “我草!”   听着小人物的挑衅应对方案,吴清晨连连点头。——小人物打了就打了,中古世界没人权这个说法。   听到麻烦角色的挑衅应对方案,吴清晨开始皱眉。——麻烦角色就算搞定,就算赶紧离开不吃眼前亏,等回到艾克丽村庄之后,也有得是口水仗要打。   听到男爵老爷和堂区执事可能出现深深恶意的时候,吴清晨汗毛倒竖,不由自主地在十几亿地球人的围观中爆了粗口:“麻痹,这怎么搞?这还去个毛线啊!这种人都想对付我的话,我还能有办法吗?”   谁说没办法?   事态不算紧急:来自朝鲜的官方走私部队,演示了一系列察言观色,打草惊蛇,虚与委蛇,溜之大吉的标准教程,确保吴清晨彻底消失的时候,阿克福德堡还在傻傻等着他的出现。   危险近在眼前:来自墨西哥的毒枭团伙,演示了一系列从挟持到威胁,从出门到断后,从奔逃到灭口的精选套路,保证能能让中古世界的土包子们大开眼界。   敌我力量悬殊:来自17个国家的几十名顶级越狱高手,演示了一系列隐藏工具,转移物资,观察路线的关键步骤,为地球下一步支援时,提供开锁、贿赂、逃跑路线等有利条件。   “那个……”   培训项目进行到越狱的时候,吴清晨擦擦额头不知何时冒出的汗珠,吞吞吐吐地说道:“要不……黄主任,我想了想……要不,这次还是不出去了吧?”   同一时间,和吴清晨相关的网络、电视、直播、论坛……刷出了无数条同样的要求。   “这么危险,还去个毛线啊!”   “两个小时掌握的所谓紧急脱离,这靠谱吗?这靠谱吗?这靠谱吗?这靠谱吗?”   “不出去!不出去!不出去!”   “就留在艾克丽村庄不行吗?原来的《磨坊战略》执行下去不行吗?”   “不出去!留下来!憋两年!攒大招!刷精兵!纵横天下!”   “不出去!留下来!憋两年!攒大招!刷精兵!纵横天下!”   “不出去!留下来!憋两年!攒大招!刷精兵!纵横天下!”   ————————   半分钟之后,各国舆论导向团队的操作台,亮起了连串的红灯。   又半分钟之后。   本来就密密麻麻的洗地贴,数量再次暴增。   “根据参谋团和分析团的联合推演,以吴清晨目前的地位和价值,以牧师和管事对吴清晨的好感,第三部 分的非正常流程,仆从等附庸挑衅的可能性不超过5%,实权人物肉体攻击的可能性不超过3%,阿克福德男爵和堂区高层神职人员产生恶意的可能性更加微乎其微。”   “临时委员会有信心保障吴清晨先生的绝对安全。”   “第三阶段的非正常流程彩排,符合‘做好一切准备,确保万无一失’的指导思想,请广大民众冷静面对,不要过分解读。”   “麻蛋!”使用机器人软件,群发出几千条讯息,“联合办公”重重一拍鼠标:“不要过分解读……说不解读就不解读?轻飘飘一句话就能扫清舆论?以为这还是天象事件发生之前呢?草!这地没法洗了!”   “唉……有些事情,不好说破啊……”“合资企业”重重地叹口气。   “你看吧……这一轮洗地,肯定不会有什么效果!”   “唉……有些事情,不好说破啊……”“合资企业”又重重地叹口气。   “什么事情不好说破?”“联合办公”恨恨地说道:“大家又不是傻瓜,明明缩在艾克丽村庄,老老实实实施《磨坊战略》,再接着憋两年就可以解决所有问题,何苦巴巴地跑去外面?”   “憋两年就可以解决所有问题?”   “合资企业”终于悠悠地说破了:“包括吴清晨先生的寿命问题吗?”   “或者说,70亿地球人的寿命问题,就指望着艾克丽这个小破村子吗?” 第185章 出行准备   “什么意思?”联合办公皱眉问道。   “意思是……”合资企业点点刚刚群发的洗地贴:“仆从等附庸挑衅的几率约为5%,实权人物攻击的几率约为3%……这两个数据确实已经很低,但绝对不是临时委员会决定让吴清晨先生外出的主要原因。”   “嗯?”   “看看目前重点关注的关键词……”合资企业随手打开最近几个小时的屏蔽记录:“欧洲满世界找女巫,美国到处抓印第安人,国内的道士和尚最近也倒了大霉……各国政权寻找神秘现象都找疯了……中古世界这样的始作俑地,有机会出去转一圈,临时委员会怎么可能轻易放弃?”   “唔……”联合办公大致明白了同僚所谓“不好说破”的意思。   天象事件9年全灭的隐忧,巨大的压力非同小可。   综合实力前三十强的政权,全力以赴,使尽浑身解数,才极其勉强地控制住社会秩序;剩下的大部分政权,情况最好的摇摆在崩溃边缘,情况普通的陷入全面混乱,情况最恶劣的,目前已经变成了全面放养的状态。   这样的情况下,吴清晨的寿命问题,临时委员会逃避还来不及,怎么可能将外出寻找神秘现象的理由诉诸于众?   ——如果到时候能找到一鳞半爪,那当然是皆大欢喜,可要是一无所获,又该拿什么给满怀希冀的民众交代?   “唉,再小也是风险啊……”想了想,合资企业也叹口气:“希望第三阶段的非正常流程培训,都是白费力气吧。”   “如果只是说吴先生这次出差的话,用到的可能性确实微乎其微。不过……”   联合办公又说道:“如果把时间拉长一点的话,这一次培训的效果,怎么都不可能白费。”   “不白费?”   “艺多不压身啊。”联合办公笑了笑:“吴清晨先生的地位,时间越久,上升越快……再怎么团结妥协,损害的利益方也会越来越多。等到两三年之后,挟持人质、哄骗守卫、收买狱卒……这些招数,吴清晨先生就得变成被动的那一方了。”   “哈……”合资企业也明白了:“不过,参谋团应该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吧。”   “谁知道呢?”联合办公耸耸肩:“准备充分点总不会有错。就算万一的万一发生了,到那个时候,地球的阴损手段都学会了,还怕中古世界的毛糙手法吗?”   舆论组两人交谈的时候,阿克福德男爵堡的培训项目全部结束。   即时传输的培训现场视频内,吴清晨、黄兴、培训团队一行重新坐上大巴,缓缓驶下了丘陵。   十分钟左右,车队的视野内,出现了另外一座城堡:   综合多方面情报,紧急建造的菲什加德堂区,科林堡。   有之前阿克福德堡的全套正常、非正常流程、极其非正常的培训排雷,教会堂区的培训项目进行得非常快。   四十几分钟后,几项和宗教相关的注意事项过后,吴清晨一行再次坐进大巴,驶向本次出差的最后一处目的地——附近的B3号区域:普拉亚家族份地。   有普拉亚牧师全力支持,普拉亚家族已经被地球团队列为最重要的后勤、支援、退路、基本盘……   这片区域虽然比较贫瘠,普拉亚家族的力量也相对弱小,地球团队却加倍重视,参与培训的专家团队,关系、社交、礼仪等方面的专家比率显著增加,明显直奔最高的好感度和亲密度。   首都时间,下午17:22分。   普拉亚家族份地区域的培训内容,也宣告结束。   “这么早?”   看着黄兴收好又一份培训项目表,吴清晨看看随行军官的显示屏:“现在就完了?”   “嗯……”   黄兴点点头:“和这几家打交道的培训内容,差不多就是这些了……不过,去这几家的路上,需要的准备工作还有很多……”   ————————   中古世界。   0001年03月11日。   吴清晨第十次进入中古世界。   第一天。   清晨。   “洛斯哥哥!”   揉着惺惺睡眼,安德烈从侧门走进了教堂。   “咦?洛斯哥哥今天还没回来?”   安德烈左右看看,没有发现吴清晨清扫教堂的熟悉身影。   打了个长长的呵欠,小安德烈走到角落,抄起破布,拿起掸子,开始清理桌椅。   时间渐渐逝去,教堂里越来越明亮,照入教堂的朝阳,终于落到了小安德烈身上。   抬手遮住光线,小安德烈站直身子,他的身后,六七排桌椅已经清理完毕。   “奇怪了……洛斯哥哥怎么还没回来?”   这时,教堂的侧门响了一下。   安德烈回过头,普拉亚牧师抱着圣典,走进了教堂。   “日安,老师。”   小安德烈微微鞠躬。   “唔……”普拉亚牧师点点头,指指安德烈手中的破布和掸子:“今天不用扫了,去把水坛里的溪水换一下吧。”   “好的,老师。”   小安德烈抱起水坛,离开了牧师的视线。   一小会后,抱着换好溪水的水坛,小安德烈回到了教堂。   “好……”   等待小安德烈将水坛摆好,普拉亚牧师摊开了圣典:“坐一会吧,准备早祷了。”   “呃……”放下水坛,站在讲台旁边,小安德烈有些不安:“洛斯哥哥早上出去‘走村’还没回来……”   “不。”普拉亚牧师摇摇头:“洛斯今天没去‘走村’。”   “啊?洛斯哥哥还没醒吗?”   “哈,你坐下吧。”普拉亚牧师笑了一下:“不用去看了,你还在睡觉的时候,洛斯就已经醒了……他马上就要出去,需要准备的事情还很多,今天的早祷就算了。”   “啊?”   “不想坐就站好。”牧师整整神色:“时间差不多了,准备早祷吧。”   敲槌,敲磬,吟诵……   大约十几分钟之后,早祷完毕。   普拉亚牧师缓缓地翻看圣典,小安德烈直起身,开始收拾教堂。   例常早祷,需要收拾的活儿很少,平常吴清晨还在的时候,最多五分钟,两人就将教堂收拾得干干净净。   而这一次,足足一刻钟过去了,小安德烈还在讲台附近磨磨蹭蹭。   “怎么了?”看完了两个章节,普拉亚牧师抬起头来。   “洛斯哥哥怎么还没有回来……”   “急什么?”普拉亚牧师放下圣典:“出去一趟,要准备的事情太多了。”   一个小时之后,教堂前院。   马术和战技课程结束,安德烈又说话了:“洛斯哥哥,还是没回来啊。”   “急什么?”普拉亚牧师拴好“长耳朵”:“出去一趟,要准备的东西太多了。”   “可是……”小安德烈还是朝着吴清晨家的方向张望。   “到底怎么了?”普拉亚牧师终于有些不耐烦了。   “可是……”牧师的声音有点大,小安德烈吓了一跳:“出去的东西……我已经给洛斯哥哥准备好了啊。”   “哦?”普拉亚牧师马上来了兴致:“你准备好了什么?给我看看。”   拴好战马,两人走进了安德烈的房间。   灯芯草床铺上,摆着一只小小的包袱。   普拉亚牧师摆摆手,安德烈走过去,打开了包袱。   蒙脸布、小水壶、半条黑面包、短匕首……   “这……”普拉亚牧师无比眼熟:“这不是前几年来艾克丽村庄的时候,我给你准备的包袱吗……你到现在还记得?”   小安德烈有些羞涩地低下了头。   “呵呵……”普拉亚牧师摸摸小安德烈的脑袋:“安德烈,你很不错。”   “不过……”稍稍感慨两句,普拉亚牧师又说道:“安德烈啊,凭这些东西可没法出远门……要知道,上次过来艾克丽村庄的时候,你可不是一个人。”   “呃……”安德烈有些迷糊。   “来吧……”普拉亚牧师笑了笑:“跟我来。”   不知状况的小安德烈,连忙跟到普拉亚身后,两人离开安德烈的房间,走进了普拉亚牧师的卧室。   推开门,普拉亚牧师先走了进去。   站到门口,小安德烈立刻看到,普拉亚牧师的灯芯草床铺上,同样摆着一个包袱。   一个大大的,淡灰色的,安德烈同样有些眼熟的包袱。   正是几年前,来往艾克丽村庄之前,普拉亚牧师准备的包袱。   “进来吧。”   走到包袱旁边,普拉亚牧师招招手。   小安德烈走了过去。   安德烈走进房间的时候,普拉亚牧师拆开了包袱。   包袱摊开,熟悉的物品,远去的记忆,一下子涌上了安德烈的心头。   从已经被解开的包袱中,安德烈看到了两条长长的黑面包,一片厚厚的白面包,以及几只小小的陶罐。   安德烈记得,这是为路上准备的食物。   在这些食物旁边,小安德烈又看到了几块连着细绳的布片,以及几块皮革制作的护手和面甲。   安德烈记得,这是赶路时防止树枝藤条反弹的防护。   包袱里东西太多太多,小安德烈随便看几眼,便又发现了好几样对旅程绝对大有好处的事物:精选的火镰、熏虫的草药、指路的羊皮卷……等等等等。   “老师……”看着这些,小安德烈很有些赫然:“还是您想的周到。”   “其实……这也不是我的准备。”   又轻轻地摸摸安德烈的脑袋,普拉亚牧师缓缓说道:“十几年前……我第一次出远门的时候,塔尔玛老师半夜打了一个大大的包袱……就和这个包袱一样。” 第186章 周密   “您都准备好了……”   看着这个大大的包袱,小安德烈高兴地说道:“洛斯哥哥,这一路就好走多啦!”   “‘准备’是有。”普拉亚牧师摇摇头:“‘好了’还差一点。”   “嗯?”安德烈偏过头。   普拉亚牧师将摆在面包旁边的两只陶罐拿出来,揭开了封盖。   陶罐里面空无一物。   安德烈楞了一下。   “现在这时候……”普拉亚牧师看看天色:“应该差不多了。”   “什么?”安德烈问道。   “跟我来吧。”说着,普拉亚牧师将两只小陶罐塞到安德烈手中,当先走出了卧室。   走出卧室,走出侧门,走出教堂……   顺着村庄小径,默默地走了几分钟,普拉亚牧师带着小安德烈,走到了警役阿尔文家的木屋旁边。   “玛莎……”普拉亚牧师叫了一声。   玛莎,阿尔文的婆娘,这一轮敬拜主宰的周期内,负责给教堂准备食物的农妇。   听到牧师老爷的声音,玛莎很快走了出来。   “日安,牧师老爷……日安,安德烈小老爷。”玛莎深深鞠躬。   “唔……”普拉亚牧师微微点头:“东西准备好了吗?”   “好了。”   “给我看看。”   “好的,老爷。”玛莎转身走进木屋,一小会后,捧着一只小锅走了出来。   安德烈看到,小锅里面,几只刚刚煮熟的鸡蛋,还在冒着热气。   “唔……”普拉亚牧师接过勺子,放进小锅,搅了几下之后,皱皱眉,捞出了其中的一只。   “吃吧。”普拉亚牧师将鸡蛋舀到安德烈面前。   “呃……”   马术和战技的科目相当消耗体力,累了一个早上,热气腾腾的鸡蛋摆在面前,13岁的小孩,瞬间开始分泌口水。   不过……看到这些,小安德烈哪里还不知道,这是为吴清晨路上准备的食物。   小安德烈艰难地退了两步,连连摆手:“不……我不饿……留给洛斯哥哥路上吃吧。”   “留给他也吃不了。”普拉亚牧师笑了笑,指了指鸡蛋的侧面:“你看这里。”   安德烈看过去,也不知是因为碰撞还是火候没有把握好的缘故,鸡蛋侧面裂开了几条细缝。   “这么热的天气……”普拉亚牧师擦擦额头冒出的汗珠:“这样的鸡蛋,迟一两天吃的话,很容易肚子疼。”   “这样啊……对哦!”   想明白这一点,安德烈用力点头。   伸手接过鸡蛋,安德烈的两只眼睛里,满满的都是崇拜:“难怪现在才开始煮鸡蛋……老师,您想的真仔细!”   “哈……没什么,没什么。”普拉亚牧师摆摆手,自矜地点点头。   盯住玛莎将煮熟的鸡蛋小心翼翼地装进陶罐,普拉亚牧师,领着小安德烈继续往前走。   “詹米……”   又一户警役的木屋旁边,普拉亚牧师再次停下了脚步。   “日安,牧师老爷……日安,安德烈小老爷。”又一名农妇走了出来,深深鞠躬。   “嗯……”普拉亚牧师点点头:“东西准备好了吗?”   “好了。”说着,詹米直起腰,露出了双手捧住的外袍。   安德烈一眼就看出,这正是吴清晨的教士外袍。   “唔……”普拉亚牧师接过外袍,翻来翻去仔细看了两遍,满意地点了点头,“就是这样……詹米,活儿干得不错。”   詹米再次鞠躬。   “怎么样……”展开外袍,牧师笑眯眯地望着凑过来的小安德烈:“看出来了吗?”   “嗯!”安德烈用力点头:“兜帽、领口、袖口都重新拆开了,走小路的时候,不那么容易挂破衣服。”   这是教士外袍,或者说,这是整个艾克丽村庄,在移动蜂窝之前,持续了几十几百年的服饰风格。   兜帽、领口、袖口等位置,稍微宽松一点,当劳作或行走时,不小心被树枝、灌木、石头等杂物挂住的时候,留出一定的反应时间,不至于因为用力过猛而不小心被绊倒,或是直接被撕破。   直到蜂窝效果出现,份地中蜜蜂数量猛增,为了降低随之而来的蛰咬等副作用,艾克丽村庄的村民们,才纷纷采用洛斯建议的办法,扎紧衣服,减少暴露在外面的皮肤。   “老师……”   看着这件恢复原来风格的教士外袍,安德烈眼中,又出现了崇拜:“您想的真仔细!”   “还好还好。”普拉亚牧师,脸上的矜持愈浓。   叠好外袍,普拉亚牧师领着小安德烈,继续往前走。   接下来,尼克勒斯警役家的木屋旁边,安德烈手中的另一只陶罐,装进了几块连夜加工的熏鱼。——安德烈知道,这是为吴清晨准备的又一份食物。   再接下来,比其尔警役家的木屋旁边,安德烈的脖子,挂上了一条用几片羊皮缝出来的毯子。——安德烈知道,这是为吴清晨过夜时准备的床铺。   “好了……”   打量打量安德烈身上的东西,普拉亚牧师稍想了想,很快拍拍手:“警役这边的东西都差不多了,你先回去吧。”   “老师,您要去哪?”   “桥那边,杰勒米家。”   “杰勒米?”安德烈奇怪地问道:“找木匠干什么呀?”   “去城堡的路上,有不少地方很难走……”普拉亚牧师说道:“洛斯还需要一双好鞋子。”   “吃的”,“穿的”,“睡的”,“走的”……   从准备让吴清晨出去,到现在才过一个晚上,准备好这么多物品,安排好这么多户家庭加工……   想着这些,安德烈微微侧头,果然看到,普拉亚牧师的两只眼睛里,充满了血丝。   “老师,您辛苦了。”   “没什么。”普拉亚牧师摆摆手,微笑着说道:“洛斯虽然很聪明,但从来没有出过远门,老威廉和雅克林,也一辈子没有离开过艾克丽村庄,这些事情,我不多想想的话,还有谁能帮忙呢?”   “嗯!”   要考虑食物的新鲜,要考虑衣服的改造,要考虑过夜的安稳,要考虑行走的便利……   抱着一大堆东西,安德烈深刻地认识到,离开村庄,是一件多么复杂的事情。   “还好有您操心……”安德烈脸上,崇拜和孺慕之情,几乎达到了满值:“不然的话,洛斯哥哥这一次出门,就有大麻烦了。”   “倒也不一定会有什么大麻烦……”   稍稍停顿,普拉亚牧师很有些自得地说道:“不过,吃点苦头,肯定是难免了。”   ————————   半小时之后,提着杰勒米木匠,使用教堂提供的皮革,以及最好的木料,连夜赶工出来的新鞋,普拉亚牧师悠悠然地走回教堂。   转过最后一处拐角,教堂的院子就在前方,普拉亚牧师听到,里面传来一阵阵嘈杂的声音。   再走几步,普拉亚牧师看到,安德烈呆呆地站在院子门口。   “安德烈。”牧师叫了一声,“洛斯回来了?”   “呃……老师……”小安德烈转过头,“回来了……嗯……洛斯回来了……”   “怎么了?”普拉亚牧师看到,小安德烈的脸色很是古怪。   “没怎么,呃,有……呃……”听到这个问题,安德烈的语气很是迷茫,“就是……呃……洛斯他……也不是洛斯……就是……呃……”   “嗯?啊?呃?洛斯?”普拉亚牧师微微皱眉,边走边问:“到底怎么了?”   说完这句话的时候,普拉亚牧师正好走进了院子。   不需要继续问了。   普拉亚牧师,瞬间明白了安德烈表情和语气古怪的原因。   足足呆了半分钟,普拉亚牧师才用一种呻吟般的腔调,喃喃地说道:   “从来没有离开过村庄的家伙,才是真的敢想啊……”   “可是……这……这还算是出门吗?” 第187章 出巡   走进外院,踏上石板铺成的小径,普拉亚牧师没有继续往前迈步。   普拉亚牧师,也没法继续往前迈步。   因为,从普拉亚面前,一直到延伸到教堂门口,连接外院和教堂的小径,中间这十几步的距离,密密麻麻地摆放着各种各样的篮子、笼子、袋子……   这些使用各种方式包装,令人无法迈腿,几乎铺满了牧师老爷整个视野的物品,种类相当繁复,但看起来却并不显得混乱。   它们明显根据一定的规律摆放。   就在距离普拉亚牧师最近的位置,左边是一小篮刚刚离开泥地,表面还带着水珠的卷心菜,右边是一小袋顶端连着小花,底部带着泥土的豌豆夹。   这些新鲜到过分的食物原材料,当然不可能直接入口。   于是,在这两只篮子后面,普拉亚牧师,顺理成章地看到了一口铁锅,以及两捆明显精心挑选,用于快速燃烧的柴禾。   这一次外出送信的活儿,横跨男爵领、堂区城堡、普拉亚家族三个区域,预计花费的时间会比较长,仅仅卷心菜和豌豆,肯定不利于保持体力。   基于这样的原因,普拉亚牧师为吴清晨考虑的时候,准备了十几只煮熟的鸡蛋。   此时,普拉亚老爷面前,吴清晨倒是没有准备鸡蛋。   只是准备了四只被关在笼子里面,正使劲扑腾着翅膀的老母鸡。   “这……这样的豆子,这样的卷心菜,这样的鸡蛋,还有更新鲜的吗?”   看着面前的各种食材,普拉亚牧师使劲地揉了揉脸。   “没有。”   几步之外,小安德烈同样心服口服。   这几样食材,以及其他几样补给品后面,是吴清晨为此次旅途准备的衣物。   两件自由民样式的外袍,一件教士外袍,都已经拆开了兜帽、领口、袖口……恢复了便于林间行走的样式。   只看了几眼,普拉亚牧师就确定,这几件衣物,改造的精细程度、针脚的细密程度,都远远地超越了艾布纳婆娘的活儿。   在这堆衣物后面,普拉亚牧师还看到了一只木桶,木桶的边缘搭着两块布片,一块是吴清晨·洛斯用于早晚抹脸的布片,一块是吴清晨·洛斯用于夜间洗澡的布片。   “这都带上了……”   这个时候,普拉亚牧师已经绕到小径旁边,踏在草地上,看着这堆衣物和这只神奇的木桶,普拉亚牧师的语气,已经很是感慨。   “‘吃的’,‘穿的’……唔,‘洗的’都没忘记……”   回头看看密集的篮子,普拉亚牧师喃喃地说道:“‘睡的’东西,就更不可能放过了吧?”   普拉亚牧师喃喃说着。   普拉亚牧师没猜错。   正在这个时候,吴清晨出现在教堂门口。   他的身后,约克,哈里,两位夜间移动蜂窝的农奴,扛着吴清晨的灯芯草床铺,也走了出来。   “啊……日安,老师。”   看到普拉亚牧师,吴清晨连忙弯腰示意。   两名农奴也连忙飞快地放下了床铺,深深鞠躬。   “唔……日安。”普拉亚牧师点点头,看看四周:“洛斯,东西准备得挺周到。”   “还好啊。”吴清晨送出微笑:“幸亏您平常的教导。”   “我的教导……”看看四周,普拉亚牧师苦笑一下:“这么多东西,你准备怎么带出去?”   “这么多东西?”吴清晨露出“奇怪”的神色:“不多啊!”   这个时候,教堂之外,又传来了一阵喧嚣的声音。   格雷斯,吴清晨的次兄;朗科恩,理查德的次子;狄恩,来自芙罗兰的牛倌帮工,三位年轻的农夫,牵着三头耕牛,走到了教堂的院子。   “啊,牧师老爷。”   看到普拉亚牧师,三人连忙行礼。   “唔,日安。”   普拉亚牧师微微点头。   “时间不多了,赶紧装起来吧。”   等着几人行礼完毕,吴清晨招招手,三人飞快地抬起地上的篮子、笼子、袋子……装到运送第二批物资过来的耕牛身上。   一小会之后,普拉亚牧师面前的道路腾空,吴清晨准备的物资,都放到了三头耕牛两侧的背篓里面。   “洛斯……”看看耕牛,再看看周围的人群,普拉亚牧师抚了抚额头:“三头牛,五个人……你准备这样出去?”   “呃,不是啊!”   吴清晨摇摇头:“帕梅拉还没来呀!没有他带路,我们不好走……”   “对……还要有送信人。”普拉亚咂咂嘴:“六个人。”   “呃……那个……老师……”   吴清晨摸摸脑袋:“我们带的东西太多了,路上很不安稳……昨天晚上,我还拜托了安托万和阿布维尔……”   “哦……”普拉亚牧师已经麻木了:“还要加上两位随行保护的警役,八个人。”   “嗯。”吴清晨终于点了点头。   “洛斯……”   看着院落中三头耕牛身上满满当当的物资,以及吴清晨身边的众多随员,普拉亚牧师实在很好奇吴清晨的思路:“你怎么会想着带这么多人出去?”   “这么多人?”   吴清晨微微皱眉,似乎不太明白普拉亚牧师的意思:“老师,您不是说……这一次出去,要给老爷们说明白治疗耕牛的办法、移蜂窝的窍门,还有让蜜蜂建造新窝的方法吗?”   “呃?”普拉亚牧师微微一愕。   “是这样啊!”吴清晨指向身边的同伴:“格雷斯哥哥,还有狄恩,已经治好了很多耕牛……约克和哈利,每次晚上移蜂窝都在……朗科恩哥哥,最近都在帮忙赶蜜蜂分群……他们不去的话,我一个人,这么短的时间,这么多地方,很难把这些事情都说明白吧?”   “呃……”   牧师大爷还能说什么呢?   其实我并不是想你真正教会他们?   这些远方亲戚和远方教会,让他们继续迷糊着就行?   说实话,我只是想炫耀一下,我收了一个特别有天赋的学生?   很显然,普拉亚牧师什么都不能说。   年幼的学生,牢牢地记住自己的话,尽心竭力地实现自己的要求,一时之间,普拉亚牧师甚至微微有些愧疚。   “那个……”   沉吟片刻,普拉亚牧师说道:“带这么多人出去,这一路需要的食物,还有这几户人耽误的收获,很麻烦啊。”   “还好啊。”吴清晨微笑了一下:“有您的举荐,当上了牛倌和教士,最近家里多了很多粮食。”   “这是你应该有的报酬……”   好几年村庄牧师的经历,普拉亚牧师很了解村庄手艺人的潜规则,他微微地摇头:“算了……既然你已经都准备好了,那就这样出去吧……这一次多用掉的食物,等你回来,我会想办法再补给你。”   说着,普拉亚牧师走到耕牛旁边,仔细察看它们的背篓。   吃的,穿的,睡的,洗的,点火,防护,武器……   绝大多数路上用得到的物品,吴清晨·洛斯都已经准备得妥妥当当。   除了某样东西……   普拉亚牧师微微一笑,将新鞋子塞到吴清晨手中:“你忘了这个。”   “呃……”   接过鞋子,吴清晨的表情有些尴尬。   “怎么了?”   “老师……”吴清晨指指栓住战马的位置:“马术我一直学不好……正好这次出远门……我可以骑‘长耳朵’去吗?”   好吧!   “当然可以。”   普拉亚牧师再次摸摸额头:“这本来就是堂区送给你的战马……好好练习吧。”   两个小时之后。   村庄尽头。   一位送信人领头,两位农奴探路,两位警役压阵,兄长、老邻居次子、帮工,三人陪在身边,三头耕牛装着满满当当的行礼……   威武的战马身上,吴清晨的身影渐行渐远。   “洛斯哥哥,真气派啊。”   小安德烈眼中满是向往。   “何止是气派……”   普拉亚牧师喃喃说道:“这哪里是外出送信……这简直就是司铎出巡……” 第188章 旅途   巍峨的大山,蜿蜒的低谷,千百年来人类和动物共同踩出的小径。   走在吴清晨身边,狄恩面色凝重。   他的左手拎着一跟木棍,右手扛着一支长长的尖矛。——这是普拉亚老爷看到洛斯老爷的准备之后,从直接和卧室相连,教会最重要的仓库中,临时取出来,交给众人的武器。   又到这里来了……   高山、密林、狼、熊、骸骨、山洪、野火、盗贼……   上一次旅程已经是近一个月之前的事,其中的艰难险阻,却始终盘踞在狄恩心头,好几次让狄恩半夜惊醒。   不过,狄恩并不后悔自己的决定。   天还没亮的时候,洛斯老爷来到领主牲畜棚,向自己、艾尔摩、以及其他几位归属牲畜棚的农奴,征召同往男爵城堡的随从。   没有任何犹豫,狄恩第一个站了起来。   如此强烈的决心,明显不是父亲“让干什么就干什么”的简单教导,就可以促成的决定。   来到艾克丽村庄已经一个月了。   过来艾克丽村庄之前,狄恩已经作好了睡牛栏、啃草根、被殴打,硬捱几年的准备;然而,狄恩现在却住在领主牲畜棚,特意为牛倌准备的木屋中;每天的食物从未克扣,比呆在自己家里的时候都要丰富;至于脸蹭鞋底……   不要说自己这样的半个手艺人或者是普通的村民,到目前为之,狄恩甚至从来没有见过,也从来没有听说过洛斯老爷殴打、辱骂过任何一名农奴。   同时,来到艾克丽村庄,狄恩最初也最重要的目标,原本打算先花上一两年做牛做马,再花上两三年真正学习的治疗耕牛手艺,不到一个月的时间,洛斯老爷已经教导了一大堆窍门。   如此周到,如此恩遇,如此厚待,如此慷慨……   如果洛斯老爷现在还是艾克丽村庄的牛倌,狄恩倒还可以将自家代代相传的牛倌诀窍全盘托出,聊表心意;可洛斯老爷已飞快地成为了高高在上的教士,狄恩实在不知道还有什么能够报答的途径。   现在,机会来了!   默默地跟在吴清晨身后,狄恩再次告诉自己:   好不容易抢到陪同洛斯老爷外出的活儿,自己知道的虽然不多,但那几个麻烦的地方,一定要把洛斯老爷照顾妥当。   狄恩用力地握了握拳头。   “快到了……”   连续拐过三道小弯。   看看四周,和自己记忆中的地形稍稍对照,狄恩轻轻地推了推身边的同伴——理查德的次子——朗科恩:“前面就是我和你说的那个地方。”   “好的。”   朗科恩用力地点点头。   几个小时之前,洛斯敲开房门,告知随从的需求,理查德立刻将朗科恩从床铺上拽了起来。   “一定要保护好洛斯!”   “一定要照顾好洛斯!”   “一定要听洛斯的话!”   这样的话,短短一个小时的准备时间内,理查德、梅丽莎、皮亚、尤兰达,四人念叨了无数次。   父亲、母亲、兄长、姐姐的嘱咐,朗科恩一次又一次地应下,没有半点不耐烦的感觉。   治疗耕牛,移动蜂窝,埋设木桶……   短短的两个月,洛斯做的这些事情,让艾克丽村庄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也让朗科恩家的生活,发生了极大的改变。   姐姐的身体,一天比一天圆润。   母亲的脸上,欢喜的笑容越来越多。   辛苦的父亲,半夜不再没完没了的咳嗽。   自己的木碗,每一餐都舀满了美味的糊糊。   自己的未来,已经触到了手艺人家庭的边缘。   这一切,都是源于洛斯的恩赐。   保护洛斯,就是保护自己的家庭,就是保护自己的未来。   对这一点,朗科恩有着深深的觉悟。   因此,离开艾克丽村庄没多远,来自外乡的牛倌帮工凑到身边,说到某些麻烦路段,打算一起照料好洛斯老爷的时候,虽然明知外乡人是打算同时向自己和洛斯老爷示好,朗科恩还是没有半点犹豫,立刻就答应下来。   “等一下……”   这时,众人又转过了一处拐角,走在最前面的送信人停了下来:“先慢一点,前面有点麻烦。”   前面,是一个又长又陡的向下斜坡。   “洛斯老爷……”   帕梅拉转了回来:“这里挺难走……您先下去吧,要是耕牛和战马再踩上几脚,就更容易摔跤了。”   “嗯……”   吴清晨已站到斜坡边缘,朝前面仔细看了看,吴清晨微微皱眉:“果然挺陡。”   相当陡……   狄恩记得很清楚,上一次经过这里的时候,自己足足摔倒了四次,手掌和膝盖上的伤痕,到现在都还没有完全恢复。   狄恩向朗科恩递了个眼色。   “洛斯老爷……”   朗科恩马上踏前两步:“我们走前面吧。”   “你们走前面?”   “嗯。”朗科恩点点头:“我们先下去,有我们在前面拦住,您肯定不会摔跤。”   说话的时候,朗科恩使劲地咬了咬嘴唇,根据狄恩的描述,面前的长坡,除了陡峭,还很湿滑,别说摔上几跤,就算一路翻滚下去都不算稀奇。   摔几下而已,只要洛斯没事,一点小伤能算什么?   朗科恩这么想着。   “摔跤?放心吧,谁都不会摔跤……”   说着,吴清晨走到第二头耕牛旁边,从它身上的背篓中,抽出了一条长长的绳子。   将绳子的一头拴住身边的树木,吴清晨将另一头递到朗科恩手中:“牵稳了,走慢一点……应该不会难走。”   非常好走……   牵住绳子,朗科恩轻快地走下了斜坡,完全没有感觉到狄恩所描述的湿滑。   “狄恩……”   斜坡远远地落到了身后,趁着转过又一处密林的间隙,朗科恩凑到了牛倌帮工身边。   “别问我!谁知道还可以这样……”   不待朗科恩发话,狄恩已经挠着脑袋说道:“反正我过来的时候,吃了很多苦头。”   “好吧……”   朗科恩想了想,慢慢地点了点头。   长坡过后,接下来很长的一段路途,都还算好走。   大约两个小时之后,连续越过好几道丘陵,众人面前,出现了一条宽阔的河水。   “准备一下……”狄恩再次凑到朗科恩身边:“麻烦的地方又快到了。”   顺着河流向上,二十几分钟过后,送信人又一次停了下来。   “洛斯老爷……”指着面前的溪流,帕梅拉回过头:“最浅的地方到了……不过,现在这时候,中间的地方水还是比较深,请您一定要看好我走的位置……”   “嗯。”   吴清晨点点头。   脱下衣物,帕梅拉走进了水中。他慢慢朝对面走去,河水渐渐淹没了他的脚背、小腿、大腿……当他走到中间位置的时候,水面已经淹到了他胸口的位置。   很明显,以吴清晨/洛斯现在的身高,中间的位置,吴清晨必须踮着脚,还得用力跳跃,才能勉强露出脖子。   这还是整条河水最浅的地方。   众人都是熟知牲畜习性的老农夫,没有谁会异想天开到让吴清晨坐着耕牛或是战马过河,陆生的牲畜,虽然很多都有泅水的本能,但这么危险的水深,一旦牲畜受惊或是偏离路径,后果实在不堪设想。   帕梅拉来回示范两次,格雷斯,朗科恩,狄恩,安托万,阿布维尔……诸人围到了吴清晨面前。   “洛斯,我背你吧。”   “洛斯,我们扶你。”   “洛斯,你走中间。”   “不能这么多人一起过去……”送信人帕梅拉摇摇头,他左右看看,先点了点家境优渥,营养充分,个子较高的狄恩:“你来背……”又随手点点狄恩身旁的朗科恩:“你也过来,跟我走,扶住洛斯老爷。” 第189章 新圣典   “好!”   “放心吧。”   两人同时点头。   答应的时候,狄恩已经在吴清晨面前蹲下,朗科恩也搭上了吴清晨的手臂。   “不!不用这样!”   吴清晨连忙用力摇头。   开什么玩笑?   听说过条件反射吗?听说过溺水者死抓救命稻草吗?水中的环境,一旦出现意外,有几个能顾到别人?   再说了,一条小河而已,如此平静的水面,对于本来就水性不差,并拥有数十家国家级游泳中心全力培训的吴清晨来说,仰泳、蝶泳、蛙泳、自由泳……   过河的泳姿,只取决于吴清晨的心情。   当然,为了万无一失,同时也为吴清晨身边这些已经通过了参谋团第一轮审核,好感度和忠诚度都已经有一定保障的人力资源着想,地球团队还是为这处涉水点做好了充分的准备。   推开牛倌帮工和老邻居的次子,众人注视下,吴清晨走到第三头耕牛旁边,摘下两只木桶,拿起格雷斯手中的木棍,用之前已经立过一功的绳子,将它们固定在一起。   检查两遍绳子的牢固程度,吴清晨走到水中,将这个简便的过河工具推到面前。   半分钟之后,众人呆滞的目光中,吴清晨双手搭着简便的过河工具,双脚踩水,连蹦带跳,几下就到了对岸。——这个时候,执意陪同的送信人,还没来得及走过小河的一半。   到达对岸,吴清晨吩咐几句,水性最好的送信人点点头,来回两岸,一趟趟将“木桶组合”交给其他几名随员,帮助他们减轻身上背篓的负担,同时也给约克、哈里、朗科恩等几个水性相当一般的家伙,提供安全保障。   抓着“木桶组合”,朗科恩轻松泅过水面,站上草地,看着浑身滴水,正在重新穿上外袍的狄恩,两人相对无言。   接下来,钻密林、过悬崖、走瀑布……   狄恩和朗科恩,看着吴清晨从耕牛身上,翻出一样又一样眼熟的农具、工具、杂物,轻描淡写地解决掉途中一个又一个的麻烦。   时间渐渐流逝,不知不觉间,太阳升到了最高的位置,又缓缓落下。   地球团队的妥善安排之下,队伍行进的效率很高,天色还很明亮的时候,吴清晨一行,已经到达了送信人例常的过夜地点。   架起支撑,摆好柴禾,搬下铁锅……   这是……要做饭了?   看到吴清晨撸起袖子,左手抓起一把卷心菜,右手抓起一把豌豆荚,放到篮子,走向旁边的溪流,狄恩,朗科恩,以及其他随员,不约而同地站了起来。   “洛斯老爷,我来吧!”“洛斯老爷,您休息吧!”“怎么能让您做饭呢?给我弄吧……”   给这些混蛋弄,这东西还能吃吗?   “不用了……我会做饭……给我……放手!”   吴清晨牢牢地护住菜篮,连拦带推,坚定地拒绝了众人的心意。   “狄恩……”   无奈地看着吴清晨走向溪边,朗科恩扭过头,对身边的牛倌帮工露出个苦笑:“看起来,你说的事儿,我们实在没办法啦。”   “是啊。”同样望着吴清晨的方向,狄恩也满脸纠结:“洛斯老爷……怎么就这么难照顾呢?”   “还是先别想怎么照顾洛斯老爷了……”   朗科恩用力地揉了揉脸:“不管怎么样,这条路你都走过……你还是先好好想想,怎么别被洛斯老爷反过来照顾吧……”   ————————   同一时间。   地球。   各大渠道播放着即时制作的视频。   “吃个饭而已,这些人的表情是什么鬼?”某位名为“傅戍己”的网友询问。   “老大亲自做饭,当然得感动一下啊!”名为“小仙”的网友解答。   “感动?有必要这么夸张吗?吴清晨也就一村支书而已啊!”网友“傅戍己”表示难以理解。   “四位数人口的直接统治者,放在地球21世纪叫村支书,放到中古世界,那就是跨国集团的区域CEO!”小仙敲字飞快:“世界五百强的亚太地区总裁,亲手给你做顿饭……我草……我看到了什么,吴清晨在洗碗!……妈的还帮忙洗碗!草,快说!你快说!感不感动?”   傅戍己开启了朋友验证,你还不是他(她)朋友,请先发朋友验证请求,对方验证通过后,才能聊天。   “行,你拉黑,你无敌……”小仙一连敲出了十八行省略号。   “测绘局的消息出来了!”网友“寿司愁”播报最新动态。   “哪里?”“求地址!”“快发出来看看!”   寿司愁直接发出了截图。   “早晨9点32分出发,下午4点47分休息,吴清晨先生步行时间共计7个小时15分钟……当日时间段内,吴清晨先生共计移动距离18517米,直线位移3711米。”   “我草!走了18公里,实际移动3公里?”   “现实就是这么残酷。”网友“寿司愁”发出了另外两张截图:吴清晨这一天的移动轨迹图,以及测绘局紧急制作的扩展地图。   “风景好美……”网友“三种红色”在测绘局的地图上画了个圈。   “美你妹!有种一个人滚去亚马逊!那边的风景更美!!!!!”为了表达心目中的怒火,网友“烟火迟”连敲了五个感叹号。   “这么难走的路,唐僧西天取经也就这难度了吧?”网友“冷冻睡眠”感慨。   “实际上,比唐僧当年更难!”网友“磨铁APP好垃圾”吐槽:“根据史料记载,唐老板出发的时候,身边至少有300个斯巴达!吴清晨先生这边才8个!”   “史料能信吗?史料还记载了孙悟空!”   “史料记载的龙王三太子会飞!”   ————————   一千八百年后。   中古世界。   公交车内。   坐在窗边,沈霖愣愣地望着窗外。   沈霖不得不愣愣地望着窗外。   没办法,今天出门的时候,没有看好日晷,谁知道早上六点的时候,也能遇上狂信的老太太。   “那是深深的黑洞,魔鬼的爪子,在黑洞的边缘若隐若现,跌到吧,坠落吧……昏暗的天空,回响着来自地狱的秽语……圣·狄恩,圣·朗科恩,两位门徒大步走近黑洞:牺牲吧,奉献吧,愿我的血,扫涤世间的不洁!……不!神圣的声音忽然响起,天空降下闪亮的绳索,它击破乌云,横跨黑洞,牢牢地挂住两株迅速生长的圣树……”   “摆渡人帕梅拉的预言实现了,浩浩荡荡,一眼看不到尽头的长河,出现在众人面前,波涛汹涌,一望无垠,人们退缩了,他们怯怯地说着:回去吧,这不是凡人可以渡过的长河……”   “咳……”   沈霖不由自主地笑了一下。   老太太皱了皱眉,稍稍停顿几秒之后,继续声情并茂地朗诵着新圣典:   “……那人将木桶丢进水面,变成了两只巨船……那人又将绳索丢进水面,变成了一座长桥……人们度过了长河,圣牛越过了天堑,当他们回过头的时候,看到那水变成了原来的模样,最深的水面,也只能淹没脚踝……”   “……人们饥寒交迫,高山上,那人停下圣牛,摘下铁锅,取出两颗卷心菜,五颗豌豆荚……锅中的食物,无论众人取用多少次,都没有变少……浓浓的香气,传递到四面八方……”   “……夜幕降临了,深沉的黑雾笼罩着大地,毒蛇,猛兽,鼠王,巨蚊若隐若现……焚烧吧!那人说着,无边的神火从天而降,围着那人画下的圈,熊熊的圣焰,阻住了来自地狱的觊觎……”   “那个,这位奶奶,这一段我记得有很多人考证过……”   沈霖实在忍不住了:“这完全就是古代宿营,放火烧炕的正常步骤好吗?”   “孩子……”   老太太慈祥地笑着:“你现在的怀疑,将会让你以后的信念更加坚定。”   我怎么就管不住这张嘴呢?   沈霖再次牢牢地闭上了嘴巴。   等待两三秒,见沈霖不再说话,老太太翻开了新圣典的下一页:   “……天亮了,高高的山岭,那不义之人,看到了山间的队伍……看啊,那壮硕的耕牛,那满满的食物,那疲惫的旅人……不义之人的口水,一滴滴落下,将地面浇出一个个腐蚀的深坑……” 第190章 警报   天亮了。   吴清晨睁开了眼睛。   蓝蓝的天空,白白的云,微风轻轻地拂过脸庞。   蓝天,白云?   迷糊几秒,吴清晨想起了自己在哪。   不过……   微风是怎么回事?   根据地球团队指导,过夜的宿营点,特意选在三面环山的凹处,怎么会有风?   吴清晨倏地撑起了身体。   坐起的动作完成一半,吴清晨明白了微风的来源。   一步之外,狄恩蹲在自己身边,手中握着几片用草茎缠起来的大叶子,正在轻轻地来回扇动。   听到身边的动静,狄恩扭过头。   “日安,洛斯老爷。”   看到半坐的吴清晨,牛倌帮工连忙问好。   “日安。”看看狄恩手中仍在扇动的“扇子”,吴清晨站起来,轻轻地拍了拍狄恩的肩膀:“辛苦你了。”   “没什么。”听出了吴清晨语气中的感谢,狄恩笑容满面:“山里虫子很多,被咬到的话会很疼。”   还居住在老威廉原来那栋破旧木屋的时候,地球培训团就专门花费了三个小时的培训时间,教导吴清晨制作简单的驱虫药物,之后,为了这一趟出差,地球又特意安排了半小时左右的进阶课程。   剂量加倍的药物足足撒了三圈,吴清晨睡觉的毯子周围,几乎不可能出现虫子。   不过,指出有意讨好自己的对象做了无用功,并不是什么好主意。   根据培训团教导的“关系学”课程,吴清晨回过头,微笑着点了点头:“很多虫子吗?幸亏你想到了。”   “哈……”功绩似乎已被记下,狄恩笑得嘴都合不拢了:“没什么,没什么……我也就是上次被咬到,才记下来。”   “嗯。”吴清晨又点点头,看向四周:“人都去哪了,怎么就你一个人在?”   “大家都在外面……”狄恩指向谷口:“您睡得太……唔……您需要操心的事情太多,大家怕吵到您休息。”   整整衣物,吴清晨走出了小山谷。   这是一片开阔的缓坡,站在谷口,无际的林海映入眼帘,山间的气息迎面扑来。   深深地吸口气,吴清晨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洛斯,你醒啦。”   “洛斯老爷!”“日安,老爷!”   听到谷口处的动静,格雷斯,朗科恩,送信人,警役,农奴们齐齐问候。   “好,好,日安。”吴清晨依次展露微笑。   招呼的时候,吴清晨看到,为了让自己睡懒……唔,更好地思考人生,这几人很是花了一番心思。   ————————   地球。   长沙。   某综合性大学,社团活动中心,吴清晨兴趣小组。   “啧啧……”看着视频中的内容,来自环境工程专业的组长很是赞叹:“这几个随行人员选得真不错。”   “嗯。”来自化学工艺专业的副组长瞟了瞟,也看出了其中的奥妙:“心思灵活,主动性很强。”   “不就是把牛和马牵远一下,免得吵到吴清晨吗?”顺着两位组长的目光,来自统计学院的组员看了好一会,还是不明白两人赞叹的原因:“这很难想到吗?”   “没这么简单……看这里,山挡住了风向,还有这边,这几个点形成的气流……”组长的手指在屏幕上来回勾画:“把牲畜牵到现在这个地方,吴清晨睡觉的时候,基本不会闻到什么气味。”   “额……”统计学院的组员惊疑地望着显示屏。   环境工程和化工专业的学长们精通地形和气流,这很正常。但中古世界的文盲怎么也会这个?   “人家有农业经验……”大致猜出学弟的疑虑,组长道出了原因。   “就算没经验也有鼻子……”副组长补充道:“站到口子那里闻闻不就知道了……关键是要有心。”   “对。”组长点着头,手指继续在显示屏幕上移动:“瞧瞧,虽然吴清晨早就说了要亲自做饭,但就算这样,这些人也早就洗好了卷心菜和豌豆……嗯,灶台和铁锅也架好了,水也烧开了,凡是能做的事情都做完了……”   几人说话的时候,视频发生了一点变化。   “咦……这是……朗科恩吧?他提桶水干什么?”   “晕……吴清晨的脸盆……哈里拿这个干嘛?”   “我草!”旁边的另一名组员震惊了:“这是打洗脸水?”   “洗脸?他们会洗脸吗?”组长同样震惊:“这辈子没洗过几次脸的人……居然先学会了打洗脸水!”   很快,视频中的内容,又发生了变化。   “咦……干嘛?怎么不把脸盆交给吴清晨?”   “怎么走到锅那边去了?”   “我草!”“我草!”“我日啊!”   众人集体震惊。   “掺热水!……居然还知道掺热水!”   “睡觉扇扇子,牵牛挡气味,洗脸端热水……”   “啧啧……啧啧啧啧……”   社团活动中心,满是组员们的感叹。   “这待遇,积极向地球靠拢啊!”   “参谋团选人的眼光,原来这么牛逼!”   “这么挖空心思讨好,吴清晨先生这一路,想不舒服都不行吧?”   “认真起来,不管什么世界,拍马屁的功力都不俗啊!”   洗漱,活动手脚,做饭……   吴清晨等人开始吃饭的时候,视频走到了尾声。   组长点开了下一条。   新的视频内,吴清晨一行,又开始在巍峨的大山之间绕圈。   “妈的……”某位城市规划学院的组员说道:“看到这个,我总算明白了古代关卡的重要性。”   “是啊。”汉语言文学的组员心有戚戚:“黄鹤之飞尚不得过,猿猱欲度愁攀援……不走这路,就无路可走。”   “高山密林、狼豺虎豹、山洪野火……”城市规划学院的组员很不理解:“这样的鬼地方,居然也有盗贼。”   “什么盗贼……”汉语言文学的组员嗤笑一下:“逃民而已,村子里活不下去,钻到山里混口饭吃,封建社会常有的事。”   “逃税?”   “原因之一吧。”汉语言文学的组员点点头:“欠税,灾荒,犯法,得罪了老爷……原因非常多。”   “跑到山里就能过好了?”   “靠山吃山呗……开荒地,摘果子,挖根茎……”   “这么说的话,如果不考虑野兽和自然灾害……”城市规划学院的组员摸摸下巴:“其他地方,好像和村子里差不多啊……还不用交税,果子也没老爷……”   “哪里这么简单?”汉语言文学的组员微微地叹口气:“首先,野兽和灾害非常恶劣,比你想到的还要恶劣……完全没有人烟的地方,大自然从来就不是一个温和的词汇……”   “其次,生地的开发非常困难,艾克丽村庄的收成,大约是地球的十分之一,到了山里面,估计就只剩下三十分之一了……这些人还没有种子和农具,收成进一步降低……有领主的威胁在,这些人肯定不敢在临近道路的水边开荒,劳动量进一步增加……综合起来,开荒的性价比低的可怕。”   “然后,采集方面,没有经过驯化的植物,产量、口感、营养价值都非常感人,基本上,牛一天要花多长时间吃草,这些人一天就得花多少时间去摘果子挖根茎。”   “我草?”城市规划学院的组员打了个冷颤:“那就剩打劫这条路了?”   “这样的鬼地方,一年没几个人路过,能打到什么劫?”   “不是每年都要运税收到男爵领吗?”   “那个时候打劫?”汉语言文学的组员摇摇头:“我记得情报里面有说,每年运送恩税的时候,男爵领都会派两三个专业的贵族战士,再带上十几个警役,加上艾克丽村庄的管事、牧师和警役,以及应役的农夫……就凭这些逃民被恶劣环境,缺衣短食,交易断绝轮番折磨的惨样,谁打劫谁还不一定呢……”   “不是吧?”城市规划学院的组员皱着眉头:“我好像记得,确实有税收被劫掠的情报啊……”   “那不是盗贼,是官贼……批着贼皮的周边领主武装。”   “呃……”城市规划学院的组员抓抓头发:“这么说起来,山林的所谓盗贼,其实都是弱鸡啊。”   “大部分时候是弱鸡……但要是人少的时候碰上,或是饿疯的时候遇上……啧啧,那就是食人魔了。”   “啊?吴先生这边才9个人啊……那岂不是很危险?”   “怕什么……”汉语言文学的组员笑了笑:“逃民的群落最多最多也就二三十人,基本都是苟延残喘;吴先生这边个个都是青壮,有什么危险?”   “咦……”“嗯?”“干嘛?”“出什么问题了?”   两人说到这儿的时候,众人面前的显示屏,忽然被强制切换。   短暂的停顿过后,众人面前出现了新的视频。   新视频内,吴清晨等人的队伍,忽然停了下来。   指着前面山林的某个位置,帕梅拉神色凝重。   “紧急切换?”   “出什么事了?”   “怎么了?那里有什么?”   “好像……是倒了一棵树?”   “到处都是树,倒一颗很奇怪吗?”   “很奇怪!”环境工程专业的组长皱眉紧皱:“这树很健康,没理由莫名其妙倒下。”   “方向也很奇怪!”化工工艺专业的副组长也发现了异常。   紧接着,距离吴清晨等人几百米之外的山林,一大群飞鸟窜上了天空。   “这又是怎么了?”   “有野猪?”   “看那里!”   “起烟了!我草,是人!”   “我草,刚才是消息树?”   同一时刻,众人注视的方向,一大片树木开始剧烈的摇曳。   “麻痹,什么鬼?”   “什么?盗贼?我草,狗逼送信人,饭可以乱吃,话不要乱说啊!”   “天啦,真是盗贼!狗逼送信人回来拿长矛了!”   几乎同一时间,众人耳边,响起了刺耳的防空警报。   ——根据网络、电视、短信等众多渠道的多轮播报,这是提醒民众马上停车,停步,停止一切动作,立刻按照自己最舒服最放松的姿势坐下,倒下,躺下,准备迎接中古世界可能发生的伤害。   ——电力,交通,消防,警务,医疗,管道等关键部门人员,立刻开启特别配发的兴奋类药物包装,随时准备对自己注射。   “我草?玩真的?”   社团活动中心瞬间沸腾。   江县出租屋内,李振名张大了嘴巴。   洛县第一人民医院的病房内,母亲用力地抓住了床单。   培训二组大办公室内,蒋奉明折断了手中的钢笔。   全封闭的客房内,小仓美玲瞪大了眼睛。   舆情控制小组,联合办公哆嗦着点开新的任务条目。   洛杉矶微生物医学研究所,博士霍然站起。   非洲大陆的某山洞内,巫师默默地念着祷词。   CIA某安全屋内,脱下了裤子的约翰,恶狠狠地将手中的遥控器砸向了紧急切换内容的泥浆摔跤频道。   呆若木鸡,不敢置信,大声咆哮,痛苦号泣,歇斯底里……   这一刻,众生百态。 第191章 转,接,战!   中古世界的情形,注定不会以地球人的意志为转移。   事态飞速发展。   几百米外,发生异状的地点,飞起了更多鸟群,树丛摇曳的幅度也愈加急骤。   山间小道,走在最前面的帕梅拉面色扭曲,神情惊恐,他飞快地转过身,迈开双腿,朝着队伍的方向狂奔回来。   走在第二序列的是安托万和阿布维尔,两位警役明显也慌了神,他们几乎同时转身,然后顺理成章地撞到了一起。   接下来便是格雷斯、朗科恩、狄恩,这三位已经被地球团队将未来培养方向确定为技术人员的先生们,表现得更加不堪,从帕梅拉开始大喊大叫,到前面几人都已经开始奔逃的时候,这三个家伙还保持着呆若木鸡的状态。   落在队伍最后面的位置,哈里和约克,两名艾克丽村庄最底层的农奴,此时还完全没有任何反应,也不知道是完全不在乎,还是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变生肘腋,晴天霹雳,祸从天降,飞来横祸,大祸临头!   吴清晨形势危急……   全世界剧烈慌乱……   70亿地球人危在旦夕……   事态如此严重的时候,吴清晨身边,中古世界目前能够指望的随员们,居然就是这副鬼样子!   任何一位看到这一幕地球人,通通心急如焚、目眦尽裂,肝胆俱裂!   扇扇子的狄恩很会动脑筋?   牵耕牛的安托万心思很灵巧?   掺热水的朗科恩很会找机会拍马屁?   呸!去死吧!都去死吧!   社会活动中心兴趣小组的成员们,瞬间就将刚才对随员们“灵活”的赞叹丢到九霄云外。   “我草!”来自化工工艺专业的副组长嘶哑着咆哮:“参谋团吃屎了啊!选一堆马屁精,现在怎么办啊!”   “日你麻痹啊!”来自环境工程学院的组长一跳三尺高,平日总是温尔儒雅的形象不翼而飞,他鼻梁上眼镜不知什么时候飞到了几米之外:“撞你麻痹慌你妹啊!跑路都不会啊?转弯都不会啊?脑子里都是屎啊?”   “上啊!顶住啊!给老子撑住啊!”   “垃圾啊!蠢货啊!废物啊!豆子喂给狗,蜂窝丢水里,也比养你们这群狗屎强!”   “不要慌啊!”统计学院的组员,同时发出绝望地大喊着:“站住啊!上啊!吴先生会记住你们!委员会会记住你们!”   “妈妈……”旁边的电脑桌旁,一位女组员放声大哭,鼻涕眼泪同时冒了出来,已经处于崩溃的边缘:“救命啊!我……我不想死!妈妈……妈妈……”   幸好,参谋团不至于吃屎,临时委员会也并非尸位素餐。   众人心急如焚的时候,视频内,吴清晨身边的状况迅速变化。   “好!格雷斯醒过来了!扛起长矛了!”组长双手交叉,狠狠地一砸桌子:“兄弟就是兄弟!好兄弟!”   “哈!哈哈哈哈哈……朗科恩摆好长矛了!”副组长的声音也变得兴奋:“好家伙!好亲家!好孩子!”   “狄恩找到武器了!”统计学院的组员猛亲显示屏幕:“哥,你就是我的哥!好样的!地球没白教你治牛!”   “阿布维尔没逃了!”   “安托万拿长矛了!”   “草……草……哈里……约克……”   “好!两农奴也捡了棍子!”   “盗贼只有二三十人对不对?盗贼苟延残喘对不对?盗贼没威胁对不对?吴先生很安全对不对?”众人开始兴奋的时候,几步之外,从一分钟之前开始,城市规划学院的组员就双眼发红,狠狠地扯住了汉语言文学组员的领口:“说啊!说啊!肯定没几个盗贼!快说啊!吴狗逼身边这么多人一定会没事!一定会没事啊!说啊啊啊啊!”   “对……对对……没事……一定没事……”汉语言文学专业的组员被喷了一脸口水,但他现在来不及管这些了,城市规划学院的组员用力过猛,汉语言文学专业的组员全力挣扎,却完全无济于事,短短一两分钟就已经被憋的双眼爆裂,声若游丝:“没……没错……肯……定……没事……肯……肯定……没……没事……放……放开……放开我……救……救命……救命啊……”   又十几秒之后。   “好!”“太好了!”“有救了!”   “干啊!”“杀啊!”“上啊!”   汉语言文学专业的组员快要被掐死的时候,社团活动中心响起了整齐的欢呼声。   城市规划学院的组员回过头:吴清晨身边的随员们,全部拿好了武器,站到了吴清晨身前。   “好!好!好好!”   城市规划学院的组员,终于无意识地松开了手。   “啊!”“好!”“对,就是这样!”   又十几秒之后,社团活动中心组员们的欢呼声愈加热烈。   他们看到,视频的中心,亿万人关注的焦点:惊变之后,浑身微颤,但却始终坚持站在牲畜旁边的吴清晨,协助随员们都拿到武器,做好准备之后,终于猛地拉住一路牵行,以节约马力的“长耳朵”,极其流畅地翻身上马,调转了马头。   “对对对,快跑!”   “加油跑!赶紧跑!”   “冲啊!跑啊!使劲啊!跑路啊!”   “老天保佑,一切平安,老天保佑,一切平安!”   “使个屁劲啊!”众人大喊的时候,环境工程学院的组长,忽然想到另外一种可怕的可能性,他凄厉地叫着:“跑!一个人跑?麻痹一个人跑?前面有埋伏怎么办?”   “啊啊啊啊……天啦!”反应迅速的副组长瞬间明白了组长的担忧:“别傻站着啊!我草!这群狗逼的机灵劲呢?拍马屁的心思呢?动起来啊!赶紧去追吴清晨啊!”   “要不要这么死脑筋啊!”   “断个毛后啊!吴老板有马啊!谁要你们断后啊!”   “去啊!追啊!救命比扇扇子好一万倍啊!快追啊,去拍你们的马屁啊!”   拍马屁被骂……   忠心耿耿被骂……   不拍马屁还是被骂……   吴清晨身边的随员,如果能听到这群鸟人此刻的叫声,第一反应肯定就是直接将长矛刺进这群鸟人的喉咙。   还好,对于遇见盗贼的情况,参谋团和培训团,明显早有预案。   再在十几秒之后,社团活动中心,中古世界的视频中,众人又看到,调转马头之后,吴清晨飞快地说了几句话,格雷斯、朗科恩、安托万三人,立刻转过身,拖着长矛,一路狂奔,跟在吴清晨身后,跑向来时的方向。   三人面前,吴清晨已一骑独尘。   “跑了?”   “跑了……”   “真跑了吧?   “对。”   “没事了吧?”   “应该没事了吧?”   天象事件的巨幕影像,始终跟随着吴清晨的视角,随着吴清晨催马奔逃,视频中的内容飞速变幻,吴清晨和三位护卫者身后,三头耕牛,五名断后者的身影越来越小。   短短几分钟的时间内,越来越模糊的视频内,众人看到,山林之间,树木摇曳的轨迹,坚持不懈地朝着之前吴清晨等人所在的位置不断靠拢。   “我草!真是冲着吴清晨来的!”   “还好跑的快!”   “盗贼,真是盗贼!”   “这么远应该追不上了吧?吴先生不会有事吧?”   “阿弥托佛,老天保佑,帕梅拉阿布维尔狄恩,一定要抗住啊!”   “傻逼啊!抖个几把啊!把牛弄上去啊!三头牛够他们吃了吧?”   “我草!”   “我曹!!”   “啊啊啊!!”   “帕梅拉冲上去了!”   “阿布维尔冲上去了!”   “我草,五个人都冲上去了!”   “干啊!就是干啊!哥,大哥们,祖宗们……”好几名组员闭上眼睛,弯下腰,双手合拢,使劲地敲着自己的额头:“要赢啊!一定要赢啊!一定要扛住啊!我给你们竖牌位了!我全家都给您竖牌位了!”   ————————   同一时间。   地球,其他地点。   “长耳朵,加油啊!”人员集结了一小半的英国马术项目奥运组,众位颜值爆表的运动员们默默祈祷。   “上帝保佑,前面一定不要有狙击……”美国,某道路状态不是那么好的乡村电视台,频道总监,FBI,负责监视的士兵们,手掌不知不觉握到了一起。   “看路啊!看住路啊!千万不要摔倒啊!”Z国,村民活动中心,叶毅,老刘,眼镜,其他几位施工队的工友,以及面色冷冽的组长,挤到了一起。   “清晨……”“老吴……”“吴逼……”“兄弟……”   “没事的,你行的,你牛逼的!挺住!跑!快跑!”首都,保密地点,吴清晨心理研究第三小组,陈文明,刘子明,刘涛,黄忠,刘哥……天象事件发生之前,吴清晨在江县的众多好友们,纷纷用力咬住了嘴唇。   万众屏息,万众注目之间:   来时的道路,吴清晨越跑越快……   吴清晨身后,护卫者的速度渐渐变缓……   更远一点的小径,送信人、警役、牛倌帮工,面目狰狞地冲向了树木摇曳的方向……   在那个方向,在那个绝大部分带宽都已经开始模糊的方向,两个小小的身影,猛然钻出了密林! 第192章 逃窜   吴清晨逃跑——护卫者追随——断后者冲击——盗贼冲出树林——   事态发展到这里的时候,骑着长耳朵,吴清晨冲过了一处拐角,直播中的视野范围随之截断。   “草!”“草!”   整齐的骂声中,组长飞快地移动鼠标,猛力点击“下一条”的位置。   没有“下一条”,这已经是最即时的内容。   当然,如此严重,如此紧急的突发状况,政府相当清楚民众对最新资讯的关切程度。   吴清晨转过拐角之后,城市凄厉的防空警报声中,众人的手机,电脑的弹窗,墙上的电视,校园的广播系统……开始接二连三地推送信息。   第三秒:吴清晨先生正在紧急撤离,视野范围内无盗贼。   第十秒:吴清晨先生正在紧急撤离,已脱离事发地点约1800米,护卫者落后约700米,视野范围内无异动。   第二十秒:吴清晨先生正在紧急撤离,已脱离事发地点约2700米,护卫者落后约400米,视野范围内无异动。   第三十秒:吴清晨先生暂时休整……   “暂时修整?”   “为什么修整?”   “等那三个废物吗?”   “等个屁啊!快跑啊!”   ————————   中古世界。   吴清晨停了下来。   吴清晨不得不停下来。   马术教练团培训的时候,第一课就指出,千万不要用影视作品中的印象去套现实中的马匹。   就算是地球顶尖的赛马,也并不适合全速长距离奔跑,中古世界的战马——而且还是一匹小马,更不可能坚持多长时间,驮着吴清晨的情况下,长耳朵全速跑两分钟左右,可能就会出一身大汗,全速跑五分钟,那估计得拼上它的小命。   事实上,吴清晨猛然记起这一点,匆忙勒住长耳朵的时候,他抓住缰绳,靠在马背上的手肘,都已经沾满了汗水。   从长耳朵身上跳下,以减轻它的负担,吴清晨飞快地朝四周张望几圈,然后盯住几个关键性的位置仔细打量了几次。   按照古典战术组教导的观察方式,确定周围环境安全程度较高之后,吴清晨稍松了口气。   “接下来是什么来着?接下来是什么来着?”   “冷静!冷静!”   吴清晨长长地呼吸几次,总算想起了培训的内容。   下一秒,吴清晨冲回长耳朵身边,从它背负的行李中,取出一只水囊,给自己灌了两口之后,把水囊塞到长耳朵嘴边。   长耳朵畅快地喝了几口,吴清晨将剩下的水都倒在长耳朵的身上,帮助它进一步降温。   完成这些,吴清晨才有空回过头。   这一小会功夫,格雷斯、朗科恩、安托万,三位护卫者和吴清晨之间的距离,已经只剩了两百米左右。   “快,快过来。”吴清晨使劲招手。   一边说,吴清晨一边走到长耳朵另一侧,从这边的行李中,掏出了又一只水囊,以及一小只小布包。   吴清晨解开了小包。   里面是一整块淡黄色的条状物。   这是根据医疗团队,卫生团队,食品专家等多部门联合指导,吴清晨花费一个多月的时间,耗费极大的精力,使用面粉、蜂蜜、盐分、保鲜草药等原材料制造,能够快速恢复体力的高热量干粮。   捧着这条宝贵的,原计划用于紧急出逃,紧急避险,紧急救助等途径的干粮,吴清晨小心翼翼地扳下几块,并将剩下的干粮塞到怀中。   再回头看看,格雷斯三人已经很近了,吴清晨吞下一块干粮,喝两口水咽下。   半分钟之后,三人走到了吴清晨身边。   持续好几分钟奔跑,三人都脸上发红,浑身大汗。   “拿好,快吃。”   吴清晨递过干粮。   接过散发着面粉和蜂蜜气味的食物,没有任何犹豫,格雷斯、朗科恩、安托万麻利地塞进嘴里,嚼碎吞下。   吴清晨又将水囊丢到格雷斯手中:“快,都喝几口。”   几人依次喝水。   “不要说话……”吴清晨摆起一只手:“都坐下,休息一会,现在什么都别说。”   三人坐下。   吴清晨也坐了下来。   “差不多了……”两分钟之后,心情稍稍安定,身边三人也基本恢复了正常的呼吸频率,吴清晨深吸口气,站了起来,抓住长耳朵的缰绳:“走,赶紧走,继续走。”   “洛……洛斯……”   年纪最大的安托万还稍有些喘息:“洛斯老爷……”   “住口!”   吴清晨飞快地窜过去,死死地捂住了安托万的嘴巴。   老爷你妹啊!   脑残吗?生怕盗贼不知道我是条大鱼?   吴清晨紧张地看着四周,好几秒之后才慢慢松开手臂:“现在不要叫我老爷!”   “洛……洛斯……”   喘着气,安托万说道:“您别怕……现在应该没事了……跑了这么远,盗贼连我们的影子都看不到了……他们肯定追不上……”   肯定追不上?   呸!   你肯定?你肯定有个屁用!你负得起这个责吗?   听说过打草惊蛇吗?听说过疲兵之计吗?听说过故布迷阵吗?听说过孙子兵法吗?   “安托万叔叔……请再坚持一下!”牢记战术组示范的多项冷兵器时代经典战术,吴清晨将安托万拉了起来:“没事当然最好,但现在还是要赶紧走远一点!”   十几秒之后,安托万走在最前面开路,格雷斯陪在吴清晨身边警戒,朗科恩落在后面断后,队伍继续撤退。   接下来,众人走过一长段开阔路段,这里明显不适合设伏,吴清晨稍微安定了一些。   再接下来,众人走过了吴清晨记忆中,附近最适合设伏的地点——三片小树林围出来的盲点——四周还是安安静静,吴清晨长长地出了口气。   再再接下来,从变故发生,到紧急跑路,已经过去大约半个小时,连接转过几处弯道,吴清晨四人爬上一道长长的缓坡。   众人的呼吸又一次变得急促。   几人面前,树木稀少,地形平缓,视野开阔,危险性相当低,令众人重新变得紧张的是:在这处高地,就在前面一点点的地方,可以远远望见刚才发生变故的地点。   几乎是同一时间,几人的步伐,同时慢了下来。   草!关键时刻还是要靠自己!   吴清晨心中骂了一句,加快几步,走到了前面。   走过几片灌木丛,踏上山坡自然形成的小台阶,吴清晨睁大眼睛,朝刚才撤离的地点望去。   1,2,3……   狄恩,帕梅拉,阿布维尔……   4,5……   哈里,约克……   咦?   6,7,8,9……   我草!这么多人?这是……他们被抓住了吗?   吴清晨飞快地缩了回来。   晚了!   就刚才那一小会,吴清晨已经被看到。   刚才发生变故的方向,远远地传来了帕梅拉的声音。   “快……看……洛……斯……老……爷……跑……了……”   我日!   这才多久?帕梅拉就做了指路党?   吴清晨心中狂跳!   狗逼!叛徒!败类!   帕梅拉,我日你祖宗十八代!   “走……走!”   顾不得节约马力了,吴清晨当机立断,翻身上马:“快走!”   同样听到了帕梅拉的声音,格雷斯等护卫者也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几人同时加快了迈步的频率。   几秒之后,众人的身影,次第出现在开阔的台阶处。   “洛……斯……老……爷……”   看到这么多人,帕梅拉远远传过来的声音愈加兴奋:“快……看……啊……洛……斯……老……爷……我……们……抓……住……了……跑……了……”   草!   叫你麻痹!   贱人!叛徒!以后千万别再落到我手里!   “盗……贼……跑……了……”   啥?   吴清晨放缓了马速。   “盗……贼……全……跑……了……”   啊?   吴清晨不由自主地揉了揉耳朵。   “我……们……抓……到……了……盗……贼……”   神马?   吴清晨猛地勒住了长耳朵。   ————————   同一时间。   距离吴清晨直线距离约1300米。   “怎……怎么样……快……快看看……”   连续奔跑、攀爬、逃窜这么长的时间,首领实在无法再撑下去,扯着风箱般的嗓子,首领左手按腿,右手颤抖着扯住距离自己最近的逃民:“快……快去看看……他……他们……追上来没有?” 第193章 士兵   “呼……呼……好……呼……好的……”   被首领拉住的盗贼喘息更加剧烈,他强忍着胸口沸腾般的灼热感,在身旁同伴的协助下,爬上了一株乔木的半腰,利用勉强开阔点的视野,朝着下方张望。   “都别动都别动,凑过去能看到什么?”看到好几人走向乔木,首领连忙阻止:“抓紧的,多歇几口气!”   “起来!都起来!”   十几秒之后,首领稍微恢复一点体力,看到许多盗贼坐到了地上,首领踢了过去:“不要坐!都起来,就站着!”   “唉……”“啊……”   盗贼们拖拖拉拉地站了起来,某位年纪较小的盗贼动作最不情愿,嘴里还嘟囔着:“不坐……不给坐怎么歇气……”   大约是树林安静了许多的缘故,首领听到了这句牢骚,他皱着眉头,回头望向年轻的盗贼。   啪!   首领还没说话,一记沉重的耳光已经狠狠地砸到了小盗贼脸上。   “父亲……”小盗贼应声而倒,他捂着脸,不敢相信地看着自己的父亲:“你……我……”   一句闲话而已,就算首领也最多骂两句,为什么父亲会如此恼怒?   “畜生!叫你说话了吗?轮到你说话了吗?”小盗贼的父亲何必是恼怒,简直就是须发皆张:“让你坐就坐!让你站就站!哪来这么多话?琼斯让站你说累,琼斯不让折枝你说麻烦,琼斯让猴子去守树,你说一年到头没几个人路过……”   “没几个人路过……没几个人路过……”   一说到这个事,“父亲”就心头冒火,飞腿踹向已经倒地的儿子:“没几个人路过?刚才是什么?是什么?是你眼花吗?畜生!要不是有猴子看住,知道我们现在都是什么下场吗……”   “好了好了,老洛塔……”首领琼斯连忙走过去拦住了小盗贼的父亲:“别打了……”   首领的脸上满是苦笑:“其实小彭林也没什么大错,山林本来就不怎么可能有人……今天让猴子守树,一小半是因为这里离水源和大路确实太近,一大半倒是因为猴子最近实在太累,找个机会让他歇半天。”   “唉!唉!唉!”说道这儿,首领重重地连叹了几口气,“谁知道竟然就真碰到了骑士!骑士啊!主宰至上!我们这是被什么魔鬼诅咒了啊?早知道会有骑士,我哪里会安排什么人守树,我肯定直接领着大家在山里面祈祷,这一轮月圆都不出来!”   “说不定就是这只小畜生的长舌头,到处乱说招来的厄运!”老洛塔又踹了儿子一脚,犹不解恨地啐了口唾沫,才又喝道:“赶紧起来,站好了!”   小盗贼灰溜溜地站了起来,这回什么话都没有了。   小小的闹腾结束,首领望向乔木:“怎么样,猴子?”   “没人。”乔木半腰,猴子回答:“没看到什么动静。”   “嗯,好好盯住!”琼斯首领低下头,朝身边的难民……唔,盗贼环顾一周:“都好好歇……等下要走的路还很长。”   “路很长?”   听到这话,好几名盗贼同时产生了不祥的预感。   “琼斯,又要换地方了?”   “一定要换吗?”   “可是,我们的粮食,只能支撑到明天的明天……”   “那也得换!”某位年纪较大的盗贼,脸上满是余悸:“粮食不够,就每天只吃半次,熬上半个月,总比命丢了好!”   “对!”   “半次不行,就半次的半次!”   “没错,半次的半次,也不会直接死人,这里的人,哪个不是饿惯了?”   老盗贼的话立刻引起了众人的共鸣。   “那就赶紧走吧……”某位倚靠着某株大树的盗贼挺直了身子:“趁着那群狗崽子们还没追上来,赶紧回去收拾东西吧!”   “回去?”老盗贼嗤笑一声:“你做梦呢?还想收拾东西?没看到最后的时候,骑士领着另外几只狗崽子,朝我们最近呆的地方去了吗?”   “骑士又没带狗,他怎么可能知道我们呆在哪?”   “你怎么知道骑士没带狗?说不定后面还有几只狗崽子,牵着他们的父亲呢?”   “不可能……”盗贼重新倚住树干,他无力地摇着头,也不知不愿相信的成分多些,还是不敢相信的成分多些。   “不可能?”老盗贼冷笑着招招手,朝另外一名盗贼说道:“巴兰利,我记得,跑到山里面之前,你也曾经是村庄的警役,跟着老爷出去的那几次,其实就是去其他老爷的领地,做真正的盗贼吧?”   “唉……”几步之外,巴兰利叹口气:“要不是这样,我怎么会遇见那块该死的鹿皮呢?”   “哈!”老盗贼微笑一下,又苦笑一下:“那几次出去,老爷给你尖矛了吗?”   “没有。”巴兰利摇摇头:“从来没有尖矛,大部分时候都是木矛,有些人用的还是家里的铲子、叉子、棍子……”   “老爷平时让你吃饱了吗?”   “没有。”巴兰利继续摇头:“就抢……帮其他老爷运东西之前,能吃饱了一天两天,如果成功抢……搬到了粮食,还能多吃几天。”   “老爷会带着耕牛,帮你驮东西吗?”   “这更不可能!”巴兰利使劲摇头:“什么都是自己背!耕牛多宝贵啊?不让我为耕牛帮忙驮东西就足够谢天谢地了!”   “对啊!”老盗贼扳着手指:“你们出去抢……帮其他领主搬粮食的时候,用木棍,饿肚子,自己扛东西……”   “刚才那位老爷呢?”老盗贼再将手指一个个地扳回来:“个个有尖矛,足足三头耕牛帮忙驮路上要用的物事!尤其是那些狗崽子……”   说到吴清晨身边的随员,老盗贼的两只眼睛,射出无比艳羡的目光:“一个个面色那么好,身体那么壮,跑起来飞快!一看就是天天能吃两碗糊糊的好命人!”   “说不定还能偶尔吃到豆子呢……”巴兰利咽口口水。   “当然!说不定一次月圆就能饱饱地吃到一次……”老盗贼的喉咙也咕隆一下。   “畜生啊……”巴兰利喃喃地骂着:“这些走运的畜生……喂得这么饱,难怪一看到我们就嗷嗷冲上来,一点都不怕。”   “是啊……”老盗贼也很是感慨:“几个人就敢上的牲口啊!甚至,骑士带走几个人的时候,他们还是一点都没乱……巴兰利,你见过这样的狗崽子吗?”   “从来没有!”巴兰利使劲摇头:“我们和老爷出去的时候,对面,唔,其实我们自己也一样,别说老爷直接转身离开了……只要老爷站的位置太靠后,估计就有很多人抢先溜走……像刚才那些畜生的话……”说到这儿的时候,巴兰利面色变得很是凝重:“应该只有老爷的士兵,才能做到吧。”   “士兵……难怪啊。”老盗贼脸上又恨又羡:“唉,要是我以前的老爷,也能让我吃饱,给我武器,让耕牛给我帮忙,我也愿意做老爷的士兵。”   “你?给你什么,你都做不了。”   作为一位真正上过战场——准确地说,应该是小规模村庄械斗——的经验人士,巴兰利很清楚自己在装备、身体、气势之外,和职业士兵们的巨大差距。   “看到他们的速度了吗?”巴兰利比划着说道:“骑士只说了几句话,那群士兵就立刻都准备好了武器,骑士又只说了几句话,该跟他走的,该留下的,立刻就都安排好了,每个人都知道自己应该干嘛……给你,你能做到吗?”   “好了好了……”老盗贼稍有些狼狈,连忙转移话题,他回过头,指着倚在树干上的盗贼:“那个,巴兰利,你告诉他吧……一位牵着耕牛,带好尖矛,身边都是天天饱饭,个个强壮,忠心耿耿的士兵,这样的骑士,会没有狗?”   “没有狗?”巴兰利笑了,他的笑容是如此的苦涩。   “人家连锅都带在身边,会没有狗?” 第194章 痛苦和痛恨   “嗯,丁沃和巴兰利说的对……”   老盗贼和前警役的看法,和琼斯首领的计划高度吻合:“这边确实不能呆了,我们先去更深一点的山里,过几天再回来。”   “至于原来住的地方的那些东西……”看着周围盗贼们的脸色立刻变得更加阴郁,琼斯首领解释道:“想想吧,如果骑士有狗的话,看刚才那些士兵们吃饱睡好的样子,拼命的本事,我们当然远远比不上;其实就连赶路,也肯定是他们跑的快……我们现在就算跑到断气,最好的结果,也是在住的地方迎头碰上那些家伙……说不定那群狗崽子还歇了很久!”   没有任何一名盗贼认为自己能和刚才遇见的士兵对抗,首领的判断完全正确,盗贼们脸上的阴郁开始朝着绝望变化。   “另外,如果我们运气好,还剩下主宰的最后一点点眷顾……”   首领继续说着,他紧紧地攥住拳头,语气中充满了向上天的恳求:“骑士老爷开恩,真忘记了带狗的话,放在原来那个地方的东西,又不会自己跑掉……等我们过几天出来的时候,再去拿又有什么关系呢?”   “唉……”“可是……”   盗贼们的悲切完全没有消失。   琼恩也知道,食物、火种、衣物、硕果仅存的农具等等,这些真正宝贵的东西,每一位盗贼都会随身携带,压根就不会让它们离开自己的视野。   原来的巢穴,里面那堆或破碎或沉重的玩意儿,虽然失去了也挺可惜,但完全没有达到左右生死存亡的重要程度。   伙伴们担心的,是另外一个问题。   “克兹不在……”   “阿尔赫,还有他弟弟也不见了……”   “图拉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可怜的奥尔……他就在我的前面摔倒了,爬不起来了……”   确认掉队者的压抑气氛中,某位盗贼忽然靠着石头开始呜咽:“我……我,我……士兵一直在后面吼,我害怕极了……奥尔……他,他……他看着我,就那样看着我,我没有停下,我不敢停下……可怜的奥尔……”   “这不是你的错。”   旁边的另一名盗贼拍拍他的肩膀:“奥尔没事,我在你后面看到了,奥尔后面爬起来……又开始跑了……”   “跑……继续跑了……那又有什么用?”   “唉……”   盗贼还是抽泣着,其他人也深深地叹息。   是啊。跑了,又有什么用呢?   仓皇逃窜的时候,体力不济,心神紧张,发生意外……大家都能预料到会有同伴掉队,可是众人终于停下来的时候,发现失去的熟悉面孔比想象中还要多。   如果是往常,同伴掉队倒也没什么,大家仔细寻找,无非是花费点时间,第二天一起多饿一会的事情。   但现在这样的情况,再歇一小会,众人就必须出发,根本就没有寻找的时间,甚至没有给同伴们留下多少自己回归的机会。   森林有多可怕,每一位盗贼都非常清楚,离开群体,独自一两个人,在山林里生存有多困难,盗贼们同样非常清楚。   除非是村庄秋天快收获时,和趁夜潜入村庄,偷偷帮老爷们收割粮食的盗贼群合流——这也是盗贼头衔的由来——其他时候,单独一两个逃入森林的自由民和农奴,他们的命运:   艰难求存的时候,几乎每一位盗贼,都曾经见过这些倒霉蛋的森森白骨。   这很正常。   荒野求生,第一步就要求某项最简单最基本的生存技巧:方位、方向、参照物、确定地点。   很多地球小学生都能经常接触到的知识,对于中古世界的原住民来说,却是相当高深的学问。   整个盗贼群,只有琼恩,以及琼恩的侄子,才勉强掌握了这项本领。   因此,之前盗贼们讨论“骑士”和“被追击”的威胁时,只担心狗的灵敏嗅觉,完全不担心有盗贼被抓住,叛变之后做带路党。   能带什么路呢?   对于这群可怜的家伙们来说,别说被威逼利诱,就算是真心实意地钻进森林,想要自己寻找同伴或是寻找巢穴,也只要走上一小会,就会陷入亘古以来的哲学难题:我是谁?这是哪?我在干什么?   “真惨……”   “可怜啊……”   “真的没办法了吗?”   “能有什么办法呢?”巴兰利苦笑着:“至少,他们也比劳托卡幸运,他昏了头啦!朝士兵们的方向跑,他的父亲,还有他的叔叔去拉他,结果一起冲出去了……等到转弯的时候,我看到,士兵的矛尖,都指到了他们胸口。”   “什么?”“天啦!”“主宰啊!”   “可怜的劳托卡……”“可怜的科布……”“可怜的班特……”   “他们死定了!”   “死定了算什么?”某位盗贼打着冷颤说道:“一下子死了才好呢!没看到骑士的马吗?我家的邻居,不小心点燃了树林,被老爷绑起来,用马围着村庄拖了两圈,停下来的时候,左手和右腿都不见了……”   “那至少还剩下了大半……”另一位盗贼的声音很苍凉:“我在村庄的时候,有农奴逃走被追到,被打得受不了啦,他就爬到了树上……老爷在树下放了三条狗!可怜的家伙,在树上足足哭了两天两夜,整个村子的人都不敢从那里经过,过了好几天,大家再去看的时候,地上到处都是骨头……”   “他们还带了锅……”又一名盗贼哆嗦着说道:“我见过被跳水活活烫死的农奴。”   “我见过用牛踩死的。”   “我见过吊起来晒死的。”   “我们那边的老爷节约多了,一向直接埋进份地,免得浪费了肥料。”   说着说着,盗贼们沉默了下来。   “愿劳托卡,科布,班特已经被尖矛刺死。”首领缓缓地说道。   “愿劳托卡,科布,班特已经被尖矛刺死。”盗贼们低沉地重复。   “愿克兹,阿尔赫,图拉,奥尔支撑到我们回来。”首领又说一句。   “愿克兹,阿尔赫,图拉,奥尔支撑到我们回来。”盗贼们再次低低地重复。   “走吧。”   短暂的修整结束了,首领从身旁不属于任何老爷的树木中,折下一支不属于任何老爷的树枝,去掉多余的细枝和树叶,制作成一支最简陋的拐杖。   领着剩下的盗贼,首领走向了更深的森林。   ——不属于任何老爷的森林。   ————————   地球。   视频内,三名瘦弱不堪,皮包骨头,衣衫……没有衣衫,只有碎布和树叶藤蔓挡住关键位置的野人……盗贼,远远地跪在距离吴清晨足足十米远的地上。   这么远的距离,最主要的原因,当然是为了安全,其次的理由嘛,看看帕梅拉,阿布维尔,狄恩等几个不得不守在盗贼旁边,捂住鼻子不时扇动的嫌弃模样,就能知道这三个连中古世界原住民都无法忍受的肮脏货色身上,到底发黑、发臭、发酵到了什么程度。   这三个垃圾堆明显不是来自同一片领地。   帕梅拉连猜带蒙的翻译效果很悲剧,对这三个盗贼的盘问,翻来覆去,云里雾里,鸡同鸭讲,极其缓慢地进行着。   又一次答非所问——或者说,压根不知道对面说什么——吴清晨深深皱眉,苦恼地揉了揉额头。   地球没有这方面的烦恼。   依托充沛到过分的人力资源,分成好几百个小组的语言学家、谈判专家、微表情分析大师全力以赴,吴清晨还苦着脸,迷茫地进行第三轮讯问的时候,地球团队已经基本了解了这次意外的前因后果。   ————————   临时委员会。   决策中心。   各国值班代表围坐在巨大的会议桌旁。   “很好。”   看完参谋团紧急提交的分析报告,Z国代表惯例首先发言:“参谋团的预案相当成功,培训团的工作也很出色。”   Z国隐形盟友,俄罗斯代表惯例接上:“对这次意外事件,吴清晨先生的处置非常恰当。”   “时间稍长,但可以理解。”虽然持赞同的态度,但美国代表的脸色还是乌黑一片。   全世界大大小小城市同时拉响防空警报,进入全球一致的静止状态,由于时区天然的不平等,亚洲和东欧地区凌晨的时候,美洲大部分地区正是白天活动的高峰期,两者产生的损失明显截然不同。   不过,这是在座各国代表全票通过的紧急状态分级处置方案,误会也好,乌龙也好,代表们只会庆幸安全顺利地度过意外,不会幼稚地指责当时没有怀着侥幸心理采用次一级处置方案。   旁听席上,密密麻麻地坐着各国随团的各领域顾问,代表们浏览参谋团分析报告的时候,军事顾问们通过耳麦指出:   根据当时的情况,就算没有产生误会,盗贼群全体出击,携带尖矛的帕梅拉,阿布维尔,狄恩,加上这段时间养好了身体,拎着棍子的约克和哈里,完全可以击溃三十人左右的盗贼。   就算盗贼的人数更多——这几乎不可能,森林的艰难生活,采集、储存、组织的难度,天然将盗贼群的规模限制在三十人之下——艾克丽村庄五人组成的断后队伍,也可以为吴清晨争取到相当长的撤离时间。   就算最恶劣的情况发生,和格雷斯(兄弟),朗科恩(姻亲),安托万(被传授者)相比,可靠程度略低的帕梅拉几人,不战而逃,吴清晨也照样可以靠着长耳朵的脚力,以及身边护卫远超盗贼的体力,逃之夭夭。   另外,解说的时候,军事顾问们纷纷表示遗憾:盗贼群的首领,居然第一时间就敏锐地作出了“立刻逃走”的正确决定。   这混账!太可恨了!   一百次演习,也比不上一次实战。   根据现有的,可信程度已经很高的情报,若是首领看到吴清晨的行李之后,心怀贪婪,决定交战,这是极好的结果:吴清晨一方胜率极高,八位护卫者可以在损失相当轻微的情况下,获得极其宝贵的实战经验。   退而求其次,若是首领犹豫不决,使紧张的气氛多延续几分钟,也可以给已经被地球预定的核心人力资源,多增加一点准备和对峙的经验。   再再求其次,若是首领心软一点,回头将无意冲出森林的三人拉回去,吴清晨的护卫者们,被临战气氛熏染的时间,也可以延长许多许多。   实际上,在军事顾问们看来,这次意外最理想的过程,就是盗贼群的首领先发现吴清晨一行,然后犹豫不决,然后心生贪欲,全体出动,实施抢掠!   于是,吴清晨的护卫者们,就可以充分紧张、细致准备、凝神对峙,然后……   双方把狗脑子都打出来!   最后,装备,体质,意志,占据全面优势的艾克丽方,理所当然地胜利!   以寡敌众,以少胜多,以“弱”胜强,以突然对预谋!   并最终大获全胜!   多么美妙的战斗经历!   多么美妙的经验积累机会!   多么美妙的信念坚定机会!   如此丰厚的战斗红利,随着首领这当机立断地一跑……   “混蛋!这该死的首领!”   “这么好的机会,居然就被这个该死的家伙浪费了!”   “这一次的全球警戒的性价比,真是跌穿了底板!”   “等着吧……等到过一两年,等到吴清晨先生开始肃清社会环境的时候,希望这个该死的盗贼首领,还是这么明智……否则的话……” 第195章 雕塑   军事顾问们对盗贼群首领的痛恨和咒骂,充分说明了人心不足蛇吞象的真理。   如果这次意外发生之前,地球团队听说吴清晨一行不用付出任何代价,就可以得到一次宝贵的,接近实战的演练,相信任何一位参谋都会笑得合不拢嘴。   事实上,军事顾问的态度本身就属于少数派。   出于减少噪音,提高效率的考虑,会议桌前的各国代表和远远列席的顾问团都装备有耳麦和喉部送话器。耳麦好说,众人都很习惯,而喉部送话器,对于这些身居高位的先生们来说,使用起来就未免有些不太习惯了。   因此,距离军事顾问比较近的其他领域专家,都断断续续地听到了本国军事顾问叙述的内容。   听着这些明显有悖于安全第一,稳定第一的言论,听着这些只恨吴清晨一行没有和盗贼们打个头破血流的态度,尤其是听到“从目前掌握的情报来看,堂区和男爵领附近也有盗贼的现象,回艾克丽村庄的时候,或许可以考虑让吴清晨先生找一找他们的痕迹。”的发散性计划……   要不是明显打不过这些脑子里进水的混蛋,面色极其不愉的其他领域专家们,只怕早就已经跳起来,先打出这些军事顾问的狗脑子!   幸好,各国专门为天象事件精心挑选出来的代表者,基本都是老成持重的人物,并不具备军事集团天然的侵略性和冒险因子。   “这一次和盗贼群的偶遇,虽然产生了一定的正面效果……但起因、经过、结果都缺乏实际可控性,未来应该尽量避免此类事件的发生,坚持原订计划的执行。”   从临时委员会的最终判断不难看出:对于这次意外的结果,官方态度为谨慎的乐观。   ————————   超级权限,内部资料,出色同事,社会责任,快速进步,获取成就,实现自我……   几天下来,秦庚新已经深深恋上了“水军”这个拿钱发帖的新职业。   凄厉的防空警报刚刚结束,一边深呼吸,浑身上下仔仔细细地摸索一遍,确定没有缺少零件,也没有什么痛觉之后,秦庚新飞快地从地板上爬起来,冲到了电脑面前。   “什么情况?”   “他妈的吓死我了!”   “我现在还在抖。”   “不怕你们笑话,我真的尿了。”   “妈的我遗言都念到手机语音里面了!现在才想起来遗言留给谁听?”   合资企业-特邀评论员工作群内,劫后余生的感叹飞快地刷屏。   惊吓过后,探索原因的内容迅速上线。   “我草到底怎么回事?”   “有没有消息?有没有结论?”   “资料没更新。”   “召唤群主!”   七分钟左右,群主出现了:“盗贼事件”特别剪辑已上传至群文件,请各位同事尽快浏览,相关任务链接列表即将更新,请注意热点词引导。   秦庚新飞快地进入群文件,也就手抖一下的功夫,“盗贼事件”视频的下载数已经刷新为379。   “我草!”   秦庚新下意识地叫了一声,将数字变成了380。   “原来如此……”   观看“盗贼事件”特别剪辑时,根据这几天形成的习惯,合资企业-特邀评论员工作群内,秦庚新和他的同事们,开始讨论即将进行的舆论引导方向。   “‘偶然’和‘充分准备’肯定是个重点……”群成员“深沉基本靠装”发言,这是一位擅长论坛激辩的五毛党:“参谋团可以制定一万个计划,培训团可以规划一万个项目,吴清晨先生却只有一位,无论时间和精力,绝无可能面面俱到,只能有选择性,有目的性地成长。‘遭遇盗贼群’属于极小概率的偶然事件,吴清晨先生虽然没有接受针对性的‘遭遇强盗群’培训,但他的实际表现已经完全证明,对于类似的偶然性事件,地球团队安排的训练内容,其实已经做好了‘充分准备’。”   “这次的盗贼,正好和《磨坊战略》里的交通部分呼应……”考据帝群成员光华公子指出:“亲身遭遇的道路不靖,吴清晨先生现身说法,完全可以给修建磨坊增加了一个重量级的理由。”   “抓到的三个盗贼也是一笔收获……”擅长考据的群成员“CC”表示,“蚊子再小也是肉,人力资源总是越多越好……而且,这三个盗贼,分别来自三个地方,地球急需的周边区域情报,尤其是森林边缘地区的政治经济自然环境,又多了条三个经历丰富的情报渠道。”   “注意看送信人和警役他们现在的模样……”秦庚新也贡献出一点思路:“这三个盗贼,还可以让吴清晨身边的人,好好接受一下忆苦思甜的精神洗礼。”   “不错……树林方面也可以……”   “……”   被收编的五毛党热火朝天,挖空心思地讨论洗地……舆论引导方案。   几分钟之后,官方指导性规划来了:   :盗贼事件成果一览表。   :决定吴清晨正确应对的相应培训科目。   :盗贼事件对《磨坊战略》的积极作用。   :盗贼俘虏用途广泛。   :遭遇战对吴清晨的锻炼意义。   :遭遇战对核心人力资源的战斗力提升。   :突发事件对核心人力资源的可信度筛选。   :共度危机对凝聚力的巨大提升。   ……   等等等等。   来自官方的洒水车水量充足,五毛们刚才讨论的套路已几乎全部涵盖,并提供了丰富的素材,充分的证据,详实的数据,逻辑紧密,令人信服。   “安托万百米跑13.22秒!扛着武器也能跑这么快?鞋都不见了,舌头都吐出来了……这家伙,吴清晨先生没白教啊!”   “朗科恩也不错!吴清晨给的‘压缩饼干’,他居然偷偷放回了长耳朵的行李袋……”   “看不出来啊,哈里这个小农奴,平时不吭不哈的,关键时刻,居然顶到了最前面!”   “阿布维尔要倒霉了三个盗贼快要出现的时候,这家伙已经偷偷后退了1.7米!这混蛋,平时那么殷勤,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妈的!要不是这次意外,心理学家就被他骗过去了!以后还不知道会出什么乱子!”   看着这些资料,五毛们不得不承认,对这一次舆论引导的工作,官方确实下了很大的力气。   不过,宣传归宣传,资料归资料。   惊魂未定的地球人,现在耐得下心来,冷静接受这些信息吗?   能冷静吗?   对于这个问题,某大学兴趣小组的状态比较具备代表性:   ————————   “相应预案……充分准备……正确决策……”   手机、电脑、广播中铺天盖地地滚动着解说条目,来自环境工程学院的组长一边翻看一边冷笑:“跑了就跑了嘛,吴清晨先生身系全球,难道还有人逼他玩单挑不成?用得着把临阵脱逃吹得这么高瞻远瞩,算无遗策吗?”   “战斗力……遭遇战……积极作用……重大意义……我呸!”   来自化学工艺学院的副组长满脸不屑:“真他妈高大上啊……忽悠,继续忽悠,麻痹光看这些资料,我还以为是百团大战,诺曼底登陆,王牌军决战呢!”   “狗屁王牌对决!”   “两怂相遇!”   “菜鸡互啄!”   “比烂胜利!”   ————————   一千八百年后。   中古世界。   公交车内。   两站路过去了,沈霖还在继续愣愣地望着窗外。   耳边,老太太已经叨到了“出艾克丽记”高潮段落:   “无数只毒鸦遮天蔽日,腾空袭来;巨大的异兽俯冲而下,树木倒伏……动摇者退缩了,空隙出现了……尖爪,长舌,不义之人周身笼罩着深沉的毒雾,圣徒头脑沉重,身体发软……饥饿,诅咒,痛苦,撕咬吧,疯狂吧,肆虐吧,山顶传来了邪恶的号令……”   “驱逐!那人将麦子,蜂蜜,香草抛向天空,无边的毒鸦吱吱飞散……洁净!那人将圣水撒向大地,大树攀天而起,牢牢缚住异兽……怜悯!神圣的光,照住那不义之人,浓浓的毒雾消散了,尖爪柔软变成了手,长舌消散吐出了人音:……愿您的怜悯,尽赦人间的痛苦,愿您的荣耀,广照尘世的众生。”   “那个啥……”   也不知是心情郁闷,还是天气不好,还是公交车后传来的包子味太浓,还是老太太的唠叨实在太久了……   总之,心情烦闷之下,始终望着窗外的沈霖,张开了牢牢闭住两站路的嘴巴:“这位奶奶,又是香草,又是圣水,又是神光……神通如此牛逼,那洛斯·吴清晨的雕塑旁边,为什么从来没有马呢?”   “那人的身边没有马”,这是一个历史悠久的宗教笑话。   那是历史上最黑暗的时代,某贵族到死都没敢发表,后人从坟墓中翻出来的遗言。   这位和善的,有良心的绅士,连续遭遇教会没收财产,夺取佃农,削去爵位,开除教籍等一系列套餐之后,绝望之下,愤怒之于,从无数的故纸堆中,考据得出:“那人”之前,教会的雕塑,经常会出现战马,“那人”之后,教会的雕塑,再也没有了马匹的位置。   这位有良心的绅士因而猜想:“那人”在广阔的世间,散发光辉的时候,很可能并不像教会后面宣称的那么战无不胜,教会担心引起联想,干脆将当时最能象征勇武和胜利的战马通通给取消了。   笑话是笑话,笑话又不仅仅是笑话。   这句话刚说完,沈霖就后悔了。   直呼圣名已是不妥,再叫后面三个字更近亵渎,至于最后的笑话……   都不用太久,放在几百年前,犯了第一项的家伙估计就会被身边的人砸破狗头,犯了第二项就有可能去宗教裁判所喝茶,而要是犯了第三项,火刑柱上肯定又多出了一把燃料。   其实,就算放到现在都不好过,沈霖注意到,随着自己这句话,整个公交车中的目光都聚焦到了自己身上。   要知道,“马”的笑话虽然渊源流长,传播广泛,但很少有人会当众说出。   无论如何,就算是仇恨教会的人士,绝大多数时候,也只会将怒火放到教会身上,极少有人选择攻击“那人”。   谁也无法否认“那人”洁白无瑕的圣名,更无法否认“那人”对历史的巨大推动,对社会的巨大贡献,对这样的伟大人物表示尊重,本身就是对自己的尊重。   “对不起。”   满车惊异,不悦,责备的目光中,沈霖站起身,对面色已经泛白的老太太,微微鞠躬,诚恳地表达了歉意。   “孩……孩子……”老太太的嘴唇哆嗦着:“那人的身边当然没有马,心存怜悯的人,怎么会欺压其他的生灵。”   这句同样流传广泛的解释,沈霖当然也很耳熟。   这时,公交车到站了,沈霖快步走近车门,朝公交车内环顾一圈,既是对老太太,又是对就算进入到现代社会,信仰比例依然很高的其他乘客们再次致歉:“对不起。”   沈霖提前下车了。   从这里,到沈霖平常下车的站台,中间大约还有两公里左右。   看看时间,距离上班还有二十几分钟,沈霖决定步行过去。   走出四五十米,路口到了,前方是红灯,沈霖停了下来。   正是上班高峰期的时间,路口相当拥堵,车辆排出来的长龙,一眼看不到尽头。   正在这时,沈霖耳边,忽然隐约听到了“呜……呜……呜……”的声音。   沈霖偏过头,果然看到,视野的尽头,长长的车队,忽然齐齐朝左方偏向,硬生生地腾出了一条车道。   顺着众多车辆腾出的空隙,一台小货车笔直地朝路口驶来。   看到小货车表面黄黑相间的标志性图纹,以及完全无视城市禁令的开放式车厢,沈霖毫无困难地认出:这是圣蜂移动的专用车辆。   晕……   沈霖连忙后退,这可是“人类最亲近的兄弟”,要是被亲上几口,可不是一般的享受。   沈霖飞快地后退,忽然被轻轻地挡了一下。   嗯?怎么了?   沈霖回过头,准备看看撞到了谁或是撞到了什么东西。   回头到一半的时候,沈霖就全身僵硬,浑身冒出了一股冷汗。   就在他的身后,就在距离不到10厘米的位置,一个黑漆漆的深洞,已经张开了大口,就等着吞噬。   “我草!德尼亚堂区的人业务做到这里来了?偷你麻痹的井盖!”   沈霖气急败坏地骂着,连忙往前面走了好几步。   “谢谢,真是太谢谢您了……”   远离黑洞,走到安全的地方,沈霖再次转过身,准备好好感谢自己的救命恩人:“要不是你,我可就……”   咦?   嗯?   怎么回事?   沈霖呆住了,他的面前空无一人。   呆了一秒之后,沈霖飞快地原地转圈,巡视四周。   视野之内,最近的行人,和沈霖也有七八米的距离。   怎么回事?   这是怎么回事?   沈霖睁大了眼睛。   没错,这地方过去一点点就是垃圾桶,正常人都不会选择从这边路过。   另外,刚才被推的时候,这么近的距离……   沈霖发誓,如果这个距离有人离开,自己一定会有感觉!   可是,沈霖完全没有类似的感觉。   深深地皱着眉,沈霖仔细回忆,刚才后退的时候,被推那一下,虽然很轻很轻,但绝对是真实的触感。   嗯,而且……   沈霖继续回忆着:那触觉,应该是一只手臂。   是一只特别温暖的手臂。   可是,人呢?   绿灯亮了,车来车往,人来人往。   沈霖呆呆地站在原地,心头一片茫然。   那温暖的感觉……   为何如此熟悉?   为何直沁心弦? 第196章 请示   中古世界。   0001年03月12日。   吴清晨进入中古世界第十轮第二天。   艾克丽村庄——阿克福德男爵堡,山间路段。   高地半坡,方圆五公里之内最佳的战术要害点。   花了足足两个钟头,喝了三次水,吴清晨终于勉强弄明白了事情的经过:   两个小时前,吴清晨牌车辆(具备执法权)正常行驶的时候,路遇无牌报废车辆违章停车,为了避免即将发生的碰撞,对方司机紧急起步,差之毫厘地避免了重大事故,但由于操作不当,双方还是发生了小刮擦,害怕之下,对方司机不顾被甩下的乘客,匆忙肇事逃逸。   事发已两个小时,肇事司机盗贼首领和他的属下们,估计已经跑得无影无踪,吴清晨耽误的时间,损失的高热量食品,一时半会已经指望不上什么赔偿。   情况大致就是这么个情况。   搞清楚意外的原委,问题也随之而来:   现在已经抓到手里的三个精神损失费——咳,三个俘虏,应该怎么处理?   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吴清晨的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了跪在十米之外的三个俘虏身上。   时值盛夏,天气炎热,吴清晨选择的位置视野开阔,自然也就没有什么树荫遮挡,要不是地势较高,不时有山风吹拂,又有吴清晨特意让约克下山从河边装来的冷水辅助降温的话,说不定这三个俘虏早已中暑昏倒。   饶是如此,被逮住之后,精神紧张,绝望恐惧,再加上长时间跪倒,以及来自地球21世纪的先进技巧不间断地恐吓逼问,两个小时下来,三名俘虏也已经东倒西歪,摇摇晃晃,浑身汗水,一副饱受摧残的凄惨模样。   最后一轮逼问和交代之后,骑士老爷长长沉吟,许久许久,又一次对俘虏们投出了高贵的目光。   就算是以盗贼的智慧也不难猜出,决定命运的时刻马上就要到了。   随着吴清晨的目光移动,跪在最左边,年纪最大的班特,逐渐面露绝望之色,嘴唇剧烈地颤抖了好一会之后,缓缓地闭上了眼睛;跪在中间的科布偏过头,望着自己的儿子,目光中射出无限的愧疚和怜悯;跪在右边的劳托卡,完全没有注意到父亲的目光,他浑身筛糠般地抖着,抖动到最剧烈的时候,劳托卡忽然猛地站了起来,冲向……   砰!   站在旁边,警役阿布维尔始终密切关注着俘虏们的动静,劳托卡刚刚站起,腹部立刻就挨了重重的一棍。   这可是来自地球21世纪,虐囚技术全球遥遥领先的美军专业棍法,既能极大地增加疼痛感,又不至于对身体造成永久性损伤。   这样的棍法,之前两个小时的讯问过程中,三位俘虏都已经分别享受了好几次。   挨了这一下,劳托卡立刻倒下,口吐白沫,身体蜷缩成一团,浑身上下所有能动的肌肉,每一块都在抽搐。   随着这一下,跪在左边的班特睁开了眼睛,跪在中间的科布扭过了头,再加上躺在地上挣扎的劳托卡,拼命抬起的脑袋,三名俘虏,六只眼睛,同时死死地盯在了吴清晨的身上。   你妹啊!你们这是什么眼神?   老子什么都没干好吗?是他自己要跳起来好不好?   中古世界呆了这么久,吴清晨当然知道,作为比农奴还不如的封建社会最最底层,几乎每一个盗贼,都和统治阶级之间有着血海深仇,滔天怨恨。   不过,无论地球,还是中古世界,第一次真正被如此有若实质的仇恨目光凿剐,吴清晨还是极度不适。   “别打了……绑起来吧。”   吴清晨有气无力地挥挥手,安托万,阿布维尔领头,警役,牛倌帮工协助,两名农奴打下手,三名盗贼很快被队伍携带的绳子捆得严严实实。   看着几人做完这些,吴清晨走前几步,牵住了长耳朵的缰绳。   三名盗贼立刻剧烈地挣扎,眼中纷纷露出了由绝望、愤恨、恐惧、哀求混杂而成的目光。   嗯?   吴清晨略一疑虑,立刻联想到进入中古世界后,略有耳闻的“活活拖死”这一经典酷刑。   WCNMLGB!   我的面相有这么残暴吗?   “好了……”吴清晨又好笑又好气,指着下坡的方向说道:“这里太热,先下去吧。”看看三名盗贼身上发酵的模样,吴清晨又补充道:“你们走前面,带上他们几个,走远一点……远一点……再远一点!”   十分钟左右,队伍走下山坡,来到了溪流旁边。   又走了几分钟之后,某处比较平坦的溪流滩边,吴清晨叫了两声,队伍停了下来。   停在这里,吴清晨当然是准备给这三个肮脏到过分的俘虏,好好清理一下皮肤上不知道结了多少层的附着物。   吴清晨并没有给俘虏们说明自己的目的,原因之一是由于语言问题,现在和这三个家伙交流起来还很是困难;原因之二嘛,看看这三个混账满满的仇恨值,吴清晨估计,就算自己说了也不会有什么效果。   出乎意料的是,随员们随手拽住年纪最小的劳托卡,押到溪边,解开绳索,推到水中,一直踹到溪水没胸的地方时,看着这一幕,劳托卡的父亲和伯父虽然深深叹气,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但并没有什么太激动的表现。——大约在他们看来,能够被快速地,不受太多折磨地淹死,已经是很难得的运气。   花了足足一个多小时,用了十几根树枝和无数的大叶片,并将下游近百米都染上了一层浅灰色之后,三名俘虏身上的味道,终于淡化到吴清晨勉强可以捏着鼻子走到两米附近。   “洛斯老爷。”   吴清晨正在检视清洁效果的时候,强制三名俘虏洗澡之前,被吴清晨派去遭遇盗贼处查看的送信人和阿布维尔回来了。   “怎么样?”   “和您说的一样……”帕梅拉满脸佩服地说道:“小树、树枝、草皮倒的是同一个方向……那个那个……”   “布片!”吴清晨提醒。   “对对对!”帕梅拉连连点头:“顺着草皮倒的方向,一路的荆棘,找到了不少布片和细藤条。”   “有搭棚子吗?”   “没看见。”   “半空有吊篮吗……高高的,用藤条把树枝连起来。”   “没看到您说的那东西。”   “有特意清理出来的空地吗?”   “没有。”   “有田垄那样,一长条被砍掉了树木的地方吗?”   “没有。”   就这样,根据培训团当时指导的要点,吴清晨细细询问手下的“侦察兵”。   十分钟之后。   “唔……树枝,草皮,布片,应该可以确定是逃跑了……没棚子,没长时间休息点,没防火带,埋伏的可能性基本可以排除了……没陷阱,没大石头,也没有……”   将得到的情报,和记忆中的课程仔细印证几次,吴清晨终于微微点头,喃喃自语道:“看来来,这几个家伙交代的事情……应该就是全部的真相,应该没有其他问题了……”   “老爷……”吴清晨久久沉吟的时候,帕梅拉一次又一次地望向天空,终于忍不住小心翼翼地说道:“现在这个样子,前面算是安全了吗?”   “嗯。”吴清晨下意识地点点头:“应该没问题了。”   “那我们赶紧走吧!”帕梅拉长出了一口气。   “咦?”吴清晨偏过头:“怎么了?”   “宿营点呀!”帕梅拉说道:“您说的宿营点。”   “宿营点怎么了?”   帕梅拉每年都要在艾克丽村庄和阿克福德堡之间来回几趟,当然有自己的宿营点。   不过,送信人独来独往的过夜点,明显不完全符合吴清晨一行九人,四头牲畜的要求,送信人风餐露宿的习惯,明显更不符合吴清晨老爷必须“富养”的极大需求。   因此,离开艾克丽村庄之前,吴清晨就和送信人,以及好几次参加秋末运税队的两名警役,仔细地商量路线,议定行程,预设了好几个备选的过夜宿营点。   “那个……”帕梅拉指指天空:“再晚的话,就肯定走不到任何一个您说的宿营点了……现在太阳已经过了一半……”   太阳何止过了一半?   吴清晨也抬起头,由于盗贼的事情,又是逃跑,又是讯问,又是净化,又是侦查,多番折腾下来,时间已经过去了接近四个小时。   现在这时候,应该已经是下午三点多了。   “宿营点啊……”吴清晨摇摇头,“不用管它们了。”   “嗯?”帕梅拉微微一愣。   “今天不走了。”吴清晨确认道:“就在这附近过夜吧……唔,前面有个小山谷,那边就挺不错。”   “啊?”帕梅拉又愣了一下。   赶路也好,宿营也好,路上的事情,通通吴清晨大爷说了算。   刚才有关“宿营点”的提醒,帕梅拉已经尽到了领路的义务,至于为什么这么早就宿营,吴清晨大爷,理论上完全没有继续解释的义务。   不过,接下来的事情,还有很多地方都需要帕梅拉的配合。   “帕梅拉……”吴清晨说道:“刚才过去发现盗贼的地方查看时,还记得那边的脚印吧?”   “记得啊。”这是已经说过一遍的事情,帕梅拉说得很流畅:“脚印很混乱,大部分都是朝着山上的方向,不过没多远就有不少脚印走散了。”   “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呢?”   “知道。”全程参与了针对俘虏的讯问,再加上刚才被吴清晨指点着“侦查”时的联想,帕梅拉明白其中的含义:“说明这三个盗贼说的没错,其他盗贼逃走的时候,肯定落下了不少人。”   “没错,就是这样。”   吴清晨点点头,沉吟着说道:“我打算把这些落下的盗贼都弄出来。”   “唔……”这一次,帕梅拉倒是不算太惊讶。   作为送信人,作为一位已经有三十几年的生活经历的中老年人,帕梅拉的阅历很是丰富,他相当清楚,绝大多数时候,农奴犯了错,活不下去了,就有可能变成盗贼,不过也有些时候,某些运气好的盗贼,也未必不能重新成为农奴。   看吴清晨刚才处置三名俘虏的方式,帕梅拉就隐约猜到了吴清晨的心思。   “把落下的盗贼弄出来……”帕梅拉也开始沉吟:“这可不太容易。”   “我知道。”说到这儿,帕梅拉注意到,洛斯老爷的脸色似乎也有些为难:“所以,我现在还只是想想……嗯,只是想想……你们看住这几个家伙,我去溪边,好好想一想……”   “好的,老爷。”   帕梅拉走到正在晾干身体的三名俘虏旁边。   接着,送信人看到,顺着缓坡,洛斯老爷走到溪边,在一片沙地旁缓缓地坐了下来。   坐下来之后,洛斯老爷捡起了一块石子,一边思索,一边随手在沙地中涂画。   唔……洛斯老爷喜欢画方方正正的东西? 第197章 乡亲们……   有这么难决定吗?   溪流滩边,吴清晨已经呆了许久,帕梅拉不禁稍有些疑虑。   阻止盗贼重新回到村庄有两大难点,其一是原老爷的追究,其二是养活他们的粮食。   刚才讯问的时候,帕梅拉已经知道,这群盗贼,几乎没有来自艾克丽村庄的农奴,不存在来自于伊弗利特管事和普拉亚牧师方面的压力,而对于其他村庄的老爷们来说,既能卖洛斯老爷一个面子,又能让这些盗贼远远滚蛋,秋天少几个人偷粮食,眼不见心不烦,完全就是顺水人情。   至于最困难的粮食……   有蜜蜂,有木桶……   粮食算是问题吗?   身兼牛倌、养蜂人、教士三重身份,洛斯老爷想养几个农奴玩玩,还怕没活儿给他们干?   至于和盗贼接触的危险……   帕梅拉看看身边的同伴,警役也好,牛倌帮工也好,洛斯老爷的兄弟姻亲也好,就连两个农奴,现在也非常轻松,完全没有了变故骤生的时候,双腿抖个不停的模样。   从三名俘虏身上,真正见识到盗贼的可怜模样之后,帕梅拉相当确定,对于所谓的“盗贼”,身旁的同伴们原本有多恐惧,现在就有多蔑视。   ————————   沙地旁边,吴清晨呆呆地坐着。   进入中古世界以来,作为永久性后备退路,每次培训都不会缺席的逃亡和野外生存训练课程,让吴清晨深刻了解到原始森林中生存的困难程度。——这些落单的盗贼,如果没有外力的帮助,基本已经可以宣告死亡。   吴清晨愿意提供一份“外力”。   二十几年的平凡生活,只有口味最重的新闻资讯中,吴清晨才偶尔会看到三名俘虏这么凄惨的身体状态。   隔着屏幕或纸张浏览,和活生生站在眼前,两者的冲击力完全不是一个档次。   恻隐之心,人皆有之,中古世界原住民的生存状态,都经常令吴清晨心生怜悯,更何况这些更加悲惨的所谓“盗贼”。   只不过,同情归同情,怜悯归怜悯。   几个不相干的盗贼,和几十亿地球人之间孰轻孰重,吴清晨分得相当清楚。   促使吴清晨坐在这里的原因,除了动物天性中对同类的感情,还有一个相当重要的理由:根据“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这一基本政策,这些天上掉下来的人力资源,地球方面不可能没有任何想法。   由于吴清晨接受的培训,并没有和盗贼群意外遭遇的针对性项目,当然也就更没有针对落单盗贼的行动方案。   根据和地球参谋团的约定,遇到小概率的突发意外、没有相关预案的重大事件、无法完全判断利弊的选择等情况时,如果条件允许,时间也比较充裕的情况下,吴清晨可以通过几种提前约定的方式,和地球进行有限的沟通。   比如此刻:   吴清晨面前的沙地中,用石块划出的几行汉字,详细列出了收纳盗贼的意见,以及大致的行动计划。   如果地球方面认为,吴清晨的决定,会对安全、地位、未来重大利益等方面产生不良的后果,医疗团将会直接将吴清晨唤醒。   如果地球方面认为, 八*零*电*子*书 *w*w*w*.*t*x*t*8*0*8*0*.*c*o*m 吴清晨的决定正确,或是无论成功与否都影响不大,则不会有任何反应,任由吴清晨施为。   吴清晨不时偏头看看自己根据太阳方向,微斜着插下的树枝。   15分钟过去了,地球没有反应……   30分钟过去了,地球没有反应……   这是约定中,基本确定的时间。   45分钟过去了,地球没有反应……   一个小时过去了,地球还是没有反应!   这是约定中,完全确定的时间。   吴清晨的心脏,忽然“砰砰砰”地跳动起来。   说起来,这是吴清晨第三次和地球沟通。   第一次,夏役临近,家中耕牛受伤,牛倌事件。——吴清晨摆出姿势,地球提前唤醒。   第二次,十日周期第二天,还没来得及行动,掌握移蜂窝权限的任务就莫名奇妙地“被”提前完成。——吴清晨写下了“维持现状”的意见,地球认可。   这一次,遭遇盗贼,毫发无伤,抓住俘虏,讯问口供和侦察结果显示出好几名落单的盗贼。——吴清晨写下的收纳的意见,地球表示可以执行。   这是天象事件发生以来,进入中古世界的两个月时间内,第一次在没有任何预案,没有任何培训的情况下,由吴清晨独自作出决定,并独自完善细节的行动。   说不清紧张、激动、兴奋,还是其他情绪。   抚着胸口,吴清晨用力地深呼吸几次,胸中心脏快速跳动的频率,怎么也降不下来。   没有预案,没有培训……   也就说明,这一次“收纳盗贼”的计划,所有的一切,需要全部依靠吴清晨自己的智慧,全部根据吴清晨自己的直觉、阅历、经验,给出执行的办法。   说难也不是太难……   既然敢提出这个想法,很明显,对于“招降纳叛”,吴清晨自我感觉有一点点微末的见解。   ————————   半山,树林,盗贼群发现吴清晨一行时,右下方三百米左右。   “安……”靠在一块大石头旁边,年老的盗贼叹口气:“快走吧,等到太阳下山,就更难找地方过夜了。”   “我不走……”第五次谈起这个话题,安的回答依然是摇头:“我要是走了,父亲你晚上怎么办?”   “呵,就算你能照顾一个晚上,可我又能再过几天呢?”   看着自己的右腿,年老的盗贼满是苦笑,刚才逃走的时候过于惊慌,连续攀爬陡坡,终于在第三处失手跌下,一路翻滚下来,滑出老远,最后又不走运抵到了石头,现在已经完全没有了知觉。   这样的伤势,就算在村子里,也需要好好休养半次月圆,在森林里面,又是现在这样的情况,老盗贼知道,自己剩下的时间已经非常少了。   “不用几天!”儿子固执地摇头:“说不定明天,琼恩首领就回来了。”   “怎么可能回来?”   已经在森林里挣扎生存了两年,年老的盗贼很明白,遇到这种情况时,盗贼群会作出怎样的选择,他勉强坐直身子,正准备再次劝说儿子的时候,山林下面,道路的方向,忽然传来了隐约的喊声。   “山……”   “山上……”   “可怜……”   “什么声音?”年老的盗贼停下了动作。   “好像是劳托卡的声音……”儿子使劲分辨。   “还有科布……还有班特……”年老的盗贼也听出来了。   “他们不是被抓住了吗?”儿子睁大了眼睛。   “真是他们!”父亲也猛地僵住。   恰在此时,透过树木间隙露出来的一小段山路,劳托卡,劳托卡的父亲,劳托卡的伯伯,三名前同伴的身影,出现在父子俩人眼中。   此刻,这三名前同伴,正站在他们冒失冲出树林的位置附近,三人各举着一张卷成圆筒的羊皮卷,放在嘴边,朝着树林的方向大声呼喊。   “他们这是在干嘛?”   “别说话,听听他们喊什么。”父亲摆手止住。   大约是配合不太到位,劳托卡三人最初几次呼喊的时候,都伴随着模糊的重音和层叠的回声,山上的两人看到,骑士很快走近,吩咐了几句,再次开始呼喊的时候,被抓同伴的声音终于变得清晰:   “山上的可怜人,下来吧,教士老爷带你们回村庄过日子。”   “回村庄?”“呸!”   韦尔瓦和安同时啐了口唾沫。   这很正常,空口白牙,“乡亲们,出来吧,皇军不抢花姑娘”式的屁话,价值也就等于一口唾沫。   喊了十分钟左右,父子俩看到,某只看装扮很像送信人的狗崽子,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忽然走到了骑士身旁。   很快,朝着山林方向呼喊的声音,增加了新的内容:   “山上的可怜人,下来吧,教士老爷说了:以前的事情,过去就过去了,绝对不会为难你们。”   “唔……”安微微皱起了眉头。   “呸!”父亲又吐口吐沫:“谁在乎以前的事儿?”   又十分钟左右,呼喊的内容再次更新:   “山上的可怜人,下来吧,教士老爷还说了:只要愿意干活,村子里每天都有饭吃。”   咕咕咕……   听到这个话题,几乎天天挨饿的两人,肚子同时响了起来。   山下继续加强宣传攻势:   “山上的可怜人,下来吧,村子里活儿不累……   “星星消失了才会叫大伙儿干活,太阳消失了就可以睡觉……”   “教士老爷怜悯,从来不随随便便打人……”   “只要肯卖力,得了饿病累病的家人,也可以得到教士老爷的庇护……”   “快来吧,活儿干得好,还可以经常吃到豆子……”   这一轮传上来的呼喊声,听到前一两句的时候,虽然基本不信,父子俩还是禁不住有些心动,听到接下来一两句的时候,两人不由面面相觑,听到“豆子”这个词的时候,父亲终于忍不住了。   “这也算教士吗?骗人也编点像样的话啊!”   正在两人快要听不下去的时候,山下再爆猛料:   “看看这两个可怜人吧,他们也是农奴……瞧瞧吧,自从跟随了教士老爷,他们再也没有挨过打,日子过得非常好。”   两人探头望去,两个拧着木棍的年轻男子,走到了被抓同伴的身边。   “呸!”   “骗子!”   瞧瞧这两个“农奴”吧:身挺笔直,甚至还稍有点强健,表情轻松,甚至还带着点笑容……   “这是农奴?这要是农奴,我们就是自由民了!”   刚说完这句话,两人就看到,下面两人同时脱掉了身上衣物,缓慢地转了几圈。   由于从半山滑下来一大截的缘故,父子俩的位置,可以看清这两人脱掉衣服之后的模样:   手肘的茧痕,肩膀的勒痕,前胸的抵痕,后背的压痕,双腿的伤痕,脚踝的创痕……   以及所有位置,遍布全身的棍痕!   完全不同于自由民或是更优渥的手艺人,下面两人身上的痕迹,必须极度沉重的劳作,以及长期性、经常性的殴打才会形成。——和韦尔瓦、安父子以前在村庄时的身体状态几乎一模一样。   “这……”   父亲和儿子对视一眼,看清了彼此眼中的惊骇。   “这……真是农奴!”   “不……”父亲摇摇头纠正,“应该说,是这位教士的农奴。”   “这位老爷……”正如不知不觉地叫出了“老爷”这个词汇,安的声音中,不知不觉生出了希冀:“真的是想让我们下去?真的是想让我们去村子里生活?”   “看样子,似乎真有点像……”父亲的语气,也凝重了许多。   “给吃的……只偶尔打人……天黑就可以睡觉……还可以吃豆子……家人也可以得到庇护!”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望着父亲的腿,安的眼中简直射出了光芒。 第198章 分碗   “父亲……”儿子偏过头,虽然没有说出下面的话,但他脸上的神情,已经将自己的倾向表现得非常明显。   “这个……”   两个榜样级农奴摆到面前,活生生的证据说服力十足,连带吴清晨之前宣称的内容,也一下子变得可信了许多。   可是,说不出具体的缘由,年老的盗贼心中,总有一股淡淡的不安挥之不去。   “还是先等等。”迟疑许久,父亲缓缓地摇了摇头。   “为什么?”儿子深深皱眉:“这位教士老爷,难道出门的时候就想到了现在的事,特意带上两个假装的农奴来骗我们?”   “农奴是真的。”父亲表示并不是这个原因:“不过,我总觉得有点不对劲。   “什么不对劲?”儿子立刻追问:“劳托卡,还有科布叔叔他们,不是都好好的吗?”   “什么叫好好的?没有立刻被打死就叫好好的吗?”韦尔瓦没法说出具体的“不对劲”,不过,要找理由的话,被抓的同伴浑身都是:“没看到劳托卡他们身上吗?都泡成什么模样了?还不知道丢到水里折磨了多久。”   “浸一下水而已……”儿子表示难以理解:“这有什么大不了的……教士老爷总是扇鼻子,也许……不太喜欢他们身上的味道?”   “也许?教士的想法你说了算吗?”父亲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揣测:“也许是打算早点弄干净,等下剐肉煮着吃的时候方便点呢!?”   虽然明知这种可能性极低,儿子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父子俩商量的时候,山下又弄出了新的动静。   抬头望着山林,教士思索了一会,便吩咐士兵们分头行动,很快收集了许多灌木、细枝、树叶。   让士兵们将从这些玩意儿堆起来,教士走远一些,又吩咐两句,一位士兵走过去,摆弄一会之后,火焰冒了起来。   “这是干嘛?”儿子看看天色:“这么早就点起了篝火?”   儿子的话刚说完,另外两位士兵走上前,抬起一大蓬刚刚浸入溪流的树枝,压到火焰上方。   瞬间,一缕浓浓的青烟,笔直地升向了天空。   盗贼群中生活了两年,父子俩当然知道这种远距离联系的方式。   问题是……   “这……这是叫谁呢?”   “还有士兵没到?这位老爷到底带了多少人啊?”   几分钟之后,两人知道了点起青烟的真正目的。   山林下面,“食物”、“休息”、“庇护”、“豆子”的轮番诱惑之外,三位被抓同伴的呼喊内容,又增加了新的条目:   “山上的可怜人,如果你分不清声音的方向,就抬头看看,我们在冒烟的地方……”   “山上的可怜人,如果你受伤了,就大声喊话,我们会来找你……”   “如果你说不出话,或者太远,就推几块石头,或者使劲摇身边的树,我们会来找你……”   “这……”教士老爷如此贴心,安排如此周到,儿子又一次心动了:“父亲,光是为了找几个人折磨,不需要花这么大的力气吧?”   “谁知道呢?不做点奇怪的事,那还叫老爷吗?”很奇怪的,下面的教士做的越多,做的越好,父亲心中隐约的不安反而越强烈。   俘虏们一轮又一轮地呼喊,一次又一次地喝水,时间渐渐流逝,教士老爷又陆陆续续增加了几项或他自己想出来的,或狗崽子们想出来的新承诺,可是,山林的方向始终静悄悄的。   就这样,太阳慢慢落下,教士老爷坐下站起,又坐下又站起的间断越来越短,来回踱步时的速度也越来越快。   忽然之间,安和韦尔瓦看到,看看天色,教士老爷又走到了被抓同伴的身边。   和前几次一样,俘虏们很快又增加了说辞:   “可怜人,下来吧,天快要黑了,等下就更难走啦!”   “狼和熊就快要出来了,它们可没我们这么好说话……”   “下来吧,我们这里有很多人,也有武器……”   “看啊,火堆点起来了……”   “父亲……”安再次偏头:“他们说的都是真的呀。”   “知道是真的,那你就快走!”韦尔瓦也抓住机会劝说儿子:“去山顶,还记得昨天过来的时候看到的那几块大石头吗?去找找,附近有个很好过夜的地方。”   儿子不说话了。   天色逐渐开始变暗。   三名士兵走到教士身边,说了几句之后,教士点点头,士兵们马上开始忙碌。   清理地面,堆砌柴火,点燃又一个火堆……   提来溪水,架起锅子,初步处理好食材……   “他们要做饭了……”   咕咕咕……   看着众人忙碌,饿了足足一天,父子俩的肚子,同时提出了最强烈的抗议。   咽下口水,紧紧地闭上嘴巴,两人默默地继续看着:   火塘弄好了,跳水烧好了,卷心菜清理了,豆子干净了,鸡……   鸡!   “主宰啊!”   教士亲自动手,握着刀子,将一只使劲挣扎的母鸡提到溪边,当他转身回来的时候,手中多出了几块处理好的鸡肉。   呆在森林里面,没有严苛领地法律的约束,盗贼们当然不会对动物客气。   虽然缺少工具,也缺乏捕猎的技巧,但长时间生存的时间里,盗贼群还是偶尔能逮到几只倒霉的猎物。   儿子安,父亲韦尔瓦,两人都是开过荤的人物,那肥美的油腻味,那甜美的血腥味,深深地镌刻在两人心间。   正因为已经品尝过“肉”的美味,看到教士老爷将鸡肉一片片切碎,丢进锅子里的时候,就算隔着大老远的距离,两人似乎也闻到了记忆中那股浓浓的香味。   父子俩的喉咙使劲地蠕动,才能吞下嘴里飞速分泌的口水。   教士的动作非常快,这一边火塘煮鸡肉的时候,使用另一边火塘和小锅,同时开始处理士兵们准备好的卷心菜。   二十几分钟之后,鸡肉和卷心菜捞进了陶罐。   换上新的热水,教士老爷又开始同时煮豆子和糊糊。   再十几分钟之后,四只陶罐都装好了热气腾腾食物。   士兵们早已搬来石块,将几片木板架起来拼成了饭桌——这些该死的混蛋,居然连饭桌都随身携带——每人面前都摆好了木碗。   分餐了。   始终紧紧跟随在教士旁边的士兵站了起来,握着勺子,将大部分鸡肉分给了教士,小部分留给了自己,以及自己旁边的另一人;将豆子分给了老爷,以及农奴之外的全体士兵;将卷心菜和糊糊,分给了包括农奴在内的全部随员。   “啧啧……有肉,有豆子。”安舔着嘴唇,无比羡慕地看着众人面前满满的木碗:“就连农奴都有两只木碗。”   “那和我们有什么关系?”韦尔瓦适时提醒儿子:“看看吧,叫唤了一个下午,劳托卡他们还不是得站得远远的。”   是的。   分餐的时候,劳托卡三人识趣地走开,站到远处,尽量忍住不朝饭桌的方向张望,并不时喝几口冷水以止饥火。   大约是整天没赶什么路,也没干什么活的缘故,教士和他的随员们,吃饭的速度很慢,很是让旁观的俘虏和山上的盗贼煎熬了一段时间。   足足过去了半个多小时之后,面前食物最多,速度也最慢的教士老爷,终于缓缓地放下了手中的木碗。   抚抚肚子,教士老爷站了起来,向远处的三名俘虏招了招手。   “难道是……”安的眼睛睁大了一些。   “没错,就是那套把戏!”年老的盗贼很想表示一下不屑,可嘴角的口水却一下子溢了出来,“分木碗,分盘子,冲冲水喝下去,可以骗骗肚子罢了。”   “真的是要分碗了?”安的口水也无法控制了:“还冲什么水?直接舔啊!教士老爷吃的那么马虎,碗里肯定还有很多油……旁边的碗里说不定也还有豆渣!”   “哼……旁边那两个最受信任的士兵,他们的碗肯定也不差。啧啧,真好命啊,这辈子都没挨过饿吧……竟然一只木碗都没有舔,白白便宜了劳托卡他们。”很显然,虽然看不清具体的情况,但始终紧盯着众人吃饭的过程,饭桌上众多木碗的价值分布情况,韦尔瓦心里清清楚楚:“瞧瞧吧,另外几个士兵的木碗肯定干净多了,他们基本都舔过两次,应该只能冲水……唔,最后两个绝对是真正的农奴没跑了,他们的木碗,已经自己冲了好几次水。”   父子俩说话的时候,三名俘虏已经走到了教士老爷身边。   接下来,教士老爷让三人合拢手掌,然后舀了几勺水,将三人的手臂冲洗了几遍。   “这又是要干嘛?”   下一刻,山上盗贼奇怪探询的目光中,山下俘虏莫名其妙的目光中,教士老爷的勺子伸进了水壶旁边的陶罐,当它再次掏出来的时候,一勺糊糊,倒进了站在最前面的俘虏,合拢在一起的手掌里面。   捧着糊糊,站在前面的俘虏,双手一动都不敢动,整个身体都在剧烈地颤抖,站在后面的俘虏,立刻跪到了地上,无论站着还是跪着,这三个叫唤了一下午的可怜人,同时流出了眼泪。   “主宰啊!”   俘虏们颤抖流泪的时候,山林里面,父子两人也同时发出了无法压抑的惊叫。   飞快地吃完手中的糊糊,将每一个手指都舔得干干净净,再借过一只木勺,舀起冷水,将整只手掌都冲水吸吮好几遍之后,不需要任何人催促,三名俘虏再次拿起卷成圆筒的羊皮卷,冲到山林附近。   “山上的可怜人,伙伴们,快下来吧!”   “你们看到了吧,都看到了吧?老爷给吃的!”   “糊糊!整整一捧糊糊,都给我们吃了!”   “快下来吧!”   由于没有统一的规划,三名被抓同伴的声音杂乱了许多,但是,由于三人远超下午叫唤时的音量,远超下午叫唤时的中气,山上的盗贼还是听得清清楚楚。   “父亲,我们快下去吧!”儿子再次提议,这一次,安的声音不大,但其中充满了坚定。   “可是……”依然没有找到心中不安的原因,韦尔瓦实在难以就此下决心:“我想想,让我想想。”   “还想什么啊?”儿子已经完全不在乎行藏了,站起来大声叫道:“怕被教士剐肉下来煮了吃吗?那给劳托卡他们的糊糊算是怎么回事?提前给肉放盐吗?你做饭会放这么多盐吗?”   “别乱!别慌!”韦尔瓦用力将儿子拉下来,捂住了他的嘴巴:“越是这个时候,越要想仔细了!”   “快啊!”望着山下,儿子已经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陶罐里说不定还有糊糊!”   “没了!”事关食物,父亲看的无比真切:“最后给班特的时候,陶罐已经快倒过来了,抖了好几下才凑出一捧。”   “那也还可以冲水!就算陶罐不准我们冲水,也还可以赶紧下去分教士老爷的碗!”   “我知道,我知道!没看其他地方都没动吗?你以为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下面那教士又是叫唤,又是点烟,又是做饭……肯定早就把其他同伴都引过来了!其他同伴都没动,肯定有问题!”   “什么问题?”   “等等,你等一等,让我好好想一想!”   “快啊!”死死盯住山下的方向,或者更确切地说,死死盯住教士老爷的木碗,安的眼睛里,恨不得生出两只小手。 第199章 归心   父子俩的争辩很快结束了。   休息片刻,教士挥挥手,两名榜样级农奴走过来,将山上盗贼们垂涎三尺的陶罐和木碗,搬到溪边洗了一遍一遍又一遍。   厨具和餐具收回之后,教士再挥挥手,几名士兵走过来,捣鼓一小会,还未熄灭的火塘上面,又架起了一锅糊糊。   三名被抓的盗贼叫唤得更热切了:   “山上的可怜人,看啊,老爷怜悯,给大伙儿准备了食物!”   “下来吧,伙伴们,热乎乎的吃食等着你们!”   “分量十足!人人有份!”   ————————   “傻啊!”   “完了!”   “功亏一篑!”   地球。   分析团,某情报中心。   看着视频中,青烟缭绕的又一锅糊糊,无数工作人员整齐地叹了口气。   “没有竞争,哪来的动力?”   “那么多管理学课程白教了啊!”   “唉!吴先生怎么就没干过营销呢?”   ————————   没错。   吴清晨压根就没有把握到重点。   对于山上这些饿惯的盗贼来说,草根也好,虫子也好,糊糊也好,食物重要,但食物的原材料,食物的美味程度根本就不重要。   份额有限的时候,一点点残羹冷饭都能引起争夺;充分供应的时候,唾手可得的好处反而会增长观望的心理。   山林愈发沉寂。   这都不行?   麻痹怎么还不下来?   这些盗贼到底是怎么回事?   吴清晨心头越来越烦闷,来回踱行的脚步也越来越急。   “食物”、“休息”、“豆子”……动之以情有了。   “野兽”、“篝火”、“庇护”……晓之以理有了。   扳着手指头,吴清晨怎么都想不明白,这些该死的混蛋怎么就是不肯出来。   山上没有盗贼?   这些混蛋都跑远了?   不可能!   根据军事团教导的观察方式,从树木摇曳的姿态,鸟类起落的动静,昆虫叫声的分布……等种种细节,吴清晨早就看出来了,对面的森林里,至少有四五个地方,或隐藏着掉队的盗贼,或徘徊着引来的盗贼。   太阳慢慢落下,最多还有两个小时就要天黑了。   他妈的!   侦查,清理,宿营,哨位……   时间越来越少,过夜还有一大堆事情需要安排,吴清晨心头越加焦躁。   艹!   竖在旁边的简陋日晷,阴影又走了一格,吴清晨猛地停下。   不等了!   不出来是吧?麻痹好话说尽都不肯出来是吧?麻痹铁了心和我作对是吧?   “安托万!阿布维尔!”   吴清晨一声令下,两名警役立刻走了过来。   “你们上去……”吴清晨指着森林的某个方位:“去那个地方仔细找找,应该有盗贼,找到他们,把他们弄下来……小心一点,可能有危险。”   “好的,老爷。”两名警役轻松点头:“我们不怕。”   有了上午的经历,吴清晨当然知道他们不怕。   不过,自己的主场还是对方的地盘,以逸待劳还是深入搜索,两者之间的风险肯定不同。   所谓风险,并不是吴清晨担心警役会受伤,大半个下午耗在这里,充分的观察时间,多方面细节的综合,吴清晨知道,对面森林几处位置的盗贼,数量稀少且彼此分散,两名身强力壮的警役彼此照应,完全不需要在意盗贼的反抗。   吴清晨担心的是,进入陌生的环境,精神紧张之下,两名警役行动的时候没轻没重,一不小心就过激反应,弄死了山上那些本来就足够脆弱的“盗贼”。   “那个……”   安托万和阿布维尔已经收拾好衣物,拿着长矛,准备上山,听到吴清晨的声音,警役们回过头。   “唔……”吴清晨张张嘴又合上,叹口气挥了挥手:“没什么,去吧……一定要小心啊。”   说什么呢?   要求两名警役文明执法?   开玩笑!   吴清晨还没自私,或者说无私到这个程度。——这可是基本盘!辛辛苦苦积累好感度的核心人力资源!   不过,虽然不愿意束缚警役的手脚,但对于减低冲突的烈度,吴清晨并不是没有任何办法。   唤上翻译官帕梅拉,吴清晨又走到了三个俘虏身边。   几分钟之后,警役刚刚没入山林,三名俘虏宣传的内容也为之一变:   “山上的可怜人,老爷怜悯,派人来帮你们下山了!”   “都老老实实呆在原来的地方!”   “谁敢动手,就砸烂谁的爪子!”   “谁敢乱跑,就打断谁的狗腿!”   “啊!”山林半坡,看到两名士兵朝着自己的方向走来,安骤然站起:“父亲,怎么办?”   韦尔瓦没有回答。   谁敢动手,就砸烂谁的爪子……谁敢乱跑,就打断谁的狗腿……   听到山下被抓同伴画风突变的口径,仿佛雷击一般,韦尔瓦瞬间明白了自己感觉不对劲的根源:   食物、休息、豆子……野兽、篝火、庇护……   之前教士老爷命令俘虏们喊话的内容,通篇都是对自己的照料和保护,无比美妙的愿景,是如此的不真切!   世上怎么可能有这样的老爷?   世上怎么可能有这么的领地?   怎么可能只有好处,没有任何惩罚?   现在,熟悉的威胁来了!体贴的强权来了!亲切的殴打也来了!   真是……   令人心安啊!   听着山下前同伴的叫唤,看着士兵摸索着接近,韦尔瓦轻轻地拍了拍儿子的手臂:“你先走开一点,我先下去,看看他们会把我怎么样。”   没怎么样。   十几分钟后,两名警役找到了韦尔瓦,看到瘫倒在地,无法动弹的老盗贼,安托万朝山下喊话,说明情况,吴清晨吩咐两句,两名警役背着韦尔瓦走下了山林。   背到溪边……洗刷清理……扛回火塘……   吴清晨招招手,帕梅拉和狄恩,将勺子和刚刚煮好的糊糊搬到吴清晨面前。   “老爷……”   接过勺子,吴清晨正准备舀糊糊的时候,乖乖站好,合拢手掌的韦尔瓦忽然说话了。   “怎么?”吴清晨顿住。   “那个……”看着吴清晨手中的勺子,韦尔瓦很是不安,他期期艾艾地说道:“您还没打我呢……”   “……”   足足愣了两分钟,吴清晨终于明白了自己所犯的错误。   “老爷”的形象就他妈的这么深入人心?   吴清晨心中怒吼。   “他妈的!”   想想至少十亿地球人看到了自己的傻样……   郁闷之下,吴清晨直接喊出了中文,几秒之后,吴清晨切换回中古世界艾克丽村庄的语言:“安托万,阿布维尔!”   “老爷!”两名警役立刻站了出来。   “打!给我打!”   吴清晨恶狠狠地喊着。   两名警役立刻走到耕牛旁边,放开长矛,拎好棍子,龙行虎步地走向瘫倒在地的韦尔瓦。   年老的盗贼手脚收拢,身体蜷缩,满足地闭上了眼睛。   妈蛋!   混蛋!   “那个,安托万……”   咬咬牙,吴清晨喊住了警役。   安托万和阿布维尔回过头。   望向天象,吴清晨重重地吐口气:“轻一点。”   ————————   地球。   视频内:   脚踝受伤的老盗贼被背出了山林……   老盗贼加入喊话的行列,小盗贼走出了山林……   五个盗贼朝山林喊话,几百步之外,又一个盗贼走出了山林……   六个盗贼朝山林喊话,森林左上方的位置,又两个盗贼走出了山林……   啪啪啪……   房间里响起了响亮的掌声。   “总算搞定了!”   “不容易啊!吴先生终于想到了!”   “敬酒不吃吃罚酒……难怪这话什么时候都不过时!”   赞叹、感慨、评论中,特别剪辑的视频结束了。   主持者控制操作台,打开了即时更新的视频。   天又亮了。   山间小径,送信人领头,两位农奴探路,兄长、老邻居次子、牛倌帮工陪在身边,九名刚刚下山的盗贼,由两名警役监视着前进……   吴清晨一行的队伍,直接扩大了一倍。   “唔……”   看着九名盗贼身上扛着的各式物品,房间后面,某位先生微微皱眉:“这是干嘛?这么点东西,三头耕牛扛得很轻松啊,这样堆到盗贼身上,反而降低了赶路的速度吧?”   “这是特意安排。”旁边的同伴回答:“这一点,吴清晨先生处理得不错。”   “特意安排?”发问的先生奇怪了:“为什么?这样虐待有意义吗?”   “呵呵……”旁边的同伴笑了起来:“这算什么虐待?这是俘虏啊!俘虏……纯粹的新入职员工……”   “什么新员工……”又一位观看者插话了:“顶多算是临时工!临时工能和正式员工比吗?而且,吴清晨先生身边这些人怎么算都应该是公司高层吧……还有格雷斯,朗科恩这样的兄弟和姻亲,未来妥妥的股东层……临时工怎么可能和股东一个待遇?”   “是啊……”第一个回答的同伴接上:“这样子已经很不错了,没挨打,没故意让他们背最重的东西……瞧,吃饭的时候都给了一捧糊糊……那些家伙又开始流眼泪了……”   接下来的旅途一路平安。   中古世界五个小时,地球时间十分钟过后,走过一条长长的峡谷,阿克福德堡的尖顶,终于出现在众人眼前。 第200章 点烟山   看到尖顶,并不意味着马上就要到达城堡。   以中古世界的交通状况——尤其是靠近森林的区域——要到达已经可以远远遥望,直线距离不会超过一千米的城堡,中间至少还要再绕三公里弯路。   队伍又向前走了十几分钟,绕过一处大弯,众人面前出现了一道长长的向上缓坡。   “老爷……”领路的送信人回转过来:“就是这里了,再往前走,就是阿克福德堡在这个方向的‘点烟山’。”   艾克丽村庄都会在进出森林的关键位置设置观察点,作为整个男爵领的中心,阿克福德堡的核心区域当然更是戒备森严。   对于力量薄弱,罕有流动人口,只要一发现“外乡人”——不管数量如何——就会立刻点起至少一道黑烟的艾克丽村庄相比;阿克福德堡武装强大,又经常人来人往,示警的门槛无疑要高上许多。   但不管门槛多高,当一支由骑士率领,总体人数高达两位数,半数成员扛着铁质武器,并明显拥有后勤牲畜随行的队伍出现时,不管力量薄弱的艾克丽村庄,武装强大的阿克福德堡,还是本身就是军事要塞的菲什加德堂区科林堡,守在周边最高山峰上的了望台看守,都会第一时间点燃所有的燃料,升起三四五六七八道黑色的烟雾,向村庄、城堡、军事要塞作出最紧急的警报,以争取半个小时左右的预警时间。   这并不是说坚固的城堡担心被十八人组成的队伍攻破,而是说,如果让这样的队伍突然杀到城堡附近,外来者压根就不需要攻击城堡,只要宰掉几十个农夫,抢走十来头牲畜,割掉份地里的荞麦,顺手再点上一把火,就足够让任何一片领地十几年的努力付之东流。   有了预警,城堡就有了反应的时间。   所谓的反应时间,大部分时候也并不是用来召集战士出门交战。——十几人的武装团体摸到了附近,鬼知道后面有没有更多的伏兵,宝贵的战斗力量,当然要用来防守城堡。   预警抢来的反应时间,是为了让农奴、自由民、以及最重要的牲畜逃回城堡,并及时派出几个骑术娴熟的侦察者,查探入侵者的真实力量。   如果入侵者力量薄弱,那最好不过,出门的骑士会尝试着直接驱逐;如果入侵者比较棘手,这些冒着生命危险侦查的骑士,往往会随身携带一定数量,但又不至于影响战马行动的精盐、蜂蜜、贵金属等通用的高价值物品,用来和对方交易妥协;妥协不成,或是对方力量太强大的话,侦查骑士们也可以执行最后一个任务:干脆自己一把火烧掉份地里的粮食,以免被入侵者利用。   也就是说,只要代表最高预警等级的黑烟冒起,除非是菲什加德堂区·科林堡这样的纯军事要塞,其他的大部分城堡和绝大多数村庄,都意味着至少得付出全体动员、农夫逃窜、牲畜乱跑、份地践踏、骑士失陷、份地点燃……等一系列绝对会让领主老爷或忐忑不安的意外风险,或心头滴血的沉重代价。   有前段时间收集的情报,吴清晨当然不至于刚到地头就得罪整个阿克福德领。   止住队伍,吴清晨跟着送信人前行观察,确认了望点之后,按照参谋团拟定的方案,吴清晨让随员们在原来的位置再往后退两三百米,接下来最后两公里路程,首次拜访阿克福德堡的时候,吴清晨只会带上送信人一名随员,以确保不出乌龙。   不过,不出乌龙归不出乌龙,为了保障自身的安全,行动的顺利,以及未来的利益,出发之前,还需要先执行参谋团的另一项方案:   “格雷斯哥哥,朗科恩哥哥……”勒住长耳朵,吴清晨目光环顾,一个个点名:“帕梅拉叔叔,安托万叔叔,阿布维尔叔叔,狄恩,约克,哈里……韦瓦尔,安……开始吧。”   ————————   一个小时之后。   阿克福德堡。   加鲁查找过来的时候,巴士瑟正在马厩里发呆。   自从上次跟随农事官临时赶往艾克丽村庄,紧急处置耕牛集体受伤的事故,并陪同洛斯·莫尔采摘草药,参与了一部分耕牛的治疗过程之后,回到阿克福德堡,凡是大牲畜出了点毛病,众人的第一反应都是立刻来找巴士瑟。   马厩里味道很重。——当然,比起清理城堡肮脏的角落,或是冒着生命危险去镇压抗税的村庄,味道再重,巴士瑟都宁愿和大牲口们呆在一起。   可是……   躯体被树枝划伤,应该先冲洗创口还是应该先清理脏东西?   创口恢复之后,应该多牵出去晒晒太阳还是敷上草药静养?   巴士瑟纠结地望着头顶牲畜棚的茅草。   “巴士瑟!”正在巴士瑟开始扯头发的时候,大庄头的长子,毛手毛脚的加鲁查冲了进来:“巴士瑟,你的老师来了!”   “唔?”巴士瑟猛地回过头。   “洛斯来了!”加鲁查大声重复:“洛斯·莫尔,艾克丽村庄的新牛倌。”   “真的?洛斯……洛斯老爷来了?”巴士瑟眼前一亮,随即皱眉,瞪了加鲁查一眼:“什么牛倌,洛斯老爷现在已经是艾克丽村庄的教士了!”   “哈!对对……”加鲁查笑着回答,“对,教士,你的教士老爷过来啦!”   “洛斯老爷到哪了?”巴士瑟飞快地爬起来身,然后又忽然顿住:“不对啊……洛斯老爷过来……你怎么知道?”   “我当然知道。”马厩门口,加鲁查拉了同伴一把:“今天轮到托尔尼奥守塔楼……艾克丽村庄的送信人过来了,他的旁边就是你的洛斯老爷,他们一起来送信。”   “现在到哪了?”说话的时候,巴士瑟已经走出了马厩。   “城堡外面。”   “咦?为什么?”巴士瑟微微一顿:“为什么不让洛斯老爷进来?有什么问题吗?艾克丽村庄的送信人不对劲?”   “没有,巴勒和小庄头陪在旁边。”   “那……不认识洛斯老爷?”   “认识啊……”加鲁查回答,“你上次的同伴,一起去过艾克丽村庄的马库尔正好也在塔楼。”   “那?”巴士瑟更奇怪了。   “你的教士老爷说,点烟山看不到的地方还有很多人,为了不给阿克福德领添乱,希望我们先过去看看。”   “嗯?”巴士瑟微微一愣:“很多人。”   “快走快走……”拉住巴士瑟,加鲁查加快脚步:“你的教士老爷说,为了解决治疗耕牛、移动蜂窝的麻烦,还有最近刚刚发现的一些好事,你的教士老爷特意带了很多擅长这些活儿的熟手过来。”   “呃?”   “还呃什么?”加鲁查用力抓住巴士瑟的手臂:“快走吧!治牛、移蜂窝啊……多好的机会!洛斯带来的下等人肯定不能进城堡,赶紧出去抢人啊!”   “抢人?”被强行拉住,巴士瑟跌跌撞撞地走出牲畜棚:“千万不要胡来啊……洛斯·莫尔已经是教士了!”   “什么教士?”加鲁查斜瞟着眼睛说道:“学生!牧师的学生!”   “很快就是教士,肯定会是教士!”   “好了好了知道了!赶紧来吧。”加鲁查懒得继续争辩,一把拽着巴士瑟,脚步飞快地移动:“学生也好,教士也好……我们又不会打扰他,我们只要几个下等人帮几天忙……放心吧,大家还指望着那些下等人好好帮忙看看牲畜,再帮忙弄几个蜂窝,谁会为难他们啊?”   “大家?”   “嗯……托尔尼奥守,马库尔,你,我……快点啊,要是被别人知道了,我们就弄不到手了……”   “千万千万别胡来啊!你刚才不是说了吗?洛斯老爷是过来送信的啊……送信能呆多久?”   “是啊,送信啊!你的洛斯老爷需要送信,他带来的下等人总不要送信吧?在阿克福德领呆几天有什么关系?当然,要是这位自由民老爷也愿意一起留下来帮大家看牲畜、移蜂窝的话……剩下的信我去帮他送!别说送信……回信我都帮他送回艾克丽村庄!”   ————————   十分钟之后。   “洛斯……老爷。”   顺着吊桥走出城堡,距离吴清晨足足还有十几米的距离,加鲁查就飞快地跳下战马,深深鞠躬,诚挚问候。   片刻之前的胡言乱语,已经被加鲁查抛到九霄云外。   忽悠吴清晨·洛斯?掳掠吴清晨·洛斯的随员?   疯了吗?   通体洁白,一丝褶皱都没有的教士长袍;岳峙渊渟,沉稳大气的上等人风范;面色肃穆,不怒自威的真·老爷气质……   看着十几步外的吴清晨·洛斯,加鲁查瞬间忘记了几分钟之前所谓“自由民老爷”的言论,老老实实地展现出自己最乖顺的姿态。   加鲁查必须庆幸自己的选择。   半小时之后。   顺着小道,离开城堡,穿过份地,踏上丘陵,绕进山间小道,爬上长长的缓坡,看着面前的队伍,加鲁查的下巴,差点就掉了下来。 第201章 工程专家   加鲁查面前,一长排农夫——不,一长排战士坐在缓坡的草地上。   这些战士全部两腿盘起,腰杆笔直,双手握着的长矛,整齐地指向天空。他们静静地坐着,眼睛望着同一个方向,没有任何人说话,也没有任何人东张西望。   这样的沉默,这样的整齐,只看一眼,加鲁查就勒住了马匹。   生活在战乱的中古世界,作为领主直属的士兵,加鲁查相当清楚:只有村庄中最受重视,最受关注,经常脱产训练,半警役半民兵的综合体,才会是这样的表现!   “洛斯……洛斯老爷……”   足足愣了将近一分钟,加鲁查才回过神来:“约翰·普拉亚阁下对您真是照顾。”   “嗯?”吴清晨略有些“奇怪”地偏头。   “这是艾克丽村庄最精锐的民兵吧?”加鲁查眼中满是羡慕:“为了保障您的安全,普拉亚阁下可真下力气。”   “民兵?”洛斯·莫尔立刻飞快地摇头:“没有民兵,我没带民兵啊……这里只有两位警役,其他人都是特别会干活的熟手。”   “特……特别会干活的熟手?”加鲁查差点咬到舌头,他指着站在稍远一点的位置,或整装行李,或照料耕牛,或坐下休息,或三两闲聊的农夫们:“那他们是什么?”   “那是路上顺手抓的几个盗贼,准备带回去做农奴。”   洛斯老爷轻描淡写地回答,似乎是不想详谈盗贼的细节,洛斯·莫尔轻夹马腹,骑着长耳朵走前几步,对加鲁查心目中的民兵喝道:“嘿……起来!都起来了,来见过城堡里的老爷!”   一声令下,距离洛斯·莫尔最近的民兵立刻站了起来。不到两秒,后面八名士兵也麻利地全部站了起来。   随着士兵们整齐利索的动作,加鲁查胯下的战马,瞬间闻到了熟悉的紧张气息,开始不安地骚动,措不及防之下,加鲁查差点跌落,他连忙手忙脚乱地安抚,好不容易才让战马平静下来。   “都呆着干什么?不知道给老爷行礼吗?”   加鲁查刚刚站好,洛斯·莫尔又喝了一句。   距离洛斯·莫尔最近的民兵立刻鞠躬。   半秒之后,后面八名士兵也整齐地鞠躬。   这……骗鬼哦!   还说不是民兵!   加鲁查更加坚定了心中的想法。   后面那些干活的家伙是刚刚抓到的盗贼。——这一点,加鲁查还算将信将疑,毕竟,这些家伙大多四肢无力,瘦骨嶙峋,确实都是一副饱受摧残的倒霉模样。   前面这排刚站起来的家伙,是特别擅长农活的农夫?——这一点,加鲁查就半个字都不会相信了,瞧这整齐划一的动作,瞧这令行禁止的纪律,瞧这训练有素的举止……除了民兵,还有其他的可能吗?   为什么要睁眼说瞎话呢?   难道是……   “唔……”忽然之间,加鲁查想到某种可能性,他偏头向洛斯·莫尔问道:“洛斯老爷,这次您都要到哪些地方送信?”   “阿克福德堡,科林堡……”洛斯·莫尔一一回答:“还有普拉亚家族。”   这就说得通了!   加鲁查瞬间完成了脑补:   阿克福德堡还好,距离艾克丽村庄很近,路上也还算安定。   科林堡这样的四战之地,以及普拉亚家族那么偏僻的位置,就肯定需要比较充足的保护力量了。   于是,为了保护洛斯·莫尔,普拉亚牧师不惜抽调村庄最重要的武装,但为了减少城堡中某些舌头比较长的家伙乱发牢骚,普拉亚牧师顺手就将民兵伪装成农夫,但可能是没交代清楚的原因,又或者是洛斯·莫尔这个小家伙没弄明白,只知道一口咬死“农夫”的身份,却忘记了在细节方面加以伪装。   这样的话,事情就麻烦了啊……   加鲁查心中微微叹了口气。   走出城堡,见识到洛斯·莫尔的气场之后,加鲁查虽然第一时间就放弃了忽悠小孩和掳掠随员的想法,但还是想要尝试一下好言相求,利益交换,远期许诺等方式,留下几个擅长治疗耕牛和移动蜂窝的老手,做一段时间的技术指导。   但现在,看着面前这些民兵,加鲁查无声地叹了口气。   这些民兵中,或许有那么一两位也确实拥有类似的技能,但这种村庄的核心防卫力量,加鲁查就算用屁股思考也知道,伊弗利特管事也好,普拉亚牧师也好,甚至是阿克福德男爵,都不会允许他们长期呆在外面。   最初的计划,和修订后的计划全部落空,加鲁查的情绪一下子低落了许多。   ————————   地球,某乡村。   对口分析团队,编号:i23-z1-2037-2214。   村民活动中心,棋牌室。   吴清晨离开了艾克丽村庄,叶毅和工友们立刻长舒了口气。   虽然还是要对“三个蜂窝交叉口”的视频进行二次分析,不过,至少今天肯定不会再有什么新增加的内容。   迎来难得的喘息时间,别说前施工队的成员,就连面无表情的组长,以及周围的武警战士,神情都轻松了很多。   不过,作为一群有上进心——或者说已经被打怕的无产阶级,轻松一两个小时之后,大部分工友都围到了李眼镜旁边,即时跟进天象事件的最新动态。   “这贼娃怎么脸色这么难看?”   老刘指着大屏幕,里面加鲁查正心不在焉地和吴清晨的随员们一一交流,通过随机的问题,检查随员们的口音,以及对艾克丽村庄的了解程度。   “揩不到油呗……”旁边的某位工友回答:“俺们那地儿,没留饭的时候,乡干部就这样。”   “不是揩不到油……”李眼镜摇摇头,纠正道:“而是不敢揩油,参谋团的方案,正是通过伪装成民兵,昭示牧师、堂区对吴清晨先生的极度重视,从一开始就遏制住因轻视、贪婪导致意外的可能性。”   “这贼娃胆子也忒小了……”工友神情不屑:“坐一下,站一下,鞠个躬……就吓成这灰溜溜的模样……啧,换我们那片,几年前家家户户扛个锄头,还不是照样没抢……弄成退耕还林。”   “那是因为你们那片本来就没有规划……”另一位工友插嘴:“换成……”   “不是这么简单。”李眼镜摆摆手,止住偏题的工友:“看起来只是坐、站、鞠躬,似乎只用了三个动作……其实,吴清晨刚才让随员们换上的衣服,作用也相当大。你们有没有发现,吴先生花了两三个小时,特意从手艺人家里借出来的衣服,基本都是一个样式?统一的动作,统一的标准,再加上统一的服饰,完全可以把一分力量,扩大成三分的心理效应。”   “这个……”听到这个结论,众人齐齐看向门口的武警,情不自禁地点了点头。   “还有,你们不要觉得随员们做的事情很简单。”   李眼镜点开一份资料,继续解析:“中古世界的农夫都是一天学校都没进过的纯文盲,从一念到十都要打几个磕巴,左边右边也分不清楚,想要达到吴先生随员们这种令行禁止,整齐划一的程度,至少也需要训练两三个月……这么长的训练时间,放到半脱产的警役身上,很可能足足两三年才能积累下来。”   “呃……这么难吗?”众工友张大了嘴巴,好几人同时指向了显示屏幕:“可是……吴先生这边,明明只花了两天啊!”   “没错,吴先生是只花了两天。”李眼镜并不否认,进而说道:   “可是,我说的两三个月,或者说,加鲁查怀疑的民兵,指的是“休息”、“队列”、“行军”、“战斗”、“撤离”……等完整的战术动作,都接受了一定训练的战士……而吴先生这几位随员,从头到尾,足足两天的时间里,压根就只训练了四个训练科目……不,压根就不能算是训练科目!只能说练好了四个动作:‘坐下’,‘站好’,‘鞠躬’,再加上等下要用到的‘行走’”   “呃……以这些中古世界农夫的基本素质,就算只练好四个动作……”叶毅小心翼翼地问道:“也挺不错了吧?   “如果能完整训练好这四个动作的话,当然挺不错。”李眼镜苦笑一笑:“可是,实际上,这些文盲就连四个动作都没法练好……你们没注意吗?刚才城堡骑兵出来的时候,坐、站、鞠躬几个动作,都是格雷斯先做一遍,然后其他农夫再马上跟着描一遍吗?”   “格雷斯?”某位工友皱眉了:“为什么他能学会,其他人就学不会?”   “格雷斯……”这个问题,叶毅就可以回答:“这是吴清晨的哥哥啊!和吴清晨天天泡在一起,两个月下来,唱圣歌,耕份地,合作分工……那个啥……组织程度早就提上来了。”   “借衣服,练花活,摆架势,这……这……”   众人热议之间,某位站在旁边,始终沉默的工友忽然开口了:“这不就是打肿脸充胖子吗?”   棋牌室一下子安静下来。   “某种意义上来说……”老半天,李眼镜才缓缓开口:“确实是这个样子。”   “不过……”李眼镜接着说道:“君子一视同仁,小人跟红顶白,别说封建社会,就算我们这边——像《绑架全人类》的读者们这样,高素质,好修养的人又有几个?整体大环境就是这样……把实力摆到明面上,甚至稍微夸张一点,不要给别人留下犯错的机会……不管对自己,还是对别人,不都是一件好事吗?”   “弄虚作假,被发现的话,也是麻烦吧?”   “哪有什么弄虚作假?”李眼镜倒回视频:“瞧瞧,从头到尾,吴先生始终坚持这就是干惯了农活的熟手,从来没有承认过什么民兵……别人一定要过度解读,关洛斯老爷屁事!”   “牛逼啊!”几步之外,某位工友忽然悠叹:“参谋团都是些什么人啊?随手就是套路。”   “嗯……”略略抬头,李眼镜脸上也满是佩服:“很厉害的套路。”   ————————   约三千九百三十公里之外。   某国,某监狱。   禁闭室传出一阵阵怒吼的声音。   换班的时间到了。   “还没消停?”几十步外,接班的守卫问道。   “没呢!到现在……已经快五个小时了。”   “哈哈……昨天不是很开心吗?听说几页纸就能几乎减刑一半的时候多惊喜啊?”   “当然,十六年变成九年。”   “活该!让他浪费纳税人的钱。”   “差不多了就放出来吧……毕竟,半个小时之后,吴先生就要进城堡了,说不定还要他继续帮忙弄这个……这个……这个什么来着?”   “z国术语:面子工程。” 第202章 阿克福德男爵   等待了将近一个小时,加鲁查和巴士瑟才重新出现在吴清晨面前。   这两位侦查者身边,又多出了四名全副武装的骑士。   很显然,虽然除了刚刚归顺的盗贼之外,吴清晨的随员们,每一位都通过了细致的口音检查和艾克丽村庄细节审核,但近二十人规模的队伍,还是值得任何一个城堡谨慎对待。   在六名骑士的陪同——或者说监视下,吴清晨终于踏上了阿克福德男爵领的核心区域。   阳光正好,金色的光辉倾泻而下,铺满了微微起伏的大地;银色的光带蜿蜒而行,为两岸源源不绝地注入生命之源;淡黄的荞麦花朵成片成片地绽放,一直蔓延到视野的尽头;正是适合忙碌的好天气,手艺人驱着牛车,自由民扶着瘦牛,大片大片的农奴凑在一起,为冬天的储藏,秋天的收获,晚上的吃食加倍卖力地挥洒汗水,将裸露在外的皮肤晒出一片片黑色的斑纹。   金色,银色,淡黄,微黑……顺着翠绿的草地,吴清晨闯进了这片色彩斑斓的土地。   两位骑士开路,四名骑士殿后,一大群士兵左右拥簇。   如此超豪华的排场,吴清晨经过的每一条道路,无论手艺人、自由民,还是农奴,纷纷麻利地摘下兜帽,谦卑地盯着脚尖,同时竖起耳朵,仔细倾听马蹄践踏地面的声音,然后在最合适的时候,深深地弯腰鞠躬。   能够成为核心区域,阿克福德堡周边的水源、地势等农业自然条件肯定比艾克丽村庄优越,又有历代男爵辛苦积累下来的简陋水利工程,从村民们的气色就可以看出,无论手艺人,自由民,还是农奴,每一个阶层的气色和身体状态,都要比艾克丽村庄的同阶层人群高一个档次。   但这并不妨碍阿克福德堡的村民,向正在行进的艾克丽队伍投出羡慕的目光。   “唉……我要是这位老爷的农奴该多好……”农奴们双眼放光地望着吴清晨身边的俘虏:“从点烟山那边走过来,这么远都没一个人挨打……背背袋子,扛扛床铺,我也行啊!”   “看到了吧……”指着吴清晨身边的约克和哈里,某位自由民对自己的儿子说道:“谁说天天讨好老爷没什么好处?万一被看中了,运气好就可以好几天只要到处跟着走走就行,什么活儿都不用干。”   “这才是堂区的大老爷的气派!啧啧……”指着吴清晨身边的“民兵”,手艺人对妻子说道:“瞧瞧这行头……多光鲜!多体面!好衣服就是要穿出来嘛!每个月就祷告日穿两次,衣服不是白做了吗?”   “唉……”“没这运气啊……”“真不会过日子……”   农奴的同伴,自由民的儿子,手艺人的妻子齐声叹息。   村民们羡慕嫉妒恨的目光中,绕过树林,踏过小桥,经过一片又一片份地,拐过最后一道长长的弯道,一座高高的城堡,耸立在前方的丘陵顶端。   “洛斯·莫尔阁下……”走在前方的加鲁查回过头来:“您可以带两位随从进入城堡,其他人我们已经安排好了住的地方。”   “唔。”吴清晨点点头。   这是中古世界的习俗,根据伊弗利特、普拉亚、安德烈几人偶尔透露的情报,中古世界,大部分城堡的主人,都不会将大规模、成建制的来访者放进自己的城堡。   根据分析团的判断,以及参谋团对地球封建社会——城堡时代的研究,这样的习俗,应该是烽烟四起,到处战乱的情况下,主人和到访者之间长期博弈形成的结果。   这种做法,大部分时候,可以让双方的安全都得到更好的保障。——对于主人来说,减少了里应外合的风险,对于到访者来说,没有了一网打尽的威胁。让到访者的领袖,和主人无法放进城堡的陶陶罐罐之间,形成微妙的平衡。   “我带一个就可以了。”吴清晨偏头叫了一声:“安托万,你跟我来。”   格雷斯需要留下来管理人群,帕梅拉见多识广可以辅助,朗科恩年纪太小,狄恩还有一点语言问题,阿布维尔没有完全通过考验。   ——不过,这都不是最重要的原因。   选中安托万,是因为这家伙是地球团队甄别之后,忠诚、体力、意志、应变、利益相关度……等重要属性都达到标准线的核心人力资源中,个子最矮的家伙。   最适合站在已经“16”岁的吴清晨/洛斯身边。   搞定这个小插曲,骑士们领着吴清晨和安托万,继续爬向高处的城堡,负责殿后的骑士分出两人,引着其他随员们走向了另外一个方向。   吴清晨超豪华的排场,除了路上的便利,安全的保障,天上掉下来的盗贼群人力资源,进入阿克福德堡的骑士护送待遇,以及诸多村民发自内心的羡慕之外,马上又迎来了又一项福利。   骑士检验队伍之前,吴清晨已经在城堡下面走过一遭,按照地球彩排的步骤,走完了“艾克丽出差-阿克福德城堡-说明来意-证明身份-牧师印鉴”的完整流程。——全套下来,足足花了将近一个小时的时间。这还是一切顺利,没有发生什么“小庄头惹事”、“卫兵索贿”之类的闹剧。   本来,按照地球同样彩排过的规划,接下来就是“卫兵盘问-农事官认人-侍从搜身-总管接待-面见男爵”的又一系列冗长过程。——根据彩排时的预算,这里大约又是一个小时。这同样建立在一切顺利的基础上,没有计入“农事官不在”、“侍从挑剔”、“总管藐视”之类的意外因素。   现在好了。   走到距离城堡两百步左右的位置,当城堡塔楼越来越清晰,终于能看清面貌服饰的时候,吴清晨长长地松了口气。   完全不需要操心第二步的流程了。   什么意外因素都不需要考虑了。   什么农事官、侍从、总管都已经直接跳过了。   一名身着大红色外袍,披着大紫色披风,身材高大,肚腩微凸,面貌威严,年龄在三十至四十岁之间的中年男子,正站在塔楼最显眼的位置,望着走向城堡的吴清晨一行。   这位完全符合中古世界一切有关美男子定义的中年男子,正是艾克丽村庄,以及其他十二个村庄真正的主人,最高的意志,最大的主宰者。   吉尔塔斯/拉斯塔巴德/阿克福德男爵。   ————————   几乎是同一时间。   “疑似S1号对象出现!”   “疑似S1号对象出现!”   “疑似S1号对象出现!”   几分钟前,随着吴清晨正式进入阿克福德堡核心区域,全世界几乎每一个中古世界讯息分析中心,每一个分析小组,每一个参谋团队都已经进入到最紧张的工作状态。   不同于针对吴清晨进行培训时,必须在成百上千个看起来似乎都同样重要的科目之间进行痛苦的决策,地球自行推演的时候,不惜一切代价,竭尽全力也要朝面面俱到的方向靠拢。   海量的资源砸下来,阿克福德男爵出现在塔楼,当然也在参谋团的预案之中。——相关预案的序列号还挺靠前。   尽管如此,无数分析小组,参谋团队,决策中心的气氛,还是骤然加倍紧张。   “快!”某情报中心值班主任猛地抬起头来,发音过急之下,他的嗓子拖出了长长的破音:“立刻建模!立刻建模!同步分析!同步分析!”   “S1着装数据,红色外袍,100天内新染布料,紫色披风,30天内新染布料,面部,脖子,手臂十小时内涂抹过疑似含铅白色粉末,初步判定自尊心强,虚荣心强。”   “S1武器数据,腰间镶红宝石短匕首(装饰性),其他无。初步判定安全感强,自信心强,领地控制力高。”   “S1身体动作数据,7%捶背,11%揉腰,28%俯视,31%遮眼。压制肌肉疲劳,对抗逆光也要坚持观察,初步判定意志比较坚定,具备比较高的执行力。”   “S1注意力数据,和身边下属交谈时间13%,观察吴清晨时间27%,观察离队随员时间52%……初步判断无恶意,对吴清晨随从的好奇度高。”   “S1微表情数据,13%敷衍,22%思考,35%微笑,微笑分布72%同步观察吴清晨时间,初步判断高好感度,初步判断高好感度。”   “S1号对象……”   数不清的讯息和分析结果雪片般地飞快集中,阿克福德男爵的个人模型飞快地丰满:   吉尔塔斯/拉斯塔巴德/阿克福德   编号:S1号中古世界对象。   性别:男   年龄:三十六岁(约)   身份:阿克福德堡领主,男爵。   身体状态:身高184CM,体重73KG(约),身体强壮,脂肪偏高,肌肉发达,过度锻炼导致的关节损伤……   性格:意志坚定,执行力强,喜好奢华,自尊心强,虚荣心强,想象力丰富,,安全感强,自信心强,对领地控制力高,对吴清晨好感度高……   个人习惯动作:暂缺   个人针对性倾向:暂缺   应激反应模型:暂缺   目前可性方案:执行原方案 第203章 备宴   阿克福德男爵出现在塔楼,不仅提高了地球团队的紧张程度,大约也出乎了中古世界六名陪同骑士的预料。   看清站在城堡最高处的身影,身体稍稍僵硬之后,走在队伍最前面的加鲁查和另外一名骑士,不约而同地拉了一下缰绳,控制着战马往旁边让出好几步,让本来就不怎么明显的扬尘和碎石,更加远离身后吴清晨将要经过的轨迹。   很快,吴清晨一行走到了距离城堡大约两百步的位置。   这里也是前一次过来时遭遇守卫喝问的地方。   这一次,吊桥直接放下来了。   地球,Z国,某乡村,村民活动中心。   “看到了吧?”   指着视频中前方骑士的小动作,以及提前放下的吊桥,李眼镜笑着对身旁的工友们说道:“这就是打肿脸充胖子的好处了。”   “唔……”工友们若有所思。   “想想吧……”李眼镜继续说道;“要是没有参谋团精心安排的超规格排场,吴清晨先生只带一个送信人过来的话,现在是什么模样?”   工友们略略联想,脑海中很快出现了两个身影:一个风尘仆仆,灰头土脸,满头大汗;一个气喘吁吁,摇摇晃晃,几乎快要被巨大的包袱压死。   “先声夺人啊。”叶毅喃喃地说道。   “不错。”李眼镜点点头:“架子已经撑起来了,接下来,就看吴清晨先生怎么表演了。”   ————————   希尔保特的嘴角挂着淡淡的微笑。   他没法不高兴,卫队长的亲戚,狗事官的次子,丽莎夫人介绍的家伙,通通都被派去清理城堡,只要再加把劲,听差的活儿就稳稳到手了。   听差啊,听表兄和母亲说,只要站在门边,传达一下男爵的吩咐,通报一下臣僚的求见,偶尔搬一下东西,其他时候——或者说大部分时候都无所事事,毫无疑问是整个城堡最轻松最舒服的美差。   前两天听差的经历,确实也证明了这一点。   今天看起来似乎会更加轻松。   毛毛躁躁的加鲁查过来求见了两次,男爵老爷干脆直接离开了书房。这样一来,希尔保特的工作又去掉了“传达吩咐”这一项,只需要在其他臣僚过来寻找男爵的时候,完成提醒和留言的活儿。   太阳离下山不远了。   一天的活儿马上就要结束……   很快就可以躺床铺上休息了……   想到睡觉,希尔保特闲适地打个呵欠,伸了个长长的懒腰。   “哈哈……”正在这时,城堡旋梯的方向,传来了男爵阁下的笑声:“约翰还是老样子啊……他还是个小孩子的时候,最喜欢的游戏,就是骑着小马砍草人。”   “原来这样……”男爵阁下话音落下,一个相当年轻的声音接上:“难怪老师战技这么娴熟。”   “小时候可一点都不娴熟,两三天就得留一处伤疤,流一次眼泪……”对话进行到这儿,男爵阁下走完了最后一级旋梯,踏进了走廊。   随着男爵阁下转身,另外两个身影也进入了希尔保特的视野,左边是熟悉的侍从官,右边是一位……古怪的家伙。   古怪的意思是,这个家伙,身材略带些下等人的瘦削,身上却干干净净;面孔有些稚嫩,脸上却挂着少年人绝对不可能有的成熟;走在男爵和侍从官身边明明矮了一大截,仔细打量却一点都不让人觉得矮小……   “看什么?”   希尔保特略有些出神的时候,侍从官走到了身边:“不知道礼仪吗?还不向教士老爷行礼?”   “啊……”希尔保特这才注意到,这个古怪的家伙,身上穿的是教士的服饰,他忙不迭地摘帽鞠躬:“很抱歉,老爷,请原谅我的怠慢。”   “没什么,天气太热,不是你的错。”年轻的教士也走到了旁边,听到希尔保特说话,年轻的教士立刻停下脚步,他先转向希尔保特,站正了才开始说话,脸上温和的笑容仿佛可以化解一切芥蒂。   “过来吧……”   两句交谈,男爵阁下已经走出了十来步,他回过头招招手:“让我好好瞧瞧,我的侄儿,又给我带来了什么好消息。”   “好的,阁下。”   说着,年轻的教士再次对希尔保特点点头,送出又一个饱含善意的微笑,才转过身,走向男爵老爷的方向。   “诺顿老爷……这是哪个堂区过来的牧师?”   冲着年轻教士的背影,希尔保特呆呆地笑了笑,偏头望向留在自己身边的侍从官。——城堡里的人都知道,和人说话的时候,男爵老爷不喜欢不相干的人靠得太近。   “不是堂区。”侍从官摇摇头,轻声回答:“这是艾克丽村庄的洛斯·莫尔教士。”   “艾克丽村庄?”希尔保特很有些吃惊:“主宰啊!这就是那位牛……新教士?”希尔保特眼中透出浓浓的艳羡:“难怪男爵阁下这么亲切,听说这位幸运儿被教会提拔的时候,男爵老爷足足开心了两三天。”   “怎么可能不开心呢?”   侍从官笑了一下:“洛斯教士境况不太好的时候,是男爵老爷力排众议,亲自下令,将他任命为牛倌……自由民直接跳到牛倌,还记得当时有多少人发牢骚吧?”   “当然。”希尔保特连连点头。   怎么可能忘记呢?   刚刚结束“听差争夺战”,希尔保特对此深有体会,自己争夺听差的时候遭遇了多少明枪暗箭,洛斯·莫尔成为牛倌的时候,就肯定经历了多少波涌暗潮。   只不过,希尔保特酸溜溜地望着年轻教士的背影:这些波折,还没摸到洛斯·莫尔的衣角,就已经通通被男爵阁下挡得干干净净。   “嘿……”仿佛是猜到了希尔保特的想法,侍从官似笑非笑地望了过来:“嫉妒了?”   希尔保特脸上微微一红。   “嫉妒也没什么。”侍从官略有些感慨:“谁不羡慕这样的好运呢?……大村庄的牛倌啊!谁家没几个下等人亲戚需要安排?不过,以前算幸运,现在就不一样了,当时那些人嚷嚷男爵阁下浪费了拉拢人心的机会时嗓门有多大,现在就得多佩服男爵阁下的眼光。”   “嗯?”希尔保特有些迷茫。   “从来没见过面,没有任何人帮忙说话,就从自由民直接跳到牛倌……什么叫信任?什么叫恩情?什么叫自己人?这就是了。”   “可是……”希尔保特略略皱眉:“这里面复杂的事情,洛斯阁下都不知道吧?”   “现在不知道,不代表以后不知道。洛斯阁下不知道,不代表普拉亚阁下不知道……就算洛斯阁下身边的人个个闭嘴,不是还有我们吗?实际上,说不定越晚知道,结果越好。”   “唔……是的。”略略思索片刻,希尔保特佩服地望着侍从官。   “前几天,男爵老爷已经得到了消息……”侍从官继续说道:“普拉亚牧师得到神品之后,凡是去议事的时间,艾克丽村庄就由洛斯·莫尔代为主持,看这个模样,菲什加德堂区已经计划好将艾克丽村庄留给洛斯教士了。”   “啧啧……”希尔保特使劲地砸了砸嘴巴。   侍从官也满是感慨:“一个牛倌的职位,换来一个大村庄牧师的友情,这交换……太合算了。”   “难怪……”   “咦!”希尔保特还没说完“难怪”什么,侍从官忽然指着前方:“男爵阁下不去楼上的会客室吗?”   “现在这时候……”望望天色,希尔保特迟疑着说道:“太阳已经晒过来了,会不会是嫌会客室太热了?”   接下来,两人看到,阿克福德男爵领着洛斯教士,停在了走廊的尽头。   在那儿,树荫遮蔽的窗口送来一阵阵凉风,窗边摆着一张长桌,后面是男爵阁下最喜欢的靠椅。   “果然是的。快……”侍从官连忙拍拍希尔保特的肩膀:“快去给洛斯阁下搬个座位。”   “好。”   希尔保特点点头,正要迈步到时候,男爵老爷的声音也传了过来:“希尔保特,你去一下厨房,让他们准备晚宴。”   “好的,阁下。”希尔保特大声应下。   刚刚成为听差两天,宴会的礼仪超出了希尔保特的知识范畴,现在这场合又明显不适合追问男爵阁下,幸好,擅长这些活儿的侍从官就在身边,希尔保特连忙快速询问:“晚宴的话,准备什么食物?”   “唔……普拉亚老爷上次来的时候是两只鸡……洛斯阁下是代牧,比普拉亚老爷低一级,但男爵阁下特别亲近……唔,告诉厨房,同样宰两只鸡……”   “好的。”希尔保特点点头,快速离开。   “回来的时候,记得搬个座位。”身后传来侍从官的再次提醒。   五分钟左右,通知好厨房,搬着一只圆凳,希尔保特走了回来。   “唔,跑得挺快。”   看到希尔保特,旋梯转角的位置,侍从官接过圆凳,露出略带点赞赏的微笑。   正在这时,两人身后传来了男爵阁下一连串大笑的声音。   “瞎眼的那头牛和断腿的那头牛也活下来了?现在都已经能下地干活了?”   “好好好!太好了!洛斯,艾克丽村庄多亏你了!阿克福德领以后也要拜托你的好运气了!”   两人同时扭过头,走廊尽头,男爵阁下左手捏着羊皮卷,右手连连拍着年轻教士的肩膀,脸上的笑容极其畅快。   侍从官脸上的微笑潮水般地消散。   “快……”一把将圆凳重新塞回希尔保特手中,侍从官急急催促:“洛斯教士是什么身份?怎么能坐圆凳?快,快去换成靠椅!”   “希尔保特吗?”   虽然没有看到圆凳,但男爵隐约听到两人交谈的声音:“回来的正好,你再去下去一趟,找个人,去外面把巴列斯找回来,告诉他,埃利斯家的耕牛先别弄死,或许还有救。”   “好的,阁下。”希尔保特飞快地将圆凳藏到背后,转过身,就要朝楼下跑。   “等等!”侍从官压低着声音吩咐:“告诉厨房,多宰一只羔羊。”   五分钟之后,通知好厨房,通知好传令兵去寻找农事官,搬着一张靠椅,希尔保特气喘吁吁地爬上了旋梯。   侍从官直接等候在旋梯尽头。   两人还没来得及交接靠椅,走廊尽头的方向,又传来了男爵阁下放声大笑的声音。   “蜜蜂可以建新窝!对啊!我怎么没想到蜜蜂还可以建新窝呢!”   “希尔保特!希尔保特……希尔保特回来了没有?”   “是的,阁下……”将靠椅塞到侍从官手中,希尔保特气喘吁吁地冲了出来:“我在这里。”   “快,再下去一趟,找个人去叫林事官回来,他应该在森林里面,让他先别忙着折腾蜂窝了,赶紧回来,有重要的事情!”   “好的,阁下!”希尔保特大声应下,转过身走下两级台阶,回头无助地望着侍从官。   “唔……”侍从官用力地揉着自己的太阳穴:“让厨房把前几天捉到的小鹿宰了吧。另外……”再看看手中的靠椅,侍从官就说到:“这个可以先给洛斯阁下坐……不过,等下你上来的时候,记得再带块狼皮垫子。”   七八分钟之后,通知好厨房宰鹿,通知好传令兵寻找林事官,提着狼皮垫子,希尔保特拖着沉重的脚步,艰难地迈向旋梯。   还没来得及开始爬一级旋梯,男爵阁下的笑声又一次传过来了。   主宰啊!   希尔保特望望头顶,这里和男爵老爷之间,至少还有五六个自己身高,四五十步远的距离。   这么远都能听到男爵阁下的笑声……   而且是这样的笑声……   希尔保特发誓,从来没有听到过男爵阁下如此开怀的笑声。   看看手中的狼皮垫子,希尔保特陷入了思考:   怎么办?再去搬张床过来吗? 第204章 盛宴,盛会,盛情难却   夜幕快要降临的时候,吴清晨坐到了城堡餐厅。   晚宴快要开始了。   无论地球封建社会,还是中古世界,宴会,毫无疑问都是相当注重礼仪的场合。   体现礼仪的重要形式就是等级待遇。   比如吴清晨旅途中进餐的时候:   随员们有碗,俘虏们没有碗;   随员们可以围在饭桌旁边,俘虏们得远远地站开;   农奴有两只碗,站着吃;   警役,送信人,牛倌帮工有三只碗,蹲着吃;   格雷斯,朗科恩有四只碗,坐在随便搬过来的石头上吃;   吴清晨有五只碗,坐在最平坦的石头上面吃。   有碗没碗,有碗的话是几只碗;有没有位置,有位置的话坐在哪里;要不要背东西,要背的话背多少……一点一滴的差别待遇,汇聚在一起,就完整地表现出了其人在组织中的地位。   城堡餐厅中的位置排列,无疑也是同样的思路:   阿克福德男爵阁下,毫无疑问地盘踞着餐桌最前方的位置。   他的左右两侧,分别端坐着男爵夫人,和男爵长子。   接下来便是阿克福德领总管,阿克福德领卫队长这两位文武首席。   再接下来,轮到了农事官、林事官、马事官这三个核心领域的负责人。   然后便是侍从头目、大庄头、传令官这样的二线臣僚,以及男爵的次子、三子。   再往后面,靠近末尾的位置,加鲁查、巴士瑟、马库尔、狗事官等低级臣僚挤在一起。   至于希尔保特、传令兵、小庄头这样低级侍从,根本就没有他们的位置,只能站在餐桌旁边侍立,充当背景。   他们还不是餐厅中最低的等级。   餐厅边缘,距离阿克福德男爵最远的地方,五个下等人贴墙跪成一排。   他们是农事官、林事官被传令兵召回城堡的时候,顺手拎回来的牛倌,牛倌的长子,以及千辛万苦夺取了“试移蜂窝”的活儿,正努力朝这个千载难逢的手艺人名额奋斗的三父子。   吴清晨的位置在第三序列,紧贴在农事官、林事官、马事官的旁边。   很显然,吴清晨的位置相当靠前。——朝前看,仅次于总管、卫队长这样的文武首席,朝后看,比男爵次子、三子还要优越。   理论上来说,吴清晨现在坐的位置略显逾越——换成普拉亚牧师才算完全匹配——不过,在场二十多人,没有任何一位表示不满。   其一,这是男爵阁下亲自指定的座位,没有哪个傻瓜愿意为这点小事触男爵阁下的霉头。   其二,吴清晨不是阿克福德堡的常住户,又身兼“养蜂人”和“教士”之职,横跨领地和教会两大系统,稍稍出格,并不是太过分。   其三,就算不论以上两点,以吴清晨/洛斯刚送过来好消息,治疗耕牛,移动蜂窝,干预分群,这三点只要有信件中描述的一半效果,都可以让整个阿克福德领至少增产两成!   增产两成!如果连吴清晨/洛斯这样的功绩,都配不上现在的座位,在座的其他臣僚,岂不是更应该通通都滚到墙边,和那五个下等人跪成一排?   落座之后,上餐之前,阿克福德男爵先为吴清晨简单介绍了自己的夫人、长子,以及总管和侍卫长。   吴清晨站起来一一鞠躬致意。   接下来,和吴清晨有过接触的农事官,开始为吴清晨介绍其他臣僚。   按照普拉亚牧师的教导,介绍到林事官、马事官的时候,吴清晨再次站起,和两位核心部门的负责人,互相点头致意。   再接下来,吴清晨坐回座位,开始接受其他臣僚——包括男爵次子、三子——的鞠躬。   这一刻,就名义上来说,整个阿克福德领,不计相对独立,也没有前来的寥寥几名骑士,吴清晨的地位,已经和农事官,林事官,马事官等人,排列到了并列第六位。   排名在吴清晨之下的臣僚们毫不介怀。   甚至,每一位臣僚鞠躬的时候都很诚挚,攀谈的时候也很热情,能够坐到这里的人,谁家没几头耕牛需要医疗保险,谁家没几片份地需要蜂窝增产?   ——就算他们的耕牛都很健康,份地产量也很高,但是像侍从官对听差说的那样:谁家没几个穷亲戚呢?   在这样的心思之下,诸人交谈的话题,当然紧紧围绕着治耕,蜂窝,分群。   当然,还有更加重要的“变税为费”。   农、林、马、水、卫队、侍从、庄头……   林林总总近十个职位,就连“狗”都有专门的负责人,在以农业为核心的封建庄园经济而言,阿克福德堡的管理层似乎已经设置得相当完善,但和真正稳固成熟的政权相比,阿克福德堡却缺少了一个至关重要的职位:税官。   税官,这个职位是如此重要,关系到一切上层和下层的联系,关系到一切收入和开支的平衡。   正因为这个职位是如此的重要,阿克福德领压根不敢将这样的命脉,交给某个单独的下属。   而是选择将它的职责,分给了在场所有的臣僚。   作为13个村庄的统治核心,在座诸位臣僚全年最忙,也最重要的工作就是征税,每到征税的时节,不管平时负责哪方面的内容,都得通通放下,赶往男爵阁下分配的村庄,全力以赴完成征税工作。   谈起征税时遇见的麻烦、困难、痛苦和危险,在座随便哪位都能说上一天一夜。   正因如此,一听到吴清晨/洛斯提到的“变税为费”的思路,在场早已被折磨不轻的臣僚们,立刻意识到了这条思路巨大的意义。   “再也不用半夜去捉那群该死的老鼠了!”   “交不交麦子,让那些混蛋自己决定,这总不会有人拿粪叉来刺我了吧?”   “允许暂欠部分,来年来交?唔……洛斯阁下,您的老师果然仁慈……那个,男爵阁下,我觉得,这一条我们似乎也可以试试。”   “还有实在交不出蜂窝麦的……”   “……”   从众人热情洋溢的讨论,以及极其兴奋的神情中可以看出,“变税为费”这一思路,无疑博取了几乎在场所有臣僚的极大好感。   和众人交谈正热切的时候,吴清晨发现了除了接受鞠躬之外,自己所坐的位置的真正福利。   光线越来越暗了。   还算开阔的餐厅四周,悬挂着十几只灯台,几名低级侍从走过来,将蜂蜡放进男爵坐席附近的几只灯台中点燃,逐渐变暗的餐厅,再次变得光亮。   男爵,男爵夫人,总管,长子的位置照得清清楚楚,吴清晨的位置,也还处在灯光比较明亮的状态,可以让其他人看清他脸上的表情。   更远一点的地方,就只能看到一团黑乎乎的影子了。   当然,所谓的福利,并不是指这点点光亮。   解答完又一位臣僚针对“变税为费”的发散性思维,站在餐厅门口的某位侍从拉开了木门,一长排嬷嬷婶婶,端着陶罐,银盘,木桶,篮子等各式盛具,次第走进了餐厅。   “哦?这么……咳……这么丰盛。”   看看走进餐厅的嬷嬷婶婶数量,再看看她们手中的容器大小,阿克福德男爵明显很是吃了一惊。   “这样……唔,也行吧。”   愣了足足两秒,阿克福德朝领头走进餐厅的侍从官赞许地点了点头:“诺顿,你有心了,准备得不错。”   “您的意志。”   侍从官稍稍弯腰,向男爵的赞赏回以鞠躬,然后又朝吴清晨的方向虚引一下:“希望我们的客人,洛斯·莫尔阁下能够喜欢。”   能……能够喜欢?   喜欢你麻痹啊!   望着还在连绵进入餐厅的嬷嬷送餐团,吴清晨狠狠地捏了一下拳头。   ————————   两分钟左右的延迟之后。   地球。   “喜欢你妹!艹你麻痹!”   “这一脸太监相的贱人是谁?”   “妈蛋!计划再完整,盖不住有脑残啊!”   随着嬷嬷送餐团进入,几名低级侍从麻利地打开餐厅旁边的木箱,从里面翻出了一大堆的碟子、盘子、刀子、叉子、勺子,开始为众人分发餐具。   分配座位有礼仪,分发餐具当然也有礼仪:   身为阿克福德领排名第六的高官,吴清晨的待遇当然相当不错。   一支银叉,一只银勺,一柄锋利的小刀。——和下一等级的铁制餐具,以及更下一等级的木质餐具相比,档次满满。   五只碗,八只碟子。——和下一等级的四碗六碟,以及更下一等级的两碗三碟相比,分量满满。   分量满满……   分量满满!   “果然啊!”“坑爹啊!”“我顶你个肺啊!”   看着几乎将吴清晨面前铺满的餐具,无数地球人发出怒吼。   原因无他,每一位观看此刻视频的地球人,都可以在右上角特写截屏的循环播放中看到:   嬷嬷送餐团出场的时候,吴清晨脸上一闪而过,大约持续半秒,夹杂着惊愕,呆滞,便秘的表情,以及情不自禁摸向外袍左下角的小动作。   在那个位置,吴清晨的外袍和内袍之间,缝着一个特制的魔术袋。   这个魔术袋,正是为隐藏宴会的食物所设,大约可以装下四盘食物。   就算极限状态,也绝对不可能隐藏此刻这么多的分量。   吴清晨惊愕的时候,低级侍从已经分发完餐具,嬷嬷们开始分餐。   这一步就和吴清晨路上进餐时,上等人和下等人混杂在一起的分餐礼仪不太一样了。   虽然身份有别,但餐桌旁边围坐的都是绅士,如果排名前列的臣僚开始进餐,而排名靠后的臣僚面前却摆着空盘子的话,也未免太过于尴尬。   因此,嬷嬷们分餐的时候,是先从人人有份的食物开始。   第一道是水果:还在微微冒着热气的苹果和梨。   “煮熟了,煮熟了好啊!这个可以吃,赶紧减少点负担!”   “以前一直觉得中古世界把水果煮熟是傻逼行为,我错了,水果就应该他妈的煮熟了吃!”   “没什么热气了,吹两口赶紧吃,看下盘……”   看着第一道食物,地球无数人微微松了口气。   视频继续播放。   男爵,男爵夫人,男爵长子,总管,卫队长,农事官……   分餐嬷嬷一路过来,装着熟水果的篮子很快挪到了吴清晨旁边。   吴清晨托起一只银碟子,举到篮子旁边。   分餐嬷嬷举起勺子,正准备掏水果的时候,旁边忽然杀出一只大手,直接伸到篮子里面,左右拨拉了好一会,终于挑出两块最大的苹果和两块最大的梨。   每抓起一块水果,农事官就放到眼前仔细看看,轻轻吹口气,然后才满满地放到吴清晨呆滞着举在半空的银碟子里面。   “好不容易来一次,我帮你挑……”   放完最后一块水果,农事官亲切地拍拍吴清晨的肩膀——顺便搓掉下午折腾耕牛的黑泥——“上次幸亏有你帮忙,我才没有被男爵阁下责骂……对了,我那份水果也一起给你了,不要客气,尽管吃。” 第205章 左支右拙   农事官友善的微笑,碟子里新鲜的水果,烛光下醒目的黑指印……   时光仿佛在这一刻定格。   “畜生啊!”“吃你妈!”“狗爪子要不要这么贱啊!”   这一刻,如果农事官出现在地球,估计活不过三秒,就会被咬牙切齿的地球人直接撕成碎片。   观看视频的地球人,还可以用痛骂和诅咒来发泄心中的怒火。   中古世界,吴清晨太阳穴突突突地跳着,却又不得不强行控制住自己。   吴清晨深深地吸口气。   没事!   没关系!   这不算什么!   他不是故意的!   吴清晨极其努力地压制着自己的情绪,脑子里飞快地回想最近这段时间,回到地球“自主休息”时,每天固定一个小时的游戏时间。   开场20秒就送一血,队友从来没骂过我……   用小动物买装备不小心被敌军抢走,队友从来没骂过我……   团战胜利追杀残敌的时候挡住了自己人,队友从来没骂过我……   敌方大本营马上就要被打爆的时候放错大招,队友也从来没骂过我……   不得不说,地球参谋团专门负责针对吴清晨性格设计的职业玩家团队,换着花样对吴清晨的轮番蹂躏和摧残,确实极大地提高了吴清晨的忍受力、自制力和控制力。   最多五秒钟时间,吴清晨就成功控制住了自己的嘴巴,将差一点点就喷到农事官脸上的口水重新咽了下去,吴清晨也成功地控制住了自己的右手,将差一点点就把农事官狗爪子叉在饭桌上的银叉收了起来。   不过,再怎么努力,吴清晨还是没法做到完全平静。   将盛好水果的银碟子摆回自己面前时,吴清晨的手臂一直微微地颤抖着,脸上似哭似笑,表情极其僵硬。   这样的表现实在太容易让人误会了。   “啧……”农事官再次轻轻地拍拍吴清晨的肩膀:“几块水果而已,和你给我减少的麻烦相比算得了什么?别放在心上,快吃吧。”   “……”吴清晨张张嘴巴又合上,不想再和这个猪队友,这个恩将仇报的混蛋说半个字。   这时,又一位嬷嬷过来了,她双手捧着一只大大的陶罐,里面是晚宴的第二道菜。   第二道菜是蔬菜。   由小萝卜、卷心菜、空心菜、洋葱等各类绿色食品组成。   这次可千万不能再让旁边的混蛋捣乱了!   有水果的前车之鉴,送餐嬷嬷距离还有两三步的时候,吴清晨就已经站了起来,递出木碗的胳膊伸得老长。   吴清晨成功地自己装满了一碗蔬菜。   顺便给出了第二个错误的信号。   “咦?洛斯阁下这么喜欢吃蔬菜?”   你想干什么?   吴清晨猛地回过头,再次呆滞地看到,热情洋溢的农事官,端起同样刚刚装满的蔬菜碗——顺便将他那黑黄相见的拇指插进蔬菜汤——大方地推到了吴清晨面前。   吴清晨实在无法忍受了。   “你的手指……”   “手指?怎么了?”农事官皱起眉头,疑惑地抬起右手看了看,很快恍然。   下一刻,农事官阁下微微一笑,将沾着绿汁的拇指放进嘴里吮了吮:“哦,没事,我不怎么怕烫。”   ————————   地球。   江县,某出租屋。   四四方方的桌子,连带着放在它上面的鼠标、键盘、香烟、打火机、酒瓶子、显示屏一起飞出老远。   李振才仰天咆哮:“烫你妹!”   左边右边,楼上楼下,四面八方传来无数同样咆哮着的回声:“麻痹我要吐了!”“来碗开水烫死这个贱人吧!”“曹尼玛的农事官!”“巴列斯是吧?曹尼玛,老子记住你了!”   国都,舆情导向小组。   “唉……”合资企业长长叹息,长到令人怀疑他打算将整个肺都一起吐出来的时候,才终于说到:“憋气,憋气啊!”   “三分钟。”联合办公看看左下角的参数:“只花三分钟,农事官就成功成为全体地球人的公敌,这混蛋真他妈的有本事!比上次那该死的牛倌强一百倍!”   “风木/巴列斯/阿克福德……录一下这个混蛋的全名吧……”合资企业继续叹息着说道:“上头的关键词,估计很快就要来了。”   “弄死这个混蛋的一万种办法?”   “怎么可能,这次农事官的情况,和上次牛倌的情况,完全不是一回事啊!”合资企业苦笑着摇头:“这家伙虽然又麻烦又讨厌,但却是整个阿克福德领,目前对吴清晨好感度最高的领导层……这么优质的人力资源,参谋团保护还来不及,怎么可能弄死呢?”   “我草!”联合办公愣了愣,很快反应过来:“你的意思是说,我们马上就要给这混蛋洗地了?”   “唉……”   合资企业又一次长长地,长长地叹息:“所以我才说,他妈的憋气啊!”   ————————   中古世界,餐厅。   “不用了,您自己吃吧。”吴清晨将蔬菜碗推到农事官面前。   “没关系,你喜欢吃就多吃点。”农事官推回来。   “真不用,我吃自己这份就够了。”吴清晨再推。   “你年纪小,正是能吃的时候,多吃点有好处。”农事官继续推。   “那个……等下还有很多好东西,我得留点肚子。”吴清晨急中生智。   “唔……好吧。”农事官总算接住了蔬菜碗。   “还有……”吴清晨连忙打铁趁热:“等下别的食物也不要再给我了,我真的吃不下那么多。”   “唔……”看看吴清晨的肚子,农事官终于不情不愿地点点头:“唉,你现在确实太瘦了。”   呼……   总算摆脱这个大麻烦了……   吴清晨长长地舒了口气,感觉整个精神都消耗了一半。   吴清晨解决农事官热情的时间里,第三道,第四道食物也送到了众人面前。   它们分别是鱼和白面包。——每人两条手掌长度的炸鱼,四片香烟盒大小的白面包。   接下来的食物是奶酪、麦粥和鸡蛋。   看着新送上来的五样食物,吴清晨稍微松了口气。   还好,阿克福德男爵的口味挺正常。   如果等下魔术袋实在装不下的话,目前已经摆上来的食物,炸鱼,麦粥,鸡蛋,还有刚才的蔬菜汤勉强可以吃一下。   一定需要偷偷解决掉的食物,只有粘着不明物的奶酪,存在可疑斑点的白面包,以及被狗爪子摸过的水果。   想着这些,吴清晨看看左右。   到目前为止,前七份食物都是人人有份,餐桌旁的诸位臣僚,都已经开始享用自己分到的食物。   虽然身为统治阶级,在座的众人当然每天都能填饱肚子,但正是盛夏忙生产的时候,劳累了一整天,众人都已是饥肠辘辘,分到第七份食物的时候,餐厅里交谈的动静已经很轻了,取而代之的是响亮的咀嚼声、呼噜声、吞咽声。   好!   机会来了!   吴清晨再次看看左右,完全确认之后,不动声色地将叉子换到左手,身体微微前倾,开始低头“喝”蔬菜汤。   通过视频,无数地球人看到:利用衣袍,手指,其他碟碗等种种障碍物挡住其他人的视线,利用光线、位置错觉、视野盲区等种种方式掩盖动作,吴清晨每“喝”一口汤,右手附近的银碟子里,就会少一块水果。   “好手艺!”“干得漂亮!”“手指越来越灵活了!”“比以前偷偷放盐的时候熟练了好多啊。”   地球人盛赞的时候,吴清晨麻利地干掉了四块水果,两片白面包,正在吴清晨打算再接再厉的时候,送餐嬷嬷再次开始分配食物。   众人的视线开始向灯光明亮的地方聚集,吴清晨识趣地停下了动作。   第八道不是菜,而是餐间饮品,唔,这么说也并不完全正确。   因为,几名送餐嬷嬷端过来的器具,前三样分别是是啤酒、麦酒和葡萄酒,第四只盛的却是蜂蜜。   从餐间饮品开始,众人分到的种类和分量,就不再是一模一样了。   吴清晨面前四样都有,下一级少了葡萄酒,再下一级没有了蜂蜜。   看着面前的四杯“饮料”,吴清晨压力山大。   蜂蜜还好说,基本可以保障安全。   至于另外三杯酒……吴清晨摸摸额头不知何时冒出的汗珠,这些玩意儿就算再安全,自己只要喝下去,就会立刻化身为全球历史上最恶劣的交通事故肇事者。   液体的话,对动作姿态要求太高啊……   吴清晨微微皱眉,以他练习时间不到一个小时的魔法技巧,不是很有把握将这三杯酒完好地倒进魔法袋。——而且那玩意儿也不怎么防水。   看来,只好用另外一个办法了。   想到就干。   趁着其他人开始享用酒精的时候,吴清晨一边继续“喝”汤,一边频频端起蜂蜜杯,每次端起蜜蜂杯之后,旁边的另外三只酒杯,都会悄悄改变位置,和吴清晨端蜂蜜时的手臂之间,形成一条直线。   差不多了……   一小会之后,稍稍计算一下三只酒杯的距离,和自己动作的幅度,吴清晨再次抬手,伸向盛放蜂蜜的杯子。   快要抓住蜂蜜杯的时候,吴清晨手臂微微一晃,三只盛放酒精的杯子,立刻开始朝桌面倾斜。   成了……   吴清晨嘴角微微翘起。   正在吴清晨压制情绪,准备适时露出点“错愕”和“悔恨”的时候,突然之间,两只蒲扇般的大手斜刺里杀来,电光火石之间,间不容发之际,以迅雷不及掩耳的姿态,稳稳地逮住了三只杯子。   仿佛被人卡住了脖子一般,吴清晨机械地,极其缓慢地偏过头。   接着,吴清晨看到了一张钢铁岩石般的面孔,此刻,这张面孔正挤出一个很是难看,却又很是诚恳的微笑。   正是阿克福德堡卫队长,卡尔特/阿克福德   “这……”吴清晨都有些结巴了:“这么快……您……您这手……”   “这算什么快?”卫队长相当谦虚地笑了笑,稳稳地将三只酒杯放到吴清晨面前,“比起箭矢,我这速度什么都不算。”   你他妈还想和箭矢比?   吴清晨欲哭无泪的时候,送餐嬷嬷再一次出现,这一次送来的是珍贵的肉食。   几分钟之后,吴清晨面前摆上了半只鸡,一只鹌鹑,满满的一大碟羊肉。   吴清晨看看右边,农事官立刻微微一推自己面前的盘子,探询的目光分明诉说着“你想吃?”,吴清晨连忙飞快地摇头。   吴清晨看看左边,卫队长微微一笑,帮吴清晨将刚刚试探着微微挪了一下的碟子,缓缓地,关切地,坚定地推回原位。   两人虎视眈眈的目光注视下,吴清晨微微挺身,感受一下胸前的魔法袋:里面剩余的空间,就连面前肉食的四分之一都装不下。   我草啊!   坑爹呢这是! 第206章 弄巧成拙   两位好心人左右夹击,吴清晨只得强颜欢笑地剥开一只鸡蛋,和着胸中浓浓的郁闷和烦躁,一起吞入腹中。   吴清晨的郁闷,就是地球人的痛苦。   “搞毛线!”   “这两杂碎商量好的吧?”   “完蛋!已经被发现两次,再故意去撞酒杯就太刻意了!”   “别只盯着酒啊!没看到前面又多出这么多肉吗?”   “我草,这些肉怎么一边黑黑的,一边红红的?”   “黑的是焦块,红的是血块!”   “血块???!!!”   “我日啊!这吃下去不得拉一个礼拜肚子?”   “大哥啊!要是只拉一个礼拜就好了!忘记时间比率了吗?拉到你脱肛!”   “草!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参谋团有办法的吧?参谋团一定想好办法了吧?”   办法?当然有。   视频内:两位热心人全神关注的时间并没有持续太长,趁着农事官和卫队长开始享用肉食的间隙,借着吃鸡蛋,喝麦粥的动作掩饰,吴清晨故技重施,将面前餐盘中,品相最血腥、最可怕的几块肉食装到了魔术袋中。   完成这些,感觉和外袍缝在一起的魔术袋差不多应该已经全部装满,吴清晨双手垂下,抓住外袍下端,动作飞快地打了个结。   吴清晨打结的位置和大小都很有讲究。   这是培训团教给吴清晨的预留应急方案,本意是用来让吴清晨逃亡时能够尽量多携带一点随身的补给物品,此刻用来装下远远超出预案的黑暗料理也还算应景。   利用这个精巧设计的辅助功能,身旁两位热心人士快要吃完自己那一份肉块的时候,吴清晨面前已经一扫而空。   “好!”“吴先生给力!”“现在就剩那几杯酒了!”   正在地球人纷纷松口气的时候,晚宴进入到最后一个环节,也是最高潮的环节。   真正的大餐来了。   两名壮汉走进餐厅,他们抬着一只长宽都在一米左右的大盘子,盘子上面摆着一只掏空了内脏的小鹿,灯火照射下,烤熟的小鹿闪烁着诱人的油光,摆到了餐桌最明亮的地方。——也就是阿克福德男爵老爷面前。   阿克福德男爵站起身,取下了插在小鹿身上的餐刀。   这份珍贵的食物,将由尊贵的老爷亲自分配。   阿克福德老爷抬起刀,切下了小鹿的两条后腿,最肥美的部位当然属于男爵老爷本人。   阿克福德老爷再次抬起刀,切下了小鹿的前腿,将它们交给了自己的夫人和长子。   阿克福德老爷第三次举起餐刀,小鹿的胸脯落进了总管和卫队长的餐盘。   阿克福德老爷第四次举起餐刀,农事官、林事官、马事官,以及吴清晨,四人平分了小鹿的里脊。   到此,小鹿的精华部位已经分配完毕,剩下的鹿肉,阿克福德老爷草草切割,将它们切成两档大小,分给了剩下的臣僚。   阿克福德老爷分配鹿肉的时候,众人静静地坐着,双手垂下,没有任何人说话,也没有任何人继续进食。   最后一份鹿肉分配完毕,阿克福德男爵接过旁边侍从递过来的手帕,随意擦擦双手和额头的汗珠,阿克福德男爵端起了面前的酒杯。   所有人立刻端起酒杯,同时站了起来。   “致,主宰庇护,阿克福德领风调雨顺。”阿克福德男爵饮酒。   “致,主宰庇护,阿克福德领风调雨顺。”臣僚齐齐举杯饮酒。——吴清晨喝了一口蜂蜜。   “致,荣耀胜利,阿克福德领战无不胜。”阿克福德男爵再次饮酒。   “致,荣耀胜利,阿克福德领战无不胜。”臣僚们再次齐齐饮酒。——吴清晨又喝了一口蜂蜜。   “致,畅饮尽欢,诸位臣僚英勇诚实。”阿克福德男爵第三次饮酒。   “致,畅饮尽欢,男爵阁下健康长寿。”臣僚们第三次齐齐饮酒。——吴清晨喝下了第三口蜂蜜。   晚宴传统的致辞环节完毕。   臣僚们纷纷垂下手臂,吴清晨也放下酒杯,准备坐下,正在这时,朝着吴清晨的方向,阿克福德男爵第四次举起了酒杯:   “欢迎,远来的客人,洛斯·莫尔教士为阿克福德领带来的好运。”。   “唔?”“嗯?”“咳”   臣僚们齐齐一愣,半秒之后,众人齐齐侧身,朝吴清晨第四次举起了酒杯:“欢迎,远来的客人,洛斯·莫尔教士为阿克福德领带来的好运。。”   我了个草!   屁股刚刚落下一半,吴清晨条件反射般地重新站直,右手一抖,手中的蜂蜜杯差点掉了下来。   妈蛋!   这男爵又发什么神经?   我就知道这个敢任命13岁小孩做区域ceo的神经病不会一直正常!   不对不对   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这个时候,好像要做点什么来着?   是什么?是什么?该做什么?怎么办?   当然要做点什么!和前三次致辞一样,当上位者致意,众同僚祝贺的时候,被致意的对象肯定不可能傻乎乎地站着生受。   该说什么来着?该死的,普拉亚老师是怎么说来着?   超出预案的情况骤然发生,吴清晨脑海一片纷乱,额头瞬间冒出了汗珠。   “咳”半步之外,农事官微微咳嗽了一下:“厚爱关照”   “男爵厚爱,诸位关照”吴清晨飞快地举起了蜂蜜杯:“愿此刻的欢乐和友谊长存。”   阿克福德男爵,以及默默等待的臣僚们,这才终于齐齐饮下一口酒精。   放下酒杯,阿克福德男爵抓起面前的小鹿后腿,撕咬一口吞入腹中,招招手,一位侍从立刻走了过来。   “去,拿给洛斯教士吧。”   十几秒后,这块带着齿印的鹿肉,端到了吴清晨面前。   ————————   几乎同一时间,地球。   “农事官好不容易走会正路,男爵又他妈的开始乱搞?”   “什么鬼?”   “这又是怎么回事?”   “平时是好事,现在是他妈的坏事!”   “到底什么意思啊?”   “上位者表示亲近的意思,用汉语来描述的话:有我一口吃的,就不会让你饿着。”   “这不挺好吗?和领地高层关系更近一步了啊?”   “兄弟,你仔细看啊!时机不对啊!”   “草尼玛,死开死远一点!老子宁愿饿着,谁他妈想啃你带着口水的臭肉!”   ————————   中古世界,餐厅众人羡慕嫉妒恨的目光中,吴清晨呆滞地举起了鹿肉。   众人齐齐舔了一下嘴唇。   吴清晨缓缓地抬起鹿肉,在距离阿克福德男爵口水最远的位置轻轻地触了一下,周围同时响起了吞咽口水的声音。   利用外物遮蔽和视野错觉,“啃”下几口肉,吴清晨放下鹿腿,继续舔菜汤,喝麦粥,吞鸡蛋。   几分钟过去了。   吴清晨左右看看,臣僚们已经开始专心享用分到的鹿肉,可不管什么时候,总有那么几道交替的目光,若有若无地投到自己身上,牢牢盯住自己面前的鹿腿。   麻痹?怎么办?   众目睽睽,全神贯注的注视之下,别说吴清晨目前还完全不入流的魔术水准,就算换成培训团全球顶尖的魔术师们亲自上阵,也照样会焦头烂额。   怎么办?   要不避开口水,把旁边的吃掉算了?   望着鹿肉上的焦块和血块,吴清晨艰难地咽下口水。   “砰当当当”   正在吴清晨倍感棘手的时候,两三米之外,也不知是不胜酒力还是意外失足,饭桌末尾的方向,某位低级臣僚忽然摔到了桌子下面。   “塔伯特”“你怎么了”“没事吧?”   旁边几位臣僚连忙站起,七手八脚地扶起了摔倒的同伴,众人的视线也飞快地聚集到了发生意外的位置。   好机会!   吴清晨心头大喜,连忙一把抓起鹿腿,飞快地塞向怀中。   正在这时,看到餐桌另一头发生的意外,阿克福德男爵也站了起来,大约是动作太过于迅速的关系,阿克福德男爵不小心撞倒了酒杯和好几只银盘,一连串“当当当”的声音响了起来。   在座的臣僚们齐齐回头。   我草!   变故骤生,众人回头的视线必经之路,吴清晨惊慌忙乱,手臂一错,用力过猛,缝在外袍和内袍之间的魔术袋瞬间被扯断   然后   不可阻止的   掉到了地上   “唔,洛斯咦?”吴清晨右边,农事官低下头,然后惊讶地叫了出来。   “怎么了咦?”吴清晨左边,卫队长扭过头,然后也惊讶地叫了出来。   “叫什么咦?”五六步之外,男爵微微皱眉,望向吴清晨几人,半秒之后,同样惊讶地叫了出来。   “呃?”   “怎么了?”   “男爵阁下怎么了?”   “洛斯阁下怎么了?”   “咦?”“咦?”“咦?”“咦?”“咦?”   整齐的,惊讶的,错愕的叫声接二连三地响了起来,整个餐厅的目光,齐齐落到了吴清晨旁边。   众人注视的焦点,吴清晨脚边,落着一只口子摊开的布袋,布袋旁边,一块苹果,一只鹌鹑翻滚出来,正在来回摇晃,布袋里面,梨,鸡肉,奶酪,白面包若隐若现。   握着没能放入魔术袋的鹿肉,吴清晨呆滞了。   看着地上的布袋,饭桌旁的臣僚们呆滞了。   看着视频中的情形,无数地球人呆滞了。 第207章 兄弟   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视频中的场景实在令人不忍卒视,无数地球人情不自禁地捂住了脸。   某乡村,村民活动中心,对口分析团队。   “完了!”“傻逼了!”“这下麻烦了!”   “快跑啊!还杵在那里干什么?趁他们还在发呆快跑啊!”   “这么多人跑个屁啊!上啊!赶紧逮住那个胖子!”   “胖子那么壮怎么抓!赶紧抓那个女的!”   “都瞎嚷嚷什么!”工友们纷乱的叫声中,李眼镜重重一拍桌子:“怕个屁啊!不就藏了点食物吗?被发现了又怎么样?”   “啊?”工友们齐齐一愣。   “有什么好担心的?”李眼镜飞快地说道:“以吴先生现在的地位,把食物装到袋子里怎么了?藏在衣服里怎么了?被他们看到又怎么了?难道为了几块肉,就把吴先生给宰了吗?”   “呃……”   工友们扭头看向视频,正如李眼镜所说,望着地上的布袋,众臣僚脸上有惊讶,有不解,有鄙夷,有思索……就是没有什么敌意,更不要提什么杀气。   “这……”李眼镜旁边,老刘深深皱眉:“怎么会这样,不是说捞条鱼,逮只兔子都必须躲起来,不然就会有生命危险吗?”   “那是什么时候?”李眼镜苦笑着说道:“吴先生已经不是平民了,堂堂教会的正式会员,怎么可能这么不值钱?”   “可是……”又一位工友也很是不解:“我记得,成为教士之后,吴先生每天吃荤菜的时候,照样得偷偷摸摸跑到秘密厨房去啊。”   “那是另一回事。”李眼镜用力地摇头:“首先逮野味毕竟是占教会和领主的小便宜,有损形象。另外就是……”指着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吴清晨手中半黑半红的小鹿后腿,李眼镜继续说道:“肉质食品交给原住民烹制的结果,你们也看到了……”   “那现在怎么办?”   “我怎么知道?参谋团的完整预案能填满这个活动中心……”李眼镜苦笑着说道:“反正就是找借口嘛,肚子不饿不想吃,心情不好不想吃,或者干脆说实话,这些鬼玩意真他妈的不好吃。”   “这都行?这样都没事?”工友们满脸都是不可思议。   “不是没事。”李眼镜摘下眼睛,使劲地揉了揉脸,纠正道:“而是说不会有危险……不过,如果处理不当的话,好不容易在领地高层中建立起来的好感度和影响力就毁于一旦了……将心比心吧,好心好意请人吃大餐,别人还要唧唧歪歪或者搞七搞八,谁会喜欢这样的家伙?”   ————————   中古世界。   足足楞了半分钟,握着鹿腿的吴清晨,才缓缓地左右顾盼。   每一位被吴清晨盯住的臣僚,都马上露出了很是勉强的笑容。   以地球顶尖团队培训出来的观察能力,吴清晨轻而易举地看出,这些虚伪的笑容之下,分明就是满满的鄙视和深深的不屑。   以地球顶尖团队培训出来的微表情分析能力,吴清晨不用开口,光看这些人扭曲的表情和瞟来瞟去的眼神,吴清晨就能猜出他们内心的大部分想法:   下等人就是下等人;   这辈子没吃过好东西;   撑不下去就硬撑,硬撑不下去就藏起来带走;   屁股配不上位置,就是这样的下场……   “哈……咳……哈哈……”这个时候,农事官终于打破了餐厅的沉默:“这个……没事没事……这本来就是分给洛斯阁下的食物……一下子吃不完,收起来也没什么。”   农事官一边打圆场,一边帮吴清晨拾起布袋。   另外一边,卫队长也弯下腰,将掉在地上的水果和鹌鹑捡回桌面:“洛斯阁下年纪小,现在身体确实又稍微有点弱,分成几次吃很正常。”   死开!   不会洗地就闭嘴!   听着两位猪队友只会让旁人更加反感的低级开脱,吴清晨脸颊发烫。   “唔……”没有理会农事官和卫队长帮腔的言论,阿克福德男爵也开口了:“洛斯阁下开个小玩笑,没什么事,大家继续吃吧……”   说话的时候,男爵语气挺平静,但吴清晨还是敏锐地听出了其中淡淡的不悦。   就这样闹个疙瘩?这怎么行?   吴清晨左右看看,重点瞟向右侧,下一阶层的两个座位。   隐藏食物的魔术,虽然集中了全球顶尖魔术师的智慧,将简单和可靠都做到了极致,但吴清晨毕竟只练习了很短的时间,出现失误的可能性,自然在参谋团的预案之中。   针对很有可能出现的失误,多次筛选之后,参谋团为吴清晨提供了五份善后方案。   前两个方案比较保守,也比较稳妥,分别从身体和教会两个方面,设计了两个万金油式的理由,在绝对不会引起额外不满的前提下,尽量平息在场众人的不满情绪。——很显然,限于情报不足的万精油式方案,不可能完全消除事件的不良影响。   另外三个方案相对积极,分别从政治、经济、人际关系的角度出发,主动出击,不仅可以完全平息事态,还可以进一步提升吴清晨的形象。——但实践的时候,一定要确认情报,确认实践条件满足前置要求,避免事态进一步恶化。   想着这些,吴清晨再次看看和自己隔着三个座位的两位先生。   没问题,确实可以实施方案4。   下定决心,吴清晨深吸口气。   阿克福德男爵发话,众臣僚的视线立刻从吴清晨身上挪开,重新开始对付自己面前的食物。   餐厅内,咀嚼、吞咽、呼噜的声音逐渐恢复,众人交谈的动静,也慢慢由窃窃私语重新走向高谈阔论。   正在这时,一个年轻的,稍稍提高的声音响了起来:   “我是自由民的儿子。”   用微颤的尾音,稍稍激动的情绪,与场合形成鲜明对比的开场白……等等地球演讲大师们教导的技巧,吴清晨飞快地吸引了在场众人的注意力。   “我是自由民的儿子……”   再次强调重点,吴清晨“略显激动但绝不自卑”地继续说道:“在我以前的日子里,绝大多数时候,吃饭就是一张可以轻松举起来的桌子,一碗只能装到一半的糊糊,几根枯黄的卷心菜,以及一年只能看到两三次的豆子。”   “当我开始记事的时候……”吴清晨指指面前饭桌的蛋壳:“我吃到的第一只鸡蛋,是我的兄长,在份地里拔了三天杂草,才分到的食物,他倒进了我的碗里。”   “当我长到桌子这么高的时候……”朝面前十几米长的饭桌比划一下,吴清晨继续说道:“我吃到的第一块肉,是我的兄长,一个人收割了两布尔牧草,才分到的食物,他又倒进了我的碗里。”   “当我第一次扛犁的时候……”吴清晨撩开外袍,露出肩膀深深的勒痕:“我第一次一餐就足足吃了两碗糊糊和一整碗豆子,它们是我的父亲,我的母亲,以及我的两位兄长,让给我的食物。”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这么丰盛的食物……”   指指面前的餐盘和布袋,吴清晨深深地吸口气,“强忍着泪水”说道:“我已经是教士了,我以后经常能看到这么丰盛的食物,可我的兄长,还是自由民的儿子,我第一次吃到鸡蛋、肉食,第一次吃饱糊糊和豆子,都是兄长挨饿的结果,我想着……”   “我想着……”抹抹脸庞,吴清晨再次提起布袋:“第一次看到的羊肉、鹿腿、鹌鹑,还有这个……酒,能够给我的兄长先尝一尝。”   “很抱歉,男爵阁下……很抱歉,诸位……让大家扫兴了。”   吴清晨站起来,深深鞠躬。   吴清晨说完了。   舐犊之情,人之天性,无论阶层如何,人生在世,谁没有几个亲情温暖的瞬间?   看着吴清晨单薄的身躯,微瘦的脸庞,开阔的餐厅又一次陷入了沉默。   “那个……”十几秒之后,农事官蔚然一叹:“我这里还有几块肉,你一起拿去吧。”   另外一边,钢铁岩石般的汉子不喜欢啰嗦,卫队长阁下直接将盘子推到吴清晨面前。   “不不不……”   看到稍远的臣僚也开始蠢蠢欲动,吴清晨连忙飞快地摆手:“每个人都有自己亲近的人,将我自己的食物,留给我的兄长,这是主宰的意愿……用大家的食物,填补我一个人的私愿,就违背了主宰的训示。”——大哥,你是我的哥,求你们了!求你们别添乱了!再乱添分量,老子又得吃黑暗料理了!   “唔……”   臣僚们还要再“表示表示”的时候,面容重新变得柔和的男爵老爷缓缓发话了:“好了,别争了。就这样吧,今天晚宴,凡是吃不完的食物,大家都可以带回去。另外,洛斯阁下的这些食物……那个谁,希尔保特,过来!”   “咳!咳!咳!”   正在这时,整个宴会过程中一言不发的男爵夫人忽然连连咳嗽。   “怎么了?”阿克福德男爵偏过头。   “咳……咳……”   男爵夫人一边咳嗽,一只手用力推着男爵的大腿,另一只手隐蔽地指着半米之外的长子,以及十几米之外的次子和三子。   “嗯?啊?哦!”   十秒左右,阿克福德男爵终于恍然大悟。   “埃勒斯、提奈斯,还有巴森……”   男爵老爷手指连点,对立刻站起来的儿子们说道:“你们三个,现在走一趟,带几个侍从,把这些食物送给洛斯阁下的兄长。”   ————————   十五分钟左右。   埃勒斯、提奈斯,巴森,阿克福德的三个儿子踏出吊桥,迈下丘陵,走到了吴清晨随员们临时休憩的木屋。   自由民居住的地方当然不会有什么好味道,距离木屋还有足足十几步的距离,男爵阁下的三位公子已经停下了脚步。   低级侍从上前通报,格雷斯麻利地跑了出来。   听完埃勒斯——男爵长子讲述的前因后果,看着另外几名侍从捧着的餐盘,格雷斯眼眶微红。   “慢慢吃吧……”看在吴清晨的面子上,埃勒斯态度很亲和,他轻轻地拍拍格雷斯的肩膀:“洛斯阁下很感谢你一直以来的照顾。”   “那个……”   看看鸡肉,看看鹌鹑,看看鹿肉,再看看白面包和三只酒杯,格雷斯捂住嘴,使劲地擦着眼角:“老爷,这些东西……这么多东西……”   “唔?”   埃勒斯微微皱眉:“怎么?”   提奈斯——男爵阁下的次子想到某种可能性:“你也想留给兄长和父母?这不可能,现在天气这么热,等你们回去的时候,这些食物肯定不能吃了……而且,要是可以留那么久,不用你说,洛斯阁下也肯定会带回家。”   “不,老爷……”   格雷斯梗咽着摇头:“我的意思是,这些食物只能我自己吃吗?”   “嗯?”男爵三子齐齐皱眉。   “如果可以的话……”   望着城堡的方向,格雷斯一边掉眼泪,一边断断续续地说着:“如果可以的话……这些食物,我想让其他同伴一起吃……他们吃饱了,吃好了,接下来的旅途,洛斯……洛斯……我的弟弟,就能更舒服,也更安全了。” 第208章 试探   洛斯教士特意藏起来的盛宴,最终只有鹿肉和葡萄酒装进了他兄长的肚子,其他的食物,都被格雷斯慷慨地分给了其他几名随员:   “这是朗科恩,每一次碰到陡坡,他都会抢着去系绳子。”   “这是阿布维尔和狄恩,过密林的时候,他们会来回检查好几遍,把挡在前面的枝桠砍得干干净净。”   “这是约克和哈里,艾克丽村庄的农奴,遇到盗贼群的时候,和其他人一样,他们两个也从头到尾都没有退缩。”   “这是……”   就这样,格雷斯一边干脆利落地分配食物,一边向男爵的儿子们介绍随员路上的功劳。   每一位随员领到食物的时候,格雷斯都会特意加上一句:“这是洛斯带回来的食物,特意从老爷晚宴给大家带回来的食物。”   得到完全出乎意料的巨大惊喜,随员们的表现可想而知。   当随员们露出一张张或兴高采烈,或欣喜若狂,或感激涕零的脸庞时,格雷斯也同样嘴巴咧开,脸上尽是安心和满足。   看着格雷斯的神情,男爵的长子和次子对视一眼,几乎同时判断出:   水果、奶酪、白面包算什么?   鸡肉、羊羔肉、小鹌鹑算什么?   看都没看到过的鹿肉和葡萄酒又怎么样?   对于面前这位兄长来说,只要能够让自己的弟弟得到更好的照顾和保护,普通自由民梦寐以求的盛宴,根本就算不上什么“代价”。   ————————   天已经全黑了。   男爵的儿子们回到城堡时,晚宴早已结束。   餐厅之上,主城堡三层露台。   侍从们铺好桌椅,男爵、总管、卫队长、农事官、林事官、马事官,正在和吴清晨讨论次日的行程安排。   埃勒斯、提奈斯、巴森走进来的时候,交谈已经接近尾声。   听完儿子们讲述的过程,阿克福德男爵偏过头,轻轻地拍拍吴清晨的肩膀,很有些感慨地说道:“洛斯教士,你是个好弟弟,你的兄长也很不错,可你们俩却偏偏都没吃到什么好东西……品格高贵却反而吃亏,这可不行!这样吧,希尔保特,希尔保特,去,你去一下厨房,让他们再准备一份……”   “不,不用了。”吴清晨飞快地摆手:“男爵阁下,我已经很饱了,我的兄长也吃了鹿肉和葡萄酒,完全算不上吃亏,感谢您的好意,但请务必不要浪费了。”   “唔……”仔细打量一下吴清晨的神色,阿克福德男爵缓缓点头:“看起来,你确实不是太喜欢食物……说说吧,洛斯教士,你喜欢的是什么?让我瞧瞧,阿克福德堡能给为我们可敬的教士做点什么。”   “呃……”吴清晨左右看看,上下看看,欲言又止。   “洛斯教士,你是在看我的城堡吗?”阿克福德男爵开个玩笑:“这个可不能送给你。”   “不不不!”吴清晨赶紧摇头,急急解释:“这么雄伟,这么高大,这么坚固的城堡,当然永远只属于您高贵的姓氏。”   说这两句话的时候,吴清晨语气真挚,眼睛里充满了惊叹和神往。   参谋团精心安排的语调和字眼,暗示性和引导性相当强烈,阿克福德男爵几乎瞬间就进入了套路。   “这个……”阿克福德男爵“猜测”着问道:“洛斯教士……你好像想仔细看看我的城堡?”   “可以吗?”   这一次,吴清晨的欢喜倒是完全没有伪装的成分。——后备的套路一个比一个麻烦,现在没必要实施了,吴清晨当然挺高兴。   “当然可以。”   参观一下城堡而已,最正常不过的要求,阿克福德男爵微笑着点点头,对自己的长子招招手:“那个……埃勒斯,过来。”   “父亲。”埃勒斯走前一步。   “你领路……”阿克福德男爵吩咐道:“陪洛斯教士到处看看……照顾好洛斯教士。”   “好的,父亲。”埃勒斯点点头,转身面向吴清晨:“洛斯阁下,请跟我来吧。”   “非常感谢。”吴清晨微笑一下。   “我的荣幸。”   埃勒斯转过身,开始引路。   ————————   两个小时之后。   夜深了。   男爵阁下的房间还亮着蜂蜡的光芒。   埃勒斯轻轻地敲敲房门。   “回来了?”点着三盏油灯的圆桌前,铺着狼皮的靠椅中,厚厚的羊皮卷之间,阿克福德男爵抬起头来。   “是的,父亲。”埃勒斯微笑着走进房间。   “看起来,你很喜欢这位教士。”阿克福德男爵坐直了,他指指面前的圆凳:“说说吧……”   成为教士,并提前锁定了艾克丽村庄教堂主持的职位,可以预见的很长一段时间内,洛斯·莫尔都会是阿克福德领数得上的实力派人士。   这样的人物,阿克福德男爵当然要好好摸一下底细,而作为日后家庭的支柱,长子也需要对领地中的重要人物形成立体印象。——这始终是领主教育中,很重要的一部分。   “好的,父亲。”埃勒斯微微欠身致谢,坐到了圆凳上。   “洛斯阁下很有教养,也很宽容……应该说非常宽容,洛哈尔清扫走廊的时候,半桶水泼到了教士阁下身上,他还帮忙求情,阻止了卫兵的训斥。”   “唔,不错。”阿克福德男爵脸上露出几分欣赏。   正儿八经地讨论“讲文明、讲礼貌”的内容,甚至将它放在首位,并不能说中古世界的领主阶层真在意什么狗屁脸面和狗屎风度,而是因为,在这个矛盾极其尖锐的世界,生与死的边界,往往就在“一罐麦子”,“两只母鸡”,“几个耳光”之间游走。   当然,物资如此匮乏的中古世界,强力威慑和极端榜样始终是很重要的手段,但平衡已经如此脆弱,在完全没必要的地方,还要将残忍表露为凶恶,将冷酷表现为嘴欠的家伙,越是基层,越活不了几年。——注定短命的家伙,当然没什么讨论的必要。   “洛斯阁下还很谦和……”埃勒斯继续说道:“凡是自己方便做的事情,几乎不会让别人代劳……想看什么东西,都会自己过去看……对了,晚上逛城堡的时候,洛斯阁下始终自己举着火把。”   “唔。”阿克福德男爵继续点头。   和“讲礼貌”一样,“谦和”的重点也并不是什么风范。   而是说,作为上等人,平时懒惰一点不要紧,偶尔放纵一下也无所谓,但一定不能偏听偏信,将正事都全部交托给下属,做事的时候,能够亲历亲为当然最好,如果做不到,那至少也要掌握全盘情报。——“谦和”,坚持亲自动手,坚持亲自了解,哪怕仅仅只是一个姿态,也可以极大减少下等人蒙蔽欺骗的侥幸心理。   “洛斯阁下还很有分寸。”   阿克福德男爵微微颔首的时候,埃勒斯接着说下去了:“逛城堡的时候,凡是锁上的门,绕过的楼梯,走到一半停步的走廊,洛斯·莫尔没有问过一次原因。”   “那你可省了不少心。”阿克福德男爵笑了起来:“这一点,应该是你的堂兄,普拉亚牧师专门提醒过吧。”   “不管有没有提醒……”埃勒斯说道:“总之,洛斯·莫尔不喜欢给别人添麻烦。”   “不错……”   阿克福德男爵也比较赞许,正要男爵阁下准备评论一两句的时候,房门的方向,又传来了“笃笃笃”的声响。   男爵父子同时望去,总管站在门口。   “进来吧,埃德蒙……”阿克福德男爵招招手:“怎么样了?”   “不怎么样。”总管走进房间:“法兰克失败了,吉布提失败了,雪莉儿也失败了。”   “咦?怎么回事?”阿克福德男爵身体前倾:“不要银币,不攀关系,也不喜欢漂亮姑娘……这是……什么都不要?”   “没错,如您所言。”总管双手一摊。   两人讨论的是晚宴前商量好的事情。   对洛斯·莫尔进行摸底和评估,当然不能仅限于埃勒斯走马观花的陪同参观,教士阁下好不容来一趟,阿克福德堡怎么能不好好招待一番呢?   晚宴之前,两人吩咐心腹安排侍从和仆人,分别通过贿赂,笼络,女人这三个方向,试探一下洛斯·莫尔面对“钱”“权”“色”这三个亘古以来的诱惑时,分别是什么状态。   这里的“招待”,完全是字面意思。   “钱、权、色”交易的目标,只是洛斯·莫尔已经准备交给阿克福德堡的技术:治疗耕牛、移动蜂巢、干预分群的技术。——并非完整的技术,只需要其中一两个小技巧。   被安排去试探的低级侍从和仆人,也已经提前得到承诺,未来必定会将这三项相关技术交给,或依然留给他们的兄长,亲戚,丈夫等等。   也就是说,洛斯·莫尔无论接受哪方面的好处,唯一的影响只是会在男爵父子,以及总管心中形象更加丰满一点,并不会有其他不良的后果。   “年轻人前程远大,暂时不想这些也不是不可能……不过……”   阿克福德男爵沉吟着:“……雪莉尔也失败……这就比较奇怪了,卡尔特没来得及去吗?”   “去了……根据我们商量好的,雪莉尔一开始哭,卡尔特就过去了……”总管说着卫队长的名字——晚宴时帮吴清晨抓住酒杯的好心人——“卡尔特帮雪莉尔求情,把事情都告诉洛斯·莫尔啦:什么雪莉尔的哥哥,送了一头牛犊和两罐麦子,才好不容易求到移蜂窝的活儿……什么雪莉尔的哥哥三次都在份地旁边挂蜂窝的时候出错……什么再不想想办法,就要倒大霉的事情都说过了。”   “软软的女人扑在身上,新朋友在旁边劝说,不幸的遭遇确实令人同情,随口一句话就可以左右一家人的生命……”   想象一下当时的场景,想象一下“女人”、“人脉”、“同情心”、“权柄”、“成就感”的完美结合,男爵长子完全想不通了:“这都能失败?”   “能。”总管再次摊手:“洛斯·莫尔阁下说,雪莉尔的哥哥确实很可怜,如果实在过不下去,他可以帮忙求求男爵阁下,或者带雪莉尔的哥哥去艾克丽村庄……不过……”   总管顿了顿,学着洛斯教士的语气,继续说道:“没错,移动蜂窝的窍门我都会,也知道该怎么让别人学会。可是,这是男爵阁下的城堡,我不会,也不应该代替男爵阁下决定:谁应该学会它们。”   “这……”   听完这个回答,男爵父子沉默了。   “有教养,很谦和,知道分寸,拒绝贿赂,时刻尊重您的权威……”   许久,男爵长子忽然抬起头来:“父亲,没有今晚的观察和试探,没见到洛斯阁下之前,您是怎么知道这些,并任命当时的洛斯阁下做牛倌的?” 第209章 评估   中古世界的领主都知道对来访对象进行评估,建立简陋的印象,地球团队当然更加不会错过难得的机会。   从吴清晨和阿克福德男爵交谈时的情形就可以看出,参观城堡,是地球处心积虑也要促成的行动,能够让男爵长子——阿克福德堡绝对的核心成员之一随行陪同,地球各团队最开始还很是惊喜了一番。   不过很快,比起男爵方面,对仅仅相处半个晚上,就把握出吴清晨“有教养,很谦和,知道分寸,拒绝贿赂,尊重权威”的性格基本表示满意,地球各团队,对吴清晨足足花费了1小时41分钟的工作成果,却极其不满。   ————————   视频1:   走过长长的走廊时,吴清晨漫不经心地问道:“快到城堡的地方,有两个坡很陡,耕牛必须绕路,这地方已经很久没修了吧?”   男爵长子随口回答:“有吗?不知道啊……明天我问问林事官吧。”   ————————   地球分析团:   “不知道?这是核心交通线啊!你不知道?”   “交通、后勤对统治边界的重要性都不知道,你继承个鬼啊?”   “记下来吧,哎……”   ————————   视频2:   经过窗台时,指着微微月光下开阔的大地,吴清晨赞叹地说道:“真大啊,这么好的地方,能开出多少份地啊?”   “多少份地?呃……”男爵长子微微错愕:“这个……没仔细数过。”   “大约呢?”   “大约……”男爵长子沉吟:“几百布尔吧。”   ————————   地球分析团:   “几百……你随口这两个字,代表了九百个选项好吗?”   “连总额都不确定,这些混账到底用什么来计税啊?”   “这不扯淡吗!难怪每年都要死几个征税官!”   ————————   视频3:   “对了……”爬着旋梯的时候,吴清晨忽然问道:“听说阿克福德领每年都要修水渠,一般需要多少人干活?”   “当然是每个人。”   “要修多久?”   “谁知道呢?”男爵长子耸耸肩。   “呃?”吴清晨明显愣了一下,“……没事先商量过?”   “商量什么?”男爵长子疑惑,“修完为止啊,反正冬天也没事干。”   ————————   地球分析团:   “合着就算上升到领主这一级,你们还是压根就没有任何计划?”   “连续三天三夜,老子都白加班了!”   “FUCK U!难怪以前阿克福德堡的动员能力一直算不出来!”   ————————   很显然,长达1小时41分钟的高层对话,对于将阿克福德堡情报数据化、具体化、完善化的理想目标,还是没有什么卵用。——当然,原本也没几个人真认为能够达成理想目标,但规模整整高出一个级别,却基本还是同一本糊涂账,这实在不可能令人心情愉快。   愤怒归愤怒,见鬼归见鬼,恼火归恼火……   活儿还是得干。   整体情报进展缓慢,阿克福德堡第一继承人的模型,倒是建立得相当顺利。   从分析过程就可以看出,相比阿克福德男爵父子对吴清晨满满的欣赏,地球团队对男爵长子的评价却肯定不会太高。   埃勒斯·格兰德·阿克福德   编号:S3号中古世界对象。   性别:男   年龄:十九岁   身份:阿克福德堡,男爵长子。   身体状态:身高181CM,体重81KG,营养充分,身体发育超前,反应偏慢,下肢力量偏弱……   性格模型(1):对维护秩序的认知度不高,不能坚持主见(详见论证视频):   吴清晨刚刚走过拐角,侧面突然倒出半盆水,闯祸的仆人惊恐万分,抓着破布的手臂捂住了嘴巴。   两名陪同参观的卫兵立刻扑出,抓住仆人,抬起了拳头。   吴清晨缓缓开口,男爵长子立刻附和,卫兵松手,仆人千恩万谢。   附:洛哈尔,负责清洁工作的仆人,未造成实际事故,但地球舆情强烈,已记录在案。   性格模型(2):对交通和统治边界的关系的不敏感(详见论证视频):   吴清晨有关“陡坡”的疑虑,男爵长子“这得问林事官”的回答   性格模型(3):对统治区数据的了解程度流于表面(详见论证视频):   吴清晨有关“份地”的提问,男爵长子“几百布尔”的回答   性格模型(4):不能有效掌握自己的力量   吴清晨有关“修水渠”的话题,男爵长子“干完为止”的回答   ……   就这样,吴清晨一路参观,男爵长子的人物模型一路丰满,数据飞快地增长到七百多行,参考视频也朝着三位数大关迈进。   这个过程中,凡是出现在吴清晨视野中的其他原住民,人物模型下方也都增添了几行至几十行不等的数据分析篇幅。   其中,最后出现的法兰克、吉布提,以及雪莉儿,人物模型特别详细。   这三名就连吴清晨都隐约感觉有些不对劲的试探者,瞬间就被地球各团队标注为重点关注对象。   尤其是雪莉儿。   “身高153,体重71KG,论体积,你是吴清晨的两倍!”——基本数据组。   “鼻毛都没剪干净就不要学人出来玩美人计好不好!”——微表情组。   “求你了!不要笑了!把你的黑牙和口气藏起来!”——翻译组。   “嗯?什么情况?这是要干嘛?打算……抱?”——动作分析组。   “吴先生没能躲开!”——参谋团。   “紧急情报!吴先生体表失温!”——中古世界实时监测医疗组。   “血压下降!吴先生血压下降!”——地球实时监测医疗组。   “反击啊!”——普通民众。   “掏匕首啊!插死她!”——普通民众。   “大个子来了!是卫队长!赶紧救命啊!”——普通民众。   “想学移蜂窝?做你的梦去吧!”——普通民众。   “对!把他哥哥弄到艾克丽去,最好两个一起弄过去,玩死他们!”——普通民众。   ————————   参谋团、分析团、医疗团,以及普通民众破口大骂的时候,军事团队正在忙碌。   城堡的机密房间、机密通道、机密布置,肯定是整个阿克福德领最敏感的内容。   经过男爵长子特意回避的位置时,吴清晨不仅仅是没有问过一次原因,而是尽量避免回头、偏头等动作,甚至努力控制好了眼角余光的走向。   反正,这几乎不会影响地球对阿克福德堡的军事评估。   “这里很明显,另一头都是卫兵的房间,门框和走廊有多处锐器划痕,应该是武器库。”   “1组,数据出来了,这里是最佳通风口……2组,脚步回音变化,唔,数据也出来了,防潮材料……3组报告:顶板和地板都有啮齿动物的活动痕迹……4组……5组……没跑了,粮食库。”   “这湿痕……这石板颜色……这有什么好藏的?水井也要藏吗?哦……备用水井。”   “刑讯室……很见不得人吗?”   “藏兵洞,这设计不错。”   “箭楼射孔。”   “这个……贵重财产集中处?不一定,但几率很高。”   “警报,警报!核心重点!”   所有红灯一起闪烁。   “发现秘密通道!”“发现秘密通道!”   一分钟后。   “走向!方位!土木作业痕迹!”   三分钟后。   “建模!工程逆向推演!”   五分钟后。   “通往城堡偏东北方向,工程距离不超过300米!”   “日间数据比对!”   “发现出口!发现出口!主塔楼偏东北17度,坐标322,178。”   “两株乔木下,灌木底部,池塘口!”   数百处军事团队指挥中心欢声如雷。   “好!GOOD JOB!”某身材高大的将军狠狠一挥拳头:“战略主动权到手了。”   ————————   军事团努力扒掉阿克福德堡最重要的底裤时,正是男爵长子向父亲询问为何任命吴清晨的时间。   “为什么任命洛斯·莫尔做牛倌么?”   阿克福德男爵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一个一个地扳着手指:“教养、谦和、分寸、坚持、尊重权威……”说到这儿,阿克福德男爵伸出攥住的拳头:“还有吗?”   “嗯?”长子皱起了眉头。   “鹿肉和葡萄酒。”阿克福德男爵提醒道。   “哦!”长子恍然:“友爱和团结!”   “不。”男爵摇摇头:“是感恩,知足,和分享。”   “今天晚宴的时候,洛斯教士把食物藏给他的哥哥,大家都看到了……但其实……”阿克福德男爵说道:“这并不是我知道的洛斯第一次感恩和分享。”   “嗯?”   “还记得艾克丽村庄耕牛出事的时候,是谁过去的吗?”   “农事官,巴列斯阁下。”   “不错。”阿克福德男爵点点头:“巴列斯告诉我,当时他高兴之下,赏给了洛斯一袋子白面包,洛斯分成了三份,一份自己吃,一份分给了家人,还有一份分给了……唔,安……安德烈,普拉亚牧师的另外一个学生。”   “为什么?”长子马上追问。   “因为,巴列斯和普拉亚商量的时候,是安德烈最先说出了治牛的事情。”   “这样啊……”长子喃喃说着。   “从来没有吃过的白面包,洛斯吃几片就能知足,能忍住诱惑,和家人分享……尤其是……”说道这儿,阿克福德男爵很有些感慨:“一句话的恩惠,洛斯都记得清清楚楚。   “这么懂得知足、分享、感恩的人……”不需要男爵阁下再解释,长子自己也清楚了,“我们任命他做牛倌,他怎么可能不好好回报我们呢?”   “不错。”男爵阁下含笑点头。   “咳!咳!咳!”听到这儿,总管忽然连连咳嗽。   “好吧好吧!埃德蒙!”   男爵阁下笑着对面露不悦的总管摆摆手:“当时,这确实是主要理由……不过也有小部分原因,是因为当时洛斯是普拉亚半个学生的身份,总管认为,不管治牛是真是假,通过洛斯把教会也绑进去,万一到时候出了什么差错,说不定可以分摊一点损失。”   “总之……”男爵阁下继续说道:“不管是我,还是总管,当时只是想要一个好牛倌而已……完全没想到,洛斯这个小家伙,居然真能成为堂区认可的教士。”   “这可是难得的运气。16岁……呸,肯定没有16岁!总之,这么年轻的教士……”总管郑重地说道:“埃勒斯,好好珍惜,以后一定会对你有帮助。”   “是,老师。”男爵长子微微鞠躬。   “不过……说到教士的帮助……”直起身,男爵长子面色有些微妙:“可能不用等到以后……”   “怎么?”   “晚上参观的时候……”男爵长子说道:“洛斯阁下每碰到一个仆人,就会问问城堡有没有什么奇怪的事情,有没有听过奇怪的声音,有没有见过奇怪的影子……有没有听说过什么奇怪的故事。”   “这是……”阿克福德男爵眼前一亮:“打算帮我们祛除诅咒?”   “当然。”总管也一拍手。   “瞧瞧,感恩吧……唉,这小家伙有心了……” 第210章 传说   同一时间。   得到“只要男爵同意,就会教她哥哥移蜂窝”以及“如果男爵不同意,也可以带他们两人去艾克丽村庄”的双重保险,千恩万谢的雪莉尔,带着无限的眷恋,一步三回头,慢腾腾地蹭出了房间。   “为什么不让她留下来呢?”卡尔特卫队长很不解:“这可是整个阿克福德堡都数得上的漂亮姑娘,会让您快活一整个晚上。”   快活你妹!   不过,再怎么心中翻白眼,卡尔特也是一片好意,吴清晨也不好直接拒绝。   还好,对于类似的情形,地球团队也准备好了相应的解决方案。   “卡尔特阁下,您当然可以快活一整个晚上。”吴清晨比比自己的小胳膊小腿:“可有几个人能像您一样强壮呢?”   “哦,差点忘了……”卡尔特摸摸脑袋:“你刚爬了两天山路,确实是比较累……我就说,怎么可能送上门来的姑娘都没人要……”   “嗯嗯。”吴清晨保持着僵硬的微笑。   “唔,难怪你忽然说什么艾克丽村庄……”摩挲着下巴,卡尔特忽然眼前一亮:“我明白了!”   大哥,你明白了什么?   吴清晨微微错愕。   “‘如果男爵不同意’是吧……”卡尔特微笑着说道:“行,我会帮你转告男爵,把移蜂窝的活儿换个人……”   我草!   吴清晨大惊失色,连忙摆手:“不,不,不用了。”   “客气什么?男爵阁下说了,你弄出来的东西,对这个阿克福德领都有很大的功绩,一个女人而已……”卡尔特拍着胸膛:“放心吧,绝对没有任何问题!你就等着带她回艾克丽村庄吧!”   妈蛋!   我只是随口为艾克丽村庄招两个人力资源,也能被这样猜测吗?   接下来,足足十五分钟,吴清晨费了好大的劲,口水都快说干了,才终于让卡尔特打消了帮助吴清晨带雪莉尔回村庄,以及明天天一亮,或者干脆现在就去外面抢漂亮姑娘的想法。   “行吧,那就你自己慢慢挑吧,看中了哪一个记得告诉我,我会帮你料理妥当……唔,已经很晚了,你早点休息吧。”   声音中带着明显的遗憾,说完这句话,卡尔特终于离开了吴清晨的房间。   呼……   木门关上,吴清晨长长地舒了口气。   斜倚着墙壁养养神,吴清晨朝四周望去。   作为贵宾,安排给吴清晨的房间规格相当高。   房间很开阔,中间是铺着柔软灯芯草的床铺,左右两边各架着一张桌子,左边的桌子摆着煮熟的水果、两条小炸鱼、几片小巧的白面包,右边的桌子摆着两张空白的羊皮卷以及全套书写工具,两边的桌子上方,比吴清晨稍高的位置,各挂着一盏油灯,里面正燃烧着昂贵的无烟蜂蜡,油灯下方显眼的位置,还体贴地摆着几块备用的燃料。   “挺好。”看着左边桌子上的食物,吴清晨脸上露出点笑意:“找食物的环节可以去掉了。”   上等人明显知道阳光和通风的重要性,吴清晨的房间有一个很大的窗户,站到窗边,借着月光,吴清晨低头俯首,出于防御的考虑,高耸的城堡边缘,只有零星的灌木随风摇曳,不过,几百步外,就有茂密的树木笔直耸立,仿如值夜的卫兵。   “很好,位置不错。”吴清晨不自觉地点点头,“看来等下要干的活儿不多。”   说着,吴清晨开始在房间里踱步,他踱步的速度不快,但遍布整个房间,就连床铺也踩了上去,时不时还停下来,以某种比较奇怪的姿势,来回打量房间、窗台、床铺三者的位置。   大约十分钟左右,吴清晨停了下来,再次来回打量几遍之后,吴清晨使用刚才随手在书写工具箱中翻出来的木炭,在自己站立的位置轻轻地画了个小圈。   做完这件事,吴清晨走到左边的桌子旁边,从装着水果的篮子中翻检出几块水果和两片小面包塞入内袍,再把一条小炸鱼拿在手里,然后推开木门,走出了房间。   听到声响,值夜的卫兵回过头,看到吴清晨,立刻微微鞠躬。   “教士阁下。”   “嗯。”吴清晨回以微笑,慢慢走过去,将小炸鱼抛向卫兵:“辛苦了。”   “啊……”卫兵连忙接住小鱼,脸上有些疑惑:“教士阁下,您这是?”   “吃吧。”吴清晨指指小鱼:“等下有点事想找你帮忙。”   “唔……”卫兵略略迟疑。   “一点小事。”吴清晨轻描淡写地说道:“好像有点热,我想挪一下床铺,移到可以吹风的位置。”   “哦!”卫兵将小鱼塞进嘴里:“我的荣幸。”   “等等……”卫兵抹抹嘴,走向房间的时候,吴清晨忽然说道:“一个人不是很好搬,你知道我的随从住在哪里吗?叫上来一起搬吧。”   “没关系,我慢慢来就可以了,不用麻烦您的随从了。”卫兵扬扬手不以为意。   “不。”吴清晨坚持地摇摇头:“现在已经很晚了,使劲拖的话,会吵到其他人。”   “呃,对哦……您的随从在……”卫兵顿了顿,指向旋梯,随即说道:“我带您去吧。”   安托万的房间在楼下。   随从的房间当然不能和吴清晨相比,不过也有正式的床铺,厚厚的麦杆,两只圆凳,其中一只圆凳上摆着三只已经空了的木碗,距离床铺最远的角落,还点着一只火把。   “洛斯老爷。”   吴清晨进入房间的时候,安托万正躺在床上,安逸地抚摸着肚皮,看到吴清晨,安托万立刻弹簧一般地站了起来。   吴清晨走到圆凳旁边:“这么晚了,还没睡吗?”   “没有。”安托万摸着肚子,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吃太饱了。”   “嗯。”吴清晨点点头:“没睡也好,正好帮我一下挪一下床铺。”   “好的。”安托万立刻走了过来。   “唔……”吴清晨向房门走了两步,忽然停下,摸了摸脸:“今天挺热,安托万,你还是先帮我提桶水上来吧。”   “好的。”安托万立刻应下。   “水井在哪?”吴清晨偏头望向卫兵。   “我带您的随从去吧。”吃了吴清晨一条小炸鱼的卫兵正愁没有机会。   “那就麻烦你了。”吴清晨微微一笑。   静静地站在门边,看着两人走出房间,走向旋梯,吴清晨飞快地转回身,走到窗户旁边,将塞进内袍的水果和白面包,以及一枚临时行牧师给的银币,朝自己房间对应的方位,用力地甩出窗外;接着,吴清晨从安托万帮忙背进城堡的行李包袱中,翻出几颗豌豆和一只木碗,并将它们摆到窗台外面,难以直接看到的角落。   完成这些,吴清晨坐到圆凳上,静静地坐着。   几分钟之后,提着满满的一桶井水,安托万和卫兵回来了。   用同样由安托万背负进来的“毛巾”、吴清晨专用的木碗擦擦脸,漱漱口,吴清晨站起身,领着两人回到自己的房间。   床铺不重,卫兵和安托万一起动手,轻松就将它搬到了吴清晨之前画圈的位置。   接过吴清晨递过的水果,道谢之后,卫兵离开了房间。   “安托万,你这是怎么了?”   站在窗台旁边,吴清晨朝第一次看到如此奢华的房间,眼睛都不知道该朝哪里放的安托万招招手。   “洛斯老爷……”安托万畏畏缩缩地说道:“原来,老爷们住的是这样的屋子。”   “呵呵。”吴清晨侧过头笑笑:“羡慕吗?”   “不敢。”安托万飞快地摇头。   “羡慕也没什么。”吴清晨也摇摇头:“安托万,我记得你还没有结婚吧?”   “是的,老爷。”   “屋子也好,婆娘也好,都是主宰的安排。”吴清晨悠悠说道:“谁都不知道明天的命运,我们能做的,只是默默祈祷……两个月以前,我住的木屋比你家差多了,我就天天祈祷……祈祷啊,祈祷啊祈祷啊祈祷啊……然后……”吴清晨指指四周:“我就住到了这里。”   “……”安托万不知道该说什么。   “好了。”吴清晨摆摆手:“安托万,你下去吧,早点睡……最亮的那颗星消失时,上来叫我早祷。”   “好的,老爷。”   安托万倒退着离开了房间。   轻轻地关上木门,吴清晨快速窜到窗台旁边,睁开眼睛四处张望,很快找到了之前丢下的水果、白面包,以及一枚不时闪烁的银币。   这样,应该就差不多了吧?   回想一下自己最后几句话,以及安托万离开时的表情,吴清晨心头忐忑。   ————————   两分钟之后。   地球,江县。   利用分屏软件,李振才同时打开了四个窗口。   第一个窗口,左边是吴清晨抛出食物的片段,右边是某位仆人说话的片段。   “奇怪的事情?还真有!听说,以前有一个在厨房干活的仆人,天天偷吃,还把吃不完的东西从自己住的房间窗户丢出去,突然有一天,被巫师指了一下肚子,从此以后,不管他吃下什么,都直接掉到了他住的窗户外面。”   第二个窗口,左边是吴清晨丢银币的片段,右边是另外一位仆人皱眉回忆的情形。   “奇怪的东西?……唔……我母亲弟弟的女儿,曾经见到过一只长着三个尾巴,浑身都燃烧着火焰的鸟儿,叼走了所有闪闪发光的东西。”   第三个窗口,左边是安托万摆水桶的片段,右边是某个仆人打冷战的片段。   “千万!千万千万不要在天空最亮的那颗星星消失时,走过水面旁边,里面的影子会钻出来,和你抢夺身体。”   第四个窗口,左边是吴清晨藏起豌豆和木碗的片段,右边是一位满面艳羡的仆人。   “以前,阿克福德堡还没有建起来的时候,有个很年轻的男人,他份地很少,也找不到婆娘,年轻的男人经常挨饿,也很伤心,每天晚上,年轻的男人都默默祈祷:主宰啊,主宰啊,让我吃饱吧,给我一个婆娘吧。这一天,他又照样祈祷的时候,将自己的木碗和最后两颗豌豆忘在桌子上。   “第二天,年轻的男人醒来了,他惊讶地看到,木碗里的豌豆生根发芽,还长出了一个手指头大小的姑娘!小姑娘告诉他,她是森林的女儿,主宰派她来照顾年轻的男人!小姑娘问年轻的男子,愿不愿意和她结婚,如果愿意的话,就可以变和小姑娘一样的大小,从此不仅有了婆娘,还可以一粒麦子就吃饱肚子。” 第211章 万众瞩目   每一个分屏窗口,评论数都在疯狂攀升。   ————————   左上角,厨房偷吃的仆人和巫师:   “巫师!巫师也敢招惹?天啦!巫师不是邪恶的吗?”   “巫师个屁!外媒解析了:仆人说的是‘奇怪’、‘从来没见过’、‘有能力’、‘特异’的人,麻痹到了幸福网就直接浓缩成了巫师?巫你全家!根本不是一个概念好吗?偷你妈的懒!草,被误导算你的?”   “邪恶又怎么样?要公主?要财宝?还是要统治某个王国?没问题啊!只要教会长生不老的办法,要什么都可以给他弄双份……十倍!”   ————————   右上角,闪闪发光的银币和三尾火鸟:   “快出来吧鸟儿,叼个永生的果子过来,中古世界所有发光的矿藏都归你了!”   “不用永生那么夸张,只要告诉我们你长三个尾巴的办法,先让吴清晨弄三个可以更换的身体。”   “楼上是80后空巢留守老人是吧?你自己再活三十年就行,其他人随便死是吧?”   ————————   左下角,装满水的木桶和水面恐怖传说。   “这个……风险比较大啊……”   “怕什么?反正在警役的房间,不行就把安托万留在城堡。”   “视频没有警役房间的视野啊,夺取了身体也看不出来吗?”   “几千几万个行业专家盯着,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   右下角,豌豆和拇指姑娘:   “不用给婆娘,也不用一粒麦子吃饱,让吴清晨的寿命像大树一样长就可以了。”   “还有恢复能力。”   “森林的女儿啊!跟她走不好吗?森林里什么奇妙的能力没有?”   “傻逼,变成手指头一样大,你的脑容量和智商就得向耗子看齐了!”   ————————   有别于视频区狂热的续命气氛,综合评论区的发言理智许多:   “不行啊……基本上都是臆想和口口相传的民间故事。”   “嗯,同样的内容,由不同的人描述,细节、走向、内容……甚至框架都大为不同。”   “偷吃的仆人和巫师,故事应该起源于底层民众对浪费食物痛恨;银币和火鸟,估计是光源和视线错觉;装水的木桶和灵异故事,和地球半夜不要照镜子的流言如出一辙,都是密闭空间对黑暗和镜面的恐惧心理作怪;最后一个拇指姑娘和麦子就更明显了,这个该死的世界,下等人被地狱般的现实折磨到几近绝望,已经压根不敢再奢望吃饱穿暖,只能望着每天可怜巴巴的食物,希望自己变成几粒麦子就可以吃饱的虫豸!”   “很有道理。”   “确实像这么回事。”   “又浪费一个晚上,出路到底在哪里?我们还有多少个晚上可以浪费?”   “怎么能说是浪费呢?现在解释得再有道理,也只能算推测和估计……谁能解释一下天空的巨幕吗?谁能解释一下为什么把该死的吴清晨和我们绑在一起吗?70亿地球人的命和中古世界绑在一起总得有个理由吧,总不是特意为了等着看八、九年之后,所有人一起给吴清晨陪葬吧?”   “没错!天无绝人之路!我就不信了,弄这么大阵仗出来,就是为了看吴清晨这个敏感词拉着大家一起老死!”   “吴先生干得好!干得没错!这些传说再荒谬,再可笑,我们也得试一试,说不定就真钻出个小精灵呢?说不定就真有超自然现象呢?”   “没错,就是这样!整个地球被幕布抱起来的超自然现象都发生了,我们仅仅指望出现个把巫师,几只火鸟,这很过分吗?”   “就算这里没有,别的地方也肯定有,找!使劲找!一路找下去,绝对会有收获!”   ————————   狂热也好,冷静也好,众板块正热火朝天地讨论时,忽然同时刷出了官方通告:   “联合国天象事件临时委员会   公告:   中古世界0001年03月13日。   吴清晨进入中古世界第十轮第三天,夜间20:37分-21:09分之间采取的行动,目的是对中古世界必要的文化研究,是对封建社会落后生产力状态下,底层民众精神寄托的探索,是对未来进一步方案的政治生态情报积累,请大家保持平常心,不要过分解读。   注意:国家特殊管制期间,请勿浪费社会资源,恶意散布谣言和不当言论引发的损失和后果,国家机关将依照从快、从重、从严的原则追究完全责任。   联合国天象事件临时委员会,印章,年月日。”   公告很官方,发言很正式。   同一时间,刚刚劝说民众“保持平常心”、“不要过分解读”的官方指挥中心。   分析团:   “食物组!食物组苹果二部!角度,注意调整角度!技术部!技术部呢?赶紧把苹果二部旁边的灌木去掉!注意一切不明图像!”   “银币组在搞什么?都两分钟了,光谱图还没建好吗?万一现在火鸟出现,你们就是70亿人类的罪人!”   “木桶组赶紧调整状态,吴先生已经睡了,十五分钟左右就是中古世界的黎明,警役安托万的378项数据模型,都检查一下自己分到了那几项!”   “豌豆组,你们任务最重,吴先生运气好,放下的木碗正好可以从窗台看到楼下18度的投影,一旦出现投影变化,立刻通报!”   “……”   ————————   参谋团:   “0207号巫师应对方案:理想目标,生命与活力延续技术……阶段性目标,可证,可重复性巫术存在,只要能解决巫术‘有没有’的问题,即可向巫师承诺一切待遇,后续技术开发可由地球全部自主负责。”   “0322号火鸟应对方案:理想目标,超自然生命与奇迹物……阶段性目标,可证,奇异生物存在,初步设想沟通方式(见附表)。沟通目标:承诺立法,确保一切发光物所有权归属。”   “水桶应对方案……”   “豌豆应对方案……”   “……”   ————————   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完成一次有效工作的中古世界沟通与交流办公室:   “随便来个巫师吧,再邪恶也没关系,地球有得是堕落的灵魂。保证让您满载而归。”   “随便来只火鸟吧,不管您有多喜爱大自然,只要能沟通,我们愿意把整个南美洲封闭,全部留出来做您老人家的专项自然保护区!”   “来个豌豆公主吧!全球保证从此将豌豆列为特级保护植物!”   “帮帮忙啊!哪怕只能手指头发点微光,也是神迹啊,我们就有希望了啊!”   ————————   吴清晨专用地下基地两公里左右,培训二组。   蒋奉明办公室。   “不错啊。”望着面前的大屏幕,蒋奉明偏过头:“我记得,有关超自然现象,吴先生这一期培训的内容,只有总纲,没有技术细节吧?”   “是的。”助理立刻回答:“不管地球还是中古世界,民间传说总是千奇百怪,难以预测,培训项目只讲解了应对原则,并没有具体方案。”   “哦……吴先生干得挺好啊……”蒋奉明推推眼镜,放大视频:“贿赂卫兵,利用警役,布置细节,一气呵成……士别三日,刮目相看啊。”   “唔,是的……”助理点开参数表:“舆情监控显示,这一次主动事件,吴先生的支持度上升了7.2%……”   “7.2%啊……”蒋奉明缓缓倒下,任由身体斜倚到靠背,“如果真能发现点什么,上升72%都没有问题。”   ————————   “看到没?快看啊!左边那块熟苹果刚才闪了一下!”   “那是天上乌云的影子……”   ……   “怎么回事?银币两分钟没动静了!”   “别慌,月光移动,银币的角度被遮蔽了。”   ……   “星星快没了啊……警役怎么还没上来?”   “哪里消失了?你显示器分辨率不行吧?我这里清楚的很,还有一个半钟头才到黎明……”   ……   “麻痹,越想豌豆越心慌……吴先生刚才那么明显的暗示,警役回去了肯定会祈祷,可是我们什么都看不到啊!”   “别慌!只要有变化,只要真有豌豆女孩,地球这么多横刀夺爱的套路,还怕搞不定一个不诣世事的妹子?”   ————————   就这样,数亿数十亿地球普通民众翘首以盼,万般期待的注视中,数十万专业人士全神关注,严阵以待的战备中,时间悄然逝去。   中古世界8个小时左右,地球视角16分钟过去了……   由于入睡之前,特意唤来卫兵和警役调整床铺方位,给地球提供最佳的“银币”和“浪费食品”的观测角度,吴清晨睡在房间右侧靠近窗台的位置。   天空最亮的星星已经消失了,吴清晨半坐起身,轻轻地揉揉眼睛,差不多是同一时间,木门响起了“笃笃笃”的声音。   吴清晨爬起身,打开了木门。   门外,是双眼微红,不知道有没有睡觉……   更不知道有没有遭遇灵异事件的安托万警役。 第212章 早祷   “洛斯老爷……”推开门,安托万深深鞠躬:“昨天晚上,您吩咐我这时候上来叫醒您。”   “嗯。”吴清晨伸个懒腰:“我记着呢……你辛苦了。”   “我的荣幸。”安托万再次鞠躬。   “怎么了?”吴清晨一边揉脸一边坐起来,“看你的样子,好像没有睡好……城堡里睡不习惯吗?”   “没有没有,不是城堡……”安托万摸摸肚子,略有些尴尬:“好像吃太饱了,晚上肚子有点不舒服。”   “哦?”吴清晨笑了笑:“这可不行呀!今年大家都会多收很多麦子,不快点习惯的话,到时候怎么办呢?”   “都是您的照顾。”提到收成,安托万脸上立刻笑开了花。   “都是主宰的恩赐。”吴清晨温和地纠正,从床铺上坐起身,顺便望了望窗外:“正好是这时候啊……安托万,你不会一晚上没睡吧?”   “呃……”安托万摸摸脑袋:“我不知道……应该睡了会吧,好像迷迷糊糊地闭了几次眼睛。”   “嗯,你辛苦了。”吴清晨站起来:“先忍一忍吧,等下出去了,你就去格雷斯他们过夜的地方,好好睡一觉,做个好梦。”   “好的,老爷。”提到“好梦”,安托万不由自主地打个呵欠:“谢谢您的照顾。”   “没什么……好了。”几句话的功夫,吴清晨已经整理好衣袍:“你先下去吧,等下出去的时候,我会让卫兵来叫你……唔,趁着这几天不用干活,安托万,你早上也好好祷告一下。”   “您说得对,老爷。”   说着,安托万提起身边昨天夜间装满水的木桶,放进房间,深深鞠躬之后,安托万转过身,迈向屋外。   “对了。”   安托万快要走到门口的时候,吴清晨忽然开口,等待警役转身,吴清晨手指指着木桶,余光打量着警役:“木桶你提下去吧,真热啊……我等下让卫兵帮我提桶凉一点的水上来吧。”   “好的,老爷。”稍微愣了一下,安托万顺从地提走了装水的木桶。   “去吧。”   吴清晨摆摆手。   站在床边,吴清晨静静地看着安托万提着木桶走出房间,又静静地听着安托万走过走廊,等到旋梯的方向传来节奏分明的脚步声时,吴清晨立刻飞快地扑到窗边,朝下面张望:   一块苹果,两块苹果,一只胡萝卜,一片面包,两片面包……   食物全在。   左边……左边……   银币也还在。   至于安托万……   吴清晨快速在脑海里回想几遍刚才交流的过程:   这家伙……好像也没有任何异常……吧?   ————————   地球。   “食物组:一切正常,没有任何发现。   银币组:一切正常,没有任何发现。   安托万——豌豆组:目标对象各项参数在正常波动范围之内,吴清晨先生提到“好梦”、“早祷”、“麦籽”等关键词时,目标对象体温、心跳、微表情、体表状态等指数无异常波动。   安托万——木桶组:目标对象各项参数在正常波动范围之内,吴清晨先生提到“木桶”、“凉一点”、“提水”等关键词时,目标对象体温、心跳、微表情、体表状态等指数无异常波动。”   “以上……”宽阔的办公室内,双眼通红的参谋将文件翻到最后一页,向同样双眼通红的领导汇报最后的总结:“巫师、三尾火鸟、水面邪物、拇指女孩属于民间传说虚构的可能性超过97%……城堡行动,对超自然现象的探索,目前的结果极不乐观。”   ————————   比起官方文绉绉的书面汇报,民间的反应无疑要激烈许多。   “瞎了吗?白面包啊!这么好吃的东西都看不到?狗逼巫师跑哪去了?”   “这傻鸟不喜欢银币是吧?想办法继续找男爵要啊!把昨天晚宴的餐具都摆出来够不够啊!”   “安托万这傻逼到底有没有祈祷?”   “肯定祈祷了啊!一晚上没怎么睡,总得找点事情打发时间吧?”   “我艹!果然没用吗?现在怎么办?”   “急什么?这才一天,你们慌个屁啊!没听仆人说的故事吗?哪个故事不是积年累月?哪有一天就出效果的好事?”   “什么意思?”   “我怎么知道?我能做主吗?我要是能做主,肯定从今天开始,每天都把发光的勺子摆出来,每天都把豌豆摆到桌子上,每天都让安托万这个傻逼朝窗户外面丢几个苹果面包,顺便摆只装满水的木桶到他屋子里,天天凌晨要求他黎明起床,准点提醒吴清晨尿尿!”   “艹!安托万挖你家祖坟了?一定要他做这个倒霉蛋?”   “什么倒霉蛋?这叫社会分工不同!”   ————————   吴清晨地下基地,两公里左右。   第二培训团,总部。   “小张……”   静静地看完经过剪辑的视频,蒋奉明凝凝神,看看身前的记事本,然后朝助理招招手:“05-16-12号培训日志。”   “好的,蒋主任……请稍等。”   张助理操作几下控制台,办公室前方的大屏幕很快分成两半,左边依然是阶段性剪辑,右边是吴清晨最后一次接受培训时的某段视频。   能够进入如此重要的团队,强闻博记、思维敏捷是最基本的要求,只看两眼,张助理立刻猜到了蒋奉明想要了解的内容。   “和民间故事一样,对疑似接触超自然现象的目标,黄主任主持的第一培训团,同样只能强调应对原则,无法设计针对性的话题。”   “嗯。”蒋奉明点点头,他双手支撑下巴,聚精会神地看着黄兴主持的超自然对象试探科目,以及吴清晨和安托万的对话过程。   “睡觉、麦子、做梦、祷告、木桶……”   视频播放到最后,蒋奉明略有些感慨:“话题设计很精彩。”   “毕竟有一整个晚上的时间……”张助理说道:“方向正确,又有足够的时间考虑推敲,设计话题虽然不是很简单,但并没有超出吴清晨先生的能力范畴。”   “是啊,不是太难……光话题设计确实不是太难……”   蒋奉明先是点点头,然后又摇摇头:“……不过,你仔细看看,吴清晨先生现在这表情控制和心理素质……”   指着吴清晨轻描淡写忽悠安托万的画面,蒋奉明咂咂嘴:“啧啧……别说中古世界的警役,不预先设防的话,这几句看起来简简单单的闲聊,我都不敢说自己能够百分百看出试探的端倪……这成长速度……30比1的时间比率,可怕啊!”   ————————   中古世界。   安托万退下,又等了几分钟,吴清晨走出了房间。   “洛斯阁下,日安。”   刚刚踏出房门,昨天晚上吃过吴清晨一块面包和一条小炸鱼的卫兵正紧紧地盯着木门。   “日安。”   吴清晨微笑一下。   “埃勒斯阁下让我告诉您……”卫兵念出男爵长子的名字:“男爵阁下希望由您主持今天的早祷。”   “哦?”吴清晨微微扬眉。   阿克福德男爵的邀请完全在吴清晨意料之中。   吴清晨——或者说地球团队当然知道,昨天晚上针对灵异现象的行动很可能引来阿克福德男爵的联想,也会引起很多连锁反应。   对于吴清晨的行为,阿克福德男爵一笑了之当然最好,有所好奇也有应付的套路,追根问底同样准备了万全的解释,陪同早祷,作为预备充分的可能性之一,吴清晨一点都不意外。   “早祷啊?”吴清晨笑了笑:“现在这时候,来得及吗?”   “肯定来得及呀!”卫兵笃定地点点头:“夏役刚刚结束,大家都起来得很早,而且,现在这时候,已经算不上早啦,说不定已经有老爷到城堡主厅了。”   “嗯,也好。”吴清晨点点头,再次抛出一条小鱼:“先帮我提桶水吧。”   “愿主宰永远庇护着您。”眉开眼笑地接过小鱼,卫兵转身走向旋梯:“请稍等。”   几分钟之后,用卫兵帮忙弄来另一只木桶洗漱,跟在卫兵身后,吴清晨跟着走进了城堡主厅。   和卫兵说的一样,确实已经有几位老爷提前到达主厅,和大庄头聊聊耕牛,和传令官谈谈蜜蜂,和狗事官谈谈变税为费,主厅逐渐热闹,仆人准备好圣坛和讲台的时候,阿克福德男爵和他的儿子们也走了进来。   向阿克福德男爵一家鞠躬致意,吴清晨看看左右,走上圣坛。   旁观普拉亚牧师进行了好几十次早祷,其中的步骤,吴清晨早已摸熟。   按照地球团队精心设计的方式,站上讲台的时候,吴清晨微微挪步,将光线、角度、阴影调整到最佳状态。   轻轻地敲敲小罄,吴清晨开始引导早祷。   和身姿一样,从念出第一句圣典开始,经过数百位传销头目,宗教首领的倾心教导,吴清晨的表情、眼神、气度,以及语调、语速、语气,立刻深深地吸引了主厅中所有聆听的对象。 第213章 神迹   “日安,迷茫的灵魂,尘世的尘埃。站到神圣的祭坛前,感谢主宰一夜的保护和看顾,让我们安然度过漫漫长夜……”   晨祷开场白,吴清晨的声音并不高,反而略有些低沉,配合微微低头的动作,深深感恩的神情,很好地渲染出日夜交替的情形,迅速唤醒了深深铭刻于众人灵魂的黑暗恐惧,城堡主厅迅速安静下来。   “主宰,您是信实的神,您的爱每日眷顾着您的羔羊,在这全新的一天,感谢您的恩赐,让温暖的阳光照到我的身上……”   吴清晨缓缓扫过主厅,给每一位听众送上温和的微笑,精心设计的表情和动作,让吴清晨身后的晨光,仿佛也顺着他的视线,抚上众人的心头。   “主宰,我们是一群常常软弱的人,求您的圣手托住我们,破灭一切魔鬼的作为,使我们的心强大起来,不因一时的跌倒愤恨路上的石子……”   众人逐渐进入状态,吴清晨的声音也逐渐响亮。   “主宰,我们恳求您的眷顾……”   “主宰,那山顶保护羔羊的领主,求您赐予健康,让领地安定长久……”   随着吴清晨祝福,阿克福德男爵,男爵夫人,男爵长子,男爵次子等人脸上,不由自主地浮起了微笑。   “主宰,那地上照看沟渠的绅士,求您赐予智慧,让领地丰盛繁荣……”   吴清晨缓缓偏头,总管,卫队长,各领域的事务官齐齐颔首。   “主宰,那田间伺候荞麦的农夫,求您赐予体魄,让农事顺利完满……”   仆人、卫兵、低级侍从,谁家没有几片需要挥洒汗水的份地?吴清晨说到这儿,主厅人数最多的群体也露出了笑脸。   念到这儿,吴清晨一边继续叙述,一边打量众人的神情。   好!妥了……   吴清晨暗暗点头。   且不说自己昨天晚上有关“奇事”的询问都是点到即止,完全在少年人正常的好奇心范畴之内,基本不可能引起什么恶意联想。   就算某些人有些微怀疑,经过自己这一番精心包装的晨祷洗脑……咳,祝福,谁敢怀疑自己的虔诚和善意,保证立马被旁边人喷一脸口水。   “那犯错的羔羊,求您引领,走回正确的路径……”   “那结婚的羔羊,求您祝福,诞下无瑕的生命……”   到这儿为止,早祷已接近尾声,吴清晨站直一些,按照地球团队教导的方式,稍稍停顿,给众人一点回味的空间,为接下来的结语阶段作好调整。   就在这时,主厅左侧门外的方向,忽然传来一阵婴儿的哭声。   由于众人专注倾听早祷,吴清晨又恰好停顿的缘故,主厅显得格外安静,众人几乎同时听到了这阵哭声。   唔?   好几人同时偏头。   吴清晨当然不可能被这样的小小插曲打断表演节奏……早祷主持,略略抬高声音,吴清晨轻松将众人的注意力重新吸引回来。   “人不制伏自己的心,好象荒芜的份地,没有养分……”   婴儿的哭声在接近,吴清晨微微皱眉,再次抬高声音。   “让我们安静在主宰怀里,安度这一日……”   婴儿的哭声继续接近,吴清晨第三次抬高声音。   “主宰,将我的心交托于您……”   婴儿的哭声非常近了,吴清晨第四次……   草!再抬高声音就变成吼了!   吴清晨无奈地停了下来。   停不停都一样,城堡主厅,大部分听众已经偏头望向侧门。   在那儿,一位妇人,抱着一个半岁左右的婴孩,怯怯地望着众人。   妇人衣裙破旧,一身低级仆从的装扮,被满厅上等人注视,妇人脸上写满了惶恐和畏惧,可望向吴清晨的时候,却又换成了满满的希望和恳求。   “卡特娜,你转糊涂了吗!”侍从官正好站在门边,连忙快步走过去,连连推搡:“怎么跑这里来了!快走,现在这里是你可以过来的吗?”   “诺……诺顿老爷……”妇人怯怯地说道:“我……我想找教士老爷……”   “找什么?看看时候!”侍从官拽住妇人:“还不快走!你打扰到教士阁下了!”   “不!诺顿老爷,求您!”妇人一把抓住房门,朝着吴清晨的方向喊叫:“教士老爷,求您!看看我的儿子吧,从昨天的昨天的昨天开始,我的儿子就吃不下任何东西了……”   咦咦咦?吴清晨瞪圆了眼睛。   “闭嘴!”侍从官连忙抬起手,挡向妇人的嘴巴:“你的儿子不自己好好照顾,找教士阁下?你疯了吗?”   “不……不……教士老爷!教士老爷!”妇人脑袋左右乱晃,拼命大喊:“给我怜悯吧,帮帮我吧!您连耕牛都可以治好,求您看看我的儿子吧……求求您……”   我草!   你的儿子是属牛的吗!   吴清晨张大嘴巴,还来不及吃惊,就很分明地看到,随着妇人喊出这句话,侍从官拉拽妇人的力度一下子轻了许多,其他人的视线也都转移到自己身上。   关我什么事啊?   我又不是医生!   好吧……教士确实兼职医生……   或者说,教士是中古世界唯一和医术有些微牵连的职业……   尤其是,吴清晨这个刚刚治好了几十头耕牛的传奇教士。   可是!大哥大姐们!   就算我治好了耕牛,但兽医,他妈的不是人医啊!   满厅好奇、期待、关注的目光中,吴清晨心中哀嚎。   他妈的这时候我要是装傻,好不容易积累的好感度,至少会降低一半!   “那个,诺顿阁下……”无声地叹口气,吴清晨无奈地抬起手,朝妇人招招:“让她过来吧。”   “去吧。”侍从官诺顿飞快地松开手,顺手还帮妇人托了托婴孩。   感激地看了一眼侍从官,妇人立刻朝吴清晨奔跑过来。   妇人飞快接近,吴清晨的脑袋也飞快地转动,再次在脑子里检查确认刚刚想好的应对措施:   1:仔细检查,如果在地球医疗团教导的卫生和急救术范围之内,对症施救。   2:症状不明,那就只好采用地球教育团婴儿组的安抚技巧,使用平时对付中古世界两个目前还只会爬的弟弟妹妹的方式,尝试让这个小家伙安静下来。   3:安抚无效,小家伙继续哭闹,那就试试地球保险公司理赔员、法庭离婚调解老法官、资深心理医生等精英们培训的安慰剂,给这个妇人灌一碗浓浓的心灵鸡汤。   4:妇人继续吵闹,赶紧使用各国大型论坛战斗号总结出来的歪楼和辩论技巧,争取在场其他人的理解,淡化妇人吵闹的不良影响。   差不多就在吴清晨快速厘好思路的时候,妇人奔到了吴清晨面前。   “教士老爷……”妇人微微颤抖着,虔诚地将儿子递向了吴清晨:“求您了。”   “愿主宰赐福于你,愿主宰赐福于你的孩子。”   吴清晨深吸口气,缓缓地接过了婴孩。   将婴孩放到讲台上,吴清晨熟练地解开襁褓。   再次深吸口气,吴清晨快速回忆医疗团的急救步骤:   首先检查呼吸是否有杂音……吴清晨弯下腰,将耳朵贴向婴孩胸膛。   嗯,基本正常。   然后检查是否腹腔鼓胀……吴清晨双手舒展,慢慢抚过婴孩的腹部。   嗯,也基本正常。   接着检查口腔是否有异物……吴清晨捏捏婴孩的脸颊,顺着晨光朝小家伙嘴里张望。   嗯,还是基本正常。   之后检查身体……   咦……咦?咦?咦?   做到这一步的时候,吴清晨忽然感觉有些异样。   吴清晨抬起头。   城堡主厅,鸦雀无声。   鸦雀无声的意思是,不知什么时候,被吴清晨平摊放在讲台上的小家伙,也停止了哭泣,正抓着吴清晨愣住的手指,咯咯直笑。   我草!   我干什么了?   吴清晨张目结舌。   大约是将吴清晨抬头的动作视为结束,妇人深深弯腰,缓缓跪下:“感谢您,教士老爷,感谢您的仁慈,感谢您的救助……感谢主宰的神迹。”   这,这,这这这……   吴清晨迷茫了。   幸亏地球培训团婴孩组的培训科目印象深刻,迷迷糊糊间,吴清晨还是包好了婴孩,将他放到了母亲手中。   如果说刚才婴孩刚才停止哭泣是凑巧的话,那么接下来,妇人所做的事,瞬间就坐实了“神迹”的说法。   接过停止哭闹的婴孩,众目睽睽之下,只见妇人迫不及待地解开衣襟,露出上半身,将婴孩的食物之源塞到孩子嘴边,小家伙立刻衔住,砸吧砸吧的声音,立刻传遍了安静的主厅。   我草!   吴清晨更加震惊了!   整个主厅的人群更加震惊了!   ————————   地球。   全球围观视频的数十亿民众,理所当然地震惊了!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发生什么了?有人看到什么了吗?”   “求解释!天啦,这是怎么了!天啦天啦天啦!”   “看到了吗?吴清晨先生刚才摸小孩的时候,他的手在发光!”   “对对对,我也看到了,刚才吴清晨接住孩子的时候,前面的祭坛忽然模糊了一下!”   “神迹!神迹啊!神迹啊啊啊!” 第214章 线索   普通民众纷纷陷入极度狂热的状态,官方精英们的表现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   z国,某军事院校研究院。   “回放!回放!再回!继续回!好!停!调到最高分辨率!”   头发花白的值班军官,眼睛瞪到了最大的幅度:“吴清晨左手这边,怎么回事,这光是怎么回事?”   “目前只有空气组的解释:根据监测数据,吴清晨先生当时手臂的角度和光线形成特定夹角,增大了衍射现象。”   “祭坛呢?”值班军官的手臂飞快地移动:“祭坛为什么忽然模糊?”   “场景组紧急简报:排在后面的人群集体移动位置,调整视角,好几个人投影同时叠加在一起,有可能造成一定的视线错觉。”   “那小孩为什么不哭了?为什么突然开始吃奶?”   参谋们面面相觑,没有任何人能够回答这个问题。   ————————   美国,堪萨斯州。   “45秒了!!45秒!要是冷战时期,堪萨斯州现在已经挨了十枚核弹!,就算现在,也足够让国防部那群狗娘养的杂碎玩完三个娘们了!”   “!!!这群浪费税金的废物!”   犹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陆军国民警卫队,堪萨斯州机步师主官一边焦躁地转圈,一边一次又一次望向视频内,刚刚被妇人抱到怀中的婴孩:“小天使前后的身体状态对照还没出来吗?”   “通讯专员表示:华盛顿正在努力。”   “fcuk!快啊!天啦,到底发生了什么?”   ————————   俄罗斯,某密级军事基地。   “是……是……是是!”胸前挂着好几排勋章的指挥官双手抱着电话:“是……最后两分钟。”   “将军阁下!”   副官飞快地冲了进来,惊愕地看着中央空调加倍努力工作的大办公室内,顶头上司却浑身上下都是汗水浸润的痕迹。   ————————   中古世界。   极度震惊之下,足足两分钟,吴清晨才缓慢回过神。   吴清晨缓缓抬头,环顾四周,他的面前,城堡主厅的人群,大部分仍微微张嘴,陷于震惊;小部分已凑到一起,窃窃私语。   至于抱着婴孩的妇人,此刻依然跪在吴清晨面前。   怎么了?发生什么了?到底怎么了?   怎么办?现在怎么办?麻痹怎么办?   这是两个很严肃的问题。   不像治牛,移蜂窝,或是临时遭遇盗贼群的小几率偶然件的时候那样,绝大多数事件都有地球团队精心设计的详细执行方案,至不济也有指导性的策略大方向,遭遇神迹这种事儿……   吴清晨记忆最深刻的是,几十位各大宗教的教宗们济济一堂,唯一一致的结论只有一条:谦卑,一切都是神的旨意。   一切都是神的旨意……   妈蛋!什么叫神的旨意?   该怎么谦卑,才能不让神的旨意变成一道雷霆?   谦卑……谦卑……谦卑……   “那个……”   吴清晨微微发颤地扶住妇人,极力控制着同样微微发颤的语调:“好好感谢主宰的恩赐,我并没有做什么……一切都是神的旨意,对,就是这样!一切都是住在的恩赐!……去吧,带着你的孩子去吧,记得永远铭记主宰的眷顾!”   “感谢万能的主宰,也感谢您,教士老爷……”   妇人喃喃地念着,却没有立刻顺势站起来。   她的双眼,无比感专家,以及其他学科的地球团队来说,破译两人的对话内容,并没有任何难度。   “不错不错……”看着吴清晨弯腰搀扶时,妇人再次深深致谢的情况,阿克福德男爵脸上不由自主地露出了赞赏:“埃勒斯,人选得挺好。”   “其实也不是太好。”听着父亲的夸奖,男爵长子苦笑一下:“昨天晚上足足教了大半夜,月亮都快到山边的时候才弄完。”   “嗯,你辛苦了。”男爵阁下微微颔首:“你的辛苦会有回报……”指着整个城堡主厅震惊、愉快地指点了一句。   “是父亲。”长子点点头,忽然略有些疑虑地问道:“父亲,‘神迹’的效果这么好,为什么以前不多弄点呢?”   “呵……埃勒斯,要知足。”男爵阁下摇摇头:“‘神迹’哪有这么简单?”隐蔽地指指周围的人群:“首先‘神迹’本身就不方便太频繁……其次要不是洛斯阁下在艾克丽村庄救回了牛群,而且洛斯阁下的办法,也同样在阿克福德堡治好了好几头牛,大家哪里会这么容易相信?你看那边……”   “呃……”稍微愣了一下,顺着阿克福德男爵的思路,也顺着阿克福德男爵指着的方向,男爵长子立刻有所发现:“巴列斯阁下,克特阁下,还有杨果里恩阁下……这是……好像有点怀疑?”   “当然会怀疑。”阿克福德男爵笑了笑:“这点事情都想不明白,我怎么能放心让他们做我的农事官、林事官,和马事官?”   “啊?”男爵长子立刻有些紧张。   “不用担心。”男爵阁下摆摆手:“让仆人和下等人安分一点,对他们好处更大,放心吧,他们肯定一个字都不会说。”   “唔……对哦。”长子略略思索,很快点了点头。   “父亲……”又静静地站了一小会,看着吴清晨还在继续迷茫,长子又开始有些担心:“事先不告诉洛斯阁下,真的没问题吗?”   “有什么问题?”   “万一弄出什么乱子……”   “什么叫乱子?”阿克福德男爵淡然一笑:“惊慌失措那叫对主宰心怀敬畏之心;,我们只管做,教士能明白自然最好,如果不明白,我们能帮就帮,不管是否对教士有利,千万不要和那群人说主宰怎么样怎么样。”   “而且,你瞧……”阿克福德男爵忽然稍稍抬头,朝正好向自己这边望过来的吴清晨微笑着点点头:“洛斯阁下可是个很聪明的孩子,看样子,现在应该已经差不多猜到了……啧啧,一切都是神的旨意,说的好啊……”   “咦?”男爵长子也同样朝吴清晨微笑一下,然后才疑虑地向父亲问道:“为什么这么说?”   “一切都是神的旨意……不错不错,这么一说,既轻松认下了‘神迹’,又堵住了以后其他人再要他摸一下病人或者是病牛的想法。”   “其实……”男爵长子忽然说道:“洛斯阁下现在,应该还不到需要用到‘神迹’的时候吧?会不会让堂区不高兴?”   “不会。”男爵阁下摇摇头:“虽然治小孩是我们安排好的‘神迹’,但洛斯阁下这次带过来的移蜂窝,分蜂群,尤其是‘收蜂窝麦’的办法,不管对阿克福德领,对堂区教会,还是对满地乱跑的下等人来说,给洛斯阁下身上套个‘神迹’的名头,怎么都不算过分……”   “唔……父亲,您想的真周到。”   ————————   地球。   曹尼玛!   周到你全家!   看到这儿,几乎所有观看视频的地球人同时骂了出来。   “麻拉个痹!我们做正事啊!男爵你凑个鸡毛热闹啊!”   “艹!老子导向处。   七楼,指挥中心。   “部长……”   工作人员表情扭成一团麻花,便秘般地递出刚刚打印出来的表格。   “8……”部长木然接过,木然扫过第一行:“呵呵,辛辛苦苦五天五夜,好不容易将积极舆论占比率提高到40……十五分钟,呵呵,十五分钟就跌到了8……呵呵,阿克福德男爵……filsdepute!!fffffffffilsdepute!!!!!”   年近六旬的部长双手抓住表格,怒艹着将表格撕成粉末。   “部长!”走廊方向,又一位工作人员大声喊叫着飞奔过来:“紧急通报!”   “说吧……直接说吧……”部长同样吼叫着回答:“悲观氛围上升到多少了?80,还是90?”   “不,是好消息!”   工作人员冲进房间,他双手撑着办公桌,双脸涨得通红,双眼利剑般地射出无限的兴奋和希冀:“治……治孩子确实是假的,但早……早……早祷过程中……发……发现了超自然线索!” 第215章 语言的秘密   “什么线索?”部长猛然站起,不顾身前被掀得乱七八糟的文件,立刻抓住了办公桌对面工作人员的衣领。   “视……视……”被揪住衣领的工作人员呼吸困难,费力地指着部长面前的操作台:“视频……会……会议……”   “啊,哦,噢!”部长立刻松开双手,飞快地操作几下,对面大屏幕闪烁几下,出现了一个开阔的大房间,以及几十名神情兴奋,充满学者气息的身影。   “……全球超过一千人使用的语言目前有两万多种,超过三万人使用的语言有三千多种,语言的发展是一个极其复杂的过程……”   部长联入视频会议的时候,站在中间的学者正在发言:“地理隔绝:高山、大河、沼泽、沙漠……以及社会环境:战争、瘟疫、习俗等,是两大类最容易产生新语言的因素……地球世界史中,这样的例子比比皆是,例如阿尔卑斯山脉……”   “我按错什么了吗?”听着这些和“超自然线索”没有任何联系的唧唧歪歪,部长抬起头,望向助理。   “请尽量简短……”这时,联入视频会议的另一方表达出同样的急切态度,这是个很熟悉的声音,舆情导向部部长听出,另一方应该是公共紧急事务部的负责人:“有需要,有问题的时候,我们再向您请教。”   “唔……好的……”正在发言的学者顿住,将手中的文件一口气朝后面连翻了五页:“……对于中古世界来说,严重的人身禁锢,从生到死都没有离开过村庄一步,是绝大多数自由民的常态;就算是领主阶层,长期战乱和彼此敌视,离开统治区的风险也相当高;同一领主统治的不同村庄也不例外,由于生存环境恶劣,交通状态极差,除非是收税或是极其严重的事件,绅士阶层才会勉强出动。”   “因此……”   总算听到了关键词“因此”,部长精神一振,只听学者继续说道:“地理隔绝和社会环境的双重影响下,我们可以看到,艾克丽村庄和其他村庄简直就像不同的国家,就算有送信人翻译,交流起来也相当困难。”   说到这儿,学者抬手示意一下,旁边一位比较年轻,大约是助手的年轻人按了几下控制台,学者身后的显示屏,出现了狄恩和艾尔摩初次到达艾克丽村庄的交流片段、抓到盗贼群俘虏时的审讯片段、以及吴清晨公器私用堵住其他村庄送信人的盘问片段。   “这样的情况,文字统一的前提下,例如地球,彼此算是差异极大的方言……放到识字率不到0.5%的中古世界,从本质上来说,已经属于不同的语言。”   “放大到整个阿克福德领,情况也差不多。从昨天晚宴、参观城堡、以及今天早祷前闲谈的过程中,可以很明显地看出,凡是来自不同村庄的事务官、卫兵、侍从,基本都有很严重的口音问题……例如第二个庄头,他的父亲是欧瑞村庄的……”   “请等一等……”部长调整一下送话器的状态,加入视频连线:“这些情况,简报基本都有……超自然线索在哪里?”   “超自然线索,就隐藏在口音中……”学者又顿了顿,再次将文件翻过两页:“唔……这里了……”   学者又示意一下,旁边的助手再次操作,显示屏中出现了吴清晨引导众人早祷时的全景画面。   “由于参谋团设计的良好舞台效果,吴清晨先生主持的早祷感染力非常强,大家请看……”学者将速度调整到0.3倍,手持小棒点击视频画面,众人望着学者特意点击的位置,很快发现,吴清晨念出祷词的时候,下面的听众很大一部分都在跟着默念。   “跟着念……不行吗?这就是超自然线索?”舆情导向部部长听出,公共紧急事务部的负责人已经很不耐烦。   “不。”学者摇摇头:“下面是唇语组和微表情组专家们的合作成果。”   学者按了几个键,音箱中立刻传出二十几人同时用中古世界语言说出的一连串单词和短句。   “这是宗教用语的模拟效果。”   说完,学者又按了几个键,音箱中又传出了这二十几人同时用中古世界语言说出的另一串单词和短句。   “这是日常对话的模拟效果。”   “唔……”某位比较敏锐的视频会议参与者发言了:“早祷的口音很整齐,普通对话的差异比较大。”   “不错。”远程视频会议的镜头中,学者点点头:“这十几个声音的采集对象,三分之一是阿克福德堡的常住民,三分之一是经常需要前往其他村庄公干的事务官,最后三分之一是曾经在其他村庄生活过很多年的对象……结果非常明显:地理隔绝和社会环境方面的因素,在宗教用语和日常对话方面,影响程度截然不同。”   “这……”舆情引导部负责人疑虑地说道:“这是有没有标准发音造成的差异吧?正式法语和区域俚语,被地方口音影响的程度本来就不一样……毕竟,正式法语有全国教育系统,还有全国覆盖的广播、电视、以及……”   说到这儿,舆情引导部负责人忽然自己停下来了。   “没错,和你想的一样……”学者笑了笑:“广播、电视、网站,这些中古世界当然通通没有……至于教育系统,普拉亚阁下的教学能力,大家都见识过。”   “不用理会舆情部的傻瓜,然后呢?”又一位视频会议参与者迫不及待地提问。   “唔……”学者这次只翻了一页:“数据分析显示,吴清晨先生接触过的对象,在语言及口音方面,和彼此之间的地理隔绝程度呈正比,隔绝程度越大,口音差异越明显,综合其他情报,呈相当明显的数据趋势。”   “例如……”学者的助手再次操作,让显示屏的内容再次更换:“豌豆、荞麦、跳水、小火这些最常见的词汇……以艾克丽村庄口音为基准1,最近的阿克福德村庄为0.85,远一点的欧瑞村庄为0.72,更远一点的罗芙兰村庄为0.63,再远的堂区执事扈从为0.41,到目前位置距离最远,来自另外一片领地的盗贼为0.22……”   说到这儿,学者手臂向下:“这样的变化,基本是一条斜线。”   “然而……”学者继续说道:“同样是这些统计对象,说到宗教用语的时候,虽然也同样受到了口音化的影响,但平均变化率却只有17%-25%,某些不常见的,纯粹精神领域的词汇,变化率甚至在5%-9%之间!”   说到这儿,学者手臂弯曲:“这样的变化,基本是一条起伏幅度非常低的波浪线。”   “斜线……波浪线……”舆情引导部部长喃喃重复,脑中已隐约想到了一点什么。   “通过和各位语言学领域的先生们讨论……”发言的学者向研讨室内的其他几十位学者点头致意:“以及其他国家同行们交流,目前的结论是,日常用语15%-78%的变化率,完全符合之前阿克福德领及周边区域,受地理隔绝和社会环境因素影响,在200-500年左右逐渐形成了地方语言的判断。”   “而宗教用语却仅仅只有5%-9%,以及17%-25%……”说到这儿,发言学者脸上满是自己都不敢相信的神情:“5%-9%!这说明什么?这个数据说明:从300年前开始,整个阿克福德领,整个菲什加德堂区,甚至另外一片领主的覆盖区域,宗教人员使用的居然是同一种语言!口音完完全全相同的语言,并在很长很长,超过一百年的时间内,几乎没有任何改变!”   “而17%-25%又说明什么呢?”   发言学者语气缓慢且郑重地说道:“目前猜想多种多样,但全球同行认可度最高的是:150年-170年前,突然发生某种变故之后,原本一模一样的宗教语言,忽然开始同样受到周围地域隔绝因素和社会环境因素的影响。”   “150年-170年……”   学者身后的屏幕,显示出这两个巨大的红色数字:   “将这个数据,和各大宗教的神学学者,以及军事部门的研究结果匹配,结果非常惊人。” 第216章 宗教史观   说完这句话,学者朝镜头方向点点头,负责协调视频会议的部门调配权限,原本处于右下角小分屏的宗教,神学,以及历史专家们组成的联合研究机构,切换到了主屏幕中。   宽大的圆桌旁,围坐着一大群庄严肃穆,穿着各种传统服饰的宗教人士,西装革履的世俗装扮只占到四分之一,不过其中包括了负责发言的主持人。   “到目前为止,我们将中古世界宗教和历史的资料来源分为四类:”   这位主持人明显比语言学家的代表干脆许多,注意到主屏幕切换,没有任何寒暄或是客套,直接开始了讲解:   “第一类是宗教典籍,包括圣典,圣歌、历代圣徒录、历代主教生平事迹等书面材料;第二类是自然与科学技术,包括数学、绘画、医疗与药草、农耕总结等书面材料;第三类是基层记录,包括堂区书信往来,艾克丽村庄施政日记,普拉亚年少学习时的回忆;第四类是最广泛的交流,例如普拉亚、安德烈交谈时的神学信息,和伊弗利特、奥康纳等人交流时的征税信息……城堡仆人的鬼故事也在此类。”   “按照来源和旁证,我们给不同的资料分配权重,整理出了‘主宰’宗教和中古世界部分区域的年表,从这个年表中,可以很清晰地发现,中古世界的宗教和历史分为三个阶段。”   说着,主持人按一下操作台,主屏幕分出一小半,显示出三个单词。   “神话——传说——现实。”   “从命名就可以看出,第一个阶段和第二个阶段,无论宗教还是历史记录,脉络都很不可信,疑点极多。——这本来很正常,没有科学的历史记录方法,又和宗教结合在一起,年代稍微久远,就很容易出现这样的问题。”   “最开始的时候,我们只是将前两个阶段的年表列为优先级比较低的参考资料。直到刚才,语言组同事们通报口音疑点之后,我们才突然发现,这三个阶段的节点,和语言组同事们发现的疑点时间,几乎一模一样……”   说到这儿,主持人又操作了一下控制台,主屏幕下方的单词旁,都出现了一个年代。   “神话(300年前)——传说(150年-170年前)——现实(目前)”   “来源广泛的数据是最有力的旁证!和语言组同事们发现的口音比率,疑点时间紧急比对后,我们发现,神话和传说这两个阶段内,我们原本以为纯粹是扯淡,咳……美化的事迹,竟然很可能是真实发生过的历史!”   讲到这儿,脸上挂着虽然已经消退许多,却依然可以找到痕迹的梦幻神情,主持人按了几下操作台。   主屏幕右侧出现了圣徒录第三页的特写:   “次日,牧者走出山间,奥古斯汀去往凯里尼亚;史都华德去往洛西茅斯;伦农去往格拉斯哥;格雷戈里去往菲什加德;波特去往拉帕利斯……”   “人们是爱戴他们的,绅士们送来了石料,自由民捧出了粮食,那一无所有的农奴,献出了浑身的力气,第二年,五座神圣的主宰居所高高耸立……”   “出发的时候,人们兴高采烈,跟随主宰的牧者,来到那最大的平原,当他们停下脚步时,远方的尽头,出现了另外四支队伍……两年之后,山间的圣徒,在这座最大的教堂,浇下了第一杯圣水……”   “诸位……”念完上面三段,主持人说道:“这就是神话阶段,描述圣徒的五名学生,分别去五个地方,一年之内同时建造五座教堂,并各带着一大堆工匠,在这位圣徒先生看中的平原,两年建立起一座最大的教堂的过程。”   “请注意……”主持人神情严肃地说道:“这是主宰宗教的第一位圣徒,也是第一任主教……第一任的意思是,在此之前,主宰宗教没有任何基础,完全是起源阶段,唯一的信徒就是这位圣徒和他的五名学生!”   “你敢相信吗?没有任何基础!五个人,光带着舌头,分别去五个地方,贵族不愤恨他们争夺权利,自由民甘愿献出可怜巴巴的口粮,农奴仿佛都吃了兴奋剂,一年就建起了教堂!……这还不够,还要带着一堆人不远千山万水,赶两个月的路,去一个从来没有听说过的地方继续盖房子……而且还每一个人都成功了!你敢相信吗?”   “诸位……”主持人左右环顾,朝身旁的宗教人士们发问:“贵宗派历史上,有这样的神迹吗?”   “为神奉献,鲜血一样是荣耀。”某位宗教人士摇摇头。——虽然没有直接回答,但结合主屏幕左侧同步展示的地球宗教史,众人听出了这位牧羊者的意思:初期传教的时候,几乎所有宗教都有前仆后继的殉道者,从未听说过如此顺利的过程。   “米兰大教堂,历时五个世纪。”这是另一位宗教人士的回答。——地球13世纪建造一座宏伟的教堂都需要这么久的时间,中古世界的建筑能力远远落后,虽然没有米兰大教堂那么夸张,但根据圣徒录的记载,以及其他来自那些区域的后任主教们的描述,这五座教堂,至少也是艾克丽村庄教堂规模的两倍。在全村都是信徒的前提下,艾克丽村庄的教堂都足足花了三年;光带一个舌头的学生,却能将两倍于艾克丽村庄规模的教堂,一年之内建造完毕,实在令人难以置信。   “西行取经,历时17年。”   “西奈沙漠,四十年。”   “……”   宗教届人士先后发言,基本持近似的态度:传教当然很重要,但也要尊重历史进程。   “最开始……”问完一圈,面向镜头,主持人总结道:“我们也确实这么认为……地球宗教史上也有类似的情况:后任教士们牵强附会,将几代甚至十几代教士共同努力的成果,通通套在最初开拓者的头上……”   “然而,这一段神话,却完全符合语言组同事们发现的疑点……”主持人双手一摊:“要让五个地方的宗教用语口音演变率几乎完全相同,只能认为这段神话是真的!主宰宗教就是这么一下子,一点磕巴都没打,直接在这五个地方生根发芽了!”   “这是最大的异常现象。”   主持人手中的小棒在“圣徒录”的位置重重地敲了几下:“另外,根据语言组同事们提供的时间点,在圣典、圣徒录和主教生平事迹中,我们还发现了很多奇怪的地方。”   “以150-170年前为中间点,之前的时间,主宰宗教的典籍,绝大部分内容都集中于赞美主宰的伟大,阐述主宰宗教的哲学思维,以及农业技术的发明和推广……”   “是的,你们没有听错!”完全能够预料到与会者的惊讶,主持人确切地说道:“在150-170年前,神话阶段,正常的宗教领域事务外,主宰宗教的绝大多数精力,主要集中于农业技术的发明和推广,以及信众的繁衍和生存!在这个时间段内,主宰宗教的覆盖区域,人群密集程度通通提高了三倍!”   “说这个时间段是‘神话’,主要神话的地方在于这段时间内,不可思议的技术推广速度,不可思议的信息传递速度,不可思议的人口生存率……真正提到神迹的时候反而很少,或者是明明非常惊人的神迹,却只是轻描淡写地一笔带过,不以为奇。”   说着,主持人念了一小段:“饥饿并不可耻。圣/布莱指着大树,绿色的光从天而降,树叶变成了面包。圣树庇护,人们可以休憩了,疲惫的大地也可以休憩了。来年,人们精力充沛,大地也精力充沛,播下的种子,得到了倍计的收获。”   “瞧瞧……”主持人砸砸嘴巴:“如此神奇的现象,圣徒录居然只记载了11个单词(注1),关于让土地轮耕的教导内容,反而有83个单词……”   “这和150年后的典籍,完全是两个极端!” 第217章 铁证   “看看150-170年之后……”   主持人抬抬手,主屏幕右侧,立刻再次分出一小块。   首先是第十一任主教的生平事迹:“……连月不雨,溪流干涸,荞麦奄奄一息。牧者深痛,侍立于主宰神圣的祭坛前,不饮不食,连续祈祷三日,当牧者干枯的嘴唇,流下的血迹装满圣杯时,天空阴云密布,片刻下起了大雨。”   接下来是第十三任主教的生平事迹:“……无罪。深思一夜,天空最亮的星星落下时,牧者轻轻抚过不幸者的身躯,光芒耀眼,强烈闪烁,众人重新睁开眼睛,污秽消散,清香袭人,那不幸者的灵魂,袅袅升向天空。”   再接下来是第十四任主教的生平事迹:“……喜悦的农夫冲进教堂,手中那神圣的卷心菜,比堆在旁边的三颗加起来都要大。”   “发现了吗?”   念到这儿,主持人停住画面,指着这三个段落说道:“和300年前,众目睽睽之下,让大树长出面包,让山峰让出道路等极其骇人,且一眼就能验证的‘神迹’相比,150-170年之后的所谓‘神迹’,忽然变成了求雨、天堂等要么是事后凑数,要么是主观判定的唯心戏法,甚至干脆是变成了三倍卷心菜之类的闹剧……唔,如果还不明白的话,各位可以看看这个……”   再再接下来是第十九任主教的生平事迹:“……孩子的父母恸哭不已,牧者叹息,祈祷之后,神圣的光降下,鲜血止住,扭曲的骨头长到一起,孩子跳下祭坛,扑入母亲的怀抱。”   “ZUT!”听到这儿,舆情主导部负责人不自禁地怒骂出声:“这不就是该死的阿克福德男爵安排的把戏吗?”   “没错。”主屏幕,主持人点点头:“和300年前大大方方,坦坦荡荡的态度相比,150-170年之后,中古世界的‘神迹’,已经演变成装神弄……唔,唯心,小范围、不可验证的传统宗教包装领域。”   “越是缺少什么就越需要宣传什么……根据语言组同事们发现的疑点,结合中古世界各来源资料记录下来的数据、场景、影响,我们不得不作出惊人的判断:300年前,中古世界的主宰宗教,不在乎神迹,却充满了神迹;150-170年之后,同样是主宰宗教,在乎神迹,却只能捏造神迹!”   “另外,从‘神迹’的目的性和接受程度也可以看出端倪……”   主持人继续说道:“300年前,神迹主要体现为神启,以沟通主宰的方式,阐述哲学思维,宣扬主宰荣耀,推广农耕技术,人人深信不疑;150-170年后,神迹的目的,就慢慢变成了巩固地位,争夺人事、财务方面的话语权,不仅充满了质疑,就连书面典籍都有造假被揭穿的案例。”   “信息的传递速度方面也是如此。”主持人手中的小棒点点主显示屏:“300年前,圣典和圣徒录内,有七处牧师心存疑惑向主宰祈祷,十一处牧师遇见难题时向主教请教,并很快得到主宰神启,或主教指点的记录。如果这一切是真的,那这个时间段内,中古世界的信息传递简直就是即时通讯;150-170年之后,主教生平事迹虽然尽力掩藏,却有五处四方巡视,长期讨论,召见牧师的记录,甚至还有某地教堂主持者死了几年,堂区还没派出继任者的闹剧。从这些可以看出,到这个时间段,中古世界教会的通讯方式,回归到了中古世界的正常状态。”   “对待神迹的态度变化,农业技术断层,信息传递与决策速度放缓,再加上语言组发现的口音变化……”视频会议忽然插入一个沉稳的声音:“这几个方面确实很异常,不过,对现在的地球来说,超自然线索是个非常严肃的话题……仅仅这些,说服力还不够。”   “不仅仅是这些……”礼貌地听完提问,主持人微微摇头:“历史组负责军历研究的同事也有很惊人发现:从300年前,到150-170年前之间,长达130多年的时间内,中古世界所有宗教典籍,几乎没有任何宗教武装和贵族军队方面的描述。”   静静地停顿几秒,等待参与视频会议的众人消化这个信息,主持人才继续说道:“是特殊避讳吗?不是!‘神话’阶段之后,150年之后,八号圣徒录,以及第十二任主教的生平事迹都明显记载:就在他们主政的时间段内,教会第一次开始打造武器,收集战马,培养牧师们的战斗技巧,艰难地组织了自己的第一支牧师骑士团!”   “教会足足发展150年之后,才组织起第一支!武装军队!”重重强调之后,主持人双手按住圆桌,俯视镜头:“组织的背景是什么?圣徒录和主教生平事迹写的很清楚:这20年间,八个堂区,数十个村庄,接二连三地发生农奴骚乱,自由民叛乱,贵族背叛等一系列针对教会的变故。”   “教会的正式记载中,将这些变故的原因分别归结于魔鬼的诱惑,羔羊的忘恩负义,以及主宰的考验……诸位都是政治精英,应该不至于相信这么愚蠢的说辞,应该都明白暴力组织是维系政权的最后底线。”   “主宰教会明显也知道这个完全算不上复杂的道理,才会在150-170年前之间,组织牧师骑士团,作为自己的暴力底线……”主持人幽幽说道:“那么,现在的问题是,之前的130年,教会的暴力组织又是什么?双手空空的教会,凭什么如此强势地主导政权,强势到什么贵族,什么军队,压根都没有浪费羊皮卷记载的必要性?”   舆情导向部负责人和他的助理,工作人员们面面相觑,旋即瞪大了眼睛,其他部门的情形也大同小异,众人都很快想到了隐藏在故纸堆中的惊人细节。   “唯一的解释就是……”   停顿几秒,历史与宗教组的主持人缓缓说道:“300年前,以及接下来的130年内,主宰教会的牧师——仅仅一个牧师,不需要战马,不需要钉锤,不需要皮甲——本身就拥有能够威慑至少一个村庄的暴力。”   “推演很精彩……”主屏幕的左上方某视频参会者小屏,某位肩披将星的中年军人一边轻轻鼓掌,一边缓缓摇头:“但再精彩的推演,也仅仅只是推演。”   “不……”听完军人的质疑,主持人缓缓摇头:“不只是推演,五分钟之前,超级计算机中心传来了铁证。”   “请看这幅画面……”   随着主持人说完这句话,主屏幕的一大半画面,立刻直接变成了一副巨画:   一片漂浮于半空的大地,阳光明媚,照耀着一眼望不到尽头的丰收麦田,密密麻麻的农夫喜笑颜开,一座高耸的神殿矗立在画面最高的山峰之巅。   “这是主宰宗教最重要的壁画:主宰的国。看起来似乎很正常,封建社会社会嘛,民众本来就很容易就将自己对神国的美好向往,用绘画的形式表现出来。”   “艾克丽村庄的教堂里就有这副画面,由普拉亚牧师花费了大约三个月左右的时间绘成。——大家都知道,普拉亚牧师绘画技术有限,艾克丽村庄的画面很粗糙,连这副画十分之一的表现力都没有达到。”   “阿克福德堡的这幅画面就好多了……”   主持人手中的小棒敲敲显示屏:“毕竟,这是一百多年前,初代阿克福德领男爵建造城堡前,特意派出一支小队,花了大半年时间,不远千山万水,跑到教会最大的,第一代圣徒主持的神圣教堂,然后再花大半个月,仔细拓印下来的画面。”   “当然,受限于拓印的技术限制,阿克福德堡的这幅画面虽然还算不错,但诸位先生应该都看过不少艺术品,估计还会觉得少了那么点意思……于是,我们联系超级计算机中心,扫描壁画上的每一处划痕,轨迹,凹凸度,尽力将它恢复成被拓印对象的模样。”   说着,主持人轻轻按下一个键,视频会议显示的主屏幕飞快变化,“主宰的国”飞快地变化。   漂浮的大地旁边出现朵朵白云……   耀眼的阳光衍射出道道光晕……   一眼望不到的麦田随风飘荡……   喜笑颜开的农夫们脸上出现细微的皱纹……   高矗的神殿散发出无尽的威严……   “啊!”   “啊哈!”   “唔!!!”   “上帝啊!!”   “这简直就是照片!”   “不,这绝对就是照片!”   视频会议的连线通道,此起彼伏地传出了无法压抑的惊呼声。   “请注意!”整齐的,不敢置信的呼声中,主持人稍稍抬高声音说道:“这确实是超级计算机修复的效果,但是,也仅仅是修复,这副画面并没有增加任何特效,完完全全是那座神圣教堂的壁画还原效果……”   “或者应该说:考虑到某些拓印最初本身就不到位的地方,这副画面,其实还没有完全达到神圣教堂的壁画效果。”   “另外,除了完全不可思议的照片级外观,经过超级计算机的计算,这副画面内,微风轨迹,人物比例,山峰承重,荞麦杆压下的幅度,云朵被阻隔的效果……等等等等,完全都是真实的效果!” 第218章 风云三百年   宗教与历史部门的主持人长长的发言,总结起来就两点:   1,主宰宗教最重要的壁画,是一张逼真到专业级效果的照片。   2,超级计算机的运算结果显示,照片中的一切细节,没有任何特效的痕迹,都是真实效果。   怎样才能在石头上绘出照片?   这种技术是怎么发展起来的?   中古世界300年前为什么会有如此惊人的技术?   这种技术为什么没有在中古世界其他地方出现?   ……   这一瞬间,参与视频会议的人群,心头同时冒出了无数的疑问。   但没有任何人问出来,因为,这些疑问都比不上照片本身带来的震撼:   这张照片,是一片飞在天上的大地!   一片真实的,他!妈!的!飞!在!天!上!的!大!地!   ————————   “难怪300年前的主宰教会没有任何军队和武器……”视频连线通道,传出某部门负责人梦呓一般的声音:“他们会飞!他们居然会飞!会飞还需要什么武器?捡个石头就是空军了!”   “不不不!”历史与宗教组的联合主持人连忙解释:“这是主宰的国,神国,只有死人和圣人才能到达……当然,这是圣典说的,还有,无论任何典籍,都没有神国任何人,任何物品出现在中古世界的记录。”   “那照片是怎么回事?”   “长面包的树是怎么来的?”   “根据记载,照片是先有石壁,然后石粉自己掉下来,颜料自己飞上去;长面包的树,是牧师指了一下,然后树上和地下的营养自己聚集。”   主持人脸色纠结,痛苦地选择解释的词汇:“就相当于……相当于来料加工……唔,或者说更接近于远程3D打印……总之……都是中古世界本来就有的东西,进行一定的改变和组合。”   “农业技术呢?”又一个声音发问:“唔,我看看,神启是吧?我没理解错误的话,也就是牧师睡一觉,第二天起来突然就知道了。这算是……远程3D打印脑袋?”   “……”主持人双手一摊:“好吧,也许牧师会飞。”   “会不会飞都一样。”又一人发言道:“从这张照片来看,300年前,中古世界主宰教会的牧师,确实拥有超自然力量……就目前各类典籍反应的情况来看,超自然力量的范畴,至少包括物质形态改变,超速发育,远距离沟通等方面,稍稍变通,就能囊括攻击、后勤、情报全方位的能力,完全足以压倒中古世界的冷兵器武装。”   “这么强大的能力,为什么圣典记录的传教范围只有十个堂区左右?”   “主宰传教的目的是什么?”   “中古世界的人类对主宰有什么价值?”   “主宰也好,超自然力量也好,为什么150-170年后都销声匿迹了?”   “……”主持人脸上的神色更加纠结:“我一个一个尽量回答吧。就目前来看,最符合逻辑的假设是:改变物料,神启牧师,远距离沟通等超自然现象,对于主宰来说,都有一定的消耗,所以主宰要控制牧师的数量和堂区的开辟速度;而中古世界人类的信仰,对主宰有一定的补充,所以主宰消弭战乱,推广农业技术,提高人口弥补,扩大信众人群。”   “至于150-170年前的关键变化……这个问题……”   主持人准备再次摊手的时候,忽然摸了摸耳麦:“好的,好……好好……”   “各位……”连点几次头,主持人重新抬起头来,“这个问题,商务部似乎有了收获。”   商务部?   这是开什么玩笑?   法郎……欧元可以买通上帝吗?   众人一头露水的时候,身材肥硕,十天前还是国家排名前二十的重要人员,现在已经跌落到两百名以后的商务部负责人重新出现在众人眼中。   “各位……”   没什么时间可以浪费,连线完毕,商务部负责人立刻用他胖胖的手指灵巧地操作控制台,让主屏幕出现一个坐标系和一条曲线:“从主宰超自然现象会有消耗,以及人群信仰可以得到补充的假设出发,并结合典籍资料整理出来的年表,我们可以得出主宰的投资收益曲线变化图。”   “将这张曲线图,和全球数百万家企业的投资收益曲线变化图匹配,我们得到了二十几万家曲线最接近的企业。”   “总结这二十几万家企业共同的经营近似点,我们发现:”   “假如主宰是一家企业……”   念出这句话,商务部负责人自己都禁不住咳嗽了一声:“这家企业的经营状态是这样的:”   “最初,也就是300年前,由于科研突破、技术进步、地理发现,或是其他意外,主宰这家企业发现了中古世界这个新市场,前期试探性投资,开发一个圣徒之后,发现产品性能良好,立刻追加投资,再度开发了次级产品,五个学生传教者。”   “将这六个产品投入市场之后,市场反应令人满意,一两年时间内,就建立起了五座教堂和一座大教堂,以及五个村庄的广泛信仰,分公司和五个办事处的资金回笼速度都非常快。”   “接下来的五十多年,分公司高速发展,不断成立新的办事处,信仰主宰的村庄越来越多,总公司也尽量抽调紧张的流动资金,支持分公司快速扩张。——这在圣典、圣徒录、主教事迹记载中均有记载:这五十年,是主宰教会发展最快的时期,也是牧师人力资源最充沛的市场,一个村庄就有两到三个正式牧师,用以快速稳固信仰。”   “就这样发展到第一百年的时候,总公司忽然碰到恶意并购、债务纠纷、主业务遭遇狙击之类的麻烦,总公司全力以赴,维持主营业务和业内地位,停止向分公司注资。——典籍记载:从第90-110年,主宰宗教虽然还在扩张,但速度已经有逐渐变缓的趋势。尤其是牧师人力资源方面,开始了一个村庄一个正式牧师的标志性配置。”   “发展到第一百五十年的时候,总公司不禁没有走出低潮,反而形势越来越危急,生死存亡之际,总公司不得不全面抽调分公司现金流,并忍痛杀鸡取卵,全面压榨市场利益。——典籍记载:从第130年开始,主宰宗教的牧师连续三代主教接受到的神启,全部都是有关‘将主宰荣耀照遍整个大地’之类的内容,而与此同时,神启之外,主宰宗教的牧师,超自然力量全面下降——当然,这一点并没有直接记录——不过,20年内连续非正常死亡三任主教,牧师的密度也忽然降低到平均两个村庄才有一个牧师,情况已经非常明显。”   “接着,恶劣的形势一直发展到第一百七十年,总公司已经奄奄一息,中古世界的分公司,迎来了最后的全面撤资。——至此,中古世界的典籍内,神迹开始沦落为骗局,教会开始组织军队,民众和贵族,开始了对教会的反抗。一句话:到这个时候,主宰宗教,开始进入了正常的,没有超自然力量的宗教历史历程。”   好不容易发现超自然现象,然后这个超自然现象自身不保,或者干脆已经扑街了?   沉默。   半分钟的沉默。   “以这个假设为前提的话。”语言组发言人闷闷地说道:“和语言组的结论,高度吻合。”   “我们这边的脉络也差不多。”历史和宗教组主持人的画面快速掠过。   “军事组一致。”将星军官沉重点头。   “社会风俗组没有发现冲突点。”秃顶的老头抹抹额头的汗珠。   “政治形态组……结论也一致。”不苟言笑的老人长长地叹了口气。   “那个……”接收死亡通知单一般的沉重气氛中,舆情引导部负责人舔舔干涸的嘴唇,缓缓向商务部部长问道:“路易先生,那二十几万家最接近主宰教会经营状态的企业,最后有多少家走出了危局?” 第219章 目标高管待遇   和主宰教会经营状态最接近的二十几万家企业,最后有多少家走出了危机?   随着舆情导向部的负责人发问,视频连线通道迅速变得安静。   很明显,众人都很关心这个问题的答案。   “遭遇近似中古世界这种大规模,持续性危机,仍然能够继续生存下来的企业可以简单分为四类……”商务部部长同样早有准备,无需翻看手中的文件,立刻吐出一长串详实的数据:“……其中勉强存活,随时还会继续遭遇危机的企业占比6.2%;艰难经营,业务急剧萎缩的企业占比4.1%,幸运过关,恢复原有状态的企业2.7%……最后,破而后立,更上层楼的企业占比0.5%。总计占比:13.5%。”   13.5%,100家只存活13家半。   其中,主宰教会的牧师仍有300年前的威能,或是更强大的几率更是加起来都只有3.2%……   如此难看的个位数数据,视频连线通道变得更加安静,仿佛所有人都忘记了呼吸。   “当然,各位也不用太悲观。”   商务部负责人继续说道:“13.5%只是单纯的企业生存率。如果将数据扩大到市场开发,比率立刻增加到61%,就算考虑原有的品牌继承,比率也同样到达了到37%。”   “哦!”“什么意思?”“请仔细阐述。”   视频连线通道,传出一连串追问。   “新兴的市场已经出现,并有开拓者长期深耕,且充分实践证明了这个新市场的潜力和价值……”商务部部长说道:“按照商业规律,原占领市场的企业全面倒台的情况下,只要时机合适,随时都可能会有其他企业进驻,占领这个新的利润增长点。”   “也就是说……”商务部部长继续解释:“主宰教会的失败,中古世界本身因素的可能性极低,完全不影响中古世界的信仰价值,对于同类型教会……或者说同类型超自然力量的总部来说,正是入驻中古世界的大好时机。”   “那品牌就是……借壳上市?”   “不错。”商务部部长重重点头:“情况允许,影响不大的前提下,最大化利用剩余资产,快速占领市场,降低成本的方式,无非是继续利用原有品牌的影响力。”   “唉……”“可惜……”“无法把握啊……”   视频会议的与会者,无一不是来自各行业的精英,都飞快地明白了商务部部长的意思。   从可能性最高的假设出发,现在这时候,中古世界的信仰……或者超自然力量机遇,正处于千载难逢的空窗期。——空有市场,无经营企业,且利润极大,前景无限美好。   唯一的遗憾是:这个垄断性行业的门槛太高,地球任何国家,任何组织,任何企业,目前都没有任何注资参股的机会。   既然玩不起,那就只能退而求其次。   总体脉络有了,可能性最高的假设有了,未来发展的可能性也有了……   具体应对的措施,也就信手拈来:   “无论如何……”科技处负责人说道:“接下来,一定要把中古世界的信仰主导权弄到手。”   “不错。”语言组发言人表示赞同:“掌握分公司和办事处,就保证了未来的利益。”   “世俗权力也不能放下,关键时刻可以强力争夺发言权。”   “暂时还不到追求发言权的时候。”商务部负责人微微摇头:“根本还是经营好中古世界的信仰……收购也好,并购也好,合作也好,先全力保证在最短时间内,让吴清晨先生达到能够确保高管待遇的地位和影响力。”   “人口基数决定信仰总量,人群认可度决定信仰主导权……”历史和宗教组的主持人说道:“幸好,吴清晨先生目前执行的计划,基本契合这两方面的需求,需要调整的地方很少。”   “……”   ————————   视频会议结束了。   舆情导向处。   基本确定:中古世界,主宰教会曾经存在超自然现象。   部分确认:中古世界,主宰教会的发展脉络,以及目前的困境。   方向微调:以人口基数及人群影响力为主要发展方向,积极寻找出租、出售、合作或其他变现契机。   负责人闭上眼睛,轻轻地摁着太阳穴,脑子里默默地总结着视频会议的重点。   一两分钟之后,总结完毕,负责人重新睁开眼睛,打开自己面前的显示屏,点开了热点话题列表。——这是负责人稍稍放松,并顺便为自己工作方向查漏补缺的方式之一。   有吴清晨通过半夜丢水果、银币,布置木桶、木碗等行为,对“厨房偷吃的仆人和巫师”、“闪闪发光的银币和三尾火鸟”、“装满水的木桶和水面恐怖传说”、“豌豆和拇指姑娘”传说进行试探,又有阿克福德男爵凑热闹布置的触摸治愈“神迹”,超自然话题早已是所有电视、电台、社区、网络等平台的讨论热点。   而接下来,涉及上百个国家,上千万工作人员参与的“照片”、“典籍解读”等真正超自然线索的解析和判断,全球瞩目之下,根本就做不到封锁,各种小道消息早已传得到处都是。   ————————   “一个牧师镇压一个村庄!天啦,他们都是T800吗?”   “不是镇压,是震慑!震慑知道吗?冷兵器时代的封建村庄,能保证同时干掉20个人的力量,就足够震慑一个村庄了。”   “应该是这样,快到关键变乱时期的时候,有十人左右的领主武装干掉牧师的记录。”   “10个人也很夸张啊,难怪主宰的资源消耗这么高!”   “错了,威慑力并不需要长期保有,必要的时刻能够调用就可以了。主要消耗应该在远距离通讯和农作物的催熟方面……毕竟,刚开始通过轮耕制和水利设施维护的时候,需要消耗大量额外的粮食。”   ————————   “果然!主宰教会果然有问题!”   “?”   “不是吗?‘主宰’的发音,完全不符合语言发展规律,太像外来词汇了!而且,你们注意过圣典第十八页第四句话吗……饮下那酒,身体立刻充满了火焰般的力量和勇气……瞧瞧!我当时就觉得这太像伏特加了!中古世界怎么可能酿出伏特加呢?”   ————————   “天啦!天象事件会不会就是主宰弄出来的?中古世界原住民神启失败了,就抓个地球人过去继续实验?”   “应该不太可能。”   “不错,主宰如果有影响地球的能力,何必再管什么中古世界?70亿人口还不够祂传教吗?没有任何历史,纯粹是骗子组成的邪教,都可以弄个比中古世界总人口都高几倍的教派出来,这位能够真实将超自然能力神启出来的神祇,稍微经营几年,至少能收获九位数的信仰。”   “还需要经营什么?有随手绑架吴清晨,再顺手绑架全人类的能力,别说是以推广技术、宣扬善行的主宰教会,来个天天需要献祭一百个处男的邪神,让你献出信仰,你能不信吗?你敢不信吗?”   “……”   ————————   “150-170年的解析是什么意思?主宰教会就这么崩盘了?还能指望吗?”   “基本上没了,已经破产清算了。”   “说不准是管理层最后捞一把跑了。”   “不一定,最后一次神启有个很有意思的细节:‘主宰的荣耀必将照遍大地’之后,特意加了一句‘诚实的信仰,不会因时间蒙尘。’,中古世界的分公司,主宰并没有完全放弃……至少主观上没有放弃。”   “反正先把握好信仰吧。”   “不错,至少现在我们已经找到了方向。”   ————————   “请问有方面的解释吗:中古世界的超自然能力是人类本身的,还是神祇赐予的?人类本身的话,如何激发?神祇赐予的话,通过什么方式传递?”   “孩子……这种问题,现在怎么可能有答案?”   “如果你一定想要一个说法的话:一切都是神的旨意。”   ————————   “神爱众人。”   “神爱众人,阿门。”   “神爱众人,敏感词。”   “神爱众人,敏感敏感词。” 第220章 暴敛天物   联合国天象事件临时委员会,后勤团,重点资源组,吴清晨专项办公室,人员处。   指挥中心,所有人密切关注着大显示屏内,即时翻滚的讯息简报。   再迟钝的组员也知道,“超自然现象”的具体情况,和吴清晨接下来的培训内容有着极其密切的关联,对本部门的工作,也有着非常巨大的影响。   “经临时委员会确认,‘争取信仰主导权’将增列入下阶段核心工作……好了,小王……”轻声地念出大显示屏中加粗标红的关键字,靠近左侧的办公区内,某位组员忽然拍拍身边同事的肩膀:“你这个可以迟点弄了……”   “怎么了,吴副?”   小王偏过头。   小王面前,显示屏打开着一个文档,上面已经敲出了几行文字。   这几行文字的标题为:“针对和‘超自然现象’进行交流的培训人员筛选建议:”   很明显,这是针对超自然现象发生之后,为将来有可能和“超自然现象”发生的直接接触,进行有必要的交流口径和应对方案的人力资源筹备。   主标题下方,根据参谋团传过来的简报分类,小王已经开始就初步设想打草稿。   地外文明:暂定礼仪专家、演讲专家、数学家、前沿科技学者、艺术家……   人格化神祇:暂定宗教人员、虔诚宗教信徒、职业竞选人、游说公司上层……   物化神祇:暂定谈判专家、博弈专家、职业经理人、电商优秀客服……   天象事件主导者:……   地球观测者:……   ……   “因为……”吴副随手敲敲显示屏上的“地外文明、人格化神祇”等:“这些分类,短时间内肯定不是重点了……临时委员会,目前的重心应该还是在主宰教会。”   “为什么?”小王微微皱眉。   “很明显了,看……”吴副指指前方大屏幕:“‘争夺信仰主导权’增列入核心工作……目前争夺信仰主导权,最方便,利益也最大的,只有主宰教会。”   “可以仔细说说吗?”小王虚心问道。   “当然。”帮助同组同事吃透决策思路,显然有利于开展后期工作,吴副点点头,开始阐述自己的理解:   “对于‘争夺信仰主导权’来说,继续以主宰教会为主要工作方向的好处很多,首先第一个,在中古世界,主宰教会已经打下了不错的基础,吴清晨先生也已经成功在教会立足,后续发展占据了有力位置。”   “嗯。”小王点点头,第一点显而易见,不需要仔细解释。   “第二个,相对于你列的这些超自然现象而言……”又一次指指小王面前显示屏中的“地外文明”等分类,吴副继续说道:“主宰教会威胁程度最低。”   “唔……”   小王摸摸下巴。   这一点算是有点复杂,但完整浏览了前期简报,小王也建立了基本概念。   天象事件主导者这样的元凶自不用说,地球压根没有还手之力。从天象事件发生到现在,已经快过去十天了,全球顶尖专家全力以赴地研究,可是到目前为止,除了人家特意摆出来的天空巨幕之外,地球没有任何实质性的进展。   地外文明的设想也肯定不是什么好好处的对象。   若是“超自然现象”照片中显示的飞行大陆是地外文明,那么其最低科技等级也至少拥有反重力引擎,如此惊人的科技代差,对于地球来说,地外文明压根不需要使用什么超级科技,光找个差不多大小的大陨石悬空,然后直接丢下来,就足够地球生物圈死够99%。   唯一能稍微能够有点底气的就是主宰教会。   如果它背后真的只是一位神祇,根据地球目前已经摸到的情报,神祇‘主宰’的实力其实也就一般般。   不用太复杂的计算,从300年前到150-170年前,主宰教会多次神启,批量制造出近百名牧师,竟然只能掌握十个堂区,约180个村庄左右的区域!   和地球对比,从天象事件发生,到现在为止,中古世界才过去两个月左右,年仅13、4岁的吴清晨,光战斗力也许只能干掉几只家禽,但如果换算成影响力,吴清晨却至少已经占到了艾克丽村庄的30%。   也就是说,如果这样的吴清晨有一百个,时间也延长到一百年,不需要任何串联,也不考虑任何合作,更不计算越到后期越是倍增的影响力效应(这是几乎肯定会发生的事情),照样能够将控制的区域,扩张到数千村庄,即主宰教会的十倍以上!   另一方面,再看看主宰传递给中古世界的农业技术水平:三田轮耕、田垄细作、简陋水利……如果这也算神迹的话,那吴清晨,或者说地球引入的治疗耕牛、蜜蜂传粉,人工分群,以及后期计划引进的其他农耕技术,显然是更加令人震撼的神迹。   再看军事方面,虽然前三百年内,主宰教会的牧师拥有种种神奇的能力,然而,不依托这些能力顺势建立军事或者至少是半军事组织,而是直接利用超自然能力震慑村庄,显然是对资源的极大浪费。   根据150-170年前的记载,十名左右的贵族武装就能够耗死一名牧师,也就意味着,吴清晨只要再经营半年,就能够培养出至少对三名牧师压倒性的武装力量。   “暴敛天物……”想着这些,小王嘴唇微动,不可自抑地喃喃念出自己的感想:“浪费,太浪费了啊!”   “是啊。”吴副连连点头:“抱着金饭碗讨饭……”   顺口点评一句,吴副继续往下解释:“第三点,和‘主宰’合作的基础比较高。假定中古世界的超自然现象是神祇造成的话,主宰至少遵循等价交换的原则,也比较在意信徒的增长和生存。相对于地球,乃至于中古世界本身传说中邪恶、混乱、随心所欲的神祇,偏向于秩序的‘主宰’,明显是更加合适的合作对象。”   “是的。”小王用力点头:“邪恶其实还好说……要是碰个神经病神祇,那真是麻烦透顶了。”   “第四点就是利益分配考量了。”老王扳下又一根手指:“根据目前已有的情报推演,各国参谋团的判断相当一致:主宰现在正处于衰落,甚至陨落的阶段。在这种情况下,地球注入资源,先不谈雪中送炭的感情加分,和其他神祇相比,仅仅从商务合作的角度来看:一边是现金流枯竭的亏损企业,一边是财大气粗的上市公司,谈判难度不问可知。”   “可是……”说到这里,小王就有所疑虑了:“或许‘主宰’愿意分割更多利益,但其他神祇,说不定能够给予地球更大的希望呢?”   “不。”吴副微微摇头:“地球现在需要的是超自然能力,但并不在乎这超自然能力有多强……以地球的人力物力资源,难点是超自然能力的契机,线索,确切的方向,其中的原理……有了这些,后续的开发反而并不是难点……说的夸张一点,只要知道了信仰和超自然力量之间是什么联系,70亿地球人一起信仰吴清晨先生,很困难吗?”   “道理是没错,可是……”小王犹豫着说道:“别说方向和原理,只怕契机和线索,也是难上加难……”   “所以更需要看重主宰教会。”   吴副斩钉截铁地说道:“谁都知道目光短浅是个贬义词……可是,9年时间,地球已经来不及期待远期利益了。”   “到目前为止,典籍也好,传说也好,地球基本清扫的地区还只有艾克丽村庄和阿克福德城堡,剩下的这么多教堂,这么多牧师,总能找到几个口口相传,秘不示人的神术典籍吧?”   “就算主宰教会找不到实质性的超自然能力……从照片和其他线索来看,主宰教会的潜在影响力也明显超过了地球最初的估计,继续使用主宰的招牌,至少也有利于更快地扩充影响力,更利于寻求其他超自然能力的主导者吧?” 第221章 扑街牧师   “神术和典籍,确实是主宰教会最方便。唉……”   说到这个,小王忽然叹口气:“只可惜,神圣教堂最重要的那幅壁画,原件已经被损坏了。”   “被损坏”是比较委婉的说法。   实际上,根据典籍、书信记载;和伊弗利特、普拉亚、阿克福德堡等统治阶层的交流;以及从吴清晨视角亲眼看到的中古世界政治经济形态,地球已经得知:   150-170年前,随着主宰沉寂,失去神启的各种超自然能力,尤其是远距离沟通的能力,一百多年来,地理上的隔绝,组织能力的限制,被催生的教会虽然还勉力维持着同一面宗教旗帜,但实质上已经分裂,形成以不同堂区为组织核心的近十个团体。   教会总部不可能轻易放弃权利,各大堂区也全力争夺自己的利益,这混乱的一百多年里,口诛笔伐是常态,操戈而起也毫不稀奇。   于是,某次玩脱的教会内战中,神圣教堂,被各大堂区到现在还各持说法的动乱,到现在还没法最终确认的凶手,一把火烧成了石头堆,神圣壁画也被敲成十几块,然后和所有高价值文物一样,随着时光流逝,十几块逐渐变成几十块,分别落到了各大堂区,以及数目繁多的领主手中,充当彼此之间最体面的分封、联姻、盟誓信物……或者说吉祥物。   “唉,又是暴殄天物,这些混蛋!”   “神圣壁画是最确切的超自然线索,说不定里面就有什么奥妙,以后肯定都得收集起来。”小王苦笑着说道:“妈的,现在变成了几十块,这工作量和难度……有得忙了。”   提到这个,吴副同样纠结,无奈地叹了口气:“想点好的吧。至少,变成了几十块,吴清晨先生想要收集一两块研究的话,渠道也一下子扩展了几十倍……想想看,碎片都能成为传家宝,要还是一块完整的神圣壁画,吴清晨先生得爬到什么地位,才有可能霸着它仔细研究?”   “所以……呢?”小王忽然有了不祥的预感。   “所以……”   点点小王面前显示屏上的“地外文明、人格化神祇”等分类,老吴同情地说道:“比起四五个超自然现象分类,几十个有可能的壁画收藏对象,名单可能会更长一点。”   “艹!”   ————————   官方加班加点,民间沸火扬天。   超自然线索已基本落实,原本就极其火爆的吴清晨专题平台,瞬间又增加了两三倍的新活跃人群。   这些全新的活跃者,主要来自几个方面:   一是拖延症患者,吴清晨成为牛倌,尤其是加入教会后,自身安全和生活条件已得到保障,世界末日已稳稳推迟到九年之后。——压力还在,但今日无忧,这群人关注吴清晨的频率比其他人低出许多。   二是心如死灰者,既然再努力也看不到十年后的未来,那奋斗和拼搏还有什么意义?——取出所有存款,一折变卖家产,整日醉生梦死,这群人基本从不主动关注吴清晨的情况。   三是普通吃瓜群众,想法随大流,听政府的话,天塌下来有个子高的人顶着。——忧心仲仲当然不可避免,但最初的彷徨过去,日子还是得过,不可能所有精力都集中在吴清晨身上。   但超自然线索确定,一切都不一样了!   神迹、神术,往往意味着心想事成、包治百病、起死回生、返老还童……等等等等!   谁的心中没有错过的遗憾?   谁的心中,没有一个必须奇迹,必须神灵,才有可能实现的梦想?   平日再怎么拖延症,再怎么心如死灰,再怎么围观吃瓜,碰到超自然现象的时候,通通飞快地变成了全球一致的狂热状态。   不过,状态可以飞快调整,认知却没法一下子提升上来。   分析团的情报,参谋团的策略,培训团的科目,吴清晨的体质、技能、状态、应对……   望着各平台导航眼花缭乱的菜单,这些新加入的关注者们基本一头雾水,只知道,就目前而言,中古世界最重要的事项,吴清晨最重要的任务:   想尽一切办法,提高影响力,全力以赴争夺中古世界信仰主导权。   在这样的认识下,这群新加入的关注者,懵懵懂懂地打开了吴清晨在中古世界中的即时视频。   ————————   这个时候,中古世界中,阿克福德堡主厅的早祷已经结束。   高层心照不宣,中层略有所悟,底层深为震撼的时候,总管吩咐下去,几名低级侍从小心翼翼地扶走了友情出演“触摸治愈”的母子俩,其他无关者也纷纷退散,去忙自己的活儿。   稍稍休息几分钟,阿克福德父子,总管、卫队长、农事官、林事官、大庄头等人,叫上吴清晨离开主厅,顺着早已放下的吊桥,走出了城堡。   这是前一天商量好的行程。   这一天,吴清晨将一一解答,并现场演示阿克福德男爵、农事官、林事官等人特意写信询问普拉亚牧师有关治疗耕牛、移动蜂窝时遇到的疑点难点,以及为刚刚出炉的人工干预蜜蜂分群的技巧进行推广。   走出阿克福德堡,一名卫兵快步走下缓坡,走向左侧,前去召唤吴清晨的随员们;另一名卫兵陪着小庄头,同样快步走下缓坡,走向右侧,前去召集阿克福德直领准备参与治疗耕牛、移动蜂窝的人员。   剩下的卫兵,护卫着阿克福德父子,吴清晨,以及其他专职官僚们,缓缓走向建造在小河旁边,一长排明显材料、大小、规格都远胜普通自由民的房屋。   这是除城堡之外,整个阿克福德领的精华建筑。   其中包括了铁匠、皮匠、石匠、裁缝、制蜡等高端手艺人的住所,以及市集、磨坊、法庭等重要机构。   十几分钟之后,众人走到了这一排精华建筑附近。   这么多大人物过来,周围的手艺人家庭和重点机构,连忙派出学徒和差役,诚惶诚恐地搬出座椅。   众人坐下,等待卫兵和小庄头召集等下干活的下等人。   吴清晨过来的日子不巧,最近不是市集开放,也不是法庭开放的时间,周围没什么村民出没,等着众人坐下,吴清晨微微侧身,凑到阿克福德男爵旁边,轻声说了几句话。   随即,阿克福德男爵点点头,招招手,叫来了两名卫兵。   半分钟后,两名卫兵陪伴下,吴清晨领着安托万,走向了比较靠近河边的某栋建筑。   ————————   地球。   “这是干嘛?”“吴先生要去哪里?”“那是什么地方?”   很明显,这是来自新关注者的疑问。   各平台的回答也体现出了这一点:   “你不知道?”“没看过计划行程表吗?”“这建筑都看不出来?你平时都干嘛去了?”   “这是阿克福德堡的教堂!”   评论刷过到一大片,吴清晨走到了教堂旁边。   一位和吴清晨衣着一模一样的中年男子,已经迎出了门外。   接下来,众人看到,吴清晨和迎出门外的牧师交谈几句,然后在这位牧师陪同下,走进教堂,参观了一圈。   “咦?怎么回事?”“吴先生怎么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模样?感觉……好像是走个过场,完成任务?”“为什么这么敷衍?这是教堂啊!不是说现在信仰最重要吗?”   很明显,这还是新关注人群的疑问。   熟知情况的资深“中古世界专家”立刻产生了优越感:   “信仰是很重要,但信仰的基础是影响力!”   “阿克福德男爵懒得过来,昨天的宴会上也没有看到这位牧师先生,情况还不明显吗?”   “两个竞争激烈的单位,某一方的业务员被派遣到另外一方的大本营做摆设,你说是什么地位?”   “回头看看关系学图谱吧,阿克福德堡的牧师,和普拉亚,普拉亚的老师塔尔玛不是一路人,吴清晨先生参观一下是礼数,和这种扑街交往过深就变成麻烦了。”   “以前总觉得吴清晨先生进入中古世界,出现在艾克丽村庄是个悲剧,现在看来,如果走宗教这条路,繁华点的地方……呸……阿克福德堡反而是个劣势。”   跟在吴清晨·洛斯身后,安托万警役感觉有点不对劲。   提着洛斯老爷亲自收拾好的行李,默默地跟在后面,看着洛斯老爷由阿克福德领牧师老爷陪同着参观,安托万总觉得,前面两人交谈的情形,完全不像是牧师学生和正规牧师这两个不同的等级,反而更像是两个地位平等的对象相处,甚至,阿克福德领牧师老爷还隐约处于下风。   这……应该不正常吧?   如果说安托万警役的感觉还只是模模糊糊的话,对于凯文、吉格尔,阿克福德领保罗牧师的两位学生来说,感觉就极其明显了。   “是啊,主宰的居所,一定要认真照料……”来自艾克丽村庄的牧师学生一边随口附和着保罗老师,一边左右张望,也不知是什么缘故,正在这时,这位年纪和自己相仿的洛斯教士走下阶梯时,不小心打个趔趄,连忙随手抓住了旁边的桌椅,重新站稳之后,瞟瞟刚才抓住桌子的手指,洛斯教士不动声色地收回,在衣袍侧面擦了擦。   凭心而论,洛斯教士的动作相当隐蔽,可变故之下,保罗老师关注度太高,一下就看到洛斯教士右手的小动作,以及衣袍擦拭处的黑痕。   “啪!”   吉格尔脑门上立刻重重地挨了一巴掌。   “和你说了多少次?”保罗老师怒骂道:“早上都干嘛去了?主宰的居所一定要打扫干净!”   “算了算了,其实没什么。”洛斯教士连忙求情:“最近天气热,风太大了,艾克丽村庄的教堂也是这样。”   “哼!”保罗牧师再次怒目瞪视自己的学生:“还不赶紧谢谢洛斯教士。”   “对不起,老师……谢谢您,洛斯教士。”   吉格尔哭丧着脸。   同样是牧师的学生,为什么洛斯教士可以和老师谈笑风生,我却要挨打……   而且,平时不都是这样吗?今天是怎么了?   几分钟之后,主教堂参观结束,众人走出侧门,踏入教堂后院。   呱呱呱……   唧唧唧……   咩咩咩……   刚刚推开侧门,一曲动听的交响乐传入众人耳中。   十几步之外,几头羊、几只鸡、几只鹅,正在后院角落欢快地玩耍。   “呃……”   洛斯教士还来不及说什么的时候……   “啪!”   又一记重重的巴掌,拍上了凯文的脑门。   “脑子里想点什么?”保罗教士再度怒吼:“昨天不就已经告诉你,让你早点把这些玩意儿弄出去放牧吗?”   “好的老师,对不起老师。”凯文哭丧着脸认错。   同样是牧师的学生,为什么洛斯教士可以和老师谈笑风生,我却要挨打……   而且,平时不都是这样吗?今天是怎么了?   安托万警役,和牧师的学生都能够察觉到异样,地球围观众当然更是看得清清楚楚。   “咦,这位牧师……”   “礼下于人,必有所求,不对劲啊……”   草草参观,完成礼数,吴清晨快步离开了教堂。   左右看看,吴清晨走向了河边。   一瞬间,所有平台,评论数指数级增加:   “关键来了!”“阶段性重点来了!”“吴清晨先生的活儿来了!”   “磨坊到了!”   “终于轮到磨坊了!”   “磨坊战略啊……总算看到中古世界的实物了!”   “咦?这保罗牧师怎么也来了?”   “这扑街牧师想干什么?” 第222章 调任   “保罗牧师,您这是?”   吴清晨也很奇怪,默认成俗的流程已经走完,阿克福德领的牧师还追出门来干嘛。   “您刚才不是说想仔细看看附近么?”保罗牧师笑眯眯地说道:“我已经在这里呆了十几年……可以为您好好介绍。”   和扑街牧师一起逛街是什么后果来着?   只要不是故意结交,形成利益联合,随便逛下街的话,大约也就是……被普拉亚牧师随口责怪一两句?   那就无所谓了。   既然没什么后果,吴清晨也就可有可无。   微笑着致谢,吴清晨落后半步,和保罗牧师并肩走上“街道”。   由教堂、法庭、磨坊等公立建筑,以及铁匠、皮匠、裁缝等高端手艺人住所形成的所谓“街道”,最多只有半个街区的长度,吴清晨尽量摆出兴趣盎然的模样,每一座建筑都尽量和保罗牧师聊上几句,也只花了几分钟时间,就走到了“街道”的一半。   快要走到法庭的时候,吴清晨招招手,跟在后面的安托万立刻走前几步。   “木板。”吴清晨指指警役背着的行李。   安托万立刻放下行李,打开包袱,从里面掏出一块横竖长度都在二十厘米左右,表面刨平的薄木板,双手捧住,恭恭敬敬地递到吴清晨面前。   “好。”吴清晨点点头,左手接过木板,右手继续伸着:“炭。”   十几秒后,一块特制的木炭递到了吴清晨手中。   接下来,左手托住木板,右手抓着木炭,吴清晨开始写写画画。   “洛斯阁下,您这是……”保罗牧师凑过来:“画这条街道?”   “嗯。”吴清晨“略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我的父母,邻居,还有村子里的大部分人,从来没有离开过艾克丽村庄,我想让他们也开开眼界。”   “唔,这办法挺好。”保罗牧师先是缓缓点头,旋即转身,重重一拍自己的学生——凯文和吉格尔的脑袋:“没看到洛斯阁下要绘画吗?还不赶紧去搬个桌子过来?”   “啊?”吴清晨眉头微皱:“不必要吧?”   “没事。”保罗牧师浑不在意地说道:“您是客人,应该的。”   “我只随便画画,不用麻烦了。”吴清晨继续拒绝。   “客气什么?”保罗牧师微笑一下:“搬个桌子而已,反正他们现在又没什么事。”   “真不用,毕竟……”吴清晨继续寻找理由。   “磨蹭什么?”   吴清晨还在沉吟的时候,朝着两个学生的背影,保罗牧师已经大声吼道:“还不快点!”   两名学生骤然加快脚步,飞快地跑回教堂,很快搬来了一张小桌和一只圆凳。   “请坐吧。”两位学生将桌凳摆好,保罗牧师殷勤地调整一下位置,扶着吴清晨坐下:“坐稳了,才能画得好呀。”   艹!画好你妹!   吴清晨无奈地坐下,开始绘画。   用屁股思考也知道,有地球成千上万台超高分辨率的摄影机逐帧工作,吴清晨哪有什么画街道的闲情逸志?   所谓“让艾克丽村民”开开眼界,完全只是为了让等下绘制磨坊的时候,不显得太过于刻意。   原本站着手持绘制,吴清晨可以随便画几笔,以姿势不对为借口敷衍过去,现在保罗牧师特意搬来了桌椅,吴清晨只好端端正正,认认真真地绘画。   几分钟之后,画板上,街道雏形形成。   “好了,差不多了……呼……”吴清晨吐出一口长气,将画板和炭笔递给了安托万。   “洛斯阁下……您这个,好像还没画好吧?”站在旁边,第一次见到素描笔法,保罗牧师很有些意犹未尽的感觉。   “剩下的东西,回去再补上吧。”吴清晨站起来,指指前方:“还有很多东西要画呢。”   “哦?”保罗牧师挑了挑眉毛。   “比如法庭。”   说着,吴清晨向前走去。   其他人连忙跟上。   走到法庭前端,选好角度,挑个位置,吴清晨示意牧师的两位学生放下桌椅,再次开始绘图。   画了两笔,吴清晨忽然微微皱眉。   “啪!”   凯文和吉格尔第四次吃到巴掌:“眼睛长在哪里?没发现这里这么暗吗?还不赶紧过去把门打开!”   两个学生连忙飞快地跑过去,将法庭的大门打开到最大的幅度。   又几分钟之后,画板上,法庭雏形形成。   “好!好画法!”这一次,全神贯注,关注全程,保罗牧师情不自禁地再次喝彩。   “其实也没什么……”吴清晨笑了笑,将第二块薄薄的画板也递给安托万:“可以偷点懒,稍微节约一点时间罢了。”   “您太谦虚了。”保罗牧师摇摇头:“这哪里是节约一点点时间,这种画法实在太省事了。这画法……啧啧……”   “是吗?”吴清晨随便笑了一下,并不接话。   “呵呵。”   看着吴清晨脸上由各学科专家特意设计出来的神秘笑容,保罗牧师无法判断出素描笔法的价值和深浅,尴尬地干笑一下,让出了通道。   走出法庭,吴清晨迈向对面的磨坊。   磨坊:本次离开艾克丽村庄的主要目标之一,容不得任何对象,因任何原因,导致任何干涉或是破坏。   完全不知道地球有关“超自然现象”的热议,依然将磨坊列为最重要的目标,吴清晨脚步稍稍放缓,脑子飞快地转动。   阿克福德堡扑街的保罗牧师,这一上午,接二连三谦卑、照顾、讨好的行动,必有所图……   缓缓走过“街道”,吴清晨最终决定,还是在进入磨坊之前,将保罗牧师的目的打探清楚。   “唔……”作出决定的时候,吴清晨已经走到了磨坊门口。停下脚步,吴清晨转过身,面向保罗牧师:“保罗阁下,我们是第一次见面,您就这么照顾……我很感谢,也很想知道,有什么事情,是我可以帮到您的吗?”   “嗯?”保罗牧师顿下脚步,望向吴清晨。   “您尽管说。”吴清晨微微抬头,露出杀伤力巨大的“坦诚”神情。   “唔……”   犹豫几秒,保罗牧师先是左右看看,确认周围只有吴清晨、安托万、自己的学生、以及磨坊的两个学徒,保罗牧师走前两步,站到吴清晨旁边。   大约既是为吴清晨精心设计的表情引导,又是感觉机会不易,保罗牧师神情很有点严肃的味道:“洛斯阁下,您很敏锐……您想的不错,有点事情,确实需要您的帮助。”   “比如?”吴清晨微笑着,表情相当温和。   “过几天,您就要过去堂区……”保罗牧师正色道:“如果方便的话,希望您向塔尔塔执事提一下:我想调离阿克福德领。”   果然!   吴清晨心下点头。   能够让一任正式牧师卑躬屈膝的渴求,范围并不是很大。   不过……   “您太看得起我了……”   吴清晨微微摇头:“我只是一个刚刚被堂区认可的小教士,这样严肃的事情,我哪里说得上话?”   “呵呵……”保罗牧师笑了笑:“洛斯阁下,您太客气了。治疗耕牛,移动蜂窝,蜜蜂分群……这么大的功绩,尤其是,接下来还有这么多活儿需要您操心,您现在说话的力度,可一点都不低。”   艹!   吴清晨心中震动。   有地球参谋团的拉网式分析,吴清晨当然明白这些功绩,以及接下来时段内自己的价值。   不过,吴清晨绝对没想到,这些功绩和价值,居然被中古世界,两天路程外,一个被边缘化的牧师看得这么清楚。   “当然……”   吴清晨还在头疼的时候,保罗牧师继续说道:“洛斯阁下,您尽管放心,我绝对不会让您为难,更不需要您亲自为我说话,我只想求您帮忙传个信。”   传个信?   吴清晨深深皱眉。   同属教会成员,帮忙传递信件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吴清晨完全不明白保罗牧师的意思:“您是说送信?”   “是的。”保罗牧师用力点头。   “送信……”吴清晨眉头皱得更深。   中古世界,交通不便,遇见合适的人,顺便就捎上几封信件……这点约定成俗的小事,哪里需要这么客气。   “呃……”   看着吴清晨疑虑的神情,保罗牧师略有些尴尬:“这封信,唔……调任的事情,很可能就和您扯上关系,于情于理,都不能对您隐瞒。” 第223章 机会难得   嗯?   “您调任的事情……和我关系比较大?”吴清晨狐疑地偏过头:“保罗牧师,您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你想调任的是艾克丽村庄?   想到这点,吴清晨立刻大为警惕。   无论现在,还是未来,地球规划中,艾克丽村庄都极其重要,村庄牧师的这样的要害职位,重要性显然毋庸置疑。   吴清晨,或者说地球方面,费尽千辛万苦,才和普拉亚牧师建立起良好的关系,接下来的一系列行动,也需要这份好感,以及普拉亚牧师已经被摸透的性格,才能方便地执行。   这样的前提下,现在这个阶段,别说保罗牧师这样的扑街,就算堂区或者是阿克福德男爵,想要对付普拉亚牧师,地球方面都会想尽办法反抗。   大约是吴清晨不由自主露出来的敌意太过于明显,保罗牧师微微错愕,立刻明白了吴清晨的怀疑所在。   “呃……”保罗牧师连忙解释:“不是您想的那样,阿多维村庄的格拉牧师年纪大了,想回堂区干点轻松的活儿……这对我来说,是个机会。”   “哦?”吴清晨慢慢地点点头,并没有其他反应。   “真的!”看着吴清晨眼中并没有怎么消散的疑虑,保罗牧师加倍诚恳地说道:“调任到哪也不可能调任到艾克丽村庄啊……我还想让塔尔玛执事帮忙呢,怎么可能打普拉亚阁下的主意?”   唔……这倒也是。   吴清晨点头的幅度大了一些。   想来这扑街牧师也不可能糊弄到塔尔玛执事那样的老狐狸。   “那您刚才说的‘和我关系比较大’,是什么意思?”   “呼……”解除了吴清晨的敌意,保罗牧师微微地松了口气,但并没有继续直接回答吴清晨的问题,而是先抛出了另一个话题:“洛斯阁下,不知道普拉亚阁下有没有和您说过,同样是牧师,阿克福德堡的活儿,比其他地方要困难一点?”   吴清晨当然知道,论文都看过好几篇,论到“阿克福德堡牧师职位”的社会学原理,吴清晨的认识,只会比保罗牧师的更加深刻。   但这扑街牧师特意提出这点,明显是有话要说,吴清晨只得顺口给个台阶:“老师稍微提过一下,至于到底怎么回事,方便的话,还得请您指教。”   “其实也不是什么秘密……”保罗牧师苦笑一下,左右看看,教堂学生,磨坊学徒等人立刻不动声色地走开。   等待十几秒,等到众人已经走远,开始假装欣赏风景的时候,保罗牧师稍稍压低声音:“这里是阿克福德男爵阁下的直领,教会最重要的三件事,什一税,传教,平靖地方,做起来都比较麻烦。收税呢,当然得男爵阁下先收,轮到教会的时候,村民已经只剩下过冬的口粮;这么点粮食,强行收吧,传教没了指望,不收吧,什一税就没了指望,左右为难;平靖地方就更不可能了,男爵阁下随随便便就可以出动好几名骑士,教堂这边,我已经过来四年了,过来的时候带了六户警役,现在还是六户,有一位警役还生病了,估计撑不过今年。”   “您辛苦了。”   吴清晨稍有些同情地说道。   “除了这些,别的地方就还好了,甚至比其他村庄还好一点……”保罗牧师继续说道:“什一税收不齐,传教没效果,很少被责备……”   当然不会责备,条件就这样,几十年都是这样,大家清楚的很,在这里设置教堂,本来就不是为了这点钱粮。——吴清晨稍稍回想浏览过的论文,里面早已剖析清楚。   “盗贼什么的也不用操心……”   领主直领旁边本来就比较安全,再说,就算不安全,凭几个天天土里刨食的警役,教堂也没有操心的实力。——吴清晨稍稍回想浏览过的论文,里面同样早已剖析清楚。   “战马,武器,衣服,羊皮卷,食物等等用具甚至还要充分一些……”   当然要充分,这是必须的体面,尤其是领主面前,把牧师搞成叫花子一样,教会的面子朝哪里搁。——吴清晨稍稍回想浏览过的论文,里面还是早已剖析清楚。   “堂区议事的时候,牧师席中,一样有个座位。唔,对了……上一次议事的时候,我就坐在普拉亚阁下对面。”   当然得有个座位,并列为正式牧师的一员。另外,所谓上一次议事的时候就坐在普拉亚对面,看起来很近,但论起排名的话,中间至少差了六个座位。不过,再怎么说,只要有个位置,就有了和领主说话的资格,有了工作的基础。——吴清晨稍稍回想浏览过的论文……   咦?   说位置干嘛?   好歹上了几节管理学和博弈论的课程,吴清晨敏锐地感觉到,保罗牧师话中有话。   “所以……”说到这儿,保罗牧师微微一笑:“有些时候,阿克福德堡牧师这个位置,虽然不是很好,但也绝对不能说太差……”   我艹!   吴清晨张大了嘴巴。   吴清晨大惊失色的时候,保罗牧师缓缓说出最后两句话:“特别适合年轻人……尤其是你,洛斯阁下。”   我顶你个肺啊!   这死扑街,打算把自己的扑街位置甩给我?   谁想做这鬼地方的扑街牧师啊?你笑个屁啊!   吴清晨恨不得扑上去掐住保罗牧师的脖子,这鸟人脸上却满是“是不是很惊喜?”的表情。   等等……   是不是很惊喜?是不是很惊喜……   吴清晨强行压住胸中的怒火,脑子飞快转动,很快隐约触到了保罗牧师自以为居功的理由。   大约是将吴清晨瞠目结舌的神情理解成不敢置信的喜悦,保罗牧师微笑着说道:“洛斯阁下,据我所知,塔尔玛执事已经安排好了,等到普拉亚牧师获授神品之后,凡是他离开艾克丽村庄的时候,就由您代为主持教堂?”   “唔……”   这是塔尔玛特意放出的风声,没有回避的必要。   吴清晨木然点头。   “代为主持教堂之后,少则三年,多则五年,您才可以成为真正的牧师,对不对?”   正常程序上来说,当然如此。   吴清晨继续木然点头。   “主宰庇护,愿您一切顺利。”保罗牧师先祝福一下,继而说道:“不过,三年,五年,并不是一点点时间,这段时间里,谁能确保不发生任何意外……就算没有任何意外……”保罗牧师指指自己,“不还有调任这回事吗?谁敢保证,没有任何人觊觎您的位置?”   “可是……”心中的震荡稍稍平缓,吴清晨连忙张嘴。   “我知道!”保罗牧师抬起一只手,“治疗耕牛、移动蜂窝、蜜蜂分群……唔,还有您这次带过来的‘蜂窝税’都是新鲜事儿,好事儿……”   说着,保罗牧师对着吴清晨露出一个稍带点意味的笑容,表示自己这几年在阿克福德领并不是完全只吃点干饭——至少,吴清晨昨天在晚宴时提出的思路,没有参加的保罗牧师却有门路知情:“可现在的新鲜事、好事,等到三年、五年之后,等到大家都习惯了之后,还有几个人记得?”   “洛斯阁下,您的父亲是自由民……”保罗牧师换上最诚恳的表情和语调:“这不是您的错,但这是天然的缺陷……您的这些功绩,如果换成其他绅士,别说三五年,就算十年,也会有人记得帮忙说话……可您只有一个人,不趁着现在价值和作用最高的时候,得到最大的好处,以后的事情,谁能保证呢?机会难得啊。” 第224章 五全其美   凭心而论,对于中古世界的普通新晋教士来说,保罗牧师提出的机会确实相当难得。   不过,对于拥有70亿地球人为绝对后盾的吴清晨来说,脑子被门夹坏了才会放弃潜力无限,根基逐渐夯实的艾克丽村庄,来阿克福德直领做这个领主眼皮底下的鸡肋牧师。   至于三年、五年……   知道什么叫“囊中之物”和“势在必得”吗?   地球连普拉亚牧师被调任的可能性都无法容忍,谁敢摘吴清晨的桃子,结果只会是被打爆狗脑子。   事实上,觊觎吴清晨“艾克丽领”的行为,都不需要付诸行动,保罗牧师仅仅提出建议,就已经成功将自己刷成了网络热词:   “白日做梦!”   “痴心妄想!”   “参谋团上啊,弄死这狗逼牧师!”   地球可以随便骂,吴清晨却绝对不会轻易得罪任何对象。   尤其是,以吴清晨越来越敏锐的观察力,完全能够看出:   对面的保罗牧师,无论表情、语气、腔调,还是动作,都说明了他确实真心实意地想和自己交好,而且,不论其中私心的话,这鸟毛牧师,也确实认为阿克福德领牧师的职位,对自己是一个极大的机会。   这就更麻烦了。   吴清晨很有些头疼。   “保罗阁下,很感谢您的好意。”吴清晨指指自己瘦小的身体:“可是,我年纪这么小,又刚加入教堂,不可能直接升任牧师吧?”   “这有什么关系?”保罗牧师摇摇头:“年纪小怎么样?刚加入教堂又怎么样?您的功绩,如果放到绅士身上……”保罗牧师脸上满是惋惜:“别说一个牧师的座位,就算执事也不是完全没有指望。另外,洛斯阁下,您仔细想想,16岁的牧师虽然显眼,但16岁的阿克福德领牧师,和16岁的艾克丽村庄代牧相比,到底哪一个更让人眼红,这里面的事情,其实很复杂……”   这……确实很复杂……   吴清晨立刻明白了保罗牧师的意思。   同一时间,地球也有许多善于琢磨人心的家伙,发现了扑街牧师的话外之音。   “阿克福德领的牧师只有一个名位,艾克丽村庄代牧却既有实权,又有实利,得失之间,还真有点讲究。”   “不就是清水衙门熬级别吗?”   “纯粹混资历的话,这地方还真不错。”   “没想到,中古世界什么都落后,团团和口才派倒是挺先进啊。”   可是,熬级别也有前提啊!   “保罗阁下……”吴清晨苦笑着说道:“您也说了,我是自由民的儿子,能够成为代牧,已经是主宰庇护的结果,哪里还敢奢望真正成为牧师。”   “放心吧。”保罗牧师豪迈地一挥手:“我的老师说了,只要您老师的老师,塔尔玛执事点头,下次堂区议事的时候,我的老师就会提名,加上塔尔玛执事,至少能够保证五位执事支持。”   整个菲什加德堂区的决策中心总共也只有七名执事。   五比二,准备得极为充分啊……   吴清晨更加头疼了。   “这……保罗阁下,很感谢您,还有您的老师这么看得起我……”吴清晨甄字酌句地说道:“可是,您刚才也说了,阿克福德堡的活儿,您都觉得麻烦,我就更不行了。”   “嗯,确实挺不容易。”这次,保罗牧师终于缓缓点了点头,但又立刻摇头:“不过,这些麻烦,对于我……嗯,还有很多牧师来说,可能真的很头疼,可对您来说……”   说到这儿,保罗牧师的神情开始变得轻松:“教堂最重要的三件事:什一税,传教,平靖地方,对您来说,真的很麻烦吗?”   “呃……”   吴清晨张张嘴,又闭上了。   首先是什一税,有蜂窝在,每片份地都至少能够增产30%,这样的大背景下,教会收点保护费……咳,什一税,肯定相当轻松;传教的问题也是同理,既能治疗耕牛这样的重要生产资料,又掌控着荞麦增产的绝对权力,别说是中古世界的愚民,就算是地球21世纪的无神论者,嘴巴上也得装模作样念叨一下主宰语录;最后是平靖地方,城堡内部举行的晚宴,这个扑街牧师都有所了解,吴清晨领着一队准战士招摇过市的行为,更不可能逃过保罗牧师的视线。   麻辣个蛋!   以有心对无心,吴清晨连找两三个理由,都被保罗牧师轻松搞定,急切之间,吴清晨也找不出新的说辞,只能双手一摊:   “无论如何,保罗阁下,我的年龄,我的能力,我的出身,都决定了我现在肯定做不来阿克福德领的牧师,就算您,还有您的老师,下定决心把我推上去,也很有可能会出各种各样的差错……这又何必呢?”   “这个顾虑嘛……嗯,您说的确实很有道理。”   保罗牧师再次凑近一些:“不过,今天早晨,您主持的早祷,大家都说非常精彩……”说着,保罗牧师微笑一下,并不怎么顾忌阿克福德堡中有眼线的事实:“份地里的活儿,您本来就很擅长;布道的活儿,早晨也有明证;至于其他事情……”   说到这儿,保罗牧师正正神色:“只要您愿意,塔尔玛执事也点头,反正阿多维村庄的牧师秋天才会卸任(保罗牧师属意调任的职位),这段时间,我肯定会继续呆在阿克福德领,为您咨询三个月,确保秋天收获的时候,不会出任何差错。”   这他妈的就是传说中的“扶上马,再送一程”吧?   “最后,洛斯阁下……”   吴清晨不敢置信的目光中,保罗牧师继续说道:“随口说说的话,大家都有顾虑,这很正常……我的老师说了,为了最大程度地避免误会:我们可以等到您妥妥当当成为阿克福德堡的牧师之后,再来仔细沟通阿多维村庄牧师的职位问题。”   麻痹,居然还支持货到付款???!!!   吴清晨再也无话可说了。   这下……麻烦了啊!   大!麻!烦!来!了!啊!   保罗牧师,或者说这扑街牧师身后的人,准备得这么充分,吴清晨敏锐地感觉到了危机。   如果真像保罗牧师所说的方式操作,让吴清晨在毫无风险的情况下,成为阿克福德堡的正式牧师,可操作性真的极高。   其一,对于教会:有来自地球的几项先进农业技术撑腰,什一税、传教、教会威慑力等重点工作,吴清晨的优势远超保罗,以及其他村庄的牧师,确实是打开领主直辖地封锁的不二之选。   其二,对于领主:吴清晨是艾克丽村庄出身的自由民,又有前期阿克福德男爵慧眼识珠,不拘一格授予牛倌职位的恩情,这样的候选者成为阿克福德直领的新牧师,男爵阁下显然会乐见其成。   其三,对于保罗:只好好好操作好这个计划,既然能够让七位执事中的五位,支持吴清晨成为阿克福德堡的牧师,之后更加简单的调任,就更说不上什么难度。   其四,对于塔尔玛执事:前期联系其他执事的活儿,都能交给保罗牧师一系去完成,塔尔阁下只需要点点头,就可以收获一个牧师席位,以及一份不费吹灰之力的人情,何乐而不为?   其五,对于吴清晨自身而言……   想到这儿,吴清晨不得不悲哀地发现,如果按照中古世界的套路思考,仔细想想保罗牧师刚才的一系列的说辞,接受阿克福德堡的牧师职位,对自己而言,确实是最好的选择。   麻痹,我自己都还没来得及想,你们就送过来一个五全其美?   我艹!   五全其美啊!   这不是我能抗住的事情啊!   参谋团,地球,赶紧想想办法吧! 第225章 应对和绘画   “洛斯阁下,这样的话,您就不用担心什么风险了……唔,怎么样?”   见吴清晨十几秒不说话,保罗牧师稍微催问了一下。   我还能怎么样?   吴清晨心中一阵腻歪:   我借口都用完了,结果却是极其麻烦的五全其美。   地球围观人群同样腻歪:   “这是没完没了了?”   “得了便宜还卖乖是吧?”   “离开艾克丽村庄的时候不是准备了杀手锏吗?给这贱人尝一个!”   参谋团重点指挥中心更加腻歪:   “肉体消灭绝不可行!先不提执行的难度和事后的风险,就算一切顺利,阿克福德堡直接没了牧师,这不是更加方便保罗身后的混蛋操作吗?”   “找男爵帮忙说情也不合适。首先男爵的态度很不明朗,其次,不管地球还是中古世界,一旦和权位挂钩,感情和信任度就变成了可以量化的数据,用一点就少一点,浪费在这里太可惜了!”   “就目前掌握的信息来看……”某个沉稳的声音发言:“交换任职的方案,应该是来自保罗牧师这一系团体领袖的设计和授意,而且,其中表达善意的味道很浓。设计应对方案的时候,情况允许的前提下,要考虑到继续趁机加强良好关系的因素……当然,难度会更大一点。”   “首长,要制定紧急唤醒方案吗?”某个声音提醒:“中古世界两天至三天,地球两至三个小时之后,吴清晨先生就到达菲什加德堂区了。”   “唔,先制定吧……”沉稳的声音稍稍沉吟:“不过,看阿克福德男爵官僚团,以及保罗牧师身后这群人的政治能力,塔尔玛执事的团体肯定也不能小看,应该不会仓促作出决定……还有不少时间。”   “可是……”之前提醒的声音微微迟疑。   “你说。”   “时间越长,讨论的时间确实越多,可是……可能发生的变故也会越多。”   “啧……”沉稳声音顿了顿:“男爵、牧师、执事确实都不是省油的灯……不过,吴清晨先生也已经不是十天前的小职员了。”   不错,地球十天培训,中古世界两个月历练,吴清晨绝对不再是什么懵懂小市民。   至少,换成十天前的吴清晨,绝对不可能在仅仅十几分钟的交谈之间,就敏锐地察觉到保罗建议中蕴含的五全其美。——要知道,这个交换任职的方案,可是保罗老师召集好几名学生,集思广益,讨论大半夜才制定出来的计划。   另外,怎么应对这份“五全其美”,吴清晨虽然一下子拿不出全套的解决方案,不过,要是稍稍拖延,或是从中作梗的话,吴清晨已经想到了很多套路。   “保罗阁下……”理理头绪,吴清晨说道:“这些确实都很好,可是……这种事情,您也知道,肯定不是我自己能做决定。”   “嗯。”保罗牧师点点头。   “当然,您刚才说的话我都记住了。”吴清晨微笑着说道:“送信的时候,我会告诉塔尔玛执事。”   “好,那就辛苦你了。”保罗牧师继续点头,偏头招招手:“吉格尔,去把我房间里的信拿过来。”   三分钟左右,满头大汗的吉格尔跑回来,吴清晨手中多出了一页羊皮卷。   用地球教导的速读方式,吴清晨快速将羊皮卷浏览一遍,然后吩咐安托万取出一条细细的绳索,将羊皮卷仔细捆好,小心翼翼地放到包袱最安全的底层。   看着吴清晨舒缓的动作和细心的安排,仿佛看到了阿多维村的牧师职位正在招手一般,保罗牧师不由自主地露出了笑意。   ——保罗牧师绝对不可能想到,脸上笑意比自己还要加倍欢欣的吴清晨阁下,此时正在回忆送信人描述中,过几天去往菲什加德堂区的路上,哪些地方比较适合让这张羊皮卷不小心被遗落;或是该怎么不动声色地篡改三五个词汇,才更能让本来看起来互助共赢的建议和请求,挑拨成居高临下的施舍和命令。   “好了。”将羊皮卷捆好,塞进包袱,保罗牧师和吴清晨同时舒了口气。   这时,吴清晨早已从“街道”走进“磨坊”,手中的薄木板,上面第三幅图画——磨坊的内视图——已经完成得七七八八。   也正是这个时候,一名卫兵走进了磨坊,仿佛没有看到保罗牧师一般,卫兵直接向吴清晨行礼:“洛斯阁下,您的随从,还有今天干活的下等人,都已经到齐了。”   “好的。”吴清晨微笑回礼,“我马上就来。”   卫兵再次鞠躬,离开了磨坊,吴清晨看看手中的薄木板,轻轻地叹了口气。   这是一声练习了好几百遍的叹息,保罗牧师心中不由自主地升起了愧疚之情。——要不是自己老拉着东扯西扯,洛斯教士早就画好了磨坊。   “洛斯阁下。”保罗牧师立刻说道:“去忙您的正经事吧,这几幅画,我会帮您仔细画好。”   “这怎么好意思?”吴清晨略作推辞。   “应该的……”保罗牧师拍拍胸膛:“是我耽误了您的时间。”   “唔……”吴清晨稍稍沉吟,缓缓点头:“好吧……其实,画这几幅图,并不只是为了给我的邻居们开开眼界……毕竟,普拉亚老师,已经很久没回过阿克福德堡,平时很有些想念。”   啊?还牵涉到普拉亚?牵涉到计划中同样很重要的一员?   “这样啊!”保罗牧师眼中更热切了:“洛斯阁下,您真是个好学生……几幅画而已,您尽管放心,我一定会为您弄好!”   “那就太谢谢您了。”吴清晨感激地说道:“不过,马马马虎照着这个样子画就可以了,千万不用太麻烦。”   “这算什么麻烦?”保罗牧师谦意一下,看着吴清晨吩咐安托万,从行李中取出几幅刚才已经绘制在薄木板上的草图。   差不多这个样子是吧……   一边想,保罗牧师一边接过草图。   这是看着吴清晨画出来的草图。不过,由于刚才心系交换任职的要事,保罗牧师虽然觉得吴清晨画得不错,但并没有投入太多注意力,此时仔细看上去,立刻不由自主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接受过近十年的神学教育,保罗牧师绘画的水准虽然只能说是一般,但欣赏的水平已经培养出来,刚才吴清晨绘制的时候,保罗牧师只分出一小半精神,于是只感觉到吴清晨特异笔法在节约时间方面的意义,现在认真关注,立刻发现了素描笔法在光影、比例、写实等方面的不俗表现。   马马虎虎照着这个样子就够了……   想想吴清晨刚才的要求,再想想自己满口答应的情形,保罗牧师不禁有点苦涩。   “洛斯阁下画的很好吗?”吉格尔反应比较敏锐,一边走过来,一边问道:“我记得,他好像跟随普拉亚牧师不到两个月吧……”   凯文比较沉默,但心思并不少:   “啊!骗人的吧?”   难道,保罗老师平时念叨的圣典故事,里面那些不管什么,都能一学就会的圣徒,并不像父亲说的那样,全是骗人的玩意儿?   “主宰啊!这怎么可能?”   “嗯?”两名学生都很是疑虑。   “老师,怎么了?”   由于文明发展的方向(文字不给力,绘画天然就会承担起一部分传承的重任),以及主宰教会的影响,在绘画这方面,中古世界本来就比较贴近写实,并注重光影、比例、透视等直观技巧。   “不是也许……”保罗牧师苦笑一下,招招手让吉格尔也走过来:“接下里的日子,估计我们都得呆在集市里了。”   吉格尔思维敏捷,也心直口快:“两个月!才两个月啊,天天祷告之后都只学绘画,也画不出这个样子吧?”   仔细看看吴清晨递出来的几块木板,保罗牧师虽然心中发苦,但并不会觉得无法达到吴清晨这几幅草图的水平。——当然,也绝对不可能轻松。   此时,吴清晨已经跟随卫兵离开。隐秘的交谈结束,保罗牧师的学生之一,凯文走了过来:“绘画的话,您已经教了几年,我和吉格尔哥哥,也许能帮点忙。”   几秒之后,望着保罗牧师无言摊开的几幅草图,两名学生同样震惊了。 第226章 差别   吴清晨当然没有圣典中神启妖孽那种一学就会的本领,论到智商,吴清晨肯定不能算笨,但也绝对说不上什么聪明绝顶。   这几张草图能够画出远超保罗牧师和他两个学生的水准,其一是地球的绘画技巧本来就远超中古世界;其二是培训吴清晨的人员都是顶尖专家,其三是吴清晨几节课程,以及中古世界中十余天反复练习,全部技能点都消耗于“草图”这项分支技能。   也就是说,吴清晨确实能画出不错的草图,但草图之外的其他绘画技能,吴清晨基本就是一片空白了。   这是不同技能的不同培训思路。   针对核心技能,比如说洗澡、刷牙、洗脸、铺床、快步走等事关吴清晨健康的头等大事,地球愿意协调出大量宝贵的“吴清晨时间资源”,不厌其烦地培训。光是刷牙这件大事,地球就前前后后花了足足十几个小时,教导吴清晨挑选材料、前期处理、制作牙刷、正确的刷牙姿势、牙刷卫生保养等等。   至于非核心技能,比如说农活、治疗耕牛、移动蜂窝、干预分群、绘画技巧等仅仅是为了地位提升的过渡性技能,地球安排的“吴清晨时间资源”就要紧张许多,基本够用就行,总体指导思路始终很清晰:不求全面,敷衍过去就行,争取制造亮点。   换句话说就是:既然吴清晨先生资质有限,真实水平无法强求,那就想尽办法,让展示给别人看的部分装出牛逼。   至于不牛逼的部分,地球参谋团自然会绞尽脑汁,给吴清晨安排好推托的说辞,或是干脆交给其他人实施。   比如说,干农活偷懒的技巧;移蜂窝指挥农奴帮忙;人工干预分群引导村民自发劳动……   以及……随机应变下个套子,让保罗牧师去画“草图”之外,剩下90%的内容。   捏出这个套子,也不是吴清晨闲的蛋疼,将完善这几张图的活儿丢给保罗牧师,确实是基于很现实的需求:   首先,为将来执行《磨坊计划》,提供更有利的理论基础;其次,消耗保罗牧师的精力,让他在半个月到一个月内,没有余力继续捣乱;最后,让吴清晨阁下出口恶气。——吴清晨是否心情愉快,始终是医疗团判断地球是否健康的重要指标。   ————————   保罗牧师和他的两名学生望着画板愁眉苦脸的时候,吴清晨已经走到了男爵等人休憩的地方。   和卫兵说的一样,格雷斯、帕梅拉、朗科恩等吴清晨随员,以及小庄头集合起来的阿克福德领农夫,全部已经到齐,分成两团远远地站在“街道”两旁。   没几分钟,城堡方向,走来一串嬷嬷,送来众人的早餐。   这时就可以看出差别待遇了。   男爵等人,以及吴清晨,吃的当然是热气腾腾的水果、鸡蛋,以及鱼汤;吴清晨的随员,也分到了豆子和麦粥;阿克福德堡的农夫,就只有一碗糊糊和空心菜了。   就这样,这些本地被召集过来的农夫,照样吃得眉开眼笑,毕竟,这是一顿由阿克福德男爵请客的食物,不需要自家开支。   吃过早餐,按照前一天晚上安排好的行程,吴清晨开始了第一次艾克丽村庄之外的技术推广。   早饭之后,进入农户家庭,治疗几项有关耕牛的疑难杂症。   同一时间,安排人手,组织阿克福德堡村民练习夜移蜂窝的技巧。   正午之前,钻进森林,考察地形,观察蜂窝位置,安排移动路线。   正午之后,清理灌木树丛、填平道路空隙等,去掉人工干预蜜蜂分群的障碍。   傍晚临近,在预设分群的地点,提前填埋好木桶。   入夜时分,和众官僚一起,享受第二次晚宴,顺便练习一下推辞黑暗料理的核心技能。   在阿克福德男爵大力支持,众领地管理层全力配合,以及本地农夫们旺盛的学习**支持下,这一天的行程完成得相当顺利。   效果也相当喜人:   阿克福德男爵看到了丰收的指望;领地管理层看到了接下来去其他村庄操作的流程;本地农夫学到了众多治牛增产的窍门;就连吴清晨带来的随员们,在阿克福德男爵喜悦之下,也吃到了第二餐美味的宴会残羹。   此外,这一天技能推广的过程中,还有两个小插曲:   第一个插曲发生在上午,治疗耕牛的时候,出问题的耕牛只有四头,众人到达领主牲畜棚附近的时候,却看到了十几头耕牛,以及十几位等候在旁边的农夫。   治疗过程很顺利,虽然效果会延缓一两天,但受伤耕牛稳健的脚步,以及明显舒缓的状态,完全可以证明治疗的效果。   看着这效果,众多农夫啧啧称奇之余,集体拜倒,提出了第二项请求:恳请吴清晨阁下,逐一摸摸自家的耕牛,以及自己的脑门。   很显然,这是早祷“神迹”的后续。   吴清晨啼笑皆非,再三推辞无效,只得哭笑不得地满足了这些农夫的愿望。   既然是意外,就肯定会引起地球热议:   “原来男爵特意安排‘神迹’还有这层用意。”   “这群傻瓜,难怪这么多年下来,都被教会和领主双重愚弄。”   “这就是宗教洗脑吧?”   “晕啊!还说个毛线洗脑啊!这样下去吴清晨麻烦大了!难道以后走到哪里,哪里就排成两排?左边站人,右边站牛,一路摸过去吗?”   “放心,中古世界没这信息传递速度。”   “放心,‘一切都是神的旨意’,不愿意的话,吴清晨先生随时可以停止。”   “你们注意到没?吴清晨先生摸过的这些农夫,有好几位气色都好了很多?”   “咦?”   “好像真有!”   “啊!真的!我也看到了!”   “天啦!主宰啊!难道……‘神迹’并不是忽悠?”   “省省吧,激动什么?听说过心理作用吗?听说过安慰剂吗?有些病症,别说中古世界,就算地球都没辙,全得靠免疫力和自信心撑过去……以吴清晨先生现在的地位和脑门上的光环,真想制造几个‘触摸治愈’的神迹,根本没有什么难度。”   “呃……”   “懂点冷门知识很了不起?你逼逼什么?就他妈的这么看不得地球人有点希望?”   “别乱扣大帽子!我母亲心脏病好几年了,比谁都希望吴清晨先生快点弄出神术……不过,再怎么希望,理智和逻辑总要讲一讲吧?还有,我刚才说的算什么冷门学识?自己去临时委员会官网看看,万一出什么意外事故,吴清晨先生不得不出逃的时候,后背的培训科目里面,本来就有全套的神棍教程!”   “呸,逃你妈!”   “呸,逃你姥姥!”   “呸,你们这群暴民!”   第二个插曲发生在下午。   清理树丛灌木,填平道路空隙,为人工干预分群排除障碍的时候,由于上层重视,给吴清晨随员,以及本地农夫们发放的农具,都是从阿克福德堡仓库中取出的精品农具。   这些用心保养,早晨出发时分又特意磨快过的农具,负责演示的约克和哈里——来自艾克丽村庄的两名农奴——使用起来相当不习惯,一路磕磕绊绊,遇见某个隐藏在两片份地夹角的空隙时,两人不是挖多了土,就是用错了力气,好几分钟下来,不但没有填平空隙,反而让空洞越来越大。   最后还是吴清晨看不下去,亲自出马,站到路边,抄起铁叉和铁铲,三两下就搞定了这处难点。   这点小意外,阿克福德男爵,以及周围的官僚群并没有在意,但地球庞大的分析团注意到,这一意外,导致了一个意想不到的效果:   吴清晨亲自铲平难点之后,参与“培训”的本地农夫,以及周边份地小半精力忙活,大半精力观察动静的其他农夫,对吴清晨,以及对吴清晨推广的技术,认可程度瞬间暴增。   其中缘由,当时距离吴清晨大约73米,两名农夫的对话相当有代表性:   “威利,天黑的时候,赶紧去找你舅舅吧,蜂窝抢不到,至少弄个木桶。”   “咦?为什么?昨天你不是还让我小心吗?说什么……老爷们弄出来的木桶,很可能是骗我们什么……什么‘蜂窝麦’的吗?”   “昨天是昨天,现在看来,这位老爷是干活的老手啊!”   “这……老爷是干活的老手,和木桶什么的有关系?”   “当然有关系!老爷或许会骗我们的‘蜂窝麦’,但肯定不会先跑到份地挖几个月土,再来骗我们的麦!”   ————————   中古世界。   几个小时之后。   夜间。   格雷斯指挥,牛倌帮工狄恩、农奴约克、哈里,以及临时客串的警役安托万和阿布维尔四人操作,一只刚刚从森林中弄出来的蜂窝,稳稳地挂住了下午竖起来的木杆。   蜂巢出入口揭开——蜂群飞出——蜂群绕窝——蜂群回巢。   “唉……”   最后一个流程的最后一个步骤完成,从早晨时分,一直陪到此刻,阿克福德男爵无奈地摇头:“洛斯阁下,还是要您的随从才行。”   “唉……”吴清晨也叹口气:“没办法,这个活儿,确实需要时间练习。”   “是啊……”   围观官僚群深深皱眉,阿克福德男爵长长地出口气:“这活儿,不容易啊。”   这一天流程,治疗耕牛,清理道路,观察蜂窝的流程都好说,阿克福德男爵也好,城堡官僚群也好,吴清晨也好,基本只需要吩咐下去,看着下等人干活就行。   不过,“夜移蜂窝”不一样。   有关夜间移动蜂窝的活儿,中古世界的本地农夫,洛斯阁下安排着练习了一整天,好几位来自艾克丽村庄的熟手手把手辅导,洛斯阁下中间也过去亲自指点了好几次。   可不知怎么回事,等到夜间实际操作的时候,这些特意挑选出来的机灵人,被阿克福德领寄予厚望的农夫们,接近蜂窝、摘下蜂窝、接住蜂窝、移动蜂窝、挂住蜂窝这几个步骤,始终频频出错,特意挑选出来的几个小队,和往常一样,最终能够顺利完成全套步骤的成功率极低。   当然,这些差错,绝对不是洛斯阁下,以及洛斯阁下的随员们教导不用心,阿克福德男爵,农事官,林事官,小庄头等参与过前几次移蜂窝的上等人看得清清楚楚,这一次夜移蜂窝,虽然最终成功率还是极低,但中间的步骤,每个步骤操作的方法,都比以前进步了许多。   可是,有进步有怎么样?   这点进步,和吴清晨带来的随员们相比,差别实在太大了! 第227章 自由民   差距怎么能不大呢?   地球围观频道,充满了对阿克福德男爵的同情——或者说嘲讽:   “你可以特意选出一群机灵人,可惜吴清晨可以特意交代得加倍繁琐,让所谓的机灵陷入细节的魔鬼。”   “你可以全程围观,可惜吴清晨正好趁机误导……嘿嘿,想不到吧,吴清晨特意选出来让自己人示范的三个蜂窝,全部都是最困难的移植类型。”   “瞧这小子纠结的模样,他肯定想不通:为什么每个人,每个细节看起来都有很大的进步,但就是死活没法成功。”   “参谋团太阴险了,特意让吴清晨在每个环节的关键点都提醒几句,把这些家伙的注意力都集中到流程上,顺手就打乱了他们的整体节奏。”   “可怜这些特意挑出来的机灵人啊……啧啧,1,2,3,4……差不多一半了吧,现在还在懵逼。”   “真是开了眼界,原来后腿还可以这样拖……”   “艺术级拖后腿!”   也有新关注者表示不明白:   “话说,为什么不让男爵移好蜂窝?有什么说法吗?”   “这是延长艾克丽村庄的优势期?”   “为了不让教会不满?”   资深者很快解答:   “切,胡说什么呢?阿克福德领和堂区村庄本来就来不及了!半年丰收的差距都不过维持优势期?你这是多看不起地球?”   “教会怎么不满?这大部分实验的蜂窝,都是男爵的财产好不好!”   “不是不能让男爵移好蜂窝,而是不能让男爵自己挑出来的人移好蜂窝。”   “唔?为什么?这有什么区别吗?”   区别当然有。   中古世界。   几分钟后。   移蜂窝的活儿结束,看着吴清晨的随从麻利地收拾工具,再看看本地农夫们手足无措的表现,阿克福德男爵砸砸嘴巴,不知不觉,眉头皱得更深了。   “洛斯阁下……”   默默地思索一小会,阿克福德男爵慢慢踱到吴清晨旁边:“艾克丽村庄能够移动蜂窝的人手,有多少个?”   “唔……我想一下……”吴清晨微微仰头,几秒之后,吴清晨念出了早就准备好的数字:“好像是……二十五……不对,应该是二十六个的样子。”   “啊!这么多!?”阿克福德男爵瞳孔瞬间收缩,飞快地指着正在收拾工具的约克、哈里等人:“都能像他们这样干活吗?”   “肯定能啊!”吴清晨理所当然地点头,同样指指约克和哈里:“他们两个,干得并不是最好。”   “可是……”男爵疑虑道:“为什么这么多?”   “也不是一开始就这么多。”吴清晨摇摇头,指着阿克福德直领的本地失败农夫,叹口气说道,“您也看到了,这活并不是什么人都能干好……当时移蜂窝的事情又很急切,我就一口气找了好几十人,通通都弄这活儿,什么都不干整整练了三四天,最后能移好的有七八个,能移个一般的也有十来个,等到把蜂窝全部移好,本来只能移个一般的家伙,也练得差不多了……于是……”吴清晨双手一摊:“最后就有了这么一大堆人,浪费了好几桶豆子,被老师足足骂了两天。”   “浪费?”男爵阁下用力摇头:“不浪费!一点都没浪费!几桶豆子,实在是太划得来了!”说着,阿克福德男爵亲近地拍拍吴清晨的肩膀:“洛斯阁下……看来又得麻烦您了。”   “男爵阁下……”吴清晨露出几分苦笑:“您对我这么照顾,移蜂窝的事又这么重要,按道理说,都不用麻烦您开口,这些会移蜂窝的家伙,我肯定得赶紧送到您这里来……可是,这里面有个小问题,我必须告诉您。”   “嗯,你说。”阿克福德男爵并没有介意,表情依然相当温和。   “这二十六个移蜂窝的人,都是农奴。”   “唔?”男爵微微惊讶,旋即理解地点点头:“前阵子正是份地里农活最多的时候,确实只有使唤这些懒鬼比较方便。”   “这是一方面。”吴清晨又说道:“另外就是,当时我本身也不太方便……”   吴清晨不用说完,周围的官僚群已经自行脑补:吴清晨当时还不是教士,就算是调用农奴,数目达到几十个的程度,其中还不知道耗费了多少辛苦和心血。   想到这点,好几人望向吴清晨的眼神多出了几分味道,这个年轻到过分的小教士,爬到这个位置,凭仗的可不仅仅只有主宰的眷顾。   “所以……”   众人浮想翩翩的时候,吴清晨已接着说道:“这些农奴,小部分是安德烈的财产,大部分是老师的财产,我不好做主。”   “唔……”男爵摸摸下巴,会意地点点头。   如果是村庄自由民,男爵当然可以直接调用;如果是三五个农奴,吴清晨也可以顺口就代替老师,同学做个人情。可这是二十几个农奴,而且是掌握了技艺的农奴,这就不是可以随意决定的小事了。   阿克福德男爵暂时沉默,又一次来回踱步,中间间或和总管交换几个眼神。   “洛斯阁下。”   过了一小会,男爵重新开口了,他的语气更显亲近:“您看,两个换一个的话,约翰会不会同意?”   “呀……”吴清晨当然不会回答这样的问题,连忙摇着头苦笑回答:“男爵阁下,您就别为难我了。”   “这有什么为难。”男爵哈哈一笑:“行,你也帮了我很多忙,再添一个,三个换一个……不过,这多出来的一个,只能送给你哦!”   “这……”吴清晨彷徨摆手:“这我可不敢要。”   “有什么不敢要?”男爵不以为意:“二十几个农奴而已,洛斯阁下,你现在是绅士了,有时候也需要讲讲排……”   “咳……咳……咳……”这时,总管忽然用力地咳嗽几声。   “唔……”阿克福德男爵飞快地止住话头。   差点就说顺口了!这小家伙,可完全不像刚进阶的吝啬鬼,才两三天路程的邻村,就牵出三头牛,七个随从,还每人扛一根长矛!   “这个……”男爵阁下也是心思灵敏的人,脑子一转就换了说辞:“想必你也感觉到了,作为绅士,日常花销可不容易,多份收益何乐而不为呢?”   “可是……”吴清晨还是很犹豫。   “哦?”阿克福德男爵脸色一板:“怎么,我送的东西,就这么难收?”   “啧……男爵阁下,这怎么会呢?唉……这怎么说呢?”吴清晨更加“惶恐”了。   “那就这么决定了!”阿克福德男爵说道:“放心吧,给约翰写信的时候,我会告诉他,这一份,是留给你特意过来帮忙治牛移蜂窝的回报,他肯定不会怪你!”   “男爵阁下,我还是觉得,这样真的不太好……不过……”说完这句,吴清晨飞快地接着说道:“如果您真的觉得我这几件小事做得好的话……有个事情,我想请您帮忙。”   “唔,你说。”阿克福德男爵扬扬头。   “还是这些农奴。”吴清晨犹犹豫豫地说道:“您也知道,我能成为教士,主要就是移蜂窝的功绩。说实话,这件事情,从头到尾,我就只出了一个主意,真正干活的人,还是这些可怜人。”   说着,吴清晨招招手,让约克和哈里过来,命两人脱下衣袍。   “这里,是从树上掉下来撞到的伤痕,光一个晚上,就掉了五六次。”   不过,转头想想吴清晨的出身,以及自己看重的吴清晨“感恩”的特质,男爵很快释然。   “这里,是被斧头砸到。”   “嗯,确实挺辛苦。”阿克福德男爵说道:“那你想让我做什么呢?”   “这里,是晚上看不清,掉到了沟里。”   “这里,是被火把烧掉,到现在还没长起来的头发眉毛。”   “别在意……”阿克福德男爵第二次拍拍吴清晨的肩膀:“你没说错什么,我本来就不是苛刻的领主……慢慢说,不着急。”   看来,这小家伙……洛斯教士,“感恩”的程度,比我想的还要深很多啊!   “我想着……我想着……”   “男爵阁下,您看……”   “这里,是被蜜蜂咬到的疤痕,前前后后也咬了快十次。”   “这些农奴,帮了我很大的忙。”吴清晨几乎算是有些絮叨地说道:“因此,我成为教士之后,就一直没再让他们干什么太累的活儿。可是,我只是艾克丽村庄的教士,也就只能在艾克丽村庄照顾他们……现在看来,他们肯定得离开艾克丽村庄了,到时候……当然,男爵阁下,我不是说您苛刻……主宰啊,我在胡说什么!阿克福德男爵阁下,我绝对没有这个意思!”   吴清晨停顿几回,缓缓说道:“男爵阁下,我想请求:您派这些农奴到您的十几个村子里去的时候,能不能免去他们农奴的身份,让他们成为自由民?”   “嗯嗯……”阿克福德男爵差点就笑了出来,不过,心中感慨也越深:   “唔……”阿克福德男爵应合着点头,心中不以为意:不就是受点伤吗?农奴这东西——不错,就是东西,消耗类物品——受点伤,有什么稀奇?需要特意指出来吗? 第228章 阳谋   卫兵和官僚群拥簇下,阿克福德男爵的身影渐行渐远。   吴清晨没有随行。   主要原因是,就算有特制的祛虫草药,阿克福德堡的高档客房,尤其是灯芯草床铺内,蕴含的天然虫态资源还是过于丰富了一些。   当然,这样的理由肯定不能直说。   吴清晨留下来的借口是,明天就要前往菲什加德堂区,自己需要和随员们好好合计一下路上的安排。   在前两天遭遇了一次盗贼群的前提下,这个理由相当有说服力,阿克福德男爵客套几句,见吴清晨态度比较坚定,也就没有再强求,但还是留下了两名卫兵和一名明显有点地位的侍从,吩咐对吴清晨多加照顾。   “好了。”维持着恭送的姿态,望着男爵众人绕到一片丘陵之后,吴清晨回过头:“我们也回去吧,还有很多事情要谈,明天也得早点起来。”   说着,吴清晨转过身,随员们纷纷应和,次第跟上。   十几分钟之后,众人走出了特意为此次移蜂窝实验安排的森林附近的丘陵区域,走进了阿克福德堡直领的大片平原地。   视野刚刚开阔一些,两名来自阿克福德堡的卫兵稍稍扩大警戒范围,一路陪着吴清晨东扯西扯的侍从,忽然告声抱歉,小跑着离开了众人的视线范围。   又半个小时之后,吴清晨到达阿克福德堡“宾馆”时,这位气喘吁吁的侍从,已经领着七八名仆人,捧着水果、炸鱼、羊皮卷、书写工具、蜂蜡油灯、甚至桌子、毯子、灯芯草床铺等除了房间本身之外,吴清晨昨天晚上房间内几乎所有的物品,等待在“宾馆”门前。   麻痹!   这都逃不掉是吧?   吴清晨无声地翻个白眼。   毯子也好,灯芯草床铺也好,甚至里面的虫子也好,终归是阿克福德堡的一片心意,吴清晨实在不好拒绝。   不过还好,这些玩意儿,只要不是在城堡那么敏感的地方,换到“宾馆”这种人来人往的场所,吴清晨可以选择处置方式就灵活了许多,不会再是什么困扰。   接下来,阿克福德男爵特意派来的侍从,领着这几个仆人,殷勤地为吴清晨支起桌子、摆好食物、铺下毯子、架好床铺……   十分钟左右,房间一切就绪,侍从诚惶诚恐地接过吴清晨递出的“精盐谢意”,又来回客套几句,侍从终于缓缓地倒退着离开了房间。   “咔哒……”   木门轻轻合上。   阿克福德堡的事情,总算是差不多了……   吴清晨长长地舒了口气,一边转身,脑子里一边盘算,到底是加大驱虫药剂量,还是直接使用自己带来的床铺,更适合解决虫子们的问题。   也正是这时,吴清晨的房间内,被踩得极为平实的泥土地面,忽然连接传出两声响亮的“扑通”声。   陪着侍从、仆人们一起动手,为吴清晨铺设房间的约克、哈里两人,在其他随员们的注视下,笔直地跪倒在吴清晨面前。   “老爷……”   吴清晨向阿克福德男爵说出“自由民”三个字的那一刻,一股热血就冲进了约克的脑门。   怎么能不绪终于等来了宣泄的出口,仅仅吐出几个字,约克黝黑的脸庞,瞬间就铺满了肆意流淌的泪水。   几秒之后,恶狠狠地擦一下脸上的鼻涕眼泪,约克重重地吸口气,以坚铁般的语气,一字一句缓缓地说道:“洛斯老爷,从今天起,我就是您的麦子,您的牛,您的狗!您想让我怎么长就怎么长!您想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您想让我咬谁,我就一定为您咬死谁!”   跪在约克旁边,哈里以极其惊人的频率,猛烈地磕头,将地面撞得砰砰作响。   这位拙于言辞的农奴,虽然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绪,但吴清晨,以及其他随员们都看得清清楚楚,这位紧握双拳,同样泪流满面的农奴,被指甲刺破的掌心鲜血,正一滴一滴地落到地面,将坚实的泥地砸出一个个小坑。   ————————   地球。   “这他妈,就是两个死士啊……”   “何止两个,这样的小弟,艾克丽村庄还有24个。”   “总算又完成一项计划了!”   难免有新关注者表示疑虑:“忠诚度,凝聚力这么高的人群,送给领主,不是太可惜了吗?”   解释者,或者说怒喷者众多:   “哪来的傻瓜?没看过参谋团的规划吗?”   “不送给领主,自由民需要的份地,你来出?”   “26个自由民,先不说艾克丽村庄有没有这么多空余的份地,就算有,吴清晨做得了主吗?适合随意分配吗?”   “扯什么份地?重点根本不是这个好不好?”   “没错!这26个刚刚变身自由民的原农奴,掌握的可是移蜂窝的技巧!高科技!”   “留下来做死士,吴清晨得罪过的也就原牛倌一家,弄死他们用得着这么多死士吗……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这么多掌握高端技术的人才放出去,这么多被吴清晨直接改变命运的高端技术人才放出去,得到的回报比死士要高多少?”   “这就是影响力啊!覆盖13个村庄的影响力!”   “13个……你是不是忘记了什么?”   “呃……对哦!堂区还有需求呢!”   新关注者不是很服气:“斗米恩,担米仇……艾克丽村庄出来一趟这么麻烦,交通通讯都这么困难,就算有恩情,又能持续多久?”   这种初级问题,都没几个人愿意浪费口水仔细解释:   “真他妈煽情,换成我是阿克福德男爵也得答应。”   “26个自由民,人情这么大,怎么个顺理成章?”   “大头都搞定了,还怕后续?”   “总之比你久。”   “我知道荞麦花期啊……可是,今年来不及,和明年有什么关系?”   “不记得荞麦花期了吗?阿克福德男爵倒是想拖呢?拖一下试试看?明年还想不想增产了?”   “你以为这是治疗耕牛啊?今年来不及,派几个帮工去艾克丽村庄做帮工慢慢学就可以了?治牛可以慢慢等病例,实在不行,奶牛、羊羔身上也可以观摩。移蜂窝你观摩什么?总共就那些蜂窝,艾克丽村庄的蜂窝已经移绝种了,现在派人去艾克丽村庄看什么?看着人家丰收眼馋吗?”   “人口贸易计划看来没什么问题了……”   “回去仔细翻计划书!”   “切,要什么应变,这是必然的结果好吗?”   众人关注的热点已经集中到下一步:   “对头,煽情只是锦上添花,人口贸易计划,确实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吴清晨先生刚才已经粉碎阿克福德男爵自己选人移蜂窝的计划,明年从头培养,又是十天半个月的新手空档,他损失得起吗?”   “嗯,吴清晨先生这次应变相当给力啊!”   “仔细看看计划表吧……参谋团计划的时候,培训出二十几个移蜂窝熟手的时候,特意制造荞麦花期时间差的时候,阿克福德男爵已经别无选择。”“就喜欢这样的阳谋!”————————地球围观人群喜欢阳谋,中古世界也不例外。众多地球普通民众纷纷秀优越的时候,中古世界,阿克福德男爵,和他的核心管理层,同样酝酿出了一项出乎地球参谋团核心策略的阳谋。 第229章 次子   中古世界。   阿克福德堡。   侍从和仆人们为吴清晨铺设房间的时候,提奈斯,阿克福德男爵的次子正站在窗边静静地出神。   提奈斯,你已经17岁了……   男爵次子默默地提醒自己。   天已经全黑了,月色也很黯淡,但望着窗外黑乎乎的领地,望着那些已经只能隐约看到一点点起伏的轮廓线……欢快的溪流、忙活的农夫、沉甸甸的麦田,立刻印入了提奈斯的脑海。   17岁了啊,最多再过一两年,自己就必须离开城堡,再也不能光明正大地俯视这片丰饶的土地了。   提奈斯轻轻地叹口气。   阿克福德领,或者说中古世界的绝大多数领地,决定领主公子们前途的最大因素,就是从母亲肚子里蹦出来的先后顺序。   嫡长子继承制下,阿克福德领的绝大部分财富,注定属于兄长,提奈斯这样的次子,被养育到成年之后,根据领主的态度和嫡长子的想法,面临着几种不同的出路:   其中比较值得憧憬的情况,就是成为兄长的臣僚,比如说现在阿克福德堡的卫队长,就是阿克福德男爵的第二个弟弟;   比较稳妥的是被任命为管事,得到一个村庄的大部分事权,也算有了一片属于自己的天地;   最惨的是领主和兄长都看不顺眼,被随手丢出一小笔财产,远远地打发到某个偏僻的小村庄,成为书记员、警役头目之类,一天到晚和下等人纠缠不清,潦倒一生。   提奈斯自问,懂事以来,自己始终勤勤恳恳,父亲平时对自己还算和蔼;对兄长也一向尊重有加,从来没有流露过任何非分之想,应该不会被刻意针对,想来也不至于被发落到某个小村庄,整天精打细算地想着手中的羊皮卷还能刮几次。   不过,自家的事情,自己心里最清楚,论马术和战技,五个自己这样的小瘦苗,也不是卡尔特叔叔的对手;论手腕和处理事务的能力,自己也相当稚嫩,不要说总管和农事官这样的老手,就算是资深一点的侍从,都可以轻松将自己玩弄在股掌之间。   不至于被随手打发到偏僻的小村庄,比较理想的臣僚位置又不敢想……   可惜啊……   提奈斯深深地叹口气:十岁的时候,梅西尔村庄的巴伦牧师,想带我出去,我怎么就正好生病了呢?   加入教会,自然也是领主公子们的选择之一,但和传统渠道相比,加入教会是最冒险的方式:运气好当然可以像普拉亚牧师这样,不到三十岁就已经看到神品在招手,将来至少能够执掌一方,一切顺利的话,竞争能够和阿克福德男爵分庭抗衡的司铎大人,也不能说完全没有机会;运气一般混成保罗牧师这样的扑街,虽然一把年纪了还要受尽闲气,但毕竟也算有了一定的地位;就怕运气非常差,成为类似保罗牧师的学生,那恐怕得熬到头发胡子都白了,才能找个教堂,安慰性地主持几年。   放到平时,提奈斯肯定不会回想十岁时的这桩小事。   可是,这两天,看到吴清晨·洛斯浩浩荡荡、风风光光、神采飞扬的模样,提奈斯实在无法压抑心中的羡慕嫉妒恨。   洛斯阁下,才16……不,如果总管没猜错的话,估计才14、5岁啊!   换成我,别说15岁就有这个机会,就算再过几年,二十岁能够得到代理主持教堂的职位,加上男爵次子的身份,未来的成就……   从这一刻的思量就可以看出,男爵次子的潜意识中,已经将自己的地位,放在了吴清晨之下;从另一方面说,前一天晚宴时,负责安排座位的侍从官,将吴清晨的座位排在男爵次子前面好几位,确实将两者的位置区分得相当准确。   正是这个时候,正在男爵次子浮想翩翩之时,房间木门响起了“笃笃笃”的声音。   提奈斯打开了房门。   一名卫兵站在门口。   “提奈斯阁下,男爵老爷找您。”   父亲大人召唤,提奈斯连忙放下心思,整理衣袍,揉揉脸庞,跟在卫兵身后,走向旋梯。   顺着旋梯,爬上三楼,敲响房门。   房门打开,提奈斯立刻吃了一惊。   靠近窗边的位置,阿克福德男爵正倚着他喜爱的狼皮靠椅,面前的桌上点着三盏无烟的蜂蜡油灯,稍远的位置,端端正正地站立着埃德蒙总管、卡尔特卫队长、埃勒斯长兄,巴列斯农事官、巴风特林事官、克特水事官。   父亲,长兄,以及五位领地中最核心的阁下都在这个房间……   这……   “父亲,我来了……”   提奈斯顾不得多想,走进房间就连忙向众人致意:“埃德蒙阁下、卡尔特阁下、哥哥、巴列斯阁下……”   “唔……”   男爵阁下点点头,随手一指,提奈斯立刻乖乖地站到了男爵指着的角落。   虽然仅仅是站到角落,提奈斯的心脏还是飞快地跳动。   看氛围就知道,这肯定是领地最重要的事务,最核心的讨论,这样的场合,父亲让自己参与进来,这还是第一次!   虽然心中无比激动,提奈斯还是全力压住了自己,摆出早已熟练的谦卑和恭顺表情,静静地听着众人交谈。   “芙罗兰村庄的话,地方很大,确实需要去两个……”总管埃德蒙说道:“不过,欧瑞村庄这么小,一个就可以了吧?”   “欧瑞村庄是很小……”农事官巴列斯说道:“可是,欧瑞旁边,森林特别多,蜂窝肯定不少,一个人能照看过来吗?”   “问题不大。”林事官巴风特接口道:“欧瑞那边,虽然森林比较多,但都是平地,没什么山林,不需要爬上爬下,活儿不难。”   “嗯……”农事官微微沉吟:“刚才想错了一点,巴风特阁下说的对。”   “可以。”总管点头。   “可以,我记得也是这样。”水事官也点头。   “行,那就一个。”男爵阁下拍板,次子提奈斯注意到,随着男爵阁下话音落地,自己的兄长立刻在一张羊皮卷上画了几笔。   “自由民……其实也没什么。”总管埃德蒙忽然摇摇头:“以这群人的手艺,本来就不方便当成农奴使唤。”   早已远离农耕的地球城市居民,都弄明白了荞麦花期和农奴之间的关系,阿克福德领的老爷群体,当然也看得非常清楚:特意挑选出来的机灵人移动蜂窝失败之后,调用艾克丽村庄的熟练农奴,就变成了唯一的选择。   这是昨天夜晚,洛斯教士去参观城堡时,众人就开始讨论的话题,提奈斯也远远地听了几句。   在场都是精于领地事务的老手,怀璧其罪的道理,就算提奈斯都能想到:荞麦增产,这么重要的事情就寄托在这群原农奴身上,地位太低的话,说不定就被下面觊觎的家伙给弄死,到时候,耽误时间,或是再次失败,最终承受损失的还是领地。   “两个,一个,三个……总共十八个……”摁住羊皮卷,计算出总数,长子埃勒斯深深皱眉:“父亲,太多了吧?”   听到这儿,提奈斯听明白了,众人正在讨论如何分配艾克丽村庄掌握了移蜂窝技艺的农奴。   “十六个就没问题了!”农事官巴列斯微笑着说道:“二十六个去掉十六个,留给堂区的人手还是两位数……不错了。毕竟,是男爵阁下给了他们自由民的身份。”   提奈斯想到这儿的时候,有关农奴分配的话题已经接近尾声。   “十八个吗?确实有点多……嗯……”男爵微微沉吟:“提科和霍布罗村庄各去掉一个吧。”   “那就是十六个……”长子涂画两笔,还是有些迟疑:“还是有点……”   稍稍沉默,众人缓缓点头。   点头之后,阿克福德男爵继续问道:“罗芙兰和欧瑞就这样了,阿多维村庄呢?需要几个人去移蜂窝?” 第230章 副手   “行,那就这样。埃勒斯……”定下这件事,男爵偏头望向自己的长子:“给这些村子写信的事情就交给你了……告诉他们,这可是领地花三个农奴换好的好手艺,谁要是不小心弄死了,肯定要赔!加倍赔!”   “嗯……呃,父亲……”长子在羊皮卷上涂画几笔,忽然抬起头来,迟疑着说道:“其实,我们未必需要让他们赔。”   “嗯?”男爵微微皱眉。   “如果……我是说……要是想让艾克丽村庄这群会移蜂窝的农奴安稳一点的话……”长子慢慢说道:“这些农……嗯,这些艾克丽村庄的幸运儿,最好让下面村庄的管事、庄头们自己承担。”   “咦!”男爵眼前一亮。   “这样,城堡省一笔还是其次……”说到这儿,长子理清了思路,话语越来越流畅:“这些艾克丽村庄幸运的下等人,变成下面村庄老爷们花费了自己财产换来的好手艺,照料起来也肯定用心多了。”   “唔,这个办法很好!”总管埃德蒙缓缓点头。   “没错,就应该这样。”农事官巴列斯也表示支持:“几个农奴而已,和荞麦加倍结籽比起来,不必提其他收成,仅仅是管事、庄头们光明正大拥有的份地,最多一年,就肯定能赚几倍。”   “想法不错。只是……”水事官稍有些迟疑:“什么都看不到,就要先交出几个农奴,管事们心里只怕不太乐意。”   “男爵阁下的命令,谁敢胡说八道?”卡尔特卫队长眼睛一瞪。   “他们不敢。”水事官摊开手,苦笑一下:“不过,我担心的也并不是他们敢说什么闲话……而是,万一这群混蛋,将男爵阁下的好意理解成搜刮,顺便再将心里面的不乐意,发泄到移蜂窝的人手身上,那最终还不是耽误了领地的收成?”   “呃……”卡尔特卫队长卡壳了。   “这方面不用担心。”关键时刻,男爵阁下微微一笑,再次面向自己的长子:“埃勒斯,写信的时候再加一句,让他们自己领着农奴,去艾克丽村庄交换移蜂窝的人手。”   “好办法。”“这样就肯定没问题了。”“还是男爵阁下想得周到。”   众人立刻齐声赞颂,整齐的赞叹中,显然有一部分是阿谀奉承的成分,不过,男爵阁下此时提出的补充,确实是个不错的办法:所谓让村庄管事、庄头们领着农奴去交换人手是假,让这群人亲眼看看艾克丽村庄移蜂窝之后的增产效果才是真。   亲眼看看实实在在的效果,比什么描述和命令都强。   “这样的话,应该就没什么问题了。”男爵长子再次在羊皮卷上涂画几下,重新抬起起头的时候,语气中很有些感慨:“用不了几天,普拉亚哥哥就又要多出快五十个农奴了……几桶豆子,真划算啊。”   “五十个?”男爵阁下“哼”了一声:“三个换一个,那是农奴换农奴!现在都变成了自由民……嘿,阿克福德老爷用三个农奴,换走了一个艾克丽村庄有手艺的自由民,这样的说法传开了,好听吗?”   “呃……”众人都微微一滞。   “五个!”阿克福德男爵轻轻地敲敲桌子:“记得提醒管事和庄头,都选强壮点的!”   五个……那就五个吧……   众官僚不动声色地对视几眼,没人对这个决定提出异议。   反正不用自己出,而且也不需要城堡直领出……三换一变成五换一,总数约五十个变成一百多个,如果全部由城堡直领提供确实很显眼,但分摊到各个村庄的管事庄头们头上,肯定就轻松多了。——反正有荞麦增产的巨大收益,这群家伙肯定不会吃亏。   “好的,父亲。”男爵长子在羊皮卷上又涂画一下,顺口问道:“那洛斯阁下那边?”   “两个……似乎多了点,不是很好……”男爵阁下稍稍迟疑:“嗯……领地这边给三十个吧,加上堂区那边,至少能凑到四十。”   “唔。”   众人齐齐点头,接近但又不到普拉亚牧师的一半,这样的分寸确实比较合适。   至少四十个农奴!   听到这儿,站在旁边,基本一言不发的男爵次子,提奈斯心中热切。   男爵次子成年的时候,就算混到最差的程度,只能分到一小笔财产,肯定也多于四十个农奴。   但帐不能这么算,男爵次子分家,得到的财产是一锤子买卖,而洛斯教士现在收获到的四十几个农奴,却仅仅是出门到城堡和堂区转一圈的额外收获。   这幸运的小教士,才14、5岁啊!   随随便便出门一趟,就能得到四十个农奴,至少是将来自己分家时五分之一的财产,想想将来的财富,男爵次子怎么可能不眼热。   提奈斯眼热的太早。   此事议定,阿克福德男爵忽然止住众人,拽了拽手边的摇铃,很快,议事房间的木门,响起了“笃笃笃”的声音。   阿克福德男爵支应一声,房门轻轻推开,一位衣着明显是下等人装扮的仆从走了进来。   “说说你上午听到了什么。”阿克福德男爵扬扬下巴。   扑街的保罗牧师都会想尽办法探询城堡发生的变故,阿克福德男爵当然更是早有安排,早晨时分,教堂发生的事情,全部都在男爵耳目的关注之中。   于是,接下来几分钟,议事房间内,长子、次子,以及其他几位臣僚,听到了保罗牧师向吴清晨/洛斯许诺、拉拢、解释的完整过程。   “主持教堂,嘿……”众人注视下,埃德蒙总管一边摇头,一边缓缓说道,“阿克福德教堂的职位,这肯定不仅仅是保罗牧师的意思。”   “嗯。”阿克福德男爵轻轻地敲着桌子,表情很是严肃:“再怎么样,阿克福德领的教堂,也是一个正式的牧师职位,没想到保罗牧师这一系,居然愿意付出这样的代价。”   “看来……”就连卡尔特卫队长也看得很明白:“普拉亚牧师,塔尔玛执事之外,堂区其他人也很看好洛斯阁下,仅仅几十个农奴,恐怕不能体现领地的重视。”   “堂区是什么意思?”   “打算多抢几个掌握了移蜂窝手艺的农奴?”   “这怎么行?洛斯阁下明明是阿克福德堡的人!”   “麻烦啊!虽然名义仅仅是名义,可这群农奴,说到底,确实都是教会的农奴。”   “想想办法,最多再加几个农奴,让洛斯阁下改一下说辞!”   “不合适。”七嘴八舌间,林事官巴风特缓缓摇头:“现在已经是五换一了,再往上加,太刻意不说,也容易引起事端……”   “不要总盯着一个地方。”阿克福德男爵摇摇头,意味深长地说道:“洛斯·莫尔并不是一个人过来,提奈斯,你说说看。”   我?男爵次子猝不及防被点名,心中猛地一跳。   机会太难得,顾不得父亲的异样,提奈斯脑子飞快地转动。   洛斯·莫尔并不是一个人过来……   这么明显的提示,男爵次子当然听得清清楚楚。   不是一个人过来……   不是一个人过来……   提奈斯,男爵次子忽然眼前一亮:“父亲,洛斯阁下,还有一个哥哥!”   “不错!”阿克福德男爵微笑着颔首:“然后呢?”   哥哥……哥哥……   思索几秒,提奈斯猛地双掌一合:“堂区想让洛斯阁下的精力都放到教堂,我们同样可以想办法让洛斯阁下的精力多放一点到领地!”   “堂区抛出来的是名位……这方面,我们不确实不适合干扰。不过,我们可以给予洛斯阁下真正的利益。”   “父亲……”提奈斯飞快地说道:“我提议,让洛斯·莫尔的兄长,格雷斯·莫尔,成为农事官巴列斯阁下的副手,全权负责领地内治疗耕牛和移动蜂窝的事宜。” 第231章 好前程   “让格雷斯做巴风特的副手……”阿克福德男爵重复一下,缓缓发问:“说说你是怎么想的。”   说这两句话的时候,男爵阁下的表情很是平淡。不过,作为家族次子,提奈斯谨小慎微过了这么多年,早就总结出了一套察言观色的小技巧:此刻父亲虽然看起来面无表情,但自己刚才提议的时候,父亲的眉头却不自觉地跳了一下,这正是父亲有些高兴时的表现。   看来?我说的挺对?   提奈斯精神一振:“保罗牧师这一系已经帮我们确定了,仅仅十几岁的洛斯阁下,就已经值得一个正式牧师的位置来拉拢。堂区愿意抛出这么大的名位,领地也不能太吝啬了。”   “唔……”阿克福德男爵点点头:“继续说。”   “洛斯阁下毕竟是一位教士。堂区和领地之间,很多事情都不是很方便……”提奈斯继续说道:“就像现在,赠送几十个农奴,还得找个好理由,给得更多,就不再是好意,反而是故意陷害了。”   “你想陷害都陷害不了。”卫队长卡尔特忽然插口:“财产、情面、女人……洛斯阁下都不感兴趣。”   “呃……”   提奈斯稍稍一怔,意识到卫队长这句话中,可能有什么说法。   不过,卫队长透露出来的信息,正好和次子的思路相近,也正好顺着发挥:“不感兴趣也好,洛斯阁下越正直,将来在这些方面遇见麻烦的可能性越小……毕竟,领地想要的是一位受到堂区器重的教士,而不是一个被堂区猜忌的边缘人。”   “嗯。”阿克福德男爵又一次点头:“然后呢?”   “然后……”提奈斯继续说道:“对洛斯阁下,领地已经有了牛倌职位和养蜂人职位的情分,接下来顺其自然就好,不需要做的太显眼,给堂区某些人提供攻击洛斯阁下的借口。”   “哦?”男爵阁下饶有兴致地问道:“让洛斯/莫尔的兄长,来做领地农事官的副手,就不会被攻击了?”   “是的。”提奈斯用力点头,有关这一点,提奈斯已经想的很透彻,听到男爵的问题,立刻飞快地回答:“首先,格雷斯是格雷斯,洛斯阁下是洛斯阁下,对于教士的亲族,堂区本来就不太关注。——他们也没法关注,谁家没有几个亲族需要照顾照顾呢?——其次,调用格雷斯,领地完全有充分的理由:治疗耕牛和移动蜂窝的活儿都不简单,阿克福德领确实需要一个活儿漂亮的老手来掌控全局嘛。”   “还有呢?”阿克福德男爵再次追问。   还有吗?   还有什么?   “呃,这个……那个……”提奈斯飞快地转动脑袋:“啊……对了!只要把格雷斯弄到阿克福德直领,哪怕只是为了让兄长顺利完成农事官副手的活儿,再顺理成章地成为小庄头,想来洛斯阁下也得给阿克福德领派来活儿最熟练的农奴和牛倌帮工;同时,有了格雷斯主持和监督,治疗耕牛、移动蜂窝、引诱分群的活儿,里面烦人的小窍门,就不会被下面的混蛋隐瞒了。”   “就这样?”男爵阁下又一次发问。   根据长期揣摩出来的察言观色小技巧,提奈斯注意到,又一次问话的时候,父亲眉心聚拢,明显是不太满意的前奏。   可是,能够想到的好处确实都说完了啊!   提奈斯实在编不出什么新的理由,只好硬着头皮回答:“是的,父亲……请您指点。”   “嘿……”   男爵阁下微微叹口气,在提奈斯开始心惊胆战的时候,男爵阁下忽然温言说道:“一下子能够想到这么多,提奈斯,你已经很不错了。至于其他的理由……”说着,阿克福德男爵偏头望向总管:“埃德蒙,你告诉他吧。”   “恩情、巩固、利益。”埃德蒙总管几句话说得相当精炼:“领地和洛斯阁下之间,牛倌和养蜂人的任命是恩情;找理由送出五十个农奴是巩固;让格雷斯成为巴风特阁下的副手,就是利益了。”   啊!   仿如雷霆劈中一般,提奈斯瞬间明白了其中的差异;牛倌也好、养蜂人也好,已经是过去的事情,洛斯阁下再怎么看重恩情,碰到非常为难的情况,也没法将阿克福德领摆在首位;几十个农奴也是一样,虽然手笔不小,可这种一锤子买卖的赠送,总是会随着年月消逝而变色;只有将洛斯阁下的兄长任命为领地臣僚,这种相互护持,或者相互握着把柄的利益结合,才能历久弥新!   “嘿……”看着次子的神情,阿克福德男爵笑了笑:“看起来,提奈斯你明白了?”   “明……明白了……不,我……我……我什么都不明白,什么都不知道!”提奈斯颤抖着回答。   由不得提奈斯不心惊。   恩情、巩固、利益……父亲和总管这样的指点,明显是领地统治的艺术,完全出乎了提奈斯的意料。   可是……你们可以说,我却不敢听啊!   提奈斯僵着脖子,缓缓地转过脑袋,望着几步之隔的兄长埃勒斯。   哥哥……这不是我胡思乱想,您也听到了,完全是父亲和总管一定要说啊!   我绝对没有一点点觊觎继承权的意思啊!   提奈斯敢肯定,此刻自己脸上的神情,绝对非常难看,意识中极其漫长的时间过去,提奈斯的视线,才终于移到了兄长脸上。   埃勒斯长兄,正微笑,温和,并饱含鼓励地望着自己。   咦?咦?咦?   这是怎么了?   提奈斯脑中瞬间一片浆糊,这时,阿克福德男爵又发话了:“埃勒斯,你的弟弟认为可以让格雷斯成为巴风特的副手,你觉得怎么样?”   “挺好。”男爵长子微笑着赞同:“是个好办法。”   挺好?   提奈斯浑身一颤,习惯性地被打压,提奈斯不知道兄长这一次又想怎样蹂躏自己。——尤其是在父亲和总管刚刚指点“领主级统治艺术”的情况下。   “你有什么想说的吗?”男爵阁下继续问向天然的继承人。   “提奈斯的想法不错……”长子缓缓回答:“不过……”   来了吗?来了吗?   哥哥,我是无辜的啊……   听到“不过”,提奈斯双腿发软。   “不过……”次子提奈斯惊惧之际,男爵长子已经说道:“仅仅让格雷斯成为农事官的副手还不够……领地送出去的农奴,洛斯阁下放到哪里去?”   对哦!   虽然心中慌乱,提奈斯还是立刻想到:洛斯阁下出身是自由民,不像其他上等人有大片的份地,艾克丽村庄也不可能无缘无故划出一大片土地……那近五十个农奴,再加上路上抓到的盗贼,这么多人手,难道就光看着让他们吃糊糊?   “你有什么想法?”男爵阁下沉声发问。   “我认为……”男爵长子缓缓回答:“点烟山那一块的公地,可以暂时先借给格雷斯。”   点烟山那一块的公地……   天天站在窗边眺望,提奈斯记得很清楚,兄长所说的那一块公地,处于两条溪流的包围之间,既有天然的分割线,又差不多正好需要五十几个农奴耕作。   借这么一片土地给格雷斯,确实能安置好洛斯阁下新收获的农奴。   不过……   提奈斯脑子飞快地转动:按照父亲和总管的指点,借出的方式,确实有助于进一步达成利益结合,但暂时借用,也就意味着随时收回……这么粗暴地制造把柄,合适吗?   “行。”“可以。”“不错。”   “就这么办!”提奈斯暗暗皱眉,阿克福德男爵、埃德蒙总管、巴列斯农事官却齐齐赞叹:“好办法,就借这片地吧。”   呃?   搞什么呢?   提奈斯感觉莫名其妙,不过,同样莫名其妙地逃过了兄长的蹂躏,提奈斯还是悄悄地松了口气。   商议到这儿,有关“洛斯教士”的话题全部结束,又说了几桩领地琐事,阿克福德男爵忽然站起来,打个呵欠,伸展一下身体,众人立刻站起来,纷纷识趣地告辞。   出门也需要恪守礼仪,埃德蒙总管走在最前面,卡尔特卫队长次之,然后是继承人埃勒斯长子,之后便是巴列斯农事官、巴风特林事官、克特水事官,最后才轮到提奈斯次子。   ——这还是房间里人本来就不多,要是侍从头目、大庄头、传令官等实权派,或是普拉亚牧师、吴清晨/洛斯这样的外系实力派在场,提奈斯还得继续往后排。   离开男爵阁下的房间,总管、卫队长、长子走向高人一等的城堡上层,提奈斯次子默默地下楼,走下旋梯,走向自己的房间,提奈斯愕然看到,领地核心官僚群之一,平时和自己关系还算融洽的水事官,正站在走廊窗边,微笑着望向自己。   “祝贺你,提奈斯阁下。”   “祝贺我?”提奈斯忙不迭地回以微笑,但完全摸不着头脑:“克特阁下,您说什么呢?”   “嗯?”水事官闻言抬头,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下提奈斯的神情,确定男爵次子脸上懵懂的模样不是伪装,水事官克特心中微叹,半是怜悯半是艳羡地说道:“祝贺你,提奈斯阁下,您有了一片广阔的前程!”   “啊?什么?”   广阔的前程?   望着水事官完全不同于往日的亲近,想想这一夜父亲突然的召唤,奇怪的指点,以及兄长莫名其妙的容忍,提奈斯的心脏剧烈地跳动:“克特阁下,到底怎么回事?我到现在还什么都不知道,您能和我说说吗?”   “其实也不是什么秘密。”   特意等在这里,水事官本来就有所求,见男爵次子确实一头雾水,水事官也不介意加以点拨:“埃勒斯阁下,您的兄长很愿意照顾您。”   “嗯?”提奈斯还是不明白。   “就在刚才,您的兄长表示愿意暂借出一片公地……”水事官继续说道:“那……洛斯阁下的兄长,还有这五十几个农奴,提奈斯阁下,您一定要好好亲近。”   洛斯阁下……五十几个农奴……   提奈斯隐约想到了什么,但还不是非常明确,不由学着父亲的语气问道:“然后呢?”   “然后,男爵阁下之前特意说了,要选强壮点的农奴!”水事官说的很快:“五十几个强壮的农奴……提奈斯阁下,洛斯阁下的随从,您应该看得很清楚吧?”   洛斯阁下的随员……   提奈斯脑子里立刻出现了一长排训练有素、戒备森严的准战士。   那五十几个强壮点的农奴……提奈斯的心脏跳动得更厉害了:“还有呢?”   “埃勒斯,您的兄长,既然说这片土地是暂借……”说到这儿,水事官脸上的笑容倍加殷切:“那就是说,等到未来,这五十几个农奴……或者说,洛斯阁下愿意派出的几十个‘随从’……”说到‘随从’,水事官特意加重语气:“应该有一片不再是‘暂借’,而应该是‘永久’的土地。”   永久的土地!   提奈斯不可抑止地抚住了自己的胸口。   永久的土地,属于次子的,永久的土地!   唯一的答案只有一个:   骑士领! 第232章 领地五档   冷静!   冷静!   越是这种时候,越要冷静!   “克特阁下,您……您说笑了。”   男爵次子竭尽全力想要控制好自己,但强自镇定的语气中还是透出了丝丝颤音:“阿……阿克福德领,现……现在哪里还有这么大片的永久土地。”   无怪次子如此敏感,封建社会,土地就是最大的财富,“永久的土地”就是最敏感的话题。   凡是和这几个词联系到一起,农奴能打个头破血流,自由民能拼到你死我活,村庄绅士能闹出灭门惨案,上升到领主层次,就更是一片片令人心惊胆战的血雨腥风了。   而且,男爵次子说的也是事实,阿克福德领确实土地广阔,但就算是住在城堡里的顶层统治阶级,能够拿出来的“永久份地资源”也极其紧张。   土地是如此地宝贵,涉及土地的事情又是如此地敏感,以领地排名只能勉强挤到前二十位的男爵次子身份,最多最多也就能弄出安置两三户,七、八个农奴的份地;换成领地排名实打实第五的男爵长子,也没有资格决定需要五十几个农奴干活的份地归属;这样大的面积,只有男爵阁下,才能再面对重大利益得失的时候,亲自咬紧牙关,心中滴血地割肉。   听到提奈斯这欲拒还迎的说辞,水事官克特知道,男爵次子已经想对了方向。   “永久的份地确实比较麻烦。不过……”有了初步的默契,水事官不在乎说得更透彻一点了:“真正需要的话,阿克福德堡不但有,而且很多。比如说……博里奥村庄、阿萨布村庄,尤其是……”说到这儿,水事官再次加重语气:“燃柳村庄……这些地方!”   燃柳村庄!   果然!   果然是这么回事!   水事官轻轻吐出的这几个地名,彻底证实了男爵次子的猜想。   中古世界,目前已掌握一定情报的区域,社会结构相当落后,就算有疑似主宰的超自然力量催生,文明层次还是相当低,绝大部分区域仍处于农奴制度和自耕农制度并举的封建社会的初级阶段。   从艾克丽村庄平日行政,以及夏役农忙的情形就可以看出,中古世界的统治阶层,组织、动员、管理等多方面的能力都相当欠缺。   软件方面差强人意,交通、通讯、军事、后勤等硬件也处处硬伤,统合多方面因素,中古世界综合表现出来的统治力水平,也就可想而知了。   根据综合情报,按照地球的方式划分,根据统治力的差异,阿克福德领基本可以划分为四个档次:   第一个档次,领地核心,阿克福德堡所在地,阿克福德直领,家门口的地块,男爵阁下显然可以做到明察秋毫,如臂使指。——同样很显然的是,这样的村庄有且只有一个,以封建社会的运算方式统计,男爵可以动用的力量,大约可以达到80%。   第二个档次,强力控制,艾克丽村庄、罗芙兰村庄、欧瑞村庄、威顿村庄这样,距离阿克福德堡大约两三天路程的范围之内,交通、通讯还算顺畅,武力威慑相当方便,后勤方面也能够得到保障的区域。在这些村庄,男爵阁下的政治、经济、军事方面的诉求,基本不会打多少折扣。——这样的村庄,总共有四个,男爵可以动用的力量,基本是60%。   第三个档次,勉强控制,阿多维村庄、卡那古村庄、塔拉法村庄这样,距离阿克福德堡已经长达五六天路程,山势雄伟崎岖,道路年久失修,小队士兵走起来都很吃力,大规模武装更是劳神费力,物资输送也极其困难,在这些村庄,男爵阁下的命令,在自然因素和人员因素的双重作用之下,难免就变得时灵时不灵了。——这样的村庄,总共有三个,男爵可以动用的力量,在40%左右波动。   最后一个档次,委任自治,卢阿尔卡村庄,米拉尔村庄,康纳斯基村庄等,到了这个档次,这些村庄最娴熟的送信人,前来阿克福德堡一趟,几乎都需要花到十天左右,走个来回就是快要接近一个月的时间,这样的信息反馈速度,再加上失去主宰超自然力量的维护之后,这些村庄和阿克福德堡之间的道路,基本已经恢复了原本山高林密,桥断路埋的原始状态。悲剧的硬件设施制约下,别说是出动武装力量,就算是正常通信,资历和经验稍浅的传令兵若是接到差事,肯定是深深地得罪了少数几位大老爷,必须得先给家人们交代好后事,然后才一边流泪一边出发。   这样的鬼地方,油水寡淡的程度可想而知,勉强控制又得不偿失,阿克福德家族代代流传下来,参考其他领主们的先进经验,逐渐将这些地方交给了亲厚的兄弟,或是功勋卓越的高层官僚,将其任命为地位超然的骑士。   地位超然的意思是,为了感谢这些骑士们卓越奉献和防御边界的辛劳,这些代管的高级绅士们,只需要每年向城堡缴纳一笔蜂蜜、精盐、贵金属等方便携带的重要物资,作为对领主恩赐的奉献(限于交通,粮食收获再多也运不出来),以及商讨要事,以及因其他缘故集中的时候,排名靠前的恩遇(反正一辈子也没几次机会)。——这样的村庄,总共有五个,男爵可以动用的力量,最多20%。   这是四个明面的档次,除此之外,还有一个隐藏档次:名义上拥有。   这几个村庄,正是水事官此时轻轻念出的博里奥村庄、阿萨布村庄,以及燃柳村庄等。   这些村庄,和阿克福德堡之间的交通距离,都在8-15天之间,全是天高皇帝远的位置。   其中距离最远,达到15天左右的博里奥村庄,原本属于接壤的另外一位领主,由于和原领主在税务和粮食输送之间存在的分歧,几十年前,这位博里奥村庄的骑士,通过联姻、继承权方面的操作,果断将效忠对象转移到上上上一代的阿克福德男爵身上,然后一次又一次利用两片领地之间的矛盾左右逢源,基本没有给阿克福德领送上什么像样的奉献。——当然,本来就是飞来之物,阿克福德领也不太在乎得失。   距离最近,8天左右的阿萨布村庄,是三十年前,上上一代阿克福德男爵任命的骑士,这个骑士家族倒是相当忠诚,可是不知什么缘故获罪于主宰,隔上几年就遭遇灾祸,不是山洪爆发,就是连月不雨,好不容易风调雨顺,又会碰上虫灾泛滥,常年徘徊于天降横祸和恢复元气之间,城堡方面不仅没有收益,反而还得经常意思意思地调拨一点重建物资。——这也反过来促进了该村庄的忠诚。   这两个特殊情况之外,其他几个距离不等,比如水事官特意加重语气的燃柳村庄,就是阿克福德领的心病了。   中古世界,领地频繁战乱、社会动荡剧烈、阶级矛盾尖锐,重重因素叠加在一起,生存环境极度恶劣,同时还催生出一大批特色武装:兵败的贵族、失控的管事、坐大的盗贼等。   阿克福德领这几个心病村庄,就是这些特色武装的受害者:一个被不知道哪里逃过来的贵族余孽强袭;一个被居心叵测的管事窃据,还有两个,就是被先进的无产阶级革……唔,盗贼群给强行霸占了。   这是前后几十年,两三代男爵任内形成的状况。   说实话,论到奉献,这些地位不稳的村庄统治者,给阿克福德领送来的粮食和贵重物资,虽然远远不能和艾克丽村庄这种强力控制的区域相提并论,但比起第三档勉强控制的村庄,以及第四档放权委任的骑士领,全部都要多出两三倍。   然而,粮食物资之外,这些村庄,由于法理、阶层、好恶等方面的先天缺陷,始终和城堡方面存在着深深的隔阂。   阿克福德领不得不花费精力和物资,加强这几个心病村庄周围的武装力量用以防备,这几个得位不正的村庄统治者也不得不整兵顿马,时刻提防着城堡方面的攻击。   戒备,敌视,对抗……连锁反应之下,这几个村庄自然谈不上力量积累,阿克福德堡也不得不年年都额外消耗一笔人力物力。   对于这些“名义上拥有的村庄”,阿克福德领倒不是完全没有办法。   一个如臂指使,四个强力控制,三个勉强控制,五个委托代管,十三个村庄的力量集合起来,完全可以以雷霆万钧之势,干翻这些心病村庄。   然而,任何事情都要讲究成本。   这些恶心的村庄,不仅路途遥远,道路失修——某些关键位置还被特意损坏——武装力量难以通行,后勤成本极其高昂,阿克福德领必须征调相当的力量,才能镇压这些混蛋。   麻烦的是,以中古世界的环境,阿克福德领胆敢大规模抽调领地机动力量,周边势力立刻就会蠢蠢欲动。   因而,这样那样的无奈和妥协之下,时间和历史的伟力之下,阿克福德领施加压力,这些该死的村庄就加大奉献力度;阿克福德领强烈不满,这些鬼地方就赶紧妥协;阿克福德领要求安插管理人员,这些地方也逐渐捏着鼻子接受,阿克福德领稍稍放松,这些混蛋又立刻得寸进尺!   就这样,十年、二十年、三十年……   同样是时间和历史的伟力,双方都有所顾忌的情况下,领地和这些讨厌的村庄之间,关系逐渐开始向平衡线靠拢,相处的方式,也逐渐向正常化的方向发展。   这几年,男爵次子还隐约听说:该死的,讨厌的,盗贼出身的燃柳村庄,这几年不知道献祭了多少无辜的农夫,和魔鬼达成了什么邪恶的交易,居然好几年都风调雨顺,很是积累了一笔财富,正在收拾队伍,想着送到城堡来,求得一纸正式的承认,以及一位家族小姐联姻,计划着成为一名真正的,领地内举足轻重的骑士。   同时,城堡内的某些核心管理层,也多次在不同的场合隐晦吹风:陈年往事早已过去,既然这个贼头的后代有悔过之心,领地也不是绝对不能给个机会。——完全不给机会的话,这只急着洗白的畜生,同时还在联系另外两片临近的领地,一不小心,领地的财富就会外流,阿克福德领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多出了一个其他领主插进来的钉子!   然而,这一刻,从水事官轻描淡写,但又极其肯定点出的名单中,男爵次子听出了完全不同的风声:   这些心怀鬼胎的村庄,至少,燃柳这种最令阿克福德领讨厌的鬼地方,好日子已经到头了! 第233章 又一个家族要诞生了   燃柳村庄要倒霉了。   提奈斯次子就该走运了。   想到这儿,男爵次子终于确认:还真是一个骑士领正在向自己招手!   真的是骑士领!   仿佛一口气喝下了一整桶葡萄酒般,男爵次子脸上立刻浮出了大片大片的酡红。   骑士和管事看起来都是管理一个村庄,但实际上的地位却明显是天壤之别。   权力方面,管事只有管理权,事情稍大一点就得向城堡汇报;骑士拥有绝大部分的统治权,除非爆发战斗或是争取同盟等涉及其他领地的事项,才需要请示领主。   收入方面,管事只有口俸,以及所在村庄由领主赐予的一小片公地;骑士倒是没有口俸,但整个村庄都是骑士的财产,除了每年给城堡方面奉献定数的财富之外,其他产出全部归自己所有。   这两方面之外,更重要的就是传承了:管事的儿子,理论上也可以成为管事,但往往两三代之后,就得给新领主任命的新管事让路,逐渐下降到庄头、书记员之流,再过几代就又很可能因为同样的原因,逐渐沦为手艺人;骑士领就完全没有这方面的忧虑了,只要村庄还在,就可以一代一代地传承下去。——说不定还可以更加壮大。   其实何止管事如此,就算是总管、卫队长这种领地内绝对的二号、三号人物,权势和收益也许会一时高过骑士,但远远不可能有骑士的自在和前途。   臣僚臣僚,手中权柄再高,始终只是高级一点的仆从。   而骑士,却毫无疑问属于领主的一员。   对于原本只想挑个安逸富裕点的村庄谋个管事职位,最多偶尔幻想一下成为核心“某事官”的提奈斯来说,就算已经做了好几次思想准备,但“骑士领”的猜测真正确定,这么大的馅饼真正砸下来,男爵次子还是被砸得一阵阵头昏脑涨。   深呼吸好几次,男爵次子强行冷静下来,兴奋过后,也很快想到了其中的困难之处。   “骑士……盗贼……燃柳村庄……五十几个农奴……不太可能吧……”   男爵次子喃喃自语,断断续续吐出几个短词,水事官克特立刻心领神会:“五十几个农奴,当然不可能去讨伐燃柳村庄。但五十几个洛斯阁下的随从,事情就肯定不一样了。”   男爵次子脑中飘过那一长排沉稳有序的准战士,但同时也飘过延绵不断的崎岖山路,和居高临下的艰险关卡,沉默着计算一下,男爵次子摇摇头:“还是不够。”   “男爵阁下肯定也会支持一部分战士。”   “领地也很紧张。”领地的情况,男爵次子心中有数:“城堡和燃柳之间,送信人都至少需要十天,战士们一起行动,时间肯定得加倍……二十天时间,城堡最多也就抽调差不多同样是五十个战士,再加上一百左右的农奴背东西。”   “不,不止五十个战士。”水事官缓缓摇头:“阿克福德领,大得很。”   “战士确实很大,可正因为阿克福德领太大,抽调太多的话……”男爵次子皱着眉头:“领地各村庄,还有中间运送税收的队伍就比较危险了。”   “您准备将讨伐燃柳村庄的时间……”水事官微微停顿片刻,才又继续说道:“放在秋天收获之后?”   “当然。”男爵次子理所当然地点点头,表情微有些不满。   我又不是傻瓜……当然知道粮食是战争最重要的准备条件,不等到秋天收获,不先保护好自己的领地,不先保证自己的运动税收的队伍安全,就去谈征召战士,那不是胡扯……   咦!   等等!   男爵次子猛地挺直了身体。   对面,水事官正微笑着点头。   “就是这样。”见男爵次子已经意识到关键,水事官说道:“其他领地,还有我们领地以前征召战士都放在秋天收获之后,是因为只有那个时候,领地才有足够战士们消耗的粮食。但现在不一样了……”水事官继续说道:“有了洛斯阁下弄出来的蜂窝,一两次收获之后,领地就能积攒一笔可观的粮食,完全可以自由决定讨伐的时间……唔……比如前阵子夏役的时候就不错。”   “夏役的时候?唔……对啊!”男爵次子猛地点头,瞬间想到选择夏役时分讨伐的好处:“夏役的时候,嘿,就算没法一次弄死燃柳的窃贼头子,我们完全可以退回来,而这个该死的盗贼,耽误了夏役最重要的农活,我倒要看看他第二年怎么吃草活下来……嗯,这么想的话,春天播种的时候也可以;还有,秋天快收割麦子的时候也不错;对了,还有……”   顺着水事官提醒的思路想下来,男爵次子的脑袋飞快地转动,瞬间就想到了好几种利用物资优势,拖死玩死窃贼头子的办法。   这一刻,男爵次子终于迟迟意识到,为什么父亲和堂区都如此看重洛斯教士。   原来,洛斯教士弄出来的移动蜂窝和人工分群的技巧,除了能够让领民和农奴们肚子吃得更饱,让领地更加稳定和谐之外,同时还极大地增强了堂区、领主对周边其他势力的威慑力和发动战争的能力。   “难怪这样!原来如此!”   也正是这一刻,男爵次子才终于明白,为什么父亲阁下,突然下定决心准备讨伐那几个已经恶心了好几代男爵的窃贼村庄。   “原来,‘骑士领’的起因……”男爵次子喃喃念着:“我最需要感谢的人,还是洛斯阁下!”   “咳……”水事官轻轻咳嗽一声。   “唔……”   男爵次子连忙看看左右,幸好,真情流露,无限感,是我可以为您做的吗?”   “事情嘛,确实有一点……”   水事官并没有客套,特意留下来等待男爵次子,并积极地出谋划策,此时再客套就未免变成虚伪了,水事官缓缓说道:“我认识七、八个小家伙,农活干得不错,身体也很棒,讨伐的时候,或许可以帮点小忙。”   “那就太感谢您了。”男爵次子毫不迟疑地答应下来,并立刻许诺:“只要到了燃柳村庄,他们就都是警役。”   两人都知道,这几个农夫,与其说是需要照顾的情面,还不如说是水事官继续加强男爵次子力量的一份投资。男爵次子不需要在战场上特意照顾这几个农夫,当然,只要活下来,这几个家庭的生活水准,肯定能提升许多。   男爵次子继续诚恳地望着水事官。   “还有就是……”水事官语气稍微正式了一些:“我有个侄儿,小时候跟着我认识了几个字,也会一点点绘画。”   “那他就是庄头了。”男爵次子再次许诺。   “呀,提奈斯阁下,那就太感谢您了。”水事官克特微微鞠躬,郑重致谢。   “同样感谢您。”男爵次子也微微鞠躬。   正事结束,又说了几句闲话,水事官告辞离开,临走的时候,水事官最后提醒一句:“没事的话,您明天不妨早一点起来,最近都是晴天,天气不错……唔……林事官和农事官阁下,都喜欢早上起来吹吹凉风。”   “哦?”男爵次子微微一愕,旋即微笑点头:“看来,我的书记员和警役头目,也有着落了。”   “呵呵,主宰庇护,愿您一夜安宁。”水事官笑了一下,转身走向了旋梯。从头到尾,两人都没有谈及庄头、书记员、警役头目这三个村庄管理层之上,更重要的,真正踏入绅士阶层,能够被理所当然地称一声“老爷”的管事人选。“两个月,两老爷。”十几步之外,顺着旋梯攀爬,经过某个窗台的时候,望着月色,水事官忽然悠悠叹息,声音中充满了艳羡:“又一个家族要诞生了。” 第234章 洛斯老师   次日。   男爵次子,提奈斯阁下起了个大早。   推开门,提奈斯果然看到,农事官和林事官两人,正分别站在这一层城堡两边两边的露台,闲适地望着窗外的领地。   几分钟之后,男爵次子又收到两批未来讨伐燃柳村庄时的“棒小伙”支持,同时也送出了书记员和警役头目的职位。   刚刚和农事官、林事官交谈完毕,城堡三号人物,卫队长推开了房门。   看到男爵次子,以及站在两侧露台的同僚,卫队长微笑一圈,朝男爵次子招了招手。   交易已经结束,农事官、林事官回以微笑,走向旋梯,男爵次子连忙走到卫队长跟前。   静静地等待农事官、林事官走下旋梯,两分钟左右,卫队长开口了:“他们给了你多少人?”   默算一下,男爵次子回答;“确定的是二十八个。”   “唔……”卫队长点点头:“加上洛斯阁下的人手,应该有八十人了。”   “是的。”   “庄头、书记员、警役头目这些……”卫队长再次问道:“都送出去了吧?”   “是的。”男爵次子继续点头。   “那我给你准备的二十个人手,怎么办?”   “永远的感激……”男爵次子深深鞠躬:“以及您需要时,加倍的支持。”   “哈哈。”卫队长拍拍男爵次子的肩膀,抬腿走向旋梯:“提奈斯,你长大了。”   “叔叔。”男爵次子连忙跟上:“您的村庄在哪儿?”   “古鲁丁村庄,就在你的村庄旁边。”卫队长语气轻松地回答:“放心,应该会比你那边迟两三年,到时候,燃柳村庄应该已经很安定了。”   “不管有没有安定……”男爵次子表决心:“您的人手,还有我的回报,绝对不会出任何差错。”   “也不用太勉强……”走在前面的卫队长缓缓摇头:“有了蜂窝,领地到时候肯定更加宽裕。”   “不会勉强。”男爵次子立刻回答:“燃柳村庄周围有很多森林,蜂窝不少,到时候,我的回报同样更加宽裕。”   “哈,这倒也是……”卫队长又笑了一下:“就算蜂窝不多,有洛斯阁下的兄长帮忙,你那边确实比较轻松。”   “嘿……”男爵次子也笑了笑。   对话到这儿结束,跟在卫队长身后,男爵次子心情又澎湃了许多。   果然如此!   农事官、林事官、水事官三人能达成支持人手,瓜分村庄管理层的默契,地位在这三人之上的卫队长,肯定更加熟知内情。   但昨天卫队长什么都不说,任由水事官等人先和自己交谈,今天才突然提出支持自己二十个人手,再加上晚宴时坐在洛斯阁下身边嘘寒问暖的表现……   这一切都说明,卫队长阁下,自己的叔叔,早就知道了讨伐某些村庄的事宜,并同样锁定了一个未来的骑士领!   自己和叔叔的两个骑士领,农事官、林事官、水事官三人希望获得的村庄管理层职位;再加上叔叔骑士领启动时同样可以交易的人情;以及父兄特意暂借土地,便于自己熟悉格雷斯,以及洛斯阁下农奴群的举措……   从上到下,全方位的支持,讨伐盗贼村庄,开拓骑士领的事情,变故已经少之又少了!   从头到尾,男爵次子都没想过:万一洛斯教士,不打算支持开拓骑士领的计划,该怎么办?   男爵次子的忽略是有道理的:   洛斯教士自由民出身,出身地艾克丽村庄全家不到十布尔份地,这么一点点土地,一家几口都吃不饱肚子,突然多出五十几个农奴,难道光看着他们白白浪费食物?   现在有男爵领暂借的土地,先安置好这几十个农奴,每年获得一笔收入,顺便给自己的兄长,格雷斯捞到一个农事官副手的职位,未来还可以在燃柳村庄获得一大片永久的土地,同时让自己的兄长成为一位老爷,这样的好事,怎么可能有人拒绝呢?   不可能有人拒绝嘛!   这么的好事都不要,难道把这些农奴弄到艾克丽村庄去开荒吗?   这不是开玩笑吗?   ————————   一个小时之后。   城堡之外,阿克福德领“外乡人接待处”。   一大早,带着随员们吃完早饭,收拾好东西,吴清晨迎来了阿克福德男爵领头的送行队伍。   几句没什么营养的交谈过后,男爵次子找个机会,向吴清晨告知了男爵领商讨出来的计划:   1:希望以5:1的比率,交换掌握移蜂窝技巧的艾克丽村庄农奴。   2:阿克福德领划出一片土地,安置吴清晨老爷的农奴群。   3:希望格雷斯加入阿克福德领,成为农事官的副手,负责治疗耕牛和移蜂窝的事项。   4:积攒一两年粮草之后,将讨伐不顺眼的村庄,讨伐结束后,希望格雷斯成为燃柳村庄的管事。   听着男爵次子满脸欢喜道出的计划,看着这鸟人满是道喜的表情,吴清晨恨不得一口咬断这混蛋的喉管。   谁他妈稀罕阿克福德领的土地啊?老子辛辛苦苦培养的农奴,是艾克丽村庄大开发的根基你知道吗?!   谁他妈稀罕管事的职位啊?老子千辛万苦刷满好感度的格雷斯,是未来计划的核心人员你他妈知道吗?   吴清晨心中无比苦涩,可脸上却不得不勉强展出笑容。   能说什么呢?   亢奋的男爵次子只感觉到父亲、兄长、卫队长、以及农事官等人对自己的爱护和支持,由政治、经济学专家紧急培训之后,吴清晨却立刻听出了整个阿克福德领高层的深度利益结合,反对这个决定,就是放弃整个阿克福德领的好感。   另外,给予土地,给予农事官副手职位,以及未来管事的许愿,对于格雷斯来说,确实是一条通天大道,就算以吴清晨此刻在格雷斯心目中的地位,只要摇头拒绝,100%的好感度,立刻就会掉落至少20个百分点!   曹尼玛啊!   你们这群阿克福德领的混账,实在太不是玩意儿了!   就一个晚上不见,你们就想出这么两条挖老子根基的毒计!   男爵次子,提奈斯阁下正在和吴清晨交流,并同时让吴清晨心中万分纠结的时候,男爵长子,埃勒斯阁下,正在拉着格雷斯,吴清晨的兄长说话。   “哦?你已经由洛斯阁下领着治疗了十几头耕牛?”   “哦?洛斯阁下事情比较多时候,移蜂窝的活儿,都是你领着农奴在干?”   “填平道路,埋放木桶的活儿,你也很熟悉?”   “识字?啊?洛斯阁下已经教了一个多月?”   “一到三十都会念了?很好,非常好!”   男爵长子和格雷斯说话的时候,和吴清晨距离很近,两人也并没有可以压制声音,站在旁边,听着两人交谈,吴清晨很有点熟悉的感觉,仿佛正在旁听一场求职面试时的提问和回答。   问题是:他妈的这是先内定了岗位,再来考察能力!麻痹老子当时找工作的时候,怎么就碰不到这样的好事?   没法立刻决定,那就先敷衍过去吧……   按照地球培训团教导出来的话术,吴清晨含含糊糊地结束了和阿克福德领众高层的交流,既没有直接答应,也没有完全拒绝;既保持了未来的多样性,又让交谈的对象自我感觉获得了相对满意的答复。   二十几分钟后,交谈接近尾声,始终没有得到确切的答案,男爵阁下也并不恼火。   “好吧……洛斯阁下,您说的对,如何分配移蜂窝的农奴,还有讨伐盗贼的事情,确实都要先问过堂区,现在不方便决定……”   “但不管结果如何,点烟山那边,还有提奈斯未来的燃柳村庄,份地都会给您留着……”“另外,还有一件小事,您现在一定可以帮忙……”说着,男爵阁下笑吟吟地牵出了一个个小家伙:“巴森……”随着男爵阁下念出自己的名字,八岁的小家伙,男爵三子立刻走前两步,面向吴清晨,深深鞠躬:“老师……” 第235章 离家的孩子   老……老师?   我听错什么了吗?   吴清晨不由自主地睁大了眼睛。   对面,被吴清晨注视着,七八岁的小家伙羞涩地垂下脑袋,再次鞠躬:“洛斯阁下,请让我做您的学生。”   “做我的学生……”指着自己,吴清晨惊愕地重复:“我的,学生?”   小家伙红着脸,不说话了。   “哈……”揉揉巴森的脑袋,阿克福德男爵接口了:“洛斯阁下,小家伙不懂事,不会说话,让您见笑了……是这样的,前天晚宴,还有昨天做事,小巴森看到您又识字,又能绘画,耕牛蜂窝到了您手里都老老实实,下等人在您面前也服服帖帖,小巴森特别羡慕……我想着,这小家伙反正在城堡里整天闲着,想拜托您先领着他学几年。”   毫无疑问,这几个理由明显只是借口,阿克福德男爵并没有掩饰,吴清晨也立刻听了出来。   不过,不管深层次的真正原因是什么……   莫名其妙多个小萝卜头做尾巴,那不是闲着蛋疼吗?   “男爵阁下,您瞧……”条件反射般,吴清晨指指自己小小的个头,婉言道:“我自己才这么一点点大,很多事情都做不好,怎么能开始带学生呢?”   “哈,治耕牛,移蜂窝,埋木桶,如果这些事都不算做好的话,那教士也太辛苦了,而且……”男爵阁下继续说道:“16岁开始教导学生的教士,并不少见。”   “呃……”   吴清晨微微一顿,马上想到了另外一个理由:“男爵阁下,那您肯定知道,这并不是我可以决定的事情……教士收下的学生,每一个都需要堂区同意。”   吴清晨说的是事实,牧师正式学生的身份,必须由堂区认证。   刚刚进入中古世界时,吴清晨费尽心思,将普拉亚牧师的好感度刷得极高,并帮忙解决了艾克丽村庄耕牛集体受伤的巨大事故,也只混到一个旁听生的资格,直到移动蜂窝的效果反馈给堂区之后,才真正成为登记在册的教士。   “这个不用担心。”阿克福德男爵微笑一下,指了指几步之外。男爵阁下指着的位置,四名衣袍比较体面,身躯也比较健实的自由民,牵着四头耕牛,耕牛身上扛着两三袋行李,以及好几个鼓鼓囊囊的袋子。指着那几个袋子,阿克福德男爵露出“你懂的”神情:“堂区肯定会同意。”   吴清晨当然懂。   特招生渠道是吧?你狠!   吴清晨无语了。   “另外……”阿克福德男爵指着其中的一头耕牛:“这是给您的谢礼,巴森这小家伙,就拜托您了。”   啧啧……吴清晨记得,塔尔玛执事收下普拉亚牧师,以及普拉亚牧师收下小安德烈的时候,大约都收获了一头耕牛和两袋左右的面粉,而阿克福德男爵此时指给吴清晨的,是一头特别强壮的耕牛,以及四袋面粉。   很显然,阿克福德男爵相当有诚意。   问题是……吴清晨心中郁闷:哥不缺牛和面粉啊!   看着阿克福德男爵基本已经做到面面俱到的准备,吴清晨左思右想,最后指指七八岁的巴森,再指指远处的崇山峻岭:“从这里过去菲什加德堂区,中间足足两三天的路程,巴森还这么小,不是很方便吧?”   “没什么不方便。”阿克福德男爵的手指上下点点,牵着耕牛的两位自由民农夫,以及两名自由民农妇立刻露出谄笑:“这一路,还有到了艾克丽村庄之后,照顾巴森的活儿,他们都会干好,绝对不会给您添什么麻烦。”   好吧……你赢了!   吴清晨实在找不出理由了。   不过,如果真像男爵所言一般,这小巴森倒确实不需要消耗太多精力照顾,那到底是否应该收下这个学生,在影响力扩散和投入成本之间的关系,就交给地球判断好了。   作出决定,和男爵交谈完毕,吴清晨开始安排队伍。   和刚刚到达阿克福德城堡的时候相比,吴清晨随员组成的队伍,差不多扩大了一倍。   队伍最前头的领路者,依然是送信人帕梅拉,以及男爵阁下友情赞助的另一名送信人。   紧跟其后的探路者,是两名原来的农奴,未来的自由民,精气神骤然拔高了好大一截的约克和哈里。   队伍后头的殿后者,是这两天轮流跟随在吴清晨身边,专门负责消灭黑暗料理,吃得肚皮圆滚的两名警役,安托万和阿布维尔。   吴清晨的位置,当然是队伍最中间,左边两侧分别是扛着武器,贴身保护吴清晨的老邻居次子朗科恩、牛倌帮工狄恩、兄长格雷斯。   格雷斯旁边还站着两名同样手持尖矛的卫兵,这是男爵次子特意找来,路上保护自己未来管事的武装力量。——离开城堡之后,队伍需要继续造访的堂区和普拉亚家族,旅途都绝对算不上平安,不可能现在就将格雷斯留下来。   稍微后面一点点的位置,留给准学生巴森,以及负责照顾巴森的两名农夫和农妇……   咦?安排到这儿,吴清晨忽然发现,这几个农夫农妇其中的某一位,似乎相当眼熟?   艹!   吴清晨想起来了,这他妈不是睡在城堡的前天晚上,一个劲朝自己身上黏糊的雪……雪莉尔吗?   注意到吴清晨的视线,腰粗膀圆,身躯强壮的雪莉尔露出几分羞涩。   被辣到眼睛,吴清晨连忙飞快地移开目光,恰好看到,几步之外,卫队长卡尔特正一手指着雪莉尔,一手指着自己,挤着眼睛,露出“惊不惊喜?意不意外?”的暧昧神情。   我艹尼麻辣隔壁……   吴清晨心中咆哮,飞快地指着雪莉尔:“这……”   “这是雪莉尔……”正在为男爵三子巴森填铺抬榻的侍从官偏过头,介绍道:“雪莉尔照顾了巴森阁下好几年,干农活也很有几把力气,到了艾克丽村庄之后,请您随意使唤。”   干农活很有几把力气?   那就……好吧!   反正想在这鬼中古世界找个美女,不,找个不辣眼睛的女人,是不可能的任务!   为了优质劳动力资源,我……他妈忍了!吴清晨咬着牙,僵硬地点点头。   太阳渐渐升高了,当它爬到了点烟山峰顶的时候,吴清晨将队伍整顿完毕。   吩咐众人最后检查一遍行李,和温和的阿克福德男爵,抹着眼泪的男爵夫人,殷切的男爵次子,以及神态不一的官僚群们道别之后,踏着朝阳,吴清晨一行,走向了通往堂区的道路。   踏过田垄,走过份地,越过水渠,爬上丘陵……   浅绿的牧草份地,淡黄的荞麦花丛,垂首鞠躬的农夫逐渐稀少,回头望去,城堡的尖顶已经若隐若现。   “呜……呜……”   身后,忽然传来几声压抑的抽泣。吴清晨回过头,由雪莉尔牵着的巴森,望着城堡的方向,两只眼圈通红。   吴清晨停下来,轻轻摸摸小巴森的脑袋。   “老师……”巴森仰起头:“我们什么时候能再回来?”   “不用多久。”指着视线尽头处的几片荞麦地,吴清晨轻声安慰:“等到花儿下一次盛开的时候,你应该就可以经常回来了。”   “哦……”巴森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擦去眼角的水珠。   离家的孩子,可怜啊……   吴清晨摇摇头,忽然深深地叹息一声。离家的孩子,可怜啊……你的家,再远也只有两天路程……我的家,却连方向都不知道在哪里……————————吴清晨心中叹息的时候,地球,或者说那个方向都找不到的家,此时正理所当然地陷入了又一轮忙乱。 第236章 关键问题   地球。   2012年5月17日。   中古世界内,城堡“外乡人接待处”,农事官、男爵次子、男爵本人先后和吴清晨交谈的内容,立刻在地球引起了轩然大波。   ————————   江县,某出租屋。   显示屏内:农事官笑盈盈地向吴清晨表示相当看好吴清晨的兄长,邀请格雷斯作为自己的副手。   李振才睚眦惧裂,双手恶狠狠地拍打着键盘:   “副手?让格雷斯做副手?这狗日的农事官有这么大的脸吗?他以为他是谁?”   李振才加入的讨论区内也群情汹涌:   “b!格雷斯!未来的核心事务官!谁他妈稀罕管你这个小村子的小屁事?”   “两个肩膀扛个脑袋过来,开口就是副手?你他妈的会管理学吗?会经济学吗?会心理学?什么都不会也好意思找副手?”   “这垃圾有什么资格让格雷斯做副手?等到明年这个时候,他妈的想过来给格雷斯打杂都得塞红包才能过人事初选!”   “……”   ————————   合法经营的舆情引导办公室。   显示屏中:男爵次子笑盈盈地表示,阿克福德领计划暂借出一大片公地,交给吴清晨换到的农奴们耕作,同时提前预约,一两年后借用吴清晨的这批农奴,讨伐燃柳村庄,回报是格雷斯的管事职位,以及燃柳村庄加倍的“永久土地”。   工作群内,特邀评论员纷纷表示压力山大:   “我艹,移蜂窝人手交换农奴的问题,怎么这么多热帖?”   “当然多!这批人力资源早就列入了《磨坊战略》的核心前提!”   “有吗?”   “《磨坊战略》第三页。”   “我艹!真他妈在第三页!翻开就看到了!应该怎么引导这个话题?哪位兄弟有模板?”   “同求模板。”   “没有。”“没有模板。”   “还想引导话题?想这个还不如想想怎么让所有网民一起眼瞎更靠谱!”   “晕,有这么严重吗?”   “比这个更严重,继续翻翻《磨坊战略》吧兄弟,第四页到第八页,麻痹的全是连锁反应!没有这批劳动力,下一步的艾克丽村庄大开发计划,直接连启动资金都没有了!”   “求问:管事职位和永久土地的意义。”   “没意义!”“鸡毛意义!”   “如果现在就给,确实是一笔优质资产,他妈的两年后才给,中间还得占用吴清晨的资源,这他妈有狗屁意义,纯粹是亏损啊!”   “实时通报:‘封建地主’、‘炮灰’、‘白忙一场’、‘摘桃子’、‘死、次子’搜索指数进入黄色区域。”   “麻痹换我我也想弄死这狗日的次子!”   “现在怎么办?‘洗地狗’貌似也进热词了。”   “哎……都休息十分钟吧,等上头指示。”   ————————   村级活动中心,棋牌室。   i23-z1-2037-2214对口分析团队。   挂在大显示屏左侧一长排提要,标志着情况紧急的血红色字体,和负责人铁青的脸色交映成趣:   1:核心人力资源,移蜂窝熟手被计划调用;   2:核心管理人员,格雷斯被计划调用;   3:阿克福德三子,计划成为吴清晨学生;   未处理1:吴清晨,被计划调任阿克福德直领牧师;   未处理2:艾克丽-阿克福德,逃脱盗贼群;   未处理3:……   未处理4:……   “当……”   众人面前的音箱,同时发出一声轻鸣。   简报出来了。   “人工授粉的增产效果,直接增强了阿克福德领和菲什加德堂区的战争潜力,进而引发地缘政治下的连锁反应,以中古世界原住民可以接触到的情报,可以预见的长时间内,核心主导权无疑掌握于塔尔玛执事-普拉亚牧师-吴清晨一系。”   “相关论证和中古世界具体表现:”   “1,宗教领域,保罗牧师举荐吴清晨为直领牧师:掌握耕牛和蜂窝的先进生产力,塔尔玛执事一系,必然主导堂区未来的财富分配权,外系宗教团体不得不向吴清晨一系靠拢。”   “2,军事领域,农事官调用格雷斯为副手、男爵次子许诺讨伐燃柳后任命格雷斯为村庄管事:生产力进步引导军事进步,阿克福德领主动表明合作意愿。”   “3,政治领域,男爵将三子交予吴清晨作为学生:捆绑合作,人质互换,同时说明阿克福德领极为看好吴清晨堂区一系未来发展,提前投资。”   “啧啧……”看完最后一行,李眼镜很是感慨:“难怪地球这么多技术,参谋团偏偏选中了土鳖的移蜂窝……现在看来,这哪里是土鳖,完全是牛逼啊!”   “怎么说?”老刘习惯性地凑了过来。   “看这里……”李眼镜的指头划过“宗教领域”、“军事领域”、“政治领域”这三行标题,“仅仅是蜂窝技术,他妈地球十岁小学生都知道的授粉原理,都能导致中古世界宗教、军事、政治方面的变故,这他妈要是换成吹玻璃、造镜子、人工养育珍珠,或者是炼钢铁的技术,还不得引来周围领主的集体围剿?”   “小儿持金嘛……”老刘卖弄一句成语:“这个我知道。”   “没这么简单。”李眼镜摇摇头:“吴清晨先生主导的蜂窝技术进步,必须深度结合生产资料,依托大片土地才能产生令人满意的成果,这样的成果,天然就区分于玻璃、珍珠、钢铁之类,注定不可能被某个心怀恶意的势力独占。”   “呃……”老刘的神色很是迷茫:“什么意思?”   “啧……”李眼镜斜着眼睛:“玻璃划个岛,珍珠圈片海岸,钢铁围座山,出入格杀勿论就可以保持至少几十年内保密……蜜蜂授粉这活儿,遍地都是蜂窝,能瞒得了谁?”   “这……倒也是!人人都能看到,就少了歪门邪道。”老刘点点头,旋即又有了新的疑虑,他指指自己的显示屏幕:“可是,这人人都能看到,那主导权为什么还是在吴先生这一系呢?”   “很简单……”李眼镜解释道:“看到和做到是两回事,有吴清晨参与,艾克丽村庄移十个蜂窝能成功八个,阿克福德领和堂区,估计目前也就移十个成功两三个的水平,80和30的差别,说大不大,领地和堂区自己努把力,还可以继续提高,不至于导致杀机和贪念;但说小也不小,有这个差别在,又只需要付出小部分代价就可以大幅度提高,人家为什么不争取呢?”   听到这儿,被两人交谈吸引的众人齐齐瞠目结舌:   “这弯弯绕绕……”   “他妈的,原来还能这样……”   “人心真脏啊!”   “艹,中古世界手艺烂成渣,勾心斗角倒是厉害的很啊!”   ————————   参谋团,某次级指挥中心。   “初步方案出来了。”年轻的工作人员推开了办公室的房门。   “好!”值班负责人站起身,飞快地接过文件。   时间紧张,又是初步方案,内容自然不多,值班负责人直接将薄薄的几张纸翻到结论部分:   “现阶段三关键问题:   1,吴清晨兄长,格雷斯被调任   2,巴森(阿克福德男爵三子)计划成为吴清晨学生   3:移蜂窝熟手交换农奴,核心人力资源被挪用   处理意见:   1:格雷斯可顺势前往阿克福德领任职副手,以丰富领地管理经验,培养和中古世界原住民各阶层交流能力,两至六个月之内,可寻机回到艾克丽村庄(回归方案见附表)   2:建议同意收取阿克福德男爵三子为学生,进一步扩大吴清晨影响力。   3:不同意借出农奴。此劳动力资源对《磨坊计划》极其重要,且两年后未来燃柳村庄土地及格雷斯管事职位,投资回报极度低下。(解决方案见附表)   “附表呢?”   值班负责人一边浏览,一边摊开右手。   “这里。”年轻的工作人员递出一大叠厚厚的文件。   “唔……”值班负责人接过文件,正准备观看的时候,放置在办公桌两侧的音箱忽然齐齐响起,办公桌前的显示屏也同时亮起了刺眼的红光。   这是中古世界又发生了重大事项的提示。   “艹?又怎么了?”值班负责人飞快地放下文件,望向显示屏:“他妈的还不到一个小时,中古世界一天不到,才走了几里路?难道又碰到盗贼群了?”   没有盗贼群。显示屏内:中古世界,夕阳西下。晚饭过后,吴清晨抛开随员,走进又一片浅浅的河滩,又一次在沙地上写下了几行文字。“呃……”看着这几行文件,足足沉默几分钟,来回看看吴清晨涂画在沙面上的文字,以及自己刚才自己凌乱丢在桌面上的文件,值班负责人深深凝眉:“吴先生这建议,不错啊。” 第237章 战略思维(修)   值班负责人惊讶溢于言表。   不得不提一下临时委员会体制下,主要组成部门的运作方式。   和分析团一样,塔尔玛、保罗、牧师、安德烈等人都有大量专职的对口分析团队,这些团队统一隶属于宗教分析团;又有专门针对阿克福德男爵、阿克福德长子、次子、三子的分析团队,这些团队统一隶属于领主分析团;统治阶级之外,还有专门针对基层管理人员、手艺人、自由民的对口分析团队,等等。   这是针对“人”的团队,还有针对“物”的团队,比如前施工队李眼镜、老刘、叶毅等人组成的专职负责研究某一段路面的专职分析团队,以及专门针对某一栋木屋、某一座桥梁、某一片牧草、某一块荞麦份地的分析团队,等等。   参谋团也是如此。   有专门针对治疗耕牛的团队,有专门针对人工授粉的团队;   也有专门研究如何在老邻居要求照顾时巧卖人情的团队,如何不动声色就让自由民心甘情愿填补道路的团队;   甚至还有专门针对“改良版广播体操”编造说辞,针对“快步走”寻找借口的团队;   ……等等。   不过以上都是专职工作,专职工作之外,碰到全体通报,尤其是挂上了血红色字体的紧急事务时,绝大多数参谋团都有义务提出自己的方案。   此刻,值班负责人手里捏住的薄薄几页纸就是如此。   作为参谋团下辖的次级指挥中心,值班负责人心中有数,像自己这种档次的参谋中心,全国至少有两三百处,放眼全球,更是不胜枚举。   每一次紧急事务——实际上,包括普通事务——总会有某些参谋团提出各种天马行空,另辟蹊径的应对策略,但这种明显灵感和天赋缺一不可的思路,到目前位置,还没有出现在值班负责人所在的次级指挥中心。——事实上,所有挂着“次级”的指挥中心,总共也没有出现过几例。   然而,尽管没有令人拍案惊奇的奇思妙想,值班负责人还是很确定,自己手中捏住的这薄薄几张纸,里面的应对措施,至少有三分之二可以通过初审,接近一半可以进入复审。毕竟,就算再“次级”的指挥中心,也至少集结了一个地级市的精兵强将,集合这些人精们的智慧火花,从不同角度提出的方案,绝大多数肯定都可以靠谱地解决问题,差别只在于是否能够满足高层总揽全局的需求。   ——当然,英雄所见略同的大规律下,四平八稳的方案,和其他“次级”指挥中心,以及“重点”、“核心”指挥中心提出的方案大规模撞车,那就在所难免了。   值班负责人早就习惯了这样的撞车。   但值班负责人从来没有想过,撞车的对象,居然还会有吴清晨。   毕竟,值班负责人手中这薄薄的几页应对策略,以及附表方案,再怎么“四平八稳”的方案,也是几十名地级市范围内的各行业专家,在充分的情报支持下,大量的工作经验积累下,同时还有海量的国家资源支持下,经过充分讨论,才作出的决策。   而吴清晨,仅仅一个人,周围绝大多数交流对象都是文盲,识字超过100个的原住民都能算成知识分子,竟然也能想出同样的应对策略,这实在出乎了值班负责人的想象。   要知道,这一次的应对方案,完全不同于前两次吴清晨主动和地球沟通。   前两次沟通,第一次是计划还没实施,牧师就已经给予蜂窝分配权,吴清晨仅仅建议后续行动暂缓,完全是被动性的提议;第二次是盗贼群已经基本确定逃窜,吴清晨决定吸纳人力资源的事件性选择。   这一次,阿克福德堡方面提出的四项关键性要求,同时事涉宗教、领主、离心村庄等多方势力;牵涉到堂区几大派系,男爵三个儿子;直接关系到艾克丽村庄根基、影响力扩张、以及大批量劳动力资源的利益关系。   就连值班负责人所在的次级指挥中心,都头疼于其中众多的人物以及错综复杂的关系,作了大量心理分析,地缘政治博弈,多边关系推演,才得出薄薄几页纸的结果。   层次这么高的方案,都被吴清晨撞车,这完全说明,中古世界内,吴清晨对时势的把握,对各大团体的利益需求,都有极其精确的认识。   更直白地说,吴清晨之前独自作出决定的时候,往往只涉及某人(牛倌事件),某事(移蜂窝分配权提前取得),或是某战术动作(招纳没来得及逃走的盗贼),而这一次,吴清晨的决定,终于踏入了战略领域。   “这……才十天啊……”   望着显示屏内,吴清晨在沙地上涂画出来的几行汉字,值班负责人不可自抑地喃喃自语。   要不要这么吓人啊!十天就成长到这个程度?   不是各部门报告都显示,无论智商情商,吴清晨都只是略微高过平均线吗?   实际上,值班负责人太看得起吴清晨的资质了。   吴清晨虽然只在地球接受了十天培训,但这十天时间内,都是地球最顶级专家一对一,或是多对一指导,每一个科目,都是针对性最强的培训。   同时,在中古世界,吴清晨已经经历了两个月磨练,无时无刻不是在揣摩中古世界的人物、需求、思维方式……等等,对中古世界的原住民的综合理解,对中古世界整体状态的综合把握,30:1的时间比率下,论专业,吴清晨确实每一项都低于地球顶尖专家——或许还低于大部分业余发烧友——但论到综合认识,吴清晨绝对是当之无愧的全球第一。   值班负责人暗暗惊叹,同时麻利地叫来值班副主任,以及自己的助理,召集核心参谋人员,联系上一级负责部门,将自己部门提出的方案推进到问询和论证环节。   这是规定的流程,凡是具备一定可行性的方案,上级被动审核之外,同时还要求提出方案的人员主动讲解。   差不多是同一时间,针对吴清晨在沙地上涂出来的建议,参谋团总指挥中心发出问询,征求各级指挥中心的意见。   吴清晨提出的方案和次级指挥中心提出的方案高度重合,次级指挥中心当然全力支持,值班负责人很快和下属们达成一致,投出了赞成票。   几分钟之后,问询和论证环节顺利结束。   也同样是这个时候,全球、各国、各地、各级参谋团,对吴清晨主动提出的方案,给出了自己的意见。   语音提示和红灯闪烁过后,值班负责人面前的显示屏内,出现了根据不同权重计算出来的支持率结构:   83%。   压倒性的支持比率。   ————————   吴清晨的建议,自然全球围观。   中古世界,情况瞬息万变,吴清晨越能自我决策,对地球当然越有好处。   大部分普通民众,对这个消息欢欣鼓舞。   “mlgb,好不容易想办法弄批农奴差点被打秋风,好不容培养的格雷斯被领主盯上,这么优质的资产,他妈的就换来一个小屁孩……和一个想要肥牛吃瘦草的村姑!差点亏到卖血!现在总算有点好消息了!”   “你还没算上吴清晨本人呢!那傻逼牧师还想把吴清晨弄到阿克福德堡做冷板凳呢!”   “好了好了,不是已经有办法了吗?还吵吵个屁?”   “还好吴清晨先生机灵!”   “老吴威武!” 第238章 恢复   洛杉矶微生物医学研究所。   “唔……”望着视频内,吴清晨沙地中涂画解决方案的实时字幕,博士摩挲着下巴:“这么点时间,就能够让吴清晨先生的能力达到这个程度……看来,培训团的科目,也得给我们的某些部门的员工们准备一份了。”   “啊?”助理很有些吃惊:“这也和我们的工作有关吗?”   “当然。”博士理所当然地点点头。   “请问具体是哪些部门?”助理连忙掏出笔记本:“后勤?实验室?还是实习生管理?”   “不,都不是。”博士摇摇头:“博弈、捆绑、利益交换……吴先生这里表现出来的技巧和思路,务必要让那群负责申请经费的笨蛋们赶紧掌握。”   ————————   临时委员会,决策中心。   吴清晨通过沙地涂画的方式,向地球提出的建议,进入最终审核。   各国代表高票通过了吴清晨的方案。   这个临时插入的议题并没有耽误多少时间,但代表们的神色都多多少少地有些严峻的成分。   代表们并非忧心于吴清晨申请实施的计划,能够得到各级参谋团高达83%的支持,吴清晨的建议明显同时具备极高的可行性和安全性,且最差结果无非是无功而返,负面影响微乎其微。   次级指挥中心的值班负责人都能察觉到异样,这些勾心斗角领域的大师级选手们,当然更是一眼就看出,这一次“吴清晨提议”,其中蕴含的危险性:吴清晨身上,不可控的迹象越来越明显了。   “心理组是什么看法?”   短暂的沉默过后,美国代表望向列席的心理组联络人。   “‘自主休息’时间延长至3小时……”联络人念出早已准备好的对应措施:“小说、游戏、相关社会关系等方面加强20%-40%的干涉力度,可基本保证,继续维持目前对吴清晨先生的影响力度。”   “重排1个小时时间配额的困难先不用说……目前这洗脑……咳,引导力度,要是再继续加强20%-40%的话……”z国代表摇摇头:“风险太高了。”   “唔……”心理组联络人快速和总部沟通两句,重新抬起头时表示:“确实比较高,13天左右,将达到风险黄色阈值。”   决策中心内,本来就比较响亮的窃窃私语声,变得更加嘈杂。   “13天太少了……”半分钟左右,z国代表发言:“不赞成加强干涉力度。”   “附议。”俄罗斯代表发言。   “附议。”美国代表也点点头。   “附议……”   一分钟不到,大部分代表完成了表决。   结果提前出现:吴清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针对他的洗脑计划,正式宣告无限期暂停。   相当讽刺的是:导致暂缓洗脑决定的“吴清晨提议”,深层次原因,正是众人之前想尽办法给吴清晨加强的对地球的归属感和责任感。   当然,能够在决定人类命运的临时委员会占据一个座位,与会者没有一个在意飘渺的脸面问题。   “那么,下一个就是自动列入的高关联性议题了……”   值班主持人,巴西代表望着面前的显示屏:“对吴清晨先生,接下来应该采用什么引导方案?”   “中古世界已经出现超自然线索,随时有可能和吴清晨先生发生直接接触。”z国代表环视一圈,照例第一个发言:“我国认为,新的形势下,让吴清晨先生接触更广泛更全面的情报,并掌握更多的主动权,是更负责任的表现,是对全人类都有益的决定。”   “附议……”俄罗斯代表点头。   “附议……”美国代表同意。   “附议……”   ————————   十分钟之后。   培训团,后备二组,蒋奉明办公室。   蒋奉明正在和同僚们甄选下一期后备培训团组成人员时,办公室内,忽然响起了老掉牙的“叮铃铃……”电话铃声。   厚重的办公桌上,红色电话响了。   微微一愣之后,蒋奉明站起来,接起来电话。   “对……是……是……是……好……好的……是!”半分钟后,蒋奉明双脚立正,鞋跟并拢,碰出“当”的一声:“保证完成任务!”   “小林!”放下电话,蒋奉明立刻发号施令:“人员甄选先交给你了,范围扩大三倍……等待审核!”   “刘博士,请马上列一下下阶段培训物料清单,尽快交到后勤处。”   “小张……”   “小何……”   随着蒋奉明这一连串命令发布,办公室内,众人飞快应下的同时,脑子里齐齐浮出了某方面的预感。   果然,下一刻,蒋奉明的又一道命令,证明了众人的猜想:   “王处长,协调各部门,核查通讯通信网络,随手准备接手培训团指挥权。”   “是!”王处长应下。   “各位同事……”蒋奉明飞快地继续说道:“从现在开始,本部门序列变更为培训团第一号系列,全权负责吴清晨先生下一轮培训!担子有多重,相信大家都很清楚,多余的话我就不说了,大家努力工作!”   “是!”办公室内,响亮的应答声震耳欲聋。   “好,请大家务必在中午11点之前完全所有准备工作……小周,跟我来。”说着,蒋奉明绕过办公桌,一边走向房门,一边向自己的助理和某位军官招手:“方参谋你也来,带上安保组,我们出去一趟。”   几分钟后,八辆防弹商务车,五台大巴,飞快地驶出培训中心。   ————————   距离车队飞驰的主干道两公里左右。   培训团,协调处,某改装大巴。   “培训团接下来恢复由蒋奉明办公室全权领导?”   听完负责人传达的命令,窗边的位置,小赵眨眨眼睛:“看来……被抢农奴、被抢格雷斯、被塞学生的事情,上面决定由黄主任背锅了?”   “胡扯!”小赵询问的对象,老刘飞快地摇头:“这些明显都是中古世界原住民自己的利益诉求,最多给情报部门打几下板子,关黄主任什么事?”   “那……”小赵皱着眉头:“黄主任为什么给撤了?”   “撤了?你怎么会这么想?”老刘微微皱眉。   “很正常啊,出事了嘛……”小赵说道:“上一回,蒋主任不就是因为艾克丽村那杂碎牛弄出的破事给撤了吗?”   “这一样不是撤!两位主任都不是撤……”老刘使劲摇头:“完全不是你想的这么回事。”   老刘看来,所谓“蒋奉明办公室”、“黄兴办公室”两次轮换,表面上看起来是两个培训团争夺对吴清晨培训的主导权,实质上却是两种理念的分歧。   黄兴路线很明显,吴清晨定位为执行人员,地球绝对主导,忽悠、洗脑、选择性告知情报……采用种种手段,排除一切干扰(包括吴清晨),确保参谋团制定的各项方案顺利实施。   蒋奉明路线就婉转多了,吴清晨定位为决策人员——至少是主要决策人员之一,地球全力配合,决策理由,后续影响、主要情报……全部坦率告之,协助吴清晨顺利完成参谋团辅导制定的预计目标。   实际情况高度符合老刘的猜想:   吴清晨刚进入中古世界的时候,情况危急,蒋奉明领导的培训团,每一项培训的内容,都详细阐述了需要培训的理由、要求掌握的程度、实践之后预计达到的效果。——所谓知其然,也知其所以然。   等到中古世界情报部分熟悉,有了一定的把握之后,黄兴领导的培训团,开始主导培训,吴清晨就逐渐变得只知道每一项技能需要掌握的程度,最多再加上不得不告知的短期困难,至于需要培训的原因,以及深刻的远期目标,基本不再提及。——所谓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   “啊……”听着老刘这阴谋论,小赵脑子很是混乱:“黄主任……这有些不厚道哈。”   “厚道……”老刘嗤笑一声:“国家……不,整个地球摆在面前,哪来的厚不厚道,只有利益的区别。定位执行人员,以洗脑吴清晨为主,短期内肯定比较稳定,但后患无穷;定位决策人员,确实可以保障同心协力、荣辱与共,但谁敢这么轻易决定,放任一个二十几岁的年轻人无限膨胀。”   “呃……什么意思?”   “决策……”老刘叹口气:“决定七十亿人命运的决策,固然是沉重的责任,但也是排山倒海的权力……”   “呃?”小赵眼中满是迷茫。   “就说最简单的……”老刘扳着手指说道:“吴清晨自己本身是很忙,但他地球还有不少朋友,目前好像都被弄到了后备心理组……作为决策人员,吴清晨先生要是认为,给朋友们安排个好差事,或是不忍心让自己的好友们被国家软禁,让他们去逍遥自在,怎么办?”   “呃……这也是人之常情吧?”小赵迟疑着回答。   “这确实是人之常情。”老刘点着头:“可是,如果这样的话,有关吴清晨的咨询力量,必然就降低了不少!”   “这……”小赵说不出话了。   “这方面的影响倒不是很大,努力一点就可以克服……影响大的方面是……”   老刘继续说道:“无论人力、物力资源,美国加上北约,肯定远超z国和俄罗斯,但为了保障国家利益和盟友利益,到现在为止,吴清晨先生的休息的时间,还是固定于北京时间夜晚12点至次日早上8点。——当然,吴清晨先生这情况,美国和北约再怎么不甘心也得全力以赴——可同样是全力以赴,白天和夜晚的效率和损耗,本身就有巨大的差别,如果下次遇见困难,需要北约动用全部力量,吴清晨先生决定将睡觉的时间,调整成北约的夜晚,怎么办?”   “这怎么行!”想想这十天内,美欧每日通报的损失报告,小赵不寒而栗,立刻跳脚:“吴清晨是z国人!”   “好,吴清晨先生是z国人,就当这种情况肯定不会发生好了。”老刘并不就国家争论,旋而问道:“那吴清晨的另一个身份,作为中古世界的人,如果某一天,地球某项决策,需要牺牲吴清晨的父母、兄弟、姐妹,或者是几千、几万个中古世界原住民的时候,作为决策者,吴清晨该怎么办?”   “……”小赵哑口无言了。   如果是一个地球人(最好的z国人),和一个中古世界陌生原住民摆上天平,小赵相信,吴清晨绝对会选择地球人。   可同时,30:1的时间比率下,吴清晨明显和中古世界的交集更多,人非草木,如果几百、几千只陌生的东南亚猴子,去和吴清晨中古世界的父母、兄弟、姐妹衡量,别说吴清晨,就算小赵,也会倾向于中古世界。   “那……那……唉……”   思索良久,小赵最终叹口气:“果然,还是黄主任负责领导培训团比较好。”   “未必很好……”老刘用力摇头:“而且,黄主任的路线已经明显失败了。”   “嗯?”   “瞧瞧……”老刘点开吴清晨涂画沙滩的画面,指着上面几行提议:“吴清晨先生,已经明显开始掌握博弈和政治的基本原则,用不了多久,就能想明白自己和地球之间的关系,继续强行压制吴先生的权力,就等于把定时炸弹塞进高压锅!”   “更何况……”这个时候,之前始终沉默地听着两人交谈,前排的另一位中年同僚回过头,叹口气说道:“超自然现象的线索已经确定,可地球也好,中古世界也好,现在压根没有任何有把握的应对方案,这是目前最重要的事务,无论如何都必须让吴清晨先生拥有一部分主导权。”   “主导权啊……唉,其实,黄主任也好,蒋主任也好,两种方式都说不上多好……”老刘摇着头:“黄主任的路线,说白了就是慢性自杀……蒋主任的路线,也不外乎饮鸩止渴。”   “没办法啊……”中年同僚满脸苦涩:“有时候,就算明知是毒药,也是得喝一喝的。”   “有这么严重吗?”小赵一半心慌,一半不服。   “比你想的还严重……如果以自然人的眼光看,吴清晨确实没啥了不起,两个保安,一碗白酒就可以搞定,但如果以法人代表的眼光来看……”小赵聚精会神的目光注视下,前排的中年同僚缓缓摸摸自己的肚子:“还记得这里吧?全人类性命都在吴清晨的掌握之中,这种能力,如果换成某个国家掌握,联合国普通理事国,至少也得增加一个席位。”   “何止一个普通的联合国理事国席位。”老刘也摸摸肚子:“什么清洁核武器比得上这个?吴清晨有这一手,未来成为政治实体的时候,天象事件临时委员会的排名,肯定可以排进前十。”   ————————   协调处众人,正在大巴内揣摩政策的时候,连接培训团模拟基地,戒备森严的道路上,蒋奉明一行的车队,已经一路疾驰,驶出了十几公里的路程。   车队第三辆商务车内,驾驶位后方的首长座,望着窗外飞快略过的景物,蒋奉明眉头紧锁。   “主任……”副驾驶位,周助理回过头,轻声问道:“我们现在去哪里?需要通知哪些部门?”   “去哪里……”继续出神几秒,蒋奉明缓缓回过头来:“先联系海关和外事办的联络人,请他们到c31。”   “好的。”周助理快速划下几个速记符号。   “另外……”蒋奉明继续说道:“通知后勤团-重点物品组-吴清晨专项办公室-物资处,嗯,还有人员处……”   这两个拗口的单位名称,蒋奉明念得相当顺畅:“请他们最后审核一遍物资和人员,上午十点之前给出可靠的清单。”   “好的,蒋主任。”周助理继续速记。   “嗯……”蒋奉明垂下头。   蒋奉明手中捏着一撂厚厚的文件,随手一翻,里面密密麻麻的香车豪宅、勋章名牌、珍禽异兽、奢侈品、印钞机、美女、美男、壮男,等等等等……   良久,蒋奉明合上文件,重新望向窗外,叹口气,喃喃说道:“地位,待遇,权力,责任……是时候,给吴清晨先生发这第一笔工资了。”   ————————   中古世界。   地球纷纷扰扰,时间缓缓流逝。   吴清晨一行,距离菲什加德堂区,已经只剩下最后一点点距离。   吴清晨先生,距离第一次实施有关战略的计划,也只剩下最后一点点时间。   双章不想拆分,合并一次发完,快点进入下阶段剧情。 第239章 堂区   半下午的时候,山间的队伍放慢了速度。   “老爷……”陪着吴清晨检视预备过夜的山谷,阿克福德男爵友情赞助的送信人,抬起右手,指着前方:“过了那座山,再翻过一座,就是科林堡……明天中午就可以到了。”   听到送信人的话,随员们纷纷精神一振,漫漫群山之间爬了两天,众人身上,都或多或少地披上了旅途的疲惫。   唯一的例外是小巴森,绝大多数时候都坐在软榻里,由几名农夫轮流背行,男爵三子倒是始终神采奕奕。   “老师!老师!”七八岁的小家伙到处张望,看到山谷几十米外的溪流,小家伙立刻眼前一亮,将脑袋从农夫一侧的肩膀探出来,凑近吴清晨:“小小水,这里也有小小水!”   “嗯,嗯……”吴清晨一边观测风向和山坡的坚实程度,一边敷衍着点头:“我看到了。”   拍拍农夫的肩膀,农夫蹲下,小巴森飞快地跳出来,双手拽住吴清晨的外袍,嘴里拖出了长音:“老师……”   短短两天时间,小巴森已经相当亲近吴清晨。   地球带孩子的技术同样遥遥领先于中古世界,吴清晨将照顾小尼娜,拉拢小安德烈的技巧顺手用到巴森身上,从来没见识过幼教技巧的小家伙,沦陷速度飞快。   “好……好……”这时,吴清晨已经检视完毕,无奈地拍拍小巴森的脑袋,吴清晨示意一下,朗科恩连忙从耕牛背负的行李中,翻出一只小铲子、一支短矛,以及一只小桶。   “哈!”看到这几样东西,小巴森立刻欢快地跳了起来。   “我的床铺放这里……”按照宿营专家们指导的方式,吴清晨选中一块区域,朝随员们吩咐:“别的都按前几天的样子……你们先布置吧,我带巴森去抓几条鱼。”   “老师……这边这边!”   吴清晨接过工具的时候,小巴森已经蹦跳地跑到了前头。   新鲜的事物,有趣的游戏,小孩子从来没有任何抵抗力。   十几分钟之后。   溪边。   找块比较柔软的泥地,吴清晨在距离溪流十几厘米的位置,挖出一个半径十五厘米左右,深度约四十厘米的坑洞;然后铲出一一条小小的沟渠,让坑洞和溪流连接在一起;最后折下几根树枝和灌木,将已经注入溪水的泥坑盖住。   巴森蹲在旁边,静静地看着吴清晨忙活。   等到吴清晨放下铲子,再次折下几根树枝垫到地上,找个舒服的姿势,坐到一株小树底下之后,小巴森才有样学样地坐到吴清晨旁边。   “老师,为什么你这样挖个坑,鱼儿就会自己游到洞里面?”   “大火照着,你热不热?”吴清晨指指山边的太阳。   正值盛夏,由于前方没有了合适的宿营点,吴清晨一行停下的时间挺早,阳光晒在身上,很有一点火辣辣的味道。   小巴森将手伸出树荫笼罩的范围,很快缩了回来:“热。”   “鱼儿……”吴清晨指着水面:“也一样会热。”又指着被树叶和草茎遮住的坑洞:“……里面就凉快多了。”   “哦!”小巴森恍然。   又十几分钟之后。   挽起裤腿站进溪流,吴清晨单手持矛,聚精会神地望着水面。   忽然之间,“唰”的一声,吴清晨快速刺向溪面。   水底泛起一片淡红,吴清晨抬起短矛,短矛末端,一条被刺中的鱼儿正在使劲挣扎。   “哇!”巴森欢快地叫出声来。   亦步亦趋地跟在吴清晨旁边,看着吴清晨将鱼儿放进木桶,小巴森问出了又一个疑惑:“老师,为什么你叉鱼的时候,不是朝着鱼的位置,偏偏又能叉中呢?”   “这个嘛,因为水里面看东西不一样……”说着,吴清晨想了想,抓着短矛,重新站到溪边,将短矛笔直地插入溪水:“你看看它。”   小巴森仔细看去,水面之上,短矛笔直;水面之下,短矛忽然歪斜。   “噢,好奇怪!”小巴森将自己的手也直直插入溪流:“好好玩!”   “是挺有意思。”吴清晨擦擦额头:还有你没问为什么,不然我怎么和你解释介质和折射呢?   不需要解释到光学领域,小巴森已相当满足。   一天到晚生活在阴森的城堡中,遇到不明白的事物,或是偶尔调皮捣蛋时,威严的父亲、严肃的兄长,只会向小巴森表示:“这是下等人才需要操心的玩意儿。”;温柔的母亲、贴身的女仆,往往只会祈祷:“这是主宰的意志。”;谄谀的仆人,尽职的侍从,倒是会慌乱地叫喊:“跳水!别摸!”、“中火!别碰!”、“主宰啊”、“阁下,快下来吧!”“求您了,我的阁下!”   这是巴森第一次,遇到愿意向他解释这个世界一部分运行原理的人。——也是中古世界,唯一一个能解释一部分世界运行原理的人。   尤其是,根据地球幼教和心理学等领域的专家们指导,吴清晨和小孩子们交流的时候,无论语气、动作、还是态度,都特别诚恳,都完美迎合了这些年龄段的小家伙们的求知欲和表现欲。   地球幼教团的策略很直接:陪同游戏,真诚沟通,就算地球21世纪,娱乐、信息都极大丰富的小孩都很容易被攻破心防,中古世界闭塞、孤寂的小家伙,就更不可能抵抗这样的攻势。   不过,地球团队也没法做到算无遗策。   男爵三子,小巴森最亲近吴清晨的原因,其实并不是科学和真诚。   一个小时之后。   吴清晨和巴森从溪边抓来的鱼变成了鱼汤;阿克福德堡补给的母鸡变成了鸡肉和鸡蛋;男爵次子赠送的豌豆和荞麦,也变成了豆子和麦粥……   还算丰盛的食物,依据身份地位,摆到了众人面前。   小孩子正是馋嘴的时候,鱼汤、鸡肉、鸡蛋、豆子、麦粥……小巴森吃得不亦乐乎,随手丢出一片片鱼刺和一块块肉骨头。   换到阿克福德堡,小巴森的行为,立刻就会招致男爵和夫人的呵斥:鱼刺应该细嚼慢咽,努力吞下,肉骨头是施恩仆人的利器,怎么能这么轻易浪费?   吴清晨却显然没有这种根植于骨髓,来源于物资贫乏的潜意识。   别说鱼刺骨头,换到地球,盐味稍重、香味不浓、肚子不饿……吴清晨不知道浪费了多少食物,刚进入中古世界的时候不得不稍稍珍惜,现在地位有了保障,地球也出于安全、营养、健康方面的需求,从来没有安排过节约食物方面的培训科目,吴清晨的饮食习惯和呆在地球时相当接近,丢出来的鱼刺换到肉骨头也就可想而知,明显比小巴森还要夸张许多。   地位最高的吴清晨带头浪费骨头,地位第二的小巴森有样学样,总算还好,吴清晨刻意照料下,随员们基本都能吃得很饱,但这并不妨碍他们一边打着饱嗝感激吴清晨,一边痛惜地望着师生两人暴殄天物的行为。   十几步外,因为职责和习惯,快速吃完食物的两名卫兵——来自阿克福德堡,由男爵次子指派,专门保护格雷斯这位未来骑士领管事的卫兵,摸着圆滚滚的肚子,凑到了一起。   “兰特……”一名卫兵向另外一名卫兵轻声说道:“我记得,你的父亲,和巴士瑟的父亲是邻居?”   “是的。”   “那你和巴士瑟应该很熟悉了?”   “还好。”   “上次巴士瑟在艾克丽村庄呆了五天对不对?”   “是的。”兰特再次点头:“苏,你到底想说什么?”   “那……”苏迟疑一下,还是问了出来:“洛斯阁下,和他艾克丽村庄的那个‘父亲’,到底像不像?”   “你!”兰特飞快得扭过头,望着同伴。   苏毫不畏惧地望着兰特:“你肯定问过。”   “呃,好吧……我问过。”迟疑片刻,兰特缓缓点头:“确实有点像。”   “确实有点像?”苏深深皱眉:“不应该啊!那普拉亚阁下呢?和洛斯阁下像吗?”   “呃……”兰特再次迟疑,苏依然定定地望着兰特,又片刻之后,兰特再次不情愿地回答:“不是太像。”   “不像?怎么可能!”苏的眉头皱得更深了:“难道洛斯阁下和堂区……唔……兰特,到了堂区,我们再仔细看看……别这么看我,这是男爵阁下的吩咐……还有!你肯定也得到了同样的吩咐!”   “好吧……”兰特缓缓点头:“你猜对了。”   “对嘛,早点承认!”苏慢慢凑到兰特耳边:“到时候,我们想办法坐到两边,每人盯住一边,看看到底哪位老爷是吴清晨真正的父亲!”   “呃……好的。”兰特缓缓点头。   确实得好好看看!   一个农夫,怎么可能养育出这么一个随手丢掉食物,派头大到吓人的儿子。   ————————   一夜无话。   一路平安。   和阿克福德男爵友情赞助的送信人预计一致,次日,中午,菲什加德堂区,科林堡的尖顶,隐约出现在众人面前。   根据参谋团提要,和到达阿克福德堡的流程一样,吴清晨让随员们停下,吩咐帕梅拉带著书信独自前往城堡通报。   接下来,一系列流程可以看出,和阿克福德堡半个“自己人”的感受相比,吴清晨作为堂区完全的“自己人”,在各个方面明显更优遇的接待。   一小时左右,科林堡方向的骑士过来了。   和阿克福德堡一样,菲什加德堂区同样派出了四名检视兼护送的骑士。   不同的是,阿克福德堡派出的都是低级侍从,其中只有一位见过吴清晨的传令兵,一路都紧盯着吴清晨一行,戒备森严;   而菲什加德堂区却派出了两位见过吴清晨的执事扈从,以及洛哈林——普拉亚牧师几年前的玩伴,众人一路照顾,纷纷和吴清晨谈笑风生。   另外,到达城堡之后,菲什加德堂区,科林堡的大门也直接敞开,省略了繁琐的入门流程。   最明显的区别是,阿克福德堡的时候,吴清晨的随员们,不允许进入城堡,且必须呆在领地制定的位置过夜;而菲什加德堂区,却大度地让吴清晨的随员们,通通进入了堂区的核心区域。   热情洋溢地帮忙安置好众多随员,洛哈林首先领着吴清晨拜会堂区司铎。   堂区司铎,整个菲什加德堂区的主要领导者相当客气,在房间内和吴清晨、洛哈林聊得津津有味。   虽然绝大部分交谈内容都是空话套话,但吴清晨经过深度培训的观察力完全可以看出,这位主要领导者,衣袍褶皱的纹路,以及眉眼的痕迹,分明是刚刚从床铺上爬起来。   放弃休息时间来和自己扯淡,这本身就是一个相当利好的信号。   半小时之后,和司铎的交谈结束,例行的入堡流程也基本结束。   洛哈林终于领着吴清晨,走进了自己的老师,普拉亚的老师,塔尔玛执事的房间。   寒暄过后,感觉火候差不多,吴清晨找个话头,掏出保罗牧师的信件,开始执行向地球提议的方案:“塔尔玛阁下……前几天在阿克福德领,我遇见了一点事,需要您的帮助。” 第240章 让位   塔尔玛执事40岁出头,头发已经大半花白,见惯风雨的双眼透着睿智的目光。   大约是不愿授人以柄的缘故,保罗牧师的信件中,邀请吴清晨担任阿克福德直领牧师的内容说得热情洋溢,具体的缘故却特意模模糊糊,不过,以塔尔玛执事的见识,都不用仔细思索,光快速浏览一遍的过程,就已经将保罗牧师,以及保罗牧师身后那位的打算看得清清楚楚。   阿克福德直领的牧师职位也好,阿多维村庄的牧师职位也好,这两个位置其实只是幌子,保罗牧师身后那位,主要是想通过这件事情的合作,完成向自己这一系靠拢的表态。   然而,堂堂的正式牧师职位,用来作为投诚的幌子,手笔实在有些太过于奢侈了!   看完信件,想想吴清晨提出的“请求帮助”,塔尔玛执事很有些头疼。   为了让吴清晨直接“16岁”,以及普拉亚获取神品后,吴清晨代理主持教堂的资格,塔尔玛执事近期内已经很是活跃,普拉亚牧师更是近几年积攒的人情资源消耗得干干净净,仔细计算的话,说不定还负了一点债务。   这种情况下,再和保罗牧师一系推动阿克福德直领以及阿多维村庄这两处牧师职位的交易……   虽然保罗牧师身后那位已经隐约表示愿意承揽“说服”同僚们的大部分工作,塔尔玛执事还是下意识地感觉到吃力。   看来,今年让奇岩村庄缴齐欠税是没有可能了……欧卡村庄和当地领主的那点破事也没法计较了……吉纳卡村庄教会份地的问题也只能含糊过去了……   想想这一连串让步,塔尔玛执事就一阵心疼,更麻烦的是,光是这点利益,离“说服”——哪怕是协助“说服”一个正式牧师职位的价值还差得远。   至少还得加上拉柏罗村庄和波尔沃村庄的那些事……   就这样,塔尔玛执事一边心中盘算,一边略略打量吴清晨。   对面,塔尔玛执事浏览信件的十几分钟内,吴清晨默不作声,微微垂头,稍显瘦削的身体,始终保持着最恭谨的姿态。   小家伙倒是很懂事……   塔尔玛执事微微点头。   唉,再懂事,这小家伙也才“16岁”,推上去的成本实在太高了!还好,以后可以收获回报的年限也特别长……   仔细算来……这个忙倒也不是不可以帮……   但前提是,一定要让这个小家伙留下最深刻的印象!   想到这儿,塔尔玛执事放下羊皮卷,抬起头,淡淡向吴清晨发问:“你想要什么帮助?”   “我想着……”吴清晨羞涩地回答:“请您帮助我,回绝保罗牧师的想法。”   “这件事,很麻烦啊……”按照脑子里想好的套路,塔尔玛执事直接摇头:“这可是正式的牧师职……”   嗯?摇着脑袋顺口说了一长串,塔尔玛执事才猛地反应过来:   什么?不是想请我支持,而是想请我拒绝?   顾不得尴尬,塔尔玛执事连忙问道:“为什么?你不想成为真正的牧师吗?”   “呃……我……我……我是有点想……”   吴清晨先是“羞涩”地承认,然后飞快地接着解释:“可是,现在艾克丽村庄,还有好几头耕牛没有完全恢复,还有很多蜂窝得天天查看,还有很多埋木桶的活儿没干完,还有很多很多别的事情都只开个头。”   “普拉亚牧师,还有您对我这么照顾……我……我必须先把这些事情做好!这时候,肯定不能只为了自己,跑去阿克福德直领。”   这几句策划已久的说辞,吴清晨至少对着水面练习了一百次。   此时,只见吴清晨脸庞微微涨红,拳头紧紧捏住,身体稍稍发颤,语气无比诚恳……众多小技巧汇集在一起,感染力无疑相当出色。   塔尔玛执事沉默了。   善始善终啊……这孩子不止懂事,还很感恩,不枉我和那几个老混蛋吵了大半个上午!   挺好,看来不用头疼到底应该在哪些村庄让步,以换取阿克福德直领牧师的职位了……   呃!等一等!   塔尔玛执事刚刚松口气,立刻又深吸了口气!   不对啊!   若是这小洛斯,哭着喊着请求支持获得阿克福德领的牧师职位,塔尔玛执事固然会比较头疼,可是,若是这小洛斯根本就不愿意去的话:   那这个天上掉下来的好位子,岂不是白白浪费掉了!   这怎么行!这怎么可以!这绝对不可以!   保罗牧师一系策划出来的“五全其美”,当然不是吴清晨摇摇头就可以让大家直接放弃的计划。   阿克福德直领牧师,这可是一个正式牧师的职位,虽然含金量比其他村庄稍微低了一点,但正式牧师并附送神品,再怎么样,也绝对远远超过艾克丽村庄代理主持的资格!   保罗牧师一系愿意让出这个职位,并愿意付出大部分“说服”成本,塔尔玛执事哪有可能甘心就这么轻易放手?   可是……   小洛斯自身不太愿意去,普拉亚近期内也确实需要小洛斯帮忙——虽然所有正式信件中,普拉亚牧师都是作为技术进步的主导者出现,但以塔尔玛执事的阅历,以及对自己学生的了解,到底谁才是真正的功臣,塔尔玛执事当然心中有数。   尤其是,小洛斯刚刚“16岁”,而且刚刚提拔为教士,这才一个月不到,马上推动成为正式牧师,实在难度太高……   唉,这保罗牧师怎么就不早点说呢?若是当时就直接将小洛斯推成阿克福德直领的正式牧师,虽然也相当显眼,但肯定比现在好操作多了!朝令夕改,想换就换,太容易引起其他执事们,尤其是司铎阁下的反感了——这是把其他老爷们都当成摆设吗?   该死的保罗,傻瓜!科瑟老混蛋,教出这个傻瓜,也一样是傻瓜!   想着这些难处,塔尔玛执事感觉脑袋比刚才还疼。   微叹一口气,塔尔玛执事习惯性地仰头,视线的余光忽然注意到:   几步之外,听着自己和小洛斯的对话,自己的另外一个学生,洛哈林满脸涨红,羡慕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咦……洛哈林。   塔尔玛执事心中忽然一动。   既然小洛斯不愿意去,保罗牧师身后那位的初衷又是向自己这一系靠拢,这样的话,换成洛哈林,似乎也有一定的操作余地?   不行啊。   这个刚刚冒出的念头,很快就被塔尔玛执事否决。   阿克福德直领牧师职位顺利更替,重要前提就是阿克福德男爵的认可。   没有小洛斯熟练治疗耕牛的手艺,没有小洛斯帮忙移动蜂窝增产的能力,更重要的是,没有小洛斯和阿克福德男爵之间极其罕见的渊源,其他教士,贸贸然跑去阿克福德直领接任,那不是自找倒霉吗?   破格提拔小洛斯,让其成为阿克福德直领牧师的主要推动力,就是这项任命可以同时为教会带来税收、传教、影响等多方面的便利,在这个前提下,才有保罗一系和塔尔玛一系的“说服”空间。   由其他教士接任,堂区压根就得不到这些利好的情况下,“说服”难度无疑会骤然增加好几倍,这么核算起来,阿克福德直领的牧师职位,立刻就没有了什么吸引力。   洛哈林……   望着学生眼中灼热的目光,塔尔玛执事微微摇头:不是老师不帮忙,而是你真的不适合。   好!   差不多了!   根据某些地铁钱包搬运大师们传授的特殊站位技巧,以及眼角余光扫描技巧,吴清晨虽然始终保持恭谨,但也始终牢牢地关注着塔尔玛执事和洛哈林的动态,注意到洛哈林和塔尔玛执事之间短暂的互动,吴清晨立刻开始实施第二阶段的计划:   “对了,老师……” 第241章 欣慰   “还有件事……”吴清晨问道:“阿克福德男爵说,格雷斯——我的兄长,可以去给农事官做副手,您看合适吗?”   “嗯?”   你的兄长,是自由民吧?   又一项非常态的人事任命,成功吸引了塔尔玛执事的注意力:“怎么回事?你仔细说说。”   吴清晨说的很仔细。   从还在艾克丽村庄的时候,格雷斯就开始跟着自己治疗耕牛、移动蜂窝;到了阿克福德领,示范的活儿,有很多都是直接由格雷斯领着农奴们完成;快要离开城堡的时候,男爵阁下表达出准备提拔格雷斯的意向;就连最后男爵长子的面试话题,吴清晨也复述了几句。   “哦……”   听到“提拔”和“面试”的先后顺序,塔尔玛执事就已经心中有数:与其说是男爵领看中格雷斯的手艺,还不如说是阿克福德男爵的臣僚们形成共识,加大在吴清晨身上的投资。   “这是好事!”塔尔玛执事点头肯定。   小洛斯是堂区的人,作为小洛斯的兄长,格雷斯当然也就天生带着堂区的烙印,格雷斯能够成为领地农事官的副手,又熟练掌握着耕牛和蜂窝的手艺,明显可以极大地帮助阿克福德直领的新任牧师快速打开局面。   想到这儿,塔尔玛执事微微侧头,果然看到,自己的学生,洛哈林眼中刚刚熄灭的火焰,又一次熊熊燃烧。   可惜……格雷斯的帮助,主要集中在自由民和农奴方面,对上层的影响力其实很有限。   塔尔玛执事再次对洛哈林微微摇头:仅仅这点利好,还不足撬动阿克福德直领牧师的职位。   一直站在旁边旁听,看到老师摇头的动作,微微一愣之后,洛哈林也很快想到了这点,眼中的神采逐渐黯淡。   无论如何,对于堂区来说,小洛斯的兄长,能够成为阿克福德直领的半个绅士,确实是一件好事,塔尔玛执事明确表示:“没什么不合适,让你的兄长……唔,格雷斯是吧?让他好好干!”顿了顿,想到吴清晨的出身和年龄,塔尔玛执事干脆说得更明白一点:“不用担心什么,阿克福德男爵很看重你,肯定会好好照看你的兄长。”   “是啊,太照顾了……”吴清晨顺势感慨:“男爵阁下还借给我一大片份地,让我安置移蜂窝熟手换到的五十几个农奴。”   “咦?”塔尔玛执事瞬间一惊:“安置五十几个农奴的份地?”   “是啊!”吴清晨双手大幅度展开:“非常大的一片份地。”   足以安置五十几个农奴的份地,当然非常大!   不对劲!   塔尔玛执事敏锐地意识到异常:这么大的份地,远远超出了拉拢一名教士的成本,哪怕这名教士和领地有很深的渊源!   “还有呢?”塔尔玛执事沉声问道。   还有很多!   吴清晨利索地说出了阿克福德领暂借份地、暂借农奴、讨伐燃柳村庄、许诺格雷斯管事职位等一系列盘算。   “还有呢?”塔尔玛执事继续追问。   还有,就是阿克福德男爵打算让小巴森加入教堂的想法了。   吴清晨递上第二张羊皮卷。   果然!   飞快地看完信件,根据信件中的措辞和种种暗示,再加上阿克福德领暂借份地、暂借农奴以及讨伐燃柳村庄的计划,塔尔玛执事瞬间判断出:继堂区保罗一系之后,阿克福德领也在积极向堂区……尤其是自己这一系靠拢!   保罗……阿克福德领……菲什加德堂区……三方合力……   一个天大的机会,摆到了面前!   塔尔玛执事骤然起身,在房间里飞快地来回踱步,脑子里飞快地盘算自己这一方,可以在这场变故中攥取的利益。   足足盘算了十几分钟,塔尔玛执事作出了第一个决定:   三方合作,哪怕仅仅是为了完成第一轮磨合,阿克福德直领牧师的职位,也一定要拿到手!   既然如何,作为极其重要的合作纽带,阿克福德直领的牧师职位,还真不适合仅仅“16”岁,随时有可能出现点小孩子异想天开的小洛斯。——需要一个更为稳重,或者说,需要一个塔尔玛执事有绝对把握,完全操纵的教士来担任!   洛哈林……你很幸运!   塔尔玛执事不动声色地瞟了自己的学生一眼。   “洛斯教士!”塔尔玛执事站定,严肃地望着吴清晨:“阿克福德直领的牧师职位,你真的不愿意?”   “是的。”吴清晨郑重点头。   “好,这件事我可以做到。”塔尔玛执事点点头:“不过,这并不是我给你帮忙……”塔尔玛执事不稀罕骗小孩:“而是你帮了我才对……属于你的东西,以后我一定会补给你。”塔尔玛执事将重音落在“我”的音节,赤裸裸地省掉“堂区”的牌坊:“不过,现在这个时候,还有几件事,需要你配合。”   “请您吩咐。”吴清晨立刻微微鞠躬。   “第一件事。”塔尔玛执事说道:“移蜂窝最熟练的人手,送五个到阿克福德领。”   这是争取自由民和农奴的底层基础。   “好的,阁下。”吴清晨应下。   “第二件事。”塔尔玛执事竖起第二个手指:“回到艾克丽村庄之后,尽快让你的兄长赶去阿克福德直领。”   这是底层和中层的润滑。   “好的,阁下。”吴清晨继续应下。   “第三件事。”塔尔玛执事继续吩咐:“阿克福德领划给你的份地,交给堂区。”   “呃……”吴清晨稍稍迟疑。   “放心,阿克福德男爵那边,我会亲自写信商量。”   “好的,阁下。”吴清晨立刻应下。   “嗯?”三个关键吩咐下来,吴清晨全盘接受,几乎没打个磕巴,塔尔玛执事半是感慨,办是好奇地问道:“你不关心一下我要男爵许诺给你的份地干嘛吗?”   “我的一切,都是普拉亚老师,还有您的恩赐。”   这小家伙……没白支持啊!   “呵。”塔尔玛执事欣慰地笑笑。   接下来的计划还需要吴清晨继续配合,塔尔玛执事不吝指点:“既然男爵阁下准备讨伐那几个闹得不像话的村庄,堂区也愿意配合……不过,才几十个农奴,实在太寒酸了一点,堂区支持,至少也得准备二十名真正的战士。”   堂区首次和阿克福德直领合作,让战士们彼此熟悉,演练配合的过程,再怎么重视都不过分。——更重要的是,将农奴换成战士之后,不给阿克福德男爵留出一定的空间(渗透和拉拢的空间和时间),堂区和领地肯定都不放心。   可阿克福德直领内,现在教会只有几片可怜巴巴的份地,养活教堂的老爷和附庸的警役都很吃力,堂区一下子支持几十名战士,长途运输消耗惊人,肯定得就地解决口粮问题,吴清晨莫名其妙“被暂借”的份地,自然是上上之选。   “您的意思是说……”吴清晨稍有些迟疑地总结:“这片份地,其实是交给堂区的战士们?”   “对。”   “好的,阁下。”吴清晨再一次应下。   “男爵暂借给你的份地没有了……”塔尔玛执事饶有兴致地问道:“你就不关心一下你的农奴们怎么办?”   “您的事情更重要。”吴清晨恭顺地回答。   就冲着这个回答,将来有机会的时候,一定加倍补偿这个小家伙!   塔尔玛执事心中一暖。   唔……现在好像就有机会稍微先意思意思……   塔尔玛执事下定决心,再次欣慰地笑笑,大手一挥:“科林堡给你划一片公地……唔,至少比阿克福德堡给出的地方大!”   “祝贺你,洛斯。”注意到塔尔玛执事刚才那神色莫名的眼色,洛哈林早已双脸涨红,闻言趁机插话示好:“科林堡的份地,绝对比阿克福德堡的份地更肥沃!”   呸!   谁他妈要科林堡的份地!   “啊?是吗……呃,那个……塔尔玛阁下……”吴清晨吞吞吐吐地表示:“我可以不要现成的份地吗?”   老子浪费这么多口水,重点就是这批农奴的归属地啊! 第242章 里子面子   “不要科林堡的份地?”塔尔玛执事愣了一下,很快想到了什么,继而稍有些为难:“想在艾克丽村庄弄片这么大的份地,这可有点难。”——作为阿克福德领“五档领地”中的“强力控制档”,艾克丽村庄,教堂拥有的公地份额相当有限。   塔尔玛执事这句话一出,吴清晨不禁有些佩服:自己仅仅提个头,这位中古世界意义上的老年人,立刻就想到了自己一半的想法。   “也不需要现成的份地。”吴清晨完善另外一半。   “不需要现成的份地?”塔尔玛执事微微皱眉。   “划一片荒地就可以了。”吴清晨回答。   “这怎么可以!”塔尔玛执事和洛哈林牧师,同时脱口反对。   “呃……”吴清晨继续说道:“其实,我还希望能划大一点……”   “划大一点也不行。”塔尔玛执事用力摇头:“绝对不行。”   荒地和成熟的份地,可不仅仅是土地有没有平整,杂草灌木有没有拔掉的区别。   肥力、水源、虫害、板结、根系吸附难度、土地酸碱失衡……等等等等困难,任何一项都意味着巨大的劳动量,而且,就算努力克服大部分困难,新开辟出来的份地,几年,十几年内,收成都相当有限。   最简单的实例:吴清晨刚刚进入中古世界的时候,威廉·莫尔一家就正是在刚刚开辟的荒地中忙活,那片消耗了整个家庭足足三年努力挤出来的时间,千辛万苦开辟出来的荒地,连成熟份地一半的收成都达不到。   这很正常,如果开荒是个简单的活儿,艾克丽村庄精华区域之外,怎么可能还会剩下两三倍还算平坦的荒地,任由它们长满野草。   荒地和成熟份地之间的差别如此明显,塔尔玛执事当然会毫不犹豫地反对。   先有小洛斯耕牛和蜂窝的技巧,才有这次三方合作的前提……   占用洛斯教士升任真正牧师的机会,再占用男爵借给洛斯教士的份地,然后再一脚把洛斯教士好不容易换到的农奴们踢到荒郊野岭去开荒……   这种搞法,别说洛斯教士是自己相当看好的未来新星,就算洛斯教士是堂区其他派系看不顺眼的混蛋……甚至干脆是其他堂区的狗崽子,塔尔玛执事自忖都没脸下这样的狠手。   这也太不要脸了!   这要是传出去,谁还敢和自己这一系合作?下面的牧师、教士们,哪个还敢继续跟随心狠手辣到这种程度的领导者?   塔尔玛执事深深地望着吴清晨,足足半分钟,吴清晨眼中始终只有诚恳的目光,脸上也始终只有心甘情愿的神色。   这小家伙,是怕我为难啊……   塔尔玛执事心中一叹。   两步之外,洛哈林满脸涨红。   小洛斯拒绝现成的肥沃份地,宁愿换成贫瘠的荒地,这样一来,堂区需要付出的代价再次降低,进一步增加了塔尔玛老师谋划的顺利程度,再加上之前洛斯教士让出牧师职位,再让出阿克福德直领份地的举动,洛哈林胸中,满腔的感激几乎满溢而出。   “另外……”这时,吴清晨还在继续“羞涩”地建议:“如果方便的话,希望能够选片比较接近溪流的荒地……”   “好了,洛斯,你不用说了……”   塔尔玛执事抬起手,先朝吴清晨摆摆手,然后面向洛哈林吩咐:“艾克丽村庄属于教堂的公地有限,普拉亚带过去的警役也不少……不过,至少也要先划一半给洛斯,教堂方面吃用有困难的话,先从什一税开支……这部分短少的什一税,由你的家族补齐,能不能做到?”   “能!”   洛哈林斩钉截铁地应下。   “另外……”塔尔玛执事继续说道:“让你父亲给阿克福德男爵写信,艾克丽村庄给洛斯教士划出双倍的荒地,要最接近水源,最平整,最开阔……总之,开辟起来最轻松的荒地,能不能做到?”   “能!”   洛哈林再次斩钉截铁地回答。   “最后……”塔尔玛执事再次吩咐:“开辟荒地额外增加的活儿,需要的人手,你要给洛斯补齐。”   “好!”   洛哈林用力点头:“我现在有三十七个农奴,这两天就交给洛斯阁下!当然……这肯定不够,还需要的人手,我会一起写信给我的父亲!”   ————————   地球。   i23-z1-2037-2214对口分析团队。   村民活动中心,棋牌室。   “啧啧……”   视频播放到这儿,李眼镜用力地咂巴着嘴唇:“不得了啊……不得了啊……”   “李哥,到底怎么个不得了?”   两天下来,有李眼镜帮忙,叶毅的日子好过了很多,顺理成章地,凡是李眼镜注意的动态,叶毅也相当重视。   “能够操作好这一系列交换。”李眼镜说道:“吴清晨很了不得啊!非常厉害!”   “很厉害吗?”叶毅皱着眉头:“不就是保罗那扑街牧师硬塞出来的直领牧师职位交给洛哈林,然后把阿克福德的份地换成艾克丽村庄的荒地,顺便从洛哈林身上捞一笔油水么……没用的东西,麻烦的东西,换成实用的东西,这不算难吧?”   “不难?”李眼镜哑然失笑:“是啊,看起来确实不难……不就是职位、份地、农奴,全部和教会达成交易嘛……不过……”   说到这儿,李眼镜移动鼠标,右上角立刻弹出一长串历史记录:   “治疗耕牛、移动蜂窝、人工干预蜜蜂分群:生产力变化”   “阿克福德领官僚群权责表”   “封建社会影响力边界”   “领主权和宗教权:斗争与合作”   “荒地开发”   “农奴人身权与激励效应”   “《磨坊战略》劳动力计划”   “教会职位起源与发展推演”   “组织内耗与派系合作”   “超自然力量与社会结构”   “……”   指着这一长串,至少三十个已观看视频的历史记录,李眼镜冷冷地问道:“如果没有跟着我看完这些分析内容……你知道什么是没用的东西,什么是有用的东西吗?知道阿克福德男爵领是麻烦,还是菲什加德堂区是麻烦吗?知道农奴为什么要弄到艾克丽村村庄吗?能理解这三桩交换的实施前提和必要性吗?”   “呃……”试着将自己的思路代入没有观看这一系列清晰脉络之前的状态,叶毅顿时感觉脑子里一片浆糊。   “可是……”叶毅并不服气:“我只是个打工的!而且……”指着屏幕上的一连串历史记录,叶毅不以为然:“这么多人帮吴先生操心,他怎么可能不知道这些。”   “嘿!”李眼镜冷笑一下:“吴先生还真不知道这些!”   “啊?”   “很奇怪吗?”李眼镜随手指指历史记录列表中的“阿克福德领官僚群权责表”和“超自然力量与社会结构”:“没有到达城堡和堂区之前,参谋团去哪里验证情报,吴清晨先生去哪里得到预定策略?”   “这……”叶毅哑口无言。   “一半!”李眼镜极其肯定地说道:“我们现在能看到的情报和推演,吴清晨先生至少有一半毫不知情!”   “就这样,吴清晨先生还能自己判断出城堡和堂区的微妙动向,大致掌握有意参与合作的多方能够接受的底线,并独自谋划,顺利执行,基本达到地球的预计目标,将已经开始有点走偏的各方面资源,重新拉回《磨坊战略》的规划……啧啧……”   望着视频中:   塔尔玛执事一项项吩咐,洛哈林牧师一项项应下,既实现了地球目标,又大大地送出一份极其珍贵,极其稀罕的人情,里子面子双得之后,吴清晨依旧保持谦卑,甚至还略带点诚惶诚恐的姿态,李眼镜蔚然一叹:“这还不算了不得吗?” 第243章 顺序   经过无数类似于“李眼镜”这样的民间分析师们或主动或被动地科普,大部分关心天象事件的民众都已了解到:科林堡和塔尔玛执事的交流,是吴清晨正式操作自己的第一项从分析、策划,一直到执行,基本都独立完成的方案。   就连半隔离于乡村的i23-z1-2037-2214对口分析团队都密切关注着事态,电视、网络等传媒平台自然更是流量暴增。   “妥了!”   视频播放到塔尔玛执事开始向洛哈林牧师提出要求的时候,某前身为道教仪式研究协会的小众直播频道,某id为“美味罗宋汤”的橙色认证用户发言:“阿克福德堡搞出来的麻烦,总算都解决了。”   “还没吧?”id名为“光影穿梭”的用户提问:“这只能说明塔尔玛一系内部沟通完毕,后续操作,还有堂区这一关要过啊!”   “这你就不懂了……”橙色用户“美味罗宋汤”表示:“没有极大把握的话,这老头怎么敢当着两个下属的面就安排后续,这副志在必得的嘴脸,如果有被别人摘桃子的风险,他的老脸不要了吗?”   “切,这也算证据?”   “别把你们办公室的官僚作风套到中古世界好吗?”   “就不许人家真情流露吗?”   橙色认证用户“美味罗宋汤”的公信力似乎并不是太好,不过没关系,话题飞快刷新,很快淹没了前面的话题。   “这么看来,扑街牧师硬塞过来一个牧师职位,阿克福德堡硬塞过来一片公地,貌似还是一件好事?”   “好个屁事!吴清晨先生变废为宝的本领才叫好事!”   “卖了个好价钱!”   “晨哥威武!这波操作666!”   “劳动力资源总算弄回来了!《磨坊战略》危机解除,撒花!”   “何止弄回来了?刚才他们不是说了吗?除了原来的50多个农奴之外,那小师叔又额外答应了37个……而且,后面还会继续追求,到时候总数可能过百呢……”   “过百算个蛋!铁铁150!妈蛋一个旧社会乡长的儿子都敢打吴清晨的主意?去看看天象事件主页吧,参谋团已经出了把这兔崽子农奴都弄到手的方案!”   ————————   地球各平台吵吵嚷嚷的时候,中古世界,塔尔玛执事已经交代完毕。   又随意聊了聊“阿克福德堡到堂区的路是是否修整一下”、“夏天盗贼群比较活跃”之类的话题,塔尔玛执事忽然挺直腰杆,舒展一下身体。   洛哈林牧师立刻会意。   “洛斯阁下……”轻轻地拉了拉吴清晨的外袍,洛哈林牧师笑容满面:“难得来科林堡一趟,趁着还早,到处去看看吧,有挺多有意思的地方……顺便,再去看看您的随员们安排好了没有。”   以吴清晨现在察言观色的水平,当然看得出塔尔玛执事的送客之意,肯定顺势应下,很快和洛哈林离开了房间。   唔……   看着两人离开,塔尔玛执事缓缓坐回窗边。   艾克丽村庄的小家伙带来了不少好消息……   主要的思路虽然已经决定,但很多细致的交换,还有后续的好处,还得仔细思量思量……   塔尔玛执事心头开始揣摩接下来的安排,脑子里却感觉似乎有点异样。   是什么地方异常呢?   塔尔玛执事思索几十秒,终于回想到:   刚才离开的时候,洛哈林和小洛斯出门的状态异常!   刚才离开的时候,是洛哈林率抢先走出几步,打开房门,关门的时候,也是洛哈林先将小洛斯招呼好,再关上房门!   这就是异常!   按道理说,洛哈林是自己的学生,小洛斯是自己学生的学生,再加上两者之间的年龄差距,天然就应该是小洛斯对洛哈林表示出尊重。   可刚才偏偏是洛哈林就是为小洛斯作为了引路、开门的动作,而且姿态无比自然,脸上也全部都是心甘情愿的表情。   啧……不过是一个真正的牧师职位而已,洛哈林这么在意,这个模样,有点丢脸了……   塔玛尔执事先是撇撇嘴,旋即又摇摇头:好吧,一个真正的牧师职位,确实也值得在意,并加倍小心,洛哈林的姿态,一定程度上也可以理解。   只不过,这样一来,承了这份恩情,未来约翰·普拉亚到了堂区之后,洛哈林就只剩下乖乖归附的出路。   普拉亚一旦得到洛哈林的全力支持,自己另外两个没什么分量的学生,就更只有摇旗呐喊的份,自己这一系的继承人,看来已经提前决出了结果。   想到这一点,塔尔玛执事的眉头只皱了几秒,又很快舒展:这也不是什么坏事。   自己的几个学生,本来就是普拉亚率先得到正式牧师的职位,这一次耕牛和蜂窝的变故,也全都是普拉亚和小洛斯弄出来的惊喜,未来的好处由普拉亚继承,本来就天经地义。——换到耕牛和蜂窝之前,自己这一系,哪里有什么值得激烈争夺的继承权?   想到这儿,塔尔玛执事不由自主地回想到之前和吴清晨交谈的过程。   左一个“艾克丽村庄”,右一个“普拉亚老师”……   想想吴清晨和自己交谈时的措辞,塔尔玛执事总算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时刻不忘记给自己的老师铺路……这小家伙,其实也没我想的那么老实嘛。   能想到这一点,塔尔玛执事已经无愧于科林堡决策团成员的身份。   不过,塔尔玛执事肯定想不到,“没那么老实”的吴清晨,接受了十天心理学课程的吴清晨,这一波操作,其实有更深入的原理和意图。   阿克福德领真正的牧师职位……兄长被任命为农事官副手……阿克福德男爵暂借一大片公地……来年讨伐燃柳村庄的计划……兄长未来被承诺的管事任命……男爵三子加入教会的消息……   吴清晨交代这几个消息的顺序,其实相当讲究:   来自阿克福德领的这些消息,如果吴清晨告知的时候,将顺序安排为:讨伐燃柳的计划——男爵三子打算加入教会——保罗一系的示好——自己兄长的任命——男爵领暂借公地……   这样的话,先知道领地靠拢的意向,再知道保罗一系靠拢的意向,再再知道讨伐的计划,先掌握了筹码,塔尔玛执事和洛哈林肯定轻松自如,顺理成章就能作出换人任职、更替份地、交换农奴的安排。   看起来,似乎结果都一样。   可顺序交换之后,达到的效果却大为不同:   一个是出于公心,全部从堂区和自己这一系的利益出发,最大化利用利好消息;   一个是吴清晨大公无私,牺牲自己的利益,成全了自己这一系,尤其是洛哈林成就真正牧师的梦想。   以堂区利益的思路操作,吴清晨最多也就获得“大局为重”、“知情识趣”的评价。   顺序更换之后,吴清晨却全盘操纵着洛哈林的情绪:   给予希望:拒绝保罗牧师的建议,让洛哈林知道,阿克福德领有个牧师空位。   破灭希望:这个职位,来源于阿克福德领和吴清晨的渊源,洛哈林只能看着眼馋。   再次希望:吴清晨的兄长被调任为农事官副手,阿克福德领牧师,有了下层基础。   再次破灭:仅仅下层基础,无法坐稳阿克福德领的牧师职位。   继续希望:阿克福德男爵暂借公地。   继续破灭:事态异常,必须从长计议。   终于成功:男爵领暂借农奴,交出三子,意图向堂区塔尔玛一系靠拢。   给予希望——破灭希望——再次希望——再次破灭——继续希望——继续破灭——终于成就……   一连串的操作下来,塔尔玛执事最初打算帮助吴清晨时,还打算让吴清晨留下最深刻的印象,制造一点心理压力……   最终的结果,却是被吴清晨,顺手给洛哈林留下一个最深刻的印象,并直接用山大的压力,将其折服……   同时,还为自己的老师,地球各团队谋划中,最核心的高端人力资源——约翰·普拉亚·阿克福德,未来大踏步向前的时候,扫清了又一处障碍! 第244章 异象   就在塔尔玛执事眼皮底下,洛哈林都可以放下架子为吴清晨推门引路,离开老师的视线,洛哈林接待起来自然更是殷勤。   吴清晨规划的行程相当合理,领着随员们到达科林堡的时候挺早,拜会完司铎和塔尔玛执事之后,离太阳下山还有很长一段时间。   接下来,应吴清晨“随口”的说辞,洛哈林领着吴清晨在科林堡中四处晃悠,为地球在宗教(串联)、军事(渗透)、政治(颠覆)、民俗(煽动)等方面的情报积累(制定策略),奉献出了一份宝贵的力量。   城堡晃悠一圈之后,洛哈林又陪同吴清晨一道,亲切慰问来自艾克丽村庄的先进劳动个人。   执事的学生,资深教士亲自监督,科林堡众仆从为吴清晨的随员们安排食宿时,无疑加倍尽心。朗科恩、狄恩、帕梅拉、安托万、约克等人惊喜地发现,眨眼之间,床铺的麦杆忽然厚了几分,正在准备的糊糊又添了几把……   当然,和这些自由民,甚至几天前还是农奴的下等人,洛哈林实在找不到共同语言。   幸好,来访的队伍中,还有吴清晨的兄长,来自阿克福德领的两名卫兵,以及同属统治阶层的小巴森,洛哈林倒不至于烦恼没有交谈的对象。   于是,来自阿克福德堡的两位小透明卫兵,很荣幸地被教士老爷嘘寒问暖一番,小巴森脑袋上几簇短短的头发,也被揉成一团乱麻。   随便应付一下这三位身份说得过去的人士,剩下的的时间,洛哈林有一句没一句地和吴清晨闲谈,顺便将大部分注意力放在吴清晨的兄长身上。——就算不提吴清晨的恩惠,格雷斯也是未来进入阿克福德堡之后,打开局面的重要帮手。   很快,洛哈林惊喜地发现,吴清晨的兄长,格雷斯安排事务娴熟自如,指使下等人井井有条。可以预见,这位未来的农事官副手,将来不仅不需要自己费心照顾,还可以在很多方面为自己分忧。   有了这个认识,和格雷斯交谈的时候,洛哈林的语气倍加温和,言辞之间,对格雷斯的欣赏之情溢于言表。   这一切自然落在吴清晨的眼中。   吴清晨脸上保持着和谐的微笑,心中一片苦涩。   格雷斯表现得越好,安排得越是井井有条,吴清晨越是心痛:好不容易培养出来,同时又能绝对信任的人选就这么几个,自己还没用几天,就不得不暂时让出去,先给别人出力……这是何等的悲剧!   半小时左右,科林堡的钟声敲响,晚祷的时间到了。   吩咐领头的侍从做好剩下的活儿,洛哈林领着吴清晨回到主堡主厅。   司铎阁下亲自主持的晚祷结束之后,众人涌入餐厅。   科林堡晚宴,吴清晨并没有享受到超规格待遇,但就算正常的论资排辈,吴清晨也排在长桌大约居中的位置。   来自阿克福德堡的客人倒是受到了一点点优待,小巴森坐到了吴清晨的旁边,两名卫兵也在长桌最末端混到了一个座位。   晚宴开始,吴清晨面前,水果,炸鱼,麦粥,鸡蛋,以及蔬菜汤的分量特别足,奶酪,肉类,白面包等黑暗料理,就只象征性地摆着一点点。   吴清晨脸上刚刚露出疑虑之色,紧贴着他另一边坐下的洛哈林,立刻微笑着指了指窗外,吴清晨随员们被安排的方向。   从这就可以看出,洛哈林的办事能力也可圈可点,短短两三个小时时间,和吴清晨,以及吴清晨同伴们闲聊,洛哈林一边掌握信息,一边就顺手为晚宴作出了相应的安排。   晚宴过后,下一步流程依然和阿克福德堡相似。   吴清晨一边在洛哈林陪同下转圈消食,一边隐晦地向各色人等,打听城堡中的奇闻怪谈。   ————————   地球。   某分析团,指挥中心。   工作人员们飞快地录入吴清晨打探到的奇谈怪事。   如果阿克福德堡的古堡传说,大多寄托着人们对浪费粮食的痛恨,对美好生活的向往,那科林堡的古堡传说,则带着明显的宗教特征。   “c18:祭坛半夜发光……”   “a22:圣水莫名其妙被加满……”   “b13:布拉德的邻居的儿子,曾经在森林里看到一只狼摆出祈祷的姿势……”   “b27:教堂的座位,曾经坐着谁都不认识的人,祈祷一结束就消失了……”   妈蛋,这就是乡村鬼故事的水平啊!   望着越来越长的信息汇总页面,主显示屏前,值班主任端起水杯,不由自主地撇了撇嘴。   不过,有全球人类的殷切期盼在前,有阿克福德堡确凿的超自然线索在后,就算99%的可能性都是纯属扯淡,整个指挥中心,所有人还是全神贯注,全力以赴地处理着这些“线索”。   “发现异常现象!”指挥中心,某位工作人员忽然猛地大喊一声。   我艹!还真有?   值班主任刚刚喝下的温水喷出,顾不得擦拭,飞快地扑向出声的工作人员,一边奔跑一边发问:“是哪个?祭坛还是圣水?”   “都不是!”工作人员大声回答:“是晚祷分析!”   同一时间,工作人员将晚祷时情形切换到主屏幕:   讲台之后,祭坛之前,司铎阁下神情肃穆,准备开始引导晚祷,站在城堡教堂第三排左侧,吴清晨和堂区其他神职人员们一起,神情虔诚地准备跟随司铎默念祷词。   “这怎么了?”值班主任发问:“异常现象是什么?”   “看这个!”工作人员按下某个键,一瞬间,主屏幕内,中古世界的人群面目、衣物立刻模糊,变成了一团团紫、黄、红组成的人体轮廓。   “这是……”旁边某人情不自禁地发问:“红外线?”   “不仅仅是红外线,是所有不可见光波段。”工作人员回答:“天象巨幕一直可以拍摄到多种波段的图像。”   “这说明什么?”值班主任继续追问关键:“异常现象在哪里?”   “请稍等!”工作人员又按了一下按钮,主屏幕一分为三,居中是正常的晚祷情形,左右两边,是两份一模一样的紫、黄、红色块组成的人体轮廓:“马上就来了……”   十几秒之后,晚祷正式开始。   居中的正常图像,司铎阁下念出了第一句祷词。   同一时间,左右两边由色块组成的人体轮廓,教堂内所有神职人员,忽然同时瞬间蒙上了一层光圈!   “啊!”“我艹!”“天啦!”“这是什么???!!!”   很显然,这是工作人员此刻肯定无法解答的问题。   这一幕,同时在地球各大官方分析团,以及各大民间团体集体上演。   ————————   十几分钟之后。   某g20成员国,决策中心。   “现有数据显示,红外波段体现的辐射强度,司铎为第一梯队,执事为第二梯队,牧师为第三梯队,吴清晨,以及其他拥有教士头衔的人群为第四梯队,名义上的学生为第五梯队,普通仆人和侍从身上也有一定的反应……”   “紫外波段体现的幅度强度表现比较复杂,司铎还是第一梯队,部分执事、牧师,以及吴清晨先生是第二梯队,第三梯队表现更加复杂,同时包含执事、牧师、教士、甚至部分仆从……”   “结合艾克丽村庄、阿克福德堡、以及菲什加德堂区目前已经掌握的情报,分析团初步结论如下:”   “红外波段辐射,和教会职位密切相关;紫外波段辐射,和教会信仰指向性,或者说信仰影响力密切相关!” 第245章 力量和健康   不可见光的异常成像结果,瞬间将本来就已经接近沸腾的民间情绪,激发到了最高潮的状态。   原因很简单。   中古世界几天之前,阿克福德堡的“超自然线索”,同时牵涉到“口音”、“宗教”、“历史”、“地理”、“政治”、“博弈”等多门专业学科,数量极其庞大,悟性普普通通的地球民众,还真没法看懂参谋团公布的数十页具体解析。   ——看着那些密密麻麻的箭头、表格、拉丁缩写,以及天书般的数据、推演、解析,数不尽数的吃瓜群众们,不明觉厉的同时,脑袋里最多的就是一片又一片的浆糊。   至于阿克福德堡之旅,最确凿的证据“飞在天空的领地”,确实震撼人心,可照片级效果是坑坑洼洼的教堂壁画特技回溯的效果,是加工之后的效果,各负责部门,各国官方再怎么赌咒发誓其中绝对没有渗假,对此深信不疑的民众比例实在不高。   菲什加德堂区,科林堡的异象就完全不同了。   不可见光分析,光名头看起来似乎比较高大上,但其实在目前的地球,装备也好,分析也好,无论红外波段还是紫外波段,普及度都相当可观。   官方或许在高端设备和人才储备方面依然占据优势,可民间照样可以得出似模似样的结果。   无数民间摄影设备对准天空巨幕,其中再怎么低估,也至少有百分之一的设备具备“不可见光波段”拍摄的功能,结合全球庞大的总数,官方收到消息的时候,各国民间渠道,也陆陆续续得出了同样的结论。   全球各地纷纷自发散布同样的结论,传播度和影响力可想而知。   尤其是,和阿克福德堡需要复杂推演的“超自然线索”相比,菲什加德堂区-科林堡的异象,同时具备“直接”、“简单”、“粗暴”等有助于泛传播的特质。   ————————   “身上套个光罩能说明什么?白天本来就辐射强烈好不好!”   “又一个没看完就开始秀优越的喷子!”   “切!求看完!”   “你家辐射能听懂人话?司铎祈祷就出现,司铎结束就消失?”   ————————   “天啦,这么多人一起发光!”   “有没有可能是特殊的地理现象,或者是特殊的光学现象?”   “特殊到只针对人类?旁边的瓶子、凳子、扫把,怎么没有同时发光?”   “何止这些家具?柯达讨论区已经贴图了!空中的蚊子、桌上的虫子完全没有变化,就算只考虑哺乳动物,屋顶也有只老鼠,被司铎唧唧歪歪吵得到处乱钻,身上压根没有异常的不可见光辐射!”   ————————   民间自有大才在,随着时间流逝,更多科林堡的早祷异象被发掘出来。   “洛哈林介绍的的原话:”法国某电视台,某新公布视频,一位身着黑色正装的中年男子,指着面前显示屏内的科林堡教堂布局:“作为最早的五座教堂之一,科林堡的教堂、祭坛、讲台、水坛、座椅等等,整体规划和布局思路,和首任主教主持建造的圣教堂一模一样。”   “看这里……”说着,黑色正装男子指指自己面前,视频范围内,几十块大大小小的泡沫,制作成讲台、祭坛、台阶、桌椅等等模样,次第摆放,模拟出科林堡教堂的情形。   黑色正装男子演示着抬着腿,就算迈出最大的幅度,黑色正装男子也没法将腿迈上近一米高的上一级台阶:“大家看到了吧,中古世界,科林堡这间完全依照圣地规格建造的教堂,高到这个程度,除非完全不顾忌形象玩跳高,或者双手爬楼,否则正常人根本就没法正常上台阶。”   “再看这里……”黑衣正装男子从屏幕外拖来几个木制小台阶,摆放到泡沫模拟的石制台阶旁边,轻轻松松地走上去:“科林堡教堂的每一级座椅旁边,都有几个上台阶的小木梯……这些玩意儿,最远的制造年代不会超过二十年,最近的估计也就一两年,而科林堡的建造年代至少至少也在120年以前……那么问题来了……”   “科林堡刚刚建造的时候,或者说……中古世界的圣教堂,教会的老爷们,为什么会选择制造这么高的台阶?为什么这些台阶上小楼梯的压痕,无论什么学科的研究结论,都没有超过50年的痕迹?”   “答案是:当时的司铎、执事、牧师、教士老爷们,压根就不需要考虑上台阶的问题……”   “瞧瞧……”说着,这位黑色正装的中年男子忽然缓缓飘起——空中几根钢丝若隐若现——:“这个角度,这个高度,正是最适合飞行……或者说最适合展现飞行姿态的角度!”   “艹!”围观群众们的评论列表瞬间满屏:“我说这地方怎么看起来总感觉有些奇怪!”   “妈蛋!以前的大哥哥们真的会飞!”   “这证据牛逼不解释!”   也有不怎么和谐的声音。   “说的很有道理!不过,这位专家,脑袋上怎么好像有点不对劲?”   “对啊,好像刚刚和其他人有点不愉快的冲突?”   “鼻子好像刚出血,眼睛也肿肿的……”   “好像被打过!”   “呃……误会,都是误会……”法国电视台认证id发言:“这位是世界知名的古迹探险家……不过,近期确实和法国文化部有点小纠纷。”   “法国文化部?”另外一个id疑虑:“刚才的字幕里面,这位专家好像是荷兰人吧?”   “这个……”电视台认证id足足两分钟才再次回复:“和荷兰文化部也一样有点小纠纷。”   “什么小纠纷?”   “为什么两个国家针对他?”   “古迹探险家……这到底是什么职位?”   “特设职位……”电视台认证id再次足足两分钟才回复:“可以理解为,民间的,暂时未获授权的历史文化研究组织成员。”   “艹!直接说吧,是不是盗墓团体?”   “这位先生……”这一次,电视台的认证id倒是回复飞快:“大家都是在为人类的前景奋斗,一切关键都在未来,抓着以前的小问题不放,这不是解决问题的态度吧?”   ————————   半小时左右,出现了更加劲爆的分析结论。   “先生们,女士们,紧急通报……”   某位某位素来稳重的直播频道主持人满脸潮红:“综合各国,各团体的分析数据,红外波段,凡是教会职位越高的群体,辐射强度越高,体力、耐力、爆发力也越高……紫外波段,凡是信仰指向性越强的群体,一样辐射强度越高,血压,心跳、体温等健康等数据表现越优秀……”   说到这儿,主播按下几个键,主屏幕切换成两个画面:   左边是红外波段的画面,标示出来的人群,身上红光闪烁,身高、体重、肌肉,明显和其他人群拉开了差距。   右边是紫外波段的画面,标示出来的人群,身上紫光闪烁,脸色、年龄、活力,同样明显远超剩下的人群。   “很显然,科林堡的新异常现象,和阿克福德堡的超自然现象紧密相关:红外波段,教会职位越高的人群,个体辐射越强,身体素质越高,战斗力越强,以便于压制教区内不同意见;而紫外波段,信仰指向性,或者说信仰贡献度越高,成员身体健康状况越良好,以优化信仰引导资源……这些传教好材料,多活一天,说不定就能多感化一只羔羊……”   “教会职位决定超自然力量的强度!”   “信仰贡献决定身体的健康程度!”   民间群众飞快地做出总结:   “职位越高,身体素质,超自然力量就越强;传教越出色,身体就越健康,活得也越久!” 第246章 余音   “这些牧师的职位,是怎么知道的?”   “司铎、执事、牧师、教士,都有不同规格的衣饰标准。”   “哦哦。”   “那这个信仰贡献度,又怎么看出来?   “啧……这也不难。普拉亚和小安德烈的描述,扑街保罗、还有阿克福德那些老爷们透露的消息,哪些牧师和自由民比较亲近的情报可以塞满柜子,这信仰贡献度不就一下子出来了?”   “哦哦。”   “那……这对比……”   不怪有人疑虑,这家急吼吼冲出来直播的电视台,活儿确实比较粗糙。   天象事件发生之后,全球各国,各大媒体给每一间办公室都增配的警察和军人,不需要任何废话,就让每一位传媒人心中有数:危机时刻,收视率降低的后果,绝对不再是广告费降低之类的小麻烦。   为了争取曝光率,刚刚收到消息的众电视台,标题取得相当劲爆,内容也绝对吸人眼球,但时间紧迫,配图和视频就没法讲究了。   比如这位正在直播的主持人,口口声声说着红外波段“教会职位增强力量”,紫外波段“推广信仰促进健康”,可同步的配图和视频,却都是教堂晚祷时的情形。   这些画面虽然都用上了静止、特写等暗示手段,有些甚至干脆加上了箭头标注,但想要努力突出的对比效果只能说很是一般。   能够一眼看出来的,只有司铎阁下确实又高又壮,以及几位执事也称得上一句老当益壮,至于其他人的身体素质差别,基本只能依靠观众们自行脑补。   直到又十几分钟之后,人力资源丰富,技术实力强劲的bbc电视台,及时推出相关专题,大家才看到了真正明显的对比。   专题视频:   普拉亚、小安德烈、保罗、塔尔玛、洛哈林、司铎阁下,以及吴清晨此行看到的其他神职人员,一一被抠出图像,全部标出了身高、体重、血压、肺活量、营养度、肌肉强度等等数据。   之后,这些神职人员分成少年,青年,中年,老年四组,再根据教会职位、信仰贡献、骨骼年龄的差别,分别和中古世界同样是少年,青年,中年,老年的自由民们一一对比。   结果一目了然:众神职人员的身体素质,明显远超中古世界的普通原住民。   作为统治阶级,神职人员和普通农夫,占据的资源肯定远远不同,高一点胖一点并不能绝对说明问题。   为了更有说服力,bbc弄出了第二个对比组。   第二个对比组是阿克福德领的官僚群,这些同属统治阶层的老爷群体,扣出照片,和教会集团摆在一起之后,对比一样非常明显:凡是教会职位比较高的神职人员,身高、体重、肌肉强度等力量数据,明显超过领地官僚;凡是高信仰贡献比较高的神职人员,肺活量、血压、营养度等健康数据,也明显超过领地官僚。   ————————   地球,z国,国都,某郊区。   吴清晨专用地下基地,200米外。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联合国临时委员会,医疗团值班主任连说三次,抚住额头:“我就说嘛……中古世界劳动条件这么恶劣,吴清晨先生前半个月还始终小伤不断,成为普拉亚半个学生之后,一下子什么事儿都没有了,原来是这个原因!”   “难怪吴清晨先生自愈能力这么强!”   ————————   此时,已是地球z国,早晨7点左右。   中国,湖北,洛县。   第一市民医院,住院部。   查房时间,听到这么劲爆的消息,检查完几张病床,主治医生也不急着走了,就静静地站到窗边,和众位病人家属一起看电视。   “原来如此……”   看完源自bbc的转播新闻,主治医生旁的某位实习生恍然大悟:“吴清晨先生的3%,唔……前两天沸沸扬扬的第三次发育,根源原来在这里……”   “3%算什么?”旁边另外一位实习生撇撇嘴:“那主持人暗示了三次,教士3%,牧师7%,执事12%,司铎甚至有20%!”   “20%啊!”又一位实习生满脸向往:“到那个时候,我的鼻炎都差不多可以自愈了吧?”   “我的关节炎也可以轻松点了吧?”   “医生!”靠近窗台的病床,拽住主治医生白大褂的下摆,母亲脸上满是希冀的神色。   “呃……”低下头,主治医生苦笑着摇头:“这还没证实呢……”   母亲的脸色飞快地灰败。   于心不忍之下,思索片刻,主治医生指指电视:“如果这家伙没胡扯的话,囡囡的腿,肯定希望更大。”   “有多大?”母亲的眼睛瞪得老大。   “这个……”主治医生开始沉吟。   “您尽管说!”母亲压低声音:“我不会到处乱传……您看到的,我一直没给您添过麻烦……唔,我家老刘,肯定还会有一份心意。”   “唔……”犹豫几秒,主治医生不动神色地挪动脚步,凑到母亲跟前:“3%的效果,都可以让囡囡的腿部神经回复,7%的时候,重新站起来的希望就很大了。”   “7%?”飞快地瞟一眼电视,母亲抑不住地欣喜:“那岂不是,正式牧师就可以了?”   “嗯。”主治医生极其轻微地点点头:“不要小看7%这个数字,这可是纯粹的,目前看来没有任何副作用的增益……就连现在的3%,全世界都没几种药物有这个效果……90%的药物都没有。”   “这样啊!”望着视频内,吴清晨的影响,母亲双眼放光。   ————————   医院的情形显然不是个例。   教会职位,以及信仰贡献度的惊人福利出现,全球70亿普通民众的态度空前一致。   谁家没有一两个病人或是远方病人亲属?就算孤家寡人,再薄情的家伙,也不敢说自己身体绝对健康,中古世界这能够直接让身体强健,身体健康的重大福利暴露出来,吴清晨的生命安全,生活质量已经有了保障的前提下,几乎全体地球人的屁股集体坐下:   “教会,教会,教会!”   “传教,传教,传教!”   “全力以赴,进驻堂区!”   “从教士到牧师,从执事到司铎!”   “吴清晨司铎,洛斯司铎!”   ————————   “艹!”   某参谋团,看着舆情引导办公室实时传达的简报,某工作人员狠狠一咬后槽牙:“又要加班了!”   “啊?”   “啊个屁!”工作人员仰天长叹:“烦啊!麻痹早点说啊!领地和城堡利益交换后的策略刚调整完……麻痹,白白卖血啊!”   “唉!”隔壁的工作人员已经直接趴在桌子上:“趁领导们没过来,赶紧睡几分钟吧……艹!这下,吴清晨老爷的屁股,这下百分百落到教会身上了。”   “还好,还好!”也有工作人员庆幸:“领地也好,教会也好,好歹都是统治阶级,需要调整的地方不是太多。”   中古世界。   晚宴结束,吴清晨第二次城堡闲逛之旅也结束。   将吴清晨送入房间,洛哈林爬上旋梯,悄然进入塔尔玛老师的房间。   果然,塔尔玛的房间内依然烛火通明。   顺手关上门,洛哈林已经热切地望着塔尔玛执事:“老师……”   “唔……”塔尔玛执事点点头,“之前我说的那几封信,你现在写吧。”   那就写吧。   塔尔玛执事面前,桌上已经摆好了羊皮卷和书写工具,洛哈林坐过去,抓住羊皮卷,开始专心致志地写信。   半小时左右,信件新鲜出炉。   见识了吴清晨的能力,洛哈林这几封信件相当乖巧,除了对吴清晨的吹捧,以及请求对艾克丽村庄的支持之外,没有任何不适宜的内容。   “唔……”   一小时左右,摊开洛哈林写好的信件,塔尔玛执事仔细检查一番:“差不多就这样吧。”   放下信件,塔尔玛执事忽然笑了笑:“整个晚上都在陪洛斯教士吧?”   “是的。”   随便找个人都知道自己陪着吴清晨在科林堡转了两圈,洛哈林乖乖点头。   “把洛斯教士安排到房间了?”塔尔玛执事继续发问。   “是的。”洛哈林准牧师再次点头。   “唔……”塔尔玛执事点点头,迟疑片刻之后,又说道:“堂区……唔……整个教会这些年风气都不太好……平时也就算了,但现在正是洛斯和你的关键时刻,别弄的太过分。”   “嗯!”洛哈林准牧师飞快地摇头:“老师,您放心吧。”   几秒之后,洛哈林补充道:“我打听过了,洛斯阁下,对漂亮姑娘没什么兴趣。”   “那就好。”塔尔玛执事欣慰点头。   ————————   同一时间。   菲什加德堂区,科林堡三层。   窗外月色歪斜,已是深夜。   休息时间到了,吴清晨爬上床铺。   房门忽然“笃笃笃……”地响起。   “进来吧。”吴清晨坐起身,一位眉清目秀,和吴清晨差不多年纪的小男孩推开了房门。   “老爷……”小男孩走进房间:“烛光还好吗?”   烛光?   吴清晨仰起头,和阿克福德堡一样,菲什加德堂区,科林堡的灯烛也是蜂蜡燃料,没烟没雾,相当明亮。   “没问题。”吴清晨回答。   “现在还好……”进门的小男孩笑着说道:“不过晚点就暗了。”   “嗯?”   废话,生物燃料能起效几个小时?   “所以……”小男孩走到吴清晨窗边:“洛哈林老爷,让我过来,晚上帮您添一下蜂蜡。”   添蜂蜡?   吴清晨不是很明白:“等会就睡了啊,还添什么蜂蜡?”   “呃……”小男孩脸上立刻一片嫣红。   “什么意思?”   这有什么好害羞?吴清晨更不明白了。   “洛哈林老爷……洛哈林老爷……”   小男孩吞吞吐吐,慢慢地蹭进房间,掂起双脚,给各个烛台添了一次蜂蜡。   然后……不管不顾地脱掉外袍,爬上了吴清晨的床铺。   接着,小男孩脱掉了所有衣物。   再然后,吴清晨呆滞的目光中,小男孩蒙着脸,趴在灯芯草床铺上,羞涩地说道:“洛哈林老爷说,让我什么都听您的。”   洛哈林!   我!艹!你!祖!宗!   早知道,这职位宁愿喂狗,也不给你这个贱人! 第247章 炫富新高度-   地球。   2012年5月17日,早晨7点43分。   专用地下基地。   比灯心草熨帖十倍的床铺上,吴清晨睁开了眼睛。   “好久不见,吴清晨·洛斯阁下……”门边传来固定的问候:“早上想吃点什么?”   “吃什么……”吴清晨爬起身,表情呆滞,意兴萧索:“唉……随便吃什么吧……”   “心情不好?”季明明问道。   何止心情不好?   70亿人类看着小男孩朝自己温顺地献出光屁股,丢人现眼覆盖全球……   吴清晨表情苦涩,心情低落。   “心情不好可以看看这个……”说着,季明明将一台便携式显示屏放到吴清晨身旁,转身走向房门:“我去招呼一下外边。”   吴清晨随手捡起显示屏,只看一眼就心中腻歪。   草!果然是这个!   显示屏中,两个小男孩,一个迷惑地摸着下巴,另外一个踮起脚尖添加蜂蜡。   几个意思?哪壶不开提哪壶吗?   不对,季明明不至于这样,否则不可能放过光屁股的配图。   那……这是什么意思呢?   吴清晨不由自主的望向旁边不断刷新的讨论区:   “看到吴先生工资条的时候,我就猜到以后肯定会碰到这种事……只不过没想到会这么快!”   “日本,泰国,德国那几家公司,肯定和堂区很有共同语言。”   “果然!不分区域,不分国家,甚至不分星球,利益阶层古往今来,都是这副一脉相承的无耻嘴脸。”   “不择手段啊,吴清晨先生辛苦了。”   “地球周薪工资单,中古半夜添蜂蜡,横批:美女娈童。”   “……”   一边刷牙,一路飞快地看下来,吴清晨脸上的郁闷逐渐变成惊讶。   评论区内,大众舆论普遍认为:雪莉尔肥牛吃嫩草也好,小男孩怯怯献屁股也好,对于统治阶层——无论地球还是中古世界——来说,都仅仅是司空见惯的开胃小菜,离真正的无耻和荒唐还差着十万八千里。大部分民众觉得,吴清晨的遭遇完全是无妄之灾,不应该被嘲讽,也没有必要同情,因为它们只是通往权力之路时偶遇的几株毒草。   这是相当正确的认知!至少,这是对自己很有利的认知!吴清晨心下欢喜,同时也微微疑虑:如此正确,如此理智的认识,网络上偶尔出现一条两条还好说,现在这铺天盖地,统一思想的模样……应该是有关部门做了点什么吧?   比如说……评论中多次出现的工资条……   “季警官……”   想到这儿的时候,吴清晨已经洗漱完毕,走出卧室,吴清晨问道:“你给我看的热点话题,里面的工资单是什么意思?”   “工资单……”一个吴清晨很是耳熟的声音传了过来:“当然是指吴先生您的报酬。”   “啊!蒋主任……”微微偏头看清来人,吴清晨连忙走前两步,握住蒋奉明伸出的手掌:“好久不见……身体都恢复了吧?”   “挺好了,谢谢关心。”蒋奉明微笑着回答。   吴清晨仔细看去,蒋奉明脚步稳健,面色红润,声音有力,前几天的疲态一扫而空,又恢复到了自己第一次见到时沉着干练的模样。   “吴先生,这就是你的工资单……”   趁着工作人员布置热气腾腾的早点,握手过后,蒋奉明示意随行的参谋推来一台移动式显示屏:“有点长,请慢慢看。”   上百个国家参照联合国会费,交出的五至七位数的特别津贴!   数十个国家的勋章、奖章、名誉头衔、名誉职位、甚至实际职位!   桂冠、权杖、吴清晨头像为底版的巨额纪念币,吴清晨等身黄金雕塑,袖珍版美联储印钞机!   跑车、游艇、私人飞机……   无数顶级奢侈品……   “这……”   尽管已有一定的心理准备,知道地球绝对不可能对自己小气,但足足十分钟过去了,目录和简介还没翻过1/3,吴清晨很有些吃惊:“……都是给我的?”   “当然。”蒋奉明点头。   “啧啧,和这种手笔相比……”吴清晨咂咂嘴巴:“中古世界两个城堡的‘礼物’确实只能算是小儿科……这算是见惯不怪了?”   “不。”蒋奉明摇摇头,伸手在显示屏上点了一下“书签”虚拟按钮:“奢侈品不算什么……见惯下面这些,才是真不怪了。”   世界顶级名牌,附赠美女设计师!   世界名马,附赠美女骑师!   奇花异草,附赠美女花匠!   “呃……”吴清晨眼睛瞪大:“赠品这么丰富,买一送百啊?”   请继续看……蒋奉明用眼神示意。   ……   润滑油公司,附赠德国壮汉……壮,壮汉?   cos道具,附赠日本小美女……性别:男?   我勒个去!原来如此!   有这些该杀千刀的公司珠玉在前,难怪地球民众不再对中古世界的“小男孩招待”大惊小怪。   “麻痹这些混蛋……”吴清晨哭笑不得:“我应该感谢,还是应该吐血?”   “当然应该感谢。”蒋奉明笑着回答:“你不会认为委员会连一张工资单都没法保密吧?”   “额?”吴清晨反应很快:“你是说这些公司是故意的?”   “公司是否故意,这不好轻易判断。”蒋奉明摇摇头:“不过,通过这些公司初审的所在国,以及决定公布部分工资单的委员会决策中心,肯定对现在的需求有所预料。”   “呃……”吴清晨很是惊讶:“我没看错的话,这工资条上的日期,是三天前吧?”   “你没看错。”蒋奉明点点头。   “三天前……地球三天前……”吴清晨凝眉默算。   “准确地说,是地球61小时前……”蒋奉明纠正,并直接说出吴清晨心中所想:“当时,蜂窝对荞麦的效果刚刚被原住民发觉,距离吴先生您被任命为教士还差15天,根据对中古世界统治阶层作风的推测,您的工资单,就已经有选择地公布了一部分。”   “果然是提前洗地啊……”吴清晨有些感慨。   “舆情导向只是附带效果……”蒋奉明再次摇头:“公布的主要目的,是最后一轮安全审核。”   “最后一轮安全审核?什么意思?”   “意思是……”指指吴清晨手中的筷子,蒋奉明微笑着说道:“吃完这只包子,您就可以领第一笔工资了。”   ————————   能够被临时委员会看中,改造成艾克丽模拟村庄,培训基地所在的区域,显然是国都郊区罕有的山清水秀之地。   这样的宝贵资源,也显然不可能被地产开发商放过。早在四五年前,这片区域就被某一线地产品牌整体吞下,该品牌捂住绝大部分土地待升值,只零星开辟了几个别墅小盘糊弄规划局。   天象事件发生之后,土地也好,别墅也好,都归吴清晨……咳,都归培训团了。   吃完早餐,十分钟左右,吴清晨的车队,开到了名为“江山一品”的别墅面前。   据蒋奉明介绍,“江山一品”是该区域所有别墅楼盘中,设施最齐,档次最高,占地面积最广的楼盘。   同时,“江山一品”也是距离艾克丽模拟村庄最近的别墅楼盘——和模拟基地停车场之间只有五分钟车程——很显然,这是一栋艾克丽模拟村庄还在规划时,就已经为吴清晨准备好的行宫。   “既然都是我的了……”车队进门之前,吴清晨最后一次问道:“那就随我处置了?”   “当然。”蒋奉明毫不犹豫地点头。   “好。”吴清晨掏出手机。   两分钟之后。   “吴清晨微博上线了!”   关注人数早就突破十位数的吴清晨微博刚刚上线,所有软件立刻发送提醒弹窗。   在这片总共八栋别墅,每一栋别墅都拥有独立游池,家庭影院,博览室,射箭场,打手公寓等功能室……并共享赛车道,赛马道,高尔夫球场,动物园等综合配套设施的别墅区内,接下来一个小时,地球炫富界迎来了特别的一天。   吴清晨微博第一晒,1亿话费充值提醒确认界面,三十亿余额提醒界面。   “一亿话费!三十亿余额!”   “一晒晒三啊!”   “哪来的三?”   “没有超级权限,你能一次性充值十万以上吗?”   吴清晨微博第二晒,草坪内,和自己的纯金等身雕塑合影。   “草!这得多重?”   “这光泽,这色彩,真他吗迷人啊!”   “五吨?十吨?”   “不知道,反正这重量,不用工具的话,三两个小偷肯定搬不走!”   然后:美女裁缝贴住称量尺寸;美女骑师抱紧巩固马术;美女教练拥着调整游泳姿态;美女工程师手牵手指点跑车驾驶……   “一百个了,超过三位数了!”   “女神,纯女神组队啊!”   “各类型都有啊!”   “羡慕嫉妒恨啊!”   如果说前十几晒,炫富史上还有迹可循的话,接下来,就正式进入炫富新高度了!   博览室内,吴清晨一身戎装,各国赠送的勋章、奖章挂满了正面,同时左手抓着好几顶桂冠,右手抓着一大把权杖。   “俄罗斯勋章!”“英勇勋章!”“骑士勋章!”“勇气奖章!”   “欢迎大家收看各国最高奖章介绍栏目!”   “西班王亲王王冠!”“英国亲王王冠!”“瑞典权杖!”“教廷权杖!”   “欢迎大家收看各国王室权力象征符号介绍栏目!”   再接着,长达三米多,宽达一米多的熏香超级纪念币,吴清晨张开十个手指头,笑容满面地踩着“十亿欧元”的字母。   “最大面额纸币,献给最牛逼的人!”   “脚踩小国gdp!”   再再接下来是一串组图,美联储工作人员的协助下,吴清晨搬运专用印钞纸,添加专用印钞油墨,使用袖珍版印钞机,印出一大捧美钞,并亲手裁剪。   “你以为你能印钞票吗?吴:我能!”   “要钱?来人啦,给他印一吨!”   “天啦,剪歪了!剪歪了!剪歪了!”   “剪歪了也别丢啊!大哥,给我,别烧,别啊!我要啊!”   “……”   ————————   由于海关、安全、审核等多方面的原因,“江山一品”区域内,暂时还只有百分之一的“工资”到账,尽管如此,一个小时快过去了,就算走马观花地浏览,吴清晨也才刚刚看到一半。   剩下的内容,吴清晨没有继续去看了。   这一个小时内,蒋奉明已经将中古世界内,阿克福德堡和菲什加德堂区的两处“超自然线索”,向吴清晨通报,并详细解析。   特意挑在这个时候通报,吴清晨当然明白蒋奉明的暗示:   吴先生,中古世界的主宰可以许诺天堂,但地球——至少在你的面前——已经是一座天国。 第248章 造势和政治待遇   身临其境的吴清晨轻松听懂了暗示,许多旁观群众却被蒋奉明这“天国”那“天国”绕晕了脑袋。   村民活动中心,棋牌室,某乡村对口分析团队。   “李哥……”叶毅轻轻推推李眼镜的肩膀:“这位新来的主任,到底啥意思啊?”   “新来的主任?什么新……这是蒋奉明!吴清晨先生前几次培训就是他负责!”李眼镜偏过头,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不是让你有时间的时候,多去翻翻以前的视频吗?就这成果?主持人都不认识?”   “呃……我是从后面往前看的,还没来得及看到这位新……复出的主任……”叶毅抓抓脑袋,生硬地转移话题:“先说说这位蒋主任的意思呗。”   “啧,千载难逢的机会就在面前……”李眼镜眉头紧锁:“兄弟,我们要一起抱团加油啊!”   “我会的。”叶毅连连点头,自从中古世界出现超自然线索之后,李眼镜对工友们少了很多傲气,多了许多亲近,顺便也多了不少要求:“晚点事儿完了,我马上去看。”   “一定要记得啊。”李眼镜又强调一次,才回头回答之前的问题:“蒋主任说起天国,主要是两个意思……”   说着,李眼镜比起两个手指:“第一个意思,从神国的照片,圣典的描述来看,中古世界的主宰,虽然拥有超自然力量,但军事方面,表现出来的总量、威能、威胁都相当一般,地球完全具备反制的能力;至于生活方面,地球就更能将它的天国甩出八条街。——这是在告诉吴清晨,无需过分畏惧主宰。”   “唔……”叶毅稍稍思索,点了点头。   “第二个意思。”李眼镜继续说道:“虽然超自然力量在军事、生活方面的表现不怎么样,但地球如果研究出原理,尤其是主宰教会通过职位赋予力量、通过信仰贡献赋予健康的原理,必然会为地球带来翻天覆地的变化,很可能就让吴清晨之外的普通z国人,普通地球人,通通加速进入吴清晨此时面对的‘天堂’。”   “呃?有这么夸张吗?”叶毅不由瞪大了眼镜:“数值最高的司铎,好像也才增加20%左右吧?这年代,身体素质强点,一个打三个,很有用吗?”   “蒸汽机最开始只是用来给井矿抽水、电力最开始只是用来点灯泡、计算机最开始只是用来运算弹道……而主宰的超自然力量呢?”   李眼镜板着手指:“‘赋予健康’、‘树长面包’、’断肢再生’,对地球来说,一旦研究出原理,生命生物科技立刻就会突飞猛进。‘祈祷回应’、‘语言统一’,明显属于超远距离通讯技术。另外,所有这些神术的运用,明显还有超远距离能源投放的支持。”   “中古世界这些超自然力量,彻底解析出来,就是划时代的生物科技、通讯科技、能源投放科技,甚至物资投放科技!其中任何一项取得突破,地球生产力立刻就会暴增……   “到时候……”说到这儿,李眼镜顿了顿,操作电脑,点开媒体刚刚制作的“吴清晨微博晒图解析”,然后指着图片中的豪宅豪车、鲜花怒马、名牌配套说道:“到时候,给每个地球人一整套超过这点小标准的‘天堂’,就会变得非常简单。”   “非常简单?”   “非常简单。”李眼镜微微一笑:“2012年一套通水通电的单间,再加一个手机的生活,对两百年前的地球人来说,就是神话,就是天堂。”   “哦……”这回,叶毅不仅仅听懂,还立刻联想到:“这位蒋主任的第二个意思,就是提醒吴清晨先生,他现在的活儿,正在为全球人类争取天国!”   “不错,就是这样。”李眼镜微笑着点头:“超自然力量出现之后,吴清晨先生第一次公开露面,第一轮培训地点,选择在这片别墅,参谋团的态度一目了然。”   听着李眼镜这“一目了然”,叶毅一脸茫然。   好半天,叶毅才试探着问道:“您是指直播炫富?”   “嗯。”李眼镜微微点头。   “呃……”叶毅继续挠头:“让大家看看,领导全世界跑步进入天国的吴清晨先生,不仅没有受虐待?而且待遇很好?”   “哈!”李眼镜不可抑制地笑出声,叶毅逐渐有些讪讪的时候,李眼镜停了下来,拍拍叶毅的肩膀:“这角度……我刚才还真没想过,不过你这么一说,确实很有道理,确实可以给某些阴谋家看看,吴清晨先生不但待遇很好,直播炫富的时候,心情也一样挺好!”   “另外,你注意到没有?”带着笑意,李眼镜继续说道:“直播炫富,是吴清晨先生临时心情好的举动。”   “其实,就算吴清晨先生没有直播……”说到这儿,李眼镜按几下键盘,显示屏内出现了吴清晨游览别墅区的全程视频:“这栋别墅,这些豪车,这些权杖,这些奢侈品,还有这些形形色色的中外美男美女……大家照样也可以从培训团的直播里面看到,而且还是专业摄影师操作,高清多角度,比吴清晨先生手机自拍的效果好十倍!”   “对哦!”叶毅心中一动:“这是私生活吧?以前不是只播放吴清晨先生的部分培训内容,从不牵涉他的隐私吗?这次是什么鬼?”   “很简单:造势。”李眼镜回答:“参谋团开始给吴清晨先生造势了。”   “造什么势?”   “你先看看这个……”李眼镜打开一个页面:“大家对吴清晨先生这次直播的态度。”   李眼镜打开的是一个专做实时热点的专题页面,成千上万条针对天象事件最新进度的评论,根据“点赞”表达同感的数量,从上往下排序。   此刻的实时热点,显然正是吴清晨微博直播炫富事件。   顺着李眼镜的手指,叶毅一路看去:   苦尽甘来——吴先生,你辛苦了   干十天休息一个小时——狂欢背后是心酸   超自然线索确认,普天同庆   历经九九八十一难,终得正经——吴清晨得到这待遇,我心服口服   凭本事赚来的工资,为什么不能晒?   ……   “呀……”看到这完全一边倒的正面评论,叶毅很有些吃惊:“这是那啥……技术处理过吧?”   “也许有这方面的因素……不过……”说着,李眼镜滚动鼠标中键,往下翻动好几页,始终还是整齐的正面评价:“能够达到这种效果,民众本身的态度也很明显了:大家认为,吴清晨先生确实应该得到这份超规格超到夸张的待遇。”   “当然啊!”叶毅理所当然地点头,指着固定再屏幕右侧,排名第一的评论热词:“吴清晨先生确实辛苦了!”   “是啊,辛苦了。”李眼镜也点着头:“农奴谈妥,彻底告别繁重的体力劳动;超自然线索确定,体质和健康都有了指望;双喜临门,苦尽甘来,确实正是造势的好时机。”   “呃……”叶毅困扰地问道:“李哥你到底想说什么?”   “中古世界的超自然力量,一旦实现解析。吴清晨先生必定率先成就非凡。”   “嗯?”   “非凡的意思是,健康和体质……或者干脆说,生命出现质的突破!”   “嗯?”   “吴清晨先生,从此和普通地球人,形成巨大的差别……和电影中的超级英雄一样,巨大到生命层面的差别,或者说,不平等。”   “和未来生命层次的不平等相比,吴清晨先生现在住好点的房子,开好点的车子,吃好点的东西,陪靓点的妹子,通通只能算开胃小菜……”   “趁着还是开胃小菜的时候赶紧造势,让大家早点习惯,形成将这些不平等的物质待遇交给吴清晨完全合理的认知。然后,等到未来某天,吴清晨先生真正面临非凡机遇,即将形成生命层面不平等时,将大多数人的心理失衡程度保持在可控范围,从源头降低某些不理智行为的发生几率。”   “不会吧?”叶毅听懂了,但感觉很难理解:“吴清晨先生这是在为全人类谋福利啊?谁会傻到拖后腿?”   “嘿,某些人。而且,他们当然不会傻到直接拖后腿,理由还会光明正大的很。”   “嗯?”叶毅又茫然了。   “比如说……”李眼镜淡淡说到:“吴清晨先生确实贡献伟大,但地球不需要一位高高在上的独裁者。”   “谁说的?”叶毅立刻回答:“我就很乐意有这么一位!”   “你小子不民、主啊……好吧,那就换个说法。”李眼镜继续举例:“吴清晨先生的安全,再怎么强调也不为过,绝对不允许直接尝试成就非凡!一定要让富有牺牲精神的先行者,试探出一条没有任何危险的道路!”   “这个有一点点道理,不过,这位富有牺牲精神的先行者……”叶毅敏锐地追问:“到底是谁呢?”   “哈哈,你小子不相信领导啊……行,再换一个!”李眼镜再次举例:“为了让地球和吴清晨先生合作更有保障,互利更有基础,为了不给未来埋下隐患,吴清晨先生最好对地球作出一定的保证。”   “怎么保证?”   “怎么?”李眼镜瞟了过来:“看起来,你就是想要这保证的其中一个了?”   “哪有?”叶毅满脸涨红:“我只是问……只是问一下!你不想说就算了!”   “其实我也不知道什么保证……”李眼镜耸耸肩:“也许是……人质?”   “人质?陈文明?黄忠?刘涛?”叶毅记得,因为某作者不愿意写家里长短的缘故,“吴清晨”这件产品,出品商不详,制造商不详,没有任何亲戚,只有几位朋友:“他们几个确实算是吴清晨先生的好朋友,不过也仅仅是好朋友,要真是事关重大,这几位做人质,分量不怎么样吧?”   “是不怎么样……不过,现在没有合适的人质,不代表未来也没有。”   说着,李眼镜敲几下键盘,显示屏立刻跳出近百名形形色色,各国精挑细选,囊括多种类型的女孩、女人、美男、壮男,指着这些汉子姑娘们或温柔、或霸气、或清纯、或冷傲、或气吞山河、或妩媚动人、或中性英俊、或楚楚可怜的脸庞,李眼镜冷冷地说道:“这些就是最现成的人质,这么多美男子,好姑娘,就不信吴清晨一个都看不中。”   “啊!原来‘工资条’还有这个考虑?”叶毅嘴巴张开:“这……这也太无耻了吧!”   “或许有人会往这方面考虑,但肯定不是参谋团的本意……”李眼镜倒是摇了摇头:“那些人精不至于这么短视……不过,只要这些人里面,有几个和吴清晨处好了关系,地球压根不需要借此威胁什么,她们/他们天然的地球人身份,本身就足够对吴清晨做决定的时候,产生影响。”   “呃……好吧……”叶毅慢慢点头,不得不承认,李眼镜的担忧确实很有现实基础:“你说的对……唉,这个世界,最不缺的就是混蛋和坏蛋。”   “不过也不用太担心。”   李眼镜拍拍叶毅的肩膀:“独裁者的借口也好,偷换安全的概念也好,埋设人质的暗招也好……这些花招,只能建立在吴清晨先生空有声望,却没有属于自己的政治实力,孤家寡人任人玩弄的前提下。”   “而现在,看参谋团造势下的大力气,超规格的生活待遇之外,吴清晨先生的政治待遇,估计会也很惊人。” 第249章 第二次表决   李眼镜和叶毅聊到这儿的时候,直播视频内,又看完几个塞满了“工资”的房间,蒋奉明引导着吴清晨走上别墅三层。   爬完楼梯,站到又一个房间面前,蒋奉明抓住门把,正在李眼镜、叶毅,以及数亿围观群众开始热切讨论这间屋子里又摆了什么奇珍异宝的时候,蒋奉明忽然打个手势。   直播信号中断。   众人面前的视频页面忽然切换,开始介绍吴清晨接下来即将接受的培训科目,并针对这些科目的原因、用途、难点等方面进行详细解析。   这是以往每一轮“吴清晨培训”直播的例常环节,也属于大多数围观群众比较关心的热门内容。   不过,这一回,大家不买账了!   足足一个多小时的超规格待遇展示,大家已经总结出,从草坪、到别墅大堂、再到一楼、再到二楼,吴清晨大爷的“工资条”,普遍遵循一波比一波更耀眼,一波比一波更珍贵的规律。   尤其是在某些喜闻乐见的方面,更是如此……   “草!吊胃口啊?”   “日啊!草坪上的制服妹子,一楼的紧身衣妹子,二楼的三点式妹子,三楼怎么忽然关了!日啊!难道全裸?”   “羡慕嫉妒恨啊!”   “要不要这么小气?看看会死人嘛?”   “啧,不要太贪心,三点式都给大家看已经很够意思了,做人要知足!”   “吴清晨继续享受他的啊,我又没意见!看看不行啊?反正他应该早就已经习惯了直播嘛!”   “切,你以为人家愿意直播?”   “切,管他愿不愿意!好吧,算他狠!地球他可以关,有本事他在中古世界也一直做和尚!只要他在中古世界找女人,我看他到时候怎么关!”   “已举报!你等着念道歉信吧!”   “不用道歉,羡慕是吧?给这小子发一打中古世界型号的美女!”   “……”   村民活动中心,看着视频页面旁边飞快翻滚评论内容,叶毅也不由自主地舔了舔嘴唇:“啧,这艳福……”   “不对呀……”李眼镜也挺纳闷:“再怎么需要加强吴清晨先生在地球的牵挂,刚才的暗示都已经足够了啊……地球用不着赤膊上阵,直接安排这种戏码……吧?”   “什么意思?”叶毅偏头,脸上满是好奇。   “没什么……”李眼镜摆摆手,没有理会叶毅,凝神思索片刻,李眼镜忽然眼前一亮:“……难道说……说曹操,曹操就到?”   ————————   不得不说,李眼镜的感觉相当敏锐。   模拟培训基地,“江山一品”别墅区,三楼。   蒋奉明推开了房门。   这是一个极为开阔的平层,房间非常大,数千㎡空间里,左侧是成排的座椅,右侧摆着一张相当宽大的会议桌。   房间里很是空荡,只零散地站着几位女士。   如果放到大街上,这几位女士,或许当得起美女的称谓。   不过,和草坪、大堂、一楼、二楼,各国精挑细选的尤物们相比,一下子就掉到了平平无奇的档次。   吴清晨的注意力也不在她们身上。   进入房间,吴清晨立刻产生一种极其熟悉的感觉。   “吴先生,请跟我来。”说着,蒋奉明走到前头,带着吴清晨走向左侧。   跟在蒋奉明身后,走向成排座椅,吴清晨心中熟悉的感觉越来越浓。   半分钟左右,走到摆在成排座椅前方,面向这些座椅的唯一一个座位面前,蒋奉明右手虚引:“吴先生,请坐。”   脑海中仿佛一道闪电掠过,望着这个座位,吴清晨立刻记起来了:这个场景,不正是天象事件第一天,被军队、直升机、战斗机、运输机一路护送入京,送入的人民大会堂吗?   除了座位少一些,层高低一些之外,这里的大部分布置,都是对人民大会堂的模拟!   “这……”吴清晨没有坐下,偏过头,疑惑地望着蒋奉明:“这是要干嘛?”   “有几件和您有关的表决即将进行。”蒋奉明作个手势,一名工作人员立刻走过来,将一叠厚厚的文件递向吴清晨。   吴清晨很不想接这些文件。   吴清晨沉着脸接过了这些文件。   “放心吧……”看到吴清晨面色不豫,蒋奉明微笑着安慰:“绝对是好事!”   “呵……好事……”吴清晨勉强露出微笑,望向文件。   略过上方的文件编号、简单说明,第一页正中的加粗字体即是目录:   一:   1,联合国大会第*号会议第*号议程:联合国理事国增补表决。   2,联合国大会第*号会议第*号议程:联合国天象事件执行国增补表决。   3,联合国大会第*号会议第*号议程:联合国天象事件临时委员会增补委员就职。   4,……   二:   1,联合国天象事件临时委员会第*号会议第*号议程:针对近期地球个人、各组织、各区域、各国采取各种方式,模拟中古世界宗教、神术、祷告仪式的讨论。   2,联合国天象事件临时委员会第*号会议第*号议程:针对中古世界核心人力资源,格雷斯·莫尔(a,4)是否于阿克福德直领任职的讨论。   3,……   唔……   看着目录,吴清晨眉头紧皱。   (二)大类,临时委员会议程,有关中古世界宗教、神术、祷告仪式的问题,还有格雷斯的活儿安排,自己倒确实可以稍微提供一点建议……   (一)大类,联合国理事国增补、天象事件执行国增补、临时委员会委员就职……这,这关我屁事啊!   “吴先生,请稍等,马上就好……”   注意到吴清晨疑虑的神色,蒋奉明比个稍安勿躁的手势,利用喉麦和耳机快速交流,半分钟左右,蒋奉明停下喉麦,重新面向吴清晨:“好了,那边差不多都准备好了。”   “那边准备好了?什么那边?”   “是这样的……”蒋奉明一边对身边的工作人员,以及房间里早已准备好的几位女士打个手势,一边对吴清晨说道:“近期,联合国会议都在人民大会堂召开。按道理说,今天的表决,您也应该在那里……不过,出于安全考虑,各国两小时前已一致同意,您可以就在这儿参与表决。”   “什么表决,尤其是,和我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蒋奉明微笑着回答:“您忘记了吗?您也是联合国代表之一。”   老子当然记得!那个送爆炸表决器的国家!   “塞……塞什么……”   “塞拉利昂共和国。”   “对,就是这个鸟国……”吴清晨脸上露出些微厌恶:“又怎么了?”   “请看吧……”蒋奉明指向前方座椅。   也不知蒋奉明身边的随员,以及那几位女士操作了什么……   几秒之后,吴清晨面前,一排又一排的座椅上方,同时升起了一个个显示屏,上面显示出一个个肤色或黄或白或黑,表情倒是比上次稳定了十倍的各国代表。   距离吴清晨最近的位置,最前方正中间几十张座椅,上面升起的显示屏内,自然是分别标注着中、俄、英、法、美代表团坐席。——以及一个鼻青脸肿,失魂落魄,畏畏缩缩的黑人。   在这些座椅后方,占满整个墙壁的超大型拼接显示巨幕,照出了此刻人民大会堂的整个会场情形:   在这个大屏幕内,吴清晨看到,人民大会堂正前方,主席台的位置,一样竖立着一块巨大的显示屏,里面正是蒋奉明、蒋奉明的随员、提前进入的女士,以及被这些人拥簇在正中央,坐在唯一一个座位上的自己。 第250章 特别顾问   “吴先生,好久不见……”   注意到大屏幕内吴清晨的视线,z国代表团——吴清晨记得,这个经常出现在新闻联播中的面孔——李子平,对着吴清晨的方向微笑颔首。   吴清晨习惯性地回以培训式微笑。   “吴先生……”李子平微笑着说道:“会议开始之前,塞拉利昂共和国的总统先生,找您有点小事。”   李子平话音落地,美国代表立刻不动声色地推了推被五大流氓代表们夹在正中的黑人。   美国代表的动作很轻,甚至称得上温柔,那黑人却浑身猛地一颤,下一刻,仿佛一大群狮子在背后追赶一般,黑人飞快地驱动着嘴唇,一大串叽里咕噜的语言飞快地从黑人嘴里吐了出来。   ——黑人的语言,吴清晨一个字都听不懂,不过,根据近期紧急培训的语言学,吴清晨隐约感觉,这家伙的鸟语,似乎比中古世界的语言先进不了多少。   同一时间,摆放在模拟会场各个方位的数十个高保真音响,体贴地传来了清晰的同声翻译。   “尊敬的主席,尊敬的联合国大会各国代表,尊敬的联合国天象事件执行国-临时委员会各位委员,女士们,先生们,朋友们……”   “在这里,我,塞拉利昂共和国总统,欧内斯特·巴伊·科罗马,谨代表塞拉利昂共和国各级政府、各相关部门、各大党派……”   “诚挚邀请z华人民共和国公民-吴清晨先生,担任塞拉利昂共和国特别顾问——聘任期99年——聘任期间,本国恳请吴清晨特别顾问先生全权建议、指导、审核塞拉利昂共和国国事,并于吴清晨特别顾问先生认为有必要情况下,全权代表塞拉利昂共和国行使以下各项权利:   1,公布宪法修正案、法律、政令及条约。   2,召集议会。   3,解散议会。   4,公告举行国会议员总选举。   5,认证国务部长和法律规定其他官吏的任免、全权证书以大使、公使的国书。   6,认证大赦、特赦、减刑、免除刑罚执行及恢复权利。   7,授与荣典。   8,认证批准书以及法律规定的其他外交文书。   9,接受外国大使及公使。   10,举行仪式。   11,……”   这……这是要干嘛?邀请我成为一国太上总统?   不,不……不是太上总统……   吴清晨还是稍有一点政治常识的,听着这鸟总统吐出的一串串权利,吴清晨脑子一阵发晕:   发布法律,组织议会,解散议会,全权任命各级官员……   这何止是邀请我成为太上总统,这简直就是邀请我成为集立法、司法、行政三权于一身的国家意志,宪法化身!   搞什么啊!这不是开玩笑吗?   光凭这鸟人总统几句话就可以决定一个国家的全部命运?   这也太儿戏了吧?   吴清晨都能想到的流程问题,五大流氓当然不会忽视。   因之:   ————————   差不多的时间。   塞拉利昂共和国边境区域,某雇佣兵秘密营地。   两名强壮的雇佣兵架着一名黑人男子走进帐篷,黑人狼狈不已,浑身遍体鳞伤,但破碎的衣衫和富态的体型,还是可以看出平素养尊处优的模样。   走进房间,雇佣兵将黑人男子按进铁质的行军椅。   “喔喔……这可不是自愿邀请的态度。”行军椅对面,指挥官旁边,一位西装革履,戴着眼镜的年轻人嫌弃地摇摇头:“请为我们的国防部长收拾一下。”   雇佣兵松开铐住黑人双手的手铐,绑住黑人身体的绳子,塞进黑人口中的胡桃,开始为黑人清洗伤口,更换衣物。   胡桃拿开,黑人男子立刻哀求:“求求你!放过我吧!我什么都愿意干!不要杀我,不要再用水淹我了……”   “不会……不会……放心把……”年轻人温和地安慰:“德尔先生,您很安全。”   “真的吗?”黑人哆嗦着,希冀地望着年轻人。   “当然。”年轻人确定地点头,拿出一份文件:“照个这些文件念一遍,您就安全了。”   “这是……”黑人接过文件,“我,塞拉利昂共和国总统,欧内斯特·巴伊·科罗马,谨代表塞拉利昂共和国各级政府、各相关部门、各大党派,诚挚邀请z华人民共和国公民——吴清晨先生……”   “再看看这份……”年轻人又递出一份。   黑人接过:“我,塞拉利昂共和国副总统,伦纳德·诺克斯……”   “还有这个。”年轻人递出第三份。   黑人再次接过:“我,塞拉利昂共和国议长,米洛·马森……”念到这儿,黑人微微一滞:“米洛这傻瓜什么时候成了议长?议长不是该死的科西·拉马斯吗?”   “哦?您不喜欢科西先生吗?”年轻人耸耸肩:“那或许应该告诉您,您讨厌的科西先生,确实出了点意外。”   “怎么了?”   “您也知道,贵国近期治安不是很理想……”年轻人遗憾地回答:“昨天,一位患有间歇性神经病的男子,持枪冲进官邸,科西先生身中七枪,抢救无效,不幸去世。”   黑人打个冷战。   “对了……”年轻人忽然记起了什么一般:“顺便一提……发生事故之前,科西先生好像对这些文件有点不同看法。”   “我没有意见,我没有任何意见!”黑人男子简直尖叫地喊道:“我的文件在哪里?!!”   三十米外,另外一个帐篷内。   一位面色冷峻,身穿迷彩服的壮汉,朝身边的西装男子嗤笑一声:“几十年了,cia还是这老套的恐吓说辞。”   “我们的国防部长至少还算体面……”说着,指住另外一个显示屏中,一名被绑在支架上,浑身涂满蜂蜜,爬满非洲大蚂蚁,正在凄惨嚎叫的黑人男子,西装男子满脸鄙视:“你们的活儿,才真的还是和克格勃时代一样糙。”   “那是因为你们挑中的本来就是胆小鬼!”   “哦?那你们为什么挑不中呢?”   “哼!”迷彩服壮汉悻悻地吐口唾沫:“无所谓,我们喜欢和硬汉做游戏。”   “呵呵……”西装男子轻笑几声,再次指指监视屏:“话说,你们的内政部长先生,等下还能录音吗?”   “谁在乎呢?”迷彩服壮汉耸耸肩:“这种喜欢和9岁小女孩结婚的家伙死了就死了吧……反正,能够代替他的副手多得是。”   ————————   因而:   模拟会场。   吴清晨想到程序问题不到一分钟,塞拉利昂共和国总统就念到了这个部分:   “特别顾问共同邀请人:   塞拉利昂共和国总统:欧内斯特·巴伊·科罗马   塞拉利昂共和国副总统:伦纳德·诺克斯   塞拉利昂共和国议长:米洛·马森   塞拉利昂共和国军事力量参谋长:奈杰尔·内文   塞拉利昂共和国国防部长:德尔·西塞拉   塞拉利昂共和国矿产资源部长:阿尔·贝西默   塞拉利昂共和国农业部长:比达·拉曼   塞拉利昂共和国……”   好吧!你们赢了!   吴清晨情不自禁地抚住额头。   就这黑人总统鼻青脸肿的形象,以及发言时心惊胆战的模样,就算没有培训团这段日子的栽培,吴清晨也能看出,这肯定是五大流氓国合伙弄出来的花样。   可是,问题是,虽然从刚刚领完的“工资”,可以看出临时委员会对自己的态度有了极大的改变,不过,就算用屁股思考,吴清晨也极其肯定,自己绝对不可能离开z国,去一个万里之外的非洲国家担任什么特殊顾问。   那么,硬塞给我一个鸟国特别顾问——或者说,宪法化身的名头干嘛?   答案很快揭晓。 第251章 吴清晨委员   看得出,雇佣兵们很下力气,从“总统”,到“议长”,再到“部长”,再到“长官”,足足七八分钟,黑人总统才念完手中长长的名单。   这只是开始。   表明政府官僚的态度之后,黑人总统又捧起足足一箱子的文件,表示塞拉利昂共和国境内,931位酋长,同样一致同意邀请吴清晨担任特别顾问。   这还不算完。   政府官员,部落酋长之后,黑人总统又公布了一段视频,视频展示了塞满六个大房间的文件,那是塞拉利昂共和国全国境内,足足420万人签名/摁手印,一致拥护吴清晨特别顾问全权代表自己全部利益的选票。——塞拉利昂共和国总人口610万,这个票数已经接近80%。   “真是疯了。”人民大会堂,距离五大流氓代表团坐席大约五十几米之外,比利时代表不敢置信:“全国绝大多数村庄都不通公路,十天之内,他们居然完成了这一切!”   “呵呵。”两米之外,荷兰代表笑了笑:“北约、z国、俄罗斯一起合作,有什么事情做不到?现在非洲70%的直升机,70%的装甲车,都集中在塞拉利昂。”   “全世界最落后的国家,需要全世界最强大的三大军事组织联合威胁吗?”   “不不不,不是威胁。”荷兰代表摇摇头:“……至少,不完全是威胁。政府官员和酋长也许不太喜欢吴清晨,但这420万普通民众,绝对是真心实意的拥护他们的特别顾问。”   “咦?”比利时代表疑虑:“真心实意?”   “不错。”荷兰代表点点头:“调动直升机和装甲车是为了护航,现在,整个非洲70%的卡车、船队、运输机,以及战略储备粮,现在也都集中在塞拉利昂……就这十天,塞拉利昂共和国的民众,已经平均胖了两公斤。”   “……”   两人聊到这儿的时候,黑人总统正好念完最后一段话。   会场内,热烈的掌声响起。   塞拉利昂共和国这一轮权利转移,虽然时间确实比较短,看起来略有些仓促,但高层官僚、中层酋长、底层民众都已经走完了程序,与会各国不得不承认,就非洲这鸟地方来说,这已经是讲究到不能再讲究的做法。   当然,五大流氓其实并不是太稀罕其他国家的承认——五大流氓作出的决定,在这颗星球上本来就是最终决定——规规矩矩走程序,目标主要是为了让接下来的安排,尤其是未来的走向,更加顺理成章。   抹布完成使命……咳,黑人总统发言结束,立刻被两位安保人员夹出会场。   “祝贺您,吴清晨特别顾问先生。”联合国大会主席对吴清晨宣布:“从现在开始,您就是塞拉利昂共和国的唯一合法代表了。”   热烈的掌声再次响起。   好吧,我现在是这个鸟国代表了。   众目睽睽之下,吴清晨不得不微笑致谢。   可是,我要这个名头干嘛?   吴清晨脑袋晕乎。   祝贺过后,联合国大会既定议程开始。   一分钟之后,摩洛哥宣布辞去联合国安理会非常任理事国席位。   十分钟之后,塞拉利昂共和国全票当选为十个联合国安理会非常任理事国之一。   “祝贺您,吴清晨特别顾问。”联合国大会主席向吴清晨宣布:“从现在开始,塞拉利昂共和国,将和中、俄、美、英、法,以及其他九个联合国安理会非常任理事国一起,肩负起促进和平解决国际及地区争端、制定应对威胁和平及侵略行为的办法、以及起草报告的职责。”   这还真是“维护世界和平的重任”就交给我了……   众目睽睽,吴清晨不得不再次微笑致谢。   可是,我本来就在中古世界为全人类奋斗啊!中古世界都忙不过来,还要加上地球的活儿吗?   吴清晨脑袋发麻。   “看起来……”比利时代表一边鼓掌,一边说道:“特别顾问先生,还不是很明白自己得到了什么。”   “会有人告诉他的。”荷兰代表说道:“而且,就算没人说,以吴清晨先生的进步速度,这点基本没什么难度的政治博弈,不需要太久就能自己想明白。”   “当然。”比利时代表耸耸肩:“要不然,这五个从不愿意吃一点点亏的强权,怎么会这么迫不及待地把理事国塞给他……”   “安理会理事国啊……”荷兰代表感慨:“从现在开始,哪个国家没有充分满足吴清晨先生的要求,就得小心成为安理会报告中威胁世界和平的隐患了……”   “更可怕的是……”比利时代表接道:“这样的报告,若是由其他安理会非常任理事国提出,基本只是发发牢骚,至少也需要再三讨论……而若是由吴清晨先生提出,后果就……就实在太可怕了……”   “不错……”荷兰代表深以为然,同时忽然发现了什么:“格兰特先生,您在干什么?”   “起草文件……”比利时代表回答:“建议国内给吴清晨先生就职准备一份礼物。”   “什么礼物?”   “300座磨坊。”   “300座磨坊……”荷兰代表疑虑:“来不及了吧?”   “很快。”比利时代表回答:“专机运送,大约也就7,8百次航班。”   “啊?”荷兰代表微微一惊:“比利时的磨坊有这么大吗?”   “当然得附上基座和泥土。”   “有必要吗?”荷兰代表皱眉:“几百年前的技术水平,需要还原到这个程度?”   “非常需要。”比利时代表面色凝重:“中、俄、美、英、法这么重视流程,本来就是为了警告我们:一定要给予吴清晨先生,充分的大国尊重。”   “唔……”荷兰代表稍稍沉吟,十几秒后,吩咐助理,同样准备起草文件。   荷兰代表的助理开始忙碌时,联合国大会开始进行又一项既定议程。   又十分钟之后。   塞拉利昂共和国全票当选为联合国天象事件执行国。   “祝贺您,吴清晨特别顾问。”联合国大会主席第三次向吴清晨宣布:“从现在开始,塞拉利昂共和国,将和中、俄、美、英、法、德、日、印度、以色列……总共26个国家一起,共同审核、讨论、决定所有有关的天象事件的事务。”   “同时,祝贺您,吴先生先生,成为联合国天象事件临时委员会第二十七位委员。”   这一次的掌声加倍热烈。   联合国天象事件执行国,虽然也有选举过程,但与会者心里都很清楚,这个机构,就是由g20国集团,加上流落在外的其他几个有核国家,以及地区性军事强国,共计26个国家和组织,囊括了地球70%的人口,90%的工业力量,95%的军事力量的强大机构。   而联合国天象事件临时委员会,则是由这26个国家和组织,每方选派一位代表,组成的天象事件事务最高决策机构。   ——也是当前情形下,实际上的地球事务最高决策机构。   天象事件的巨大压力下,为了提高效率,整合资源,减少内耗,这26个国家和组织,迅速达成了一揽子资源共享、情报共享、军事力量建议权……等等等等一系列以往年代绝无可能的协议。   这26国的26位委员,每一位都拥有令人瞠目结舌,有史以来最惊人的跨国,跨洲,跨领域,跨系统,并同时直接,快速,精准的权限和影响力。   现在,吴清晨成为了第二十七位。   联合国安理会理事国席位,保证对接近200个小国的强大威慑力。   联合国天象事件临时委员委员职位,保证在26个大国内的有力发言权。   吴清晨,正式成为决定地球命运的27人之一。 第252章 吴清晨的战略优势   人民大会堂内,吴清晨就职天象事件委员会的历史性时刻,并没有同步向外界直播。   这并不是为了保密。——对广大地球民众来说,吴清晨这个该死的绑匪,别说是20岁成为委员会委员,就算是10岁成为名义上的地球总统,大家无论内心如何羡慕嫉妒恨,也基本能够理解,并捏着鼻子忍下。   保密的原因,主要是十天之前,由于事起仓促,准备不足,第一次联合国为天象事件召开大会,确定吴清晨身份时,人民大会堂甚至还发生了爆炸事件,弄得整个世界人心惶惶。   现在,吴清晨在中古世界的地球和安全已经有了保障,超自然线索出现,未来也有了希望,一切都在往好的方面发展,地球决策层当然不希望又一次召开的重要会议,万一再次出现国家层面的矛盾和冲突,暴露在大众面前,进而影响好不容易安定一点的局面,扰乱好不容易安抚下来的人心。   既然会议一切顺利,宣传部门便按部就班地制作剪辑,最多一小时左右,普通民众就可以从各个传媒渠道,得知这次团结、胜利、正义、伟大的会议。   当然,延迟只针对民众,与天象事件有关的部门并没有受到什么影响。   比如说:   距离吴清晨两公里左右,某改造大巴。   培训团,后勤第十组的组员们,从头到尾看完了人民大会堂的完整会议过程。   特别顾问、安理会理事国、委员会委员……   作为政府工作人员,大巴内众人都知道这三个位置的份量。   “啧啧……”大巴尾部,靠近窗户的位置,小赵语气感慨:“蒋主任一接手,就接到这样的大手笔……”   “大手笔……”小赵旁边,老刘同样感慨:“大机遇,大麻烦啊……”   “麻烦?”小赵有点疑虑,眉头微微皱起,很快又舒展开来:“也对……本来光安排培训科目就足够蒋主任头疼了,现在还得协调决策时间。”   “何止协调时间这点麻烦?”老刘摇摇头:“你知道为什么要让吴清晨先生加入天象事件临时委员会吗?”   “这很简单吧?”看得出,小赵肯定仔细考虑过这个问题,答案张口就来:“30:1的时间比率,吴清晨先生天然就是整个地球最了解中古世界的人。现在,随着吴清晨先生地位提高,涉及的区域、人员、环境、情况越来越复杂,越来越多的中古世界事务——尤其是紧急、突发事务——地球必须让吴清晨先生参与决策。”   “这只是前提。”老刘继续摇头。   “那……”小赵稍稍迟疑,“地球十天培训,中古世界两个月实践,吴清晨先生进步非常快,尤其是这一次处理半路盗贼、阿克福德堡牧师、科林堡交换等突发事件,吴清晨先生证明了自己的能力。”   “这一样只是前提。”老刘再次摇头:“如果只是这两方面的话,给于吴清晨先生对中古世界充分的建议权就可以解决,完全没必要给于直接影响地球的委员会权限。”   “那是什么原因?”小赵很好奇:“刘叔您给说说?”   “天象事件临时委员会是全球最高决策机构,每一个位置,都是战略威慑和战略态势复杂博弈的结果。”说到这儿,老刘稍稍停顿,然后才缓缓说道:“吴清晨先生能够成为27分之一,那就说明:吴清晨的战略威慑力,在当前战略态势下,已经达到了地球各大强国必须一致尊重的层次。”   “呃……”小赵的表情很懵懂。   “首先是战略威慑。”老刘细细解释:“吴清晨先生的战略威慑你明白么?”   “当然。”小赵点点头:“人形核弹,随时可以和地球同归于尽。”   “不错。”老刘继续说道:“人形核弹的战略威慑,可以保障吴清晨先生拥有充分的自主权,不至于被各国强力干涉。”   “嗯……”这方面小赵有一定的了解:“就像超大号朝鲜,虽然和阿富汗、伊朗、叙利亚一样被美国讨厌,但那几个国家都炸成了废墟,有核弹,又有中俄关照的朝鲜,美国却只能干瞪眼。”   “就是这样。”老刘点头认可,继而说道:“不过,光有战略威慑还不够,朝鲜再怎么蹦跶,美国最多也就东北亚事务方面稍稍谨慎,其他国际事务,哪怕最近的东南亚事务,朝鲜的发言权也微乎其微……超自然线索出现之前,吴清晨先生的地位,就类似如此。”   “超自然线索出现之前,地球各国的目标,和吴清晨先生的目标高度一致,都是为了最起码的生存权而竭尽全力,那个时候,吴清晨的战略威慑再强大,也没法变现……”老刘稍稍仰头,继续说道:“还是比如朝鲜,拼命研发核弹自保很正常,但就算朝鲜,也不至于疯狂到抱着核弹威胁全世界,不送花姑娘就自曝……吴清晨先生也一样,动物天然的趋利性、生存性,二十几年形成的社会性,再加上正常范围内的引导,基本不可能作出自残求权的举动。”   “唔……”小赵摸摸下巴:“战略威慑,只能保证吴清晨先生不至于被软禁,或者被关到软塑料房。”   “也没这么惨,不过,本质上确实只能保证充分的自主权和生活待遇……但战略态势就不同了……”老刘继续说道:“中古世界,超自然线索出现,尤其是堂区科林堡的超自然线索出现之后,天象事件立刻由危机转变成危机和机遇并存……吴清晨先生的战略态度,也立刻发生了巨大的改变。”   “嗯?”小赵又一次懵懂。   “科林堡的超自然现象,神职和信仰,直接关系到体质和健康……”说着,老刘忽然发问:“小赵,听说这个的时候,你首先想到了什么?”   “呃……”小赵略一思索:“小孩、病人、还有老人有救了。”   “不错。”老刘微微一笑:“战略态势的变化,关键就在这里,尤其是‘老人’。”   “老人?什么意思?”重复着这个词,小赵口中顺势追问,脑中却灵光一闪。   老刘淡笑摇头,并不回答。   老人……老人……   小赵脑袋飞快地转动:   地球20%的人口是老人……   剩下80%的人口,也基本有长辈是老人……   掌控财富的大部分人类是老人……   掌控权力的大部分人类是老人……   吴清晨在中古世界,超自然力量方面的进展,需求最迫切的,毫无疑问也是老人!   超自然线索出现之前,全球人类,包括吴清晨在内,目标一致,努力求存,无需强迫。   超自然线索出现之后,根据年龄和健康程度的差异,不同人群的目标悄然分化。   ——当然,吴清晨大约也会努力追求神职和信仰,但时间、效率、安全、步调……不同的方案差异巨大,也极难量化,而且,方案再好,最终也需要由吴清晨执行,这位先生又拥有强大的战略威慑,完全无法强迫!   而老人,最奢侈的就是时间。   吴清晨的战略优势就在这里。   吴清晨压根用不着像朝鲜那样叫嚣、咆哮、自残……只需要稍稍拖延,甚至用不着拖延,只需要不怎么发挥主观能动性,随随便便就可以将提高神职,扩大信仰——或者说,提高体质,促进健康的时间朝后面拖两三年。   ——轻轻松松就能将一大批坐拥金山银海,惯于大权在握的老先生老太太们,隔绝于超自然力量的福利之外,憋屈地灭亡于天国黎明之前。 第253章 筹备小组   “所以……”   两分钟左右,小赵感觉自己想明白了:“那些‘老人’,就将吴清晨先生推上‘委员’的位置,用来交换吴清晨先生尽心尽力?”   “哪有这么简单……”老刘摇摇头:“捧上‘委员’的位置,确实有感情投资,示以诚意的效果,但这只是第一步,‘委员’本身的权限和职责,才是让吴清晨先生加倍努力,乃至竭尽全力的关键。”   “嗯?”小赵第三次懵逼。   “瞧瞧这个……”老刘点开某个页面:“这些就是吴清晨的朋友们了,你看看,有什么特点?”   “唔……”结合正在讨论的话题,小赵反应速度挺快:“都很年轻。”   “没错!”老刘重重一拍掌:“‘老人’们现在面临的主要问题是,由于阶层和年龄的原因,吴清晨的社会关系比较简单,在乎的对象普遍非常年轻,别说‘老人’、‘病人’,就连‘中年人’、‘亚健康’,都难以激发吴清晨先生的感情共同体。”   “那怎么办?总不能给吴清晨这些朋友注射病毒或者衰老素吧?”   “咦……你这个思路……”老刘讶异地看了小赵一眼,想了想说道:“说不定真有‘老人’会考虑,不过现在用不着了,‘特别顾问’、‘理事国’、‘委员’的议案全部通过,堂堂正正的办法多得是,肯定用不着再搞这些歪门邪道。”   “办法很多?比如?”   “比如……”老刘再次指指面前显示屏刚刚打开的页面:“就你感觉,以前的吴清晨先生,交朋友的能力如何?”   “不怎么样。”小赵摇摇头:“好朋友不到5个,普通朋友加起来不到20个。”   “再看看这个……”老刘控制操作台,在旁边打开某次临时委员会决策会议的片段,指向会议桌之后的背景,老刘问道:“数数看,这些代表们身后的顾问团队有多少人。”   “唔……至少五十人。”   “至少五十人!”老刘重复着这个数字:“五十人,光‘委员决策会议’,就需要一位特别代表,和至少五十人组成的高级顾问团队,以及十倍、百倍没资格露脸的其他成员……”   “然而……”指着吴清晨的朋友列表,老刘继续说道:“就吴清晨先生的朋友数量,都不用管关系远近、能力如何,通通派上去都没法坐满顾问席。”   “而这还只是顶层团队,仅决策会议需要的人手……”说这,老刘双手斜斜划下,比出一个金字塔的形状:“实际上,从27国达成的协议来看,‘委员’权限,每个参与国,都至少至少也得给予一个副国级权限,你知道27个副国级单位需要多少工作人员运作吗……”   “呃,副国级我可不知道……不过……”小赵稍稍回忆:“我记得,一个正厅级地级市,好像是将近一千名处级干部,加上科级、股级,估计得过万。”   “而实际上……”又一次指着吴清晨的好友列表,老刘说道:“吴清晨先生,现在就连派去这27个国家担任正职的人手都少几位。”   我艹!   听到这儿,难以压制的羡慕嫉妒恨瞬间涌上小赵心头:   普通人……不,哪怕官二代!在官场奋斗一辈子都难以爬上正厅级的位置,吴清晨这混蛋手里竟然有一大堆高三个级别的副国级发不出去!   “那么……”想着这些,小赵大约也明白了老刘的话外之意:“帮吴清晨先生填充的工作人员,肯定大部分都是‘老人’了?”   “用不着这么刻意。”老刘摇摇头:“几十万,几百万公务人员,仅仅是正常比例,就已经有了足够的‘老人’资源。”   “啧啧啧啧……几十万几百万……”小赵很是咂舌,又忽然想到:“话说,人手都由国家充实,吴清晨先生不是被架空了吗?”   “架空?手头只有二十个人选的吴清晨,还用得着架空?”老刘哑然失笑:“我敢说,现在各国最头疼的问题,肯定是如何用最快的速度,让吴清晨先生真正掌握‘委员’的权限和影响力,让吴清晨先生真正对这些下属产生认同,进而形成‘体质和健康’的利益共同体。”   “原来如此。”小赵彻底明白了:“难怪这次各国一定要给吴清晨批个非洲小国的马甲。”   “是啊……”老刘无奈地说道:“z国已经占据了吴清晨所在国的巨大优势,这一回,其他26国肯定不会答应:吴清晨先生下属的公务人员,全部都由z国人填充。”   “套个马甲肯定还有别的想法……”思路撸清,小赵思维发散:“比如说,塞给吴清晨的600万子民,里面也有200万‘老人’……可惜都是黑鬼,吴清晨先生只怕不容易看上。”   “嘿……小小实验田,给吴清晨先生热热身而已,‘老人’们算计精着呢……”老刘冷笑着说道:“全球顶尖政治人物,哪个没有花费三四十年时间,广结人脉,培植势力,吴清晨先生再怎么被各国全力支持,至少也得花费十分之一的时间吧?三、五年后,吴清晨要是在超自然力量方面真有令人满意的成就,怎么可能仅仅一个非常任理事国的席位就可以安置下来?”   “到时候,战略态势肯定再次改变,能给地球带来这么大利益的话……”老刘冷笑着说道:“亚洲、美洲还有这么多小国,都塞给吴清晨又何妨?”   ————————   大巴内的交谈进行到这儿的时候……   人民大会堂。   宣布就任、各国祝贺、宣读权限、告知职责……   一系列既定流程之后,联合国天象事件临时委员会,增补吴清晨为第27名委员的议程结束。   此次联合国大会,和吴清晨有关的内容也全部结束。   “江山一品”,某别墅三层,模拟会场。   别墅区女士们开始关闭设备。   “祝贺您,吴委员。”握住吴清晨的手掌,蒋奉明就此改变称呼,祝贺的笑容相当真诚:“从现在开始,我得叫您领导了。”   “嘿……”吴清晨笑了一下。   虽然还不太明白委员职位的全部含义,但看看周围工作人员,以及别墅区女士们原本恭敬的神色中,隐隐增添的几分敬畏,吴清晨不得不承认:这感觉挺爽。   “吴委员……”祝贺过后,蒋奉明招招手,一名随员将一台移动式显示大屏推过来:“根据联合国天象事件执行国章程,成为委员后,每位委员,都需要尽快组建,并向26国集团通报自己的委员办公室。”   “哦?怎么组建?”   “这里……”蒋奉明点开早已准备好的文档。   两米长,半米高的显示屏,立刻显示出密密麻麻的职位、权限、职责……以及无数的方框、线条、箭头……   “呃……”愣了几秒,吴清晨比划一下巨大的显示屏:“我得给这一页……两百多个地方填上名字?”   “咳……”蒋奉明咳嗽一声,指指右下角。   顺着蒋奉明指着的位置,吴清晨看到了两个数字。   第一个是当前页数,第二个是总页码数。   “这……”这一下,吴清晨愣了十几秒,才苦笑着缓缓说道:“蒋主任,你肯定很清楚,我认识的人,还没有这里面的方框多。”   “当然。”蒋奉明理解地点头,接着指向大屏左上角:“不过,现在,您至少可以先成立吴清晨委员办公室筹备小组。”   顺着蒋奉明的手指,吴清晨看到,这一片特意和周围稍稍区隔的位置,大约有三十几个方框。 第254章 副手   三十几个……   “也挺不少啊……办公处、筹备处、综合处、后勤处、决策会议处、培训处、情报处、参谋处、鉴定处、联络处……”只看了几眼,吴清晨就有些头晕,不由自主地偏头望向了蒋奉明:“这么多部门……我该怎么填?”   “当然是由您全权决定。”蒋奉明沉着肃穆地回答:“这是塞拉利昂共和国的内政,以及您下属委员办公室的内务,任何人无权干涉。”   “内政……内务……”   这么大的名头,吴清晨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口水。   “也就是说……”吴清晨稍稍定神:“随便我怎么填?”   “是的。”蒋奉明点点头。   问题是,光看这个表的话,老子……连“随便”都做不到。   吴清晨很有些无奈:“至少给点建议吧。”   建议当然有。   “中古世界的事务,需要消耗您大量的时间和精力,将您熟悉的人手安排到负责沟通的岗位,未来可以为您节约大量的时间。”   “好,挺好。”吴清晨立刻点头:“我记得我好像有十……十……”   “十六位。”蒋奉明接口:“目前,和您关系比较融洽的朋友,总共有十六位到了首都。”   “那……有几位可以加入委员办公室?”   “都可以。”蒋奉明回答得飞快。   “呃,都可以……”吴清晨有些疑惑:“他们不是在医疗团心理组工作吗?”   “这不是问题。”蒋奉明微笑着说道:“您的委员办公室就有独立的下属医疗团。而且……”略微顿了顿,蒋奉明继续说道:“办公室是第一级机构,医疗团是第三级。”   “哦?”吴清晨眼前一亮:“那稍等一下,等我问问……”   “好的,请……”蒋奉明招招手,旁边的工作人员立刻送上吴清晨的手机。   电话很快接通。   “老陈……我是吴清晨,有这么个事……”   “委员办公室对不对?”吴清晨还没来得及说完,电话另一边,已经传来了陈文明兴奋的喊声:“上头已经告诉我们了,好事,大好事啊!”   “呃……看起来,你们愿意过来对吧?”   “愿意!愿意!”刘涛、黄忠、邓晗……十几人争相答应,满溢的热情隔着电波都能感受。——吴清晨敢肯定,其中好几位,结婚典礼回答司仪的问题都没这一半的热切程度。   “连升n级,傻逼才不愿意呢!”   “而且是正职……正职啊!”   “正职?”听着电话那边兴奋的叫喊,吴清晨又一次偏头。   “是的。”蒋奉明点点头,接着解释:“要节约时间,负责和您沟通的职位,当然得是各部门有资格拍板的正职。”   “这……”吴清晨眉头微微一皱。   电话另一头,朋友们正兴奋,以吴清晨现在的城府,当然不至于直接煞风景,损害自己的根基。   不动声色地陪着朋友们展望一会,挂断电话之后,吴清晨才向蒋奉明问道:“负责拍板的话,陈文明他们……没关系吧?”   “没关系。”   蒋奉明相当理解吴清晨的忐忑:“加入您的委员办公室之后,陈先生他们的职位行为,就是塞拉利昂共和国的内政,以及您下属委员会的内务……除非您亲自决定,否则没人能追究他们的责任。”   “呼……这样啊……”吴清晨舒了口气。   “其实您不用担心。”蒋奉明继续说道:“天象事件的关键事务,肯定会由委员会决策会议决定,次要事务,也肯定会给陈先生他们配上充足的、合适的、专业的副手,不会出什么差错。”   “那就好。”吴清晨更轻松了。   “那么……”说到这儿,蒋奉明指指显示屏:“请您决定副手人选吧。”   “啊?”   “陈先生他们的副手……”蒋奉明指着显示屏左上角,这片特意分隔出来的位置,靠上的三分之一方框,已经填上了“陈文明”、“刘涛”、“黄忠”、“邓晗”等人的名字,下面的三分之二仍是一片空白。   “你又不是不知道。”吴清晨双手摊开:“我哪里认识什么合适的、专业的副手?”   蒋奉明不说话了。   “唔……”等待几秒,吴清晨迟疑着说道:“建议?”   建议当然有。   蒋奉明示意一下,工作人员立刻操作,大显示屏中,很快出现了密密麻麻的人员简历。   “筹备处备选……周建,z国公民,男,57岁,2007-2008年曾任敏河市国家级开发区筹备处主任,2009年-2010年曾任华美大学筹备处主任,学历*,专业*,组织评价*……”   “筹备处备选……约翰·米希尔,美国公民,男,62岁,2004年-2006年曾任美国驻伊拉克大使,2007年-2008年曾任中东战略研究室主管,学历*,专业*,情报评估*……”   “筹备处备选……瓦西里·谢尔盖·奥列格·伊万,俄罗斯公民,男,43岁……”   “筹备处备选……玛丽·斯图尔,英国公民,女,53岁……”   “这我怎么选?”   看着这密密麻麻的照片、人名、经历、评估……吴清晨头皮发麻。   蒋奉明摇摇头。   “建议?”吴清晨再次试探。   蒋奉明继续摇头。   开什么玩笑!   吴清晨委员办公室,筹备小组的各部门正职,蒋奉明,或者说,站在蒋奉明身后的临时委员会,可以建议吴清晨选择自己熟悉的朋友,这是因为,这十六位朋友,确实是吴清晨最信任的人。   接着,筹备小组各部门的副手,也可以通过蒋奉明,给出副手待选的大名单,这是因为,吴清晨确实没有这方面的人力资源。   最后,至于这些进入了大名单的人选,到底谁最终成为副手,任何一个脑子没进水的政治人物,都不会插手这最后一步。   有协议内26个国家的资源支持,可以预见,吴清晨委员办公室,未来必然会成长为一个巨大的利益团体,而吴清晨的朋友们,这十六个正职,限于能力和阅历,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都不得不将极大一部分权力让渡给副手。   ——甚至,几年之后,就算吴清晨的正职朋友们通通学习完毕,真正掌握大权,此刻,筹备阶段就进入吴清晨视野的副手们,也同样会拥有极大的影响力。   如此关键,如此核心的职位,推荐进入候选大名单,已经是极大的恩情,尝试对最后一步进行干涉,反而会引发这个利益集团的警惕和反感。   “真没建议?”   又就看了几分钟名单,吴清晨再次向蒋奉明发问。   “真的没有。”蒋奉明苦笑一笑:“必须由您自己决定。”   极端一点地说,最终的副手人选,吴清晨哪怕闭着眼睛乱点,或者把名字写成纸团抓阄,也好过其他国家一本正经地分析。——天大的机会,天大的知遇之恩,没有任何人有资格代替吴清晨决定。   反正,能够进入大名单的备选副手们,专业能力和专业素质,早就通过了重重考验,不同的竞争对手,只有擅长领域的差异,没有综合能力的高下。   ————————   二十分钟后。   巴西,某办公室。   拉鲁夫微微垂头,双眼闭上,十指交叉,摆在胸前,嘴唇微动,念念有词。   “祝贺您!拉鲁夫先生!”一名助理飞快地冲了进来,挥舞着一页薄薄的文件,一边奔跑一边大喊:“委员会传真:您入选了!”   “yes!”   年过五旬的拉鲁夫先生瞬间跳了起来,一把抢过助理手中的文件。   飞快地浏览一遍,拉鲁夫捧着文件一口气亲吻十几下,然后才颤抖着嘴唇吩咐助理:“立刻通知新闻中心,准备召开发布会……立刻联系中心,团队集合……立刻联系机场,准备专机……”   记下拉鲁夫一口气发布的长串命令,同样看得见水涨船高,同样惊喜的助理脚步轻飘飘地退出。   兴奋地在办公室连连挥拳,连连转圈,好几分钟之后,拉鲁夫先生才稍稍平静少许。   对了!   拉鲁夫先生想起某件要事,连忙拨出电话。   电话比平时慢几秒接通。   拉鲁夫刚刚皱眉,电话中传来的声音,立刻令拉鲁夫瞪大了眼睛。   “祝贺您,拉鲁夫先生。”   是格尔特委员亲自接听的电话!   仿佛被一只看不见的大手摆弄,拉鲁夫瞬间站得笔直:“向您致敬,格尔特委员。”   “哈哈,不用这么客气。”电话中传来的声音非常温和:“大家都是为天象事件尽一份能力。”   “感谢您的推荐,让我有了这个机会。”   “呵呵……”格尔特委员笑了笑:“我的推荐,只值得你的一小半感谢,剩下的大部分感谢,留着去感谢你的父亲吧。”   “啊?”拉鲁夫呆了一下。   “你的父亲,给你取了一个好名字。”格兰特委员爽朗地笑道:“五分钟前,刚刚从阿根延弄来的情报:吴清晨委员阁下,少年时喜欢的某款格斗游戏角色,和你同名。” 第255章 吴清晨教派   “……科里·威尔逊……好像有个将军还是总统,也是这个姓……”   “……何烨……正宗国字脸,一看就放心……”   “……梁小娜……这位大姐和我初中班主任有点像……”   “……马丁·安德森……唔,和安德烈读起来差不多,加上……”   “……西斯……”   “……好了!”大部分人都有的轻微强迫症下,就算随便选,吴清晨也总想给入选者找个理由,花费了足足半个小时左右,别墅三层,吴清晨才长舒口气:“……呼,总算搞完了,就这样吧。”   “吴先生……”   吴清晨选择的时候,蒋奉明始终静静站在旁边,无论吴清晨口中自言自语的理由有多荒谬,蒋奉明都始终一言不发,直到此刻,才不得不出声提醒:“这里还漏了三个。”   蒋奉明指着的地方,处于大显示屏的上层,高于“各国推荐的副手”,平行于“吴清晨的好友”。   “这三个位置……”吴清晨看了一眼,皱了皱眉:“我有人选,可是推荐名单上没看到。”   “啊?”蒋奉明脸色一变:“还有吴委员欣赏的人没请到首都来吗?请问是哪位?小张……”蒋奉明一边向吴清晨询问,一边偏过头,语气急促地吩咐:“马上联系江县外勤!”   “是!”小张立刻握住喉部送话器的控制器。   “不用了。”吴清晨摆摆手:“不是江县那些熟人。”   “那是……”蒋奉明稍稍沉吟,脑子里飞快地回忆吴清晨档案中记载的演员、歌星、其他公众人物,甚至某些比较敏感的政治人物——这令蒋奉明的眉心不由自主地朝中间聚拢。   “我留着三个位置……”   就在蒋奉明开始感觉头疼的时候,吴清晨开口了:“是想问一下,不知道您,黄主任……”说着,吴清晨又偏头望向另一边:“……还有季警官,有没有兴趣。”   “嗯?”   “有兴趣啊!很有兴趣!”蒋奉明吃惊的时候,季明明已经麻利地扬起了手臂:“吴委员,带上我吧……方便的时候,请务必帮我换个岗位,我再也不想为了陪您吃个早餐,一大早爬起来,脱得光溜溜地让几十个人来回摸索十遍!”   “哈……”吴清晨禁不住失笑:“没问题,就让你去检查处兼职,让你给自己开个后门,也让你检查检查别人……委员办公室应该有这个机构吧?”   “有安保处……名字不同,不过确实是差不多的意思。”   “行,那就安保处。”吴清晨又笑笑,接着扭过头,再次望向蒋奉明:“:蒋主任,你这边呢?”   “我这边……”吴清晨和季明明交谈的时候,蒋奉明已回过神,“很感谢吴先生的看重,我个人的话,很荣幸能够加入您的委员办公室,不过……”   “嗯?怎么了?”吴清晨问道:“请说吧。”   “您这这段时间,肯定也很了解,培训团这边,还有很多人手……”蒋奉明说话的速度挺慢,给吴清晨留下充分的思考时间:“我离开的话,培训团的事务……培训团的同事们……可能会受到一定的影响。”   “这样啊……”吴清晨略略思索,很快回答:“我记得,刚才的筹备小组,里面一样有培训团的编制,你们整个团队一起过来,能操作吗?”   “这个……需要向上级请示……”刚刚说到这儿,蒋奉明戴着耳麦的耳朵忽然微微一动,两秒左右,蒋奉明接着说道:“不过问题不大,应该可以操作,整体编制转移到您的委员办公室,继续负责中古世界的技能培训事务。”   “好。”吴清晨微笑着点头,“那黄主任那边……”   “也差不多。”蒋奉明戴着耳机的耳朵又动了动:“我会代为通知。”   “那就麻烦你了。”吴清晨微笑致谢:“接下来是什么安排?”   “接下来是委员会决策会议。”对着别墅三层,右侧大会议桌的位置,蒋奉明抬手虚引:“请走这边。”   “好的。”吴清晨点点头,走到了前头。   跟在吴清晨身后一步,蒋奉明脸上依旧沉稳,心中却一阵阵翻腾:   委员会刚刚给于吴清晨巨大的权限和自主度,吴清晨立刻表示季明明——几乎二十四小时贴身的跟随者,以及自己和黄兴——联系最紧密的核心培训部门,依然照旧。   吴清晨委员,这是无意的心血来潮,还是有意的投桃报李?   不过,不管原因如何,能够加入拥有独立权限,国家级资源的吴清晨委员办公室,能够在筹备阶段就加入潜力无限,未来必然成长为庞然大物的吴清晨委员办公室,对于自己来说,对于任何一个官僚来说,都是显而易见的好事,大好事!   ————————   吴清晨花费在委员会决策会议的时间不长。   26国集团委员事务繁多,关键事务之外,平常参会者都是委员派遣的特别代表,吴清晨出场,或者说,通过摄像头和投影仪出现的第一时间,与会者纷纷起立。   看着这些精英人士,尤其是部分电视上经常出现的面孔向自己致意,吴清晨实实在在地感受了一把“委员”这个职位的份量。   为了让第一次参会的吴清晨委员阁下,充分了解委员会决策会议的运作方式和决策流程,会议轮值主席精心挑选了几件分别涉及地球、中古世界、舆情导向、资源调拨、意识形态等多个领域,同时也直接和吴清晨关联的讨论事务。   例如:   针对地球多人、多组织、多地区、多国家,全世界到处漫山遍野地出现模仿中古世界祷告仪式的现象,应该如何处理。   虽然各学科专家一致表示,地球模拟中古世界祷告,出现异象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不过,事涉超自然力量,委员会还是相当重视。   就吴清晨想来,每个人都可以看见天上的巨幕,模仿的现象难以监控,泛滥成灾是必然是结果,只能听之任之,随他们去了。   各国委员的特别代表,以及高级顾问们的考虑,当然没吴清晨想的这么简单。   一番讨论之后,委员会决策会议得出结论:   既然模仿的现象难以根绝,那么,26国集团,干脆合作建立超规格模仿中心,用国家级资源,全面模拟中古世界祷告仪式的建筑、摆设、仪式、语言等种种细节,将出现异象的最大可能性掌握在自己手中。   此外,通知外界,无论个人、各组织、还是包括26国集团在内的国家,每一次对中古世界祷告仪式的模仿,都务必向天象事件临时委员会报备。   同时,空口无凭,公共关系专家建议,策划几次自导自演的军方攻击事件,制造几个惨不忍睹的战场,官方泄露,舆情扩散,提醒世人违反委员会决定的下场。   又例如:   针对原本就已经数量众多,超自然现象出现之后,世界各地更是雨后春笋般冒出来的,以吴清晨为崇拜对象的新兴教派,应该如何应对。   就吴清晨看来,这些家伙既然崇拜自己,那就让他们崇拜吧,反正也不掉根毛。   很显然,吴清晨想的又太简单了。   这些以“吴清晨”为名的教派,固然大部分确实是以吴清晨为偶像,时时歌颂,刻刻崇拜。   ——这部分最无害,温和的精神麻烦,偶尔还能起到一定的社会安定效果。   也有小部分——虽然是小部分,但绝对数量同样惊人——懒得遮掩的直接号称是吴清晨的兄弟、父母、妻儿,稍微讲究点的就宣称是吴清晨失散多年的兄弟、父母、妻儿,满世界兜售赎罪卷,骗财骗色骗乐子。   ——这倒也算了,人心惶惶的时候,总有沉渣泛起,以及需要智商补税的人群。   剩下的,更少的一部分教派,就更可怕了。 第256章 培训,机密,中古世界   这些小众教派,基本不讲究金钱、肉欲之内的低级乐趣,有的专注于自身的修行,有的立志为苍生谋福利。   修行当然得有理论基础:“造化!造化!几年家人都讲东土的唐和尚取大乘,他本是金蝉子化身,十世修行的原体,有人吃他一块肉,长寿长生!”   ——西天取经,历经九九八十一难,一路风尘的唐三藏,一身挂满死皮污垢的老腊肉都可以让人长生不老;外星取经,地球好吃好睡伺候的吴清晨,精心保养的细皮嫩肉,蛋白质和脂肪的效果肯定更佳!   拯救苍生也有理论基础:“祂被挂在木头上,亲身担当了我们的罪,以祂的死,使我们得以在义上活。”“象这样,基督既然一次被献,担当了多人的罪,将来要向那等候他的人第二次显现。”   ——瞧瞧,圣经早就白纸黑字地写了,基督第一次被挂在十字架上,担当了世人的罪孽,拯救了世人,现在,耶稣化身吴清晨第二次显现,再次拯救大家的关键还不够明白吗?   不幸的是,“十世转生”、“圣子下凡”的吴清晨,现在在地球各国精锐武装的重重包围之中,别说吃他的肉,吊他的脖子,就算想弄一根毫毛都不现实。   这难不倒虔诚的信徒,吴清晨宅在基地,吴清晨的照片,洛斯·莫尔的照片却满大街都有。   根据功法、国籍、地域的差异,吴清晨和洛斯的照片,或被烧成符水和酒吞下,或被制成锅底煮沸调味,或被钉在十字架上,用动物的血——往往是小羊羔的血——涂满全身。   不要太惊讶,就这搞法,还基本都是温和派的小儿科。   至于中间派和激进派的下限……吴清晨只看了两小段偷拍片段,胸腹之间就一阵阵翻腾。   于是,第一次参加委员会决策会议,吴清晨原本打算低调学习的计划破产,吴清晨提出了自己的第一个委员会提议:“邪教!这是邪教!必须坚决取缔!”   “当然。”、“同意”、“附议”……全票通过。   中古世界祈祷仪式模拟现象,吴清晨教派现象之后,委员会决策会议又相继讨论了吴清晨次兄去阿克福德领任职的问题;吴清晨接下来行程及返村的问题;交换而来的农奴安排的问题,被硬塞来的学生处理方案……等等。   能够坚持到委员会决策会议的方案,每一份都至少通过了五轮筛选,每一份都称得上千锤百炼、面面俱到。   然而,就这样的方案,各国代表和众高级顾问们还是讨论得相当激烈。   围绕着“离开科林堡的时候要不要多带两只鸡”,“回艾克丽的路上是否应该继续带小巴森钓鱼”,“格雷斯上任时要不要多备一双鞋”等等吴清晨看起来完全是鸡毛碎皮的小事,一大群十天前每分钟几十万上下的大人物们,争论得面红耳赤。   听着众代表和高级顾问们讨论,从纯粹的执行者进化为决策者之一的第一天,吴清晨除了对自己未来即将执行的方案,从前因-到对策-到后果-再到后续影响,都有了更深入、更全面的理解之外……   最深刻的感触,就是认识到,自己在地球培训时学习的每一项技能,在中古世界执行的每一步行动,其中凝聚了多少人的心血。   ————————   和吴清晨关系最密切的委员会决策会议议程结束时,时间已经是上午11点13分。   第十一轮培训开始了。   从蒋奉明照例第一时间展示的培训科目时间表来看,地位提升,安全得到保障之后,吴清晨的培训科目,主要内容逐渐由劳动技能等实践性科目,开始向自然科学、社会科学等理论性科目转变:   治牛,移蜂窝推广难点解决方案;   劳动者和管理者的共通点和差异点;   科学管理农奴,提高劳动效率的同时,保持好感度增长;   有效利用分离期心理状态,实现在艾克丽自由民心中的形象转变;   管事、庄头等基层统治阶级交流关键点,调和矛盾,顺利收获地位提升带来的影响力和实际利益;   ……等等。   小部分继续保留的实践科目,也基本以吴清晨的安全、健康等个人角度出发:   “快步走”锻炼姿态纠错调整;   “优化体操”锻炼姿态纠错调整;   新季度,份地蚊虫防护措施改进方案;   教堂新房间,卫生补充解决方案;   教堂新房间,夜间休息安全方案;   教堂食物,食品安全快速测定方案;   ……等等。   ————————   北京时间,夜晚10点42分。   数十盏大功率特制灯光照射下,仿如白昼的室内模拟份地。   “很好,可以了。”第二十七项科目,有关田间行走选择落脚点的培训结束,蒋奉明放下耳麦,走了过来:“感谢各位参与。”   参与培训的十几位攀岩、地质、农业、工程等学科专家,以及负责示范的十几名中古世界对应演员,立刻识趣地退开。   “吴先生,这边差不多了……”说话的功夫,蒋奉明招招手,特殊轻质材质打造,避免损坏道路,适合复杂路况的特制模拟基地专用车行驶过来:“还有最后几个科目,需要换个地方。”   “好。”   根据不同的科目内容,更换不同的培训场所,这是很常见的现象,虽然这一天最后一次更换的时间稍有点晚,吴清晨还是点点头,踏上基地专用车。   几分钟之后。   基地专用车行驶到“江山一品”,在吴清晨上午刚刚参观的别墅草坪停了下来。   “来这里干什么?”吴清晨看看左右。   “培训最后几个科目。”   “最后几个科目?”吴清晨有些惊讶:“在这里?这里也有模拟环境吗?”   “这个……”蒋奉明回答:“这几个科目,不需要太高的模拟度。”   “不需要太高的模拟度?”吴清晨微微皱眉:“那是什么科目?”   “这些。”蒋奉明递出一页表格。   “嗯,那走吧……”吴清晨一边接过表格,一边率先走下专用车:“在几楼?……怎么了?”   吴清晨已经走出好几步,平时培训时总是亦步亦趋的蒋奉明主任,此时却坐在车上一动不动。   “唔……”蒋奉明指指吴清晨手中的表格:“您看看就知道了。”   那就看看。   吴清晨抬眼望去。   科目1:蜜蜂密集,袖口的系法纠正。   科目2:蜜蜂密集,领口的系法纠正。   科目3:教堂新房间,灯芯草床铺科学铺设。   这三个科目,每一个单独看都很正常,连续放在一起,却立刻让吴清晨产生了某种预感。   难道……   吴清晨接着看了下去。   科目4:卫生保健,清洁身体的方法纠正。   科目5:安全防护,拒绝原住民女性的教程。   科目6:安全防护,拒绝原住民男性的教程。   科目7:……   我了;勒个去……   看到这儿,吴清晨猛地抬起头来,还没来得及转头望向蒋奉明,对面,属于吴清晨的别墅,大门已缓缓打开。   火力全开的灯光照射下,吴清晨上午已经见过的萝莉、御姐、女王、制服、伪娘、壮男们,捧着衣袍,抱着床铺,抓着毛巾,或楚楚可怜,或梨涡浅笑,或狂放火辣,或冷傲冰霜,或温柔可人,或邪魅狂拽……数十道风格迥异,骨子里都是魅惑的视线,齐齐投射在吴清晨身上。   “呃……”   说不清是期盼、渴望,还是胆怯、心虚,吴清晨不由自主地回过头。   “去吧。”蒋奉明抬起手腕:“好好学习……唔,顺便说一下,从现在开始,到12点之前,这几门科目都是绝对机密,只要26国集团还存在,就绝对不会暴露。”   ————————   机密时间之后……   2012年5月17日,晚间11点53分。   别墅某房间,吴清晨缓缓闭上了眼睛。   0001年03月21日,清晨。   中古世界,洛斯·莫尔缓缓睁开了眼睛。 第257章 艾克丽点烟山   0001年03月25日。   中古世界。   艾克丽村庄。   东北方向,某处山顶。   正对着艾克丽村庄唯一一条和外界交通的通道,利用藤条、麦杆、树叶,以及几颗乔木伸出的树枝,搭着一个草棚。   这座就算放在中古世界都很是简陋的建筑,便是艾克丽村庄预警系统的重要一环:点烟山。   这样的关键性建筑,当然全年累月都得有专人值守。   远离村庄中心,孤悬于荒郊野岭,身处冲突第一线,从工作环境和职责特性上来说,值守点烟山都是个危险的活儿。   艾克丽村庄刚刚建立的时候,也确实如此,几乎年年遭遇周边领主军事组织武装收割的形势下,这个首当其冲的位置寡妇制造率极高,当时被分配到点烟山的伙计,走在路上都被众人躲避,以免沾上霉运。   年岁变迁,周围的村庄次第纳入阿克福德堡的有效统治范围之后,身处腹地的好处渐渐凸显,防备敌军入侵的军事要害,渐渐演变成防备小蟊贼的治安岗,原本人人避之不及的高危岗位,在免除其他一切劳役的福利下,也渐渐演变成村民们竞相争夺的香饽饽。   能够捞到这样的职位,本届看守,自由民汉米敦原本一向心情不错。   直到几天之前。   几天之前,和汉米敦一起值守点烟山的另一名自由民守卫,搭伙了大半年的穆尔,忽然被庄头更换差役,弄回了村庄。   这倒也没什么,点烟山这么抢手的差事,没人敢奢望能干一辈子。   麻烦的是,穆尔回村之后,过来接替的新值守,居然是一个十岁多一点点的小家伙!   这就头疼了!   十岁的小家伙能干什么?   扛得起木棍铁矛吗?赶得走盗贼山匪吗?   ——好吧,这些飘渺的,好几年都不一定能碰上的真正职责,汉米敦其实并不在乎。   但问题是,预警职责之外,点烟山的看守们,还有许多杂务,或者说汉米敦真正在意的活儿。   为了保持视野良好,减少意外误报,点烟山周边,是老爷们唯一默许抓捕动物,砍伐树木的区域。有了这两桩默认的福利,点烟山值守的家庭,基本都不需要再为柴火发愁,每次月圆的时间,孩子们的木碗中,都可以出现一两次油花。   但这福利完全不适用于和十岁小家伙搭伙的时候兑现。   由于过度开发,砍伐柴火也好,抓捕肉食也好,值守者都得走出大老远,才能开始干自己的私活儿,平时和老成人搭伙的时候,大家还可以轮流谋利,可若是和十岁的小家伙轮流……   开玩笑,谁敢把点烟雾,报信号的活儿,寄希望于又年幼,又没经验的十岁小孩,那不是嫌自己棍子挨得少吗?   “汉米敦大叔,山下好像有东西……”   汉米敦正在微微叹气的时候,身后十几步,小家伙忽然开口了。   “我看着呢……好好拔草!”   汉米敦头都没回。   既然短时间内,砍柴火、抓肉食没了指望,汉米敦只好领着这小家伙,好好照料种植在草棚旁边,左一小片,右一小块,坡上一垄,石缝一撮,加起来总共的两布尔大小的瓜果豌豆。   这是历届值守们几十年来,见缝插针开辟出来的种植地。   想起这个,汉米敦又一阵气愤,这片洒了整整一年汗水的土地,穆尔回村之前,已经叫来全家老小,连夜收割走了属于自己的一份,剩下的部分,自己就得卖大部分的力气,过阵子不还得和十岁的小家伙平分!   最令人气愤的是,汉米敦还不得不给。   谁让这小家伙有个姐姐呢?   谁让这小家伙姐姐的未婚夫是伊德拉呢?   谁让这小家伙姐姐未婚夫的弟弟是洛斯老爷呢?   摊上这样的伙计,就算是十岁小孩,能不分吗?敢不分吗?   “汉米敦大叔,山下真的有东西……”汉米敦正心酸的时候,小家伙又开始叫唤了。   “好了好了,伊莱,太累的话,你就先歇会吧。”汉米敦叹口气。   由于心头不忿,再加上确实正是活儿重的时候,这几天来,汉米敦每天天不亮就叫醒小家伙,争分夺秒地在种植地中忙活。   虽然小家伙并没有什么直接的怨言,看起来似乎还感觉挺新鲜,不过,由于年纪和身体天然的差距,小伊莱还是经常吃不消,老是找理由停下,汉米敦也不敢逼迫太过,总会一边叹气,一边给小伊莱留出休息时间。   不过,这一次汉米敦判断错了,允许歇息之后,小伊莱还是没消停:“汉米敦大叔,你快看啊,真的有人来了!”   “嘿,伊莱你……”说着,汉米敦直起身,望向艾克丽通道:“……啊,真有人来了……快,快点烟!”   “好的!”   “错了!错了!那是手指头人数的烟!那边也错了!那是有武器的烟!点斜树旁边……另外一边……走开,我来!”   一阵忙乱,半分钟左右,点烟山,升起了一道笔直的青烟。   两人停下活儿,双双握紧火把,静静地盯住通道入口,以及山林间攀爬的身影。   伊莱忽然用力抓住汉米敦的手臂:“帕梅拉!好像是帕梅拉!汉米敦大叔,你看啊!是帕梅拉叔叔回来了吗?!”   “唔……”汉米敦凝神张望十几秒,手中的火把悄无声息地垂下:“好像……确实是帕梅拉回来了……”   二十几分钟之后,帕梅拉爬上了山坡。   “帕梅拉……”远远地招呼一声,汉米敦有点诧异:“咦,你胖了!”   “还好。”帕梅拉笑容满面,摆摆手直接说道:“汉米敦,洛斯老爷的队伍就要进来了……人很多,等下不要急着点三道烟。”   “帕梅拉,你白爬一回啦!”汉米敦同样笑着点头:“我知道……洛斯老爷在路上抓了一堆可怜虫。”   “可怜虫?你是说路上的盗贼吗?”   “是的。”   “咦,你怎么知道?”   “前几天,城堡的传令官过来了,管事老爷也给我念了男爵阁下的信。”   “哦,这样啊……”帕梅拉先是点点头,接着又摇摇头:“那我并没有白白辛苦,你还是得好好看看。”   “看什么?”   “等下就知道啦……”   说着,帕梅拉走到草棚几十步之外,点燃了另一缕专用于向通道方向传递信息的青烟。   两分钟左右,通道的方向,帕梅拉出现的拐角,转出了一长溜队伍。   走在最前头,扛着铁矛的身影相当眼熟。   “阿布维尔,狄恩……”汉米敦一眼就认了出来:“哈,这两个家伙很精神啊。”   帕梅拉点点头。   接下来是一个又一个,一个又一个衣不蔽体,扛着木桶、柴火、床铺、工具的身影。   “这就是洛斯老爷逮到的可怜虫吧?还真有这么多啊……”   帕梅拉点点头。   再接下来,拐角处,出现了两位扛着铁矛,身披皮甲,身躯强健的身影。   “这就是男爵老爷派给格雷斯老爷的卫兵吧?真威风。”   帕梅拉又点点头。   阿克福德堡卫兵之后,再接下来,又出现了一个又一个,一个又一个衣不蔽体,背着小包袱的身体。   “咦……怎么还有?”汉米敦皱起了眉头:“盗贼不是过去了吗?怎么还有?分成两半了吗?不对啊!刚才……就已经超过手指头和脚趾头了啊!”   “哈……没听到念信了吧?”   帕梅拉笑笑:“这是普拉亚老爷的老师-塔尔玛老爷,小时候的同伴-洛哈林老爷给洛斯老爷的农奴……而且,这还只是刚到的一部分。”   说话间,来自堂区的农奴队伍也已经全部走出,拐角处,再次出现了两位身披皮甲,身躯强健的身影。   “怎么还有卫兵?”   汉米敦揉了揉眼睛,望向前头:“没错啊,刚才就已经有卫兵了啊,怎么还有?”   “刚才是阿克福德堡派给格雷斯老爷的卫兵……现在是堂区科林堡派给伊德拉老爷的卫兵。”   “伊……伊德拉老爷?” 第258章 学生   “伊……伊德拉老爷?”   短短的几个音节,舌头打结之下,汉米敦花了老半天才说完。   “很稀奇吗?男爵堡需要洛斯老爷的兄长帮忙移蜂窝,堂区当然也会需要。”   说这句话的时候,帕梅拉脸上的表情和口中的语气都很是淡定,甚至稍有些漠然。   这来自统一的模板:几天之前,快要离开科林堡,突然接到这个消息时,众随员和汉米敦此刻一般大惊失色,洛斯阁下就是这个回答,以及这副淡定到漠然的神情。   帕梅拉此刻的平静,是好几天缓冲下来的结果,汉米敦当然没法淡定。   伊德拉老爷!艾克丽村庄又要出现一位老爷!   而且某个小家伙……不,某个好孩子姐姐的丈夫!   主宰啊!   “那个……”真正消化完这个消息,汉米敦连忙飞快地转头,匆忙将脸上的震惊转变成扭曲的微笑:“伊莱,别干了,停下来……”   “啊?”伊莱抬起头来。   “先别干活了,那个……”汉米敦脑子飞快地转动,很快想到了理由:“新来了这么多人,我得赶紧去找管事老爷和牧师老爷,你先别干了,好好歇……咳,好好看着山下吧。”   “不用了,汉米敦,你在这里看着吧。”   小伊莱还没有回答,帕梅拉已经接口:“这里有你守着就可以了,我爬上来,主要是告诉你先别急着点三道烟,另外一个就是……”   说着,帕梅拉扭头望着小伊莱,脸上的笑容温和到野狼都乐意交朋友:“小伊莱,找牧师老爷和管事老爷的活儿,就交给你了……另外,你的哥哥也很快要离开艾克丽村庄了,赶紧去见见他吧。”   “我哥哥?离开艾克丽村庄?怎么了?”   “别担心,是好事儿……唔,他很快就要出来啦。”   “朗科恩,他怎么了……”看到帕梅拉展露给小伊莱的神情,汉米敦心中忽然产生了某种预感。   “大好事,瞧……”   说话间,来自科林堡的卫兵已经完全走出了拐角,接下来,又是十来名背着包袱的农奴连贯走出,再之后……   “又……又两位卫兵?”汉米敦第三次惊叫出声。   第三批农奴之后,第三批扛着武器的健壮汉子,出现在三人视野。   “不。”这一回,帕梅拉摇摇头,“这不是卫兵,这是纽林村的警役。”   仅仅是警役吗?   刚走出来的这两名健壮汉子,服饰确实稍逊于卫兵,但也绝对不是普通自由民警役比拟的模样。   而且,纽林村……   “纽林村!这不是……”汉米敦的语气更加惊讶。   汉米敦还没有说完,紧接在这两名健壮男子身后,一个个头稍矮,但同样矫健的身影踏了出来。   “咦……”   “这好像是……好像是哥哥……没错,是哥哥!”   不怪小伊莱看了老半天才确认。   “哥哥……怎么换衣服了?”   刚刚走出拐角的朗科恩,身上已经不再是出门时,吴清晨出面从犁把式家借到的衣袍,而是换成了一整套崭新、贴身、加厚、用料扎扎实实、真正体体面面的服饰。   “嘿……这是普拉亚老爷,唔,不是村子里的普拉亚老爷,而是村子里普拉亚老爷的父亲,送给你哥哥的衣服。”   “礼……礼物?”汉米敦又插口了。   “很稀奇吗?”帕梅拉再次表演淡然:“男爵堡,堂区都需要洛斯老爷的兄长帮忙移蜂窝,老师……咳,普拉亚老爷家的份地当然也会需要。”   主宰啊!   无可抑制的艳羡涌上了汉米敦的心头。   几秒之后……   “难道说……”回头看看小伊莱,尤其是小伊莱黝黑的脸膛,手上的水泡,汉米敦语气里充满了不安:“朗科恩……也是老爷了?”   “那倒没有……”帕梅拉摇摇头。   我就知道嘛,怎么可能!   普拉亚牧师虽然是老爷,可家族份地离男爵和堂区还差得老远,而且肯定早就有了管事,再说了,朗科恩又不是洛斯老爷的亲兄弟,怎么可能成为老爷。   想着这些,汉米敦长舒了口气。   汉米敦只安心了几秒。   “不过……”几秒之后,帕梅拉已经接着说道:“……普拉亚老爷说了,只要好好干,没什么大问题的话,朗科恩很快可以成为庄头。好了……”说着,帕梅拉对着小伊莱招招手:“我们赶紧下去吧。”   身后,汉米敦脸上的表情已僵住。   朗科恩庄头……普拉亚牧师家族的庄头……这和成为老爷有什么差别?说不定更可怕啊!   又几秒之后。   “等一下!伊莱,你等一下!”汉米敦一把抓住小家伙,语速飞快地说道:“朗科恩有了大好事,我怎么能装作没听到呢?”   说完,汉米敦冲进草棚,又冲了出来,右手提着一篮子蔬菜,左手提着一篮子豌豆,同时塞到小伊莱手中:“愿主宰久久眷顾你的兄长。”   “汉米敦叔叔,这……”小伊莱满脸懵懂。   “拿着吧。”看看汉米敦,再看看小伊莱,送信人笑了笑,轻轻地拍了拍小伊莱的肩膀。   几分钟之后。   点烟山山坡,送信人和小伊莱的身影逐渐变小。   点烟山山顶,汉米敦跌坐于地,心中怒吼。——相处近十日,对于伊莱这个知情识趣,勤劳乖巧的小家伙,汉米敦倒是没法埋怨,可是,对于特意把自己的老伙计弄走,再把这个小家伙弄到点烟山来的庄头……   父亲啊父亲,很久以前,小时候,这个混蛋庄头掉进溪水的时候,那么冷的冬天,你干嘛跳进冰凉的水中,将这个混蛋捞起来呢?   ————————   小伊莱动作很利索,点烟山先后升起两次青烟,也是很明显的信号,伊弗利特管事和普拉亚牧师很快到达。   接下来就是一连串忙乱。   招待卫兵,替换警役,收回武器,清点物资,安排农奴……   一切安定下来的时候,艾克丽教堂外,投在日晷上的阴影已经指向傍晚。   “洛斯,干得不错。”   “洛斯阁下,你辛苦了。”   忙完琐碎的事务,拆开吴清晨带回的信件,伊弗利特管事和普拉亚牧师双双眉开眼笑。   怎么能不开心呢?   伊弗利特管事,同时收到了阿克福德男爵,男爵长子——下届阿克福德男爵,以及男爵次子——未来骑士老爷的认可。   普拉亚牧师,也同时收到了堂区老师,堂区好友,家族纽林村的赞誉。——尤其是,从堂区和家族信件不约而同放到最后,对于后续技术的询问中,普拉亚牧师轻松看出,在普拉亚家族所在的纽林村,治疗耕牛、移动蜂窝的办法,吴清晨教导的时候,无疑加倍用心。   看着这几封信件,普拉亚胸中阵阵暖流。   ——他当然不可能想到,这是地球参谋团,特意针对男爵领、堂区、普拉亚家族不同的实力,设计出来战略平衡。   “呀,洛斯你已经有学生了?”放下信件,普拉亚牧师笑容满面。   “是的。”吴清晨稍有些尴尬。   “十九岁的时候,我收下了安德烈……当时,很多人都说我收学生太早。”握住羊皮卷,轻轻地敲着桌面,普拉亚看着吴清晨:“你比我更早……而且不只是早……”   “十……唔,十六岁……”指着乖乖站在吴清晨身后的小孩,普拉亚满脸笑意:“……你就有了三个学生。”   吴清晨的身后,站着三个小孩。   巴森——8岁,阿克福德男爵领,阿克福德男爵三子。   亚瑟——9岁,菲什加德堂区,塔尔玛执事推荐的学生。   埃文——8岁,纽林村,普拉亚家族,普拉亚牧师堂弟的儿子。   想着这些,汉米敦长舒了口气。 第259章 礼物   刚刚看到这三个小家伙的时候,普拉亚确实吃了一惊,不过稍微想想,牧师很快想通了其中的缘故。   ——很简单,阿克福德堡、堂区科林堡、自己的家族,为什么同时找洛斯要个兄长或是亲戚担任负责农事的副手,就为什么同样给洛斯塞了个小尾巴。   来了就来了吧,这样也挺好。   普拉亚牧师笑眯眯地望向吴清晨身后。   “巴森,还记得我吗?”   “记得,普拉亚哥哥。”小巴森像模像样地点点头:“父亲说,今年秋天,请您一定要去城堡看看大家。”   “好好,到时候一定去。”普拉亚摸摸巴森的脑袋,望向第二个孩子:“你叫亚瑟?”   “普拉亚阁下。”也不知是因为大一岁,还是来自礼节更严谨的堂区,亚瑟先弯下腰,行个礼,才继续说道:“塔尔玛执事,亚德里恩执事,夕巴斯汀执事都经常说起您,您是我们的榜样。”   “嗯,好孩子,洛斯更是榜样,好好跟着你的老师吧。”普拉亚也摸摸亚瑟的脑袋,望向最后一个孩子:“埃文,你父亲还好吗?”   “挺……挺好。”相比领主家族和堂区正统出身的同伴,埃文稍有些怯场,但亲近的亲戚关系,又让埃文有着天然的孺慕之情:“普拉亚叔叔,您怎么这么久没有回村子了?我经常想您。”   “以后吧……”普拉亚俯下身,轻轻地抱了抱自己的侄儿:“过几年,有空了,我会经常会去……唔,带你一起回去。”   对这三个小孩,普拉亚牧师态度都很亲切,看得出欢迎之情。   三个小孩或是普拉亚的亲戚,或是老师方面的关系,能够就近照顾,为家族、老师出份力,普拉亚牧师相当乐意,而且,小家伙长大之后,无论前途究竟如何,都是普拉亚的天然党羽。   天上掉下来的党羽。   吴清晨这样自由民出身,因为受到牧师欣赏而准许旁听的学生,实在太少太少。   被牧师欣赏的难度在于,除了感情上的认可之外,自己做主收下一个自由民,还有相当现实上的花费——吴清晨真正受到堂区认可,加入教会之前,普拉亚牧师还得时不时自掏腰包给予食物、耗材,或是消耗人情以免去其劳役。   巴森、亚瑟、埃文这三个小家伙,缴纳全额的学费、伙食费、住宿费,再奉上了一笔相当可观的建校费,才是常见的途径。   收下这三个小孩,普拉亚不仅不用为他们的衣食住行支出,反而可以收获一笔财物。   这笔财物,以及每年需要缴纳给教会的培养费,可不是一个小数目。   要知道,别说封建社会,就算现代社会的许多发达国家,一旦进入全面实施教育产业化的先进阶段,下一代想要接受精英教育的花费,都足以令无数普通民众,以及大部分中产阶级浑身发凉。   这也是普拉亚牧师,直到遇见吴清晨之前,足足十年,都始终只有小安德烈这一个学生的原因。   地球21世纪,全球最强大的美国,全球最优秀的医学院、法学院,都能将男生逼去借高利贷,将女生逼去找甜爹,中古世界的绅士家庭,为了给孩子铺出一条通往教会的道路,就更得咬牙挤出好几年的家族产出。   从这就可以看出,地球很多影视作品中,将家庭中边缘化的孩子送到教会,这在中古世界并不完全成立。——至少,对于普通绅士来说,每一个能够加入教会的孩子,都是父兄倾力照顾的结果。——真正被排挤的倒霉蛋,都被留下来给兄长,未来的老爷养马养狗,就这样也比普通自由民的生活幸福许多。   而且,吴清晨这三个刚收下的学生,还不是一般的被照顾。   和三个小孩闲聊几句,稍稍熟悉,普拉亚领着众人,缓缓走向教堂之外。   教堂的小院中,此时正堆放着大量物品,旁边是近十头牲畜,以及十几名农夫农妇。   这是男爵、堂区、普拉亚家族,分别为自家学生准备的生活用品和生活仆从。   这些物品,牲畜,和看守它们的农夫农妇分成三群,其中很多人,普拉亚还比较眼熟。   就算不认识,根据无处不在的等级规则,随便看几眼,普拉亚也可以分辨出这些物资、牲畜和仆从的归属:   巴森三户仆从,四头耕牛,行李大堆。   亚瑟三户仆从,三头耕牛,行李小堆。   埃文两户仆从,两头耕牛,行李若干。   除此之外,此时的教堂小院中,还有几样单独分到另外一团,各家信件中都已提及,赠与洛斯教士的礼物。   它们是:   男爵领赠送的一身精良皮甲,一支钉锤,一副弓箭,一把长匕首。   堂区科林堡赠送的一匹小马。   普拉亚家族赠送的一叠羊皮卷,以及一套精致的书写工具。   “……不错……不错……都挺好……”   一样一样地翻看过来,普拉亚笑容满面,不断点头:“这些礼物很及时,选得挺合适……正好你教孩子们的时候用得上。”   “不错。”吴清晨同样微笑着,很是赞同:“确实挺合适,挺及时。”   ————————   同一时间,地球。   随着中古世界的地位提升,吴清晨的生活水准和安全得到保障;同时超自然线索确定,人类未来也有了指望;再加上各国舆情导向部门的有意识引导,天象事件第十一天,整个地球的氛围,由原本集体人心惊惶,惊慌失措,逐渐开始向安定平静的方向转变。   某些时候,甚至还出现了久违的欢乐。   比如此时此刻。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太他妈合适!太他妈及时了!”   “这些礼物很奇怪吗?你们到底笑的啥?”网友“五里绯色”表示不理解。   “没看热点话题吗?”   “没,我刚上。”   “防具武具对应教武技,书写工具对应教文化,小马对应教骑术,这没错儿……不过,同样是这些玩意儿,你想想也正好对应什么?”   “白马、文书、高档行头、三个徒弟,自身还是宗教人士……”   “直接看这个吧:http……”网友“烟火迟”发出一个视频链接。   点开链接,“五里绯色”立刻忍俊不禁:   视频左侧,吴清晨骑着小马,领着三个学生翻山越岭。   视频右侧,吴清晨身上的皮甲被P成锦襕袈裟,腰间的长匕首被P成九环锡杖,胯下的白马长出了龙角,搭在白龙马旁边,从行囊露出一角的羊皮卷,顺理成章地被P成了通关文牒,而吴清晨身后的三个学生,也可想而知地被换成了猪头,猴脸,以及挂着骷髅项链的行脚僧人。   如果说光是这一小段视频,还只能算是某小部分无聊网友牵强附会的话,类似同系列视频通通惊人的话题热度,很明显地说明了大家对这个看法的认可程度:   吴清晨下陡坡,被P成陷空洞。   吴清晨渡河水,被P成通天河。   吴清晨战盗贼,被P成群妖会。   阿克福德堡,半夜寝取的雪莉尔,被P成意图双修的老鼠精。   科林堡,添油献臀的小男孩,被P成雌雄难辨的玉兔精。   ……   “……”   “历史和神话,真他妈惊人的相似。”   看完系列视频,许久许久,“五里绯色”抹去眼角笑出的眼泪,敲着键盘:“照这个样子,说不定中古世界以后也会出现一本圣僧西游记……”   不得不说,对于未来,某些人其实有着惊人的直觉。   虽然,他们当时并未在意。 第260章 庆贺   好好欣赏一番各家送来的礼物,普拉亚招招手,将三个小孩唤过来,朝吴清晨说道:“带你的学生进去,选个房间住下吧。”   “好的,老师。”吴清晨点点头。   三个小孩立刻向普拉亚鞠躬:“感谢您,普拉亚阁下。”   “洛斯哥哥,我也来吧。”小安德烈跟了上来,将重音落于“哥哥”的音节。   教堂又多了几个小伙伴,小安德烈当然很开心,可看着三个小孩跟着吴清晨上上下下,安德烈心中有股莫名的危机感。   “好啊。”回头看看安德烈,吴清晨当然无可无不可。   三个小孩又立刻向小安德烈行礼:“麻烦您了,安德烈阁下。”   “嘿……”   身为艾克丽村庄地位垫底,年纪最小的统治阶级,安德烈已经好几年没接受过这么正式的礼节,听到“阁下”的称呼,安德烈“阁下”立刻眉开眼笑,他踮起脚,学着普拉亚和吴清晨的样子,摸摸三个小孩的脑袋:“没什么……以后有什么事情,尽管和我说。”   看着两个小孩、三个更小的小孩、以及一大群抱着包裹行李的仆从们走出教堂侧门,伊弗利特管事向牧师说道:“普拉亚阁下,你这几个孩子,相处得挺好啊。”   “是吗?”普拉亚牧师微微仰头,和记忆中其他的小孩稍稍比对,很快说道:“……确实挺好。”   这是自然。   吴清晨的学生,对于普拉亚牧师来说,都是天上掉下来的党羽,对于地球来说,就更是珍贵的影响力扩大渠道,为了让这样的渠道顺利融入吴清晨现有的网络,培训团给幼教、小学、青少年心理学等学科专家们分配了足足一个半小时的吴清晨时间配额,针对安德烈的模型,设计了一整套减少内耗,快速融合的方案。   顺便一提,地球谋划这个的时候,吴清晨的学生,还只有来自阿克福德堡的巴森,现在果然扩大到三个,吴清晨实在很佩服参谋团的先见之明。   教堂不是学生宿舍,没有设想过同时会有五个小孩入住,剩余的房间都堆积着杂物。   领着十几名仆从,吴清晨花了一个多小时,才清理出孩子们的房间,又花费半个多小时,盯着仆从们为孩子铺设房间,摆放物品,再次走进教堂主厅的时候,阳光已经温和了许多。   普拉亚牧师和伊弗利特管事都还在。   “怎么样?都弄好了吧?”看着吴清晨等人出来,普拉亚牧师放下手中的羊皮卷。   “是的,老师。”   “嗯……”普拉亚环顾一圈:“把他们也安排一下吧。”   “好的,老师。”吴清晨转过身,朝一直跟在旁边帮忙的两位警役招招手:“安托万,阿布维尔,带他们先去附近住下吧,找几个宽敞点的地方。”   “好的,洛斯老爷。”两名警役弯腰鞠躬,朝仆从们说道:“走吧,跟我们来。”   安排仆从们的住宿,不仅不是麻烦,还是小小的福利。   吴清晨学生们的仆从,未来几年,肯定也是警役们的一员,现在给予村民们一个提前熟悉,打好交道的机会,不多不少也是一个恩惠。   “那么,好像都差不多了……”   看着两名警役,带着仆从们背负着各自小小的行李离开,普拉亚牧师朝吴清晨温和地微笑一下,然后看看天色:“有点晚了啊。”   “呃……”吴清晨连忙解释:“三个小家伙,东西都比较多。”   “是吧……”   普拉亚随意点点头,看着吴清晨。   吴清晨也看着普拉亚。   对视了足足十秒,普拉亚眉头轻皱:“洛斯,你没什么想说的吗?”   “呃……教堂一下子多了这么多人,给您添麻烦了……”   “咳……洛斯……”站在旁边,伊弗利特忍不住开口了:“你不打算请普拉亚阁下去你家坐坐?”   “啊!”吴清晨终于反应过来:“当然!当然!呃……伊弗利特阁下,请问您现在方便吗?”   根据艾克丽村庄的习俗——实际上,地球也是如此——结婚,生子,学习手艺之类的家庭大事,肯定会叫上亲友们庆贺一番。   ——吴清晨加入教会,当然也是天大的喜事,但教会不喜欢神职人员自满,连带着吴清晨当时成为牛倌,整个家庭跃升到手艺人阶层,老威廉也只得憋住心中的万分欢喜,保持低调。   而这一次,伊德拉和格雷斯分别被领主和堂区看上,成为处理农事的副手,却肯定不受此限。   ————————   吴清晨一行,转过拐角,看到威廉/莫尔的住所——艾克丽村庄原牛倌豪宅的时候,那里已是一片欢欣喜庆。   狄恩和艾尔摩,依附于吴清晨,来自罗芙兰村庄和欧瑞村庄的两名牛倌帮工,正站在房屋外面的平地,接待着和老威廉一家泛泛之交的村民。   吴清晨等人走过去的时候,全副身心投入,完全没有察觉到老爷们到来的狄恩,正站在人群中间,在村民们——尤其是艾尔摩羡慕嫉妒恨的目光中,口沫横飞地讲述此次出行经历:一路上的惊险遭遇,两城堡的宏伟高大,老爷们的享受和排场……以及众人追随吴清晨,幸运吃到的种种美味。   向村民们点点头,顺着众人忙不迭让出的道路,吴清晨一行走进房屋。   重要的人物都在这里了。   一位教士,两位副手,不用提未来辉煌的前程,“莫尔”这个姓氏现在就已经崛起为艾克丽村庄政治版图中的重要一员。   站在人群最中间的自然是吴清晨的两位兄长,在老威廉欣喜若狂,雅克林泪眼粼粼,小尼娜兴高采烈,全场大部分人群羡慕的目光中,从此脱离艰辛和劳役的伊德拉和格雷斯,换上领主和堂区特意赐下的衣袍,咧开嘴,满脸欢笑地接受众人的祝贺。   伊德拉和格雷斯旁边,就是庄头、书记员和警役头目,伊弗利特管事,普拉亚牧师都拨冗莅临,这三位最基层的三驾马车当然更不会等闲待之,安排好吴清晨带回的农奴,第一时间就赶到了这里。   再远一点,便是车把式、犁把式、酿酒人、木匠、皮匠……等,艾克丽村庄的各手艺人家庭。   坐拥和吴清晨共同外出半个月,尤其是共同面对盗贼的傲人资历,越过车把式、犁把式这两位中古世界村庄公认的顶级手艺人,送信人帕梅拉,当仁不让地站到了手艺人群体中,最接近中心的位置。   再外围一点的祝贺者,地位就比较一般了。   老威廉的亲戚,雅克林的亲戚,理查德——伊德拉的未婚妻的父亲,以及弗里曼,霍特——老威廉交好的前老邻居。   吴清晨一行到达,无需任何言语,众人立刻让开,让伊弗利特管事、普拉亚牧师、吴清晨,艾克丽村庄三位真正的老爷走到最中心的位置。   也让欢庆的气氛,更上一层楼。   ————————   一个半小时左右。   太阳快要全部落下了。   借着最后几缕阳光,弗里曼,霍特,老威廉的两位老邻居并肩走向自家的方向。   “老威廉,好家伙……”走下缓坡,弗里曼满是感慨。   “洛斯老爷,了不起啊……”踏过木桥,弗里曼继续感慨。   “伊德拉,格雷斯……真是……”踩过田垄,弗里曼再次感慨。   “朗科恩……走运啊……”经过树林,弗里曼还在感慨。   “霍特,你怎么不说话?”快要到家了,弗里曼偏过头。   “或许……”一路始终沉默,霍特终于转过头,双眼褶褶发光:“我们也可以走走运!” 第261章 父亲   “什么走运?”弗里曼询问。   “也不算走运……等等……我想一想……”霍特深深皱眉,来回走好几趟,忽然定住,凝神向老邻居发问:“你听听看,我想的对不对……”   “好。”弗里曼点点头。   “伊德拉和格雷斯同时被主宰眷顾,要去男爵领和堂区做老爷了……”   “嗯。”弗里曼点点头。   “伊德拉和格雷斯走了,老威廉家就只剩下洛斯老爷这一个能干活的男孩……”   “干活……”弗里曼摇摇头:“洛斯老爷早就用不着干活了。”   “你说的对……”霍特并不在意老邻居的反驳:“这样,老威廉家,就一个能干活的男孩都没有了。”   “然后呢?你不会是想着老威廉家的份地吧?”霍特撇撇嘴:“你没听说吗?洛斯老爷弄回来一大堆农奴,光现在已经到了的数目,就比你的手指头还多!”   “份地算什么!”霍特摇摇头:“老威廉家没有了能干活的男孩,那老威廉家,不不不,那艾克丽村庄,一下子就又没有了养蜂人和牛倌。”   “是啊……唉……”弗里曼有点忧色:“明年的蜂窝,还有夏役,就没这么轻松了。”   “嘿!”霍特哭笑不得:“这时候你想什么麻烦啊!你仔细想想:艾克丽村庄没有了养蜂人和牛倌!没有了养蜂人和牛倌!”   “是啊……呃!”弗里曼眼前一亮:“养蜂人和牛倌!你是说……我们!”   “对!”霍特用力点头。   “养蜂人和牛倌!我们!我们!”弗里曼也开始兴奋地踱步,十几秒之后,弗里曼冷静下来:“老威廉可以自己干……”   “伊德拉和格雷斯还在的时候,老威廉就已经在帮着干了……你看到的,他一个人干得过来吗?而且,现在份地里的活儿也全是他的了!”   “洛斯老爷还有一个弟弟……”   “还只会在床上爬的帕沃?”   “对了……”弗里曼忽然想起了另外一位老邻居:“理查德!伊德拉妻子的父亲!”   “朗科恩已经要出去去做庄头了!”   “还有伊莱……”   “十岁!小伊莱只有十岁!还没有犁车高,也扛不动蜂窝树枝!而我家的萨马纳,还有你家的罗索,都已经能干全部的活儿了!”霍特飞快接口:“弗里曼,先别想着一直能干这两个好活,我们只需要两三年!这可是养蜂人和牛倌!两三年!只要干两三年!孩子们以后的日子就有了指望!”   “你说的对!对,你说的对!”弗里曼立刻又开始兴奋地转圈,十几秒后再次停下,面露苦涩:“差点被你弄糊涂了……这可是养蜂人和牛倌,伊弗利特老爷,还有普拉亚老爷,哪里会这么容易点头?”   “会。”霍特缓缓点头。   “怎么可能!”弗里曼深深叹气:“你是被理查德的好运弄糊涂了吧?他儿子的事情,洛斯老爷很好开口,甚至不用开口,庄头都会帮忙,可那是因为伊德拉要娶理查德的女儿,理查德和老威廉,很快就是亲戚!我们呢?凭什么?老威廉的老邻居吗?”   “当然不仅仅是老邻居!”霍特用力摇头:“还记得吗?老威廉,老威廉……比起我们两个,老威廉要大很多……”   “有些东西,我们也该还给老威廉了……”霍特继续说着,声音有些低沉:“萨马纳和罗索的活儿好说,只不过,你不一定舍得。”   ————————   次日。   在外奔波了快半个月,重新回到熟悉的环境,吴清晨醒来的时间,比平常稍晚了一些。   不过还好。   透过“墙洞”,吴清晨看看自制的日晷:时间虽然稍紧,但还不至于误事。   打个呵欠,吴清晨走出牛倌豪宅。   刚刚推开门,吴清晨就略略错愕。   门外,老威廉,弗里曼,霍特,以及这两位老邻居的次子,正站在门外的空地低声交谈。   “洛斯老爷……”   看到吴清晨,面对房屋的方向,四人连忙摘帽行礼。   “洛斯……”老威廉转过身,朝吴清晨招招手,等吴清晨走到身边,老威廉指着老邻居们:“弗里曼和霍特有点事儿找你……方便的话,你尽量帮一下吧。”   “当然。”吴清晨微笑着环顾四人,连连点头。   虽然不会认日晷,但根据经验,霍特也知道,吴清晨此时剩下的空闲时间不多。   “洛斯老爷……”吴清晨答应的干脆,霍特也就顺势放弃了绕圈:“主宰眷顾,您的兄长都有了好前程……艾克丽村庄的养蜂人和牛倌,您有安排吗?”   果然!   “养蜂人和牛倌啊……”   吴清晨沉吟几秒,看到两位老邻居——尤其是他们身边的次子——吴清晨第一时间就想到了参谋团提醒的这种可能性。   可是,萨马纳也好,罗索也好,还有老邻居其他的儿子们,这些稍次于核心,但同样相当优质的人力资源——实际上,别说这两老邻居的儿子,就连他们本人——在参谋团接下来的计划中,都已有安排。   不好意思了,两位好邻居,为了参谋团的计划,也为了你们这两个儿子未来更好的前途,我现在只好让你们失望了……   “那个……”吴清晨面露难色,祭出参谋团早已准备好的说辞:“这一个多月,普拉亚老师已经帮了很多忙:伊德拉和格雷斯原来的职位、现在的职位,唔,还有朗科恩,小伊莱的安排……你们也知道,这还都是我兄长,亲戚的事儿……别的事情,最近真的不太好再给老师添麻烦……”   “咳……”   老威廉咳嗽一声:“洛斯,想想办法吧,弗里曼和霍特,以前给我们家帮了多少忙……你忘了吗?就家里耕牛受伤那次……”   “没什么没什么!”老霍特连忙摆手:“这都是应该的,威廉你以前帮了我们那么多……尤其是,我也好,弗里曼也好,父亲去世都早……那时候要不是威廉你帮忙,我们两个早就饿死了。”   “那么久的事情了……”老威廉挠挠头,很有些不好意思:“现在还说什么……”   “当然要说!”霍特打断:“要不是为了照顾我们两个,威廉你怎么会那么晚才结婚!”   “是啊!”弗里曼也接口了:“要不是为了帮我们,帕沃早就长大了,说不定伊德拉的儿子也很大了。”   “现在……”霍特接着说道:“伊德拉和格雷斯都要去外面做老爷啦,洛斯老爷未来也是牧师……当然,这当然都很好……可是你,威廉……”   “唉……”说到这儿,霍特和弗里曼同时叹口气。   吴清晨明白这一声叹息。   伊德拉和格雷斯,能够从此脱离沉重的农活和劳役,确实是天大的喜事。   可是,出于对中古世界通讯和交通环境的固有认识,村民们看来,老威廉的两个儿子,离开艾克丽村庄后,或许每隔几年才能偶尔回来一趟,结婚生子就肯定在各自任职的村庄了,洛斯这个儿子也很能干,可偏偏是神职人员,显然不能结婚,最后一个儿子现在才刚刚会爬……   妥妥的晚年孤寂。   ——无论地球的角度,还是中古世界的角度,这确实都不是什么快活的事儿。   所以?   吴清晨微微皱眉,想到了什么。   果然,吴清晨瞟向霍特身边的萨马纳,以及弗里曼身边的罗索的时候,霍特已经接着说下去了:“威廉,无论是你以前对我们的照顾,还有你因此落下的东西,我们都欠你一声父亲……”   果然啊!   我日!这是给我送兄弟来了!   吴清晨眉头皱得更深。   吴清晨皱眉,倒不是对老邻居这想法有意见。   学徒都得任打任骂三四年的社会环境中,换个父亲,可不是叫一声“干爹”这么简单的事情。   这意味着整个人身关系、个人财物、劳动力归属,以及将来的赡养义务,完整地从一个家庭,全面转移到另一个家庭,全面交托到名义上的家长——老威廉,实际上的家长——吴清晨的手中。   换句话说,霍特和弗里曼送儿子的做法,确实能让吴清晨更加尽心地帮助他们的儿子。   可霍特和弗里曼本身却几乎得不到什么好处,反而失去了两个千辛万苦养育到15、6岁的孩子。   至于入户分家产的盘算……以吴清晨现在的地位和声望,就算在艾克丽村庄随便拉一个七八岁的小孩,都不会有这么天真的念头。   凭白多出两个绝对掌握的兄弟,而且来自本来就很亲近的老邻居家庭,吴清晨当然笑纳,可问题是,这也显然会稍稍打乱参谋团原来的人力安排计划。   不过,麻烦不大,应该不难调整……   老威廉也隐约意识到什么,正目瞪口呆的时候,吴清晨虽然同样极其惊讶,但已经开始习惯权衡利弊的脑子,飞快地想通了其中的绝大部分关节。   只隐约还有一点奇怪:送儿子的话,为什么特意强调自己欠老威廉一声父亲?这不错位了吗?以中古世界顶尖专家——吴清晨先生的了解,就算中古世界,也并不是完全不在乎辈分啊?   这个时候,霍特和弗里曼都已说完,两人同时推了推,萨马纳和罗索走到了老威廉和吴清晨前面。   “还等什么?”霍特和弗里曼齐声催促。   两人话音落地,萨马纳和罗索同时跪下。   两人脑袋深深伏低,恭恭敬敬地叫道:   “父亲。”   他们跪下的方向,   是瞬间懵逼的吴清晨。 第262章 分地   父……父亲?   我,父亲???!!!   地球20岁刚出头,中古世界更是14岁刚出头,两个世界都没过婚,就这么一下子成父亲了?   四周的空气仿佛变成了实体一般,吴清晨一动也不能动,浑身的肌肉,四肢的关节,脸上的表情,嘴里的舌头,全都彻底僵住。   极度的荒谬感占满了吴清晨的心头。   不是在感激老威廉曾经的照顾吗?不是在遗憾推迟了帕沃成年吗?不是在愧疚耽搁了伊德拉结婚吗?不是想给我送兄弟吗?   怎么一下子变成给!我!送!儿!子!了?   这个疑问只持续了十几秒。   十几秒之后,吴清晨想明白了:如果从霍特和弗里曼的角度出发,这两个次子,和成为自己的“兄弟”相比,干脆成为自己的“儿子”,还真是更好的选择!   从名声上来说,老威廉多两个“儿子”,不如多两个“孙子”。——直到21世纪的地球Z国,“四世同堂”都还是人丁兴旺,家庭美满的褒美之词;中古世界就更是如此,对于艾克丽村庄的村民们来说,能亲眼看一看孙子再离世的村民都很是稀少,多了这两个马上就要成年的“孙子”,老威廉极有可能创造艾克丽村庄第一例亲眼看到曾孙的记录。   从名分上来说,毕竟是半路凑上来的亲人,吴清晨找管事或是牧师帮忙说话的时候,“儿子”的分量,当然远胜于“兄弟”。   从感情上来说,比起老威廉,吴清晨似乎更需要“儿子”的补偿。——吴清晨是老威廉一家发达的源头,别的方面倒还好,吴清晨自己的收获本来就最大,唯有神职人员的规定,让吴清晨永远付出了光明正大的婚姻和后代。   那么……   现在,怎么办?   就算大致猜出了两位老邻居的思路,吴清晨还是得继续懵逼。   没办法,地球和中古世界加起来,吴清晨都没有和儿子相处的经验。   “那个……”   就算已经过了足足两三分钟,吴清晨还是感觉自己舌头继续在颤抖:“霍特叔叔,还有弗……”   两位老邻居诚惶诚恐地摆手,吴清晨连忙换个称呼:“霍特,还有弗里曼,快让萨马纳和罗索起来吧……”吴清晨用手比划着自己的身高:“我才十来岁,这么小,怎么能做父亲……”   “小?没有啊……您一点都不小!您当然能做父亲!”说着,霍特抬起手,指了指东面和东北面:“木匠杰勒米,还有酿酒人彼得……也是和您现在差不多大的时候,就有儿子啦!”   我艹,随随便便就有例子?而且一次就是两个?   吴清晨噎住。   “那个……”几秒之后,吴清晨再次说道:“他们的儿子,只是刚出生的小家伙,丢到床上就行,什么都不用教,什么活儿都不用管。萨马纳和罗索已经长大……”说到这儿,再次看看面前两个家伙,吴清晨心中嘀咕:他妈的说不定比我还大!   “……我怎么做得了这样的父亲……”   “只要跟您干,做什么都行!”弗里曼很干脆地回答。   “不听话,您就打!随便打!往死里打!”霍特更干脆。   “可是……”   “洛斯老爷……”见吴清晨还在犹豫,霍特抛出村庄里刚刚传开的消息:“老爷们的儿子,都是您的学生……”指指教堂的方向,再指指面前的两个孩子,霍特真心实意地说道:“萨马纳和罗索,在您的面前,就更是两个傻瓜……您随便使唤就行!”   妈蛋……   这是铁了心了啊……   呆呆地望着还恭恭敬敬跪在地上的两个“儿子”,吴清晨久违地向老威廉投出了求助的目光。   ————————   同一时间。   地球已笑翻。   “还有谁敢说中古世界的洛斯注孤生?看到没,儿子,儿子!还是一次两个!”   “喜当爹!传说中的!喜!当!爹!”   “三个弟子,两个儿子,恭喜吴清晨先生,达成成就:五子登科!”   ————————   中古世界。   老威廉没能帮得到吴清晨。   注意到吴清晨的眼神,老威廉第一个动作,确实是赶紧将萨马纳和罗索从地上拉了起来。   只不过,拉起两人的时候,老威廉一边笑眯眯地说道:“好好好,从今天开始,你们就是莫尔家的人了。”   接下来,听着萨马纳和罗索嘴中亲热的“祖父”,老威廉更是笑得嘴巴差点都合不拢了。   给吴清晨塞两个儿子,既符合地球团结人力的方向,又体现老邻居向自己靠拢的态度,还满足莫尔一家上下的心愿……   此情此景,吴清晨好拒绝吗?能拒绝吗?   看着老威廉、霍特、弗里曼,轮番拉住萨马纳和罗索,欣慰、欢喜、感怀地交流、交谈、交代……   吴清晨心中的情绪,复杂到难以形容。   ————————   到达教堂的时候,吴清晨身后,跟着他的两个新儿子,以及新儿子们原来的父亲。   教堂小院,已经站了一大群人。   这一天,并不是布道日。   不过,此刻站在教堂小院中的人,几乎每一个,都在比任何一个布道日都要虔诚地默默向主宰祈祷。   站在教堂小院中的,都是吴清晨三个学生的仆从们。   这一天,是给这群仆从,指定建造房屋的位置,以及分配份地的日子。   ——以中古世界的生产力,领主或是司铎,才有两三个脱产的贴身仆人(侍从官并不是仆人,而是官僚一员);至于其他人,哪怕长子、执事,他们的仆人,也得经常在份地中挥洒汗水,才能更好地填饱肚子;至于巴森、亚瑟、埃文这样的三子,仆人们主要服侍的对象,与其说是老爷,还不如说是份地。   因为,可以想象,对于仆从们来说,指定建房点,分配份地,这两件事情的重要性:少则直接关系到接下来几年的衣食住行,多则直接关系到自己这辈子,甚至子孙后代好几辈子的生存难度。   这两桩安排,普拉亚牧师,伊弗利特管事,前一天已经告知吴清晨。   当天吴清晨本来就起床稍晚,“收儿子”的戏码又很是花了一段时间,吴清晨走进教堂的时候,伊弗利特管事、普拉亚牧师,以及庄头、书记员、警役头目都已到达,看到随着吴清晨走进来的霍特等人,普拉亚牧师扬眉,露出询问的神情。   吴清晨走过去解释一番,在伊弗利特管事,普拉亚牧师等人无可抑制的笑声中,吴清晨尴尬地走到自己的位置。   几分钟之后,张望一下窗外的日晷,安德烈敲响小罄,仆从们纷纷走进了教堂。   半小时左右,明显比往常肃穆,应该说加倍肃穆的早祷结束。   ————————   再半个小时左右……   “这就是分界水了……”指着面前蜿蜒的河流,书记员托尔说道:“左边是领主公地,右边是教会公地。”   “诸位,请问是否有异议?”   “没有。”   管事、牧师、吴清晨、庄头、警役头目,艾克丽村庄拥有完整发言权的五个人,齐齐摇头。   “好的。”   说着,书记员托尔在手中的羊皮卷中涂画几下,然后分别交予众人。   众人签字画押。   除了刚刚到达的仆从,别说管事、吴清晨、庄头、书记员等人,就连普拉亚牧师和小安德烈都已经在艾克丽村庄生活了好几年,这条分界的溪流几乎每天都能看到,哪里用得著书记员提醒。   这是走程序。   有了地球培训的经历,吴清晨一眼就看出书记员的意图。   同时,地球培训的经历也告诉吴清晨:对程序务求严谨的时候,不是意味着找茬,就意味着某些非常规操作。   艾克丽村庄的书记员,现在有可能向吴清晨找茬吗? 第263章 根基   吴清晨最后一个画押。   流程完毕,书记员借着拿回羊皮卷的动作,站到吴清晨的旁边。   “洛斯阁下……”指着前方的土地,书记员很是郑重地问道:“这就是我们昨天说到的地方了,你确定接受这片份地,还有北面的森林吗?”   这一天,除了给三个学生的仆从们指定建造房屋的位置,分配份地之外,也是教会将土地交予吴清晨的日子。   当然,作为上等人,吴清晨肯定不可能像仆从们一样一无所知,忐忑不安。   实际上,为了这件事,昨天参与老威廉一家的庆贺之后,领地代表伊弗利特,教会代表普拉亚,以及庄头、书记员、警役头目,又重新回到教堂,和吴清晨一直商量到大半夜,才做出最终决定。   此刻,众人面对的方向,就是最终商量出来的结果。   这里是艾克丽村庄偏东北方向,众人面前,这片大约需要五十名左右的农奴劳作的教会公地,肥沃、平坦、直邻水源,是教会在艾克丽村庄拥有的几片土地中,综合自然条件最为优越的一处。——这里,将是教会用来和阿克福德男爵借予吴清晨的土地置换的教会公地。模式同样是租借,吴清晨暂时拥有,为期十年左右。   同时,顺着环绕教会公地的另一条溪流,继续朝北的方向,是一大片茂密、宽广、一眼望不到边的森林,它的面积远大于教会公地,全部开发为耕地后,至少同时需要三五百名农奴忙活。——这里,将是领地和教会,一半出于补偿,一半出于酬功,联合准予吴清晨开发的荒地。模式是赐予,吴清晨永久拥有。   无论模式为租借的教会公地,还是模式为赐予的待开垦荒地,从自然条件上来说,都紧邻水源,利于灌溉;土地平坦,利于耕作;地势中等,不至于干旱也不会遭遇洪涝……   同时,教会公地和待开垦荒地连成一片,也大大减少了管理难度,以及建造“大型”农业设施的协调麻烦。   从这些角度出发,这两片土地,实在是上上之选。   然而,这么一大片肥沃的公地,教堂从中得到的收获却比较一般;远方即将成为吴清晨的土地,一大片平坦宽广,明显很容易开发的森林,也任由它自在生长。   原因在于:这里和艾克丽村庄通向外界的唯一出口实在太近,近到眼前这片很快就要属于吴清晨的森林,它的末端,就是艾克丽村庄点烟山。   这也就意味着,每年收获的时候,总会伴随着一系列麻烦。   危险的年份,首当其冲地面对来自其他领地的武装收割队。   普通的年份,少不饿红了眼睛的盗贼前来借粮。   平常的日子,也得防备逃亡的农奴、自由民,顺手搞点启动资金。   既然如此,在这片公地上面,教堂当然不会投入太大的精力,然后白白便宜了别人;远方的森林,也留下来形成天然的屏蔽,有效消耗来者的体力和精力。   由于这个大、麻烦——对于吴清晨,或者地球参谋团,肯定不难解决的小麻烦——前一天夜晚,管事、牧师,以及庄头等三人,大部分时间,都消耗于劝吴清晨改变主意。   而且,这个时候,听到书记员托尔又一次询问,伊弗利特管事,普拉亚牧师,也又一次将目光投射到了吴清晨身上。   “是的。”吴清晨简单地点点头。   “啧……”普拉亚牧师轻轻摇了摇头。   “呵……”伊弗利特管事也轻轻地摇了摇头。   咂嘴也好,舒气也好,普拉亚牧师和伊弗利特管事眼中,都是浓浓的赞许和欣赏。   作为整个艾克丽村庄,上层消息最灵通的两位真·老爷,伊弗利特管事和普拉亚牧师,陆续知晓了吴清晨这次离村的大部分经历。   让出正式牧师的职位……   让出阿克福德直领的土地……   将男爵赐予的食物分给自己的兄长……   中古世界的原住民当然不可能知道,吴清晨和地球参谋团已经将艾克丽村庄视为根基之地;也不可能知道,中古世界原住民眼中的盛宴,是地球人避之不及的毒药。   那么,两位真·老爷,以及旁观到这一切的其他老爷们,唯一能够想到的解释,就是给吴清晨套上一层又一层“谦卑”、“感恩”、“友爱”、“恪守本分”、“不居非常之位”……等等光环。   “普拉亚阁下,伊弗利特阁下……”   听到吴清晨再次确认,书记员托尔扭头望向牧师和管事。   “行……就这里吧。”普拉亚点点头:“托尔,你写吧,记得怎么说的吧?”   “对。”伊弗利特管事也接着点头:“按昨天商量的办。”   “好的,我都记得。”   说完,书记员再次摊开手中的羊皮卷,放在两名警役搬过来的圆桌上开始忙活。   十几分钟之后,几行文字出现在羊皮卷上。   写完,书记员先自己确认。   然后先后交予牧师,管事,庄头,警役头目再次确认。   又几分钟之后,羊皮卷再次交到了吴清晨的手中。   按住羊皮卷,吴清晨细细浏览:   羊皮卷上,上方的正文,是有关教会将某某地形,某某特征,某某为界,的某某公地租借给吴清晨,十年左右归还的叙述;下方的内容,是村庄所有上等人,准上等人的签名。   和地球相比,哪怕一个超市的供货合同都比这玩意儿正规十倍,但中古世界,这已经是最严肃的规格。   “这个……”刚看了两眼,吴清晨就皱起了眉头:“昨天不是说,教会借给我的公地,是从溪边这里,到南边的山谷口吗?怎么现在过了山谷,一直到变中水……咳,河水的地方了?”   “就是这样。”普拉亚牧师微笑一下:“昨天一开始算错了,后面你走了之后,我们又算了一下。”   “没错!”伊弗利特管事也满脸笑容:“现在这样,才比较合适。”   那……好吧……   看来这就是补偿了……和参谋团想的一样。   有参谋团的提醒,又看到众人一开始就注重程序,对这个“非常规操作”,吴清晨其实早有心理准备。   吴清晨将早就准备好的几句表面推辞,实际刷形象的说辞抛出,在牧师,管事,庄头齐声劝说下,最终不好意思地接受了来自村庄所有绅士的好意。   于是,吴清晨在最下方空出来的位置,刻下自己的名字。   然后,将羊皮卷再次交给书记员。   再接下来,书记员将这份已经完成的羊皮卷放到圆桌左边,然后在右边摊开了第二张空白的羊皮卷。   接下来,同样的流程又来了一次。   十几分钟左右,圆桌上面,出现了两张同样的,有关教会土地租借,并刻上了所有签名的羊皮卷。   再接下来,又半个小时左右,按照类似的流程,又两张有关领地、教会联合授予吴清晨某处荒地的签名羊皮卷出炉。——同样,非常规操作之下,吴清晨得到的荒地,也比前一天商议的结果,或者说正常情况下应该得到的土地,多出了四分之一。   “好了。”   所有人最终确定之后,书记员托尔长长地舒了口气,将教会租借土地的羊皮卷交给普拉亚牧师,将领地、教会联合赐予荒地的羊皮卷交给伊弗利特管事。   牧师和管事各自收起其中的一份。   然后,同时将另一份,递向吴清晨。   “祝贺你,洛斯。”   “祝贺你,洛斯阁下。”   “祝贺您,洛斯老爷。”   随着吴清晨双手接过两张羊皮卷,几株大树形成的树荫底下,响起了整齐的祝贺声。   和前一天吴清晨中古世界的父亲,老威廉在牛倌豪宅接受祝贺的时候相比,这一刻,吴清晨收获祝贺的时候,人数远远不如,气氛却加倍火热。   任谁都知道,再怎么羡慕威廉/莫尔,也只是两个自由民的儿子,未来将会成为绅士,一辈子有了指望。   而这一刻的吴清晨,或者说吴清晨手中这两页薄薄的羊皮卷,却意味着“莫尔”这个姓氏,世世代代都有了牢固的根基。 第264章 警役   别说是已经见识过地球夸张工资条的吴清晨,随便换成别的来自地球21世纪的灵魂,对于中古世界一切所谓的财富,也都有着天然的免疫力。   奈何,这一刻是个很不错的机会:共同的集体经历,相当有利于增进彼此的关系。   望着双手捧住两张羊皮卷的吴清晨:   普拉亚牧师满脸欣慰……   伊弗利特管事不断赞叹……   庄头、书记员、警役头目充满羡慕……   其他所有在场自由民们,更是齐齐进入了心热、火热、狂热的状态……   这些因为身份差异而表现出来的不同情绪,都相当沉浸,充满了“见证艾克丽村庄历史”的仪式感。   吴清晨完全可以想象,不久的将来——甚至就在几个小时之后,这些人会用什么语气,什么表情,和没有出现在这里的人,说起这一刻的情形。   ——不要说日复一日的自由民和农奴,就算对中古世界的统治阶级来说,得授土地都是极其罕见的情况。   换句话说:这个逼,人家可以装三十年……   此情此景,吴清晨适合摆出淡定脸吗?   于是,作为主角,吴清晨抖擞精神,精湛地表演出合适的激动,陪着诸人,一起度过这难忘的,愉悦的,美妙的,保证令在场所有人都会回味无穷的……事后烟时间。   大约半小时左右,气氛终于逐渐回归到平静。   吴老爷的土地问题处理完毕,接下来轮到了仆从们的房子和份地问题。   “洛斯阁下……”   还是书记员托尔先开口,他凑到吴清晨身边,指着站在十几步外的仆从们:“接下来,您的土地,是打算让他们干警役的活儿吧?”   “是的。”吴清晨点点头。   属于老爷的土地,少不了被逼迫着流汗流血卖命的农奴,更少不了负责逼迫农奴卖命的警役。   已经划到吴清晨名下的大片成熟的耕地,需要近五十名农奴劳作,远处一望无际的待开垦森林,需要的农奴更数倍之。   从中古世界的农奴——警役配比学来看,吴清晨拥有的土地面积,以及目前就已经接近五十,过阵子铁铁突破一百的农奴规模,至少需要十到二十名配套的警役才能正常运转。   警役的职责,决定了他们大部分的时间都得用于监督农奴。   因此,村庄每多一个警役,就意味着减少了一个可动员劳动力的同时,还得增加一份支持警役生存的口粮补贴。   这一进一出之间,以中古世界的生产力,每一个警役名额的增减,都是慎重考虑的结果。   一个萝卜一个坑,中古世界无闲人。   半个月之前,为了安排出两名警役陪吴清晨出差,管事和牧师都很是花了一番功夫协调;现在一下子出现两位数的警役缺口,管事和牧师抓光头发也不可能满足。   这群仆从到来,很好地解决了这个难题。   首先,这群人都是吴清晨学生的仆从,吴清晨天然就可以使唤;   其次,这群人都是上级(领主和教会)全额拨款的财政人员,不会给艾克丽村庄增加额外的负担;   再次,能够通过精挑细选,跟随出来照顾老爷,这群人的身体素质已经通过了考验;   再再次,使用这群外乡人作为警役,既避开了乡村错综复杂的人际关系,又免去了一下子增加大量警役,对艾克丽村庄稳定社会结构的冲击。   这些并不是什么秘密,也很容易推断。   吴清晨返回艾克丽村庄的路途中,来自三个地区的仆从们,操着各自的方言,通过好几名送信人困难地交流时,就已勉强沟通。   此刻,蹲在田垄旁边,看到书记员凑到吴清晨身边,朝自己这群人的方向指指点点,又听到隐约传来的“土地”、“警役”等字眼,来自阿克福德堡的阿尔勒一把抓住身边的同伴:“安格斯,听到了吗?洛斯老爷要让我们做警役!”   “是的,我听到了……”安格斯点点头:“……你松手。”   “警役啊……警役的活儿,麻烦吗?”   “还好吧,活儿不累,应该能多弄点食物……”安格斯耸耸肩:“管它呢,反正,服侍好巴森老爷,才是我们的本分。”   “唔……你说的对。”   “另外……”指着手腕处浮现出来的乌痕,安格斯冷冷得看着同伴:“可以放手了吗?”   “啊,对不起……”阿尔勒连忙汕讪地松手。   正在这时,听到吴清晨确认,书记员托尔回过头,朝着仆从们的方向招招手:“安格斯、阿尔勒、查斯、卡帕……你们过来。”   托尔叫出的四个名字,都是来自阿克福德堡的仆从。   在妻子们饱含担忧、忐忑、紧张、希望等许多复杂情感的目光注视下,来自阿克福德堡的四个男人,慢慢地走到老爷们面前,摘下兜帽,乖觉地望着脚尖。   “安格斯、阿尔勒、查斯、卡帕……都没错吧?”   托尔已经翻开了又一张羊皮卷,他每念出一个名字,一名仆从就应一声。   “好……”   确认之后,托尔点点头,“都把头抬起来,都别看着地上了,安格斯……”命令众人站直,托尔指向顺着溪流方向,西北面的一处土坡:“看到那里了吗?有两棵树,有个石头快掉下来的那个坡。”   “看到了。”安格斯点头。   “唔,很好……”托尔点点头:“普拉亚阁下,伊弗利特阁下,仁慈地允许你在那里搭建家庭的木屋。”   安格斯侧过身体,深深鞠躬:“感谢您,普拉亚老爷,愿主宰永远眷顾于您。感谢您,伊弗利特老爷,愿主宰永远眷顾于您。”   管事和牧师摆摆手,书记员念出下一个名字:“阿尔勒,看那边,荆棘和石块的上面,有几颗红色的树,看到了吗?”   “是的,书记员。”   “那个地方,普拉亚阁下,伊弗利特阁下,仁慈地允许你在那里搭建家庭的木屋。”   “感谢您,普拉亚老爷,感谢您,伊弗利特老爷……”阿尔勒也立刻向两位老爷深深鞠躬。   接下来,书记员为剩下的两位仆从,也分别指定了建造房屋的位置。   随著书记员先后指定建造房屋的地点,四名仆从,以及四人妻子们的脸上,纷纷露出惊喜的神情。   接近水源,地势适中,道路在侧……书记员指定的这四个地点,都是非常适合建造房屋的位置。   不过,真正令四户人家极其兴奋的是,书记员为四户指定的建造房屋地点,给出了又一个惊喜!   从书记员刚才和洛斯老爷的对话,自己这些人,确实很快就要成为艾克丽村庄,专门向洛斯老爷负责的警役。   因此,将自己这群未来警役们的居所,贴着洛斯老爷的土地,形成一条内防农奴,外防盗贼的防线,显然是上佳之选。   ——从这个角度出发,为了让这条防线更加牢固,更加持久,将这些警役居所旁边的土地,分配给自己这群新进的警役,也就是必然的结果。   对于这些原来只是很普通的自由民们来说,能够获得一片肥沃程度、平整程度、松软程度都远超普通份地的老爷公地作为食物来源,已经是不小的惊喜;   而现在,从书记员为四人指定的木屋建造地点,四个地点之间,超出四人心理预期的间隔来看,这份惊喜,已经超出了仆从们前来艾克丽村庄时,旅途中最乐观的憧憬。   果然,就在这时,指向面前的份地,书记员托尔深吸口气,宣出了天籁般的决定:   “普拉亚阁下,伊弗利特阁下,洛斯阁下,仁慈地溪水……唔,小小水这边,一直到你们木屋位置的公地,借给你们在艾克丽村庄照顾巴森老爷的时候耕种。”   每一户,都获得一片几乎和普通自由民人家同等面积,但肥沃程度、平整程度、松软程度、易耕种程度,都远远超出的份地!   “啊!”   尽管已经有了一定的心理准备,但书记员真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四名仆从还是忍不住瞬间惊呼出声,他们的妻子,也几乎同时捂住了脸庞,豆大的泪珠从四个女人的指缝间,情不自禁地涌了出来。 第265章 续签   吴清晨也有些惊讶。   望着吴清晨疑虑的眼神,托尔先摆摆手,示意激动中的四户农奴退下,然后向吴清晨指了指伊弗利特管事的方向。   吴清晨偏过头,立刻看到,伊弗利特正朝这边露出“没错,正是我如此安排”的笑容。   从伊弗利特的角度来说,吴清晨选择的这两片土地,“含金量”实在太低。   这固然是吴清晨自己作出的选择。   可这个选择,实际上免去了伊弗利特管事分配土地的为难,根据上等人交往的方式,伊弗利特必须投桃报李。   于是,就有了片刻之前,吴清晨得到了额外增加的教会公地和森林荒地。   就伊弗利特看来,这个妥妥倒霉的地点,仅仅增加四分之一左右的额外面积,远远不足以弥补吴清晨的损失——或者说,不足以回报吴清晨给自己免去的麻烦——不过,属于领主和教会的公地皆有定数,四分之一左右的浮动,已经是规则内照顾的极限,伊弗利特只好另想办法。   比如说:帮吴清晨收买警役的人心。   相对于已经归属于吴清晨,需要五十名农奴卖命的成熟耕地,以及几乎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宽阔森林,给十来户仆从多分一点点份地,对老爷们来说基本不足挂齿,轻松操作,对这群未来的警役们来说,却是天壤之别。   效果基本不错,但也有一点杂音……   从书记员身边退下,回到妻子们的身边,望着面前的份地,阿尔勒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   “这么大的份地啊!”站在旁边,安格斯忽然开口。   “是啊。”阿尔勒感慨地点头。   “这么大的份地,只有自己和婆娘,两个人好像忙不过来啊。”安格斯又说道。   “是的。”阿尔勒深有同感。   “怎么办呢?”安格斯皱起眉头:“生小孩肯定是来不及了……”   “对啊。”阿尔勒连连点头,出于同样的挑选原则,领地、堂区、普拉亚家族选到艾克丽村庄服侍小老爷的仆从,都是年轻力壮,没有拖累的新婚家庭。   “这么好的份地,随随便便耕种,实在太浪费了。”   “是啊是啊……”阿尔勒点头的幅度更大。   “要不……照顾巴森老爷的活儿,尽量交给婆娘,自己平常就留下来照料份地好了?”   “是啊……咦!”阿尔勒刚刚深以为然地点头,然后猛然一惊,偏头望向同伴:“呃……安格斯,你想说什么?”   “我说的,不就是你想的吗?”   “呃……”阿尔勒不得不承认,安格斯——这位阿克福德直领有数的机灵人,刚才说的每句话,都说到了自己心底,想想出来之前,父亲对自己郑重的交代,阿尔勒连忙诚恳地向同伴询问:“安格斯,我应该怎么做?”   “还记得我刚才说的吗?”安格斯也换上郑重的神情,“服侍好巴森老爷,才是我们的本分……别的事情,都要放到后面。”   “啊?”阿尔勒立刻露出畏惧的神情:“不听洛斯老爷的话吗?洛斯老爷可是教士,而且,洛斯老爷是巴森老爷的老师……”   “胡说什么?”安格斯飞快地扑过来,一把捂住阿尔勒的嘴巴:“谁说让你不听洛斯老爷的话?”   安格斯飞快地望向四周:来自阿克福德直领的同伴们依然犹如梦中,来自堂区和普拉亚家族的仆从们望着老爷们的方向,目光中充满期待,并没有什么人注意到这边的交谈。   “呼……我的意思是……”重重地舒口气,安格斯凑到阿尔勒耳边,压低声音说道:“别管这边的份地有多大,方便的话,能照顾好当然最好,空闲不够的话,服侍好巴森老爷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那洛斯老爷的话……”   “洛斯老爷的话当然也要听!”安格斯立刻回答。   “哦……可是……”阿尔勒脑中忽然灵光一闪,继续追问:“碰到巴森老爷和洛斯老爷都吩咐的时候,怎么办?”   “唉……这我怎么知道……”安格斯摇摇头,叹口气:“这种事情怎么有准呢,肯定要看到底是什么事情,要不要紧啊!不过,有件事你要想好了,巴森老爷在艾克丽村庄就我们这几个仆人,照顾好巴森老爷,巴森老爷以后肯定能照顾你一辈子;可若是洛斯老爷的话,给我们这么的的份地,警役的活儿,我们肯定要干好,不过……唔,洛斯老爷是很照顾我们,可大约也就照顾我们这么一次……洛斯老爷是艾克丽村庄出身,需要照顾的亲戚邻居太多了。”   “可是……这么大的份地,这可是公地啊!”阿尔勒还是感觉可惜。   “正因为是公地,我们才能轻松一点!”   “呃……嗯!你说的对!”土地太多,质量太好,这明显是幸福的烦恼,村庄公地,就算马马虎虎得耕作,也可以收获到比普通份地更好的收成,阿尔勒思索几秒,很快想明白了其中的关键,连忙重重点头。   来自阿克福德直领的仆从聊到这儿的时候,书记员托尔又招招手,将来自堂区的三名仆从叫到身边。   接下来,来自三名堂区的仆从也获得了同样不错的指定建房位置,以及同等面积的份地。   再接下来,来自普拉亚家族的三名仆从得到了同等待遇。   领地、堂区、普拉亚家族的信件中都明确表示了尽量照顾,又明确表示了“财政负担”,来自阿克福德领的仆从分到的是属于领地的份地,来自堂区和普拉亚家族的仆从,在普拉亚牧师协调下,也通过公地置换的模式,和领地仆从们的份地连成了一条完美的防线。   “好了……”分配好建造房屋的地点和未来耕作的份地,最后几名仆从退下,书记员托尔将羊皮卷交给吴清晨,“差不多就是这样了。”   “嗯。”吴清晨接过羊皮卷,细细看了十几秒,然后捧着羊皮卷,拉著书记员,走到牧师和管事身边。   低声交谈几句,管事和牧师点点头,吴清晨转过身,重新面向这十来户来自不同区域的仆从。   “分给你们建房屋的地方,都弄清楚了吗?”   “是的,洛斯老爷。”仆从们纷纷鞠躬。   “份地也都清楚了吧?”   “是的,洛斯老爷。”仆从们再次行礼。   “唔……”吴清晨点点头:“这边我没怎么来过,也不知道这些份地,够不够你们吃饱……这样……”   说着,吴清晨朝面前的份地虚划一下:“呆在艾克丽村庄的时候,你们每家都再多拿一点份地,一直到你们的房子旁边……”   吴清晨虚划的位置,正沿着仆从们待建房屋的方向,和伊弗利特管事以及普拉亚牧师照顾吴清晨的时候一样,吴清晨虚划出来的额外面积,大约正是四分之一左右,一点都没有超过艾克丽村庄原有警役们拥有的份地面积,不至于破坏艾克丽村庄的阶层平衡。   吴清晨虚划的方向,都是属于领地的公地。   这些土地,管事没法买单,不过,伊弗利特也并没有反对。   因为,刚才交谈时,吴清晨已经说好,这些额外多出来,给予未来警役们的份地,都用自己的土地置换。   还有进一步增加的份地!   仆从们自然更加惊喜!   惊喜之中,这群仆从再次听到,吴清晨缓缓地继续说道:“刚才已经说了,这边的份地,我不是太清楚够不够你们吃饱……因为,这边的份地,哪些比较肥沃,我一样不是很熟悉……”   “所以,今年都给你们多分一点份地……不过你们放心,再累也只有今年……明年的这个时候,我会给重新分配份地。” 第266章 无门   明年这个时候,重新分配份地?   明年这个时候,重新分配份地!!!!   仆从们欢喜的表情,瞬间凝在脸上。   看着仆从们的表情变化,伊弗利特管事和普拉亚牧师对视一眼,同时看出了对方眼中的笑意。   几分钟前,吴清晨提出给这群下等人再多四分之一的份地时,两人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认为吴清晨担心这些下等人得到的份地都来自领地和教会,而自己施恩不够,以后不好指使。   吴清晨的想法,伊弗利特和普拉亚都能够理解。   这就是根基浅薄的难处了。   毕竟刚刚成为上等人中的一员,不像牧师和管事,手头警役的家人和亲戚,都留在两人控制的地区,不听话的后果极其严重。   吴清晨显然没有这个便利。   更何况,这群未来的警役,还不是直属于吴清晨的仆从。   被耽误了大事、要事,吴清晨当然可以写信发狠,要求严惩;可要是小事情被阴奉阳违,吴清晨总不可能一天到晚逮着男爵或是司铎叨叨絮絮。   给这群未来的警役,多分一点对吴清晨现在来说算不上太多的额外份地,换来日后的安稳,就两人看来,这个决定还算明智。   不过,和下等人打了这么多年交道,伊弗利特和普拉亚,都很清楚这群家伙的健忘和狡猾,都有同一个担心:   得到额外的份地,这群家伙当然会很高兴,今年、明年应该都会听话。   但是,最多后年,这群家伙就会把一切都当成理所当然,把曾经的恩情忘得干干净净,到时候估计还会有一点麻烦。   两人的担心,在吴清晨说出“明年再重新分配份地”的时候,消散得干干净净。   艾克丽村庄生活了十几年,洛斯/莫尔当然不可能“对这边的份地不是很熟悉”。   不过,之前既然用这个理由,给这群仆从们多分了额外的份地。现在,继续用这个理由,要求明年重新分配,仆从们也无话可说。   至于真到了明年的这个时候,根据什么重新分配,怎样重新分配,两人相信,就算是最笨的仆从,也应该心中有数。   果然。   宣布完这两个决定,吴清晨静待片刻,等到众人消化,才又对仆从们说道:“好了,就是这些事情了……都去看看你们的份地,还有建房子的地方吧……唔,留两个人,跟我去看看你们做警役时,需要看守的地方。”   “老爷!”   吴清晨刚刚话音落地,阿尔勒就听到,几分钟到几十分钟前,一直口口声声说着“照顾好巴森老爷才是本分”的安格斯,飞快地跑了出来,冲到洛斯老爷身边,一脸谄笑地说道:“请带上我吧!”   ————————   同一时间。   地球。   “为什么要弄个来年重新分配?”   “这都看不懂吗,加强对警役的控制啊!”   “我知道是为了加强控制!可是,不是说‘无恒产者无恒心’吗?一年一变,这不是逆历史潮流而行吗?”   “‘无恒产者无恒心’?那是对农民说的!警役要什么恒心干嘛?让他们一门心思扑在份地上?那活儿留给谁干?”   “玩这些花样,不怕这群仆人离心吗?”   “怎么可能离心?你没看到吗?能够获得公地,这些人高兴成什么样子?”   “是啊!就算加上了限制,郁闷几秒之后,他们同样还是开开心心好吗?”   “本来就是!这么大的耕地,吴清晨先生还特意多加了一部分,这都不满意的话,旁边人都会看不过眼了!”   “这么多人说的都不在点子上!明年重新分配份地!知道关键是什么吗?谁听话,谁不听话,都是主观判断,但土地总共就这么多,有人受益,就肯定有人受损!这是非常浅显的道理,哪怕是原住民,现在不懂,过两天也就懂了!从宣布这个政策的第一秒开始,这群都是来自外乡的仆从,立刻就断绝了因为地域关系抱团的根基!”   “阶级矛盾转移为内部矛盾!”   “挑动群众斗群众!”   “这下你明白了吗?”   “艹,原来这样!难怪都说参谋团的心黑,一点都没冤枉他们啊!”   ————————   安排好三名学生的仆从,未来的警役,巡视土地的过程中,吴清晨又向管事和牧师提出:准备给弗里曼、霍特这老位老邻居,以及理查德这位老邻居兼亲家也分配一份土地,让这三户一样成为警役。   管事和牧师轻松点头认下。   警役当然不方便都弄成外乡人,吴清晨安插几户信得过的人手,本来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更重要的是,没有来自领地或是堂区的补贴,分给理查德、弗里曼、霍特这三户人家的份地,都是从吴清晨获得的土地中分割出来。   管事和牧师点头,只需要顺流推舟,走个流程。   这件小事,自然就如此定下。   接下来,理查德、弗里曼、霍特三家感恩戴德,感激涕淋,感动万分自不用说……   和份地有关的事,就是中古世界最大的事,仿佛腾讯公司入驻了中古世界一般,这三户人家的好运,瞬间就以微信朋友圈的谣言散发效率,飞快地在艾克丽村庄传开。   ……   艾克丽村庄,某片平坦土地。   耕作休憩的间隙,几户村民凑到了一块。   “你们听说了吗?”   “外乡人警役的事儿是吧?”   “理查德、弗里曼、霍特他们的事儿是吧?”   “谁不知道呢!”   “对啊!啧啧啧……外乡人警役也就算了,毕竟离开了家乡,分到的份地也要每年重新分配一次……可理查德、弗里曼他们几个,本来就有份地,又一下子多出了这么多份地,那可都是领地公地呀,公地啊!手插到里面,抬起来都是油!啧啧啧……”   “羡慕吗?人家的女儿,嫁给了洛斯老爷的哥哥!”   “唉!我也有女儿啊!唉!”   “唉!我也有女儿啊!”   “唉!我也有啊!”   “唉!谁没有啊!”   “唉!”   一连串村民叹气。   “咦,弗纳,你凑过来可惜什么,你又没有女儿!”   某位村民发现了一个异类。   “啧!我没女儿,还能没儿子吗!理查德也就算了,弗里曼、霍特能卖儿子,我就不能卖吗?”   “唉!我也有儿子啊!”   “唉!我也有啊!”   “唉!谁没有呢!”   “唉!”   村民们又集体叹气。   “咦,维维,你又是在可惜什么,你春天才结婚,婆娘的肚皮刚刚第一次变大啊!”   某位村民又发现了一个异类。   “啧!那又怎么样?我虽然没有儿子女儿可以卖,但我可以卖我自己啊!”   “咦?你准备自己跪下来,叫洛斯老爷父亲吗?”   “不行吗?洛斯老爷!父亲!洛斯老爷!父亲!”   “瞧瞧,维维叫得多顺口啊!晚上在木屋里试了很多次了吧?”   “我就是试了,怎么样?!里克,你老逮着我说!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你每天晚上教你儿子叫祖父,你以为没人知道吗?洛斯老爷,祖父!洛斯老爷,祖父!啧啧啧啧……”   “混蛋!你这个混蛋!你这个盗贼!原来昨天晚上就是你偷偷跑到我家木屋旁边,你想干什么!你这个盗贼!”   ……   很显然,鸡犬升天,才是封建社会的常态。   对于理查德、弗里曼、霍特这种卖儿卖女,认贼作父……咳,喜认亲爹的行径,中古世界的村民们,普遍羡慕嫉妒,唯恨不能取而代之。   村民们嘴上说说,少数也有所尝试,但心里都很清楚,没有这三户人家和老威廉一家的常年的交情,贫贱之时互相扶持的情分,凑上去直接跪下叫爹,指望洛斯老爷回应,完全是痴人做梦。   这世道,叫爹无门啊! 第267章 师者   次日。   艾克丽村庄,教堂。   随着小安德烈再次敲响小罄,早祷结束了。   “不错……”放下圣典,普拉亚牧师很满意地看着早祷过程中,始终乖乖站在吴清晨身后的三个徒孙:“孩子们都很听话。”   “是的。”吴清晨点头附和。   进入陌生环境天然的拘谨,再加上一点点心理暗示,达到这个效果并不困难。   “以前在家里,也经常做早祷吗?”普拉亚向徒孙们闻言询问。   “是的。”巴森等人一起点头。   “除了这个……”指指圣典和圣坛,普拉亚牧师继续询问,“还学过什么?”   “我还会数数。”巴森回答。   “哦?是吗?”普拉亚很感兴趣,“怎么数?数给我听一下……”   “1,2,3……11,12,13……45,46,46,46……呃……”   “46后面是47……”普拉亚微笑着提示:“46,47,48……”。   “46,47,48……”巴森跟着念一遍,微有些不好意思:“感谢您,普拉亚阁下。”   “没事,已经很不错了。”   牧师摸摸巴森的脑袋,偏头望向来自堂区的亚瑟:“你呢?以前学过什么?”   “我也会数数。”   “嗯?”普拉亚牧师眉毛扬了扬:“数给我听一下。”   “1,2,3……11,12,13……33,34,35,35,35……呃……”亚瑟也卡壳了。   “33,34,35,36,37……”普拉亚也给予提示。   “36,37,38,39,40……”亚瑟立刻顺畅地念了下去,“感谢您,普拉亚阁下。”   “唔……你也是好孩子。”牧师也摸摸亚瑟的脑袋,望向来自最后一名学生,来自家族份地的埃文:“你呢?我的侄儿。”   “我……我……我也会数数。”埃文怯怯地回答。   “那就数吧。”   “1,1,1……”   “埃文,别怕……”吴清晨轻轻地搂了搂埃文的肩膀。   “1,2,3……”   经过来自地球快速安抚儿童的手法,使埃文很快平静,顺畅地接着念了下去,不过也并没有持续太长:“11,12,13……18,19,19,18,19,18,19……”   “18,19,20,21……”普拉亚照样提示一下。   “叔叔……我……”大约是知道自己做的不是太好,埃文略有些沮丧。   “不错了,我的侄儿。”普拉亚牧师也摸摸埃文的脑袋,“我7岁的时候,好像连10都念不到。”   三个小家伙都会数数……一个差不多顺畅数到50,一个大约顺畅数到40,一个还在20之内……   再联系一下三个小家伙跟上洛斯的时间……   “数得都挺好……”普拉亚牧师心中差不多有数了:“什么时候学的?”   “过来的路上。”“老师教我们的。”“就前几天呀!”   就前几天……   “不错不错。”   转头望向吴清晨,普拉亚牧师神情很有些高兴:“几天就能数得这么好,洛斯,真的很不错啊!”   “嘿……”吴清晨努力保持脸上的微笑:“其实他们在家的时候,也偶尔会学着念一下。”   “不……”普拉亚牧师摇摇头:“我小时候也偶尔学着念过一下,不过真正学会,还是要看老师……当然,你这几个学生,都很聪明。”   聪明个蛋!   从1念到100,这是5岁小孩的正常水平好不好!8岁还卡壳,基本都得去检查智力!   “是啊……”吴清晨脸上保持着真诚的微笑:“主宰眷顾。”   “是你教的不错。”说着,普拉亚再次向徒孙们发问:“除了数数,还学过什么?”   “我还会看日晷。”   “我也是。”   “我也会看日晷。”   “哦?洛斯,你还教了这个?”普拉亚牧师更高兴了。   “来来来……”   招招手,普拉亚牧师带着孩子们走出教堂,指着摆在侧门的日晷:“现在是什么时候?”   “上午,早祷刻。”巴森立刻回答。   “对,不错……”普拉亚牧师随手抓起一根树枝,在日晷上划了一下:“如果影子指到这里呢?”   “第三次钟声,夏役刻。”亚瑟回答。   “这里呢?”普拉亚牧师又划了一下。   “快……快天黑了,日落刻。”埃文怯生生地回答。   “很好!都没错儿……那么,这么呢?”   “正午刻。”这是巴森。   “这儿呢?”   “晚餐刻。”这是亚瑟。   “这儿呢?”   “……睡……睡觉刻?”这是埃文。   “睡觉刻……哈哈,这叫安歇刻……”普拉亚牧师纠正——满脸笑容地纠正:“不过你说的没错,也确实是快要睡觉的时间。”   “很好!很好……”又考校一两次,普拉亚牧师相当高兴地看看三个小孩,又看看吴清晨:“洛斯,你帮安德烈数数的时候,我就知道,你肯定很会教小孩,我果然没有看错。”   我会教个屁!   这是天赋的问题吗?   换你被十几个幼师围着教导,也一样能学会尿裤的四种洗法!   “主宰眷顾。”   吴清晨微微鞠躬:“安德烈,还有这三个小家伙,都是聪明的孩子。”   “嗯,嗯。”   普拉亚牧师连连点头,整整神色,重新望向三名徒孙:“你们很聪明,这当然很好……不过,也都要好好学,认真学……不要小看现在只学了一点的数数和看日晷!它们看起来似乎很什么用,但那是因为,这都是最简单的活儿!可是,只有学会了这些简单的活儿,才能继续学真正有用的活儿!等到过几年,学得更多的时候,就可以慢慢地像你们老师一样这么能干!”   “呃……”“这……”“普拉亚阁下……”   三名学生同时露出迟疑的神色。   “嗯?怎么?”普拉亚牧师面色一沉:“你们不相信学到的东西?”   “可是……”“老师说……”“老师不是这么说的……”   三名学生同时望向吴清晨。   “咳……”   咳嗽一下,迎着普拉亚略有些责备的目光,吴清晨缓缓说道:“老师,我和他们说,学会了数数,还有看日晷,就已经可以干很多活儿了。”   “咦?”   ————————   同一时间。   艾克丽村庄,北面,某片悬崖之下。   傍着悬崖的走向,一连串的草棚次第排开。   第五个草棚。   “唉……”   透过头顶不知搭建时材料短缺,还是后面被风刮出来的破洞,望着蓝蓝的天空,劳托卡,十几天前,被吴清晨抓到,投降的盗贼,现在的农奴深深地叹了口气。   “唉什么?”紧贴在旁边,科布,劳托卡的父亲偏过头,“不是早叫你睡了吗?”   “睡不着……”   “睡不着?你这个小贱骨头!”科布重重地在劳托卡的脑袋上拍了一巴掌:“你以为这辈子能这么好好地睡几次?洛斯老爷仁慈,带着我们轻轻松松走到村庄……昨天还给了我们一天时间安置,唔,今天,也仁慈地到现在都没派人过来催促……你不好好睡觉,睁着眼睛,是等着老鹰来啄走吗?”   “我在想,琼斯伯伯、洛塔叔叔、猴子,还有彭林……”劳托卡念出十几天前,和吴清晨相遇之时,匆忙跑到的盗贼首领和其他的同伴:“他们说不定现在也像我们这样躺着……不过,他们肯定不用等着警役,带棍子的来把我们一个一个打醒。”   “是啊,不过……”另外一边,同样紧邻的位置,班特,劳托卡叔叔也冷冷地出声了:“他们也肯定抱着咕咕响的肚子……一个个想着明天……不,现在这时候,应该是想着晚上的食物,应该怎么办。” 第268章 山谷   “而我们呢……”说着,班特坐起身来,指向前方:“瞧瞧吧,今天的第一顿,已经来了。”   “哦?”   草棚中的农奴瞬间都坐了起来。   这是一片天然形成的小山谷,农奴们张望的位置,是这片小山谷的谷口,在那儿竖立着几道高高的木栏栅,以及一个更高的小望塔。   一名被特许抓鱼、捕猎以保养眼力的警役站在望塔里面,警惕地注视着山谷中的动静,他的旁边是一个小小的支架,上面摆着艾克丽村庄最珍贵的财产之一:一套真正的,能够用于战场的弓箭。   在这个望塔的下面,另有几名扛着铁矛的警役,他们正忙不迭地从树荫底下站起来,摘帽行礼。   “伊德拉老爷!”   “别胡说……”刚刚升职的伊德拉澄清:“我只是去堂区帮农事祭干活而已,可不是老爷……开门吧。”   “好的,老爷。”   警役们合力将沉重的大门推开,将伊德拉身后,七、八名这两天刚刚到来的外乡人,新晋的同僚们放进山谷。   “又是糊糊?”   望着走在最前面的外乡人警役抬着的木桶,米尔——艾克丽村庄轮值警役——一边推门,一边吸着鼻子:“已经是第三次了!每次都是糊糊,这还能算是农奴吗?”   “何止这两天!”抬着木桶的外乡人警役也深有同感:“过来的路上也都一直都是糊糊……”   “洛斯老爷真是太仁慈了。”米尔的语气中,充满了感慨。   走进山谷,快到草棚旁边,外乡人警役停下,放下装满糊糊的木桶,几名推门的警役立刻开始流口水。   “来……”伊德拉招呼身边的外乡人警役拿出几只木碗:“先给大家盛一碗。”   “感谢您,伊德拉老爷。”   从轮值警役的表现就可以看出,这是这几次给农奴们喂食的固有套路了。   农奴们吃着糊糊,警役在旁边看着。——要是发生这样的情形,显然别指望警役们帮吴清晨尽心尽力。   现在这季节,倒基本不会发生农奴逃跑的情况。——作物没有成熟,山上连果子都没几个,贸然逃进森林的下场,不是变成野兽的粪便,就是变成植物的养分。   不过,就算农奴不逃亡村庄,如果警役们不用心守卫,放出几个农奴糟蹋作物,祸害牲畜的话,村民们的怨恨,肯定最终也得归到吴清晨身上。   分到木碗,警役们围到盛放糊糊的木桶旁边。   “嘿!嘿!别急!”伊德拉拍拍手:“你们还有件事儿没干!”   “哦哦……”警役们散开,围到另一只木桶旁边:“先洗手,先洗手!”   “还有碗!”几人身后,伊德拉大声说着:“都好好洗一下啊!”   “好的,老爷。”“放心吧,伊德拉老爷。”   “好的,爱洗脸洗手洗牙齿的洛斯老爷的……”躲在人群里,某位开朗的小伙子用假声飞快地吐出一连串音节:“……哥哥老爷!”   “这些混蛋。”   伊德拉嘴里骂着,脸上却是微笑,更没有去看是谁多嘴。   洗手、洗脸、洗牙齿的活儿,村民们其实并不抗拒。   早在吴清晨还没有出村公干,甚至还没有成为教士的时候,村民们就已经注意到,老威廉咳嗽的情况越来越少,伊德拉和格雷斯的身体越来越健壮,小尼娜的脸色也越来越红润……   发现这样的好处,大家当然都很上心地打探。   可是,“卫生”并不是简单的个体事件,而是复杂的系统生活方式:   比如说口腔卫生,刷牙当然非常重要,可真想保持口气清新的话,饮食、心情、空气质量同样有很大的影响;   再比如说身体卫生,天天洗澡肯定是必须的活儿,但床铺清理、房间状态、食物储存的方式也相当关键;   又比如说食品卫生,洗手是很简单的事情,但地上的灰尘,食物里的潮气,房子里的虫子、老鼠,清理起来就不是一般的麻烦了;   ……   吴清晨/洛斯努力给一家人灌输,并部分强制安排的生活方式,中古世界的村民们,根本不具备完全仿效的能力。   洗的部分还好说,洗碗,洗脸,洗牙,甚至半夜偷偷洗澡的话,大部分村民咬咬牙还可以做到。   可是,再加上配套的清理家具、清理农具、休整房屋、清洗房间、开辟墙洞、晒晾粮食、床铺更换等一系列配套工程,消耗的材料相当惊人。   而时间方面,当时吴清晨刚刚就任牛倌,众村民纷纷巴结,就这样,前前后后也足足花了七八天时间。   以中古世界的劳动力紧缺程度,半天的空闲时间,都是一家人努力挤出来的成果,提前两三个月就早有安排,“嘴里有点味道”、“晚上虫子咬几口”的小事,怎么可能和“牲畜棚休整”,“荒地开辟”这样的要事相比。   因而,可想而知,吴清晨带来的先进卫生经验,除了极小部分“盲从”的村民,咬牙跟进了同样极小部分的举措之外,其他的村民们,跟风几天之后,很快回归到原来的状态。   当然,由伊德拉盯住的时候,大家还是会照着做。   围在另外两名外乡人警役抬过来的清水木桶旁边,艾克丽村庄原警役们完成了洗手、洗完的流程。   “呀!”清洁之后,外乡人警役给木碗盛满糊糊,米尔接过,端着喝上一口,立刻惊叫出声:“今天的糊糊,还加了盐!”   “盐!”“真的吗?”“真的加了!”   其他几名警役也飞快地喝下,同时露出惊讶的神色。   “是加了一点。”   众警役的注视中,伊德拉点头确认:“牧师老爷和管事老爷已经分好地了,从今天开始,农奴就要去干活,当然得加盐。”   干活肯定需要消耗盐分,这是中古世界原住民,或者说,从原始社会开始,人类就很清楚的道理。   警役们惊讶的是:   “味道很重啊!”、“很多盐!”、“太浪费了!”   “这有什么浪费?”伊德拉摇摇头:“加多少盐,干多少活儿。”   “这倒是。”艾克丽村庄的原警役们齐齐点头。   “他们早就该干活了!”米尔重重地说道:“什么时候干活?”   “快了……”过来两天,加上归途中和帕梅拉交流的经历,来自堂区科林堡的某位机灵人,已经大致能听懂艾克丽村庄的口音:“很快就要干活了。”   这名警役说话的时候,来自同一个地方的另外一位同伴也跟着补充:“当然是等下就要干活,昨天上午,洛斯老爷已经给我们一天时间准备了。”   “准备?需要什么准备?”米尔有些奇怪,说话的时候左右看看,这才发现,这次过来的时候,外乡人警役手中,都或多或少地拿了点东西。   “这个啊!”某位外乡人警役挥挥手中的木棍:“我看村里的警役都拿着这个。”   “阿卡,你那个太费力了……”另一名外乡人警役抬起一根藤条:“瞧瞧这个,老远就可以让农奴们勤快一点……”   “你们这些东西就能让懒鬼们好好干活吗?瞧瞧这个!”又一名警役展示出自己准备好的装备。   “主宰啊!”两三名外乡人警役,以及全部的艾克丽村庄警役同时张大了嘴巴。   这名警役手中,挥舞的是一条刚刚砍出来的荆棘。   “疯了吗?”伊德拉一把夺过这名警役手中的玩意儿:“打坏了农奴的话,活儿交给你干?”   “安格斯,你准备的东西呢?”   伊德拉老爷远远将这条可怕的荆棘丢出去的时候,举着一根木棍,阿尔勒稍有些奇怪地看着自己的同伴。 第269章 新老   “和你看到的一样……”安格斯摊开自己的双手:“我没有准备。”   “为什么?”阿尔勒更奇怪了。   “为什么?我没有时间准备呀……你忘记了吗?昨天,你们去准备的时候……”说到这个,安格斯脸上露出了微笑:“我陪洛斯老爷去看份地去啦。”   “是吗?”阿尔勒狐疑地看着同伴:“然后你就什么都没弄?”   “喏……”安格斯再次示意一下自己空空的双手。   “是吗……”迟疑几秒,阿尔勒忽然用力摇头:“我不信。”   “咦!”这回变成安格斯奇怪了:“为什么呀?”   “因为你是整个阿克福德堡都知道的机灵人,而我呢,正好这么多年来,一直都是您这个机灵人的老邻居.”   说着,阿尔勒朝机灵人凑近一些:“洛斯老爷怎么说?”   “什么都没有说。”   “那你猜到了什么?”   “什么都没有!”安格斯用力摇头:“什么都没有,我只是太累了,而你想得太多了。”   “是吗?唔……”阿尔勒露出回忆的表情:“唔……刚才过来的路上,你一直盯着那片箭树……箭树……箭树……啊!我知道了!洛斯老爷好像说过,这群农奴以后会住到份地里去,你准备去在河边埋尖签?”   “没有!”安格斯摇头:“我只是觉得那片箭树长得不错,或许可以求洛斯老爷恩许我砍两根做几个背篓。”   “快到这边的时候,有片斜坡长满了藤条,你也看了很久……藤条……藤条……唔,你打算帮洛斯老爷搭个吊懒鬼的架子?”   “不!”安格斯再次摇头:“我想的是拴牲畜的绳子!”   “尖签!架子!”压根没管安格斯的解释,阿尔勒惊叹地说道:“多好的主意啊!比起这个……”挥挥手中的木棍,阿尔勒望向安格斯的目光中充满了对机灵人的钦佩:“一下子就能让洛斯老爷知道我们对他的事情有多用心!”   “真的不是!”安格斯又一次摇头:“阿尔勒,你想得太多啦……不要说这个了。”   “嗯?哦……噢!”阿尔勒连忙压低声音:“没错,这可是难得的主意,可不能让别人白白偷走。”   “偷走?噢!”安格斯哭笑不得:“你到底在想什么啊……”   两人说话的时候,其他同伴并没有闲着,指着刚刚被同伴们驱出草棚的农奴,安格斯继续说道:“我担心的不是‘被偷走’,我担心的是,你吓坏这群可怜人。”   这一回,安格斯想得太多了。   可怜人没有这么容易被吓坏。   更确切地说,看到这一大群警役,以及警役们手中的木棍时,某些农奴甚至露出了安心的神情。   “看来,应该就是这些和我们一起过来的家伙看守我们了……唔,这样的话,秋天之前,我们会过得不错。”某位年长的农奴这么说道。   “过得不错?”这是某名年纪比较小的农奴。   “看到他们手里的棍子了吗?”   “看到了……”年纪比较小的农奴点点头,脸上满是畏惧:“比我们村子里警役的棍子大多了!”   “大棍子,新警役的大棍子……”年长的农奴微笑一下:“……看起来确实很吓人,不过,棍子可不是越大越好……”说着,年长的农奴将嘴巴凑到年少农奴的旁边:“棍子越大,需要的力气就越大,挨打的地方也越大……到时候你就知道了,肯定没有你村庄里原来的棍子那么疼。”   “哦?”   “还有,看到那边的荆棘了吗?”年长的农奴又说道。   “看到了,太可怕了。”   “这肯定也是这些新警役弄出来的玩意儿……”年长的农奴点评:“上面的刺太多啦,如果是老练的警役,肯定会磨掉表面的尖刺,留下下面的枝节。那样的话……”年长农奴打个冷战:“才能又不打坏人,又疼得要命。”   两人说话间,警役们宣布,从这一天开始,农奴们就得去份地里干活了。   “啊?终于可以开始干活啦!”年长的农奴满脸兴奋。   “是啊……”旁边,另外一名同样年纪不小的农奴也很是高兴:“好几天都只需要背着东西走来走去,昨天甚至什么都没干,白白地躺了一天,真是让人担心。”   “不干活不好吗?”年少的农奴很是不解。   “不干活当然好,可是……”年长的农奴说道:“每天都用得上我们,才每天都有一口食物啊。”   “一大口!而且是糊糊。”旁边的农奴纠正。   “加盐的糊糊!今天的糊糊,加了盐!”再旁边一点,某名已经分到了糊糊的农奴大声叫着。——到达艾克丽村庄之后,吴清晨给每个农奴发了一只木碗。——这群农奴的第一件私有物品。   “啊!”“主宰啊!”“真的吗?”顾不得再分析新老警役的差异,本来就围得很紧的农奴们纷纷朝盛放糊糊的木桶再次凑近。   ————————   一小时之后。   艾克丽村庄偏东北方向,刚刚划分的吴清晨份地。   普拉亚牧师、吴清晨、吴清晨的三名学生赶到的时候,刚刚划分的吴清晨份地旁边,已经站着两大群农奴。   左边,是新警役们带过来的新农奴;右边,是安托万,阿布维尔领过来的原农奴。   “这是农奴?”   “这真的是农奴?”   “约克和哈里,说的都是真的?”   如果光看身体状态的话,被俘获的农奴,被堂区转让的农奴们,完全不敢置信,身旁这群身体略有些瘦弱,但肯定也经常能吃饱,面色稍有些苍白,但肯定也基本能安睡的家伙,居然是农奴;可是,再看看这群家伙脚上的烙印,身上的疤痕,农奴们不得不惊讶地确认,这群人确实——或者说,曾经确实和自己是同样的身份。   “安德烈……”众人站定,吴清晨招呼一下:“可以了吗?”   “可以了,洛斯哥哥。”   “那就开始吧。”   “好的。”安德烈点点头,立刻回头望向身边的农奴:“陆斯恩,你从这儿开始,知道吧?”   “好的,老爷!”被点名的农奴用力点头。   “嗯……”朝前走出两边,安德烈望向另外一名农奴:“贾艾斯,你在这儿。”   “好的,老爷。”贾艾斯也点头。   “凯尔?你在这儿。”   “是。”凯尔点头。   “科里……”   “好的,老爷!”科里鞠躬。   ……   就这样,五分钟左右,安德烈领过来的农奴们,都站到了被分配的位置。   安排完毕,安德烈从份地中捞出一团泥土,再随手捡起一根比较直的树枝,开始忙活。   “知道安德烈阁下在做什么吧?”这时,吴清晨开口了。   “日晷。”三名学生齐齐回答。   “不错。”吴清晨点点头:“你们也去做一个。”   “好的,老师。”   巴森三人齐齐鞠躬,走到安德烈旁边,也开始玩泥巴……唔,制作简易日晷。   几分钟之后,安德烈等人做好了日晷。   接下来,使用吴清晨离开艾克丽村庄之前,给安德烈演示过的“劳动潜力发掘”方式……   原农奴们很快完成了“岗位定责”、“最佳个人奖”、“竞争上岗”、“领导亲切”、“团队精神”、“愿景展望”、“”竞争机制”、“定时混编”、“匿名投诉”、“奖金激励”等一系列流程。   另外,由于地位和声望的增长,吴清晨还适时引入了针对警役的“领导责任”和“项目奖金”。——相关警役所负责事业部的业绩,决定其被训斥或者是得到相对于农奴们倍数的豆子。   “豆子!农奴都可以吃到豆子!”   “农奴算什么!快看警役分到的豆子,三碗……主宰啊!四碗豆子!”   “主宰啊!安格斯,你看到了吗?艾克丽村庄就是这样干活的啊……”   一轮活儿干完,看着农奴和警役们收获的“奖金”,阿尔勒双目圆瞪,满脸震惊。   “咦!”   不过,当阿尔勒回过头的时候,他才知道,自己震惊得太早:   他的旁边,安格斯原本空空的双手,不知何时,多了一把用于除草的手耙。   拿着这柄正适用于今天忙活的工具,安格斯正虎视眈眈地望着老警役、老农奴们围住的豆子木桶旁边,另外几只明显正是为自己这群新警役,新农奴们准备的豆子木桶。 第270章 人力资源职能调整   原农奴、原警役们的木桶旁边。   站在木桶旁边,刚刚干完第一轮活儿的原农奴们,捧着各自的木碗,享用着今天的第一碗豆子。   这群艾克丽村庄夏役时分,被安德烈“实习”管理的农奴们,吃豆子的方式,经历了好几个阶段。   第一个阶段:   最开始,被吴清晨,或者说被地球先进管理学经验套路到,前几次分到豆子时,恶行恶状的饿鬼模样。   第二个阶段:   移蜂窝、人工干预分群的效果被牧师发现,农奴们被吴清晨顺势提拔,更换岗位,几乎天天都能吃到两三碗豆子,逐渐开始习惯豆子的味道。   第三个阶段:   半个多月之后,森林里需要移动的蜂窝越来越少,份地里需要埋设木桶的地方越来越少,新岗位的活儿即将结束,可怕的、沉重的、艰难的份地活儿又在招手,于是,对于每一次豆子,或者说,对于这段“豆子”意味的短暂的幸福时间,农奴们都倍加珍惜。   第四个阶段:   吴清晨归来,给这群揣揣不安的人儿,带来了众人即将离开艾克丽,前往阿克福德领各村庄成为技术交流人员,并从此摘去“农奴”帽子的消息,欣喜若狂之际,这群即将成为自由民的家伙,开始飞快地学习自由民的做派——比如享受食物时的模样——地球的狼吞虎咽,中古世界的从容不迫。   特意将这群身份即将转变的农奴,集合到份地里干活,这是吴清晨安排的一场示范秀。   吴清晨的恩惠,这群农奴几乎几代人都难以偿还,对于吴清晨的吩咐,农奴们的表现可想而知:每个农奴都拿出了最大的热情,最大的气力,最细致,最努力的态度,一个个恨不得和份地融为一体。   负责监督的对象如此自觉努力,心无旁骛地干活,安托万、阿布维尔,以及另外两名警役也没有闲着。   早在半个月之前,安托万等警役就已经相当清楚,对于这群特殊的农奴,警役需要监督的地方少只有少。   而吴清晨宣布的,高达三、四碗豆子(吃不完还可以带回家)的奖励,对于中古世界的生产力来说,已经是相当不错的奖品。   监督几乎无用,又有豆子的诱惑,警役们的选择相当一致:放下几乎毫无意义的棍子,拿起半夜精心打磨的农具,精神抖擞地加入劳动的行列。   于是,新警役,新农奴们,刚刚加入艾克丽村庄,开始第一次忙活之前,就看到和各自原村庄截然不同的警役、农奴相处模式。   如此新奇的一幕,来自阿克福德领的仆从,来自堂区的仆从,来自普拉亚家族的仆从……饱受压迫,刚刚离开森林的原盗贼,来自堂区,由于宗教道德的束缚,压迫还算比较轻一点的堂区农奴,无一不看得目瞪口呆。   唔……   某个听到吴清晨只言片语,同样提前准备好农具,基本已提前锁定新农奴组今天第一轮冠军的某个机灵人除外。   ————————   几乎是同一时间,地球。   民间评论:   “打手秒变领班!”   “还好中古世界的人不怎么看重面子。”   “是啊!几碗豆子就打发了……”   “几碗豆子?打发?哈……看过地球和中古世界物价对照表吗?中古世界一碗豆子,相当于地球Z国600多人民币!4碗就是2400多块!2400块,买一个小时劳动,很贵嘛?”   “卧槽!这么贵!”   “你以为?参考中古世界的土地平均年产量,参考中古世界的劳动力价值和地球劳动力价值的对比,蕴含在中古世界一碗豆子中的实际劳动时间,简直和地球的冬虫夏草差不多了。”   “总之:吴圣人光辉事迹又添一项?”   ……   参谋团,某人力资源研究组:   “警役职责调整初见成效。”   “艾克丽村庄人力资源整合计划,进展顺利。”   “示范组演示计划,进展顺利。”   ……   分析团,某偏向于宗教研究的数据处理中心:   “示范组演示计划,宗教对比效果出来了吗?”   “微表情部门汇报:示范组演示计划前后,新农奴、新警役听到‘主宰’、‘教会’、‘光辉’等关键词时,微表情分析结果显示:其对吴清晨的认可程度,平均增长33%,对教会的认可程度,平均增长19%,对主宰的虔诚程度,平均增长23%……   “以上均为应激数值,将于半小时之后迅速回落,持续下跌一周之后,预计可达到的稳定增长值分别约为:吴清晨认可度增长4.1%,教会认可度增长2.5%,虔诚值认可增长3.17%……”   “以上为平均值,详细数据列表如下:锡恩,警役,男,年龄23(约),来自阿克福德领……”   “情绪组汇报:根据血压、体表温度、瞳孔变化、呼吸程度……等多项数据综合,分析结果显示:新农奴,新警役对吴清晨的认可程度……”   “人物组,原农奴、原警役宗教相关汇报……”   ……   医疗团,几乎全体加班。   “吴清晨先生,红细胞活性数据有增长,绝对值比例很低,但变化趋势和分析团传过来的虔诚数据正相关。”   “吴清晨先生,白细胞活性数据有增长……”   “吴清晨先生……”   “……”   “各部门注意,各部门注意:及时更新吴清晨先生各项指标变化,新警役、新农奴,进入艾克丽村庄的第一轮劳动即将开始。”   ————————   中古世界。   吃完豆子,老警役,老农奴们再次进入了份地。   有了这一轮完整的示范,吴清晨真正开始安排新警役,新农奴们的时候很是顺利。   指指新警役、农奴负责的这一边份地旁,小安德烈又弄出来的简陋日晷,再指指走进份地中,正捏着一大把木棍,用计步方式测定距离的小安德烈,吴清晨偏头向三个学生问道:“怎么样,学会了数数,还有看日晷,就已经可以干很多活儿了吧?”   巴森,亚瑟,埃文用力点头。   “老师,我会努力!”   “等我学好了日晷和数数,也给老师帮忙!”   “下下个布道日,我就能学会了!”   看着三个小家伙兴奋的神情,普拉亚牧师也微笑颔首,心里却微微摇头:   这哪里是学会日晷和数数就可以解决的问题?   无论地球还是中古世界,能够让生产力增长的方法,肯定会吸引统治者的目光。   吴清晨和安德烈前段时间弄出来的农奴新用法,普拉亚牧师其实早已关注。   不过,和治疗耕牛、移动蜂窝、干预分群,这几个举措简单直接,效果立竿见影的办法相比,“农奴管理方法的改进”,就显得既复杂麻烦,又困难重重了。   普拉亚牧师随便想想,就看到了密密麻麻一大片的麻烦和缺陷。   将份地里完整流程的活儿,拆成独立却又互相关联的步骤,注定是个长期、复杂、问题重重的难题。   农业是个复杂的问题,需要干的活儿层出不穷,拆完了翻耕还有除草,拆完了除草还有浇水,拆完了浇水又要堆肥,堆肥完了还有间苗、掐尖、除虫……等等等等。   先不说这些活儿是否能够全部解决,就算能够解决,其中的每个活儿,肯定都会消耗主持者大量的精力。   普拉亚预计,如果想要做好这件事,作为主持者,至少三五年之内,吴清晨别想再有时间去干别的事情。   而且,正站在份地里计步的小安德烈,或者说,负责实际操作的次一级协助者,也存在很大的困难。 第271章 缺口   按照吴清晨设计出来方式使用这群懒鬼,负责实际操作的次级协作者,必须具备相当的能力。   要计算农奴干活的范围,至少得掌握基础的算术;   要计算农奴干活的时间,至少得掌握日晷的原理;   除了这两样已经表现出来的必须技能之外,普拉亚还能想到:   要记录优秀、达标、未达标的名单,必须掌握书写的能力;——前两轮的时候,小安德烈并没有记录,但这只是早晨时分精力旺盛,记忆力和注意力集中的缘故,等到太阳升得更高一点,次数也多起来之后,肯定需要文字的辅助。   拆分之后的复杂劳动流程,很依赖管理的能力。——小安德烈虽然只有十三四岁,但从好几年前开始,普拉亚就有意识地安排他参与“懒鬼管理学实习”,这才能顺利弄懂吴清晨设计的流程和其中蕴含的用意。——若是将小安德烈换成堂区某些记不清荞麦花颜色的家伙,光是接近两位数的步骤,就足够将他们绕晕。   可想而知,吴清晨的这套“懒鬼新用法”,将来必然会遇到副手人选紧缺的问题。   不……现在就已经面临这个问题!   看看小安德烈眉头褶皱的数量,以及揉按脑袋的力度,普拉亚相当确定:   摆弄这二十几个农奴,已经接近小安德烈的脑力极限。   而洛斯预计将拥有超过一百名农奴!   普拉亚估计,光洛斯拥有的农奴数量,教会在艾克里村庄拥有这个管理能力的人:小安德烈、洛斯、以及自己,三个人一起上,也未必能够面面俱到。   出于这样的考虑,普拉亚并不是太重视这一次“懒鬼新用法”带来的生产力提高。   ——为了提高一百名农奴干活的效率,就将自己,以及自己两个学生的全部精力,都消耗于领着懒鬼干活,实在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推广也困难重重,光是艾克里村庄的农奴保有量,就是洛斯拥有的农奴数倍,而能够指望的管理者,却只有管事、庄头、书记员等寥寥几人,将范围扩大到领地或是堂区,人手方面的缺口就更加明显了。   当然,普拉亚虽然不打算强力支持,但也绝对不反对吴清晨的举动。   首先,农奴们干活的劲头,确实有实实在在的提高。   其次,通过这种方式,激发三个小家伙学习的动力,也是不错的收获。   最后,就算是这群懒鬼——这群肮脏、懒惰、低贱、生如草芥的懒鬼——能多填饱几次肚子,多活几天的话,想必也能对主宰的仁慈多几分感悟。   “普拉亚阁下……”   牧师正思索间,伊弗利特管事走了过来:“洛斯阁下的办法总是这么好用,一下就让这群外面带过来的懒鬼老实了。”   “唔。”普拉亚点点头,很有同感。   “给洛斯多划几片荒地没吃亏吧?”   指着份地里专心卖力的农奴,普拉亚微笑着对管事说道:“瞧瞧给你省了多少事。”   封闭的中古世界,就算是自由民,融入一个新的村庄也不是简单的事,买卖、交换,甚至是掳掠过来的农奴,显然更加麻烦。   一百多个农奴,就意味着一百多个盗窃、逃亡、攻击村民、甚至暴乱的隐患。   就普拉亚看来,吴清晨的农奴,第一天干活就这么驯服,明显为必须保证村庄安稳的伊弗利特省了无数头疼的问题。   奇怪的是,管事老爷此时的笑容却一点都不轻松。   甚至有点勉强。   “怎么了?”普拉亚牧师很有些奇怪:“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   “倒不是有什么不对劲,只是……”管事老爷眉头微皱,来回指点着份地中绝大多数时候埋头干活,偶尔抬起头来,也完全是为了看其他人,或者说竞争者的农奴:“农奴变成这样……”   “农奴这样不好?”   “不不不,当然不是不好!可是……”说话间,管事老爷眉头皱得更深一些,又来回指点份地中几个紧握农具,弯腰奋力干活,而不是拎根棍子,来回巡视殴击的警役:“警役也是这样……”   对啊!   刚才差点没注意!   警役也卖力的话,干活的效率还可以再高一成!   受伊弗利特管事启发,普拉亚牧师心中给吴清晨的“懒鬼新用法”又调高一级评价。   不过……   “警役这样不好?”   “不,警役这样也挺好。可是……”伊弗利特的眉毛已经完全拧到了极限:“农奴这样,警役也这样,这还用得着警役吗?”   “当然用得上。”普拉亚牧师马上回答:“警役得帮安德烈认人,得记住谁干得快,得帮忙分队,唔,还得帮忙分豆子……要干的事情很多啊。”   “但不用打人,盯紧干活,防备懒鬼弄死荞麦了?”伊弗利特问道。   “哈……”普拉亚牧师不由微笑:“有豆子指望,这些事情当然没有了。”   “也不需要防备懒鬼弄坏农具了?”   “当然不用!活儿干得越好,豆子越多,这群懒鬼现在怎么舍得弄坏农具了……怎么舍得弄坏农具了……”普拉亚的瞳孔猛然收缩:“懒鬼不会弄坏农具了!”   “说不定还想要更好用的农具?”伊弗利特继续问道。   “肯定想要更好用的农具!”   “比如带铁头的农具……”   “对,铁制农具。”普拉亚明白伊弗利特管事的意思了。   生产模式由监视变成协作,能够提高的效率,除了牧师阁下一开始就注意到的农奴积极性,后续发现的警役参与,还有更直接,更显著,更重要的提高途径:铁制农具!   作为中古世界土著,普拉亚牧师没听过“人与动物的分野在与工具的利用”、“工具进步和社会进步息息相关”之类的说法,但也相当清楚:木制农具和铁制农具的劳动效率天差地别。   天差地别到什么程度?   吴清晨“懒鬼新用法”,引导农奴主动干活大约能够提高三成效率;解放警役大约又能提高一成效率;封建农业社会中,这已经是非常惊人的提高。   但在木制农具换成铁制农具的变化面前,农奴,警役自身的提高不值一提:由木到铁,直接就能够让效率翻倍,甚至数倍增长!   接下来,足足五分钟,普拉亚牧师的脑子都在飞快地转动,重新盘算是否有好用的办法,能够让“懒鬼新用法”快速推广。   结论当然是没有。   别说五分钟,就算五百年,普拉亚牧师的想法都难以实现。   “懒鬼新用法”看起来似乎很简单,但其实是地球参谋团为吴清晨量身定制,既将“办法”光明正大地摆在阳光之下,又极难被其他区域全盘“借鉴”的高门槛、高要求、高难度技术。   利用治疗耕牛、移动蜂窝、干预分群等技术,成功地保障自身安全,获取社会地位之后,吴清晨接下来的应用到中古世界的技术,都会尽量设计成这种既能让中古世界的统治阶层看清全部诀窍,但又难以效仿的多学科复合技巧。   ——原理、诀窍、方法都已经摆在明面,没有秘密,就没有了因秘密引发的觊觎、窃取、明抢;技巧本身的门槛保证了难以直接复制,就保证了吴清晨控制区域的实力独自攀升。   “哎……”思考老半天,普拉亚牧师无奈叹气:“难啊!”   “是啊!难啊!”伊弗利特管事也跟着叹气:“这么多的铁制农具,太难安排了。”   “嗯?”发现自己和管事思考的又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方向,普拉亚扭回头:“很难安排?”   “普拉亚阁下……”望着普拉亚牧师疑问的目光,伊弗利特管事苦笑:“我记得,教堂的仓库里,铁制农具好像不是很多。”   “嗯。”普拉亚牧师点点头:“艾克丽村庄属于教会的土地很少,准备的农具当然也不多。”   “够多少人用?”   “农奴的话,二十个的样子。”   “您会借给洛斯阁下吗?”   “当然。”普拉亚牧师毫不犹豫地点头:“难道你不借?”   “我不能。”伊弗利特的苦笑摇头。   “为什么?你怕白白借用?”普拉亚奇怪了:“放心吧,洛斯不会这么不懂事,为难的话,教堂可以帮洛斯先给粮食,不会少了恩钱,让您没法给男爵阁下交代。”   “不是为了恩钱。借农具的粮食才多少?都借给洛斯阁下的话,我还方便了,免得一家一家去催。”伊弗利特使劲摇头:“可是,教会仓库借出二十个农奴使用的铁制农具好说……”   “管事仓库要是再借出足够剩下八十个农奴使用的铁制农具的话,村子里其他自由民怎么办?” 第272章 稳固   说到这儿,普拉亚牧师瞬间明白了伊弗利特的担忧。   以中古世界贫乏的物资条件,别说是自由民,就算是手艺人家庭,全部农具都拥有铁头也是几乎不可能实现的妄想。   对绝大多数家庭来说,能够拥有三五件宝贵拥有主体铁质部分的农具,已经是富裕的表现。   这样的情况下,这几件铁质农具天然就会被选择为适用于份地中最频繁,最重要的那些农活,而其他次一等重要,但同样与收成紧密相关,绝对不能耽搁的那些活儿,就只能指望教会仓库和领主仓库了。   “唔……”想到这点,普拉亚牧师不自禁地皱眉:“让大家都用木头去和份地较劲,肯定不太好……”   “太不好了!”感觉到牧师的看法和自己隐约相近,伊弗利特立刻精神一震:“没有铁质农具,收成肯定会差很多,收成差很多,荞麦多结籽的好处就白白浪费了,到了秋天,说不定就会有心坏的家伙跳出来,对洛斯阁下和您的功劳说三道四!”   何止说三道四!   到时候肯定会有人跳出来质疑自己,甚至自己这一系造假!   不过……   普拉亚瞟了伊弗利特一眼:以前没看出来,打了好几年交道的伊弗利特管事,似乎很擅长说服……   注意到牧师的眼神,管事坦荡摊手:“当然啦,村庄多收点粮食的话,我也好向男爵阁下交代。”   “另外……”伊弗利特继续说道:“领主仓库肯定也不会一点铁质农具也不能借出,等下我就回去清点,尽力给洛斯腾出二三十件家伙,应该不会比教会仓库少。”   “唔……”伊弗利特的安排算得上相当照顾,普拉亚满意地点点头,他转过身,却发现刚刚被自己招手叫过来的吴清晨皱起了眉头,普拉亚微微一愣,顺口帮管事解释道:“洛斯,伊弗利特阁下已经尽力了。”   “是的,当然。”吴清晨用力点头:“伊弗利特阁下您费心了……不过……”吴清晨又摇摇头:“我不是嫌农具少。”   “嗯?”伊弗利特和普拉亚同时疑惑。   “老师,您刚才也说了。”吴清晨解释道:“不能为了我一个人的事情,让大家都用木头去和份地较劲,村庄里的铁具还是留给大家用吧,我这边用木头就可以了。”   “别!”伊弗利特飞快接口:“我想了想!二三十件确实太少了!……那个,领主仓库再挤一挤的话,四五十件也不是不可能的!”   “真不用了……”吴清晨也飞快地摇头:“我少点铁器,最多就少收点粮食,别人没有铁器用,冬天就都该挨饿了。”   这番表态,吴清晨绝对发自内心,真心实意。   地球团队当然很清楚:劳动方式改进之后,农奴团队肯定会点亮友善对待铁器的新功能。不过,艾克丽村庄原供村民借用的铁器,显然不会被参谋团列入考虑。——除非脑抽或是别有用心,不然没有哪个参谋会提出为了一季粮食增产,就一口气得罪整个艾克丽村庄自由民阶层的脑残方案。   “那个……”伊弗利特一咬牙:“其实,我刚才想错了……领主仓库的铁器全部借出来应该也没什么问题,反正只要把公地照顾好,其他份地的税多一点少一点,完全就是小事……呵呵……不值一提的小事……”   “伊弗利特阁下,您真的误会了,我真的不需要村庄的铁器。”望着伊弗利特的眼睛,吴清晨一字一顿,真挚诚恳地重复:“真的,真的,真的……不需要。”   “可是……”伊弗利特张张嘴,看看吴清晨的神情,再看看周围的人群,最终点点头:“那……好吧。”   小小的插曲之后,来自男爵领的世俗农奴,来自科林堡的教会农奴,以及刚刚下山的盗贼农奴们,继续他们在艾克丽村庄这个新环境的第一次劳作。   时间过的挺快。   太阳逐渐落到山边,吴清晨发出了收工的号令。   对于阿尔勒、安格斯等农奴来说,这一天过得挺不错。将工具放回警役抬过来的木筐时,有些农奴不由自主地望向摆在道边见底的食桶,有些农奴抚摸着满是充实感的肚皮,又有许多农奴互相打量着彼此没有增添一丁点伤痕的身躯,几乎每一个农奴都不由自主的露出了笑容。   对于普拉亚、托尔等艾克丽村庄管理层来说,这一天也挺新鲜。看着农奴们的笑容,道边诸人心头几乎同时浮起差不多的感觉:除了几近赤裸的身躯遍布往日的伤痕,吴清晨这群刚刚到达艾克丽村庄的农奴,和刚刚结束劳作的自由民,已经看不出太多差别。   对于伊弗利特管事阁下,这一天却有点难熬。   很显然,伊弗利特阁下一点都不愿意和吴清晨闹不愉快。   今时今日,吴清晨的地位已经和伊弗利特相差无几,看得见的未来,更是有必然的进一步攀升。   对于伊弗利特来说,无论为自己考虑,还是为子孙后代计,艾克丽村庄政治关系学中,和吴清晨家族如何相处,已经是极其重要的战略要务。   公地大丰收的前提下,收益渠道众多的男爵阁下,并不一定会因为秋天从自由民手中搜刮到的税收降低一点点就产生怒火;收益渠道单一的吴清晨,却很容易因为唯一一片份地的收入骤降而怀恨在心。   ——更糟糕的是,看起来似乎已经怀恨在心。   怎么办?   顺理成章地,接下来,中古世界四天,地球四小时左右,围观的地球民众们,欣赏到了一系列补救手段。   当夜,吴清晨刚刚吃完晚饭,管事老爷就领着自己的儿子,抱着一头健壮的小羊站到了门外。   不容拒绝地将羊羔塞给老威廉之后,伊弗利特再次就白天发生的事情向吴清晨致歉,并再次重申愿意借出领主仓库全部铁质农具。   吴清晨理所当然地再次谢绝,伊弗利特也不纠缠,转而和吴清晨讨论针对新农奴群的进一步安排。   第二日,迅速跳过适应阶段的农奴们,忙活之余,开始为各自搭建草棚做准备的时候惊喜地发现,只要不是太过分,对于众人挑选的建筑材料,管事老爷派出来的警役,几乎没有摇头的时候。   第三天,伊弗利特将自己的小儿子派到吴清晨身边,小安德烈又增加了一个新的跟班。   ————————   种种积极行动,伊弗利特管事飞快地洗刷了自己在地球民众心目中本来就相当轻微的恶感。   某些论坛的讨论相当有代表性:   “有了误会完全不挣扎一下?甚至不解释一下?直接就跪了?”   “你以为这是拍电影吗?还得讲究一下戏剧冲突性?”   “从来没见过这么识相的反派。”   “这都没资格叫反派好不好!这叫被征服的盟友!”   “我总算明白了分析团所谓的‘地位稳固’是什么意思了,2号人物都得这么乖巧地认低服小,看起来,至少在整个艾克丽村庄,吴清晨先生已经没有了遭遇威胁的可能性。”   ————————   这几天的时间,伊弗利特管事还几次找到吴清晨,多次明里暗里地向吴清晨试探:   经过精确盘点,艾克丽村庄领主仓库现有多少铁质农具,其中有多少农具可以在村民们紧紧借用的情况下挪用;多少农具可以在吴清晨亲友敞开借用的情况下挪用;甚至,有多少农具可以直接送给吴清晨,因为它们“已经”被可以由吴清晨指定的某些人——比如原牛倌家属——丢失、损坏、偷盗……   伊弗利特管事当然不知道,就算原牛倌的家属亲友,也已经被地球团队列入人力资源。   还好,在几乎快要进入红眼状态的伊弗利特管事直接帮吴清晨进行栽赃之前,参谋团计划中的第一批铁质农具供应者,终于来到了艾克丽村庄。 第273章 希望   0001年4月3日,中古世界。   狭长的山谷中,一支十余人组成的队伍正在缓缓前行。   队伍前头几十步的位置,某处正好被上方陡坡和树木遮蔽出来的山泉边,一名身着皮甲的男子擦去额头的汗水,翻身下马,另一名恭恭敬敬站在旁边的男子,连忙送上早早盛好的山泉。   沁心的山泉迅速驱去疲惫和暑气,身着皮甲的男子重重地舒了口气,随手将木碗递给依旧恭恭敬敬站在旁边等候的男子,身着皮甲的男子一边朝前方眺望,一边问道:“安特,接下来还有多远?”   安特连忙扳手指默数,扳完整整一只手掌的全部手指,他回答道:“再走过一巴掌拐弯,再……”说着,安特将木碗用胳膊夹住,又用腾出来的手掌板了两下:“……再又走过两个拐弯,就到艾克丽村庄了,哈维老爷。”   “哈,记性不错,到底是送信人……”哈维老爷笑了一下,拍了拍安特的肩膀:“去喝水吧,喝完叫后面的人快点。”   听到吩咐,安特连忙蹲到山泉旁,飞快地喝了几口水,安特站起身,张开手掌和手指,向着身后满身风尘,脚步疲倦的队伍用力挥舞,大声喊着:“大家都加把劲啊,再走过一巴掌拐弯,再走过两个拐弯,就到艾克丽村庄了!”   老爷凝视的目光,再加上送信人的鼓舞,队伍行进的速度立刻明显提高。   只不过,才走了几十秒,整个队伍最后面的位置,一个小小的身影忽然打个趔趄,身旁另一个同样小小的身影伸手搀扶,却被同样拉倒,两人同时摔了一跤。   注意到最后方的动静,队伍返回几人,将摔倒的两人扶起,更前面的人也纷纷回头,朝后面张望。   队伍前进的速度又落了下来。   “啧……”看着这一幕,山泉旁边,哈维老爷咂咂嘴,没有恼火,反而叹了口气:“安特,你觉得艾克丽村庄荞麦加倍结籽的事情,会是真的吗?”   “我不知道,老爷。”安特谨慎地摇摇头:“我只是个愚笨的送信人。”   “那你希望它是真的吗?”   “这……”安特偷偷抬眼,哈维老爷正看着远处,那个地方,两个小小的身形,正互相搀扶着,吃力但坚定地跟着队伍。   哈维老爷又叹口气,自己回答:“我希望它是真的。”   我也希望它是真的,安特心中回答:不然小葛林和小欧西斯就真的一点活路都没有了。   作为见多识广的送信人,安特相当确认,自己的老爷——哈维·欧吉·阿克福德骑士,是这个世道罕有的善心老爷。   去年最热的时候,一连下了好几场大雨,让经过村子边上的中水都变成了大水,在那种时候,小葛林和小欧西斯的父母也是昏了头,为了方圆不到十步的一小块豌豆地,居然半夜跑到水边去摘豌豆。   结果他们倒是省事,早早去见主宰,把这个世道的苦难,全都留给了两个孩子。   哈维老爷善心,免了死税,免了恩税,又免了公牛草料,还给小葛林和小欧西斯留出足足三次布道的间隔,让他们继续在原来的份地上干活,只要能把活儿干得差不多的份地——哪怕干得再马虎,再让大家叹气——就都暂不收回,先让这两个小家伙继续耕作。   只可惜,大概是主宰想让这一家团聚,小葛林和小欧西斯的运气糟透了,荞麦地长虫子,豌豆地塌山,就连休耕的牧草地,都被天火烧得干干净净。   就这样,到冬天的时候,哈维老爷还仁慈地给了两坛豌豆,又特准他们去山里挖松鼠窝,让小葛林和小欧西斯熬了过来。   到了今年,重新开始变暖的时候,两个小家伙又继续在份地里加倍勤勉的忙活。   然而,去年一整年的坏运气,家里没有任何积累,今年就更加难了,到了夏天,已经连农具用坏都没法修了。   怎么修呢?   ——农具把式日子也难,每次帮两个小家伙白白修一次农具,第二天保准满脸都是被婆娘抓花的痕迹。   ——农具把式的婆娘也难,每次两个小家伙去一趟,第二天大早,最亮的星星还在头顶,一家人就得赶紧出门,赶上头一天农具把式落下的活儿。   这世道,谁都难。   甚至更难。   安特就见过更难的时候。   那是在安特刚刚结婚不久的时候。   那一年秋天收获结束,蒙老爷仁慈,安特得准在森林边缘选择一颗树木作为搭建房屋的主体。   安特挑选树木的时候,妻子也跟来一起享受这份幸福,并顺便在周围份地里拾麦穗的妻子。——这时候也只有这种危险的地方还能拾点麦穗。   安特选中树木,准备砍树的时候,他忽然听到妻子焦急的叫喊。   他回过头,就看到一只灰狼,将瘸寡妇的儿子扑到了地上。   灰狼扑倒小家伙的地方,离瘸寡妇只有十步,离安特只有几十步。   然而,这十步,这几十步,就是这么难。   当瘸寡妇,安特,安特的妻子冲过去,一起把狼赶走的时候,小家伙的脸已经被啃出了好几个怎么都止不住血的大口子。   “妈妈,痛。”含糊地说完这几个字,小家伙就死了。   没过几天,瘸寡妇就被人发现死在东边的山崖底下,死成了好几块。   虽然父母早早去见了主宰,份地又连接遭殃,小葛林和小欧西斯却再怎么说都熬过了一年。   甚至现在还有机会试试另外找个村庄收留。   安特还见过三个月都熬不过去,也根本不可能有地方收留的时候。   就在安特和小葛林、小欧西斯差不多大的时候,村庄里曾经一连三个月没下一滴雨。   在那三个月里,每天都有村民一边流着眼泪,一边带着自己的孩子走进山林。   然后一个人回来。   安特的叔叔,当时的送信人,应领主和老爷的安排,那段时间正加倍勤勉地在阿克福德堡和其他的村庄之间送信,在一个个村庄边缘的山林里,安特的叔叔看到了一个又一个迷路的孩子,一堆又一堆小小的骸骨。   那段时间里,安特的叔叔,始终避开那些迷路的孩子。   实在无法避开的时候,哪怕冒着被老爷们责罚,甚至断粮的危险,他都会躲着不动,直到那些永远不可能回家的孩子自己走开,或者变成一堆骸骨。   过完了那段时间,天上再次落下雨水的时候,安特的叔叔,就将送信人的位置交给了安特的父亲,并永远再也没有走出过哈维骑士村一步。   也一生没有结婚,留下孩子。   希望荞麦加倍结籽是真的吧。   看着队伍最后两个小小的,搀扶在一起的身形,安特默默地念着。   希望是真的吧。   让小葛林和小欧西斯有个地方收留。   让小家伙不用在秋天跑到狼的嘴边拾麦穗。   让山上不要再出现迷路,并永远不可能回家的孩子。 第274章 下马   荞麦加倍结籽的事,会是真的吗?   翻过两个滑不溜秋的陡坡,越过一段泥泞不堪的水域,钻过一片枝蔓横生的荆棘,走过一长段漫长曲折的山谷,队伍前方,终于出现了开阔的谷口。   记不清第多少次重重吐气,送信人照例第一个爬上略微抬高的谷口。   视野豁然开朗。   熟悉的艾克丽村庄……   等等!   不那么熟悉的艾克丽村庄,瞬间印入送信人的眼帘。   “荞麦加倍结籽,是真的。”   呆立了足足好几十秒,安特才喃喃地吐出这句话。   用不着他提醒了。   送信人发呆的时候,骑士哈维,骑士哈维为队伍安全带上的两名经验最丰富的警役,为治疗耕牛挑选出来的两名最伶俐的牛倌帮工,为传说中蜜蜂神术带来的作为交换的五名强健农奴,以及为换个地方找口吃食来的两个小家伙,已经先后踏上了这个艾克丽村庄唯一和外界连接的山谷谷口。   一行十二人,走出山谷的第一刻,看到艾克丽村庄的第一瞬间,每一个都和安特一样,立刻不由自主地睁大了眼睛。   正对着山谷的方向,是六七块形状奇异,高低不平,狭窄逼仄,最宽敞的一块也最多只能容下两个人同时劳作的分散小荞麦地。   这是很常见的情形,生产力低下的封建农业社会,只要领主没有禁止,那么每一处可以耕作,或者说有机会耕作的土地,都会被尽量开发成提供食物的来源。   当然,受限于水源、土质、肥力、距离、安全、劳动效率等等原因……无论在哪个村庄,这样的份地,都是最不受重视,投入劳动量最少的那一类。   在哈维骑士等人印象中,这种份地里生长出来的荞麦,底下永远是杂草丛生的地面,中间永远是瘦弱扭曲的茎枝,上面永远是零落枯萎的叶子,至于最顶上最被农夫们关注的位置,也永远只有十几颗,甚至只有几颗可怜巴巴的干瘪荞麦籽儿。   此时此刻,出现在哈维骑士一行眼前的这六七片逼仄荞麦地,地面杂草横生依旧,中间瘦弱茎枝依旧,上面枯萎叶子依旧,甚至荞麦籽的干瘪程度也一样依旧……   唯一不同的是,这些荞麦最顶端,荞麦结籽的数量,这个真正最受农夫,最受中古世界原住民们重视的数据,一点都不依旧!   呈现在哈维骑士等人面前荞麦份地中的几乎每一株荞麦顶端结出的荞麦籽,远远超出,大大超出了他们在同类份地中见到的情形。   远远超出,大大超出的意思是:哈维骑士等人,一时甚至没法在脑子里换算出合适的倍数!   感官如此明显,是因为这些荞麦地的结籽率,甚至已经达到了水源充分,土质肥沃,照料得……达到了一个村庄中最优秀的那些荞麦地的结籽水平!   此刻,阳光正好,哈维骑士这一行文盲们,完全没有接触过,也完全无法理解任何所谓的修辞手法,然而,他们却能天然地感觉到:   这些逼仄怪异的份地形状,杂草横生的贫瘠土地,扭曲干瘪的瘦弱茎枝,零落枯萎的发黄叶子,将它们上面依然有些干瘪,却数量异常丰盛的荞麦籽儿,反衬得格外光亮!格外美丽!格外动人!   对于一个封建农业社会,“多结果实”,本身无疑就已经是最动人的,最无上的美景!   任何一个封建农业社会的人,都会为这样的美景而深深倾倒:   “荞麦加倍结籽,是真的?”   “荞麦加倍结籽,是真的……”   “荞麦加倍结籽,是真的!”   不敢置信的怀疑逐渐过度到呢喃,默默地呢喃逐渐变成确定的感慨,最后合成了整齐的,振奋的,震撼的,难以自抑的赞叹:   “荞麦加倍结籽,是真的!!!”   整齐的赞叹之后,人群的目光自然而然地转向了加倍结籽的源头。   跟随哈维骑士前来的每一名农奴,警役,牛倌帮工,甚至两个小家伙,以及哈维骑士本身,无一不是熟惯了农活的老手,无一不能看出:   这几片荞麦地无论水源、土质、肥力、距离、安全,乃至平日得到的伺候照料,都和哈维骑士领的村庄,阿克福德男爵领的其他村庄,乃至主宰荣光照耀下,其他无数的村庄没有任何本质上的差别。   那么,唯一能够让荞麦加倍,数倍结籽的原因,肯定——也只能是这几片荞麦地之间。   众人齐齐仰头,望向那个地方,那几根高高竖起的木杆上,高高挂起的那几个蜂窝。   感叹、羡慕、向往、期待、虔诚……   怀着种种复杂的情绪,直到山谷对面冒起了代表外乡人进入的青烟,直到几个强壮的,警惕的警役出现在山脚,直到艾克丽村庄的送信人和警役们,站到了来自哈维骑士领的一行人面前,这些人的大多数目光,依然停留在蜂窝上面。   确认身份,询问来意,检查物品……   一系列标准的外乡人入村流程完毕,已经是一个半小时之后。   走下连通外界的山坡,真正进入到艾克丽村庄,众人很快看到了又一处完全不同于中古世界其他村庄的风光:   好平的路!   好整齐的沟渠!   众所周知,几乎没有施加过任何硬化工序,也完全谈不上保养的村庄天然泥路,在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暴晒和雨水之间,不断经历着焦枯干裂和泥泞深陷的轮回。   每每碰到下雨的时候,村民们,尤其是带着需要加倍小心照料的大牲口和车子的村民们,往往对沼泽地一般,陷阱密布的泥路心怀敬畏,然后顺理成章地“不小心”踩进道边作物地,在这些相当坚硬,同时相对安全的道路上通过。   同样顺理成章地,为了保护自家来之不易的劳动果实不被践踏,份地所属的主人,自然就会在道路旁,以及自家份地接近道路的份地里,挖上一个又一个的大坑,以阻止行人、大牲口、以及车子偶尔的“不小心”。   要想富,先修路。   虽然中古世界和这句标准工业时代,牵涉到物流速率的名言标语暂时还完全扯不上关系,但哪怕仅仅是为了吴清晨平时走路的安全着想,地球团队也早就对中古世界的糟糕路况深痛恶绝。   趁着这次路边人造蜂窝的行动,地球团队趁机将道路标准和沟渠标准塞入其中,利用艾克丽村民们对蜂窝的向往和敬畏,逼着村民们自愿生生挤出一个多月来,几乎全部的空闲时间,总算让艾克丽村庄的主干道和主环线达到了——对地球来说,施工负责人大约不算太玩忽职守,还可以勉强争取判个缓刑——但是对中古世界来说,已经整齐,干净,标准到骇人听闻的水准。   道路表面的坑洼,侧面的缺口都已用粘泥填充;道路整体用好几头壮牛拖着重木来回反复夯实;参考地球设计方式,道路中央微微隆起,利于排水;道路最上面再铺上一层小碎石,提高耐磨度和摩擦力……   “厶丫入……安特……&@¥%……”   哈维骑士赞叹地欣赏这条中古世界难得一见的高级道路,旁边忽然传来交谈的声音。   哈维骑士扭过头,看到艾克丽村庄的送信人正在和自己的送信人交谈,艾克丽村庄送信人似乎正在交代什么,安特听得连连点头。   一长串对话过后,注意到骑士老爷探询的目光,安特小跑着走了过来。   “老爷,帕梅拉……”安特指着艾克丽村庄的送信人,表示这是对方的意思:“……说道路两边有刚埋下的蜂窝,最好不要惊动它们,希望大家等下能走在路中间一点。”   “唔。”   这是很合理的要求,哈维骑士点头应下。   “那……我去和大家说?”   “嗯。”哈维骑士又一次点头。   安特转过身,走向人群。   等着安特都交代好,准备领着众人进村时,哈维骑士又一次说话了:“等一下……”   安特转回头。   紧接着,安特惊讶的目光中,骑士领众人惊讶的目光中,哈维骑士翻身下马:“我也走路中间吧。”   “好的。”安特牵住老爷的战马,再次准备迈步。   “再等一下。”   紧接着,安特更加惊讶的目光中,骑士领众人更惊讶的目光中,哈维骑士将战马身上的皮甲,挂在马鞍上的战锤,长剑,鞭子,水壶,长匕首……等等物品一一摘下,分别放到警役和牛倌帮工手中,然后再从怀里掏出几块软布,将战马的蹄子一一包住,然后才满意地抚抚战马的脖子,向安特交代道:“现在好了,走吧。”   走在战马身后,看着战马轻盈了许多的脚步,对道路已不至于造成什么损伤,哈维骑士再次轻微地,满意地点了点头。   有记忆以来,哈维骑士就对乡间道路的糟糕路况习以为常,就和糟糕的日子,糟糕的世道,糟糕的无数其他的事物一样,旷日良久,连绵不绝,更古长存。   哈维骑士努力过,努力过许多次,甚至,从他父亲的父亲的开始,就已经在努力,但几乎没有造成过任何值得一提的改变。   哈维骑士原以为,这就是所谓的天生注定。   直到看到艾克丽村庄谷口的荞麦地,看到艾克丽村庄的道路。   哈维骑士才忽然发现,这些天生注定的糟糕,似乎并不像想象中那么牢固。   和懵懂的,只知道感叹的村民们不同,无数惨痛的尝试、经历、见闻和感伤,让哈维骑士知道,这些变化有多困难,又意味着多少幸运和艰辛。   正因如此,才需要,也值得更加珍视。 (全书完)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80.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