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80.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夜寒深深醉思量》 1.会说话的猫 前生。 天,裂了个口子,天火就像岩浆一般倾泻下来。 高山崩塌,海洋与河流都干涸了,森林里燃烧着熊熊烈火,到处是枯黑的残枝与焦尸。动物与凡人拼命地逃,但只有寥寥年轻强壮的,才能幸免于难。 七天之后,天火熄灭,但从裂口里又倾泻下洪水猛兽。昏黄的泥浆卷起滔滔巨浪,各种狰狞的妖魔鬼怪逃出升天,它们踏在浪尖上狂笑。它们吃人,活生生地吃,于是人间血流成河。 七天之后,洪水平息,顽强的幸存者中出现了术师,他们由热血少年组成,专门猎杀妖兽与魔魇。为了活下去,每个人都很努力。 但天地之间,又下起了漫天大雪,开始万年不遇的寒潮,连灵兽都被冻死,成为冰湖之上巨大的白骨。 天上的裂缝越来越大,裂痕延伸得比山脉还长。重生为人的上古神兽凤凰、梼杌、麒麟、白泽以及烛龙,他们不得不携手补天,想用自己的灵力将天裂补全。 但他们想尽办法,精疲力竭,那裂缝却周而复始。他们绝望了。 灭世之灾来临,所有的生命即将终结,世界将陷入一片无尽的黑暗,没有未来,没有光明。 皑皑白雪覆盖的高山中,有镜面一般宁静的冰湖。 一个身穿紫衣的美丽少女,披散着长发,正艰难地从湖心下潜捧出一块七彩冰石。然后,她再飞身朝向天空的裂缝,想用冰晶填补缝隙,一次又一次,一日复一日。 她浑身颤抖着,长发与睫毛都结上了冰凌。 湖底的冰石割破了少女的双脚,于是她在冰冻的湖面上,踩出了一个一个染血的脚印,触目惊心。 “不要再做毫无意义的事,跟我走吧”身穿蓝衣的男子,站在少女背后,凄厉地喊着:“求你了!” “不,他们还在坚持,我也不能放弃。”少女停下脚步缓缓转身,她看了一眼天空中几道异彩的奇光,正发出惊人的能量。 “凤凰他们,要用自己的元神补天?”她深深叹了口气,轻轻放下七彩石,然后宁静地望着男人:“我们,也应该去的。” “他们疯了,他们会魂飞烟灭!我不要死,我也不要你去送死!”男人抢前一步,用力拥住少女,他颤抖着,挣扎着。 “守护这个世间,就是我们活着的理由啊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孩子没有了母亲,妻子没有了夫君,老人没有了儿子,这太残忍。不公平,上天的震怒为何要凡人来承受呢?”少女摇着头,绝望道。 “因为他们贪婪,凡人的是一切灾难的源头。跟我走,我们可以去九重天。凤凰和梼杌不可能成功,他们无法抗争宿命。该死的总会死,悲天悯人也毫无意义。你爱我吗?如果你还爱我,就跟我走吧!”男人坚持道,他的双眸充满了哀伤的星光。 少女凝视着面前俊美若神的男人,她伸出手指,轻轻抚摸着他的眉,他的脸颊,幽幽叹息:“爱啊,我当然爱你。可是,我也爱这个世间温暖而真实的世间。” “你总这样,总这样!你自私、任性、异想天开。”男人眸光微凛,愤怒道:“好,既然如此,你就跟你的世间一起毁灭吧。” 他猛地推开她,毅然决然地转身就走。少女凝视着他冷漠而颀长的背影,泪珠像珍珠一般,从如玉的面颊上滑落,又跌在冰面上。 粉碎的冰晶,折射着令人惊心动魄的画面。五道光形成了七彩光柱,齐齐凝结在天空的裂痕之上。天与地之间,都在剧烈的震颤着,最后一刻即将到来。 一曲哀婉的歌声,让站在皑皑雪山之巅的男人情不自禁瞩目。 他眼睁睁看着道美丽的紫光,从冰湖上如流星一般,义无反顾冲上了苍穹。随着一声巨响,紫光也融入了七彩祥光之中,它们已经混为一体。天地之间的震颤在慢慢减弱。 男人苦笑着,他紧闭双眸,颓然单膝跪地,吐出一口金色的鲜血,伤心至极。 “为什么”他喃喃自语,泪流满面。 一颗蓝红相间的珠子,停留在一朵白色的莲花之上,轻轻游弋着。蓝色与红色像两道亲密无间的灵动之光,在珠体里嬉戏着。 一双美丽的星眸,正凝视着明珠。一个女人的声音幽幽响起,带着几分疲惫与无力。 “苗逸仙,我能为你做的,只有这些了。”她浅笑:“但愿新的一世,你能找到自己的心心相念,不再有遗憾。” “祖龙,怎么办?”一个男人,同样疲惫的声音响起。 “他,要找回自己的心啊”女人感叹着:“好了,他和她的故事,会重新开始的。” “那,我们呢?”男人也浅笑起来,声音里裹挟着宠溺万千。 “我们,一直在一起啊。”女人满足地叹息一声:“累了,睡吧。我们的故事不会结束,醒来的第一眼,也一定会看到彼此。就算万一走散了” “我也会找到你,就像这一世。”男人紧接着道,霸气十足。 “好,我信” 两人的声音渐渐低沉,终归消失殆尽。 一轮弯月,皎洁温熙。 月影之中,依稀有神仙眷侣的倩影婉转,浅笑安然。 真心,会一直隽永。 今世。 现世,帝都,月半湾别墅区。 夜深人静,高大的杉树林里,藏着一栋栋整齐的灰色别墅。 地处这座城市的风水宝地,却能闹中取静,住在这里的人非富即贵。 夜深了,秋风瑟瑟,几乎每栋小楼的窗,都黑漆漆的。或紧紧关闭,或拉着厚重窗帘。 只有最里面那栋楼,卧室的窗竟然微微半敞。 冷风吹动月白窗纱的一隅,一双妖异的幽绿眸光,也随之一闪而过。 房间里,偌大的雕花罗马大床上,躺着一个女子。她身上盖着孔雀蓝的锦缎软被。 虽在睡梦中,月光依然照亮了她美玉般被精雕细琢的脸颊,散发着细腻柔光。 她肌肤胜雪,却又眉若墨染,仿佛在娇嫩的白玉兰花瓣上,生生劈出一抹惊心动魄的冷艳。 此刻,女子双手抓捏着被单,眉心紧蹙,似乎正在梦魇中苦苦挣扎。 不知何时,窗台上站定一只大猫,它背毛雪白,四肢颀长,眸光璀璨。 它与普通的猫,长得不太一样,浑身有股子扑朔迷离的诡异。 白猫居高临下望着女子,似乎在思忖。 猝不及防,它纵身一跃,无声地跳落在女子手臂旁,开始小心嗅闻着她的一缕秀发。猫儿的眼神渐渐痴迷起来。 它的胡须轻触到佳人樱红的唇,浅香旖旎中,它情不自禁用粉色的舌头舔了舔鼻头。 “好香。”一个低婉的男声,隐约来自猫儿的方向。 “明昭,你就是明昭,终于找到你了,我的天选之女!”它激动地眸光闪烁着。 这猫与众不同,它竟然会讲人话的? 被白猫称作明昭的女子,此刻正在睡梦中不胜挣扎,忽然之间就惊呼着醒来,顺手一巴掌就呼在猫脸上。 “好痛!”白猫话音未落,她已按亮床前灯。 然后,嗖的一声,床头柜上的牛奶杯紧接着飞过来,再次砸翻了想要爬起来的猫。 明昭揉着眼眸,让自己的眼睛努力适应着光线。她顺着呼痛的方向看过去。 只见,床下的波斯地毯上,正四仰八叉躺着一只大猫。 此刻,它翻着白眼,吐着舌头,摔倒的姿势相当不雅。 这猫脸上的毛儿东倒西歪,脑袋上还凸起个特明显的大包。看来,是被飞来的镜框正中了脑门,砸晕了。 她的准头和它的运气,一样令人惊叹啊。 “抱歉了,菜花。我刚才梦见一个浑身长毛的怪物想吃掉我,好恶心。正要一巴掌呼死它怎么就误伤了你?”明昭不好意思哂笑着。 她敏捷起身,赤着脚走到白猫面前,蹲下身子开始检查对方伤势。 “不会吧,这么严重?”她小心翼翼扒拉着白猫的头,倒吸冷气:“就那么轻轻地一碰,不会就砸出脑震荡了吧?你豆腐脑儿做的吗。算了,赶紧给老白打电话。” “反正明天一大早也约好了做绝育。早点晚点都一样。姐姐马上带你去看急诊啊,可怜的小菜花。”明昭边找手机,边自言自语。 混沌中闻听此言,白猫立刻醒转,它挣扎着爬起来,愤怒地挥了挥爪。 “本座可不待见什么见鬼的白公公!”它情绪激动,抱怨着:“去势?亏你这女人想得出来!” 明昭手中的电话,啪的一声跌落在地毯上。 一猫一人,此刻四目相对,他们面面相觑。 女子死盯着,用猫爪正揉伤口的猫,嘴巴不由自主张到最大弧度,仿佛见了鬼。 “本座,死不了!”白猫见佳人惊恐万分,便生了怜香惜玉之心,语气和缓几分:“放心吧,这等稀松平常的暗器,还伤不了” 它话音未落,脑袋上已经又挨了一下重击,这回换做手机。 闷哼一声,白猫被女人用手机重重砸倒在地毯上。 一时间,它竟疼得讲不出话来,只能抱着头,跳着脚,呲着牙倒吸冷气。 良久之后,它方才破口大骂:“娘的,怎么又打头?你这小娘子,竟如此心狠手辣?” “见鬼,猫妖!我打死你!”她声嘶力竭,顺手抄起玻璃花瓶,朝着白猫就呼啸而去。 那猫被吓得不轻,再顾不得揉脑袋,一个鲤鱼打挺,它撒腿就夺路而逃。 一时间,人喊猫叫,你追我逃,满屋子的猫毛纷飞,好不热闹。 ------题外话------ 前生是新增加的段落,主要为了给没看过寒月夜的小可爱们做个过渡。前生结尾处的男女,没错你们猜对了,正是明月夜和哥舒寒。至于今世,讲的当然是苗逸仙的转世,还有祖龙的转世两对c的爱情故事。那个阻止少女补天的男人,就是祖龙。 2.此乃什么毒 半个小时后。 明昭穿着墨黑的真丝吊带睡衣,手里拎着根鸡毛掸子,直指着跳到水晶灯上躲避的白猫,怒吼着。 “妖怪,有种你下来,老娘抽不死你!” 白猫心惊胆战死盯着鸡毛掸子,用爪子紧紧抱住吊灯正中的梨花罩,死活不松半分。 一根炸了毛的猫尾巴,正颤颤巍巍随着吊灯摇摆,小心翼翼躲避着女孩的袭击。 “本座不是妖!死女人,你敢打本座?就不下来,打死也不下来!有本事,你上来啊!” 虽然处劣势,但这猫妖的语气挺顽强。 “还敢说自己不是妖,猫又怎么会讲人话?”明昭在吊灯下踱步,就算助力小跑蹦跳几次,都没打着吊灯上的猫。 “猫妖,说!是不是你把我的菜花吃掉了?警告你,赶紧把我的猫吐出来,少根猫毛,老娘就打得你妈,都认不出来你!” 她怒气冲冲,索性搬来椅子跳上去打猫,可惜这客厅的房顶实在太高,只能半途而废。 “如花似玉的小娘子,一口一个老娘,你也好意思呢?都说了,本座不是妖!本座也没吃你的猫。呸,此猫乃本座八尾灵猫。什么菜花,还牡丹花芍药花。没见识的乡下丫头,好不害羞!”白猫龇牙咧嘴,气势汹汹,继续摇来荡去地挑衅。 “不下来是吧?那你就在上面烤着。等烤熟了自然就掉下来,把你摔成肉饼子,还是带毛的!”明昭扔掉鸡毛掸子,冷笑着用遥控器把吊灯上所有的灯泡都按亮。 “多谢小娘子赐灯,本座方才出了身冷汗,烤烤正好。暖和啊,真舒坦。”白猫哂笑着,还故意晃动身体,看起来洋洋得意。 她被它气到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只得昂着头在灯下继续踱步。 “你下来不下来?”她顺手捡起各种物件,比如果盘里的水果和果盘,一古脑儿都掷向吊灯上藏身的猫。 噼里啪啦好一阵子,结果一地狼藉,满目疮痍。猫毛倒掉了几根,但本尊依旧稳坐泰山。 这回,猫也学聪明了,它用身体把吊灯更大幅度地摇来晃去,完美躲避过所有袭来的暗器。 顺便,它还用爪子捞住一颗草莓,两颗葡萄,津津有味吃着。 “本座,就不下来!”白猫眨眨眼睛,还气人地伸伸舌头,故意做着鬼脸:“本座倒觉得,这上面看风景极好。你这小娘子虽毒辣,模样却生得俊俏,正可谓秀色可餐!” “滚下来!老娘非扒了你的皮子做围脖!”明昭被气得火冒三丈,跳起脚来打猫,却一不小心踩到地毯上的苹果,惊叫一声滑倒在吊灯下。 一瞬间,她仰面跌在地毯上。本来挽起来的长发犹如海藻一般,纷纷散落在浅绿莲花图案上,仿佛碧波中跃出来一尾幼白的鱼儿,激荡起来层层动人心魄的涟漪。 抱着吊灯的白猫看着看着,被此情此景惊愣住了。 她就躺在那里,柔弱无助的模样。黑黝黝的眸子像极了幽深夜色,让人有情不自禁的恍惚与梦幻。 “阿苗,救我”记忆深处,一声声的微弱呼喊如潮水般,一朵朵涌现,令人措手不及。 几生几世,一闪而过,看不清却忘不掉。 我在哪里,可曾见过她?只是一时间想不起。它的心因此疼痛而困惑。 心脏部位炸裂开来的痛感,犹如剜心挖肺般,让白猫的五官都痛得拧在了一起。 明昭却看见,一滴滴红色的液体,从天而降正落在自己脸上。 定睛一看,竟然是鼻血? 那猫,正死盯着自己胸口发呆。粉润的猫鼻子还流出一线血迹,滴滴答答落下来。 她顺着它视线,低头瞥了瞥自己真丝睡衣的领口。 横看成岭侧成峰,满园春光关不住。这美景,确实惊心动魄。 对啊,这猫是公的吧,还没做绝育呢。 明昭的眸色,随即渲染起一团阴郁杀气。这无耻色猫,着实该死。 白猫察觉异状,很明显咕嘟一声,咽了咽口水,尴尬道:“喂,你听本座解释。这鼻血是被你打出来的。可并非并非,看到了不该看的本座发誓!” “下流!”她狠狠拢紧睡衣领口,骨碌一下跳起身,转眼就不见踪影。 “喂,小娘子。真的真的没看见本座对天发誓啊!”白猫一边抹着自己的鼻血,一边痛定思痛喊着。 它还在絮絮叨叨,她已神速换上合身的灰色运动装,背着手从外面房间又冲进来。 还好,看起来她没有刚才那么愤怒,白猫暗自舒气。 “小娘子,方才本座失仪,抱歉。”它语气十分诚恳,想要息事宁人。 “不用说对不起!反正老娘压根没打算原谅你。”明昭似笑非笑,从身后亮出一个盛着绿色液体的玻璃瓶。 她优雅拧开盖子,一股沁人心扉的清凉气息,让吊在灯上的猫儿有种魂不守舍的脑瓜儿疼。 “喂,对不起,本座已经知错了,小娘子又何必不依不饶!”它拼命捂住鼻息,发出模糊的求饶。 可惜话音未落,碧色雨滴已漫天而下,猫儿躲无可躲,结结实实中了招。 只听哐当一声,它从吊灯上直直摔下来,又结结实实落在地毯上,发出一声巨响。 白猫一边打滚,一边呕吐,一边绝望地嘟囔:“此乃什么毒药?竟如此厉害!” “花露水!” 明昭笑眯眯弯腰,声音温柔如水:“据说,全天下的猫,都最喜欢嗑这一口药,尽情享用吧。” 白猫的鼻子嘴巴一起抽搐着,脑袋一歪就昏了过去。 ------题外话------ 22少依旧是小白领,没有开自己的公司,上班时间码字不定时。所以宝宝们最好每天20:00以后来看,目前每天会有一更哦。爱你们,么么哒。 3.有名的术师 又过了半个小时。 客厅里灯火通明,被打开的窗如今都严严实实关闭,屋里又光亮又暖和。 那头叫菜花的白猫,被明昭拦腰绑在椅背上,活像一个龇牙咧嘴包坏了的大粽子。 它扭着腰身,晃着两只毛爪子,却挣扎不得半分。 她与它四目对视。 猫儿惴惴不安,意欲讨好。女子高深莫测,笑里藏刀。 此时,明昭才发现,其实这猫本来长得可不丑呢。 前几天收留时,它滚了一身土脏得像个煤球儿。想来今天洗了澡,看得出来这家伙原本毛发顺滑,洁白如雪,体态颀长,皮相俊俏。 而且,它还是那种鸳鸯眼的短毛波斯猫。左眼蓝澈,右眼幽绿,双眸若宝石般熠熠闪亮,绝对算得上猫中之极品。 只不过此刻,此刻它脑袋上被打出了青包,鼻子上还有血渍没擦净。一身雪白皮毛,东倒西歪纷乱不堪实在狼狈,竟然连丧家之犬都不如。哎,简直衰到家了。 “我的猫呢?被你吃了!”明昭开门见山,威胁着:“妖怪,你可想好了再说,不然我就把你活烤成叫花鸡,来祭奠我的爱猫菜花!” “哎,本座当真不是妖。天佑大颂,我姓夜名之醒字亦仙,乃东华九州大颂朝夜魔宫少主,也是东京汴梁最有名的捉妖术师。”白猫夜之醒暗含几分自得,温声细语道。 原来此猫非猫,是个捉妖的少年?明昭暗自吃惊,却不动声色。 “还有,叫花鸡是要用上好的常熟三黄鸡,和新鲜荷叶与莲池的塘泥包层层包裹,再埋入黄泥地一尺,上架篝火用果木炙烤个余时辰,方得无论猫,或者妖怪,并不能做叫花鸡啊。”夜之醒叹了口气,小心解释。 “这位小娘子下手可真狠!若六神看到自己化身,竟被揍成这德行,肯定也不想活了。”他低着头,吸溜着鼻血,郁闷地自言自语。 他幽幽叹口气,舔舔嘴巴:“那个,如不能松绑那小娘子可有吃的先接济一二。六神饿极了,本座也快撑不住了。” 明昭用纤细的手指,轻托着自己下颌,凝视着这头絮絮叨叨的猫,眸光犀利。 他却不敢再与她对视,因为这女人虽然长得很美很好看,但毒辣起来却让人和猫,都不寒而栗。 强龙不压地头蛇,既然转移话题并不成功,那就以静制动。其实,自己也真不敢动。 “六神?你是被花露水毒傻了吗,编瞎话都这么凑合?”明昭半眯着凤眸,拈起花露水瓶:“你到底叫夜不行,还是花露水?怎么,还想再来一杯神水给你压压惊?” “谢谢,是夜之醒。不可思议,这毒水呃,这神水竟与本座灵猫同名,果真缘分啊。”夜之醒的瞳孔因为惊惧,赫然放大许多。 他皮笑肉不笑中,难掩尴尬和苦涩:“仙姝、女侠、长得这么好看的小祖宗啊,您万万手下留情。再来一次就算神仙也必死无疑!有话好商量,好商量。本座灵猫确唤六神,不打诳语。我发誓!” “好,继续说。你从哪儿来?灵猫又是什么东西?再胡说八道这半瓶子神水,都给你灌下去。”明昭浅笑着,伸手敲敲猫脑袋上的大青包。 “小娘子,小美人儿,仙女姐姐,君子动口不动手。当心手疼”夜之醒倒吸冷气,疼得五官都错位了,嘴里却不忘谄媚。 “说来话长,能不能先给本座松绑,容咱们细细讲来?若小娘子高抬贵手,夜魔宫定将重重答谢。” “想得美。”她斩钉截铁拒绝:“再说什么本座的鬼话,就当心自己满头都是包。” 花露水又抵在他鼻下,顷刻间他头晕目眩,又恶心得翻江倒海起来。这毒药着实厉害,特别是对猫! 这是女人吗?简直软硬不吃,油盐不进,胡搅蛮缠,以及心狠手辣! 苍天啊,谁来救救玉树临风,风华绝代的夜之醒? 4.姑娘你真好 一瓶六神花露水用掉多半,又被明昭扔到地毯上。 生无可恋的白猫夜之醒,抱着头,叹着气,惆怅懊恼。 他不安地用舌尖舔舔嘴巴,酝酿下情绪,努力温声细语。 “讲真,本座不,是在下并非白猫,当然也不是妖,我乃如假包换的术师,就是捉妖的大师傅。在我颂朝,术师可是最受尊崇的职业。” “宋朝?还术师别告诉我,你这是穿越了啊!” 明昭冷哼一声,忍不住用鸡毛掸子,戳戳猫毛茸茸的肚子:“听说,宋朝有包青天,杨家将,还有御猫展昭。那你认识哪个?”。 “啥?”夜之醒一头雾水,尴尬:“一个,也不认识!” “嗯,拜托你做骗子也先预习下功课好吗?穿越也需要职业道德的。”她似笑非笑。 “何为穿越?本座不懂。”他情急之下,又脱口而出。 “还敢本座?”她长眉一挑,下颌扬起,和手中的鸡毛掸子保持弧度一致。 “在下,在下,是在下行了吧?”他骇然,连忙用猫爪捂住头,心里诅咒这可怕的女人,一辈子嫁不出去。 “这要怎么解释,小娘子才明白?这白猫也不是猫,是八尾灵兽六神分身幻化出来的。小娘子乃凡人肉眼凡胎,自然看不出我等真身。” 他尽力解释,说得口干舌燥。 “你不是猫,这白猫也不是猫,绕口令说得不赖啊。但我却看到一只会说话,会偷窥,会流鼻血的猫!”她冷哼一声,顺手薅住了猫耳朵:“我看你,八成是妖!” “君子动口不动手,松手。都说不是故意偷看的,你怎么不依不饶?”夜之醒忍无可忍,用猫爪抱住明昭手腕:“连猫都打,你还是女人吗?” “我打的是猫,又不是你!”她不客气反驳。 他被她一甩胳膊,摔到沙发上,呲牙道:“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反正你不是女人,那我也没说你啊!” “呵呵,我看你本事不咋地,嘴巴倒不饶人啊。信不信,老娘拔了你的牙,看你还如何牙尖舌利?”她半眯着眼睛,欺身过来,笑容阴森森的。 夜之醒瞪圆了眼睛,用猫爪捂住嘴,嗫喏着:“虽然牙是六神的,但不能因我没了大牙。好,我认怂,行了吧!” 他尽力保持微笑和风度:“小娘子啊,你说你人长得那么美,心底自然也该极好的,又怎么忍心伤害这么可爱的小猫猫呢?” 他忍着头痛,努力瞪着水汪汪的猫眼睛,貌似还风情万种眨了眨。 “小娘子你真美,女侠在上,女英雄高抬贵手,你是天底下最美小祖宗,行吗?求放过”白猫夜之醒边甜言蜜语,边警惕地跳上沙发背,双手护住胸,笑得谄媚。 “嗯,算你有见地。千万别拿谎话来糊弄我,不然没你好果子吃。”明昭翘起手指,拈起一块草莓舒芙蕾,轻轻咬了一口。 食物的香气,让颓废的他突然来了精神。 他努力吸着鼻息,忍住嘴里川流不息的口水,却控制不住肚里的蜂鸣一时间此起彼伏。 哎,六神虽英武,但却改不掉好色和嘴馋的毛病,他真没半点办法,早晚死在这张嘴上。 夜之醒拍拍猫脸,耐着心思继续哄着明昭。 “六神,乃八尾灵兽,是我的驱魔搭档和好兄弟,我们同修灵约,灵力共长。我们结伴而来,只为寻找天选之女。你看到的那头大白猫,就是他的分身。而我们之所以,变成现在这样子,只因遭到酆都白骨杀手的暗算。” “那白骨妖灵着实厉害,号称颂朝顶尖的赏金杀手。被它们一路追杀,我和六神才不小心坠入溟洞,又掉进异世空间。待我们醒来,都身受重伤。没奈何,我只能暂将元神投射在六神分身上,好寻得有缘人搭救。不曾想,贵地和我们那边完全不同,可谓危机四伏。” 夜之醒娓娓道来,心有余悸,可见做猫这段时间,吃了不少苦头。 “不过,贵地的食物,确实美味可口,实在令人赞不绝口。” 他盯着她手中香甜蛋糕上,被咬了一口红艳艳的草莓,鸳鸯眼中闪过波光淋漓。 明昭思忖片刻,眉目间又闪过一丝狡黠。 她从茶几上的瓷白餐盘里,拿起另一块草莓舒芙蕾,放在夜之醒眼前晃了晃。 “好吧,就算你勉强过关。”她笑吟吟问:“怎么,肚子饿了?想吃蛋糕吗?” 他还想矜持,无奈腹中饥饿难耐,就转转眼珠,强打精神甜言蜜语:“小娘子,你简直就是这世间最美的姑娘,你的美貌可让日月都无光华。你又是天底下最温柔的姑娘,你的善良照亮了东华九州的天与地。” 明昭浅浅一笑。 原来,这化身为猫的少年术师不但贪吃好色,而且还很贫嘴啊。好在是个猫,若是男子,撩妹的手段可了不得。 ------题外话------ 可有苗逸仙的影子? 5.学个狗叫吧 “小猫猫,看在你够乖的份上,姐姐可以给你松绑。蛋糕你也能随便吃不过,你得让先姐姐高兴高兴再说。要不,就来学个狗叫的节目,热热场。”明昭晃着手里的草莓舒芙蕾,笑里藏着狡黠:“这会学狗叫的猫,录个小视频应该也会很值钱吧。” “你居然让堂堂夜魔宫少主,学狗叫?不学!”夜之醒扭头,猫脸都扭曲了。 “嗯,脾气还挺大。既然如此,那就直接变个戏法来我看。你说你是术师,想必跟魔术师差不多吧,那就变个兔子出来耍,这个比较简单。”她星眸半眯,浅笑清甜,准备好了手机,打算录视频。 “变兔子倒不是不能,可我和六神现在灵力消耗过甚,除非你能找到我们的真身,助我们恢复功力,倒能变出兔子来。等等,那个魔术师是什么?难道你们这里,也有术师?”他愣了一个呼吸,突然又惊又喜。 “魔术师,就是用帽子变出兔子和鸽子的人,还能驯老虎和狗熊跳火圈给小朋友们看。他们都呆在一个叫马戏团的地方。不过,那地方对动物不太友好。你不会喜欢的”她眨眨眼睛。 “原来如此,在咱们大颂,术师和灵兽可同修灵果,共生共长。所以我们对除了人之外的生灵都很和善。万物皆有灵,不可被苛待。看来这马戏团与魔术师也绝非名门正派,不足可取,不结交也罢。”他摆摆手,言语间有些鄙视。 “要不,还劳烦小娘子先跟我走一趟。我的元神一直俯于六神分身之上,异常疲惫,不堪负荷。还望姑娘施以援手啊。拜托,拜托啊。”夜之醒可怜巴巴地凝视着明昭,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就是说,你现在变不出来兔子?我是个商人,从来不做赔本的买卖。救你可以,看你用什么交换?那你可有宋朝瓷器或者首饰之类?”她煞有其事道。 她打量着身无长物,一身是毛的白猫夜之醒,摇了摇头。 “现在,在下虽然两手空空。但只要你救了我和六神。夜魔宫的奇珍异宝,金银细软,虽小娘子任意挑选就是,先救人吧!”他把猫身往前探了探,认真道。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怎么有这样不成器的术师?夜不行,你还真不行。”她微微蹙眉:“谁知道,你是不是骗子。总之,三个选择,你选一个,学狗叫,变个兔子,或者用宝贝来换。其他,免谈!” 他焦虑地搓了搓爪子:“你这,分明强人所难。” “可你现在是猫,不是人!”她笑得意味深长,用手拈起蛋糕故意蹭了蹭猫儿的鼻尖,诱惑道:“可爱的小猫猫,你可要想清楚啊时不我待,美人的时间,特别金贵。” 小猫猫,小苗苗阿苗 记忆中有什么若隐若现的甜,稍纵即逝。 眼见,面前这佳人眉目如画,眸光如澈,唇角微旋,轻含蕊红,美人轻颦,这一切都如此熟悉,似曾相识。 夜之醒猝不及防,又傻傻愣住。 一双笑靥才回面,十万精兵尽倒戈。记忆中的温柔缱绻,仿佛烧红的熨铁,猝不及防烫得他头疼欲裂。 他狠狠甩甩头,低着头艰难道:“好吧,既然如此。我也只有拼尽灵力一试了。你过来,靠近。” “然后呢?”明昭不明所以,但还是倾斜了身子。 猝不及防,他朝着爪子吐了两口口水,又把口水快速抹在了她的眼皮上。 她吓了一跳闪开,恶心不已:“你做什么?好恶心。” 话音未落,却忽然看见从猫身后飘出一个影影绰绰的影儿,正朝着自己翩翩而来。 云雾缭绕间,只见身穿飘逸天青长袍的年轻男子,正紧抿着薄唇凝视着自己。 6.你竟敢变他 明昭惊愣,直愣愣看着那人。 果然,那男子清迥超群,容貌过人。 第一眼,就看到一双惊艳决绝的异色双瞳。 左眸黑如暗夜,右眸碧若晴空,交相辉映,就仿若双剑合璧,有着错综复杂的美妙。 他的眉眼,微微上挑,狭长入鬓。长而密的睫毛,半覆住波光流离的眸,内双的弧度正好隐匿了魅惑的芳华。 黑密及腰的长发,用一根细蓝缎带,松松垮垮系住。 他颀长白皙手指中,轻握着一支通体碧澈的玉笛。 描着凤尾金色暗花的发带末梢,与笛子上垂下来的一缕如意坠子,随风而动,悄悄裹挟着淡淡的馥郁桃香。 翩翩公子,温润如玉,灿若星辰,举世无双,他自然当得起这若玉无暇的光华。 他看到对面的女人惊愣神情,有意料之中的自得。可惜还未说话,却挨了兜头盖脸一巴掌。 随着惊呼声,本就缥缈的贵公子身影竟化成一道青烟,再不见踪影。 剩下白猫夜之醒,猫爪捂住自己的脑袋,鼻孔上还悬挂着凝结的血痂,正吼得痛彻心扉,委屈不已。 “怎么又打头?你毒妇简直无敌。你不信我是术师,我就只得用尽灵力强行汇聚元魂,可你怎么还打人呢?你你你,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你就是女人中的小人!”他怒吼着,连猫尾上的毛发咋呼起来,可见真生气。 “会魔术了不起啊?死猫你故意吧!变什么不好,偏偏变成我最讨厌的渣男江玉树,你死定了!”明昭的声音更怒不可遏,震耳欲聋。 她脸色阴沉,显然比他更窝火:“说,何时偷看了我的毕业册,存心恶心人。还想让我放过你,休想!别废话,学狗叫!立刻、马上、就现在,一百声,少一声我立刻拿你去泡花露水做药酒!” “见鬼的江玉树,又是谁?”夜之醒抓狂而绝望:“我又不认识这人,你发什么疯?” “还装?姓江的混球就是我前男友,他劈腿我同父异母的混蛋姐姐,他们还联手跟我争家产,争得死去活来。你还挺会变啊,要不是眼珠子颜色不一样,我当场就拍死你。”她声色俱厉,还狠狠大力拍着桌几。 “前男友又是什么鬼!他劈了谁的腿!你的腿吗,你这看上去也不像假腿啊。再说,我又不是医官,怎么知道你的腿是假的?”他倒吸冷气,愤愤不平的。 “闭嘴,你的腿才是假的,你全家的腿都是假的。仔细看看,老娘这大长腿,如假包换。滚!”明昭情急之下直接来了个飞腿,一脚就把绑着猫的椅子踢翻过去。 夜之醒惊呼着,无奈大头朝下,一时竟然挣扎不得。 恰在此时,一把用来剪花的大剪子,在他面前咔嚓两声,猫儿的胡须与右脸的一缕毛发,便应声落下。 紧接着,那剪子便又在他周身游走,从耳朵到尾巴,最后抵在了后腿上。 “短腿猫,信不信我让你变天猫,上西天取经的猫?”美艳的佳人冷笑着威胁。 夜之醒抓紧拳,仰天哀叹:“师傅,您老人家就使劲儿坑徒弟吧,你让咱们来找什么明堂后人。这就是老天赐我的有缘人吗?你再来一个雷劈死我算了!” “喂,那我可真动手了啊。”明昭戳戳猫儿的后脚掌。 “在劫难逃,我命休矣。罢罢罢,夜之醒认了!”他闭上眼睛,一副大义凛然的悲壮。 “好,成全你!以后你就是花露水花公公了。”她阴险一笑,剪刀明晃晃就戳过来。 “汪汪汪,女侠饶命!”只听一声嘤语,她浅笑着放下剪刀。 遂而,他嗫喏着,怆然做了个揖:“都是我的错,汪。” “江玉树,你也有今天,哈哈哈!”她开怀大笑:“大点声儿,我没听见!” “苍天啊,再来一个雷劈死我吧!”他深深叹气,然后脑袋一歪,竟然气得晕厥过去。 7.打算住下来 明昭靠在沙发里,兴趣盎然看着正负气吃蛋糕的白猫夜之醒。 他毛发乱得像草,脑袋顶着大包,鼻子还挂着残留血迹,他狼吞虎咽的食量与速度同样惊人。 她喝口黑咖啡,忍不住讥讽:“夜不行,难怪你叫不行。真的是又怂又衰,实在太不行了。” “我叫夜之醒,夜之醒!”他愤愤不平,强调着:“你这女人实在歹毒。若被你剪了六神的腿,难道让我以后去修瘸脚大仙吗?!太狠了!” “喂,至于吗?不过开个玩笑,就算你现在是猫,到底也是个公的吧,怎么心眼儿这么小。”她揶揄:“嗯,刚才没看清,你再变出来个人瞧瞧吧,这戏法倒挺有趣的,可惜刚才我也来不及录个小视频,不然肯定是个抖音爆款。” “抖什么抖?变不了!”他翻了个白眼,更加努力吃蛋糕。 “我保证再不打你,变吧。”她举起手机,兴致勃勃。 “没力气了!吓的,饿的,还有脑袋有伤疼的。”夜之醒猛地抬头,鸳鸯眼儿里满满诋毁:“难怪你一个人住,肯定嫁不出去吧。哼哼,也对啊,哪个男人敢做你夫君,不被你气死就得被你吓疯,蛇蝎心肠,最毒妇人心。” “给你脸了是吧?腿又痒痒了是吧?狗叫没学够是吧?”明昭长眉一挑,笑得阴森森的。 “变不了就是变不了,你能把我怎么办?弄死我好了,来我和六神都会变成恶鬼,夜夜到你梦里念咒,吓死你。”他抱起蛋糕盘子,敏捷地跳上柜子。 对付这女人,必须要三十六计走为上策,脚底抹油溜得够快方能保命保平安。 “也不是不能变,暂时灵力不够数,施展不出来。如果,再来五盘蛋糕,等我们吃饱了,月亮出来了,我可以再试试。”他咽了咽口水,警惕地盯住她的手。 “喂,你都吃五盘蛋糕了,还吃?”她倒吸冷气,提醒着:“难道要把被你附身的这头猫活活撑死吗?我这里,可除了猫,就剩下鸭蛋是活物了,难道乌龟也能被附身吗?” 明昭朝着玻璃鱼缸里的小乌龟,努努嘴。 慵懒的乌龟与夜之醒对视片刻,后者恨得嘴角抖动,眼睛都瞪出斜眼了。 “胡说,术士可不是什么都能附身,王八就不行!”他眼皮子跳几下,心里诅咒着这乌鸦嘴的女人。 蛋糕当真不敢多吃,可嘴巴却不肯就此闲着。 “还好意思讲,我们差点被你饿死!你给我吃的什么鬼东西,老鼠屎吗?一粒粒的咯牙不说,还没滋没味难吃至极!” “拜托,那可是进口的天然猫粮,很贵的!”她不客气奚落:“你法术不行,偷吃倒一流。刚做好的戚风蛋糕,转眼间连盘子都不剩,难道你是猪妖转世吗!” “胡说,你可曾见过如此风华绝代的猪妖!没见识。只有吃饱肚子,我和六神才能尽快恢复灵力。”他呲牙,不情愿地解释着:“不过,小娘子虽心肠恶毒,却有得一手好厨艺。你做的点心,味道甚至远超大颂的宫中御厨。” 他顿了顿,又无奈道:“我也不想做梁上君子,可就算附身,我与六神心神相通,能够感知它的五味六感,它饿我会更饿,它痛我会更痛。偷吃乃不得已为之,抱歉。” “行了,吃吧,我可没你那么小气,反正这东西做起来很容易,厨房里有的是。”她耸耸肩,并不在乎。 趁夜之醒跳下柜子,明昭趁机用一个创可贴,粘住他脑袋上的伤口。 她柔声安慰:“小猫猫,别生气了。小姐姐也不想故意把你揍成这样。在我们这里,保护小动物人人有责。可这大半夜的,一睁眼就看到只猫跟你讲话,换了你,也会想一巴掌呼死这妖怪吧。既然如此,不如咱们恩怨两清吧。” “我乃大丈夫,又怎么会和女子一般见识。本来再休息两天,我们的灵力就能恢复过半,那我就能直接入你梦境。可你,总想着把六神咔嚓了,我能不急吗?” 夜之醒靠在沙发上,幽幽道:“六神若成了公公,我们就都回不去了。没办法,我也只能铤而走险。再说,酆都杀手已经找到我们了。你有危险,我不得不现身。” “杀手?打住!我和你,完全没关系的。什么乱七八糟的鬼杀手,为什么要找我的麻烦。我的麻烦只有你,这头疯疯癫癫的猫。”明昭摇摇头,肯定道:“那天下大雨,我看你在我院子里蹲着,怪可怜的。才让你进了门。我可不想惹什么麻烦。现在,吃完你的蛋糕,滚出我的家。再见,不送!” “喂,你这女人不用这么势利吧?你是明堂的天选之女,你还有赤魂护体,你根本不用怕那些白骨妖,再说,我也会保护你!”他情急之下,扔掉蛋糕盘,纵身跃到她身旁。 “你,保护我?分明是我保护你好吗?夜不行,我很忙的,而且我的时间很贵,你付不起酬劳。要不,我还是把你送到老白的宠物医院照个x光吧,你脑袋不会真摔坏了,才一直说胡话吧?”她忧心忡忡,仔细打量着他脑袋上的几枚青包。 “我不走,就不走。除非你答应去救我和六神的真身。我们为你而来,决不能铩羽而归,空手而去!”他眸光决绝,坚定不移:“反正,在你答应之前,我和六神就住在这里了。” “行,耍青皮是吧?小猫猫,随便你。不过别怪我没警告过你,本姑娘隔壁的老王,养了一头很凶的哈士奇,最喜欢追猫玩,你要小心!”明昭长眉一挑,笑眯眯打了个响指。 8.耍赖皮的猫 三天后。 餐厅里。 明昭鄙视地翻着白眼,用肃杀的眼神凝视,抱着一整张芝士火鸡肉的披萨,大快朵颐的白猫夜之醒。 很明显,不过才几天时间,这猫的腰身明显吃胖了一圈,连原本的尖下颌,都胖成了面若满月的丰腴。 “夜之醒,我警告你,你今天必须离开我的家。”她皱着眉,用手指敲着桌子,郑重道:“我真没见过,像你这么能耍赖皮的猫!” “我又不是猫。”他吃完最后一口披萨,又盯住了她面前的黑椒洋葱煎牛肋条。 他一点儿不带客气的,面不改色心不跳,把盘子搬到自己面前,细嚼慢咽起来。 “那是我的,快给我放下!”她慌忙去抢,但他动作更快一步。 “猫不能吃洋葱,会死翘翘的!”她吓唬他,可惜后者根本不为所动。 “好吃就行了,再说八尾灵猫哪有那么容易死,除非是饿死的。”他抱着盘子,敏捷地跳上了窗台,居高临下笑吟吟道。 “我就没见过,像你这么厚脸皮的男人。”明昭抓狂地四处寻找着花露水瓶。 “别费力了,小娘子。你这宅子附近几里地,恐怕都再找不到第二瓶神水。哈哈,本座如此聪明过人,早有防备。” 他眨着眼睛认真道:“不吃也行,走人也没问题。只要你答应跟我去启灵洞救人!” “你怎么这么胡搅蛮缠呢?都说了,我没时间,我很忙!就算我有时间,我也不会陪着一头疯癫颠的猫,去玩打野的游戏。”她顺手抓起玻璃水果盘里的苹果,朝着窗台上的猫扔过去。 过招多次后,他早已洞悉她的招数,轻松双爪过头,稳稳接住苹果。 他拿起红艳艳的果子,在自己肚皮的毛发上蹭了蹭,又从容不迫吃了起来。 明昭只觉得太阳穴都被气得怦怦跳了。 “明姑娘,你就没觉得,自己最近的运气特别衰?大前天,你差点儿被花盆砸破头,前天又被菜刀割破了手,还有昨天,沐浴时结果滑到在盆子里,几乎丢了性命。你不懂,这皆由酆都杀手的暗袭。而且,很快它们就能在这个空间里现身了。那你我的麻烦可就大多了。”夜之醒的鸳鸯眼里波光闪烁,表情十分认真。 “我的麻烦已经够大了。什么杀手,我的麻烦都来自你这头不要脸的死猫!才三天啊,你砸碎我多少杯碗?你又偷吃了多少我做的点心、冰淇淋和牛排?这些都没问题,但你连我邻居家的哈士奇,都不放过。活生生把二哈都给打成了牛头梗,让我赔了整整一万块的医药费。” 她摇摇头,苦笑:“我和你前世到底有多大的仇,让你这样千里迢迢来害我?!” 被抢白一通,夜之醒多少有些尴尬,他用猫爪擦擦汗,嗫喏着:“扰你清静,我又不是故意为之。谁想到你们这里的茶杯,如此不结实?还有那傻狗,竟想轻薄六神,怎能不教训?至于偷吃谁让你做的东西好吃呢。” “只要明姑娘肯将赤魂借用,助我和六神恢复灵力,咱们即刻就回大颂去,从此再不叨扰。小娘子就别诓我了,你怎么没有时间呢?反正你丢了差事儿,整整三天都没出宅子了。若你肯帮我一回,夜魔宫定有重谢。”他尽力诱惑着。 但看到对方半眯凤眸,眼神正酝酿着杀气腾腾,他咽了咽口水,立刻讨好道:“我可并非故意偷听啊,是你对着那小方盒子大吼大叫,嚷着什么老娘不干了的话,想听不见也难啊。” “好啊,死猫夜不行,你胆子够肥,敢偷听我打电话。我早就应该把你卖到马戏团去。或者干脆用你泡药酒。”明昭怒极反笑,四处寻找着趁手的兵器。 “君子动口不动手,小心折损了小娘子的花容月貌!”夜之醒纵身一跃,又跳到了吊灯上。 “明姑娘息怒,对了,为何不见你再戴那赤魂珠呢?”他小心翼翼转移话题:“我懂,宝贝总要藏起来才安全。不过,赤魂可驱邪护主,小娘子还是随身携带,最妥帖呢。” “什么赤魂?我哪有这东西。”明昭愣了愣。 “有啊,那天下雨,我第一次遇见你,便看见你戴在脖子上的。若非赤魂召唤,我也没那么容易找到你不是。” 她微微蹙眉,遂而恍然大悟,开怀大笑:“我去,你说我戴的那个假的红宝石项链?还赤魂,我在巴黎古董店淘的二手假珠宝。刚刚阿彩来送菜,见她喜欢,我就把坠子送给她了。也好,现在我没你说的赤魂,你可以走了吧?” 哐当一声,夜之醒从吊灯上摔了下来,但他顾不得呼痛,一跃跳上明昭肩头。 “你想害死自己吗?你想害死那丫头吗?你想害死我们大家吗?赤魂,又怎能轻易送与凡人。完了,我们就要大祸临头。” 9.你是乌鸦嘴 “滚远点,别絮叨。”明昭不耐烦地推开夜之醒的脸。 “一条破项链,送人就送人了,有什么大惊小怪的。你喜欢塑料珠子假水晶是吧,我给你买上一箱子,现在某宝下单明天一准儿到货。可你拿了,赶紧上路好不好?” “我没跟你说笑,你到底把赤魂送谁了?我们现在就要回来。没有赤魂,我和六神就无法再回到大颂。而且,这法宝放在普通人手里,只会给她添麻烦。如果你不想这人有危险,就赶紧把赤魂追回来。”他焦急地抱住她手腕,大声道。 她嫌弃地甩开,正想反唇相讥,不巧手机铃声突然大响。 明昭接听电话,对方是个女孩,此刻声音又急又嘶哑。 “好,马上到。”她果断挂上电话,却忍不住揪住夜之醒的猫胡须,用力扯着。 “喂,放手!很疼的。”他龇牙咧嘴躲闪,表情很无奈。 “夜不行,你长了一张乌鸦嘴吗?”她蹙着眉,恨铁不成钢:“阿彩的店出事了。都怪你嘴欠,好的不灵坏的灵。你不想要回赤魂吗?自己去要。走!” 明昭松开猫胡须,但立刻又薅住猫儿颈部的皮毛。她提拉着他,急冲冲就往车库跑去。 她的车,是一台红色拉风的敞篷法拉利。 夜之醒还是头一回,见到这奇形怪状的铁马怪物,自然也不知道还有安全带这一保命利器。 她的车速飞快,呼啸而过的劲风把毫无思想准备的猫,吹得东倒西歪,口歪嘴斜,狼狈不堪。 “小娘子座驾,着实霸道!比咱们大颂皇帝的千里马,有过之而不及,真乃神器也!就是让人想吐。” 他费力吐着灌到嘴里的风,话说得含糊不清,爪子却牢牢抓住车门把手,丝毫不敢放松。 夜之醒犹如万马奔腾的内心世界,马不停蹄地诅咒着,这貌美心黑的女人祖宗十八代。 戴着黑超墨镜的美女,扭头瞥了一眼快被吹秃噜毛的猫,不动声色帮他拉上了安全带。后者方才舒了口气,简直死里逃生啊。 “明姑娘,你到底做什么差事?”他趁着对方专心开车,小心翼翼提问:“看你行事雷厉风行,又有那么大的宅子,还有这日行千里的小红铁马。自然不是寻常人家的千金,莫非令尊乃当朝权贵?” “你拐弯抹角,累不累?直截了当告诉你,本姑娘不差钱,你收买不了我。”她冷酷无情打断,一针见血道:“你不就想要那颗珠子吗?等我处理完阿彩的事情,珠子给你,你赶紧滚啊。” “那,那个江玉树,你还喜欢他吗?若小娘子肯帮我,我就帮你把他抢回来,如何?”他突然灵机一动,又跃跃欲试:“那你肯助力我和六神重回大颂?” “你的脑仁儿,还真不比核桃大多少。”她唇畔旋起一抹阴森森的笑:“信不信,我把你卖给家里有矿的大金牙,听说用奇珍异兽泡酒对回春十分有效。会说话的猫,用来做药引子,想来不差。” “算我没说!”他紧张地耸动着鼻尖,哂笑着:“那小娘子,你最想要什么” 他话音未落,她突然来了个急刹车。他一个踉跄,脑袋就扎到了驾驶台上,不由痛呼出声。 “我想要一颗真心,完完全全属于我一个人的真心,你能给我吗?”明昭摘掉墨镜,扔到一旁,居高临下凝视着他。 夜之醒突然愣住,他喉咙发干,心跳加速,嗫喏着:“我” “滚下车,到地方了!”她利落地跳下车子,背影又潇洒又袅娜:“小猫猫,开个玩笑,你别当真啊。” “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阿苗,你会真心待我一生一世吗?” 记忆深处,是谁的轻叹,在撩人情思,乱我心神? 夜之醒狠狠摇晃摇晃脑袋,小跑着尽力跟上前面的美人。 10.惊喜从天降 明昭停了车,就往市场走去。夜之醒屁颠颠的,紧跟在后面。 这个市场本身地处偏僻,此刻又近傍晚,所以采购的人不多。寥寥的行人,看到一个美丽的少女,身后跟着一只白猫,没有太多惊讶。 “我就说吧,凡人拿着赤魂就是个祸害,怎么样?那姑娘怕遇到大事了吧?”夜之醒自信满满。 “闭嘴,当心被人听到你讲话,再吓死一个半个的,那我可不救你。”她斜了一眼他,不客气道。 “嘿嘿,你以为肉眼凡胎之辈,都能得听本座口吐莲花?”他眨眨鸳鸯眼,促狭道:“小娘子,不如趁现在求求我,待会儿若遇到歹人,恐怕我就是你的救命恩人了。大恩不言谢,欠我个人情就好” “滚开!”她言简意赅,丝毫不客气。 眼见前面有家蔬果店,门口围了几个流里流气的年轻人,正从店里往外扔着一筐一筐的蔬菜和水果。 有个又矮又瘦的小姑娘,哭喊着奋力想阻拦,那些人却连推带搡,合力戏弄着她。 整筐的新鲜蔬菜就被地痞们,胡乱扔到店前的马路上。西红柿烂了一地,黄瓜也被摔得七零八落。小姑娘被推倒在烂掉的茄子上,小脸脏得像头花猫。 这姑娘叫阿彩,刚才打电话向明昭求救的就是她。 阿彩今年十八岁,父亲因病早早过世,只留下一家蔬菜店,支撑着孤儿寡母勉强度日。 她年纪轻轻便挑起养家重担,所幸这孩子手脚勤快,嘴巴又甜,店里蔬菜不但新鲜,也从不缺斤少两。 买过她家菜的回头客,一直络绎不绝。明昭也是其中之一。自从偶然得知小姑娘的不易,她让家里的阿姨,定期去光顾阿彩菜店的生意。 这几天,阿姨请假回老家。阿彩便天天骑单车,把新鲜蔬菜给明昭送过去,一来二去两个人聊得多,自然也熟络起来。 阿彩可喜欢这个大姐姐,这可是一个名副其实的“白富美”,和被加持过的“白骨精”,年纪轻轻管理着数家房地产公司,却丝毫没有为富不仁的嘴脸。 她随和大方,经常会送阿彩礼物,还帮她联系函授学校,是个很和善的好心姐姐。 刚刚遭了难,阿彩第一时间就想到找明昭姐姐求救。 阿彩菜店地处偏僻,偶有两个路过看热闹的人,探头多看几眼,但见闹事的人凶神恶煞般,并不敢出手相助,也匆匆离去。 阿彩此刻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还有一个胖乎乎的油腻男趁火打劫,拉拉扯扯间在小姑娘身上揩油。 “小丫头,欠账还钱。还不起没关系啊,跟哥走啊,哥给你找个来钱快的地方。来,先让哥香个嘴儿。”胖子狞笑着。他恶臭的嘴里,晃着假金牙的龌龊黄光。 他用力拽住阿彩,只想往自己怀里生拉硬拽。 其他几个痞子一边踩着地上的蔬菜,一边污言秽语跟着起哄。 阿彩一边挣扎,一边呼救,川流不息的眼泪糊满了小脸,眼瞅着就要吃亏。 “明姑娘,你靠边站啊,这个胖子我来应付。”夜之醒摩拳擦掌,刚要弯腰跃起。 他话音未落,只见一道婀娜身影,一闪而过。 胖子的手臂,徒然被身后之人一把擒住。对方轻轻往下一压,他便杀猪般尖叫起来。 紧接着,他又被对方顺势一推,摔倒在躲闪不及的马仔们身上,砸得他们东倒西歪。 “明姐姐,救救我。”阿彩趁机挣脱胖子,惊慌失措躲在来人身后。 “不会吧,这明堂后人,还有如此武功高强的?”夜之醒惊叹着,他跃到收银台上,寻找到看热闹最开阔的地界,忍不住暗中称赞。 “哪儿来的混蛋,敢暗算你胖爷我?”胖子在地痞手忙脚乱搀扶下,勉强站定,便又蛮横双手叉腰,恶声恶气骂道。 “一群大男人欺负一个小姑娘,好意思吗?”明昭微微蹙眉,她揽住阿彩肩膀,将小丫头护在自己身后。 胖子正要发作,但定睛一看,却发现自己面前杀出来的程咬金,竟然是个极美的女子,不由间惊喜交加。 这美女个子高挑,身材玲珑有致,虽然不是天生的丰满妖娆,但肉眼可见,这是常年保持健身自律之下的鲜活好身材,好看得很。 她肤白若玉,明眸熠熠。一双凤眸,秀气的眼尾旋起风情万种,但英气的眉梢却中和了妩媚,显得艳而不妖。 她涂着梨红唇膏的唇瓣,若花蕊藏露,娇艳欲滴,益发显得那两颗小巧精致的唇珠,出水芙蓉般晶莹诱人。 不得不说,这妞简直人间极品啊。而且,是那种自己做梦都高攀不起的千金小姐本尊。 她穿着伊甸绿的rada当季新款秋裙。银色的高跟红底鞋与同色的herne耳环,都是胖子只在广告里见过的电影明星,才会穿得起的顶级品牌。 这般神仙一般的妙人,若能一亲芳泽,实在令人心痒难耐。 “哈哈,阿彩,怎么不早说,你有个有钱的美女姐姐啊。”胖子舔舔嘴唇,好不容易把口水咽了咽,馋涎欲滴道:“幸会,幸会。小姐真是漂亮,真漂亮!” 从天而降的艳福不浅,比中了彩票还令人欣喜若狂。若此时不占占便宜,那简直对不起老天爷,走你! 胖子眉开眼笑,晃着肩膀就凑了过去。 与此同时,又有一件从天而降的“惊喜”,正从他身后飞扑而来,令人猝手不及。 11.一起给我上 随着一声虎啸,胖子抬头眼瞅着一道白色闪电,从天而降。 在他目瞪口呆中,一阵毛发纷飞,有灰白的猫毛,但更多是黑色的人发和衣服的碎片。 胖子抱着头,发出鬼哭狼嚎的惨叫。 明昭倒吸冷气,阿彩已经完全吓呆了,而那一群马仔们,都咬着手指,直愣愣看着自己的老大,脸蛋子都被夜之醒挠成了盛开的大丽花。 夜之醒偷袭胖子成功,以漂亮的姿势又跳落回收银台。 他眨眨鸳鸯眼,不无得意道:“有男人在,怎么能让女人出来打架?怎样,厉害吧?” “姐姐,这猫不是你那天收留的流浪猫吗?叫菜花来着吧。它,简直像狗子一样厉害啊!”阿彩对夜之醒刮目相看。 “那你没看见,他把老王的二哈揍成生活不能自理的样子。”明昭哂笑着:“他,比狗厉害,也比狗吃得多多了!” “乡下丫头没见识,居然拿大颂第一术师,跟狗子做比较?”夜之醒十分不满,他敏捷地闪开阿彩讨好的抚摸,满脸的嫌弃。 “抓住那死猫,老子要扒了它的皮,油炸了它当下酒菜!”胖子捂着血迹斑斑的脸,哀嚎着。 他一声令下,手下们立刻张牙舞爪,捡了木棍和砖头,朝着夜之醒就招呼了过去,争相恐后为老大复仇。 “小猫猫,现在求求我还来得及,小姐姐能救你一条猫命。大恩不言谢,你离开我家就行啦,怎么样?”明昭抱着肩,看着热闹,笑嘻嘻道。 “开玩笑,堂堂大男人,难道还需要小娘子的庇护?看我把他们打个落花流水。”夜之醒傲娇地伸展着腰身,一下就跳出了马仔们的包围圈。 险象环生中,这比寻常家猫肥硕许多的大白猫,不但身手灵巧,而且牙尖爪厉,他与马仔们一边周旋,一边偷袭,好几个都被他抓伤了手臂或头脸,纷纷挂了彩。 “阿彩,你对一头猫会讲话,一点不奇怪吗?”明昭一边看热闹,一边低声问阿彩。 “会说话的吗?姐你说菜花,它还会讲话。我刚才听见,它可是喵喵叫的。”阿彩不明就里,满头雾水。 明昭挑挑眉,小声自语:“原来,只有我能听见他讲话要去照照脑部ct的人,不会该是我自己吧?” 夜之醒在包围圈中,与马仔们周旋了足有一刻钟,但久而久之毕竟困于猫身,渐渐体力不济,已初现东逃西窜的颓势。 终于,他一个不小心,在众人围堵中被胖子掐住了脖子。他嘶吼着,奋力挣扎。 “死猫,老子摔死你。”胖子一声怒吼,抓着猫就往墙壁上扔。 但也就在此时,他脑袋上中了一物,疼痛难忍。手中的力道就不由自主卸了大半,夜之醒也被他失手摔进了西红柿筐里。 “老大,你没事吧!”马仔们再顾不得猫,纷纷围住倒地的大哥,查看他伤势。 “我的头,我的头还在吗?”胖子捂着鲜血长流的脑瓜顶儿,哀声连连。 青春痘忙不迭地脱下自己上衣,捂住大哥受伤的脑袋。 有个马仔从胖子身边捡起来一只精致的高跟鞋,鞋跟上还沾着头发和血,想必这就是突然飞来的凶器了。 然后,左右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光着脚站在对面的女人身上。 此时,明昭脚下也剩一只高跟鞋了。 “这小娘们儿用鞋打破了我的头?给我上,把这两个不知死活的小贱人,都给老子抓起来!”胖子抓狂地嚷嚷着。 马仔们一拥而上,夜之醒勉力从烂西红柿中爬起,已经来不及出手相救。 “明姑娘,小心!”他紧张而关切,大声惊呼。 12.姐你会功夫 随着一声轻飘飘的冷笑,连胖子在内的五个地痞在两分钟之内,连续被几招漂亮的咏春“寻桥”,全部揍趴在地。 他们都在茫然之间,皆已鼻青脸肿,成了东倒西歪的乌眼鸡和瘸腿狗,齐刷刷滚在街道中,此起彼伏呼着痛叫着娘和老天爷。 见鬼了,原以为这女人不过会几手擒狼术什么的花架子,总架不住群殴啊。可 胖子捂着被踢肿的黑紫眼眶,突然有种想哭的冲动。 阿彩则紧紧贴着墙面,目瞪口呆喃喃道:“姐,你你会功夫?” “姐姐十八岁,就拿到咏春十级了。只不过,好久不练有些手生,踢得不够好看吧?”明昭掸了掸手掌,顺势轻轻捏了下阿彩的脸蛋,亲昵道。 紧接着,她妩媚一笑,又亮出双手中明晃晃的西瓜刀,顺势还玩了几个漂亮的刀花儿:“不服气?接着上!” “上,你上!”青春痘被胖子狠狠推了下,踉踉跄跄就冲了出来。 眼见一道白光,一把西瓜刀擦着青春痘的头皮飞过去,剃出了一道月牙状的白痕。他张大了嘴巴愣三秒钟,然后捂着脑袋,一路哀嚎着就逃得没踪影了。 众人鸦雀无声,都缩着脖子,紧盯着明昭手里剩下那把刀,感觉背后都凉飕飕的。 “上啊,老娘看看你们谁长了个铁脑袋?”明昭作势,又挥了挥手中的刀:“居然敢打老娘的猫,这打狗还得看主人呢。” “没看出来,明堂后人还会玩飞刀?”夜之醒又惊又赞,他抹了抹脸上的烂西红柿:“敬仰,敬仰,佩服,佩服!” 这回,胖子和马仔们都老实了,他们紧紧蹲在一堆儿,不敢起身。飞刀小李也不过如此啊。人腿哪有飞刀跑得快? 明昭皱着眉,拈着刀,垫着脚走过来。她刚一弯腰,地痞们都害怕得捂头。 但她并未继续出手,只不过捡起来自己的高跟鞋。不知道是飞腿的力道太猛,还是胖子的脑袋太硬。这只精致的红底鞋已经鞋跟分离,寿寝正终了。 她苦恼地摇摇头,顺手把一好一坏两只昂贵的鞋,都扔到了一旁,脸色不太好看。 “大姐饶命啊,是我有眼不识泰山,您大人大量,千万别跟我们一般见识。”胖子见风使舵的能力,确实比其他马仔反应快多了。 “怎么样,现在能好好说话了,为什么难为阿彩?”明昭不缓不慢问。 “那丫头嗯,阿彩小妹妹,她欠了我们很多钱,都逾期半年了,这个店都被她抵押给我老板了。她不还钱我就得收店,我们也是给老板打工的。您懂的,这欠债还钱可天经地义吧。还有,您的那个猫,它也太狠了,二话不说,就把我们挠成这样,您看”胖子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解释。 “不过,所有的事都按大姐您说的办,我们都听您的”他谄媚补充。 “姐姐,他们欺负人。他们是放高利贷的,我上了他们的当。他们要拉我去做陪酒女,我不去,他们就要砸我的店!”阿彩抹着眼泪,委屈道。 “她欠你们,多少钱?”明昭微微蹙眉,言简意赅,顺便拿出自己的钱夹。 “三万!”胖子身后,有个鞋拔子脸的小马仔,看见对方态度如此利落,便咋咋呼呼报了个数字。 “滚犊子,那是本金!”胖子狠狠用胳膊肘戳了下鞋拔子的胃,不满意地递着眼色。 后者龇牙咧嘴,不敢再多话。 “这利滚利的都大半年了,利息都有三十万了。”胖子趁火打劫,大言不惭说着昏话:“至于咱们的医药费和精神损失费,就算了” 明昭搂紧阿彩的手臂,淡淡道:“既然是钱能解决的事,非要靠挨打解决?行了,她欠的钱我来还,还有你们的医药费,我身上没有那么多现金。艾米丽是我的助理,你拿这个联系她。” 她把一张黑底烫着冷银字体的名片,扔进胖子手中。 “明昭?您是云度集团的明总?”胖子被名片上的名字,吓得五雷轰顶。 13.把珠子还你 明昭,这名字在这座城市里,实在太有名了。 不到三十岁年纪,她已成为云度房地产集团的女继承人。 作为私生女上位,她行事犀利,手段强硬,在波诡云谲的商战中,她创造了令人瞠目结舌的全胜神话,就像她惊为天人的容貌一般,她的好运气更令人赞不绝口。 胖子暗自叫苦连天,原来自己得罪的是明昭大小姐。自己今天出门,实在不该不看黄历啊。要知道,自己的顶头大老板向春丰,可正在苦追这位大小姐,咋就惹着这尊大神了呢? 他的内心犹如被万马奔腾蹂躏过,气势一下子就颓到了脚后跟。 “该赔的钱我来赔,但如果你们还敢来找阿彩的麻烦,后果自负!”明昭笑靥明艳,却是又毒又辣的罂粟花。 “不敢,不敢。咱们都是大傻缺,惹惹明小姐您生气了,该打该打。以后,绝对不敢来闹事。不以后,我们还要保障阿彩老板和她的店,不但安全还要生意兴隆。”胖子谄媚道。 他尽力弯着腰,态度绝对毕恭毕敬。 “明小姐,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千万别跟我们这几个三孙子一般见识啊。冒犯您了,得罪您了!”胖子扯着几个马仔,忙不迭地鞠躬。 “您的高跟鞋,还有阿彩小姐的店铺修缮费,我会尽快跟您助理联系,保证全数赔付。至于阿彩小姐的钱,也不用还。您是向春丰向老板的好朋友,这大水冲了龙王庙,都是自己人。打死我们,也不敢收您的钱不是。”他赔笑着,态度特别恭顺。 一众马仔恐慌中,都跟着自己的大哥,倒退着灰溜溜都靠在墙上,给两个女孩子让出一条宽敞的路。 “阿彩欠的钱,一定会还。放心吧,我不会让向春丰难为你们。”明昭长眉微挑,心中多少了然,他态度立转的缘由。 她便不再多言,拉着阿彩走进店里。 胖子一声令下,马仔们屁颠屁颠开始动手收拾残局。 “如果早知道姐姐的名字这么管用,那我不如一开始就亮牌。可惜了姐姐一双好鞋。”阿彩可怜兮兮地小声嘀咕:“我要怎么谢姐姐呢?” “那你把她送你赤魂还回来,就行了。”一直趴在西红柿筐里的夜之醒,这时终于攒足了力气,一瘸一拐跳出来,大声道。 可惜,在阿彩听来,这头大白猫正在喵喵叫,似乎在讨食吧。 本来挺好看的大白猫,弄了一身西红柿汤,红红黄黄的汁水从脸上一直流到胸前,看着真可怜啊。 “姐,你的猫没事儿吧?要不要送它去宠物医院?”阿彩用纸巾,抹了抹夜之醒身上的污物。 她柔声道:“虽然你是猫,但真比好多人都有情有义,所以你是头好猫!可我这店里现在没啥能给你吃的啊,要不,明天我给你家里送一袋猫粮,要进口的,听说好贵的。好不好?” “好个屁!滚开,你才是好猫,你们全家都是好猫。见鬼的猫粮,我一辈子都不想再看见它!”情急之下,夜之醒呲牙躲闪,没好气道。 明昭微微挑眉,这厮跟自己呆了两天,怎么说话都越来越像了呢? “姐姐,你家的猫脾气真大。”阿彩吓了一跳,躲闪着猫爪子。 “别理他,这么脏怎么带回家啊,要不你给他洗洗吧。”明昭嫌弃地推开肮脏的猫脸。 “明昭,你敢让这女人给我洗澡,我就赖上你一辈子,天天跟着你直到烦死你。你试试看?”夜之醒冷笑着,狠狠甩着皮毛。 明昭和阿彩同时惊叫着,躲闪着它身上甩出来的污物。 这时,阿彩不好意思地拉住明昭的手,从裤兜里掏出一串红宝石项链。 “姐姐,昨天我做了个噩梦,梦里有个长得好看却凶巴巴的小哥哥告诉我,务必让我把这个还给你。”她特别认真道。 “不然,我会一直做噩梦,还会一直走背字。结果,今天我不但算错了菜钱,晚上就碰到金胖子来逼债。还好有小姐姐。我想,那个小哥哥就是神仙吧。所以,这个项链我还是还给你。还有,你帮我还的钱,我攒够了也会慢慢还给你。姐姐,谢谢你。” 阿彩把项链塞进明昭手中。后者挑挑眉,眸光闪烁。 “钱的事情,你不用着急还。小哥哥?是个玻璃花眼珠子的穿道袍的家伙?”明昭讥讽。 “是啊是啊,姐姐你怎么知道。不过,他的眼睛不像玻璃,更像宝石一般。不说话时,也闪闪发光,好美啊。”阿彩的脸颊浮现出一朵朵害羞的红晕。 明昭意味深长地瞪住了夜之醒。后者哼了一声,却暗自难掩自得的喜悦。 “看见没,这才是正常的女人,得见本座真身,应该有的反应。” 14.金丹要不要 明昭家。 客厅里。 明昭把一堆零食,甜点和赤魂珠一起,用真丝围巾打了个包袱,扔到夜之醒面前。 他已经洗了澡,终于恢复了雪白整洁的皮毛。 “喂,你什么意思?” 白猫说话间,有个俊秀身影,从它背后蹿了出来。正是穿着青色道袍人模样的夜之醒,不过依旧隐隐约约的,还是幻影。 “你想要的点心,糖果,还有那颗珠子,都给你打包好了。现在就拿上,然后赶紧离开我家!好走不送。”明昭看到,情急之下又幻化成人身的夜之醒,眉头开始攒起来。 “喂,你用这张脸勾搭勾搭小姑娘也就罢了,如今赤魂珠都骗到手了,就别用这张脸在我面前晃来晃去的,看了让人心烦好吗?”她不耐烦道。 “若非本座施展入梦法术,你能拿回赤魂这么容易?”夜之醒哼了一声:“你以为,那猪一样的胖子为何专门去找小丫头的麻烦?这赤魂本身具备灵力,我能感受到,酆都的白骨妖同样也可以。它们暂不能现形,就只能用你身边的人下手了。” 明昭眸光突然闪过一道寒气,冷笑道:“夜不行,说实话。我公司那边也是你动了手脚吧?往日里那几个老古董,从来不敢找我的麻烦,这几天却联起手来坏我的事,莫非你也蛊惑了他们不成。信不信,老娘剁了你泡酒!” 她话音未落,手里正在切甜瓜的水果刀,嗖的一声就从他头顶飞过,扎在一个猫形毛绒玩具上。后者惊心动魄,情不自禁缩了缩脖子。好险啊。 他笑得挺勉强,揶揄着:“历来,这明堂多出杏林医圣,没想到还有你这般的武林高手,好俊的一手飞刀,不知明姑娘师承何人?” “什么飞刀?不过看过马戏团的特技表演,现学现卖唬人的。”她似笑非笑,半真半假:“你怕不知道特技表演吧,就是绑个活靶子在转盘上,再让魔术师蒙了眼,倒退几十步然后iu的一声好几把刀一起飞过去。” “马戏团”他不安地抖动着耳朵毛,语重心长道:“看来,这个门派行事特别歹毒,小娘子还要小心为妙,万万不要被歹人所蛊惑。” “我没师父,不过上大学时,曾在马戏团打工过半年。”她莞尔一笑,他却觉得头皮发麻,背生寒气。 “我对老头子的梦,从来不感兴趣。”他哂笑着,迅速转移话题:“你没了差事,可不能怪我。小娘子这般玲珑剔透的人物,可不是一般人能伺候得起的。都怪那些俗人,没眼力见儿,呵呵呵呵。” “少废话,什么时候滚蛋?”明昭半眯着星眸,笑吟吟盯住了夜之醒。 他左右看了看,猫爪中悄悄拿了个不锈钢的打蛋盆,打算用来做抵挡飞刀的盾牌放,方才放了心。 “明姑娘,你很喜欢那个江玉树吗?曾经,你们在一起过吧。放不下才念念不忘,心戚牙痒。” 夜之醒的鸳鸯眼眨了眨,浅笑着意味深长:“那你有没有想过,也许我们真的有缘。我说话,只有你听得懂。我和你曾经的夫君,又长得又如此相像” “你到底想说什么?”她不耐烦地敲敲桌子。 “有人说,凡人的梦是前世的记忆,那你有没有梦到过我的脸?明姑娘,我是梦到过你的,或者,我在梦里见过你的脸”他凝视着她的眼眸,轻声慢语。 “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搭讪女孩子的手段,真糟糕!”明昭叹了口气。 她靠进柔软的沙发里,懒洋洋喝着一杯咖啡,却一针见血道:“现在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忘了前几天是谁,大半夜的偷看本姑娘花容月貌,激动得都流鼻血了?!丢人现眼。” “我的鼻血,是被你打出来的。”他按捺住抓狂心情,无奈反驳:“小娘子是鲤鱼精变的吗?怎么就记性跟鱼一般,扭头就忘得干净?” 她长眉一挑:“那能被女人打出鼻血的术师,又有什么用?太怂了。帮你,还不被你连累死。不怕猪一样的敌人,就怕猪一样的队友。” 他的猫胡须,被气得神经质地抖动着,泄露了万马奔腾的内心。 而猫儿身后飘着的男子,也郁闷得用长袖捂住了脸,无奈揶揄:“哼,我也没见过连猫都打的女人啊,彼此彼此,失敬失敬。” “行了,虽说你长了一张不难看的脸。但并非所有女人,都会被你的皮相所惑。当初,我和江玉树交往,也不绝非因为他帅。你就别费尽心思了。我不会帮你,死心吧!再不走,我就把你卖到马戏团去,你别后悔!”她不耐烦地站起身来。 “等等,那青春不老,能永葆美貌的金丹,你要不要?”他绝地逢生大声吼了一句。 15.我不怕雷劈 “再说一遍!”明昭蓦然抬眸,似笑非笑。 “我说,我说小娘子说得在理啊。那负心男长得再好,却不可托付终身,不要也罢,就让他去死好了!可小娘子呢,你长得这么好看,就不怕红颜老去吗?”夜之醒眼睛一亮,摩拳擦掌。 “我能让你,永远这么好看下去,不是比现在更美甚百倍千倍。你,想不想要?”他眨着鸳鸯眼,极尽魅惑问。 此刻,猫与男子的表情与动作,简直如出一辙。 “怎么听起来,就那么像黑心王后的毒苹果呢?”她长眉一挑,仔细研究着他笃定的表情。 “什么?”他愣了一个呼吸:“什么王后?什么下毒?擅毒是明堂之好,我怎敢在明堂后人面前班门弄斧。” “对啊,你八成不知道格林童话,你们那时代流行的是狸猫换太子。”她摇摇头,自嘲着。 “啊?”他更加一头雾水了。 “我们还是聊聊正事吧。”明昭摆摆手,坐回沙发,再次端起咖啡杯,却并没有喝,似乎不经意问:“那就说说看,你这个大宋来的魔术师,可有什么令人吃惊的驻颜术?” “嗯,作为东京汴梁最著名的术师,其实,我最擅长的还有炼制丹药。其中,有一种叫绿鬓朱颜丸的金丹,是家师亲传秘方。你也见过本座真容,看上去,我不过十八年纪的模样吧?但其实,我已经修炼三百年了。”夜之醒的幻影,得意地抚摸了下自己的脸,情真意切道。 她细细打量着他,半信不疑:“猫毛倒不错,没什么干枯分叉之类。至于人模样呢,毕竟没看到真人,不好说。” “我真身就在启灵山溟洞之中。你若不信,一见便知,我所言非虚。若小娘子有心搭救,夜之醒必将以绿鬓朱颜丸酬谢。这一颗金丹,至少能让小娘子保持十年美貌。我身边,还有那么几十颗吧。”他红艳艳的唇瓣,旋起一抹热切的甜笑。 “就这么厉害?”她靠近他,试图看得更清晰些。 “去看看又能如何,若我拿不出金丹,你就立刻扒了六神的皮。反正若无小娘子搭救,我们又跑不了”他也靠近她,柔声商量。 “怎么才能救你?”明昭终于下定决心,声音提高了几分。 “不难,一点儿不难。你是明家后人,医圣转世,你还有凤凰真女的信物赤魂珠!你是明堂未来的女主,大颂最伟大的杏林之首,医圣后人。救我和六神,简直易如反掌啊。”夜之醒兴奋地一双鸳鸯眼,闪闪发光。 “打住,明堂?还女主!还是算了吧,听起来这么不靠谱?要知道,二十八岁前,我都不姓明。还有,鸭蛋本来有老公的,被我养死了。你说,可有连乌龟都能养死的医圣?救死扶伤?对,我八岁时确实救过一只摔断腿的松鼠。给它缠绷带时,不小心勒住脖子,它就挂了。”她叹了口气,已经打算放弃了。 “喂,没有试过怎么能轻言放弃呢?再说!我和六神,可是九死一生,才从大颂来到这里的异世空间!我们一路被酆都杀手追捕,好不容易才找到溟洞,我还被天雷给劈了。”他紧张地搓着手,生怕她反悔。 “我就说吗!”她打断他,咂舌着:“如果不是被雷劈了,你也不至于如此胡言乱语,疯话连篇。看来,这才是症结所在。我现在才明白,对牛弹琴并不可怕。因为,讲这句话的人,并没有遇到一只被雷劈过的猫!” “小娘子千万不要误会,我们术师并不畏雷杀。喂,你听我说啊” 夜之醒话音未落,他的猫身已经被明昭一把薅住脖子,拽到了二层的阳台窗前。 她推开窗子,正打算松手。他惊慌失措地抱住她的手腕。 恰在此时,那颗被藏在真丝围巾中的赤魂珠,突然飞了出来,盘旋在一人一猫中间。 一翎金红的凤尾,若隐若现从明昭的双眸前划过。 转瞬间,她似乎看到了不可思议的风景,她惊诧得瞪大了眼睛。记忆中似乎有什么被撼动与开启。 轮回的转盘又一次,开始宿命的百转千回。 凤尾轻轻划过,终于又消失在赤魂珠里。而那珠子,却如同有着灵性,不偏不倚正好挂在了她胸前。 “这下你总能相信我了吧。赤魂认主,总不会假。”夜之醒暗暗舒了口气。 明昭愣了几个呼吸,终于回了神。她困惑地打量着他:“这是你的魔术吗?” “不赤魂里面存着的,是历代凤凰真女的记忆与宿命。也只有你们,才能看得见。你看到了什么?”他有些好奇。 惊呼中,猫儿被她从窗台上,扔上了沙发。猫与幻影,都抹了抹额头上的冷汗。哎,又躲过一劫。 “夜之醒,我怎么帮你?”明昭淡淡道。 “不难,找到我和六神真身。只要小娘子将一滴鲜血滴在赤魂珠上,再将珠子放进我口中,就能助我元神恢复,就这么简单,对你来讲简直不费吹灰之力。可从此之后,你便能青春不老,美貌永驻。这买卖,划算啊”夜之醒趁热打铁,生怕再有变化。 “好,帮你这一次。”她浅浅一笑,盯住他:“你知道江玉树现在什么下场吗?” “啊,啥意思?”他愣住,不解问。 “他在南非的养鸡场,铲鸡屎。我送他去的”她潇洒地打了个响指。 “没错,我就是个睚眦必报的女人,得罪我的人和猫,肯定都没好下场!所以,如果你敢骗我,猫和人的皮,我不介意一起扒下来。” 女人艳丽的红唇,吐出又毒又狠的话,人和猫都打了个寒战。 “小祖宗啊,小姑奶奶,谁敢骗你啊,难道不怕被雷劈吗?”他讨好着,猫爪指着天空。 恰在此时,窗外忽然一个响雷劈过,天色阴沉起来。 她和他对视,她的凤眸半眯,有风起云涌的怀疑与杀气。 “要,要下雨了,那不如,我们早点赶路吧。”夜之醒惊惶着,他抓起明昭给打好的真丝包袱,绑在猫身上,哂笑着:“明姑娘,我发誓,夜之醒一生一世都不会骗明昭。” 16.好大一只猫 这次,明昭换了辆红色保时捷,依旧是敞篷的。 看来,她喜欢浓烈的艳红,与激烈的刺激感。这火爆脾气的女人,一般男人怎能罩得住? 夜之醒叹了口气,安慰着自己愈发不自信的内心。 他偷瞄着司机位置上,穿着后背绣火焰图案运动衫的漂亮姑娘,心里有种五味杂陈。 她用真丝头巾,把梳成马尾辫的长发围得严严实实,还戴着硕大的防风墨镜。她的驾驶动作一气呵成,比男人都更酷更帅气。 但坐在副驾的他,可就没这么幸运了。 虽然系着安全带,但能够保护人类的救命绳子对一头猫来说,实在没半分用处。呼啸而过的风依旧吹得他东倒西歪,口歪嘴斜,狼狈不堪。 “小娘子就算赶时间,也,不用这么着急。”他说话模糊不清。 他根本看不清两侧飞驰而过的风景,只得尽力吐着灌到嘴里的冷空气,心里再次诅咒这貌美心黑的女人祖宗十八代。 “我想吐。” 他干呕着,挣扎着,这时她突然来了个急刹车。 他一个踉跄,脑袋就扎到了驾驶台上,不由痛呼出声,嘴里的酸水撒了自己一身。 遇到她前,他从未如此尴尬,难道这就是宿命? “头,怎么又是头!”夜之醒捂着脑袋,崩溃感慨。 “夜不行,你怎么干什么都不行!擦擦哈喇子,真恶心。”明昭嫌弃地白了一眼他。 她潇洒跳下车:“别废话,把后面的背包带上,里面有装备,我要用。” “夜之醒!我叫夜之醒!”他揉着脑袋强调,待看清车后面一个比自己身体,还大两倍的的探险包,不禁大惊失色。 “喂,这么大的一个包,小娘子想搬家吗?”他一纵身跳到背包上,不可思议地踩了踩。 “我是攻略控,这爬山钻洞也算极限运动了,当然要准备齐全。山洞里黑灯瞎火的,什么都看不见。我可不想划花本姑娘的花容月貌。我是女人,难道男人能让女人为他背包吗?太不君子了吧!再说,人家专程来救你和花露水猫!你,好意思让大恩人拿包?” 明昭摘下墨镜和头巾,扔到座位上。她飒爽英姿,颇有女侠的风范。话音未落,她早已先行一步。 “恩人?我看分明是宿世仇人吧!”夜之醒目瞪口呆,嘟囔着。 “让这么可爱的小猫猫,给你驮这么大一包东西,你还是女人吗?哼哼,现在又说我是男人不是猫了,女人心海底针,简直阴险!” 尽管无奈,他也只能尽力驮起那背包,急冲冲跟上她的步伐。谁让自己是求人那一方呢,万般委屈,也只能统统咽下。 于是,一个身手矫健的女人,戴着头灯,在阴寒黑暗的山洞中小心翼翼地攀爬着。她身后跟着一只驮着包,累得气喘吁吁快崩溃的猫。 此时,他们已经在山洞里走了两个多小时,走进了最深的洞穴尽头。甬路虽然狭窄,但此处却别有洞天。 一条浅浅的暗河流淌着,宽阔的河岸上,零散着大大小小光滑的鹅卵石。 “到底在哪儿啊?夜不行,难道你带错路了!”明昭微微蹙眉,扭头瞪着快累趴下的夜之醒。 此刻,他已经躺倒在大石头上,脑袋枕着背包,肚皮朝上,四脚朝天,一副生无可恋的颓废。 “你瞎啊”他没好气道,有气无力朝着一块巨大的石笋,扬了扬爪子,鄙视道:“那么好看的男人,你都没看到?” 她狐疑的,朝着他指的方向望去,隐约中确实看到一隅毛茸茸的白色身影。 “终于找到了,还好来得及。我实在走不动了。麻烦小娘子,把我抱过去吧。”他无奈地伸出两只前爪,有些迫不及待。 “你瘸啊?”她白了一眼他,冷哼一声自顾自先走,残忍扔下欲哭无泪的猫。 “我瘸,我瘸还不是为了给你驮包?难怪师父常说,越好看的女子越容易翻脸无情,还六亲不认!”夜之醒悻悻道。 他想了想,只能鼓足最后的力气,狠狠扔下背包,艰难地想要跟上她。 “我去,好大的一只猫!”明昭终于看清,藏在石笋背后的一头巨兽。 她惊呼出声,疾步奔过去。 “谢天谢地,终于来得及救人。”夜之醒感动得差点涕泪交流:“喂,等等我,别乱动!” 17.好俊的男人 石笋的阴影里,有一头巨兽依靠着石壁。 看上去,它更像一头猫,一头比老虎还要雄壮的银毫巨猫。 它似乎陷入了深深的沉睡中,胸部有着规律的起伏,还发出了轻微的鼾声。 巨猫身体雄伟,四肢强壮,除了胡须和耳朵尖上的长毛都是金红色的,在微风中机敏地抖动着。 除此之外,它便浑身长满了银色闪亮的毛发,柔软而光滑,闪着一层月光般的微光。 它身上还披着镶嵌着青玉的金甲,身后露出来八条粗壮的长尾巴,即便在沉睡中也耀武扬威招摇着,周密地保护住自己的周身。 “我没骗你吧!这就是本座灵猫六神。不信,你可以数数它的尾巴,不多不少整整八根!”夜之醒努力爬上八尾灵猫的后背,扭头看见明昭吃惊的神情,颇有几分小激动。 她小心翼翼走近八尾灵猫,刚想试探地戳戳它毛发,却被他一把抱住手腕。 “喂,别乱碰。沉睡中的灵猫,它的尾巴会护主杀人。”他低声提醒。 她绕着六神走了一圈,赞叹不已:“不可思议,这么大的猫,就像漫画里的怪物,居然还是活的。” 恰在此时,从六神的银毛中滑出了一支青色衣袖。 明昭下意识接住,察觉自己手中握住一只冰冷白皙的手掌。端详之下,这人手指颀长,线条秀美。 然后,这手掌的主人,便猝不及防整个人都跌进了她怀抱。他周身冰凉,几乎气息全无。 她吓了一跳,立刻推开人。他又软绵绵地倒进了六神毛发中。 “死了?”明昭战战兢兢。 “没,没死。不过小娘子再不施救,我就真死了,救命。”夜之醒跳上她肩头,心疼道。 “那怎么救?”她微微蹙眉,细细打量着那人。 终于看清这人容貌,正与那日白猫幻化出来的人,简直一模一样,不差分毫。一时间,她不禁心头怒起。 想也未想,便一巴掌扇过去。脆响一声,一个五指印便赫然印在好看的俊脸上。 “江玉树,你这个渣男!”她并不解气,还想欺身过去想再补一巴掌,却被吓破胆的夜之醒努力跃起,用猫爪紧紧抱住手臂。 “小祖宗,小姑奶奶,再打就出人命了。”他哀声连连。 “他是我,我是他,我们都是夜之醒,但我们又都不是你前男友江玉树,小娘子万万手下留情!” “糟心。”她紧蹙着眉头,到底没再动手。 她抱住肩膀,懒得再看被猫紧紧护住的俊男:“行了,别废话。到底怎么才能唤醒你这肉身?完事赶紧把金丹给老娘,我可懒得看这败类的脸,堵心得很,再看就要长皱纹啦。” 他叹气,小心翼翼用猫爪指指她脖子上挂着的赤红珠子。 “这赤魂珠认主,只要滴了真凰之女的鲜血,就能发挥效力。劳烦小娘子将食指鲜血滴一滴在珠子上,再将赤魂放进我真身口中,即可。若小娘子怕痛怕见血,那我来助你我会轻一点,尽量不弄痛你。” 夜之醒话音未落,已目瞪口呆看见对面女子,利落地摘下赤魂珠,又咬破了自己右手食指,把血珠滴在珠子上。 他敬佩地用猫爪做了个赞叹的动作:“女英雄,佩服!” 顷刻间,赤魂珠仿佛被注入了神奇力量,珠体中游弋着鸢尾般的红色异彩,在明昭手中熠熠闪光。 他露出期待,她也惊异地挑眉。 她用手指拈起赤魂珠,却无法顺利送入他紧紧阖住的唇瓣。 “喂,这死鬼怎么不张嘴?”她郁闷问。 “都昏过去了,怎么会张嘴?不然还请小娘子,可用口对口度那赤魂给我?”他舔舔嘴巴,有些不好意思。 她蹙了蹙眉心,似乎也没了耐心,一把薅住昏迷男子的衣领,把人拉近自己。 猝不及防,她一拳挥过去,正中他下颌。咔哒一声,他果然微微张开唇瓣。 趁机,她又狠狠用手指将珠子顶进他嘴巴。昏迷的人尚未清醒,嘴角已经留出一丝丝血涎。 夜之醒看得又惊又心痛,用猫爪抱住自己脑袋:“怎么,又打脸呢?粗鲁的女人,你就不会怜香惜玉?” 他话音未落,白猫登时化成一道银光,情不自禁就飞身进入到六神体内。 那巨猫,赫然睁开铜铃般的异色双瞳,它一跃而起,抖擞周身,昂首发出震耳欲聋的虎啸之声。 与此同时,从黑暗之中窜出数道冷黑身影,齐齐涌向明昭与被她抱住的夜之醒。 她从眼尾突然扫到数个无脸怪物,正手握着白骨怪刀,已经杀至眼前。登时被这突如其来的诡异,惊得愣住。 而对面的男人也恰好睁开双眸,他们面对面,眼对眼。 他的眼睛,美的不可方物 他虽与六神一般,都是异色双瞳,却又好看何止百倍千倍。 一眸瞿黑如夜,一眸澈蓝若晴。他的眸光,仿佛交融成一片浩浩汤汤的星辰大海,网住了天地之间所有的心动与奇迹。 他不是江玉树,他们有云泥之别,他高高在上,若仙若神。 看着她,他先是惊异,遂而温柔浅笑。于是,璀璨的银河便缓缓流动起来,灵光的星云带来温柔的暖意,看得人也将融化一般。 她愣住,竟有一点不知所措。 缘,从来不过一眼既定,便要开始百转千回。无论躲藏与错过,却终将邂逅,谁也逃不过。 18.突然被追杀 夜之醒的真身刚刚苏醒就遇到了追杀。 明昭惊诧之中,却只能眼睁睁看着,面目狰狞的白骨杀手,蜂拥而至。 幸好,已经苏醒的八尾灵猫六神,在千钧一发之际,一跃而起,挡住了袭向他们的攻击。 它怒吼着,仰头就咬断其中一敌的脖颈,右爪也按住另一个白骨妖的脊背,让它动弹不得。 但仍有十数个白骨鬼怪,举着嶙峋骨刀,直劈向明昭和夜之醒。可惜后者,却还浑然不觉。 猝然醒来,他眼中满满都是正与自己耳鬓厮磨的明艳佳人,鸳鸯眼中闪过一丝惊艳与惊喜。 “真好看”他露齿一笑,再来不及更多寒暄。 刀光剑影已将两人紧紧笼罩,眼看就要命丧黄泉。他碧色长袖一挥,左手展臂将佳人轻松揽入怀中。与此同时,他的周身发出浅金光波,震开了骨头刀的腥臭煞气,严密地维护着两人周全。 遂而,他右手又从袖中抽出一枚碧色玉笛,以凌厉之势迅速回击凶狠的杀手。 温香软玉在怀,他难免有心猿意马之意,正想以英雄盖世般的气魄,来赢得佳人芳心。 可惜,帅气的姿势尚未摆定。怀中少女已经一把将他推开,用更漂亮的咏春拳,将最近的白骨妖直接击倒在地。 夜之醒踉跄站定,心中暗自扼腕。这女人的战力,咋能这么强悍!可惜了,一张倾国倾城的脸啊。 明昭似乎对他真身,并无更多好感,微蹙着眉,眸光里还剩着一抹嫌弃。 “你还耍什么帅。我可不想被这奇形怪状的东西碰到,太臭了!”她捂住口鼻,对白骨妖身上散发的尸臭腥气,唯恐避之不及。 他尴尬,又惊诧:“你能看见它们?你还能打到它们?” “废话,我又没瞎。”她哼一声,不客气道:“这都什么鬼玩意儿,怎么没脸都是骷髅头?” “还说你不是真凰之女,凡人如何能见酆都白骨杀手真容?还能与之交手!”他一边继续抵挡攻击,一边移动步伐,想要挡住明昭。 大约因为刚刚苏醒,身体还有些绵软,速度慢了几分,宽大的衣袖竟然被杀手用白骨妖刀砍掉了半幅,实在有些狼狈。 幸而,那几个杀手又被她一脚踢翻。 明昭瞪着夜之醒,恨铁不成钢:“夜不行,看来你还真是,怂!” “敌人太多,我们寡不敌众,所以”他尬笑着,一把拉住她的手腕,大声嚷着:“先逃啊。这里就交给你了,六神。溟洞见!” 夜之醒拉着猝不及防的明昭,一路狂奔,逃之夭夭。剩下六神还在和白骨杀手激战一团。 “喂,你的花露水怎么办?”她被动地被他拉着疾跑着,心里实在放不下那头刚刚苏醒的大猫。 别看夜之醒这厮,打架不怎么样,但跑起路腿脚还真利索。曾经拿过百米冠军的她,差点儿就跟不上他。 “放心,我的六神英武,它肯定能跟上来。溟洞就要关闭了,我们动作得快。” 夜之醒一边飞跑,一边警惕地往后回望,心有余悸道:“你可不知道,这白骨妖究竟有多难缠。而且,它们的女头子还擅长雷杀之术。被雷劈到,可是真的疼啊。” 眼瞅着,两人已经跑一条暗河前的石桥上。 石桥的那一端被黑色的夜雾紧紧包裹,隐约可见紫色的闪电夹杂其中。阴森恐怖的嘶吼与低吟就藏在黑雾之中,仿佛有更多不可知的危险。 褐色石桥狭窄,桥下黑漆漆的河水又湍流不息,黑漆漆的深不可测。 明昭莫名有些胆寒,她一把拉住他手臂,决计止步不前。 “喂,夜不行。既然你醒了,就赶紧把金丹给我吧。我可不想跟着你,再一起倒霉下去。我要回家,现在、立刻、马上!”她狠狠摇晃着他的衣袖,声音哆哆嗦嗦的。 “不行啊,后面还有白骨妖。咱们只能往前走,不能走回头路。前面不远就是溟洞,到那里就安全了!” 他紧张而谨慎,本能地用身体护住她,柔声道:“别怕,我会保护你。” “恐怕,我最怕的就是这个。不怕猪一样的敌人,就怕猪一样的队友。”她坚决摇摇头。 “那些没有脸的怪物,都是冲着你来的吧。没有你,他们还追我才怪!放手!夜不行,把金丹交出来,不然当心我揍你啊!”明昭威胁道,她内心中的恐惧更加深厚。 “明昭,你可是这天底下,唯一揍过本座的女人”夜之醒微微叹气,眸光意味深长。 他语调虽缓,但手中动作却丝毫不放松,坚决握住她手腕。 “现在我身上根本没什么金丹,是我骗你的。你乃真凰之女,就是明堂真正的主人,你得跟我们回大颂去。你要金丹吗?那明堂有的是。你要多少,明思令都能做出来给你。” “骗子,败类,渣男!老娘最恨被人骗!”她瞪圆眼睛,一巴掌就扇飞了他的手掌。 他躲着,哂笑着,还来不及解释。 与此同时,新的一波白骨杀手,又从四面八方聚集过来。这一次,长刀统统换成了羽箭。 铺天盖地的冷白骨箭,箭尾带着幽绿火焰,仿若编制了密不透风的网,裹着杀气席卷而来。 夜之醒鸳鸯眸中寒光闪现,他们在一起,必然逃不掉,怎么办?没办法,只能铤而走险了。 “明昭,记得去不夜山庄找我!”他情急之下,奋力将她推下了石桥。 “败类,老娘不会游泳”她仓皇地落入湍急的河水,可惜还没喊完整句话,就已经沉入暗河。 明昭咕嘟咕嘟喝着水,呼救都变得模糊不清。 19.这就穿越了 情势所迫,明昭被夜之醒,一把就给推进了暗河。 不会游泳的她,挣扎了半刻钟,喝饱了河水,终于昏昏沉沉地坠入了一道道金光之中。 她不受控制地往下坠着,翻转着,仿佛坐着永无止境的过山车,让人有欲罢不能的晕眩难耐。就在自己即将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她被一道紫色的闪电击中了。 撕扯般的剧痛立刻袭击了她,体内有什么仿佛被活生生撕裂般,她尖叫着眼前一黑,就彻底失去了知觉。 不知多久之后,她才悠悠醒转。还好,她似乎已经得救了。 明昭发现,自己仰面躺在浅浅的溪水中。虽然还在石洞之中,可是石桥不见了,夜之醒和六神,还有那群古怪的白骨杀手,都不见踪影。 她身后,只有大片的鹅卵石,突兀地硌痛了她的腰身。她尽力想要爬起身来,但浑身异常酸软无力,而且整个人都湿哒哒的狼狈不堪。 她喘着粗气,歇息了好一会,这才咬紧牙关努力爬起来,张望四周。 原来,自己还在那幽暗的洞穴之中。只不过,那水流湍急的暗河,现在只剩下浅浅的溪水,还隐约可见溪底有润白的石子,细弱的碧色水草,以及褐色而苗条的小鱼。 明昭觉得自己被束手束脚的,她茫然地看见自己胳膊上都是白色细布料的宽袖短襦,被溪水洇湿了所以才会沉甸甸的。 她不太相信地揉了揉自己眼睛,仔细凝视在着溪水波光,映出自己并不清晰的倒影。 “我去!”她惊呼一声,差点又吓晕了过去。 这倒影中的少女是谁?完全就是个陌生人啊。 曾经的她高挑而丰满,这人却面黄肌瘦,孱弱枯干,犹如十三、四岁发育不良的小丫头片子。 而且,自己离家时穿的运动服也不见了,身上挂着一袭白衣白裙,脑袋上梳着古怪的双发髻,活生生就是电视剧里的倒霉小婢女,整个人看上去就是大写的悲催与可怜。 原本的明昭姿容过人,绝代风华,此人却头发枯黄,细眉细眼,平凡容貌只若路人一般。 她不敢相信,大力拍拍自己脸颊,但清晰的痛感传来,让她更加绝望。不太像是在做梦啊。那就是真的! 她直愣愣盯着面前如同小鸡爪般的小手,忍不住惶恐尖叫起来,接下来一刻她更觉恐怖,直接捂住自己嘴巴。 不会吧,连声音都不再有清脆娇媚,而变得暗哑如孱弱的乌鸦。难道,自己中邪了? “夜之醒,你这个败类,你这个贱人,你这个混球儿!还不快给老娘滚出来?看看你做的好事,你到底对我做了什么?你死定了!夜之醒!”明昭扯着湿漉漉的裙子,在原地打着转,声嘶力竭怒吼着。 可惜,还没吼过完整的骂句,自己那副瘦弱的小身板已经气喘吁吁。 而且,心脏突然袭来一阵绞痛,强烈的窒息感与头痛欲裂,让明昭脚步蹒跚,直接摔倒在水中,额头都被鹅卵石磕青了。 她一边抚着自己涩痛胸口,一边迅速在脑海里,想把事情的前因后果梳理清楚。 难道,自己这就是穿越了?还穿越到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病丫头身上,长得还这么丑? 一定是夜之醒在其中做了什么手脚。当务之急,得先找到这混蛋,让他把属于自己的身体给换回来,然后再好好胖揍一顿。 她要回家,好好睡个美容觉,一觉醒来自己又变回貌美如花,人见人爱的明昭大小姐。 她心意决绝,拎着湿漉漉的裙角,费劲地往岸上走去。 好不容易爬上岸,她一边拧着衣袖和裙摆上的水,一边低声诅咒着夜之醒。 无意之间,她摸到自己脖颈上,还挂着一条丝绦,拴着圆滚滚的物件。 她用力拽下来定睛一看,是已经黯然失色的赤魂珠,此刻它如同普通玻璃珠一般,早没了曾经的熠熠灵动与异彩。 明昭努力回忆着,记得先前那一颗赤魂,不是被自己用来救夜之醒给他吃了吗?难道,这赤魂也有复制品?不过,此刻也来不及多想了。见识过这珠子的神魄,有这宝贝傍身,自己心里多少踏实些。 她翘首远望,看到不远处隐约有波光,似乎是一泊大湖,而湖畔还有棵树。那或许有人呢? 她吃力地拎着裙角,深一脚浅一脚往前走着。这个穿越后的身体实在糟糕透顶,又瘦小又力衰。走几步就要休息片刻,方能继续前行。 一边走,明昭一边咬牙切齿在心中暗骂。还不如当初就把那罪魁祸首的白猫,用花露水泡成药酒,绝对天下太平! 她好不容易顺着暗溪,走到了铺满白色鹅卵石的大湖之畔。 皎洁月光,从洞顶的一线缺口里,洒落在静谧的湖面上。 湖面上荡漾着浅浅的银色波光,仿佛隐匿着一望无际的星辰。这湖,好像天际的银河啊。偌大的湖,有静悄悄的灵动之美,让人心生欢喜。 湖畔,却有一棵粗壮的桃树,树枝暗黑干涸,犹如虬龙之爪,枝头却开着晶莹闪亮的碧色重瓣桃花。 一朵朵的花朵或花苞,在闪烁之间有星尘一般的金粉洒落,流离着馥郁的花香,令人迷醉。 一时间,明昭看得惊呆了。不知这石洞之中,竟别有洞天,有此仙境。 好奇的少女缓步走近,蓦然发现,树下果然真的有人呢。 20.他似曾相识 遥遥望去,那碧色桃花树下,确实有一人,一个男人。 他,身形高大颀长,此刻正端坐在金色莲花蒲团上,他危襟正坐,闭目调息。 洞内虽有月光,却光线氤氲,他的容貌她一时看不太清,但依旧能感觉到他的美若近妖。 而且,明昭觉得,这人似曾相识。难道,就是夜之醒那厮装扮的吧? 只不过,他换了一件宽幅大袖的月蓝绸缎长袍。本来束起乌黑茂密的一头长发,如今却自然披散着,发梢被微风吹动,满目的银发飘飘。 是的,这男人有一头银灿灿的长发,不是灰白也不是银灰,而若璀璨星尘般的银色,仿佛有星星就藏匿在他厚密的长发中,晃得人眼睛都不敢正视。 越走近,明昭越觉得自己心跳在加快。她能感受到他细微的气息,以及幽幽衣香。 她的心脏骤然停滞几下。他很像自己梦境中,多次出现的一副水墨画。那人、那景、那熟悉的指尖温度,都婉约如梦,好熟悉啊。 弯月如钩,白雪皑皑,银发飘动,红唇魅惑。 “夜寒深深醉思量,此情绵绵难自忘。”是谁的清吟,像羽毛般掠过她耳畔。 “别怕,若你一日悟不透,若你一日不欢喜,我便生生世世,来度你。”又是谁的誓言,拨动轮回的琴弦,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明昭捂住胸口,狠狠摇摇头,自嘲着:“糟糕,忘记带药了。冷静,明昭,你现在可没时间犯癔症啊。” 她躬低身体,想从那银发的缝隙中一探究竟。只见他高鼻深目,轮廓清癯,不就是夜之醒本尊吗? “终于找到你这个混球儿了,夜之醒,你以为戴个假发套,我就认不出来你了是吧?”她气急败坏,伸手就去拽他长发。 可指尖刚刚触及发梢,就像被冰棱扎透了肌肤,又疼又冷。她痛呼着被弹开手指。 “好痛!”明昭甩着手指,发现自己食指与中指的第一指节,都被一层薄冰包裹住。 “我去,怎么冻上了?”她吓了一跳,赶紧把冻僵的手指放在口中含着。 “你这倒霉催子,别是受了伤?没事儿吧!”她不敢再拉拽他的长发,便小心翼翼用衣袖裹了手掌,然后再去戳戳他肩头。 尽管有了心理准备,但她刚触及他衣衫,手掌上的衣袖又瞬间被冻成了冰片,支离破碎,而她整个手掌像被彻骨寒冷的火焰燎伤,她惊呼着后退了好几步。 “你被下了降头?还是中了毒啊?”明昭甩着手,绕着“夜之醒”走了一周。 这才察觉到,这人周身都氤氲着一层细弱的银芒,头顶上还隐约闪耀出三道幽蓝火焰。 “别吓我啊,我怎么好像看不到你呼吸了?冻冻死了?喂,你可不能死,死之前也得先把我变回去吧?你这死鬼,醒醒,睁开眼睛啊!”她深蹙着眉嘟囔着。 无奈之下,她脱了绣花鞋,用鞋底捅捅他的肩头。 这下可好,她手中的鞋子,腾的一下子就燃烧器冰蓝火焰,转眼间就被冻成了浑身冰霜的破鞋一只。她忙不迭地扔掉,甩着手掌,生怕沾染上那诡异的冰火,再不敢轻举妄动了。 “你到底是冻住了,还是正烧着呢?总得给点儿提示吧!”明昭用衣袖擦了擦自己额上冷汗。 情急之中,她忽然摸到脖子上的赤魂珠,想起方才曾用它唤醒昏迷的夜之醒,立刻灵机一动,满眸欢喜。 “有了,我怎么忘记这个宝贝了。” 她迅速拽下赤魂珠,又皱着眉咬破自己食指,将一滴鲜血滴在珠子上。果不其然,那赤魂珠再次滚烫起来,珠体里也燃烧起赤红的星云。 明昭闭着眼睛,举着赤魂珠,狠狠就朝着“夜之醒”的唇瓣砸过去。 她心想,就算砸断这厮的门牙,也总比让他冻成冰棒好吧。两害相权取其轻。只要动作够快够狠,自己的手应该伤不到。 当赤魂迫近“夜之醒”苍白的唇瓣,他的身体突然迸发出数道冰蓝火焰,与赤魂发出的金红色火焰,形成了激烈的对抗,此起彼伏。 两团火焰撞击中,发出惊人的霹雳之响,惊得那桃树上的桃花纷纷震落。幽绿闪烁的桃花瓣犹如一场美丽的花雨,从天而降。 刹那间,那人突然就睁开了双眸。他直视着她,用眸光锁住眼前之人。 明昭的心,再次激烈跳动起来,似乎嗅到了不可抵御的危险,警告身体的主人趁早夺路而逃。可她此刻腿脚就像被冻僵般,根本无法挪动半分。 这人,不是夜之醒。他是陌生人。不,他是人吗? 虽然,他长得极好,容貌甚至与夜之醒有惊人的神似,特别那一双眼尾狭长的双眸,弧度优美。但,他的眸,可并无半分灵动的波光流离,和温热人气。 他的眼,不是魅惑的鸳鸯眼,更像一种动物的眼睛,不会眨动的那种。 琥珀般的眸子中,赫然一道犀利的隧黑瞳孔,又冷又毒,万分诡异,让人想起了大蛇。 明昭打小最怕蛇,三岁时曾与动物园里眼镜王蛇对视三十秒后,直接吓尿了裤子。 自此之后,她便对蛇这种动物,不寒而栗,敬畏有加。 这人的眼,比蛇的眼睛更邪门,他就像得道成仙的蛇祖宗。眸光冷得令人心惊胆战,对视之中,就仿若被施下了定身术,一动不能动了。 自己该不会碰到美杜莎本祖了吧?明昭牙齿打着颤,嘴巴里像吞了黄连一样苦涩,身体却不听使唤地僵直倒下去,她整个人已完全不受自己控制。 糟糕,她可直愣愣倒向了,他的方向,他的怀抱。 “长虫大哥,千万别吃我啊!”明昭哭丧着脸,哀求着:“我一点儿也不好吃。” 21.讨厌小虫子 明昭惊恐地想要闭上眼睛,可连眼皮都不受控制。 “救命”她用尽力气,大声呼救,可发出来的声音却嘤嘤若蚊。 她能感觉到,从妖瞳男身上散发出令人灼痛的冰冷光芒,就像利刃一样刺破了她的外衫。灰白的衣服碎片像极了散乱的雪花,纷纷落地。 她便只剩月白的内袄与长裙,还仓促得露出一抹浅黄的裹肚边缘。 至于湿漉漉的双发髻,则被他衣衫上的寒光冲散了,海藻一般披散在身侧。 这样子,若放在以前明昭身上,必然惊艳魅惑,可如今落在这穿越后的黄毛丫头身上,只能用惨不忍睹来形容。 狼狈不堪的少女,直挺挺冲着对面的人扑过去。 “好丑”妖瞳男微微蹙眉,眸光里划过一丝不满与嫌弃。 他长袖一舞,一道蓝色的光波袭面而来,像灵活的绳索一般,紧紧扼住她的脖颈,更完美扼住她的扑面而来。 明昭双脚悬空,强烈的窒息感带来濒死的恐惧。 这长虫怪实在太恶毒,一言不合就要杀人灭口啊。她万念俱灰,也只能妥妥等死。 就在千钧一发之时,她手中的赤魂珠突然像活了一般,从珠子里弹出了炙热的红色光焰,紧紧包围住少女周身。而赤魂迸发出的强大力量,也将男子周身的冰蓝光波瞬间摧毁殆尽。 半空中,她发现自己的身体终于恢复自如。但尚未来得及欣喜,她又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吸引着,整个人再次直冲向妖瞳男,就像背后被人狠狠推了一把。 他和她,同样吃惊。 糟糕,自己轻敌了。这小虫子,竟然会法术?他眸光凛然,瞳仁紧缩。 下一刻,两人都在猝不及防中,感到唇畔一抹冰凉的柔软。 他们,脸对脸,眼对眼,口对口结结实实,亲密无间。 至寒的冰蓝光波与炙热的金红火焰紧紧纠缠在一起,发出惊天动地的巨响。 他们身后,碧绿的桃花瓣被震落,飘飘荡荡而下,落在两人的发稍与肩膀上。 她方才看清,哪里是花瓣,分明是发着绿光的萤火虫,正从花瓣上飞落,闪闪烁烁的,犹若少女懵懂而细腻的心思,忽明忽暗。 一只小小的萤火虫,晕乎乎地从她与他对视的眸光中飞过。她看到了,他璀璨眼眸中,一点荧光如流星般滑过。 一眼千年,缘来如此。 明昭再看不清万物,眼中只有他的琥珀眸光。她再听不见声响,只有自己的心在放肆地狂跳。 她百感交集,自己竟然和一个初次见面的陌生人。不,是一个蛇眼长虫怪接吻了?这可是她珍藏了快三十年的初吻。 “放手”可还来不及叱骂这登徒子,她身上又冷又热难受得很,就尽力推开他。 可刚刚张开嘴巴,就觉得一股冰冷入骨的寒气,从他口中直接度到了她口中,仿佛还有一颗滑溜溜的冰珠子,裹着暴烈的炙热边缘,从喉咙径直滚入了丹田。 她来不及挣扎,那珠子就已经被咽下肚了。 明昭徒然起了一身战栗。自己到底吃下了什么鬼?难道,不会是这长虫怪的蛇胆吧? 妖瞳男眸光寒凛,眉梢微挑,他一挥衣袖,她整个人就飞了出去,重重落在鹅卵石上。 “哪儿来的虫儿,竟敢轻薄本尊,该死!”他的声音,简直比他的人更冷酷更凉薄。 她本就被摔个七荤八素,龇牙咧嘴的。但灵魂心高气傲,突然听到如此诋毁,怒气一下子就漫过了惊惧。 “你才是虫子,你一家子都是虫,长虫才是虫。”她一手捂着腰,一手指着那缓缓起身的男人,不客气怒斥着。 “长虫?”妖瞳男掸掸衣袖,缓缓踱步而来:“你说,本尊是蛇?” “你,你不是蛇。你是恶心的老蛇妖!”她吸溜下鼻子,双手叉腰,故作强势。 “蝉不知雪。”他死死盯着她,眼睛都不带眨一下。 眸光毒,说话更毒,简直就是天下舌头分岔的鼻祖,她暗中诋毁着。 乌云过后,月光倾泻,他银发上,停留着幽绿的萤火虫,照亮了他的容貌。她看着看着,气焰渐渐消匿了。 他不是夜之醒,虽然他们貌似。他更像个冰人,整个人都是冷白的,连单薄的唇瓣都惨无血色。 但这家伙可真高,比夜之醒还高了足足半头。自己这穿越后的小身板,不过才到他胸口,估计自己被他一拳能打飞,绝不用特效。继续恶语相向,真动起手来自己必然吃亏,忍了。 “一个凡人,竟能闯进酆都结界。”妖瞳男的声音又低又轻,却充满了气势汹汹:“你受何人指使?” “我不小心跌进来的,我也不想打扰你啊。那个,那你你能送我出去吗?”她讪笑着,掸了掸裙子上的土。 “好,送你一程。我,最讨厌小虫子。”他垂下眼眉,微微抬臂,掌中突然氤氲气一团冰蓝的光焰,蠢蠢欲动。 “喂我自己能走你别过来啊,你站住。”她颤抖着声音,警觉地往后退缩着。 这哪里是想送她回家,分明要送她上黄泉之路的节奏啊。 明昭话音未落,妖瞳男忽然止住脚步,他踉跄着扶住桃树,嘴角竟然流淌出金色的液体。他不可思议地用衣袖抹了抹,遂而蜷住了身体。 “你对我,做了什么?”他咬牙切齿,痛苦难耐。 他开始剧烈咳嗽,不得不蹲下身体。一直周身裹挟的冰蓝光焰突然黯淡。他满头银发也在转瞬之间变成了乌黑一片。 “亲了一下,还能返老还童?”她大惊失色。 她瘸着脚,捡起自己的绣鞋穿好,以免那些鹅卵石硌痛。只不过,她可不敢再靠近他,而远远站着观望。 这时候,她觉得丹田之处,正有股炙热与冰凉正在苦苦纠缠,有说不出的别扭与古怪。害怕之余,她捂住了小腹。 “你给我吃了什么?”她惶恐。 “你,怎么有赤魂?”他惊怒。 “夜夜之醒给我的。”明昭提着裙角,小心地又后退一步:“你,你刚才是不是给我吃了蛇胆?有没有毒,会不会死?” “你,滚过来。”妖瞳男又气又无奈,只能用袖子捂住唇瓣,仿佛在努力控制着体内剧烈的痛苦。 “干嘛?”她警惕地抱住双肩,再次后退,伺机想逃。 他眉心微蹙,袍袖一挥,她就像被他掌中的力量吸住一般,直接飞向他的方向。 她惊呼一声,自己细弱的脖颈又被对方一把扼住。 他的手掌,又冰又冷,还有种滑腻之感,很像被巨蛇绞住的感觉。 她大惊失色,奋力拍打着他手臂,强烈的窒息感,让她感觉到死亡的濒临。 “赤魂呢,交出来!”他打量着她周身,眸光停在她的小腹,冷笑道:“咽了?好,那我将它剖出来!” 明昭翻着白眼,吐着舌头,眼见着妖瞳男没扼住自己脖子的另一只手,突然长出了长长的利爪,如同匕首般的指尖,顶在她丹田之处。 “救命!”她绝望嗫喏着,感觉到自己腹部一阵锐痛,怕是已经被剖开了吧? 完蛋蛋,这刚刚穿越就要领盒饭下线了?接下来怎么办! 明昭咬牙切齿地尽力嘶喊:“夜之醒,你在哪儿,救命啊!” 22.救人掐点儿 眼看明昭就要命丧在妖瞳男的厉爪之下。 一道青色身影,恰到好处地飞落在两人之间。 他手中持着一把碧色玉笛,以笛做剑,以凌厉之势直袭向妖瞳男。后者无奈体内剧痛,只得撤掌后退,身体靠在冷硬的岩石上,剧烈地喘息着。 “酆一量,我的人你也敢欺负?”夜之醒眼疾手快,一把揽住脸朝下跌倒的明昭,这回终于来了个漂亮的英雄救美。 被称为酆一量的妖瞳男,艰难地伸出颀长手指,狠狠点住夜之醒方向,沉声低喝:“又是你,夜之醒你还没死?” 话音未落,他貌似体力不支,身不由己地缓缓靠着桃花树颓坐,昏了过去。 “你死了,爷爷我都死不了!”夜之醒看出来对方竟身负重伤,不禁喜笑颜开:“行啊,明思令。有你的,连酆都之王都被你毒趴下了。你简直就是毒王再世!” “喂,没事吧?”他低头望着她,眼神关切,柔声细语问:“有没有受伤?” 可话音未落,怀中柔弱少女,已经一巴掌呼了过来,打得他直发懵。 “混球儿夜不行,救人也能掐点儿吗?老娘差点儿被那老妖怪,活活吃啦!”明昭咬牙切齿吼着。 “还有,我怎么会变成这样?”她还没站定,就薅住他衣襟,一边摇晃,一边怒吼着:“你对我做了什么?我怎么会变成丑八怪,赶紧把我变回去。立刻,马上,就现在!” 夜之醒捂着脸,张着嘴,眼神迷茫:“你,你不是明思令,那你你是明昭?怎怎么会这样?” “什么明司令,黑司令?败类,我在问你呢,我怎么会成这样?”她抓狂地猛力摇晃着他,可惜穿越后的肉身实在人微力弱,对方丝毫没有受到啥影响。 “不会吧?糟了难道是魂魄互换!”夜之醒这回真慌了,这完全出乎他意料啊。 情急之下,他摸索着明昭的脸颊和头发,结结巴巴:“明姑娘,里面是你吗?” 她怒不可遏,一巴掌打落他的手。不承想此时的小身板实在过于孱弱,一个用力过猛居然手臂直接脱臼了。 她痛呼着,诅咒着:“赶紧把我变回明昭,我不要这么难看又这么没用的身体。夜之醒,我要打断你的腿,我要把你泡成药酒,我要把你卖到马戏团钻火圈做飞刀的活靶子。我” 一时声嘶力竭,口干舌燥,她气力不支又摔倒在他怀中。 她咳嗽不已,咳得快断了气,还吐出两口鲜血。这回,两人都被吓到了。 “你,你吐血了?”他紧张问。 “我,我吐血了!”她更加忐忑。 “喂,小娘子万万不可过于激动。”夜之醒手忙脚乱,不得要领地拍着她的背,安慰道:“没事儿,没大事儿。我想办法,想办法。明思令这小身板可经不起折腾,要一口气上不来死了,那就换不回来了。” “闭嘴,你乌鸦嘴开过光吗?” 明昭好不容易喘匀了气,她托着脱臼的胳膊,忍住疼痛,朝着昏迷中的酆一量努了努嘴:“那个,大号的你,又是什么怪物?” “怎么就是大号的我?我可比他好看多了行吗!那个,那可是酆都之王,天魇族的魔尊首领酆一量啊。不是你重伤了他吗?不愧真凰之女,实在太厉害了!” 夜之醒突然很兴奋很好奇:“那个,你到底怎么做到的?是用毒,还是用飞刀?” “飞你个头,还不滚过来给老娘接骨!”明昭咽了咽口水,又讷讷道:“不小心,亲,亲了一下,就这样了!” 他正在摸索着给她正骨,闻听此言,惊呼出声:“亲,你亲他?你怎么能亲他呢?他,他怎么敢亲你呢?下流!” 他手中一滞,随之她也痛呼一声,立刻抽回自己的胳膊,发现已能活动自如了,便讪讪道:“不小心,那是意外!我可不想和长虫怪卿卿我我,好恐怖!” “接下来怎么办?我怎么才能换回原来的身体。”她活动活动了手腕,无奈问。 “可能坠落溟洞之时,明思令也在千寒洞里,机缘巧合你和她的魂魄就对调了。”他挠了挠发髻,思忖片刻道:“不过倒也不必担心,我师父法力高强,一定能帮你们调换回来。” “好,那我们现在就去找你师父。”她当机立断,拉住他手腕,又停住脚步:“那,那个蛇眼珠的疯子怎么办?” “他可是个不好对付的主儿,不如我先下手为强,趁现在他没醒砍下他的脑袋,也算为天下苍生除害了。”他自然而然握住她的手。 不知为何,明昭变成明司令的面孔,他丝毫没压力,反而更觉得亲近。 “砍头?这么血腥!”明昭吓了一跳,厌恶地摇摇头。 “你不懂,酆一量乃六界之中最强的魔头。因为他,我们夜魔宫一夜之间被屠杀三千弟子,一场大火夜足足烧了月余方灭。我和他之间,有血海深仇。此仇不报非君子!”夜之醒赫然从腰间抽出一枚匕首,刀刃锋利无比。 “我晕血,要杀你自己杀。”她果断抖落他的手,退到一旁:“别溅我一身血啊。” “好,你等我。”他点点头,蹑手蹑脚,举着刀朝着昏迷的酆一量走去。 眼瞅着夜之醒高高举起匕首,明昭紧紧捂住眼睛,颤声道:“喂,这到底是不是游戏啊?gar以后可不可以重来?不如算了吧,冤冤相报何时了” 她话音未落,突然被人大力拉扯着,踉踉跄跄被迫飞奔起来。 她惶惑地睁开眼睛,看到他正强拉硬拽着自己,狂奔不已,他的匕首早就扔到了一旁。 “喵跑啊!逃命啊!”浑厚的巨兽之咆哮,震耳欲聋,从他们身后传来。 她勉强回头,看见一头硕大的银毫巨猫,正扬着八根尾巴,逃得风生水起。它身后跟着漫无边际的骷髅头兵士,他们手持骨刀,杀声震耳欲聋。 “六,六神?”明昭目瞪口呆:“什么情况?” “逃逃命!”六神嘶吼着,从他们二人头顶一跃而过,终于跑到了他们前面。 只见,那猫屁股上,还戳着几根白骨羽箭。 23.亲手杀了她 悬崖之上,搭建起一顶金碧辉煌的巨大帐篷,它背靠着黑漆漆的岩石,里面却烛火通明。 帐篷之中,有白色柔软的兽皮地毯,描着金漆的楠木矮几,和盛在蓝琉璃花瓶中妖艳的曼陀罗花。 身穿孔雀蓝蜀锦长袍的酆一量,正靠在金色软垫上,喝着血红的葡萄酒,丝毫没有半分,刚刚死里逃生的狼狈与不堪。 只不过,他的肤色依旧异常苍白,甚至有透明之感。长而直的发不复银白,保持着黑亮光滑,又被一枚素金环束住,连顺流而下的弧度都精致而完美。 若夜之醒是未曾雕琢的美玉少年,酆一量却有着浑然天成的王者之气,只因过于冷薄而令人难以亲近。 此刻,他阖着眼眸,似在休憩,又好像在思忖心事。长而密的睫毛形成了小小阴影,微微颤动着挡住了他狭长的眼眸,更让人看不清他的神情。总之,不喜不怒,不嗔不痴。 帐篷的门帘被掀开,一个身穿白色绮罗衫裙的窈窕女子,躬身走进来。她恭恭敬敬地捧着一只白玉托盘,上面放着一盏晶莹剔透的水晶杯,杯中荡漾着多半盏的金色汤水。 “尊上,这是刚刚取来的九尾狐鲜血,您用一些吧,或许对恢复灵力有益。”女子柔声道。 “凰迦,找到了?”酆一量并没有接,他冷冷地不动声色。 “他们,已经被明堂的人,接到听月小筑。”凰迦谨慎回答:“是否要杀了他们?请尊上示下。” “那丑女,是谁?”酆一量微微抿唇,眉心微蹙。 “她叫明思令,十七岁,明白凤与苏逍遥之女。她还是明堂的圣女,据说医术高明,擅长制毒。”凰迦眉梢微挑。 什么时候,尊上对一个凡人女子如此关注了呢?他早就断绝了七情六欲,向来不理人间烟火之事。 “思君令人老,岁月忽已晚。她还真配不起这名字。”他鄙视道,抬眸。 一双琥珀色的眸子,美轮美奂中透着一股子诡异与阴森。她不敢直视,立刻低了头。 “他们不过是卑微的虫子而已,竟然伤了尊上修行,害您在仙度之际走火入魔,不但损了三千年灵力,他们还想趁机暗害尊上。不如,属下立刻就去斩了他们头颅。”凰迦更低地躬身,满脸执着。 “不许!”酆一量轻描淡写道。 他扔掉手中的酒杯,并不在乎洒出来的葡萄酒,弄脏了整块的白虎皮。 他妖瞳璀璨,深不可测。幽深之中隐匿着危险的美艳,像有魔力的手,紧紧拽住人心与视线。那么冷,那么无情,却又充满了令人无法抗拒的魅惑。 传说中,酆都之王的眼,能让六界之生灵,瞬间石化,灰飞烟灭,永世不得超生。美艳至极,却也可怕至极。 “是,尊上。谨听尊命。”凰迦惶恐跪地,手腕有些不听使唤地颤抖。 跟在他身边伺候已过千年,却对他依旧怕得要命。 “我的三千年灵力,被那小虫子的赤魂所噬。所以,我要亲自捉住她,再生吞了她。”他剑眉扬起,眸中竟然旋起快意。 “那夜之醒可以是你的。凰迦,明思令只能死在我手中,明白?”他慵懒地拉长音调。 “是。”她低头,尽力而执着的举高手中金色狐血,轻声道:“尊上,圣体要紧。这狐血,您还是用了吧。” 酆一量并未答话,只舒服地伸了个懒腰,像极了一头心满意足的艳丽大蛇。他闭上双眸,又靠进了柔软的垫子中,只露出了半张好看的脸颊。 凰迦叹了口气,只得捧着玉盘,恭敬地后退着,直到退出了帐篷。 “姐姐,尊上好些了吗?”账外等候的另一绝色少女,急冲冲地迎过来,她低声问。 “尊上灵修本已登峰造极,今日便可完成仙度,成为一统六界的霸主。都怪那明思令与夜之醒,竟害得尊上关键时刻走火入魔,灵力受损后,连容貌都变回三千年前模样。”凰迦心疼地叹了口气 “我要去九华山一趟,请灵鹤姑姑来看看,受伤之后的尊上和以前不太一样了。不仅仅是样子,你可见过尊上发过怒吗?反正我没有。”她紧紧蹙眉,思绪万千。 “灵犀,这几日我不在,你务必要请尊上按时服用九尾狐血。”她不放心地提醒着。 “姐姐放心。”灵犀拉住凰迦手腕,用力按了按,迟疑道:“他要亲自解决那个凡人女子,那她长得好看吗?” 凰迦摇摇头,心神不宁:“若尊上有了七情六欲,这可不是妙事。都怪那个明思令,我们得想办法,尽快把她捉回来。也许尊上喝了她的血,吃掉这个丫头,灵力就能很快恢复了。” “我已号令所有能出动的白骨捕手,全部进入凡世,准备围猎那两个惹祸精。”灵犀信心满满道。 “好。”凰迦捂住自己心跳加速的胸口,喃喃道:“一千八百年了。第一次,我的心这么慌。赤魂现世,这个明思令恐怕不好对付。但愿,她不是尊上的天劫。” “姐姐,你这么关心尊上,是不是喜欢他?”灵犀搂住凰迦的肩头,贴在她耳畔说着悄悄话:“你是我们中容貌最美,修为最好的姑娘。若你喜欢尊上,我们谁也不敢跟你争的。” 凰迦苦笑着,推开灵犀的胳膊,喃喃道:“我怎么配喜欢尊上呢?他的心里,也只有魇后吧。” “可是,魇后在八千年前,已经魂飞魄散了。”灵犀皱着眉,小声嘀咕。 “那又怎样?你见过尊上,可曾为了什么女子,再展颜一笑过呢”凰迦扭头,凝视着帐篷中映现的孤独侧影,连影子都那么寒凉与寂寞。 24.没有退路了 夜之醒和六神,还有穿越后的明昭,三人一路狂奔,终于在弯弯绕绕的密林小径中,暂时逃脱了白骨杀手的追捕。 “小夜夜你实在太不够意思了。居然把老子一个人扔给白骨妖啃,你带着小明明去跑路,好意思吗?亏得老子脚下功夫够厉害,不然就只剩下一张皮了。”灵猫六神气喘吁吁,它小心翼翼拔下自己屁股上的一枚箭头,疼得龇牙咧嘴。 很神奇,血淋淋的伤口愈合的速度很快,转眼间已经完好如初,只不过这灵猫有些肥壮,爪子又不够长,有一个插在尾巴根儿上的箭头,费了半天劲都够不着。 “喂,你别光看着啊。快帮老子拔箭!等等,还是小明明来吧,怎么忘了,你可是明堂第一医官啊。”六神腆着脸,用巨大的猫脑袋蹭了蹭明昭的手。 “嗯,你别后悔。”她冷笑着,伸出手掌。 “哎,你会后悔。”夜之醒捂住眼睛,不忍再看。 果不其然,随着明昭衣袖一挥,手中已经多了一枚箭头,连带着一大块皮毛,还沾着血肉。 六神嚎叫着,捂着屁股在石头上蹦了好一会儿。 “小明明,你是什么医官啊?怎么下手这么狠重?”六神用毛爪抹着眼泪,嘟囔着:“小夜夜,你对她做了什么?小明明以前可不是这样啊,多温柔的小娘子。” “谁是你的小明明?”明昭拽过夜之醒的袖子,擦掉手上血污,冷笑着:“小夜夜?我鸡皮疙瘩都落了一地。夜不行,这菜花猫是公的吧,你和它,到底什么关系?” “什么菜花猫?你不认识我了?我是六神啊。她怎么了,磕着脑袋吗?” 六神的伤口已全部愈合,它从石头上跳下来,围着明昭打着转,耳朵上的金毛一抖一抖的,它神情匪夷所思。 “她是明昭,不是小十。”夜之醒无奈地抖落着衣袖,尽可能离她远点儿:“我想,进入溟洞出了点小问题,她们的魂魄互换了。” “什么,魂魄互换,这可不是小问题?”六神一听炸了毛:“别说是你,就是你师父九阳真人都不见得能扭转乾坤,糟糕,实在糟糕!” “你说什么,我变不回去了?夜之醒,之前你可不是这么说的。”明昭听了,眼睛瞪得圆溜溜的。 她踮起脚尖,一把薅住夜之醒的衣领,气势汹汹:“信不信,老娘打断你狗腿。敢骗我的人,还没出生呢。” 六神吓了一跳,往后蹦了一步,猫爪捂住自己的胸口,惊叹着:“好泼辣的小娘子。” “明姑娘,有话好好说。你别信那头傻啦吧唧的猫,它除了贪吃和勾搭漂亮的小娘子,最喜欢谎话连篇。这魂魄互换的法术,也许我是搞不定。但我师父九阳真人白若尘可是大颂顶尖的术师魁首,他老人家一定能帮你和小十,把魂魄换过来。我保证,我发誓!”夜之醒讨好地笑着,轻轻拍拍明昭的手腕。 “你师父现在哪里?”明昭丝毫不肯放松,目光炯炯。 “家师就在东京汴梁不夜山庄。”夜之醒哂笑着。 明昭看看正在舔着毛的六神,后者被她犀利眼神吓到,忙不迭站直身体,重重点头。 “好,那我们现在就去汴梁。我们现在哪里?”明昭松开了夜之醒,垂眸思忖着。 “咱们在朱雀镇,距离汴梁有十天路程。”六神认真回答。 “好,既然如此,即刻出发吧,去找你师父。” “等等,明姑娘。你现在暂时不是明昭,而是明思令,可不能说走就走啊。至少,也要跟明堂打个招呼吧。”六神小心翼翼:“如果没有明堂庇护,这酆都的白骨杀手可不好对付。” “你的意思,我没退路了呗?”明昭抬眸,意味深长。 “不。我永远是你的退路,会护你周全。”夜之醒笃定而认真。 “好,我考虑一下。我的包呢?”明昭突然想起来自己的登山包。 “包?什么包哦,想起来了,让我给你背着那个又重又大的包六神,包呢?”夜之醒用胳膊肘狠狠戳了下六神的胖肚子。 后者恍然大悟,赶紧一躬身,从血盆大口中吐出了明昭的登山包。 沉甸甸的背包落地,激起了许多灰尘。明昭嫌弃地捂住口鼻,郁闷道:“我去,居然被你吃了?没有沾到口水吧。” 六神和夜之醒同时肯定地摇头,看她那犀利眼神,那点头无异于是找死行径吧? 明昭挽了挽袖子,打开包翻了翻,手机虽然还有电,但屏幕已经没有任何能显示的迹象。她郁闷地扔回背包。 她翻出一瓶功能饮料,拧开盖子猛灌了几口,方才有了回魂之感。 最后,她从包里又翻出了一根小巧的电棍,握在手里把玩着。 明昭想着心事,夜之醒悄悄靠近,指着那粉红色还能发出啪啦啪啦火星的小棒子,好奇不已:“明姑娘,这是什么神器?蛮好看的。” 他话音未落,她便顺手将电棍轻轻点了下他腰肢。后者惊呼一声,蹦得老高,浑身颤抖着。 “你们术师,不是不畏雷杀吗?”明昭鄙夷地瞥了一眼夜之醒,似笑非笑问。 “咱们八尾灵猫最怕雷杀,长得好看的小娘子,万万手下留情!”六神最能察言观色,和看起来柔弱的小姑娘保持了绝对的安全距离。 “说说看,这个明思令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长得这么丑,身体还这么弱!”明昭打量着夜之醒和六神。 “明思令乃明堂圣女,身份尊贵至极。再过一个月,她就年满十八,可以继任堂主之位。明堂虽然这几年有些败落了,但依旧还有二十几个分舵,麾下还有数千位杏林高手。在江湖上也算有着赫赫威名啊。所以,明姑娘和小十互换身体这段时间,绝对不会吃亏的。”夜之醒信誓旦旦。 六神重重点点头,又与夜之醒低声道:“就这位小娘子的做派,放在哪儿恐怕也不会吃亏吧?” “闭嘴,你敢诋毁明姑娘,当心她劈了你。”夜之醒眨着鸳鸯眼,讨好道。 “嗯,腹谤也不行!”明昭瞥了一眼男人和猫,笑容意味深长。 25.受气的丫头 听月小筑,是一座环溪而建的别致园林。 地处启灵山旁的朱雀镇,作为明堂的分舵之一。 原本算一处清净雅居,但精致的亭台楼阁,却因年久失修显得破破烂烂的。所幸花草树木倒还郁郁葱葱。 揽月楼是听月小筑的正房,两层的木制雕花小楼,房子前面有宽阔的药材园子,种满琳琅满目的奇珍异草。 内室之中,却寒酸简陋。洗得发薄的帷幔上打着层层补丁,家居陈设也不过就那么几件,雕花床和梳妆台都材质低劣,斑驳不已,寒酸破旧。 不过靠墙摆放的一排排书架子上,满满都是各种药典和古籍,还有各种制药的器皿。整个房间里都弥漫着淡淡的药草香。 与明堂圣女明思令,灵魂对调之后的明昭,此时换了一件灰白细布质地短襦,领口和袖口绣了竹叶,下边搭了条天青色的长裙,一身衣服都是半新不旧的。 她微微蹙眉,拉开一个破木箱子,迎面而来发霉味道,让她捂住口鼻,咳嗽不已。 里面装着的,大概就是这身体本主的衣服,寥寥无几还质地粗糙,以白色与清灰调居多,那自己身上这件还真算最好的。 她郁闷地坐在梳妆台前,拉开首饰匣子,除了三两件银饰,便无其他。胭脂水粉之类,完全没有。 明昭透过铜镜,看着里面梳着双发髻的土黄小脸儿,一脸生无可恋。 “你妹的夜不行。这是尊贵至极的明堂圣女吗?我就知道不该信你,信你还不如信鬼!败类。”她阴沉着脸,自言自语。 “莲蓬,过来。”她抬眉,朝着屋子里正在收拾房间的青衣少女喊道。 “十姑娘,奴婢是莲房啊。”婢女莲房愁眉苦脸的,端着一杯清茶过来,递给明昭。 后者喝了一口,深蹙峨眉,全都吐了出来:“什么鬼东西,树叶子吗?一股怪味。” “是草药。茶,这个月份例的茶叶,玉娘子还没有给。一会奴婢亲自去讨。现在,您就先忍耐忍耐吧。”莲房不好意思道。 “算了。听你刚才的意思说,这里根本不是大宋,没有包青天展昭和白玉堂。呵呵,那我这是穿到哪儿了?大颂,大颂又是什么鬼?”明昭皮笑肉不笑地,揪了揪自己可笑的发髻。 她顺手把一份封面写着大颂药典的线装书,给扔到了青石地上。 “姑娘,您这是烧糊涂了吧?怎么从启灵山回来,就一直胡说八道呢。要不,您赶紧给自己切切脉,写个药方,奴婢给您赶紧煎药去。”莲房焦急地搓着手,真心着急。 “夜之醒呢?”明昭叹了口气问,她用手指揉着太阳穴,拿起茶杯仔细打量。 茶杯是粗瓷的,边缘已经有了小裂口,草叶子是苦的,毫无茶香。她眉心微蹙,看来这明堂圣女的日子过得很拮据啊。 “您说十姑爷?在三长老房里商量事情呢,这就回来了。”莲房捡起地上的药书,小心地放进书架。 “姑,姑爷?什么姑爷!?”明昭被噎得咳嗽不已,她将手中茶杯重重顿在茶几上:“这混蛋,到底还瞒了我多少?” 莲房又心疼又焦急,赶紧扶住了明昭,还轻轻拍着她后背:“姑娘啊,可是咳疾又加重了?别又吐血了吧。什么事,都别着急上火啊。您的病不可动肝火。” “咳疾,还吐血!”明昭怒极反笑,低声自语:“夜不行,你真行啊。老娘要不扒了你的皮,可真对不起你。” “那个,那个,你叫什么来着?莲房。”她皱着眉想了想,叹了口气:“算了,有吃的吗?我饿了。给我找些吃的,然后把夜不行那混球儿” 明昭与莲房忧虑的眼神对视了一个呼吸,哂笑着改口:“你把,十姑爷叫到我房里来,我有话跟他说。” “姑娘,您的身体真不要紧吗?”莲房紧张地打量着明昭,见后者尽力微笑着摆摆手,勉强放心。 “沉香,快把十姑娘的清粥送进来。”她声音提高了几分,带着催促。 一个九、十岁模样的小姑娘,脆生生应声而进。 她吃力地捧着一个木托盘,上面有个粗瓷白碗,里面盛着多半碗梗米粥。旁边还有只碟子,里面放了几颗蔫巴巴的水煮青菜。 “这就是你们给明堂圣女吃的东西?”明昭倒吸冷气,看看自己的小细胳膊,咂舌道:“难怪这么瘦,被虐待的。” “姑娘,今日玉娘子就给了咱们这些食材,勉强能熬了一锅梗米粥,您先凑合用些。待明日,奴婢去镇上的朱记点心铺,给您买些桂花米糕吃。”莲房有些愧疚地,把木调羹递给明昭,安慰道。 明昭接过粥碗,喝了一口。米粒很碎,毫无粥香,让人胃口一下子就倒了。 她突然发现,蹲在桌子旁边,眼睁睁看着自己喝粥,努力咽着口水的沉香,心里豁然又明白了些什么。 “我吃粥,那你们吃什么?”她轻声问。 “奴婢们不饿,姑娘不用惦念。”莲房连忙把粥碗小心收好:“姑娘现在吃不下,那等晚上热了再吃。” “姐姐刚才去找玉娘子,想要一只鸡给姑娘炖了补身体,可她不但不给辱骂了咱们,还克扣了咱们院里今明两天的食材。今天晚上,奴婢们怕就要饿肚子了。”沉香忍不住揉着眼睛,委屈道。 “沉香,怎么这么不懂事,姑娘刚回来,身子还弱着呢。你还要添乱不是?姑娘别信她,玉娘子跟沉香这丫头玩笑呢。”莲房慌慌张张,遮遮掩掩。 明昭舔了舔唇瓣,她垂下眼眸,隐匿起一抹犀利的眸光。 思忖片刻,她缓缓起身,漫步走到窗几前,望着不远处郁郁葱葱的药材花田。药草中有两只花里胡哨的大野鸡在追跑嬉戏。 忽然之间,她灵光一动,有些得意地笑了。 “沉香,姐姐一会请你们吃烤鸡,好不好?” 26.十姑娘疯了 听月小筑,掬月厅。 夜之醒托着下巴,听着一个胖乎乎的白胡子老头,正絮絮叨叨讲着明堂卖药的事。他实在闲极无聊,悄悄打了个哈欠,遂而又强作精神。 灵猫六神幻化成普通白猫的模样,也趴坐在夜之醒脚旁,更不耐烦地接连打着哈欠。 这个明堂的三长老明昌风,自从他主持明堂药材铺子买卖,他的肚子是越来越大,脑袋越来越秃,小妾的队伍也越来越磅礴。 “十姑爷,这明堂的生意越来越难做了,老朽废寝忘食,兢兢业业,也再难挽回江河日下之势了。你要说服十姑娘,别再收留那些穷鬼,白吃白住不说,还要搭上银钱给他们抓药。再这样下去,连累我们大家都要喝西北风了。”明昌风重重拍拍桌几,义愤填膺道。 正听得索然无味的夜之醒突然被吓了一跳,他赶忙喝了一口面前的茶水,从自己袖中抻出一包银子,推到明昌风面前。 “三长老,前几日小十为汴梁柳员外制药得的酬银,您老就代为收下吧。” 他客客气气,又压低声音:“其实,东京那边需要十全大补丸的富贵人家还很多,待我回去多联络几家。至于小十这丫头,她不懂事,您老还多担待。” 明昌风看着鼓鼓囊囊的银袋子,本来横眉立目的胖脸立刻变得笑眯眯:“好说,好说。还好有十姑爷帮衬着。小十就是命好,能与夜家二少爷结亲。对了,这个月十五就是她十八生辰,你们不如把婚事办了。若不嫌弃,十姑爷就入赘明堂。一切从简,反正你们这是娃娃亲。放心,咱们给各大门派的帖子还得发,礼金不能少。” 夜之醒与灵猫六神对视一眼,各自的眼神里都充满了相同的内涵。后者摇摇头,悄悄做了个被抹脖子的动作。 夜之醒脑海之中,也闪过那黄毛丫头的脸,又想起她索然无味,瘦小枯干的小身板里,如今可暂住着暴烈如火,奸诈狡猾的明昭大小姐。入赘,无异于天天和女阎王争夺自己小命吧?他此刻内心,岂止酸爽那么简单? 顿时,他醍醐灌顶,倒吸冷气,哂笑着:“不急不急。我夜家大仇尚未得报,亦仙自然不敢娶亲。家师的意思也正如此,大丈夫先立业后成家。不急不急!” 明昌风想了想,他一边将银子收入囊中,一边靠近夜之醒。 他低声说着悄悄话:“十姑爷,你和小十的亲事本是老堂主和令尊当年定下的娃娃亲,我们自然更改不得。但小十那模样,确实配不得二少爷的一表人才。所以,你若想先纳几个年轻貌美的小妾,老朽肯定不会横加阻拦。那个小十的丫鬟莲房,看着就不错。要不要?” “不,不要!”夜之醒尴尬笑了笑,鸳鸯眼中眸光一闪:“我若娶妻,就绝不会纳妾。” 明昌风还想再劝,门外已经传来女人焦急的叫喊声。 “老爷,了不得了。你的朱羽珍珠鸡被人吃了!” 一个穿金戴银,打扮妖娆的粉衫女人,大吵大闹地就闯进房中。此人正是明昌风的小妾袁俪娘,她身后跟着一个中年胖女人和七八个年轻的丫鬟与仆从。 “啥,朱羽珍珠鸡?被,被谁吃了?”明昌风犹如被五雷轰顶,他紧紧按住胸口,心疼得龇牙咧嘴。 “珍珠鸡,就是安南王世子送您的那对会唱歌的珍禽?”夜之醒瞟了一眼袁俪娘身后,气得眼蓝的中年女人,以及被什么东西打成乌眼鸡一样的仆从,突然有种不祥之感。 “这被谁打的?”他哂笑着,心中有数。 “还能有谁,就是你那未过门的媳妇啊,咱们明堂的圣女十姑娘。看看,把德安眼睛都快打瞎了。”袁俪娘气哼哼道。 她双手叉腰,艳红的嘴唇都要瞥到眉毛上了。 “胡说,怎么可能是小十。她那样子,还敢打人,还敢杀鸡?”明昌风皱了皱眉,根本不相信。 “就是她,这丫头自从启灵山回来,就变了个人般,难不成中了邪?”袁俪娘拽住明昌风的衣袖,狠狠甩着。 “那,我我先过去看看。”夜之醒心知肚明,他抛下还在争辩中的明氏夫妇,悄悄擦擦额上冷汗,小跑着就往明思令住的揽月楼疾奔而去。 遥遥而见,凉亭子里坐着三个少女。她们围着一堆篝火,火上烤着滋滋冒油的一只山鸡。 他喘着粗气,望着满地五颜六色的鸡毛。那堆篝火不知道还放了什么药材,燃烧之下奇香扑鼻。 为首的少女,正挽着袖子,徒手撕开了另一只已经烤好的鸡肉,把两条鸡大腿分别递给目瞪口呆的莲房,和欢呼雀跃的沉香。 她自己撕下鸡爪子,津津有味啃了一口,方才看见呆若木鸡的夜之醒。 鸡爪从她唇边呲出了两个脚趾,看上去很像多了两枚尖厉的獠牙。 明昭蹙眉,吐出鸡骨头,跳过去就揪住了夜之醒的耳朵:“你这个混球儿,终于肯出现了是吧?” “松手啊,十姑娘。那可是十姑爷。”莲房吓得不轻,她扔掉鸡腿,赶忙就去阻止发疯的小姐:“十姑爷,不好了,十姑娘失心疯了。她,她把三长老的珍珠鸡给吃了!” “哎呦,疼,疼,疼。松手啊。你属狼的啊?”夜之醒惊惶之中,展臂抱住少女,又嚷嚷着:“喂,你还想不想变回去?” 27.跟着他吃屎 揽月楼,明思令的闺房中。 莲房和沉香,被夜之醒支使出去了。 白猫六神从窗几上跳进房间,正好看见明昭手里拎着老大半只烤鸡,不禁口水淋漓。 “明姑娘,吃鸡这么重要的事情,怎么能不叫六神呢?”它的猫脸笑眯眯,充满了谄媚。 “跟着你这混蛋主子,恐怕就只能吃屎吧?”明昭阴沉着脸,似笑非笑。 六神看看明昭,又看看夜之醒,它感觉到两人之间泰山压顶般的气场,识趣地从中间退后一步。 “两位这架势就是有要事相谈,要不咱先回避一下?其实,吃鸡也没有那么重要。”白猫哂笑着,一个虎跃跳上窗台,打算溜之大吉。 但少女手疾眼快,一把就薅住了猫脖子,动作娴熟利落。 她把它拽到自己面前,于是她一手拎着烤鸡,一手薅住白猫。猫眼与烤鸡的表情对了个正着。 六神与晃晃悠悠的烤鸡面面相觑,看这鸡死相狰狞。它心中一惊,想到一种可能,自己也会光溜溜翻着白眼,吐着舌头,被烤得香气四溢滋滋冒油呢? 嗯,它和这只倒霉的朱羽珍珠鸡,都特别不喜欢这样的结局。吃好的固然好,但若自己变成好吃的,就很糟糕。 “菜花猫,你要明白,小姐姐我对付谎话连篇的人渣和猫,有的是手段。比如,烤了吃!说,把我弄到这见鬼的大颂,是不是你们早就商量好的?”明昭的笑容阴森森的。 她把半只鸡,扔到茶几上。又把猫扔在烤鸡旁。自己手中则赫然闪出根粉色小棒子,顶端嘎拉拉发出紫色的电火花。 “小娘子饶命!”扑通一声,六神已经拜得五体投地。 “咱可不是夜之醒这混蛋的同伙啊,美人儿明鉴,咱是被逼的,求放过!” “好猫,你有救了!”少女微微点头,有些得意,为这猫的幡然悔悟,痛改前非表示肯定。 “死猫,太没种了!”夜之醒目瞪口呆,为这相伴修炼十几年的伙伴,背信弃义的速度,叹为惊止。 明昭沉着脸,她紧紧盯着他,毒辣笑容在唇瓣绽开美丽的花:“你有种,你好大的胆子!夜不行。你万事不行,撒谎倒很行。不知道,如果剪了你舌头,还能巧言善辩吗?” “这是意外,真的。”他畏惧道,双手捂住自己已被揪红的耳朵,直接蹲在青石地上,讪讪的。 “本来,你坠入溟洞就能和我一起回到大颂。但我没想到,小十也在启灵山千寒洞。我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竟然会导致你们魂魄互换。我也不想啊”他郁闷而苦恼地眨着鸳鸯眼,不得不装可怜。 “哦?是吗,那换个话题。”明昭撕了个鸡翅膀,扔给六神。 后者再顾不得旧日伙伴,流着口水喜不自胜接住鸡肉,开始大快朵颐。 “你跟老娘说,这个明思令是什么明堂圣女,身份尊贵对吧?可有连饭都吃不饱的尊贵吗!”她徒然提高音调,犀利无比。 话音未落,她劈手抓起桌几上的砚台,朝着他就扔过去。 “再忍耐几天,你就是明堂堂主了。到那时候”他哂笑着躲开,眼神却被香气四溢的烤鸡和吃相夸张的六神所吸引。 “好吃吗?”他凑近白猫。 灵猫点点头,警惕地叼着鸡翅膀,跳上了桌几。 “当心噎死你!”他没好气道,顺势站起身来。 “谁让你起来了,蹲着!”明昭高喝一声,咬牙切齿:“早晚被你这吃货害死!” 夜之醒捂着耳垂又听话地蹲下。 “怎么可能?亦仙天不怕地不怕,还不是拜服在小娘子石榴裙下,俯首称臣?明姑娘为人霸道,怎么可能吃亏?看看德安,我就知道,他定然吃了您的亏。就是没明白,他的眼睛被什么打伤的,伤口还能那么整齐好看!”他嘿嘿笑着。 “其实,我更忧心小十在异时空间里,能不能应付得来。她不像你,凡事都能不吃亏。她脾气太好,容易被欺负。你以为我不着急吗?幸好师傅说过,这大颂一年异世一日,也许她不用支撑半日,我便能将你们的灵魂互换回去。”他信誓旦旦,眼睛却没离开过那半只烤珍珠鸡。 “死猫,多少给我留一口。”夜之醒瞄了一眼抱着鸡翅膀狂啃的六神。 后者赶紧进捂住鸡肉,神情警惕,还呲了呲牙? “再说一遍?你是讲老娘我要在这鬼地方等半年吗?就凭这个病秧子身体,能不能活过三个月,还不一定吧。你这王八蛋,我要回不去,你也别想好过!”明昭气急败坏,连烤鸡带着同旁边的粥碗都扔过去。 他成功躲过瓷碗的袭击,又稳稳捞住了半只鸡。 一股子诱人的香气袭来,他忍不住咬了一口鸡胸脯,赞不绝口:“好吃啊,你用什么来烤的这珍珠鸡,味道竟如此鲜香入味?” “吃,就知道吃,吃死你得了。”她恨铁不成钢。 明昭焦躁地在房间中来回踱步:“就算穿越,你也让老娘穿到公主皇子身上,好歹享受下荣华富贵,权势泼天。明思令是谁?一个连饭都吃不饱的受气包。小十小十,你叫得么亲热,难不成还真是你媳妇儿?夜之醒,你居心叵测!” 28.老娘要查账 “明姑娘,你怎么一下子这么多问题?到底先让我回答哪一个?不如,等我吃完再说可好?”夜之醒喜笑颜开捧着烤鸡,没太注意到明昭眸中,正在凝聚起来的阴森杀气。 “让你吃!我让你吃个够。”她抄起一本厚厚的药典,狠狠砸在他肩上,胳膊上。 “别打了,当心你胳膊又断了!接骨很痛。”他敏捷地跃到一旁,嬉皮笑脸,并不还手。 “你打死我,可就没人帮你把身体换回来啊。消消气,待我慢慢道来,这样好了,咱们边吃边聊?美食和美人,都不能被辜负。”他笑嘻嘻躲着她扔过来的各种小物件。 “明思令本是上一任明堂堂主的女儿,生父乃凌霄宫宫主苏逍遥。明堂主并非明家嫡女,却机缘巧合成为堂主,她的独女是明家那一辈上最小的孩子,所以也被称做十姑娘。家父与老堂主,还有那个风流倜傥的苏宫主,倒都相熟。那个,我和小十确实指腹为婚不假。”夜之醒的鸳鸯眼,闪着烁烁光华。 “但是,我不喜欢她,也没打算娶她做娘子。我有喜欢的人。”他收起了笑容,认真道:“不过,我也看不过小十经常受欺负,怪可怜的,可一直没什么好办法帮她。只能隔三差五,帮她找些配药的活计,贴补家用,才不致于总遭明昌风的白眼。” “又是司令又是速效药,你玩我呢?”明昭冷笑,突然举出藏在袖中的切药刀:“帮别人之前,你先想好怎么帮自己吧!” “有明姑娘在,亦仙还有什么可怕的!你就是我的靠山啊。其实,收服一个小小的明堂,对你丝毫不再话下。在那边,你不也管着几千人的营生吗?这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小娘子人这么美” 夜之醒与明昭的冷眼,对望了几个呼吸,面对这张貌不惊人的脸,夸赞的话实在难以继续。 “小娘子人好又侠义冲天。连卖菜姑娘阿彩你都帮,那帮帮我这个朋友,也说得过去吧?”他谄媚地把烤鸡递了过去:“明姑娘,你吃鸡!” “滚开!”她嫌弃地一甩袖子,衣料便蹭到他眼睛。 看那皮相俊美的少男,揉着眼眸可怜巴巴的样子,她终有几分于心不忍。 “长话短说,捡重要的讲!想让我帮你,还有你那小可怜媳妇儿,给我贡献些有用的情报。不然,留你何用?还不如烤了吃。” 她手臂一扬,威胁着似乎想要飞刀出手。 这刀虽然不大,却异常锋利。大概刚才还抹过珍珠鸡的脖子,刀刃上残留着殷红的血迹,还挺吓人的。 他一阵头皮发麻,赶紧护住自己的脑袋。 砚台、粥碗和药典这些东西好躲,就算躲不掉也不会丢命。但他可见识过她玩飞刀的手段,就算没有百步穿杨,百发百中还是有的,惹不起。 “明思令是明堂圣女,年满十八就会继任堂主。”他果断扔掉没吃完的鸡肉,紧紧攥住她衣袖,一本正经道。 “明堂有三个掌家长老,大长老明昌玉被称为医圣,最善治病疗伤,现在四方云游。二长老明昌岚被称为毒王,最擅用毒制毒,现在闭关修炼。三长老明昌风,最会做生意。明堂现有二十几家医馆和药铺,都靠他一手经营。” “对了,你吃的朱羽珍珠鸡,就是安南王世子送给他的心爱宠物,据说会唱恭喜发财呢。”夜之醒竹筒倒豆子般,说了个痛快。 “懂了,这明思令就是个软柿子菜包子呗。堂堂圣女,居然混到连饭都吃不饱?我看她这一身的病,八成饿出来的!”明昭放下刀,在手中把玩着,似乎若有所思。 “并非如此。这小十的病属先天不足,娘胎里带的。当年,老堂主明白凤与苏逍遥,两人在桦湖相遇,两情相悦私定终身,就有了小十。可惜,明堂主并不知道,她的有情郎早有妻室,还有三房姬妾的。” “她在临盆之前,被苏逍遥的大娘子打上门来,不小心就动了胎气。明堂主生下小十没多久就去世了。小十被大长老抚养长大,直到成为明堂圣女,才被苏逍遥认下这点骨血。她这十七年,过得相当坎坷。”他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大长老寻过多位名医,都不能根治小十的痼疾。除了研习医书和制药,她平日不怎么出门。而且,作为未来的明堂堂主,小十天资匮乏,连赤魂都不能使用,所以,明堂里的长老和分舵主们,并不认可她。”说着说着,他叹了口气,流露出几分同情。 “这是简单的不认可?更像趁火打劫,欲除之而后快的节奏吧?看来,这私生女被整的桥段,在哪儿都会有!”明昭突然浅浅一笑,眸光凛然。 “既然如此,我就当这半年的明思令。你欠我一个大人情。我帮你媳妇应得的全部夺回来。但你要尽快想办法,把我们换回去。半年为期,不然那只鸡就是你,你和你那只菜花猫的下场!”她忽而抬眸,眸光又艳又毒,俨然就是光华四射的明昭本尊。 “明姑娘,那你答应留下了?”他惊喜不已。 “以后请叫我明思令。小十这么暧昧的称呼不许用,听了心烦。记住了吗?夜不行。”崭新的明思令微微蹙眉,她优雅地拿起他的衣袖,轻轻擦了擦手,又扔掉。 “嗯,那商量下,以后你能不能也别再叫错我的名字,夜之醒不是夜不行。谢谢!”他舔了舔红艳艳的唇瓣,哂笑着。 “夜不行,你不喜欢。换一个,简单。日很行?”她歪着头,貌似天真与无辜:“喜欢吗?” 夜之醒砸了咂嘴,眼神从挣扎变成了认命:“你,可以叫我亦仙” “你和我,没那么亲近。夜不行。”明思令掸了掸衣衫。 她慵懒地坐回椅中,环顾四周:“这朱雀镇上,可有采买上好家具和衣衫首饰的店铺?你让他们的老板,明天都来见我。” “做什么?!”他不解。 “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费什么话?”她手里飞刀一掷,正中那只被扔在桌上的烤鸡胸脯,不偏不倚。 “按我说的办,不出三个月。我要让所有看不起明思令的混球儿,自己打落门牙再咽回自己肚子里。”她斩钉截铁,意气风发。 捡起那只被抹了脖子又烤又被飞刀扎的倒霉鸡,夜之醒与它上翻的白眼对视着,忽然浑身打了个冷战。真心不知道啊,请这尊大神上场,究竟是福是祸啊?他和六神,不会比这朱羽珍珠鸡还惨吧? “你,想干嘛?”他小心试探问。 “老娘,要查账!”她长眉一挑,歪着头,眸光之中满满的狡黠之光。 29.打狗看主人 “你要查啥?”夜之醒不以为然。 他话音未落,房门被人突然从外大力推开,吓得六神被鸡骨头噎住,一个劲儿地打嗝。 一个胖乎乎的中年女人,横冲直撞就闯进门来。她一脚踩在六神的尾巴上,后者痛吼一声,抱着尾巴跳到夜之醒肩上。不过,被这女人突然一吓唬,它的饱嗝倒不打了。 此人正是袁俪娘手下的主事娘子玉娘子。 她手中举着一把五颜六色的鸡毛,怒气冲冲吼着:“抓贼啊,可逮着了。我说呢,哪儿来的小贱人,敢偷吃安南王世子送老爷的朱羽珍珠鸡!” “娘,就是她用暗器伤了我的眼睛。”恶仆德安紧跟其后,也闯进门来。 “玉娘子,德安,没有证据可不敢诬陷好人啊。”夜之醒闪过来,挡在明思令和玉娘子之间。 他趁众人不备,顺脚就把桌子底下的鸡骨头,踢进了更深处。 “这些鸡毛,都是在外面的花田里找到的。”玉娘子挺胸往前顶了一步,恶狠狠道。 夜之醒被庞大的肉山袭来,吓得退后一步。 他肩上的六神,趁机呲了呲牙,一个虎跃跳到玉娘子脑袋顶上,狠狠挠了两把,一下就把她的假发髻给撞歪了。 趁她着急忙慌扶头发。它又一嘴抢过她手中的鸡毛,迅速从窗户跳了出去,再不见踪影。 “抓住那只猫。”德安扒着窗户,对着楼下的人喊。 但那猫身手十分矫捷,踩着护院们的头顶溜之大吉,连猫毛都没留下一根。 “又不是什么大事,不如算了。那朱羽珍珠鸡,我寻两只给三长老就是。”夜之醒耸耸肩,一副息事宁人的架势。 “十姑爷,您这是要袒护偷鸡贼啊!”玉娘子恶声恶气,双手叉腰,不肯让步:“这可是咱们明堂的家事,您别自己找不痛快。再说了,那鸡一只就值百两黄金,您有银子吗?切。” “你还知道这是明堂的家事?”明思令不紧不慢道。 她从夜之醒身后,闪出半张小脸,神情犀利:“放肆,谁给你的狗胆,竟敢冲撞主家!现在给本姑娘下跪认错,我就暂且饶你你一回。不然,当心打断你儿子的狗腿!” 玉娘子吃惊地瞪着明思令,这还是那个任人欺负的小可怜吗?她又定睛一看,确认无误后气焰再次嚣张起来。 “明思令,你以为有这个十姑爷在,你就有靠山了?我呸!”玉娘子使劲用肩膀撞开了夜之醒。 “你装什么主子娘啊?如今大长老不在,明堂就是我们老爷说了算。听月小筑就是我们俪小娘说了算。你一个吃闲饭的拖油瓶,别不知道自己的分寸!” 她拉过儿子,心疼地抹了抹他被打得青紫眼眶,高声喝着:“把我儿子打成这样,我跟你没完。” 明思令瞄了瞄那恶仆的伤痕,忍不住莞尔:“想不到,这用来打野狗的钢珠枪,打出来的花纹还挺养眼的。” “你说谁是野狗?”德安眼见有悍母做靠山,一下子来了气势,撸胳膊挽袖子状。 “只有野狗才会恶人先告状。”明司令长眉一挑:“在本姑娘药田里追野鸡撒欢儿的野狗,当然要打!” 她挽了挽袖子,狡黠道:“来得正好,那可是玉指雪参田,十年参龄的一根可以卖到百金。不巧,不知道哪儿来的野狗崽子,踩坏了二十年的雪参,五百金一根,一共三根。怎么,是你玉娘子来付账,还是袁俪娘?打狗是轻的,若不赔钱,那我就扒了这野狗的皮。” 夜之醒闻听这番道理,颇有几分诧异,他回头去望着她,做了个佩服的鬼脸。 “扒皮这种事,她做得出来。听我一句劝,赶紧认错。”他拍拍德安的肩,语重心长在其耳畔低语,然后姿势优雅地退后一步。 嗯,这个明思令根本不需要自己保护的。他不及时躲开,恐怕还会无辜被溅一身血吧。 “娘,她想要扒儿子的皮!”德安又震惊又委屈,他扯住玉娘子的衣袖摇了摇。 “她敢!这打狗还要看主人呢,我们可是俪小娘的人。”玉娘子拍拍儿子的后背,斜着眼睛敌视着似笑非笑的少女。 夜之醒扭着头,差点笑喷了。这对母子的智商,实在令人堪忧啊。 “明思令你别想抵赖,你的两个丫鬟都招了。就是你们吃了老爷的珍珠鸡,还打伤了保护珍珠鸡的德安。来人啊,把那两个小贱蹄子带上来。就算你伶牙俐齿,也没法狡辩。” 玉娘子一向横行霸道惯了,她像个胖螃蟹一样张牙舞爪着。 听见她招呼,门外的几个身强力壮的老婆子,也咋咋呼呼闯进来。 她们拽着被绳子缚住的莲房和沉香,穷凶极恶的德行与玉娘子如出一辙。 明思令蹙眉,她情不自禁往前一步,却被恶婆子们挡住了去路。 她看见莲房和沉香,衣衫凌乱,脸颊上还有掌痕。她们都被堵了嘴,两人都眼泪汪汪的,十分可怜。 “有话好好说,怎么还动手了?” 这下,夜之醒可坐不住了。他蹙着眉,一把推开想要拦他的德安。 与此同时,几个恶婆子已在惊呼中,一连串地倒在地上。她们揉着腰,捂着腿,摔得自己眼花缭乱的。 玉娘子目瞪口呆,她都没看清明思令何时出手,怎么就把几个强壮的婆子给撂倒了。这病丫头又不会功夫,难道修了什么邪术不成? 眼见明思令旁若无人,正要解开莲房与沉香的绳索。她急怒之中,直接饿虎扑食过去。不管其他,先撕了这小贱蹄子的嘴再说。太气人了! 30.还有救兵呢 玉娘子冲过去,扬起胖拳头就想砸向明思令后背。 “阿令,当心!”夜之醒惊呼出声。 他从袖中抽出碧色玉笛,想出手相救,却被身强力壮的德安从背后紧紧勒住双臂,挣扎不得。 眼看瘦弱的少女就要被玉娘子砸中后心。她这一拳下去可用足了全力,一心一意要砸趴下对方才满意。 千钧一发之际,明思令旋身劈腿就是一脚,又稳又准,直接击中玉娘子的胸口。 只听一声惊呼,和重重的落地声。胖女人犹若一座肉山崩塌倒地,激起了尘土飞扬。玉娘子一时间竟然动弹不得。 巨大的作用力,也让明思令弱不经风的身体连连后退,差点跌倒在莲房和沉香身上。她用尽气力勉强站稳,无奈这具肉身实在孱弱,她整条右腿就像断了般的涩痛不已。 明思令紧咬银牙,强忍疼痛,一抖长裙遮住自己颤抖不已的腿。她果断扯掉莲房和沉香口中布巾和绑住手腕的粗麻绳。 涔涔冷汗,从她的额头上潺潺而下,一张小脸更苍白如纸。 但她毫不顾忌旁人目光,一手一个将两个受伤的少女揽入自己怀中。她的手冰凉微颤,但臂弯却温暖而有力。 “狗奴才,敢动本姑娘的人,今天就是让你长记性。再有下次,当诛无赦!” 明思令冷冷道,顺便用另一边没受伤的腿,狠狠踢了一脚趴在地上的玉娘子,丝毫不掩饰自己的睚眦必报。 “娘,你没事儿吧?”德安醒过神来,呼天抢地。 他眼见自己老娘被打,一时间怒从胆边生,将被自己束缚住的夜之醒狠狠推到墙角里。遂而,他又抄起一只板凳,朝着明思令就砸过来。 这回夜之醒倒不着急了。他掸掸衣袖上的灰尘,慵懒地靠在墙壁上,心安理得看接下来的热闹。 果不其然,不出三个呼吸,那人高马大的恶仆已经横在他娘旁边。当然,结果更加凄惨。 “哎哎呦,我我滴娘啊。”德安口吐白沫念叨着。 他目光呆滞,四仰八叉倒在地上,浑身不由自主剧烈颤抖着。连着抽搐了几次,终于脑袋一歪直接昏死过去。 明思令娇媚浅笑,她举起手中漂亮的小电棒。只见顶端嘎啦嘎啦的紫色电火花,明显比刚才长大了两三倍不止,可见马力十足已到极致。 “本姑娘雷杀之术已成,再有以下犯上者,一并论罪!”她挑眉傲视,居高临下。 她扫视着剩下几个老婆子,语气又缓又慢:“别说什么狗腿子狗奴才,就是十头牛一起上,也不过齐齐送死的结果。来啊,你们,一个一个来,还是一起上?” 几个老婆子你看我,我看你,一起哂笑着摇了摇头。 为首领头那个老婆子最有眼色,她立刻跪地求饶:“十姑娘开恩,奴婢们是被迫的。奴婢们绝不敢以下犯上,还请主子息怒,息怒!” “主子饶命啊,奴婢们不敢了。”剩下的婆子们也跟随着,唯唯诺诺说着软和话。 明思令的腿还在颤抖不已,但她努力站直身体,下颌高傲扬起,淡淡道:“谁是主子,谁是奴才,你们以后可要擦亮了眼睛。再有作妖者,直接拖出去乱棍打死。” “行了,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十姑娘也累了,快坐下歇息吧。”夜之醒缓步而来,他恰到好处扶住体力不支的明思令。 他暗中托住她腰身,让她依靠自己借力,终而稳稳坐回主位之上,旁人并不能看出丝毫端倪。 玉娘子勉强爬起身来,抱着昏迷的儿子开始嚎啕大哭:“打死人了,明思令打死人了,快来人啊。老爷夫人快来看看吧,出人命了。” 莲房顾不得查看自己和沉香的伤势,她扑通一声便跪在明思令面前。 “都是奴婢们的错,咱们绝不能连累十姑娘。沉香还小,要罚就奴婢吧,您就把奴婢交给俪小娘吧。奴婢愿意一人扛下所有过错。”莲房白着一张小脸,哆哆嗦嗦道。 “起来。”明思令躬身,她用手帕轻轻擦拭着对方嘴角的鲜血。 她柔声道:“你有什么错?是我连累了你们吃苦。别怕,万事有我在。莲房,你先带沉香下去,洗脸敷药。听话!” 莲房和沉香都紧紧拽住明思令的裙角,含着眼泪决绝摇头:“奴婢不走。” “好了,十姑娘让你们先下去自有她道理。”站在一旁的夜之醒狡黠一笑。 他压低声音调侃:“放心,她可不是让你们扔下她逃走。你们在,会妨碍她继续发飙。你家十姑娘,再不是软柿子了。这母老虎发威,自有万夫不当之勇。下去吧,回头再溅你们一身狗血。” 明思令唇角一旋,手指却在暗中拧住夜之醒胳膊上的肉皮,用力到他倒吸冷气。 “谁是母老虎?看着自己媳妇被群殴,居然还能谈笑风生,是男人吗?难怪事事不行。”她低声讥讽。 “行行行,松手吧。小祖宗,小姑奶奶行了吧。当着这么多人,你总得给我留点儿面子吧。疼我错了,认错。”夜之醒吁着气,努力保持着迷人笑容。 莲房和沉香对视,终归破涕而笑。 这十姑娘自从千寒洞回来,怎么就像变了个人一般。以前,她也宠她们但却无力庇护,很多时候会选择跟她们一起受罚。 可如今的十姑娘,就像被娘娘附身般,恐怕也就京城里的正宫娘娘才有这般气势与风范吧? “哎呀,这又闹什么妖呢?老爷,您快进去看看,十姑娘怎么又跟下人们打起来,家和万事兴。这三天两头儿的打啊杀啊,可怎么得了?传出去丢死个人。”一个娇嗔的女人声音,从屋外遥遥而来。 然后是嘈杂的脚步声,貌似来了很多人。 “果然,还有救兵呢。”明思令眸光一亮,更加来了精神:“莲房你带着沉香去洗脸。这里有十姑爷就够了。你们在,碍事。” 莲房信服地点点头,乖乖拉着沉香向偏房走去。 这边的玉娘子听见救兵已来,她眼珠咕噜噜一转,立刻抓乱自己的头发,又心狠自己挠破脸颊。 她披头散发抱着自己还在吐沫沫的儿子,益发大哭大闹起来:“哎呦,没天理了,十姑娘打死我儿子了。老爷,俪小娘快来看看啊,打死人了。我不活了,没法活了。” 玉娘子撒泼的声音尚未落下,一个披金戴银,花团锦簇,长得很像美女蛇的女人,扶着一个肥头大耳的老头子,正从屋外走了进来。正是闻讯而来的明昌风和袁俪娘。 “阿令,三长老明伯父和俪小娘来了。”夜之醒朝着明思令使了个眼色,不过现在他看热闹的心,已经远远超过了行侠仗义的念头。 “三长老大驾光临,难得。侄女方才正想去拜见伯父,您老还亲自过来了。”明思令根本无视身边花枝招展的袁俪娘。 她朝着明昌风浅浅一笑,不卑不亢:“既然来了,就看本姑娘如何教训,那些狗眼看人低的东西。” 少女虽身着布衣,不施粉黛,但却也落落大方,丝毫没有往日的唯唯诺诺,连明昌风都暗自吃惊,本来开口责备的话,竟然一时不知何时说起。 “明思令说谁?”袁俪娘一张俏脸被气得五颜六色:“你想教训谁?你这个有娘生没娘教养的贱丫头,如果没有我家老爷收留你,你早就饿死街头了。我这个做长辈的,今天就教教你,什么叫知恩图报。来人啊给我绑起来。” 袁俪娘朝着跪在地上的婆子们一挥手,可惜她们无人敢上前,都深深低下了头。 “没用的废物。”她狠狠斥责着,自己就朝着明思令奔过去,扬起戴着金指套的手掌。 啪啪两声脆响,又快又准的耳光落在袁俪娘左右脸颊上。一时间,她被打懵了,眼冒金星。 “你打我?”袁俪娘捂着自己肿痛的脸颊,不可思议尖叫着:“你敢打我?我的脸” “老爷她竟然敢打我?人家不管了,老爷你要为人家做主了。”她一声哀嚎,转身扑在明昌风肩头,哭的那叫惊天动地。 “明思令,你做什么?”明昌风眼见爱妾受伤,再也不顾风度,跟着大吼起来。 “清理门户。”明思令拿起一块绣花手帕,擦了擦手掌,又嫌弃地扔到一边。 “明堂堂训,莫非您老忘记了?”她长眉微挑,眸光流滟。 夕阳从窗外洒进,为这孱弱的少女仿若镀上了一线朦胧的金红之光,晃得明昌风不得眯起眼睛来。他仿佛看到,那少女身后隐约长出巨大的金色羽翼,正振翅而飞,不由吃了一惊。 这,真的是明思令吗? 31.小看这丫头 “啥?”明昌风气急败坏,不耐烦问。 “明堂堂训第三条:自古尊卑,上下名分昭然,不得以卑凌尊,以下犯上。忤逆者为大不敬,当逐出明堂永不召回。”明思令一脸无辜,瞪大了眼睛。 “难道,三长老想纵容宠妾,以下犯上吗?那我清理门户,可都为了伯父的前途着想。怎么,您老想自立门户不成?” “你胡说八道。明思令你要搞清楚,老爷是你伯父,我是他的夫人,那咱们可都是你的长辈!你掌扇伯母就是大逆不道之罪,应该被赶出去的人分明是你!”袁俪娘捂着肿胀的脸,咬牙切齿道。 “笑话,你是哪门子的夫人啊?哎呀,难道伯父的正房大娘子不在了?!这般噩耗,伯父怎能也不告知侄女呢?”明思令貌似无辜,她眨着眼睛,故作悲伤地望着明昌风。 “没没。十姑娘,你别误会这个,说来话长。”明昌风被噎得够呛,尴尬地笑了笑,往后拽了拽袁俪娘。 他心里暗暗吃惊,原以为这丫头木讷胆小,话都不能说连贯了,是个好摆弄的傀儡。原来她深藏不露,伶牙俐齿。是他小看了这丫头。老奸巨猾如明昌风,眼见形势不妙,就想就坡下驴。可惜他的宠妾袁俪娘,真真咽不下这口气。 “阿令,你莫要胡说。”夜之醒半眯着鸳鸯眼,故作好人解释。 “这苏大娘子暂不住朱雀镇分舵。三伯母乃东京汴梁右司郎中苏大人的四千金,身体康健得很,不过近日回娘家小住。而且,苏大人与与家师交往甚好,对朱雀镇听月小筑之事,毕竟少有耳闻。当然,若三长老有意,改日我请家师和苏大人多聊几句,也无伤大雅。” “十姑爷说笑。不用不用,嘿嘿。家事都是家事,不敢劳烦令师。不聊最好,不聊最好。”明昌风紧张地摆摆手。 他哂笑着,又往后抻了抻袁俪娘,低声斥责道:“俪娘行了,你也少说两句吧,都是自家人,干嘛要闹得如此生分?到底不过是两只鸡而已。算了算了。” “老爷,您要为奴婢做主啊。”玉娘子膝行而来,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紧紧抱住明昌风的靴子。 “老爷,您不爱俪娘了。人家的脸都被她打花了,您就不心疼吗?”袁俪娘抹着眼泪,也紧紧抱住了明昌风的衣袖,撒娇般地摇着。 “闹的人又不是我,老爷。您糊涂了吗?挨打的人可是玉娘子和德安,他们为了保护老爷的珍珠鸡,才遭了明思令毒手。再说了,您才是听月小筑的当家老爷啊,明思令是晚辈,她这么不把您放在眼里,这就是以下犯上,大逆不道。”袁俪娘咄咄逼人。 “您要不给我们做主,以后不许来人家房里了。”她又皱起了柳叶眉,故意嘟起嘴吧,低声威胁着。 明昌风平日里最宠这个年轻的侍妾,此刻被她哄得骨头都要酥了。他故作为难地看着明思令,希望这个晚辈多少能卖他几分薄面,给个台阶就坡下驴最好。 明思令微微一笑,一副了然神情。她立刻就搬出了一个台阶:“对,我是晚辈不假。” “但”她话锋一转,峨眉轻挑:“请问,明堂堂主明白凤,也就是家母比之三长老,谁为尊谁为卑?” “自然以堂主为尊。”明昌风声音低了几分,心中暗呼不妙。 “再问,明堂大长老明昌玉,也就是家师比之三长老,谁为尊谁为卑?” “自然以大师兄为尊。”明昌风嗫喏着。 “还有一问,作为老堂主唯一的嫡女,也就是未来明堂之主,比之您的妾氏,又是谁为尊谁为卑?”明思令眸光清凉,笑容微妙。 “自然以圣女为尊。”明昌风不得不微微躬首。 “那方才,袁俪娘口口声声称,本姑娘是有娘生没娘养的小贱蹄子。三长老以为如何?”明思令话锋一转,犀利无比。 “误会误会,她失心疯了,糊涂了。十姑娘啊,左右不过一只野鸡的事情,吃了就吃了。不打紧不打紧。”明昌风已经全面败退,拉住袁俪娘想要溜之大吉了。 “错了,分明是两只野鸡的错。”明思令故意瞥了一眼袁俪娘,又看了看玉娘子。 此刻,两个女人都脸色青了又红,红了又白。被这伶牙俐齿的丫头逼到了角落里。 “还有,既然三长老的正房大娘子还在,这位自称夫人的俪小娘,恐怕包含祸心吧?还是伯父您想颠覆纲常,宠妾灭妻呢?这个堂训中也有明示。第二十七条” “够了够了。来人啊,快把俪小娘扶回房里,快请大夫。”明昌风果断打断明思令慢条斯理的话。 他擦了擦额上冷汗,朝着袁俪娘使了使眼色,后者紧咬银牙,捂着脸并不甘心,却也无话可说。 “等等。”明思令转身,稳稳当当坐回正位之上:“本姑娘说了半日也口渴了。三长老是贵客,岂有慢待之礼?上茶。” “禀十姑娘,咱们房里没茶叶,被玉娘子克扣了。”沉香跑进来回禀道。她年纪虽小,却十分伶俐。 “哎呀,不好意思。那就只好请伯父喝一盏养生药饮了。”明思令长眉一挑,果断拒绝:“把玉娘子专门送来的药饮,给三长老上一盏。” “是。”沉香脆生生答应,飞快地跑出了房门。不多时就捧了一只破旧的大茶壶,和几个缺口的茶杯。 明思令起身,亲自从茶壶里把难闻的绿色汁水给明昌风倒了满满一盏,似笑非笑:“请喝药饮,三长老。” 明昌风无奈之下拿起茶,可刚喝了半口就苦不堪言,吐了个干干净净。 “呸,呸,这是什么鬼东西?玉娘子,你好大的胆子,竟敢用这等劣质之物给十姑娘。还不拉下去,给老朽重重责罚。”他声色俱厉,怒吼着。 “慢,既然三长老磊落并不会徇私枉法,不如就在厅下罚了吧?也好让我这房里的丫鬟奴才们以儆效尤。你怎么看?十姑爷。”明司令笑吟吟扭头盯住了夜之醒。 “亦仙,都听十姑娘的。”夜之醒哂笑,双手鞠礼,丝毫不敢怠慢。 “沉香,你说说看,这以下犯上,恶仆欺主的错若按照堂训,该怎么罚?还有,本姑娘那片药花田,竟被这恶狗毁了大半,价值几何都算算清楚。既然他们都承认是俪小娘的狗,那”明思令故意细声细语,问着小丫鬟沉香。 “该打,该罚。平日里玉娘子可没少打罚奴婢们。她自己犯了错,岂有不罚之理?要不然,实在让大家不服气。”沉香脆生生道,她初生牛犊不怕虎。 “有道理,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夜之醒煞有其事,点点头。 “哎十姑娘息怒,都怪老朽管教不严,才会让家眷和仆从冲撞了您。但您能否念在老朽为明堂鞠躬尽瘁的份上,饶了他们这一回?”明昌风知道自己再无退路,但商人的精明,仍然让他想讨价还价。 “哦?行。”明司令并不纠缠,她莞尔一笑:“三长老,再过五日就是我十八生辰。接任堂主的仪式,您准备得如何?” 她笑吟吟瞪着明昌风,声音虽然不高,但眉目之间的犀利与笃定,令人不敢直视。后者只觉得脖颈子凉飕飕的。这小丫头的眸光,简直就像小刀子一样犀利。 “这个,这个恐怕得等大哥回来。”明昌风显然已把小妾和珍珠鸡都扔到脑后了。 原来,这小丫头鬼机灵,今日吃鸡恐怕只是圈套,她图的绝非报复刻薄的袁俪娘,或者多捞几百两银子的小便宜。她要继任堂主,大权在握,排除异己。 “规矩就是规矩,岂容轻易改变?既然接任在即,本姑娘决定立刻开始查账。三长老,外房内宅,还有二十七家药铺的账目,今天就差人送过来吧。五日后,本姑娘也好正式接任堂主。您为明堂奔波多年,如今也该歇息歇息了。”明思令意味深长。 “这个,这个”明昌风开始冒冷汗了,他突然灵机一动:“圣女年十八接任堂主确为规矩,不过也要接受三位长老的考核才好。老朽一向负责明堂药铺医馆的经营,若出考题也不外乎管理外宅内院。可十姑娘从来没学过管账,能看懂账本吗?就算能看懂一二,这五天又怎么对得完。” “能不能看懂,能不能看完?您都拿过来就行了。五天太长,三日足矣。还请三长老修书大长老和二长老。五日后,本姑娘定要顺利接任明堂堂主。想考什么,就尽管来吧。”明思令看了看自己细弱的十指指尖,淡淡道。 “俪小娘您可以带走,但这玉娘子和德安必须留下。每人一百大板示众,还要交上破坏药田的罚金,这人才能放。若三长老觉得本姑娘判罚偏颇,那我就只好劳烦十姑爷,与我一起去报官了。我不怕闹到满城风雨。不知三长老可愿落下一个苛待老堂主孤女的恶名”明思令叹了口气,皱着眉喝了一小口草药饮:“三长老,喝茶” 明昌风又气又怒,可有苦难言,他狠狠瞪了一眼颓软的袁俪娘和玉娘子。也只得硬着头皮,把一盏苦药汤子喝了干净。 “哎,一切都听十姑娘做主。是老朽无能,明日起便闭门思过,清理门户。那内宅和外院的生意,就都交给圣女打理了。左右,还有十姑爷帮衬。咱们这些老古董,早该激流勇退了。”明昌风以退为进,看似毕恭毕敬,终于拿出来杀手锏。 没有我,你们两个小崽子玩得转?还不得跪下来求着老子吗?他暗自思忖。 “好,一言为定。”明思令却正中下怀,一言九鼎,再不容更改。 32.一个不能剩 第二天,明昌风便差人将内宅账目送到明思令房里。他笃定认为,一个内宅账本的察看就能难为死这个小丫头。 他知道,这明思令打小资质不佳,除了看病制药,其他无论武功女红一窍不通。 老奸巨猾如明昌风,在自己院里喝着龙井茶,只等那目中无人的丫头,哭着鼻子来求自己出山平事。到那时候,明堂之事还不是三长老说了算?就算有个夜之醒又有何用。 “老爷,您还能呆得下去啊”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袁俪娘哀怨道。 她依偎在明昌风身边,正翘着白嫩的指尖,剥着晶莹剔透的绿葡萄。剥好一颗,就轻轻塞进他口中。 看年轻的小美妾娇俏妩媚,鬓发灰白的明昌风心猿意马,他捏了捏她娇嫩的脸蛋,暧昧道:“你这个磨人的小妖精啊,有你腻着老爷,老爷天天都不想出门呢。” “老爷你真坏。”她娇嗲地扑进他怀中,用小拳头捶打着他肥厚而下垂的胸部。 “你看玉娘子和德安,他们可都是为我受过。屁股都被打烂了,趴在炕上爬不起来。而且,那个明思令还不依不饶,足足跟咱们要了五千两银子,说赔偿她的什么破人参。那分明就是白萝卜吗。这不是趁机落井下石吗?什么时候我受过这般鸟气,太让人窝火了。人家不管,老爷必须要为人家出气。”袁俪娘说得气起来,银牙咬得嘎吱嘎吱的。 “小心肝儿,小宝贝儿,别生气。你不懂,老爷我这叫以退为进。看着吧,一会这死丫头就得跪着来认错。她一个小兔崽子,怎么懂账目?还想接任明堂,开玩笑吧。光内宅一年的账本,就比她的人还高。别说三天,三个月她能看出门道就不错。死丫头,跟老子玩,她还太嫩。”明昌风搂紧了袁俪娘,得意的哈哈大笑。 揽月楼的正厅里。明思令和夜之醒,还有六神那头灵猫,正围坐在桌几前议事。 不过半日,这里便旧貌换新颜了。香樟木的家具一应俱全,帷幔也挂起崭新的素色织锦,都是明思令亲自挑选的样式。白玉雕琢的茶台温润喜人。三枚建州黑瓷兔毫盏中,是乳白的龙团胜雪茶,暗香袭人。 “阿嚏,阿嚏,阿嚏。”明思令突然连打了三个喷嚏,耸着鼻尖警觉道:“我怎么觉得,有人正在背后算计我呢?” 她蹙眉,紧紧盯住捧着茶盏的夜之醒和六神。那两个家伙立刻狠狠摇摇头,异口同声道:“不是我,我不敢!” “那是你们?”明思令扭头又问,看了看不远处,正埋头苦打算盘,满头是汗的白发老先生。 “不敢不敢,咱们对十姑娘只有敬佩,不敢诋毁。”为首的老先生哂笑着,用袖子擦着汗。 “就是就是,十姑娘巾帼不让须眉,才华出众,头脑精明,咱们自愧弗如。”另一个苦笑着,不吝奉承。 “十姑娘冰雪聪明,前途无量。若您接掌明堂医馆药铺还需要人手,咱们都愿意为您效犬马之劳。跟着您那指定得发财啊。”剩下那个,也生怕落后一步。 原来,他们是明昌风特意雇来的三个账房先生,本并不将这小丫头放在眼里。 但三个人噼里啪啦的一通珠算,完全跟不上明思令的心算。不消一个时辰,三个老头儿已经汗流浃背,甘拜下风了。 足足一人多高的账本,两个时辰明思令已经核验完毕,并核查出若干错误的账目与收支问题。 三个朱雀镇顶尖的账房先生目瞪口呆之余,不得不齐心协力共渡难关想扳回面子。结果自然是明思令大获全胜。三人颓废,可不敢再暗中做什么手脚了,只得老老实实听她号令。 “阿令,你是不是给这几个老头儿,灌了什么汤?”夜之醒诧异,小声问着:“还是暗中贿赂?” “滚,老娘可正大光明,是用才华对其降维打击。哼哼,我也是正经京华大学的e,我学做生意时,你还吃奶呢。”明思令鄙视地讥讽:“真没想到,这个明昌风居然给我一道送分题。” “你的意思是,你能过关了?”夜之醒与六神对视,长长舒了口气,笑眯眯道。 “岂止过关,我能让明昌风把袁俪娘赶出朱雀镇。”明思令嗤之以鼻:“如果,他还想继续在明堂做三长老。” “老大,以后六神就跟您混了。”六神夸张地抱住明思令的腿,猫脸谄媚而满足。 “哎,六神,作为灵猫你的气节呢?”夜之醒叹了口气,用手指按揉着太阳穴。 “嗯,今天中午,我亲自下厨。那个小厨房已经搭好了,做些什么好呢?菘菜玉露汤,蒸了玫瑰八宝糕,还有金桂脆皮鸭”明思令拿起一把小巧的银甲刀,修剪着指甲边缘,她眸光一闪。 “老大,以后亦仙任您差遣。”夜之醒立刻眉开眼笑:“中午能否再加个红枣奶酪羹,昨天没吃够啊。” “看我心情吧,莲房让各房的管事娘子进来吧。”明思令浅浅一笑:“告诉她们,每个人只有一盏茶时间,别说些无关紧要的,我问她答。” 各院的管事娘子早就听说了账房先生的遭遇,并不敢怠慢。但真与这位平日里极少露面的十姑娘相见,也十分讶异这貌似柔弱不经风的小姑娘,杀伐决断起来比之正房大娘子还要厉害。 每项银两与人员的支出安排,明思令都问得仔细。她超强的记忆力与敏锐的观察力,让本就心虚的管事娘子们虚汗淋淋,错误百出。其中,查出最多纰漏的,自然还是袁俪娘这一院。不得已,养伤的玉娘子被几个婆子用门板抬了来。 面对铁证如山,百口莫辩。玉娘子从最初的大哭大闹到发愣出神,再到前言不搭后语的牵强解释,最终崩掉了最后一道心理防线。竹筒倒豆子般地把自己受俪小娘主使,串通德安做假账中饱私囊。她们母子联手,三年间竟然赚了十几万两银子。 揽月楼里自然也有明昌风的眼线,忙不迭就把消息传了回去。 袁俪娘的葡萄滚了一地,明昌风长吁短叹,在院子里焦躁地踱来走去,却想不出相应的对策。 内宅的账目不到一日便核对完毕,就闹出了这么大的笑话。他当然不敢把这几年间外院的账本拿来,因为心知肚明这些账本里的猫腻,和袁俪娘内宅那些账目之比,简直小巫见大巫。 一时间,明昌风的气焰颓废了。他当众责骂了最心爱的小妾袁俪娘,并将其禁足罚了一年的月例。又郑重其事将明堂内宅事宜,连同大小钥匙都交给了明思令的大丫鬟莲房。最后,又在众目睽睽之下,将玉娘子和德安赶出了听月小筑。 明思令自然懂,这老奸巨猾的三长老用了弃车保帅的伎俩。不过,她并不点破。时机尚未成熟,何必过早亮出自己底牌? 未出三日,揽月楼成了听月小筑最热闹的院落。且不说,明昌风的各房娘子,都忙不迭地讨好着这一鸣惊人的明堂圣女,送来的使唤丫鬟和各种礼物络绎不绝。连和明堂有生意往来的老板们,也纷纷吩咐女眷带着厚礼来拜见十姑娘。 朱雀镇本就不大,即将继任明堂堂主的明思令成为一时风云人物,被吹嘘得神乎其神。夜之醒和六神,看得目瞪口呆,佩服得五体投地。 揽月楼里欢天喜地,袁俪娘的乐音苑再见不到一丝喜气,连往日里的诸宫调都听不到了。 “俪小娘,可了不得呢。咱们家老爷和十姑娘详谈了一个多时辰,居然就认输了。他,他承认十姑娘通过考验。还飞鸽传书给二长老请回,听说大长老也出关了,明日就到朱雀镇。看来,这十姑娘八成真要做堂主了咱们可怎么办啊?”一个长着金鱼眼的瘦女人,着急忙慌扯着袁俪娘的裙角。 “琴娘,你急什么急?人家还没来对付你,你先把自己吓死了。没用的东西,滚开点儿,别给我添堵了。”袁俪娘纠结地扯着手帕,眉头也皱成一团。 “主子啊,奴婢的姐姐玉娘和外甥都被打得吐了血,现在还扔在外面等死。奴婢能不急吗?咱们可是主子的家生奴才,是您的左膀右臂,万事都指着您呢。您可不能不管奴婢们的死活啊。”琴娘子揉着眼睛,开始哭哭啼啼起来。 “我还没死呢,你嚎什么丧?不是给你银钱了吗,你偷偷给他们找个医官疗伤就好了。对了,那件重要的事情,你办得怎么样?找到的人牢靠不牢靠?”袁俪娘突然压低声音,谨慎问。 “主子放心,那道长可是奴婢的儿子从启灵山重金请来的,从未失手过。您就放心吧,今天晚上,人就到”琴娘子兴奋回答着,却被对方捂住了嘴。 “蠢货,小点儿声。这种事情怎么能说出来?”袁俪娘狠狠戳了下瘦女人的额头,恶狠狠耳语道:“告诉那道士,人不死咱们绝不支付剩下的银子,两个人还有那只讨厌的猫,他们都得死,一个不能留!” 33.吸出来才行 启灵山千寒洞。 依旧是那泊静谧湖水,依旧有棵碧色桃花树,桃花晶莹璀璨,幽香袭人。 今日,树下设有一棋局,对弈的是一男一女两人。女走白子,男持黑子。此刻黑白棋子纠缠,胜负不分上下。 那女子妙龄,她容貌清雅素丽,不施脂粉。 她头戴一顶白玉芙蓉冠,身穿一袭丁香色的轻纱长袍,背后绣着活灵活现的白鹤朝日,内衫是浅紫的绮罗短衫罗裙,腰上系着绣银莲花的牡丹色丝绦。整个人都有种缥缈仙气,清丽脱俗。 那男子身穿雀蓝常服,金冠束发,慵懒靠在软垫中,冷艳之中隐匿着倨傲与凉薄。令人不敢亲近。此人,正是酆都之王酆一量。 经过疗伤养息,他的脸色虽然依旧冷白,却比受伤那日多了滋润的微光,唇瓣也有浅红色泽。 他长眉入鬓,眸光深邃,他没有看棋,又没有看对面的佳人。琥珀的眸中,一抹深邃的黢黑,有远而冷的沉静,仿佛看穿了时光与轮回。他的美,冷酷而娇艳,还有毒。 “酆一量,你输了”女子眉梢微露喜色,她迅速下子,决意一举拿下。 酆一量抬眸,冷着脸将一子置下。战局立刻扭转,反而女子败势尽显,再无回天之力。 “哎呀,还是这个死德行,永远学不会怜花惜玉。难怪你孤苦伶仃活这么多年,活该!”女子长得美,话却毒得很。 她负气,将棋局一下子胡噜成一团乱。又手疾眼快,抓住了他左手手腕。他面无表情,没有反驳,也不挣脱,任由女子拽着手腕,反而阖上双眸,连呼吸都悠长缓慢起来。 原来,她在为他切脉。 “凰迦,药熬好了吗?”女子微微蹙眉,音调抬高:“你这疯老龙,受了这么重内伤,居然还不肯让我来治疗。你以为,你真是不死之身吗?” 酆一量闭目养神,脸上的神情如冰山不化,他无动于衷。 侍女凰迦举着白玉盘,毕恭毕敬走过来。盘上有一盏碧玉杯,热气袅袅的,带着一股奇怪的味道。 “灵鹤姑姑,药熬好了。”凰迦低着头,担忧地咬着嘴唇,犹豫着不知该不该递上去。 这药的味道实在难闻,裹挟着一股子难闻的骚气。 “倒掉!”酆一量蹙眉,他蓦然抬眸。果不其然,他也不喜欢这味道。 “倒掉?你再说一句,我把你都做成药引子!”灵鹤一瞪眼睛,把酆一量的手扔回他自己的方向:“和你一样老的紫金灵芝,还有千年的乌巢雪莲,九腿灵龟的口涎和赤目母猿的晨溺,可都是难得的灵药,若非你的凰迦哭哭啼啼来求我,说你就要死翘翘了。我可舍不得这些看家药材本来也是给我自己仙度留着保命的。不识货!赶紧喝!” 灵鹤皱着眉,阴沉着脸色,咄咄逼人地接过碧玉杯,直接抵在酆一量的唇瓣。 “老而不死的野草和残花也就罢了,还有乌龟的口水和母猴子的”酆一量微微蹙眉,幽幽沉静的眸光中,也闪过稍纵即逝的嫌弃。 “还不是为了你这个万年老不死的续命?”她不客气道,顺手点了他胸口穴位,趁他唇瓣微张,已经强行灌下去。 酆一量无奈灵力不济,此刻并不得反抗,也只能匆匆咽了。只觉得自己满身臊臭气,脸色也氤氲起一股子戾气:“行,棋下了,药喝了,送客。” 凰迦赶紧把掺了薄荷香汁的漱口水递过去,他反复漱口,嘴里的味道终于被压制下去。丹田之处也恰逢其时涌上股暖流,游走在周身脉络。他知道是灵鹤猛药了得,助力他灵力回复至少三成。 酆一量清了清喉咙,不自然道:“凰迦,把那些雪山妖姬果送上来。还有给灵鹤姑娘驯熟了的白狮子。” 凰迦眼见魔尊的脸色又回复了几分血色,周身隐隐可见冰蓝光芒,知他内伤至今总算并无大碍了,情不自禁喜上眉梢,高兴得连声应和着,匆匆去准备。 “算你有良心,总知道本仙姝灵药厉害。”灵鹤浅浅一笑,颇有几分自得。 她凑近他,仔细打量着他,诧异道:“怎么,你遇到了那只鸟吗?赤魂珠的魄力可不减当年,竟然反噬掉你四成的九龙丹泽之气。” “没遇到鸟,是虫,丑且毒舌。”他侧了头,薄怒染上琥珀星瞳:“她居然趁我仙度偷袭,居心叵测。但,一个凡人如何能操纵赤魂?” “女的?还是凡人?长得还丑?怎么可能就算有赤魂珠,若无亲近之举,她怎么可能有机会夺你丹泽之气。你不是不近女色吗?哎呀,守身如玉的疯老龙开戒了?哈哈”灵鹤眨眨眼睛,兴趣盎然,浮想联翩。 “我被偷袭!”酆一量郁闷而懊恼:“吸走的撞到了!” “哈哈哈,哈哈哈。你居然跟一个长得难看的凡人亲嘴了。这可是天大的笑话,够我笑上一年半载了。自视清高,傲空一切的龙祖宗,居然动了色心!有趣有趣。”灵鹤忍不住哈哈大笑,她肩上瞬间冒出来一对洁白羽翅,犹如仙鹤般挥舞起来,就像手舞足蹈。 一声震耳欲聋的龙吟啸声,直接压过了鹤鸣。酆一量身后激发出金色怒龙,血盆大口,龙骧麟振,欲扑欲纵。不过一个呼吸间,万丈光芒黯淡下去,怒龙也消失不见。 他咳嗽着,用手指捂住嘴角,有淋漓金血从指缝落下几滴。灵鹤大惊失色,她迅速恢复人形,抓了一把丹药就塞进他口中,又麻利地点住他几大要穴。 她面色担忧,口里去忍不住唠叨:“疯老龙,你急什么急,怒什么怒!你还真动了七情六欲不成?这样可不行,你赶紧去找那凡人,把你的九龙丹泽气拿回来。不然,你万年修行恐会毁于一旦。” “我知道。”酆一量长眉一挑,声音有无奈低缓:“可,丹泽之气被赤魂反噬,怎么才能收回?我从来不曾生吞那女子,可行?” “吞,吞,吞,你就知道吞。你当是那些凡人给你供奉的祭品,牛羊和大公鸡,你一口生吞就可以?胡闹。”灵鹤冷哼一声,讥讽:“你不懂来去自如的道理,既然被吸走了,只能吸回来!” “吸,吸回来?”他脸色变了变,眸光阴寒犀利起来:“不行,恶心,可有他法?” “别无他法,谁让你被一个丑女人给亲了。真的那么丑吗?”她促狭地靠近他,耳语道:“实在不行,你闭着眼睛或许也能下嘴。万年修行啊,酆一量,忍忍吧。” 酆一量一掌拍在棋盘上,玉台棋面裂得四分五裂。他身后的碧桃树上,幽绿的萤火虫受了惊,犹如一阵桃花雨般,飘走了许多。有落在他肩头的,一闪一暗,犹如他晦涩不清的心事。 “启禀尊上,刚才白骨猎手巡山,抓到一个凡人术师。他为活命,自称有三万两赎银,不过要等他去朱雀镇办好事情。”侍女灵犀跪地禀报。 “这种小事还来烦我?杀了。”酆一量没好气道。 “他说有,有人出钱请他下降头招鬼,让他杀的人就是明堂圣女明思令。三日后,明堂要举办堂主接任大典!”灵犀抬头凝视着主子,笑中藏着得意。 酆一量的眸光闪动一下,并未讲话。 “明堂圣女明思令?不太好办”灵鹤盯着他,突然一笑:“原来就是她啊,据说此女医术了得。她还是夜魔宫少主夜之醒的未婚妻。” “哦?这倒有趣。”他眸中的星辰大海,微微起了波澜。 灵鹤走过酆一量,拍拍他肩膀,低声耳语道:“记住了,用吸才行啊。吸” 34.吓死小爷了 夜色初染,月光皎洁。 揽月楼里,院中花影婆娑,宁静而惬意。 夜之醒与六神悄悄推门而入。前者换了簇新的青色蜀锦圆领衫服,后者嘴里叼着硕大肥嫩的鸡腿。一人一猫都心满意足,得意洋洋。 “阿令?阿令,我们来了,给你带了特别好喝的佳酿,你在哪儿呢?”夜之醒刚刚喝了几杯葡萄酿,带着几分微醺,手里还捞着一个小酒瓮。 六神一边打着饱嗝,一边叼着鸡腿,率先跳上了石桌。 “这边,转过来。我在做有氧训练!”一株老梨花树后,传来明思令气喘吁吁的声音。 “什么训练?羊?你在喝羊汤吗?”夜之醒用力吸了吸鼻子,兴奋道:“这么香,你又做什么好吃的了?” 一人一猫都满怀期待,三步并两步转到了老树后面。 只见,一个穿着红色紧身衫裤的女人,正摇着一根绳子,蹦来蹦去。细看之下,那女人竟然用白布巾包着头,脸上是白白的看不见五官的一张脸,月光之下一场狰狞恐怖。 “鬼,鬼啊!”夜之醒惊恐中本能哀嚎一声,扔掉手中的小酒瓮,撒腿就跑。 六神没被女人吓到,但被夜之醒的尖叫吓得直接炸了毛,鸡腿也跌落在泥土中。 它跳着脚气急败坏吼着:“夜之醒,拿符咒啊。你是术师,你不怕鬼!” 跑了几步,就直接撞到了梨树,夜之醒痛呼着揉着脑门,一下子酒全醒了。 他拍拍自己脸颊,懊恼地复返而来,从锦囊中拿出一张黄色朱字的符纸,一个鹞子翻身飞到那无脸女鬼面前,将符纸正中她额心。 女鬼愣了一下,直直盯着他。 他暗呼不妙,又从背囊中摸出一个小白瓷瓶,咬开瓶塞朝着女鬼扔了过去。瓶中乌黑腥臭的液体,撒到女鬼的脸上,淋淋漓漓的臭不可闻。这可是夜之醒师傅九阳真人秘制符水,但女鬼依旧没有现出原形,他心里咯噔一下。难道,这回遇到了厉害的角色? “六神,摆阵!”夜之醒朝着灵猫大吼一声,后者摇身一晃已经化为威风凛凛的巨兽,它发出震耳欲聋的嚎叫,对面的女鬼不得不捂住耳朵。 “摆你妹!夜不行,菜花猫,你们两个混蛋玩意儿,死定了!”女鬼尖叫着,跳着脚,脸上厚厚的白浆混合这符水滑过下来,露出一张熟悉的脸。 “娘啊,是老大!”六神最先醒悟,它毛发耸立,立刻就变回了一头乖乖的大白猫。 它扑过去抱住了明思令的脚腕,求饶道:“不怪六神,都是夜之醒的主意。千万别打我。我错了!” “夜之醒!”明思令用衣袖抹着脸上臭不可闻的黑白混合汁液,怒极反笑:“又是你!你就是老娘的前世冤孽,今天我要让你孽障灰飞烟灭。” 她顺手就将石桌上的果盘扔过去,见他捂头躲开,又从自己随身背囊里掏出那枚粉色的小电棒。她一脚甩开抱腿的白猫,挥舞着威力四射的武器,径直扑向夜之醒。 “喂,喂,阿令,你是阿令?”他吓得激灵一下,瞪圆了鸳鸯眼,但逃跑的动作还是非常及时的。 “你站住,我要劈了你!”她气势汹汹,掌中像掌控者紫色雷电。 “我不知道是你,阿令,对不起我错了。”他惊心动魄,脚底抹油绕着老梨树躲闪着。 一盏茶的时间后。 六神蹲在石桌上,啃着那只鸡腿。 明思令已经洗掉了脸上的污物,换了件孔雀蓝的直领对襟窄袖褙子,露出天青色十二幅绣着银色合欢花的长裙,她没有戴冠,简单的把长发在头顶扎了个麻花辫,用碧色丝绦绑了,看起来别致又俏皮。 她就坐在石凳上,慢悠悠饮着一盏玫瑰露。夜之醒则抱着脑袋,在一旁半蹲,小心翼翼偷看着她,和她扔在石桌上的电棒,他衣服被撕破了几处,发髻也有些蓬乱。 圆月高挂,月光如洗。他看清了她的脸,虽然依旧细眉细眼的小女孩模样,但明显皮肤白皙细腻了些许,周身还有浅浅香气,确实与以前不同,竟然好看了很多呢。 “看什么看?好好蹲着反省。”明思令长眉一纵,眸光微凛:“你到底往我脸上扔了什么,又臭又黏的。害得我好端端的七白面膜都毁了。” “其实也没什么黑狗血、烟墨、朱砂还有一点点儿六神的口涎。”他哂笑着,挪了挪蹲麻了的腿。 她瞥了一眼大口啃着鸡腿,满嘴是油的六神,后者咧嘴谄媚一笑,露出了发黄的獠牙。 她嫌弃地又用丝帕抹了抹脸,低声自语:“我打赌,这猫这辈子都没刷过牙。” “老大,刷牙是啥?”六神茫然,停止了啃鸡腿。 “吃你的鸡腿去。”明思令不忍再看,心情烦躁。 “好嘞。”六神高兴地继续开吃:“老大,你师父回来了。刚才跟我们喝酒来着。” “回就回来吧,难道是他让你来泼我一脸猫哈喇子的?”明思令郁闷道。 “误会,都是误会!你脸上抹得啥?面膜又是啥暗器,用来吓人的吗?刚一看见我还以为是个无面鬼,吓死小爷了。做术师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被吓傻!”夜之醒心有余悸。 “滚!”明思令呵斥着:“夜不行,我这七白面膜可贵着呢,里面有白芷、白莲、白参、白苏、白梨花、白珍珠、白茯苓和白丁香,配齐了要一两银子。对女子美白滋润容颜最好,你得赔我,照这个方子先给我补齐五百份。” “啥?一两银子一副,你还要五百副,抹墙皮用吗?你的小楼都够上上下下抹三遍了。”他被惊得跳起来,肉痛道:“再说,我哪有钱啊,你不刚讹来五千两,怎么打秋风打到自己人身上来。” “喂?你身上穿的新衣服,六神嘴里啃的大鸡腿,还有我们换的家具,新搭的小厨房不用花钱啊?让你去你就去,我有个赚银子的好办法。比你给什么有钱的老头子,做什么回春药强多了!”她鄙夷,又威胁地举起小电棒:“别废话啊!” “好好好,小姑奶奶,我去还不行吗?不过我今天确实有重要的事情来找你。六神说得没错,你师父回来了。大长老明昌玉已经出关。”他讨好地为她,又倒了半杯玫瑰露,温声细语道。 “哦,挺好。”她喝着玫瑰露,认真抚摸着自己长长发辫的末梢:“依我之见,你这小媳妇也不是无可救药。身体弱了点,增加锻炼就行。皮肤差了点,多做做面膜就行了。我再给她置办两件好看的衣衫,打扮打扮也能算清秀可人。” “你还是先想想自己怎么过关吧?明昌玉可是大颂最优秀的医官,被称为医圣。他是明思令的师父,对她治病疗伤的功课一向最为严格。本来,他老人家今晚就要来见你,被我拦住了。你以为我陪谁喝酒啊?还不为了救你!”他长长叹了口气,如释重负。 “你的意思,他要考我治病的功课?”明思令恍然大悟,干笑着:“你说我装病能不能过关?那我还是连夜逃走吧。我连乌龟都能治死,你让我给人看病?开玩笑吗” “我想好了个办法,我将莲房易容成你的模样,那丫头一天到晚跟着小十,也能看病开方的。没办法了,我和六神偷偷跑过来,就想帮你蒙混过关。”夜之醒眸光闪闪,微微得意。 “也只能如此了,我这就去叫莲房。对了,那刚才说陪大长老喝酒,他酒量如何?”她略作思忖,突然问道。 “比我,还差一点儿。”他愣了,喃喃道。 “行,那就是很糟!挺好。”她点点头,眸光透出一丝狡黠:“这就好办了。” “啊?”夜之醒悻悻道:“我怎么觉得你不怀好意呢?” “我对你,从来就没有过好意。”她笑得意味深长:“对了,你是术师,能捉鬼对吧?今天晚膳时,听沉香说袁俪娘那院里好像闹鬼,特意请了个老头子过来驱邪。既然是同行,你要不要过去寒暄寒暄?” “他们院里闹鬼吗?”夜之醒突然来了精神:“没想到小小的朱雀镇也有术师?那自然得会一会。” “嗯,离我院里远点儿。”明思令冷哼一声:“以后夜里,更不许来!” ------题外话------ 亲爱哒们,周末有事,更新会少。见谅哦。爱你们,么么哒 35.初见大长老 大长老明昌玉,住在听月小筑最东边的一片竹林里。 一座又低又矮的茅屋,隐藏在郁郁葱葱的竹叶婆娑中,几乎很难被外人发现,清静得很。 屋子后面,也种着一片中草药田,虽然面积不大却满是奇花异草,长势与果实都远胜明思令那大片的药田。 一大清早,明思令就和夜之醒匆匆来到明昌玉的茅屋,准备拜见师父。 明思令忐忑了半夜,思来想去如何应对这位据说十分严厉的师父,最终挂了两个黑眼圈,硬着头皮上阵。 一进门,就看见一个灰衫老者,他仙风道骨,银发白髯,正坐在竹桌前,轻轻翻看着一本羊皮药典。 虽为初次相见,交换了魂魄的明思令,对这老人家却徒然心生好感。 他慈眉善目,长得竟很有几分像自己在现世里的外祖父,他们同为行医之人,想必也同样外冷内热吧? “小十,亦仙,你们来了?”明昌玉并未抬眸,依旧关注着药典,他的声音低沉而严肃。 “亦仙拜见大长老。”夜之醒先行鞠礼,明思令随之。 “明思令拜见师父,愿您老安康顺遂。”她乖巧地也行了礼,甜笑道:“师父修行刚回来一定累了,小十特意给您备了些日常需要的物件,快拿进来吧。” 她拍拍手,几个衣着整齐的仆从捧着一些茶叶、糕点和满满提匣的小酒瓮,依序走进来。 明昌玉有些惊诧,蹙眉道:“你这孩子,不好好修习医术,难道把宝贵的时间都用在无聊之事上吗?荒唐。” “师父您先别生气,先看看再说。”明思令赶忙把装在芽白瓷罐中茶叶,亲手捧了放在桌几上,细声细语道:“师父,这就是雅安露芽,以前您常说起的,所以小十特意为您寻来的。” “我仔细研读过您写的药典手札,这茶乃甘露普惠妙济大师吴理真携灵茗之种,植于五峰之中,大师栽了七株茶树。茶树高不盈尺,不生不灭,迥异寻常,它外汤色碧清微黄,清澈明亮,滋味鲜爽,浓郁回甜。久饮该茶,有益脾胃,能延年益寿,有仙茶之誉。” 夜之醒微微挑眉,看来这丫头功课做得很足。 明昌玉果然舒展了眉头,笑了:“难为你这孩子了,这雅安露芽确实难寻。以后就不要费力费银子给为师找这些奢靡之物,有时间要多去医馆帮忙。” “我记住了。师父,还有这是我亲手做的酥油鲍螺和间道糖荔枝,您尝尝看?”明思令又捧了两碟点心。 一盘是底下圆,上头尖,螺纹一圈又一圈的金色滴酥,上面淋着蜂蜜与奶油。另一盘上有各色蜜饯,散发着淡淡的荔枝香气。 “看来,为师闭关修炼三年,小十也学会洗手作羹汤。记得为师离开时,你连烹茶都做不来。如今小十已长大,是个大姑娘了,你娘白凤堂主若地下有知,也能放心了。”明昌玉犹豫着拈起一块,放在口中,登时百感交集。 他欣慰地抚摸着自己的白胡须,眼眶竟然有些湿润:“这味道,真的一样” 明思令低着头,自得地笑了。当然要一样,要知道她可不但研习了明昌玉的手札,明白凤的曾经往事她也做足了功课。看来,打打感情牌,还挺对这老爷子的口味呢。 她扭头,朝着身后的夜之醒做了个俏皮的鬼脸,后者点头鼓励。 明昌玉朝着明思令招了招手,她有些狐疑走过来,他轻轻抚摸着她的顶发,又凝视着她的面庞,声音微微哽咽:“遥想当年,你娘亲拜我为师时,也像你现在这么大。凤儿聪慧过人,性子又好,闲暇时间总会做各种果子和蜜饯,给堂上的长老们吃。可为师,已经有二十年没吃过这味道了。自从凤儿嫁了人好,好啊。咱们的小十长大了。不如多做些,给二长老三长老也送去。为师想,他们也定会喜欢。” 看着这个貌似威严,实则心软的老人,明思令情不自禁想起现世里,独自一人抚育她长大成人,已经过世的外公。她鼻子一酸,自然而然把脸颊依靠在老人怀中,这真情流露却并非假装。 “师父,以后小十天天给您做果子吃,好不好?”她轻轻呢喃着。 “好啊好啊,太好了。大长老,小十现在不但果子做得好,她做的荷叶叫花鸡,简直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夜之醒咽了咽口水,眉飞色舞道。 “不可,小十即将继任明堂堂主,这治病救人的本领当属重要。来快坐下,让为师考考你。这食疗本草和神农本草经,你都研习过了,可有心得体会?”明昌玉捻着胡须,颇有期待。 夜之醒吃了一惊,他赶紧转到明昌玉身旁,哂笑着:“大长老,先不急。您看,这还有小十给您寻来的各种佳酿。要不要,先尝尝看。” 他献宝一般,把七八瓶颜色不一的小酒瓮摆上桌子。 “这是丰乐楼的眉寿,遇仙楼的玉液,铁薛楼的瑶醽,仁和楼的琼浆,高阳店的流霞,清风楼的玉髓,八仙楼的仙醪,时楼的碧光,还有中山园子店的千日春。”夜之醒如数家珍,顺便朝着明思令使眼色。 “食疗本草乃食疗专著,有三卷。为孟诜撰,张鼎增补。前身为孟诜补养方,共记录二百六十种药材食疗。诸品名下注明药性温、平、寒、冷,述功效、禁忌及单方,间或论及形态、修治、产地。首载菠薐、胡荽、莙荙、鳜鱼等食蔬。尤以动物脏器、藻、菌等食疗著称,详尽食品毒性宜忌及地区。”明思令垂眸思忖,遂而又抬头,直视明昌玉娓娓道来。 “如百合,平,主心急黄,蒸过蜜和食之,作粉尤佳。红花者名山丹,不堪食。甘蕉,主黄胆。子生食大寒。主渴,润肺,发冷病。蒸熟曝之令口开,舂取人食之。性寒,通血脉,填骨髓。”她语速有张有弛,不紧不慢,似乎胸有成竹。 “好,很好。”明昌玉大喜赞叹。 这回,连夜之醒都瞪圆了眼睛瞪着明思令,满眸困惑与惊叹。 “师父,这些医书药典我早就烂熟于胸,您老放心。再者,三长老已将明堂医馆和药铺都交于小十管理,我自然不敢纸上谈兵。我想,以后每隔一天我会亲到医馆开诊,每隔两天去药铺亲整药材,好不好?”明思令浅笑嫣然。 “好孩子,想不到为师闭关三年,你的成绩突飞猛进。如此这般,你必能顺利通过明堂考验。哈哈,亦仙快给为师倒酒。畅快啊,实在畅快。”明昌玉朗声大笑。 “喝酒喝酒,莲房沉香快点把我做好的酒菜端上来,十姑爷要陪师父喝酒呢。”明思令眨眨眼睛。 夜之醒趁机凑近她,低声耳语问:“喂,你会不会是已经易容了的莲房啊?吓我一身汗出来。” “你连作弊的手段,都很不行!莲房比我高那么多,怎么可能易容我的样子。你当这老爷子眼瞎啊?” “本姑娘买通了以前伺候明白凤的丫鬟,还有跟随大长老左右的药童,做了一次成功的情感营销。再加之本姑娘作为学霸超强的记忆力,临时恶补了一段药书。其实,再多一点儿,我也背不出来了”她挑了挑眉,狡黠低声道。 她背对着明昌玉,靠近夜之醒,用手肘戳了戳他的腰眼。 “这样也行?”他舔了舔红艳艳的唇瓣,哂笑着:“看来,若论骗人的手段,明姑娘绝对天下第一!亦仙佩服至极。不过,我看你到医馆挂牌看病,怎么装!?” “车到山前必有路。没有路本姑娘就拿你填坑!”她冷笑着斜眼看着他。 后者情不自禁咽了咽口水。 “小十,亦仙。你们怎么还不过来陪为师喝酒啊?这酒,着实不错。”那边,明昌玉已经举起了酒杯,脸上的冷漠与严肃早已不见踪影。 36.我们猜酒令 “师父,您尝尝这个,这是徒儿亲手做的菘菜烩野菌,这是红枣糯米藕,这是水晶桂花汤圆。”明思令殷勤地为明昌玉夹菜,倒酒。 “小十,为师记得你以前滴酒不沾的。如今,倒也能小酌几杯了?亦仙,你可不要带坏她。这小酌怡情,大醉伤身,而且还会误事。”明昌玉微醺道。 几杯酒落肚,这个看起来威严清傲的医圣,已经变身成唠唠叨叨的慈祥老爷爷。 “那个,小十马上就要参加明堂考验了。等她接任堂主之后,你们务必马上完婚。师父还等着抱小孙孙呢。三年两个,一男一女最好。不论男女,还做师父的徒儿。男的,跟着师父坐镇医馆,女的女的做堂主凤儿啊,你在天上看见了吗?师父师父没有辜负你的嘱托,你女儿要做堂主了,哈哈哈。”明昌玉又哭又笑的,表情十分可爱。 明思令心弦拨动,她也真挺喜欢这老爷子的。 “师父,您老慢慢喝,多吃菜,酒不能喝得太急,伤身体的。”她关切低语, “对,大长老,您老悠着点儿。可别醉了”夜之醒喝得也有些晕乎。 他按按太阳穴,哂笑着:“完完婚,不急。我想先带阿令去见见我师父,他在东京汴梁呢。” “你说九阳真人那个老东西?他从紫叶山山滚出来了,他还欠我两棵乌巢雪莲呢。”明昌玉拍了拍桌子,嚷嚷着,显然已经醉了。 “行行行,您老说了算。我就带阿令去跟我师父讨您的乌巢雪莲啊。不过,大长老,不知道您和二长老,打算怎么考验她呢?”夜之醒朝着倒酒的明思令眨眨鸳鸯眼,趁机问。 嗯,这才是今天的酒局最核心的问题啊。 “你小子,你小子这是想诳我漏题吧?”明昌玉斜了一眼夜之醒,警觉道:“喝酒,不谈这个。” “好,咱们不理他。师父,光喝酒多无趣,不如我们玩猜酒令?”明思令眨眨眼睛,给明昌玉面前的酒杯斟了酒。 她又拿起自己的杯子,狡黠道:“我提问,您和那个傻子回答。你们答对了,我和夜之醒喝酒。您和那傻子都答错了,您和他喝酒?好不好。” “凭什么?”夜之醒不甘心抢白,但看到明思令微笑中的威胁意味,立刻乖乖点头着:“行,就按你说的办。我奉陪。” “好,有趣,有趣。小十如今为人处世越来越讨人喜欢。”明昌玉高兴道。 他一仰脖把自己面前的酒杯喝光了,欣慰微笑:“看到你们夫唱妇随,为师高兴啊。好,小十出题。” “狐狸为什么站不起来?”明思令一边倒酒,一边笑眯眯问。 “这猜不到,为何?”明昌玉与夜之醒面面相觑,这题确实意料之外。 “狡猾脚滑”明思令一本正经。 明昌玉与夜之醒愣了愣,看看对方,石化了几个呼吸,然后乖乖喝酒。 这种猜酒令,还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啊。 “最不听话的人是谁?”明思令再问,顺便倒满对面两人的酒。 “这,莫非是亦仙?”明昌玉斜眼盯着夜之醒。 “师父,您老明鉴,我已经很听话。这个,阿令心知肚明啊。”夜之醒扭头,故作情深凝视着明思令,翻了翻白眼:“猜不出。” “聋子!”明思令浅笑:“喝酒!” 明昌玉与夜之醒面面相觑,再次叹为惊止。 “下一个,人最怕屁股上有什么?”明思令又问。 “你说,你一个姑娘家家的,怎么能提出这么不雅的问题?”夜之醒咂咂嘴,想掩饰自己无知与茫然。 这酒令真的是给人猜的吗?简直太蹊跷奇妙了。 “哎亦仙这么说就不妥了。这个为师知道。这痔的治疗方法简单。用芜花煮水,再放入细绳一并煮上三个时辰,再将草药细线套于病患根部,慢慢收紧。一月之内必将根除。”明昌玉颇有几分得意。 “师父,人家问的是屁股最怕什么,又没问您怎么治屁股上的病?再说了,怎么治您悄悄告诉夜之醒就好,我又没有这般烦恼。芜花是吧,我园子里好像真有。”明思令促狭道。 “我没有!”夜之醒愤愤不平,脸颊染起一朵两朵红云。这是女人吗?说话竟然如此不管不顾,与众不同。 “那是啥?还有什么疑难杂症,为师没见过不成?”明昌玉好奇问。 “一屁股的债啊!”明思令面不改色,笑吟吟道:“怎么,难道十姑爷不怕这个?” 咣当一声,夜之醒趴在桌几上,他叹口气,拿起自己面前的酒杯,自觉一饮而尽。 “师父,那不如我问个跟医官有关的题?”明思令盯着明昌玉,眸光闪烁。 “好,你问。”明昌玉揉揉眼睛,力争让自己更加专注。 “什么筋伤了贴膏药不管用?”明思令笑靥如花。 明昌玉苦思冥想,百思不得其解:“为师不知,愿闻其详。” “伤脑筋!” 咣当一声,这回连明昌玉也趴在了桌几上,他勉强举起酒杯,艰涩笑道:“小十啊。你这酒令实在霸道,不知从哪里学来的?有趣倒有趣,不过为师不曾见过啊” “师父,这叫脑筋急转弯。”明思令不慌不忙,小心翼翼问:“师父,不知道是徒儿给您出的题难呢?还是您给徒儿出的题难呢?” “自然自然是这脑筋急转弯,更难!”明昌玉眼神惺忪,靠在软垫里:“那明堂的三次考验你已通过了三长老那关。二长老制毒,必是让你试药解毒。你只要擅用赤魂之力,便能过关。至于师父的考验,其实就是天意之考。” “天天意之考?怎么考?”明思令与夜之醒异口同声问。 “即为天意,如何能道破小十,你只要记得为医者的本心就一定能顺利通过。”明昌玉笑望着年前一对年轻人,喃喃道:“真好,好一对金童玉女,如此般配?” “我和他?没有吧!” “我和她?没有吧!” 两人异口同声,明思令狠狠一掌,拍歪了夜之醒的发冠。 “你还敢嫌弃我?”她的笑阴森森的。 “没没有。分明是在下配不上您,明姑娘。”他凝视着她,鸳鸯眼里闪过一丝柔光,有些悠远,有些迷茫。 趁着酒意,他突然呢喃着一句:“灵儿你真美是我配不上你。” 夜之醒抬起颀长手指,刚想要轻轻抚摸明思令的脸颊,但尚未触及,他便低下头去,醉倒过去,趴在桌上睡着了。 他的侧影,清迥优美。特别是长而直的睫毛,像婴儿一般浓密,直刺刺地在白玉般的脸颊上,形成了毛茸茸的阴影,竟然有着可爱的魅惑。 明思令愣了愣,感觉自己心跳莫名其妙加快了几分。 她慌忙错开眼神,微微蹙眉:“皮囊倒是真好看,可惜灵儿?灵儿是谁,渣男!” “师父,咱们再聊聊那个天意之考?”她转身,故作认真。 但看见那明昌玉,也已经抱着半壶酒,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了。 “天意之考,到底什么是天意之考呢?关键时刻。夜不行,都怪你!”明思令郁闷得举起自己手中的酒壶,狠狠灌了几口,诧异道:“这也算酒吗?这不就是甜水吗。这么容易就倒!” “赤魂,还有赤魂。”她叹了口气,用手抚住自己小腹,喃喃道:“赤魂到底是我吃掉了?还是被那长虫怪偷走了呢?那我吃掉的,是不是他的蛇胆?不过,好像也没什么不舒服的。我去,没有赤魂,考验该怎么办呢?!” 37.被我吃掉了 “你说什么?赤魂丢了!怎么不早说?”夜之醒大吃一惊,手中的糖果子都跌落在地上,到处骨碌着。 “天啊,老大。你怎么能把赤魂给丢了?没有赤魂,我们就没法去救夜之醒的师父了。糟糕,实在糟糕!”灵猫六神也张大了猫嘴,一副吃惊模样。 “你也没问我啊!如果不是师父提起二长老的考验,需要借助赤魂才能完成,我都忘记这个事儿了。”明思令多少有些心虚,她又悄悄捂住自己的小腹,暗暗心有余悸。 “等等,你刚才说什么?”她又突然醒悟,一把薅住六神的脖颈:“没有赤魂就不能救他师父?什么情况!” “你师父不是在东京汴梁不夜山庄修行吗?他不是等着我们去拜见吗?怎么,合着你又骗我。夜不行,你这个撒谎精,你到底还有多少事情瞒着我?”明思令越想越生气,另一只手中已高举起粉色的袖珍电棍。 “喂,别激动!他老人家确实在修行。只不过,只不过在修行过程中,一不小心,不小心被酆一量的人偷袭,被一个叫凰迦的白骨精给抓了,困在不夜山庄的结界里。我救不了他,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老人家备受折磨。赤魂具有强大的伏魔之力,能解开我身上的封印。所以”夜之醒有些垂头丧气。 “所以,你就骗我?对啊,赤魂本为明堂圣女所有,就是这个肉身的本主。你不是明思令的未婚夫吗?直接要了赤魂不就完了。你到帝都找我做什么?”她虽然气不打一处来,但思维异常清晰,她咄咄追问。 “小十虽然拥有赤魂,却一直无力使用。赤魂认主,她却没有足够的能力。”他低下头,幽幽叹了口气:“为了救师父,我跟她借赤魂想强行冲开身上的封印,结果失败了。赤魂也不见踪影。我只好四处去寻找。最后,我追寻赤魂痕迹开启了溟洞,就来到你的世界。结果我遇见了你,明昭。”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骗你。”他鼓起勇气,抬起头认真凝视着她:“若你不高兴,就打我骂我吧,我绝不还手。我是孤儿,是师父养大的,他为了救我才会被困住。这世间,我一个亲人都没有了,除了他。我宁可丢了性命也要救师父。阿令,难道你会放弃你的亲人吗?” 明思令被问愣了,她慢慢收回了手中的武器,眼神阴沉不定。 “夜之醒,你别灰心。再说了,你还有我这个伙伴。我也会帮你的。”六神用猫爪抱住了明思令的手腕,又哀求着:“老大,夜之醒为救九阳真人差点儿没了命。你以为他真那么差劲?我们的灵力被白骨精化掉七成,所以才会如此狼狈。你是他唯一的指望,求求你了小娘子你人那么好” “闭嘴,菜花猫。你要不想成为一道菜,就老实待着。”她把它扔到地上,扭过头不看他们,似乎在做着激烈的思想斗争。 “算了,我知道是在难为你。救师父的事,我自己想办法。但我现在还没有足够灵力把你和小十的魂魄交换回来。所以,保护好你,也是目前我唯一能做的事。我没有告诉你真相,也因为我不希望你不开心。跟我们在一起本就充满了危险,让你担惊受怕。我希望,尽量能让你快乐些”夜之醒努力笑了笑,鸳鸯眼中满满的真诚。 “不管怎样,我先得把赤魂找回来。赤魂能保护你。你好好想想,赤魂丢在哪儿了?我现在就去寻。莫非那天在千寒洞,不小心掉了?别担心,我会帮你找酆一量抢回来。你和六神呆在明堂,这里比较安全,等我。”夜之醒躬身,他凝视着她,商量道。 “不行,那个长虫怪还在里面呢?他那么厉害,你连他手下都打不过。你一个人去找赤魂无异于送命。我不能让你独自去,至少,我比你能打吧。”她斩钉截铁,笃定而认真。 他有些吃惊,遂而温柔一笑,用手指揉揉她的发髻,甚至流露出一丝宠溺:“别担心,我死不了。我还得帮你和小十的魂魄换过来呢,乖在这里等我。” “等等,其实我也不肯定。赤魂会不会被我吃了!”明思令突然冒失道,她郁闷地揪着自己的衣袖。 “什么?你把赤魂吃了!?”夜之醒不可思议。 “也许没有,也许我吃掉的是长虫怪的蛇胆?”她叹了口气,摸了摸发髻上的银步摇,不太自信道。 “什么?你把酆一量的胆吃了?”他更加讶然,遂而又恍然:“等等,谁告诉他是蛇妖啊?他怎么可能有蛇胆!” “但我就是吃掉了什么东西,滑溜溜的。骨碌一下子就滚到肚子里。之后,突然觉得很热,又很凉。然后肚子和脑袋,像破掉一样很痛。当时着急逃命,忘记告诉你了。”她叹了口气,惶惶不安。 明思令只好将那日遇见酆一量的来龙去脉,都讲给夜之醒听,听得对方胆战心惊,心神俱乱,她自己反倒如释重负了。 “糟了,莫非你中了酆一量的毒。现在有哪里痛?你怎么能一直瞒着我?不行,我们现在就去找大长老。”夜之醒再也顾不得许多,他一把横抱起懵懵的少女,大步流星就朝着明昌玉茅屋方向跑去。 “等等我,我也能帮忙啊。”六神惶恐,撒腿就跟着奔跑起来。 “喂,那你先放我下来啊。我能自己走喂”她惊呼着,不知所措。 他的怀抱,温暖而充满了力量。他跑得飞快,她甚至感觉到了迎面而来的疾风。她不得不紧紧勾住他脖颈,生怕被他扔到地上。第一次,他们如此亲昵而亲近。她还真不习惯。 夜之醒一路狂奔,跑过竹林,又冲进茅屋。只见大长老明昌玉和一个年轻书生模样的白衣男子,正在品茗论道。 “还好都在。阿令,阿令她中毒了。”他气喘吁吁,满头大汗。 “师父,我好像吃了赤魂,也好像吃了长虫怪的蛇胆。还有救吗?”明思令怯生生问。 大长老和二长老紧紧盯着他们,似乎更被他们亲密无间的动作所惊到,一时间无话可说。 “呆子,你先放我下来。”她小脸微红,戳了下他的胸膛。 明昌玉与明昌岚对视,都微笑着转开视线。多好的一对金童玉女啊? 夜之醒方才察觉自己情急之下,竟然与对方过于亲近。他咽了咽口水,立刻豁然松手。结果她毫无准备,直接被摔到竹席上,发出痛呼一声。 跑得呼哧带喘的六神,刚刚从窗户跃进来,看到这一幕,立刻捂住自己的眼睛。 “你你等着。”明思令揉着被摔痛的屁股和腰,勉强爬起来。 “大长老,看来您抱小徒孙的心愿,就快如愿以偿了。哈哈。来,让我给你切脉,什么毒能让亦仙吓成这般,我倒好奇。”明昌岚爽朗一笑,他飞速地握住明思令的手腕,放在竹桌上切脉。 “你是谁?不会聊天就别说话。”明思令斜着眼睛,瞥了一眼明昌岚,不客气道。 “阿令,你被毒傻了?有二长老在,你肯定无大碍。”夜之醒蹲在她身边,哂笑着提醒。 她眨眨眼睛,迅速换上一副天真的表情,眨着眼睛甜笑向明昌岚:“拜见二长老,坏我眼花,一时没认出来您。莫非您有返老还童之术,倒越活越青春。不知道,还以为是哪家来的翩翩公子呢。” “这孩子,眼神和记性差了,但嘴巴倒越来越甜。”明昌岚挑眉,眼神中闪过一丝狡黠:“还要恭喜大长老,小十已能和赤魂融为一体,开始内修。她这三年来的增益,着实不浅。既然这般,我对她祛毒的考验也不试而过。毕竟,这凡间诸般毒物,有什么能奈何赤魂呢?” “什么?内修!第二重考验不用考就过了?”夜之醒目瞪口呆,又惊喜万分:“也就是说,赤魂没丢,而被阿令纳入丹田?这倒虚惊一场,因祸得福,完全没想到,害我白担心了。” “以前总觉得这孩子天资愚钝,不想这几年竟突飞猛进。看来,亦仙的功劳不浅。你们果然好姻缘。哈哈”明昌玉捻着胡须,得意大笑。 明思令悄悄叹了口气,做了个干呕的动作。她用闲着的一只到“你们等着瞧!”的深刻内涵,两个同时后退一步,尽量远离魔女本尊。 “糟了,小十体内如何有莫名寒毒?”忽然之间,明昌岚又惊呼一声,他脸色徒然惊白。 38.厉害的寒毒 “真的中毒了?”明思令大吃一惊,结结巴巴问:“那还有救吗?” “既然阿令已和赤魂相融,赤魂有祛毒辟邪的护主之功,怎么还会中毒?”夜之醒紧张地蹲下身体,凑在明司令身旁,仔细端量:“怎么可能中毒?” “这寒毒十分蹊跷,已经侵蚀了小十的五脏六腑。若非有赤魂镇压,恐怕早已这毒阴寒无比,与赤魂的炎炽之力纠缠在一起,难解难分。”明昌岚额上已经开始淌下冷汗。 他果断握起明思令另一只手腕,又仔细切脉,颓废低声:“这毒,绝非凡间所有,我解不了。” “还,还能活多久?如果没解药。”明思令的心咯噔一下,开始不断下坠着,她苦笑问。 “就算用尽毕生所学,我最多能保你长则三月,短则一个月。”明昌岚绝望地抽开手指,暗自心惊而心痛。 明昌玉再顾不得太多,他推开二长老,亲自握住明思令的手腕,反复切脉。 “一定是酆一量下毒害阿令,我去找他要解药。”夜之醒霍然起身,神情决绝。 “我也去,老大你肯定没事。”六神纵身一跃,跳到夜之醒的肩头。 “不行。你们根本不是酆都之王的对手,这样冒失如同送死!”明昌玉一声断喝。 明昌岚果断拦住就要闯出门的一人一猫。 “夜之醒,六神,你们都不许去!”明思令抬眸,笑靥明朗:“我不会死,我有赤魂护体,你们忘了?晚上,我们还要一起吃荷叶叫花鸡呢。” 夜之醒凝视着她的脸,他的鸳鸯眼清澈如水,第一次有满满的担忧与焦躁。 他疾步走回,情不自禁扶住她瘦弱的双肩,痛苦道:“对不起,都怪我害了你。我一定得救你,无论付出什么代价。万一” 他沉吟了片刻,不忍继续说下去。 “如果我死了,你会怎样?”她长眉一挑,眸光带着一抹玩味:“给我报仇血” “上碧落下黄泉,亦仙不离不弃。”他不待她说完,斩钉截铁回答。 众人都愣住,为这对少男少女的真情流露。 “放心,本姑娘死不了。你这么烦人,若天天黏在身边,那我还不如死掉算了,还能图个清静。”明思令垂眸,故意很嫌弃很讥讽的样子。 夜之醒张了张嘴,终于哂笑出声。 “小十虽然身中寒毒,不过也并非没有解救之道。”明昌玉捻了捻胡须,沉吟道:“若加强赤魂的内修,或可压制寒毒。虽然不可根除,至少能拖延时间用来找解药。” “大长老的意思让小十修术?好主意。”明昌岚恍然大悟,灵机一动:“赤魂本身就具灵力,小十又颇具悟性。医官又懂得通过食疗与药膳来增补自身。说不定,还有机会。” “两位长老的意思,让阿令做术师?”夜之醒愣了愣:“跟我一样?” “对啊,你们不如早日完婚夫妻共修。一个懂修术,一个可炼丹,简直天衣无缝,珠联璧合。就这样定了!”明昌玉眸中闪过一丝喜色,主意已决。 “喂,你行不行?”明思令叹了口气,用脚尖踢了踢夜之醒的脚踝:“死马就当活马医吧,先试试看?” “你你说拜堂成亲?我”他局促而结巴:“我还没准备好。再说,我” “滚,你想得美。我说的是你教我修术。”她翻了个白眼,快言快语道:“大长老,二长老,我的婚事你们就别操心了。我有喜欢的人,夜之醒也有他喜欢的人,我们的婚约不作数也罢。你们别强人所难啊。” “胡闹,你们想气死为师?”明昌玉重重拍了下桌几:“你们的婚事,那是白凤堂主在世时,就与夜宫主定下的。明堂与夜魔宫联手对抗天魇族,都靠通过联姻来缔结盟约。小十你被毒晕了脑袋吗?难道要忤逆师父,背叛明堂不成?即便你是为师的徒儿,我也不许你胡来!” “大长老,您就别骂阿令了。当务之急,还是先要为她祛毒。完婚之事,真的不能着急啊。”夜之醒拦住大长老,他扭头朝着紧蹙眉头的少女使了个眼色。 “哎呀,我头晕,我心口疼,我是病人,我不行了,我要晕了。”明思令心领神会,她矫揉做作地捂住胸口,大叫一声夸张地翻着白眼顺势到下去,倒在他怀中。 别看她故作晕倒,手中却狠狠掐了下他腰眼儿,疼得他倒吸冷气,眉毛都错了位。 他讨好着解释:“大长老,二长老。我先送阿令回去休息。她身体这个样子,恐怕连天意之考都不能参加。” “也罢,大哥。小十的毒虽然能被赤魂暂时压制,但并非长久之计。即便即刻开始修术,她的身体过于孱弱,还需药膳调理。不如,我们各自开出药方,为她祛毒增益。双管齐下,或许也能争取更多的时间。”明昌岚浅笑着,站在明昌玉面前。 “哎难为亦仙多照顾小十。秭归,我们就商量一下药方吧。”明昌玉终归难耐心疼,挥了挥手,又刻意叮嘱:“你多看着她,别到处乱跑。现在这形势,她最好静养,调养生息。一会儿为师和二长老斟酌好药方,熬好药就给小十送去。明日开始,她就跟着亦仙修术。” 明思令本来双目紧闭,听到此言眼皮抖了抖,似乎不甘心和不开心,捏着夜之醒腰间的手指愈发用力了。 “喂,差不多得了。”他一边朝着两位长老努力微笑,一边低声提醒:“你没事我就要先驾鹤西游了。” “亦仙,你不必担心。若小十不听话,你就告诉为师。小十,你若想抄写百遍本草纲目,为师便成全你。”明昌玉耳聪目明,将少男少女之间的小动作看得一清二楚,他提高声音不客气道。 “一百遍本草纲目?那还不如被毒死算了。”明思令从牙缝里低声哼哼着,手中却不得不松了力道,低声催促:“还不快走?夜不行。” “大长老,二长老,那我们就先行告退。走吧,六神。”夜之醒艰难地背起明思令,步履有些蹒跚。 “别看你瘦瘦小小的,还真压分量。”他哂笑着,努力往前挪步。 “刚才你抱着来的时候,不是跑得挺快的?”她哼了一声,故意晃悠身体。 “我以为你中毒,还是因为我中的毒,于心不忍。现在知道你一时半会也不会死,我就放心了。”他叹了口气,在荷塘边停下脚步,商量道:“没用晚膳,我没力气,你能不能自己走两步啊?活动活动筋骨,对修术有好处的。” “你敢放我下来,我就用雷杀之术劈了你!”她从衣袖里探出漂亮的暗器,威胁冷笑:“人家是伤员,还是因为你负伤,你得对本姑娘负责到底。赶紧走,我饿了回去吃饭。” “哎,你真乃我宿世克星。”夜之醒哭丧着脸,艰难继续挪步。 “我有一只小毛驴啊,从来也不骑。有一天我心血来潮骑着去赶集,我手里拿着小皮鞭,我心里正得意”明思令得意洋洋晃着手中的小电棒,唱起了歌谣。 “夜之醒,老大说你是驴?”六神屁颠屁颠跟在两人后面,没心没肺地提醒。 “闭嘴,死猫。”夜之醒呵斥着,步伐已经有些不稳当。 “你若敢故意把我跌下来,夜不行。你知道后果!”她露出一点冷白的牙尖,俨然一副小恶魔的德行。 “不敢,不敢,行了吧?”他愁眉苦脸应和着。 夕阳西下,金色的阳光从荷塘旁的垂柳洒落在两人身上,有斑斑驳驳的光影。 时光很美,他们很好,但愿岁月不会老。 “喂,问你个问题刚才你为什么要当场反驳大长老?”夜之醒突然问。 “什么?”明思令有些诧然。 “就是,你说自己有喜欢的人,不愿和我成婚?”他多少有些酸溜溜的:“我就那么差劲吗?” “喂,分明你早先告诉我,你不喜欢明思令,你有喜欢的人啊?包办婚姻不会幸福。我可是在帮你啊。”她眨着眼睛反驳,顺便用手掌拍了下他的头。 “那也不用当着长辈的面,这么强硬拒绝我吧?太没面子。”他轻轻叹口气,郁闷道:“明姑娘,那在你们那里,你可有喜欢的人呢?” “没有,我最喜欢自己。”明思令忽然愣住,她挺起身体,双手揪住了他耳朵:“喂,夜不行,你不是想勾引本姑娘吧?” “疼疼疼,松手?知不知道男女授受不清?你这样子,能嫁出去才怪!”他挣扎着,晃动脑袋,恼羞成怒道:“放心吧,我有喜欢的人。” “是谁?说来给小姐姐听听。”她好奇,忍俊不禁。 “为何要告诉你?”他翻了个白眼,还好背对着她,她没看到。 “老大,夜之醒他有梦中情人哒,是个很漂亮很漂亮的姑娘,他管她叫灵儿。”跟在夜之醒身后的六神,没心没肺道。 结果话音未落,白猫被走在前面的男人一脚踢中肚子,直接落进池塘里。 “哈哈哈,原来猫也会游泳啊。”明思令拍手看着,在荷塘里奋力游水的灵猫,不过姿势真心不雅观。 “少年,祝你春梦了无痕。”她双手扶住他宽阔的肩膀,朝着夕阳大声喊着。 “别胡说。”夜之醒涨红了脸,恼怒反驳:“越说越不像话,你哪里像个中毒的人,你毒别人还差不多。下手毒,讲话更毒!” “好,那你中了我的毒呗?走吧,少年,本姑娘饿了,回去吃荷叶鸡。六神,快点儿游,晚膳有鸡腿哦。” 她灿烂一笑,拍拍他的肩膀,又轻轻道:“别担心,我不会死。中毒的事,不怪你,别放在心上前面的路就算再艰难,咱们一起披荆斩棘就对了!” 39.六界之轮回 翌日,五更一点。 夜光隐退,署色即将降临。 随着远处偶尔一声雄鸡跃跃欲试的高唱,听月小筑枫树林的树冠之顶,已经隐现一抹浅浅的鱼肚白。 虽然天就要亮了,但入秋的清晨依旧有些寒冷。 枫树林中,有硕大的木制露台。本来用作晾晒中药药材。现在,却被夜之醒当做了晨练修习的好去处。不但背人安静,而且还能采纳枫树林环绕之中的天地精华。 不过,被硬拉着早起的明思令可不这么认为。她打着哈欠,揉着眼睛,一脸不乐意。为了驱寒,她不得绕着高台跑步,拉抻,顺便打了几个漂亮的咏春动作。 算了算,所谓五更一点,也不过现世四点不到,确实太早。所幸她在帝都生活,每天也保持着五点半起床晨练的习惯,但架不住自己这个肉身过于孱弱啊。好不容易这几天多吃肉,勤运动,身子还硬朗些。 夜之醒换了一身天青色的道袍得罗,一头乌黑茂密的长发今日也束成整齐的道髻。他没戴冠,发髻上绑着一缕碧蓝飘带,末梢绣着正红的火焰图案。看起来,倒是十分养眼好看的少年术师。 明思令穿着一套霞红绸缎的短衫长裙,裙角隐约露出银白绸缎长裤。只不过,和普通少女穿的宽松款不大相同,她的裤子被改得更紧凑,裤脚塞进了乌底小马靴中。看起来不但轻手利脚,还有别样飒爽。 因为起床太早,来不及让莲房为她束花髻,她便扎了一根麻花辫披在胸前,发梢上绑了牡丹红的丝绦,缠着银质小铃铛。走起路来叮当作响,俏皮得紧。 他本坐在高台上,手里抱着一件崭新的得罗道袍。他和六神,都歪着头,盯着在台上跑跑跳跳取暖热身的少女。人还是那个人,怎么住在里面的魂魄不同了,总觉得像大不相同?感觉奇妙。 她似乎比平日长高了些,也壮实了些,肤色也越来越白皙。她的脊背有倨傲的曲线,双眸犀利有神。似乎也没以前么丑,至少算得上清秀二字。 “夜之醒,我咋觉得,其实明思令打扮打扮也挺好看的是吧?”六神一边舔着爪子上的毛,一边品头论足。 “这也能叫好看?瞎了你的猫眼吧。若论美貌,明昭倒勉强算得上佳人,至少凹凸有致,玲珑曼妙,嘿嘿。你是一只猫,不懂男人的想法。”夜之醒呲牙笑了下,意犹未尽。 他话音未落,脑袋上已经中了一根木制药杵。打得他眼冒金星,差点跌下露台。 “天还没亮,你就把老娘拽出来,和你一起在这里望天,想冻死我吗?还有,你和菜花猫盯了我半天,难道又在我背后讲坏话?”明思令下了下腰,手里把玩着剩下一枚药杵。 六神虽肥硕,但身手矫捷立刻窜上了枫树枝,因为怕挨打。如今,它可太了解这位小姐姐,人家一言不合就翻脸,她是一不高兴就出手。男人和猫,她都能下得去黑手去揍,惹不起的。 “老大英明,这回夜之醒还真没说您半句坏话。他赞您”它谄媚地搓着猫爪,满脸带笑。 可惜,笑容尚未完全绽放,已经被夜之醒捡起药杵,一致即中狠狠摔进了树丛。 嗯,如果让这傻猫把话说完,自己今天恐怕要去西天报到。他立刻跃起身子,捧着道袍跑到她面前。 “不是时辰未到吗?这一定要五更一点换上得罗,再向祖师爷焚香祝祷,礼成后方可正式修行。”夜之醒小心翼翼展开手中道袍,样式与他身上的相同。 “得罗,是什么?”她狐疑地观察着天青色长袍:“我不喜欢绿色,有没有红的?” “别胡说,这得罗又称朵罗,你看此袍袖宽一尺八寸,有青、蓝两色,象征天色和东方青阳之气。下摆为五寸,寓意金木水火土五行。得罗有三道领,寓意三界和三清,圆领代表规,方袍代表矩。”他神情严肃起来,娓娓道来。 “你再看,这得罗右侧有两条飘带如同宝剑,一把寓意出仕之境界,一把寓意入世之才能。它的袖子不封口,则寓意两袖清风。前后还各有一条由下至上的垂直中线,代表不曲不折。穿上得罗,成为术师,就要具备正心与正念。”夜之醒认真道,难得的一本正经。 明思令见他说得头头是道,便也没反驳,在他帮助下将得罗穿戴整齐。 “本来,也该由我师父九阳真人领你行礼。今日便只能由我代劳。好在,我们夜魔宫修的是五行之中火炎之术,与明堂殊途同归,都拜凤凰真神为祖师爷。来,你随着我行礼便好。”夜之醒面向东方,恭恭敬敬行着礼。 明思令虽然半信半疑,也只得跟着他依葫芦画瓢,焚香祷告。 当他们行礼之后,第一缕晨阳也从枫树林的树冠里跃出,遂而光芒四射,百鸟齐鸣。 她惊异着,原来这树林里竟藏着这么多的鸟。 “凤凰乃百鸟之王,掌天下飞禽,与麒麟、灵龟和应龙被称为上古四灵神兽,麟体信厚,凤知治乱,龟兆吉凶,龙解变化。他们都有解救天下苍生,降妖伏魔之神力。这火炎之术,是术师入门修行的心法之一,每天五更一点,你便到枫树林来,与我一同修习。”夜之醒从怀中取出一本小巧而精致的羊皮册,递给明思令。 “你的意思,就是背书呗?这是我强项。”她接过册子,翻了翻,已经过目不忘记住了前几页。 “待你熟读于心,更能将全部注意力集中到某个点上。就能这般”他张开手掌,手心赫然升起一朵小火焰,跳跃着火苗:“做到这一点,我用了三个月。等你能控制自己的炎之力。我们再” 他话音未落,她挑眉张开手掌:“这样吗?” 只见,她的掌心燃起一朵七瓣莲花火焰,比他掌中的更大更明艳。随着她默念着在小册子上看到的心咒文字,这燃烧的莲花一朵一朵盛开起来,带着滚烫的热力,让猝不及防的夜之醒倒退了好几步。 “你怎么做到的?”他惊诧着,不可思议问。 “那些文字很简单,看一遍就能默记了。所谓精神力集中更简单。你练过瑜伽吗?”她覆手收掌,火焰也顺势而收。 “看来,有赤魂助力内修,果然事倍功半。”他舔了舔红艳艳的唇瓣,有些酸溜溜道。 “既然如此,你呆会自己按心法修炼即可。现在,我先跟你讲讲六界之轮回吧。作为一个术师,总要明白自己即将面对的,究竟是什么。” 夜之醒在露台上,找了两个蒲团。他把其中一个看起来厚些新些的,掸了掸土,放在自己对面。明思令微微一笑,也像他一样盘膝而坐。他们面向东方,看着冉冉升起的太阳,和一行悠闲的白鹭飞过。 “所谓六界轮回。就是在我们这个世间里,存在着除了凡人之外的五种力量。它们共生共长,一直存在于天地之间。” “凡人就是最普通的人,他们生老病死,遵循着阴阳循环。”夜之醒认真地娓娓道来。 “除了凡人界,最被尊崇的乃上神界,上古天神,就是亿万年前开天辟地之天人,他们容貌俊美,能力超凡,长生不老。有四凶四灵四祥瑞,之如龙龟、凤凰、麒麟、梼杌、白泽、重明等等。不过,他们亦有天劫难渡。所谓天劫,就是他们也会转生为人,历经磨难修行万年后,成功经历仙度者重归上神界,能掌天地乾坤,万物苍生。”他顿了顿,似乎有些犹豫。 “听师父讲,其实酆一量不是蛇妖。他是祖龙转生,已经修炼近万年,马上就要仙度上神。可他还是魔魇一族的首尊。这就很是不妙。” “什么,不是蛇妖。是一头龙,一头活了上万年的老龙王?我去!”明思令惊得张大了嘴巴,嗫喏着:“那是不是,意味着他很强?分分钟弄死我们没商量呢!” 他迟疑了片刻,点点头:“酆一量的实力,超乎你我的想象。所幸,他最近受到赤魂重创。这赤魂乃凤凰真神遗留凡人界最厉害的灵器。如果没有赤魂,我们恐怕早被他生吞活咽了。”他颓废地叹了口气。 她脑海中,登时浮现一头面目狰狞的老龙,张着血盆大口,吞着什么肥猪大鸭子之类,那些贡品发出绝望的嘶喊声。 她狠狠打了个寒战,浑身发抖,嗫喏道:“还不如是条蛇,至少有七寸可以打。这龙,祖龙是吧?就是龙的老祖宗是吗?不知道你们这里有哪吒吗?” 40.守护我所爱 “什么渣?”夜之醒被明思令的问题,弄得一头雾水。 “哪吒啊!那你可听说过乾坤圈,烽火轮、混天绫等专门对付龙王三太子的法器?”明思令不死心地眨着眼睛,神情充满了期待。 “什么圈?什么轮?什么绫?什么太子?”夜之醒担忧地问。 他轻轻用手测试了下她脑门的温度,小心问:“阿令,你有没有哪里觉得很难受?不会寒毒已经上了头,所以开始说胡话了。” “滚!”她一掌打掉他的手指,颓然地倒在露台的木板上。 明思令幽幽自语:“穿越就穿越吧,怎么能给我一把这么烂的牌呢?活了一万年的龙祖宗,这怪兽的级别也太高了吧,怎么打?!” 她仰望着天空,看着飞鸟从碧蓝如洗的天青色中,一掠而过。所幸,这个世界,景色却是极美的。还有,身边这少年术师,其实也还蛮养眼和暖心的。 “阿令,你是不是饿了?我给你带了早膳,有小庞家的包子哦,还热乎呢,你先用些吧。”夜之醒从自己怀里,掏出一个包得歪七扭八的小包裹。 她接过,果然还热乎乎的。亏了这家伙一直背着这热包子。她心里也悠然涌起浅浅温暖。是啊,就算在自己的世界里,也没有太多人会如此真心待她吧? 明思令打开包裹,自己拿了一枚,又递给夜之醒一枚。于是,少年和少女,便在晨曦下,肩并肩的一起吃着热包子。 “你继续说啊,我在听。看看还有什么更惨不忍睹的事,在前面朝我招手微笑。反正,咱们现在是一条船上的难兄难弟了。吃了这个包子,以后就是风雨同舟,生死与共的兄弟了。”她手里举着吃了一半的包子,顺便拍了拍他肩膀。 “哦,那是兄弟,以后能不能别再揍我和六神了?”他眸光闪烁着期待。 “嗯,看心情。”她翻了个白眼:“你保证,再也不能骗我,任何事情,都要跟我实话实说。这样,我们才能共同面对,任何糟糕的局面。信任是相互的,忠诚也一样。隐瞒危险,并不能让我们平安过关。” 夜之醒凝视着明思令,终于认真地点点头:“好阿令,我答应你。” “成交,兄弟。”她用自己的包子撞了下他手里的,然后舒服地躺了下来:“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全都告诉我吧。” “我们现在凡人界,大颂与大遼正值两国交战之际,烽烟四起,生灵涂炭。然而,除了凡人界,还有我刚才讲的上神界、魔魇界、妖灵界、凶鬼界和术师界,一共六界轮回。这六界相生相长,彼此制约,却也形成了平衡之态。”他浅浅一笑,也躺在木台上,她的身边。 “从最简单的讲,这妖灵界有灵兽和妖兽,统统来自具有慧根的灵体演化而成。初代妖灵是与上神同修的灵兽,后来有被魔化的就成了妖兽,它们内修妖丹,通过吞噬更弱的灵物,不断壮大自身能量。后来,天宫覆灭幸而逃离凡世的灵兽,有的归隐山林,有的和术师缔结灵约继续同修,修得道果者可重返上神界。”夜之醒慢条斯理道。 “这么说,六神也就是妖灵界的灵兽呗。”明思令豁然开朗:“那你们术师捉的鬼呢?就是所谓的凶鬼界了吧?” “凶鬼是心有巨大恶念,往生之人的灵魂,在遭受巨大痛苦后,凝结成为负能量的鬼魂,以吞咽人的三魂七魄为继,却可以被炼化成鬼丹,助力术师修为。我们术师,不但捉鬼,还要降妖伏魔。但凡危害人间的罪恶,术师都管。”他目光灼灼。 “我想,最厉害的鬼,其实来自人心的贪婪吧?”她浅浅一笑,回应道:“那你们术师,可能消灭人心之中的恶鬼吗?比如玉娘子和德安,还有那个蠢蠢欲动,伺机陷害你我的袁俪娘?” “这个,我师父没有教过我。”他愣了愣,遂而信心十足:“但亦仙一心匡扶正义,剿灭所有世间一切不平之事。所以,我会尽力去守护我所热爱的,不受伤害,不被摧毁。比如我的亲人,我的朋友,还有我喜欢的人间烟火,主要大颂还有那么多好吃的店铺,和漂亮有趣的姑娘,我可舍不得,失去他们” “切,左右还是一个吃货和登徒子吗。”她故意不屑道,眸光里却有盈盈笑意:“不过,做个术师,听起来确实有趣。待我圆满通过天意之考,咱们就去东京汴梁救你师父吧,你的人间烟火,恰好我也喜欢。” “阿令,我知道,一下子把你裹到这个乱世中来,确实难为你。放心,我一定会尽快找到换回你和小十魂魄的方法。在此之前,我来保护你。”夜之醒侧着头,鸳鸯眼中的眸光闪烁着,像清澈见底的湖水,像明朗无云的夜空,干净的那么好看。 “如果老娘再年轻个几岁,恐怕真得被你这小鲜肉给迷住。”明思令自嘲着,她端正了脸庞,笑得意味深长:“在我的世界,也并非轻松自在。有人的地方,就会有贪婪。其实,哪里都一样,都会有自己需要面对的战场。永远,不要期望有人能保护你。自己强悍,无懈可击,就没有伤害。” 他愣了愣,也终于有些明白,为何这女子无论在哪个身体里,都会有闪闪发光之感。她的内心比容貌更加璀璨生辉。然而,所谓坚强的心,或许也在风雨招摇中,一次次经历受伤与绝望后,有血淋淋的置死地而后生,是厚厚的伤疤,终于长成了铠甲。 “我总觉得,你比小十更像明堂圣女。凤凰涅槃,浴火重生。赤魂认主,会自动寻找真正的真凰之女。也许,你没有误闯而是回归呢”他莫名其妙笑了笑:“宿命很奇妙,说不好你就是老天派来救世的。” “哼哼,怎么更像他老人家顺手抓来的逗比呢?“她自嘲道。 “如此说来,那老龙王酆一量已到仙度之际,更糟糕的他还是魔魇界的坏蛋头儿?这敌我双方的实力够悬殊。”明思令啃着自己的发梢,若有所思。 “嗯,这魔魇很久之前也是天人。更确切的说,是心怀不轨的上神,因为忤逆天帝被追杀至凡间。他们堕落成为生性残忍、嗜血无情的魔头,蛰伏在黑暗中积蓄力量,时刻图谋杀回天宫,掌控宇宙万物。九魔一魇,最强大的王被称为魇。酆都之王酆一量就是魔魇之首。他和他的白骨捕手很贪婪,靠吸血和吞噬灵力来修炼自身。除了他自己之外,所有喘气的凡人,妖精,凶鬼等等,都能成为食物,被他们吸干之后连皮都不剩。”他咂舌着。 “还说不是蛇妖,这什么都能吃,整个一贪吃蛇啊?”她哂笑:“看来我真命大啊,上回没被他一口吃掉。难道是这个小身板没啥吃头?” “可能当时他不饿吧?”他挠了挠发顶,认真叮嘱道:“我觉得,他更想吃掉的,是你的赤魂珠。所以,千万别被他抓到。还有,万一碰到他,也千万别看他的眼睛,很容易就会被他蛊控。听说,以前就有很多迷途的少女,就因看了他的眼睛被迷惑,心甘情愿跳到他嘴里被吃掉。” 她吃惊地捂住嘴巴,狠狠点点头:“对,他的眼睛很邪门。被他盯住,身体就会像被石化一般,动弹不得。好险啊!还有,为什么,你们长得好像还有几分像呢?” 明思令突然靠近他,仔细凝视着夜之醒的容貌,鼻尖差点儿碰到他的,神秘低语:“夜不行,你该不会是那头老龙王的什么私生子吧?不对他都一万岁了,那应该是重重重重重,重了不知多少代的私生孙子吧?” 41.白桃思长醉 “胡说!”夜之醒吓了一跳,他尽量缩着自己下巴,因为鼻息中满满都是,她身上传来幽幽桃香,他情不自禁面红耳赤起来。 “怎么胡说,他白头发时,你看起来,就像他失散多年的孙子。现在他头发变黑了,更像你失散多年的大哥。从眼睛的形状,鼻子的高度,以及下巴的弧度。”明思令故意一伸手,用手指捏住了他下颌,仔细端详。 “松手!”他很不习惯,突然就被一个小姑娘给调戏了:“你什么眼神?本少主比那老魔头,不知道俊朗帅气多少倍!再说,他是一身邪气,我是正气凛然,怎么能一样?” “你确实比他长得耐看一点点儿。因为,你的眼睛,像清澈的天空,好看。他的眼睛” 她冷不丁打了个寒战:“他根本不会眨眼,而且没有一点儿人的温度。只要想起来他碰到我的感觉,我就浑身不自在,哆嗦个不停,还有心跳加速,整个人就像缺氧喘不上气来。你说,这会不会就是中了他寒毒的症状呢?” “我怎么觉得,你好像还挺享受的?不像中了寒毒,倒像得了花痴病呢。”他撇撇嘴。 他挣开她的小手,鄙夷道:“好心奉劝你,千万别喜欢上酆一量。他没有凡人的七情六欲。我从来没听过,他喜欢过什么,魔魇也好,凡人也罢,从来没有。倒经常听到传说,他极喜欢生吞美丽的少女,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不过,目前你也不必有此担忧” “你的意思,我不够好看?不够年轻?不够吸引人?”明思令长眉一挑,冷笑着露出一点儿冷白牙尖。 她欺身过来,故意用手指从夜之醒胸膛慢慢攀爬,最后停留他的耳垂。 然后又在他耳畔吹气如兰低语:“小兔崽子,老娘出来玩时,你还是个蛋。” 少年突然就僵住了,他的心狂跳着砰砰直响。仿佛此刻攀援在身侧的,并非自己熟悉的小丫头明思令,而是那个冷艳明媚的大美女明昭本尊。 他有些紧张,舔了舔红艳艳的唇瓣,只觉得喉咙间干燥得难受。 他嗫喏着,尽力往后躲:“你涂了什么香,倒挺好闻的,像白桃花” “那你喜欢吗?”她又凑近些,粉润的唇瓣晶莹闪亮。 原来,她涂了口脂呢。 以前,怎么没发现,其实小十的嘴巴长得这么好看。上薄下厚,唇形娇媚。 对啊,以前明思令不施粉黛,也从不弄香。 夜之醒的思路和内心都乱得一塌糊涂。因为紧张,他突然闭上了眼睛。 明思令却浅浅一笑,推开他的胸膛,赫然离开。他有些怅然若失,听到对方银铃般的脆笑。 “我在小十的箱子里找到的,藏得可深了。难道她平常不用香吗?还有个好听的名字。叫白桃思长醉呢。香粉匣子上刻着字。” 他困惑地睁开眼睛,看到少女已经靠在软垫上,随意翻看着他给的修术心法。 她自然而然,似乎刚才什么都没发生。他却鼻尖冒汗,还有一股怅然若失的感觉,很陌生。 “这香,前调有白桃清甜,中调似有紫樱草的清冽,最难得是后味绵长的牡丹芬芳,像时光之韵般馥郁绵长。奇怪,既然有这么好闻的香粉,却藏起来不用?” 明思令忽然想起了什么,她突然坐起身体,半眯着眼眸,像发现了什么秘密。 “那匣子香是小十想送给你的吧?”她狡黠道:“上面刻着思长醉的字眼。长醉不醒。她心心所思着的情郎,八成就是你夜之醒吧。你们你们?哈哈,看来大有故事。” “有什么?夜之醒你和小十还有故事呢?说来听听。还好小爷没有错过。”他们身后,突然传来灵猫的聒噪声。 恰在此时,好不容易从树枝里爬上来的六神,正抖落着满身的树叶子,挤坐到两人中间,顺爪捞了包子,美滋滋吃起来。 “有你个毛!?”夜之醒郁闷地一甩衣袖,也跳起身来,指指少女,又指指猫,恨铁不成钢。 “你们两个,倒都挺能捣乱的。好好的灵修功课,就被你们弄得啼笑皆非。真受不了你们。我走了。反正剩下的事情,六神也全都知道,让他给你讲。谁让你们两个,都那么闲。时辰不早了,镇长还约我说狐妖作祟的事情,走了!” 翩翩少年,潇洒地跳下露台,又飞快消失了踪影。其实,想让他心慌逃走的,并非少女的调侃与追问,而是那一抹幽幽白桃香,像有毒一般硬生生钻进他的心。 他的头又开始痛了,还有心脏的位置。不知为何,最近越来越频繁。原本封印在记忆深处的烙痛,一点一滴深刻起来,令人徒生困惑。 “看来,他们之间还真有点儿什么啊?哈哈。”明思令歪着头,笑看着六神:“菜花猫,你知道夜不行的秘密吗?不过,我更好奇,这术师和夜魔宫又是什么来头。” “夜之醒的秘密,当然只有我六神最清楚。如果老大请咱吃烤鸡,你想听什么,咱言无不尽。”六神得意洋洋。 “你别看他年轻,可是鼎鼎有名的夜魔宫少主。这夜魔宫,那是天下术师最向往,心之崇敬的神圣所在。”不等她回答,这极爱聊天的灵猫已经开始了唠叨模式。 “那还真没看出来。”她忽闪忽闪眼睛,笑眯眯的。 “其实,最初的夜魔宫宫主,乃上神四祥瑞之一转生,他虽生在皇家,却在一心修术,终成就了最伟大的术师。这术师呢,也本为凡人,是上神在凡间的虔诚护卫。上神赐予他们保护苍生的能力和降妖伏魔的秘术,他们便代代相传,以伏魔捉鬼为己任。”他认真道。 “还有一种传说,这夜魔宫某一代宫主,也是魔魇界夜魔之转生。但他却在凤凰真神的点化下,成为伏魔之人,因为本身就具有魔性,所以成为术师后,降妖伏魔的能力比一般的凡人强悍,甚至还剿灭了三门魔魇,并将不夜山庄打造成凡间最大术师修炼之地。而且,夜魔宫的术师能与灵兽缔结盟约,同修之后法力可与魔魇比肩。” “因此,每年夜魔宫都会从凡人术师中,甄选最优秀的年轻人加入。力量也就日益壮大起来。至于我和不夜山庄的夜家人,已经有三千年的缘分。”灵猫慵懒地伸着腰,郁闷道:“可惜啊,夜魔宫在魔魇界追杀下,已经渐渐败落,再不能现往日之辉煌了,哎到了夜之醒这一代,老宫主和九阳真人对他寄以厚望。据说,这家伙体内亦有远古上神的之灵力。”六神神秘兮兮压低声音。 “如此看来,你还真是当之无愧的老猫一只。”明思令调侃着,顺手胡噜着猫脑袋:“既然小夜夜这么厉害,怎么还被酆一量追得人仰猫翻呢?” “哎,夜之醒修术已经很认真,可就是不能突破自身的心魔。因为畏惧他力量突然觉醒,所以酆都王酆一量才会一直追杀。就在夜之醒六岁那年。凰迦带着白骨捕手夜袭不夜山庄。夜魔宫的三千弟子都被屠魂吸掉了灵力,老宫主也葬身于大火之中,自此不夜山庄成为一片废墟。九阳真人也身负重伤,我们合力将夜之醒救出,但却对解开他身上的封印无能为力。”六神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低沉,猫眼之中隐隐还有泪光。 “我们一直过得很苦,东躲西藏。一边在凡间通过捉妖聊以生计,一边寻找着帮夜之醒冲破封印的方法。后来,连他师父都被凰迦给困住。哎时运不济。” “看来,这个夜之醒也真是个倒霉催子。”明思令挑了挑眉毛:“这么可怜,那以后尽量不揍你们了。我得找找尽快提升灵力的方法,或者找到解开他身上封印之策。不过,这头老龙王,确实很棘手。” “我就不懂了,他段位都这么高了,为什么还要出来吓人呢?”她匪夷所思问。 “也许,是来度天劫的。他都快活了一万年,这种老家伙的想法,我们这些年轻人,怎么懂?”六神把剩下所有的包子,都抱进怀中,猫眼直冒光。 42.去打探情报 莳花馆,朱雀镇最大的客栈。因坐落在好大一片“姚黄”牡丹丛中而得此名。 确切的说,这里也不仅仅是客栈,还是一座远近闻名的酒肆。这三层的楼阁建筑,房间又宽敞又明亮,平日里十分热闹。一层是酒肆,有一种叫“拨霞供”的风味菜远近闻名,每日食客更络绎不绝。 这里二层却是客栈,住着往来的客商。三层则有精致的雅间别苑,用来专门招待贵客,轻易不对外。 此时,一层靠窗的位置,坐着明思令和夜之醒。六神趴在后者大腿上,正努力探着身子,用猫爪够着桌上的酱兔头。 桌子正中,摆着一个石锅,锅底下放着炭火,锅里煮着鲜香的汤汁,此刻咕嘟咕嘟正沸腾冒着热气。石锅旁边摆着几碟新鲜的兔肉,还有兔头、兔肉脯和蜜汁果子之类的小菜。 明思令倒吸着冷气,盯着和自己四目相对的兔脑袋,它黑黢黢的空眼窝和微黄的大门牙,让她食不下咽。 “阿令,你愣着做什么?这可是朱雀镇最有名的菜肴月兔拨霞供,非常美味的。来,先试试这白头偕老。”夜之醒用筷子夹了一个兔头,放进她面前的食碟里。 “都这样了,还能白头偕老?我从来不吃首级,你们来吧。”她嫌弃地摇摇头,推开食碟。 “暴殄天物,不懂欣赏。”六神喜笑颜开地抢过了兔子头,抱起来大快朵颐:“这可是朱雀镇独有的月兔脑袋,用十八味香料酱制而成的。因为其兔皮毛雪白,所以有白头偕老之称。很多夫妻,专门要来吃这个讨吉利的。” “呵呵,六神。白兔,其实除了耳朵比你长些,跟你长得挺像的。你可乱跑,当心被厨子当成月兔做成白头偕老。”明思令毒舌道。 她皱了皱眉,看着夜之醒正往食碟里舀酱汁,顺便又把一些新鲜的兔肉片,放进滚烫的石锅。 “阿令,月兔的肉质细嫩鲜甜,被颂人公认为食品之上味,这肉汤还能补中益气。听说,莳花馆的厨子会先将野兔肉薄批成片,再用花雕酒、酱、花椒浸润整晚,然后将风炉安放到桌上,烧上半锅水,等水开一滚之后,食客们就自行箝夹兔肉,浸到滚水中汆熟。吃的时候,再按自己的口味蘸佐料汁。这样吃起来不但味道鲜美,而且其乐融融。”夜之醒得意洋洋,介绍着这道名菜。 “我算知道,这火锅是缘从何处了”明思令哂笑着。 但她看着一只猫正开心地啃着一只兔子的头,实在有种食不下咽之感,冷笑道:“六神,如果你的头和这月兔的头,都被夜不行吃到肚子里,才是真的白头偕老吧。” 啪嗒一声,夜之醒筷子上夹的兔头直接掉在桌几上。六神咂咂嘴,看看自己怀中快被啃成骷髅的兔头,实在再难下咽。 一人一猫再没了食欲,都老老实实坐回桌前。 明思令歪着头,笑眯眯道:“吃饱了?那我们回家吧。夜不行,付账。” “等等。”夜之醒在桌下紧紧拉住她,低声耳语:“我们来这里可不是为了吃饭。是来打探消息的。” “啥?”她叹了口气:“来这个兔肉火锅店,打探什么?” “听镇长说,最近经常有年轻的少女失踪,还有人在附近的山里,发现了被吃掉心脏的尸身,很像是狐妖做的。”他压低声音,在她耳畔轻语。 “那我们也该去山里吧?来这里做什么?”她狐疑不已。 “狐妖,除了喜欢少女的心脏,还喜欢什么狐狸,狐狸平常喜欢吃什么?兔子啊。”六神蹦到明思令面前,比划着想要启发她的思路。 “最近,朱雀镇来了不少陌生人,有个出手阔绰的公子,还包下了莳花馆的整个三层。”夜之醒也坐到明思令这边的椅子上,声音压得更低了:“我怀疑,狐妖就藏在莳花馆里。” “等等,前几天不是说,袁俪娘请了个术师来听月小筑捉鬼。”她警惕道:“会不会和你说的狐妖有关?” “咱们那里有我在,什么妖怪都不敢进院门。再说,那个术师根本就是假冒的,不过骗钱而来。嗯那个假术师,也住在二层的客栈里。我想,不如一箭双雕。顺便,能吃个月兔拨霞供也好啊,五十两银子一顿啊。平常,我和六神怎么吃得起?但你有银子啊。” 夜之醒笑得十分真诚,六神伸了伸猫爪,也做了个可爱的笑脸。 明思令微笑起来,她用细长的手指轻轻敲着桌面,悠闲而有节奏:“你们想得倒也周到。那就是来打探情报呗,直说就好了。不过,你们这样,又如何能迅速得到想要的消息?本姑娘,今天就教你们一招。六神,要委屈你了” 说时迟,那时快。明思令忽然揪住六神的脖子,抓起来朝着邻桌就扔了过去,一边还大喝着:“哎呀,老板,你的兔子怎么跑出来了?” “抓兔子啊,这个月兔可贵了,谁抓住它就能得十五两银子呢。”她突然放声大喊着。 一时间,酒肆突然热闹起来。后厨的伙计们,拿着抄网跑了出来。更有好事的客人,正吃酒上了头,看见一头白乎乎毛茸茸的动物呆愣地站在桌子上,也情不自禁双手过去抓。 “小爷是灵猫,不不是月兔。”六神慌了神,慌不择路。可惜,它的猫叫声被淹没在大呼小叫中。 “这样也行?”夜之醒目瞪口呆,望着酒肆里一片混乱。 “愣着干什么,趁乱我们还不上三层去看看?你傻啊走啊!”明思令一把拽住他手腕,目光灼灼道。 43.我让你试试 趁着莳花馆一时纷乱,明思令拉着夜之醒,悄悄绕到了二层的客栈。 看着明思令熟练地收买了店伙计,夜之醒除了佩服,就是佩服。 她拉着他,蹑手蹑脚来到了最靠里面的房间。她用手指头沾了点口水,轻而易举捅破了窗户上的纸,露出一个小小的窟窿眼儿。 “阿令,你以前到底做什么的?这种江湖人士的伎俩,你也知道?”他尴尬地笑笑。 “如果你在我们的空间多呆几天,看过一两集古装电视剧,总会学到很多东西的。”她挑了挑眉,又用力把他拉低身体,还用手肘戳了下他胸膛,低声责备道:“喂,你动作轻点儿,小心惊动了里面的人。” “我怎么有种替人来捉奸的感觉呢?”他十分不喜欢,但也听话地屏住呼吸,躬下身体。 “我去,你怎么知道不是捉奸啊。”她吐了吐舌头,把他推到小窟窿眼前。 只见,房间里有一男一女, “走,不许看。”夜之醒还未看清,便面红耳赤,他急匆匆地用手掌挡住明思令的眼睛,催促道:“我们走,再不走长针眼了。” “傻子,是袁俪娘和假术师啊。走个屁!”她恨铁不成钢地踢中他小腿,又斜着眼睛瞄着他,似笑非笑:“不会吧,夜不行。难道你真的不会,也没见过” “闭嘴。一个姑娘家,成何体统?”他的脸更红了,有些恼羞成怒。 他捂着她的眼睛,更加用力,生怕露出蛛丝马迹,让她再看到里面不堪画面。 “松手松手,眼珠子都要让你抠出来了。我不看,只听听。”她用双手使劲掰着他的大手,妥协道。 “听听?听也不行。”他蹙了蹙眉,屋内的声音,实在不堪入耳。 “你听,我不听,行了吧?”她松开双手,举过头什么关于狐妖的事情。我不听,保证不听。喂,来都来了,难道你让六神白白装一回大月兔吗?我们早去早回,要不它真会被炖了一锅。” 夜之醒隐约听到房中男女确实也在有一句没一句的交谈。无奈之中,他只好松开了勒着明思令眼睛的手。他回头,见她老老实实蹲在自己身侧,双目紧闭,双手捂住双耳,这才放心。 还好,房中的男女本已到尾声。袁俪娘枕着一个男人的臂弯,正在娇嗲着说着话。 男人貌似中年,额前的头发已经有些秃了。又白又肥肚子就像半个锅扣在了腰上。他正兴致盎然地玩着女人一缕长发。 “说真的,你什么时候毒死那老东西,和我远走高飞啊?我的小心肝儿,小宝贝儿。”油腻腻的胖术师,色眯眯问。 “那要看,你什么时候把我交代你的事情,办好了!你真能把狐妖召唤出来?帮我把那两个小混蛋神不知鬼不觉的,给杀掉?”袁俪娘拍掉对方不安分的手,半眯媚眼道。 “我羽震子办事,你还不放心。就算你平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总也听说朱雀镇闹狐妖的事儿了吧?”羽震子得意洋洋。 “不就是死了两个女人吗?与我何干。我只想要明思令和夜之醒的命。你整那些没用的做什么?银子和身子都给你了,你可不能不给人家办事啊。”袁俪娘翻身压住羽震子,带着几分威胁道。 “你傻啊,那个夜之醒多少也是个术师,一般的闹闹鬼能骗过他?我呢,先让他以为我就是个棒槌,好让对方放松警惕。等他和那个明思令一路追查狐妖,就自然而然落入老子的陷阱里了。你不懂,他们两个人的血,很值钱。”羽震子擦了擦嘴角的口水,得意道。 “钱钱钱,你就知道钱?难道我给你的银子还不够?我说,你可别因为贪得无厌,坏了我的正事。那小贱人马上就要接任明堂堂主了。务必要在天意之考前,就做掉她。”袁俪娘恶狠狠道:“凡是挡老娘路的人,都该死!” “行,行。我的小心肝儿啊。你不知道。我这路上还遇到了一个特别有钱的公子,他也要花大价钱,买夜之醒的心头血。一万两啊,宝贝儿,是黄金。”羽震子嘎嘎笑着,十分难听。 “看来,这对狗男女还挺遭恨。一万两黄金”袁俪娘眼珠转了转,她又暧昧地搂住他的脖子,亲着他的胖脸,娇滴滴道:“真没想到,哥哥你还这么有才华。果然,我没看走眼。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弄他们?” “如果是一般的小老百姓,弄个假狐妖一准儿就被吓死了。但夜之醒难搞些,我打算用血祭召唤大狐妖胡琴逢,我已经收集了两个女人的心头血,今天晚上再加上三个,就成事了。胡琴逢,可是北方最厉害的狐妖,对付一个小小的夜之醒,不在话下。你等着看戏吧。”羽震子抱住袁俪娘的脸,重重亲着。 “那就用明思令的心头血吧,再好不过了。今晚,我想办法迷晕她,剩下的事情,就靠你了,我的亲夫君啊。” 两个狼狈为奸的男女,又意犹未尽抱在一起,滚成了一团。 夜之醒被气得长眉微蹙,眸光冒火。他正咬牙切齿,后面的少女轻轻拍拍他的肩。 “少年,咱们是现在冲进去,还是将计就计,好好玩他们一把呢?”明思令一点儿不气,反而眸光闪亮,笑得意味深长。 他吓了一跳,遂而又生气道:“不是,不让你听吗?” “废话,我不听,怎么知道里面的老王八和小王八怎么算计本姑娘呢?看,肯定没看了。那老东西又不养眼,白乎乎一堆肥肉晃荡着,看了多恶心。”她耸耸肩,又欺身凑过来。 “如果里面的是你,本姑娘看看倒无所谓的。”她朝着他,眨了眨右眼,故意带着几分调戏:“你长得挺好看,也是穿衣有型脱衣有肉的美少年呢” 他本能地往后靠了靠,有些吃惊有些惶恐,说话都结巴了:“喂,别胡说,好像你你见过还有,别跟老狐狸看着小鸡仔一般盯着我,让人不舒服。” “哎呦,还害羞了呢?小崽子那以后要听姐姐的话,知道吗?乖。”明思令眼见威胁成功,她浅笑着拍拍他的脸颊,歪着头得意道。 夜之醒低垂了眼眸几个呼吸,他忽然抬头,展臂将她无声无息逼近自己双臂之中,速度够快,力道也准。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他居高临下,已经兵临城下。 “阿令,你总说我不行。可不试过,如何知道不行?你要试试吗!”他剑眉微挑,鸳鸯眼中波光淋漓,闪现着一丝坏脾气的霸道,还有邪气的魅惑。 一时间,她真愣住了。眼见着他红艳艳如茶花般的唇瓣,已经越来越近,咕嘟一声咽下口水,笑容已经凝滞了。 “开个玩笑,你不,不至于当真吧,少年。”她哂笑着,后背靠在墙壁上。 “你不试?”他浅笑着挑衅,咄咄逼近:“那我来。” 她紧张地双手捂住嘴巴,胳膊却撞到了墙壁,发出轻微的响动。他想伸手阻止,已经来不及了。只听房间内的男女突然安静了几个呼吸。 “什么人?”随之一声羽震子的暴喝,以及一阵疾风而来,窗子被暗器猛烈击开。 “跑啊。”夜之醒一把拉住懵住的明思令,一溜烟儿的逃走了。 一盏茶的功夫后,莳花馆的后院墙根下。跑得气喘吁吁的少年和少女,都扶着墙喘着气。 “死孩子,小兔崽子,让你吓唬本姑娘。”明思令扬起手中的粉色小电棒,气急败坏戳了下正护住她的夜之醒。 “我错了,认错行不行?我就是气不过,想吓唬你下,不至于当真吧。”他哎哟一声,捂住腰,苦着脸求饶。 她不依不饶,他只能凭借身高优势,举高她拿着武器的手臂,两人转着圈。 “有妖怪啊,救命啊。” 恰在此时,一个魁梧大汉哭喊着,跌跌撞撞就从正在纠缠的两个人旁边冲过去。 夜之醒与明思令愣住,同时往那人身后看去。 只见,已经现出原形的六神,脑袋上顶着好几枚菜刀,正气呼呼地朝这边飞奔而来。 威风凛凛的银豪巨猫,再无半分呆萌白猫之憨态。它穿着金镶玉的铠甲背心,八根大尾巴气势汹汹在身后飞扬,一看就是气急了眼的架势。 “夜之醒,明思令。你们两个联手又害小爷是吧?太他娘的而不够意思,小爷跟你们拼了!”六神咆哮着,脑袋上除了有菜刀,好像还有被揍出来的青包。可见,方才被众人围捕,它定吃了大亏。 “跑!”他与她,四目相对,终于异口同声,动作一致,步调相同。 这一次,他们特别默契。 44.有点不开心 莳花馆的三层,最大的一间客房里。一道修长身影,长身玉立在窗格前,冷而倨傲。 小氿觉得,尊上是真的,有点不太开心。 刚刚,他一直稳稳站在窗格旁,看着后院的牡丹“姚黄”。他用颀长手指,轻轻挑开一隅帘幔,无声无息,静谧沉稳。 忽然之间,他长眉微微一蹙,就撤了手指。厚重的帷幔赫然落幕,带着点儿情绪。 登时,外面原本晴朗无云的天,突然就乌云密布,一场雷电交加的暴雨,令楼下的人猝不及防。一场大雨虽然转瞬即逝,但足以让楼下手拉手跑走的少年和少女,淋成了结结实实的落汤鸡。 小氿百思不得其解,尊上最不喜欢人间烟火的味道,却带着他只身来到这偏僻小镇。甚至乔装打扮成士大夫公子的模样,走到了热闹的市集中。上一次,他入尘世是八千年前,还是九千年前? 凡人的集市虽然热闹,却并无稀罕可看。但尊上却破天荒,让他买了青梅姜糖,荔枝冰酪饮和一小包臭豆腐干子,最后那包东西差点熏死自己。难道,尊上是好奇那叫明思令的丫头,为何喜欢这些小食吗?可尊上又不用吃东西,他实在不懂,想不通啊。 眼见尊上心情不悦,小氿赶紧奉上一盏“铜山龙芽”,这茶是尊上往日偶尔用的,是白露那天在白荷花上收集的露水烹煮而成。汤绿而清彻,香气清高,最是祛肝火。 “尊上,那个羽震子敢使用血祭,万一真把胡琴逢给召唤来,那魔狐道就知道您现世,会不会”他小声问:“属下还是传书凰迦姐姐,暗中多调些白骨捕手,保护尊上安危。” “不必。”酆一量淡淡道:“那头狐狸,不会来。” 他盘膝,正端坐在茶台之上,仍旧闭目养息。 这一回,他本来用素金环系住的松松散散的长发,用碧蓝绣金线的丝绦,整齐地束了发。 他穿着一件水蓝色的宽袖襕衫,配银白绣祥云图案的云头履。蓦然看上去,再没太多寒凉戾气,更像个眉清目秀,温润如玉的世家公子。 小氿悄悄摸了摸尊上身边的茶盏,上一盏茶显然已经凉,而尊上却未进一口,他颇为心疼,赶紧换好。 他忍不住抱怨:“尊上,您若想要那女子,何必亲自驾临这鸟不拉屎的鬼地方。让小氿直接把那丫头掳到酆都,您是生吞还是煮成肉汤,多简单的事。如今您重伤未愈” “闭嘴,我受伤之事,不许再提。”酆一量眉心微微一蹙。 “若五道魔门都知晓天魇族魔尊受伤,六界轮回都不会再安生。”他缓缓睁开双眸,琥珀色的双瞳惊艳涟涟。 “所以,我必须悄悄取回,那虫子身上的赤魂珠和丹泽之力。本来,这天下乱不乱不关我事,但不想再次仙度之际,再有变数。”他面无表情,却心事晦涩。 其实,他心里正焦躁难抚。若让旁人得知,他酆一量因何受伤,简直颜面全无。 本想暗中将那小虫子拿了,再慢慢折磨方消心头郁闷。可撞见她与那夜之醒耳鬓斯磨,青梅竹马,他胸间像吞了一股子无名火,说不出道不清的别扭。怎么了,这是? “都怪那个牛鼻子九阳老头子,死盯着咱们天魇族不放。若非他多事,就不会惹出这么多麻烦。还有那个夜之醒,狡猾得很。”小氿咬牙切齿。 他愤愤不平,遂而又调侃:“可胡琴逢不得不防。不过,小氿听说那头老狐狸,正被个凡间的女子纠缠不休,情劫难渡。就算血祭凶猛,不知道他能否分身应召而来。这英雄难度美人关,狐狸也一样吧。您说呢,尊上?” “哼,难道不是你,私下给了那个术师一万金,让他召唤狐妖,趁机取夜之醒的心头血?”酆一量冷笑道。 “啊?这个您都知道了?尊上,有这小子在明思令身边,您不好下手不是。咱们跟了她好几天,这两人形影不离。灵鹤姑姑说了,您得才能收回丹泽之力,他碍事啊!”小氿扭捏着,哂笑着。 酆一量冷寒眸光,凝视住那机灵少年,声音低沉而威胁:“本尊私事,你敢置喙?” “不敢,属下不敢。可小氿为魔尊着急啊。”后者挠挠头。 他眯起圆溜溜的大眼睛,嬉皮笑脸道:“尊上又不肯强掳那丫头到酆都,还悄悄跟在人家后面偷看。想来,您对那丫头感兴趣吧?虽说,长得是普通了些。但毕竟是个女的小氿有几千年没见过您,为了个女人雷霆之怒?刚才那场雨” 他话音未落,已被酆一量抬手一记霹雳,劈倒在地变成了一个金色的小乌龟。那杯龙芽茶也跌到地上,茶水撒了小乌龟一壳子。 猝不及防被打出原形的小氿,手疾眼快地一溜烟儿爬到了床榻下,竟然比兔子都快。 他一边倒吸冷气,一边用龟爪抹着圆脑袋上的茶叶渣。 “一言不合就下雨,一句话不爱听就劈闪电。这脾气,怎么可能有女人喜欢?”小氿腹诽着。 “还说不生气,明明看见夜之醒拉着明思令,脸都绿了。不就是被人家亲了一下吗?亲回去就好了?有什么了不起。活了一万年的大魔尊,只会自己生闷气,怪谁!小氿才不管你。”金色的小乌龟吐了吐舌头,直接把脑袋伸回壳子。 果不其然,又一道闪电劈过来,床榻裂成了两半,金色的乌龟壳子被劈得咕噜咕噜转着。 “小氿,看本尊今夜就夺回丹泽之力,再扒了你的龟壳。”酆一量半眯琥珀星瞳,冷冷道。 那边,听月小筑。 明思令和夜之醒刚刚跑到院门口,乌云密布的天气突然就晴朗无云了。 两个人落汤鸡般,互相看着对方,各自抹着脸颊和头上顺流而下的雨水。 “这雨,好蹊跷啊。”夜之醒微微蹙眉。 “是啊,感觉那闪电就像再跟着我们一般,吓死我了。”明思令心有余悸。 “你们两个,就没发现脑袋上一直有块乌云,追着你们跑啊。”墙头上传来六神的声音。 两人抬头,发现那家伙已经变回了普通白猫的模样,而且毛发干爽蓬松,丝毫不像淋过雨般的狼狈。 “你们得罪了什么大人物啊?莳花馆三层藏龙卧虎,阴气很重。”六神挠着耳朵。 “龙?不会是老龙王杀来了吧?”明思令吃了一惊,抱住脑袋,如临大敌。 “酆都王从未入世过,为了你我未免小题大做。要来也是他的白骨捕手,难道是凰迦?”夜之醒皱皱眉,思忖后又道:“或者,那假术师已经成功召唤到大狐妖?” “只要不是老龙王,其他的都好办。一想到他的美杜莎眼,我走不动了。”她激灵一下,浑身寒战:“不管怎么样,先对付过今晚再说。你没听见说,那羽震子让袁俪娘迷晕我,要拿本姑娘血祭大狐狸吗?怎么办!” “那就让她来呗,咱们将计就计。”他眸光一闪,笑眯眯盯住了墙头上的六神:“老六,下来讲话啊。” 45.将计就计呗 果不其然,用过晚膳,刚刚掌灯时分,乐音苑的大丫鬟蝶舞就着急忙慌来上门求助了。 “十姑娘,请您和十姑爷赶紧过去看看,我们家俪小娘怕中了邪,见人就咬,眼睛都红了。现在整个院里都乱得不可开交,老爷快急疯了。”蝶舞手足无措,受惊的模样并不像假装。 已经换了干松衣服的明思令和夜之醒,正在吃山楂甜酪,两人相视一眼,心知肚明。 夜之醒率先站起身来:“既然三长老亲自派人来请,咱们也责无旁贷。阿令,赶紧过去看看吧。” 他朝着明思令眨眨眼睛,但见对方还在忙不迭往嘴里撒甜点,忍不住暗中踩了一脚,她裙下露出来一根毛茸茸的东西。 明思令啊的一声呼痛,不得不扔掉手中的吃食,亲热地拉住他胳膊,嘀咕着:“走就走吧,好好说就行,怎么还踩人家的” “馋嘴猫,你尾巴都露出来了。赶紧把肚子收回去,阿令可没有怀胎五月,没你那么肥的肚子。”他用力提拉着肚子臃肿的少女,在她耳畔低声威胁。 “吃多了吃多了。”明思令见蝶舞也露出吃惊神色,赶紧哂笑着解释,又努力收回肚腹。 眼见,夜之醒挎着明思令,仿佛骆驼拖了一只野山鸡,他们和狐疑的蝶舞都消失在房门后。莲房这才朝着门后帷幔招了招手,一个身穿黑色夜行衣的少女灵巧蹦出来。 “十姑娘,姑爷可让您好好呆在房间里,等他和六神回来。您穿成这样子,难道还要出去?不行不行,太危险了。”莲房吃了一惊,赶紧拉住少女。 “也不知道那傻子和菜花猫,会不会露馅儿?他们两个那么笨。我不放心,还得悄悄跟过去看看。万一,羽震子当时已经发现了我们,也许现在乐音苑等着他们的就是陷阱。不知为何,从莳花馆回来我就心烦意乱的。”真正的明思令若有所思道。 她穿着凑身的夜行衣,还用黑色面纱蒙住了口鼻与头发,只露出一双闪亮的眼睛。 “十姑爷特意嘱咐奴婢,要看好您。奴婢绝不放手”莲房紧紧拽住明思令胳膊,紧张道。 但话音未落,她口鼻处突然闻到一股腻香之气,原来明思令趁着她不备,从丝帕里吹起一阵无色的粉末。她来不及挣扎,就昏睡过去。 明思令费力地把莲房抱回自己床榻上,放她躺好,又盖住锦被,最后放下帷幔。这才蹑手蹑脚走出了揽月楼。 她小心翼翼把沾着药粉的丝帕收进背囊,不吝赞叹:“想不到这身子的原主儿,还真是制药高手,被我发现了不少好东西。这药,好用得很。” 明思令身手矫健,她双手一撑墙壁,就想纵身一跃跳过墙去,但无奈本主身体孱弱,试了足有三回才成功跳了墙,落地歪歪扭扭,似乎崴了脚。 她气喘吁吁的,一瘸一拐的,终于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殊不知,院外远处的夜色里,停着一辆马车。薄纱窗帘里,亦有一双琥珀色星瞳,正冷冷凝视着她背影。 “尊上,这丫头哪儿像明堂圣女,分明就是个小贼,还是特别笨的那种。”蹲在酆一量身旁的小氿,忍不住讥笑:“比小氿还笨!您要她做什么?” “这还是个奸商。”他继续鄙视道:“她在保宁堂卖什么七白至臻面膜粉,三分银子的中药沫子,让她放在锦缎盒子里,卖给那些富户地主的小妾,转手就要三十两一盒,据说兑了牛乳敷在脸上,七日就能肤如凝脂。她还让夜之醒亲自在堂前卖东西,不一会就排成了长队。赚了一大笔银子呢。可见,年纪小却老奸巨猾。” “嗯”酆一量不动声色。 “还有,她还把朱雀镇有名的泼辣娘子,胡屠夫的老婆给当街骂哭了。小氿当时亲见,她牙尖舌利,骂人却不带脏口,但针针见血,杀人于无形啊。胡屠夫怒了想帮衬娘子,被她用暗器把门牙都劈落了,满地的血和白花花的牙。”小氿又咂舌道。 “嗯”酆一量神色未改。 “小氿琢磨,这丫头必定有毒,尊上可别和她纠缠,免得吃亏。”小氿转圆溜溜的大眼睛,低声谄媚道:“待会儿,您抓住她赶紧办事,千万别耽搁。亲一下就毒成这般,若多亲几次,连尊上怕要毒傻的,凰迦姐姐会伤心。” “亲什么?是吸”一个薄怒中裹挟着威胁的声音,从小氿脑袋完,他看到酆一量眸中浮起一抹阴冷戾气,手掌间正酝酿着一团冷蓝火焰。 “尊上,您劈了这马车,咱们如何赶路,您若敢腾云驾雾,整个六界轮回都会知道,酆都王驾临朱雀镇,为了一个丑陋的凡女。”他心惊胆战捂住脑袋,低声提醒。 话音未落,马车的帘幔一闪,一个金色的小乌龟从车里滑出了一道漂亮的抛物线,跌落在马蹄前,骨碌碌转着。黑色的高头大马低头闻了闻,不安地打了喷嚏。 “我累了。小氿,跟着那虫子,若有闪失,拿你壳子煮茶。”身后传来主子冷酷无情的声音。 然后,那马车从小乌龟身上一跃而过,消失在茫茫夜色中了。 小乌龟伸出头,用爪子抓了抓脑袋上的马鼻涕。 小氿摇身一晃,小乌龟又变成了俊俏的白衣少年。纵然无奈,他只能追溯着明思令的方向,狂奔而去。 “灵鹤姑姑,怎么办?尊上中了丑女的邪,他要煮了小氿喝茶!苍天啊!”他委屈地吸溜着鼻子,指着黑漆漆的夜空。 这边,乐音苑的客厅里。 “夜之醒,这女人不像假装,倒像真中了邪。”变身成明思令模样的六神,它扯了扯夜之醒的衣袖。 房间里一片狼藉,到处有撕碎的衣衫和打破的瓷器碎片,隐隐还有人的血迹。披头散发的袁俪娘狂笑着,被几个力气大的婆子紧紧抱住。她此刻张牙舞爪,指甲上还有血肉。 三长老明昌风气喘吁吁指挥着众人:“快,把院门都落下,不能让俪小娘跑出去。再来人啊,拦住她,拦住她。夜之醒,夜之醒还没来吗?再叫人去喊啊,再晚就出人命了。” 他扭头一看,发现站在屋外看热闹的夜之醒和六神,气急败坏跺着脚:“我的娘啊,十姑爷你还看热闹呢,赶紧救人,救人啊。” 他话音未落,袁俪娘已经狠狠咬住一个婆子的耳朵,后者哀嚎着吃痛松了手,她终于挣脱了婆子们的束缚,张牙舞爪就朝着夜之醒扑了过来。 袁俪娘吐掉嘴里的耳朵,她的眼神满满空洞的怨毒。除了白白的眼白,再看不见一点儿瞳孔。 她撕咬和抓挠着试图上前阻拦的婆子们,就像发了疯的野兽。在一片哀声中,她毫不客气地薅住明昌风的胖脖子,用力摇晃着。 明昌风被吓得魂飞魄散,求救声音都变了调:“救命啊,救命!” 但受伤的婆子们捂着伤口,哪有人再敢往前,她们四散逃走,根本顾不上被袁俪娘勒住脖子的三长老。 眼见,袁俪娘张大满是鲜血的嘴,她的口中明显冒出了野兽的獠牙。 “我命休矣!”明昌风闭上眼睛,惊呼出声。 46.被狐妖附身 眼看着明昌风就要被中邪的袁俪娘咬破喉咙,就在千钧一发之际。夜之醒从袖中抽出玉笛,他放在唇畔徐徐吹响,幽幽笛声悠缓而绵长,宁人心神,静心定气。 已经疯狂的袁俪娘被笛声所惑,她的动作迟滞起来。 变身为明思令模样的六神,趁机飞身而上,将一枚朱砂符纸正中她额头。瞬间,她的黑瞳仁恢复如初,但与此同时身体也软绵绵地倒下来,跌在战战兢兢的明昌风脚下。 明昌风摸了摸自己的胖脖子,发现还没被撕出什么血窟窿,顿时喜极而泣:“小十啊,亦仙啊,亏得你们来得及时。差一点儿,老朽连老命都要丢掉了。” 夜之醒与六神对视,后者美滋滋称赞道:“夜之醒,你的符咒长进多了,一次就成功了。” “这么容易就搞定,会不会太容易!?”夜之醒微微蹙眉,暗中思忖。 “贤侄啊,十姑爷啊,老朽无碍了。你们也赶紧看看我的俪娘宝贝儿,她这是怎么了?”明昌风激动地抱住夜之醒使劲摇晃着,感激涕零中更有新的焦急与忧虑。 “三长老,松手。别晃了,再晃晕了,可没法为俪小娘驱邪。”夜之醒并不喜欢被一个胖老头抱在怀中亲昵,他哂笑着推开对方的胖脸。 这时,六神已经蹲下身子,仔细嗅闻着袁俪娘周身,从头到脚。 “有股狐狸的骚味儿,夜之醒,她好像被狐妖附身了。”它抬头,看到一旁满脸不可思议的明昌风。 六神使劲眨眨眼睛,哂笑着解释:“驱邪也要望闻问切,这么大味道,你没闻见?” “阿令,先把俪小娘扶到卧房里去。”夜之醒倒吸冷气,忍不住抬脚踢了一下六神的屁股,斥责着:“你你又没长狗鼻子,闻什么闻!干活!” “切,小爷的灵嗅,可比狗强千百倍。”六神撇撇嘴,嘟囔着。 但看到夜之醒背身朝它呲着牙,已经抬起了巴掌,它赶忙收紧了尾巴,丧眉耷眼跟在婆子们后面。 婆子们七手八脚,把晕过去的袁俪娘抬到卧房的床榻上。夜之醒从自己背囊中的葫芦里取出一颗赤红的丹药,让婆子们给她灌下。 他让众人散去,房间中只剩自己、六神和哆哆嗦嗦的明昌风。 夜之醒双掌结手印,指尖便跃出一朵炎红的流火金铃,铃声叮当作响,他口中念动符咒。只见晕死过去的袁俪娘突然表情狰狞,仿若挣扎不堪之状。 明昌风心慌,想要过去拉住爱妾的手,却被六神大力拦住,警告道:“三长老别急,夜之醒在祛妖。你现在过去帮不上忙,还会添乱。” 话语间,袁俪娘突然痛苦难耐张开嘴巴,一股子黑烟呼啸着从她口中飞旋出来,狞笑着转了个圈,从夜之醒肩头直直就飞了出去,撞破了窗户,消失在黑暗中。 “不好,让狐妖跑了。阿令,你看着他们,我去追妖。”夜之醒心下一惊,他转身就要追。 就在他转身之际,袁俪娘额头上的符纸突然自燃起来,她突然睁开了魅惑的双眼,莹莹绿光妖异闪烁,她张开双臂,一下子就从后面攀住了少年。 “夜之醒,小心!”六神话音未落,它就被身旁的明昌风展开一个巨大的褡裢,顷刻间收了进去。 夜之醒只觉自己被一个丰满的女人紧紧勒住了手脚,动弹不得。她浑身都是狐狸的骚气,声音中更有种令人恶心的娇媚。 “放了,放了六神。”他觉得自己的身体越来越无力,不得不尽力挣扎。 夜之醒眼睁睁看着,狞笑着的明昌风把布袋子扎紧,收小,最后拢入怀中。与此同时,那男人的模样一点点融化开来,露出一个比明昌风更肥腻猥琐的白脸,正是那假术师羽震子。 “你以为,老子的道术是假的?算起来,老子还是你师叔呢这夜魔宫的弟子,当真黄鼠狼下耗子,一窝不如一窝了。我呸!”羽震子得意地仰天大笑,奚落着:“你以为,天底下就你小兔崽子知道将计就计,老子不懂吗?” 夜之醒感觉到背后那女人勒住他的力量已经超过了凡人的极限,他的身体也软绵绵的缓缓倒下来。这时,他才发现床围底下正露出一只胖手,手掌上满满都是血迹,已经干涸了。手指上戴着锃亮的金戒指,富贵发财的字样被血渍模糊。这躺在床下被藏起来的死尸,才是真正的三长老明昌风。 “你是谁,你不是袁俪娘。”他在窒息中,发出模糊不清的呓语。 “本仙姝最喜欢聪明的少年,你又长得如此好看。真可惜”紧紧缠在他身上的女人,身体像条大蛇一样游走着,露出了自己魅惑的脸颊。 她从嘴里吐出一根金色的绳索,代替自己紧紧束缚住夜之醒,绑得结结实实。 “你中了我的狐媚之气,暂时灵力尽失。别挣扎了,这绳子是锁仙绳,你一个小小术师无可奈何,省省力气吧。”女人娇笑着,花枝乱颤。 虽然,她还是袁俪娘的样貌,但妖媚蛊惑之像远胜从前。她的眼睛是幽绿的,上扬的弧度带着歹毒的妩媚。 “这袁俪娘就是个蠢货,以为老子喜欢她,愿意为钱杀了你和明思令。其实,老子相中了她的皮囊,娇春需要一个新的肉身。她就自己送上门来了。那咱们更得将计就计了。谁让你们那么值钱,想要你们命的人真多,好得紧。”羽震子哈哈大笑,得意洋洋:“还有意外之喜,这灵猫也修炼几千年了,炼化成内丹助力修行最好。” “胡娇春胡琴逢的妹妹。你”夜之醒努力挣扎,但手脚却丝毫无力。 胡娇春从床榻上爬起来,聘聘婷婷扭着腰,走到羽震子旁边。她看床榻上的夜之醒犹做困兽之斗,不由狐媚一笑。 “有点见识,不愧夜魔宫的少主。若非有人出大价钱想买你的心头血。本仙姝还真想留下你为我暖被窝。多俊秀的人啊”她忍不住伸出长长的红舌头,远远的舔了下夜之醒的脸颊。 “滚远点,恶心。”夜之醒恶心地干呕着,暗中被束缚住的双手,又在悄悄做着手印。 “喂,春娘子,你可不能恋上这小滑头的好皮相啊,他可是术师,专杀狐妖!”羽震子有些酸溜溜提醒道:“你应了我,咱们要做一生一世一双璧人的。” “行,行,是你的就都是你的。事不宜迟,咱们先离开这里再说。”胡娇春朝着羽震子做了个飞吻,后者登时浑身酥软,又转怒为喜。 “六神,六神,你能听见吗?”夜之醒大吼着。 “把这小混蛋的嘴给老子堵上,烦人。”羽震子厌恶道。 他一挥手,两个眼神直愣愣的恶仆走过来,用抹布堵住了夜之醒的嘴,然后一人抬头一人拖脚,跟在羽震子和胡娇春身后。他们被狐妖蛊惑了,已经完全失去了意识。 趁两人不备,夜之醒悄悄将掌心中小巧的纸鹤弹了出去,正好落在羽震子后背上。 羽震子和胡娇春亲昵片刻,这才一前一后兴冲冲就往门外走去。 猝不及防,刚刚迈出脚出门的羽震子忽然大喝一声,就中了招。原来,从房门后伸出一只小手,正握着一只小巧的电棒,末端劈里啪啦闪着紫色的电火花。 羽震子猝不及防被电棒击中一下后,目瞪口呆间又挨了第二下。这下可结结实实点在他腰眼上。他情不自禁发出杀猪一般的嚎叫,四肢抽搐,口吐白沫,立刻倒在地上不能动弹。 “喂,你怎么了?”胡娇春愣了一下,然后恶毒地盯住了门外穿着夜行衣,举着暗器的少女:“好大的狗胆,敢来惹老娘。” “你才是狗,你一家子都是狗。都说狼狈为奸,没想到野狗和狐狸也能勾搭成奸。拜托啊,你是眼瞎还是心大啊,这般又丑又秃又肥的油腻男,你也下得了口!换了旁人还不得吐上十年八年的。”明思令歪着头,笑得很犀利。 这边,被夜之醒弹到羽震子背后的小纸鹤,正忽悠忽悠扇动着翅膀。 47.我只管救你 羽震子被藏在门外的明思令偷袭成功,他眼斜嘴歪地躺倒在门外的青石地上,抽搐了好一阵。 明思令晃晃手中的电棒,那赫然的紫色火花仿若雷电十分吓人,让狐妖胡娇春也不敢上前。 “雷杀之术,你难道是酆都使者?”胡娇春扫量着少女,顷刻间换了热情亲昵的嘴脸:“那还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奴家乃魔狐道尊者胡琴逢之妹胡娇春。奴家兄长与天魇族酆都王尊上乃至交好友。说起来,咱们算自己人呢。” “谁跟你是自己人!”明思令眼珠一转,她昂首挺胸,装腔作势:“看来,你也知道咱家魔尊的赫赫威名。没错,我就是酆一量最宠爱的关门小弟子。你敢动我,他一定会剥了你和你哥的狐狸皮,挂在酆都的城墙上。” 胡娇春眸光一闪,似乎真信了,她满脸堆笑着退了几步靠在门板上,小心翼翼道:“原来是酆琅王的爱徒,失礼失礼。不知尊驾前来所为何事?” “我,当然为他来。你不知道,我们一直在追捕这个夜之醒吗?你先把他交给我,还有那头灵猫,也要交出来!”明思令用电棒点了点胡娇春的方向,故意颐指气使。 “好,如你所愿。来人啊,给使者把人抬过去。”胡娇春朝着身后恶仆使了个眼色。 两人把夜之醒抬到明思令脚边上。他挣扎着神色焦虑和紧张,被蒙着布的嘴里大声提醒着,可惜她完全听不懂。 明思令一边防备胡娇春,一边躬身迅速把夜之醒嘴巴里的东西扯出来,低声揶揄:“还将计就计呢,结果被人家截胡了吧?多亏有我在,不然你和菜花猫死定了。” “阿令,快走!她是骗你的。”他顾不得嘴巴麻木,急促警告着。 “什么绳子捆得这么紧,怎么解不开啊?”但她的注意力并没在此,情急之下从袖中倒出一把精致的小匕首,依旧割不断金色绳索。 “这是锁仙绳,你打不开。赶紧走,别管我”他用力撞开的她手掌。 但他话音未落,站在对面的胡娇春狐狸眼中精光一现,她从袖中突然射出一道猩红色的疾风,直击向明思令后心。 夜之醒用尽最后力量,挺身撞开明思令,用自己的身体挡住犀利而来的攻击。 他猛哼一声,接连吐出几口鲜血,便昏了过去。 明思令抱起夜之醒,只见他面如金纸,嘴角有血,双眸紧闭,显然受了重伤。 “夜之醒!”她带着哭腔不停低喊着他名字,但倒在她怀中的少年,却再不能回答。 胡娇春露出歹毒笑容,她一跃飞身而来,手中利爪狰狞恐怖,直接抓向明思令肩头。 “小贱人,还敢冒充酆都使者,什么关门小弟子。酆一量从未收过徒。你居然不知道,他曾是我胡娇春石榴裙下的不腻之臣吧?老娘要你死得好看!”她在空中呼啸而来,阴险的笑声直扎人心。 就在此时,原本倒地不起的羽震子怀中的褡裢蠕动着滚落出来。此前,夜之醒弹出去的纸鹤瞬间化成华丽的大鸟,它挥舞着翅膀果断扇开布袋的束口。 鸟儿鸣叫着消失不见,但从褡裢里虎啸着又跃出一头银毫巨猫,它迎空而上,一口就叼住了胡娇春肩头。 胡娇春惊呼中,不得不改变方向。她落下青石地,与变身后的六神激战在一起。 “杀了她!”胡娇春恶狠狠朝着两个已被蛊惑的恶仆命令道。 那两个只剩下眼白的壮汉,呲着长长的獠牙,跌跌撞撞就扑向明思令。 她把夜之醒推到安全的地方,便起身直面应敌。但她吃惊的发现,被蛊惑的傀儡根本没有痛感,无论是电棒或者拳脚根本无法击倒他们,即便满身伤口,他们仍旧死死追杀。 明思令竭尽全力想护住昏迷中的夜之醒,但无奈肉身孱弱,显然已落入下风,眼看就要被傀儡所伤。 六神激战胡娇春,本再无分身乏术之力,但它眼见明思令被傀儡团团围住,顾不上自身安危,怒吼着直扑过去。虽为少女一时解困,但它后背也被胡娇春趁机撕出了长长血口。 这一回,它的伤口并没有立刻愈合,而不断流着黑血冒着黑气。它气喘吁吁,坚持用自己的身体挡住明思令和夜之醒。 “六神,我抱不动夜之醒。你带着他赶紧走。”明思令咬牙,她奋力想推开正在用生命守护她的灵猫。 “不行,我不能丢下你。他也不会。”六神斩钉截铁道,它怒瞪虎眸,丝毫不肯退缩。 “可这样,我们都会死在这里。走”明思令斩钉截铁道。 “想走,哪有那么容易!今天这乐音苑就是你们的葬身之地。”胡娇春狂笑着,她飞跃在空中,正对着那受困的三人。 她身后,摇晃着一条巨大而猩红色的狐尾,她的脸也变得狰狞丑陋,手指更长出锐利的黑色毒甲,她咆哮着,身边的空气里翻滚着恶臭的血腥味。 “喂,野狐狸。猫和男人是你的,但那丫头不许动啊。不然,我会打你哦。”忽然之间,房檐上传来一个少年伶俐的清脆声。 胡娇春放眼望去,看见一个俊俏的白衣少年,正蹲在雕花飞檐上,吃着一串红艳艳的糖葫芦。 “又来一个多管闲事的?”她气哼哼道:“你又是哪里来的小猢狲?” “你眼瞎啊?你哪只眼睛看小爷是猴子!”小氿不满意地扔掉糖葫芦,那红艳艳的果子被他甩到附身的恶仆身上,一击即中顷刻间便倒地而亡。这回,是真死了。 “还有,野狐狸。我家尊上何时是你裙下之臣?羞不羞啊!”白衣少年从飞檐上跃下来,落在明思令身边,歪着头认真道。 “三千年前,分明是你不要脸,借着和你哥哥来祝寿,苦苦追求我家尊上,还偷看他洗澡,结果被我家主子斩断一头长发,撵出了酆都。你记性也太差了!” “明思令,你放心,我家尊上断断看不上这野狐狸。”他回身朝着明思令眨眨眼睛,戏谑着:“她瞎说,你不要误会。” “你是谁,我认识你吗?”明思令诧异,但马上又笑眯眯想说服对方:“小仙君,既然你法力高强,能否救救我朋友?” “原来是你这头死乌龟,能变人形了却说不出人话是吧?老娘就撕了你的王八嘴。”胡娇春气急败坏,她挥爪过来,裹挟着血腥之风。 小氿心下一惊,他一把拽住明思令的肩头,就将她从夜之醒与六神身边拉起来,两人飞升到半空中,顺利躲开了攻击。 “不是救我,是救我的朋友。”明思令心急如焚喊着,她用力摇晃着小氿的胳膊。 “小氿救你,其他不关我事。”小氿眨着眼睛,他轻松拉着明思令在飞檐和树梢之间跳跃着,躲避着胡娇春的追击。 “你救不救?不救就放开我!”明思令急红了眼,她用手拍打着少年的脸和肩头。 “喂,别把手挡在我眼睛前,看不见了。”小氿焦急道,飞跃的姿势也摇摇晃晃。 “看不见是吧?那本姑娘让你变成忍者龟!”明思令用力捂住小氿的眼睛,狠狠道。 她一咬牙,又用手中的小电棒点了点少年的肩膀:“救不救人?” “放手!”小氿眼前一黑,脚下一乱,跌跌撞撞中落到夜之醒与六神面前:“你这女人,太毒辣了。差点人害死小爷知道吗?服了服了,真麻烦。” 他无可奈何用掌中一道金光,劈断捆住夜之醒的金色绳索,又伸手把六神后背上一枚猩红骨镖拔出来,叮当一声扔在青石地上。 “喂,他身上的断心毒我可解不了,是那野狐狸的看家狐毒。”他心有余悸,不敢再靠近明思令,好奇问:“你怎么也会雷杀之术?” 这单纯少年只顾救人,还有顾忌少女掌中的紫色闪电,那东西打在身上可真疼啊,却忽略了从后面暗袭而来的胡娇春。 “小心!”明思令惊呼一声,但小氿来不及转头。 他被狐妖的掌风击中了个严严实实。一道金光下,白衣少年就被打回了原形。 胡娇春手中捏着四肢挣扎的金色小乌龟,狞笑着:“又一个招摇撞骗的小王八犊子,老娘就捏碎你的乌龟壳!” 48.换死法行吗 胡娇春狞笑着,她用一只尖爪子攥住金色小乌龟壳,用另一只揪住它的脑袋和脖颈,缓缓用力。 她狞笑着:“小王八蛋,本仙姝就把你肠子拉出来,也算助力你修行了。” 明思令捡起一块石头,朝着胡娇春扔过去,但还未碰到对方衣衫就化成了粉末。 危在旦夕之际,一道烁目艳丽的冰蓝光焰滑过,在狐妖的惊呼中,将她整个人都笼罩起来。光焰就像汹涌的波浪,令狐妖一下子失去了重心,她在光焰中痛苦挣扎着,衣衫粉碎,长发断裂,肌肤上出现无数的细碎伤口,仿佛被万千条看不见的冰凌割伤,狼狈不堪。。 金色的小乌龟却从她指间跌落,安然无恙落在一隅水蓝身影旁。 “尊上,这野狐狸欺负小氿。”小乌龟勉力攀爬上那人衣袖,委屈地拽住那身材颀长的男子,环腰玉带上垂下来如意穗,一晃一悠的,十分有趣。 “笨,丢人。”酆一量一挥衣袖,小乌龟轻飘飘落了地,又化身成俊秀机灵的少年。 “是骚狐狸偷袭小氿,属下可全都为了保护丑丫她要吃掉明姑娘,渣儿都不打算给您剩一口!小氿还不是为您着想啊。”小氿歪着头,貌似无辜道。 “酆大哥,奴家是小春。你不认得了”被冰蓝光波紧紧包裹的胡娇春,尖叫着求救。 酆一量神情淡漠,琥珀星瞳中无波无澜,他言简意赅:“不认得。” “老老龙王。”明思令盯住那抹倨傲的背影渐渐逼近,惊得咬住了手指头:“酆,酆一量!” “怎么,见到本尊很奇怪?”酆一量转身,他眸光犀利而凉薄。 明思令只觉得一股子凉气醍醐灌顶,她下意识地扭过头去,不敢与他对视。 她垂眸略一思忖,便真诚大声嚷嚷着:“尊上,那狐妖刚才大放厥词,说天底下只有她哥哥胡琴逢才是最厉害的魔尊,十个不,一百个酆一量也不够她哥哥一次揍的。若尊上敢动她一根狐狸毛,胡琴逢必然会杀得酆都片甲不留,尸横遍野。” “是吗?”酆一量眉梢似乎微微挑动了一下,淡淡问。 “奴家没有,奴家冤枉。酆大哥,你不要听信那小贱人的诬陷。奴家兄长对天魇魔尊酆琅王最为敬重,而且,咱们魔狐道与酆都有盟约的啊。”胡娇春用手努力想掰开,扼住她喉咙的一缕蓝色光焰,然后两只爪子都瞬间被冻结成冰。 “六神,瞅准机会,带着夜之醒逃。”与此同时,明思令侧头,朝着护住夜之醒的灵猫无声唇语,后者心领神会。 “小氿,你说,那野狐狸有没有说你家尊上坏话?还有是不是她欺负你,还想把你肠子揪出来做龟苓膏?”明思令继续挑衅着,她暗中把小电棒的按钮按到最大力度,藏在自己身后。 “就是她,就是这个野狐狸。”小氿认同地努力点点头,愤愤不平,有好奇问:“龟苓膏是什么?” “奴家没有这么说,奴家只是说”胡娇春挣扎着,还想申辩。 “你看,她都承认了。酆一量,她说你这老龙头白白活了一万年,就是一个又疯又癫的老不死!”明思令跳起来,兴奋地指着胡娇春的方向。 “哦?”酆一量长眉挑动,这回是入了心。 他凝眸盯住胡娇春,眸光微冷,那冰蓝光焰却徒然剧烈起来,如同惊涛骇浪,折磨得那胡娇春哀叫连连。 趁此机会,明思令瞄准酆一量后背,用尽全力将手中开到最大限度的电棒投掷过去,遂而又朝着,已经悄悄叼住夜之醒胸前衣衫的六神大喝一声:“跑!” 电棒刚刚碰到他衣服边缘,已经被冰蓝光芒反弹出去,径直落地后半点儿电火花都没有了。小氿好奇地捡起来,摇了摇:“这是啥,还挺好看的啊?” 说时迟那时快,少女与灵猫,都敏捷地朝着最近的枫树林尽全力跑去,眼看就要逃出生天。 “她骗你,是她骗你!”胡娇春声嘶力竭,奋力指着枫树林的方向。 酆一量长袖一挥,冰蓝光焰裹挟着狐妖直接撞上屋顶上,随着电光雷闪,扬起了一片巨大的尘土。胡娇春的身体撞掉了整个飞檐,她重重摔回地上大口地吐着血。 明思令疾跑中回头,远远看见这情景,顿觉大快人心。可惜笑容还未绽开完全,她一头撞进铜墙铁壁之中,她捂住撞痛的鼻梁,呲牙道:“谁啊,走路不长眼吗?” 她抬头,与一双阴森森的琥珀妖瞳对个正着,她立刻松开正推着对方胸膛的小手,后退着摇手哂笑:“对不起,对不起,是我走路不长眼。再见!” 明思令惊呼一声,抱着脑袋转身就往相反方向逃,却被酆一量轻易拽住后衣领。 挣扎间,她黑色的方巾与系着长发的丝带被摔落。满头细密绵长的黑发,撒满了他一手一肩。月光下,她的眼睛犹如一头无辜的小鹿,黑黝黝的清澈见底。好可爱的小动物,让人忍不住想要逗弄一番。酆一量长眉微挑,唇角不自知地旋起一抹玩味的轻笑。 “跑什么,难道就为投怀送抱?”他的调侃都冷薄而阴森。 他缓缓身,想躲开她的无处不在的长发,却觉得手背上,脸颊上依旧浅浅的痒,让他难得地眨了眨眼睛。 “你会眨眼?人都会眨眼,美杜莎不会。这样说,我就不会变成石头人了。”明思令像发现新大陆般,深深舒了口气:“吓死我了,不是长虫妖就行。那个那个劳烦您松开尊手,你拽着我头发了。” “你自称是我最心爱的弟子,那跑什么?你不该呆在我身边吗。”他轻轻一拽,又把她拉向自己更近,冷嘲热讽:“怎么见到我,倒像见到鬼呢?还是,你心里有鬼。” “小氿,追那头猫。”他扭头,不忘朝站在树梢上的白衣少年轻喝。 “六神,快跑!”明思令情急之下,捉住酆一量的手腕,狠狠咬了一口,想要挣开他的掌控。 “尊上,她她咬你?!”小氿吃惊道,紧紧盯住主子正在流血的手腕。 酆一量长眉一展,眸光犀利凝视住小氿,后者吓了一跳,立刻飞身跃上更高的树冠:“尊上,小氿去抓猫!您自己当心。” 明思令觉得口中清甜无比,愣了愣就松开牙齿,她看看自己手里抓住的白皙手腕,有很清晰的牙印,但渗出来的却是金色的血液。 她舔了舔嘴角,一时间好奇战胜了恐惧,嗫喏着:“甜的?好像24k金的香槟酒。” 他嫌弃地叹了口气,收回受伤的手臂,用她的衣袖擦了擦腕上的口水。 她盯着他的伤口,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如初,又变回白皙如玉了。 她努力从他手中夺回自己的衣袖,然后看见他扬起手臂,她赶紧用双手护住脸颊,警告道:“男人,不能打女人!” “是你先动口,来而不往非礼也。”他哼了一声,扬起的手臂并没有劈下,而双手齐下换了个姿势。 酆一量用一双手掌,紧紧钳住了明思令的小脸和脖颈。往上一提,她双腿竟然离地了。 他个子太高,她晃荡着腿也够不到任何可以支撑之物,突然袭来窒息感让人有种即将毙命的恐惧。情急下,她双手紧紧攀住他肩头,双腿不由自主盘住他腰身,好容易缓上口气来。 她被风吹散的长发,纷纷扬扬的,纠缠着他同样飘忽的水蓝色衣裾。月光之下,两人倒很像一对甜蜜的恋人,正在缱绻缠绵的亲昵。 “你想做什么?”她嗫喏着。因为她的脸被他的手捏住,说话和喘气同样费力。 “你以为我要,做什么?虫子。”他认真凝视着她,唇角若隐若现魅惑的浅笑。 “你快要揪掉我的脑袋了!换个死法行不行?不然也会喷你一身血。而且,我也不想死,谈谈,放我下来,我们可以谈谈。”明思令艰难地呼吸着,顺便拍拍酆一量的肩。 可她模糊的话语尚未落下,他艳丽的唇瓣已经压了过来。 她脑袋嗡的一声,整个人都乱掉了。他不是想揪掉自己的脑袋吗?而是要 这头老龙王疯了吗,还是突然犯了花痴病,他想亲自己。老天爷,这什么情况啊! 49.带她回酆都 “住,住嘴,你住嘴!”明思令慌得手忙脚乱,她用手乱拍着酆一量的肩膀,她扭着脑袋,赶紧抿紧嘴唇。 酆一量蹙眉,面无表情命令道:“别动!” “喂,喂,你非礼未成年少女!卑劣至极,无耻至极,不行,不行了,我想吐啊”她哭丧着脸,捂住了唇瓣。 “麻烦!”他冷哼一声,非常不满意这鬼话连篇的丫头。 她想到哪儿去了?自己不过想要把丹泽之气吸纳回来而已,难道他堂堂天魔族魔尊酆琅王,会对一只如此难堪的小虫子有亲昵之心,该恶心的人分明是自己才对。 他紧皱着剑眉,犹豫着该不该一掌拍晕对方,会更方便自己行事。不曾想,那怀中少女却难受至极翻着白眼,干呕了几下之后,竟然哇的一声真的吐出来。 第一口就是淋漓的金色汁液,第二口便是鲜红的血水。先吐出来的是他的血,后吐出来的就是她自己的鲜血了。 想来,多少魔族妖灵都梦寐以求得能得酆琅王的一滴金血,助力修行。这丫头喝了足足一大口,居然如此不珍惜,还吐出来?难道是太滋补了?怎么一激动连自己的血都呕了出来,真是难伺候的小虫子。 酆一量又惊又怒,他手足无措松开手掌,明思令也从他怀中滑落,她双脚落地,还有些蹒跚。 她抹了抹嘴巴,也不可思议地看着他汁液淋漓的前襟,再见到他琥珀星眸中,冉冉而起的薄怒,她赶忙后退着,哂笑着:“我说想吐,真没骗你,我” 可她话音未落,又喉咙一热,继续呕出了好几口鲜红液体。这回,他的衣摆都没逃得过。他震惊而束手无策。 “你,故意的?”他咬牙切齿。 “抱歉,我好像好像真吐血了!”她试图用袖子去擦他的前襟,可惜脑袋晕得不行,身子一晃终于跌回了他的怀抱。 酆一量下意识接住她,但他抱住浑身软绵绵的小人儿,满脸嫌弃。犹豫了下,他又不得要领地用颀长手指,抹掉少女嘴边的血迹。 “喂,别装死。”他摇晃着她,见她毫无反应,又伸手探了探鼻息,再握住手腕切了脉。 嗯,是真的昏过去了。看来,她体内的赤魂也正在全力抵制他的丹泽之气。他不救她,大概她没多少寿数可活了。 “小氿,小氿!”别无他法,他郁闷地低吼着唤人。 “尊上,那猫驮着夜之醒跑没影了。”白衣少年从树影婆娑中飞跃而来,又从树冠轻飘飘落地。 可他看到主子抱着少女,两人都满身是血,后者还昏迷不醒的模样,他着实狠狠吓了一跳。 “这,这尊上,您为了,丹泽之气也太拼了,这哪来的血?您从来不喝人血啊,难道这丫头反抗来着,然后被您弄,弄死了?”小氿咂舌摇着头。 他赶忙从自己背囊中抽出崭新的丝帕,想递给主子擦手。 “那是埋了?还是直接扔在这里!”他小心翼翼问,看看主子渐渐阴沉的眸色:“要不就扔在这里,反正会有野兽来吃。” “去后面挖个坑,埋你自己!”酆一量寒声怒道。 他扬起手掌,一个闪电劈过去,可惜怀抱有人,到底失了准头。这一次,白衣少年难得安然无恙。 “还不滚过来,你背她,回莳花馆。”酆一量斜着眼睛,盯住小氿:“她喝了我的血,引发体内赤魂与丹泽之气的冲撞,昏过去的。我,什么时候杀过凡人?” “喝了您的血,这丫头何德何能竟有此福气。至少也要增加上百年的灵力,怎么舍得吐出来?不识货。”小氿又心疼又惋惜,捶胸顿足。 “那,如此说来,丹泽之气还在她体内呢?”他瞪大了眼睛,惋惜道:“这么说,还没来得及亲,就吐了真煞风景。” 酆一量怒极反笑,笑声中他垂眸,语气中隐匿着阴森森的威胁:“小氿,今日之事,若有旁人知晓,本尊用你龟壳” “煮茶煮汤煮什么都行。尊上您放心,小氿的嘴巴严得很。”小氿机灵地用手指在嘴巴上做了个嘘声动作。 他摇摇头,真为主子的运气扼腕。 一万年守身如玉,从不近女色,这突然大开杀戒吧,好不容易才老树逢春一回,却落得如此下场,真糟糕。但愿日后不会留下阴影。 小氿乖巧地走到酆一量面前,想伸手抓住明思令的手,把人背起来,不想却被酆一量躲开了。 “尊上,您不是让小氿背她回去吗?”小氿纳闷。 “算了我自己来,磨磨蹭蹭。”酆一量皱着眉拿着丝帕,胡乱擦了擦明思令的脸,然后扔掉丝帕。帕子直接落在目瞪口呆的小氿脑袋上。 “看什么?驾车!”酆一量没好气地低声责问:“你这死龟,呆头呆脑,毫无眼色,回去再和你算账。” 他挺身一揽,将少女横抱在怀中,动作并不娴熟,双臂调换了几个姿势方才觉得顺手。 小氿不得不紧跑几步,才能跟上大步流星的主子,心中困惑却如同重重迷雾。 最近到底怎么了,尊上越来越爱发脾气,难道因为亲了这凡女,竟然也沾染了人间烟火气,所以有了七情六欲。 这可是糟糕至极的事,天劫之中以情劫最险。难不成,已经修炼万年的天魇族魔尊,在仙度之前要为这个小丫头陷入万劫不复?想到如此,小氿暗自心惊,他偷眼瞄着双眸紧闭,面色冷白的明思令,心中徒然起了杀念。 “小氿,你看什么?”酆一量并未回头,他的声音冷薄如同寒风飕骨。 小氿立刻心虚低头,他转转眼珠:“尊上,那个羽震子和胡娇春也不见了,想来趁机逃了?胡琴逢会不会籍此因由前来兴师问罪。” “无所谓,酆都不惧一头狐狸。”酆一量风淡云轻:“此番千寒洞仙度遇阻,六界轮回也不会再安生。待这虫子能走,我们立刻回酆都。飞书凰迦,一切待我回城再议。” “怎么,您还想把这凡女带回酆都?”小氿紧张得抓耳挠腮:“可从来没有活人走进过酆都,这是您自己立的规矩啊。” “在你之前,酆都可有乌龟?”酆一量瞥了一眼白衣少年,慢悠悠问。 “没有,小龟是尊上从东海捡回来的。”小氿挠挠头,认真回答。 “恐怕,日后酆都也再无乌龟,特别是讨人嫌的,舌头长的那种。”酆一量飞身跃入马车,轻描淡写。 小氿眨眨眼睛,却后脊梁发凉。 他赶忙殷勤地拉起缰绳,谄媚道:“尊上说的就是规矩,小氿这就去办。酆都若没了乌龟,尊上会寂寞的。” 黑色的高头大马驰骋而去,金碧辉煌的马车再无踪影。 羽震子搀扶着满身伤痕的胡姣春,双双从一棵老树上跃落下来。 “阿娇,你还撑得住吧?”羽震子关切道。 “还好。这皮囊倒结实。不过,我们得找个地方疗伤。幸好此番酆一量并未用全力,也算手下留情,我们才能逃此一劫。”胡娇春心有余悸。 “那接下来怎么办,不如去投奔你大哥。”羽震子犹豫不决。 “老娘才不要回去。他现在和那凡人小贱蹄子打得火热。哪有时间管奴家之事。若非有一天,本仙姝也有自己的一番天地,绝不会回去再见兄长。”胡娇春咬牙切齿道。 “都怪这个明思令,凡人都是贱货,就不该苟活于世。老娘一定要亲手弄死他,方解心头这口怨气。”她眯着狐狸眼,怨毒十足。 50.恩怨两清吧 明思令躺在柔软的床榻上,她正做着美梦。 她梦见,正和夜之醒、六神在围在一起,吃着一大桌子的美味佳肴,好不欢乐。 其中,有一道是菊花蛇肉羹。一条长长肥肥的大蛇,光溜溜地躺在各种药材的煲汤中。她用汤勺舀了舀,殊不知那蛇竟然睁开眼睛,琥珀色的,不会眨眼,冷冰冰盯着前方 她一下子就吓醒了,发现自己已经躺在柔软的床榻上。看来,今日所经历的都是噩梦,老天保佑。 正当她揉着眼睛,打算爬起来,朦朦胧胧看见不远处有个青色身影,正玉身长立在窗前,好熟悉的模样。 明思令释然地松了口气,舔了舔唇瓣,伸了个懒腰,睡眼惺忪地嗫喏着:“我渴了,想喝水。” 她话音未落,唇边已经多了一盏温热的茶。那人已经走到她面前。 她就着那颀长手指端着的茶杯,猛喝了好几口:“怎么这么黑?夜之醒,掌灯啊。” 那线条优美的手掌明显凝滞住,接下来整杯茶水都泼在了明思令脸上。 她惊呼着跳起来,抹着脸上的水渍,气呼呼嚷着:“三天没揍你,你不认识本姑娘了吗?” “想揍我?”青衫男子冷笑着,他轻轻打了个响指,几盏宫灯同时被点燃,房间里登时明亮起来。 哪里是夜之醒,而是穿着青色蜀锦长袍的酆一量。 他刚刚沐浴过,披散的长发还有水滴落在衣衫上,像被泪滴濡湿过的痕迹。琥珀星瞳,幽深宁静,冷艳近妖,魅惑众生。 明思令咬住双手指尖,忍住惊呼出声,但却无法掩饰牙齿相互嗑击的恐惧:“老老龙王。” 随之即来,她脑海中零碎的记忆清晰穿成了行。他要亲她,她吐了他一身,然后自己就昏过去。这样窘迫经历在现世,也不曾有过吧。 她又畏惧又郁闷,只能用衣袖抹着脸上的茶水,尴尬道:“对不起,我认错人了。” 这时候,明思令盯住了自己的衣袖,又下意识看看自己衣襟,清一色的乳白蜀锦短衫长裙,袖口和领口都绣着精致的水粉合欢,一双脚丫是光着的,长发是披散的,和他一样都尚未完全干透呢。 “我去!”她终于忍不住惊呼一声:“坏蛋、败类、老流氓!你为什么脱我衣服?” 明思令光着脚跳下床,拿起床上的方枕,狠狠砸向酆一量的方向,激动诘问:“你都对我做了什么?” 她咬牙切齿,手脚并用,扔完了枕头就朝着他一通乱打乱踢,完全没章法地发泄着。 他闪开,抬手用手指弹下她额头,后者痛呼一声就跌倒在床榻上。 “你希望我对你做什么?”他居高临下,气定神闲反问。 他看起来轻描淡写,但她被弹到的脑门上就像被冰棱子给砸了一般,又冷又疼。 “你,你我我。”明思令捂着脑袋,眼泪已经在眼眶里兜着圈子。 但下一刻,她突然换了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眨着眼睛:“你就不能温柔些吗?人家是女孩子,人家是第一次” 酆一量长眉一挑,讶异于这小丫头变脸速度。他凝视着她,若有所思。 “我的腰都要被你摔断了,你抱我起来”她一手捂着细腰,软绵绵伸出另一只胳膊。 她嘟着嘴巴,黑漆漆的眼眸清澈明亮。 僵持了几个呼吸,他望着她如同婴孩般的无辜神情,便缓缓靠近。 但他刚刚躬身,她就一跃而起,用一个漂亮的十字固,锁住他的脖颈将其带倒在床榻上。 她用藏在手中的茶盏,狠狠集中他的脑袋,见他毫发无伤,她怒喝一声竟然双手扯住了他的长发,使劲儿揪着。 “松手。”他生气,却又觉得好笑。 哪有人这么打架?自己活了一万年还真没遇见过,这么没脸没皮的。 “你到底,对我做了什么?”她怒气冲冲,双腿用力,手上拽着他的头发丝毫不放松。 门声一响,小氿端着一只白玉碗推门而入。他一眼看到正在床榻上纠缠不休的男女,惊得差点把碗直接扔出去。 “尊上,小氿什么都没看见。您,您继续。”他脚底抹油想溜掉。 “站住。”酆一量终于趁机挣脱了明思令的十字固。 他翻身制住她,风淡云轻道:“告诉她,谁给她沐浴,又是谁给她换了衣衫?” “小氿请老板娘亲自帮忙,因为太臭了小氿足足花了一百两银子。”小氿低着头不敢看床上二人,心里却强忍住好笑。 “尊上,这是给明姑娘煎好的药,小氿先放在这里。”他朝着酆一量眨眨眼睛,暧昧至极:“你们继续吧” 小氿放下药,立刻一溜烟跑了。 “可你,可你确实想轻薄我来着。”明思令面红耳赤,却皱紧眉头反驳。 “你的赤魂太霸道,偷走了我的丹泽之气。是你这虫子胡搅蛮缠,混淆是非。”酆一量不客气。 “我怎么偷”她不服气地挣扎:“你是说第一次见到你那回事?分明我好心好意救你,你却想恩将仇报杀我。” “本尊正在仙度之际,你这小虫差点坏我万年修行,还趁机轻薄。”他半眯着眼眸,露出一点冷白牙尖:“如今女子,都如此厚颜无耻吗?” “我又不是故意的,我怎么知道你在冬眠啊。”她有些理屈词穷,声音低了几分。 “我也不是故意亲你,撞到而已,是意外。拜托,那也是本姑娘的初吻啊。谁想要你的什么气,害得夜之醒还以为我中了寒毒。哎呦” 她话音未落,差点儿被他捏断肩膀,连声呼痛:“松手,松手,都是误会,谁也不欠谁,恩怨两清,行不行?” “不许,在我面前提夜之醒。”他眸光冷薄,声音又缓又低:“你还了丹泽之气,我就放过你。” “行,我还行吗?你先松手。”她倒吸冷气,态度一下子软了很多:“我要咽了气,你上哪儿去找回丹泽之气呢?” “我松手,你若再偷袭?”他显然有了防备,音调拉长。 “我又打不过你,干嘛要给自己找晦气。有什么事情,咱们都可以坐下来谈吗”她好言好语。 酆一量哼了一声,他松开对她的束缚。他起身,姿势潇洒而优雅。 明思令揉着手腕和肩膀,费了半天劲才勉强爬起来。她梳理着自己乱蓬蓬的长发,顺手束个丸子头在头顶上。然后,她小心翼翼往门口的方向挪了挪。 “那个,那个酆一量。”她尽量让自己的笑容更亲切:“你看,我们因为误会不打不相识,这也是缘分啊。无论如何,你及时制服了那头大狐狸,也算救了明堂的人,我还是感谢你的。不如,你跟我回明堂吧,我师父明昌玉一定会有办法,帮你从我这里取回丹泽之气。” “我自己能取。”酆一量淡淡道:“被你吸走,吸回来即可。” “吸,吸”明思令不敢看他红艳的唇瓣,她舔了舔嘴巴,哂笑着:“有没有别的办法啊?毕竟,我们也不算太熟。” “有,剖开你的肚腹,把吸纳了丹泽之气的赤魂取出来。”他伸出手掌,瞬间原本好看的食指突然长出利爪。 他面无表情,在她面前晃晃爪子:“得在你活着的时候取。” “不,不,这个法子太血腥。还是第一个比较环保。”她盯着他爪尖,倒吸冷气,讪讪道:“吸,就吸吧。不过” “如何?”酆一量望着明思令,他收起爪尖,手掌又恢复了优美的线条。 “我们为何不能将利益最大化?”明思令又退了一步,笑得有些牵强:“不如,我们做个交易,我帮你拿回你的丹泽之气。你给我一个能解断心毒的方法。我明堂弟子都中了胡娇春的毒,我作为圣女自然不能置身事外。” “你想救的,是夜之醒吧?”酆一量冷笑着,琥珀星瞳旋起一抹寒凛,紧紧裹挟住对面的少女。 51.拿你来交换 “没有,我”明思令还想辩解。 但房间里的灯忽然一下子都熄灭了,万籁俱静中,危险就藏在黑暗之中。 “别,骗我。”酆一量淡淡道,他的声音,冷薄而低浅。 黑暗中,他的脚步悄无声息。但他裹挟而来的冰冷寒意,却如同严冬的烈风,令人毛骨悚然。 她惊慌失措,本能地想拉开房门逃之夭夭。但房门刚被拉开一道缝隙,便被一阵飕骨寒风吹得重重关闭。她惊呼一声,被一双冷冰冰的臂膀揽入怀中。 她心如擂鼓,跳得又乱又急。但令她更畏惧的,是裹挟着她的怀抱,因为死亡也是宁静无声,冰冷无比的吧? 而且,他是没有心跳的,甚至连呼吸都微不可闻。只有一抹馥郁黑沉香,像晕开了一点点的墨汁,渲染着,侵袭着她的鼻息。 “你,怕我?”酆一量淡淡问。 “怕。”明思令凛声回答,连最后一点勉强装出来的笑意,都消失殆尽了。 “那就,别骗我,这样才能活得久。”他浅浅一笑,稍微松自己的力道。 她和那冷冰冰的人,没再贴得那么紧密了。 他伸出手臂,轻轻推开窗,窗下有一片妩媚盛开的“姚黄”牡丹。 此刻,窗外弯月如沟,把细碎的微光撒在妖娆明艳的花朵上。还有不知名的夜鸟,在花丛中浅吟清唱,这样的夜色美妙而迷人。 花前月下,公子佳人,本该缱绻,何故心怀鬼胎? “我可以,给你解断心毒的药,也可以放了夜之醒的师父。从此酆都就放过他们。”酆一量轻描淡写。 他一伸手,花丛中一朵盛开正茂的牡丹,就从枝头飞落在他掌间。他将花朵别在她发髻旁,竟然为少女平添了几分明艳光彩。 “好,那你想要什么?”明思令得意外之喜,忍不住展开笑颜。 “拿你换。”他紧接着跟上,又带几分调侃:“就像你说的,归于我门下,做我心爱的关门弟子。” “什么?你让我签卖身契。”她讶异而拒绝:“不行,我是明堂圣女,明堂和酆都势不两立。” “好,随你。”他徒然松开手臂,她毫无防备趔趄着,跌靠在窗格上:“把药喝了,小氿会送你回听月小筑。” “就这样,你真放我走?”她试探地偷瞄着他神情,不可思议。 “断心毒若无解药,撑不过两日。你还有一天一夜。快去吧,来得及给夜之醒选副上好的棺材。”他掸了掸衣袖,躬身端起那盏白玉碗。 “无所谓,反正我跟他不熟。”她凝视着他眼眸,似笑非笑推开他手中的药碗。 “你忘了,我是明堂圣女,最通药理。不过,你的丹泽之气真可惜。你得修炼很多年,才能弥补?”她半眯着眼眸,努着胆子要与虎谋皮。 “三千年。”他打断她,刻薄道:“而已反正,本尊命长。既然圣女不在乎未婚夫死活,也好。我们便在他头七之后,再议后续。请” 明思令暗中紧咬牙关,心中忍不住诅咒这活了万年的老龙王。他太精明,太难骗。 她负气转身离开,但脚步迈得沉重无比。 从窗格到门口,她走了十一步。当她缓缓推开房门时,她感觉到身后的男人并未转身,依旧欣赏着月色中的牡丹美景。 终于,她的心理防线一败涂地,她又转身疾步跑到他面前,伸出一只皙白手掌,斩钉截铁道:“成交,给我解药!” 酆一量凝视着明思令气呼呼的黑眸,幽幽叹口气:“又骗我。你不是不在乎他?你这小虫诡计多端,给你解药,万一” 他话音未落,她已经勾住他脖颈,踮起脚尖,笨拙地在他唇畔啄了一下:“这算定金,行吗?即将继任的明堂堂主,时间很贵的。” 所幸夜色深沉,她满脸通红,又羞又急,但依旧坚持伸着手掌:“解药?” “小氿,把断心毒的解药给夜之醒服下。”酆一量潇洒打了个响指。 “是,尊上。那猫”小氿在门外恭敬应答。 “都放了吧。”酆一量轻描淡写:“飞书凰迦,撤掉不夜山庄的结界。” “是,属下遵命。”小氿的声音远去。 “你,你抓住他们了?”明思令吃惊地问。 “本来跑了,但他为了救你,自投罗网。”酆一量眸光悠远:“青梅竹马,感情笃厚,令人感慨,可惜” “那你为何还这么做?”她暗中攥紧拳头,太阳穴都被气得生疼:“你真的会给他解药,放他和亲人一条生路?你才是最阴险狡诈的人吧,让我如何能信你。” “本尊比你这虫子,贵多了你会看着他和猫安全离开。”他浅笑着,言语刻薄:“你最好信我,因为你别无选择。但归于我,可是你自己选的,不许反悔。” “我是被你逼的,你给我设下圈套,引我一步一步陷落。你还真老奸巨猾!老”她看他威胁的冷眼,硬生生把“老不死的”诅咒咽回了肚子。 “反正丹泽之气在我肚子里,万一我的朋友们有什么意外,我一伤心欲绝断了气。你也竹篮打水一场空。对,你是能破开我的肚子直接取了赤魂。但你为什么没这么做?别跟我说你心肠良善,鬼才信。你亦有不得为之的原因。你,就不担忧自己受伤之事引发六界颠覆?那时想杀酆都之王的,会远远多过想杀我和夜之醒吧。所以,我们都最好信守承诺,相安无事。” 明思令恶狠狠道:“你要玩,本姑娘就陪你玩。” “看来,你不但是虫,还是毒虫。嘴毒,心毒,全身上下都毒。”酆一量挑了挑眉,意味深长。 “彼此彼此。”她紧蹙眉心,怒视着他,斩钉截铁:“现在,我要见夜之醒和六神。” “好。”他浅笑,微微点头。 明思令甩袖离开,但她刚刚迈步,就被酆一量挡住了去路,她刚要诘问。 他却捏住了她下颌,躬身吻住她唇瓣。她猝不及防,想要抗拒,却来不及了。 一股子清凉之意裹挟着滚烫的热力,从她丹田处像一只灵巧的飞鸟,欢唱着就飞到他的怀抱里。虽然只是几个呼吸间,但温柔而美妙的感觉,令人不由自主心生欢喜。 他和她的唇瓣之间,亦然闪过一道浅浅的金光。 酆一量慵懒地舒了口气,琥珀星瞳中难得泛现出一丝心满意足。他神采飞扬,连笑容都平添了几分轻柔。 “吸,吸完了?”明思令嗫喏着,顺便用衣袖擦了擦嘴。 “早着呢,不过定金。”他蹙眉,不太高兴:“你,嫌弃我?” “废话!”她满脸红云,转身气呼呼疾步跑出房门,生硬道:“你有口气,自己心里没点数吗?” 52.我是自愿的 莳花馆,三层的房间里。 床榻上,躺着依旧昏睡的夜之醒。 而旁边的桌几上,摆放着一支硕大而别致的鸟笼。可笼子里并没有安放什么鸟儿,而关住一头怒气冲冲的白猫。它满身灰尘,蓬头垢面,怒气冲冲,正破口大骂着。 小氿端着一盏药,明思令跟在他身后,他们一前一后走进房间。 六神看见少女,心急火燎拍着笼子,紧张道:“老大,老大,怎么你也被他们抓到了?酆一量有没有打你,毒你,折磨你?小王八羔子,快放小爷出去,我吞了你们这些见不得光的杂碎。咳咳” 骂倒是骂得淋漓尽致,但它也声嘶力竭,口干舌燥,用猫爪子用力拍着自己胸膛,顺着气。 “你们这算虐待小动物,怎么能把猫放在笼子里呢?它又不是八哥,会说恭喜发财。”明思令摇摇头,回身看看小氿,哂笑着:“不如放了吧,挺贵的鸟笼子,回头被拉了满笼子的猫屎,多埋汰啊。” 六神被怼得眼蓝,它一边拍着笼子,一边指着少女,更噎得说不上话来。 “不太行,这灵猫咬坏了尊上的衣裾,若非小氿求情,它早成变成毛手套了。”小氿摇摇头,为难道:“它一直骂骂咧咧,尊上说它比八哥还讨厌,就扔进笼子里。尊上还说,它要敢再聒噪下去,就割了它舌头,自然清净。” 闻言,六神吃了一惊,赶紧用猫爪捂住嘴巴,发出模糊不清的诅咒声。 “这就是解药?”明思令一时顾不上六神,她揭开玉白的药盏盖子,看见药碗里面黑兮兮臭乎乎的汤汁,吃惊问。 眼见那汤汁在盖子揭开的瞬间,有一缕黑烟扶摇直上,形成一道狐狸尾巴的形状后,又迅速消失不见,十分诡异。 “这种狐毒实际是一种蛊。药引子就是狐妖的狐血和尾毛。”小氿放下药盏,认真道:“除了胡娇春自己能解,恐怕连她兄长都不行。” “那为何,酆一量能解?”明思令半信不疑。 “因为,胡娇春怕我家主子啊。别说她怕,连魔狐尊者胡琴逢,也不是尊上对手,尊上乃六道轮回中最强悍的王者。”小氿得意洋洋,刻意吹捧:“多年前,酆都有个侍女,不小心中了断心毒。还是胡娇春亲自将解药和药方,向我家尊上双手奉上,又道了歉,送了礼,方才算解决。” “看来,又是一笔风流糊涂债吧。”明思令讥讽地耸耸肩:“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何况是一头千年狐狸精呢,理解。” 她忽的恍然大悟,蹙着眉心中暗自嘀咕:“狐血和尾毛?我说他怎么一通折腾胡娇春,不但把她打得口吐鲜血,最后还要薅了那么狐狸毛。如此说来,这老龙王早有算计果真老奸巨猾。” “不能喝,这药一定有毒!”六神惊呼着,使劲拍着笼子:“酆一量是天下魔魇之首,他的心肠最狠毒。” “明姑娘,难道你也担心这药有毒?可尊上从不屑用毒术。他说能解,就一定能解,他说会放人,就一定会放只要,别惹他发怒。其实,尊上也很好相处的。”小氿认真地点点头。 他一手拿着药碗,一边想要给夜之醒喂药。 明思令不动声色接过药碗,她坐在床畔,背对着小氿,淡淡道:“那就劳烦小仙君,请尊上也把六神放出来吧。还有,我想和夜之醒单独呆一会儿。待他清醒,我便和你们启程。只要他和六神能安全离开,我也一定会信守承诺。” “那辛苦明姑娘。饮下这药,这位术师即刻就会醒来。是否有效,请他自行运转灵力,一试便知。”小氿聪明伶俐,他不再多说,提起鸟笼,带着怒骂不止的灵猫,走出房间。 明思令听见一声门响后,六神的骂声也越来越模糊。她这才轻挽袖口,用小汤匙舀了药水,开始小心地喂夜之醒喝药。 他正在梦魇中不胜挣扎,额头不断渗出涔涔冷汗,沾着药液的唇瓣扇动着,发出隐约而模糊的声音:“灵儿别走。” 他眉心紧皱,突然拽住她衣袖。她手中不稳,剩下的药全都撒他脸上,他这一激灵竟然徒然醒来。 夜之醒满脸臭乎乎的药水,他被熏得弹跳起上半身,一只手紧紧攥住明思令的手腕。 跌落的药盏,就从床榻上滚到青石地上,碎了满地。 “灵儿?”他好看的鸳鸯眼里,满满的纠结与不舍,还有令人心悸的痛苦。 “喂,醒醒吧。都火烧眉毛,你还春梦了无痕?作死啊!”她用力挣脱自己的手腕,不满道。 他刚要张嘴,却哇的一声吐出了一口黑色淤血。 血污落在床榻上,也飘起一缕黑烟,形成一颗好看的心脏形状,又瞬间消失了。 明思令盯着那摊血,嘴角抖了抖:“这世上,我最讨厌的就是蛇,还有狐狸。论卑鄙无耻,他们足可以比肩。” “我也是”夜之醒睁开眼睛,长长舒了一口气,认同道。 她见他脸色苍白,嘴角有血,脸上还有药汁,忍不住从袖中抽出一条丝帕,小心翼翼为他擦着污渍。 她嘴里却不忘讥讽:“夜不行,让你招惹狐狸精,她的断心毒滋味不好受吧?你且运功试试,灵力是否还受限?” “阿令,你怎样?有没有受伤!”他顾不得自己,情不自禁握住少女的一双小手,左右打量着她周身。 “我没事儿。”她为他发自内心的紧张,不由唇角浅笑:“六神也无碍。还有,酆一量已经答应,会放了你师父九阳真人。” “怎么可能?”他听了她的话,眉心蹙得更紧。 他突然松开她的手,用力掐了掐她的脸蛋,疑惑道:“你不会是白骨捕手披着明思令的画皮,装成人来骗我吧?” 他话音未落,脑袋上已经挨对方兜头一掌,有赫然的掌印,留在俊秀的脸颊上。 “夜不行,要不要再吃一巴掌,确认一下本姑娘的身份?”明思令冷哼着,扬起手掌。 “真是阿令,太好了。”夜之醒捂着脸,开怀大笑:“总之,你没事就好。” 但他笑容不过两个呼吸,又被阴沉怀疑所取代:“你刚才说,酆一量答应放我师父?难道,我们此番得救,是他出手相救?怎么可能。” “事实是,我体内有他的丹泽之气,就是二长老说的至寒之毒。他想拿回去,我就和他做了交易。以后,他都不会再难为你和九阳真人。”她艰涩地笑了笑。 “丹泽之气?怎么取!”他剑眉一挑,认真凝视住她:“阿令,你怎么能相信魔魇呢?这些异类完全没有心和感情。他们不懂良善、道义和信守承诺。他们只会杀戮、征战、强取豪夺,杀人不眨眼。” “我会和他一起回酆都,至于怎么取?比较复杂。”她犹豫片刻,努力明朗一笑:“总之我不会有事,因为只有我活着的时候,才能取丹泽之气。他自然不敢杀我。” “你疯了?酆都常年苦寒,没有凡人能在那里存活。”他声音赫然提高,费力地想从床榻上跳下来:“他逼你?他用我的性命逼你。我跟他拼了。” “我自愿的。”明思令冷静地拦住夜之醒:“我有赤魂,我是明堂圣女,我还会法术。我可以” 他愣住,心中百感交集,思绪万千。 最后,却听见她在自己耳畔,用极低的声音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你速速前往不夜山庄,救出你师父。然后,咱们里应外合” 53.离别的滋味 翌日清晨。 明思令站在“姚黄”牡丹花畔,灵猫六神已化身成银豪巨猫模样,立在她的身侧。 一人一猫,望着翩翩青衣少年,渐渐远行的背影,都依依不舍。 夜之醒忽然转身,朝着他们用力挥挥手,然后再转身疾跑起来,那抹青色身影,终于消失在晨阳里。 “喂,老大。这离别滋味,实在令小爷心中难受这可是我和夜之醒第一次分开,我舍不得他。”巨猫晃悠着八根粗壮的大尾巴,扭捏着用猫爪捂住脸,一副肝肠寸断的既视感。 “谁让你留下的?我让你跟他一起走,你非要坚持,麻烦。”明思令微微蹙眉,其实她的心里也空落落的,对未来充满忐忑。 但她知道,他们并无选择。前面的路固然艰险万分,但他们也必须硬着头皮走下去。 “夜之醒不放心你一个人去酆都,那鬼地方就是鬼呆的旮旯。你一个小姑娘,万一被酆一量那老东西给骗了,吃掉了,我们上哪儿去寻你?有我保护你,至少他放心,我也放心。”六神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噘着嘴认真道。 “我们去做生意,又不是去送死。再说,我有赤魂护身,不用担心的。不如,现在你就去追他,还来得及。”明思令叹了口气,悻悻道。 “要走一起走,我答应过夜之醒,会对老大寸步不离。”六神伸出舌头,舔了舔脸,义正言辞。 “走个屁,你以为我们走得了?”明思令苦笑,她往后斜了斜正站在窗几旁,装作风淡云轻看风景的酆一量。 “你打得过,那头老龙王?”她淡淡问。 六神摇摇头,叹了口气,眸色阴沉了几分。 “那你和我,再加上夜之醒,可打得过他?”她又问。 六神再次摇头,这回还长长叹了口气:“就算我们加在一起,也不够这条龙一口吞掉。” “既然如此,就要审时度势,见机行事。你知道,我说服夜之醒回不夜山庄找他师父,费了多少口舌?菜花猫,要么你现在就去追随他。要想留在我身边,就要完全听我的话,不可逞英雄,更不可斗一时之气,万事都要隐忍,你能做到吗?”明思令轻轻抚摸着六神前臂,踮起脚来在它耳畔轻语。 巨猫用胖乎乎的猫头蹭了下少女的脸颊,点点头:“我会听话的,但我也要保护你。如果那头龙要吃你,就让他先吃我好了。我比较肥” “让你隐忍,又不是让你去做肉包子?此去虽然前途坎坷,但胜负输赢还很难讲,且走且看。处于逆境而生生不息,拨乱反正才是出路。无论在这个异世,还是在曾经的现世,我都并非生来就有一副好牌。自己的命运就要自己掌控!”明思令温柔地摩挲着灵猫缎子一般的毛发,低低道。 “相信光明,朝着有亮光的地方锲而不舍奔跑。摔倒,就爬起来,继续跑。时不时给自己一个鼓励,你要活得好,活得出色,活得幸福无比的骄傲。因为,在你身后,总有爱你的亲人,默默为你付出。加油,六神” 六神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这么和自己讲话,它愣了几个呼吸,望着少女明亮而隧黑的眼眸中,闪烁着自信而热忱的光芒,它不由自主地相信着她,猫脸也露出一抹笑容。 “老大就是老大,和一般的女人就是不一样。六神突然觉得自己充满了力量。”六神举起了自己猫爪,兴奋不已。 明思令握住猫爪,和自己的手掌做了个击掌的动作,猫和少女都哈哈大笑着。 莳花馆三层的房间里,酆一量歪着头,凝神盯着外面离别的情景,若有所思。 “尊上,为何要放了夜之醒,还有九阳那个烦人的老头子呢?”小氿不明就里,依靠着门框,小声问:“难道,您真喜欢上这个凡人姑娘了?嗯,仔细看,她虽然没有惊艳之姿,但也算耐看的。还有这性子,倒真有趣,和酆都里的姑娘,一点儿不同。” 酆一量斜过眼眸,看着白衣少年,冷哼一声:“自作聪明。” 他沉默了几个呼吸,用颀长手指摩挲着自己的如意穗,眸色阴沉不定:“此次千寒洞仙度失败之事,瞒不住多久。六道轮回里,野心勃勃者又何止一二,若她就是凤凰转世,这女子和赤魂自然要控制在酆都手中才好。放了这小子和九阳,胡娇春自然会对付他们。我也有时间,来取回丹泽之气。” “原来如此,难怪丫头说您老,老谋深算。尊上果然权谋过人。”小氿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佩服地伸出大拇指。 “小氿,离别的滋味,到底是怎样感觉?”酆一量松开手指,有些茫然地问。 “您问小氿?属下最亲近的就是尊上和凰迦、灵犀姐姐。小氿也从来没有离开过你们,自然不知道离别是何滋味?况且,自古以来魔魇无心无情无泪,我们不会懂凡人所谓感情的。”小氿眨眨眼睛,有些为难。 “凡人之所以成为六道中最弱,就是有不该有的你念想与牵挂。爱恨情仇,皆为空相,是修行之累。”酆一量轻轻一甩衣袖,神情又恢复了清冷:“启程吧,不必再等。” 一盏茶的时间后。 “马车呢?不会让我跟着你们走回酆都吧?”明思令吃惊地望着酆一量和小氿。 他们一主一仆,没有随从,没有行李,更没有车驾。 “既然是明堂圣女,你总会御剑而行吧。”酆一量讥讽道。 “老大,无碍。六神驮着你。”六神不屑一顾,它微微躬身,不服气道。 “嗯,闹市之中,看见一头傻大怪兽,驮着个丑女。你们会被当成妖孽,连朱雀镇都走不出。”酆一量的话,比浅笑更毒辣。 “尊上的舌头若分岔,我有针线可以帮您缝补。”明思令拍拍小巧的背囊,似笑非笑:“我们自己走路好了,反正走个一年半载再到酆都,耽误得又不是我们自己的事情。没关系。” 酆一量凝视着明思令,浅浅一笑,长袖一挥。他身边的小氿化成一只巨大的乌龟,背上驮着一层垂挂着帷幔的阁楼,八角系着金铃铛,在风中铃铃作响。 他手指一拂。白色的薄纱被吹动起来,露出了里面金碧辉煌的软塌和茶台,竟然如同一间小巧玲珑的休憩之所。他率先缓步而上,轻松跃上龟背,又舒服地靠在铺着白色虎皮的榻上。 “还不滚上来,难道要我抱你不成?”酆一量讥笑着,懒得理睬目瞪口呆的少女和灵猫。 明思令与六神对视一样,那乌龟如同屋顶般大小,光靠爬可没那么容易。它朝着她小声耳语,她只好攀爬上灵猫后背,它驮着少女用足了力气一跃,踉跄着摔进了帷幔之中。 满眼奢靡华贵的摆设,令人瞠目结舌。茶几上还放着四色鲜花制作而成的糕点,雕花碳炉上煮着牛乳茶,正浮出甜香之气。 明思令与六神,都忍不住狠狠咽了咽口水。 他们还未站稳,巨大的乌龟已经飞身而起,扇动着两只金灿灿的大翅膀,腾云驾雾起来。 猫和少女一个趔趄,都跌倒在软垫子里。明思令根本不敢看,帷幔之外的云雾缭绕,过眼云烟。她紧紧抱住六神的脖子,哆哆嗦嗦,强作欢笑道:“呵呵,本姑娘,还是第一次见到会飞的乌龟。可这位魔君大人,你以为朱雀镇的人眼瞎吗?你这才是招摇过市吧!” “凡人如何能得见本尊真身?没见识!”酆一量似乎懒得理睬,他阖上双眸,闭目养神。 “明姑娘放心,小氿用了掩身术,凡人是看不见咱们的。您先休息片刻,咱们很快就到酆都了。”长着翅膀的大乌龟回头,瓮声瓮气道。 54.师父的私念 东京汴梁的郊外,不夜山庄。 本来,这是一座位于紫荆山顶的巍峨建筑,如今却被一场大火烧得面目全非。到处野草丛生,荆棘满地。 残垣断壁之中,只剩下位于中心位置的三层殿宇勉强屹立。可惜,房顶已经塌陷,南面的墙壁已经破出了大洞。看起来又凄凉又阴森。 殿宇外面,种着又高又粗的老槐树。光秃秃的枝丫上,站着一群黑压压的不知名怪鸟,它们有幽绿的眼珠,和比寒鸦更难听的叫声。 身穿一袭紧凑夜行衣的夜之醒,蹑手蹑脚从残墙后面潜进来,他并没有发现守卫,也没有被结界阻拦,不由心中暗暗舒了口气。看来,酆一量所言不虚。 忽然之间,从他身后传来一声树枝被踩折的轻响,他警觉转身,亮出手中玉笛打算即刻应敌。 夜之醒愣愣地望着身后之人。那人高大魁梧,身穿一身残破的得罗,他头发蓬乱,身上龌龊,脸上还有陈旧的伤痕。 但即便如此狼狈,也能看出他俊秀的脸部曲线,长眉入鬓,眼眸闪亮,虽然鬓角花白,眼角和额头都有深刻的皱纹,但依稀可见当年翩翩公子的无双光华。 “师父”夜之醒难耐激动,他疾跑了几步,又恭敬单膝跪地,行了礼。 “阿醒,你来了。”白若尘感慨一笑,有苦涩亦有期盼。 “徒儿拜见师父。”夜之醒握住师父温热的手掌,百感交集。 白若尘一把将他拉起来,顺势拥入自己怀中。此时此刻,他更像一个与儿子久别重逢的父亲,眼角依稀闪灼着隐隐泪花。 “师父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好孩子,为救为师,你受了太多的苦,难为你了。” 他又将徒儿从自己怀中推出,后退一步,上下仔细端量着,担忧道:“凰迦不但解封结界,还撤掉不夜山庄的所有守卫。她说,酆一量已经和你达成协议?这又是怎么回事?为师轻易不肯离开,就担心其中隐藏着更大的阴谋。不过,结界确实已破,白骨捕手也都不见了。为师一直在等你。我想,你一定会先回不夜山庄,你有没有受伤,为何不见六神?” “师父,自从半年前徒儿与您分别,此后经历一言难尽”夜之醒扶住着白若尘,艰涩道。 他搀扶着身体依旧衰弱的师父,两人走到老槐树下。他细心地脱下自己的外袍,给师父披在肩上。又亲手擦干净石凳上的灰尘,安顿师父坐下歇息。 听着徒儿将半年来所遇艰辛一一道来,白若尘的眉心紧蹙,本来苍白的脸色开始泛出了铁青色。 “糊涂,阿醒你糊涂。如何能让凤凰真女以身犯险?就为了救我一个无用之人!还有六神,它乃夜家守护灵兽,你竟然把它送到酆都,接下来你们如何相伴灵修,你身上的封印又何时能解?”白若尘又气又怒,花白胡须都被气得颤颤巍巍的。 “阿令一意孤行,徒儿根本拦不住。和小十不同,她的性格坚毅、执着,不肯被人左右。就算我能拦她一日,可挡不住她一辈子吧?既然她主意已定,我也能让六神贴身守护。而且,阿令与小十魂魄互换,也只有师父得救才能将她们换回来。所以,我权衡利弊,也只能依了阿令。”夜之醒叹了口气,郁闷道。 “魂魄互换?其实这样不也很好小十过于懦弱,又资质平平。而你口中的阿令,却颇有先堂主遗风。历任明堂堂主,或有非常智慧,或有厉害权谋,而且都有过人胆色著称于世。哪有小十如此孱弱不堪的。” 白若尘苦笑一声,神情古怪道:“为师倒以为,这阿令才是配得上你的娘子最佳人选。还不如,就这般错下去,或许也是天命所为。换,不如不换,将错就错。” “不行!师父。我已经答应阿令,一定会把她和小十的魂魄换回来。她不属于我们这里,在她的世界里,她有快乐的生活。我们不能为一己之私,破坏别人的幸福人生,这太自私了。我做不到。”夜之醒低垂着头,但眸光却异常坚定。 “呵呵”白若尘苦笑更甚:“阿醒,你根本不懂宿命,也不懂人生算了,我们先找地方安顿。待为师尽快疗伤,恢复灵力,再做打算。你要清楚,这魂魄互换可绝非简单之事。稍有差池,两人都会没命,施法者也会被反噬。而且,咱们也并不知道,小十在那个世间里是否安好?以为师之见,最安全的做法,你尽快将有小十魂魄的明昭肉身带回这边。” 夜之醒愣住了,他抬头凝视着师父,琢磨着这位长者的话中有话。 “别忘了,只有真凰之女才能帮你解开封印。你是夜魔宫的唯一血脉,身上承载着术师一族的兴衰成败。没错,我们都不能活得太自私。无论你,或者为师,还是你的父亲夜魔宫宫主,我们没有一个人,能为自己的幸福人生而活,我们生下来,就担负着责任与承诺。你可懂得?”白若尘的语速缓慢,但却蕴含着沉重压力,不容反抗。 “是亦仙明白。”夜之醒错开自己眼神,深深吸气,笑容艰涩:“师父放心,徒儿会谨遵师命。安顿好您,我即刻出发,先把明昭的肉身带回来。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我担心阿令撑不了太久。她那脾气,得罪酆一量恐怕必然。万一魔君翻脸,她就危险了” “酆一量对阿令如此看重,或许其中还有玄机?他乃当今魔魇之魁首,手段之毒辣,权谋之阴险,你这个初出茅庐的小子,如何看得透?”白若尘呵斥着。 “也罢,待为师内伤稍微恢复,就悄悄先潜入酆都之外的何了城,打探消息。阿醒,为师隐隐感觉,这阿令就是你的真命天女。她若不能与你缔结良缘,就不能活着成为酆一量的傀儡。如果有一天,需要你做出抉择。为师希望,你不会耽于儿女情长,令夜魔宫失望”白若尘的声音,又冷酷又笃定。 夜之醒的心咯噔一下,仿佛就像沉入了无底深渊。他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愈演愈强。 宿命,才是六道轮回中最强之主吧。 我命由我不由天,真的可以吗? 55.这就是酆都 且说,小氿化成巨大飞龟,它一路腾云驾雾,驮着酆一量、明思令还有六神在空中疾驰。 整个归途中,酆一量都靠在铺着白狮皮毛的软塌上,闭目养神。似乎,连手指尖都未动半分。 随着越来越往南,空气也愈加寒冷。 明思令被冻得牙齿打着寒战,六神便将她抱入自己毛茸茸的怀抱,只露出半张小脸。所幸这灵猫的皮毛厚密,就像一张不透风的大毛毯,能够遮风挡雨,舒服得很。 “都闻酆都是苦寒之地,看来所言不假。这不会到南极了吧?”明思令挑开帷幔一角,看着脚下巍峨的雪山和冰川雪白一片。 她呵了口气,口鼻处已经氤氲起一团白雾,可见用滴水成冰形容下面的严寒,丝毫不夸张。 她低声调侃:“我猜,这龙和蛇一样,八成都是冷血动物,所以天寒时都需要冬眠?” 话语间,他们已经进入到一个幽暗的山洞中,光线一下子就阴沉下来。 “老大,啥是冬眠?”六神困惑地挠挠耳朵。 它拍着自己肥肚子,有些担忧道:“我听说,他们魔魇平日不吃饭,都靠饮血为生。你说咱们到了那里不会没有东西吃吧?哎,咱们也没带多少干粮。” “听夜之醒讲,酆都之外有座最近的凡人城池叫何了城,有人的地方就好办。只要有银子,什么都能搞得到。再说饿死我们,他找谁取丹泽之气?”明思令长眉一挑,轻轻拍拍自己的流苏背囊。 她狡黠轻声道:“别担心,我把最近做生意赚的银子,都换成了金叶子和银票。有钱能使鬼推磨。” “老大英明。嘿嘿,点心都吃光了,我好饿,不知道还要多久才到那见鬼的酆都?”六神叹了口气,郁闷道:“也不知道夜之醒平安到达不夜山庄了吗,你想不想他呢?” 它话音未落,那躺在软塌上的冷俊男子就悄默声抬起手掌,一道冰蓝霹雳擦着灵猫头皮而过。后者喵呜一声惊叫,脑门上的毛已经被烧秃了一块,黑乎乎的冒着呛人烟气。 “再聒噪,就割了你舌头。”酆一量并未睁开双眸,慵懒冷声威胁。 六神虽然不满,却也忌惮这大魔头,捂着嘴不敢乱说。 “尊上,咱们到了。” 恰在此时,小氿发出兴奋的叫声。众人眼前一片光明,看来终于飞出了山洞。 明思令疑惑中挑开帷幔,她眼前一亮,紧接着就迎面而来阵阵幽幽花香,以及明媚阳光披撒而来的万条金线,她猝不及防,被美景惊得目瞪口呆。 这就是传说之中的苦寒之地,鬼魅魔都吗? 这更像一座云雾飘渺中的仙城。它阳光灿烂,气候温润,没有半点寒冷荒芜的迹象。 天边挂着一大一小两道彩虹,碧蓝的大海之中有一座座的翠绿高山。山上长满了各种奇花异草,郁郁葱葱,争相斗艳。树林之中,隐约可见身上闪闪发光的珍禽异兽,正信步游庭漫步在白色石子铺成的小道上。遥遥而来,还有丝竹弦乐之声,悦耳而悠闲。 而最高的山顶之处,则有一座璀璨的黄金宫殿,巍峨而壮丽。 连六神都惊呆了,它站起两条后腿,和明思令一起扒着窗格,看着窗外的美丽景色。 “这是不是障眼法?”六神揉揉眼睛,嗫喏着。 “就算是障眼法,也是很高级的那种”明思令啧啧慨叹着:“简直就是世外桃源,人间仙境。” 言语之间,飞龟已经驮着众人,落在山顶宫殿的白玉平台上。 两行身穿着云白色纱衣纱裙的妙龄少女,手里提着八角玲珑描着花卉的宫灯,婀娜而来。 后面跟着穿银色铠甲,手持冰刃的卫士,威武前行。领头的将领却是一位艳丽无双的美人。从冰刃的形状上看,难道他们就是白骨捕手?和之前自己看到的模样实在相差太多。 “恭迎尊上回城。”凰迦率领众人,躬身跪倒在地上恭敬行礼,脆声欢呼。 “等什么,难道还要我抱你下去?磨磨蹭蹭。”酆一量一甩衣袖,撂下句冷薄无情的话。 明思令来不及反驳,那人已在顷刻间,从软榻上出现在白玉台上,被众人簇拥。 “尊上,不夜山庄的白骨捕手已经全部撤回,回防酆都。夜之醒与白若尘离开汴梁。老头子受了很重的内伤,必然找地方治疗。但那小子却只身前往溟洞,不知有何图谋?是否”凰迦恭敬站在酆一量身侧,轻声回报道。 “不必管他。如今,凤凰和赤魂都在酆都,他便没有价值。”他淡淡道,不以为然。 “六界轮回,似乎出了问题。凡人界的大颂与大燎战事激烈。细作来报,在双方的军队中,竟然发现魔魇、妖兽、凶鬼和术师的参与,有乾坤颠倒,阴阳错位之乱迹。还有,魔狐道尊者胡琴逢修书,想密会尊上”凰迦又谨慎道。 “知道了。这些小事,明日再说。”酆一量有些不耐烦:“准备点心羹汤,送到我寝殿来。” “什什么?”凰迦愣住了。 “我累了,想沐浴更衣。”酆一量风淡云轻,信步往前走去,他突然提高声音:“小氿,回。” 小氿闻声,再顾不得背后驮着的明思令和六神,一道金光中他化身白衣少年,赶紧屁颠颠跟上酆一量。 少女和灵猫,都从半空中,猝不及防跌落在地上。 明思令揉着被摔疼的后腰,气急败坏嚷着:“酆一量,你这也太过分了吧。我们可是你邀请来的客人,你就不管我们了?!” “大胆,竟敢直呼尊上名讳。还不叉出去!”凰迦微微蹙眉,不满道。 她身后的卫兵齐刷刷就用冰刃将明思令和六神围在中间。 “凰迦,这是我新收的弟子,叫小毒虫。”酆一量止住脚步,扭头冷笑道:“就让她住偏殿,方便伺候。” “小,小毒虫?弟子?什么情况。”凰迦目瞪口呆,她疑惑地望向小氿。 后者耸耸肩,撇撇嘴,做了个无奈的鬼脸。 凰迦咬紧唇瓣,脸色阴沉不已。她朝着灵犀点点头,便疾步跟上酆一量。 这边,明思令倒吸着冷气,用指尖轻轻点点其中一个银甲卫士的冰刃,登时被冻得缩回了手指。 “姑娘,请这边走。”灵犀冷冷道。她使了个眼色,卫士们这才撤了冰刃,还让出一条道路来。 明思令拽了拽六神的胸毛,她望着天边娇艳欲滴的大小彩虹,喃喃道:“这就是酆都啊。如果是龙潭虎穴,也是个好看的龙潭虎穴。菜花猫,开始我们的冒险吧。” 56.这里听谁的 酆一量住在清微殿,殿内宽敞明亮,每个角落里都有巨大的夜明珠被金柱拱起,散发着柔和的光芒。 房间里有大量的玉器摆设,都是光而不透,清而不寒的和田碧玉。而素金的雕花,恰到好处弥补了碧玉的冷。还有轻柔的水白色绮罗帷幔,将幽幽黑沉香笼罩在一隅空间中,便尤其馥郁,足以令人目眩神迷。 酆一量依靠在铺着白狐皮的软塌上,长发披散在胸前。他水蓝色的外袍和玉白的内衫,被小氿小心翼翼地解开了半边,露出肩头上一道赫然的伤口。是一枚赤红腥臭的骨镖,末端深入肌肉与皮肤齐平。 “尊上,胡娇春的断心毒也伤了您?可以您的功力,如何会被她暗算成功?”小氿大惊失色,他焦急道:“属下立刻请灵鹤姑姑来为您疗伤。” “闭嘴,你怕整个六界轮回不知道,我灵力受损?滚!”酆一量脸色一沉,恼怒地自行拽上衣衫,坐正身体。 “尊上,您的伤实在太严重。是当时为了救那姑娘。可值当吗?”小氿心疼不已。 他刚走出去一步,就被酆一量薅住了耳朵,提拉到自己面前。 “不许跟任何人提起,我受伤之事。”他阴森森威胁:“灵鹤曾说过,用乌龟炖汤最滋补。” “如果炖了小氿,能治好您的伤,那小氿宁愿被做成汤。”小氿委屈地抹着眼泪,撅着嘴巴不满道:“还说呢,您倒时时刻刻想着那姑娘。可人家心里却只顾着自己行吗?您让小氿送过去的点心和羹汤,被她和那头肥猫直接嫌弃了,直言不讳说,就不是给人吃的东西” 酆一量皱了皱眉,不悦道:“酆都何曾有过活人?不吃也罢,那就饿着吧麻烦。” “确实麻烦!尊上。您就不能一下子把丹泽之气吸出来吗?”小氿扭着头,蹙紧眉头:“凰迦姐姐和灵犀她们,谁都不喜欢这个凡人丫头。知道是小氿把她带回来的,她们都不理人家了。” “小氿,酆都是谁说了算?”酆一量突然松开小氿的耳朵,轻描淡写问。 “当然是尊上您了。”小氿咕噜咕噜转着眼珠子,讨好道。 “本尊命你,保护那只毒虫子,她若有闪失,你就滚回东海自己玩水去。”酆一量霍然起身:“我要去清凉天泡浴,不想看到任何人。” “尊上,那您的伤?”小氿焦急追在他身后。 “我自己会处理。”酆一量一拂衣袖,衣裾飘飘,身影倨傲。 待小氿失落地走开,不再跟着自己,酆一量这才微微舒了口气,他长眉微挑,受伤的肩膀连带着的那条胳膊,才彻底放松下来,竟然微微颤抖着。 他独自一人走到清微殿后殿。遥遥可见,那里有一泊冒着雾气的泉水,旁边还有木亭。一池碧水和玲珑亭阁,都被郁郁葱葱的流苏树包围着。满树精致的白色花朵,就像连成片的云彩,在水雾缭绕下,更显得迷幻而轻柔。 ------题外话------ 小可爱们,今天有事只能更这么多了,明天继续。周末愉快。 57.捕杀的灵鸦 酆一量脱掉松垮的外袍和内衫,他缓缓走近烟雾缭绕的泉水中。 这清凉天的泉,并非温泉,而是一池寒泉。所谓的烟雾也非热气腾腾的蒸汽,而为至寒冰雾。但这冷泉,却对内修颇有进益。当他缓缓端坐在泉水之中,寒气也增长起来。甚至,他身边的泉水冒出了气泡,升腾到池边的流苏树上,叶片与花瓣上都凝结了薄薄的一层冰晶。 酆一量微微蹙眉,他展臂拿起放在池边的一枚白玉盏,他用手指嫌弃地弹掉盖子,只见从盏中恶黑色的药液上面,升腾起一支狐狸尾巴形状的黑烟。 他懒得再看,一仰头径直灌入喉咙。遂而,他闷哼一声,肩膀上的伤口开始流出暗金色的血液,而那枚深入肌肉的骨钉仿佛着了魔般,在伤口里蠢蠢欲动。 他扔掉药盏,双掌做了上下交合,放在丹田之处。他闭目凝神,似乎在运息调节灵力。随着他额上的汗滴一点点渗出来。那骨钉已经从伤口中渐渐脱离出来。从与肌肤持平,到凸出三分有二的骨身。 酆一量咳嗽几声,一口混着药液的暗金色淤血,被他大口吐出。他慌忙用手臂支撑住身体,但显然已经力竭。 他吐出的污血上,即刻升腾出一枚弧度优美金色心脏形状的烟,迟迟不肯消散。 他微微回首,看了看肩头的骨钉,也有些无可奈何。 “不过失去四成丹泽之气,竟让我孱弱至此。该死”他叹了口气,用未受伤的那边手,伸手取过来剩下一支琉璃盏,里面有碧绿清香的薄荷水,上面还浮着两片金边薄荷叶,用来漱口去药气的。 他负气般狠狠喝一口,又吐在药盏里。刚想再喝一口,却听见头顶上的流苏树里,传来鸟儿惊慌失措的叫声,与树枝抖动的响声。 他眸色寒凉,心里将小氿养的灵鸦好生骂了一顿。这种鸟贪吃肥胖,所幸羽毛艳丽歌喉优美,才被他破例允许养在清凉天。看来,这鸟没眼色,明日便全都撵了出去。 酆一量半眯着琥珀星瞳,口中狠狠漱着薄荷水,却暗中手指一弹,一道犀利的冰凌朝着枝叶繁茂中那摇晃最厉害的地方就射了过去。 意外就猝不及防的发生了,随着一声少女的惊呼。一个娇小的黑色身影直接从树上跌下来,砸在他面前的水波中,溅起了好大一片水花。 他猝不及防,竟然把一口薄荷水都咽下了喉咙,辣爽冰凉噎得他咳嗽不已。 但更始料不及的事情还在下一刻。 那落水的人,在泉水中手忙脚乱的挣扎,偶尔露出水面一张惊慌失措的脸,高呼着救命:“我我不会游泳,救命啊” 然后,他突然感觉自己披散的长发,就被人当成了救命稻草般薅住,他也被带入水中。 两人都瞬间沉入冷泉之中。但不过三个呼吸,池中暴烈出巨大的水花,多半的泉水被激荡到了池外。 酆一量薅住明思令的脖颈,从水花中飞身而起,安然落地。甚至,他还顺势捞住了自己的外袍,裹住自己的身体。 他凝神盯住那落汤鸡一般的少女。她此刻正费力吐着水,浑身打着冷战。但手中却依旧捏住了一只灵鸦的脖颈。那鸟儿显然已经断气了,也不知道是因为被掐死的,还是活活被吓死的。 更可气的,这丫头腰上还绑着一只已经断气的灵鸦,想来她是爬上流苏树去掏那灵鸦巢穴了。 “松松手要断气了!”明思令悬空的双脚努力挣扎着,她翻着白眼,用没拿灵鸦的手,乱拍着他的手臂。 她话音未落,他蓦然松手。她便毫无预警跌坐在白玉石地面上,摔了个结结实实的屁蹲儿。手中的灵鸦被扔出去,绑在腰上的那只直接被压断脖子,死相更难看。 “你,为何在清凉天?”他星眸微眯,脸色阴沉。冷白的脸颊上,还在滑落着水珠。 “我我,出来遛遛,迷路了。”她理亏道,顺便抹了抹头发上的水滴。 她一边揉着摔疼的地方,视线被他光洁的脚掌所吸引。 原来,他只来得及披上袍子,可裤和靴却不曾穿着。所以隐约露出了线条实话,挺好看的,这家伙身材真养眼。不过,这被水洇湿的外袍,也实在遮挡不了太多,甚至还有些欲说还休的迷离。 明思令脸颊微红,她费力地爬起身来,却赶紧扭了头,嗫喏着:“喂,你你,是不是先把裤子穿上?” “哼,我看你是故意来投怀送抱。”他怒极反笑,踢开那只死得糟心难看的灵鸦,朝着她缓缓而来。 他前进,她只能后退。当后背抵在坚硬的流苏树干上,他歪着头,皱着眉,躬着身,将她逼近到无路可退的境地。 他居高临下,双臂抵住树干,她就在他若即若离的环抱中。 “偷看我,很有趣?”他的声音又冷又挑衅。 “我,真不是故意偷看你。”她咽了咽口水,只好把绑在腰上的灵鸦抵在他胸前:“对不起,我抓了你园子里的几只肥鸟。想烤了吃。你让小氿送来的点心,实在太难吃了。我只好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哦?”他更加躬身,在她耳畔低语:“没想到,明堂圣女还会爬树。既然看到我在沐浴,为何还要躲在上面?” “哼哼,本姑娘就是担心,被你发现,诬赖我偷看。哎早知道,就不抓这鸟了。”她叹了口气,悔不当初。 “嗯,还看到什么?”他耐心追问。 她脸红更炽,低着头犹豫片刻,低声道:“你的伤,是因为救我,才被胡娇春伤到吧?严重吗这水如此寒凉,你身上有伤还是少碰为妙。还有,我背囊里有明堂特制的金疮药,用不用用不用?” “不用!”他为她突如其来的真诚,反而有些惊诧,无言以对。 “反正这灵鸦聒噪,少几只倒清净。送你了”他直起身子,恢复了冷薄神情:“你不习惯酆都的食物,明日命小氿去何了城为你采买凡人喜欢的食材吧。” “哦,谢谢”她舒了口气,身体也放松下来。 “走吧。”他转身先行一步。 “哦,再见。”她手脚伶俐,抓起地上的两只灵鸦,就要蹑手蹑脚溜掉,哂笑着:“烤好了,我也给你送一只。” “跟我走!”他在她身后蹙眉,手掌一扬,用一道冰蓝霹雳直接阻挡住她去路。 “啊?”明思令吓了一跳,攥着灵鸦脖颈的手也同时用力,两只肥鸟被捏得眼球都凸出来,鸟舌耷拉着。 酆一量摇摇头,讥讽道:“传言你乃凤凰真女,却对灵禽如此刻薄。凤凰一族,大约气数已尽。你可以不跟我走,但一会被烤在火堆上的,一定不是这倒霉的鸟儿,而是那头蠢笨的猫。” 58.你想干什么 清微殿里由外而内,一阵嘈杂,完全打乱了往日的静默与清冷。 小氿目瞪口呆,望着衣衫不整的酆一量,正用胳膊夹住明思令的头,面无表情一路从清凉天大步流星而来。 两个人都浑身湿漉漉的,特别是尊上竟然还披散着长发,赤着脚,身后淋淋漓漓一道水痕。他脚掌落地又离开,水迹很快化为了浅浅冰霜,留下一串好看的脚印。 “救命啊,杀人了。放开我,来人啊,着火了!”被挟持着的明思令,用手里攥着的灵鸦,毫无章法地击打着酆一量的手臂,嘴里胡乱喊着。 这里本为魔尊寝殿,除了小氿和当值女官,本来就没有其他人。再说,看见尊上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谁会愿意为个凡女来多管闲事。看这个热闹,很有可能一个不小小心就灰飞烟灭了。 “尊上,尊上,您怎么了?”也只有一根筋的小氿,执着追上前去。 他眼尖,立刻看自己豢养的两只最大的灵鸦,已经驾鹤西游了,他哭丧着脸,指着鸟:“这不是属下养的鸭蛋和丸子吗?怎么就遭了明姑娘的毒手。尊上,尊上” “非礼,非礼救命,救命老流氓,老败类,老不死的大色龙,放我下来!”明思令直喉咙一通乱喊,哪里还顾得上灵鸦和小氿。 “滚出去,不许任何人进来。”酆一量不耐烦地用手掌捂住她嘴巴,顺便斜了一眼,死盯着灵鸦尸身悲痛欲绝的小氿,冷冷威胁:“今日之事,不可外扬!” 小氿紧张地用双手捂住自己嘴巴,他看看主子红艳艳的唇瓣上,还沾着晶莹水珠。而那凡人少女炽红的脸颊如染红云。他立刻恍然大悟,笑眯眯地狠狠点点头。 他手脚麻利地帮主子打开寝殿房门,又小心翼翼关好门,这才哂笑出声:“嘿嘿,小氿这回可信了。原来真有枯木逢春,铁树开花的缘分。都一万年了,主子突然对男欢女爱开了窍。这酆都的仙姝们该高兴才是啊。可惜,这凡女的身材实在一般般。” 寝殿内,酆一量皱着眉,用力将正在啃他胳膊的少女,摔进床榻上。 “你属狗的?动不动就咬人!”他鄙视道。 所幸胳膊上的牙痕迅速消失,只剩下些口水而已。他皱着眉,在帷幔上蹭蹭手臂,满目中都是大写的嫌弃。 明思令被摔得七荤八素的,但她警惕地护住自己胸口,对酆一量怒目而视:“你别过来啊。我会咬舌自尽。” 他白了她一眼,从衣架上随便抓起一件自己的内衫,扔到她头上。 她手忙脚乱把蒙在头上的月白蜀锦内衫抓在手里,却发现他的人不见了。 她回身看看身后的床,只觉得一片森凉寒意,定睛一看。原来是一整块寒潭古玉制成的硕大玉床,床榻之上挂着雀蓝织金渐变色的轻纱帷幔。 榻旁有紫金三周炉颈部,上面雕刻着含苞欲放的莲花与缠枝牡丹纹,里面燃着白奇木伽南香。看来,这魔头极喜欢奢靡的生活,比之凡人界的皇帝有过之而不及。 从巨大的楠木屏风后面,传来酆一量不耐烦的声音:“清凉天池水冰寒,你尽快换了衣衫,免得冻死还得给你收尸。” 精致的屏风,映衬出他健美身材的背影,看来他也在换着衣服呢。 明思令松了口气,她的嘴唇泛着铁青,身体还在寒战,说实话这已经贴在自己身上像件寒冰铠甲的夜行衣,又冷又硬实在难受。咬牙之下,她手脚敏捷地放下帷幔,钻进床榻中迅速换着衣衫。 她草草换好衣服,又拧干头发上的水滴。从床榻上跳下来,正好踩到了那两只灵鸦的尸体。左思右想终归舍不得放弃,便用丝带绑好了肥鸟的脚踝,头朝下拎在自己手中。 透过屏风,她发现他尚在更衣。她便蹑手蹑脚想要遛了。可房门紧闭,她一时找不到机关,根本打不开,急得她满头大汗。 “过来!”身后突然传来他慵懒的声音。 她慌忙转头,看见他已经换好了衣衫走出屏风。这家伙人高马大的,走路却悄无声息。着实吓了她一跳。她后背紧紧贴住房门,手中多了一枚粉色的小电棒,严阵以待,如临大敌。 “你别过来啊,我可会雷杀之术。”明思令警告道。 酆一量冷哼一一声,嗤之以鼻。 他换了一身浅灰蓝的蜀锦长袍,长发已经完全干松了,黑密柔顺的披散在身体两侧,看起来又清爽又养眼。他坐在茶几旁,正在慢条斯理烹茶。 “开门!”她生硬道:“本姑娘要回去休息了。” 此刻,她穿着他的月白寝衣,袖子和裤腿都明显太长,被她挽起来重重叠叠的好几道,看起来可笑而笨拙。她手里还拎着两只肥肥的灵鸦。就算逃命,这丫头都没想放弃这到嘴的美味,可见真心是吃货一个。他垂眸,眼底有稍纵即逝的调侃。 他张开手掌,掌心徒然凝聚了一股强劲的吸力。 她惊叫一声,已经被气流裹挟着,直接摔到他面前。她气急败坏举起小电棒。可这回电棒并没有噼里啪啦闪火花,只闷声咕哝几声,亮了几个小小的火星后,就彻底哑掉了。 他看那少女由目瞪口呆到瘪着嘴愁眉苦脸,淡淡道:“活该。你脑袋里装的,真是脑子吗?还是一团灵鸦的毛?” “你大爷的!”她负气扔掉手中的灵鸦,又将被水淹坏的小电棒,狠狠扔到窗格上。 “你到底想要干什么?”明思令崩溃地瘫坐在他身旁的凳子上,她琢磨了下用词,见他长眉挑衅的扬起,赶忙自己先改口:“你你到底想对本姑娘做什么?” 酆一量默默审视着她,缓缓把一枚金针和透明的鱼线团扔到她面前。 “这几个意思?”明思令小心地退后一步,心里万分忐忑。 这老龙王,不会想把自己嘴巴缝起来吧?果然是天下第一邪恶的大魔头,这种酷刑也只有他想得出来。她用小手护住嘴巴,瞪圆了眼睛。 她手疾眼快,把两只灵鸦扔到他面前的桌几上,嗫喏着:“不,不就抓了你的鸟儿吗?小气,还给你。不吃还不行吗?别,别用这个吓唬人,行吗?” 59.我们的秘密 “我更想把你脑袋劈开,看看里面的内容!”酆一量冷哼一声,有无奈更多还有奚落。 他拿起一盏茶,重重顿在明思令面前:“滚过来,帮我处理伤口。” “啥?用针线处理伤口?!”她艰涩地笑着,浑身打了个冷战:“你又不是猪皮娃娃,难道破了,破了可以再缝起来?再说,你的自愈能力强得吓人,吃了解药还会留下伤口?” 酆一量凝视住明思令,他的琥珀星瞳仿若宁静的星辰大海。但她,最怕他连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冷漠。 他的声音也不带一丝感情,冷薄而低沉:“若你不曾坏我仙度,胡娇春自然伤不了我。若你不曾掠我丹泽之力,就算我受伤也不止于此。既然,你做的孽,也只有你来还。这就是道理。” “还,还,我还还不行吗?本姑娘从来不欠别人的债。你也别用你那美杜莎之眼死盯着我,盯得我都快吓尿了!”她负气地抓起面前的茶盏,将里面的热茶一饮而尽:“你说,怎么还?” 他垂头,轻松抖落自己右肩的衣服,风淡云轻道:“先把骨钉拔出来,然后把裂口缝上!很简单!还有,今日之事,不可告诉第三个人知道。这是你我之间的秘密。若我受伤的消息传出去,六界轮回就会翻天覆地。首当其冲倒霉的,就是你的凡人界!” “你抓我来,原来如此?”明思令惊愣地站起身来,郁闷道:“那为什么不早说?想吓死我啊。我还以为,还以为” “以为,什么?”酆一量长眉一挑,凝视着她。琥珀星瞳中,闪过一丝狐疑。 “没什么!”她脸红耳赤,嘴里暗中诋毁着这脾气古怪的老龙,心不甘情不愿地绕到他背后,却被那狰狞恐怖的伤口给吓愣了。 骨钉虽然已被他用灵力逼出三分有二,但剩下的部分仍然钻在皮肉里,深可见骨,血肉模糊。 “还还是叫医官来吧我不行。”她手指颤抖起来,连脚步都有些踉跄。 “明思令,你是明堂圣女,凡人界最有名的医官。你不行,谁行?”他不屑一顾,用眼角余光瞄着她。 “这个,这个,你就不怕我趁机下毒害你?”她哂笑着,根本不敢与他的伤口对视。 明思令有些头晕,她不得不扶住椅背,方才勉强站立住。 “必须你来!”酆一量见少女一副快被吓死的惶恐,心里竟然生了几分微微得意,得寸进尺道:“我为救你,才受的伤。知恩图报,你还有良心吧。” 她无奈地叹口气,只得缓缓靠前。 她俯身观察那镶嵌在血肉中的骨钉,实在不敢贸然下手。她犹豫几个呼吸,便从袖口上扯下来一条布巾,小心翼翼裹在骨钉末端,然后伸出手又缩回去,犹豫不决,想找到能握住的角度。 “磨蹭什么?”他蹙眉,不耐烦。 “喂,我可告诉你啊。以前我连松鼠都治死过,下手重了你可不能怪我弄疼你,你更不能伺机报复,说好啊。”她好不容易,找到一个下手能紧紧握住骨钉的位置。 他忽然察觉,一只温热的小手,正扶在他肩膀上。随之而来,还有一缕淡淡的樱草清香。他眸光恍惚般晃动几下,暴露了内心的波澜,这种亲昵的感觉还挺舒服。 “那我可要拔了,你忍着点儿。这样,为了你有个思想准备,我数一二三,数完三就拔掉。”她絮絮叨叨颤声道。 “废话!”他长眉一挑。 可剩下讥讽的话还未出口,肩上猛的一阵灼痛,他闷哼一声,清晰感觉到骨钉离开身体的空洞和随之而来的剧痛。 “我去,我去!流血了。流血呢,怎么办!”明思令惊慌失措,又匆匆撕下寝衣的衣摆,手忙脚乱堵住伤口。 一件上好的丝绸衣衫,被她撕得七零八落,惨不忍睹。 “蠢货,用金针将伤口缝起来!”他回头,忍不住呲牙抱怨道:“你,连数数都不会?” “我以为,这样会比较不疼。呵呵”她哂笑着,愁眉苦脸拿起来金针,嗫喏着:“怎怎么缝呢?是该横着还是竖着” “缝起来就好,趁我还没有流干血。”他叹了口气,摇摇头。 明思令被逼无奈,她咬着牙拿着金针,哆哆嗦嗦一针一阵缝起来。为了鼓励自己,她情不自禁哼着歌,可惜已经严重走调 “你嘟囔什么?难听至极!”酆一量忍无可忍:“闭嘴,不然我把你嘴缝上。” “你闭嘴,唱歌能缓解焦虑。”她狠狠一提线,还用手指戳了下肿胀的伤口边缘:“本姑娘一个不高兴,就给你皮子上缝缝出个花儿。” 她颤颤巍巍缝好伤口,还想从背囊里摸索出药瓶。不料他已经豁然起身,把衣衫拉回原处。 “喂,还没敷药,至少也要包扎一下吧?”她紧张地捧着药瓶追随着他。 “不必。”他皱着眉,鄙夷地推开她:“笨手笨脚,看着心烦。” 她追着他,确信他的伤口处确实没有金色血液再渗透出来,这才放心。 她一屁股颓坐在靠椅中,看着自己满掌金血,忍不住翻着白眼干呕。 “麻烦。”酆一量冷着脸,一只手端起衣架旁的金盆,重重扔在她面前。 明思令勉强把手放进温热的玫瑰水中,却颤抖着激荡出些许水花。 “本姑娘晕血。”她哂笑,试图双手摩挲掉污渍。 恰在此时,一双皙白的手掌包裹住了她的小手,触感冰凉透骨却滑腻轻柔。 她愣住,原来他从身后环抱住她,正悉心地为她清洗指间的血渍。他的动作多少有些生硬,但也尽量克制着力度,不想弄痛她。 “医官,居然晕血?笑话”酆一量故意冷声冷调:“也对,你就是六界轮回中最大的笑话。” 这不是他们第一次如此亲近,可此情此景,这般细腻感觉,却她的脑海之中,犹如一滴墨汁,突然滴落在宁静水面上,渲染起一层又一层的深浅涟漪。 在每一道时光的倒影中,都有一个人长身玉立的模糊身影。这种奇异的感觉,竟然令人心生悲哀,想起肝肠寸断这个词。她眸光微闪,尽量克制住自己想抽手的冲动。 还好,他先松了手,淡淡道:“明日开始,我教你内修之术。你太弱,但我并非每次都能救你。” 明思令低垂着头,眸光却紧缩起来:“我,可不敢高攀尊上。” “既然心里不怕,何必要装作怕我的样子?想打倒我,你得足够强。”酆一量掸掸衣袖,提高音调:“小氿,滚进来。” 60.红棉花锦绣 清微殿的后花园中,有着整个酆都最娇艳的花朵,最珍稀的药草和最高大的树木。 每日近黄昏,酆一量都要在有希台练功。 这有希台,用万年金丝楠木搭建而成的玲珑高台,四周种满了红色的木棉花。此时正开到最美的光景,可谓枝上飞红绡,翠叶荡新蕾,细草出尘,雀声忽啼。 此刻,夕阳西下。落日的余晖不但为明艳的红花,镀上一道璀璨金边,显得娇媚动人。柔和的光线,也撒在面面相对的男女,他们的长发与衣衫上,渲染出诉不尽的温柔缱绻。 男子丰神俊朗,他长身玉立,穿着一袭孔雀蓝的蜀锦长袍。女子身着紫藤色短襦长裙,梳着双蟠髻,戴着碧玉莲花簪,还扎着一根云霞般的细长彩缯。原本清秀的容貌,在恰到好处的脂粉修饰下,也显得娟好秀美多了。 酆一量和明思令。如今,他们站在一起,似乎并没有什么违和感。 “不练了!我又不是魔术师。怎么可能让一朵没开的花,瞬间开放?你这分明故意难为人。”少女颓然坐倒在玉阑干旁,负气道:“还好,你练功的时间是傍晚。若也在清晨,我早就逃走了。修术,怎么这么难啊?” 是啊,她已经努力了半天,默念他教的心法,然后死盯着一朵红棉花骨朵儿,可眼睛都对眼了,也没见那花绽开半分。 “是你笨!”男子冷哼一声,不客气讥讽。 就在他阖目抬眸的转瞬间,两人面前的红棉不约而同吐蕊绽放,待开到完美状态,又从枝头飘落,犹如落英缤纷的红雨一般。那花朵即便落地,也依旧保持着盛开不败的状态,甚为美丽动人。 “哇好厉害啊。”她兴奋地站起身来,用裙摆做成兜状,再把一朵朵好看的红花捡进来。 他微微蹙眉,看她大咧咧地不管不顾,不到半盏茶就沉甸甸装满了一裙兜,动作夸张自然露出了银白色的绸裤,与银底乌黑的描金小马靴,哪里还有半分闺秀淑女的矜持。 “要这么多攀枝花作甚?脑袋就一颗,你又能簪几支?”酆一量奚落着。 “谁说我要戴在头上?我要把这些红木棉做成木棉虾仁豆腐和木棉陈皮粥。”明思令眨眨眼睛,尽力把更多的花朵放入裙兜,连走路的姿势都有些吃力。 “你们管这花叫攀枝花?有趣我们那里也有这种花叫木棉,不过它的味道比模样更好。” 她兴奋道:“这木棉花有清热利湿的功能,豆腐还能解热除烦,而竹笋则有润肠之效,再加上虾仁、火腿、鸡汤共煨,不但甜香美味,更是凉血止血的药膳。你的伤口正在恢复之际,吃这个最好!” 他微微一愣,原来这丫头捡花是为了自己。这种被关心的感觉,他还是第一次体会。莫名其妙的心尖上漫过一丝甜,让他情不自禁唇角染了浅笑。 “就知道吃。”他轻轻咳嗽一声,掩饰自己的愉快心情。 遂而,他又盯住她的马靴,疑惑问:“听闻颂朝女子有缠足的习惯。你为何不曾?” 明思令低头看看自己的靴子,心里庆幸这肉身的原主是被大长老带大的,那老爷子一心研习医书,并不知道女子要从小开始缠足。要知道,现世中的明昭可有一双38码的脚,一脚劈个西瓜都绰绰有余。 “嗯我自幼跟随师父行医济世,时常连热饭都吃不上,穷人家的女孩哪有时间缠什么足?再说,若有缠脚买绣花鞋的钱,还不如用来买饼子果腹。尊上过惯了纸醉金迷的日子,怎么懂得饿肚子的苦楚。”她眼珠一转,便信口开河。 “原来,你这小毒虫一副柴火妞的德行,是被饿出来的”他若有所思,看来真信了她的胡说八道。 “对了,昨天给你送去的炙烤灵鸦,好吃吗?”她忽然靠近他,低声询问。 他微微点点头,沉声道:“嗯。” “那天色已晚。今天不如就修习到此吧。我再去清凉天打两只灵鸦,这回用果木熏烤,肚子里还能放上些妖姬果增香。我看你这后花园里,可以吃的果子挺多的。”她眉飞色舞,神采飞扬。 “还要吃?”他长眉一蹙,无奈道:“小氿为那两只鸟,哭了半宿。” “那我把两条灵鸦腿,都给他。”她信誓旦旦。 “滚吧,明日黄昏再来练习。”他懒得搭理她,甩甩衣袖,准备离开。 “喂,尊上。你能不能和我一起去清凉天?”她兜着沉重的红棉,费力地拦住他去路。 “我的鸟枪子弹都用完了。那肥鸟一点儿不好抓。你的雷杀之术如此精妙,可否帮我劈两只灵鸦下来,也省下我还要做陷阱的时间。这天要黑了我快饿死了。”明思令愁眉苦脸道,但黑漆漆的眸子里却闪着精于算计的光亮。 酆一量凝视着貌似可怜的少女。看她站在夕阳中,瘦瘦小小的样子,拒绝的话不知为何在喉咙里转了转,竟然无法出口。 “麻烦!”他沉了脸,转身就走,却不忘扔下一句话:“还愣着做什么,去清凉天。” “尊上,尊上,等等我。这木棉花太沉,我走不了那么快。”她努力跟上他的步伐。 她忍不住又求着:“要不,你把我的六神也从笼子里放出来吧。至少,它能帮我提东西啊。再说,我还有好多日常需要用的物件,都是它帮我收着呢。我保证,它绝对不会再在你寝殿门口拉屎了,好吗?” “不行,那猫讨人嫌,还到处方便”他冷冷拒绝。 两个人就一前一后,一路争辩着也往前走着。原本静谧的有希台,多了往日不曾有的热闹。 凰迦和小氿站在一棵木棉树下,同时望着他们渐渐远去的身影,心情可截然不同。 一身白色绮罗纱衣的凰迦,脸色阴沉若寒冰。她银牙都咬出了声响,恨不得把这貌不惊人的小丫头直接生吞到肚里才解恨。 “同样在清凉殿伺候,为何她敢不穿白衣?不过凡人界的一个丑女,竟然如此胆大妄为。”凰迦一掌打在树干上,枝头本来所剩无余的花朵,尽数落下。 但娇艳的花朵却被她的戾气沾染,瞬间便枯萎化成了黑泥。 “她的衣服都不能穿了。本来穿着尊上的寝衣,也被撕得七零八落。” 小氿挠挠头,眼睛闪亮:“凰迦姐姐,你不知道。昨天小氿进去时,尊上也衣衫不整。八成是玉成好事了。姐姐们再不用担心。尊上虽然眼光不济,但至少喜欢女人。嘿嘿。这衣裙也不是新的,是尊上让小氿从以前的旧物里顺便找出来的。” 凰迦却犹若被重击般,她扶住木棉树,半晌才能说出句话来。 她嗫喏着:“怎么忘了,魇后也是在尊上身边长大的。少时漓希,最爱紫藤色” 61.她是个天才 往日宁静寂寥的酆都,因为一个凡人少女的到来,变得热闹起来。 明思令在女官们住的紫溪院,悄悄开了个朝市。开张的那个晚上,每个女官都在自己床榻上,看到了羊皮做成的优惠券和邀请卡,还有一小罐七白臻美面膜粉的试用装作为礼物。 翌日,有好奇的女官去看热闹,发现一间诺大的空房间里,放满了仓促钉好的木架,上面摆满了各种凡间的食物、漂亮的瓷罐子装的面膜粉,以及一些稀奇的首饰、秘笈之类的,琳琅满目,应有尽有。所有的货物,来客可以自行挑选,选好后放在竹篮子里到门口结账。 门口设置了个小柜台,平时她和六神就呆在这里,一边嗑瓜子一边等待顾客上门。若她需要练功或者其他事情,就让小氿来替她。如果没有足够的金银来付账,也可以用等价物品来交换,若东西也不趁手,还能以人情债的方式,记录在账本上。 不到半月时间,这个朝市已经把接连三间大房都占领了,益发声势浩大起来。明思令也不再亲自坐镇,而雇了几个小女官和守卫,在闲暇时候来做临时工。 “朝市?”酆一量眸光微闪,浅笑道:“这明堂圣女,如何擅长这种奸商手段?” “奸商?尊上可不能这么说明姑娘。她的朝市童叟无欺,关键还可以赊账。购买到一定份额还有那个什么贵宾卡,有折扣还有礼物送。就算在最繁华的凡人界东京汴梁,小氿也没见过这样神奇的店家。”小氿摆摆手,煞有其事道。 “氿大人说得极是。奴婢们从来没有去过凡人界,竟然不知道有这么多好看的糖果子。”正在打扇的小女官忍不住轻轻搭腔:“而且,明姑娘对普通的女官,和高阶的大女官,都是一样和蔼可亲,真难得。紫溪院的葭奶奶,曾经到凡人界去渡劫,她老人家都说,这明姑娘聪慧过人,简直就是凡人中的天才老板,若为男子,都可以做丞相的。” “天才?为了吃可以不顾一切的天才吗?”酆一量长眉一挑,他瞥了一眼平日里并不敢多言的小女官。吓得对方连忙躬身后退,不敢再说话。 “疯老龙,你从哪儿弄来这个妙人儿?又有趣,又爽快不如给了我吧?”殿外传来熟悉的女声,听着很像灵鹤姑姑。 但话音未落,酆一量和小氿面前便闪出一张刷白刷白的粉脸。厚厚的白浆被敷在脸上,只露出黑洞洞的眼睛和鼻孔,嘴巴上有冰糖色亮晶晶的膏体。至于头发也用一块深色的厚布裹住了,顶上还有一块沸石,正冒着热气。 小氿尖叫一声,直接吓得钻进了桌几下的空洞。酆一量也往后仰着身体,眸光中充满了难得一见的惊讶与慌张。 “灵灵鹤?你的脸受伤了?”他倒吸冷气问道。 “滚,你才受伤了。本仙姝刚刚在朝市买了七白臻美极致款的面膜粉,还有粉润唇瓣的桃花水晶唇膜,头发上的是黑金刚顺滑发膜。前几日有清微殿的小女官巴巴地给我送了那个试用装。太好用了。所以我今日顺道过来,买些放在洞府里屯着。”灵鹤得意洋洋。 她挥挥手,原来手背上也敷着厚厚的膏体。她身后的女官赶紧搬过一把玉凳,让她坐稳歇息。 “灵鹤姑姑已经将那个朝市大部分的货品,都买了。明姑娘还给她办了那个什么黑金卡。”灵鹤的女官莺儿赶紧掏出丝绸绣扇,轻轻为主子打着扇。 “小心点儿,别蹭着我的面膜。”灵鹤小心翼翼护着自己的脸:“疯老龙,我很喜欢这个朝市,不如你就连店和人都送我吧。放心,我也不让你白送。我洞府里的宝贝多得很,随你选。” “朝市,你拿去。但人不放!”酆一量躲着灵鹤白乎乎的手指,又嫌弃地扭过头去,不忍再看对方吓人的白墙脸。 “朝市不要也无所谓,我更喜欢那丫头。”灵鹤瞪了瞪眼睛,拍了拍桌子,桌面上留下几滴白印子。 “你这清微殿又不缺女人,那丫头长得又稀松平常,不如给了我。”她皱着眉,拿起茶盏,喝着茶。 “胡闹,不行!”酆一量断然拒绝,他冷着脸也端起茶盏。 “不就一个女官吗?”莺儿凑过来,笑吟吟调侃着:“回头,奴婢就送十个咱们灵溪洞顶尖的仙女过来,魔尊您一点儿不亏的。” “亏大发了!灵鹤姑姑,使不得。这明姑娘就是我们尊上刚从凡人界带回来的明堂圣女明思令。”小氿一把推开打扇的莺儿,着急道:“你这小傻鸟,懂什么?她和尊上都睡到一起了,尊上现在可离不开她。” 噗的一声,酆一量和灵鹤同时把自己口中的茶都喷了出来。 “滚,去领一百惊龙鞭。”酆一量狠狠盯住小氿,沉声怒喝:“胡言乱语。” “哎,睡就睡了,多大点儿事儿啊。也不至于恼羞成怒吧?”灵鹤慌忙接过莺儿递过来的丝帕,轻轻擦着面膜上的茶水,惋惜道:“我的七白臻美面膜啊。百两黄金才这么一小罐。简直就在抹金子。” “一百两,还是黄金?”这回轮到小氿大张着嘴巴,瞠目结舌嗫喏着:“奸商,确实是奸商。” 但他话音未落,脑袋上已经挨了一击霹雳。他捂着脑袋,连滚带爬就逃出了大殿。 灵鹤与莺儿对视一眼,前者多少有些失望:“原来这个丫头,就是明堂明思令。倒比传说中有趣得多。莺儿,那你就去跟明姑娘讲,能不能在咱们灵溪洞也开个朝市,快去。” “知道了。”莺儿放下手中的绣扇,忙不迭小跑着去找明思令。 殿上只剩下灵鹤与酆一量。她喝了一口茶,突然凑近他,直勾勾盯着他的琥珀星眸,不怀好意道:“如何?” “什么?”他蹙眉,把自己手中的茶盏尽量远离她落着白粉的脸。 “睡的可好?”她追问,眨眨杏核眼:“老娘让你吸,怎么吸多了还真吸出感情了?” “没有!”他斩钉截铁扭过脸去,脸颊却情不自禁滚烫一片:“不要听那乌龟胡说。” “没有?还是,还没有?”她又转到他的方向,目光灼灼:“这完全两个概念。” “灵鹤,你越老越不正经。魔魇和凡人不可欢好,你不懂吗?违背六界伦常,会被天雷轰顶。”他不耐烦地站起身来,不客气道:“你的方法根本不行。那丹泽之气,吸根本吸不出来。如今赤魂与丹泽之气已经浑然一体。恐怕只有将赤魂剖出,方可。还敢号称六界魔医圣手,失手倒更合适!” “那也比你强。蒙谁呢?掌雷那位怕你怕得要命,敢劈你?”灵鹤翻了个白眼,遂而又认真问:“怎么可能?一个凡人的身体,根本不可能将赤魂与丹泽之气融为一体,就算她是术师,也要修炼上千年才行。不对,既然你已经发现我的方法不可行,为何没有亲手剖出赤魂呢?怎么,一夜夫妻百夜恩,舍不得了?” 她话音未落,酆一量的身后已经隐约彰显愤怒的金龙咆哮之影。但他刻意压抑了脾气,龙啸之怒骤然而止。 “够了,送客。”他一甩衣袖,阴沉着脸,径自朝着殿后走去:“本尊之事,不用你管。” “生气了?疯老龙。那我知道答案了。果然就是还没有。你动心了,你在乎她,老不死的,你也有今日。别怪本仙姝没告诉过你,没准儿这丫头就是你的天劫。那我可救不了你,你自求多福吧。” 灵鹤话音未落,殿外已经电闪雷鸣,下起了瓢泼大雨。 她用丝帕擦擦眉毛上的粉膜,呲了呲牙:“至于吗?这么小气。哼哼,早晚还得为这丫头,再来求老娘。到时候再收拾你” 62.准备找后路 紫溪院。 走进院门,就看见最显眼的位置有块木匾,用金漆涂上去的两个龙飞凤舞大字“朝市”,下面还有明晃晃的指路大箭头,书法虽然糟糕但胜在醒目明显。 接连三个房间都被打通了,里面是一排排整齐的木架子,上面分门别类放着衣食住行的用品。甚至,还留出一个长条几,作为试吃的台案。 现在是朝市打烊清点的时候。此刻,明思令和六神正对坐在柜台一前一后。前者在记账,后者则无聊地舔着前脚掌。 明思令一边默算着飞快增长的数字,一边露出姨母般得意笑容。以前怎么没想过把生意做到古代来呢,这异世空间的人购买能力可真强。 或者,也怪酆都的魔魇们日子实在太无聊,一个来自凡人界的少女,和一个神奇的交换空间“朝市”,也让他们有了茶余饭后的谈资。数千年来阴森寂寥的冷清氛围,竟然一扫而光。 而且,最重要的,冷酷无情的万年寒冰脸,魔尊酆一量竟然也会笑了,这让众多尚未婚配的女魔头们,心有小鹿乱撞。以前,一直以为他只喜欢修术和养乌龟呢。 而这朝市,除了贩卖各种养颜美肤的面膜粉,还兜售酆一量的各种小道消息,比如他喜欢的颜色,他钟爱的羹汤,还有他衣衫的尺码,甚至还有寝衣的样式还真够心花怒放和春心风动的。 “老大,咱们来这酆都也有二十余天了。每日你去有希台练功,那老魔头却不许我靠前。不知道他那什么气,你都给他了?”六神打着哈欠问。 “你不说我都忘了。前几日他身体不舒服。只能督促我练功,不曾度气给他。这些天听说公事繁忙,连练功都不来了,只让小氿盯着功课。好像有什么大狐狸要来跟他开秘密会议,暂且顾不上。而且,我也觉得,一次性付清比分期付款更有利咱们。那又何必催他?”明思令咬着毛笔头,若有所思道。 其实,那特殊的“度气”方式想一想都令人面红耳赤,心跳加快。 有一那是意外,而二、三确留下更奇妙的感受。她并不想告诉任何人,每每思及和他相处种种,精明强干的女总裁也会心乱如麻,漫无头绪。怎么办呢?也只好走一步看一步吧。 “啥?啥是付清,啥又是分期?”六神听得满头雾水,用力抖动着耳朵上的金红长毛。 “嗯如果丹泽之气在我们这里,就可以一直威胁对方。那你说,我们是一点点给他,还是尽量压在自己手里,等夜之醒和他师父找到对付老龙王的法子”她压低声音开导,顺便梳理着灵猫的胸毛。 “啊小爷懂了。”它露出一个自认狡猾的笑容,重重点点头,又问:“那你执意弄这个朝市,也有深意吧?” “哦?长进了,那说来听听。”她眨眨眼睛,故意拍拍厚厚的账本。 “小爷看你,籍此朝市拉拢了不少大小魔头,特别是那头小乌龟。让它负责何了城的采买,不但给它理由出去耍,还让它有各种好东西玩。当初因为咱们吃了灵鸦,小爷差点被它撸秃了尾巴毛。再看现在,它居然称呼小爷六哥,还勾肩搭背的。果然如老大所说,有钱能使鬼推磨,小鬼和乌龟都适用。”它哂笑着。 她笑而不答,用微笑继续鼓励它开拓脑路,发散思维。 “通过朝市,咱们就能及时了解酆都、何了城和灵溪洞的消息,这又是一个可以及时搜集情报的据点。高,实在是高。”它伸出猫爪,做了个夸赞的动作。 “其实,我就是想赚钱。”明思令用手指敲着账本,笑容狡黠:“吃饱肚子,才是第一重要的事。酆都的食物太难吃,我们总得能果腹。菜花猫,只有先活着,才能实现自己的目标。脚踏实地,而非好高骛远。” “竟然为了银子?”六神大失所望,它用猫爪挠着头。 它想了好一会儿,忽然感慨:“其实,老大也说得对。吃不饱肚子哪有力气干活呢?以前,我和夜之醒就经常吃不饱,毕竟捉妖的人家也没那么多。我们颠沛流离,饱受白眼。没人会帮我们,也没人看得起我们就算饿死在街旁,也不会有人搭理。” “菜花猫,以后有我在,你们就不会挨饿。”她认真道。 因为感受到灵猫伤感的情绪,她就霸气地从柜台下面捧出好大一袋子荔枝味的糖果子,扔到它怀里。 六神抱着糖袋子,用力嗅闻着,猫脸都笑皱了起来。 “只有遇到老大以后,我们吃到很多从来都没吃过的好东西。而且,夜之醒那家伙,也能正正经经做事了。我还从来没见过,他这么笃定和认真,无怨无悔去做一件事。除了去救他师父九阳,就是保护你。”它微笑着,认真道。 “你一定就是九阳说得凤凰真女。至少,你打开了夜之醒心里的封印。他会越来越强。他也一定会找到救我们逃走的方法。小爷相信,妥妥的!”六神一边嚼着糖果子,一边信誓旦旦。 “等着别人来救,就不如自救。下一步,我们先要有机会能到何了城,听说那里有术师有魔魇也有妖灵,鱼龙混珠,可越乱就越有机会。被困在酆都我们太被动,必须先准备一条退路。” 明思令舔了舔唇瓣,不屑道:“什么凤凰真女?我和你一样,都喜欢吃鸡腿,又怎么可能是百鸟之王的守护者。菜花猫,为何你和夜之醒都那么相信宿命?命运很狡猾,你弱它就把你当猴子一般戏耍。若你足够强,它就是你手心一条曲线,永远在你自己掌控之中!” 六神听得出神,甚至忘了咀嚼口中糖果,口涎就一丝一丝从嘴角淌下来,少女赶紧把账本收好,免得被荼毒。 “老大,你跟这世间女子太不相同。你真大胆,若这话被夜之醒的师父九阳听到,估计会骂你大逆不道,直接把你架在火堆上烧成灰吧?所有六界之中的生灵,都有自己宿命,我们就应顺应天命,哪怕牺牲自己,也要成全正道啊。”灵猫嗫喏着,用猫爪抹着口水。 “我就知道,只有迂腐的师父,才有愚孝的徒弟。你确定,这个九阳真人是术师?而非开豆浆铺的掌柜的?我怎么觉得,他更适合磨豆子煮豆浆呢围着他所谓的真理,一圈一圈庸人自扰。”明思令揶揄着,顺便将账本收进流苏背囊。 “明姑娘,尊上让你立刻到清凉天,他有事找你。” 恰在此时,一个面生的白衣小女官站在门外,怯生生道。 63.藏头又藏尾 “找我,做什么!?”明思令愣了愣。 “奴婢也不知道,只是为尊上传话。”小女官瘦瘦小小的,她畏惧地瞪着巨大的灵猫,胆怯地后退了一步。 她又嗫喏道:“明姑娘,你还是赶紧过去吧。尊上最不喜欢等人了。回头你迟到,主子该责罚奴婢了。” “老大,我陪你去。”六神站起身来,抖搂着周身的银毛。 “那那可不行,尊上没有传召你。你就不能跟着去觐见。”小女官虽然害怕,但还是坚持着。 “狗屁,还传召,还觐见。他以为自己真是六界轮回的王吗?小爷我,呸”六神呲了呲牙,不客气道。 小女官被吓得脸都白了,她提着裙摆就逃走了,嘴里叨咕着:“你这猫果然粗鄙无礼,当心尊上又把你关进金鸟笼里去。” “臭丫头,你给小爷站住!”六神气急败坏,起身就要追出去,却被明思令拉住了一根尾巴。 “行啦行啦,你得留下来看店。一会小氿就要来送新货了。我去看看,你等我回来一起用晚膳。小厨房里我煮了鸡汤,又肥又嫩的山鸡腿,你一个半,我半个,好不好?”明思令眨眨眼睛,利诱着。 六神果然心花怒放,一个虎跃跳回柜台里,但仍不放心地叮嘱着:“老大,那你自己要小心些。我等你!” 明思令点点头,提着紫藤色的纱罗裙角,走出了朝市。 清凉天本为淸微殿的禁地,一般的女官并不被允许轻易进入。但守卫见是明思令,也并未阻拦。 这个时节,流苏树的花季已过,却是紫藤花绽放之际。 冷泉被白玉石与流苏树围隔开,但其实背后就是一泊碧色湖水,而湖畔种着紫藤树。 明思令见冷泉里和流苏树下都空无一人,她微微蹙眉,只好走过一座玉白石桥,朝着湖畔的紫藤树走去。 成串的粉紫与深紫的花朵,从高大的树冠上一簇簇垂挂下来,在风中微微摇摆,远远看去仿佛就像一道游动的紫色霞光。而湖面上也氤氲着一层薄薄的雾气,隐隐约约有疏离的人影婆娑。 有一棵巨大而树干奇形的老树,吸引了少女的目光。那棵树不知为何,有一部分树干歪斜着向湖水的方向延伸生长着,而树干的宽度刚好可以走过一人。而且,它树上的花朵最多也最美。于是,它就成为一道花团锦簇的木桥,尽头消失在云雾与霞光之中。 人影就在桥上浮动着。 明思令纵身跃到花桥上,她用手指轻轻掐落几串紫藤花朵,欣喜道:“这花瓣又大又新鲜,做紫萝水晶饼最合适不过。酆一量,你也帮我多摘些吧。我多做些分也你一半。” 她一边摘花,一边朝着花影婆娑里的飘飘人影喊着。 话音未落,明思令只觉得一道阴风朝着自己的脸颊就扑面而来。她敏捷躲过,却把满怀的花朵都跌落在花桥上,有几串还滚到了湖水中。 “大胆贱婢,竟敢偷摘圣萝之花,该死!”一个凌厉的女声,从白衣飘飘的人影方向传来。 明思令冷笑着,眸光犀利。她掸掉衣衫上的被击碎的花瓣,大声道:“我可是正大光明来摘,不像有的人藏头藏尾在背后偷袭。凰迦仙姝,你就别装神弄鬼了,很吓人的。” “谁说本仙姝要藏?好啊,那我也正大光明,好好教训你这个凡人界的小贼。”凰迦冷笑着,从云雾与霞光中冲出来,眼看着一掌劈在少女肩头。 ------题外话------ 今天事情太多,先更这么多,明天争取多码字。小可爱们,周末愉快。 64.糟糕的计谋 眼看明思令就要被凰迦一掌击中,她的掌心还裹挟着冰冷的寒气。 就在最后一刻,明思令手忙脚乱用藏在掌心的小铜镜,护在自己身前。铜镜幻化出硕大的金色镜面,竟然将凰迦的掌风反弹出去,又直接斩断了好大一枝紫藤花枝条,连花带叶子都跌进了湖水中。 明思令终逃一劫,出乎凰迦意料。 “鹤灵镜,你竟然偷了灵鹤姑姑的护身宝镜?” 凰迦惊怒道,一抬手紧逼威胁道:“你这丑女,不但毁坏尊上的圣萝之花,还偷窃灵溪洞的宝物,交出来。不然本仙姝便让你死无葬身之处。” “你当我傻?我交给你就真死无葬身之地了。这是灵鹤小姐姐送我的礼物,不信你自己去问她。不带你这么害人吧?”明思令拿住鹤灵镜,紧紧对着凰迦,丝毫不敢放松。 “还有,我哪儿知道这紫藤花不能摘啊,不知者不怪。倒是凰迦姑娘,您这一掌砍断这么大一根树枝,你可是明知故犯,罪过可比我大多了。若闹到你家魔尊面前,还不定咱们谁先受责罚呢。我劝你,别咄咄逼人,给自己也留条后路才好。”她朝着湖面上漂浮的花枝努努嘴,巧言令色。 “你这小贱人,果然巧舌如簧。”凰迦冷冷一笑:“本仙姝才不需要后路,后路都是强者赏赐给弱者的。还是你自求多福吧。” 她转身一掌又劈过,只见整枝落水的花枝在冰蓝火焰下,顷刻间被冻成了齑粉,沉入了湖水中,再不见痕迹。 “你这么聪明,就不懂毁尸灭迹这个道理吗?”凰迦扭头凝视着明思令,步步逼近:“你以为,鹤灵镜能护你到几时?你一个小小的凡人,和统领十万白骨捕手的魔帅作对?你想怎么死才痛快,本仙姝就成全你。” 她一掌继续劈去,再次被明思令用灵境吃力避过。但强大的后坐力,也让少女接连后退好几步,险些跌落花桥。 “喂,喂,打住。凰迦小仙女,认输行不行?我不会游泳啊,掉进湖水真的会死。我要死了,你家尊上的伤可就没人能治了。灵鹤小姐姐没告诉你吗?我是明堂圣女,只有我能为你家主子疗伤。”明思令哂笑着,企图说服对方。 “现在知道求饶了?晚了。”凰迦得意地昂起头,自信笑了:“放心,本仙姝不会让你死在淸微殿的,那会脏了清凉天。只要你主动离开酆都,本仙姝可以考虑放过你。” “我滴神啊,仙女小姐姐,你以为我愿意留在这鬼地方?我被抓来的好不好?帮帮忙,你要能帮我逃出去,放心打死我都不会再回来。” 明思令哭笑不得,她把鹤灵境收起来,示弱道:“你能做主放了我和六神吗?那谢谢你,我朝市里的东西你随便挑,整个朝市都送给你也没问题的。” “少来花言巧语,若你不想留在酆都,为何勾引尊上?”凰迦飞身到明思令面前。 她眼睛红通通的,怒火中的妒忌又烈又猛:“尊上竟然把魇后少时的衣衫,都拿给你穿了。你还还和他” “没,我们没有,你想的那样!”明思令吓了一跳,她举起手指对天发誓:“那是传言,我没有睡酆一量,我发誓!如果你喜欢这旧衣服,脱下来给你好了。我最不喜欢的,就是紫色了。” “求放过,行不行?仙女小姐姐。”她叹着气,把紫藤色的外衫解下扔给凰迦,身上只剩下银白色的短衫襦裙。 凰迦顺手接住衣服,唇角却露出一丝狰狞的假笑:“真没想到,你这么容易就妥协。无趣,枉费我为你潜心设计了那么多铺垫,都用不上了。” 她忽然一手扼住明思令的喉咙,将少女大力往桥下方向推着:“你不会游水是吗?那若你贪摘圣萝之花,不小心落水,本仙姝虽奋力抢救,可惜回天无力。因为,我只来得及抓住你的衣衫没人会怪我,尊上也不会。你喜欢,这个结局吗?” 明思令的脸颊因为窒息变得异常苍白,她低垂着眼眸,声音也变得沙哑:“你故意的?故意” “没错,要怪就怪你太笨。放心,马上就到尊上来清凉天疗伤的时辰。他会正好看见,我救你不及的画面。他不会有疑”凰迦红艳艳的唇瓣,露出自信笑容:“你也算,死得其所。” “你不担忧,他的伤”明思令苦笑着挣扎。 “尊上不会有事。但若你不死,他才会有事。堂堂六界轮回之主,若为凡人界的小小丑女动心牵绊,才是话天下之大稽!凰迦在助他祛除心魔。”凰迦义正言辞。 恰在此时,两人都看到,远方遥遥而来的雀蓝衣衫飘飘之影。凰迦手中的力道徒然骤增,时候刚刚好,一场好戏错过就不够真诚。 “你喜欢他吧?”明思令忽然抬眸,她眸光清凉闪烁:“嫉妒,竟让女人面目如此可憎。” 凰迦大吃一惊,但与此同时,她忽然觉察自己的身体已经僵硬住。明思令轻而易举,挣脱她的禁锢,反而揽住了她的细腰,重新掌控全局。 她听见那少女在自己耳畔轻轻低语:“我给过你机会,凰迦。但你心太毒非要置我于死地。” “我知道,是你在淸微殿里传播谣言,唆使众人孤立我。又是你向灵鹤故意举荐,希望她能带走我。可惜,事与愿违。你便起了杀我之心。可你的心够狠手段够毒辣,为何计谋却如此糟糕呢?”明思令微笑着慨叹,语调慵懒。 “你,你早就识破你对我,做了什么?你想干什么?”凰迦恼羞成怒,她不受控制地被少女轻松往湖面推着。她手中的衣裙,已经散落在花桥上。 “放心,我不会杀人。我也只想将计就计,借着你的东风送我出酆都。”明思令浅浅一笑,她翻掌朝着紫藤色衣衫一划,那衣服就立刻被冰蓝火焰烧了起来。 凰迦大吃一惊:“你你怎么会?” “谁告诉你我不会?你主子教得好啊,只不过我知道要隐藏实力,才能博得他一点点同情,让我和六神,在群魔乱舞的酆都活下去。对了,我还偷了一道酆一量的静缚咒,就在你身后贴着呢,受用吗?”明思令抱着凰迦,两人的面庞都紧紧贴着水面。 “任何时候,不要小觑你的对手。我们打个赌,他看到前任的衣服被你烧毁,魇后对吧?看到,心爱的什么圣花被毁” 明思令朝着树枝抬掌一劈,一支花团锦簇的枝叶被冰蓝火焰劈断,落在湖面上,瞬间被冻成了冰花:“老龙王会不会雷霆震怒呢?” “你你想陷害我?”凰迦恍然大悟,随即被无边的恐惧紧紧攥住了心脏。 “来而不往非礼也。”明思令缓缓道,眉目之间似笑非笑:“本姑娘从来不是善男信女,欺负我和欺负我的人,我都会知恩图报。” “你不是明思令。你到底,是谁?”凰迦还想奋力挣扎:“尊上,救凰迦” 可惜她呼救声音还未扬起,已经被明思令拖住,一同跌入湖水之中。 “凰迦,别惹我!” 凰迦大睁着眼睛,看见与她同样在湖水中下沉的少女,正微笑着用口型对她讲最后一句话。 巨大的恐惧与压迫感从黑暗中袭来,她仿佛看到明思令身后一闪而过巨大的金色翅膀。 紧张中,她开始咕嘟咕嘟大口地喝水。所幸不过几个呼吸间,她又被一股巨大的力量从水中推出来,直接摔到了岸上。 小氿扶着凰迦,大声地喊着什么,她什么都没听见。但她眼睁睁看着,酆一量正横抱着浑身湿漉漉的明思令,焦急地高声喊着少女的名字。 这一刻,凰迦知道,自己从一开始费尽心机设局时,就落入了明思令的圈套。但她,到底想要什么?这个孱弱得像只蚂蚁一样的凡人少女,究竟包藏着怎样叵测的祸心? 难道,她真的为酆一量而来? ------题外话------ 22少这本书里的女主,可不是包子顺便欺负。 65.以其人之道 清微殿的侧殿里,燃着一盆炭火。 明思令裹着厚厚的锦被,披头散发的烤着火。她鼻头通红,脸色奇白。 “阿嚏,阿嚏”她不停地打着喷嚏,手里哆哆嗦嗦捧着一碗热茶。 “老大,你又何必呢?冷泉后面的湖叫寒川,都是万年雪山上淌下来的冰水。你又不会游水,若有闪失就没命了。既然你早知道凰迦在搞鬼,直接去告发她不就好了?”六神心疼道。 它飞快叼来一床厚被子,小心围住少女的后背。又用尾巴扇着风,想让炭火更猛烈。 “那老龙王老奸巨猾,你以为空口无凭,他会为了我一个外人,去责罚跟随他那么多年的的魔帅?我的面子哪有那么大!”明思令哼了一声,吸溜着鼻涕。 “也对,依他那狗屎脾气,恐怕还会说咱们诬告,把你我都关到笼子里当鸟养,等吸干了你的丹泽气,就翻脸无情揪掉我们的脑袋。” 六神倒吸冷气,心有余悸:“这酆都看上去风平浪静,但其实一点儿不太平。每日被毒死被打死被扔进饕虎坑的魔魇和妖灵,不计其数,华美之下尽藏血污。” “现在想要我们命的人,还真不是酆一量。你以为除了凰迦,就没有别人?若没自己的小厨房和朝市,我们早就被毒趴下了。我设计凰迦,不仅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还有敲山震虎的意思。至少,我们也得撑到夜之醒来找咱们吧。”明思令微蹙着眉,大口喝着姜茶。 “老大,我没想到你功夫厉害,计谋也如此出众?连统领十万白骨捕手的魔帅都被你骗到了。以后,老大就是小爷的女神,我天天为你磕头膜拜。”六神忍不住用舌头舔了舔少女的长发,夸张道。 “滚开,你在盼着给我烧香是吗?”明思令嫌弃地把头发拽出来,苦笑着:“若有选择,谁又愿意尔虞我诈,斗智斗勇?” “我十岁就被我亲爹,从我外祖父身边夺走,扔到孤岛去训练。曾有十年时间,我同父异母的两个哥哥和三个姐姐,为了争夺集团继承人之位,争得你死我活。为了活命,也为了守护在乎的人,我也只能咬牙迎战,铤而走险。无论人或者魔,贪婪才是诸罪之源。”明思令冷哼一声,眸光阴沉了几分。 “老大,说起来你父亲的心还真狠。那你娘亲呢?怎么不阻拦你父亲。”六神义愤填膺。 “我妈妈,生下我没多久就去世了。那时我不到两岁,已经对她没有印象了。本来,外祖父家里有妈妈的照片和遗物。也被我同父异母的姐姐一把火全烧掉了。”明思令低垂了眼眸,眸光又冷又寒:“诛心,是他们最擅用的伎俩。酆都这些小儿科,不过小巫见大巫。我才不怕。” 六神深深体会到,少女不言而喻的悲哀与无奈。 它亲昵地用脑袋蹭着她的头顶,亲昵而低沉道:“放心,一切不愉快都会过去。老大,如果在你的世界里不开心,那就留下来。夜之醒也跟我说过,会好好照顾你,保护你。有好吃的你先吃,有银子都让你管。咱们三个一起过好日子。六神虽然笨又贪吃,但愿意为老大打架,以后有危险你就躲我身后,千万不要再冒险,行吗?” “傻猫,知道了,我以后会小心的。”明思令轻轻抱住它的胖脑袋,心里趟过一条温暖的涓涓细流。 或许,这就是缘分吧。她不肯讲,但它亦然明白。她的以身犯险,绝不仅仅为了自己。同样,他们都是彼此心甘情愿去保护的人。 “以前,我曾听夜之醒讲过,历任明堂堂主以明媚和明月夜两位为典范,特别是那明月夜,是当时六界最美的女子,连梼杌、重明和烛龙都倾倒于石榴裙下。这位堂主,乃真凰转生,心怀慈悲却有金刚手段,权谋更无人能敌。老大,你会不会就是明月夜转世啊?”六神突然瞪大了眼睛,异想天开。 “转个毛!”明思令翻了翻白眼,嗤之以鼻:“如果真转世,拜托也给我一个艳冠六界的肉身。也不知道,夜之醒那厮,可找到办法去调换我和这肉身正主的魂魄?明昭的肉身啊,可千万别出什么纰漏。” “可小爷觉得,你现在比以前好看多了。高了,白了,也胖了。”六神不明就里地瞄了瞄少女的脸颊和胸口,猫脸都有些泛红。 “废话,天天有氧加无氧训练,敷面膜喝鸡汤,就希望这肉身能多挣点儿气。可她与本姑娘的美貌肉身来比,真真差远了。你又不是没见过我原来什么模样。菜花猫,你不懂。女孩子长得好看有多重要。若有一张如花似玉的脸,我就不用苦肉计,美人计更舒服好吗?”明思令郁闷地捂住了额头,慨叹着。 “你的意思,你要色诱那头龙?”六神惊诧道,咂着嘴:“以前祭祀龙王,倒有用美女进贡的。不过,好像和猪头大肥鹅一样,都被它一口吞掉了事。我劝你,还是打消这个念头吧。” “谁说老娘要色诱他!?”明思令重重拍了拍桌几,脸颊和鼻尖一样通红:“菜花猫你脑袋那么大,里面都是鸡腿和鸭腿吗?” “小爷确实饿了。”六神舔舔嘴巴,神情有些颓废,它叹了口气:“哎,我们已经在酆都快一个月了吧。也不知道夜之醒找到九阳没有,他们如今又在何方?” “我们被困在酆都,消息送不出去,自然也进不来。如果仅仅为了掣肘凰迦,我根本不必如此大费周章。前几日听闻老龙王要与大狐狸在何了城秘密会面。我想趁机同行。但如何才能迫使他带上你我呢?要让他知道我们在酆都并不安全。他可不好骗,若苦肉计不够真诚,自然不成行。”明思令吸了吸鼻子,带着几分无奈。 “原来如此,我还以为你喜欢上老魔头了呢?”六神有些酸溜溜的,却松了口气:“庆幸啊,酆一量还挺在乎你。” “本姑娘死透了,他的丹泽之气就全化为泡影。你说他在意不在意?”明思令狡黠地笑了笑,但内心之中却犹如一颗石子掷进水面,引发了层层涟漪,微微动荡,扑朔迷离。 遂而,她又有些迟疑问:“六神,你知道魇后吗?好像是老龙王的前妻!好像没在酆都的,两地分居了?” “啥?魇后据说是酆一量唯一的正妻,好像在举行婚礼当天,就死了。”六神压低声音:“他这么阴险无常的性子,就算杀妻也不是不可能。我还听说,那个叫风漓希的女魔魇,好像喜欢过一个术师” “这么狗血的剧情?看来老龙王多半被绿了。妒火攻心,气急败坏,大开杀戒?” 明思令脑海之中浮现出一条张牙舞爪的老龙,脑袋上绿莹莹的,爪子和獠牙都鲜血淋漓,正怒吼着发泄着心头之痛。她浑身打了个冷战,赶紧把剩下的姜茶一饮而尽。 “变态!”她想起那件被烧毁一半的紫藤色衣衫,嗫喏着:“原来是遗物,还好烧掉了。以后小氿再拿来什么旧衣服,一定不能要,不知道会不会被阴魂附体?好可怕那你知道那什么汐,是不是长得和我现在模样,很相像啊?” “小爷哪知道魇后长什么样子?已经死了好几千年了。不过,传说也是惊艳动人的女魔头,要不能被酆一量看上吗?放心吧,你现在虽然清秀可爱,但跟美艳动人还真没啥关系。”六神安慰道,表情认真而笃定。 明思令唇角抖了抖,一把推开六神的猫头,郁闷道:“你这傻猫,安慰人的方式,真令人抓狂。滚吧,免得本姑娘忍不住想抽花你的毛脸。” 66.谁是又谁非 清微殿里,轻纱摇曳,珠光柔和。 酆一量穿着松垮的灰蓝蜀锦长袍,披散着长发,倚靠在软垫中。他,但琥珀星瞳却若有所思。 小氿站在书案旁边,神情激动。灵犀则泪汪汪跪在一边,哭得也十分伤心。 “尊上,您就饶了凰迦姐姐吧。她是被冤枉的。您怎能相信一个凡人界的丑女,而不信自己的魔帅呢?”灵犀抽泣道,任由眼泪淌下,浸湿了白色纱罗的衣衫。 “如何冤枉?尊上和小氿亲眼看到,是凰迦姐姐的冰焱劈断了圣萝之花的枝条,烧毁了明思令的衣衫,还把她推进了寒川,明姑娘也差点淹死和冻死。证据确凿,不容抵赖。错了就是错了,做错了就要认!”小氿冷着脸,不客气反驳。 “小氿,你还是酆都的人吗?平日里凰迦姐姐待你不薄吧,你却被那丑女的花言巧语和一点小便宜给笼络了去,帮着外人来诋毁自家姐姐吗?无情无义。”灵犀杏眼圆瞪,愤怒地凝视住小氿。 “灵犀姐姐说得不对。小氿对事不对人。咱们都知道,明姑娘根本不会游水,而且那寒川之水冰冷彻骨,若不小心落水就能要了一个凡人的性命。你觉得,她是疯了还是傻,没人推她,自己跳进去找死?”小氿义愤填膺。 “谁推谁,不一定!凰迦姐姐发誓说明思令设计她,她偷了尊上的静缚咒,偷袭姐姐。是她把姐姐推落寒川,还诬陷姐姐害她,以博尊上同情。您为什么不信自己人?尊上!”灵犀又直直盯着酆一量,委屈发问。 “明思令只是一个凡人,她根本不会使用冰焱。又怎么可能制住魔帅凰迦姐姐?若非尊上碰巧赶到,她死定了。再说,小氿在湖水之中搜寻过,什么都没找到,包括你说的静缚咒。”小氿微微蹙眉,同样朗声回答。 “也许是她把符咒藏起来了!凰迦姐姐为何要冤枉她?再说,不过一个凡人医官,死了又如何?凰迦姐姐伺候尊上几千年,鞍前马后,九死一生。就算一时情绪失手,误伤一个小小的凡女,也罪不至此。一定是明思令先激怒了姐姐,才会发生争执。可尊上盛怒之下,竟将姐姐用玄铁锁穿了琵琶骨,打回原形,镇压在锁魂塔下。如此严苛的责罚,岂不让酆都老人心寒吗?”灵犀凭着一股子韧劲儿,不顾一切嚷道。 “放肆!”小氿大惊失色,但他话音未落,沉默的酆一量已经抬手一记冰蓝霹雳,将灵犀击倒在白色的地毯上。 她痛呼一声,右肩已被重创。她登时脸色奇白,再也无力支撑不住身体。虽痛苦难耐,却不敢捂住自己的伤处。她伏倒在地上,战战兢兢。 灵犀与小氿都始料未及,尊上神情无变,却突然雷霆震怒。平日虽然偶有斥责,但对凰迦与灵犀这样的高阶女官,并未亲自动手重伤过。今日,可见真的动怒了。 小氿一心回护,他手疾眼快立刻用自己身体挡住了受伤的灵犀。 他跪倒拽住了酆一量的衣裾,诚心乞求着:“尊上息怒,灵犀姐姐是无心之言。她和凰迦姐姐感情深厚,一心为救姐姐才会情急失态,恳请尊上饶她一命。” “输,就是输。”酆一量扔掉手中的书,冷冷道:“技不如人,怪谁?” 小氿和灵犀都愣住,后者挪着膝盖,膝行到他面前,满心期盼:“莫非,尊上也有怀疑?那您会彻查此事吗,还凰迦姐姐清白?” “她,就真无辜吗?”酆一量琥珀色的眼眸沉静一片,淡淡道:“灵犀,凰迦所受责罚,是为她自己的愚蠢付出代价。忤逆本尊,她该死。我说过,不许她动明思令。” “尊上,这明思令奸诈狡猾,绝非善类,您宠爱这样一个凡女,受她蛊惑。六界轮回又会如何置评?”灵犀拼死挣扎道,却不敢再与主子对视。 “灵犀你闭嘴,尊上留下明思令只为疗伤。你就别胡说了。”小氿敏锐地察觉到主子眼眸中风起云涌的阴沉。 “灵犀,你在酆都太久,也该自立门户了。走”酆一量的声音低沉而悠缓。 他缓缓起身,长长的黑发披散在身后,周身都氤氲着一股子至寒至冷之气。连夜明珠上都瞬间蒙上了一层薄冰,散发着飕骨寒意。 “尊上,属下知错,请您不要赶灵犀走。当年,是尊上救了灵犀鸟,属下的命永远是尊上的。就算灰飞烟灭,灵犀也绝不离开酆都,离开尊上。属下一心维护您,绝无叛您之心。若尊上不信,灵犀愿以死明志。尊上”灵犀大吃一惊,大声哭泣着哀求。 她颤抖着双肩,重重叩首,顷刻间白皙的额头已青肿一片。 “尊上!”小氿心疼不已,他也重重叩首。 “下去。”酆一量神情淡漠,言语间斩钉截铁。 灵犀泪流不止,她还想说什么,却被小氿拦住。 “灵犀姐姐,你回去歇息。尊上累了,该进药汤了。”小氿果断拽住灵犀胳膊,手掌微微用力,提醒着对方万不可再纠缠。 无奈之下,灵犀也不敢再为凰迦求情,只好一步三回头,抹着眼泪跪着倒退出了寝殿。 “尊上,您莫要动怒,灵犀姐姐一向率直,但她对您的忠诚,从来没变过。”小氿端着一盏金色药汤,毕恭毕敬双手奉上。 “谁说我生气?”酆一量淡淡回应,他又坐回书案旁,接过药盏缓缓喝药。 他剑眉一挑,眸光竟然闪着一丝笑意:“小氿,六界之中,何者置喙本尊之事?” “禀尊上,没有!以前,现在,以及将来。”小氿眨眨眼睛,认真回答。 “哦?”酆一量轻轻放下药盏,似笑非笑。 “谁敢呢?就算有那不够聪明疯了心的,也早已魂飞烟灭。”小氿咧嘴一笑,望着主子。 “所以,您不会赶走灵犀姐姐,尊上英明,有洞悉众生之察。小氿对尊上的敬仰,简直就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又如黄河泛滥一发不可收拾。” “少拍马屁。”酆一量一挥衣袖,打断小氿,脸色也柔和了许多:“这灵犀鸟,太过执拗,若不教训,更没了规矩。或者,酆都的女人,太多了” 遂而,他又眸光一闪:“你这小王八,与凰迦和灵犀的素来交好,今日为何去一力维护明思令,莫非真被毒虫子给收买了不成?” “没有,尊上明察。小氿就觉得明姑娘挺可怜的。她初来酆都,却饱受欺侮。可从来没有向尊上告过状吧?” 小氿揉了揉鼻尖,认真道:“她自己艰难,但对可怜者仍会施以援手。对,她说话是毒,手段毒,可心软啊。而且,这酆都的女人虽多,繁花似锦,争奇斗艳,但有趣的却寥寥无几。小氿就是喜欢她。” 67.正中你下怀 “心软?”酆一量哼了一声,讥讽道:“你确定不是心黑?或者贪财?!你喜欢她?乌龟不可以喜欢凡人,懂不懂?” “为何不可?小氿就是喜欢明姑娘。”小氿固执道。 “不准就不准!”酆一量长眉一挑,眸色威胁:“今日晚膳加汤,乌龟汤!” “小氿懂了,尊上也喜欢明姑娘吧,所以不愿小氿喜欢她。”小氿撇撇嘴。 “可小氿的喜欢和尊上的喜欢不一样。小氿喜欢大海,喜欢太阳,喜欢鲜花,喜欢世间一切美好。而明姑娘有一颗像大海,像太阳,像鲜花一样好看的心灵。” “哦?看来我该把这毒虫的心挖出来,看看是否如你所说!”酆一量冷笑着。 “尊上,您以为明姑娘为什么要开朝市?朝市雇用的女官,都是紫薇院的老弱病残。她们没有给高阶女官进奉的灵药和宝物,稍有差错就会被扔进饕虎坑喂白餮虎,心神破碎,并没比魂飞烟灭强多少。可在朝市做工,她们就能得到酬劳,用来保命。”小氿转了转眼珠,突然改变了话题。 “弱肉强食,又岂止酆都的规则?妇人之仁。”酆一量不屑一顾。 “尊上,您猜明姑娘怎么讲?”小氿浅浅一笑。 “明姑娘说,所谓强者,是从逆境中披荆斩棘出来的勇士,而非含着金匙,不可一世的好命者。出身卑微绝不意味着,可以永远被欺侮和压榨。而高贵也不在于出身,在心灵。有本事就挑战比自己更强的人。只有卑鄙鼠辈才处处难为比自己弱的生灵。活得很差劲却洋洋得意,其实最悲哀。”小氿说到最后,小心翼翼瞄了瞄主子,还好他没有震怒的征兆。 “这毒虫,话中有话,又在背后诋毁我?”酆一量哼了一声,眸中却笑意盎然,不以为忤。 “没有。明姑娘说的,是那些在背后捣鬼的人。”小氿镇定解释。 “总之,小氿从来没见过,有人能拥有如此明亮而勇敢的内心。似乎没有什么,可以打倒她。虽然她长得并没有那么美丽。却永远在人群中,光芒四射。” “这丫头,倒挺会收买人心。”酆一量讥讽。 他却如同依稀眼见,那看似孱弱却腰身格外挺直的小丫头,目光炯炯的自信模样,心中不由一动。小氿所言不虚啊。 “尊上可知,近日酆都有流言四起都说,说”白衣少年欲言又止。 “酆都何时少过流言,不必吞吞吐吐。”酆一量不耐烦,他又拿起古籍:“不说,就滚。” “说尊上宠幸凡女,只因与当年魇后神似。魔魇酆琅王为一界凡女所惑。恐怕,恐怕早已迷失神知,灵力紊乱。恐六界将有大乱,终祸起萧墙。而尊上,根本难当魔魇之首。”小氿低头躬身,犹豫着说完。 “与漓希相像?”酆一量不怒反笑:“魇后乃女魔魁首,艳冠六界。漓宫里亦有她画像,是他们瞎,还是我瞎?无稽之谈。” “尊上所言极是。魇后美貌,天下无双。” 小氿重重点头,认真道:“而且,六界之中唯有魇后对尊上真心维护。当年魇后为保尊上,自己不惜灰飞烟灭,此情忠贞已成佳话。恐怕,魇后也是这世间唯一不怕您,而珍重您的仙姝了。” “不怕我,珍重我”酆一量微愣,他琥珀星瞳一下子凝滞起来,幽深而静谧,仿佛将时光都冻住在一刻。 “尊上?尊上!”小氿狐疑地抬高了身体。 “小氿,明日去何了城,给明思令裁制几件新衣吧。紫藤色,并不衬她。你问问她喜欢什么,诺大酆都,总不能苛待一个小小凡女。”酆一量回过神来,漫不经心道。 “以前那些衣服,都是尚衣局的菊菱大女官送去的。” 小氿谨慎接言道:“听六神讲,那大女官还说,衫裙乃尊上特地赏赐,明姑娘务必领情” 酆一量眸光微凛,冷冷道:“将菊菱填饕虎坑。” “启禀尊上,菊菱失踪了。属下在继续追查。其实,并非小氿刻意维护明姑娘,她在酆都能活过一个月,确实不易。”小氿叹了口气。 “酆都的一些高阶女官,都看不起明姑娘。不但苛刻食材用度,还有别有用心者,处处陷害。下毒、造谣,悄悄在她练功的地方放妖兽偷袭,这样的事一个月竟有几十件。若非六神私下告诉小氿,属下也不知。” “她中招了?”酆一量淡淡问:“从来没听她提过。” “多数都避过,只不过有次中了毒,所幸灵鹤姑姑悄悄出手,解决了,她因祸得福,倒和姑姑有了交情。”小氿老实回答。 “难怪,那姑奶奶也来讨要毒虫。” 酆一量重重哼了声,薄怒道:“那头老鹤还想刻意瞒我,她们又何时成了至交!?” “大约因为聊得投机吧。灵鹤姑姑很喜欢明姑娘的。”小氿咽了咽口水,把那两人一起最喜诋毁主子这一重要环节主动过滤掉。 “既然你知道,可有彻查此陷害之事?”酆一量又问,终归难免暗暗担忧。 “嗯,查了可那些耍阴谋的小人不待追究,也没落下什么好结果。伤的伤,残的残,多半都为灵鹤姑姑出手,那小氿又怎么敢查她老人家啊?难道不想活了!”小氿可怜兮兮道,脑袋摇的像个拨浪鼓。 “借刀杀人倒玩得挺开心。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酆一量沉吟片刻,低低道:“以后让那头老鹤精少来酆都,鸡犬不宁不说,恐怕小毒虫都要教成了老坏虫。” “小氿哪儿敢管灵鹤姑姑的来去?”小氿哂笑着。 “还有,若姑姑知道明姑娘是被凰迦姐姐推下寒川的,估计会再来讨人吧?明天咱们就要动身去何了城,谁能拦得住这位神仙奶奶啊?不如,尊上就来个顺水推舟吧。”小氿故意道。 “混账话!毒虫是我的,她还敢来硬夺不成?”酆一量不高兴地蹙眉道。 但沉吟几个呼吸,他又认真盯住白衣少年:“去告诉明思令,准备与我同行何了城。还有那头傻猫,也一起带上。” “遵命,属下立刻去办。”小氿咧嘴一笑。 “等等,把那块朱陌暖玉一起带过去。那虫子体寒,落入寒川半死不活,明日难以上路。”酆一量漫不经心嘱咐。 “朱陌暖玉,尊上您也可只有这一块,它是上仙界的至宝,您真舍得啊?”小氿吃惊地瞪圆了眼睛。 “明明很在乎,偏要不承认。尊上,您分明就是喜欢明姑娘啊!方才,你抱着她扯着喉咙喊救人,还骂属下耳聋了。” 白衣少年抢白的话音未落,脑袋上已经中了一记霹雳,发髻上冒着黑烟,连白皙的脸颊都乌黑如墨,只剩下两只亮晶晶的圆眼睛忽闪着。 “再说一遍!”冷艳俊美的男人,不耐烦地扔掉掌中药盏,冷冷威胁。 小氿吐了吐舌头,捂着脑袋,飞一般逃走了。 剩下酆一量,一人独坐在夜明珠下,他神情莫测,若有所思。 “明思令,你到底是一个怎样的女人?我看到的,是真实的你吗?” 他笑得阴晴不定,语调低而缓:“我今日所做,可否又正中你下怀?这游戏,越来越有趣了千万,别让我,失望。” 68.她醒来才好 朱雀镇,听月小筑,掬月楼。 夜之醒和明堂大长老明昌玉,二长老明昌岚都围在床榻前,每个人的神情都有或深或浅的焦虑。 大丫鬟莲房和沉香端着水盆,丝帕和热汤,进进出出的,忙前忙后。 从床榻垂着的青色垂幔中,横出来一支白皙手腕。明昌玉细细诊脉后让开位置,又换了明昌岚。 两人往复各一次,都紧皱着眉,对视几个呼吸后,又相互摇摇头,显然遇到了两人都不能轻易化解的危机。 “如何?大长老,二长老。这人究竟是中了毒,还是患了怪病?能不能治好?!”夜之醒又急又忧。 他穿一袭黑衣,风尘卜卜的模样,不但衣衫狼狈染灰,肩头也撕开了口子,露出赫然的伤口,血肉模糊。 “亦仙,你的伤不轻。不如我先给你包扎下。”明昌岚紧紧盯着夜之醒的伤,担忧道。 “不必管我,都是皮肉伤。请两位长老先照拂这位姑娘。我护着她从溟洞回来,路上遇到暗袭。不是酆都的白骨杀手,更像术师。”夜之醒微微蹙眉,他推开二长老的手,视线不肯离开少女。 “最近,朱雀镇来了很多身份不明的术师,像被雇佣而来。老朽也正在派人详细察。不过,这小娘子究竟从而来?她不像中毒,更不似患病。但一时也找不到因由,为何一直昏迷不醒。”明昌玉捋着胡须,若有所思。 明昌岚见夜之醒踌躇,缓缓接言:“这小娘子衣着奇异,我闻所未闻。亦仙,你到底从哪里救的人?为何又要如此神神秘秘,遮遮掩掩?你不说,我们便不好救她。” “我说了,恐怕二位长老也不会相信。怎么可能,没有中毒,也没有生病,却一直昏迷不醒呢?”夜之醒闻言,又紧张又焦灼。 他接过莲房递过来的丝帕,细心擦着病榻上少女脸颊上的泥土,心事重重嗫喏着:“这下惨了,不但害了小十,也连累了明姑娘。” 原来,此刻躺在床榻里的人,正是明昭肉身。 她穿着一身深灰色运动衫,头发绑成了马尾状,正是前往启灵山溟洞救夜之醒真身那日装束。不过,此刻她满身泥泞,脸色苍白,仿佛就像失了魂魄一般,紧闭双目,毫无知觉。 两位长老狐疑地对视,待看见夜之醒亲自为少女洁净脸颊,梳理长发,都觉不妥。 特别明昌玉明显不悦,他皱眉拍拍少年的肩膀,语气也严厉起来:“亦仙,还是让莲房她们来照顾这小娘子。你毕竟和小十已有婚约,和陌生女子过于亲昵,不合礼数。还有,小十为何没跟你一起回来?她究竟在哪儿?” “像,真像啊。大哥,你快来看看。怎么那么像?太蹊跷了!”忽然之间,一直观察着少女容貌的二长老明昌岚,紧紧盯着明昭的脸,喃喃出声道。 昏睡中的少女,被夜之醒擦去脸颊与长发上污渍,露出了一张国色天香的绝美容貌。 夜之醒本在踌躇,如何回答大长老问话,但两人都被二长老的惊诧吸引住视线。明昌玉更狐疑,往日行事稳重的明昌岚,不知受了什么刺激,怎的也一惊一乍起来。 “大哥,大长老。你快看这小娘子,长得像不像祠堂里明月夜堂主的画像!?”明昌玉激动万分,指着少女脸颊的手指,激动中剧烈抖动。 明昌玉不信凑近,仔细端详后也倒吸冷气,怒道:“若非见鬼,也太邪性了。岂止是像,简直如出一辙。亦仙,你到底捡回来的什么人?或者,她是凡人吗?莫非你受了狐妖蛊惑!” “狐妖?怎么可能。她是凡人,有血有肉的人。只不过,她不是咱们这世间之人。”夜之醒哭笑不得。 “大长老,二长老,先不管她长得像谁?有什么蹊跷。务必请先救人。因为,只有她醒来,我们才能知晓小十下落。她若一直昏迷不醒,我们就再也见不到十姑娘了。” 一直忙碌的莲房听到此言,咣当一声,手中铜盆落地,满地水渍。 她不避嫌地拽住夜之醒的袖子,眼泪已经淌了下来:“十姑爷,我家十姑娘到底怎么了?她没和你一起回来她出事了!为何只有这位陌生姑娘知道她下落。你,你怎么保护我家姑娘的,十姑爷!?” “令儿,出事了!”明昌玉也如被重击,他倒退一步,脸色灰白,手中忙不迭抓住床畔帷幔,方才站得稳妥。 “你们离开朱雀镇月余,如今你独自一人带个陌生女子回来,老朽那徒儿又在何处?夜之醒,你到底瞒着我们什么?赶紧说,不然休怪老朽无情!”他激动地重重拍击床栏,帷幔颤动着。 “大哥,先别急。亦仙不会不管小十。你让他慢慢讲,何况他也受了伤。”明昌岚扶住大长老的胳膊,低声提醒着。 “我她小十?大长老,二长老,亦仙实在不知该如何说起。但务必先救醒这位明昭姑娘才好。只有她,知道小十去向。”夜之醒自责道,他无奈地垂下脑袋,颓然跪倒。 “两位前辈,快快先救人,知道小十下落,我们才能设法寻找。亦仙保证,若小十有失,我愿以命抵命。”他虽恭敬鞠礼,但语调中的笃定与执着铿锵有力。 “你!?”明昌玉虽恨铁不成钢,却也别无他法,只能耐着性子,又躬身仔细查看着明昭。 明昌岚从怀中取出一支琉璃瓶,倒出一颗碧色丹丸,递给莲房,叮嘱道:“快用温水化开,给这姑娘服下,用以凝神聚气。” 莲房抹着眼泪,慌手慌脚地去照办。沉香则小跑着,跟上她。 明昌玉则与明昌岚联手,分别用自己功力,双双为明昭续气。夜之醒则在窗前,焦急地踱着步,他肩头的伤口鲜血淋漓,甚至滴落在青石地上,他却似乎感觉不到疼痛。 两个时辰过去,又是汤药,又是金针,再加之以功力冲破各大穴位的淤滞。两位长老也都汗湿衣衫,精疲力竭。所幸在他们尽力诊治下,明昭的脸色渐渐有了一丝红晕,不再苍白如纸。 “这位明昭姑娘,外伤不严重,除了轻微擦伤,并无大碍。只是内伤蹊跷。我和大哥,用功力推动她气血涌动,助力五脏复位。过一会,她应该就能醒了。”明昌岚用衣袖擦擦脑门上的汗水,疲惫道。 夜之醒刚想舒口气,但明昌玉却阴沉着脸,紧接着道:“她五脏六腑,都严重移位,导致气血凝滞,昏迷不醒。并非中毒,也非受外力重击,而有一股横冲直撞的怪邪之气,不断在她体内游走。即便醒来,怕也坚持不了多久。赶紧让她说出小十下落才好。” “什么?”夜之醒惊呼出声,霍然起身:“不能根治?您和二长老都是明堂最负盛名的医官。这姑娘不是坏人,她对亦仙亦有救命之恩。” “不是咱们不想治,是无能无力。我和大哥想用内力,将这阴邪之气逼出,但它却像有灵性一般,极为狡猾,难以控制。亦仙,这位姑娘,似乎中了邪祟。以我等之力,就算能让她苏醒,恐怕也治不了她的怪病,抱歉。”明昌岚歉意道,眸光中有愧疚之色。 “您的意思,她醒了然后又会昏迷,或者会死?!”夜之醒如坠深渊,脸色冷白。 “所以,要尽快问出小十下落。”明昌玉厉声道。 “大长老,这明昭姑娘与小十魂魄已经互换。她若死了,小十也就回不来了。”夜之醒苦笑道。 69.五味又杂陈 “混账!”明昌玉怒不可遏,一个耳光扇过去,重重落在夜之醒脸上。 “大哥!”明昌岚慌忙拦住大长老。后者气喘吁吁,颓然坐倒在圈椅中。 夜之醒并未躲闪,硬生生挨了这一掌。他唇角染血,神情寂寥,遂而缓缓跪倒在两位长老面前。 “都是亦仙的错,就算被大长老打死,我也认。”他低声抱歉道。 “你想气死老朽吗!”明昌玉又急又气:“究竟怎么回事?混小子你倒是说啊,还想瞒下去吗?咳咳” 夜之醒沉吟片刻,鼓足勇气,便将半年前他向明思令借赤魂,后不小心丢失。他和九阳真人一路追查赤魂下落,他师父又被困不夜山庄的结界中。 以及,他根据线索,带着灵猫六神冒险前往异世空间寻找赤魂和有缘人,却机缘巧合找到明昭,她答应跟他来救人。不料,明昭与明思令魂魄互换。明昭的魂魄也留在明思令肉身中,又被酆都魔尊酆一量掠走 之后等等,他豁出去般,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一道来。听得两位长老心惊胆战,冷汗涔涔。特别明昌玉闻听徒儿与明昭魂魄互换,现在生死不知,几乎气得肝胆俱裂,噗的一口竟然口吐鲜血。 明昌岚赶忙将大长老扶稳,又拿出一瓷白小瓶,倒出几颗赤红药丸,塞入他舌下。缓了半晌,大长老才喘上一口长气来。 “令儿啊,你娘亲临终前托付给老朽,所托非人。黄泉之下,老朽也再无颜面去见白凤堂主,冤孽。老朽惭愧。”明昌玉失魂落魄,眼圈发红,垂着头嗫喏着。 “大哥,小十福大命大,一定不会有事。魂魄互换这种事,我闻所未闻。亦仙,照你的意思,也就是说小十魂魄,很有可能就在这位明昭姑娘体内?”明昌岚更为冷静,他追问道。 “也许,一切都要等明姑娘醒来,才能确认。”夜之醒点点头,眼神充满了焦灼与愧疚。 “本来,亦仙与师父也商议好,会在何了城见面。我与阿令分开后就立刻前往溟洞,找到了已经陷入昏迷的明昭姑娘。我没办法唤醒她,只能第一时间将她带回明堂,请二位长老施以援手。待明昭姑娘清醒,我就带着她去找阿令,我师父说他有办法能将她二人魂魄互换回来。” “阿令,阿令,你叫得倒亲热。那根本就不是小十。老朽徒儿如今下落不明。仅凭你一人之言,如何令人取信。还有你师父九阳,他一向执拗,为给夜魔宫复仇,不顾一切,早就疯魔一般。小十一定是被你师父二人蛊惑欺骗,才背着老朽做出这等荒谬之事。魂魄互换,既然并非你们本意,如今又如何保证一定能成功?你们夜魔宫,竟然拖明堂下水这灭顶之灾,简直卑鄙,无耻!”明昌玉情绪激动,愤懑道。 “这便罢了。可恨你们竟然一直瞒着咱们。老朽还纳闷,小十如何像变了个人般?原来,那根本不是老朽的令儿啊。”须发斑白的老人苦笑着,又悲从怒中来。 “亦仙,此事你师徒二人确实办得有失稳妥。那日听月小筑遇袭后,老三莫名遇害。你和小十阿令匆匆留下一张字条,说去追拿凶手,自此便杳无音信。这一个多月来,你可知道,大长老有多担心?”明昌岚叹了口气,直率道。 “你们走后,大长老食不下咽,夜不能寐。咱们给三长老验伤,那伤口又并非为凡人所伤,分明为狐妖蛊害。大哥就愈加担心,他飞鸽传书多家明堂分舵,四下打听,就没有你们的半点消息。赤魂丢失之时,你们就该据实告知”他语重心长。 夜之醒眼眶微热,心中情绪万千,却又不知如何说起。 “亦仙对不住二位长老,都怪我害了小十,也害了明昭姑娘。”他沉声道:“亦仙百死莫赎,就算拼了性命,也一定要找回小十。” “然而,我也是夜魔宫的未亡人,身上背负着血海深仇。三千族人,一夜之间被屠尽,还有我爹只要亦仙活着,就要为父亲,为夜魔宫复仇,这就是我的宿命。我不后悔!”夜之醒目光决绝,一字一顿道。 “若此次平安寻回小十,还请两位长老做主,解除我们的婚约。我不想再连累小十,连累二位长老,连累明堂了。以后夜魔宫,再不会牵连明堂。”他重重叩首,恭敬至极。 “你”明昌玉重重拍了拍桌几,负气道:“夜之醒,咱们明堂,对你夜魔宫可不曾亏欠。你这话诛心!也罢,若小十归来,老朽做主,就解除你们的婚约。” “多谢大长老,夜之醒豁出自己性命,也保明堂圣女平安归来。”夜之醒再次叩首,信誓旦旦。 “大哥,你们一老一小置什么气?现在又是什么时候。夜魔宫与明堂,几百年来同枝连气,同进共退,以拯救危世为己任,早已密不可分。如今,小十的肉身和赤魂落在酆都尊者酆一量手中,咱们还是先想办法,救醒这位明昭姑娘。”明昌岚一把拉起执拗的夜之醒,一手拽住大长老的衣袖。 “亦仙,你知道小十是大哥一手带大,虽为师徒,却胜似父女。小十有事,他心如刀割,比我们更急更心疼。”他看着夜之醒,后者低下了头。 “大哥,千万别动气!您若再倒下,接下来明堂该如何?亦仙这孩子,可是我们看着长大的,他仁义与否,咱们心知肚明啊。依我之见,他不会骗小十的赤魂。很有可能,是咱们那十姑娘救人心切,自作主张结果失了赤魂珠。”他又望着明昌玉,后者安静下来,似乎也在思考。 “至于,这明昭姑娘不但姓明,长相竟还与明月夜堂主酷似,不知道其中是否还有蹊跷或者玄机呢?她一时还醒不过来,亦仙不如与我同去祠堂,那里有明月夜堂主的画像,一看便知,或许能有线索。”明昌岚冷静道。 “老朽也去。”明昌玉缓缓起身,低声道:“二弟,你再给这小子看看伤口,他还年轻,别落下什么旧疾。” “我没事”夜之醒起身扶住明昌玉的另一边胳膊,这回老人虽生气却也无奈接受了。 明昌玉凝视着满身落魄,脸颊消瘦的少年,也终如鲠在喉。 他犹豫片刻,低垂眼眸:“莲房,你来照顾明昭姑娘,她若醒了,赶紧来禀告。还有,给十姑爷准备些热的羹汤。” 明昌岚暗暗舒气,唇角染笑,轻松许多。于是,三人一行走到了祠堂门口。 深秋之际,祠堂门口的柿子树已经挂满了硕果,仿若小而红的灯笼,在月色皎皎之下,格外喜人。 “这柿子都红了,平日小十最喜欢用这树上的果子做柿饼。老朽不许他们擅动,只等小十回来亲自再摘。只是不知今年,还来不来得及”明昌玉苦笑着,百感交集,尽量压抑着悲伤情绪。 夜之醒望着柿子果,他心情复杂,五味杂陈。沉默无言跟随两位长老走进祠堂。 明昌岚小心翼翼,点燃了手中的蜡烛。接着微弱烛光下,夜之醒打量着挂在墙上的一幅又一幅画像。毕竟,这明堂祠堂,他也初次得见。 当他看清中间画像中,一位身穿红衣朱裙,明眸皓齿的绝色佳人时,众人也都停住脚步。 “亦仙,这位就是明堂堂主明月夜”明昌岚举高蜡烛:“是明堂历任掌门人中,最出色的真凰转世。” 夜之醒细细端详着画像,但见那少女,惊艳之中略带一丝英气的眉目,温柔浅笑中藏着一抹灵动之光,刹那间他有五雷轰顶的震撼。 “灵儿?珞灵”他嗫喏着,不知所措喃喃道。 夜之醒忽然头痛欲裂,在脑海中闪过断断续续的片段,却又模糊不清,但无一不如尖锐的利剑,直戳着他的心尖。踉踉跄跄地,他倒退,一直跌靠在墙壁上。 70.初到何了城 何了城。 这是一座极其热闹而又怪象连连的城池。由魔魇、妖灵、术师、奴隶,还有贪婪的商人组成的丰富组合,让这座城益发诡异而刺激。 据说,城主是一位半人半魔的先知,博古通今,能知前生今世与未来。但没人见过它的真面目,有人说它是无脸魔魇,有人说它是活了几千年的老头子,还有人信誓旦旦它就是一只貌似普通的大黄鸭,众说纷纭,也都难以取信。 它是个迷,让何了城成为更神秘的迷,永无谜底的秘密。 这里,既有巍峨的宫殿高高在上,亦有成片低矮的窝棚藏在四通八达的黑暗小道中。 高耸欲入云顶的贵族别院,开满红色彼岸花,金玉琳琅,美女环绕,时不时飘出令人馋涎欲滴的珍馐香气与靡靡之音。 而脏呼呼的小小食肆,墙角长着艳丽的毒蘑菇,会用巨大的土锅煮着笑眯眯的野猪头来招揽顾客。流着口水的邋遢食客与苍蝇们一起大快朵颐。吃得最开心那个,很可能就成为翌日煮锅里的新鲜食材。 街道上来往者可谓摩肩接踵,有长着胡子金发碧眼的女侏儒,有八条章鱼腿的独眼彪形大汉,有长着少女脸颊驼鹿身躯的巫婆,也有毛栗子般圆咕噜度在地上滚来滚去的小精灵,还有各种根本看不出来是不是人的奇形怪物。炙热的空气里弥漫着铜臭与血腥的味道,令人分分钟想掩鼻欲吐。 昂贵与贫瘠,高傲与卑贱,在这里被物化到了极致,在错综复杂中纠缠不清,这是心性邪恶者的乐园与拓金之地。 如意居,则是何了城最豪华的客栈、赌坊和地下黑市。这座外表陈旧的石质建筑,上下一共有七层,地面五层,地下是两层。它看上去坚固而丑陋,内里的装饰与布置却奢靡非凡,金碧辉煌。 这里鱼龙混杂,各种情报消息却最为灵通。刺客和金主,都爱极了一层永远不打烊的赌坊,不但可以赌钱、赌命还能做一本万利的刺杀生意。 二层到五层就是客栈了。随着层数越高,守卫越森严,布置越奢靡。据说顶层一年都不见得开张一回,因为实在太贵了。至于地下那两层,自然就是臭名昭著的黑市交易场。有四通八达的密道连接着地下暗河,大街小巷,甚至有坑道可以直接出城去。因此,白骨与冤魂,比比皆是。 这几日,整个五层都被魔狐道的魔尊胡琴逢包了场。也因为他的到来,赌坊的生意益发热闹起来。大小魔头们都在猜测,莫非六界轮回又有大事发生?狠赚一笔的机会,让贪婪的家伙们心猿意马。 此刻,穿着银白绮罗衫裙,扮成女官模样的明思令和幻化成白猫的灵猫六神,他们站在五层走廊的隐秘处,居高临下望着一层的赌坊。依稀可以听见,赌徒兴奋的呼喝声。 “小爷真没想到,那老魔头竟肯带着咱们出酆都,来这何了城。他就不怕咱们趁机跑了吗?”白猫站在栏杆上,呲了呲牙:“小爷不喜欢何了城,最坏的东西,都在这里。人、术师,妖魔,还有糟糕的食物。” 少女看着楼下乱象,慨叹:“这鬼地方太令人不可思议了。恐怕最伟大的漫画家,也描绘不出这里的光怪陆离吧。” 她抚摸着猫儿的背毛,浅笑道:“老龙肯定觉得,把咱们放在他老巢里,后院更不太平。无论,他的女人们弄死我们,还是我们弄死他的女人他都亏。那还不如带在身边最保本儿。” “你真了解他。难道因为,那老魔头的气在你身体里吗?赶紧想办法祛了吧,回头你再跟他一样坏心眼儿。啧啧”它摇头叹气,扼腕不已。 “不急,趁着丹泽气还在我手里,看看能换点儿什么?”她冥思苦想着。 “奸商,算了。那玩意儿在你身体里与寒毒无益,趁早赶紧给他。与虎谋皮,大多被老虎啃了皮吃了肉。若再被他发现,你修术的灵力突飞猛进,哼。他一准儿生吞了你。”六神翻了翻白眼。 “我有赤魂在身,不用怕他。”明思令自我安慰,不由自主摸了摸小肚子:“如果夜不行那家伙知道,我的火炎之术修得这么好,会不会嫉妒啊?” “嗯,小爷还从未见过,既能修火炎之术,还能修冰焱之法的。老大,你果然天赋异禀。”它真心佩服。 “说到这个,还真要谢谢老龙王。他教我的邪门心法,可以让我体内的炙热之气和寒冰之气在相互压制时,融会贯通。以前,每当两种力量纠结,我五内俱焚,痛得要死。如今,却能相辅相成,同增同长了,也算因祸得福吧。”少女从流苏背囊里掏出一包玫瑰芝麻糖,递给灵猫一片,自己也嚼着一片。 “哼,你当他好心?还不是怕赤魂吞噬了他的丹泽气。你当心练着练着走火入魔,再长出龙角来。”六神嘎吱嘎吱嚼着糖,含糊不清道。 “滚,我要是变成龙,第一个生吞了你。你比猪头看上去,好吃多了!”她吐了吐舌头,又压低声音:“不过,千万不能让老龙知道,我在偷练冰焱之法。那被当成肥猪吞掉的,就真是本姑娘了。以后,没人给你买糖吃。夜不行可是穷鬼一个。” “怎么,这冰焱之法不是他教你的?”它大吃一惊。 “废话,当然不是,他哪有那么好心?他教我心法,只能融合炎冰二气。冰焱之法和静缚咒,都是我通过朝市高价偷买回来的。”她眨眨眼睛,得意洋洋:“架不住,咱是学霸出身啊,那些符文又不难懂。” 六神啧啧地摇着头,慨叹:“老大你真奸诈狡猾,早晚能把老魔头活活给气死。当心他也把你关笼里。” “其实呢,这老龙王多半也虚有其表。正如酆都的白骨捕手,令六界闻风丧胆,可狰狞外表都是那些小魔头们幻化而成。可见,酆都喜欢虚张声势,可怕的不过是传说。”明思令舔了舔唇角的芝麻粒。 “嗯,听起来有些道理。比如那只小王八犊子,倒也有可爱之处。”六神点点头认同,若有所思。 它见少女,正目不转睛打量着五层的各个房门,好奇问:“喂,你看什么呢?” 71.度气是救人 “听说大狐狸胡琴逢不肯来酆都,老龙又不喜欢扈丘的骚气。最后就决定来何了城会面。也不知道狐狸带了什么重要的客人,守卫竟然如此森严?都说狐假虎威,可这头大狐狸的排场,比老虎有过之而不及啊,让人好奇。”明思令瞄着某个门口,严阵以待的黑衣侍卫,调侃着。 “哦,难道你说出恭,竟然为了溜出来看大狐狸啊?”六神挖了挖鼻孔,恍然大悟:“说得小爷也好奇起来。” “如意居的老板正不遗余力拍龙屁,听着好腻味,先跑出来透透气也好。菜花猫,你万万不可好奇,因为好奇心会害死猫。”她打了个响指。 少女又拿出一片芝麻糖,一边嚼一边说:“菜花猫,你看大狐狸带了这么多侍卫同来,疯老龙却只带了小乌龟,你和我。他的心,也太大了吧。酆都,又不穷。” “老大,你不懂这六界之中,怕龙的很多,很多啊!狐狸,是干不过龙的。”六神忽然用力嗅了嗅鼻子。 “奇怪小爷不但闻到了狐狸的气味,好像还有女人的,竟然是凡女的气味看来,如意居里除了老大,还有别的凡女。不,这么说也不太合适。老大也不算女人,你比凡人界的爷们都厉害,也算半个女魔头了。哎呦” 它话音未落,猫头已经挨了一拳。 “碎嘴子猫,光闻管毛用,想要探寻事物的本质,就要靠近,再靠近,深入其中。” 明思令朝着六神,眨眨右眼,双眸冒光:“找个机会,我们探探路就知道了听说,那狐狸貌美如花,长得可喜人了。我还真好奇,他有多俊朗,一定是小鲜肉的长相。” “贼头贼脑,你们在做什么?”忽然,他们身后传来一声冷淡的讥讽声。 明思令和六神同时回头,前者瞪圆了眼睛,后者炸了毛,都出自下意识,前方高能预警! 来人正是一身华服的酆一量。这家伙走路悄然无声,他们都不知道这厮何时站在自己身后,又听到多少他们的谈话。 白衣少年笑吟吟跟在主子后面:“可算甩掉那胖猪头掌柜的,真唠叨。不过,你们两个实在不仗义,自己就先跑了,原来为了看热闹。可这何了城的热闹多得很,这里的并不算什么。” “龟丞相大人,我和菜花猫都乃凡夫俗子,如何见过这样的大场面?”明思令半真半假,她把灵猫抱紧自己怀中,也捂住它不悦耳的牢骚。 她假笑:“敢问尊上,我们住在哪间房,等着放行李呢。饿了” “我们?”他琥珀星眸宁静如水,轻描淡写用颀长手指,指了指守卫森严对面的一个房间:“你和我,那间。” “误会误会。不是你和我。是我和六神。谢谢。”她咕嘟一声,咽了咽口水。 “小氿和猫,那间。”他又指了指不远处,稍小的房间。 “是,尊上。小氿现在去准备烹茶。您和明姑娘,先回房歇息吧。”小氿嘿嘿一笑。 “不行!”少女和白猫异口同声。 “男女授受不清,我怎么能和你一个房间?”明思令愤愤不平,义愤填膺。 “登徒子龙,你想占我老大便宜吧?”六神狠狠挥了挥爪子,不客气地呲牙。 “你不怕半夜被怪物吃了吗?凡女的鲜血,在何了城很值钱。”酆一量冷哼一声,居高临下环视着一层赌坊里的妖魔鬼怪。 他狭长眼眸流露一丝讥哨:“这蠢猫,保护不了你,我可以。” 明思令也看了看一层奇形怪状的赌客,定睛发现,其中竟有啃着貌似腿骨的狼头怪。 它也看到站在五层走廊的她,正馋涎欲滴地伸出长舌头,舔了舔鼻尖。它身边的半人半兽,长着牛头的同伴,忍不住伸出蹄子,兴奋指向少女。 明思令赶紧把脑袋缩回来,情不自禁打了个冷战,尽量往酆一量的方向,凑了凑。 “不如,咱们四个住一间。还还可以推牌九。呵呵”她干笑。 他却先发制人,从她怀中揪住灵猫的脖颈,一把拽了出来,不顾对方挣扎,直接扔进小氿怀中。 “小氿,给这猫好好洗洗,臭不可闻!丢人!”他蹙眉,不留情面讥讽。 “小爷从不洗澡!这叫英雄味,只有娘们儿,才搽香香”六神张牙舞爪,尖叫着,炸开了一身毛发。 “洗澡,关笼子,让它自己选。”酆一量不耐烦,挥挥手。 “得嘞。”小氿抱着挣扎中的六神,一阵风般跑掉了。灵猫的嚎叫与咒骂,惊天动地。 酆一量缓缓走近明思令,他突然伸手,她吓了一跳,以为他要打人,赶忙缩头下意识去躲。可他却从她头发上,拈下来一缕白猫毛。 “做了什么亏心事,如此怕我?”他微微躬身,细细打量她。 明思令发现,今日,酆一量衣着考究,宝蓝色的蜀锦交领长袍露出一点象牙白的衫领,外袍的领与袖都绣着赤金的云纹,袍子背后还绣着朱色的龙纹图腾。 他束了发,还戴了金龙吐珠冠的金玉冠,光洁的脸颊两侧,垂下来朱红的如意穗丝绦,末端亦有金玉饰。较之往日的阴柔与慵懒,此刻更显丰神俊朗,威风赫赫。 “怎么会?”她故作轻松,调侃:“尊上今日看上去,格外好看。看来,宝蓝色很衬你人模狗样,不,龙马精神,威风凛凛。” 他哼笑一声,故意揽住她细腰,在她耳畔轻轻低语:“紧张什么,亲都亲过了,还怕我?” 她惊得差点背过气去,面红耳赤解释:“亲,亲什么,就是度气而已。我是医官,救救病治人。” “治病救人!”他浅笑着,缓缓纠正,红艳艳的唇凑近她的,竟有几分挑逗意味。 “对对,治病救人。”她哂笑,尽量后躲着,一颗心跳得杂乱无章。 “很好。此刻,我正好觉得气血有些不济,头晕眼花。不如,就请这位医官度气相救吧。”他眸光闪烁着,似笑非笑。 72.初见胡琴逢 “这个,这个大庭广众之下,不太好救改天,不如改天。”明思令讪笑着,不敢看酆一量笑容魅惑的唇瓣。 “哦?刚才就在大庭广众之下,你不也对胡琴逢虎视眈眈,品头论足。想那狐狸艳名昭昭,女人都很喜欢。莫非你更想投靠他门下?”他低浅的声音,犹如羽毛般轻柔,却又蕴含威胁。 “别,别胡说。”她蓦然脸红,结结巴巴解释:“我对皮草,过敏的。” 她一双小手,试图掰开酆一量揽住自己腰间的颀长手指,这龙爪子又冷又凉,裹挟着一股蛮力,实在不舒服。 “是谁说,想靠近,靠近,再深入其中吗?给你机会,倒怂了?”他浅笑问。 酆一量掌间暗中用力,将少女掌控在怀中。看上去,这姿势又亲昵又暧昧。 “我去,偷听别人聊天是无耻行径,与尊上身份不符。你你还听到什么?”明思令涨红的脸突然泛了白,忐忑化为了恐惧。 “哦,那你还说了什么不该出口的?”他剑眉微挑,挑衅:“该打!” “绝对,没有了!”她深深吐纳空气,特别真诚道:“我就是对胡琴逢来意好奇,免得他对尊上不利。其实,无论狐狸还是龙王,我都不敢一探究竟。松手吧,喘不上气来了。” “在我身边,却对他好奇?更该打!”他撇撇唇角,不屑:“一头狐狸,有什么值得好奇?” “不好奇,不好奇行了吧?你再不松手,我吐了午膳吃多了,有粳米饭,荷叶鸡,鸡汤菘菜这样吐到你新衣服上,保证不好看。”她笑得十分艰难。 “吐,吐一个我看看?”他哼了一声,躬身低头。 两人的鼻尖相抵,她的鼻息滚烫,他的却气定悠闲,微微带着寒凛。 恰在此时,一个阴柔魅惑的声音从二人身后传来:“龙兄,好久不见,一见面就这么有兴致,难得啊。不知何方佳人,竟能如龙兄法眼。哈哈” 酆一量抬头,却并未松手,他故意揽住少女,潇洒转身。 “狐弟,别来无恙。”弹指挥间,他恢复了倨傲与冷淡。 只见,在众多黑衣侍卫的众星捧月中,身穿一身火红锦袍,束着猫眼宝石的夸张金冠绝色美男,正眯着一双又长又魅的碧绿狐狸眼,笑吟吟道。 他面若冠玉,深目高鼻,眼尾微微上挑,弧度里似乎藏着万千柔情蜜意,水一般的流淌着。这魔狐道尊者胡琴逢,竟然长得比女人还魅惑,还好看。明思令倒真吃了一惊。 胡琴逢挥挥手,黑衣侍卫们边停留在他身后,只剩下他慢慢悠悠,晃到酆一量和明思令面前。 “小弟一直以为,龙兄更喜欢那只龟,如今终于开了荤,甚好甚好。就是年纪小了些,还未长开。闻起来,幽香可人这皮肤,倒也吹弹欲破。至于身量吗,多喂几只鸡,就都有了。”胡琴逢用舌尖,舔了舔红艳艳的薄唇,长眸中艳光闪烁。 他作势要伸出手指,想去抚摸明思令的脸颊,却被酆一量不客气地挡住。 “爪子,放好!”酆一量不动声色,眸光却凛然森冷。 “哦,认真的?”胡琴逢眨眨眼睛,自觉收回了手指。 他笑容也变成客气有礼起来:“不知这位仙姝,来自何方仙山,师承何方?” 他又小心翼翼耸了耸鼻尖,会心一笑:“原来也是位凡人界的佳人,挺好挺好。若说女人,还是凡人姑娘最婉约柔顺,别有一番韵味。龙兄好雅致。” “我叫明思令,是术师。”明思令微微蹙眉,她并不喜欢这个笑里藏刀,色眯眯的大狐狸。 “术师?居然是术师!”胡琴逢果然吃了一惊,他仔细端量着明思令,又看看酆一量。 他乖乖退后一步,感慨道:“兄弟服了!兄长口味,果然与众不同。你居然找了个术师!酆一量啊,酆一量,你果真疯了!” “废话少说,既然有事求着我家尊上,这就是你求人的态度吗?”明思令歪着头,笑吟吟瞪着红衣男子。 “伶牙俐齿,有意思?一个术师,敢这么跟我说话?就不怕我吃了你?!”胡琴逢眯了眯眼,呲了呲牙,他的獠牙徒然探出了红唇,又尖又长十分吓人。 “有尊上在,为何怕你?”明思令谄媚地朝着酆一量,眨眨眼睛示好:“他要吃掉我,还请尊上做主。” 两人眸光对视,他亦然读懂了她不曾出口的话。 废话,本姑娘有赤魂和你的丹泽之气。看你舍不舍得,让这头大狐狸吃了我? “你若吃了她,本尊便得吃了你。虽然麻烦些,但无妨,你吃吧。”他突然松手,她毫无准备。 后者毫无防备,忽然一下就跌到了玉石地板上。 “试试看,本姑娘掰了你的牙。”明思令捂着腰,冲口而出。 胡琴逢愣了愣,收了獠牙和利爪,哂笑着:“龙兄客气,如此泼辣佳人,小弟吃不得。哈哈既然兄长远道而来,小弟也略备酒菜。不如让小弟为兄长洗尘?” “今日累了,明日再说。”酆一量面无表情,冷漠道。 这时,有一个侍卫慌慌张张跑过来,在胡琴逢耳畔耳语了几句,他的面色突然阴沉起来。 沉吟片刻,胡琴逢勉强拱手:“既然龙兄累了,那咱们明日再聚。恰好小弟内眷抱恙,小弟先行告退。” 说完,他着急忙慌地转身就走,走了两步又疾跑起来。忽然就幻化成一头巨大的九尾红狐,裹挟着一阵黑风呼啸而去,跑得十分匆忙。 “还不爬起来,等我抱你?”酆一量见胡琴逢和一众侍卫,瞬间消失干净,朝着坐在玉石地上的明思令,淡淡道。 “我算知道了,这世间翻脸比狗还快的,就是龙!更年期的龙!”少女低垂着眼眸,按捺怒气嘀咕着。 “腰摔折了,爬不起来。”她哼了哼,不怕死揶揄着:“尊上,嫉妒可不是一头活那么久的龙,应该拥有的美德吧?” “我,嫉妒一头野狐狸?笑话!”他狭长眼眸,眸光流逝,似乎还翻了个白眼。 酆一量貌似不情不愿地伸出手掌,在明思令面前:“差不多得了,该用晚膳了。” 她结结实实翻个鄙视白眼,扭了头,双手撑在地面上:“不饿,不吃。不开心,不起来。” “爱吃不吃。”他一甩衣袖,坦然而去。 明思令咬牙切齿,朝着他的背影做了个竖中指的动作。然后,她慢慢扶着围栏,缓缓起身。这一跤,确实摔得不轻。何况这异世肉身不比现世,脆弱得很。 “明天就煮一道汤,龙虎斗!”她狠狠道,不开心地察看手肘的青紫。 正在诅咒之间,她惊呼一声,忽然双脚离地,被一人霸道地横抱于怀。他的臂膀充满了力量,却又寒凉无比。 “虫子就是矫情。”酆一量皱着眉,冷哼道:“别撅着嘴,一副色女的德行,狐狸有什么好,还要一探究竟,丢人。” ------题外话------ 他不肯承认,但确实是嫉妒了。 73.夜色亦温柔 何了城,也是不夜城。 越到晚上,这里变得越热闹。灯红酒绿中,有群魔乱舞的肆意疯狂。 有一条街,每个木门门口都挂着一盏红灯笼,灯下站着各种美女,有丰满妖娆的,有清秀可人的,有狐媚诱人的,也有飒爽英姿的。 所谓千娇百媚,格外缤纷。只不过,偶尔会有毛茸茸的尾巴,可能会从裙边露出来。或者美女的脸皮有些歪歪扭扭,套头的时候不太服帖吧。 没错,这条街是何了城的艳市,只要有钱就可以买到刺激与乐趣的鬼地方。 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有三个身穿素衣的年轻人,正在莺莺燕燕中穿梭而过。 前两个都蒙着面纱,身材颀长而彪悍的,他将自己瘦小的同伴护在双臂距离中,不许旁人靠近。恐怕,也没人愿意凑前,因为这个自带凛寒霸气的家伙,身上长着隐形的冰刺,稍微碰上都会冷疼冷疼大半日,可得离他远些。 男人怀中护着藏着的少年,有一双黑黝黝小鹿般灵动的大眼睛,浑身弥漫着鲜美气息。让艳市里的小姐和恩客,闻着就神魂颠倒。不用多想,这是个难得新鲜美味的凡人少年啊。就算流着口水,但也眼巴巴看着他走过。 毕竟,命比吃,重要太多了。 他们身后,还跟着一个白衣少年,他倒没有蒙着脸,还喜笑颜开。他手里拎着几个包装华贵的礼盒,肩头还蹲着一只毛发雪白的猫。小氿和六神,越来越默契,他们紧紧跟着乔装打扮的酆一量和明思令。 “喂,说好出来找好吃的。这就是你说的好吃的?那你带我来这地方,不方便吧?” 明思令边看热闹,边目光炯炯忍不住惊叹:“这里的女人真多啊。如果明堂的七白臻美面膜在这里摆个摊,本姑娘还不赚翻了?” “恐怕,你是这里最好吃的东西。”六神严阵以待:“老魔头,你不会想把老大给卖了吧?” “小氿,问问可有店家收猫肉。不用倒贴即可。”酆一量斜了一眼灵猫,后者被小氿立刻捂住了嘴巴。 “除了吃,你还会做什么?吃货!”他鄙视道,又手疾眼快,捞住明思令的脖颈,让她更靠近自己。 他低声威胁:“别离我太远,那头黑熊妖已经跟了我们半条街,口水都能煮一锅汤。” 少女不解回头看了看,果真看见一个长着黑熊脑袋的巨汉,肩上扛着九齿钉耙,露出黑而长的护心毛,正色眯眯一路跟随。令人叹为惊止,它胸前的熊毛沾满了亮晶晶的口水,就快奔流成河了。 明思令头顶凉飕飕的,胃里却一阵燥热,她捂着嘴巴忍住没把芝麻糖吐出来。 此时,黑熊妖猛灌了几口劣酒,把空了的泥瓶子扔进敞开的窗户里。只听一声痛呼,一个光着膀子,对眼儿的凡人商人从窗口探出头,骂骂咧咧道:“是哪个混球,敢砸破大爷的脑袋?找死呢!” 他话音未落,一把玄铁钉耙带风呼过来,直接搂掉了他的脑袋。一颗目瞪口呆的首级,咕噜咕噜滚到乞讨的老乞丐面前。 那敞开的窗立马被关上,而商人的脑袋则被老乞丐捧起来,他伸出长长的像青蛙一样的舌头,不停舔着血肉模糊的断处,满眼贪婪。 除此之外的旁观者,似乎对这样血腥的场面,早已见怪不怪,该卖的依旧在卖力吆喝,该买的仍然在讨价还价。 “如今没有了脑袋,你就不会再被砸到了!”黑熊妖得意哈哈大笑,血的味道更刺激了它酒醉之后的狂妄。 “狗熊杀人了!有没有人管?要不要报官?”明思令哆哆嗦嗦使劲拍着酆一量的手臂。 “人,可不敢管这里的事。何了城,也没有官。弱肉强食,就是这里的法。”他面不改色,冷漠道。 “杀人都不管?什么变态的鬼地方!”她咬牙抨击。 “反正死的,也不是好人。”他风淡云轻:“大惊小怪。” 大约被烈酒壮肥了熊胆,黑熊妖晃着膀子推开众人,径直拦在酆一量与明思令面前,呲牙道:“你怀里的鲜肉,卖不卖?爷爷想要!” 这野兽露出暗黄獠牙,喷出一股腥臭无比的怪味。明思令差点被熏昏过去。她紧紧捂住口鼻处的丝巾,嘀咕着:“有龙肉,你买得起吗?” “还有龙肉,哈哈人肉,龙肉,还有猫,爷爷都爱吃!”黑熊妖醉醺醺道。 它瞟了一眼站在小氿肩头的六神,舔了舔嘴巴:“不过王八,爷爷不吃,都是壳儿,没多少肉!这猫儿,倒一身肥膘。” “你大爷的!”小氿和六神同时骂出声来,两人又同时出手,朝着黑熊妖扑了过去。 但在转瞬之间,玄铁钉耙精光一现,白衣少年和猫径直被一股惊人蛮力打飞出去,如同一道闪耀的流星划过。重重落在屋顶上,又从不负重荷的木板上摔落进房间,引得一片骂声。 “哈哈,小白脸,这回知道爷爷的厉害了吧?肉,拿来!”黑熊妖甩着口水,伸出毛乎乎的爪子,就扑向酆一量。它,打算硬抢了。 后者分明稳稳站在那里没动,但黑熊妖就生生扑了个空。它自己都愣了愣,狠狠甩甩头,殊不知只因对方速度太快,所以它的眼睛无法捕捉。 “毒虫,你喜欢熊皮吗?”酆一量低头,淡淡问。 明思令重重摇头:“太臭,太脏,太丑!” “好,那就不用留了。”他眸光一闪,用自己的手拿住她的小手,朝着恼羞成怒,舞着钉耙的庞然大物,缓缓张开五指。 “爷爷要砸烂你们两个小白脸,喝你们的骨髓!”黑熊妖眼睛猩红,呼啸而来。 明思令心中一凛,闭上眼睛本能向往后躲着,所以她没看到。酆一量的掌心正射出一道冰蓝光符,又透过她的掌心,镀上了一道炎红边缘,直接印在黑熊妖的胸口上。 那怪物毫无知觉,举着钉耙盯着自己胸毛上的光圈,符文在不停转动,它还在嘟囔:“什么玩意儿这是逗孩子的把戏吗?你们,死定了!” 可它话音未落,整个身体都迅速凝滞石化起来,不过眨眼间它连同那把玄铁钉耙,都化成冰块又碎成了齑粉,一阵风吹过,四散飞去,连渣渣都没剩下一点儿。 “冰焱,要这样用才对。”酆一量瞄了一眼惊愣张大嘴巴的少女,风淡云轻道。 74.妖灵悬赏榜 这时,小氿从旁边房子里,跌跌撞撞跑出来,肩上扛着灰头土脸的六神,挺狼狈的。 少年与灵猫动作一致,他们都晃落满身尘土,吐着口中柴草。 发现再不见黑熊妖踪影,小氿一点儿也不惊奇,倒是六神左右观望,暗中咽了咽口水,它对酆一量的战力又有了更实际的深刻感受。 至于,本来围在一旁看热闹的吃瓜妖众,哗的一下子就让出条宽阔道路,各种颜色和形状的眼睛里都充满了畏惧、惊恐与猜测。 “冰焱,是酆都的魔魇吗” “惹不起,会心神俱灭啊,会粉身碎骨渣子都不剩,太可怕!” “酆都的魔,怎么来何了城?又要开战了吗?谁和谁,打?” “那凡人少女,竟然勾搭上这么厉害的靠山长得还这么好看,太羡慕了。” 各路妖魔鬼怪,都在心悸地窃窃私语着。 唯有酆一量面不改色,他轻轻推着浑身战栗,脸色苍白的明思令,示意让她继续往前走。 可惜,刚目睹商人被黑熊妖虐杀的血肉模糊,又眼巴巴看到黑熊妖成了渣渣消失不见,她内心之中犹如万马奔腾。 明思令很想擦擦脑门上的冷汗,可自己嘴角抽搐着,手脚发软,寸步难行,暴露了几乎塌陷的心情。 酆一量反手一掌,轻轻按在她后心,将自己灵力度些过去,虽然微乎其微,但足够宁心静气,让她精神了许多。 “在我们那儿,黑熊可是二级保护动物,你这样算偷猎野生动物,不太善良吧!”她好不容易喘匀了气,嗫喏着。 “熊,你杀的,用冰焱。”他倨傲道:“这妖兽连魔都未修成,又何必我亲自动手?” “怎么就是我杀的?我”她激动地摆着手,反驳:“是你借手杀熊!我是无辜的好人啊!” “修炼冰焱,光劈树叶毫无进益。我教你长进,不必谢。”他继续毒舌诛心:“好人,一般都歹命。” “我你!”她被他怼得面红耳赤:“谁说我修炼冰焱了,我不会,我也没有!” “把心思都放在修炼上,别用来骗我。小小毒虫,不知天高地厚。”他长眉一挑,不客气讥讽,遂又威胁:“骗过旁人算你手段。若敢骗我,有你好看。” 明思令被酆一量噎得哑口无言,她无奈地看看自己手掌,颤颤巍巍道:“哎,我竟然亲手杀死了一头熊,让我想起了小熊维尼杀生啊,罪孽啊。不杀不行吗?” “嗯,可以不杀,让它吃掉你。”酆一量不耐烦道。 “老大,这回老龙说得对。你不杀这头熊怪,它就要吃了你。该杀,这叫为民除害!”六神蹦上小氿肩头,难得赞许一回:“咱们术师,祛除妖灵也天经地义。” “对啊,明姑娘。妖灵最爱食人修炼。这头黑熊妖,也是在术师零零七昭华令中,被悬赏千金的妖怪。它最爱吃少女的心肝,榜文上说它已经吃了五十七个凡人少女。”小氿好心从怀中掏出一块羊皮卷递给明思令,安慰道。 少女迟疑接过,她快速翻看着画面上一个个凶神恶煞般的妖灵悬赏,眼睛开始冒光了。 她喃喃自语道:“我不是怕误杀好熊吗?我去,这些妖灵要不要这么值钱?难怪都想做术师。” “无碍,这里除了黑熊,豹、狮、豺这般妖灵还有很多。我不管你,你去降服它们,或者让它们吃掉你,都随你。”酆一量挑眉,厌弃般松开了自己拽住少女衣衫的手掌。 “喂,我的意思,这黑熊怪心眼儿太坏,尊上也算除暴安良了。可你就把它一下子化成了沫沫儿啥都没剩,又怎么领赏金呢?而且,熊胆和熊掌可值钱了!?”明思令扼腕道,她拍了拍手中的羊皮卷,眉开眼笑起来。 “老大,你还真是个奸商啊!”这回,连六神都看不下去了。 “不可理喻。”酆一量一甩衣袖,疾步向前走去。 “喂,你等等我。别,别走那么快啊!”少女惊呼。 她胡乱把羊皮卷团了个团儿,塞进自己怀中,完全忽略小氿伸过来的手掌与不可思议的神情。 “喂,那是小氿的!”白衣少年跺了跺脚,郁闷嚷着:“还给我,小氿也只有这一份,花了一百金才买到的零零七昭华令。” “算了,她就是个钱串子脑袋,谁让你告诉她,这妖灵悬赏榜上的妖魔鬼怪那么值钱?我打赌,她正盘算那个什么零零七昭华令上所有的赏金数目呢。”蹲在小氿肩头的六神,耸了耸肩,摊了摊猫爪。 明思令快跑着,想紧紧跟上酆一量步伐,因为害怕以及不可言述的秘密心情,她老老实实拽住他一角衣袖,不敢再离开他左右。 “尊上,你这么强,是不是这羊皮卷上的妖灵,你都能对付得来?”她小心翼翼问,眸光期待。 “嗯。”他挑了挑眉:“不过,以你修为,连排名最末的都能轻松吃掉你。” “有尊上在身边,连胡琴逢我都不怕呢。你是天下最厉害的魔尊,你会保护我的。我知道”她眨眨眼睛,极尽谄媚。 听着她夸赞,他也依稀感觉到身边亲昵的距离,带来的幽幽樱草香。虽未讲话,受用如他,唇角终旋起不自知的浅笑,微微清甜。难得,能从这毒虫口中听到好听贴心的话。 “那尊上,你能不能教我捉妖啊?”明思令跃跃欲试,循序渐进试探:“你也不能白担做我师父的名号啊。有时间教教我,至少让我能自保,不给你添麻烦,对吧就像刚才,如果我能帮你呢,岂不是更好?” “嗯看心情。”他甩开衣袖,又用自己大手拉住她的小手,虎着脸抱怨:“把我的衣服都拽皱了。” 她扭过头,吐了吐舌头,他的手掌滑腻清凉,拉起来也挺舒服。而且,又念在怀中无限淘金的梦想还需要他支援,毕竟吃人嘴短便也没有甩开他的手。还有,其实一路走来,这冷脸臭脾气的老龙王确实也一直在护着她。 无论身在现世或异世,比她强大的男人很少,愿意真心守护的男人更甚。然而,被护着的感觉,确实令人新奇而迷醉 在宽敞的街道上,圆圆的月亮高挂在夜空中,皎洁的月光撒在男人与少女身上,像被镀了毛茸茸的柔软光缘,照得他们的影子长长的,在这一刻相依相偎着,不分彼此。 漫天星辰,也在他们身后点点闪烁,仿佛一张地老天荒的星网,捕捉着轻轻浅浅的心动与怦然。 “小氿已经很久没看见过,尊上如此悠哉,和人一起月下散步了。看来,他们还真得挺相配。”小氿忍不住捧住自己的脸,满眼甜蜜地望着前面的身影。 “呸,小爷我呸呸呸!小乌龟你别胡说八道。老大可是我兄弟夜之醒,没过门的媳妇儿,要配也是他们配。你们家这头龙,都老大一把年纪了,得找个老妖怪才登对呢。”六神义愤填膺,指手画脚。 一个少年和一只白猫,一路絮絮叨叨地分辨着,争得那是针锋相对,互不相让。 殊不知,他们身后不远处,一个简陋的放着柴火的窝棚里,藏着一个人。 他穿着打着补丁的旧衣服,戴着斗笠,还用布巾围住了脸颊,很像食肆里的伙计,看上去普通甚至邋遢。但他有一双好看的鸳鸯眼,闪闪发亮。望着渐渐远去的一行人。他的眸光中充满了焦虑与担忧。 75.有章鱼丸子 话说这一众四人,在艳市热闹的街道上走过,直到走至深处的尽头。 这里不复热闹,只有几栋孤零零的房子,坐落在一片幽香的粉白金鱼草中。 窗户上没有挂着红灯笼,门前也没有迎客的漂亮姑娘,不过就是几家灯光昏暗的小铺子,有卖馄饨、油炸花生米和坛装酒的。 然而,其中也有一栋两层木楼鹤立鸡群。它不仅雕花别致,干净整洁,身后还种了一棵特别高大,树冠茂盛的老槐树,正从木楼后面的房顶上朝天窜出来。 郁郁葱葱的枝叶间,还有隐隐的灯光。树冠顶部,就像牵住了又圆又皎洁的月亮,让如洗月光倾斜而下,撒在一串串洁白的槐花上,与地面上的金鱼草相映成趣,仿若被月亮上飘落而来的光华笼罩住,朦胧如纱,美轮美奂。 “年华思?”明思令打量面前两层小楼金边匾额上龙飞凤舞的字体,歪着头念叨。 “是思华年!”酆一量摇了摇头,率先推门而入。 登时,房檐上挂着的八角银质蝴蝶铃铛,也随着雕花木门被推动,叮叮铃铃响起悦耳铃声。 “这是什么地方?食肆吗”明思令回头,迟疑地望向小氿:“倒挺雅致的。” “那这家店一定挺贵吧,闻着香喷喷的,就怕华而不实。”六神也目不转睛盯着精致的阁楼,用力嗅了嗅鼻子。 “明姑娘别误会,这里是制衣阁,老板娘是咱家尊上的老朋友。”小氿咧嘴一笑,悉心地为少女把门推得更敞开。 “做衣服的裁缝铺?却叫这么怪的名字。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老板娘不会叫锦瑟吧?”明思令调侃着,并没有打算马上就进去。 “明姑娘,你能未卜先知?她确实叫锦瑟,这名字多好听,人更美呢。”小氿兴高采烈回答。 他仰着脖子,朝着进门就盘旋而上的楼梯,高呼着:“锦瑟姐姐,小氿来看你了。锦瑟姐姐” “是裁缝铺啊那个,小氿。你先上去。我发髻乱了理一理再进去,六神可以等着我。”明思令朝着六神眨眨眼睛,后者心领神会,立刻跳跃到少女身旁。 率直的小氿并没想太多,赶紧点点头:“好的,明姑娘那你快些来。我先进去看看锦瑟姐姐,可把给你提前订制的衣裙准备好?” “快去,快去。”明思令作势抓住自己一缕长发,假装整理。 小氿应声而去,随着木门关上,身后楼梯传来急促脚步声,剩下少女和灵猫面面相觑。 “都快饿死了,来个裁缝铺吃布头子吗?”六神没好气道,尾巴甩来甩去发泄着不满。 “看这老龙王和小乌龟,一副急冲冲的德行。老板娘八成是其中一个相好的。哎,我也饿到不行。他们都不用吃饭,可我们不行啊。刚才在街上看到小吃店,有果子也有烤肉,都没来得及买些尝尝,结果都错过了。我不需要什么衣服,需要的是食物!”明思令叹了口气,失望地东张西望。 忽然之间,他们同时被一股食物的香气吸引了,正是从思年华隔壁的小黑屋里飘过来。 星光之下,模糊能看到,这屋子没有门只有一个小小的窗口,还遮着斑驳的蓝布窗帘。窗口延伸出一块不平整的木台,台子上还放着把破摇铃。 恰在此时,一个长得很像鲶鱼,穿着大交领花袍服的中年男人,从他们身边摇摇晃晃走过,醉酒的他停在窗口前,用手臂扶住木台,熟练地摇了摇铃铛。 不多时,窗子突然打开,窗帘也被挑了起来。紧接着,一个木碗盛着带汤汁的白肉丸子,被一支肉红肉红的手推出来。 男人满意地使劲闻着木碗里的食物,又豪爽地扔下一块银子,立刻被那藏在窗帘后面的灵巧手指头,一下子就抹回了布帘后。 小木屋又变得安静起来。 鲶鱼男用树枝削成的签子,扎了个圆丸子,笑眯眯就扔进大嘴里,一时间嚼得嘎吱带响。他惬意地长舒一口气,一副尽情享受无比美味的模样,他明显加快了吞食的速度。 异香扑鼻的味道,和鲶鱼男咂嘴赞叹的余音充满了魔性,瞬间就让明思令和六神眼睛都直了,不约而同咕嘟咕嘟咽下口水。 “老大,我想吃丸子!”六神馋涎欲滴:“那个东西,好好吃的样子。” “没想到,这何了城居然还有章鱼烧!?”明思令惊喜得双眸冒光:“银子,咱们有的是啊。走,菜花猫,姐姐请客,咱们先偷偷吃个独食去。” 她利索地从背囊里翻出银子,几步奔过去,灵猫兴奋地紧跟其后。 少女也学着鲶鱼男的样子,在窗口木台放上银子,也摇了几下铃铛。果不其然,肉红的手很快就从布帘后推出一碗丸子。 热气腾腾,香味四溢。丸子很大,汤汁够满。不过,因为对方速度太快,布帘后掌柜的模样可没看清。 明思令捧着神秘美食,白猫高兴地跳上她肩头。两个人一边往思年华走,一边迫不及待分食。也不知道这丸子加了什么特别调料,出乎意料的鲜香甜美,肉质q弹。他们就一路走一路吃,忙碌得停不下来。 “明姑娘,尊上找你半天,你们去哪儿了?”小氿着急忙慌开门,正好撞见捧着木碗的明思令。 “你这毒虫还敢乱跑,就不怕被人掳走吃掉。”酆一量皱着眉,紧跟小氿后面,他身后还站着一位窈窕淑女。 趁着月光,依稀可见,这位佳人看起来不过二八年华,穿着一袭浅黄色的短襦长裙,细腰上系着碧玉带,与发髻中的金镶玉蝴蝶步摇交相辉映,落落大方,美而矜贵,想必就是老板娘锦瑟吧。 “那个,那个,刚才我们饿到不行,看见隔壁有章鱼烧,就买了一碗。尊上,你要不要也尝尝?可惜,只剩下两个。不如,我再给你和小氿买一碗,真的很好吃!”明思令得意地举着手中木碗,又忍不住舔了舔唇瓣,一旁的灵猫还夸张的打了个饱嗝。 少女说着就要转身,其实是自己没有吃够美食,想趁机再买上几碗。不知为何,这丸子竟然比她吃过的任何美食都令人魂牵梦绕,欲罢不能。 “石居丸子?”酆一量微微蹙眉,一挥衣袖,挡住明思令与六神去路:“什么龌龊东西,都敢往嘴里放?” “龙哥哥,这就是你说的明姑娘吧?”锦瑟轻轻推了下酆一量,聘聘婷婷走过来。 一股幽幽的茉莉清香传来,明思令感觉到一个活色生香,柔软而丰满的肉身便靠了过来。果不其然,她看到一双吹弹欲破的青葱玉手,还有昂贵绮罗纱衣中若隐若现的一抹沟壑。 锦瑟自来熟般亲热地挽住她手臂,轻声漫语:“都怪锦瑟招待不周,明姑娘可不能吃这种腌臜东西。明珠,咱家宵夜备好了?龙哥哥,我记得你最喜七宝汤圆,一大早我就亲手做了些,就等你你们来。” 话虽然是对着明思令说,但锦瑟的一双凤眸却并没离开酆一量半分,脸颊上还漫起一抹娇羞。 “锦瑟,辛苦你了。”酆一量浅浅一笑,难得地平易近人。 原来这老龙王,也能对女孩子好好讲话啊?明思令有些头晕,却也懒得讥讽他。 但酆一量扭头瞪向明思令,眉头已经蹙起,语气急转直下的凌厉:“你这毒虫子如此贪吃,早晚死在自己这张嘴上!还不赶紧丢了!” “莫生气,莫生气。明姑娘还小,大约也没见过石居丸子,不懂自然的。”锦瑟温柔浅笑,眨着眼睛,安慰般轻轻拍拍明思令的手臂。 明思令可并不习惯被人如此亲密对待,她不自然地后仰着身体,也看清了来者略施粉黛却精致娇媚的妆容。 弯弯细眉似远黛,樱樱朱唇若红莲,特别是一双含情脉脉的大眼睛,娇憨之中藏着魅惑的性感。好一个国色天香的锦瑟啊,她自以为能拨动天下男人的心弦吧? 可惜,美貌如花之下,隐隐就透出来一股子虚伪与假装。莫非,这异世空间也有爱喝绿茶的白莲花? 76.那货叫石居 明思令觉得着实上头,难道这章鱼烧里放了烧酒调味?她只觉得太阳穴开始砰砰跳着,心胸里有股子邪火七上八下的,就像喝醉了一般。就算有酒,她也很难醉的啊。 她端详着锦瑟,又瞟了几眼横眉立目的酆一量,后槽牙已经开始莫名发痒。 这厮刚才还和自己手拉手吹夜风看月亮,现在就和美艳老板娘来这一唱一和的秀恩爱,这般渣男潜质让人如何能忍?她退后一步,举高手中的木碗,豁然挣脱锦瑟的亲昵把持。 “谁让咱们就是凡夫俗子呢,自然活得不如两位魔尊矜贵。可我已经吃饱了。宵夜,留给二位慢慢享用。既然尊上嫌弃我们丢人,我和六神不妨碍您和这位漂亮姑娘起腻,先行一步,走了!” 她话说得利落,转身的动作更加潇洒漂亮。小氿和丫鬟明珠都被这凡人少女的直白与大胆惊得目瞪口呆。 明思令倨傲地挺直腰背,举宝一般托着木碗和剩下两个丸子,转身就往门外走去。六神晃了晃脑袋,但立刻跌跌撞撞跟上。 “等等我,老大。我们再去吃一碗章鱼烧,石居丸子,管他什么,好吃就行。” 锦瑟愣了愣,颇有几分委屈:“我们说了什么,让明姑娘不高兴?怎么,怎么突然就” “还,我们?切那你们就好好卿卿我我,本姑娘可不做电灯泡奉陪。”明思令暗自在心里嘀咕。 她捂着眩晕的脑袋,眼睛却盯着那卖丸子的铺子,好像里面有什么能勾着自己魂魄,不由自主想要奔过去。 “滚回来!”酆一量叹了口气,声音又提高了八度:“明思令,站住!” 可惜少女置若罔闻,固执地背道而驰。他登时气冲脑门,再也挂不住脸。 一甩衣袖,酆一量推开挡在自己面前的锦瑟,眨眼间闪身就追上明思令,一下子就薅住她发髻。顺便,还一脚踢开了跟在她身后碍事的灵猫。 六神像个白球一样,咕噜咕噜滚到墙壁才停下,它翻着白眼吐着舌头,用猫爪指着男人却讲不出话来。 幸亏小氿扶住它,轻轻拍着猫脸,关心道:“怎么就吃成这般了。喂,醒醒啊。” 那边,少女哎呦一声,也捂着头发痛呼,嘴里还嘟嘟囔囔的,用优雅的人类语言问候着酆一量的十八代祖宗。反正都是龙,古今中外一起拿来菲薄,话题非常之多。 酆一量听不懂她含糊不清的自言自语,生气地用手指敲着她脑门:“吃傻了?我的话都不听?!” 他也懒得再多说,拽着不胜挣扎的明思令复而走进思华年,楼梯狭窄他本想将她横抱起来,但对方拳打脚踢凭借一股蛮力挣脱,混乱中他的眼眶还挨了一木碗。不疼却十分丢脸。 这楼梯旋转而上,窄而陡。酆一量个子高大本就施展不开,此时此刻什么修术灵力都不管用。毕竟,自己从来也没被一个女子如此胡搅蛮缠过,何况还挨了黑手? 他有些措手不及,又气得咬牙切齿,却又不能真伸手一记霹雳直接劈死她。 他负气,嫌弃地抖掉衣服上的丸子汤,再夺过她手中木碗,直接扔到一旁。然后将少女头朝下扛在自己肩上,气呼呼往楼顶平台走去。 众人都在身后咬着手指,张大嘴巴,看着难得一见的热闹。唯独锦瑟,脸色阴沉晦涩,不太好看。 “放手啊,放手,这算什么?我自己花银子买的章鱼小丸子。你不吃也不能这样对我吧!又没人拦着你和姑娘打情骂哨,你臭个脸给谁看?”明思令不客气地捶着酆一量的后背。 他沉着脸,一言不发将人扛到最顶层,待走到开阔的平台,他方才站住。 原来,这思华年与老槐树早已合二为一,顶层楼阁都隐藏在高大的槐树树冠之中,至少也得七八层。站在满目郁郁葱葱中,还可鸟瞰整条艳市的红灯街道,看尽莺声燕语,歌舞升平。 酆一量将明思令扔下来,又把她按在栏杆上,后者眯着眼睛望着外面的夜景,努力睁大眼睛。 “喂,我又不是男人,看这些没感觉的。”她扭着脑袋,梗着脖子,笑得迷迷糊糊。 “谁让你看那些,好好看看你的章鱼小丸子。”他又按住她的脑袋,强行转动,让她望向另外方向。 “奶奶个腿儿,这是啥玩意儿?”紧跟其后的六神,歪歪扭扭跳跃到栏杆上,望着思年华隔壁的小院里,不可思议的一幕。 这回,连明思令都愣住。 那章鱼丸子店的门帘不大,里面的小院可别有洞天。一只硕大的肉红色章鱼,正挥舞着八条粗壮的触角,忙碌不停。 它脑袋上戴着一顶破旧的布帽子,上面描画着奇怪的图腾。这大章鱼八条触手中有两条正挥舞着长锈的大菜刀,咻咻地劈砍着啥也没拿的另外两条触手。没错,是自己的手。不过,砍断了没多久,还会再长出来一些。大章鱼一路劈砍也自得其乐,忙得不亦乐乎。 然后,它再用其他两条触手将鱼肉捻成丸子,准确扔进地上架起来的大铁锅中。 咕嘟咕嘟冒着热气的大锅,根本看不见里面还有啥内容,只有灰黄热气,蒸腾氤氲着。 不过,随着前堂窗口有人摇铃,大章鱼就随时从地上一堆脏木碗中抄起一个,从锅里舀出几个丸子。 对,它还剩下两条触手呢。待看清下面的情景,明思令与六神已经有想死的心情了。 大章鱼用最后两条触手,不断挖着鼻孔,抠出来拉着丝,带着酱黄鼻屎,还有连汤带水的透明鼻涕,直接甩到章鱼丸子上。然后扔给一队同样肉红色的小章鱼,它们就连滚带爬送到窗口。 不待多看,六神已经哇的一声狂吐起来。背上的毛发都咋呼起来,话都说不出来了。 明思令勉强用手撑住柱子,笑得艰涩而勉强:“澡圊在哪里?” “这货叫石居,在海中修炼千年后,便可在陆地自由行走,最喜用触手诱惑和捕捉食物,还有它的鼻水能让人产生幻觉,意识混淆。”酆一量不紧不慢道。 他凝视着捂住口鼻,艰难勉力支撑的少女,笑容并不厚道。 “鼻,鼻水”她再也忍不住,蹲在身子抱住丫鬟明珠递过来的金盆,吐得一塌糊涂。 登时,走廊里弥漫着酸臭味道。 锦瑟拿出手帕捂住鼻息,退后了好几步:“明珠,快快取牡丹香薰来还有,再备些玫瑰花水,给明姑娘净手。龙哥哥,这里气味甚重,咱们不如到雅间歇息,这里会有人伺候明姑娘的。” 她拉住酆一量的衣袖,尽力拉着他想退出走廊。但不承想,他微微蹙眉,甩了甩衣袖推开她。 酆一量不顾肮脏,躬身蹲在明思令身旁,用颀长手指轻轻撩开少女散落的长发,口中却犀利讥讽:“活该,谁让你敢离开我三步之外,这就是教训。” “你,你离我远点儿。”她再也吐不出什么,但口中苦涩酸臭,只得紧紧捂住嘴巴,满脸通红的想要推开他。 “吐出来就好了。”他话虽冷漠,却不肯走开。另一只手轻轻拍着她后背,耐心的摩挲数下。 小氿也在一旁照顾六神。可锦瑟的表情就不太好看了,由惊讶变成了震怒,又统统被自己尽力隐忍下去。 她还记得,漓希的贴身女官,曾经因为打翻茶盏,弄湿了酆一量的靴面,就被扔进了餮虎坑。与他熟识多年,矜贵倨傲如他,何曾看过他照顾旁人,他疯了吗? 丫鬟们捧着香炉、香灰、玫瑰水和丝帕走过来。浓重的牡丹香气弥漫开来,侍女用香灰盖了污物,又将乘着温热玫瑰水的金盆碰到明思令面前。 当酆一量旁若无人,而又自然而然为她净手、净脸。锦瑟的脸色已经近乎冷白如雪了。 仇恨的小火苗,在她凤眸之中燃起,再也难以压抑。她咬着银牙,低垂了眼眸,但阴森杀气却凝聚在她周身,越燃越旺。 77.你喜欢他吧 好不容易吐干净了腹中石居鱼肉,明思令的神志也渐渐清醒起来,只不过脑袋还是懵懵的。 看着酆一量狼狈不堪的衣衫,和略带薄怒的琥珀星瞳,她有种大难临头的预感。冥思苦想,却实在想不起刚才有没有做过更多,惹怒他的事情?那石居丸子实在比烈酒更凶猛。 “中毒了不能怪我。”她哂笑着,往后退几步,故作关切:“尊上衣服脏得厉害,小氿可有带换洗的?对了,小氿和六神呢?” “小氿在洗猫。它比你,更臭。”他右眼微微还有麻痛,忍不住伸手拂了拂,冷笑也从牙缝里呲出来:“毒虫,你行。这是你第二次伤我了吧?” “我真不是故意的。上次,和这回都是意外。”她舔了舔唇瓣,双手背在背后,低着头不敢看他,像个被抓到现行的犯错孩子。 “那石居肉,比烈酒更易迷醉人心,想来你说我的那些话,也是酒后吐真言?”他微蹙着眉缓缓道。 他又逼近一步,语调慵懒却不掩威胁:“不会,这么快就忘记了吧?” “尊上,你一定听错了。对着这么好看的一张脸,谁都只会讲甜言蜜语的夸赞呢。”她转了转黑眼珠,赶忙从怀中掏出一块丝帕,踮起脚来想给他擦拭眼眶上残留的一抹污痕。 “滚开,笨手笨脚。”他黑着脸,一把扯过她手中丝帕,按住自己略微青肿的伤口,但眸光中却难免有些自得。看来她的赞誉,他还是爱听。 恰在此时,锦瑟亲自捧着一盏金观音茶,推门而来,看得真真切切。 “折腾了好一阵,龙哥哥也渴了吧。还是金观音,不过放了几颗灵山的珍珠枸杞,最助养气。”她强压情绪,温婉细语。 酆一量并未接茶,他走到窗格旁,向外望了望,淡淡道:“锦瑟,思华年可还留有我的衣衫?” 明思令挑了挑眉,暗自撇撇嘴。看来,他们果然老相好啊,连衣服都有。 “自然在的,而且都熏过香,沐浴更衣的澡水也准备好了。”锦瑟红唇娇媚,她放下茶盏,也跟着走到酆一量面前,故意道:“不如,先伺候你沐浴更衣?” 仗着自己个子比明思令高许多,她并不用垫脚也能查看酆一量的伤处。 她伸出纤纤玉手,正欲抚摸:“被砸得不轻呢,这下手真够狠。我房里还有紫草膏,我先为你涂抹疗伤?” 酆一量本能侧了头,躲过她香软手指:“不必,小伤。很快就会消失。你先带那小虫子去洗洗,再换件衣服。小氿说,思华年专门为她定制了合身的,这种白绮罗她确实穿不起来。找件能见人的。至少,别让她穿得跟个女鬼般,在我面前晃来晃去心烦。” 锦瑟愣了愣,笑容依旧温柔而恬静,她点点头:“放心,我明白。那你” “让小氿过来帮我更衣。还有,我要出去下。你就帮她多选几件顺眼的。我们还要在何了城待上一段日子。”酆一量凝视着窗外夜景,凝视住某处,唇角旋起一抹凌厉浅笑。 “放心。”锦瑟小心藏住尴尬,收起手指,优雅做了请的动作:“那明姑娘,请跟我来吧。” “你以为,我就不烦你吗?”明思令趁着酆一量转身,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无声抗争。 不情不愿的少女,也只好跟在锦瑟身后,她凝视着对方凹凸有致的性感背影,也若有所思。 两个女人,在丫鬟的引领下,一前一后来到锦瑟的闺房中。 这房间宽敞明亮,香气萦绕,也布置得精致优雅,但处处也都是那种想让人看上去很自然,其实特别昂贵与奢侈的家具摆设。 大块的赤金与上好的和田玉,甚至出现在地板的巧妙装饰上。穷极心思打造的贝阙珠宫,只为衬托那美人的香纱倩影。一个裁缝铺,生意能好到让这位美女老板娘,过上如此奢华生活? 明思令还看见和淸微殿里一模一样的夜明珠,眸色中的玩味又增了几分。 锦瑟闺房里,还单独安置了一间浴房。 里面四周环绕着雕花大铜镜,四处垂散着鹅黄色的烧金纱帐,中间则有一块凹下去的白玉浴池,里面满载着牛乳与玫瑰花瓣的浴汤。不显眼的角落里,还放着一盏八脚琉璃的香炉,正燃着清甜暖香,有梨子的鲜,也有沉香的醉。 “鹅梨帐中香?”明思令蹙眉,用手背抵住鼻息。 “你还知道这个?”锦瑟眉梢一耸,略带讥讽。 “舞鸾镜匣收残黛,睡鸭香炉换夕熏。”明思令信步走过去,大力拉开帷幔,又推开窗格,扭头望着对方,意味深长:“可惜,我又不是男人,用不上。沐浴也不必了。我换好衣服就出去。” “也罢,我这里,也从来没留过女人泡汤。”锦瑟红唇旋起不屑,她拍拍手掌。 几个丫鬟举着香木案,依次进来,案上有各色的短襦长裙还有绣花的外袍。 锦瑟想了想,自作主张挑出一件紫晶色的短襦衫和紫藤色的长裙出来,又打量上下少女过于苗条的身形,笑里藏刀:“试试吧,你的尺寸可真够节省布料的。多几单你这样的生意,思华年倒不亏。” “又是紫色?”明思令摸了摸裙子的布料,歪着头调侃:“我又不是葡萄精,或者茄子怪,换一个吧。” “可是,他喜欢紫色。”锦瑟挑了挑眉,拎着裙子,着重语气又挑衅:“他喜欢女人穿紫色。” “哦?但我,不喜欢啊!”明思令果断推开对方的手臂,笑得十分自信。 她径直走到最末一个丫鬟面前,从衣服堆最底下拽出一件朱红衣衫:“我看这个挺好,吉利。” “红者为火,龙哥哥喜水。莫非,你想水火不相容?”锦瑟略有惊讶。 “没关系,我喜欢。”明思令点点头,又认真拽出一件石榴红长裙:“我换衣服不喜欢被人看,你们都出去。” 锦瑟点点头,看了看几个丫鬟,她们极有眼色地躬身低头后退着出了房间。 于是,闺房之中,只剩下两个女人,她们各有心事,都在暗中揣摩对方心思。 明思令并不着急换衣,而锦瑟也没有离开意思。她用犀利目光,紧紧盯住了貌似孱弱的少女。 “你喜欢他吧?”锦瑟突然咄咄逼人,她目露凶光,伸出细白手指,掐住了对方下巴。 她的指甲,又长又尖,像染了血。她居高临下,美眸之中杀气腾腾。 明思令却并不畏惧,她迎视着对面美人阴狠目光,稍微闪身就躲开了钳制。 “是你,喜欢他吧。”她反问。 “好俊的功夫,可惜在何了城还是不入流!”锦瑟并没继续追袭,她昂着天鹅般白皙的脖颈,挑衅:“你根本,配不上他!” “无所谓啊只可惜了你的鱼。”明思令打了个响指,眸光熠熠。 原来,她一直在悄悄观察着窗外夜色。待蓦然看见那石居鱼精的院子里,正无声无息燃起了好大几朵冰蓝色的光焰,方才笑了。 想必那睚眦必报的大魔王,刚好团灭了大章鱼和它的徒子徒孙。 锦瑟闻言,也疾步走到窗前,她也看到隔壁院子里,如同烟火一般绚丽跳跃着冰蓝焰团,不由紧蹙眉头,双手抓紧裙摆。 原来,他急冲冲出门,就为了收拾石居鱼妖为她出气。什么时候,他也像个毛头小子,竟然这般压不住情绪?难道,酆琅王终有了七情六欲,那好还是不好? 这边,明思令似笑非笑,低低道:“槐树乃招鬼之树,你这颗巨槐可有驱百鬼夜行之力。黑熊妖、鲶鱼脸还有那个什么石居小丸子,都是被你故意招来的吧,你到底想做什么?锦瑟” ------题外话------ 为了虎牙呦看到文,22少今天真的没有去约会哦。 78.我不喜欢他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锦瑟按捺不住怒气,她挥舞出尖锐的利爪,指住明思令:“别仗着他宠你,就敢随便诬陷我。一个小小的凡女,捏死你就如同捏死一只蝼蚁。” “喜欢他的人,是你吧”明思令并未畏惧,似笑非笑:“别动怒啊,仙姝。我对你的龙哥哥可没什么兴趣,你害错人了。” 她从怀中展开一张羊皮卷,意味深长:“你的思华年,可以看到整条艳市的全景。而周边布置,看似零落的铺子,却形成了相互回应的卦阵。还有那些碧壶金鱼草,它的花蜜妖灵最爱。石居鱼,应该也受你所控毕竟,裁制华服没有杀人越货,赚钱更快。啧啧,你豢养的妖灵可都是悬赏令上值钱的。别忘了,我还是一个术师啊。” “你?就算石居鱼为我所控,难道是我逼着你,去吃它的丸子吗?”锦瑟脸色铁青,咬着牙冷笑问。 “所以,我才怀疑那鲶鱼脸也是你的人。不,应该说是你豢养的妖灵。因为,时间刚刚好,过于巧合。你以为,我误食了石居鱼的丸子,会行为乖戾,言语失控,激怒酆一量。你很了解那头臭脾气的龙,弄不好我就会和石居鱼一样,被劈成渣渣儿。”明思令倒吸冷气,耸耸肩。 她拿起精致的红衣红裙,看着上面秀美的金色绣花:“差一点儿,你就成功了。” “一派胡言,这一切都是巧合而已,你非要诬陷到我身上。还有什么黑熊怪,我可从未见过!”锦瑟脸色阴沉,高声反驳。 “本来我也不确定,但我在那黑熊怪身上,闻到了鹅梨帐中香的味道。从不留女人在你闺房沐浴,有道理。”明思令歪着头,慨叹着:“但你口味很重啊,锦瑟姑娘。” “胡说,我从来不认识什么黑熊怪,你这样的凡女来到何了城,想杀你的妖怪定然很多!我心中无鬼,并不畏惧你在酆一量面前构陷。”锦瑟嘴上不肯示弱,手中动作更是攻击凌厉,势不可挡。她扬手间,一串金色的梨花光波转着圈就飞袭过去。 明思令一展衣袖,用火红的焰翅将梨花轻松弹到一旁,消失殆尽。 锦瑟大吃一惊,退后一步,惊呼出声:“火炎?你是凤凰一族的术师!酆一量竟然把宿敌留在自己身边,一定是你欺骗了他。我要告诉他,你别有用心!” “恶人先告状,想去就去,没人拦着你。”明思令做了个请自便的动作,她眸光充满了讥讽:“对了,我从没告诉过你,黑熊妖想杀我,你又如何得知?除非它就是为你主使。” “是酆一量告诉我的。”锦瑟脸色由铁青变得苍白。 她一怒之下再次展开追击,此前顾忌明思令是酆一量亲自带来,仅用了三分力,但这次事情败露,她情急之中已经用到七分。 明思令闪躲与回击,明显感到吃力,她一边招架一边跃上窗台,大声喝道:“我不喜欢酆一量!” “你说什么?”锦瑟愣住,忍不住追问。 “我说,我不喜欢他!他也不喜欢我。留我在身边,只为给他疗伤。而且,我也不是这里的人,我只想回到属于自己的世界!你听明白了吗!我不是你的情敌。”明思令紧紧抓住窗框,心惊胆战望着脚下的黑暗一片。 “再说一遍!?你到底是谁?接近酆一量,又有什么不怀好意的念头!”锦瑟步步逼近。 明思令叹了口气,小心挪动脚步,苦笑道:“一时半会也跟你解释不清。锦瑟,如果你喜欢酆一量,我可以帮你。这下满意了吧?收起你的大爪子吧,我看着瘆得慌,一个脚滑就掉下去了,我要是摔成饼饼儿,酆一量的伤就没人能治好,你看他会不会生气?让他喜欢你,可就得等下辈子了!别过来啊,再过来,本姑娘只好跳下去。” “你闭嘴!这么高的楼台,我不信你敢跳。跳下去你会粉身碎骨。”锦瑟口上逞强,但内心纠结,毕竟她并没存了心思要在自己地界杀掉这丫头。 酆一量马上就要回来,自己方才也是出于嫉妒情急,被小丫头气晕了,只想好好教训她。 “你再过来,我就跳。”明月夜看了看脚下一望无际的黑暗,槐树叶子在风中哗啦哗啦作响。 “锦瑟姐姐,尊上回来了,明姑娘的衣服换好了吗?”门外传来轻轻叩门声,和小氿清脆问话。 “好了,好了。”锦瑟忙不迭答应。 她不得不咬着牙,忍住愤怒,伸出手掌,低声威胁:“你先下来,我不杀你就是。还有,你刚才说的事情可当真?你能让他喜欢我?” 明思令眨眨眼睛,点点头。 她却突然又朝着门口,用手掌做喇叭状,大声呼救:“小氿,救我,我要掉下去了。” “你要做什么?”锦瑟始料未及,立刻想要抓明思令,但听少女呵呵一乐,在她耳畔低语。 “锦瑟,我出去玩几天,待我回来,自然会帮你。不过,你要先替我圆好这个谎,不如就说我被一只金翅大鹏鸟掠走了?总比说,我被你推下去好太多,你觉得呢?” 明思令话音未落,她狠狠推开锦瑟,就从窗台往下纵身一跃。锦瑟惶恐之中去抓,却双手空空。她趴在窗台上,往外看去。 只见那凡人少女双手做翅,手臂与身体之间,扬起一副灰色翼翅,正稳稳滑翔在空中,眼看着就消失在茫茫黑暗之中。 锦瑟目瞪口呆,一时间口中发苦,又气又怒却又无可奈何。 恰在此时,房门突然被人从外面大力踹开。酆一量率先,小氿和六神紧跟其后,都冲进房间来。 “不得了,你相好的把我老大给推下去了。”六神一个虎跃,落在窗台上,紧张地哇哇大叫。 “滚开!”酆一量不耐烦用衣袖掸落灵猫,但也难掩紧张地双手扶住窗台,向外望去。 “人呢?不会,真掉下去了吧!”小氿一跺脚,已经从窗口一个跃身跳下去查看。 众人听到一阵树枝砸断的混乱声音,看来黑暗之中确实深不可测。 “锦瑟?”酆一量扭头盯住满脸局促的锦瑟,冷冷质问:“她呢?” 看着他薄怒渐渐氤氲而起,琥珀星瞳中难以掩饰的焦灼,锦瑟不敢回视。 她只能绞着手指,低头嗫喏:“明明姑娘她她被一只金翅大鹏鸟给掠走了!” “什么?”他音调提高了好几分,不可思议:“被鸟,掠走了?” “锦瑟姐姐,你真的没把明姑娘给推下去?她可是凡人,掉下去会摔死的。”楼下黑暗之中,传来小氿焦急声音。 “我没有。”锦瑟莫名紧张。 “尊上,树下和楼下小氿都仔仔细细找过,没有尸身也没有血迹,明姑娘没有摔死,你放心。”随着小氿兴冲冲的喊声,一道白光下,少年又从下面一跃而上。 “啥,小爷的老大被鸟抓走了?小爷要去救她!”六神咕噜一下跳起来,就想从窗台上溜走。 但很不幸,它被酆一量一把薅住脖颈,龇牙咧嘴挣扎着四肢:“松手啊,小爷可不能像你一样无情无义,朝三暮四。我要去救老大。” “小氿,关笼子里!”酆一量把猫顺手扔进小氿怀中。 他冷漠而宁静地打量着惴惴不安的锦瑟,又望了望夜色深深的窗外,沉吟道:“好奸诈的鸟儿,我非扒了它的皮。” “龙哥哥,都怪锦瑟。你别急,我马上就派出所有人手,去寻找金翅鸟和明姑娘。”锦瑟咬着唇瓣,心中五味杂陈。 “无碍,那金翅鸟,怕要倒霉了。”酆一量哼了一声,转身就像门口走去:“小氿,我们回。” “龙哥哥,锦瑟还给你特意做了七宝汤圆。现在不吃,不如让人用食盒盛了,给你送回如意居,饿了再用呢。”锦瑟紧走两步,跟上前去。 但男人的步伐很快,他衣衫闪过,留下一句缥缈的话:“下次。” 话音未落,酆一量已经消失在夜色中,走得毅然决然。 锦瑟的心又急又痛,她用手指紧紧抠住门框,想着明思令最后说的那些话,心里纠结不堪,越想心越乱。 他如此在乎她,真的只为自己疗伤吗? 而那凡人少女,明堂圣女,凤凰一族的术师,实在与众不同。她,身后到底藏着什么惊人的秘密呢? 79.再见喜相逢 何了城,一家名不见经传的小食肆,藏在并不繁华的小巷子里,只有一个老板和一个伙计,卖的最普通的馄饨汤和包子,还是野菜馅儿的。 一个衣衫褴褛的少年,正笑望着坐在自己对面,同样狼狈满脸灰尘的少女,看她狼吞虎咽吃着一碗素馅馄饨,他满眸欢喜与开心。 “夜不行,你确定这家的东西能吃,没问题是吧?”明思令飞快吃完一碗,又招手向老板叫了第二碗。 “放心,我已经吃过好几天了,都是干净的野菜,没有加料。商人和术师,都会到这家小店来找凡人能吃的东西。”夜之醒眨眨眼,他鸳鸯眼中的黑夜与蓝天,同时绽放出熠熠光彩。 他看着她大快朵颐,忍不住伸手,拿掉粘在她脸颊上的葱花粒,心疼道:“别着急,慢慢吃,咱们现在终于安全了。” “哎,这真是我这么多天来,吃得最好吃,也最安生的一餐饭了。”明思令吃得淋漓畅快,满意感慨。 她用衣袖擦擦嘴巴,略有遗憾:“可惜,菜花猫没能跟我一起逃出来。它就吃不到这么好吃的馄饨。待会儿,我要找点心铺,给它打包些零食果子带回去。不然,六神都饿瘦了。” “好不容易逃出来,你还要回去?”夜之醒剑眉微蹙:“不行。我会想办法再救六神,但不能再让你冒险。那厮肥得很,几天不吃都打紧,不用你惦着它。” “我当然还得回去,不然六神必死无疑!这次靠着设计老龙王的相好,最多能拖延几日。你以为,若酆都想要找到我们,很难吗?我就想溜出来见见你,看到你安全无虞,我就放心了。”她认真道,明亮的双眸中,充满了肯定与执着。 “不过,你让六神给我的那对蝙蝠飞行翼,真的好厉害。可惜没看到白莲花当时的脸色,一定被气炸了吧!哈哈。那你什么时候发现我们的,又趁着何时找到机会把飞行翼给六神呢?”少女神采奕奕,好奇地提出一连串问题。 “你们一到酆都,何了城的明堂暗哨就得到消息。你不知道,这回大长老和二长老执意与我同行。我乔装打扮,跟踪你们一路,却一直找不到机会与你们见面。多亏了那头大黑熊,它一耙子把六神抡进我帮工的脂粉铺子。既然天意如此,我就趁乱”夜之醒咧嘴一笑,自得道。 “短短时间,你们就在小氿眼皮子底下,接上了头?真有你的。看来,你也不是什么都不行啊。”明思令一边夸赞,一边拍拍少年的肩膀。 “我也不知道,这蝙蝠翼能不能派上用场,何时派上用场?只能暗中一路跟随,直到看见你们买了石居鱼丸子我就猜到,你一定有了主意。” 他凝视着她,浅笑低语:“可你从来没用过这蝠翼,就这么相信我,它可能会害死你?” “你不是在大槐树下接着我吗?阿醒,我们是好朋友,我不信你信谁?”她兴冲冲做了个胜利的手势。 “偏巧那天,大长老给咱们讲过石居鱼的缘故,我就留了心。可惜,他老人家没说过鼻水” 想到那特殊的调料,明司令看着没吃完的馄饨,也索然无味,推到了一旁。 “待我看到六神带给我的东西,我就明白了八成。拜托,以前我学过跳伞的,玩过飞行翼。这蝙蝠翼可简单太多了。”她得意洋洋。 “跳伞,还有飞行翼是什么?”他困惑地问,不明就里。 “嗯,是我们那个世界的交通工具,就像我的小红铁马,也算很厉害的武器吧!以后若有机会,你再去帝都,我就带你一一见识。” 她忽然想起来什么,眨眨眼睛问:“既然大长老和二长老都来何了城,你师父呢?他也安然无恙得救了吧。” “嗯大家都很好。你放心。”夜之醒点点头,又迟疑道:“其实,我又去过溟洞,找到了明昭的肉身。时间紧迫,我把你的肉身也带来何了城。” “真的?你找到了我的肉身。那真正明思令的魂魄,也在我的肉身中吗?你师父九阳真人,也就可以将我们的魂魄互换过来了吧。你放心,就算换过来,我也会帮你们把这边的麻烦处理完,再回去。能回到我自己的身体里,必然能事半功倍。”她开心笑了,摩拳擦掌。 “对不起”他突然叹了口气,又低下了脑袋,讷讷道:“明昭的肉身一直昏迷不醒,我们并不知道,小十的魂魄是否在其中。” 明思令愣住几个呼吸,她凝视着他因内疚而纠结不已,终于忍俊不禁笑了:“别担心,一定没问题。我们可以,一起想办法。就算真的回不去了,有你和六神这样的好朋友,也不寂寞啊。” 她拿起自己面前的粗瓷茶盏,举到他面前,开朗道:“至少,我们又见面了。来,夜不行,咱们举杯庆祝,很高兴能活着见到你,chess。” 她用自己的茶杯,轻轻示意着他面前的。他定眼睛凝视着少女,终于被她满眸真诚与明朗所感染,也举起自己的茶杯,学着她的样子,轻轻碰了她手中茶杯。 两个年轻人意气风发举杯,将茶盏中的粗茶一饮而尽,都畅然大笑着。 “对了,还有一件事。”夜之醒放下茶杯,半眯着鸳鸯眼,缓缓道:“我和二长老,在艳市里救了个凡人姑娘。” “艳市,凡人姑娘,长得很好看吧?”明思令眼睛一亮:“难道是你的艳遇?” “别胡说!我可是洁身自好的男人。”他吓一跳,立刻反驳。 “哼哼,最爱偷看漂亮姑娘的,洁身自好的男人吗?”她不客气揶揄:“还会流鼻血,真有出息。” “都说了,在你家里,我不是故意偷看!再说,鼻鼻血是被你打出来的。”他忙不迭解释,一张俊脸涨得通红:“我们救的,可是被胡琴逢强虏的压寨夫人!” “胡,胡什么?大狐狸的女人吗,还是凡人姑娘?”这回,轮到明思令震惊不已。 “嗯,她是被胡琴逢抢走的,刚刚逃出来又遇到了坏人,好在被我们碰上了。现在,她就躲在我们落脚的客栈里。”夜之醒郑重而笃定。 “我去,你还真有狗屎运啊。夜不行”她赫然站起身来,哭笑不得。 “这下可好了,不但老龙王会满城找被金鹏鸟叼走的明堂圣女,大狐狸也要把何了城翻个天翻地覆找自己小媳妇儿!你还愣着什么,赶紧带我回客栈啊。如果让大狐狸先找到她,我们全都得倒霉。还有,你要再敢乱逞英雄救什么美人儿,我就打断你的狗腿!走啊,赶紧的!” 80.小十还活着 小三客栈,一家专供来何了城的凡人商人与术师落脚的店。不但简陋,而且看上去也东倒西歪的,令人堪忧。不过也因此存在感很差,很容易就被观者淹没在视线中。 望着破旧木门上潦草的木牌子,明思令的眉毛又跳了几跳。 “这客栈,名字还真霸气!”她无奈地叹了口气。 “这是明堂开在何了城的暗哨点,因为老板叫余小三。所以大长老说,不如省事就叫小三客栈吧。专供来往的凡人术师与商客住店,不过你放心。我们都住在地下密室里,上面的客人找不到我们,反而还是掩护,很安全。”夜之醒娓娓道来。 “确实,叫这个名字,还真见不了光。”少女摇摇头慨叹。 她又指指旁边的豆浆铺,苦笑调侃:“那个铺子看上去倒挺新,新搭的,不会是你师父九阳真人开的吧?” “你怎么知道?太神了。”他兴高采烈回答:“师父比我们还早到何了城,为了掩护身份,打探情报,就在小三客栈旁搭起个豆浆铺。我也没想到,师父磨的豆浆格外香滑可口,客人倒比那客栈还多,听说生意还不错。” “嗯,豆浆。你师父九阳那是专业的。”她哂笑着,伸出了点赞的大拇指。 两人在伙计带领下,从厨房下到弯弯曲曲的秘道中,又来到地下密室。 大长老明昌玉和二长老明昌岚,正在熬制汤药。听到响动,明昌玉抬头一眼就看到了明思令,看到熟悉的面孔,他本能停住手中动作,急冲冲奔过来,本想拉住少女的手,却又想起现实情况。 他立刻意识到,虽然面前少女有着明思令的面庞,却并非自己的徒儿小十。老人一时难受,心生悲怆,凝滞住脚步,眼神中的彷徨与悲伤交错着,竟然不知所措起来。 “阿令拜见师父。”倒是明思令,远远就躬身给明昌玉行礼,又给明昌岚鞠躬,一如既往。 她抬头,明朗一笑:“阿令也拜见二长老,多日不见,您两位都安好吗?” “阿令,大长老和二长老都知道了。你和小十魂魄互换的事。”夜之醒慌忙解释。 “大长老,我知道您对小十舔犊情深,我会保护她的肉身,直到我们魂魄互换回来,您放心。”明思令并未起身。 她的神情亦然真诚坦率:“我也感谢,您在朱雀镇对我的照顾有加,阿令有礼。” 明昌玉心中一暖,他赶忙将少女搀扶起来,颤声道:“快起来,是老朽该垦谢明姑娘才对。说起来,都怪亦仙和小十给你添了麻烦,害你和咱们一起担惊受怕。孩子啊,听说你代小十吃了不少苦,对不住。来,师父老朽给你煲了药膳汤,趁热喝。” 明思令眼窝酸热,看着面前老人须发斑白,颤颤巍巍模样,依稀想起现世中最疼爱自己,却因病过世的外祖父。 她反手搀扶住大长老,低声亲热道:“您就是阿令的师父啊。在揽月小筑那些天,您一直亲自教习医术,也时常煲药膳给我补身,不管我是不是小十,但却同样能感受到师父的爱护之情,真真切切。您的膝盖不好,这何了城常年阴寒,千万不要受凉,莫要忧心忡忡,小十一定平安归来。” “好,好孩子。多亏有你。”明昌玉强忍老泪,勉强点头微笑:“来,快坐下,老朽为你切脉,看看你身上寒毒可祛除有效?” “我身体无碍,师父放心。不如咱们先去看看明昭,不知小十的魂魄是否在我肉身上安好?”明思令深知老人想说未说出的心事重重。 众人依次走近另外一间寝室,只见床榻上,静静躺着一位绝世美女。她盖着锦被,一动不动,脸色苍白,呼吸清浅。 明思令看见自己的肉身,一时内心纠结。她走过去,小心翼翼抚摸着昏迷中的明昭,那熟悉的脸颊和苗条却充满了青春力量的臂膀,她百感交集。 此刻明昭,虽未苏醒,却换了干净的月白寝衣,她的头发也长长了许多,松松散散搭在锦被两旁。像一个玉洁冰清的睡美人,美丽而纯洁,却有不能被触碰的脆弱。 明思令握起明昭稍有温柔的手掌,她闭上眼睛,默默念动火炎之术中的度气心法。 随着她手掌开出了一朵又一朵璀璨的红色莲花,一股温暖的金红色光线,顺着莲花的花蕊,缓缓飞入明昭的掌心,又顺着她的胳膊,缓缓走向心脏的位置。 在众人期待目光中,奇迹就在这一刻发生,一直在沉睡中的明昭,眼皮忽然眨动几下,发出一声轻微而模糊的呼喊:“亦仙师父” 大家吃惊而欣喜,一拥而上。但明思令额上,却开始冒出涔涔冷汗,她手掌中的红莲迅速绽放又飞快衰败,甚至摇摇欲坠,终被火焰吞咽。金红色的光线模糊地晃动了几下,消失不见了。 明思令喉头一热,身体一颤,用手肘勉强支撑在床榻上,口中甜腥忍不住吐出大口鲜血来,喷在明昭身上的锦被。 夜之醒与明昌玉同时去扶,她强笑推开,低声道:“没事,我能催动体内赤魂灵力。而且,我也能感受到,我的肉身内确实困着一位少女,她也在努力寻找突破束缚之路,赤魂能感受到她的回应。但大约我修炼实在尚浅,灵力游走到关键之处,便力不从心。” “阿令,你现在不能再强行运功,如果你尚不能完全控制赤魂之力,稍有不慎就会被反噬。”明昌玉反手握住明思令手腕,迅速为她切脉,又紧张道:“二弟,你再来看看。” 明昌岚虽较为年轻,行事更加沉稳,他接过明思令手腕,仔细切脉,沉吟了片刻,紧锁的眉心稍微舒展:“明姑娘体内寒毒已经祛除大半。能够在这么短时间内,将赤魂之力运用如此境界,恐怕也是天下难得聪明的女子。火炎之术,你至少已经修炼到四成。姑娘的修术灵根与众不同,恐远在小十之上。连亦仙,都不能及。只要用心修炼,假以时日便能掌控火炎之法九重之力,应该就能将小十唤醒。” “假以时日,最快需要多久?”明思令心事重重,接问道。 “快则半年,慢则却难以预估。”明昌玉见二长老沉默不语,便叹了口气,神色沉重道。 “半年,太久了。那能不能,先将阿令的魂魄与小十互换呢?”夜之醒破釜沉舟问。 “魂魄互选之术,并非医术可为,恐怕只有你师父九阳真人可行。”明昌岚抬头,凝视着夜之醒。 “我不行。”众人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凝重声音。 大家转身,看到门口站着一个仙风道骨的中年术师,他手中还捧着一个大瓷瓶子。 来人正是夜之醒的师父,九阳真人。 81.最好的办法 “魂魄互换,本就是术师修法中的至高修为。我重伤未愈,根本无力施法,这是其一。再之,赤魂之所以能发挥效用,是因这位明姑娘有与众不同的灵修慧根。换了小十魂魄,恐怕依旧毫无用处。赤魂,自此就算废了。依我之见,不换最好。”九阳真人白若尘抱着瓷瓶,走进房间,愁眉不展。 “师父,你不是说,能帮阿令换回魂魄吗?”夜之醒情急之中,脱口而出:“这里的事情,本就与她无关,我们不能把无辜之人卷进来。阿令救过我和六神,我不能让她再为我们以身犯险。” “亦仙说得有理。”明昌玉虽然伤心担忧,但也深明道理:“不能再拖累明姑娘。九阳先生,就算小十并未苏醒,但看来她的魂魄,也应该困在明昭姑娘体内。既然如此,不如冒险一试!” “那么,在魂魄互换过程中,我并不能预测会发生意外。也许,她们两个人都会因此魂飞魄散。”白若尘阴沉着脸色,冷漠道。 他来回踱着步,焦躁而愤怒:“哪有你们说得那么简单?这魂魄调换之术乃夜魔宫的禁术,从来没有成功的记录。如果强行施法,魂魄互换,随时会发生意外。你们到底想救这二人,还是想立刻害死她们?”他重重拍拍桌几,刻意强调。 他这般说,众人都沉默了,各自思忖,显然被他唬住。 “阿醒,为师倒认为,现在当务之急是请明姑娘利用赤魂之力,助你打开封印。那么,作为夜魔宫唯一继承人,这魂魄调换术,你亲自试法要远远比为师更胜券在握。”白若尘半眯着眼睛,看看夜之醒,又凝视明思令,语重心长。 “师父,阿令修术不过月余,虽然她的灵力增长迅速,但能参悟出赤魂的秘术,恐怕并非一朝一夕之力。难道,就让她困在这里?这不公平。”夜之醒认真地凝视着师父,一字一顿。 “我是师父,还是你是师父,你到底还听不听为师教诲?不肖弟子,你想气死为师吗!”白若尘大失所望。 他恨铁不成钢,上前就狠狠捶了徒弟重重一拳。后者猝不及防后背摔在铜墙上,发出一声巨响。 “九阳先生,你这是做什么?”明思令蹙眉,伸手就挡住还打算继续动手的白若尘。 “我教训我的徒儿,关你什么事?”白若尘挑衅。 明思令并不退让,她似笑非笑:“反正我人已经在这里,一时半会也回不去,就当度假吧。既然修习赤魂秘术需要时间,魂魄互换,我们不必急于求成,但,先生至少可施法,先唤醒小十魂魄呢?” “这个,我不行。”白若尘冷着脸,依旧拒绝:“我又不是医官,治病救人还得明堂两位长老更擅长。”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还真是夜不行的师父啊。”明思令故意讥讽,丝毫不客气。 “可是,老朽和二弟都已为明昭姑娘多次切脉,针灸与药石无能无力。小十魂魄困在明姑娘体内,就是无法醒转。不像受伤或患病,甚为邪门。”明昌玉站起身来,他无奈叹气,焦灼地捋着自己雪白胡须。 “这样下去,恐怕无论小十的魂魄,或者明昭姑娘的肉身,都会越来越衰弱。”明昌岚低垂了眼眸,把大长老不忍心说出的现实,不得不和盘托出。 “我可以再用酆一量教我的心法,试试用赤魂之力唤醒小十。”明思令踌躇,却并无把握。 “不可,第一那魔魇之王本就不可取信。再有,刚才你已经尽力用赤魂唤醒小十,还受了内伤,不可再强行施法。万一走火入魔,你会死。”夜之醒摇摇头,凝视着少女,斩钉截铁道:“不行,我不许。” 众人左右环顾,却都无计可施,每个人的眸色,都在烛光中越来越阴沉。是啊,他们前路渺茫,进退两难。 “其实,我有个办法但可一试。”白若尘忽然低低道,他的话打破了沉默,似乎带来一丝黑暗之中的光亮。 “我是不行,但何了城有一个人,能唤醒小十。”他笃定道:“城主夕无悔。” “夕无悔?可一百年来,已经没有活着的人,再见过这位神出鬼没的城主了。咱们上哪儿去找他。而且,我们甚至不知道他是人是魔还是妖灵,长什么模样?那不易于大海捞针,如何去找?”明昌岚摇摇头,觉得这个办法绝非上策。 “我们找不到,可以让魔狐道尊者胡琴逢帮咱们去找。这群骚狐狸,除了害人,找人却是最厉害的。”白若尘不由露出一个得意笑容。 他甚至兴高采烈起来:“如今,他的凡人小娘在我们手里。听说,这个梁浅浅,可是大狐狸最心爱的压寨夫人。我们可以拿她,来交换夕无悔。” “师父,万万不可。梁姑娘是徒儿和两位长老,刚救回来的。”夜之醒大惊失色:“她就是一个普通的凡人女子,不会法术。一年前被胡琴逢掠走,如今好不容易逃出来,本想回到大颂家人的身边。我答应过她,会送她回家。我们怎能背信弃义,利用她做人质。” “你懂什么?这就是谋略,不费一兵一卒,就能事半功倍。”白若尘厉声反驳:“一切,都要顾全大局。” “拿一个无辜之人做人质,来换取自己的利益,还冠之以顾全大局,实在”明思令紧跟着接言,她唇角旋起讥讽笑容,眸光凛然:“卑鄙无耻,简直下流。” “她可不是什么普通人,她是妖狐的女人。若非狐媚惑人,放荡下贱,如何能屈身给妖魔做妾?如果她是贞洁烈女,被妖狐侮辱了就该自绝。这样的女人,活着又有何意义,不过为祖宗蒙羞,是家人的耻辱。还不如舍身取义,为救天下苍生,死而后已。也算改过自新,没白活一世了!”白若尘不觉有愧,反而义愤填膺,振振有词。 明堂两位长老都沉默不语,明思令却冷笑出声,她看了看尴尬得脸色怒红的夜之醒,不客气揶揄:“夜不行,如果他不是你师父,我真会大嘴巴抽他个眼花缭乱。” “阿令?!”夜之醒又急又无奈,只得紧紧拽住她胳膊,真怕她怒起来扇白若尘几耳光。 “九阳先生,你看不起女人,可你不也是女人所生吗?”明思令用力甩脱他的手掌。 “什么样的男人,可以用牺牲弱女子的性命,来换取自己的苟延残喘?夜魔宫的术师,就是这样降妖除魔,保民生安危吗?若此,我可不愿再做术师。”她满满讥讽。 “阿令,九阳先生或许情急之下,才出此下策。我们再想旁的方法就好。明堂与夜魔宫联袂多年,医官救人,术师救世,从未害过心存良善的任何生灵。至于那位梁姑娘,等咱们先问过话再说。”明昌玉沉思之下,郑重发声。 “九阳先生,阿令性子率真,或许言语冲撞了先生。但她话中道理却不错。明堂向来只救人,从不会害人,特别是对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那姑娘身上还有伤,需要治疗。”明昌岚从座椅上站起身,微笑道,语调平淡但内涵深意。 “好,就算你们说得有道理。那至少也可以让这梁浅浅修书一封给胡琴逢吧?咱们不伤她性命就是。只要她乖乖写了信,就让阿醒送她回家。”白若尘沉吟着,似乎妥协了。 他拿起茶杯,用刚才捧来的白瓷瓶子,倒出一碗碗豆浆,带着几分讨好道:“这是我新磨的豆浆,煮好了给各位送过来。何了城里安全的食物不多,这个喝了至少放心。” “我还是先去看看梁浅浅吧。”明思令紧紧盯着不甚自在的白若尘,冷笑道:“什么,都等和她聊过再议。” “还是等等吧。”白若尘自己拿起来一杯豆浆,喝了几口,哂笑道:“我刚跟她聊过了,说服她写封书信。只不过这女人倔强,我便给她一些时间,好好想清楚。” “你做了什么?”明思令眸光凌厉,拂袖而去。 夜之醒失望地凝视了白若尘一眼,紧紧跟上少女步伐。 82.姑娘冤枉他 最阴暗最窄小的一间暗室,明思令推门而入,夜之醒等众人跟在身后。 只见,一苗微弱的烛光中,有个少女被束缚住手腕,被一股从房梁穿过的绳索,吊了起来。她只有脚尖勉强能着地,所以也将全身重量都压在脚趾上,此种刑法又刁钻又歹毒,时间久了,被吊起来的人若非双臂脱臼,脚趾就会尽数骨折,连壮汉都能痛死,何况一孱弱女子。 她衣衫虽华美精致,但此时凌乱不堪还沾着泥土污痕,发髻歪扭着钗环半数都跌落了。短襦的袖子裹着白色布巾,隐隐有血迹渗出来,貌似受了伤被匆匆包扎过。她低垂着脑袋,豆大的汗珠正一颗一颗淌下来,砸在地面上。 这个奄奄一息的少女,就是白若尘口中,胡琴逢的宠妾梁浅浅。 明思令眉心紧蹙起,扭头就盯住站在门口的白若尘,冷笑讥讽:“这就是你说的劝服?一群大男人,就这样堂而皇之折磨一个弱女子?” 不待对方回答,她转身抽出身旁明堂护卫腰间的长剑,在众人惊视中一剑劈过去。绑着梁浅浅的绳索应声而断,可她勉强抬了抬头,根本站立不住,摇摇欲坠就要昏过去。 夜之醒手疾眼快,用手臂托住少女。明昌岚也紧跟其后,帮着他将人解困,合力放在床榻上。 “我这可是为了大局着想,不逼一逼她,如何能得到威胁妖狐的砝码?你们,妇人之仁,坏我大事!”白若尘怒气冲冲,一甩衣袖,一拳重重捶在铁门上。 “夜之醒,请你带着你师父出去。这里只留医官,我要给她更衣敷药。”明思令将手中长剑掷到地上,发出清脆响声,她虽语调平淡,却蕴含威胁。 夜之醒正想帮忙拉开锦被,却被她一把夺过,还负气推开他的手臂。 “方才把她安顿在这里就匆忙去接应你,我发誓,我们并没想难为她,只让她稍作休息的。一定有什么误会,我师父他”他赶紧在她耳畔低声解释:“师父他也是救小十心切。” “出去!”她垂眸,言语决绝,眸光阴沉:“他是心切,可惜不为小十。夜之醒,你的谎话自己都不信吧。出去!” “我”夜之醒被噎得语结。 那一边,白若尘也唉声叹气:“不孝之徒,丢人现眼。” “亦仙,那咱们先出去,这里留下明姑娘和二长老即可。九阳先生,不如你也随老朽先去喝茶。他们还要给这姑娘更衣,咱们在确实也不方便,走吧,走吧”明昌玉捋了捋胡须,苦笑着从中斡旋道。 “不可理喻。阿醒,你走不走?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师父?孽徒!你想气死我。”白若尘铁青着脸,一甩衣袖,转身就走。 夜之醒迟疑几个呼吸,他从背囊中掏出一个纸包的包裹,悄悄放在桌几上,低声嘱咐:“阿令,别气了。我给你了买了紫苏青梅馅儿的酥油鲍螺,饿了就想着吃。我在外面等你。” 明思令扭了头,依旧不理他,只管为梁浅浅盖好锦被,又取了用温水浸湿的丝帕,轻轻为她净手净脸。 没辙,夜之醒无奈,只得跟在白若尘和明昌玉身后,低着头走出了房间。 “小十不,明姑娘,你还真错怪了亦仙。” 明昌岚一边检查着梁浅浅伤势,一边低声解释:“看着你,总想是小十。老了明姑娘莫怪。” “二长老,您叫我阿令吧。能和您和大长老相遇,是缘分。您又教过我毒术,也算我半个师父呢,咱们之间不必生分。”明思令熟练地帮明昌岚举起药包,微笑道。 明昌岚欣慰一笑,接过。两人协力,打开梁浅浅包扎着白布巾的手臂,为裂开的伤口清创,再重新敷药包扎。 “阿令啊,之前我们在艳市附近打探情报,正好遇见几个猪妖,想轻薄这姑娘,被亦仙撞见了,也多亏他出手相救,他还为这姑娘挡了一刀,也伤在手臂上,伤口更深。亦仙这孩子,正直得很。和他师父,不一样。”明昌岚一边麻利地为梁浅浅疗伤,一边貌似不经意道。 “他还为梁姑娘买了新衣,可咱们同行除了小十便没带女眷,也不方便帮她更衣。这个房间也是亦仙收拾出来的,本想先照顾梁姑娘歇息,用了药膳恢复体力再做打算。谁想到,他师父瞒着咱们,来了这么一出。” “我知道,他一直最喜欢怜花惜玉吗。我就是气他师父,为一己之私,恃强凌弱。除了为夜魔宫复仇,他还关心过什么?夜之醒有这样的师父,也算倒霉到家。跟着他,早晚会学坏。误人子弟!”明思令不客气道,她义愤填膺,眸光凛然。 “虽然,我和九阳先生以前也没有更多交往,但多年前,白若尘也算鼎鼎有名的仁厚术师。但这次相见,总觉得他和以前不同,失魂落魄不说,更急功近利,许被酆都魔魇囚禁太久,脾性难免执拗。慢慢就会好了。”明昌岚安慰道。 他正在给梁浅浅切脉,忽然之间,他眉梢一跳,手指迅速弹开,神情一下子紧张起来。 “怎么,莫非这姑娘还受了内伤?”明思令不明就里,凑近过来。 “都是皮肉伤,主要还是惊吓与疲惫过度。”明昌岚沉默半晌,他把梁浅浅的手臂轻轻放回到锦被中,低声道:“阿令,咱们还是到外面说话。让梁姑娘休息一会,她很快就能醒来了。” 明思令半信半疑,但还是跟着明昌岚走到房间之外。 “你说什么?她有孕了!”明思令听到明昌岚在自己耳畔轻轻说了一句,震惊不已。 “阿令,低声若九阳先生听见,这姑娘就没命了。”明昌岚微微蹙眉,声音压得更低。 他辗转纠结,继续道:“魔魇和凡人婚配,已忤逆天道纲常,本来也极难有孕。但万一珠胎暗结,传言会诞生灭世魔童。这件事,我也做不了主,定要早早告知大长老。为医者,本该悬壶济世,但若一语成谶,魔童降世,将会生灵涂炭。” “对,不能让白老头儿知道,照他那宁可错杀不可漏网的毒辣劲儿,这姑娘和腹中的小生命,八成得一尸两命。而且,他会先用她们来诱杀胡琴逢,然后再斩草除根。他,做得出来。若二长老信阿令,我会想到一个两全之策。稍晚,我亲自去拜见大长老,与他老人家商议。在此之前,还请您务必安抚住白老头儿,多谢了。”明思令郑重地微微鞠礼。 明昌岚点点头,他略一思忖,又忍不住感慨:“其实,大哥跟我都有一样的感触。阿令,你比小十,更像明堂的未来之主。大哥身体已大不如前,三弟又惨遭毒手,至于我只喜欢制毒解毒。小十又哎。” “放心,二长老。现在我还借用着小十的身体,若两位长老不嫌弃,明堂之事尽管吩咐。就算,暂借小十千金之躯的租金吧?反正一时半会儿,我也回不去现世了。看得出,您和大长老,还有夜之醒,你们都是良善之人,我也真心愿祝你们一臂之力。”明思令浅浅一笑,却十足认真道。 “谢谢”明昌岚深深舒了口气,仿佛如释重负:“这般,我就放心了。但愿咱们都能结善缘,得善果。” “阿令,我煮了清粥,想给里面的梁姑娘送一碗,行吗?”夜之醒的声音,在两人身后响起,他小心翼翼,带着明显的讨好。 明思令扭头,看到端着两碗粥和一碟小菜的俊朗少年,他脸颊上还有锅灰的余痕,看起来可怜兮兮的。 “两碗粥,你以为里面躺着的是猪妖吗?她食量大如牛,能喝这么多粥!”明思令心软,嘴巴却依旧不依不饶。 “有一碗是给你的,我好不容易才在何了城找到粳米。你吃石居鱼伤了胃,需要清补。”夜之醒眨着一双熠熠鸳鸯眼,清澈如洗。 “你们聊,我去看大哥。”明昌岚哈哈一笑,拍拍殷切少年的肩膀,转身而去。 83.难道你叛变 过了一炷香时间,躺在床榻上的梁浅浅幽幽醒转。 她发现自己换了新衣,伤口也被重新包扎好,抬眸间又看见坐在床榻前的明思令,和站在身边的夜之醒,终于明白自己再次得救了。 她勉力想要爬起身道谢,可惜并无太多力气支撑,只能诚惶诚恐道:“多谢公子和小娘子搭救,浅浅有礼了。” 明思令拦住少女,小心把她安抚着靠在床头上,认真安慰着:“姑娘别怕,你的衣服是我换的。你的伤也已经重新包扎过了。一会,药熬好了也会送过来。你在这里,很安全。还有,你且告诉我,是不是那边站着的家伙欺负你?我帮你出气。” “小娘子千万别误会,浅浅被坏人欺负,还多亏这位公子出手相救。也是他和两位长者,安顿我住下。只不过,方才突然闯进来一个术师,他逼我做一些伤害家人之事,浅浅自然不肯答应。便惹怒了那位老先生。”梁浅浅怯生生道,她偷偷打量着明思令和夜之醒的表情。 明思令也同样在观察着对方。 这梁浅浅的年纪和自己这肉身相仿,正值妙龄。她乌黑的长发有玲珑的美人尖,雪白如玉的肌肤上弯弯的眉,眸子也是又黑又亮的,单薄小巧的唇瓣更惹人怜爱,一笑一颦之间脉脉含情,颇有几分病西施之美,绝对算得上娉婷佳人,难怪胡琴逢如此倾心。 两个少女彼此打量,都觉得对方面善讨喜,心中自然不讨厌。特别明思令,一面之缘便将这梁浅浅与胡娇春、凰迦和那个锦瑟区别开来。这姑娘,自己看着相当顺眼。 “你看,我没说谎吧。真不是我把梁姑娘绑起来的。”夜之醒赶紧趁机为自己辩白。 他又小心翼翼把捧起一碗粥,努力措辞:“梁姑娘,对不住了。我师父他” “那个白老头得了失心疯,你别理他。有我在,他不敢再逼你做不情愿的事。”明思令斩钉截铁,打断夜之醒的话:“我叫明思令,是明堂圣女。你叫我阿令就好了。” “我叫梁浅浅,是胡琴逢身边的人,我刚刚逃出来,魔狐道也一直在到处寻我。姑娘你不怕被我拖累吗?”梁浅浅鼓足勇气,直白问。 “哦,忘记告诉你了,我和他,我们还是术师,自然不怕什么魔狐道魔猪道。既然救了你,那就救到底,反正我不喜欢那头自以为是的狐狸。他生气我就开心了!”明思令快言快语。 “你就是明思令,酆都魔尊新纳的娘子?怎么,你你也从如意居逃出来了?”梁浅浅瞪大了眼睛,吃惊道。 “你说什么?”明思令与夜之醒异口同声。 “阿令,好啊,你还好意思骂我,你你投敌叛变了?”夜之醒重重把粥碗顿在桌几上,恨铁不成钢指着少女。 “滚蛋,你叛变我都没叛变好吗?”她呲着牙,朝着他膝盖就踢了一脚,后者躲闪不及,跳着脚直蹦呼痛。 “莫非,这位公子,就是夜魔宫少主夜之醒?”梁浅浅又诧异问。 “对,怎么,难道传言之中还有他?”明思令调皮地笑眯着眼睛,似笑非笑。 梁浅浅认真地点点头,用手理了理长发,回忆道:“听胡琴逢说,酆一量最近迷上了一个凡人少女,她不但会成为明堂未来的堂主,还是一个心狠手辣的美貌术师,关键她是夜魔宫少主的未婚妻。本来人家小两口相亲相爱,硬生生被酆都魔尊给拆散了,还将那凡人姑娘日日夜夜在都带在身边,不许任何人接近,宠爱至极” 夜之醒大张着嘴巴,瞪着一脸杀气的明思令,不由自主伸出了大拇哥:“这是话本里的故事吗?这么精彩!我怎么不知道?” ------题外话------ 勉强把存稿发一发,等颈椎好了再恢复正常速度。安安,小宝贝儿们。爱你们。 84.流言的源头 “没想到,这狐狸的嘴还挺碎。”明思令哼了一声,冷笑道:“这里的天气冷,看样子也该备件玄狐皮的大氅了。” “那一个狐狸的皮子肯定不够啊。”夜之醒弯腰揉着膝盖,哂笑着。 “还貌美如花的术师,也不知道是大狐狸的眼瞎了,还是散布留言的人心瞎了,这样明摆着的事情,傻子都不会信。”他耸耸肩,顺便躲远些,算作对刚才那一脚的回应。 “无妨,加上你的皮,就算做不成大氅,皮坎肩总够了。”她似笑非笑,意犹未尽。 “明姑娘容貌姣好,如花似玉。夜公子幽默诙谐,侠肝义胆。二位真是珠联璧合,让人看着羡慕得很。看到你们来言去语的,连不开心之人,都会被逗笑。”梁浅浅忍不住笑了笑,但眉目之间依旧藏着深深的伤感。 “你以为,我们是打情骂俏?珠联璧合,野猪的猪吗?”明思令摇摇头,叹了口气。 她一个箭步上去,迅速揪住夜之醒的耳朵:“也对,你也勉强也能算我的猪一样的队友了。夜不行,敢不敢把心思放在正事上,想想看,这流言因何而来?” “哎呀,当着外人在,你能不能也给我留几分薄面?难道,夜魔宫少主不需要脸面吗!松手,让梁姑娘看笑话。”夜之醒躬着身子,轻轻用手拍着少女拎着自己耳朵的手背,笑得无可奈何。 在梁浅浅看来,这一对少男少女正值青春年华,一笑一颦、一举一动都默契如同青梅竹马的恋人,可惜自己不自觉。她并不点破,只歪着头,略带疲惫望着他们。曾几何时,这般真诚纯净的感情,自己也曾拥有,并珍若珍宝的,可惜 “流言,往往是暗流涌动的风向,但为何连魔狐道尊者都相信,你想过原因吗?”明思令终于松了手。 她端起一碗粥,用勺子轻轻搅动碗里的清粥,想让滚烫的粥气尽快散去。 “酆都乃六界最强势力,酆琅王与夜魔宫、明堂的纠缠不清,势必会引发诸多猜测,岂止人心惶惶,群魔乱舞。甚至,还能成为六界重新开战的由头。不管这件事,是不是真的发生了关键,是谁在传播流言,他又想做什么?”她娓娓道来。 闻言,夜之醒和梁浅浅都暗自惊愣,倒吸冷气,心事重重。 明思令小心翼翼吹凉了粥,微笑着递到梁浅浅面前,柔声安慰:“看我们胡闹半天,梁姑娘饿了吧,不如先吃些粥水。” “你、我还有老龙王,我们身在流言中,并没有任何既得利益。胡琴逢倒有几分理由。毕竟,他实力虽不如酆一量,但魔狐道也是仅次于酆都的存在,他想重燃战火,一统六界也说不定呢。”夜之醒认真思忖片刻,突然直言直语。 “不会,胡琴逢根本不想再做魔狐道的尊者。这一次,他来何了城和酆都魔尊会面,就是想求得助力,将魔狐道归于酆都麾下。”梁浅浅猛的推开明思令递过来的粥勺,眼神透着绝望。 “梁姑娘,你千万不要轻信魔魇说的话。他们没有心,根本不会讲真话。”夜之醒目光决绝。 梁浅浅欲言又止,却被明思令按住颤抖的手臂。 “我相信,梁姑娘所言不虚。有时候,凡人的野心远远胜过,魔魇的杀戮之心。贪嗔痴,来自人心不可抑制的。人心险恶,显而易见。”少女浅浅一笑,忽然抬眸,目光灼灼。 “更何况,这流言从何了城传出,也只有知道你我渊源的身边人,这谎话才能编得更真诚更圆满,取信于人。他应该来自熟悉我的人,或者熟悉你的人。至于目的,咱们心知肚明。”她缓缓道。 “不会!”他扭了头,斩钉截铁反驳,甚至有些生气:“术师重义,不会伤及无辜。” “阿醒,我并没说过,是九阳先生啊”明思令淡淡道。 “阿令,你喂梁姑娘喝粥,我有事要出去一趟。”夜之醒愤然起身,飞快地走出了房间。 85.情深情浅时 夜之醒一气之下,冲出了房间,暗室里只剩下明思令和梁浅浅两人。 “明姑娘,你为何要故意激怒夜公子?那位老先生,就是他的师父吗?”梁浅浅怯生生问。 她小心翼翼观察着明思令的神情,暗中揣测。 “对。白老头儿就是他师父,他自然比我更清楚。到底是谁,心中有鬼。与其藏着掖着,大家猜来猜去,还不如在危险来临之前,先把话都挑明了,也好有应对之策。趁着自己阵营里,还没乱成一团麻。”明思令苦笑着,却又一针见血。 “也不光全都为了维护你。想来,作为一个术师,能对一个柔弱女子严刑逼供,他又有几分仁义之心?与这样的人同行,我明堂众人,如何不心有余悸?”她低垂着眼眸,眸光深邃,若有所思。 “夜公子是个好人。而且,看得出来,他对明姑娘,真心实意。”梁浅浅疲惫地推开粥碗。 她低声认真道:“都怪我,无端给你们添了这么多麻烦。我的伤已无大碍,休息一晚,明早就离开。你们,可千万别再因为我吵架,伤了和气,伤了感情。” “不可以,在何了城一个凡人少女没人保护,根本不可能活着出城。梁姑娘,你不用担心我们。我和夜不行可是天下第一铁磁的好兄弟,吵吵闹闹早就习惯了,他才不会生气呢。”明思令明朗一笑,又眨着眼睛解释着。 “好兄弟?我还以为你们”梁浅浅略略吃惊:“以为你们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青梅竹马倒是有,不过不是跟我。何况,他有心上人的。据说,还是个非常漂亮的姑娘。说来话长,将来有机会慢慢讲给你听好了。现在,你当务之急,还是好好养伤,”明思令取出木梳,为少女轻轻梳理着长发。 “那明姑娘你呢?你可有心上人?”梁浅浅微微一笑,遂而又不好意思道:“对不起,这是女儿家的私事,我不该问这么多。” “没关系,谁让我和你投缘。你和我一个上高中时候的同桌长得很像,真巧,她也叫浅浅。以后你就叫我阿令,我叫你浅浅,好不好?”明思令情不自禁打了个响指。 “高中,是什么?”梁浅浅明显一愣:“同桌,又是什么?” “嗯,那个私塾。闺中密友,手帕交。”明思令哂笑着,她握住少女的一双小手。 “放心吧,我和夜不行,会亲自送你回家。只不过,你得等我们办完一件事。如果顺利,这几天就能处理好。你也正好藏在这里休养一阵。此处为明堂暗哨,有大长老二长老在,白老头儿不敢再难为你。”她认真地安排着。 “不行,我不能给你们再添麻烦。而且,你帮不了我。”梁浅浅眉心紧锁,不由暗暗抚住自己的小腹,神情晦涩不清。 “这件事,恐怕没有你想得那么难吧。”明思令风淡云轻,淡淡道:“你想要这个孩子吗?再没有得到你的答案前,二长老会谨慎用药的。” “难道,你们已经知道了?”梁浅浅的脸色由红转白,良久才苦涩道:“我明白,你们都是明堂的医官,想必为我切脉时就瞒不住的。阿令,你怕吗,这是我和妖狐的孽种。你不想劝我拿掉他?” “孩子是无辜的,他没有选择,但你有。关键在于,你能不能做一个强大的母亲,庇护自己的孩子。以及,你愿意做他的娘亲吗?听夜之醒说,你是被胡琴逢抢来的。那这孩子,是否你想要的呢?”明思令直白而坦率。 梁浅浅被这明堂圣女与众不同的思路,惊愣得目瞪口呆,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 “方才情急之下,你亦然会为大狐狸开脱。我想,你们之间,也没有那么简单吧?我不太懂感情的事,但情深情浅,缘聚缘散,身在其中的人最明白。旁观之人,无权指手画脚。” 明思令从自己发髻上,取下一枚雕刻着芍药花的金钗,把梁浅浅垂散下来遮住脸颊的长发,简单盘好。 这时,她方才察觉,少女的眼泪,正悄默声的,像断线的珠子一般淌落下来。 梁浅浅倔强地扭过头去,强笑道:“阿令,你和大多数人不同。你简直不像这个世界的人。女子的清白如同性命,若被玷污只有自绝方算贞烈。而我在世人眼中,是残花败柳,是令家族蒙羞的耻辱。” 明思令从自己怀中抽取一方丝帕,轻轻擦拭着她的眼泪:“你不必讨好所有的人,委曲求全只能让你成为自私之人想看的笑话。为何要让不相干的人,对自己的人生品头论足呢?你想和谁在一起,过怎样的生活,都取决于你自己的喜欢。但,我希望你也能清楚,对方是否对你付之真心,值得托付。” 86.屋顶上笛声 “我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选?我心里真的很乱。”梁浅浅用力摇摇头,艰涩道。 她抓起丝帕捂住眼睛,终于失声痛哭:“怎么办,我该怎么办?阿令,我不知道啊,我该怎么办就算我回家,族人们还能接纳我吗?哪里又能容得下我呢” 明思令于心不忍,她将委屈至极的少女揽入怀中,轻轻摩挲着对方后背。这姑娘很瘦,手指都能触到她的骨头。对这像小兔子一样惊慌失措而又温柔单纯的女孩,一种同情之心,油然而生。 她低声安慰:“别伤心,没那么糟糕。你身上还有伤,情绪不能太过激动。都等你养好身体再说。天下之大总有容身之处,就算你的族人不愿接纳,但若你愿意,也可以留在明堂啊。别哭了,浅浅。” 梁浅浅抽噎着,肩膀激烈地颤抖着,发泄着无法隐忍的畏惧与绝望。 “阿令,你不知道,你不会懂,我我和胡琴逢,我们”她欲言又止,苦不堪言。 “现在不想说,就不要说。等你想说的时候,再告诉我吧。总之,我答应会帮你。乖,听话。你先睡一会儿,等药熬好了,我再来看你。” 在明思令温声安慰下,少女渐渐停止了哭泣。 她红肿着眼睛,勉强喝下几口热粥,被明思令强按下又盖好锦被。毕竟折腾了许久,她哭泣的声音渐渐压低下来,最终疲惫的深深睡去。 待她睡得安稳,明思令才悄悄离开,仔细吩咐外面的明堂守卫,务必小心照料,这才放心离去。 大长老和二长老还在房间里,一起研究唤醒小十的治疗方法。 目前,他们计划先用金针打通她的各大要穴,保持气血贯通。 明思令见帮不上忙,也没看见夜之醒,便随便问了问。二长老说,他们一直在忙没看见师徒二人。但隐约听见,他和师父白若尘在隔壁大吵一架,两人一言不合,终不欢而散。白若尘去豆浆铺磨豆子,夜之醒不知道去什么地方闲逛了。 看看窗外夜色,明思令和两位师父聊了几句,便告辞回到自己房间。她刚换了件舒服的常服,就隐隐听到窗外传来委婉悠长的笛声。于是,她提了一坛子上好的女儿红,蹑手蹑脚顺着梯子爬到屋顶上。 果不其然,夜之醒正凝视着夜空,看漫天星斗,还吹着一支碧玉笛。巧了,他身边也放着一坛子酒。 明思令默不作声,站在他身后,待他一曲吹尽,怅然若失地拿起酒坛。 少年才发现,自己的酒瓮里已空空如已。他叹了口气百无聊赖,却听见身后浅浅的揶揄笑声。 来不及转身,一坛子陈年女儿红已经出现在自己眼前。除了沁人心脾的酒香,随之而来的,还有少女清秀明朗的笑靥。 “这大晚上的,你一个人躲在房顶上吹笛子,就不怕把狼人招来吗?”明思令蹑手蹑脚蹲下身,坐在他身畔,调侃着。 “狼人能不能招来我不知道,坏脾气的猫儿倒招来一头。”他没好气地放下笛子,抢过她手中的酒瓮,一把扯掉盖子,仰首就喝了起来。 “喂,太不厚道了,光顾着自己喝?这可是五十年的陈酿女儿红,我花了十两银子换来的。”她瞪圆了眼睛,故意扼腕不止。 “反正我喝也喝了,也没银子赔你。”他狭长的鸳鸯眼一挑,艳光熠熠:“没钱,肉偿行不行?哎呦” 少年话音未落,肋上已经挨了一手肘,让他险些把手中坛子扔出去。他恼羞成怒,伸手去挡,却被对方稳稳擒住手腕,又扯到自己面前。 她手脚伶俐,一下子掀开他的衣袖,露出胳膊上绑着的白布巾,虽然简单敷了药,但仍然能看到布巾表面有血迹缓缓渗出。 “谁给你包的,这么难看?”明思令倒吸冷气。 她不容对方扭动胳膊,三下五除二便解开了布巾,露出胳膊上一道狰狞的新鲜伤口,实在出乎她意料。 “你不是晕血吗?别看,脏”夜之醒手忙脚乱想抽回手臂,但对方的速度更快。 她抢过他手中的酒,一下子倒在他伤口上,在他痛苦的尖叫尚未在夜空中飘荡起来,她又把早已准备好的白色药粉洒在他手臂上。那药又清凉又舒服,竟然将痛感缓解大多半。 “哪儿来的药?这么厉害!”他呲着牙,感叹着。 看着脸色苍白的她,故作镇静取出一条干净的布巾,重新为他包扎伤口。他唇角不由染笑,温柔而欣慰。 “我在酆都开了朝市,换了不少好东西,比如这玉琼药膏,是灵鹤小姐姐的看家伤药,特别厉害,便宜你了。”她眨眨眼睛,故意道。 “酆都的药,我不用。”他还想抽回手,被她一记犀利的目光秒杀了。 “敢乱动!这药是我赚来的,就是我的,更酆都有毛关系?再矫情,当心我揍你啊!”她毫不客气。 少女包扎的动作虽然并不娴熟,却格外温柔。看得他目瞪口呆,一时无语。 待到结束时,她还用布巾的末端,打了个相当漂亮的蝴蝶结,这才满意地长叹一口气,放下他衣袖,松开他的胳膊。 “大功告成,且让本姑娘先压压惊。”明思令用衣袖擦了擦额上的汗,顺手就从夜之醒手中夺过了酒瓮,仰头喝了好几口。 “喂”他来不及阻拦。 就在少女诧异地扭头看他时,一阵疾风吹过。 她本来摇摇欲坠的发髻,一下子跌落开来。满头浓密的长发撒满了肩头。曾几何时,那瘦弱且面黄肌瘦的明思令,也有如此美丽的一头长发了。 皓月当空,少女长发缠绕着脸颊,露出一双媲美天边星辰的眼眸,黑白分明,熠熠闪亮。她举着酒瓮,笑容豪气而又爽朗。看得他愣愣的,满眸欣赏。 这个明思令,确实与众不同。 “看什么看?我又不是美女。虽然,本姑娘曾经是大美女。”明思令微微蹙眉,躲开他视线。还真不习惯,他惊艳的目光。 “阿令,你变好看了。头发长长了很多。”他嗫喏着,脸颊竟然有些微烫。 “废话,本姑娘每天都吃九蒸九晒的九黑丸。谁让你家的小十先天不足,我也只能靠后天弥补。怎么样,也丰满些了吧?”她长眉一挑,得意洋洋故意挺了挺胸。 不错,果然卓有成效,夜之醒忍不住瞄了一眼,这回连耳垂都滚烫起来。 他赶忙错开眼神,没好气道:“一个姑娘家,怎能和男人讨论闺中之事。在我们这里,不合规矩。” “我什么时候,把你当男人了?”她白了他一眼,不客气地扭头,又喝了几口女儿红。 “喂,这个”他恼羞成怒,想要抢走她手中的酒瓮:“都说这酒,我都喝过了。你还喝?” “如何?我又不嫌弃你。”她抢白,又灌了几口。 “你”他气急败坏,却哑口无言。 她扭头,笑眯眯看着他,那坛子酒已经被她送回他掌中。 “夜不行,你是我在这里最好的朋友。我们之间,没有规矩,只有情分。”她哈哈大笑,笑声在夜空中荡漾起来,甚为动人。 “你哎,阿令,你果然是我夜之醒,这辈子最服的人。”他哭笑不得,却又被她真诚的爽朗所打动,摇着头接过她手中的酒坛。 见他又恢复了自然而然的谈笑风生,料定他心结去了大半。她暗暗微笑,继续和他并肩坐在房顶上。 他继续喝酒,她望着月色。 “你刚才吹的什么曲子,很好听。”明思令忽然问道。 “桃花吟。”夜之醒微醺浅笑:“可惜,我只记得前半段了” 87.梦中桃花吟 “说来,你肯定不信。这曲子,是我梦里梦到的。” 夜之醒放下酒瓮,婆娑着自己的碧玉笛,喃喃道:“可惜,我只记得上半部,后面的忘记了。” “桃花吟,是我给这曲子起的名字。因为,我记得,满树桃花像花雨一般飘落,我听着这曲子,站在桃花树下,默默地流泪。”他若有所思,似乎陷入了回忆。 “不是悲伤,不是失望,也不是恐惧,而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心有千言万语,却又无从说起的无奈就像灵魂深处挣扎不休的呻吟。”他苦笑着,又给自己灌了好几口女儿红。 “我看你八成喝醉了,说得前言不搭后语的。少喝点儿吧,明天早起会头痛。” 明思令按住酒坛,调侃道:“夜不行,你这就叫春梦了无痕。你看,你的梦里有心上人,有桃花树,还有好听的仙曲,倒是个桃色纷飞的艳梦啊。多开心” “开心个鬼!梦里记忆残缺不全,每次醒来我都头痛欲裂,可又无从追溯。只要想一想,心口也绞起来一般难受。喝醉了倒好,一醉解千愁,不要再做没头没尾的怪梦。我就谢天谢地了。”他愁眉苦脸的,按了按自己的胸口。 明思令凝视着夜之醒,认真地想想,试探道:“少年,你别真得了什么病吧?我记得医书上写过,心绞痛或者脑袋里长了什么不好的东西,都会很痛。走,咱们请大长老给你仔细检查一下。以前,我的助理得了心脏病,也是你这样的症状,他差点就猝死了,还好救得及时。” “少来,你才有病!”夜之醒呲了呲牙,鸳鸯眼里漫过一丝鄙视:“做梦就是有病,难道,你从来不会做梦吗?” 他停顿了几个呼吸,又小心翼翼问:“难道,你没梦见过什么让你难忘的事,或者人吗?你从来没有在梦里见过我?” 她皱着眉,歪着头,上下打量着他。 看着他满是期待的双眸,她嫌弃地撇撇嘴:“你别这么恶心吧吧地盯着我。没有,一次都没有!我很少做梦的。偶尔做梦,就像一张水墨画。美倒是极美,都是好看的风景仅此而已。” “阿令,我真的好像梦见过你。你信不信?”他郁闷地又灌了一口酒,神情很纠结。 “梦见我?”她不可思议地指指自己鼻尖:“不信。” “不是现在的你,是前几日,我将你的肉身,就是明昭带回大颂。莲房给她换了我们这里的衣服,又梳了发髻。我吓了一跳,真的和我梦里的姑娘,甚为神似。”他一边回忆,一边踌躇道。 他尚未说完,已经挨了她兜头一巴掌、 “夜之醒,难道你也有渣男体质吗?想撩我就换个上得了台面的理由。这么渣这么蹩脚的,亏你想得出?你是不是想说,我就是你梦中情人投胎转世啊。死孩子,不学好!”她冷哼着,叉着腰不客气训斥。 “不是现在的你,是你的肉身明昭!”他浑身打了个激灵,躲得倒很快。 夜之醒瞪大醉眼朦胧的双眸,又仔细看了看面前少女,忍不住伸出大手,趁着醉意推开她的脸颊。 “你现在这横眉立目的德行,跟夜叉一般,哪个男人敢做梦梦到你?会尿裤子的!” “混蛋,原来你这色狼,竟敢觊觎本姑娘的肉身。无耻、败类、登徒子。”她恼羞成怒,飞身过来伸手就要擂他。 他却眼看着她脚下一滑,径直摔了过来。他惊呼一声,瞪圆了眼眸,本能地伸出手双手,稳稳接住了她。 花香满怀,月照当空,四目相对,猝不及防。 88.谁家傻儿子 温柔缱绻的事,却并未继续。 一阵疾风从她背后吹过,两个人同时从房顶上往下滑落,他们都手忙脚乱。 夜之醒率先扒紧檐瓦,刚刚扭头,却猝不及防被摔过来明思令,拽住半臂衣袖,所幸是没有受伤的那一边。 但刺啦一声,眼看他的袖子就要被她拽掉。他一咬牙关,用尽全力拉住她胳膊,朝自己的方向拽,还算幸运地抱住了她的人。 但不幸的,她的额头也一下子磕青他的鼻梁。力量之大,撞得他眼冒金星,鼻痛难忍。 她抬头,他正低头。眼见着,一线红色的液体,从他鼻孔中潸然落下。 “夜不行,你又流鼻血了?”明思令讪讪地,不好意思道。 “第二回,这是第二回!”他神情痛苦,不得不用手捂住了鼻子,郁闷嘟囔。 “明思令,我是你的宿世仇人吗?我第二回,被你打出鼻血了!你好意思吗?好痛。”夜之醒推开明思令,郁闷哼哼着。 “谁让你对我肉身不怀好意?”她悻悻道,却又赶紧抽出自己的手帕,按住他鼻子。 “把头昂起来,我帮你按一会穴位就没事了。一个大男人,不过流点儿鼻血,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滚,你给我滚远点儿!”他怒不可遏,用手指头狠狠指着她。 因为过于激动,他的另外一只鼻孔,也开始流血。这回倒好,翩翩如玉的少年,成为了狼狈不堪的伤员。 夜之醒也有些慌,不再拒绝明思令的帮助,捂着鼻子哼哼:“还不赶紧过来帮我看看,你别再把我鼻梁撞折了!明思令,我要变成丑八怪,就吃定你一辈子!” “你吃那么多,我怎么养得起?好了,好了。嚷嚷什么,不过轻轻撞了一下,别跟个姑娘般矫情。” 她用小手捏住他鼻梁旁的穴位,再用丝帕轻轻擦拭鼻唇间的血污:“放心,我专门和二长老学了两招,止鼻血最佳。马上就好!” “还专门。你就是故意想打我对吧?你是不是女人,这么粗暴。当心嫁不出去!”他透着鼻音,不满地哼哼着。至于梦和梦中情人的事情,早就抛之脑后了。 “喂,那你是不是男人啊?撞一下就杀猪一般嚎叫。人家酆一量,后背上那么深的伤口,也没有用什么麻沸散,一声不吭就被我用针线缝好伤口。难道,你堂堂夜魔宫少主,还不如一个魔魇?切!”明思令有些脸红,嘴里却不肯示弱。 “还说你没叛变?你不会被那个大魔头给收买了吧!我凭什么跟他比较?道不同不相为谋!”夜之醒凶巴巴道。 他负气,不轻不重地,用手掌拍开了少女捏住自己鼻梁的手指,。 还好,鼻血已经止住,他马马虎虎用丝帕抹了抹脸,鄙视道:“他当然不会喊痛。且不说魔魇之首轻易不会受伤,就算受伤也不会有痛感,而且他们的痊愈能力比凡人快多了。等等,你说酆一量受伤了?” 他愣了愣,不可思议问:“但是,他怎么可能受伤呢?” “因为救我们,中了胡娇春的狐蛊。”她哼了一声:“他不是假装的,和你的症状一模一样。而且,他一直没吭声,就这么生扛了一路。” “不可能,胡娇春是魔狐道的魔狐女,道行一般般,怎么可能伤到酆一量?”他思忖了片刻,纳闷问:“除非,他仙度失败,折损了太多灵力。亦或者,他的丹泽之气损耗过大” 夜之醒迟疑地打量着明思令:“他的丹泽之气,可有全部取回?” “没有,他说一次一次太麻烦,不如找个方法,一次取完。可这段时间太忙了,又赶上大狐狸约见他。在我手里不好吗?如果都被他拿走了,我还有什么砝码跟他谈生意?”她回想起度气方式,难免有些脸红心跳,便扭过头去,讪讪道。 她望着负气的少年,漂亮的面孔与熠熠生辉的鸳鸯眼。此刻看来,他和有着一双琥珀妖瞳的老龙王,确实不同。除了同样好看之外,脾性确实大相径庭。虽然没有更好或者更坏的分别,但真的不同 忽然间,明思令脑海中又有一个奇怪的念头闪现。 为什么?阿醒抱自己的时候,她会觉得温暖和安全,满心欢喜。但被酆一量抱,她却会心跳加快,惊慌失措。因为畏惧,或者老龙王的体温比常人低很多吗?仅此而已吗 “喂,你发什么愣?”夜之醒见明思令一时间愣住,还以为她因为内疚难受得说不出来。 他的语气一下子就软和起来:“没关系,我不怪你,行了吧?反正已经不痛了。” “就算酆一量的灵力大损,但他战力彪悍,不可小觑。以后,你还是尽量远离他才安全。”他吸溜吸溜鼻子,小心翼翼靠近她,提醒道:“他教你的心法,以后不要修习。我不放心。” “我会小心的。按照他教我的心法,暂时能将赤魂之力与丹泽之气同时压制。甚至我想,或许正因为有他的丹泽气,我才能同时修炼火炎与冰焱,术师修为方能大有增益。这个,你不要告诉白老头儿。他虽然是你师父,但看起来不怀好意。”她想了想,特别强调。 “魔魇无心,无情无义,你莫要被酆一量蛊惑。我们还是马上去寻夕无悔更靠谱,尽快把你和小十换回来。你的修炼虽神速,但很容易走火入魔。”他认真低语。 夜之醒认凝视着少女,情不自禁用手掌抚摸了她的顶发:“阿令,你必须平平安安回家。” “我这撒手一走,你和六神怎么办?”明思令微微一笑,神情笃定:“留你们独自在大颂讨生活,我也不放心。怎么也得把你们两个地主家的傻儿子安顿好啊。” “我们两个大男人,不需要小姑娘帮忙。倒是你,不管你多强大,多厉害,你才是需要被保护的小娘子。”他内心深深感动,却故意轻松调侃。 “可我怎么觉得,夜不行啊,你和那菜花猫,地主家不争气的两个傻儿子,能照顾好自己就实属不易呢?”她叹了口气,无奈揶揄。 “说什么呢?谁谁家傻儿子!反正你就觉得酆一量厉害,看不起我和六神呗!他对你,比我们对你更好呗,你这小白眼狼你!” 看到他一双好看的鸳鸯眼里,风起云涌的不甘心。她立刻把还剩半坛子酒的酒瓮递过去,敷衍道:“没有,全天下你和菜花猫对我最好,满意了吧。喝酒,喝酒。好兄弟,都在酒里了。” 明思令大口的灌着酒,想把深藏于心的忐忑心事,冲个烟消云散。 89.接下来的事 明思令和夜之醒,两人并肩坐在房话,只看远方。 夜空浩瀚,偶有流星划过清冷的夜色,却也转瞬即逝。他们周围,也安静如斯。 “接下来,你想怎么办?”明思令突然发问。 “你觉不觉得,白老那个,你师父,有些古怪?夜不行,别怪我言语犀利,我对事不对人。你师父拿梁浅浅作为人质的事情,十分不妥。” “我懂我知道不妥,咱们当务之急还是先找何了城城主夕无悔。”他叹了口气,神情难免颓废。 “我师父以前也不这样。但他在不夜山庄被酆都的凰迦,用结界困住了半年。也许,她们对他动了什么手脚,才让他心性大变。”他执着地想要解释:“他曾经是大颂最有名的术师啊。” “可看他对梁浅浅用刑的手段,刁钻歹毒。实在不像正义之师的大家风范。”她淡淡道:“最可怕的魔,或许不是魇,而是人的心魔。” “以毒攻毒,也是非常时刻的非常手段。”他犹豫,搜肠刮肚想理由开脱。 “我师父恨透了魔魇一族。夜魔宫与酆都,有血海深仇,不报不快。”话虽犀利,但夜之醒语气之中,已然底气不足。 “那魔狐道的胡琴逢,可和你们夜魔宫有仇?”明思令语调悠缓,又问。 “不曾。但他是魔魇,自然会荼毒百姓。杀他,为民除害,不需理由。” “你师父很确定,魔魇胡琴逢会为了一个凡女,听从术师的摆布?” “自然不能,他说只能见机行事。”他的声音又低沉了几分:“大丈夫不拘小节。自古建功立业,牺牲,本来在所难免。” “梁浅浅和你们有仇?”她咄咄逼人,不肯退却。 “没有。术师的职责是降妖伏魔,术师要对付的是妖魔鬼怪。” “那梁浅浅是魔魇还是凡人呢?”她抬眸,眸光熠熠生辉:“阿醒,自私不能成为伤害弱小,堂而皇之的理由。” 沉默良久,少年再无话可说。 “我和师父吵了架。” 良久之后,夜之醒终于抬眸,淡淡道:“我不同意,他利用梁浅浅诱杀胡琴逢的计谋。他也不许,我送梁浅浅回清水镇的家。他还说,我是忘恩负义的狗东西。可他毕竟是养我教我长大的人,我对他又能怎样?” “阿令,梁姑娘的事,我很抱歉。我也会代师父向她认错。我知道,她也是受害者。我会尽一己之力,尽量帮她。我不认可我师父的做法,但我理解。我师父所有的亲人、朋友和弟子,除了我,都死在了魔魇与凡人的斗争中。就算粉身碎骨,魂飞魄散,他也要报仇雪恨。”少年的眉目之间,隐匿着复杂情绪。 “仇恨,并不会让你过得快乐。相信我,复仇会耗尽你的善良。有一天,就算你能杀了所有的仇人,自己也会在屠戮的恐惧中,泥足深陷,痛苦不堪。我们活着,漂亮而快乐的活着,才能圆满离世的亲人,舍不下的牵挂。他们,最想看到的,是自己用生命守护的人,能平安顺遂的活着。”明思令喝了一口酒,深深道。 “在我们的世界里,我经历过很多事情。所谓复仇,毫无意义”她摇了摇头,笑中隐约带泪:“受伤的心,很难再有相信与认真的勇敢。阿醒,你想让自己过行尸走肉的日子吗?” “阿令”夜之醒心疼地望着大口喝酒的少女,夺过酒瓮藏在自己身后。 他接着酒意,鼓起勇气大声问:“如果,我说如果,在你的世界里,过得不开心?不如留在这里吧。我和六神,也能成为你的亲人。还有大长老、二长老、莲房和沉香,我们都真心喜欢你,想和你一起过开心的日子。” ------题外话------ 今天被朋友拉去喝酒,实在要断片了。周末愉快,小可爱们。明天见,么么哒 90.愿意留下吗 “傻瓜!”明思令眸光泛现笑容,故意撞了下夜之醒肩膀。 “早晚得回去的,我不属于这里。而什么时候回去,这由不得我们。就像我当初来到这里一样。”她望着寂寥的夜空,清淡的语调中,掩饰不住无奈。 夜之醒的鸳鸯眼中,刚才还慢慢盛载着的期待与紧张,一下子暗淡下来。他,却无言以对。 “你和菜花猫,还有大师父二师父,莲蓬和香香,我当然愿意和你们一起过。但咱们是两个世界的人。偶尔的交集,是不可思议的误差。总有一天,我们都要回归正轨的。我不想再要生离死别了,情多一份,牵挂便也多了一份,离别之时彼此越难割舍。所以,别对我太好了,让我舍不得离开。”明思令故作潇洒的打个响指,其实内心也百感交集。 夜之醒语结,他失望地叹了口气,只能抢过酒瓮,继续喝着闷酒,良久之后喃喃自语:“看来,我们对你还不够好,没好到让你愿意留下来的地步。” “好了,别说这么酸溜溜的话了。我又不是你的心上人。对了,说说你梦中情人的事情吧?听说,她叫灵儿啊”她打趣道。 “记不住了。”他哼了一声,郁闷道:“一定是那头死猫多嘴,跟你讲的吧。我” 夜之醒话音未落,房子底下疾跑过来一个守卫,正举着手跳着脚朝房顶上呼喊,他慌乱的大喊声盖过了少年的回答。 “十姑娘,十姑爷,了不得了!你们赶紧下来吧。白白先生和二长老打起来了。他他要劫走梁姑娘呢。十姑娘,十姑爷,快下来!再不下来出人命了。”胖乎乎的守卫急得不行,大声求助着。 “什么?这白老头儿,还真不让人省心。”明思令蹙着眉不悦道,她起身就往梯子那边走去。 “别费事”夜之醒一把拉住她,让她借着他的力量,两人从房顶上一起纵身跃下,衣裾翩翩,姿势潇洒,看得胖守卫惊呆了目光。 “夜不行,看来你的修为也增进不少啊?”少女惊喜道:“偶尔,也可以很行的。” “太落后,还不被你揍死?”少年苦巴巴没好气道:“阿令,一会儿你可别一着急就动手啊,我师父有伤打不过你。毕竟是我师父,他执拗我来劝!我谢谢你。” “唠叨!”她不耐烦地白了他一眼:“我从来,不打老头子的。” 胖守卫跟在少年少女身后,要紧跑才能跟上,嘴里忍不住喃喃夸奖:“原来小两口在房顶上看星星,简直就是一双璧人啊。明堂真能东山再起了,得赶紧告诉大长老,哎呀” 不大的房间内外,已经围了好几个人。还有受伤的明堂守卫,捂着鲜血淋漓的脑袋,靠在墙角里。 大长老明昌玉气喘吁吁,他须发雪白,苦着一张脸,颤颤巍巍指着屋内的人,一时说不出话来。 “大师父,您别气着自己。”明思令心疼不已,一下子扶住老人。 夜之醒本想搀扶,但看清屋内情景,已经惊得顾不上,径直冲了进去,大声喝道:“师父,你疯了吗?快放下刀!” 91.我会杀了她 此时此刻,暗室中,杀机四伏。 白若尘用左手臂弯勒住梁浅浅,右手正拿着一把长刀,与手持一把铁扇的二长老明昌岚对峙着。 后者的肩头,衣衫破毁,还有赫然刀伤,历历在目。二长老虽然擅毒,但功夫却远远不及术师。 “你们都让开,今天我定要带这贱人去换夕无悔的下落。”白若尘瞪圆了充满红血丝的眼睛,嘶吼着。他眼神凝滞还充满了魔障的狰狞。 “你竟然伤我小师父?白若尘,你太过分了。小师父,你怎么不毒他?”明思令蹙眉,恨得咬牙切齿。 “我不想伤及无辜。”明昌岚看了一眼梁浅浅,心有余悸:“我的伤,无碍。” 明思令立刻明白,二长老担心用毒会误伤这身怀有孕的少女,不由心头暗暗暖起。 她也担忧地看了一眼梁浅浅,所幸没有发现什么明显的新伤,关切道:“浅浅,你没事吧?” “阿令,不用管我。这是我的命不值当的,为了我这样的不祥之人。白若尘,你太抬举我,胡琴逢必不会为了我,答应你的条件。”梁浅浅苦笑,她用双手尽力扒住白若尘勒住她脖颈的胳膊。 “不试,又如何知道没用?”白若尘怒吼着,又勒紧手臂。 梁浅浅被勒得喘息都更加艰巨,而冷汗已经浸湿了衣衫。 “白先生,梁姑娘不过一个弱女子,身上又有伤,你这么做过分了。”明昌岚悄悄又逼近一步,低声警告。 “二长老谢谢您救了我照顾我,又因护着我受了伤,浅浅感激不尽,这恩情来世再报。我断不会受这坏人胁迫。”梁浅浅断断续续道。 她眸光绝望,似乎心意已决,她猛地闭上眼睛,牙齿狠狠用力,就想咬舌自尽,立刻毙命于众人之前,绝了白若尘的威胁之心。 狡猾的男人也早有预料,他快她一步,猛地用力掐住她下颌。尚未咬掉舌头,少女在剧烈疼痛之下,竟然昏了过去。 梁浅浅手脚无力,瘫软下来的瘦弱身躯被强壮的男人像拖死猪般,拎在一手之中。明思令情急之下,想要去抢人,但白若尘剑锋又横在少女脖颈上,丝毫不肯退让。 他进了一步,众人只好后退一步。 “师父,你疯了吗?放人,放人啊!”夜之醒焦灼地大喊着,可对方对他置若罔闻。 “各位,上百年来,夜魔宫和明堂都有交情,咱们才应同仇敌忾,并肩作战,降妖伏魔。疯的是你们,不要被魔魇的障眼法迷惑,你们万万不可有妇人之仁,中了魔魇的奸计。快闪开,若我今日不能带走这贱人,我就立刻杀了她,也算为民除害了。”白若尘疯狂地喊叫着。 说话间,他忽然背靠墙壁,用手中长刀抵在梁浅浅脖颈上。他出手狠辣,刀锋滑过雪白肌肤,一道血痕立现。登时,鲜血染红了衣领。 “师父,住手!不要再一错再错了。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夜之醒狠狠跺跺脚,他徒劳地还想去夺刀, 但白若尘丝毫不为所动,甚至手中更加用力,那刀锋再入梁浅浅血肉之中,鲜血顺着刀尖,滑落在青石地上,血腥气让他更加兴奋。夜之醒不敢再轻举妄动,愣在那里。 “对,我疯了。我在就疯了。当酆都血洗夜魔宫,将我三千弟子尽数屠尽时,我就疯了。我要报仇。你们这群不明是非的东西,你们忘本,你们没有良心。还有你,夜之醒,你不是我的徒弟。你被那巧言善辩的小丫头给迷失了术师的本心。你忘了自己身负的责任,你对不起夜魔宫咳咳。”白若尘越说越激动,干咳了几声。 “错的是你们,不是我。我白若尘为了铲除天下魔魇,可以不惜一切,牺牲所有。挡住我的人,就是我的敌人。退后,退后,不然我现在就杀了这个贱货。” 不知是房间里光线昏暗,还是气血一下子涌到了头部,此刻白若尘的脸黑红而狰狞,就像氤氲在一团暗黑煞气之中。 夜之醒和明昌岚离他最近,但确实不敢再轻易靠前。明思令神情晦涩不清,她手中暗中摸向腰间的小飞刀,却迟迟找不到机会。 一时间,双方僵持住。 92.我不打老头 明思令紧蹙的眉心忽然舒展开来,浅笑道:“都闪开吧,就让白先生离开好了。” 所有的人都惊诧地望着她,被她搀扶着的明昌玉,也扭头盯住少女,急切道:“阿令,你被他气糊涂了吧?” “我觉得,白先生说得也有道理啊。”明思令浅笑道,她手中暗暗用力。 明昌玉眸光一闪,忍住剩下想说的话。 “小师父,你受了伤需要立刻包扎。夜之醒,白先生毕竟是你的师父,作为弟子不该忤逆长辈,不然出门容易被雷劈的。至于这位梁姑娘,虽然我同情她的遭遇,但大局当前,作为明堂圣女,我不得不把个人感情放在大义之后,抱歉了。” 明思令缓缓松开明昌玉,小手一挥,大义凛然:“闪开,给白先生让出条道路来。” 夜之醒吃惊地瞪着明思令,倒是明昌岚心中一动,他微微鞠礼,登时收了手中铁扇,低声道:“既然圣女有令,我等必然听从。闪开!让他走!” 他连退几步,又一把拽过发愣的少年,低声在其耳畔道:“反正两边你都不敢惹,不如老实听话。” 夜之醒叹了口气,果然退了几步,不再纠缠。 剩下明堂的守卫,见大长老与二长老同时发话,当然也得听从。他们纷纷放下手中兵器,自然而然为白若尘让出一条道路。 白若尘露出一丝喜色,但他并不肯放下戒备,仍然用刀继续抵在梁浅浅脖颈上,然后自己一路后退,虎视眈眈望着身后无可奈何的众人。 “白先生,您这样拖着一个女子,行动不便吧?不如,让夜之醒与您同行,至少还可以为您驾车?”明思令眨眨眼睛,貌似很热心。 “不用他送。你给我立刻准备一架马车。明姑娘,算你还有良心。”白若尘警惕地靠在门框上,眼见明思令和其他人并没有走出房间,而在窗前站立没有追来,他警惕之心也渐渐放松了。 “好,给白先生备车。”明思令耸耸肩,坐在窗前的圈椅里,手中还拿起一盏清茶,心不在焉开始啜饮起来。 “是。”刚才那咋咋呼呼的胖守卫,屁颠颠就去准备好车马,停在门前。 “阿令,你真是疯了吧?梁姑娘还在我师父手里,她有危险。”夜之醒追也不是,放弃又心有不甘,急得一掌击在窗框上。 “白老头儿是你师父,你敢揍他?那你上啊”明思令白了他一眼:“谁让你那么诚恳拜托我,千万别打他吗?我也是给你面子喽。” “那你也不能由着他,带着梁姑娘离开。” 他眼看着白若尘,轻松跳上马车扬鞭策马,他郁闷地狠狠又拍了下窗格:“这一走,我们上哪儿去找他?” 明思令方才站起身来,她将窗子推开些,望着即将远去的马车。 少女不慌不忙心中默念冰焱之咒,手中一道紫红色的闪电霹雳而去,正中白若尘的头顶。只听那人喝了一声,眼见着就从车上跌下来,一路轱辘着。那马儿便顾不上摔得七荤八素的白若尘,自己屁颠颠拉着车返回了。 夜之醒的眼角跳了几跳,又惊又气,他指了指笑得阴险的明思令:“你,你还真行!你刚才还说,你不会对老人家动手吗?” “愣着干什么,救人。”他第一个冲出房间,奔向马车。 “放心,死不了的。”明思令依靠在门框上,从背囊里掏出一包五香瓜子,悠闲地磕了起来:“对,我是说过,我不打老头儿。但我可没说,不劈坏蛋啊。天意难违,他自找的。” “阿令,你更狠!”明昌岚走到少女身边,佩服地伸了伸大拇指。 “小师父,你赶紧去疗伤吧,这里有我。”明思令眨眨眼,会心一笑。 “阿令,你怎么会魔魇一族的冰焱之术?”明昌玉紧张地拽过明思令:“是谁教你这些旁门左道?” “大师父,你赶紧给小师父疗伤吧。我晕血,也不会包扎。小师父还在流血呢”明思令又呲牙一笑,敷衍地推着明昌玉往明昌岚的方向走去。 “哎,回头再说。”明昌玉叹了口气,终归放心不下二长老的伤,紧跟着明昌岚走进房间。 93.浅浅的故事 三天后。 在明堂两位长老的悉心调理下,梁浅浅的伤已无大碍。 至于白若尘,虽然被明思令的冰焱给劈了一下,但惊吓远远多过于受伤,最大的损失就是被烧秃了半边头发,看起来不伦不类的,把他给气得够呛。 白若尘被明思令命人关进暗室中,好生看管。一日三餐,绝不苛待,但他也不能再走出暗室一步。为了保险起见,她还在暗室周围设下结界。 夜之醒还想去见见师父,好好说服对方,但每每刚进房间,就被泼了饭菜和茶水,再加上一顿劈头盖脸的臭骂,让他又无奈又窝火。 为了方便照顾梁浅浅,明思令和她一直住在同一个房间,饮食起居都在一起,两个少女相谈投机,倒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明思令把自己从现世帝都穿越到此的来龙去脉,讲给梁浅浅听。后者听得心惊胆战,佩服不已。她也隐约明白为何这明堂圣女,行为处事如此石破天惊,与众不同的原因。梁浅浅渐渐放下戒心,便也将自己的身世娓娓道来。 原来,梁浅浅年方十七,家住大颂汴梁,是拥有数十家大茶庄的老板梁斌之庶女。 梁浅浅有三位姐姐,两位兄长。虽然是最小的庶女,但因娘亲深受梁斌宠爱,母女从没有被薄待。她少时便和姐姐们一起,由家里请了先生来教读书识字。因为,作为梁家千金,她琴棋书画,花红女工样样精通,深得父亲宠爱。 十五岁时,梁浅浅又和右散骑常侍家的庶子定了亲,只待年后出嫁,便相夫教子,度过安稳的一生。然后,人算总不如天算。她不可思议的后来,皆因一场命中注定的巧遇。 婚礼前三日,梁浅浅和奶娘,以及随身大丫鬟同去景德寺烧香,途中因缘巧合救了一位受伤的公子。 这公子容貌出众,谈吐不凡。梁浅浅为了帮他躲避仇家追杀,让他乔装打扮与自己同乘马车回了城,还为他敷药包扎,留了盘缠。为感激搭救之恩,翌日这公子大胆夜访深闺,竟然想求娶梁浅浅。又惊又吓的梁浅浅不得不严词拒绝,并告知自己已有婚约,次日便将举办婚礼之事。 公子被拒,勃然变色,愤然而去。殊不知此人正是扈丘魔狐道尊者胡琴逢。那日因误中术师圈套,几千年修行差点毁之一旦。多亏遇到这位心善的美貌少女。这胡琴逢本就生性风流,对梁浅浅更一见钟情。 一段孽缘,因此种下了因果。 婚礼当天,胡琴逢率领狐子狐孙,大闹右散骑常侍府,还失手打伤了新郎。那陈家少爷本就体弱,又惊又吓连洞房都没来及进,不出两日便伤重一命呜呼。 一时间,汴京城里流言四起,都传说梁家姑娘不守妇道红袖出墙,还有克夫之相。陈家大娘子便狠狠责罚了新寡的梁浅浅,咬牙切齿还要将她押到乡下祖宅陈家祠堂,去浸猪笼。 梁家出身商贾,本就高攀了仕途正旺的陈家,遇到此事梁老爷自然敢怒不敢言,侍妾玫小娘,也就是梁浅浅的娘亲苦求不下,哭瞎了眼睛也无济于事。 在陈家人将梁浅浅押送到乡下途中,又是胡琴逢救出了梁浅浅,还吓疯了陈家大娘子。所幸有梁浅浅以命相逼,暴怒的胡琴逢才放过了陈家上下百余口人的性命,但暴躁如他,依旧将陈府闹了个鸡犬不宁。至于陈府花重金请来的十数个术师,都被胡琴逢剥了皮做成了灯笼,挂在陈府门前。 无奈之下,陈家与梁家两位老爷为求两府安康,将梁浅浅送给了胡琴逢。 “就这样,我被他掠到了扈丘。”梁浅浅苦笑着,低低道:“成了他的压寨小娘子。” 她的眉目之间,有说不清的情感纠葛,有恨有忧也有浓得化不开的纠结与挣扎。 两个少女,坐在窗前,喝着一壶牛乳茶。明思令托着腮,认真地听着少女断断续续讲着自己的遭遇。 “这么说,你确实不愿意和大狐狸在一起啊,那他这是强抢民女,非法拘禁啊?”明思令义愤填膺,一掌拍中桌几,恨恨道:“我帮你报仇吧,待我回去,先薅掉他的狐狸毛,再狠狠揍他一顿,为你出气。若你还不解气,我找机会帮你收了他。” “怎么,你还要回去?”梁浅浅大惊失色:“夜公子不是不让你回去吗?” 见明思令眸中闪过一丝狐疑,她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嗫喏着:“我不是故意偷听你们的谈话。那日你们在房间里吵架,其实我和二长老就在里间,他正为我施针调理。你们一吵起来,我们也不好出去。” “没关系,反正我们经常吵架。”明思令眯着眼睛笑了,她故意轻松道:“我得回去啊,我的菜花猫还在如意居,总不能丢下它不管我可是它的老大。” “别瞒我。其实,那位白先生虽做法阴险,他的话却有几分道理。你们想找到夕无悔,就只有从胡琴逢下手吧。你们,已经无路可走了。”梁浅浅一针见血,直白道。 “所以,我更要回如意居。虽然明堂的暗哨偏僻,但再过几日酆都的白骨捕手,一定能找到蛛丝马迹。我不回去,你们可能更危险。反正大狐狸正有求老龙王,相信我能从中斡旋,得到夕无悔的下落。这不就是一箭双雕吗?总之,再不回去就真的无路可走了。”明思令笑嘻嘻地,似乎在讲旁人的笑话。 她拿起一盏牛乳茶,津津有味喝着,低低安慰:“浅浅,不用担心。有酆一量护着我,他有求于我,才不敢让我嘎嘣儿一下死掉了。那他可就赔大了!我总有办法解困。倒是你们,要尽快找到新的藏身之处。” “阿令,是我们拖累了你。传言酆都魔尊向来杀伐决断,冷酷无情。你贸然回去,他虽然不会伤你性命,但也会难为你吧?听说,他的霸道乖戾,远在胡琴逢之上。他会不会折磨你啊”梁浅浅心有余悸,担心得身体都颤抖起来。 94.扒了他的皮 “我不折磨他,就算他走运啦!”明思令哈哈一笑,眸光熠熠。 梁浅浅愣愣地看着少女,眼神中充满了狐疑与担忧。 “放心吧,我和你不一样。我是酆一量的关门小弟子。而且,我是被金翅大鹏鸟叼走的,如此费尽千辛万苦回到他身边,他感动还来不及呢?”明思令抓着自己一缕长发,绕在指间玩着,似笑非笑模样。 “阿令,你是不是喜欢上他了?”梁浅浅突然发问:“我听胡琴逢说过,酆都魔尊可谓六界之中最传奇的神话。他修行近万年,虽俊美若神,但除了仅有过一位魇后,便再无身边人。就是那位魇后,也在大婚当天出了意外。他们都说,酆一量无心无欲更无七情六欲。是六界之中最可怕的存在,你竟然不怕他?那” “怕,怎么不怕?我当然怕他像吞了祭祀的肥猪胖鸭子一样,一口吃掉我啊。不过,我手里可有他心心相念的好东西,我们一直在做交易呢。”明思令哂笑着,心里却忍不住突突突的跳了起来。 “和魔尊做生意,与虎谋皮吗?”梁浅浅大惊失色:“他可是龙的祖宗,连胡琴逢都怕他。” “可我利欲熏心啊。其实,我也是个自私的家伙,这么巴巴的着急回去,不就想早点讨回自己的肉身吗?”明思令故意笑眯眯地说:“你见过我的肉身明昭吗,是不是很漂亮?” “阿令现在的容貌,虽然也是俏皮可爱的,但若比之明昭姑娘,确实不及如此这般国色天香,若在大颂,恐怕会被官家选进宫做大娘娘吧。”梁浅浅点点头,忍不住真心赞美道。 “所以我才会这么奋不顾身,就为了尽快拿回自己的好看皮囊。不过,皇后什么的,我可不稀罕。我只喜欢自由自在的生活。为什么非要一个男人成为我的王,听他号令,为他喜怒?我就是,自己的王!”明思令眸光熠熠,旋起的唇角透出满满的明朗与自信。 梁浅浅忍不住仰视着,这浑身都会发光的少女,有感动和更多羡慕。她确实不是这世间的凡人,因为她是自己不曾见过的,最我行我素,率真果敢的女子。 “浅浅,听我的。你就留在这里好好养伤,夜不行会照顾你。”明思令轻轻握住梁浅浅的一双小手,耐心嘱咐着:“不开心的事,和不开心的人,就忘了吧。生活总要继续,你是个善良的姑娘,值得更好的圆满。你快乐不快乐,欢喜不欢喜,从来不关别人的事。” “幸亏遇见你,阿令。我会把自己的心事好好梳理,想清楚到底要怎么活?可是,夜公子那边,不是坚决不让你回如意居吗?那你”梁浅浅狐疑问。 “所以啊,今天晚上,我打算偷偷溜走。等那傻子发现,我已经走了。我留了一封信,到时候你交给他,上面有我们如何保持联络的方式。我会尽快找到夕无悔的下落。我们办好事情,就送你回家。在我回来之前,一定保护好自己,浅浅。”明思令从自己背囊中掏出一把精致的匕首,郑重递给对方。 “好,我相信阿令,我们很快就会相见。你是我最好的姐妹。我也会为你祈福,求菩萨保佑你。”梁浅浅接过匕首,隧黑的眼眸中滑过一道坚韧的亮光。 “还有”她想了想,忍不住又低声嘱咐着:“胡琴逢多少还是在乎我的。万一,他对你不利,你就把这个给他看,告诉他是你救了我。他一定不会再难为你。” 梁浅浅把一枚通体翠绿的玉镯,从自己手腕上褪下来,套上明思令的手腕:“这是我娘送我的嫁妆,请大相国寺的主持开过光念过咒的,我从小就一直带着。” “不用!对付那头大狐狸,我有的是办法。我更不会让他知道,你在我们明堂这里。你要开始新的生活了,我的小仙女。这镯子既然是你娘留给你的念想,我便更不能收下。”明思令拒绝着,但拗不过坚持的少女。 “现在,这也是我给阿令的念想。如果,我能有你这样的亲姐姐多好呢?如今,我再没什么亲人,就把阿令当成阿姐。我愿你平安,归来。这镯子,一定能保佑你。”梁浅浅隐忍着热泪,哽咽着,坚持着。 “好,浅浅就是我的妹妹,放心,我很快就会回来。”明思令感动了,不再勉力拒绝,任由少女把镯子为她戴上手腕。 她把碧玉镯小心地藏入窄袖中,低低道:“这么好的姑娘,安稳的幸福就被一头大狐狸给嚯嚯了,我定要好好收拾一顿这个老败类,老妖怪,老色狐狸。强抢民女,恬不知耻。他对不起我妹妹,我非扒了他的狐狸皮不可!” 95.你为何不急 “阿嚏,阿嚏,阿嚏!” 正在如意居五层房间里,一个劲儿来回踱步的胡琴逢,忽然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 “肯定有人,在背后说我的坏话!”他心烦意乱道:“这就是趁火打劫,诚心给我添乱呢。要让我逮着,决不轻饶!” 身穿一身墨蓝蜀锦常服的酆一量,正靠在软垫子里,闭目养神,懒得理这头焦躁的大狐狸。 一身金红衣衫的胡琴逢,愁眉苦脸地一边揉着鼻子,一边鼻音十足地抱怨:“龙兄,你怎么还坐得住啊?你的娘子,和我的娘子如今都下落不明,两个凡人姑娘,若被什么摧花魔头给逮到,一定会死得很惨。弄不好,吃得连渣儿不剩。阿嚏” “哪个混蛋在暗中诽谤本尊,我这一整天不停打喷嚏,右眼皮还一直跳个不停。一定是有什么祸事。你们都是死人啊,都几天了?还找不到我的宝贝小心肝儿。今日若再无消息,我就将你们统统烤成鸡吃掉!”胡琴逢朝着门外唯唯诺诺的守卫一呲牙,顺手就将案几上的茶壶扔了出去,砸得一地碎片与茶水,狼藉一片。 守卫们被主子的暴怒,连尾巴都吓出来了。他们惊慌失措,连滚带爬逃了出去。 “你这头狐狸,能不能安静些?上蹿下跳的扰人清幽。”酆一量突然微蹙长眉,睁开狭长的琥珀星瞳,满满都是嫌弃。 “你是比我多活了两三千年,但你也好不容易才捞到个小娘子,虽然长得一般般,说话还那么扎心扎肺。但她也敢弃你而去,逃之夭夭了。你为何就不急,为何不生气?”胡琴逢气呼呼坐在酆一量对面,煽风点火。 “第一,你打不过我,所以要客气讲话。” 酆一量斜了一眼他,声音森寒:“第二,那毒虫不是我的娘子,是徒弟。第三,你的娘子不喜欢你,逃走了。我徒弟却是被金鹏鸟叼走的。我与你不同!” “有什么不同?你真相信锦瑟鬼扯的谎话?那梨树精明摆着喜欢你。依我之见,弄不好就是她把你的什么虫子,早一抹嘴吃了。”胡琴逢气急败坏反驳着。 不过,他心有余悸,还是尽量走远些,再警惕地盯着冷静喝茶的男人。确实打不过他啊,而且以前又不是没被他打过,真疼啊。 “虫子铁嘴钢牙,谁能咽得下她?想来,那金翅鸟终会被她烤来吃。对,她和你倒有类似爱好,都喜欢吃鸡!” 酆一量冷哼着,唇角竟然旋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她会回来,她的猫,还在我手里。” “就那丑东西?扔大街上,连马都懒得看它一眼!”胡琴逢嗤之以鼻,不屑地指了指角落里放置的赤金笼子里,正蹲着一头垂头丧气的白猫。 笼子本来不小,但这猫儿身体实在肥硕,所以蹲在里面看起来确实局促了些。 此刻,它正用双爪努力扒住笼子缝隙,翘首以盼望着窗外蓝天。正好听到胡琴逢的讥讽,立刻呸了一口口水出来。 “你才丑,你一家子都是丑八怪!野狐狸一身骚气,洗也洗不掉。活该你被抛弃!该!”六神翻着白眼,吐着舌头。 “忍不了,连一头猫都敢给我脸色看。信不信我吃了你!”胡琴逢怒极,他一下子跃到赤金笼前,呲着满嘴獠牙威胁道。 他想打开笼子抓猫,却发现这赤金笼子十分牢固,还被封印。无奈之下,他又想狠狠摇晃摇晃笼子,但那笼子本身也重,加上一只肥硕的灵猫,竟然纹丝未动。还被猫口水吐到了靴面上。 胡琴逢郁闷地围着笼子团团转,六神则在里面滔滔不绝地骂。狐狸与猫,各自口吐莲花,问候着对方的祖宗十八代,一时间热闹非凡。 酆一量也懒得理他们,直到各自骂得口干舌燥,六神用猫爪子擦汗,胡琴逢用袖子扇着风。 “死狐狸,老子要不扒了你的皮,我就不叫六神!”六神咬牙切齿。 “死猫,老子要不吃了你,胡字就倒过来写!”胡琴逢恨恨道,摩拳擦掌。 “胡大人,您可不能吃了六神。明姑娘回来,定会扒了您的皮子,谁都拦不住。” 一道白光闪过,小氿从窗口跃进来,一下子就挡在笼子前,笑眯眯道。 胡琴逢见是小氿,又看他神色轻松,不由喜上眉梢,再也顾不上什么猫啊,还有被扒皮的事情,他一步上前,满心期待问:“小氿回来了,可是有了我娘子的消息?” “小乌龟,你可回来了。你找到我老大没?是不是那棵梨树精,把我家老大给坑了!?老子非刨了她的骚树根子。老龙头,都怪你处处留情,让你老相好害我们老大” “再聒噪,便让厨子挖了你的舌头,喂狗!”酆一量冷冷地斜了六神一眼,却又懒得和它多说。 “小氿,可有毒虫消息?”他貌似风淡云轻,眸光却不小心泄露了一分期待。 96.抱歉劈歪了 “没有。小氿去了鬼市和艳市,仔细确认过,这几日被吃掉的凡人少女中,并没有明姑娘和胡夫人。这说明,胡大人的小娘子还活着。” 小氿推开失望的胡琴逢,走到酆一量面前,笑嘻嘻低语:“倒是有人,真看见了金翅大鹏鸟。” “活的,死的?”酆一量浅笑,淡淡问。 “当然死透了,尾巴被人尽数拔去。还有,听说艳市里有几个猪头精,遭了一个女术师的道儿,被烤成了果木肉脯。”小氿笑得更夸张了:“尊上,您懂的。而且,两个市场都有人开始贩卖七白臻美面膜粉了姑娘们都喜欢得紧呢。” “怎么,她最近缺银子?”酆一量反问。 胡琴逢不满道:“你们说什么黑话呢?我怎么一点儿听不懂?” “还有,几个悬赏令上的妖兽,不知被什么人给收服了。其中,还有锦瑟姐姐的家仆,就是那个鲶鱼怪,您还记得吧?” 小氿眨眨眼睛,意犹未尽:“看来,明姑娘真赚得是钵满盆盈啊。” “这没良心的小毒虫子,在外面快活了这么久,还不知道回来?难道,真要我亲自去抓。”酆一量笑意更浓。 “你们两个说点我能听懂的话?莫非我娘子有消息了?”胡琴逢抓耳挠腮。 “胡大人,您就放心吧。等明姑娘回来,她肯定能帮您找到您娘子。明姑娘是凡人术师,又是妙龄少女。她也更懂得您家娘子的心思。”小氿一扭头,挤挤眼睛。 胡琴逢忍不住走过去,推开小氿,蹲在酆一量面前,细细打量着他:“我怎么觉得,你有点儿不对劲儿呢?打我见到你,你和以前不太一样了你会笑了?龙,居然也会笑了?这还真是个天大的笑话。” 狐狸细长碧绿的眼眸,透着研究与琢磨。但酆一量却并不习惯旁人如此距离地靠近。他蹙眉,将身体完全靠在软垫上,尽量远离对方的逼视。 “离我,远点儿。”他沉眸威胁。 “你跟她,睡了吗?”胡琴逢不肯退后,反而又逼近了些,仔细嗅闻着对方的身体,似乎想要闻出来什么蛛丝马迹。 “你有病吧?”酆一量眉梢微微耸动,耳垂却泛了一点儿红:“你以为谁都和你一般骚气,动不动就靠睡,来沟通彼此?” “可管用啊等等,我懂了,那就是还没有?还没有,你笑得那么傻呵呵的。我的老龙大哥啊,你不会真的动心了吧?”胡琴逢大惊失色,尖叫起来。 他话音未落,就被气急败坏的酆一量一把按倒在地上。他用一只手捏住对方喉咙,半眯着琥珀星瞳,杀气盎然:“你,敢管我?” “我去,你们两个大男人,竟然在光天化日之下,做如此龌龊之事,也太恶心了吧!?”一个嫌弃的女声,恶毒地在两人身后蔓延开来。 两个男人同时愣住,心情那是百感交集。 酆一量蹙着眉,缓缓回头,看见一身雀蓝衣衫的少女,正依在门框上,手里拎着一个大包袱,露出了几只金灿灿的硕大羽毛。她笑靥如花,眸光涟涟。 “要不,你们继续?我先出去。小氿,来找我啊。我给你和六神买了好吃的糖果子。对了,我家六神呢?”明思令故意东张西望。 “老大,救命啊。狐狸要吃了我!”笼子里的六神,拼命嘶喊着,差点儿流出幸福的眼泪来。 “敢吃本姑娘的猫,信不信我先扒了你的皮?”明思令豪不客气,不动声响一记冰焱就劈过去。眼看着紫色的闪电滑过,一下就把胡琴逢的衣摆给点着了。 酆一量敏捷推开胡琴逢,以免殃及池鱼。 但后者可惨了,手忙脚乱地扑着自己衣裾上的冰焰,怪叫连连:“还说没睡,你连冰焱都教她了!想坑死我吗?” 酆一量微微蹙眉,他凝视着自己手掌上一抹烟黑,琥珀星眸中旋起一抹薄怒:“你眼瞎啊?连我都劈!” “对不起,对不起,冰焱之术我还不熟练,劈歪了!真心是劈歪了!”明思令哂笑着,屁颠颠跑过来,从自己衣袖中拽出一条丝帕,讨好地为他擦拭着污渍。 至于,是不是真心实意的,只有她自己知道。 97.怎么没见她 酆一量一甩衣袖,让少女讨好地想要为他擦拭手掌的动作扑了个空。蓦然见明思令归来,他虽言语上依旧刻薄冷清,但原本冷峻的眉目之间,多少有了一抹悦色。 “玩够了?肯回来了!”他端坐在主位的太师椅上,没好气责备道。 “哎呀,尊上啊。难道你的锦瑟姑娘没告诉你,我可是被一只恶毒善妒的金翅大鹏鸟,从窗口叼走的。此后经历,那简直就是九死一生,一言难尽。”她眨眨眼睛,夸张地信誓旦旦说,还假模假式地用衣袖擦了才眼睛,却透过袖下,朝着小氿做了个吐舌头的鬼脸。 “胡说八道,哪有凡人被大鹏鸟叼走,还能生还的?就你这么个瘦劈柴,还不够给它当牙签剔牙的好吗?”胡琴逢气呼呼抖落干净衣裾上的紫色冰焰,指手画脚道。 方才,还好他躲得快,她的功力又十分欠火候,所以并没真的伤到他,但衣袖可烧毁了半尺多。他正气不打一处来呢,气势汹汹就过来兴师问罪。 “龙兄,可见你这情咳咳,你这徒弟信口开河,根本没把你放在眼里,必要严加管教才好。不然,将来必会做出欺师灭祖之举!” “怎么就胡说八道了,我又不姓胡!狐狸怕大鸟,但咱们家尊上又怎会把这鸟放在眼里?我又深得尊上真传,打鸟自然不在话下。莫非,你在质疑我们尊上的能力?”明思令蔑视地朝着胡琴逢,翻了个明显的白眼,故意不屑一顾。 “多亏了本姑娘福大命大,对了还有尊上教我教得好。当然了,这鸟万分可恶,谁又想到,这畜生竟然还和野狐狸同谋,相约在城门下见面,打算拿我和尊上交换。又因分赃不均打起架来,我就趁那贼鸟和野狐狸争斗之时,趁其不备,将其杀死。还撸了鸟毛,打算献给尊上。对了,狐狸皮也顺便剥了带回来,老狐狸你要不要认认看,别是你扈丘不争气的徒子徒孙?”她信口开河,又煞有其事从随身的包裹中,抽出几根丰硕艳丽的鸟毛。 “你你这术师果然牙尖舌厉,信不信我灭了你!”胡琴逢哪受过这般鸟气,他一下子凶了起来,眸中绿光灼盛,一张嘴露出尖利獠牙,恶声恶语就伸出爪子,作势要打人。 “你敢?” “你敢!” 明思令话音未落,酆一量也异口同声。 不过后者更先发制人,一道冰蓝霹雳过去,豁然将胡琴逢禁锢在狭小的圆圈之中。 与此同时,那光圈迎风蹿起一人多高的光焰,瞬间就把胡琴逢的发梢冻出了一圈冰棱,吓得他立刻收了凶相与大爪子,嬉皮笑脸地求饶。 “龙兄,我闹着玩的,你怎么真动手了?”他哀叫连连。 酆一量轻轻挥袖,再挥去冰蓝光焰的同时,也将明思令顺势护到自己半臂距离中。 “我的人,除了我,谁都不许欺负。”他剑眉一挑,带着几分任性,冲口而出。 少女脸颊微微灼热,她与近在咫尺的男人四目相对。他琥珀星眸中,亦然宁静深邃,有夜空的悠远,更有星辰的璀璨。原来,他在执着时刻,眼睛竟然这么好看。 酆一量也仔细端量着面前人。几日不见,她日子倒过得滋润,脸颊也丰腴了些,貌似更顺眼了。 这丫头不知从哪里弄来一套男装,孔雀蓝的蜀锦衣袍做成了胡服样式,紧凑而合身,微微露出银白缎的长裤与绣着金边的羊皮乌底靴,肩上还背着金色流苏的小巧背囊。英气十足中,还有一点儿俏皮可爱。 她长长的黑发没有束发髻,而在头顶上高高绑起了马尾辫,又系着金色的丝绦,丝绦的末端绣着炎红的火焰绣图。这妆扮绝对不合时宜,但却充分将这丫头的优势凸显得淋漓尽致。比如灵秀与俏皮,还有几分傲娇与活泼。 “你盯着我看做什么?”她显然被他看得毛了,撇撇嘴问道。 “你穿这衣服,倒挺好看。锦瑟为你选的?”他淡淡问:“既然能遮丑,以后可多穿。” 没料到,他能讲夸赞的话,虽然说得生硬无趣,确实挺难得。 明思令愣了愣,浅笑着:“这是明堂圣女的装束啊,和思华年无关。哎,怎么不见锦瑟姑娘呢?她没告诉你,她也亲眼目睹那恶鸟行凶啊?对了,她说尊上最爱葡萄精的颜色。许那恶鸟也爱极了葡萄,才会把我叼走吧?” “虫子,你含沙射影的本领,倒与日俱增。”酆一量一挑剑眉,风淡云轻望着窗外,意味深长:“放心,我没打算计较。这鸟大约也没做过积德之事,才会倒霉碰上你这铁嘴钢牙的毒虫。死就死了吧。不过,这几日,你就全与恶鸟周旋吗?” 98.狐狸气疯了 “自然不能。”明思令眨眨眼睛:“顺便还去市集转了转,然后又到明堂暗哨走了一趟锦瑟怎么不见?我倒有一些关于她和思华年的消息,想来,她和胡大人都会感兴趣的。” “不急,这几日锦瑟姐姐天天来给尊上,送自己亲手烹制的羹汤。不过,今日她怎么晚了些?”小氿挠了挠头,突然插嘴道。 “天天都来倒是挺亲近啊。”明思令微微蹙眉,小声嘀咕了一句。 她忍不住心中涌上的奇异情绪,把手中鸟毛塞进酆一量怀中,又推开他,故意站远些,酸溜溜道:“离我远点儿啊,若正赶上你老相好来送爱心汤,又误会了?我可开罪不起。一只大鹏鸟已经够我受的了。惹不起” “锦瑟,是你老相好?你们,什么时候睡了?!”胡琴逢闻言好奇问。 他挽挽袖子,凑到酆一量面前,又忍不住添油加醋:“锦瑟好啊,长得妩媚动人,脾气又温婉可人,不像乡下来的野丫头,没见识不说,还跟母夜叉一样凶巴巴的。” “胡大人对女人还真有研究啊,可惜了一副好皮囊。”明思令笑眯眯道。 “你也知道本大人长得俊俏?也就这件事上,你还算有见地。”胡琴逢得意洋洋,狭长的碧绿狐狸眼终于有了几分笑意。 “最会勾引人的,不都是以狐狸精为最吗?比如苏妲己,那狐狸精,多半该是母的吧,难道你”明思令故意吃惊地上下打量胡琴逢。 她又看看酆一量,啧啧道:“难怪,方才你们原来,胡大人也倾慕尊上。” “你眼瞎啊,大人我分明是公的嗯,是男的。”胡琴逢气急败坏:“没人敢勾引你们家那头龙,都怕死好吧?你也别唇枪舌剑的,龙兄啊,你也不管管。就算不是女人,真是徒弟,这也太过分了。” “你也知道他是龙不是老虎,那你狐假虎威给谁看?滚远点儿,不知道自己有狐臭?”明思令拿着包袱撞用力开胡琴逢,走到偷笑的小氿面前。 想想那喜欢喝绿茶的白莲花,她便索然无味,一转身打开自己随身提过来的大包袱,从里面取出一件一件东西。 “小氿,这是给你买的荔枝糖果子,还有新衣服呢。你看,这白狐狸皮的坎肩,最保暖了。”她把糖果和一件白毛皮坎肩递给小氿,故意大声道。 “谢谢明姑娘。”小氿兴高采烈接过,他抚摸了下皮草的毛尖,发现其实这坎肩并非狐狸皮,而是白虎皮,想来又是明姑娘算计胡大人,他忍不住笑了。 这位明姑娘啊,捉弄人最有一套。毒舌最高境界就是诛心啊。若得罪她呢,别说心了,恐怕前生今世以及往后余生,都得被她诛杀得片甲不留。胡大人,绝非对手。 这边,胡琴逢远远盯着白皮坎肩,都快被气疯了,他狠狠瞪了一眼风淡云轻正在喝茶的酆一量,一甩衣袖坐在那人身畔,一口气灌了整盏茶水。 他润了润喉咙,尽量低声在酆一量耳畔嘀咕:“这女人啊,可不能惯着,龙兄。这方面,我比你有数。欠收拾时,你可不能客气,不然就要蹲在你头顶作威作福了。” 他话音未落,一大包油乎乎的东西就扑面而来,正是明思令扔过来的,差点砸中他的头。 胡琴逢信手接住,轻轻嗅了嗅鼻息,惊喜道:“李老歪家的五香烧鸡?” “你敢吃,那是我孝敬尊上的。”明思令指着胡琴逢,不客气道:“尊上,我都回来了。六神怎么还关笼子里?” “老大,救我啊。”六神拍着笼子,苦兮兮伸着爪子。 酆一量并未作答,但那笼子的门却咔哒一声打开了,肥硕的白猫从笼子中跳出来,被少女抱个正着。 “六神,你怎么又胖了?”明思令笑眯眯问,她又悄悄道:“我给你带陈桥女儿红了,五十年的。” “老大,老大,没有你六神该怎么活啊?”六神猫眼闪闪亮,忍不住用舌头舔了舔少女的脸颊。 “再舔,就打算你的腿五条都打断!”酆一量不悦,将茶盏重重顿在桌几上。 六神远远呲了呲牙,却乖乖从明思令怀中跳下来,用尾巴拍打着地面,郁闷道:“小爷怎么可能会胖。那梨花精天天给老龙送饭,他不吃就扔给我,我不吃他还要打我。难吃死了。清汤寡水的,比老大做的差远了!” “六神你可别不知足,锦瑟姐姐送来的都是好东西,上万年的雪参,还有几千年才结一次果子的仙灵果煲的汤,闻一闻都能多活好几年。”小氿一边嚼着糖,一边揶揄着。 “真舍得下本啊。”胡琴逢充满了羡慕:“你不喝,怎么便宜了猫,还不如给我。有益修行,给它喝简直暴殄天物。” “原来,都给你喝了。”明思令揉了揉六神的胖脸,唇角悄悄旋起一抹浅笑:“无妨,晚上我给你熬一盏雪梨银耳羹,清理肠胃。” 六神愣了愣,不知这雪梨汤跟梨花精,会不会有直接或者间接的联系呢。 “启禀尊者,思华年馆主锦瑟姑娘到了。”门外的魔狐道守卫,毕恭毕敬道。 “哎呀,来的太巧了。”胡琴逢兴奋闻了闻手中的烧鸡纸包的香气,故意道:“快快换上新茶,还有通知如意居的小厨房,多备几个好菜。” “也对啊。胡大人可得和锦瑟姑娘多聊聊呢”明思令笑了笑,话中有话:“方才进来时,好像你的守卫说,你们再找一个凡人姑娘吧?锦瑟姑娘可是艳市的幕后老板娘。前几天,艳市的野猪精好像抢了个凡人姑娘,正打算喝血吃掉心肝呢” 咣当一声,胡琴逢手中的烧鸡纸包落到了地上,他怒气冲冲瞪着守卫:“为何我没收到这个消息?” “尊者饶命,属下现在就去查。”守卫们吓得战战兢兢,立刻退下。 “你老相好是艳市的老板娘,怎么不告诉我!?”胡琴逢气急败坏,朝着酆一量嚷嚷。 后者并没有理睬发怒的狐狸,他只是半眯了琥珀星瞳,凝视住少女:“这消息,你如何得知?” ------题外话------ 小可爱们,明天22少的书上架哦。到时候,宝宝们要看清楚有倒v的环节,看过的章节就不要买了。省着钱看没看过的。爱你们,多多给我留言哦,让我知道你们想什么么么哒 99.回来我就信 明思令的话,胡琴逢听不出真假,但也不敢不信,一时间他慌了手脚,再也顾不得和明思令争辩,三步并两步就奔出去查问。 于是房间里,就只剩下酆都来的四人。 小氿察言观色地看看尊上神情,立刻抱起正在啃糖的六神,笑眯眯道:“尊上和明姑娘先议事,我们先去小厨房看看,一定嘱咐厨子别忘了晚膳加鸡腿,要双份的。” “喂,我还没跟老大说完话呢”六神话未讲完,已经被小氿捂着猫嘴薅了出去。 诺大的房间里,此刻又只剩下一男一女。瞬间清冷下来的气氛里,却又油然而生一点奇异的暧昧。大约,谁也不肯承认,却又偷偷暗自思量,自己多少有些想念。 明思令思忖了片刻,她凝视着酆一量俊秀而沉静的侧影,终归默默走到他身畔,坐下来,为自己倒了一盏茶。 她浅浅地喝了一口,讪讪地想打破沉默:“茶凉了,不如我重新煮了新茶,再给尊上用?” “不必。”他低垂着眼眸,藏了眸光也藏了多半的心情,低低道:“我的呢?” “啥?你的啥?”她愣住,眨着眼睛问,一时间没意识到他问得什么? 他瞬间沉了脸,终于不悦:“我的礼物呢?给他们都带了,难道就忘记给我?” 看他竟然带着几分任性模样,原来所谓焦灼竟然为此,她忍住暗笑,从地上捡起那包五香烧鸡,毕恭毕敬双手奉上:“有的有的,我为尊上特意买了李老歪家的五香烧鸡,据说他家的鸡屁股,可是何了城里最大的烧鸡屁股。” “拿开,满满狐臭气。我又不是你,爱吃鸡。”酆一量恨了一声,抬眸间竟然真有薄怒冉冉升起,咬着牙斥责道:“你这毒虫,果然忘恩负义。没良心,喂不熟” 他还欲滔滔不绝,强烈抗议。但自己面前,却出现一只小巧的珐琅手炉,被一双细腻的小手托在眼前。雀蓝的珐琅底子上,雕着一条活龙活现的金龙,看上去甚为精美别致。 一时间,男人琥珀星瞳中的怒意,已经被如潮般的悦色覆盖。他却故意要冷着眼,横着心,厉着声问:“什么东西,这么丑!” “手炉啊。不过不用装炭火,里面有一颗红髓碧玺,若尊上手冷,稍微加热,便能一直升温。就这样” 明思令用食指和拇指摩擦,心念火炎口决,指尖便点燃了一朵火红莲花,将手炉中的碧玺加热了一会儿。 然后,她小心翼翼把珐琅炉子,放进酆一量的颀长手掌中,又拿起他另一只手捂住炉身。 “暖了吧?手凉心就会凉,会不开心啊。你的手总是那么凉,可有了这个手炉,无论冬夏都能随时暖手。你试试看,有没有很暖和?”她孩子气地瞪大眼睛,期待地望着他。 “我没有心,他们没告诉过你?”他虎着脸,冷冷道。 但随着手心里温暖迭起,他心底也泛起清甜的温柔,也许,这份暖意并非不全部来自那只神奇的手炉,还有被她手指间的温度所呵护吧。 “但你也会不开心啊”她固执地拍拍他的手背,有说服一个孩子般的耐心和悉心。 “告诉你个秘密,如果温度足够高,这头龙还会笑的。你捂住它,等一会就能看到,可有趣的。以后你若不开心,便看看这头会笑的龙。都是龙,还是笑起来的,更好看。” “胡说。”一时间,他忍不住嗤笑:“龙,怎么会笑?傻瓜,你定被奸商骗了。” “可你,笑了啊。”明思令指着酆一量旋起的唇角,自己也笑得眼睛弯弯的。 “傻瓜!”他立刻收了笑,刻意冷着脸:“就知道玩” “你若不喜欢,那还给我好了。”她不悦,嘟着嘴巴作势要抢回珐琅炉,可转眼间他衣袖一挥,小手炉便在他掌间消失不见了。 “你也好意思,都送出去了,怎么还能收回?”他正襟危坐,恢复了往日冷清倨傲模样。 “说吧,这几日到底去做什么了?若还敢说被恶鸟叼走的谎话,就把你也关进猫笼里。”他作势威胁,抬掌起来,但却在她头顶并未落下。 “尊上,就知道瞒不过你。骗你真是情非得已,千万别生气,可好?”她瘪着嘴,眼巴巴捂着头,可怜兮兮的。 “那就从实招来,免得挨揍。”他轻描淡写,放下手掌,端起一盏茶来慢慢啜饮。 “其实,那天晚上差点儿,人家差点儿就被你老相好给害死了。我死不要紧,你的丹泽之气,恐怕就要打水漂。”她委屈十足:“那我不得编个像样的理由,给你和你的锦瑟姑娘,一个台阶下吗。说起来,还是我倒霉。” “为何不当面告诉我,逃什么?”他抬高了声音:“莫非,还是为了见什么人?” “不逃咋办?我不过一个外人,若锦瑟不承认陷害我,你肯定也不信。再说了,我敢当面揭穿你的老情人,你气不打一处来,还不是我倒霉。所以,我也只能哑巴吃黄连,先逃了再说”明思令幽幽叹了口气,貌似很无辜。 “什么乱七八糟的?何时,锦瑟就成了我的相好,她自己讲的?”酆一量蹙了眉,眸光微凛。 “难道不是?”她哼了一声,脱口而出:“知道你来何了城,她就天天巴巴的送这送那,她那里还有你的换洗衣服。还有,她叫你什么来着龙哥哥。好冷啊!” 听着少女维俏维妙学着锦瑟的腔调,他叹了口气,眸光一闪,缓缓道:“虫子,莫非你吃醋?你不喜欢锦瑟对我好,所以负气出走?” “你,你说什么?就算你是头龙,也不至于如此盲目自信吧。开玩笑,我为什么吃醋,你又不是我什么人。我只爱吃甜果子和鸡腿,从不爱酸溜溜的东西。”少女愣了一下,揉了揉发痒的鼻子,反驳起来,竟然有些手足无措。 “行了,我知道了。”他挥挥衣袖,不耐烦地打断她。 “我就知道。我说什么你都不信。算了算我倒霉。”明思令莫名其妙也很恼火,她一转身把烧鸡也收进包裹里。 “爱信不信。真麻烦,那赶紧把你的丹泽之气拿走吧。从此之后,咱们互不相欠,大路两边,各走一边。”她负气道,嘟着嘴巴。 他细细打量着她粉润的唇瓣,意味深长问:“你想,我亲你吗?” “亲,亲你个鬼!度气,度气,都说了,度气是治病救人,丝毫没有感情的。丹泽之气你不要算了,我自己留着更好。懒得理你。我走了!”她惶惶地捂住嘴巴,模模糊糊说。 “你回来找我,我便信。”酆一量在她身后,笑成声来:“逗你的,急什么?” 她闻言,终于愣住,停住脚步,嗫喏着:“尊上,尊上什么时候也会捉弄人了?” “来而不往非礼也。”他慢悠悠走过来,躬下身子,破天荒地帮她系好散乱的包裹。 他的声音慵懒,还藏着浅笑:“锦瑟,到底就是一个故人,仅此而已。我都记不清了,多久之前救过她。我的衣服都由小氿在思华年订制,当然会有留存。我与她,毫无瓜葛。” “你跟我解释这些,做什么?”少女嘟囔着,她耳垂一时间就像着了火,烧得不行:“我我才不关心,她和你怎样。” “是吗?又来?”他故意又凑近些,低头打量着她耳垂的微红,正渐渐蔓延开来:“死鸭子,嘴硬。” “放心好了,以后,有我在便没人敢动你,谁都不行。”他语调清清淡淡的,像羽毛一般,轻轻掠过她的肌肤,留下又冷又热的奇妙触感。 她依稀感觉到,他裹挟着黑沉香的气息,越来越近,可她的心跳快极了,根本不敢抬头,与他对视片刻。 “酆一量,把你女人交出来!”随着一声暴喝,房间的木门,忽然就被外面的一道掌风击得四分五裂。 酆一量本能地将明思令护在自己身后,他一展衣袖,轻松将袭过来的碎木块挡回落了满地。 怒气冲冲的胡琴逢率先而入,后面跟着锦瑟,还有一对故人。 100.绿茶遇狗屎 那对故人,其实也算半新不旧。 一个娇滴滴的美娇娘,正是占了袁俪娘肉身的狐妖胡娇春。另一个油腻猥琐的中年胖子,则是靠诈死逃生的假道士羽震子。此刻,两人得意洋洋,目光凶狠。 “酆一量,我女人就是被她绑了,她还想用浅浅的命,来交换何了城城主夕无悔的下落。”胡琴逢怒气冲冲,妖绿的狐狸眼里乍现杀气腾腾。 “龙哥哥,我方才在外面巧遇这位姑娘和道长,交谈之下,意外得知他们也在寻胡大人呢,说是想要急禀胡夫人的下落,所以我就带他们进来了。原来,明姑娘也回来了?”锦瑟穿着一身浅绿色的纱衣绣裙,娉娉婷婷走到酆一量身畔。 “就是她,就是这个小贱人。兄长,就是她掠走了小嫂嫂,我亲眼所见。他们还有几个夜魔宫和明堂的高手,小妹实在不是对手,只得和道长速速前来寻找兄长。”胡娇春双手叉腰,眸光闪着怨毒。 “胡大人,这凡人女术师,最擅蛊惑人心,酆都尊者就是被她迷惑,才会神魂颠倒,荒唐行事。”羽震子不敢面对酆一量,只敢指着他身后的明思令,出口伤人。 少女笑望着面前一众牛鬼蛇神的精彩表现,扑哧一声笑出了声:“锦瑟姑娘一出门,就正好遇到,前不久才偷袭过我和尊上,又被尊上打得屁滚尿流的狗男女。原来,这狐狸精还真是胡大人的妹妹呢。绿茶遇狗屎,简直就是奇葩的巧遇啊。我定要讲给说书先生听,多好的段子,讲起来肯定卖座赚足银子呢。” “小贱蹄子,你再巧言善辩也瞒不过我家兄长。快说,你把小嫂嫂藏到哪里去了?若不说实话,老娘便撕了你这张骗人的面皮。”胡娇春眼见酆一量不动声色,暗中紧紧护住明思令,一股子无名火就蹿了起来,作势伸出狰狞的黑毛爪。 只不过,她虽叫嚣,却并不敢真靠近,毕竟酆都尊者的战力高得吓人,上次她也勉强逃命。果不其然,酆一量冷冷地瞄向她,她心中一惊,低了头畏惧地退后一步。 锦瑟一直在悄悄观察,见那二人明显颓了气势,便上前一步,脉脉含情望着酆一量,柔声道:“龙哥哥,你别误会。胡大人也因为好几日都没有夫人下落,心里着急。这突然有了消息,所以问起话来,态度难免严苛。想来,明姑娘也不会故意掠走胡夫人,虽然她是明堂圣女,还是夜魔宫少主的未婚妻,但毕竟已经改投酆都门下,那她也该事事为龙哥哥着想。她只要说清楚人在哪里,胡大人他们,又怎么会难为她呢?” 这貌似轻飘飘的几句话,却绵里藏针,比胡娇春的泼辣更加歹毒万分。 不待酆一量作答,明思令不可思议地看着锦瑟,朗声反击道:“真稀奇啊,怎么我明堂暗哨打探来的情报,却是艳市的幕后大老板,正在秘密雇佣妖兽捕猎凡人少女,并用其鲜血修炼血丹呢?大狐狸,你脑袋里是不是长了包?谁更可能吃掉凡女,难道你看不出来啊!” “再说了,就算我要找什么夕无悔,为何要通过你?我家魔尊神通广大,我是他的关门小弟子。有什么事找他老人家就好了,干嘛要问你这头臭狐狸?你觉得自己比我家尊上,更强?或者,你还想取而代之?”少女讨好着靠近酆一量,一副誓死维护师尊的决绝态度。 “你敢侮辱扈丘魔狐道?信不信老娘吃了你!”胡娇春的脸色由红转白,又变得铁青。不过,她骂虽骂,却也躲得更深了。 “龙哥哥,锦瑟并不知道艳市,有妖兽吸食少女鲜血之事。这何了城,本来就少有凡人到来。这消息,多半有假。”锦瑟的唇角微微颤抖,真诚地尽力解释。 “那些凡人少女,就关在你房间的密室里。六神都闻到了少女的血腥味。”明思令左右环顾,大声喊着:“六神,小氿,你们死哪去了?大狐狸要以多欺少,快把我们的人也都叫上来。” “龙兄,我并无不敬之意,你不要误会。”胡琴逢蹙眉,盯住面无表情的酆一量。 “锦瑟,这里不关你事。走!”酆一量不看锦瑟,他语气清淡,却裹挟着不容拒绝的霸气。 “是”锦瑟眸色阴沉不定,但依旧恭敬躬身后退,无声退出去。 “不行,你不能放她走啊。她真的是艳市的幕后主使。”明思令焦急道。 “你这毒虫子,总能给我惹是非。”他叹了口气,一把薅住她发顶的长辫子,拽向自己方向。 只不过,他话语之中,毫不掩饰的亲昵与自在,似乎隐隐告诉众人,本尊并不曾将你等放入眼中的直白态度。 “胡琴逢,胡娇春伤我酆都之人在先,我本已饶她性命,你却不分青红皂白,又来挑衅,这就是你扈丘的规矩?不如,就让本尊帮你清理门户吧。”酆一量语调清清淡淡,却威慑凛然。 “兄长,救小妹。”胡娇春惊呼一声,赶紧躲到胡琴逢身后,小声嘀咕着:“当时,我并不知道,他们是酆都的人。何况,你也差点要了我的命!” “还是让你有命再构陷我的人?”酆一量冷冷一笑,继续逼近。 胡琴逢一咬牙,挺身挡在胡娇春,他低低道,丝毫不肯示弱:“龙兄,大家都是魔魇一族,以前种种何必细究?如今我只要明思令说出浅浅下落。你我之间,还是朋友。” “嗯,那你知道吗?”酆一量并未转身,只微微侧了头,问明思令。 见少女踌躇犹豫,便缓缓用自己手掌,握住她的小手,将她拉向自己,柔声道:“别怕,有我在,讲” “不知道!”明思令抬头,眸光笃定,朗声道:“胡琴逢,你仅凭一头野狐狸和一个假道士的荒谬之言,就想诬陷我?” “你有酆都尊者庇护,自然不会讲真话。龙兄你且把她交给我,让我细细问来,若真与她无关。放心,我不伤她性命。只要把她这几日都去了哪里,和谁在一起,做了什么讲清楚就好。阿娇抓到一个夜魔宫的术师,他亲口承认,浅浅就在明堂暗哨。”胡琴逢情绪激动,直指明思令。 少女长眉一挑,眸光一闪,扑哧一笑:“既然知道在明堂暗哨,那你还不去抓人,跟我费什么话?或者,我现在就带你们去,但说好了啊。若寻不到你的什么深深浅浅的夫人,你便要把自己的狐狸皮扒下来,给我赔罪。” 废话,自己从小三客栈出发前,便已秘密交代明堂大长老,全部撤离了暗哨。早已人去楼空,你能找到根毛才怪啊? 明思令暗笑,但也心中一动。他们口中的夜魔宫术师,难不成是白若尘脱逃了?这几个臭味相投的东西凑在一起,可越发恶心人了,但不可轻看。 “废话,你那么狡猾,怎么可能轻易说真话。万一你带我们走错路,那边得了消息早就逃走了。我有一种吐真剂,可以让人不讲假话。胡大人,只要把这贱人交给我!嘿嘿。”羽震子猥琐地一攥拳头,眼冒凶光。 但他话音未落,已被酆一量一记衣袖挥过去,打肿了半张脸,他捂着脸咳嗽着,吐出几颗金牙来,声音都变了调:“我是胡大人的人,你也敢打,你打的不是我的脸,是胡大人的颜面。” “谁让你说我是贱人?你敢轻贱酆都尊者的徒儿,你的意思咱们尊上就是老贱人了呗?那不打你打谁?”明思令煽风点火,使劲摇了摇酆一量的衣袖,还有些雀跃。 后者的眸色凛然而笃定:“她说不知就是不知。你等若再不闪开,休怪本尊无情。” “酆一量,你也太霸道了。我扈丘尊你酆都不假,但我未必怕你!别欺人太甚!”胡琴逢咬紧牙关,狠狠道。九根巨大的金红色狐尾,在他背后招摇起来,蠢蠢欲动。 “就欺你,又如何?”酆一量红艳艳的唇角一旋,身后豁然盘旋出威风凛凛的巨龙之首,一双狰狞龙目有幽深而令人心惊的寒冰之光。 所在众人都暗自心惊,一股醍醐灌顶般的寒意让他们都微微颤抖。 明思令也是第一次见到酆一量此次恐怖的实力,为席卷而来的磅礴杀气,心惊胆战。连胡琴逢都全力以赴,不敢小觑。对方一众妖魔,都竭尽全力,只待应敌。 明思令念头一闪,她突然想起酆一量身上的伤,还有他曾经说过的话。如今他的丹泽之气,还在自己体内。不知他所剩灵力,能否支撑他与大狐狸勉力一战,万一不敌,或者勉强胜敌,却加重伤口恶化,又该如何? 此刻,她的担心完全占了上风。思及至此,她情急之下,闪身就挡在酆一量面前,展开双臂,像只想要护住母鹰的小雏鹰,有着不顾一切的勇敢。 “好意思吗?你们一群坏蛋想围攻尊上一人?小氿,六神,还不让白骨捕手现身!”明思令厉声吆喝。 “来了,来了。老大,我们来了。”六神摇身一晃,已经变身为八尾灵猫的战争状态。它驮着小氿从门口纵身虎跃,径直撞倒了好几个扈丘守卫。 “启禀尊上,灵犀率领三千白骨捕手,就暗中埋伏在如意居附近。”小氿笑眯眯,颇有几分小得意。 “你酆一量。你不是说,此行不会带兵进何了城!?”胡琴逢也暗暗心惊,他冲口而出。 酆一量斜了一眼小氿,后者灵光得很,似乎不好意思道:“我家尊上是说不用,但灵犀姑娘却说,魔狐道尊者一向耳根子软,容易被奸佞蒙蔽,万一对尊上不利,那也不必尊上亲自出手,跌份不是” “你你这乌龟。”胡琴逢被说得面红耳赤,张嘴结舌。 明思令却扑哧一笑,朝着小氿眨了眨眼睛,做了个点赞的姿势。 “你们看,她手上有小嫂嫂的玉镯!”胡娇春眼尖,她看到一抹熟悉的翠绿,不仅大声叫嚣着。 明思令本能地收回了手腕,藏在背后。方才得意忘形,用力过猛,竟然把藏在绑袖中的镯子露了出来,实在太不小心了,她暗自心惊。 “你把手伸出来。明思令!你敢不敢把镯子亮出来给大家看看!”胡琴逢狐狸眼熠熠发光,嘶声道。 一时间,明思令犹豫不决。突然的变故,让她猝不及防。这运气,怎么会这么糟糕? 她扭头,忍不住回望着酆一量,他眸光宁静,处乱不惊,微微点头。 “别怕,我在。”他用眼神鼓励着她。 她心中笃定,蓦然抬手,亮出手腕处晶莹剔透的玉镯。 明思令大声道:“你们想看就看吧,不过一个普通的玉镯罢了。” “这镯子从何而来?”胡琴逢目不转睛盯着镯子,惊喜之情溢于言表。 “是我的一位姐妹相赠之物。不过,我的姐妹可不曾说,她是什么大狐狸的小娘子。”明思令巧言善辩。 “这就是浅浅的镯子,她一直随身携带你快说,你的姐妹,这个送你镯子的姐妹,她现在哪里?”胡琴逢由怒转喜,甚至有喜笑颜开状:“快讲,快讲。” “恕不奉告,我和你又不熟!”明思令哼了一声,扭过头去,不屑一顾。 “你!”胡琴逢又急又冒火。 “别听她的,兄长。一定是这个小贱人害了小嫂嫂,抢了她的玉镯。你不要再轻信她的鬼话,杀了她,现在就杀了她。我可不信那只乌龟的鬼话,什么三千白骨捕手,他是吓你的。酆一量身上有伤,他也曾被我打伤。他现在,根本不是你的对手。杀了他们,今天杀了他们,兄长也能成为六界至尊王者。杀了他们!”胡娇春又一次开始煽风点火,点燃了群魔的暗黑杀气。 酆一量微微蹙眉,他手疾眼快将少女揽入怀中,琥珀星瞳一凛,窗外瞬间黑暗如夜,电闪雷鸣。他背后的金龙光波亦然显露全身,昂首甩尾,凶猛杀气如潮水般扑面而来。 小氿与六神也不约而同,守在他的左右各一方,将明思令紧紧护住。 “到底有没有救兵啊?”明思令小声焦急问道。 “你说呢?”小氿皮笑肉不笑,也低声道:“听见你喊我们,我和六神就赶来了。” “老大,只有我和乌龟,拼了吧?”六神咬紧牙关。 “都闭嘴。”酆一量眸光凛然:“你们护好虫子,不得有失。” “是不是你杀了浅浅?这镯子,镯子,你从何而来?”胡琴逢被酆一量的冲天战气也逼到了绝境,他狠咬牙根,也打算拼死一搏:“你不说,我跟你拼了!大不了,咱们就同归于尽。” “镯子,是我送给姐姐的。”一声轻柔却充满了笃定的少女之声,忽然就从门口的方向传来。 胡琴逢赫然转身,目瞪口呆盯着,那柔弱的少女缓缓而来。 所有人,都愣住了。 101.已义结金兰 如意居里,众人剑拔弩张之际,一位少女的突然出现,立刻扭转了局面。 连明思令都吃惊地望着梁浅浅,她情急之下还想冲过去,却被酆一量紧紧拽住了长辫子。 “浅浅,真的是浅浅,你回来了。你可回来了。你没事吧?”胡琴逢结结巴巴道,几乎带着哭腔。 他立刻收了九尾狐的战斗之态,急冲冲跑到了少女面前,转眼间又成为一个翩翩美公子模样。 “嗯,我回来了。”梁浅浅平静地被欣喜若狂的胡琴逢,一把抱入怀中。 “浅浅,你有没有受伤?你的镯子怎么在她手里?是不是她伤了你为夫一定不会放过伤你的人。”胡琴逢惊喜之下,还是忍不住朝着明思令呲了下尖牙。 结果,他话音未落,已经挨了一耳光,打得他眼冒金星,完全懵住了。 “镯子是我送给姐姐的。阿令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们已义结金兰。你怎能这样对我姐姐?”梁浅浅满眼是泪,又急又气嚷嚷着。 胡琴逢傻傻地望着少女梨花带雨的泪容,态度一下子就软了下来。 他舔了舔唇瓣,甚至有些不知所措:“你别哭啊,是我不对,是我不好。我不该惹你生气的,浅浅。” “我不想看到你。你对不起我恩人!是我拜托姐姐不要告诉任何人,曾经见过我,救过我。我们说好的,姐姐先回来,探探如意居里是否还暗藏恶人。夫君啊,你太傻了。我就是被如意居里的恶人迷晕了,偷偷运出去的。差点卖到那种不干净的地方去”梁浅浅一边捶着胡琴逢的胸膛,一边梨花带雨哭泣着。 胡琴逢的心都要碎了,他手忙脚乱安慰着怀中夫人,哪儿还有半分魔狐道尊者的倨傲架子。一众人等,都看得暗自扼腕,看来这最厉害的大狐妖,竟然是个怕老婆的情痴啊。 “你不去找那些坏人,为我出气。反而要听信小人坏话,差点儿伤了我姐姐。我宁愿自己不回来,也没看你这样子。对,我在艳市附近,见过这两个人,不对还有野猪精,鲶鱼精,和一个总爱穿绿衣裳的少女。就属她最恶毒,看上去是个妙龄美貌的姑娘,心肠最毒辣。她让那些妖兽悄悄抓了很多何了城附近猎户家的少女,喝她们的血,吃她们心肝。连我都差点儿”梁浅浅一边抹着眼泪,一边用纤纤玉指指着胡娇春和羽震子的方向。 那两人在胡琴逢的怒视下,心惊不已。 胡娇春赶紧哂笑着解释:“小嫂嫂,你认错人了。我是阿娇啊虽然我现在换了人身,你并没见过我。你可不能胡说啊我们何时在艳市见过你!” 她还未说完,已经被胡琴逢一摔衣袖,将两人直接冲击到墙边去。 “浅浅说是你们,那就是你们不对。就算她认错了,也是你们不对。滚开,一会儿我再细细和你们算账。浅浅,我好想你,你没事儿就好,没事儿就好。” 胡琴逢又想了想,他忽然松开梁浅浅,温柔地将她送至太师椅上端坐。 然后他推开扈丘守卫,疾步走到酆一量面前。后者蹙眉,也将少女往自己方向拢了拢,低声威胁:“你想做什么?” 他话音未落,那胡琴逢竟然扑通一声跪倒在明思令面前,连连磕了三个响头。吓得少女直咬住手指尖,眉毛都要耸立起来。 “我滴天啊,这狐狸失心疯了吧?”六神大张着猫嘴,也瞪圆了眼睛。 “小氿认识胡大人也有几千年了。他就算风流,也没这么宠过谁。”小氿摇摇头,咂嘴道:“对了,刚才胡小娘子说的艳市幕后黑手,我听起来怎么觉得认识呢?” “是啊,小爷也貌似认识这人。”六神与小氿对视,同时认真点点头。 峰回路转啊,这是咋回事呢?他们实在想不明白。 “明姑娘,方才都怪我有眼不识泰山。是我错怪了姐姐。你是浅浅的救命恩人,就是我胡琴逢的恩人。姐姐,我欠你一条命。我也本该还你一条命。可我的命还要来陪娘子。所以,你若要其他人的命,我帮你拿来便是。”胡琴逢认真地抬眸述说,态度真诚而笃定。 但他背后,靠在墙边上的胡娇春与羽震子听到这番话,心里可真是万马奔腾,七上八下。两人悄悄对视一眼,尽量缩着自己身体,往窗边靠近。 “我我不想要什么人的性命。你真的是胡琴逢吗?没有被什么附身吧?”明思令不可思议地挑挑眉。 “若无事,就散了吧。”酆一量也不太赞同地凝视着胡琴逢。 不过,他话音未落,窗外漆黑的暗夜与雷电都消失殆尽,又是夕阳无限好的黄昏美景了。龙王之震怒,已雨过天晴,众人都舒了口气,今日也算死里逃生了。 “姐姐龙兄。多谢二位搭救内人。如此说来,我们在这如意居相遇,确有注定的良缘。来人,马上准备晚宴,感谢恩人救命之恩,也为夫人归来洗尘。至于那个冒充阿娇的女人,还有她的同党,统统给本尊拿下,好生看管,明日再审。”胡琴逢顾不上自己还跪在地上,又恢复了颐指气使的气派。 “启禀尊者,那两个家伙,趁着您磕头谢罪,他们跳窗逃走了!”一个扈丘使者扒着窗说,他指着窗外骑马仓皇而逃的两个人,遥遥远去的背影。 “哦?那就不用管他们。不过乌合之众罢了。快,快去准备宴席。还有,准备浴汤,准备换洗的衣衫,给夫人沐浴更衣。”胡琴逢兴奋道,说完他温柔地揽住梁浅浅肩头,爱不释手。 “我也去。我是明堂圣女,顺便能帮胡夫人换药疗伤。”明思令趁酆一量思忖之际,一把抢出自己发辫,又从他手臂下灵巧钻出来,跑过去赶紧拉住梁浅浅的小手。 “我也要和姐姐在一起。”梁浅浅顺势拉住明思令。两个少女对视,尽量掩饰着百感交集的内心。 “不行。”酆一量微蹙剑眉,却被跪在地上的胡琴逢一把抱住了腰身。 笑眯眯的大狐狸趁机跳起来,眉开眼笑道:“行,行,她们在一起,怎么都行。龙兄,咱们去喝酒,喝酒。我有好多宝贝,都要送给你。姐姐,你好好陪我娘子。有我陪着姐夫,放心吧。” “什么姐夫,喂!你别胡说八道啊。我是浅浅的姐姐没错,我可不认你这两面三刀,说变脸比狗还快的狐狸。我是尊尊上徒弟。你别信口胡说。”明思令情急之下,拿起梁浅浅身边的茶盏,朝着胡琴逢就扔了过去。 “对,你这么没脸没皮的大狐狸。我老大是我兄弟的未婚妻。你再胡言乱语,小爷撕了你的皮子做坎肩!”六神呲着牙,怒吼着。 “小氿,把猫关笼子里,不许它出来。”酆一量不假思索道。 “凭什么,小爷快饿死了。”六神慌了,奋力抗争:“我要吃饭,我要喝酒!” “那就,闭嘴!”酆一量一甩衣袖,轻描淡写。 他率先飘然离去,胡琴逢一边追上他,一边回头嘱咐明思令:“姐姐,那浅浅就先托付给你。一会儿,我再向姐姐以酒谢罪,以酒谢罪啊。龙兄,你等等我啊。” 102.毒虫和独宠 如意居,五层客栈的顶楼,有人工修葺了一座“香水海”,就是隐藏在假山与大青檀树的温泉浴池。 明思令和梁浅浅坐在巨大屏风后,她们屏退侍奉的大丫鬟隅侍卫,这才紧紧握住了对方的小手。 “你怎么来了,夜之醒没有保护好你?”明思令担忧地打量梁浅浅,难免有些生气。 “就许阿令舍身救大家,不许浅浅祝你一臂之力吗?”梁浅浅微微一笑,紧紧握住对方的手指。 “那日,当你决定独自一人回如意居,我便也下定决心,帮你们寻到夕无悔的下落。这是你们最需要的,也是我能报恩帮你们的。”她一字一顿道。 “可你刚从胡琴逢身边逃出来,好不容易重获自由,如何又自投罗网呢?”明思令焦灼道。 “没关系,其实我和夜公子,还有二长老也商议过,想出了一条计策。”梁浅浅靠近明思令耳畔,低低述说了几句。 “这种馊主意,也就夜不行能想得出来。我算服了!”明思令皮笑肉不笑道,但眉宇间的担忧确实少了几分。 “所以镯子的事情,是你早有算计。也是夜不行一路护送你过来?”她摇摇头,梳理着自己半干的长发:“我居然,也被你们两个联手算计了一把。” “夜公子开始也打死不同意,但实在拗不过我。反正我下定决心了,他不帮我,我就自己回来。没办法,他就只能依我。而且,夜公子不放心咱们,已经提前混进如意居的厨房了,还有我含沙射影说锦瑟那些话,也都是他教我的。他真聪明!”梁浅浅赞不绝口。 “难得行一回。”明思令哂笑着:“大家都安全吧?” “安全。阿令放心其实,其他都是计谋中的一部分,但能与阿令义结金兰,却是我最希望成真的事情。不知浅浅可有这份荣幸?”梁浅浅涨红了脸,充满期待地凝视着身旁少女:“阿令,你比我的亲姐姐,更疼我更护着我呢。” “好啊,在我的世界里,虽然我也有同父异母的姐妹,但她们待我都若同仇敌一般。我真希望,有浅浅这样温柔善良的小妹妹。”明思令认真回答。 “太好了,浅浅有令姐姐了。以后,你就是我的亲人,我们互相关心,彼此爱护。”梁浅浅忍不住激动心情,温柔抱住了身边人。 “妹妹,你可不能太激动,当心伤了自己的身体。”明思令搂住少女,又把手腕上的镯子褪了下来:“这镯子毕竟是你心爱之物,又是娘亲留给你的。既然如此,便完璧归赵吧。” “那可不行,这是我们义结金兰的信物,姐姐不是也把玉簪留给了我?”梁浅浅喜滋滋摸了摸发髻上的簪花,又轻轻将玉镯重新戴上了明思令的手腕。 “姐姐,你是我遇见过,最勇敢最厉害的女子,我真想像你一样,这么自由自在的活。” “你当然可以。”明思令让少女的头靠在自己肩上,真心赞美:“你也很勇敢啊,而且我的妹妹还这么聪明和善良。你一定会有如意顺遂的生活,相信我。” “既然你回来,可打算把孩子的事情告诉那头大狐狸呢?”她停顿了几个呼吸,突然问,带着深深思虑。 “从刚才情景上看,胡琴逢对你,表面上真的是宠溺有加,爱护倍增。为了你,他居然敢跟老龙王对峙。你不知道,之前他见着那头龙,简直比小狗还要温顺,今日一怒为红颜,倒有几分男儿气概。” 梁浅浅的笑容渐渐消失了,一缕忧愁与无奈浮现在她清澈的眸色中。 良久之后,她方才抬了头,低低嗫喏:“不瞒姐姐,当初被他掠到扈丘,并非我所情愿。但他对我算是好的。也曾豁了性命护我周全。若他不是魔狐道的尊者,若他不是一头妖狐,也许也许他算是个好的夫君” 明思令沉默下来,她实在不知道,应该如何应答。 “成为他的女人,并非我所愿。但离开他,永远不再见他,也不是我心愿的本来,他答应我放弃做尊者的殊荣,愿意陪我从此浪迹天涯,过普通人的生活。哪怕我会老了,会死了。但至少陪了他这一世,我不会后悔” 梁浅浅古怪地笑着:“可惜,胡琴逢有他的宿命,他的责任,他是魔狐道的尊者,他不可能完全与魔魇与扈丘割舍开来,这也是事实。” “可是,当我知道自己有了身孕,我的心都要被拧碎了。这一世,我们可以这样活,但我们的孩子呢?他半魔半人,又该如何自处?无论魔魇或者人间,都不会有他一席之地。我不想我的孩子,也要纠结一生,彷徨一世,他能不能遇到心爱之人,理解他的处境,愿意用生命去爱他疼他呢如果遇不到,他会多么的孤独。我承受不了” “离开胡琴逢,带着我们的孩子,我可以选择重新开始。他不会知道自己有一个什么样的父亲,也许过得不容易,但总比天天把一颗心放在烈火上炙烤,快乐太多。当我即将成为母亲,我便不能只顾着自己我该怎么办呢?一面是我的夫君,一面是我的孩子还有我的家族”梁浅浅笑中带泪,说得悲痛难耐。 “原来,你还是喜欢他的?”明思令有些黯然,苦笑着:“我实在弄不懂你们之间的事,但你只要拿定主意就好,我会帮你。接下来这几日,我会以你旧伤未愈为由,尽量留在你身边陪你,保护你。也给你更多的时间,做好最终的选择。” “谢谢姐姐”梁浅浅叹息一声,疲惫地把头放心地依靠在明思令肩窝里:“这个选择,真的太难了。有时候,我宁愿这就是个梦醒来时,我还是那个无忧无虑的梁浅浅。” 那边,宴客大厅里。 诺大的房间里,摆设无不奢华精致。案几上,也摆满了珍馐美味,美酒鲜果,应有尽有。只不过,宾客未到,还有几分冷清。 酆一量被胡琴逢硬拉着,站在窗格旁喝酒。胡琴逢碧绿的狐狸眼,边缘却泛现浅浅的血丝,尽显深深疲惫与精疲力竭。 他朝着冷冰冰毫无表情的男人,举了举手中的白玉酒杯,哂笑:“龙兄,今日得罪了。你莫要怪我。我什么都可以不要,哪怕是扈丘的尊者之位,但我不能没有浅浅。多亏了姐姐,浅浅才能平安归来。我欠你们一个天大的人情。” “你就没想过,她既然走了,为何又回来?”酆一量手中并未持酒,他的琥珀星瞳也冷清一片,却有着幽深的宁静。 “浅浅是被掳走的,幸而被姐姐救回来。她们方才不是都说了。姐姐先行回来,探探如意居的情况,安全无虞再接浅浅回来。”胡琴逢有些微醺,笑得不在乎,他脚下已经滚了好几个喝空的酒坛。 “你信她?”酆一量淡淡问,他望向窗外院落里,正在忙碌着摆放烟花的伙计们。 “你不也信了她?”胡琴逢停顿了片刻,自嘲地一笑:“你的她,比我的她,更难缠吧?” “不一样!”酆一量瞥了一眼微醺的大狐狸,风淡云轻:“我那小毒虫凶狠毒辣,不害人便好。我不放她出去,是不想更多的人被她算计。她怕死,总归也会回来。” “确实,比一般女人毒辣得多!”胡琴逢一仰头,喝得大半的酒,讥讽道:“果然是各花入各眼,人各有爱。不过,有这样霸气的姐姐爱护,也是浅浅的福气。回来就好,我又何必细究缘由?信,或者不信,重要吗?你还不是一样” “不一样。”酆一量冷冷道:“胡琴逢,为了一个女人,你竟置扈丘于不顾,七千年修行,你就不怕毁于一旦?如此任性妄为,我看你是真疯了。” “你比我又好多少?以为我没看出来,你身上有伤未愈,灵力受损,但为了护你那小毒虫子,竟然想强行使用龙飞逸天之术?你不怕伤了灵修根本,魂飞魄散吗?你比我更疯。”胡琴逢呲了呲牙,不客气道。 “还不是,为了先吓住你这头疯狐狸!我又不傻。”酆一量劈手打落对方手中的酒杯,酒水撒了他满怀。 “如今六界动荡,若酆都与扈丘开战,或可将颠覆乾坤。我提醒你,多用上半身思考问题。”他淡淡道。 胡琴逢惊呼一声,用衣袖抹着自己胸前的酒液,碧绿的狐狸眼油然升起薄怒,不管不顾道:“你少在我面前,倚老卖老!什么毒虫,毒虫,根本就是你一心独宠的心心所念。酸掉牙简直” 酆一量眸中旋起一抹暴烈,他抬起手掌,掌间隐约闪现冰蓝闪电,但被手疾眼快的胡琴逢一把推下来。 大狐狸忍不住打了个酒嗝,亲热揽住他肩头,抱怨道:“你还想打我?难道被我戳中心事恼羞成怒不成!你可不能打我,如今我娘子和你娘子成了金兰姐妹,你我就是连襟儿。以后,我们四人便要同进同退,同甘共苦了。哈哈,也好,也好” “等你酒醒,我再打你!”酆一量嫌弃地轻松推开胡琴逢,眼看着他就要跌倒,轻轻叹气,提拉着对方的衣领,将人送到桌几旁的位置上。但也被浑身瘫软的家伙拉扯,给连带着坐到他身边。 胡琴逢靠在软垫子上,笑眯眯地又拿起一坛子美酒,朝着酆一量的方向敬了敬:“今朝有酒今朝醉。龙兄,你就是不会享受欢愉。整天板着个脸,轻易笑都不肯笑一笑,你这样如何能讨佳人喜欢?难怪,你那虫子心狠手辣,一点儿没有女人的温柔” “这女人呢,一定得疼,还要好好宠着。你看我娘子,柔情似水,温婉绰约,都是被我一点一点哄出来的。自从有了浅浅,我方才知道以前的日子,都白活了!什么魔狐道尊者,什么仙度飞升,什么长生不老,都是个屁不若我与佳人,缱绻缠绵,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更令人欢愉得意。”胡琴逢狭长的眼眉,旋起了暧昧的弧度,透露出一份魅惑的阴柔。 不知为何,酆一量此刻脑海中,竟然闪现那日,明思令与他度气时的旖旎情景。他心绪微乱,喉咙灼热,竟然有些神往。他蹙眉,立刻调息压抑这份蠢蠢欲动的莫名情绪。 “你脸红什么?”胡琴逢瞪大了眼睛,仔细研究着酆一量的侧脸,遂而又坏笑着靠近,低低道:“龙兄,莫非你们真的还没” “滚!”酆一量本能躲开醉醺醺的狐狸,眸光不悦。 “哥,你不会一直都是守身如玉一万年,你苦不苦啊?”胡琴逢惊呼出声,肋间已经挨了酆一量手肘一击,脸色立刻疼得苍白起来。 “你还真下黑手?老不死的傻龙本来我还想教你几招,笼络女人的闺中秘术活该你不解风情,哎呦疼死我了”他捂着肚子趴在桌几上,美美地长叹一声,可没几个呼吸的时间,竟然睡了过去。 “尊上,胡大人怎么了?宴席还没开始,他怎么就喝醉了!”小氿从外面走进来,正好看到这一幕。眼见黑脸的主子,没忍住还是抬脚又踹了下甜睡中的大狐狸,他更惊讶。 “明思令呢?”酆一量没好气地盯着小氿。 “应该正和胡夫人一起沐浴更衣吧?这如意居顶楼有香水海,男女泡浴是分开的,您要不要也去试试呢?”小氿讨好地递过一把折扇,为主子打着扇:“尊上热吗?怎么出了这么多汗。” 香水海?蓦然之中,酆一量脑海中又悠然浮现明思令身穿薄纱,在撒满花瓣的乳白温泉水中,沐浴嬉戏的画面。心里刚刚强压去的小火焰,嗖的一下子迎风又长,甚至有燎原之势。 “扇什么扇?”他懊恼地打掉小氿手中的折扇,难得有些慌乱:“我累了。先回去歇息。猫呢?” “六神在小厨房里偷吃,喝醉了。已经被我抬回房间了。”小氿捡起扇子,又仔细端量着主子,认真道:“尊上,你是不是不舒服啊,怎么脸色都变了?” “滚,好好回去看着猫。它若醒了,便关进笼子。它若跑了,有你好看。”酆一量竟然有几分恼羞成怒:“这狐狸的烈酒,后劲太大。我回房间歇息。” 小氿莫名其妙点点头,刚想离开,又被主子薅住了衣领。 “传话给那毒虫,洗了澡就赶紧滚回来。”酆一量犹豫了下,似乎觉察自己言语不当,赶紧解释:“我的意思,那狐狸整日胡言乱语,他娘子虽然是凡女,难免沾染狐狸的妖冶轻佻,再教坏了虫子。愣着做什么,滚去做事!” “哦”小氿莫名其妙挠挠头,看着尊上怒气冲冲,却逃一般没了踪影。 酆一量微蹙着眉,看着夜色茫茫,心事重重。 103.主人的密令 思华年,隐藏在大槐树树冠中的顶层阁楼。 锦瑟坐在客厅的主位上,她听着胡娇春讲述着,自她走后如意居里发生的种种。 本来她正用精致的赤金矬子,修磨着青葱一般的长指甲。待听到酆一量差点儿发动龙飞逸天之术,用来保护明思令。她心中懊恼,手下的劲头儿徒然一大,竟然挫折了甲尖。 一直在旁边色眯眯偷看的羽震子,立刻讨好般凑过来,腻声道:“姑娘小心手,要不让属下来吧,以前我曾在大颂皇宫给大娘娘梳过头,修过指甲,深得圣宠,很在行的” 他刚要去接那金矬,却被锦瑟一记衣袖甩过来,抽在胖脸上,哎呦一声摔在墙壁上。 “大胆,你也配!”锦瑟横眉立目,指着战战兢兢的羽震子。 “姑娘莫要生气,他刚刚加入灭月门,不懂这里的规矩。羽震子,还不下去,别戳在这里惹锦瑟姑娘生气。”胡娇春狠狠给羽震子使了个眼色,后者连滚带爬后退出了房间。 胡娇春走到锦瑟面前,屈膝跪下,接过她手中的小矬子,小心翼翼帮她修剪着毁损的指甲。她的手巧,不多时便修补完善。 “属下和羽震子虽趁乱逃回来。但酆一量恐怕对姑娘也有了怀疑。我们虽然抓住了白若尘,也从他口中得到了新的情报。但本想诬陷明思令,让胡琴逢去对付她。但万万没想到,这明思令运气这么好,梁浅浅及时出现,扭转了局面。”胡娇春郁闷道,她也恨得咬牙切齿。 “自从我那兄长,迷恋上那个凡女小贱蹄子,就再也不是曾经的魔狐道尊者了。如今,这酆都魔尊也要步其后路,为了那个明堂圣女,恐怕会与整个魔魇一族为敌!” “你胡说!他不过是被那凡女小贱人给蒙蔽了。酆一量早晚会明白,谁才是真正能帮他的人。胡娇春,不许你们在主人面前构陷他,若被我知道,你们会死得很难看!”锦瑟阴森森道。 “属下不敢。”胡娇春缩了缩脖子,谨慎道:“那接下来,咱们该怎么办?” “尽快找到夕无悔,然后杀了他!”锦瑟垂下眼眸,靠在锦垫中,缓缓道:“胡娇春,主人命你前往朱雀镇,寻找赤魂下落,结果你非但没有到手,还差点儿丢了自己性命。” “出师不利,是属下的错。但那明思令与夜之醒,实在奸诈狡猾,那日若无酆一量横加阻拦,本来属下已经成事了。”胡娇春低下头,紧张地解释着。 “所以,你就偷袭了我的龙哥哥?让明思令那贱人有机可乘,留在他身边日夜相处?”锦瑟厉声喝道:“依你看来,我还该好好感谢你啊。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也对酆一量动了歪心思吧?信不信我立时毁了你的皮囊,让你魂飞烟灭?” “属下不敢,酆一量是锦瑟姑娘的意中人,我等不敢觊觎。”胡娇春吓得浑身颤抖,立刻磕头谢罪:“以属下的修为,如何能伤到酆都魔尊,或许或许魔尊本身也出了什么问题。” “这个不用你管。好好办你的事情。”锦瑟不耐烦道:“幸亏你们抓到了白若尘,也算将功补过一回,暂且饶了你等性命。有机会,一定要杀了梁浅浅,再嫁祸给明思令。让胡琴逢与我们联手去对付明堂与夜魔宫。他们不是在找夕无悔吗?好,我们就先找到他” “是,属下谨听遵命。”胡娇春尽力谄媚地陪笑着,卑微地伸出自己双手:“那,那这个月的月魄还魂丹,可否赏给属下了?阿娇感激不尽。” 锦瑟哼了一声,从自己袖中掏出一个金色小瓶,随手倒出来两颗乌黑的丸子。 胡娇春紧张地接住,立刻吃了一颗,又将另一颗小心藏起来:“谢锦瑟姑娘赐药,羽震子的药我会交给他。” “好了,我累了。你下去吧。”锦瑟摆了摆手,心不在焉道:“你和羽震子,尽快离开思华年。万一被酆一量碰上,你们就算自己死了,也不许攀扯上我。不然,你们的下场会比死更凄惨万倍。还有,尽快发散了那些雇佣来的妖兽,还有少女的尸体都要妥善处理。不能再留下任何蛛丝马迹。” “是,姑娘放心。此事我等一定办妥。您多加保重,属下现在就是办事。”胡娇春陪笑着躬身后退出去。 但在走出房门,绣着白牡丹的风帘哗的一声落下。胡娇春谄媚的嘴脸立刻消失,满满的杀气与怨毒凝结在她浓妆艳抹的脸上。 “贱人梨花精,早晚本仙姝亲手杀了你。”她在心里暗暗诅咒,唇角的阴笑稍纵即逝。 胡娇春转身,扭着水蛇腰就走出了思华年。院落中的槐树阴影下,羽震子正在焦灼着来回踱步着。看见胡娇春出来,他着实松了口气:“没事吧?阿春。” “谁让你死性不改,还想讨好美貌少女。人家是谁,是主人最宠爱的干女儿,是魔魇一族鼎鼎大名的梨花仙子。你还敢惦记她?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活该你挨打。”胡娇春哼了一声,酸溜溜道。 “我讨好她,还不是为了你,为了我们。这娘们喜怒无常,跟那个酆一量一个德行,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老子早晚”羽震子恶狠狠道,却被胡娇春一把捂住了嘴巴。 “你疯了,万一被那女人听见,以后还能再给我们月魄还魂丹吗?说不定,我们连魂魄都要被她打散了!”女人紧张地四下张望,见确实无人方才放心。 她从袖子里取出一枚丹药,扔给羽震子,后者也诚惶诚恐,异常小心地接住,一仰脖就整颗吞了下去,满脸的意犹未尽。 “如果能多从恶婆娘手里,多搞一些这宝贝丹药就好了,能迅速助力修行,也不用对她总要低三下四的恳求。咱们若得道成仙,那还用受什么梨花精的恶气。老子就把她做成梨汤,给猪喝!”羽震子低声抱怨。 “这丹药的炼制方法只有锦瑟知道,又是灭月门门主亲传。每次月圆之夜,用特殊的灵药加之七七四十九个童女的鲜血炼化而成。那女人把药和药方看得那么紧,想偷哪有那么容易?现在我们修为尚浅,也只能对她俯首称臣,言听计从了。”胡娇春失望地叹了口气,郁闷十足。 “可这次分明是咱们先抓到了白若尘,是她计谋失算,被梁浅浅搅局。怎么还能怪到我们头上?阿春,你可有机会见到门主”羽震子思忖着,目光阴毒。 “你以为我傻吗?等哪天她为酆一量疯迷了心,办错了事。咱们秋后算总账,好好参她一本。现在,咱们还要抢在明思令之前,找到何了城城主。也算大功一件呢。” 104.就要你喂我 如意居的夜宴如期举行,不过刚进行了小半场,胡琴逢已经彻底喝到酩酊大醉,不省人事。 而酆一量,仅在宴会开始匆匆露面,然后就躲清闲不见了。可怜的小氿,不得不作为临时替补,将众人给自家主子的敬酒一一笑纳。 梁浅浅以身体不适为由,将明思令留在自己房间闲聊,直到扈丘侍卫们,将胡琴逢抬回了房间休息。 看着她温柔地为昏睡的大狐狸,用丝帕沾了温水,擦拭着脸庞与额头。两人纠缠在一起的侧影,在烛火映衬下,显得温柔而旖旎。 一时间,明思令只觉得男女之间的情感,实在莫测难懂。 她悄悄退出房间,走到一处隐蔽的角落,见左右无人方才张开手掌。只见,一枚小巧的青色纸鹤忽悠悠就飞到她耳畔,低声叫了几声,然后就化成了清浅的粉末消失不见了。 明思令愣了愣,这是她与夜之醒暗中联络的暗语,他让她到约好的地方取东西。想了想,少女便悄悄一路走到五层顶楼的香水海。 大约因为正在举行夜宴,此时此地静悄悄的,空无一人。 她站在绿茵茵的芭蕉树下,看楼下院子里正为庆祝胡夫人平安归来,特意请来的烟火表演。当一朵朵红艳艳的玫瑰形烟花,在夜空盛开了一朵又一朵,映亮了月光下的花草树木。 与此同时,胡琴响起,各种花枝招展的舞娘在绚烂烟花下,跳起了魅惑的舞蹈,有的洋洋得意露出了毛茸茸的大尾巴,有的摇晃着猫耳朵用粉舌头不时舔着嘴巴。一片光怪陆离之下,洋溢着灯红酒绿的迷醉与诱惑。 然而,这一切热闹与繁华,都离自己如此遥远。越快乐,越寂寞,原来如此。 何时是归期?难道,真的愿意独自一人,再回到冷冰冰的现实中。那里,只有她孤单的一人。这边呢,却在悄悄中,添了一份又一份的牵挂与舍不得。 夜风习习,裹着深秋的寒意。让心事重重的明思令忍不住抱住双肩,她叹了口气,疾步走到一眼热气腾腾的温泉旁,一边汲取热气温暖着双手,一边小心翼翼沿着泉水寻找着什么东西。 “到底藏在哪里了?”她自言自语嘀咕着:“这个夜不行,藏宝吗?” 忽然之间,她就摸到了一个网兜,里面有许多圆溜溜的东西。她兴冲冲将网兜拎出水面。 “在做什么?” 恰在此时,明思令忽然听到身后一个慵懒的声音响起,吓得她脚下趔趄,整个人径直就往温泉水中跌落。 还好,身后那人手疾眼快,他闪身过来展臂捞住了少女,他挽着她细弱的腰身,将她拉回自己怀抱。 明思令愣愣地瞪着面前,幽深而宁静的琥珀星瞳。他的背后是璀璨的烟火与熠熠星辰,但他的眼眸,却比烟花与星星都好看百倍与千倍。 “愣什么?难道你要一直赖在我怀里不成?”酆一量微微蹙眉,语调一如既往清冷。 她慌忙推开他,倒退两步才站定,顺手又将手中网兜藏在自己身后,这才没好气反驳:“差点儿被你吓死好吗?你你蹲在这里不出声,我还想问你,为什么躲在这里偷窥我?” “偷窥你?”他冷哼了一声,指了指不远处的凌霄树花亭:“我就在这里打坐清修,却看见一只耗子,贼兮兮过来翻东西。” 他展臂,毫不客气就用手指在她额头上弹了个爆栗:“长出息了,敢对我嚷嚷?” “啊?”明思令匆匆打量了黑漆漆中的花亭,懊恼自己刚才为何忽略了它。只得把手中的网兜藏得更深一些。 “哦那打扰了。那我先回去。”她转身急匆匆就要逃走,却被他熟练地拽住了马尾辫。 她哎呦一声呼痛,手中的网兜也被对方飞快抢了过去。 “堂堂魔尊,怎么还动手抢人东西。羞不羞?”明思令恼羞成怒,伸手就过来争夺。 “鹧鸪蛋?你居然在这里藏了一兜子鹧鸪蛋?”酆一量仗着自己人高臂长,他在两人之间高举着,一网兜的灰白色有浅黄斑点的鸟蛋,讥笑不已。 “鹧鹧鸪蛋?”少女昂头盯着一兜子鸟蛋,吃惊完全压过了紧张:“竟然是是鸟蛋。” 她皱紧眉头,跳起来还想抢走网兜,不客气嘟囔:“鸟蛋你也抢啊,好意思吗?还给我!” 他故意把东西举得更高,又左右挪动着,像在逗弄一只奶凶奶凶的萌猫。 “求求我,或许心情好,就给你。”他剑眉一挑,眸光狡黠。 “你!神经病吧!”明思令蹦了十数次,实在失去了耐心。 她一甩衣袖,恨恨道:“我不要了,不就是鸟蛋吗?又不是龙蛋!本姑娘不稀罕。” “你想吃龙蛋?大胆!”酆一量长眉一挑,故意怒喝。 他一把薅住少女的衣领,轻轻一提,她便双脚离地,整个人都失去了平衡,像个倒霉的兔子被猎人揪住了长耳朵,挣扎不得。 “喂,开玩笑吗,你翻脸翻得这么快?鹧鹧鸪蛋全送给尊上,行了吧。松手啊,我喘不上气了。要出人命了!”她见势不妙,立刻放低姿态,哂笑着用手去摸索着自己的衣领,试图解困。 他一声不吭,尽力提留着少女,轻松走到凌霄花亭下,这才方才松开手掌。 她猝不及防,就跌坐在厚厚的花瓣上,来不及呼痛,怀中又被从天而降的一兜子鸟蛋砸中。 “本尊饿了,你来剥鹧鸪蛋。”酆一量掸了掸衣袖,风淡云轻道。 他躬身,又盘腿坐下,姿势潇洒,完全不同于少女的狼狈与龇牙咧嘴。 “你,让我给你剥鸟蛋?”她不满地揉着脖子,大声质问:“自己不会剥吗?” 只见,美艳若神的男人细眯了星眸,他抬掌,掌间氤氲起一团冰蓝霹雳。 “剥,剥就是了。别动手!”她认命地打开网兜,不情愿地拿出一颗鸟蛋,敲碎了蛋壳剥了起来。 不多时,她便剥出了一颗雪白鲜嫩的鸟蛋。一股子异香纠缠着她鼻息,她使劲嗅了嗅,嘀咕着:“还挺香的,看来应该好吃。” 但她可不敢当着他偷吃掉,虽然那厮正闭目养神,一副懒龙休憩的德行。 “尊上,剥好了,请用。”明思令环顾左右,没发现什么能盛鸟蛋的器皿,只得双手碰到他面前,低头奉上。 只不过,低着头的少女正呲着牙,腹谤着对面得意洋洋的男人。 “喂我”他并不接过,而微微张开了红艳艳的唇瓣。 “你大爷的。”她挑了挑眉,低着头继续在心里诅咒着,但抬头时却换上了一副恭敬笑容:“尊上,请您用鹧鸪蛋。” 她用细长手指,捻住那枚滑溜溜的鸟蛋,凑近男人,可刚要送到他口边。他突然张开了双眸,紧紧凝视住她。她一时心慌,手腕一抖,鸟蛋就落了下去。 她心惊之时,那颗蛋却被一只颀长手掌稳稳接住。 酆一量貌似心不在焉地,捻住鸟蛋,轻轻放入少女因为惊愣而张开的唇瓣中。 “好吃吗?”他问。 细嫩的口感,鲜香的味道,让明思令忍不住咀嚼了几下,咽了那个倒霉的蛋。 她点点头,便看到那琥珀星瞳中旋起一抹调皮的笑。 “你笨,还是我剥给你吃。”男人微微正了身体,便认真地拿起一枚鸟蛋,仔细剥着蛋壳。 明思令傻傻地望着酆一量,殊不知心底正有一点温暖,油然而生。 一头张牙舞爪的龙,为什么会生出了似水温柔呢? 105.可以,不走吗 “其实,你也没他们说的那么坏。”明思令嚼着喷香的鸟蛋,忍不住嘀咕着。 “他们?”酆一量抬了抬眉,意味深长:“助你逃走的人,还是为你藏这些鹧鸪蛋的家伙?” 少女一下子就被鸟蛋卡住了喉咙,上下不继。 她一边咳嗽,一边翻着白眼,还被吓出一身冷汗来:“你我你什么意思?” “无妨,小虫子。我不会追究你背后之人。总之,你回来就好。” 他伸出手指,轻轻蹭掉她鼻尖上的蛋黄屑,淡淡道:“既然回来,就不要再跑。留在我身边吧,以后也无人敢再欺负你,怠慢你。你想做的事,我也都能帮你实现。好不好?” 明思令傻傻地望着酆一量,他的话让她有种恍若隔世之感,似曾相识。 “你虽然容貌普通,性格乖戾。可当你像个傻瓜,挡在我和胡琴逢中间。想来,你这毒虫,也对我尚有几分真心吧?反正,我身边也缺个女人。”他浅浅一笑,架势却势在必得。 本来被他的话感动,但突然又闻听此言,明思令被怄得差点吐出一口老血来,心中又涌起一股子无名火,呲了呲牙挺直腰背:“还嫌弃我长得不好看?我身边,又不缺男人!你想得美!” 她哼了一声,抖抖衣衫想站起身来,顺便不客气讥笑着:“酆一量,你连表白都如此糟糕。也难怪,一头神通广大却晚年凄凉的龙,准备再打一万年光棍吧。” “你拒绝我?”他相当震惊,冷着脸就抓住她胳膊,一把将少女生生拽进自己怀抱。 “你想好,再说一遍?”他居高临下,低头威胁怀中之人。 “对,我,拒绝,你!你没听错。”她呲着牙,嗤之以鼻:“本姑娘只和喜欢的人在一起,抱歉我一点儿也不喜欢你。再说,本姑娘可是有未婚夫的人,有夫之妇不可欺,你有没有道德底限啊?” 她在铜墙铁壁中挣扎,他轻松躲闪着她的巴掌,终于忍不住擒住她手腕,迫她正面看着自己。 “夜之醒吗?我不在乎。”酆一量缓缓靠近少女,在她耳畔认真道:“就算你们已经成婚,那又如何?” “简直,恬不知耻!你,你你不是有老婆吗?还有一大堆的老相好。我才不想和一群女人分享一个男人。”她负气扭了头,言语更加犀利刻薄。 他凝视着她,又好气又好笑。 “我本有魇后,但已过世。至于你说的什么相好,没有。如果你说的是锦瑟,我可以换一家制衣局,这也不难。”他说得倒甚为轻松自如。 “那那你也是有过娘子的,本姑娘可是从一而终的人,我男人连猫都不能养过母的。我们完全不般配!”她气急败坏,冲口而出。 “好啊。”他却轻松揽住她肩膀,右臂将她环入自己怀抱。 他在她耳边清浅道:“那就对我从一而终吧。就算,你还想有旁人,我也不许。觊觎我的人,定让他魂飞烟灭。” “你,你”她抓狂不已。 “丹泽之气,可以留给你。你要夕无悔,我帮你寻。夜魔宫与明堂,我保他们一世平安。我只要你,成为酆都魔尊的魇后。”酆一量掷地有声。 “哎”明思令叹了口气,放弃了挣扎,她苦笑着:“连逼婚,都这么酆一量!” 她蓦然抬头,一本正经凝视着他:“抱歉,我不接受。” “你,还拒绝我?我耐心也有限,别过分。”他琥珀星瞳有稍纵即逝的薄怒,忍不住将怀中小人儿用力一拥。 她猝不及防紧紧贴在他胸前,被他周身寒意冻得浑身颤抖。她努力地抬起头,勇敢地正视着他压迫感十足的凝视。 “不是拒绝,是没有办法。”少女冷笑,认真道。 “既然如此,我也不再瞒着尊上。其实,我并不属于这个世界。我来自你们说的异世空间。我的魂魄与明堂圣女明思令调换了。我和夜之醒联手寻找夕无悔,就想尽快找到互换魂魄的方法。然后,我会回到我的世界,回到正轨。”她歪着头,打量着他神情。 “魂魄互换?”酆一量这回真愣了愣,稍微放松了力量,仔细凝视着她,淡淡问:“没骗我?” “虽然,以前我确实骗过你,但这一次,没有。”明思令坚决道,眸光中流露一丝无奈与寂寥。 “我来到这里,完全就是异数,或者说是意外。没人知道下一刻,我会怎样,会不会突然消失?就像我来这里,也并非我所愿,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就会突然离开,甚至没有告别。”她说着说着,心中涌上一股真实的伤感,无需假装。 “我怕离别,所以不要牵挂”她偏了偏头,忍住在眼眶里盘旋欲出的眼泪。 她想到的,自然不止眼前的这个人。是啊,这个世间,已经让她有了牵挂的事,和牵挂的人。 他沉默了,似乎在思忖,但终归还是松开了她。她如释重负,却又有暗暗的失望。 气氛突然有些尴尬,明思令勉力站起来,却在转身之际被酆一量紧紧拉住了手掌。 “其实,换回来更好,若换不回来也没什么。反正我也看惯了你这柴禾妞儿的模样。” 他低头打量着少女怒气冲冲的脸,浅笑:“看惯了,能忍。” “你是不是脑袋里有包?我都说了,能不能留在这个世间,完全不由我说了算!你不懂吗?” 她扭了头,不高兴道:“我当然要换回来,我以前的容貌,好看得不得了。换了从前,本姑娘身边翩翩公子多得很,谁会想多看一眼,面瘫的阿尔兹海默龙!” “明思令,你的嘴可真毒啊”酆一量叹了口气,端视着她唇瓣:“换了旁人,早被我劈死千百回。” “可几日听不见你毒舌,却又甚为想念。”他浅笑着,用食指轻轻按在她唇上。 他拉着她,凝视着她的眼眸,微笑问:“那为了我,可以不走吗?” 他背后与头顶,都有郁郁葱葱的凌霄花枝,上面缀满了艳丽的红花,招摇而鲜艳。然后,这男人却有着比凌霄花更惊艳的光华。 他的眸光若凝滞的星河,网住了天地最执着的璀璨。 “我”她刚要说话,却被他打断。 “除了可以,旁的就别讲了。”他霸道而笃定:“你只许点头,剩下事情,我来办。” “我的事情,就算是神仙也管不了。”她又后退一步,刻意拉开距离。 “神仙,又算得了什么?”他难得有耐心,拉着她走到凌霄树下的花瓣堆旁,按住她肩膀,让她稳稳坐定。 “把你的事情,讲给我听。”他停顿了几个呼吸,又略带为威胁:“全部,包括你和那个夜之醒。我知道他藏身在如意居里。若你骗我,我就立刻生吞了他,还有那只猫。” 明思令叹了口气,她对眼前这个执着任性得像孩子般的老龙王,实在无可奈何。她舔了舔唇瓣,也只得将来自己来大颂的龙去脉,一五一十讲给他听。 “原来,你在千寒洞坏我仙度,就是从另个世间掉下来的?”酆一量听完,兴趣盎然。 “所以,我真不是故意夺你丹泽之气。”她咽了咽口水,讪讪道。 “因缘巧合。”他反而洋洋得意起来:“如此说来,我才是你在这世间,遇到的第一个。” “啊?”她愣了一下,不知该如何作答。 “既然我是第一,那你正好从一而终。”他果断而倨傲地宣布。 “啊?”她的眉梢跳了几跳,这头龙的脑回路,果然和常人不同。 “无妨,纵观六界之中,以酆都为尊。如今扈丘也志在归于我,既然如此,让狐狸将夕无悔奉上就行,又有何难?”他言简意赅,信心满满。 “你愿意帮我?条件呢”她咽了咽口水。 “做我的魇后,就一个。”他轻轻松松道:“其实,做酆都魇后红利很多,你可长生不老,青春永驻,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既然如此,那为何你的上一任魇后,还是死掉了呢?”明思令冲口而出。 “她是自戕。”酆一量扭了头,淡淡道。看来,他并不喜欢这个话题。 “我可听说,凡人与魔魇不可不可”她犹豫着,脸红着,迟疑着措辞。 “不可欢好,是吗?”他扭回头,打量着她周身,意味深长:“那是术师讹传,若你不信,我们可以先试一试?” “不,不用了。我不是这个意思”她脸色更加炽热,还戒备地捂住自己衣领。 她警惕道:“凡人和魔魇的孩子若降生,会成为灭世魔童。你你不怕自己儿子毁灭世界啊。嗯,可有解决的方法?” “儿子,你和我的吗?”他用拇指和食指摩挲了自己下颌,若有所思:“想得还挺远,不过听起来倒也有趣。如此说来,你还是愿意。不然,又如何想为我生个儿子呢。对了,龙不是蛋生的。” 明思令崩溃地捂住自己额头,哭笑不得:“算了,就当我没问。酆一量,你今天是不是吃了什么奇怪的蘑菇?还是被什么狐狸精之类的东西附身了。” “还真有些期待,和你生个孩子。灭世魔童又如何?我能度他也能度你。”酆一量自顾自地自言自语。 他笑着仰望星空,他的眸光熠熠,喜色溢于言表。 那一刻,他不再是令人闻风丧胆的酆都魔尊,更像一个初尝爱情滋味的青涩少年,那么开心与得意,对未来充满期待。看着他的侧影,明思令的心狠狠被撞痛了一下。 她迅速地挪开视线,也望向此刻宁静而浩瀚的夜空。 “那你,还能度别的魔魇和凡女的孩子吗?”明思令咽了咽口水,迟疑问道。 “什么?”酆一量一把抓住她肩头,琥珀星瞳一下子就阴森寒冷起来:“你都答应做魇后,还想和别人生孩子?” “不是我,比如大狐狸和我妹妹,万一我是说万一,他们有了儿子,变成那个什么魔童,你能不能帮个忙,度度一下,度一下啊?”她倒吸着冷气呼疼,用双手拍着他的手臂。 他狐疑地打量着她,终于松了手,负气道:“又不是我儿子,不管!” “明思令,你给我听好了。不要在我身边,还敢想别的男人。不然,你们都会死得很惨!”他细眯起狭长眼眸,冷白牙尖透着阴森恐怖。 “喂,你也太霸道了,就算我们在一起,那我要想想自己父亲,祖父,外祖父,叔叔大爷弟弟侄儿,又管你屁事?再说,我也没答应和你在一起!”明思令嗖的一下子就跳了起,躲到凌霄树后。 “我累了,要歇息。什么都等找到夕无悔再说吧。”她哂笑着,吐了吐舌头:“无论如何,谢谢你护着我,酆一量,愿尊上春梦了无痕。” “喂”他愣了一下,就看着那少女,轻巧地就逃进了夜色中。 不过,酆一量没有去追明思令,反而更惬意地嗅了嗅身旁的凌霄花,一抹微笑浮现在唇畔。 春梦了无痕,一万年来他都不知道春梦是何许东西。龙,不会做梦的。但若与她春梦,听起来倒也不错啊。他舔了舔红艳艳的唇瓣,笑得傻乎乎的。 106.分明是逼婚 翌日清晨。 如意居的五层亭阁里,坐着两个少女,正在雕花方桌旁用早膳。 亭外鸟语花香,亭内站着两排毕恭毕敬的侍女,还有仆人们源源不断端进来新鲜的美味佳肴。 “怎么不见狐狸胡大人?”明思令揉着睡眼惺忪的眼睛,问正在旁边用玉勺为她,舀着芙蓉粳米粥的梁浅浅。 “你们都下去吧,这里不用人伺候。我只想安安静静和姐姐一起喝一碗清粥。”梁浅浅皱着眉,故意将玉白粥碗重重顿在桌几上。 “是,夫人。尊者吩咐过,要好生招待这位明姑娘。还特意叫小厨房做了新鲜的烤野松鸡。送上来吧,送上来奴婢们就退下去。” 为首的大丫鬟使了个眼色,两个仆人费力地抬着一只成年山羊那么大的烤野鸡,小心翼翼堆放在桌上。直接让明思令,把打了一半的哈欠都憋了回去。 “这么大的鸡?”她惊呼着:“狐狸为什么对我这么好?他没存着什么坏心眼儿吧。” “明姑娘说笑了。我家尊者,只为感谢您对夫人的搭救之恩。何况,闻听明姑娘与酆都魔尊的好事将近,尊者十分欣喜。这不,听说您最爱吃鸡腿,就一早去外面野林子里猎回来的。又着人马不停蹄送回来,用苹果木现烤了。” 大丫鬟躬身,毕恭毕敬道:“酆都魔尊和小氿大人,此刻与我家主子,都还在后山。还要猎只野山猪回来,晌午用膳时,专门做烤肉来吃。” “好事将近?什么好事,我怎么不知道。去猎野猪怎么不带上我呢?难怪一大早,没看见龙,也没看见乌龟。对了,还有一只猫呢?难道他们,带着猫去打猎了?”明思令有些狐疑。 “猫?您说的六神大人吧,它昨夜喝了太多的玉树琼浆酒,现在还躺在床上睡得不省人事。明姑娘放心,那边也有人伺候。所有和魔尊以及明姑娘同行之人,都是贵宾,决不可慢待。”大丫鬟讨好地笑着。她亲自动手,用金匕首将硕大的鸡腿卸下来,亲手奉到少女面前。 “这个,这个还是送到那位六神大人房间里去吧。若它醒了,就带它来见我。这里也不需要人伺候,我会照顾浅浅的。”明思令轻轻推了推盛着鸡腿的食碟,昨夜无眠,她丝毫没有胃口。 “是,奴婢们遵命。”大丫鬟挥挥手,两行侍女还有仆人们,都有序躬身退下,只在亭阁远远处,留下了守护的侍卫。 “浅浅,恐怕就算是皇帝,也都没有大狐狸的派头啊。这么多食物,足够如意居所有的人一起吃,一天都吃不完。他对你,可真舍得花银子。” 明思令打量着身穿粉色锦缎绣着金丝牡丹图案,满头耀眼珠翠的梁浅浅,连鞋面上坠着的夜明珠,都硕大滚圆,一看就知价值不菲,她忍不住砸舌。 “扈丘乃仅次于酆都的魔魇大城,不但封地富庶,时常会接受周边妖兽族和凡人族的献祭。这些东西不足为奇。何况,胡琴逢比你家魔尊,也更喜欢热闹。”梁浅浅继续舀着粥,淡淡道。 “你的意思是说,酆一量比胡琴逢更有钱吗?”明思令眨眨眼睛,眸光突然闪亮起来。 “那是自然。酆都魔尊乃魔魇霸主,恐怕也算富甲六界的首位。”梁浅浅微笑着点点头:“只不过,听胡琴逢说,魔尊一直潜心修行,也更爱清净,数千年来都不曾到人间闲逛,不像胡琴逢那般,喜欢人间烟火的热闹。” “原来还是个贼有钱的宅男啊。”明思令哂笑,若有所思喝着粥,自嘲着:“早知道,还不如先假装答应他的求婚,让我也享受下穿越的红利。” 与此同时,她脑海中,情不自禁泛现昨夜他与她,在凌霄树下的情景。她唇角微微染笑,傻傻的,脸颊也在泛红了。既然被一头活了一万年的龙求婚,这实在算奇葩的经历。 “什么?”梁浅浅没听愣了,反问道。 她发现明思令笑得痴痴的,脸还红了。还以为少女昨夜受寒发了烧,赶紧用手背去抚摸对方额头:“姐姐,你不是着凉发热了吧。还真有些烫呢,要不要叫医官来看看?” “我没事,没什么,呵呵。”明思令赶紧双手捧住脸颊,不好意思道:“大概昨天酒喝多了吧,不用大惊小怪,你忘了我自己就是医官,不妨事。” “昨天夜里他回去没骚扰你吧?我警告过胡琴逢,你的伤势未愈,若敢强行亲近,后果很严重。”她微蹙着眉,认真问:“大狐狸,可听话?” 梁浅浅也微红了脸颊,轻轻点点头:“放心吧。他对我很好。我也说了,若他不能帮姐姐找到夕无悔,就一直不许亲近我,他也答应了。” “这狐狸虽嘴碎心黑,但也是个老婆奴。他对你真不错,又温柔又体贴,看见你眼里就装不下其他,大狐狸虽为魔魇,对妹妹却也真心实意。对了,浅浅你也不要过于忧虑,我听老龙说,凡人与魔魇不一定就会生出什么灭世魔童。就算万一,也可以度化。只不过,他没说怎么度但至少,不是不可化解。如果,胡琴逢真愿为你放弃扈丘尊位,愿和你归隐山林,泛舟湖上,倒也是不错的姻缘。”明思令想了想,缓缓道。 “你跟魔尊说了,我”梁浅浅有些心惊。 “当然没有,我只随便问问,若凡人与魔魇欢好会如何。”明思令赶紧扶住少女,安慰道。 “那你们,你们也?”梁浅浅忽然捂住嘴巴,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可夜公子怎么办?” “没有,我和他可什么都没有,你别误会。”明思令结结巴巴反驳,可脸却泛红起来。 “我是担心,姐姐与魔尊难逃孽缘因果。你是术师,他是魔魇,你们的未来比我们还要艰难!更何况,姐姐本想回去的。莫非,姐姐改变主意了?那夜公子知道吗?”梁浅浅倒吸一口冷气,十分忧虑地连连发问。 “我肯定要回去。”明思令艰涩地笑了笑,似乎也有犹豫不决:“跟我想不想没关系,总之我不属于这里,谁知道未来会怎样?对了,夜之醒有消息吗?昨晚,收到他让我取东西的暗号后,就一直没他消息了。” “差点儿忘记告诉姐姐。”梁浅浅仔细看过左右,凑到明思令耳畔低语:“夜公子今天也想见你,我也把他安排在奉膳的厨师中,但他突然得到消息,说明昭醒了,小十醒了。所以,他得赶回去看看。他行色冲冲,来不及给你留言。” “真的?”明思令瞬时喜形于色,忍不住拍掌称赞:“太好了。这可真是个天大的好消息。小十醒了,终于醒了。看来,我也得想办法遛出去。至少,我们可以先换回来,再做打算。” “姐姐,如今你要再出如意居,恐怕就难了!”梁浅浅犹豫不决:“他们说去打猎,其实一大早,胡琴逢是被魔尊从床上硬薅下来的,逼着他去找夕无悔。” “这也是好事,我当然想尽早找到何了城城主。”明思令眸光闪亮:“没想到,酆一量这么局气。今天的好消息源源不断,我突然有胃口了。” 少女兴冲冲捧起一碗粥,津津有味喝了起来。 “你真不知道?”梁浅浅的吃惊,却更明显:“其实,胡琴逢对你态度大转,也跟魔尊今早宣布之事,大有关系。” “知道什么?宣布什么。”明思令一边加快喝粥的速度,一边含糊不清问:“难道,还有特别大的惊喜?” “姐姐果然不知,我再三试探,你都听不明白。”梁浅浅叹了口气,犹豫着不知该如何说起。” “浅浅,昨天我没睡好,现在还迷迷糊糊的,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明思令哈欠,慵懒调侃道:“难道,酆一量背着我,做什么缺德事了? “其实,这个夕无悔并不好寻。昨夜我就问过胡琴逢,他虽然答应但也为难,并没有十足把握。也许因为难办,今早,魔尊便当着如意居众人宣布,十日后将与姐姐大婚,三日内找到夕无悔奉上,不但可以得到悬赏令上最高的奖金,还能参加封后庆典。姐姐,你就要成为新一任魇后了。” “噗。”明思令一口就将粥粒子喷了出来,她剧烈咳嗽着,眼泪都可呛了出来,结结巴巴问:“见鬼,什么什么后?” 这个巨大的惊喜简直就是一场突如其来的惊吓,还是能分分钟吓人的那种。 梁浅浅一边给她拍背,一边擦着她的小嘴,吞吞吐吐道:“如今,酆都的掌事局主,都已赶到何了城,正紧锣密鼓筹备采买事宜。十天之后,你就是魔尊的正房大娘娘,酆都的魇后。试衣试装还有各种仪式,时间安排紧凑,你哪有时间出去找夜公子呢?” “你你再说一遍?”明思令气急败坏吼着:“我又没答应他。他这是要逼婚吗?” “你不愿意,姐姐。那那咱们现在要不要赶紧逃走?!”梁浅浅大惊失色,遂而猛地站起身来,眼神坚毅:“如果你不愿意嫁给他,我想办法帮姐姐逃婚吧。我现在就去叫醒六神。” “逃?夜之醒和大师父、小师父还有我的肉身都在何了城,难道要把他们扔在这里不管。你太小看那头龙了,什么都逃不过他的眼睛。恐怕还没逃出何了城,我们就都升天了。”明思令紧蹙双眉:“逃不脱,总要想办法拖延,才行啊” “姐姐,你是担心逃不了?还是根本,舍不得离开魔尊呢?”梁浅浅眸光一闪,低着头,一字一顿道:“其实,你也喜欢他” ------题外话------ 此刻,明思令真的是异常纠结啊。喜欢,还是不喜欢?停留还是离开呢?心情超级复杂。 107.你终于醒了 一家地处隐蔽之处的杂货铺。 穿着一身旧衣乔装打扮的夜之醒,头上还戴着斗笠,嘴上贴着假胡须,他悄悄顺着墙根儿走进杂货铺的后院。 后院里面种了许多瘦弱不良的蔬菜,和几棵歪七扭八的枣树。如今半青不红的枣子,已经挂满了枝头,果实摇摇欲坠的。 几间破旧的黄泥房子,隐藏在枣树之后。屋檐上还蹲在几只瘦弱的乌鸦,正百无聊赖咬着爪子。自从艳市的石居肉丸子铺莫名其妙关了门,它们就很难找到零碎的腐肉作为食物了,只好找些果实果腹。 夜之醒一路谨慎小心,他推开破旧的木门,响动借着微弱的烛光,看见房间里围了一群兴奋的人。 “阿醒哥哥,你终于来了。”一个清脆的女声,在众人中突破重围,听起来又陌生又熟悉。 “十姑爷,您可回来了。”一个胖子侍卫咋咋呼呼道:“那天暗袭咱们明堂暗哨的妖兽,咱们逮到了好几个漏网之鱼呢。” “好了,先让亦仙进来,好好看看小十。旁的,以后再说。”本来包围着少女的众人,在明昌岚喜悦的招呼声中,迅速为他让出一条道路。 夜之醒摘了斗笠,愣愣地看着坐在明昌玉身边的美丽女子。 她梳了双发髻,上面缠着银质流苏,还簪着一对白玉兰花簪。 少女内穿着一袭浅黄缎子的短襦长裙,外面套着浅绿绣着银色叶纹的绣花褙子。 她微笑着端坐在圈椅中,明眸皓齿,红唇艳艳,俨然一位倾国倾城的美妙佳人,实在美轮美奂,令人不忍错目。 她分明就是大颂装扮的明昭,但气质却与帝都时候完全不同,丝毫没有记忆中小十的怯懦与躲闪。她端庄而温婉,明亮耀眼。 总之,这崭新的少女,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夜之醒也有耳目一新的感受,甚至还有做梦般的迷幻,恍若隔世的感慨。 “阿醒哥哥,我是小十我醒了。”那姑娘看见夜之醒,百感交集地笑起来,向他伸出了芊芊玉手。 但见少年一双好看的鸳鸯眼中,纠结着更为复杂的情绪,她也有些忐忑,不好意思地自顾自打量,解释:“怎么,我什么地方不对吗?我知道,这不是我原来的样子,我也不太习惯呢。” “你终于醒了。”夜之醒匆匆疾步走到明昭面前,他蹲下身子,小心翼翼握起少女的双手:“太好了,有没有受伤?或者哪里觉得不舒服?” “还好并没有。”她看着他,情不自禁拉住自己双手的手掌,一下子就脸红起来。 “师父跟我讲过了,我和一位叫明昭的姑娘,互换了魂魄。是你找到了她,她才愿意来帮我们。她真是个漂亮的姑娘我从来,没见过比她更美的女子。”明昭语气中,带着几分欣喜。 “亦仙,小十的意识已经恢复,这个身体也并无大碍,只不过暂时不能行走。许是卧床太久了血脉不通造成的。不用担心,我和二弟会一直为小十施针,帮她疏通血脉。想必,很快就能下地行走。”明昌玉捋了捋胡须,欣慰笑道。 夜之醒心里依旧咯噔一下,他担忧地打量着少女的双腿:“痛不痛,还有感觉吗?那天,你突然消失不见,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明昭摇了摇头,小声嗫喏:“那天,赤魂突然把我裹进一个黑洞里,我就觉得自己不停地旋转,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就像做了一个特别悠长的梦。后来我有了知觉,能听见你和师父,一直在我耳边叫我的名字。可就是动弹不得再后来,我看见一只火红火红的凤凰,它从自己身上,衔下一支羽毛放在我怀中,那根羽毛特别滚烫,让我的身体就像着了火,一着急就睁开了眼睛。然后,就看见大家让各位担心了,都是小十的不是。” “看来,是凤凰真神显灵了,醒了就好。”明昌玉舒了口气:“接下来,就是找到夕无悔,请他帮助小十和明姑娘互换魂魄。然后,想办法再把亦仙的师父救出来,咱们就一起回朱雀镇去。” 明昭眸光一闪,稍微愣了一下神,遂而顺从的点点头。 “阿醒哥哥,师父口中说的明姑娘,也是你的朋友吧?你别担心,她的身体非常康健,特别有活力。比我的身体好太多了,我能感觉得到。我也是医官,有师父的金针辅助,我自己也能时常按摩穴位,相信她的腿很快就没事了。”她细声细气道。 “你回来就好,小十。我们一直很担心你。”夜之醒匆忙起身,他怅然若失了一瞬间,便恢复了往日温柔神色。 他本想如原来一般亲昵地揉揉少女的发顶,但手掌却在她头顶犹豫片刻,终归放弃了。有着明思令魂魄,明昭肉身的少女,总让他有种不知所措的感觉。 “亦仙,你好不容易回来,快给咱们讲讲如意居里发生的事,明姑娘和梁姑娘都还好吗?思华年里藏匿的妖兽,一夜之间几乎消失殆尽,我们还没有找到你师父的下落。”明昌岚给夜之醒端了一盏茶,神色凝重问。 “都怪咱们没有看好白先生,竟然让假扮十姑爷和十姑娘不对,是明姑娘的妖狐和假道士,趁乱劫走了白先生。”胖胖的明堂侍卫挠了挠头,懊恼道。 “阿德,不怪你们。明堂是医馆,对降妖伏魔本就不擅长。照昨日如意居里的情形看,师父虽然被他们掳走,但应一时性命无忧。胡娇春狡诈,她会继续利用我师父,来和咱们做交易,而非立刻杀了他。那咱们还有机会。”夜之醒接了茶,他低垂了眼眸,低低道。 “昨日夜宴,阿令和梁姑娘相互配合,也算顺利过关。今天我出来仓促,来不及和她们见面,再商量寻找夕无悔之事。听说小十醒了,我不放心,就立刻回来看看。不必担心,明姑娘古灵精怪,又足智多谋,她能照顾好自己。待咱们这边的事情安排妥当,我再回去见她。知道小十醒了,她也一定开心。”他有些心不在焉道,不知为何,心底总有惴惴不安的预感。 “亦仙,恐怕你暂时回不去。”明昌岚接过匆匆进门,侍卫递过来一小张纸条,神色凝重起来。那侍卫另一只手中,正抓着一只白色信鸽,腿上有刚刚打开的情报桶。 “怎么?”夜之醒的心咯噔一下,面上却尽量保持镇静:“如意居,又出事了?” “刚刚得到消息,你从如意居出来,酆一量便以酆都魔尊之龙啸令发布悬赏,重金悬赏夕无悔下落。还有,他昭告天下,十日后将迎娶新一任魇后,就是阿令。如今如意居,周围已经入驻三千白骨捕手。你想混进去,可难了” “什么?酆一量要迎娶阿令,这么突然!”夜之醒霍然起身,吓了众人一跳:“阿令没告诉我,一定是魔头胁迫她,阿令有危险。不行,我得回去救她!” “亦仙,你不能回去。”明昌玉镇静地按住少年肩膀:“你是杀进去,还是潜进去?我们不能让你白白丢了性命。” “不行,我必须去救阿令,她是为了我们,才甘愿以身犯险。就算我豁了性命,也得救她出来。”夜之醒毅然决然,斩钉截铁。 “阿醒,不行。”明昭情急之下,拉住他的衣袖:“我不让你去。” “还有十日,还有十日呢,一切都来得及。我们得先做好筹谋才行。”她缠声恳求着。 “小十说的对,就算明堂与夜魔宫联手,恐怕也不是酆都敌手,更何况扈丘即将归顺。而且,我们周围也隐藏一股邪恶力量,蠢蠢欲动。你师父被劫,明姑娘遇袭,想来都有他们在其中推波助澜,不可小觑。”明昌岚在一旁镇静道。 “你别担心,等我的腿明昭姑娘的腿好了,我也能跟随你去为明姑娘解困。本来,闯这龙潭虎穴的,应该是小十。如今,代我受苦的却是明姑娘。我和你想的一样,就算拼了性命,我也要把她救回来,换回来。只是,此时你千万不要去冒险,如果你有闪失,我我们就没有人指望了。”明昭情急之中,紧紧拽住夜之醒的衣袖,一字一顿道。 “从此之后,本该有我的战斗,我不会再缺席。相信我,但也给我时间。”少女黑白分明的凤眸中,闪烁着坚毅的光芒。 夜之醒凝视着明昭,被她坚定而恳切的眸光所感染,他点点头。 “先别急,咱们已经派出了人去继续打听消息。若此事为真,那着急的将远远不是我们了,还有劫持你师父的幕后黑手。如今,何了城看似和乐融融,其实杀机四伏。谁能先于一步找到夕无悔,方能掌控全局。”明昭的声音低缓,似乎还有些虚弱。 但明昌玉和明昌岚都认可地点点头,大家凑在烛光前,开始计划下一步动作。 夜之醒凝视着身边,陌生而美丽的少女,她认真而自信的模样,低声道:“小十,你回来,和以前不一样了。” “是吗?也许,这才是我本来该有的样子吧我不想,再让大家拼了命去保护一个,毫无用处的圣女。因为,我心里,也有想要守护的事情,守护的人啊”明昭也轻轻道。 烛光在少女美丽的凤眸中跳跃,裹挟着光亮和希望。 忽然之间,窗外的乌鸦不知受到了什么惊吓,呼啦一下子被惊飞了。 “有人,很多人”夜之醒蓦然警觉,一下子吹灭了烛火,低声示警。 屋内之人,都拿起兵器,准备应敌。 “别怕,一会就躲在我身后。”夜之醒忍不住低声提醒明昭,却看见少女手中,不知何时握起一枚玄铁匕首,颤颤巍巍的。 “不,我要和大家一起去战斗!”明昭鼓足勇气:“阿醒,我不会再拖累你!” 108.三书和六聘 何了城城外,有一泊大湖,名叫桦湖,因为紧邻着的几座高耸山崖,山上都种满了许多桦树,那山又叫桦峰。 峰顶有座已经荒废的庙宇,叫归源寺。多年前,这里曾有一位守真大师,他佛心仁厚,远近闻名。 他本出身名门,皈依佛门后云游四方,行医济世,后在桦峰建了归源寺,不但度人,也度迷途知返的魔魇与妖兽。可惜守真大师年纪轻轻,不到三十岁便圆寂。后来,随着连年征战,僧人们渐渐离散,那归源寺的香火也日渐稀少,一代明刹终被世人慢慢淡忘。 如今的归源寺,断壁残垣,荒无人烟,荒草已经长得如树般高大,又时有猛兽凶禽出没,便没什么人愿意轻易靠近。这寺中还有一座七层玲珑佛塔,至今屹立不倒,但也被风雨侵蚀,斑驳不已。 有偶然迷路的猎户,曾误闯归源寺,他听到了女人唱起的哀婉小曲,又见塔顶有七彩光亮,吓得他连滚带爬,跌下了山路。后来,这归源寺便又有了闹鬼的流言,就再没有人敢涉足,连带着在桦湖打渔和摇渡的人,都很难见到了。 此时,桦湖上却出现一艘巨大的双层龙船,身后跟着数艘小船护卫。 顶层甲板上,站着两个身形颀长高大的男人,他们身穿华服,容貌俊朗,衣决飘飘。两人扶着栏杆,迎风远眺,风姿绰约。 魔狐道尊者胡琴逢,天生就不喜欢近水,他双手紧紧抓住雕花的木制围栏,额前的发被凉飕飕的风吹得乱七八糟。 天色阴沉,水雾厚重,再加上刚才还淋了半日毛毛雨,此刻他浑身半湿不干的,这让爱惜皮毛的大狐狸心生郁闷,脸色不悦。 “龙兄,不是说去猎野猪吗?难道,咱们中午又改吃烤鱼了!”他叫苦不迭,愁眉苦脸:“也怪了,这湖里怎么也没有鱼,难道都知道你来,怕被吃掉所以躲起来。” “你说,当年是在桦湖遇到夕无悔?”酆一量瞥了一眼胡琴逢,淡淡道:“人呢?” 他也迎风而立,但却丝毫不惧风雨飘摇,反而有更加玉树临风的优雅。毕竟,龙比狐狸,更喜欢水吧。 “你懂什么叫缘分?你以为随便呼风唤雨下,就能碰巧遇见夕无悔?”胡琴逢抹了一把脸上细小的水珠,无可奈何开始自言自语:“我就是嘴欠,非告诉你,是在桦湖的阴雨天遇到的夕无悔。该!我就是活该!” 言罢,他拍了拍自己脸颊,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 “魔尊大人,这湖景蜃楼可遇不可求。就算你再神通广大,日日呼风唤雨,让我陪着你在桦湖游来荡去,也不一定就能碰见夕无悔。”他双手朝天,挣扎着恳求:“你都下了半日的雨,能不能先停一停,出个太阳让我晒干衣裳?” “不行!”酆一量淡淡拒绝:“你到底如何遇见夕无悔?莫非老糊涂记错了!” “我老,我老能有你老吗?”胡琴逢叹口气,哂笑着:“再说一遍,当年我才刚刚修得人形,又被术师追杀,迫不得已逃到一艘小船上,机缘巧合才遇到何了城的城主。天意之事,不可强求,你懂不懂” 酆一量琥珀星瞳微微眯起,若有所思:“如今,这何了城并不安稳。一夜之间,追查夕无悔下落的白骨捕手以及你派去的扈丘侍者,全部莫名暴毙,所有的线索,都在初露端倪时,便被人刻意抹杀。我对这个,从不以真面目示人的城主,越发好奇了。” “你好奇什么城主夕无悔,我看你就是春心萌动,老房子着火没救了。非要拿夕无悔作为新婚献礼,你真疯了!简直疯到家疯得上天了。你居然还让一个女术师成为酆都魇后,还昭告天下生怕世人不知?这下可好,全部乱套,酆一量你莫非中了虫子的毒啊哎!”胡琴逢连声哀叹,愁得不行。 “启禀尊者,夫人和明姑娘正打算登船,说是明姑娘有急事要见魔尊。”一个扈丘侍卫毕恭毕敬上前禀报。 “什么?她们要登船,人在哪儿呢?我家娘子身体弱,受不得风雨。酆一量,你再不把这雨停了,我就不管你了!”胡琴逢吃了一惊,一把拽住酆一量的衣袖,呲了呲牙。 “夫人就在旁边的小船里歇息。”侍卫指了指船下。 “就在船下?现在?”胡琴逢大惊失色,一把抱住酆一量的胳膊,大吼着:“停,快停了你的呼风唤雨术,我娘子来了,风雨飘摇,小船不安全。你倒停手啊,赶紧的。别逼我撕破脸啊。” “麻烦”酆一量微微蹙眉,懒得理这头已成资深老婆奴的大狐狸。 但就在他转身瞬间,他们头顶的阴云散去,紧接着风雨骤停,晴日当空,湖面上还泛现一道美丽的彩虹。 “这还差不多,走吧,一起去接人!”胡琴逢登时眉开眼笑,急急忙忙去接梁浅浅。 “麻烦,你自己去。”酆一量站在围栏旁,纹丝未动,但眸光却悄悄追寻着龙船之下的小船。 眼见,那抹俏丽的碧蓝身影,一阵风般吹向自己,他本来冷冰冰地脸上,也浮现一抹温柔。 “怎么,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这么急来见我?”酆一量抱着肩,故意不看气哼哼的明思令。 “活见鬼!我着急来和你打架好不好?凭什么,凭什么你自作主张搞什么封后大典,我什么时候答应嫁给你了?自作多情,自作主张,自大狂妄!”明思令气还未曾喘匀,她气急败坏一把拽住他衣袖。 “你说的,找到夕无悔便可以。”他面不改色。 “我是说,找到夕无悔再说!而且,你不也没找到他吗?”她咬牙切齿反驳。 “放心,典礼之前,必将夕无悔奉上。”他自信而笃定。 “可我还没考虑好呢?等见到夕无悔,我再考虑看看”她皱着眉,冲口而出。 “还考虑?”他冷冷地斜她一眼,居高临下威胁:“你打得过我?难道想挨揍!” “你是土豪就可以逼婚啊?本姑娘还就不信邪!”她气急败坏,抬掌就击出一道赤红火焰,又快又狠。 但她的速度还不够迅猛,对方轻松应招,以一波轻轻浅浅的冰蓝光波就将她的攻击吞噬干净,还连同她半边衣袖都冻上了冰棱。 他用一根手指点住她额心,她浑身一股凉意从头到脚贯穿下来,身体竟然一动不能动了。 “喂,你也太不讲道理了,求婚没钻戒没鲜花也就罢了,还动手打人!我宁愿出家,也不嫁你!”她气结怒吼着,一边在心中默念火炎之咒,想要化解桎梏。 “钻戒是何物?你想要鲜花,那有何难?”他慵懒地一挥衣袖,顺便讥讽道:“出家,你舍得下鸡腿吗?” 她还没来得及反驳,就被从天而降无数枝的白色菊花给压倒在甲板上。 她费力地吐着嘴里的花瓣,欲哭无泪:“白花,你居然送我白菊花?” “此乃瑶台玉凤,菊中珍品。乡下丫头,没品味!”酆一量微微蹙眉,眸光不悦。 “你!”明思令牙痒心戚:“算了,你气死我也正好用得上这些白菊花。做鬼我都不想再见你,滚!” “无妨,你若真做了鬼,本尊与阎君也有几分薄交,他定会将你双手奉还。”他躬身,似笑非笑望着她,红艳艳的唇瓣魅惑众生:“死活逃不掉,省省力气吧。” “哎呀,哎呀,你看你们,怎么真动起手来了?”胡琴逢一边搀扶着梁浅浅上甲板来,一边忍不住喜笑颜开,假意劝解。 嗯,看到酆一量动手收拾明思令,他当然心花怒放啊。可梁浅浅真急了,她疾走几步,试图从花瓣堆里把少女拉出来,又着急道:“魔尊,您怎么真跟姐姐动气?快放开姐姐,莫要真伤了她。” “谁要他放?我自己能解开。”明思令紧蹙眉头,终于从掌心成功蔓延出一朵炎红莲花,浑身限制立时开脱。 她抖落着头发上菊花瓣,心里诅咒着龙和龙的祖宗。 “无妨,逗着玩罢了。”酆一量浅浅一笑:“这毒虫任性骄纵,让胡夫人见笑了。” 梁浅浅虽然畏惧,却也挺身而出,挡在明思令前面,但她也并不敢直视酆一量的眼睛。 “姐姐一时激动。还请魔尊多多担待。”她艰涩地笑了笑,尽力解释:“其实,女子大婚,都都需要很多准备的。魔尊并未提前告之姐姐婚期,她,她是紧张。还有,咱们凡人女子婚嫁,也有很多礼数,比如三书六聘,礼数到了,方才是尊重。” “娘子说得对,龙兄你不懂人间的礼数,这三书有聘书、礼书和迎拜书。六聘有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和亲迎。这才是明媒正娶。当年我娶浅浅,也都一一做到了。”胡琴逢自然要向着自己娘子说话,他说得头头是道。 “还有,龙兄这人间送女子确实不能送白菊花,毕竟是喜事又非丧事,不太吉利。”他悄悄凑近酆一量耳畔,小声提醒:“不过,兄长这隔空搬物的法术,真乃炉火纯青,佩服,佩服。” 酆一量听得认真,他点点头:“既然如此,我会命人立刻准备。十日,足够。” “你说的?娶我的聘礼可贵重,少一样我都不嫁!除了夕无悔,我我还要很多东西!”明思令翻着白眼,尽力想找出为难对方的理由。 “来人,笔墨纸砚伺候。你慢慢想,都写下来。”酆一量一转身,潇洒坐到一旁的茶椅上。 明思令无奈,看着侍卫们抬上来文房四宝,为难地看了看梁浅浅。 后者安慰地拉住她小手,也在其耳畔低声提醒:“姐姐莫要着急,先稳住他才好啊。多写些,难寻的东西,也好拖延。” 胡琴逢摇了一把纸扇,笑吟吟坐到酆一量身畔,为对方倒了一盏茶。 “龙兄,你做得对,这女人啊,就得给她立规矩。你看我”他小声在闭目养神的男人耳畔嘀咕着。 “胡琴逢,就你那些旁门左道,拿不上台面来。”梁浅浅竖了柳眉,厉声呵斥。 “是是是,娘子说得对。这夫君自然要听娘子的话,以娘子为尊,不得忤逆。”大狐狸立刻笑眯眯刻意讨好。 酆一量睁开眼睛,瞥了一眼胡琴逢,眼神之中有丝毫不掩饰的鄙视与嫌弃。 “你别笑话我,将来的日子,你不会比我好过!看着吧”胡琴逢悻悻道,用力摇着扇子。 “你让人把这些瑶台玉凤,都丢了吧。”酆一量瞥了一眼甲板上的白色菊花,低声道。 “别丢啊,看着确实挺新鲜的,花瓣又厚实。可以拿到小厨房做成菊花羹,剩下的晒成菊花茶,丢掉总不如吃掉划算。”明思令暂停了奋笔疾书,抬头喊停。 胡琴逢盯着少女脸颊上一道明显的墨迹,眉梢抖动着:“恭喜龙兄,您未来的娘子,一定是个能持家的好手。哈哈哈” “胡琴逢,三日内若你找不到夕无悔,你就带着娘子,滚回扈丘。以后,都不要再来见我。”酆一量风淡云轻,说得轻松洒脱。 “你们,就你们两个,心狠手辣,无情无义,天生绝配。”胡琴逢扭了头,呲牙讥笑道:“对了,龙兄啊。我突然想起来,这明姑娘好像还有个未婚夫吧?” 109.出来碰运气 龙船继续在桦湖上缓缓游荡着。 梁浅浅因身怀有孕,在船上用过午膳之后,便实在扛不住回到舱房小睡片刻。 明思令百无聊赖,拿着一把乌金弹弓,站在围栏旁,用金弹子瞄准打着湖面上的白色水鸟。 她身后的茶几上,摊着纸和笔,平摊开的洒金笺上,写满了密密麻麻的文字。桌子底下,还有一堆被揉皱了的纸团。看来,为了写出一份比登天还难的聘礼名目,她真煞费苦心。 “就算我能写出比登天还难的礼单,可那老龙王会飞的上天有什么难度可言?切哎我太难了!”少女唉声叹气,愁眉不展。 大约因为心烦意乱,明思令的准头有失。她用弹弓连发几次,只不过在湖面激起涟漪,吓飞了一群胖乎乎的鸟。 “嘿嘿,明思令。你有心事啊!”胡琴逢啃着一只红艳艳的妖姬果,凑了过来:“不如,说来听听,看看我能不能帮你化解?” “滚。”少女言简意赅,没好气道:“自己屁股都没擦干净,还敢来管闲事?” “你别乱发脾气啊,我又没招你。”他笑嘻嘻地,也扶住了栏杆,遥望着湖光山色。 “当初,浅浅也死活不肯嫁我。可真成了我女人,她心里就只有我,我也疼她啊。你看,如今我们郎才女貌,情比金坚,令人羡慕。这女人呢,总要嫁人,何况能嫁给酆都魔尊,那是至高无上的殊荣,旁人羡慕还来不及呢,你却三推六不愿的。当心错过这家店就没这个村了。后悔死你!”胡琴逢打算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再聒噪,我扒了你的狐狸皮!”她抬眸,斜着眼睛冷笑。 “好好,我不说大道理。”他啃完了手中的妖姬果,将果核扔进湖中,那群水鸟便争前恐后来抢食,一时间羽毛纷飞。 “你也不能怪酆一量没告诉你,魇后封典之事。事出仓促,他得及时应对。”胡琴逢正色道:“昨夜酆都与扈丘,已经第一时间派出人手,去搜寻夕无悔下落。结果,我们派出去的探子,都死了。” 明思令眸光一凛,盯住了对方:“是谁做的?” “不知道。不过,探子回报,近日何了城里突然出现了个灭月门,集结魔魇、妖兽和背叛师门的术师。他们在用少女的心血炼丹药助力修行。除了扈丘和酆都,便只有何了城城主,再就这是这灭月门,方有实力杀害我们的捕手与侍卫。”大狐狸眯着碧绿的狐狸眼,低低道。 看来,酆一量和胡琴逢这一夜也过得并不轻松啊。少女心头燃烧着怒火,也稍微平息了些。 “灭月门,夺取少女心血!那是不是与思华年有关?”她思忖了片刻,突然发问:“锦瑟,她今天没来找酆一量吗?” “怎么还敢来?留在思华年的衣服,龙兄连夜就让小氿全部拿回来,烧了!听说,都把锦瑟姑娘给气哭了。”他摇摇头,扼腕道。 “他,倒殷勤守信。”她哼了一声,玩着手中弹弓,眼角却旋起一抹微笑:“那你们,可查出幕后黑手?” “不管是谁,显然都朝着夕无悔去了。我们得在对手之前,先找到他。所以,酆一量才通过一早昭告四方,以迎娶新一任魇后为由,这重金悬赏夕无悔下落作为贺礼的消息一旦传出,对手就更加被动,或许还能逼出这个神秘的城主,自动现身。毕竟,酆都的实力摆在那里,无人敢小觑。”他浅笑着,娓娓道来。 “原来,又是个圈套。”她释然地松了口气:“都说狼狈为奸,看来当龙与狐狸同谋,才是奸诈狡猾的鼻祖啊。佩服,佩服!” “喂,明思令,你可别曲解我的话,你还想让他也扒了我的皮啊?谁说他想娶你有假?!作死!”胡琴逢瞪圆了狐狸眼,哂笑着:“他想要你,自然是真真切切,而且还迫不及待!这个消息,一点儿没掺假!” “啥?我就是一个丑陋粗鄙的女术师。他眼瞎了吗!”明思令也瞪圆了眼睛,郁闷不已。 “我也觉得他眼瞎了。”他仔细打量着面前的少女,啧啧道:“要知道,上一任魇后风漓希,可曾是六界最美的女人。” “魇后漓希?”她忽然心中一动,却不动声色道:“既然这么完美无瑕,又怎么在大婚前自戕了?!” “自戕?谁跟你说的。她是意外失足,落进诛仙洞,才会魂飞魄散的。”他吃惊反驳:“说起来,也可怜。这漓希姑娘是被酆一量养大的,绝对算得上青梅竹马。她一点儿不像魔魇,因为太善良太爱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她更像一个救苦救难的仙女。她和龙兄啧啧” 胡琴逢正低头喃喃道,他忽而一抬头,看见明思令听得认真,还若有所思的神情,立刻慌了神,赶紧岔开话题:“其实,我也不太了解内情,毕竟是几千年前的事情了。呵呵,你别听我胡说八道。你也别问龙兄啊他知道我跟你说漓希,真会扒了我的皮。” “算了,我对他的前任也不感兴趣。”少女哼了一声,刻意道。 她转了转眼珠,又问:“那你跟我说说夕无悔吧,你见过他的真容吗?” “算是见过,不过我也不确定。我见到的,到底是不是真的夕无悔。反正没人知道,他什么时候建了这座何了城,他已经活了很久吧,比酆一量还久。”他思忖了片刻,缓缓道,似乎在费力地回忆往事。 “那时候,我刚刚修成人形,还是个意气风发的少年。我那风流成性的老子,也就是扈丘的一上任尊者,被厄狼道的首领设计夺了狐丹,一命呜呼。身后留下了十九个儿孙,都想成为新尊者。我有个哥哥,竟然将我的行踪出卖给了术师”胡琴逢扶着栏杆,笑嘻嘻道,丝毫没有沉重感,仿佛在讲旁人的狗血事。 “嗯,原来狐狸家族也会有争夺家产的宅斗大戏啊。”明思令打了个响指:“而你,居然赢了?看来,那些狐妖都不太聪明吧。” “血雨腥风啊,明姑娘。你哪见过这些阵仗。聪明不聪明不重要,关键是命够不够硬!”他哂笑着:“还有呢,得有些好运气。” “那日,我被十几个术师追杀到这桦湖湖畔,我们魔狐道一族都不擅游水,但没办法啊,为了逃命我不得不登上一艘小船,想拼命划到湖对面逃生。我记得,当时雷雨交加,不停地打着闪电,眼看着我的船就要翻。”胡琴逢幽幽道。 “这时候,我忽然看见朦朦胧胧的一个景象,雨幕中隐约出现一只巨大的黄鸭子,特别肥大!而且,它居然会讲话,还说自己是何了城城主夕无悔!” 大狐狸叹了口气,尴尬道:“谁能想到,这大名鼎鼎,能断前生今世与未来的何了城城主夕无悔,居然是一只大黄鸭?” “嗯,狐狸遇到一只大黄鸭?你确定自己不是饿晕了想吃烤鸭眼花吧!”明思令显然不信,忍不住讥讽。 “但确实是一只鸭子啊,只是说话的声音很像一个成年男人。它说,可以帮我逃生,还能助我登上扈丘尊者之位,不过它有一个交换条件。”胡琴逢耸了耸肩,无奈道。 “一只鸭子,和一头大狐狸做交易?”少女不可思议地打量着对方:“鸭子就不怕被你吃掉吗?” “我都说了,那是一只很大的鸭子,足有房子那么高!鸭眼睛足有脸盆那么大,怎么吃?何况,它还有一嘴尖厉的獠牙。”他没好气反驳:“你知道,自打那以后,我从来不吃鸭子。怕会做噩梦。” “然后呢。”她益发不信,歪着头追问:“鸭子的交换条件是什么?难道让你放下屠刀,从此不再吃鸭?” “并没有!夕无悔,就是那只鸭子,它要我们扈丘一族的极川冰玉床,送到桦峰三生石下。那玉床是数万年的极川寒玉制成,据说每日卧床休憩,就能增进修行。但因为那寒玉极冷,道行低浅者别说睡在上面,就靠近都难以承受。所以,它一直被深藏在扈丘后山山洞中,也从来没有一任尊者,能驾驭它。”他心有余悸道。 “如此说来,这夕无悔的功力,远远在你这扈丘尊者之上。”明思令倒暗暗吃了一惊:“这么难搞?” “我这也是如此推断。加之当时情况危急,我想反正自己用不上,不如就与夕无悔做个交易,用此物换解困之法,还有扈丘尊者之位。所以,当时我立刻答应。结果鸭子就消失不见了。然后更奇怪的事情发生。湖面上响起一种刺耳而奇异的声响,那些术师闻之,竟然七窍流血纷纷跌落船下。”胡琴逢低垂了眼眸,认真道。 “再然后,雨过天晴,风和日丽。桦湖之上,除了我和膝上多了一本灵术修炼的秘籍,便什么都没有了。无论是大黄鸭,还是追杀我的术师们。最后,我平安回到扈丘,开始修炼秘籍上的心法。” “所以,那本秘籍助你修炼,让你登上了尊者之位。你也把鸭子喜欢的冰玉床,送到了三生石下?”明思令不可思议问。 胡琴逢点点头:“不过一夜之间,那冰玉床就不见了。后来,也断断续续听过夕无悔的传说。它似乎特别偏爱在雷电交加的天气出现。也有人信誓旦旦说,夕无悔是个凶悍的独眼侠客,是个邋遢的驼背怪医等等。总之,众说纷纭。反正这位神秘的城主,最爱与穷途末路之人做交易。” “我懂了,所以你们特意来桦湖,再让老龙王兴风作浪,就是想碰碰运气。”明思令终于恍然大悟。 “对啊”大狐狸信手从桌几上,捞过来一只烧鸡腿,闻了闻:“看来我们运气并不好。别说鸭子,连桦湖盛产的狗头鱼,都没捞上来一条。这逛了一天,也来不及打野猪烤来吃,又没网住鲜鱼,晚膳也没找落,真扫兴。” “狗头鱼,又是什么鬼东西?”她眨了眨眼睛,突然有了兴趣,她打量着澄净的碧蓝湖水:“好吃吗?” “啊?”他望着神采奕奕的少女,都忘记了吃手中的烧鸡。 他点点头:“这鱼长着一张狗脸,有金色的鱼身,鱼肉洁白鲜嫩,用松柏枝烤了会有异香扑鼻。” “早说啊,你们狐狸只会吃鸡,又怎会捉鱼呢?捕鱼要有诱饵,才管用。”她打量了下他手中肥得流油的烧鸡,一把夺过,然后撕了条鸡腿就扔进湖面。 “喂,鱼可不爱吃鸡,这么好吃的烧鸡,都被你这不识货的丫头给生生糟蹋了。这下好了,连鸡都没得吃。”胡琴逢心疼地望着沉入湖底的大鸡腿,哀叹连连。 “你看,真的有鱼!”明思令忽然惊喜地指向湖水中间,正激荡起层层波澜。 “真的有鱼?”他也愣住,探着头往水面望去。果然,只见一群鱼正匆匆从湖底往水面中游来,争相恐后抢食着那条烧鸡腿。 “你傻啊,还不赶紧撒网!”她恨铁不成钢,用胳膊肘撞了下目瞪口呆的男人。 后者忙不迭地抓了一张网,却不知道从何下手。少女情急之下,把烧鸡扔进他怀中,自己抢过网子,动作娴熟漂亮,一网投了下去。眼看着就能收获满满。 恰在此时,意外突然发生了。 110.好多好多鱼 正当明思令欢呼雀跃,忙不迭收网之时,出人意料的事情发生了。一条巨硕的金色大丑鱼,嗖的一声从水面跃出来。 好大好丑的鱼啊,这家伙足足有一个成年男人的高矮胖瘦,还有一张狰狞的狗脸。两只昏黄色凸出来的眼珠子,和一嘴犬牙呲互的獠牙,黑黄的大尖牙上还挂着一条衣料,想来它的午膳,应该是穿衣服的生物,人吧。 “妈呀,什么鬼?”明思令惊呼着,连连后退。 这鱼丝毫不怕人,它忽闪着鱼翅,气势汹汹向船上飞行而来,第一口就叼走了胡琴逢手中的烧鸡直接吞掉,然后满意地甩着口水,咂着嘴落入湖水。但转瞬之间,它再次从水面飞出,直冲着胡琴逢的脑袋就张嘴咬了过来。 所幸那狐狸机敏非常,一闪身就躲了过去。但也被甩了一头一脸沾着鱼鳞碎片的粘液。 明思令与胡琴逢面面相觑,都张大了嘴巴,异口同声嚷着:“好恶心的鱼啊!” 那鱼似乎也听懂了二人绝非赞美的惊呼,它在半空中翻了个身,然后毫不客气一甩尾巴,就扇到了胡琴逢后背上,力量巨大,让猝不及防的大狐狸痛呼一声就把明思令抱住,扑倒在甲板上。 两人重重滚在一起,眼看着那金色狗头鱼,还朝着他们吐了吐乌黑的舌头,一个翻身终又跃进了湖面。 这可苦了明思令和胡琴逢。他们本来就摔得不轻。两个人还被黏糊糊的液体粘了满头满脸,竟然相互黏在一起,挣扎不得。一股子呛鼻子的鱼腥味,充斥在整个甲板上。 船舱里的人闻声而来,可众人实在没见过这阵势,都手足无措地无计可施。 “胡琴逢,拿开爪子!”一个呼吸间,酆一量从舱内飞冲到甲板,也撞开了围观的侍卫。 他一见胡琴逢紧紧抱着明思令,滚在甲板上的狼狈相,就气不打一处来,狠狠朝着大狐狸的屁股就踹了一脚。 “又不是故意的,粘粘住了。你踢我干什么,还不快帮把手?”胡琴逢愁眉苦脸,尽力吐着嘴里的鱼鳞,叫苦不迭。 “别站着看热闹,我们被狗头鱼的口水粘住了,快想办法啊”明思令拼力想推开面前的人,但丝毫没有进展,反而粘得更紧了,她也开始慌张起来。 “这到底怎么回事?魔尊,快想想办法。”梁浅浅跟着跑了出来,见到此情此景,也焦急万分。 她拿着手帕,蹲下身子,先擦擦明思令的脸,又费力抹着胡琴逢脸上的鱼鳞,急得都要哭出声了。 “回去!”酆一量扭头朝着梁浅浅怒喝一声,直接把她吓得坐在了地上。 “老不死的龙疯子,你别吓唬我娘子啊。浅浅,你别怕,这里危险。你回船舱里等我。来人啊,还不赶紧把夫人搀回去。”胡琴逢黑着脸嚷着。 他用尽力气挣扎,非但没有起什么作用,还把粘在自己身上的鱼口水,甩的到处都是。 酆一量低头凝视着自己衣裾与靴面上的污秽,他琥珀星瞳中氤氲起磅礴怒气,他狠狠一甩衣袖,又掩住口鼻。 转瞬之间,桦湖之上,忽然就暗黑如夜,夜空中响起雷霆万钧,湖面上立刻落下滂沱大雨。 天边由远而近,闪烁着紫色的闪电,还带了一阵阵咸腥味道的飓风。当如瀑般暴雨从天而降,豆大的雨点砸在甲板上,发出了剧烈的噼里啪啦声。一个个侍卫都成了无辜的落汤鸡,眼睛被雨水淋得完全睁不开。 这雨来的及时,很快就冲刷干净了明思令与胡琴逢身上的粘液,两个人渐渐恢复了自由。 胡琴逢好心还想将半跪在甲板上的少女扶起身来,却被一道闪电劈了个正着,姿势不雅地摔了个四仰八叉。 “死老龙,你有完没完啊?”他抹着脸上的雨水,没好气地嚷着。 酆一量斜了他一眼,自顾自走过他,然后一把捞起明思令。但被他揽在怀中的少女,却紧张地指向湖面,惊慌失措喊着:“鱼,好多好多,鱼!” 她话音未落,就见从湖面上跃起了数十条,比方才更加硕大而凶猛的狗头鱼。它们齐头并进,一起呲着尖牙,就朝着甲板上的人群飞跃过来。幽绿的鱼眼在雨幕中恶光闪烁,如同狰狞的点点鬼火。 滚落在地的胡琴逢,一个鹞子翻身,飞跃到梁浅浅面前,用自己的身体挡住她。 “弓箭手,放箭!”大狐狸半眯着碧绿眼眸,嘶吼着,手中已经多了一把犀利的长剑。 弓箭手还在搭箭之时,酆一量不屑地瞥一眼飞来的鱼群,冷笑一声。 他藏在袖中的颀长手指,轻轻往空中一撩。空中的闪电就犹如有了灵性一般,径直劈向了鱼群。随着轰雷掣电,那些丑陋凶狠的狗头鱼被劈成了焦黑色,残肢纷纷落入湖面里与甲板上。 其中,一头鱼被劈破了肚子,滚到明思令脚下。 她眼见着,从鱼肚子骨碌碌滚出人类的残肢,想来是被狗头鱼吞到肚里的渔夫吧。那头鱼貌似狗头的脸,已经烧得焦黑一片,只剩下一颗浑浊的眼珠子,依旧保持着吃惊神色。看来,它实在没预料到,这群人中居然还有一头龙,一个能呼风唤雨的狠角色。 哎,流年不利,做鱼也要看黄历。晚了,惨了,这回成烤鱼了。 明思令与狗头鱼充满悲伤的首级,对视了几个呼吸。鱼腥味与焦臭味交杂在一起,让她实在忍不住,转身蹲下就狂吐起来。 酆一量一边轻轻拍着她后背,一边继续操纵雷杀术,轻松劈落着剩下的落网之鱼。一时间,湖面上漂翻了焦臭的鱼尸。别说梁浅浅,连众多侍卫都忍不住,扶着栏杆一顿狂吐。 “以后,我再也不吃烤鱼了。”明思令郁闷而痛苦地嗫喏着,忍不住又吐。 看着心爱的娘子,都快吐晕在自己怀中,这可急坏了胡琴逢,他朝着酆一量嚷着:“劈够了没有,你恶心不恶心啊?” “我已经停了。”酆一量一把拽起明思令,淡淡道。 但湖面上的风雨与雷电并没有停下,甚至更加激烈了。 “好像,雷电是从那边过来的。”她努力指向桦峰峰顶,隐约有屋影的地方。 “不是我。”他抱紧她,半眯着眼眸,盯住她指的方向:“那里,有人!” “是归源寺!”胡琴逢仰首远望,喊着:“难道,闹鬼了不成?不对啊,你我在此,什么鬼怪还敢出来作妖?” “那那是什么?”明思令依附着酆一量,突然又吃惊地指向湖心的位置。 “像是鸭子!”他微微蹙眉,凝视着雨幕中,隐约闪现的巨大黄色身影。 “是夕无悔!”胡琴逢大喜过望,他把梁浅浅轻轻送到大丫鬟搀扶中。 他自己却敏捷扒住栏杆,把身子往前探去,笑了:“龙兄,你真厉害,居然真把夕无悔给活活劈出来了。” 果真,随着他话音未落,从湖心阴影里慢悠悠游出一只憨态可掬的大黄鸭。它直愣愣地盯着船上的人,嘴巴没有动,却发出一个成年男人的声音。 “酆都魔尊,为何要来扰我清幽?扈丘尊者,你心愿以偿,难道又有难事,想要和我交易?”大黄鸭慢悠悠的声音,却很有穿透力。 明思令惊悚地望着那只鸭子,停留在一定距离,便不再靠近。但它的声音却在湖面上,激荡起声声回响,听起来格外瘆人。 “别怕。”酆一量低声安慰,他挺直腰背,倨傲地缓缓向前一步。 “夕无悔,是本尊想与你交易!”他不卑不亢。 “莫非,魔尊想为娘子换回肉身?”鸭子模样的夕无悔,突然哈哈一笑,露出了鸭嘴里一层又一层闪着银光的牙齿,格外瘆人。 “看来,城主早就知道了。”胡琴逢大声回应。 “二位都乃六界之中,掌握生杀大权的王者。夕无悔,早就久仰大名。好,我愿意和你交易。”夕无悔的声音,总透着一股子诡异。 “你想要什么?”酆一量冷冷道。 “手机!”夕无悔一字一顿。 “什么?”明思令惊呼出声,她不可思议再问:“你要什么?手机!” “手机是何物?”酆一量微微颔首,低声问。 “你有吗?”胡琴逢也纳闷地看着明思令,后者哂笑着点点头。 “你确定,要手机吗?没电的,行不行?”明思令揉了揉眼睛,更加仔细地打量着大黄鸭,以及周围环境。 “行,明日黄昏,还请到归源寺一叙。记住,带着手机。”夕无悔的声音越来越远,那只鸭子也在渐渐消失。 “你所有的困惑,时间终会给你答案。”鸭子的声音和身影,终于都消失不见了。 不多时,天空又晴朗起来。船上的侍者,开始忙碌着打扫着甲板上的狗头鱼尸。 “这狗头鱼,会不会跟夕无悔有关?鸭子,最喜欢的就是鱼。”胡琴逢嫌弃道,他一脚把半根鱼尾巴踢进了桦湖。 “手机,是何物?”酆一量懒得理狐狸,他凝视着正若有所思的明思令。 “是我们那里的通讯工具。”明思令比划着,想要解释,但看见那几个人迷惑不解的神情,终归放弃了。 “我从帝都带过来的,可惜没电了现在不能用。只是,我不明白,为何夕无悔会知道手机呢?这也太古怪了吧。”她叹了口气,郁闷地按揉着太阳穴:“难道,我们那里的大黄鸭也穿越了不成?” “无妨,明日便会有答案。”酆一量一甩衣袖,洒脱道:“回去吧。” “既然夕无悔找到了。虫子,你让夜之醒把你肉身,带来如意居。”他风淡云轻道:“放心,我不动他。不过,我希望你亲口告诉他,十日后,你将成为我的魇后。你们的婚约,也该作废了。” “啊?这么快。”她吃了一惊,指了指桌几上的洒金笺,言不由衷嘀咕着:“那个,那个聘礼的礼单,我还没有列好。而且还都被丑鱼砸坏了。还有啊,解除婚约也需要仪式啊,哪有那么快?” “回去,我看着你写!”酆一量浅浅一笑,又意味深长:“若解除婚约费事,那未婚夫暴毙,就不需要任何仪式了吧?” “不费事,一点儿不费事。”明思令暗自一惊,连忙改口。 “嗯,如此最好。”他微微一笑,转身离去:“好好歇息吧” “酆一量,别动夜之醒和我明堂的人,这是我的底限。”少女心有不安,她朝着男人的背影大声喊着。 “别伤我的家人,不然就算我拼尽一切,也要与你势不两立,死战到底。”明思令一字一顿,喃喃自语道。 ------题外话------ 明天开始,22少又开始上班了,尽量保证每天至少两千字。我屯屯文,希望小可爱们用豆豆和留言激励下咱这把老骨头,攒够了文就不定期爆更哦。么么哒 111.一路被追杀 桦峰附近的山林里。 夜之醒背着明昭,他身后紧紧跟着大长老明昌玉和二长老明昌岚,他们身上或多或少都有新鲜的伤痕,以明昌玉肩伤最为严重。 这一众人都神情紧张,脚步飞快,貌似被人追杀。雨水将他们身上的血痕冲淡了许多,但泥泞的山路也让他们满身污渍,狼狈不堪。 所幸,夜之醒突然发现一个隐蔽的山洞,他带领众人迅速钻入。明昌岚机警地用手中铁扇砍断山洞前的矮枞木,小心用枝条勉强遮挡住洞口。 夜之醒放下明昭,他立刻双掌合十,面对洞口念动口诀,浅浅的一道绿光沿着洞口蜿蜒而过,形成了一道隐形屏障。 “我布下了结界,应该能抵挡一时。”他匆匆对两位长老低语,又双手扶住摇摇欲坠的明昌玉。 “二弟,就跑出来我们四个人吗?”明昌玉肩头中了白骨羽箭,深深没入血肉。 他怆然低叹,一下子就瘫软下来,所幸夜之醒与明昌岚及时将他抱住,让老人家靠着岩壁坐下来。 “大哥,就剩咱们了。”明昌岚悲愤不已。 他用铁扇杵地,勉力支撑住自己的身体。他的左臂也受了重伤,皮肉翻飞,深可见骨。 “师父,你先歇会,我帮你止血。二长老,你也不要动,等我包扎好师父的伤口,就来帮你。”明昭除了脸上有几道浅浅的擦伤,所幸并无其他外伤。 她手指颤抖着,刚从自己背囊中取药和布巾。 “嘘声”夜之醒听到由远而近的脚步声,重重按住少女的手臂。 他持着长剑,警惕地隐藏在洞口侧面,小心翼翼观察着洞外动静。 其他人也都屏住呼吸,紧张备战。 一阵追喊的人声和兵器碰撞在一起的嘈杂过后,终于恢复了平静。看来,这个隐蔽而被布上结界的山洞,救了这四人一命。 待山林中终于恢复平静,夜之醒这才从怀中取出火折,点亮了一丛枯枝。他环视着山洞,发现有动物的粪便和野山羊的皮毛与残肢,想来这洞原本是野熊或者老虎的休憩之地。 幸好已至深秋,这山洞旁边到处都是枯草和树枝。夜之醒便用长剑胡乱砍了些,在山洞里堆了两堆,又将两位身受重伤的长老安置好。他用枯枝点燃了一堆篝火,用芭蕉叶接了干净的溪水,又挖了一堆野番薯,用树枝穿了在篝火上烤着。 明昭虽然腿脚不方便,但她也勉力挣扎起来,她用匕首划开明昌玉背上的衣衫,用沾了药粉的布巾简单清理过明昌玉的伤口周围,低低道:“师父,我得先把箭头拔出来。我数一二三,您忍着点儿” 明昌玉刚要点头,但明昭已经动作麻利,果断一把将箭头拔出,随即用敷好金疮药的布巾按住鲜血长流的伤口。紧接着再用早已准备好的金针,封住伤口周边穴位。 “啊小十,没想到你医术见长。”明昌玉咳嗽两声,声音里却透露出欣慰。 “师父,您别多说话,先休息一会儿,我给二伯父包扎。待会儿还要麻烦阿醒哥哥,带我去附近找找药草,这羽箭有毒,还需解毒的药材外敷内服,方能祛除干净。”明昭用衣袖擦擦汗,又挪到明昌岚身边。 她用小巧的银针穿上羊肠细线,仔细地为明昌岚血肉绽开的伤口缝合。 “小十,真的长大了。”明昌岚忍不住慨叹着:“不过没想到,你还未接任明堂堂主,就和我们一起遇到如此波折,担惊受怕。” “二伯父,都怪我没用。不但不能帮阿醒哥哥,还拖累了您和师父,明堂还死伤了那么多兄弟,小十心中愧疚难耐。”明昭幽幽叹了口气,低下眼眸,愁眉不展。 “傻孩子,只有经历过风雨,才能让自己更强大更坚韧。我和你师父已经老了,明堂的将来还要靠你们年轻人去发扬光大。你做得,够好了。”明昌岚努力微笑,尽力安慰着情绪低落的少女。 “丫头,我刚才看到洞口附近,长了些蛇毒草”他用眸光扫了扫洞口,低声提醒:“这洞穴恐怕是野熊或者老虎的巢穴。” “明白了,二伯父。我会采些蛇毒草,再加些乌头。在洞口挖上陷阱,用染了毒液的荆棘铺底,这样万一有猛兽偷袭,也能防患于未然。”明昭抬起头来,凤眸闪亮。 明昌岚欣慰地点点头。他趁着少女忙碌,凑到明昌玉身畔,浅笑着:“大哥,你看小十,自从在明昭体内醒来,怎么像换了个人般?我说句不当讲的话,如今这般,她才更像明堂的未来之主。” “是啊,老朽也觉察到了。”明昌玉艰涩地笑了,神情十分复杂:“可惜她们早晚得换回来。若若这两个丫头都能留在明堂,该有多好?两个明丫头,老朽都舍不得任何一个离开。” “大哥,一切看天意吧。”明昌岚和大长老一起,凝视着篝火前忙前忙后的两个年轻人:“但愿明堂能顺利度过难关,也希望有情人终成眷属。” 明昭安顿好两位长老后,她又努力挪到篝火堆旁边,递给夜之醒一块浸湿了手帕。 “阿醒哥哥,你先擦擦脸,你脸上有血,有没有受伤?让我帮你检查下吧。”她怯声道。 “不是我的血,是阿德的。”夜之醒唇角抖动了下,低低道:“他为我挡了白骨捕手的羽箭。一共十六个兄弟,这次都遇难了。一会儿我还得悄悄潜回去,想办法将他们的尸身掩埋,让他们入土为安。” “不行,你回去就是送死。你一个人如何能对付这么多白骨捕手。”明昭慌了,她死死抱住他的胳膊,阻止他起身。 “亦仙,你不许冲动。小十说的对,你现在回去就是自投罗网。你也不希望明堂的兄弟,白白牺牲吧?他们用自己的命,为我们换了一线生机。死去的人,不希望活着的人,再为他们送死。”明昌玉咳嗽着,着急低声道。 “白骨捕手为何要追杀我们呢?难道,就这么怕我们先找到夕无悔?!可实力悬殊,我们并不能对酆都造成任何威胁。”明昌岚捂住伤口,却若有所思道。 “二长老,在杂货铺交战时您也听到了。是酆一量要杀阿醒哥哥白骨捕手奉命行事。或许,跟明姑娘有关?毕竟,明姑娘现在还是他的未婚妻。如果杀了未婚夫,那此前婚约也就不复存在了。”明昭迟疑道。 “酆一量是称霸六界的魔尊,如何会意气用事,为了一个凡女大开杀戒?必然要有足够的利害冲突,才会让他大动干戈。”明昌岚摇摇头,并不相信:“这逻辑,说不通啊。” “一个大魔头,本来就无心无情,想杀人还用什么理由吗?”明昭微蹙了眉,愤声道。 “好了,不管是什么原因。我们得尽快找到明姑娘,她的处境很危险。”明昌玉努力坐直身体,明昌岚赶紧扶住他。 “我甚至担心,这大婚之事的消息都有假。酆一量怎么可能真心迎娶明堂圣女呢?或许这其中,还隐藏着巨大的阴谋。二弟,迅速和明堂总舵发消息,凡人界将有大难临头,要尽早预警武林各派。还要将此事上禀圣人知晓,万一烽烟又起,人魔即将混战,就要早早准备御敌才是。” 明昌玉神色凝重,他幽幽叹了口气:“接下来,恐怕就不是咱们明堂和酆都之间的恩怨,那么简单了。” “大哥,你的意思。酆都之举,恐要祸乱人间?”明昌岚眸光一缩,他紧张地攥紧了手中铁扇:“难道,新一轮的六界混战又要开始了?” “哎,生在乱世,生不由己。”明昌玉无奈地摇了摇头,颓叹着。 “阿醒哥哥,你怎么不说话呢?”明昭担忧地望向发呆的夜之醒。 “今日之祸,皆由我起。为了解开自己的封印,我把你和明堂都拉下了水。明堂的兄弟为了保护我,丢了性命。他们家中都有妻儿父母等他们平安归来,如今客死他乡。而明姑娘最无辜,不但几次为我犯险,现在还深陷魔窟,不知死活。都怪我,太自私了。”少年的鸳鸯眼中,痛苦与悲伤交杂着,他深陷其中。 “赤魂丢了,是我的过失,不怪你。”明昭脱口而出:“不管别人怎么说,我帮你,都是心甘情愿的。明姑娘我和你一起去救,就算要用我的性命,去换她的性命,我也愿意的” “胡说,你们两个丫头,一个都不许有事。”明昌玉厉声呵斥着。 “亦仙,说到底,你可是咱们明堂的十姑爷,咱们明堂的至亲之人。自明堂开创以来,保护亲人和保护兄弟,都是义不容辞。” 明昌岚也挪过来,重重拍了拍夜之醒的肩膀:“未来明堂,还有夜魔宫,还要靠你们这些年轻人继承和发扬。今日之困,磨砺心志,你们一定要相信自己,不要气馁,也不可意气用事,咱们一定会共渡难关的。” “好了好了,你们这些年轻人啊,就是体力好,说了这半天腹中也不饥饿吗?老朽都闻见那烤野番薯的香味了,先喂饱了肚子再说。听老朽的,先吃饭。其他的,明天再说。”明昌玉故意朗声大笑,大声招呼着。 夜之醒深深望着面前,没有血缘联系却又被命运紧紧相连的人,他心头一热,重重点点头。 洞外的突然又下起了雨,秋寒骤深,但洞内却温暖如春。大难不死的四个人吃着烤番薯,清甜的香气在他们之间,慢慢萦绕着。 112.先别告诉他 如意居,香水海里的凌霄花亭。亭外月光如洗,亭内红花吐艳。 明思令刚刚沐浴完,她穿着一袭银白底子,绣着粉色合欢花的蜀锦长袍,披散着满头黑发,发丝还半湿不干的,末梢有点点水滴。 她愁眉苦脸趴在小滕桌上,桌上面铺着纸墨,洒金笺却空空如已。 她掏出藏在桌底下点心盒里的青色纸张,匆匆叠了一枚纸鹤,然后对着它念念有词。她用指尖点下纸鹤的翅膀,一抹金光蜿蜒滑过,那纸鹤竟然拍动这翅膀,转瞬间就消失在夜色中。 “老大,你已经折了几十个纸鹤了,还要继续吗?”六神靠在软垫子里,一爪拿着块葡萄奶酥,一爪抚摸着自己滚圆的毛肚子。 “这发出去的纸鹤,都杳无音信,也不知道夜不行和大师父们可收到我的暗信?急死人了”明思令焦虑道,她站起身来,在亭子里踱来踱去。 “也许,因为下雨吧?”六神吃完一块点心,又伸爪子到点心盒里摸索着想再取。 “就这么简单?那为何我心神不宁,右眼睛一直跳个不停?实在不行,菜花猫你先找个机会溜出去,想办法找到阿醒,把这里的状况告诉他,也好早准备。”明思令因为心急,一不小心踢到了点心盒。 咔哒一声,点心盒被踢得关上了匣门,一下子就夹住六神的猫爪子,后者憋红了猫脸,喵的吼了一声就跳起来,尽力甩着自己的爪子。 “好疼好疼!老大啊,你能不能别自己吓自己呢?”六神舔着爪子毛。 它郁闷道:“夜之醒那家伙贼得很,再说还有大老头儿二老头儿和明堂的一帮兄弟,他们肯定没事的。再说了,那头龙不也保证了,不会伤害他们。虽然这魔头的话也靠不住,但眼下他正和大狐狸商量联盟之事,哪儿有时间顾得上旁的。” “但愿如此,总之,我想在去见夕无悔之前,先和阿醒商量下一步的计划。虽然此前,我们已经计划好金蝉脱壳之计,但谁想到酆一量会突然逼婚呢?那原来的计划,恐怕就要重新筹谋,稍有不慎,十日后我们想走都走不掉!” 明思令没缘由的心头突突跳着,惴惴不安:“菜花猫,你还是找机会先溜出去,去找阿醒。想来,我在这里,他们不会看你看得那么紧了吧。” “难啊,你和老龙大狐狸出去的当儿,小爷在这如意居里转了转,才发现竟然多了许多暗卫,酆都和扈丘的人都有,连厨房的厨师都换了他们自己人。哼哼,狗洞都被人用石头填上了。而且,还被布下一道厉害的结界。哼哼,看来是防着老大逃婚吧?”六神一纵身,跳到藤几上,猫脚踩着洒金笺。 “增加暗卫和结界,应该是大狐狸的主意,听说何了城里最近频频出事,有个自称灭月门的门派,在各处肆意虐杀单独出行的魔魇、妖兽,并且还抢掠附近山民家中少女。” 明思令望着头顶满树红艳艳的凌霄花,叹息道:“所以,我才担心阿醒和师父们的安危,毕竟小十刚刚醒来,也许会成为灭月门的目标。” “小爷倒觉得,老龙王逼婚的事,还是先不告诉夜之醒,对大家都好。”六神舔了舔嘴巴。 它盯着心事重重的少女缓缓道:“找到夕无悔虽然是好事,但若让那家伙知道,酆一量想求娶老大的消息,恐怕才会出事。虽然,老大假意奉承,想哄骗那头龙。但我家那毛头小子,可会当真的。” “看不出来,你这菜花猫,其实挺有主意。”明思令愣了愣,似笑非笑道:“你怎么知道,我是虚情假意设计老龙王?既然你这头傻猫都懂,那为何夜不行却会不明白这个道理呢?” “因为,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啊。”六神难得正色:“老大的家在帝都,除非老大自己愿意留下,不然你迟早会回去。就算老大愿意,咱们也得找到,能让你一直留在这里的方法。” “你倒挺清醒,然后呢?”她赞许地点点头,又凝视着头头是道的白猫。 “如果老大能留下,如果一定要有个夫君吧,那在大魔头和我家傻少爷中,你一定会选阿醒啊。”它信誓旦旦。 “我家少爷能和老大白头偕老,相守一生。因为你们都是凡人,都是术师,都还爱吃好吃的东西。你们在一起,会很快乐。”它很笃定。 “可老龙王是谁,酆都魔尊啊,他轻轻松松能活个几万年,仙度之后还能成神,人间百年对他来说不过弹指一挥间。而且,他除了修炼就是修炼,哪有时间陪你吃鸡腿呢?他不吃不喝都能活很久的,岂不无趣?老大你那么贼,怎么会选这样一个无滋无味的夫君呢?明摆着的道理啊。所以,就算你答应他的求婚,肯定也是骗他的。小爷急什么?”六神振振有词。 “但我家那头笨蛋,哪有小爷和老大那么聪明呢?”它遗憾地摇了摇爪子。 “他若知道老龙王逼婚,肯定热血上头,第一时间找对方拼个命再说。老大不知道,这家伙曾经为了保护一个街头乞讨的老乞丐,差点儿被将军家胖儿子打死呢。陌生人尚且如此,那他若认定了谁,兄弟、家人还有娘子,他更要以命相护。不过,也是这小子的可爱之处吧。” “对,阿醒率真,心无旁骛。”明思令浅浅一笑:“可他已经有了心上人,那个在他梦里出现过的姑娘。而且,小十也喜欢他。我对他来说,最多就算朋友吧。就算,我真答应了做老龙王的压寨小娘子,他也会有自己的归宿。” “老大啊,我还以为你并非一般女子呢,你跟一个梦里的小娘子较什么劲啊?”六神着急解释:“还有十姑娘,她怎么能和老大比?她也不是不好,但性格孱弱不堪,整天战战兢兢跟只小耗子一般,完全不适合阿醒。” “说了半天,好像你对感情挺有经验。”她好笑地摇摇头,从点心匣子里摸出一块奶酥,扔到白猫怀中,揶揄:“六神,听说你也三千多岁了,那你可喜欢过什么小母猫吗?” “哪有哪有?人家还是一只没长大的小猫猫呢,不着急,哈哈。”六神突然涨红了猫脸,不好意思地舔着奶酥上的红葡萄干。 “我就知道”少女挑了挑眉梢,蹲下身子凝视着乐颠颠的猫:“菜花猫,喜欢和适合,不是一件事,你懂吗?” “啊?不懂。”它愣了愣,遂而又吃了一惊,慌张地跳着脚:“难道,你喜欢的是酆一量?所以,你答应他的求婚是真心的?糟了,糟了,这天下果真要大乱了!怎么办,怎么办?” 六神顾不上吃爪子里的点心,因为紧张满身背毛都咋呼起来,活像一个行走的鸡毛掸子。 “行了,你急什么急,谁说我喜欢他?”明思令叹了口气,用手指捂住自己额头,无奈道:“算了,还是我想办法亲自去找阿醒吧。” “老大,老大,你怎么能喜欢大魔头呢?”六神情急之下,扔掉点心,用猫爪子拽住少女的衣袖使劲摇晃着。 “万万不能,万万不能。你会被他吃掉的。他他真的会吃女人。他吃人不吐骨头阿醒多好啊,虽然没有小爷聪明,但他靠得住啊。老大,老大” “菜花猫,你别摇晃了。不喜欢,不喜欢行了吧?龙和你们家傻子,我都不喜欢,我就喜欢你六神大人,这下好了吧?松手啊”她用力拽着自己的衣袖,调侃着。 “啊?老大喜欢的人是我!”它瞪大了眼睛,又惊又喜:“老大你怎么不早说呢?其实喜欢六神也不是不可以啊。只要小爷潜心修炼,很快就能修成人形。我要是变成男人,一定俊俏无双。老大,老大,人家也好喜欢你!” 欣喜若狂的猫,娇憨的用毛茸茸的脑袋使劲蹭着少女的手臂,还发出了满足的呜噜呜噜声。 “喂菜花猫,这个”明思令没想到一个玩笑,竟然引发如此误会,一时间还真不知道从何解释。 可惜,六神还未曾多说一句话,就被一道冰蓝霹雳稳稳劈中。 它哀叫一声,像个被击中的白毛球,咕噜噜就滚出了花亭外。它好不容易站定,才发现自己的猫脸被烧掉半边毛发,焦黑糊臭的味道萦绕鼻息,令人心情郁闷。 “信不信,本尊劈断你的腿!”花亭外,一个身穿飘逸幽蓝长袍的男人缓缓而来,他面无表情冷冷道。 “六神,快走!”明思令飞快挡在酆一量面前,朝着发愣的六神大声喊着。 “死老龙,你等着,小爷会回来的!”六神抹了抹自己的猫脸,看看爪子上一把焦黑的断毛,咬牙切齿嚷着。 虽然气焰够嚣张霸气了,但猫儿的身体更加诚实,不待男人再挥一挥衣袖,它一溜烟儿地蹿没影了。 “这猫聒噪,不如去势,能安分些。”酆一量长眉一挑,淡淡道。 “啊?”明思令瞪圆了眼睛,嗫喏着:“这不太好吧?” “它刚才胡说什么,你喜欢它?”他不悦道,一双琥珀星瞳中,蔓延起薄薄怒意。 113.你有真心吗 “尊上怎么来了?” 明思令望着面前身着宽松袍服,同样披散着长发男人,尴尬道:“怎么,你也来香水海泡汤沐浴?好巧啊。” “不是巧,是我一直在等你的礼单!”酆一量微微蹙眉:“别打岔,你喜欢那猫?” 他眸中闪过一丝狐疑:“丑,肥,贪吃一头如此不堪的猫?” “啊?也不至于那么糟糕吧。”她哂笑着:“六神是八尾灵猫,已经修炼三千年了,修为并不太差。” “我知道它是灵猫。”他不客气打断:“它还是夜之醒的同修灵兽。既然是他的猫,整天粘着你,恬不知耻!再如此没规矩,就绝非关进笼子这么简单,总要从它身上割掉些什么,你自己选!” “尊上犯不上难为一只猫吧,你是龙又不是老鼠,它是猫又不是虎,怎么就这么犯冲呢!”她苦恼地叹口气,揪着一朵含苞欲放的凌霄花。 他一扬剑眉,伸手就想拽住她发梢。她吓了一跳,以为他又要揪头发,慌忙往外一躲。 但少女的速度远远不如男子迅速。她乌黑长发已经牢牢落在他掌中。 她吓得赶紧闭上眼睛,却听见他发着牢骚:“沐浴完,都不知道要擦干头发吗?都什么季节了,一个凡女就不怕受凉生病,真麻烦” 他唠叨着,却抬起另一只手掌,掌心氤氲起一团热力。他沉着眸,却耐心运用灵力,将她湿漉漉的长发烘干。他的动作并不娴熟,却尽力温柔体贴。 一时间,明思令愣住了,脚步再难以挪动半分。她就低着眼眸,任他以指代梳,轻轻梳理着她的长发。 他居高临下端详着少女,顺手摘了一朵半开的红花,小心翼翼别在她耳畔发髻里。艳红的花朵,芬芳的细蕊,把女孩泛着粉红的脸颊,益发沉映衬得明艳动人。 曾几何时,这面黄肌瘦,弱小枯干的凡女医官,也开始有了美丽佳人的窈窕绰约。看来,是自己养得好。酆一量心中颇有几分得意,也不禁眸中染笑,唇角上扬。 “你看着我,傻笑什么?”明思令察觉对方失神片刻,忍不住抬头观望。 “大约时常见你,也就顺眼了,便不再觉得特别丑。”他收了笑容,松开手指,缓缓走到桌几旁。 他拈起那张空白的洒金笺,讥哨:“整整半日,就这样?怎么,是你想要的东西太多,不知从何写起吗?凡女,果然贪心。也罢,你到底想要什么,直说吧。” “酆一量,你常年把自己扔在酆都里修行,能看见的,也就那些长得都差不多的白骨精和绿茶婊吧!自然不懂什么才是倾国倾城的天然美女。等你见到本姑娘肉身,就知道自己才是井底之蛙不,是井底之龙,没见过什么世面。”她在他背后,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忍不住诋毁。 “哦?看来还有小小惊喜,你确定不是惊吓?!”他斜了斜她,意犹未尽:“其实,你长得美或者丑,我并不在意。只要你对我忠诚,我便一直养着你,并不会弃了你。” “我又不是看门狗,你给我骨头我就朝你摇尾巴!酆一量,你要不会聊天,就闭嘴吧!谁先厌弃谁,还说不准呢!”少女几步走向洋洋自得的男人,负气从他手中抢过那张洒金笺,又扔回了桌几上。 “你,还敢厌弃我?”他声音徒然调高,有些不可思议:“本尊恐怕是天下女人最想要的夫君。你要什么,我都能给你!” “我要的并不多,其实就一样东西,可惜珍贵非凡,但你确定给得起?”她昂首挺胸,目光傲然。 “哦?什么金贵之物,说来一听?”他显然兴趣盎然,双手背后,满眸调侃。 “真心,我只要未来夫君一颗真心。一颗懂我、疼我、与我相知相惜的真心。你有吗?酆一量!”明思令凝视着对方的琥珀星瞳,不知为何,负气之言却说得她心口滞痛,呼吸紧迫。 “真心?”酆一量迟疑一瞬间,他有些茫然:“你喜欢心吗?魔魇无心,凡人有心。除了我的心,但凡有心的你想要谁的心,我都能摘给你!可你要心做什么?吃还是炼丹呢?真心,又为何物” 她愕然,凝视着他半晌说不出话来。 “都说对牛弹琴,是白费功夫。想必说这话的人,没有见过龙没有跟一头龙费过口舌。”明思令耸耸肩,尽力用讥讽掩饰了自己的失望。 “我想要你的琅琊龙牌。”她淡淡道,眸中一片坦然。 “持此龙牌,犹见吾面。酆都麾下,莫不遵从。”他浅浅一笑,揶揄着:“你确实贪心。” “喂,人家是惜命好吗?你又不能时时刻刻守着我,再说了你们酆都有一群女魔头都对我虎视眈眈的。若没有个保命符,我怎敢留在酆都?”她丝毫不客气,振振有词道。 “好,给你便是。”他从腰间取下一块赤金雕龙的腰牌,随便扔进她手中。 如此重要的东西,得来全不费工夫,这还挺出乎明思令的意料。她举着琅琊龙牌,仔细研究着:“不会是假的吧?” “不许丢,更不许拿到朝市里去换东西!”酆一量思忖了下,厉声提醒。 她愣了愣,赶紧把令牌收进口袋,呲牙道:“我又不傻,这东西比整个朝市都值钱。” “天色已晚,尊上早些休息吧。”少女撇撇嘴,转身就想先溜了。 “就这么走了?”他皱眉,明显不悦。 “今天差点儿被大丑鱼吃掉,明天还要去归源寺和大黄鸭夕无悔见面,本姑娘当然要早些歇息了,压惊是小,养精蓄锐是大。”她摸着怀里的令牌,当然想要尽快溜之大吉。 明思令慌慌张张疾步而去,结果反而撞进了酆一量怀中。也是,这头龙最喜欢飞来飞去,谁能有他更快? “这么贵重的礼物都到手了,难道你就没有一点表示吗?”他神情明显不悦。 “我很穷,没什么能回赠你。”她想推开他,哂笑着敷衍,遂而有凤眸一亮,眨眼道:“对了,我可没嫁妆的,尊上现在悔婚还来得及。” “无妨,反正我要的也不多”他唇角一旋,绽开一朵艳丽而暧昧的轻笑。 他不轻不重捏住她的下颌,故意打量着她,被捏成了金鱼嘴的嘟嘟唇,神情意味深长。 “你你要度气,现在?”她紧张结巴着:“你不是说,丹泽之气也送,送给我了吗?” “小虫,你还真贪得无厌啊。”他叹了口气,故意凑近她。 他的鼻尖几乎碰到她的,他们的鼻息相互萦绕,他的黑沉香与她的白桃香纠缠在一起,有令人心醉的迷惑。 “不是,如今丹泽气与赤魂相融相和,没那么容易剥离。万一,尊上不小心吸走了赤魂,岂不是又要受伤?我我是担心你,呵呵。”她冠冕堂皇的嘟嘴解释着。 “谁说我要你度气?”酆一量的琥珀星瞳里,泛起了如同星尘一般的点点微光。 “我只想要,一个真真切切的”他的声音在她耳畔低响,如同羽毛般的轻柔掠过,裹挟着炙热的气息与轻痒的震颤。 明思令的心慌得不行,她忐忑地突然闭上眼眸。既然躲不掉,那就勇敢面对吧。 “龙兄,你果然在这里啊。让我们好找!?十万火急啊!”一个咋咋呼呼的声音,突然打断了凌霄花下的缱绻旖旎。 与此同时,胡琴逢风风火火从一旁的花丛下,突然蹿了出来,身后还跟着小氿。 114.封锁消息吧 胡琴逢也发现自己的不合时宜,他眨着碧绿狐狸眼,哂笑着后退几步。 “怪我唐突了,打扰,打扰,龙兄继续咱们呆会儿再来一个时辰,够不够用?”他眯着狭长狐狸眼,那笑容简直又暧昧又邪恶。 “小氿,天气转凉,本尊觉得该添件狐狸毛的大氅了。”酆一量眸色温怒,缓缓道。 “既然你们有事情,那我先走了。”明思令涨红了脸颊,她转身想匆匆跑掉。 见她已经挣脱,他也不好再继续发作,索然无味地叹口气,嘱咐道:“天凉夜深,别到处乱跑。” 少女来不及回答,已经一溜烟儿提着裙角小跑,逃一般消失在夜色中。因为慌乱,她发髻上的红色凌霄花跌落到地上,娇嫩的花瓣折损了些许。 酆一量躬身捡起花朵,掸了掸尘土,收入自己袖中。看得胡琴逢和小氿都齿间酸涩,面面相觑。 “这么晚了,你还来烦我?有什么事,明早再说不行?”他微蹙着眉,明显不悦。 “谁知道你正要办事呢?”胡琴逢打了个响指,坏笑着蹿到酆一量身旁。 他揽住对方肩头,奸笑道:“龙兄,看来你也不是不懂风情。这点我十分认同,大婚之前先把鸭子煮熟,就算她想飞也飞不成了,哈哈。” 他话音未落,哎呦一声惊呼,手掌已经弹开,原来掌间被瞬时冻上了一层冰凌。他气急败坏甩着手:“你怎么对自己人下黑手啊?我们可在帮你呢!” “尊上,这是胡大人自己的主意,跟属下可没半分关系。”小氿利落地举起双手,一脸无辜。 “小乌龟,你也太贼了吧?”胡琴逢用灵力将掌中冰凌融化成水,甩了甩手,语重心长道:“别像你家尊上学,多听听胡大人的金玉良言,不然当心做一只孤老终身加讨人嫌的老乌龟。” “狐狸,你找我难道就为了耍嘴皮子?”酆一量一甩衣袖,心不在焉:“若无大事,我要回去歇息。小氿,大氅的事情,速速去办。至于颜色” 他冷眼打量着胡琴逢一身火红镶金线的蜀锦袍服,无情道:“玄色最佳!” 大狐狸被酆一量盯得浑身不自在,他梗了梗脖子,哂笑:“夜之醒有消息了,算不算大事?” 酆一量哼了一声,抬脚就走:“你和虫子,谁先找到他,对我而言都一样。他答应不答应退婚,结果也不会改变。” “如果是他的尸体呢?”胡琴逢追上一步,压低声音,露出了一点冷白牙尖:“夜之醒要是死了,你可就没有情敌了。” “死了?”酆一量停住脚步,微微蹙眉:“谁做的?” “不是你吗?”胡琴逢似笑非笑。 他见对方琥珀星瞳中凛然一现,微微得意起来:“我都说是十万火急的大事了,你还不信?” “小氿,怎么回事?”酆一量又盯住不太自在的小氿,后者立刻躬身鞠礼。 “禀尊上,白骨捕手追踪到一家杂货铺,找到了十五具明堂弟子的尸体都是被白骨羽箭所伤。”小氿毕恭毕敬回答:“全部毙命,无一活口,实在蹊跷。” “什么?”酆一量声调徒然提高:“灵犀呢,让她现在就来见我。” “真的不是龙兄吩咐的?”胡琴逢走近他,低声道:“我已经让侍卫将所有的尸身都带回来了,杂货铺那边也已将痕迹抹净。不过,还没有发现夜之醒的尸体。我已经让人再继续追查!” “小氿都说了,尊上才不齿这样暗杀手段。胡大人不信”小氿撇撇嘴,但神色依旧充满了担忧:“可连胡大人都这样想。那旁人呢,还有明姑娘,她会怎么想?” “虫子一直没有提起夜之醒,想来还没有联络上他”酆一量眸色越来越沉重:“尸体在哪里?” 一盏茶时间后,如意居的地下酒窖里。 青石地上摆放了一排排的木桌,原本用来放酒桶,现在却被用来陈列尸身。 十五具伤痕累累的尸体,铺垫在身下用来包裹的白粗布都被污血染红了,有的还顺着桌角,滴滴答答继续流淌着黑血。 酆一量阴沉着脸,走过一个一个木桌。他挽起袖子,仔细查看着死尸的伤口。他还从一个胸口中箭的中年人身上,猛力拔出白骨羽箭,轻轻嗅闻箭身又仔细端详。 “这箭确是酆都的白骨羽箭,小氿查看过。”小氿微微低头,认真补充。 “这箭上有啮魂符咒”酆一量淡淡道,他将羽箭扔到一旁。 “好阴毒的手法,如此以来,你我再不能用招魂术,拷问这些明堂弟子的鬼魂,便无法得知现场究竟发生了什么。龙兄,看来这一切都朝着你而来。有人想把热腾腾的屎盆子,扣在酆都头上。”胡琴逢吃惊道。 说话间,一身白衣白裙白银盔甲的灵犀,满脸忧色地匆匆进来。 她看到一房间的尸体,也暗自心惊,立刻躬身行礼,毕恭毕敬道:“尊上,灵犀来迟了。” “你做的?”酆一量言简意赅。 他的琥珀色眼眸骤然凝滞了寒冷。他盯着她,有目不转睛的宁静,看得对方心神震颤,徒然升起要被石化的恐惧之心。 “属下不敢违抗尊上之令。”灵犀立刻躬身叩首,战战兢兢。 “虽然属下不喜明思令,也为凰迦姐姐被囚之事迁怒过她。但属下万万不敢对尊上阳奉阴违。白骨捕手围城,只为守护尊上安全,绝不没有私自去暗杀任何凡人,请尊上明察!” “但这箭确是酆都白骨箭,旁人根本无法复制。去查,酆都有内鬼。灵犀,把这个叛我之徒,找出来。”酆一量淡淡道,半眯了眼眸,眼中裹挟着的巨大威慑力瞬间消失了一半。 “谨奉尊上之命。”灵犀暗暗松了口气,又试探道:“尊上,如今凰迦姐姐还在城中,她对追查叛徒最有手段,能不能能不能让姐姐重新效力尊上。若能戴罪立功,就请尊上恩赦了姐姐吧。” “灵犀,你话多了,下去吧。”酆一量面无表情。 “是”灵犀失望地又鞠了一次礼,终于黯然离去。 “这些人中,并无夜之醒,明堂的两位长老,以及那个毒虫的肉身。小氿,立刻去查。”酆一量凝视着墙壁上,灯架子里熠熠闪亮的夜明珠。 “你说,他们会不会已经被杀死了?”胡琴逢试探问:“还是,他们侥幸逃脱?” “那少年术师狡猾,多半逃了。”酆一量若有所思:“他的生死,我不在乎,但虫子的肉身还在他手中,这却不妙。明日便要去见那夕无悔,若交易顺利,她们便可换回魂魄。得尽快找到他们,以免日长梦多。” “那这些人,你打算告诉那丫头吗?”胡琴逢舔了舔唇瓣,有些为难:“如果,那小母夜叉知道自己的人全都死了。身上还插满了白骨羽箭,你说她会相信此事与你无关吗?” “可现在若瞒着明姑娘,将来找到夜之醒,他也会告诉她。那尊上又该如何解释呢?”小氿挠挠头,也愁眉不展的。 “我何须向她解释?”酆一量一甩衣袖,薄怒道:“难道,我还怕她不成?” “行行行,你不怕。”胡琴逢安慰地拦住对方的肩膀,哂笑着:“听兄弟一声劝,大婚之前两人就不要闹别扭,什么都等洞房之后再说。这凡女呢,脾气都倔得很,不能硬来只能哄着。你总不能绑着她去拜堂成亲吧,谁让你昭告四方都来观礼呢?你也不想酆都成为整个六界之中的笑柄吧?” 见酆一量若有所思的模样,大狐狸又道:“不管是谁在陷害龙兄。只要咱们,先于那边和明思令找到夜之醒等人,便能控制整个大局。就算把何了城翻个儿,三天内我一定找到夜之醒。你只要看着点儿你那虫子,别让她偷偷摸摸跑了。” “小氿,今日起,把猫关进笼子放在我房间。”酆一量抬眸,主意已定:“你还要寸步不离明思令,直到我们找到夜之醒。” “尊上,您真的打定主意,要瞒着明姑娘?”小氿迟疑着,心有余悸:“她那脾气,万一恐怕会先敲碎小氿的壳子吧。” “小乌龟啊,你傻吗?你想让你家尊上都倒嘴的鸭子,再飞了?”胡琴逢松开酆一量,一把把小氿拉进自己怀中。 他低声怂恿:“你到底站哪边,你家尊上都孤单一万年了,好不容易看上个女人,难道你不想成全他的好事。还有,你觉得,是那丫头更可怕些,还是你家尊上更厉害?” “胡大人,您真的能找到活的夜之醒吗?”小氿嗫喏着,不太相信这信口开河的狐狸。 “废话,就算他死了。胡大人也去阎君那里,抢回他的魂魄,让他起死回生。”胡琴逢信誓旦旦。 “狐狸,你为何对我的事,如此上心?”酆一量抬眉,意味深长问。 “什么你的事,龙兄的事情就是我老胡的分内事。”胡琴逢拍拍胸膛,义正言辞道。 “尊上,胡大人刚才还发脾气来着,他说若有明姑娘早晚都缠着他夫人,他都不能靠近半步。若明姑娘和尊上好了,那就没时间,没力气缠着胡夫人了。”小氿被胡琴逢捂住着嘴,发出模糊不清的挣扎声。 酆一量斜了一眼尴尬而笑的胡琴逢,冷笑道:“小氿,大氅换黑豹皮吧,胡大人的皮,留给胡夫人来扒。” “全面封锁消息,今晚之事任何人不许透露半分。”他不轻不重拍拍大狐狸的肩头,语重心长:“特别是你胡大人,别酒醉和娘子说了太多,不该说的不然,以后酆都上下,就都改穿狐狸皮衣裳,御寒了。” 115.有情狼夫妻 夜雨已停,乌云散去,露出了惨白的月亮。 桦峰里的树林,树叶也在寒风中哗啦哗啦响着。树干上的斑驳的图案,在月光下犹如窥探的眼睛,一双双隐藏在暗处,偶有怪鸟哀叫着,让诺大的树林更显阴森。 此刻,夜之醒与明昭隐藏在一块嶙峋山石后面,看着一头巨熊和两只野狼正在对峙,它们在争夺着一只刚刚被杀死的梅花鹿。 熊是成年的大黑熊,肌肉发达,皮毛腥臭。它像个人一般站立起来,狠狠挥舞着熊掌,不时咆哮着,獠牙下滚出口水淋漓的舌头,狰狞而恐怖。 两头野狼是一对狼夫妻。公狼灰毛蓝眼,母狼碧眼却有一身雪白的皮毛。它们比一般的狼要大些。 原来,狼夫妻先狩猎了梅花鹿,正在享用之际被巨熊发现。那无耻的家伙想来个趁火打劫。但饥肠辘辘的狼也不想放弃刚刚到手的食物,于是双方咆哮着,近身厮杀了几个回合。 公狼已经负了伤,背上赫然有被熊爪抓伤的伤口,鲜血淋漓。但它剧烈喘息着,仍然挡在妻子前面。母狼不安地嗅着鼻息,时不时回望自己身后不远的草堆里,发出嘤嘤地低吼。 今晚,夜之醒背着明昭出来找草药,正好遭遇了这场野兽的厮杀。他们进退两难,只能藏匿起来,以观其变。 “阿醒哥哥,那对野狼明明不是黑熊的对手。可为什么不肯逃走呢?”明昭紧张地低声问。 “它们都很饿,但谁能吃到肉,就能继续活下去。”夜之醒紧紧盯住黑熊,轻轻道:“我们藏身的洞穴,很可能就是这头熊的老巢。你闻闻它身上飘过来味道,和洞里的腥臭一模一样。不管它输赢,今晚我们不能放它回去。” “没错,就是它身上这种臭味。”明昭心生畏惧,她忍不住悄悄拽住他衣袖,哆嗦着:“一头熊还有两头狼,若它们一起攻击过来,我们打不过吧。” “鹿肉是狼捕猎而来,那母狼焦灼,想必附近还有它的幼崽。它们若逃走,不必理会。一会儿你就躲在这里,我想办法把熊引到咱们挖的陷阱旁。这熊肉未必好吃,但它的皮毛厚实,正好能给大伯父御寒。” 夜之醒低头,浅笑着安慰着紧张的明昭:“别怕,熊瞎子都傻,不是我的对手。” 他话音未落,那头公狼再次率先冲向巨熊,它的义无反顾令少年和少女吃惊不已。母狼焦灼地嚎叫一声,依依不舍回看了下草丛位置,便毅然决然跟上丈夫的步伐,也加入了厮杀的阵营。 巨熊与双狼又交战了数个回合,狼的体力已经明显不支。这时候,草丛里突然发出狼崽睡醒后呼唤母狼的哼哼声。母狼一下子就分了神。巨熊眼看机会到来,它一爪子就朝着母狼的要害肚腹横扫而去,眼看着母狼就要被现场刨开肚腹,命丧当场。 见母狼舔犊情深,夜之醒于心不忍住,想救它一命,他手持长剑从藏身之处飞跃出来,朝着那巨熊的眼睛就袭去。 母狼身边的公狼,更加爱妻心切。在千钧一发之际,它毫不犹豫纵身挡在了妻子面前,硬生生用自己的身体为母狼挡住熊掌。 一声哀嚎,狼血淋漓,撒了一地。身受重伤的公狼连连打了个滚,终于重重倒在梅花鹿身旁,立刻断了气息。 母狼嚎叫着,围着自己的丈夫转来转去,还想用爪子帮着它重新站起来。但当它用舌头舔着公狼渐渐冷硬的身体,终于明白丈夫为救自己已经死了。 那边,夜之醒还在和巨熊厮杀,母狼绝望地哀嚎几声,它又依依不舍舔了舔公狼的嘴巴,最后又深深凝视着草丛里正在蠕动的毛茸茸物体,它又望了望明昭的方向。 母狼的眼睛猩红一片,像是哭出了鲜血。它凝视着明昭藏身的大石头,有哀求也有决绝。它突然仰着脖子对着月光长长嚎叫着,然后毅然决然冲进了混战一团的战局中,拼死袭击着巨熊。它想为心爱的夫君报仇雪恨,它杀红了眼,雪白的皮毛上到处都是鲜血。 夜之醒已经用长剑挑花了黑熊的头颅与肩膀。但那巨大的野兽依旧战力彪悍。他便故意露出破绽,刻意引那野兽往陷阱边上跑去。 母狼似乎也颇通人性,它很快就明白了少年的意图,趁机一口咬住熊的后腿,一人一狼合作着就将熊威逼利诱到了陷阱旁。 但那熊也隐约意识到了危险,距离到树叶覆盖的陷阱不到一尺距离,它宁肯熊腿被母狼咬得血肉绽开,也终不再靠近。 它与夜之醒就在陷阱旁追赶着,倒把少年累得气喘吁吁。母狼的身上也被熊爪抓伤了许多伤口。它焦灼地瞪着夜之醒,呲着牙嚎叫着,像在催促。 “你赶紧去找你的孩子吧,这里有我。”夜之醒朝着母狼喊,也不知道它听不听得懂。 少年用力指指草丛的方向,大吼着:“去啊,救你的孩子。” 母狼喘着粗气,伸出长长的红舌头,它歪着头看了看夜之醒,见他身上鲜血淋漓,有黑熊的血,也有自己的血。看得出来,少年也将精疲力竭,不过再硬撑。 它叹了口气,狠狠抖擞着皮毛。原本雪白的狼身此刻皮开肉绽,伤痕累累。 可母狼并没有逃走,它趁着夜之醒与黑熊追逐。它猛跑起来,然后纵身一跃,借助着自身带来的巨大惯性,猝不及防就扑住了熊,两头猛兽同时跌入陷阱,野熊的哀嚎声在山谷间回荡着。 夜之醒丢了长剑,趴在陷阱边上,看到被十数根涂着毒药的尖刺刺穿身体巨熊,那母狼却在自己身体也被刺穿之前,还狠狠咬住了熊的喉咙。奄奄一息之际,它狼眼流着眼泪,混杂着鲜血,目光却泛现喜悦与欣慰。它终于为自己的丈夫,报了仇。 “你别动,我想办法救你上来。”夜之醒被这颇具灵性的母狼感动了,他徒劳地扯着身边的藤条,扔进陷阱里。但他知道,这不过是无济于事的举动。 母狼不肯松开咬住熊皮的牙齿,它用眼睛紧紧盯住少年,有气无力地在喉咙里哼了几声,像是感谢,又像乞求。它不行了,但却一点不畏惧,因为将要与丈夫相聚。但,它亦然还有牵挂。 “放心,我会救你的孩子。”夜之醒只觉眼眶酸涩,他也凝视着濒死的母狼,一字一顿道。 母狼似乎听懂了,它终于长长舒了口气,松了牙齿,彻底死去了。 一心一意一世相伴,不离不弃生死相随。这对狼夫妻虽为野兽,却远远比有的人更懂相爱的真谛。 夜之醒愣愣地看着陷阱里的两头野兽,心有所感,他默默为母狼念经文超度。但他也不敢多呆,捡起长剑飞奔向明昭的方向。 远远的,他看见少女费力地爬向草丛,小心翼翼从里面抱出一头野狼幼崽。 明昭用自己的衣衫裹住小狼,她脸上挂着眼泪,眼巴巴地望着他。 “阿醒哥哥,我答应母狼,会照顾它的孩子。我知道我们正在逃命,但我不能丢下它不管。没人照顾它,它会死。它的命,是它爹娘用命换来的。求求你”明昭抹着眼泪,哑着声音。 那一刻,夜之醒的心动容了。他情不自禁搂住明昭和她怀中的小狼崽。 “没事儿,我们一起照顾它。” ------题外话------ 写到狼夫妻,22少落泪了对于狼,我一直喜欢,因为它们至死只有一个伴侣。一个死了,另一个会用余生去思念,去珍重,孤独去等待另一个世界的相见。 116.我们在一起 夜之醒与明昌岚合力,将陷阱里巨熊和母狼的尸身都拽上来。 他们将那对生死与共的狼夫妻一起埋葬,又用石头垒起墓碑。 他们又剥了熊皮,还割了些鹿肉带回来做食物。熊肉虽然丰厚,但因沾了毒物,并不能入口也只能放弃,扔回陷阱以免其他动物误食。 那小狼崽子刚刚睁眼不久,眼睛还是浅蓝色,胖乎乎的身体有一层毛茸茸的黑毛,乳牙也刚刚冒了头,小舌头粉粉的,很爱流口水。此时的它,丝毫没有野狼父母的雄壮威武,更像一头无害的小奶狗子。 因为没有母狼的奶水喂养,明昭就用鹿肉糜加山泉水煮成肉汁来喂它。小家伙吃得很香,看起来嘴壮好养。只不过就是离不开人,只要一将它放下,它就像小婴儿一般哼唧,哭得人心酸不已。 明昭心疼狼崽子,便用一小块熊皮做了个兜子背在胸前,连睡觉都抱着这小家伙。 “这是森狼,乌灵狼和野狼生出的后裔。不过,森狼多灰与白,这小狼确实罕见的黑色,也许返祖了。乌灵狼如今已经很少见了,据说经过训练,会是很好的护卫兽。”明昌玉见多识广,他拨弄着小狼的脑袋,头头是道。 “真的,师父。那您也同意我把小狼留下了。太好了,那我得给它起个名字,你是乌灵狼,那就叫你灵儿吧,好不好?”明昭把小狼举起来,轻轻晃了晃。 小家伙呲了呲乳牙,似乎对这个柔软的名字并不感冒。 “嗯,小十这小狼好像是公的。”夜之醒瞥了一眼小狼的尾巴,悻悻道。 “可我喜欢灵儿这个名字,听起来很温柔。”明昭宠溺地把小狼抱进怀中,揉着它毛茸茸的脑袋。 后者似乎极为享受,伸出舌头舔了舔少女的手背,还哼唧几声。 “阿醒哥哥,你看灵儿喜欢这个名字。”明昭忽闪着大眼睛,满眼期待。 “随你吧。”夜之醒咽了咽口水,顺手把架在篝火旁一直炙烤的熊皮,铺在稻草堆上。 “大伯父,这熊皮我仔细清洗又烤干了,给你垫在身下御寒。你背上有伤,睡草堆不安生。有了熊皮,能舒服些。” “难为你和小十。老朽非但不能帮你们,还成了拖累。”明昌玉被夜之醒和明昌岚搀扶着,靠在铺着熊皮的稻草堆上。他煞白的脸色,在火光映衬下,竟然有了几分血色。 “大哥,我的伤已经好差不多了。看来,小十的医术,已在你我之上。若非有这场意外之灾,咱们也不知道,孩子们已经长大成人了。你看,他们两个多能干。”明昌岚欣慰不已。 “苦中作乐,但愿经过此番风雨,他们都能好好照顾自己。”明昌玉咳嗽了几声,压低声音:“二弟,这样等下去也不是办法,我想你护着两个孩子先走,出了何了城,最近的翠竹镇便有明堂暗哨。我暂时留在洞穴里养伤,不碍事。最重要是通知总舵和明堂盟友,若大队人马及时赶来,就算抢,也能把明姑娘抢回来。” “不行。大哥,你伤势太重,根本离不开人照顾。还是我留在这里,让亦仙带着小十先闯出去,他们安全了。咱们才放心。”明昌岚镇静道。 “师父,我不走。我的腿走不了山路,阿醒哥哥背着我行动不便,若遇敌,我就会成为他的拖累。我留下来照顾您,让二伯父和阿醒哥哥先走。”明昭紧紧抱住小狼灵儿,神情毅然决然。 夜之醒正在往篝火中添加木柴,他思忖了片刻,抬眸望着对面正彼此担心的人。 “明姑娘和六神还在酆一量手里。至今,我都没收到明姑娘的暗信。要么,她也身处险境,无法发信。要么,她与我的暗信被人中断了。我必须尽快找到她。而且,我师父也被掳走了,至今下落不明。我想好了,连夜砍竹子做好担架,先把大伯父和小十送到翠竹镇,二伯父先代为照顾,我独自一人回去找明姑娘,也方便。”他克制住内心的焦灼,尽量沉稳道。 “我不在,就算你们找到了夕无悔,又如何互换魂魄?”明昭低垂了眼眸,苦笑道。 “哎,成也萧何败萧何,都是有情有义之人,那坏人便由老朽来做。二弟,你连夜潜去翠竹镇,尽快联络明堂总舵,召集后援围了这何了城。” “亦仙,你明日一早独自一人先去如意居探探情况。这里,老朽和小十可以互相照顾。小十的腿若能行走,也能助力亦仙。” “早年间,明月夜堂主曾留下过一本手札,详细描述了一种可以行走的木椅,专门为腿伤的病患所备。老朽愿意试一试!”明昌玉一口气说完,又忍不住咳嗽几声。 明昌岚赶紧扶住大长老,但被老人倔强拒绝:“放心,这点伤老朽死不了。但若小十和亦仙折在这何了城,老朽定会死不瞑目。就这样定了。” 众人望着火光中,白发苍苍的老人矍铄的目光里,透着不可更改的决心,不得不妥协。 明昌岚依依不舍,却又不得不趁夜出发。夜之醒和明昭为明昌玉换药喂药,待疲惫的老人终于沉沉睡去,少年便独自一人盘腿坐在洞口,他透过荆棘望着月色,手中抚摸着碧玉笛,却不敢吹响。 随着动荡的时日,驭风少年被迫成为肩负重任的男人,原本俊秀丰润的脸颊也渐渐有了清迥的线条。曾几何时,一双鸳鸯眼中弥漫起淡淡的无奈与牵挂,他变得喜欢独处与沉默不语。 明昭看着他消瘦的侧影,暗中心痛不已。她抱着已经睡得流口水的小狼,一点点挪到他身旁。可心事重重的他,并未发现,他幽幽叹了口气。 “阿醒哥哥,你在想念明姑娘吗?”她怯生生地问。 听到她的声音,他才缓过神来,扭头望着身边不知所措的少女。 她的脸有明昭惊若天人的容貌,眼神却有着小绵羊一般的乖巧与澄净。 见她正努力克制着自己,因为寒夜冰冷肩头的瑟瑟发抖,他忍不住心生怜惜,他收好玉笛,又脱下自己的外衫,牢牢实实裹在少女身上。 “怎么还不睡?”夜之醒强笑着,问道:“别害怕,再过一个时辰我就出发了,天黑之前一定赶回来。我会给你们带好吃的。” 明昭摇摇头,嗫喏着:“我不要小十只想阿醒哥哥平安归来。” “放心吧,一切都会好起来。过不了多久,我们就能一起回朱雀镇了。”他温声安慰着,又苦笑几声。 “小十,你知道吗?以前,我总千方百计想打开自己身上的封印,不仅为了夜魔宫复仇,更想知道一起被封印的前世记忆。如今看来,这些不过少年自私的幼稚。如今,我只想平平安安,将你们带回家。亲人们能在一起,快乐地活下去,比什么都重要。”他低低道,遂而扭了头,努力忍住眼眶里的热泪。 “阿醒哥哥,我相信你。”她吸了吸鼻子,抱紧怀中的小狼,自然而然靠近他。 她把自己的脸颊靠在他肩头,像一头流浪街头幸运被主人寻回来的小猫,听着他有节奏的心跳,嗅着他熟悉的味道,她满足地闭上眼眸,喃喃道:“我们在一起,再也不会分开了。我会好好跟师父学本领,我会让自己变得更强,我想保护明堂,保护师父和二伯父,我还想保护阿醒哥哥不让你再伤心和难过。” “傻瓜,别想那么多了,睡一会吧,天快亮了。”夜之醒好笑地叹了口气,他展臂搂住明昭,让她觉得更暖和一些。他终归也因疲惫而阖上眼眸,呼吸渐渐均匀起来。 “如果,我们能一直这样,该有多好?”少女努力把脸往他臂弯里又扎了扎,心里幽幽叹息着。 117.不喜欢鸡汤 翌日清晨,明思令早早起来洗漱,又换好紧凑的猎装,找出已经没电的手机,却没在小氿的房间寻到六神。她心里正纳闷,又赶上梁浅浅派人来请她用早膳。 这几日,梁浅浅明显丰腴了些,脸颊上也有了红润,胃口好得并不像刚刚有孕。但见她模样康健,加之自己也心事颇多,明思令顾不上多问。 看着少女在房间里,来回走来走去,梁浅浅举着一碗红粳米枸杞粥,不觉叹了口气:“姐姐,你先坐下来,吃点东西吧。有什么事,让你如此焦灼不安?” “我吃不下,怎么不见酆一量和胡琴逢?小氿和六神也不见了。不会他们又背着我,早早出发了吧?”明思令心神不宁。 “怎么会。胡琴逢昨晚一夜未归,派人特意告诉我,他为加强如意居的守卫,就不回来歇息。这样说来,他们应该都在一起。不过,我听侍卫悄悄讲,好像他们在找人”梁浅浅忍不住站起身来,亲自将明思令拉到桌前,又把粥碗推向她。 “反正,那个夕无悔喜欢的什么鸡,不是在你这里吗?去归源寺前,他们都得先来见姐姐?”梁浅浅压低声音:“魔尊会不会也再找夜公子?他也知道,姐姐还没和夜公子联络上吧。那夜公子可有新的信息了?” “没有,完全没有。所有的纸鹤都发出去,就没有一个回来,这不正常。”明思令用手指按着太阳穴,缓解着因为失眠带来的头痛。 “看来,酆都和扈丘也还没找到夜公子和明堂弟子。如果找到了,魔尊肯定会第一时间告诉你。我觉得,魔尊恐怕比姐姐更着急。不过,既然姐姐已经答应了婚事,酆都和扈丘不会再难为明堂,相反若找到夜公子和大长老他们,恐怕还要奉为座上宾。毕竟,也算姐姐的娘家人。”梁浅浅笑着安慰道。 “那是你的想法,你是个凡人,还是一个善良的小娘子。他们”明思令虽然坐在椅子上,却盯着窗外景色,迟疑出神:“酆都与夜魔宫乃宿仇,水火不容。我担心” 梁浅浅忍不住腹饥,她拿起一块红枣奶饽饽,香香地吃了起来。 “我倒觉得不会,魔尊也是真高兴吧。这几日,酆都的掌事局主都在马不停蹄准备封后庆典,有几个就宿在如意居,专门准备三书六聘。其他的也分散在四方日夜不停采买。尽管魔尊繁忙,却不许他们轻易打扰你,一众大小事宜都由他亲自过问。可见,迎娶魇后之事,他格外认真,不像有什么圈套。”她匆匆道,吃完了一块,忍不住又取了一块。 “别说了。”明思令蹙了蹙眉,蓦然打断。 梁浅浅本想安慰的话,却着实戳中了明思令的痛处。 因为,想要设下圈套的人分明是她自己啊,也许几日后当他得知,她的允婚不过为了一时脱困,他是否会雷霆震怒?因为,这一次,是她故意骗了他。 他们的关系将分崩离析,他们又将成为水火不容的仇敌。 她更不敢深想的,若他终于察觉中计,那会不会伤心失落呢,他身边可有人能安慰他?不对,如此在乎他的快乐与悲伤,为什么?她不愿也不敢想下去。因为,她怕自己后悔。怕自己会真的相信,其实她在期待他的真心求娶呢? “怎么,今日的点心不合胃口?”酆一量的声音突然从门外传来,打断了明思令的失神。 “忙了一宿,累死了。浅浅,早膳不好吃?那我命他们重新做。”胡琴逢径直就走到梁浅浅面前,但看见她面前已经空了的粥碗,和手中攥着小半块没吃完的点心,愣了愣。 “姐姐没睡好,胃口不佳。倒是我,不知不觉吃了这么多。”梁浅浅微微脸红,不好意思道。 “难得娘子这么好胃口,来人啊。再多上些新鲜的点心。我看着娘子吃,慢慢吃。”胡琴逢笑眯眯坐在梁浅浅身旁,目光宠溺。 “放我出去,小爷也饿了。老大,救命!”小氿提着赤金笼子,里面关着六神,他们最后走进来。 “你怎么还关着六神?就这么怕咱们逃走吗!你若不信我,又何必大费周章非要娶我?”明思令长眉一蹙,站起身来,想用薄怒掩饰自己激荡的内心。 酆一量愣了几个呼吸,他神色宁静走到她身侧,抬起手掌轻轻拂在少女额头上,淡淡道:“着凉了?让你不听话到处乱跑,传医官。” “不用。我就是医官,我没事。”她刻意躲开,阴沉着一张小脸。 她指着笼子里的猫,厉声道:“要么把六神放出来,要么你连我一起关起来。这就是夕无悔要的手机,你们自己去找他,也省得我和六神一路同行会陷害你们。还有,为何我联络不到夜之醒,是不是你们暗中阻挠,破坏了暗信?” 少女把手中握了半天,已经没电的智能手机,故意扔在桌几上,她目光灼灼,气势汹汹,连胡琴逢和梁浅浅都被吓了一跳。 “明思令,你知道咱们一晚上都在忙什么,还不是帮你找那个凡人术师好吗?若非看在龙兄面子上?我陪娘子不好吗!一大早你乱发什么脾气。难道,怪胡大人昨夜打扰你和龙兄的好事?”胡琴逢逮着机会,自然要冷嘲热讽。 大狐狸本还要继续讥笑,却被梁浅浅一个眼神给制止。 后者缓缓起身,把明思令拉着坐回桌前,柔声安慰着:“姐姐乃明堂圣女,自然心系明堂弟子的下落。当然,她也关心魔尊,这不刚才还让人,为魔尊准备了乌巢雪莲松鸡汤。来人啊,还不快端上来。” “你给我准备鸡汤?”酆一量瞥了一眼明思令,淡淡问。 明思令梗着头,并没回答。 酆一量朝着小氿微微点头,随后那赤金笼门打开,六神跳了出来。它一个虎跃,直接跳上了桌几,毫不客气地抓起点心,开始大快朵颐。 “你这死猫,没半点规矩。”胡琴逢呲了呲牙,不悦道。不过,他对桌上奇怪的小匣子更感兴趣,用手指拈起来观察着:“这是什么鸡?看起来也不太好吃的样子。” 明思令一下就从他手中夺过手机,反讽着:“你也就知道吃鸡,狗改不了吃屎。” “你说谁是狗?龙兄,你女人骂我狗吃屎,这梁子可结下了。”胡琴逢拍案而起,怒气冲冲。 “阿琴,你就不能少说几句?”梁浅浅拽住胡琴逢的衣袖,无奈道。 “她说我是狗!”胡琴逢郁闷地指着明思令,但在自己娘子半无奈半愠色的目光中,情不自禁软了态度:“算了,算了。浅浅,你别生气。我不和你姐姐吵。” 说话间,一个扈丘侍女端上来一个七彩琉璃锅,有馥郁的香气正四冒着,令人食指大动。她毕恭毕敬就要把鸡汤送到酆一量面前。 “他不喜欢鸡汤换盏龙园胜雪吧。”明思令终归忍不住,低声阻止。 梁浅浅眼神一动,她深深看了一眼明思令。 而小氿则低下头,终于笑出了声:“明姑娘,果然还记得尊上偏好,倒比小氿更贴心。” 明思令嘴角一耷,抱起还在狂吃的六神:“我吃好了,出去等你们。” “老大,我还没吃完呢。”六神慌忙又抓住一块蜂蜜芝麻胡饼。 “浅浅,这鸡汤分明是你给夫君我准备的吧?”胡琴逢笑眯眯地接过琉璃锅:“龙兄,要不要过来一起用一盏?很滋补的。” “没听明姑娘说,我家尊上不喝这种东西。”小氿不屑道,但他又盯住酆一量,不可思议:“尊上,你怎么这么开心?” 笑吟吟的酆一量,并没有理睬小氿,他的眼神紧紧跟随着少女而去。 他走过来一把薅住正要喝汤的胡琴逢:“回来喝,走。着急!” “喂,你不能这样啊。这是我娘子给我特意煲的汤。你不能为讨好你的女人,让我辜负我女人的美意,没天理啊”胡琴逢眼巴巴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远的鲜香鸡汤和掩袖偷笑的梁浅浅,忍不住哀叫着。 118.我带你去飞 从如意居出发,有一队浩浩荡荡的车马,正往城外方向缓缓而去,声势浩大,阵仗十足。 而在墙壁转角的树荫隐蔽处,藏着五个人。 酆一量和明思令,胡琴逢以及小氿、六神,他们目送着车队而去。 “这就叫调虎离山之计!如何,龙兄。我是不是很聪明?”胡琴逢得意洋洋。 “这队人马,去的方向,可跟归源寺南辕北辙。如此一来,藏在暗处的不轨小人一定会上当,等他们醒过闷来,咱们已经在归源寺了。等他们追过来,咱们已经从夕无悔那边,成功交易了。” “我总觉得,见夕无悔不会那么顺利。再说,都过了这么久,胡大人还没查到到底是谁在背后捣鬼?”明思令嗤之以鼻,又故意瞥了瞥酆一量:“看来扈丘不过如此,酆都也徒有虚名。” 胡琴逢闻言,本想发作,但他转了转碧绿的狐狸眼,促狭一笑:“如此说来,明姑娘乃世外高人,总有先见之明。对了,你也是鼎鼎大名的术师,自然法术高强。那么,御剑飞行对你来说,也完全不在话下,既然如此,咱们出发吧?” “御剑飞行?”明思令嘴角抖动几抖:“这大白天的在天上飞,就不怕被人看到吗?” “如果够快,就不会。我先行一步,归源寺见。”胡琴逢从身后取出玄铁剑,口中念动咒语,转身之间人已经消失不见。 “喂?”明思令倒吸一口冷气,回身求助地看看,已经变身为八尾灵猫的六神,低声问:“那你背我行不行?” 六神摇摇头,哂笑着:“老大,你是凡人,从未修行过御剑术。小爷虽然也能腾云驾雾,但道行不够深,驮不动你的。咱们,还是走过去吧。” “你这么肥,还驮不动我?我如今这身子骨,也就八十斤不到,还没你一条尾巴沉。再说,以前又不是没驮过!走过去,岂不是很慢?” 明思令在酆一量似笑非笑地注视下,倍感没颜面,又朝着灵猫小声嘀咕:“菜花猫,难道你早膳没吃饱,我背囊里还有点心。在大狐狸面前,咱们可不能丢脸啊。” “明姑娘,你就别难为六神了。我们虽然是灵兽,自己飞来飞去的完全没有问题。但你是凡人。携凡人御剑飞行,就如同泰山压驮着你到桦峰,就是短短十步之遥,也极艰难的。”小氿一本正经,煞有其事道。 六神不好意思地舔舔鼻子:“老大,是这意思。” “那怎么办?难道还真要被狐狸笑话了!算了,我自己寻快马,速速去追你们。”明思令叹了口气,头痛道。 “也不是没办法,除非”小氿笑眯眯地,扭头看着长身玉立在不远处,正凝视着他们的俊朗男子。 小氿的话音未落,明思令也来不及追问,自己已然被一阵黑沉香裹挟着。她脚下一轻,就被酆一量揽在怀中,两人在云朵中穿梭而行。 “除非,我带你飞。”他浅浅一笑,在她耳畔低语:“如何,怕吗?” 废话,谁在毫无思想准备的情况下,两手空空就翱翔碧空万里呢?而且,还没安全带?明思令惜命,怕死的紧紧抱住酆一量,就像一只胆战心惊的无尾熊,不顾一切抱住最近的树干。 “下次飞前,能不能知会声,也让人有个思想准备?”她紧闭双眼,哆哆嗦嗦道:“不是说不是说,你们只能自己飞,驮不了凡人?尊上,尊上可要量力而行,若想半途而废,可要提前说话,我们先安全迫降再说。” “本尊,又不是毫无用处的灵兽。”他冷哼一声,嗤之以鼻:“你抱紧我,就不会摔下去!” 她无奈,只得乖乖听话。殊不知,他红艳艳的薄唇,旋起一抹得意笑容,享受至极。 他身后,遥遥跟着一只八尾灵猫和金色的巨龟,它们结伴同行,也在腾云驾雾,只不过一时还追不上他的速度。 “龙兄,你果然是六界最强的酆琅王。如今,不用御剑也能带着个凡人飞渡!佩服,佩服!”身畔传来胡琴逢惊讶与羡慕的声音。 明思令勉强睁开双眸,看见一身玄色,衣裾飘飘的胡琴逢。他踏在一杆巨大雕着精美花纹的玄铁剑上,姿势潇洒。 她又好奇地望望自己脚下。果然,酆一量并未御剑而行,但他脚下却有一朵七彩云朵,平平稳稳托住他们二人。她还看见,形态各异的云朵,正从他们身畔划过,风很大,几乎要吹散了她的发髻,但这晴空万里之中,风景却美得很,犹若缥缈仙境。 “龙兄,你的速度太快了,我要跟不上”大狐狸一声惊呼。 转瞬之间,御剑飞行的胡琴逢就被酆一量飞超过去,远远落在身后。 “既然是御剑飞行,你为何不用长剑?”明思令忍不住好奇,抬头问道。 “我又不是贱人,为何仗剑?”酆一量长眉一挑,浅笑着奚落。 她忍不住微笑,难得听到他也会讲笑话了。是啊,就像自己在不经意间的改变,他们在朝夕相处的日子里,总有两人才看得出的小小变化。 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只可惜,时日不多。她若有所思,五味杂陈。 “怎么不说话了?”他也惊讶于她难得的沉默,淡淡问道。 “没什么,我在想这飞渡之术定然难学。也许,像我这样的凡女,到死都学不会吧?”她艰涩地笑了笑,想掩饰心底的波荡。 “学不会!”他斩钉截铁:“你笨!” 她闻言,牙痒心戚狠狠抬头,就要反唇相讥,却用力过猛一下就磕中了他的下颌。 “好痛”她轻呼一声,用手掌捂住脑袋,抱怨着。 她却感觉到,他正用下颌轻轻抵在她头顶黑发上婆娑着,又低低道:“你不用学,以后,我带你飞。你也不会死我们会在一起很久,很久。” 酆一量的怀抱裹挟着黑沉香气息,纵然温柔也萦绕着霸道笃定。明思令浑身一震,只觉得一颗心,就沉沉陷入一张看不见的网中,她挣扎不得,或者,也不想再挣扎。 碧空白云之间,只有她和他,仿若地久天长的唯一。那一刻,至少那一刻,她开始舍不得,离开。 118.归源寺生变 一行五人,终于出现在归源寺的山门之外。 这桦峰山顶上,气温骤下,十分寒冷。大片的桦树叶已经枯黄飘落,像濒死的破败蝴蝶,纷纷坠落地上。而树干上的图案,更像绝望的眼睛,有触目惊心之感。 从山下到寺庙大门,本有一条石头路,但旁边野草丛生,几乎遮挡了所有的路。丑陋的荆棘上面还沾染着夜露,有喝水的昆虫直接被穿透身体,挂得到处都是,但也奇怪了,居然连吃虫的鸟儿都没有一只,冷清到吓人。 明思令与酆一量等人,就站在大门外的台阶上。只见,木门斑驳败落,围墙残缺,依稀可以看到里面已如断壁残垣般的大殿,还有灰绿与银灰相间的茂盛雪松树。 “龙兄,有些不对劲。我闻到了”胡琴逢耸动鼻尖,压低声音,警惕道。 “血腥气”酆一量淡淡接言,他伸出颀长手指,轻轻触摸着木门:“没有布结界,也没有幻境符” “什么是幻境符?”明思令忍不住好奇。 “你真的是术师吗?就是令人致幻的符咒,就像海市蜃楼。”胡琴逢半眯着狐狸眼,不怀好意讥讽。 “咱们正经术师,才不屑这些旁门左道。”六神一呲牙,它张着血盆大口,朝着大狐狸低吼,汹涌的口气吹乱了他的额发。 胡琴逢对这八尾灵猫的真身,可不敢想对待白猫一般轻慢。他刻意躲开它的獠牙,捂住口鼻,低声嫌弃:“少吃点儿肉吧,一嘴的臭气。” 六神刚要发作,却被明思令拦住。与此同时,酆一量已经轻轻推开了木门。那门发出吱丫闷声,缓缓向两边开启。众人不再逗嘴,都严阵以待,眸光凝聚。 迎面而来,是一片茂盛的雪松林,原本是几棵迎客松,但年久无人看管,竟然长成了一片小树林,松果硕硕,却不见松鼠这种常见的动物,依旧一片鸦雀无声的既视感。 “尊上,我先进去看看。”小氿自告奋勇。 酆一量点点头,那白衣少年一闪身就消失在树林中。 “尊上,有凡人的尸体。”里面传来小氿的喊声。 明思令心头一紧,她从背囊中抽出一根黑黝黝的武器,刷的一声甩出节节延伸,举在手中。 胡琴逢愣了一下,用手指拨拉下那铁棒,揶揄道:“什么鬼东西?兵器吗,细细弱弱的用来剔牙不成。” “eka订制机械棍,在我们那里专门用来猎狐,一棍下去,就算是练过铁头功的狐狸,也会头骨尽碎。”明思令冷笑,眸光挑衅:“要不要试试?” “尊上,这里还有活着的人。”小氿的声音再次从大殿中传来。 “懒得理你!”明思令与胡琴逢异口同声朝着对方,鄙视出声。又双双扭了头,各自从大门两侧往里走去。 酆一量却拦住明思令,把她护在身后,低声嘱咐:“跟在我身后。猫,断后。” 她愣了愣,被他与生俱来的威慑所信服,听话地跟着他,六神呲了呲牙,头一回赞同地紧跟少女身后,护住她的后路。 他们几个人先后走进大殿,里面漆黑一片,却有着浓浓血腥味。 “老大,小爷有时候觉得,这老龙会不会真的喜欢你啊,他对旁人冷酷,独对你和颜悦色。”六神偷偷摸摸,和明思令说着悄悄话。 但还不等她回答,它又呸呸两声,郁闷道:“见鬼,我怎么也胡说八道了。魔魇狡猾,这一定是假象。再说了,就算他喜欢老大,也是单相思。老大喜欢的一定是我家少爷,哎呦,好痛!” 它话音未落,正好撞到一人身。最初它还以为是明思令,哂笑着:“老大,你踩着我的脚了!” 随之,不远处的黑暗中闪烁一朵红色火焰,照亮了明思令诧异的脸:“菜花猫,我在这里。” “啊?那踩着小爷脚的是”六神小心翼翼,嗅着面前之人沉郁的黑沉香。 那人不语,弹出两朵冰蓝霹雳,两团光焰就落在墙壁上的木灯架上,犹如烛火,一下子将整个大殿都照亮。 六神目不转睛,盯着自己毛脚上踩着一只绣着金色祥云的乌底靴,然后把视线往上挪去。正与酆一量阴沉的琥珀星瞳对视。一股杀气迎面而来,醍醐灌顶。 “死猫!”那人冷冷道,语气中裹挟着怒意,然后抬起一脚,就把硕大一只八尾灵猫从大殿内,直接踹出了殿外。 六神尚未来得及叫唤,便撞折一棵雪松树。它跌在地上,撒了满身松针,狼狈不堪。 “酆一量你这个死人头!妈呀,真的有人头!”它怒气冲冲诅咒着,把硌着自己后腰下,圆咕噜咚的东西拽出来,却眼见一棵血糊糊的人头在爪中,吓得它赶紧又扔出去。 “怎么死了这么多人?”六神惊呼着,从脚下堆积的尸身弹跳出来。 想来,刚才看这树林阴暗,杂草长了老高,不承想树下却出现这么多尸体。 其实,此刻大殿之中,并不比外面好多少。 酆一量与胡琴逢将明思令紧紧围在中间,前者还用衣袖挡住了她的脸。但在缝隙中,她亦然看到了惨绝人寰的血腥画面。 东倒西歪的尸体,有凡人的,也有妖兽的,但都血污淋漓,残缺不全。大殿之中,寂静无声。土黄色帷幔后面,有闭目双手合十的佛像,像再为这些往生的魂灵超度。 明思令用手指紧紧捂住嘴巴,方才压抑了惊呼与想要呕吐的冲动。 “我去后面看看。”胡琴逢朝酆一量低语,他让开身,倒退着朝后殿迅速走去。 “死猫,在外面守好。”酆一量朝着殿外低吼一声,遂而他双手横抱起明思令,免得让她双脚染血。 “闭上眼睛。”他低声嘱咐。 “我没事儿”她极力忍耐,却忍不住身体的瘫软与颤抖:“怎么会这样?” “有术师、妖兽还有凡人百姓。双方交战,时间不长,血还是热的。”他足尖点地,敏捷地在大殿内飞闪而过,又补充道:“没有你认识的人,放心。夜之醒不在!” “龙兄,快来。”殿后传来胡琴逢焦灼喊声。 酆一量抱着明思令飞身而去。 后殿更加破败,头顶上甚至露出大洞,能看见洞外晴天白日。 空荡荡的房间里,只有一个巨大的莲花蒲团,看着却簇新的,与陈旧的布置格格不入。 胡琴逢和小氿就蹲在蒲团旁,一个身材高大的黑衣人,他满面虬须,右眼戴着黑眼罩,此刻正捂着胸口,倒在蒲团上。莲花染血,他奄奄一息。 小氿将一枚金色药丸喂到那人口中。他奋力咽下,伸出一只手掌,指向门外东南方向。 “我,夕无悔”独眼黑衣人奋力挣扎,还想说更多的话,却气力不济,哇的一声吐出了一口鲜血。 “你是夕无悔?”胡琴逢吓了一跳,他立刻蹲在身,扶住黑衣人的双肩,把耳朵贴在对方嗫喏的嘴畔。 “夕无悔?”明思令吃了一惊,她奋力从酆一量怀中跳下来,跌跌撞撞就奔了过去,手中还举着自己的手机:“你要的手机。” 她还没来得及说后面的话,那黑衣人便直接倒在了蒲团上。 胡琴逢无奈地抬头:“死了,他死了!” “死了?夕无悔怎么能死?”明思令郁闷而失望地跌坐在蒲团前,手里的手机也滚落在青石地上。 小氿捡起手机,递回明思令,又躬身开始仔细查看黑衣人的周身。 “他是被摄魂术杀死的,应该是术师所为。他也不是凡人,好像是灵兽修炼人形。” 小氿一边检查一边说:“奇怪,妖丹还在,但修炼的时间还没有胡大人更久,那怎么可能是夕无悔呢?” 119.拉着手,挺好 “你的意思,他不是夕无悔?”明思令眼睛一亮,重新燃起了希望。 酆一量躬身,他轻轻用手掌按住黑衣人胸口,只见一道蓝光从他掌心蜿蜒而过。 “他的妖丹,修炼不过千年。想来,并非夕无悔。”他抬起头,淡淡道,又望向胡琴逢:“这人,跟你说什么?” “他一直在说,塔,塔,塔!”胡琴逢蹙着眉,有些狐疑地回答。 这时,众人同时望向窗外。只见,不远的雪松深处里确有一座玲珑塔。 这座建筑是归源寺中保持得最完整的,虽然只有七层高,但高出一般的塔许多,甚至称得上巍峨壮观。塔顶黑漆漆的雕花窗格,很像幽深的眼睛,深不可测。 忽然之间,顶楼的窗格闪过一道银光。 “塔里有人!”眼尖的大狐狸首先冲出去,小氿也紧跟其后。他们很快就不见了身影。 “你,为何不去?”酆一量瞪了一眼六神,后者还乖乖蹲在明思令身后。 “我得保护老大,万一你兽性大发!”六神吐了吐舌头,但话音未落,它脚下连被几道接霹雳击中,劈得它连滚带爬就逃出了房间。 “六神,去看看有没有明堂的人。”明思令大声提醒,却差点被脚下尸体绊倒。 还好,酆一量手疾眼快,一把扶住少女。他微微蹙眉,伸手还想抱起她,却被她硬生生推开。 “不过晕血而已,习惯了就好。我没你想象那么脆弱,血雨腥风才刚刚开始,难道你还能护我时时刻刻吗?” 明思令扭过头去,深深吸了口气,自嘲着:“没有你,我不也活了那么多年?矫情!” 她冷哼了一声,径直走到蒲团旁躬身蹲下。 她硬着头皮,屏住呼吸,用双手在已经断气的黑衣人身上摸索着,想寻找一些线索。 忽然之间,从他怀中拽出一条银灰色丝帕,上面绣着合欢花,还有字迹娟秀的诗文。这丝帕被黑衣人藏得很深很好,看起来他对此物,十分珍重。 “一心一意为一人,一朝一夕伴一生。”她小声读着丝帕上的字:“我对夕无悔,更加好奇。不是大黄鸭,也不是独眼侠客,那它是什么?难不成,是个女人?” “你怎么断定,是女人?”这回,轮到他好奇了。 “拜托,这是女人的手帕,手帕上还有一首情诗好吗?难道,一个男人会珍藏一只鸭子写的情诗?”她抖落着丝帕,不屑道。 忽然之间,一道黑色的身影从门前闪过。 酆一量与明思令同时警觉,也同时起身便追。但随着一串火光与激烈的声音撕裂了空气,少女本能地拉住男人,迅速躲在门后。 “别追,是子弹,对方有枪!”她惊悚地望着门板上,被射击出的一个个木洞,还试探地用手指捅了捅。没错,是被子弹击中后的痕迹,还有火药的余味,萦绕鼻息,她心底一股毛骨悚然,油然而生。 这个世界,怎么可能有如此先进的武器?难道,穿越而来的,不仅只有她吗逃走的,是什么人?若是敌人,实在太可怕。 “凡人兵器,不足为惧。你在这里等,我追。”酆一量正欲推开明思令,却被情急之下的少女牢牢抱住腰身。 “不能追,这不是一般的兵器,你真会受伤。”她紧张地喊着,丝毫不肯松手。 他就眼看着黑影,飞快地消失在山门外,有些趔趄似乎也受了伤。 明思令剧烈地喘息着,她思绪犹如成团乱麻,完全理不出思路。 酆一量则低头,看着紧紧扣着自己腰间的一双细白小手,心头涌上一股温柔情愫,他忍不住唇角染笑。 “小虫子,你很怕我受伤吗?”他抬起双手,轻轻覆住少女的一双玉手,温暖而细腻的触感。 她恍然,慌忙想要松手,却被对方紧紧扣住手指,于是只能保持着继续拥抱的姿势。 “松手啊,喂”她急了:“我们得去塔里。找菜花猫,小乌龟和大狐狸。万一,他们有危险,怎么办?对方有枪,枪是一种特别快,也特别可怕的兵器。” “龙兄,塔里果然有埋伏” 恰在此时,胡琴逢急冲冲闯进来,正好撞见旖旎情景。 他立刻转身出门,尴尬地哂笑不已:“打扰,打扰,你们继续。那边的事情已经解决了。我在外面等。哈哈” “喂,先别进去,有点眼力见儿行不行。”他又一把拦住紧跟身后的小氿和六神,满眼冒光:“终于开窍了,这头老龙王。” “快松手!”明思令满脸通红,她用手肘狠狠戳着身后的人,可惜他巧妙闪开。 他倒真松开了一只手,但始料未及,她又被他用另一只手,直接把自己拽到他眼前。 他躬身轻轻在她耳畔低语一句:“你在乎我,我很喜欢。” 酆一量犹若春风拂面,他眸光闪烁,便紧紧拉着明思令的小手不肯再松开。 “拉着手,挺好。”他言简意赅,得意洋洋。 “不好。”她斩钉截铁,不肯妥协。 “是吗?”他微微蹙眉,手中的力量徒然大了起来。 她痛呼着尖叫:“断了,断了。疼啊” “拉手,或者拉着你的断手,选。”他扭头,琥珀星瞳中闪过一丝狡黠。 “行,行,先拉着吧。松点劲儿”她倒吸着冷气,翻着白眼,不得不妥协。 六神本来嘴里叼着一个人,但看到两人手拉手走出大殿,犹如被雷劈了一般惊诧。它大张了嘴,那俘虏就跌落下来,还好被它用后脚踩住。 “老大,你怎么怎么和他?”六神哭丧着脸,嚎叫着:“苍天啊,大地啊,都丧心病狂了吗?” “我是被迫的。”明思令苦笑道,但马上感到被钳制的力量再次上升,立刻假笑:“好汉不吃眼前亏,识时务者为俊杰,我是自愿的。尊上,满意了?” “嗯”酆一量微微一笑:“还好。” “看到尊上和明姑娘这么好,小氿就放心了。”小氿眉开眼笑围着两人转了一圈。 “行了,等回到如意居你们在慢慢秀恩爱。不如,就提前洞房了吧,早晚的事。”胡琴逢又要煽风点火。 “尊上,给我的聘礼中,定要增加一条上好的玄狐皮披风。最好,是从那种活了八、九千年的狐狸身上,现扒下来的。”明思令咬牙切齿,狠狠瞪着大狐狸。 “好了,先说正事。塔里如何?此人,又是何人?”酆一量瞥了一眼趴在地上,半死不活的人,淡淡道。 “这人已经昏了,小氿给他喂一丸药,或许能醒过来。尊上,咱们不如去塔里看过再说,里面有蹊跷。”小氿认真道。 酆一量点点头,众人就同向玲珑塔走去。六神没办法,只得叼起俘虏,心不甘情不愿跟着小氿同行,还时不时回头看看自己老大。 明思令与酆一量两人,手拉手走在最后。难得,他特意放缓了步伐,免得她跟着辛苦。 她的手心里有汗,他的却微微寒凉。但十指交缠的动作,却意外的合拍。 “你说得对。”他冷不丁冒出了一句话。 “什么?扒狐狸的皮吗?”她扬了扬眉,讥哨着。 “我不能时时刻刻护着你,只能让你变得更强。晨课,明日便恢复了吧。再加上,晚课。”他一本正经,娓娓道来。 “啥?”她的一张小脸立刻皱成了核桃,低声嘀咕着:“哎,我怎么这么倒霉?龙这种生物,都如此死心眼儿吗?” “还有,以后时光,无论血雨腥风,或春和景明,我都想拉着你,一起走过”酆一量说得风淡云轻,他琥珀星瞳中,冉冉升起了璀璨的明亮。 明思令愣住了,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痴痴看着,他的大掌覆盖着她的小手。真的,不喜欢吗? 绕指的缠绵,是谁的温柔,融化了千年的孤寂?深深思量,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120.扑朔又迷离 他们五人,从大殿里出来,径直向玲珑塔走去。 这时,雪松树林里起了一层浓雾,弥漫着树叶和鲜血的腥味,益发显得诡异而迷离,连胡琴逢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归源寺原为寺庙,香火也极旺盛的。如今却如此凄凉,世事果然难料。”他摇着头,慨叹着。 “这地方古怪,既然有尸体,为何没有野兽来吃?连乌鸦都没有一只,太奇怪了。”明思令心有余悸。 “这里煞气深重,何了城的乌鸦聪明,总不会为了一口吃的,再死在这里吧。”胡琴逢紧握手中长剑,颇有几分紧张:“死了这么多凡人和妖兽,弄不好会化成厉鬼与妖孽,出来吃人。” “闭上你的狐狸嘴。”酆一量不悦,提高音调,遂而又低声安慰身旁少女:“别怕,鬼和妖,更怕我。” “哼哼,可不吗?”胡琴逢哂笑:“我倒忘了,龙兄比那钟馗都管用。对,我也怕你。” “刚才咱们进塔,碰到里面有几个鬼鬼祟祟的人,正在寻找什么东西。见我们却并不吃惊,他们下手可够黑,处处杀招。可惜不是对手,死了七、八个,又逃了几个。剩下这个,还是我好不容易,从那头猫嘴里抢下来的,差点儿让它给生吃了。那术师,吓晕了!”他回头瞥了瞥六神,颇有几分赞赏。 “虽然这货能吃,但战力却不弱。喂,胖猫,以后跟着胡大人吧。夜之醒那小子不过一个凡人术师,给不了你未来的。” “滚!”叼着俘虏的六神,不敢张嘴反驳,只得翻了个白眼,含糊大骂一声。 “尊上,我们还找到一条秘道,就是不知道通向何方。因为道路被一块巨大的山石给挡住了,像人为所致,应该是很久以前都被隔断了,不是最近才有的。”小氿补充道。 “大殿这边,刚才也跑走了人。想来,和那独眼的黑衣人一起的。他用尽力气拼死保护对方,还想把咱们都引到塔里去。那逃走之人,于他而言必定十分重要。会不会就是夕无悔。看身形,极像个女子。” 明思令思忖着,缓缓道:“或许,她如约在归源寺等我们,却遭到了莫名暗袭。她对我们亦然有了怀疑,所以才会趁机逃走。哎,之后怎么去找她呢?谁知道她会藏在哪里?” “也对,大黄鸭子吓怕了,肯定躲起来,就算龙兄再下雨,它也不敢出来吧。”胡琴逢叹息一声,也挺无奈。 “先去塔里看看,或许有线索。”酆一量淡淡道,他看了看满头是汗的少女,忍不住想用衣袖去帮她擦拭。 但明思令躲得很快,自己用手背胡乱抹了抹。 她看看自己被他拉住的手,又望望他沉静而俊秀的侧影,小声道:“拉得差不多了吧,松开吧,这么多人看着。” “我喜欢”酆一量环视着众人,微笑中隐匿着威胁:“看不惯,也得看着。他们,谁打得过我?” 他特意朝着怒气冲冲的六神,挑衅地凝视了几个呼吸,丝毫不掩饰,另一只手掌中正酝酿着冰蓝闪电。 后者瞳孔骤然紧缩,赶紧跑到众人最前方。猫也机灵,暗自琢磨若有老大看着,这魔头总不会明目张胆行凶吧? “别急,一定会找到夕无悔。”酆一量扭头看了看心事重重的少女:“就算真的换不回来,你这样子,也挺好。” “你不是觉得我丑吗?”她挑眉,冷哼着。 “那你,难道为了我要换回魂魄吗?”他眸光熠熠,似有期待。 “想得美,当然不是。”她转开头,悻悻道:“这个肉身实在孱弱,原来的我,可是咏春擂台赛的女榜首。” “若是曾经的我,又怎么会打不过你?就算是头龙,也被老娘打成一条蚯蚓了。”剩下的话,自然不敢出口,她偷偷斜了斜他,在心中不断腹诽。 酆一量微微颔首,眸光闪过一丝倨傲,他语调悠长而阴森:“小虫子,你不是第一个想揍本尊的人,但是唯一还活着的。” 她心中暗惊,只得哂笑着躲开视线,讷讷道:“嗯,尊上放心,我很惜命。” 小氿听得可糊里糊涂,他悄悄拉了拉胡琴逢的衣袖,小声问:“胡大人,为何我家尊上和明姑娘都拉手了,还要彼此放狠话呢?” “小乌龟,你懂个屁!他们这叫打情骂俏,其实心里都欢喜得很。” 胡琴逢笑得眯起狐狸眼,得意道:“这男女之间,就是彼此喜欢,却又没有捅破这层窗户纸,百转千回的感觉才最让人心醉。就像给你一只香喷喷的鸡腿,肉就在你嘴边,可又还没吃到,你会不会流口水吗?哎呦!” 大狐狸话音未落,就被六神狠狠踩了一脚,他倒吸着冷气,指着扬长而去的灵猫,破口大骂。 说话间,他们已经走进了玲珑塔。胡琴逢为了卖弄法术,他一挥衣袖,墙壁上的灯炬被同时点燃,塔里登时光明不已。 一层的墙壁已经被凿出了大洞,应该就是小氿说的秘道所在。洞口还躺着几具尸体,遥遥望去,可见一块巨大的山石堵在秘道之中,严严实实,就算一只苍蝇都无法逃出生天。 五个人迈过尸体,顺着木质楼梯往上走去。狭窄的木梯散落着灰尘,墙壁上还有陈旧的蛛网,看来这地方也长久没有人居住和打扫了。 前六个房间,都空荡荡的,除了一些教化世人积德行善的壁画,便没有其他痕迹。但他们走到塔顶第七个房间时,齐齐愣住了。 朝着窗格的方向,有一整面墙就像镜子般一样,反射着熠熠光芒。 “尊上,就是这个!它比铜镜清晰多了,能照出人的模样。小氿和胡大人都琢磨,这东西会不会被人施了法术,能够摄人魂魄?太清楚了,简直不可思议。”小氿小心翼翼,轻轻抚摸着镜面映射出的自己。 “这就是镜子,一面巨大的镜子。”明思令不顾酆一量的阻拦,站在镜面前:“这是我们世界里的镜子,用玻璃镀上银得来的。” “玻璃?”这回,连酆一量都有些暗暗吃惊。 “就是石英砂、硼砂、硼酸、重晶石、碳酸钡、石灰石,高温烧制成液态,再淬火晶化。这些原料在这里并不难得,可制造的技术,却不该出现在这个世界里。这就说明,除了我,还有别人也穿越而来。难道,夕无悔也是不对啊,她在你们这里已经很久了。一个人类,不可能活这么久吧?”明思令不可思议地摇摇头,她只觉得细思极恐,不敢妄加猜测。 “不管是镜子,还是什么玻璃。这东西放在这里,做什么?吓人用的,难道,那些死人就为找这个?”胡琴逢也走近,轻轻敲了敲镜面。 “后面就是石壁,应该没有秘道之类,自然也就不可能藏着啥宝贝了。”他疑惑地绕着大镜子来回踱步。 他又忍不住看着镜中的自己感慨着:“不过,此物神奇,竟然将胡大人的绰约风姿照得清清楚楚,确实太帅了。这物比铜镜强上太多倍。我想好了,回去就让他们把这宝贝凿下来,送给我家娘子梳妆用,浅浅一定喜欢。” 明思令翻了个白眼,奚落道:“你这狐狸不但狡猾,还真会占便宜。怎么,你刚才还说此物会吸取人的魂魄,现在倒不怕了?” “你都站在它前面多久?也没见你有事。”胡琴逢笑眯眯地:“放心吧,我会多凿一块,送给你和龙兄摆在卧房里。实在能平添许多闺房之趣,好东西,好东西啊。” 还好酆一量手疾眼快,一把就揽住明思令的细腰,才不至于让她挥舞着手中的机械棍,直接敲在狐狸脑袋上。 “等等,快放开我。”明思令被酆一量抱到窗格的位置,从那里她看到一览无余的桦湖,忽然灵感一现。 “整整一面墙壁都是镜子,却对着整个湖面。你们不觉得奇怪吗?”她用机械棍指着桦湖:“那里,就是我们那日看到大黄鸭子夕无悔的地方,没错,有湖心岛还有半折在湖里的大树!” 闻听此言,酆一量果真松开了少女,众人都走到窗格那里,齐齐望着波光粼粼的桦湖。 “可是,我们什么都没看见啊。哪里有鸭子?”小氿揉了揉眼睛,再仔细观察着湖面。 “不一样的地方,那日是雷雨天气。”胡琴逢喃喃道:“当年,我见到夕无悔,也是下着暴雨,打着闪电。要不然,龙兄你辛苦下,再下场雨看看?” 酆一量眸光一闪,他衣袖刚刚举起,却被明思令阻拦住:“等等,不对,有什么地方不对。让我再想想” 他狐疑地看着少女,忽然就蹲在地上,用机械棍在满是灰尘的地面上,画起了一道道横线和竖线。 “龙兄,你娘子她,不会失心疯了吧?”胡琴逢倒吸冷气。 “你疯了,我老大都没疯。闭嘴,别打扰她!”六神把嘴里依旧昏迷的人,重重扔在地上,又用爪子一脚踏住。 “你来看”明思令突然兴奋起来,她情不自禁拉住酆一量的手,让他躬身蹲在自己身边。 “这是湖面鸭子出现的位置,这是归源寺玲珑塔,也就是我们现在的地方,这两条线交叉的地方应该是那边!”她又激动地拉着他,急匆匆跑到窗格前,指着旁边青葱一片的高山。 “那红红的一点,是什么?” 他先望着,她主动拉住自己的手,终于忍不住唇角染笑,反手就用自己的手掌重新覆住她的。兴奋的少女并未察觉,她紧紧盯着接近山顶的那一片粉红色的植物。 “是合欢花,还有房子。”酆一量半眯眼眸,缓缓道。 “合欢,房子那就是有人。还好我们没有糊里糊涂下场雨,再把那人吓走了。现在,我们必须马上到那里去。如果我没有猜错,夕无悔一定在那里!” 121.就算为了我 “如何,那现在就去探一探?”胡琴逢眯着狐狸眼,指着山上的合欢花。 “那这个怎么办?带过去?”小氿踢了踢躺在地上的俘虏。 “怎么,还要小爷叼着他,死沉死沉的。你们都飞渡过去,难道让小爷下山,再上山?”六神一下慌了神:“不干不干,要背乌龟背!” “那不如,先审审他。费不了多久时间。若能问出偷袭夕无悔的人,一会儿也能送她个人情,这买卖才好做。” 胡琴逢走过来,仔细打着昏迷中的人,只见他身上穿的得罗,一撇嘴:“术师,没跑儿。” “谁说披着羊皮的就一定是羊,还有混淆视听的大尾巴狼呢,若论奸诈狡猾,狐狸比狼更胜一筹吧?”明思令反唇相讥,顺便又用机械棍戳了戳那人,狐疑问:“不会死了吧?” “胡大人才不跟小丫头一般见识。”胡琴逢朝着低着脑袋正在查看的六神,努努嘴:“他是吓昏了,被它吓的!我要手慢点儿,脑袋都让猫咬掉半个了。” “就是小爷,咋了?总比你强,连个耗子都逮不着。”六神鄙夷地抬头,鄙视道:“老大,放心,他没死。我马上就能弄醒他,等着瞧吧。” 只见那灵猫动了动嘴巴,似乎在口中积蓄了什么,然后猛地就把一大口口水喷到昏迷之人的脸上,看得众人目瞪口呆。随之而来,一股子隔夜饭的气味弥漫开来,众人都掩住口鼻,齐齐退后一步。 这味道,实在不敢恭维。 果不其然,几个呼吸后倒在地上的人,便咳嗽着挣扎醒来,看见被猫的口水呛得不行。 眼见俘虏的头上,脸上,还依稀粘着些花花绿绿的点心渣,明思令实在不忍直视,扭头就躲到了一边:“醒了就好,随便你们谁来审他,我不行。” 酆一量虽然没有再躲,但脸色阴沉,绝不肯上前一步。 胡琴逢干呕了几下,也闪到一旁,嚷嚷着:“死猫,你来审,谁让你出这种损招儿?” “你们,你们想要做什么?” 身穿一身灰蓝色得罗的中年男人,苦着一张脸,抹着浑身上下臭不可闻的液体,恐惧不安抱住了脑袋,崩溃道:“你们,到底,对我做了什么?” “那还用问,小爷已经对你下了剧毒,快快如实招来,你是何人,受谁指使,为何要来归源寺暗杀夕无悔?”六神故意威风凛凛,用毛腿一脚踩住了男人的小腿肚,大声逼问。 “你们这群吃人不吐骨头的妖物。咱们是大颂术师,来此降妖伏魔!大丈夫可杀不可辱,你杀了我吧。”男人鼓起十足勇气,吼了几声,但身子却蜷了起来。 “术师,就这你德行,还敢说自己是术师?”六神使劲踩着他的脚,呲着牙威胁道:“你到底是谁派来的,再不说,小爷就撕下你的手脚,当零嘴儿给啃了!” “不说,打死也不说。你吃了我吧。”男人宁死不屈,他紧紧闭上双眼,却哆哆嗦嗦昂起脑袋。 “我呸!”六神气急败坏,狠狠又吐了一口口水到对方脸上。 那人就像被一盆水泼了般,这回连嘴里,眼里,甚至耳朵眼儿里都是猫口水。 明思令已不忍直视,扭过头去用衣袖紧紧捂住口鼻。酆一量的眼角跳了跳,不易察觉地阖上双眸幽幽长叹一声。 “你敢骗六神大人?它可是夜魔宫的看门灵兽。连我都知道,夜魔宫的术师都着青色得罗,你连衣服都穿错了好吗?不是吓唬你,这猫口水剧毒无比,你没觉得浑身瘙痒冷寒吗?再过一个时辰,若无解药,你浑身就会溃烂,又痛又痒,自己都能把自己骨头抓出来。想死,容易啊,但肯定不会让你死痛快了。”胡琴逢断断续续嚷着,也时不时要捂住嘴巴,扭头狠狠喘气后再继续。 这个味道,实在太惊人了。 那男人闻言,果真觉得浑身都痒起来。他紧张地挠着四肢,一下子就慌了神。 是啊,谁被一头从不刷牙的猫,吐了一身一脸的哈喇子,不痒不慌才怪呢。明思令看看六神还在舔嘴唇,不由深深扼腕。 “我真的是术师,我我是明二先生从大颂用明堂金令召来的。难道你是夜魔宫的灵兽六神?那是自己人,自己人啊。”男人又惊又喜,顾不得身上的污秽,赶忙一把拽住六神的前爪。 灵猫被他身上的馊臭味,熏得几乎睁不开眼睛,它嫌弃地一爪甩开:“不知道自己身上味儿大啊,走开点儿说。你是明昌岚叫来的?那他人在哪里!” “就在桦峰山脚下。”男人哀声喊着。 “那大长老和夜之醒呢?”明思令心急,顾不得臭味,上前一步盘问。 “在,都在。咱们得了消息,得知酆都的大魔头要来归源寺,想要设计截杀他。结果在这里撞到了妖兽,就厮杀起来。啊你,你和他们是一伙的为何要悄悄毒杀我?” 忽然之间,那男人脸色发黑,浑身剧烈颤抖着。 他的眼珠迅速充血还凸了出来。他直愣愣指着胡琴逢,口鼻中已经流出了黑血,洒了一地。 “我都按照你说的讲了,你如何还要杀人灭口?果然魔魇不可信!”男人一边吐血一边挣扎着指向胡琴逢。 “喂,我怎么着你了?”胡琴逢吓了一跳,拿开捂嘴的手掌,惊愣反驳:“吐你口水的,又不是我?” 可他话音未落,那人已经直挺挺倒下来,死了。更靠恐怖的,他的尸身迅速,转眼间就化成了一摊黄水。众人都吃了一惊,直直望着胡琴逢。 明思令半眯着双眸,紧紧盯住胡琴逢,后者无辜道:“喂,你看我做什么?” “臭狐狸,你为啥杀人灭口?”六神呲着牙,猛扑了过来。 “我臭?天底下最臭的分明是这头死猫。谁能臭过你?”胡琴逢敏捷躲开,又不得不展开长剑抵挡:“喂,差不多得了,再动手胡大人可就不客气了。” “好了,他是假的术师!”明思令皱着眉,大喝一声:“狐狸没有下毒,他被栽赃嫁祸了。” 六神和胡琴逢果然停了手,同时瞪住她。 “他不是术师,得罗的领子都压错了。这种常识错误,术师不可能犯。”少女皱着眉,指指那摊还在冒泡的黄水:“你也不想想,狐狸吃人你听过,能下这么高级的毒,他有这个脑子吗?” 小氿忍不住噗嗤一乐:“六神,明姑娘聪慧过人,所言极是。只听过胡大人爱打架,可没听过他会下毒。不过,这对手够狠,这个假术师自绝,便死无对证,想查都无从下手,手段真毒辣!” “就是”胡琴逢点点头,又意识到不妙,他瞪着眼睛指着小氿:“小乌龟,我听出来了,连你也敢讥笑胡大人?” “很明显,有人希望我们内讧,好趁乱坐收渔翁之利。还好,虫子不傻”酆一量掸了掸衣袖,淡淡道:“想来,那幕后之人应该还没发现点翠峰的蹊跷。我们现在就去,找夕无悔。” “点翠峰?”明思令愣了下,心有余悸:“还要,飞过去吗?” 酆一量摇摇头,淡淡道:“飞渡虽快,却容易泄露行踪。走过去,穿小路。” 他顺手又拉住她的小手,率先走在前面。 一行五人,在隐蔽的山林小路中匆匆前行着。有酆一量相护,崎岖难行的山路走起来容易许多。 趁着大家都赶路,他忽然低低问:“这术师虽为假扮,但明堂与夜魔宫杀我之心,却真心实意吧?小虫子,若有一日,他们执意与我为敌,欲杀之而后快。你要怎么办?” 他的突然袭击,让明思令猝不及防,她艰涩笑着:“你们之间或许有误会吧?等见了面,我会细细解释,你们能化敌为友,才是最好的。” “如果,他们一定要杀我。或者,他们逼你一起杀我呢?”他微微一笑,继续追问。这问题比方才的更犀利而直白。 “怎么可能?这天下如何有人,能伤得了尊上?”她哂笑着,刻意奉承。 “你明白,这不是我想要的答案。”他眸光黯然,甚至生出几分阴沉。 显然,她的避重就轻与闪烁其词,他一点不满意。一生气,他走快了步伐,冷着一张脸也不再看她。 “抱歉,我不想骗你。我也骗不了你。如果我说,我会站在你这一边,为了你去伤害我的朋友和家人,你会相信吗?”明思令努力追上酆一量的节奏,气喘吁吁道。 “我希望你们,都不要去伤害对方。就算,为了我好吗?”她几乎用恳求的口吻,急促道。 “我说过,如果你成为酆都魇后,我会保明堂和夜魔宫平安,不会食言。”他闻言,猛地停住了脚步。 那少女猝不及防就撞到他,差点摔了跤。他扶稳她,低头凝视着她黑白分明的眼眸,有审视,也有不容拒绝的笃定。 “如果你背叛我,哪怕毁天灭地,我一定会杀了所有与你有关的人。”他的笑如同魅惑的红罂粟花,美得邪恶,令人心惊胆战。 他伸出颀长手指,从少女脸颊上轻轻滑过。 “听起来,很吓人啊。呵呵可为了保护亲人安危,怕死的凡人也会不顾一切吧。”明思令咽了咽口水,嗫喏着:“那尊上也会杀了我吗?” “怎么,你真有叛我之心,就这么急着知道答案?”他的手指突然停在她唇瓣上,冷冷的就像寒冰一般。 “信任是相互的,忠诚也一样,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她稍微往后躲了躲,但迎视他的目光坦率而勇敢:“你是我的夫君,他们是我的亲人。我希望,你们都能平安。” 他笑了笑,戒备与阴森瞬间雨过天晴,眸光里也升起仿若星尘弥漫在夜空之中的美妙。 “这是第一次,听你喊我夫君。纵然是谎言,也中听得很。”酆一量低语,他又主动拉起她的小手,心情舒畅道:“我不会杀你。” 明思令暗暗舒了口气,心想总算过关了,耳畔却又传来羽毛般轻飘飘的声音:“我会让你生不如死,用余生的时间去后悔,为何要背叛” 她想笑,但喉咙里却干涩一片,所以笑起来一点不滋润顺畅。 殊不知,还有一滴冷汗,正沿着她后脖颈蜿蜒而下,划过她挺直的脊背,又悄然无声消失。 明思令只觉得心里像开了个空洞洞的缺口,嗖嗖的灌着冷风。曾经长出来的一点心动与柔情,被吹了个干干净净。一种不祥的预感,于然而生。 122.小蛇从天降 从桦峰下山,再入点翠峰,虽然山路崎岖,但有小氿和六神在头前开路,酆一量、明思令和胡琴逢跟在后面,他们的速度也很快,两个时辰后,已经行至点翠山半山腰。可望着山顶一片粉红色,却很难找到前行的道路。 小氿和六神在前面探路,剩下的人都在一棵巨大的老树下歇息片刻。 这里风景开阔,可比桦峰悦目许多,也没有什么阴森森的白桦树,而生长着许多槐树、柳树、桑树、桂树还有苦楝,绿叶葱葱,翠绿欲滴的。 苦楝虽然已经过了花期,长出了绿果子,但树下开着红色的不知名山花,正在烂漫之时。 这个季节,桑果已经成熟,紫红的果实硕硕,引来了许多鸟雀与动物,比如松鼠和野鹿,这里生机勃勃,鸟女花香,却不像桦峰般阴沉。 他们歇息的树,就是一棵粗壮的老桑树,树冠高耸一时看不到顶端。枝叶之中,有红宝石般的果实,比旁的桑树上的桑葚大了许多。有被沉甸甸的果子,压得很低的矮树枝,行人抬手能及。 树下有鸟儿的羽毛,和动物的毛发,看来时常会有食客来享受这大自然的馈赠。 “有鸟叫的地方,总归更安全些。”明思令深深舒了口气,放松道。她一直紧绷的戒备心,终于松弛下来。 “这就是,你们术师的觉悟?”酆一量瞥了一眼少女,冷哼:“槐、柳、桑、桂还有苦楝,乃五鬼招魂之树,这漫山遍野都有,若为人为栽种用来布术阵,看你如何应对?” “招魂?开玩笑吧,现在可是大白天。就算用来招魂,也该晚上才有用。再说了,有尊上在,可比门神管用多了,什么牛鬼蛇神,统统不敢近身。那我怕什么?”她根本不为所动,甚至兴高采烈挣脱了他的掌握,伸手采了一些山花在手中把玩。 看她显露少女心性,玩得开心,他摇了摇头,也不再为难她。不过,走在他们身后的胡琴逢,碧绿的狐狸眼转了几圈,计上心头。 明思令看见老桑树果实喜人,忍不住踮起脚来,采了一颗矮枝上的紫红桑葚,放在口中品尝。 她眸光一亮,忍不住赞叹:“好甜的桑葚,这么饱满的果实,用来做桑果蜜饯最好不过。可惜今日匆忙,来不及采摘。奇怪,这么多果子怎么也不见有人采摘,真浪费。” “明思令,我算看出来了,对你来说,这世间只有两种东西,好吃的和不好吃的。你却从来不问,能不能吃?” 胡琴逢讥笑着:“这桑树又叫蛇桑,不但松鼠野鹿喜欢吃,翠山蚺也喜欢,当然它更喜欢,吃了一肚子桑果的小动物,想必嚼起来,更加鲜甜可口。” 明思令愣了愣:“翠山蚺?” “点翠峰特有的蚺蛇,别说,它跟你的猫有共同的爱好,流口水和吐口水。” 胡琴逢煞有其事,用剑鞘扒拉着桑树枝:“这种蚺蛇很懒,喜欢守株待兔。它们盘在桑树顶上,等着来吃桑果的动物吃矮枝上的果实,一边等一边流口水。这些口涎水却是桑树的最爱,比肥料更滋养。” “蛇的口水?你说,这里有蛇?!”明思令眼神凝滞了几个呼吸,手中剩下几枚桑葚也跌落在草地上。 她退了几步,双手持住机械棍,紧张四处观望。 “山里的猎户说,这翠山蚺会突然朝着猎物的眼睛喷口水,虽不会立刻毙命,却能毒瞎猎物的眼睛。”胡琴逢用手中长剑,劈断几枝挡路的桑树枝,不怀好意地笑:“它们能长得很大,最大的能一口吞掉你的猫。” “滚开。”明思令脸色苍白,她立刻取出羊皮水囊,赶紧喝了几口清水漱口,把嘴里的桑果粒吐了个干干净净,生怕沾上翠山蚺喜欢的味道。 “哈哈,你也有中招的时候,原来明堂圣女居然怕蛇,实在可笑哈哈哈。”胡琴逢终于忍不住捧腹大笑,笑得花枝乱颤。 “你这个骗子!看我不打漏你的狐狸头。”明思令气急败坏,她一怒之下闪开酆一量的阻拦,甩出机械棒,狠狠砸向胡琴逢的方向。 “好了,你们两个,不要再闹了。”酆一量稍微闪身,躲开棍风,颇有几分无奈。 胡琴逢身手敏捷,他躲得飞快,又故意放慢脚步逗弄愤怒的少女。 明思令的机械棍一下抽在桑树枝上,把手臂粗的枝丫都齐齐打断,桑果落了一地,就像下了一阵紫色的果实雨。 “好厉害的棍子!”胡琴逢心有余悸,他目不转睛盯住少女手中的机械棍,觉得头发阵阵发麻,幸好躲开了。 “喂,我就是开个玩笑,你也不至于真拼命吧。龙兄,龙兄,快来看看你家娘子,狐狸这么可爱,怎么用棍子打他的头呢?”他用剑鞘抵在自己头顶上,小心护着脑袋。 “死狐狸,让你吓人!”明思令嚷嚷着,紧追不舍。 胡琴逢胡乱抵挡着,两个人就绕着老桑树转着圈子。 酆一量摇摇头,不得不停住脚步,背着手微笑看着热闹。 自从有了这只小虫子,打破自己宁静的岁月。他发现,其实自己也并不一点不爱热闹。听着她的嬉笑怒骂,有她的人间烟火,他突然觉得挺有趣。 转眼间,明思令的机械棍不知打落了多少树枝和桑葚,都被狡猾大大狐狸一一逃脱。 她气喘吁吁,用甩棍指着树冠:“我对天发誓,天冷以后,我只穿红狐狸皮做的衣裳。不但我穿,明堂上上下下,都要人手一件!” 她恶狠狠的话音未落,从桑树顶上正好落下来一根绿色的带子,趁着一阵风,缠在机械棍的顶端。 不对,那不是绳子,因为绳子没有金黄的眼睛,也没有狭长分岔的红舌头,更不会扭来扭趁势缠住了棒子。 没错,它不是带子,而是一条活生生的绿色小蛇,似乎刚刚被明思令一棒子吵醒,心情不太美妙。它吐了吐蛇信,与目瞪口呆的少女对视,忽然就亮出了细小冷白的尖牙,迅速顺着机械棒爬了过来。 “妈呀,真的有蛇!”明思令尖叫一声,狠狠将手中机械棍尖朝着胡琴逢的方向甩了过去。 她定睛一看,棍子还在手中,那小绿蛇已被巨大的惯性甩了出去,它脱离机械棒,龇牙咧嘴,晕头转向地就跌向大狐狸的脸庞。 一道银光划过,胡琴逢用一个漂亮的姿势,在一瞬间抽剑挥过。小绿蛇被劈成了两段,身首异处了。那蛇一时尚未死去,依旧吐着红信子,发出呲呲的求救声。 “一条小青蛇,有啥可怕的?大惊小怪。”胡琴逢潇洒的将长剑入鞘,掸掸衣袖,鄙视道。 明思令忽然捂住嘴巴,机械棍也脱了手,滚在草地上。 她惊骇地指着胡琴逢身后,大张着嘴,脸色奇白。她嘴唇嗫喏着,却吓得一时讲不出话来。 胡琴逢自顾自打量着周身,没发现什么异端。但他看见酆一量已经飞身过来,一把揽住明思令的细腰,另一只手捞住她的机械棍,两个人同时跃到一块巨大的山石上,站定。 “胡琴逢,小心背后,有蛇!”酆一量厉声提醒。 “蛇,我会怕蛇?切。”胡琴逢不屑一顾,他大咧咧转身,但当他望着眼前一幕,立刻目瞪口呆。 123.蛟蛇的指引 胡琴逢转身一看,他惊住了。 无数条大小不一的绿色蚺蛇,正像下雨一般从老桑树上滚落下来,它们都瞪着金色的眼睛,吐着血红的蛇信,发出愤怒的嘶嘶声,向他席卷而来。 最细的蛇比婴儿手指还甚,最粗的却有碗口那么粗壮,它们都长得一模一样,连蜿蜒爬行的节奏都如同复制。 胡琴逢惊慌失措,他忙不迭用长剑劈杀了数十条最先迎面而来的蚺蛇,但断裂的蛇尸与腥臭的蛇血,显然一下子刺激了群蛇的弑杀之心,更多的蛇从不同的桑树上飞下来,扭着身躯铺天盖地而来将他团团围住,水泄不通,几乎都看不到他的玄色身影。 酆一量一手扶住摇摇欲坠,脸色苍白,几乎石化的明思令。一掌闪烁着数道冰蓝霹雳,尽数呼啸而去。被冻成笔直一根根冰棱的蛇,就从空中径直跌落下来,摔断成几段。 随着一声愤怒的嚎叫,金光从蛇团中崩现。胡琴逢已化身为战斗态的九尾灵狐,它九条硕大的狐尾掀起金光飓风,将一窝一窝的绿色蚺蛇狠狠甩到空中,再跌落在山石上,摔得粉身碎骨。 眼看着同类死状恐怖,有粗壮的大蛇冒死咬住九尾狐的尾巴,又被酆一量的冰焱劈成了绿色的碎片,腥臭的内脏汁液甩到九尾狐一头一脸,恶心得他叫苦连连:“拜托,你老眼昏花了吗?劈准点儿行不行?” “谁让你招惹出这么多蛇?”酆一量的琥珀星瞳也泛起磅礴怒意:“你自己作死,还要连累我们?” “我作死?蛇可是你娘子用棒棒捅出来的!再说,龙不也是蛇变的?为何这些蛇,都不惧怕你这个龙祖宗?这还是蛇吗!快点儿想办法啊。”九尾狐一边甩着尾巴想要突围,一边大声抱怨。 “没用!”酆一量怒喝一声,他长袖一挥,原本晴朗无云的天气瞬间阴沉下来,乌云密布中酝酿着汹涌而来的雷霆万钧。 “下雨,下雨管屁用?”胡琴逢话音未落,他与群蛇头顶上突然炸开一个巨大的闪电,紧接着就是拳头大的冰雹,铺天盖地而来。 这冰雹来得犀利无比,着实厉害,转瞬之间就将藏蛇的桑树劈断了若干。被雹子击中的绿蚺蛇非死即伤,一时间蛇尸成片。密集的冰雹甚至把九尾狐和纠缠他周身的蛇群一下子给盖平了。 “酆一量,你想弄死我吗?”九尾狐郁闷的声音,从堆积成山的冰雹堆里传出来,一只毛茸茸的大爪子,费力扒开最顶上的碎冰块,它吐着雹子好不容易冒出来脑袋。 “为啥,你们头顶上没冰雹?”它气喘吁吁,努力从冰雹堆儿里继续往外爬,又指指酆一量和明思令栖身的大山石,郁闷喊着。 “我们头顶又没翠山蚺!”酆一量没好气回答,他扭头凝视着脸色苍白的明思令,柔声安慰:“没事了,别怕!” “蛇,好大的蛇!”少女却惊恐地指着他身后方向,声音都变了调:“我是不是在做梦?” “妈呀,酆一量,你怎么把蛇祖宗都给砸出来了!”九尾狐也瞪大了碧绿的眼睛,一脸气急败坏。 “尊上,尊上!”身后传来小氿的呼喊:“跑啊,跑!” 酆一量微微蹙眉,猝然转身,却看见遥遥而来一阵阴沉的尘土飞扬,一条几十丈高的黑绿色巨蛇,正吐着金色的蛇信,张着血盆大口,腾云驾雾一般,追赶着小氿和六神,他们正朝着自己方向而来。 肥硕的灵猫在这条巨蛇面前,就像蚂蚁在大象脚下逃生一般,显得益发渺小而脆弱不堪。所幸它跑得够快,不然早就被巨蛇给吞下肚了。 那巨蛇的眼睛,在黑暗之中犹如两个瘆人的血红光洞,闪着嗜杀而邪恶的光。它的周身裹挟着血腥无比的烟雾,有尘土有断裂的树枝还有无数的蛇尸。 更奇怪的,那蛇头上还长着鸡冠花一般的翎羽,不停地忽闪旋转,显得异常恐怖。 “它头上长角了,是不是成龙了。”九尾狐嘶吼一声,纵身跃到酆一量身侧。 “不是角,是羽。它是幽冥蛟蛇。”酆一量沉声道。 “幽冥蛟蛇,怎么可能,它应该呆在冥府,怎么会出现在这儿?”九尾狐也吃了一惊,不相信。 “点翠山五鬼之树的招魂阵,布阵之人着实厉害。你看着她,我去救小氿和猫。”酆一量将怀中少女猛地推向九尾狐,他一个飞升就跃到半空之中。不知何时,手里多了一杆金色的雕龙长枪。 九尾狐用一根尾巴将明思令紧紧包裹住,其余八根则围在旁边,紧紧护卫。 “臭狐狸,你不去帮他?”明思令扒开嘴边的狐狸毛,焦急地望向空中。 “他是龙祖宗,一条蛟蛇而已,用不上我。”话虽这样说,九尾狐依旧有些紧张地盯着半空之中的战况。 只见,酆一量将长枪提起,他身后突然冲出一条金身巨龙,威仪棣棣,鳞甲上犹如镀了一道幽蓝的光,耀眼不已。金龙咆哮着,张牙舞爪,他的长枪也燃起了烁目的冰蓝光焰。 幽冥蛟蛇看到金龙现世,本有几分忌惮与畏惧,但见自己蛇子蛇孙尸体堆积如山,心中戾气翻滚上下,它便也发出尖厉的嘶嘶声,放过了一直再追逐的小氿与六神,吐着毒雾朝着酆一量正面而来。 酆一量长枪一挥,身后金龙腾冲而去,与蛟蛇厮杀在一起,只见金光与红光死死纠缠,发出惊人的撞击声与劈砍声。他的枪头如同点燃犀利的火焰,将暗黑的夜都劈出来冰蓝裂痕。 “他用枪?”明思令不可思议:“我以为,他就会呼风唤雨呢。” “开玩笑,八千年前,他就是六界之中战无不胜的神话。他的龙血轩辕一亮相,无需杀敌,对方便已弃械投降。只不过后来他潜心修行,这轩辕枪也很久不见了。”九尾狐故意老气横秋。 “吹吧,八千年前,那时你还是个狐狸崽子吧,记事了吗?”明思令翻了个白眼,鄙视道。 “呵呵,我再不济事,也不至于看见一条小蛇就走不动道吧,明姑娘您说呢?”九尾狐嘿嘿一笑,反唇相讥。 “幽冥蛟蛇,到底是什么鬼?”明思令紧紧盯着交战正酣的半空,顾不上大狐狸的揶揄,双手紧紧拽住一把狐狸毛,紧张问。 “喂,松手,别揪秃了。”九尾狐不安地甩甩尾巴:“那是冥府的忘川水中隐匿的妖兽。最爱吞噬不甘心的冤魂。只是这么大一只,实在少见。” “这山上一定藏着什么秘密,不然如何能将这怪兽招引而来呢?”明思令喃喃道,她关注着胶着之中的战况,手中非但没有放松,反而攥得更紧。 忽然之间,幽冥蛟蛇似乎抓到酆一量的一丝破绽,它忽然张开血盆大口,将金龙和酆一量一口吞下,洋洋得意的用巨大的尾巴,在桑树冠上拍出了一团团烟雾。 “糟了!”明思令奋力挣脱着:“放开,我要去帮他,他被大蛇吃了。” “你帮他?开玩笑,你还不够那幽冥蛟蛇塞牙缝的。”九尾狐笑吟吟道:“他故意设计,你都没看出来?” “放开,快放开。”明思令已经急了,她使劲拍打着狐狸尾巴。 就在此时,蛟蛇突然像被定身一般凝滞住动作。一道冰蓝光焰从它口中绽放,沿着喉咙闪电般蜿蜒到腹部与蛇尾。隐隐的金光,在缝隙里蠢蠢欲动。 它吃惊地低头看着自己肚腹,发出痛苦的嘶吼声,但声音刚刚开头,尚未在空气中传播出去,金龙就从蛟蛇身体里冲破而出,直上九霄,消失不见了。 天一下子亮了起来。满地都是破碎的幽冥蛟蛇身体碎片。酆一量则站在蛇头之上,用长枪扎起一颗红色珠子,蹙眉看着。 “还好尊上出手相救,不然咱们就被这大蛇给吞了。”小氿与六神一先一后跑过来,前者眉开眼笑,后者还有些不服气。 “好大的内丹,这妖兽怕也修炼几千年了。”六神倒吸冷气,惊诧着。 酆一量把蛟蛇内丹用枪尖挑着,扔进小氿怀中,淡淡道:“你们在哪里遇到的幽冥蛟蛇?它来的方向,应该就是我们要找的地方。” “龙兄,你可算降服这条蛇了。我的狐狸尾巴都要被明姑娘薅秃了。”已经由九尾狐恢复人身的胡琴逢,抱怨着走过来。 “还好我拦住她,她一看见你被大蛇吞了,就要冲出去救你。哎,勇气可嘉,但经验实在太少,啧啧。凡人啊,还是不太行的。”大狐狸砸着嘴,但神情之间,颇有几分赞赏。 “尊上没事就好。”明思令皱了皱眉,看着身后的一片狼藉的老桑树,叹了口气:“我以后,再也不吃桑葚了。” 少女刚想迈步,却发现自己两腿颤抖,她被酆一量一把抱住,放在六神背上,他淡淡道:“我救了猫的性命,就让它来报恩吧。走了,我们去找夕无悔。” “小爷驮着老大,那是天经地义。”六神呲了呲牙,不情愿道:“那个什么,谢谢啊老龙王。不是谢你救小爷,谢你保护我家老大。” 酆一量懒得理灵猫的唠叨,率先走到最前。 胡琴逢追上他,悄悄问:“龙兄,我怎么觉得,你有些灵力不支啊。莫非,刚才受了伤?” “无碍,小声些,别让她听到。”酆一量压低声音,唇角却旋起一抹浅笑:“你说,她刚才担心我?” 124.留她做人质 一场惊心动魄的蛇祸过后,众人更加小心翼翼。 酆一量和胡琴逢亲自开路,在本来没路的情形下生生辟出一条新路。六神则驮着明思令,小氿负责押后。一行人顺着幽冥蛟蛇出现的方向,继续前行。 遥遥望去,接近山顶的地方,开了好大一片合欢花。粉红色的绒花,就像一把把精致的扇子,在枝叶间绽放,就像一朵朵锦绣红云交错,弥漫着一种缠绵的浪漫气息。 只不过,此时的明思令看着合欢花,只想起幽冥蛟蛇脑袋上的红色翎毛。她心有余悸,玩耍与观赏的心思早就丢到九霄云外。一颗心紧紧被揪着,不知前路还有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会发生。 “到了。”酆一量突然止步,扭头看着身后的少女和灵猫。他平和宁静的声音,让明思令暗暗舒了口气,终于到了。 她精神一振,用手掌挡在眉间遮住阳光,依稀。它用白色的巨大石块堆建而成,线条简洁而明快,没有雕花,亦没有飞檐,并不像大颂特有的古风建筑,反而充满了现代气息。因为楼顶也种满了绿色的树木,所以房子本身隐藏在点翠山之中,丝毫不显眼。 走得更近,众人察觉在合欢树外有一圈矮矮的栅栏,上面缠绕着红绳子,系着数不清的铜铃铛。栅栏正中,倒是有门。不过,那门同样用树枝编制而成,甚至算得上简陋。 “这么矮的栅栏,连野山羊都防不住,有屁用?!这也能叫门,胡大人一掌就能推倒了。”胡琴逢不屑一顾,他伸手就去推门。 但他手指刚刚碰到树枝,手掌与门之间就突然冒出巨大的蓝火花。他惊呼一声,已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弹到了一丈之外,虽然他迅速跳起来,但整张脸已经乌黑一片,头发也竖立起来,仿佛刚刚遭了雷劈。 与此同时,木栅栏上的铜铃也齐齐铃声大作,着实吓了众人不轻,他们齐齐后退几步。 “见鬼,里面竟然藏着和龙兄一样的高人,擅用雷电之术,还好胡大人我反应快。不过,被雷劈到,好痛!”胡琴逢气急败坏,他胡乱抹着脸,手臂还在颤抖不已。 铜铃响了一会终于停下。但其他人也不敢再贸然推门。 “无妨,小氿先飞过去看看!” 小氿摩拳擦掌,他纵身一跃,想高高地从柴门上面直接飞跃而过。但他飞到半空中,犹如撞到一张无形的大网,周身都撞出了无数个小火花,砰地一声也被弹了出去,状况比胡琴逢更惨。 “有结界!”胡琴逢站定,双手做了个手决,但很快又放弃了,困惑道:“奇怪,不是结界,那是什么?” “好像,是一张电网。”明思令躬身,小心靠近木栅栏,果然看见木条之间有透明而细密的织网。 她拿起一根树枝,轻轻触碰了下不易察觉的丝网,结果一个电火花打了出来,她敏捷地跳退躲开。 “电网?什么鬼!”胡琴逢靠近少女,纳闷问。 “这个,怎么解释呢?”明思令咬了咬嘴唇,为难道:“打个比方吧,这张网里藏着一万道闪电,谁要不小心触碰了,就被劈一次。你触摸得越多,就会被多劈几次。如果你硬闯,很有可能被劈糊了,就像这个样子。” 她指了指栏杆上,直直站立的一只,被烧成焦炭般的猫头鹰。 胡琴逢愣了愣,扭头看着若有所思的酆一量:“龙兄,咱们当中唯有你不畏雷击,不如你来试试这网?” “嗯。”酆一量一甩衣袖,伸掌而去。 “别”明思令还想阻拦,但为时已晚。 一道巨大的火光闪过,酆一量被弹出去几步才站定。他略带惊诧地打量着自己已焦黑的手掌,神情困惑。所幸,不过几个呼吸间,他被烧焦的手掌自愈迅速,又恢复了洁白如玉。 “这电网如此邪门,怎么连你都会受伤?”胡琴逢凑过来,低声询问:“龙兄,什么感觉?” “痛!”酆一量言简意赅。 他凝神聚气,再次站直身体,双手之间忽然酝酿出一团冰蓝光焰,径直推向木栏杆上的透明织网。 但那道光焰居然神奇地被织网吸纳进自身。蓝色的光团就像一只灵活的篮球一样,游走在网络之上,不停转着圈,一时间看呆了众人。 “多谢酆都魔尊助我固防,有了你的冰焱,想必无人再能入得这恋红尘,谢了!” 忽然之间,从栅栏之内传出一个似曾相识的男声。没错,就是那只大黄鸭的声音,也是夕无悔。 酆一量眉心微蹙,他左右环顾,大声道:“夕无悔,你不是要跟本尊做交易吗?为何要将咱们拒之门外?” 明思令和胡琴逢不约而同,围在酆一量身侧。小氿在酆一量的眼色示意下,悄悄地沿着栏杆小心寻找着突破口,六神则谨慎地紧紧护住明思令。众人都小心翼翼,随时准备反击。 “我反悔了,又如何?谁让你派人偷袭害死我的厨子,以后便无人给我做饭。”夕无悔郁闷地长叹一声,带着几分忧伤:“虽然阿卡卡做菜难吃,但我也不想他死啊。” “偷袭你的人,并非我等。你应该很清楚,我们到时你和你的人已经遇袭。”酆一量淡淡道。 “不是酆都和扈丘?”夕无悔哼了一声,拉长语调:“那为何,我看见了白骨捕手?” “我们真心与你交易,想要的东西还没到手,为何要害你?”胡琴逢大声道:“有人乔装酆都之人刻意陷害,你不是唯一倒霉的人。我们还在查到底” “住口。”酆一量星眸微凛,断然打断胡琴逢,后者心知自己口快差点儿说溜嘴,暗自懊恼。 “不是你们,哈哈,果然不是你们。”夕无悔突然哈哈大笑,那笑声就铺天盖地而来。 随之而来是一阵尖锐的怪声,就像钢爪划过铁器的犀利,钻得人耳朵痛不欲生。明思令忍不住捂住双耳,身体的痛感让她本能地想尽量远离栏杆,只不过头晕目眩,步伐紊乱。 酆一量已经发现不妙了,他飞身过去想抓住少女胳膊,但为时已晚。她脚下的泥土突然陷落,将少女整个人都坠入一条隧道,连带着她身边的六神,全都掉进陷阱,一路翻滚着,消失不见了。 他还想跃入隧道,但那洞口的机关巧妙,当少女和灵猫坠入便立刻关闭隧道。他咬牙,接连几个霹雳劈到洞口遮板上,竟然丝毫不起作用,反而激起了一片呛人的灰尘。 “省省力气,魔尊。这是天降陨石炼制的玄铁铸成,你的冰焱对它也无能为力。”夕无悔得意的笑声,透着一股子诡异。 “放了她,不然”酆一量低声威胁。 “屠了我的恋红尘?还是要将我夕无悔粉身碎骨?”夕无悔慵懒打断:“如今,你女人在我手里,而你又受了伤,能奈我何?不过也不用太激动,我没想伤你女人。不过暂且将她做个人质。我们的生意,还要继续做下去,我要你查出陷害我的幕后黑手,用他来交换你女人。三日之内,你只有三天。” “夕无悔,你别太过分,你就不怕酆都联手扈丘,一个时辰内十万精兵就能围了点翠峰。”胡琴逢嚷嚷着:“将你的恋红尘夷为平地。” “胡琴逢,你确定?”夕无悔故意感慨:“难道你没看见吗?着火了” “什么?”胡琴逢迷惑不解。 酆一量猝然转身,望着城内方向,果然看见城中一隅有火焰的苗头和滚滚黑烟。 “是如意居!”他冷声道。 “浅浅,浅浅还在如意居。怎么办?”胡琴逢一下子就乱了方寸。 他在原地转了几圈,焦灼道:“不行,我得回去看看,龙兄我先行一步,咱们如意居见。对不住了,我娘子还在那里。” 话音未落,大狐狸便御剑飞渡而去,一副心急火燎的匆忙样子。 小氿围着木栏杆整整转了一圈回来,他朝着眸色深沉的酆一量遗憾的摇摇头,表示没有找到任何可以突破的破绽。 “尊上,咱们怎么办?”小氿有些慌了神。 “夕无悔,三日之内,我定将害你之人交于你。但若明思令有任何闪失,你和你的笑红尘,都会从这个世界消失!”酆一量缓缓道,语气中蕴藏着阴森威胁。 “你以为,我会怕你?”夕无悔冷笑着,一点不客气。 “幽冥蛟蛇是被五鬼之树,还有这魂合欢召唤而来,这恋红尘中定有你想回魂复生之人。”酆一量一字一顿:“你身负重伤,却舍不得离开。这人,对你来说也相当重要吧?” 院内突然沉默了几个呼吸,遂而传来一个女人的叹息声:“酆一量,我低估你了。三天,我就等你三天。给我想要的,你也能得到你想要的,咱们各自欢喜。就这么说定了!” “怎么又变成了女的?”小氿瞪圆了眼睛,小声问。 酆一量半眯着琥珀星瞳,沉声道:“谁说,夕无悔真是只鸭子?” 126.浅浅失踪了 如意居,已被烧得焦黑一片。 蹊跷的是,着了这么大的火,竟没有来搭救的,也没有看热闹的。不过,这倒符合何了城的城市精神,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因为六界最自私的人、妖和魔,都聚集于此。 酆一量和小氿站在香水海的凌霄花亭旁。此刻,原本娇艳的花朵早已付之一炬,亭子也只剩下断裂的残柱,带着余温的灰烬从四处飘过来,像极了死到临头的黑色蝴蝶。 “尊上,灵犀姐姐和三千白骨捕手都不见了,城外的酆都魔军也不知所踪。小氿方才找遍整个如意居,只找到店里伙计的焦尸,客人和扈丘侍卫的没有找到。还有胡夫人也失踪了。胡大人发了疯,正四处寻找。”小氿皱着眉头,小声禀报。 酆一量凝视着点翠山的方向,眸光瞬间黯然,遂而淡淡道:“好一个调虎离山之计,早有预谋。想来,酆都的叛党,除了她便再无旁人。” “有谁敢背叛尊上呢?还是酆都的!小氿这就去扭断他的脖子。”小氿又惊又怒,声音一下子提高了八度。 “小氿,你马上飞渡回酆都探听消息。若城里有变,不许耽搁,更不得意气用事,速速回来找我。”酆一量低垂了眼眸,低声嘱咐:“但愿,还没有太糟。” 他轻拂衣袖,长发被冷风吹散了,纠缠着脸颊。 他有些疲惫,以及清浅的失望:“你回酆都,便会知道叛徒是谁我也不希望是她。但愿我猜错了!还有,去灵鹤那里,讨一颗灵犀溯梦带过来,我用得上。” “尊上,您要独自留在何了城吗?这怎么行!和幽冥蛟蛇一战,您也受了内伤,不如,咱们先一同回去,让灵鹤姑姑给您诊治。反正来回很快,也不会耽搁多少时间。明姑娘一时也不会有事的。”小氿焦急道。 “要不然,您能不能先放了凰迦姐姐出来,她毕竟是酆都白骨统领,若白骨捕手中出了内鬼,她一定能最快找出来。有她守卫酆都,您应该最放心。”白衣少年眸光闪亮,充满了期待。 酆一量望着他稚嫩的面孔与黑白分明的眼眸,似笑非笑:“她应该,早就出来了!小氿,自己亲眼看见了,方才相信。去吧你也该经历些挫折。走!” “是,尊上保重。”小氿听得莫名其妙,但却更被主子命令中的斩钉截铁所威慑,他不再犹豫,躬身行礼后,转身就飞渡而去。 一瓣被烧毁了多半的凌霄花,从枝头跌落在酆一量肩上。他张开秀美的手掌,让残花落在掌心。 看着那可怜兮兮的花,他的眸光阴晴不定,喃喃自语:“小虫子,不知有一日,你会不会也背叛我呢?” “龙兄,浅浅被掳走了!怎么办,怎么办啊?!”一阵男人的大呼小叫,从身后骤然传来。 酆一量转身,果然看见慌慌张张的胡琴逢飞奔而来,他头发和脸颊依旧脏乱不堪,显然马蹄不停回来,顾不上整理。 “知道了。”酆一量淡淡道。 “知道了这就完了?就这样完了?”胡琴逢愣得眼睛发直,倒吸冷气:“我扈丘的侍卫也全都失踪,如今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一定是仇家趁机偷袭。或者,是来了什么厉害的术师前来寻仇,怎么办?怎么办?浅浅不会已经遭遇不测了吧。天杀的是哪个混蛋,老子一定灭了他全族!” “凡人术师,能将整个如意居一个时辰内屠灭吗?奉劝你一句,若你还想做这扈丘尊者,狐狸,你尽快回扈丘,迟了恐生变数!”酆一量顺手扔掉残破的凌霄花,他背着手,缓缓向外走去。 “我娘子下路不明,你让我回扈丘?”胡琴逢皱皱眉头,遂而恍然大悟。 他一边追着衣裾飘飘的男人,一边念叨着:“你的意思,我侍卫里有内鬼,里应外合,杀了如意居的掌柜和伙计,将浅浅和客人都掳走了?那对方是什么来头儿!不行,我不回扈丘,我得先找到浅浅。我宁可丢了扈丘,也不能没有我娘子。” “没有尸体,没有血迹,甚至没有反抗过的痕迹狐狸,你娘子应该被人救了。是她自己给对方开了房门,那人她一定熟识。” 酆一量低声道:“至于那些住店的魔魇和妖兽,则被生生剖取内丹,元神毁尽,灰飞烟灭。你自然找不到他们的尸身。” 胡琴逢急匆匆追上酆一量。一把拽住他衣袖,激动道:“你怎么肯定,我娘子没事儿?那她被何人所救,现在又在何方?你你得帮我去找啊。” “没时间!我要去见锦瑟。”酆一量蹙眉,不客气拒绝。 他一拂袖就甩掉了大狐狸的拉拽,讥哨着:“胡琴逢,看看你现在的德行,可还有半分扈丘尊者的风范?” “那是我娘子,我娘子啊,你不懂吗?”胡琴逢气呼呼地瞪圆了眼睛,怒道:“我不像你,没有心。你可以把明思令扔在夕无悔那里,然后自己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去会老相好。妈的,真不是东西。” 他话音未落,就被酆一量一记霹雳推进浑浊的温泉池中。 他一边狼狈挣扎,一边听到酆一量清冷的声音在头顶传来:“想救人,就先要弄清楚,如意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锦瑟,她耳目众多,知道的一定,比你这头疯了心的狐狸多。我无心,但至少还有脑子。” “等等,我也去。等等我。是我错了,行不行?你大人不记小人过,我是着急啊。”胡琴逢大呼小叫地挣扎着,好不容易爬起身来,却早已不见酆一量的踪影。 他又气又恨又伤心,一屁股坐在温泉旁的大青石上,抹着脸上的水珠。 “这老不死的说的也有道理。浅浅应该暂时没有危险,我可不能自乱阵脚。”他喃喃自语:“我要召唤附近的狐妖,前来助我。” 与此同时,恋红尘的白色房子里。 明思令自从掉入隧道,因为惊吓又呛了些尘土,所以昏过去那么一小会儿。等她揉着眼睛醒来时,发现自己和六神,都躺在一个空旷房间角落的地板上。 房间很大,却阴沉晦暗。里面四处都摆满了大大小小的合欢花,有种在盆栽里的,也有剪枝后插瓶的。这合欢花被普通的花朵要大,粉红色也更娇艳,还散发出一股奇异的花香,令人心生迷醉。 房间中央被人布下一个七星阵,周围分别有六颗硕大的异色宝石立柱,晶莹剔透,熠熠闪亮,宝石彼此之间还用红绳联系着,上面悬挂着刻着符字的大小不同与形状各异的铃铛。 稍有微风,那铃铛就会叮叮当当响起来,声音哀婉而凄厉。 而在宝石立柱中间,放置着一块散发着徐徐寒气的冰玉床,玉床上同样铺满了合欢花的花瓣,正中有个七彩莲座,上面端坐着一个俊秀好看的年轻和尚。 他不过二十几岁的青春模样,此刻双手合十,双目紧闭,唇角微微染笑,安静而宁和。 他肤色白皙,眉清目秀,额间还有一颗殷红点痣,倒有几分女相的柔和与温婉。 他穿着灰白色的僧袍,胸前挂着一串沉香佛珠,其间点缀着三颗通体剔透的翡翠隔珠,灵动若流水般可人,看起来价值连城,与其简朴的身着稍有格格不入。 “师父,这是哪里?”明思令艰难地爬起身来,朝着那僧人小声询问。 她回头看了一眼依旧在昏睡的六神,只见那灵猫四仰八叉躺着,口涎水都打湿了它的胸毛,但均匀起伏的呼吸也让她稍微放下心来。它是一时昏睡,应该并无大碍。 少女的问话,僧人似乎充耳不闻,他依旧静静地端坐玉床之上,浅笑安然,静谧得甚至看不见呼吸。 明思令心下一紧,她提着裙角,小心翼翼再靠近。只不过有红绳与铃铛阻拦,她不可能再靠近些。 “师父”她试探地增加了几分音量。但依旧没有回应。 一阵阴森森的寒风吹过,明思令突然毛骨悚然。 “他死了,不会回答你的问题。”阴暗的角落里,有个极为清冷的女声传来,然后是缓慢的脚步声。 明思令的身体一下子被吓得僵直起来,她本能退后一步,转身紧紧盯着那脚步踱来的方向。 “你害怕吗?他已经坐在这里几千年了”女人的声音越来越近,脚步声越来越清晰。 “其实,你不用怕的,他这一生从未害过人。相反,他一直在救人,救那些根本不值得救的烂人呵呵,最后,为了拯救这个腐烂的世间,丢了自己的性命。”她不屑一顾的声音里,却隐藏着深深的忧伤。 “你是谁,他又是谁?我在什么地方?”明思令的瞳孔一紧,她双手紧紧握住从腰间拔出来的匕首,大声问道。 “我曾经,是一个迷路的人,就像你一样”女人越来越近了,她嗤笑着:“现在,我是一个被抛弃的女人,苦苦等待归家的良人” ------题外话------ 小可爱们,放心放心,没有跳章节,因为有粉丝告诉我有两个118,但我又不能改章节数字,只好跳了个数字重回正轨,原谅22少年岁老矣,哈哈。一如既往爱你们,么么哒。 127.你是夕无悔 紧接着,就是一阵阴森森的冷风吹过,明思令眯起了眼睛。 她看到,朦胧的光亮中,一个身穿白衣白裙的少女,单臂举着一支白蜡烛,步履有些蹒跚地走进房间,她越来越近了。 虽然那人身着白衣,但衣料质地轻柔细腻,似为华贵之物。她还带着耀眼的金冠,冠上有翡翠珠子穿成的珠花,从冠上垂下了一道轻飘飘的蕾丝薄纱,不偏不倚正好遮住她右边的脸颊。 少女露出来的左脸,堪称惊艳绝绝。弯弯长长的眉,弧度不出的悦目与喜欢。 虽然只露了半边脸颊,但她的容貌仍然美轮美奂,有颠倒众生的魅惑与吸引力。 明思令愣愣地盯着她,看她将白蜡烛放在小小的木制茶几上,然后又有些艰难地放下身后背篓,好大一丛新鲜的合欢花啊。 少女旁若无人,用单手整理着其中的粉红花束。原来,这女子长得虽美,却是个残疾,她只有左手行动自如,右面却空空如也,实在可惜。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把我带到这里来。”明思令谨慎地退后一步,盯住单手剪花的少女背影。 “没看见我的手不方便吗?过来帮我剪枝。”少女一点不客气,她笑声透着一股子诡异:“我是谁你不知道吗?你们一直在找我,在追我,如今却不知道我是谁?” “你你是夕无悔?我在你的恋红尘里!”明思令吃了一惊,她立刻退到六神旁边,展开双臂护住它。 “别担心,你的猫还活着,只不过吸多了些乙醚,昏过去了。” 夕无悔偏着头,貌似无辜道:“快点儿帮我剪枝啊,我不会伤害你们。而且,我还能给你讲好听的故事,你会喜欢的。不过,请先把你的匕首放在猫身边,虽然它伤不了我但会碰坏我的合欢花。” 明思令迟疑几个呼吸,她思忖片刻,最终选择轻轻放下匕首,然后小心翼翼靠近夕无悔,接过她手中的花篓。 她一边盯着对方,一边拿起花剪修剪着合欢花枝,然后插在空着的花瓶里。 “你学过花艺吧还真是个多才多艺的姑娘呢。很好”夕无悔惬意地靠进茶几旁的软垫子里,凝视着明思令插花的动作。 “今天对你我来说,都是不容易的一天。恐怕咱们都有些措手不及。”她叹了口气,笑得意味深长。 “那个独眼黑衣人,是你什么人?”明思令低声问道。 “你说的阿卡卡?他是我的厨子。他是一头三眼黑猿。虽然是个哑巴,但做菜很好吃的。”夕无悔的眸光凝滞了一下:“他死了,为了救我死了。你们取了他的妖丹吧,能还给我吗。我可以用你想要的东西交换。” “我们把他埋了,就葬在玲珑塔旁。他虽为妖兽,却也忠心耿耿一往情深。”明思令犹豫片刻,从流苏背囊里掏出那方丝帕,绣着诗句也沾着鲜血,从阿卡卡怀里找到的。 她把丝帕轻轻放在夕无悔身旁的桌几上。对方凝视着帕子,却并没有接起来。 “这头猴子,傻到家了。让他去逃,他偏不肯。”夕无悔戏谑着,唇角却微微颤抖:“他陪了我快有一千年了。他的眼睛是我不开心打瞎的,他却比一条狗子还忠心,不肯离开。哎,以后,就没有人听我讲话了,会不会很寂寞呢?” “如果你放不下他,还可以去归源寺看他。我们把他葬在最大的那颗松柏下面,有一块大青石做标记。你可以给他做一块碑文。”明思令犹豫着措辞。 “你不会以为,我在为他伤心吧?”夕无悔突然提高了音调,笑呵呵着:“我没有眼泪的,也不懂得什么是伤心。我只是惋惜,没有人给我做菜了。埋了就埋了吧,换了我也没力气挖那么大的坑。我想要他的妖丹,不过是想留着做生意罢了我可不是什么好人啊。” 明思令愣了愣,实在不知如何搭话,只得继续整理着合欢花。 “你知道合欢花的故事吗?”夕无悔突然凑近她,眨着眼睛问,顺手又从紫砂壶里,斟了半盏清茶,放在明思令身畔。 明思令谨慎,她并没有接过茶盏,淡淡道:“我只知道,合欢花的花语是夫妻恩爱,吉祥好合。” “那是骗人的。其实合欢花是可以招魂的鬼花,比五鬼之树更胜一筹。”夕无悔观察着明思令的神情,故意神秘兮兮道。 果然,明思令插花的动作凝滞不动了。她把花剪放在花楼旁,盯住对方:“你到底想做什么?” “都说了,我要给你讲故事。”夕无悔调皮一笑,便自顾自地娓娓道来。 “很久以前有个呆鹅秀才,他的妻子叫合欢,长得非常漂亮,可惜天生体弱多病。他们是青梅竹马,成亲之后恩爱有加,还有了一对可爱的儿女。” “可惜啊,好景不长。合欢久病不治,临死之际她望着自己一双年幼的儿女,和流着眼泪不愿放手的夫君,实在不忍心轮回投胎,她怕自己喝了那孟婆汤,就会忘了自己心爱的人。” “于是,她将自己的魂魄寄身在,家门前夫君亲手种下的合欢树里。每每夜晚来临,她便从树中走出来,陪伴自己的夫君和孩儿。” “后来,秀才的娘亲觉察异端,不想儿子日渐消瘦,魂不舍守。便想找人悄悄砍了那树,再烧毁树根,一了百了。”夕无悔抚摸着一朵合欢花毛茸茸的花瓣,似笑非笑。 “一斧头下去,那合欢树便发出女人的哭泣声。秀才急红了眼,拼命护在那棵合欢树前,结果被砍树的人失手杀死。那树的断枝流着血红的汁液,就像泣血的眼泪。秀才的娘亲哭瞎了眼睛,却夜夜做噩梦合欢来杀她索命。” “族人们无奈,将秀才的一双儿女接到族长家抚养,又将秀才的棺木埋在合欢树下,七日之后那合欢树竟然又开了满树繁花,从此村里便没有人再会做噩梦了只是夜深人静时,有人还会听到合欢树下,有琴瑟和鸣,男女恩爱私语的声音” 虽然夕无悔讲的娓娓动听,但明思令却分明感觉到一丝丝寒意,正从脖颈一直延伸到背后,森凉无比。她忍不住望了一眼寒玉床上,纹丝未动的和尚,一种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 “你也喜欢合欢花?”她讷讷地问:“那你是人是鬼?” “非人非鬼,别怕我可不是藏在合欢花里的女鬼。”夕无悔扬起眉,讥笑着。 “外面的合欢花都是我种下的,它叫魂合欢。很多年前,有个术师告诉我,这种魂合欢花期只有三十日,每朵花只争朝夕,在枝头停留的时间也不过一日。但如果它能常开不败,那它就有了招魂的灵力。手持魂合欢,子夜时分站在树下,想见之人的魂魄就会从地府被招之而来。”她认真道。 明思令望着散落在地面上的花瓣,悻悻道:“看来,他是个骗子。” “没错,一个别有用心的术师,他用魂合欢的种子,跟我换了一本降妖伏魔的秘籍。”夕无悔思忖了一下,似乎在回忆,遂而绽开一个美丽的微笑:“他死得很惨。因为,我给他的秘籍,也是假的。” “骗我的人,都没有好下场。明白吗?小姑娘。”她转眸,似笑非笑盯住明思令。 后者咽了咽口水,点点头试探道:“我们从来没想过骗你,不过我们的交易还能继续吗?” “为何不可?你和我的生意,随时都可以。至于我和酆一量的,那要看他能否三日内,找到偷袭我的人了。” 夕无悔把茶盏往对方面前推了推,笑得特别真诚:“放心,我没下毒。好久了,除了阿卡卡,便没有人听我讲故事,好寂寞啊。你看起来挺聪明,总比那头猴子有趣得多。” 明思令艰涩地笑了笑,她接过茶盏,轻轻嗅闻了下,方才喝了一口:“茶不错。” “带来了吗?”夕无悔红唇一旋,笑着问:“手机。” 明思令赶紧点点头,从流苏背囊中找出了手机递了过去。 “小姑娘,你那魔魇夫君不曾教过你,要有防人之心吗?他老奸巨猾,你却轻信于人。给了我手机,就不怕我骗你?”夕无悔兴趣盎然。 “呵呵,反正我已经被你逮着了。就算我不给你,你打晕我也能从我身上搜到这东西。那还不如与你坦诚相待。其实,我更好奇,你为何要我的手机做交换呢?你知道这东西怎么使用?莫非,你也从现世穿越而来?”明思令认真地盯住对方,小心翼翼反问。 “穿越?有趣,你如此理解自己出现在这里的理由吗?简直可笑。”夕无悔失声而笑,仿佛这是一件特别可笑的事。 她接过少女递过来的手机。她站起身来,缓缓向门外走去。明思令愣住了,不知所措。 “跟我来。”夕无悔淡淡道:“你能找到这个地方,应该已经猜到了大黄鸭的秘密。我还以为你很聪明,看来我高估了你们那个时代的智慧。” “我们这个时代?我去!”明思令蹙了蹙眉,扬起明眸,冷笑着:“你不会想告诉我,你是外星人吧?” 128.曼德拉效应 “外星人?你们这个时代的人类,实在太缺乏想象力。来,跟我来”夕无悔朗声大笑着,自顾自走向另一个房间。 明思令蹙着眉,一边跟上她步伐,一边在脑海里浮现各种画面。也不知道,这少女的皮囊里是不是藏着异形一般的外星人。她打了个冷战,狠狠摇摇头,让自己别胡思乱想。 房门打开,光线随之豁亮起来,这个新房间果然空旷许多,地面和墙壁都是整齐的大理石,光洁而明亮。天花板则是一块巨大的玻璃窗,想必到了夜晚,也可以看到星辰漫天吧。 房子里没有什么摆设,除了正中央一个玉石制作的超大工作台,上面堆满了玲珑满目的工具和奇形怪状的装置。 明思令就被其中一个吸引住了,那是一块绿色的玻璃幕布,前面放着一只憨态可掬的玩具小黄鸭。幕布外侧,摆着若干细长的金属柱体,柱子顶端有金属圆球。 “果然是投影技术,怎么不是全息的?看起来,还不如我们那里。这也太给外星文明丢脸了吧?呵呵”明思令呵呵一笑,忍不住调侃。 “最早的光影技术出现在十七世纪,阿塔纳斯珂雪,一个耶稣会教士发明的魔术幻灯。但在我的时代,全息投影都已失去存在的意义。更立体的科技化影像制造,让沉浸式的感官体验,别说人眼辨别,就连皮肤的触感都真实不过。在这里我只能用最基本的方法,做个粗制滥造的。不过,依然吓到了你们,不是吗?”夕无悔冷笑着,暗含讥讽。 “还你制作的?我去,你样子看上去超不过十六岁,你在这里居然做出一套投影设备?我不信。还说不是外星人!”明思令耸了耸肩,不可思议。 “这东西做起来很简单因为无聊打发时间而已。”夕无悔摇摇头,她单手将那堆光柱熟练地组装,组合成一套简易的机器,又将机器上链接的铜线搭在旁边木制手摇滑轮上。 她将鸭子身上的发条拧紧,放在如玻璃绿幕前。鸭子开始移动,然后她用单臂缓缓摇动着滑轮把手,紧接着速度越来越快,见证奇迹的时刻到了。 只见多个金属光柱之间,产生了金色的电流波浪,又通过顶端的圆球不断凝结成一道亮白之光,那光再透过绿色幕布上反射成更粗的光柱,向窗外遥遥相对的归源寺投射而去。 然后在桦湖之上,竟然有极为清浅的影像朦胧出现。 “如果正好有暴雨天气,光线昏暗,电闪雷鸣。那大黄鸭夕无悔就会出现。影像或者声音,都可以无限创造与改变,没有很难!” 夕无悔又按下另一个按钮,屋子里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在不停回响,与那日大黄鸭出现时发出的完全相似。 “等等,连老狐狸都八千多岁了,我记得他说见到你时,他也才刚刚修炼成人,那你至少也呆在这里几千年了,却一直没有衰老?我不明白。”明思令喃喃自语,细思极恐。 “你真的是人类吗?还是披着人类皮囊的外星人!你抓我来,到底想做什么?”她慌忙用双手护住胸口,谨慎防备着。 “放心,我和你一样,都是人类,如假包换。而且,我对你的皮,完全没兴趣,还不如狐狸的皮毛好看和暖和。我来自未来,用你们的纪年来讲,我来自3026年。”夕无悔淡淡道,她拿起了小黄鸭子,在手中把玩着。 明思令不可思议愣了几个呼吸,忍不住哂笑着,她打量着面前眸光狡黠的少女:“我觉得自己已经疯了。但你,比我更疯狂。你居然来自未来?难道穿越游戏的剧情要改科学探索了!这种电影敢拍出来,导演都会被活活打死吧!好啊,来自未来的少女,请问你为何要穿越到这里,时空旅游吗?” “我们的身体和精神都在这个空间里。穿越,根本就不存在。”夕无悔关掉了按钮,有点蹒跚地走到明思令面前。 “你知道宇宙中的黑洞吗?你理解曼德拉效应吗?我们都落入了人类不可知的黑洞之中。只不过,你在这里是个意外,而我是自愿的,就这么简单。” “啥?黑洞,曼德拉效应!?”明思令气急而笑:“未来少女,你从疯人院逃出来的吧。” “对于宇宙来讲,时间毫无意义。所谓的时间轴也不是一条直线,而由数不清的多维空间组成。本来,这些空间应该永无交叉,但总有一些意外会发生,于是就出现了新的黑洞。不同的黑洞重叠与碰撞,甚至改变了异空间人类的集体记忆,类似我们说的曼德拉效应。也就是说,每个空间的记忆都是对应的,一个发生改变,另一个也会有潜移默化的变化。” “我其中一个任务,就是改变这个空间的人类记忆,制造出人工干预的曼德拉效应,来影响地球人类的历史记忆。让人类从古代时期起,优化人性与基因。”夕无悔很有耐心,她望着窗外的风景。 “未来世界的人类这么霸道,还想篡改历史不成?”明思令叹了口气,还在努力消化着对方的话。 “对,我们想要改变人类的历史。因为我们发现,在恐龙之前已经存在过人类文明,这很不可思议吧?你们所谓的神话与传说,其实有很多都曾经真实存在过。”夕无悔浅浅一笑。 “在你的时代,地球已经出现崩溃的迹象。人类对于物质的极度追寻,对自然造成了千疮百孔的伤害。冰川在融化,全球气温升高,森林大火燃烧数月不熄,珍稀动物被无情虐杀和贩卖,垃圾堆积如山带来了不可抑制的环境污染,人们开始遭遇各种奇怪的病毒,却无力反抗。这些都是自然之母的警告。但你们,害怕却不愿改变。” “随着时间的推移,人类的贪婪并没有因此止步,到了我的时代,除了人类再没有动物的存在。所有自然景象都靠人工智能来实现,孩子们甚至没有见过真正的小草与鲜花。我来自save组织,代号19,我的另一个任务是,来这个比恐龙更早的异人类时代,寻找最初的文明之火,带回火种重新点燃人类文明,来拯救我的时代。” “没想到,未来的人类可以活这么久,还彻底实现了青春不老?”明思令深深吸气,她来回踱步着,掩饰自己抓狂到要崩溃的内心。 “这并不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相信我。”夕无悔用左手拉住面纱,轻轻一拽。 蕾丝面纱悄悄落地。只见,少女赫然露出来的右脸,完全没有肌肤,而是一些金属质的肌肉纤维和一只狰狞的机械眼。明思令吓得连连后退,后背紧紧靠在墙壁上。 “当人类无法战胜变异的病毒,便只好通过半人半机械的方式存活。我有人类的思想与感知,这里还有最精密的超级电脑,我不会死,肢体受伤也可以修复。”夕无悔伸了伸自己的右肩,右臂位置有一些线路的残余,可见是遭到暴力拉扯机械臂断裂的痕迹。 “我成功找到了火种,却无法再回归我的时代,因为飞船没有了引擎动力。”夕无悔叹了口气:“我失败了,只能一直留在这里。所以,余下的时间,就会尽力完成另一个任务,制造更多的曼德拉效应。也许,我能消除六界的贪婪与,就算我回不去,地球上的人类也会得救吧。” “等等,突然之间,你给我的信息实在太多,我得消化一下。我?为什么是我,我可是一个普通人,那我怎么会从现代来到这个地方呢?我又没被赋予什么拯救地球的超人任务。我不过救了一只猫,而那只猫会说话而已。”明思令情绪激动,她指了指自己的胸膛,困惑不已。 “在寻找文明火种的过程中,我不小心,改变了一些过去的人和事,通过我的方式。”夕无悔似笑非笑:“而且,我需要伙伴。” “可能因为计算问题,不小心触动了新的黑洞,发生了没法控制的变化。但你真的认为自己一直是明昭吗?你想过没有,也许你本来就是明思令,只不过做了一个身为明昭的梦而已。你来这里是回归,而非意外。”她的话说得娓娓动听,十分具有说服力。 “见鬼,我不懂你在说什么?总之,不管你是什么人,手机给你,那你能让我回到我来的地方吗?我想回家不想做你的伙伴。” 明思令狠狠摇摇头,眼神愤怒:“我不想拯救世界,我对超人内裤外穿这种审美完全不敢苟同。我只想回到我的时代,做回我的明昭,而不是这个倒霉到家的明思令。你有什么权利,来改变我的人生?” “可以,我只是负责告诉你真相,选择权还在你自己手中。”夕无悔并无被得罪的感觉,她毫不在乎的把鸭子扔回机器堆中,一点没有生气也意料之中的样子。 “太好了。那我需要怎么做,才能换回到自己的身体里,然后再回到我的时空?”明思令舒了口气。 “你和明思令灵魂互换,可不是我的问题。你需要找到当初作法之人。就是暗害我和阿卡卡的幕后黑手,我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人,为何要如此决绝,阻拦你们的灵魂回归。你们换回灵魂后,我便能送你回家。你手机里面的芯片和零件,能够帮助我修复飞船,如果成功你便能回去了。”夕无悔潇洒地打了个响指。 但明思令的眉梢却跳动了好几下:“所以,我还是要等酆一量找到那个人。看来,我还要谢谢你了,这么为我着想。” “我没那么伟大,我更想找到那个作法之人,他既然能将灵魂互换,想必更可以招魂吧。我需要他,帮我找回一个人的魂魄。”夕无悔抬起头,眸光坚毅。 “懂了。夕无悔,外面那个和尚是你什么人?你费尽心机,想召回的魂魄就是他的吧。不过,我很诧异,既然你来自未来,又有这么多高科技傍身。怎么还会相信招魂这种莫须有的东西?这不科学!”明思令摇摇头,指了指对面的房间。 “与我而言,每个人宿命都是冗长的计算公式,但科学却不是万能的。有很多东西,用理智无法解释。比如男人与女人之间的相爱。”夕无悔古怪地笑了笑,摇摇头。 “也对,你已经把幽冥蛟蛇都给召唤来了,这肯定不是什么科学能解释的。”明思令舔了舔嘴唇:“看来,我也没什么选择,只能在这里等老龙王来赎我。我饿了,你有吃的吗?” 这回轮到夕无悔愣住:“恋红尘有厨房,但阿卡卡死了。我没有厨子,没法做东西给你吃。” “原来,咱们的未来战士也要吃饭啊。那行,麻烦未来少女带我去厨房吧。”明思令苦笑着:“顺便,帮我弄醒我的猫好吗?” “好,跟我来。”夕无悔自然而然,拉住明思令的手,往前走着。 她们走过狭长的长廊,来到一个黑暗的房间前。 “这是厨房,可里面有什么能吃的东西,我也不知道。还有,如果你看到什么奇怪的动物,不要太惊奇,阿卡卡喜欢收集和豢养小妖兽。”夕无悔眨着眼睛,特意嘱咐。 “不会有蛇吧?还是有鬼?”明思令倒吸冷气,哆哆嗦嗦问。 “十姑娘,你来了”恰在此时,黑暗之中突然响起一个轻飘飘的男声。 “什么玩意儿?”吓得明思令汗毛都竖了起来。 她一个箭步就蹦到了夕无悔身后,透过她肩头,勉强看清那模模糊糊的人影,惊诧大声问:“阿德,怎么是你?你怎么在这里!” ------题外话------ 就说吧,小爷的脑洞够不够大,哈哈! 129.你舍得来了 思华年的顶楼。大槐树的叶子已经绿中泛黄,开始随风飘零了。 锦瑟的香闺,静悄悄的。 “尊上,我家姑娘正在房中等您”大丫鬟银窕把酆一量带到房门口,她微微一鞠礼,自己就悄悄退下了。 酆一量微微蹙眉,他用手指轻轻挑开虚掩着的房门,扑面而来闻到一股馥郁的梨香。 “锦瑟?”他低声唤了一声,却不见有人回应,只听见里面有清浅的水声在撩动。 “锦瑟!你在里面吗?”他提高了几分音调,略有些不耐烦。 “龙哥哥,你进来,我就在里面呢。”恰在此时,一个娇柔的女声,从绣着鸳鸯戏水的黄色屏风后面传出来。 酆一量不悦,他用衣袖拂开房门,转身就往里面走去,他的脚步悄无声息,墨蓝的蜀锦衣裾也在屏风前一闪而过。 映入眼帘的是,一副好香艳的美女嬉浴图啊,活色生香的展露他面前。 雕花大铜镜围绕着,垂散下来鹅黄色的烧金纱帐,中间是一块凹下去的白玉浴池,里面满载着牛乳与玫瑰花瓣的浴汤。一个长发披散,媚眼诱惑的女人正站在浴池正中,正是锦瑟无虞。 她肌肤白皙发亮,胸前深深沟壑被花瓣与牛乳温柔环绕,轻轻撩拨。细密的汗珠,从她的额头与鼻尖上滑落,有的滴落在浴汤中,激起小小的涟漪。有的顺着肩膀顺溜而下,将令人窒息的诱惑藏进了波动之中,蠢蠢欲动。 “打扰了,我到外面等你。”酆一量淡淡道,转身就想离开。 “等等,你就不能留下来,陪我喝一盏酒?”锦瑟风情万种,娇羞轻语:“你终于,舍得来找我了?我一直在等你,等得好辛苦啊,你就不能怜爱我?” 随着轻轻的水声,她把自己身畔浮在浴汤上的竹制托盘,顺势抓了过去。上面摆着玉白的酒壶,和两只精致的酒盏。她拈起兰花指,给自己倒了一盏琥珀色的葡萄酒,又高高扬起酒壶,往另一枚空盏中注入美酒。酒入杯盏,有悦耳的玉珠落盘之声。 “你醉了,等酒醒再跟我讲话。”酆一量不为所动,他继续前行。 “酆一量,你就这么怕看着我吗?这世间,居然还有酆都魔尊惧怕的女人,还是说你怕自己爱上我呢?”锦瑟借着酒劲儿,任性地提高了音量:“难道,你就不想知道,关于明思令的秘密吗?” 酆一量唇角一旋,冷笑着,他缓缓转身,凝视着正向自己缓缓走来的女人。 随着声声水响,锦瑟一步步从浴池中走向池边的他。 她的身体就像美玉一样散发着光芒,长发遮住了她身体的一部分,却让人产生了欲盖迷离的紧迫感与好奇心。 她盯着他的琥珀星瞳,直到走到他面前,花朵一般的身体还冒着微微热气。 此刻,那盏八脚琉璃的香炉,正燃着清甜暖香,有梨子的鲜,也有沉香的醉。让女人的脸颊酡红微醺,目光迷离。 但男人却丝毫没有所动,他的呼吸依旧轻缓而平和,他的心跳有条不紊,他的眼眸中宁静一片,凝滞着微寒的冷清。 “闹够了吗?”酆一量淡淡道:“锦瑟,以前你不这样。” “以前以前你真的了解我吗?或者,这么多年你真的想要了解过我吗?你看着我,眼睛里却没有我,我更不曾走进你的心里,为什么?这么多年了,我一直等着你,能看到我的存在。为什么?”锦瑟咬着牙,闪着泪,哭着说。 她一下子就扑了过去,用湿漉漉的双臂紧紧勒住了酆一量。后者幽幽叹了口气,女人惊喜暗笑,以为自己的梨花带雨终于打动了他的心,谁知自己被无情推倒在地,随着以及冰蓝霹雳,多半幅的鹅黄纱幔被劈断了跌落在她身上,盖住她狼狈不堪的姿势。 手肘和膝盖都被擦伤了,但锦瑟的心比这伤要痛上一千倍。她觉得自己的一颗心,都被撕得粉碎,化成尘埃,被风吹到了最寒冷的地方。 她甚至不敢昂首看着他,只能双手抓紧了纱幔,咬牙切齿地想象着,要怎么折磨明思令方能消除今日之辱。 酆一量缓缓走过脸色奇白的女人,他猛地推开窗子,风很冷很大,一下子就吹散了鹅梨帐中香的甜郁味道,也吹得锦瑟一阵颤抖,忍不住打着寒战。 他转身,从衣架上拽下她的一件绣花披风,扔在她身上,语气清冷:“如果你不愿再见我,以后我不会再来。” “等等,你不许走!”锦瑟歇斯底里大吼着:“你不想知道如意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吗?你来找我,不就是为了这个!” 酆一量停住脚步,背对着着她:“你愿意讲便讲,我不强求。” “你回来,是我想告诉你,算我强求好了吧?”锦瑟负气道:“我求你,别走” 她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裹紧身上的披风,跌跌撞撞走到贵妃榻前,又重重坐下来。 她揉了揉红肿的眼睛,不得不放低身段,幽幽道:“今天是我的错,我喝多了酒。尊上别怪锦瑟。” 酆一量眸光微闪,他转身走到她对面,又从衣架上扯了条帕子,轻轻放在她身畔,风淡云轻道:“把头发擦干了,免得着凉。” 她咬着唇瓣,死死盯着对面,终归又恢复了宁静,波澜不惊的男人。他就是这样,让她爱了几千年,恨了几千年,放不下又是几千年。因为得不到,所以才会痒痒的,心戚戚的吧。 “如意居的事情,是灭月门做的。”锦瑟一字一顿:“还有,你的酆都出了叛徒,我带着我的人去救火,被白骨捕手阻止。差一点儿,我也回不来。” “灭月门?”酆一量眸光微凛:“从来没听过。” “小氿呢,为何没跟着你,你身边就没有守卫了吗?”锦瑟忽然一愣,紧张道:“若你想回酆都平乱,不如让我来助你。” “酆都之事,我自己会处理。”他淡淡道:“那个灭月门,到底是何来路?” “灭月门,可是你和胡琴逢来了何了城才出现的。”锦瑟半眯着眼眸,低声道:“我的人曾冒死潜入灭月门的暗哨,门主是个凡人术师,或许跟夜魔宫和明堂有关。你就没想过,是你身边出了叛徒呢?你和胡琴逢才刚离开如意居,就出了乱子。又有什么人,能撼动你的白骨捕手呢” “灭月门是针对你而来,针对酆都而来。”她喋喋不休:“你可以不信我,你可以让自己人去打探情报,看我说得是不是真的。还有,这几日何了城外正悄悄聚集了不知来头的凡人帮派,你可是天下术师最想降服的魔魇之首。只怕,有人想夺你酆都魔尊的大权。杀你之人必能名噪天下,成为六界之中新的王者。” “好了,此事不劳烦你多嘴。”酆一量长眉微蹙,他霍然起身:“走了,灭月门我会查清楚。” “龙哥哥,让我帮你吧。我不希望你有事”锦瑟站起身来,她紧紧裹着披风,楚楚可怜道。 “就算你不喜欢我,也没有关系。但让我跟着你,如果有人想要伤害你,我可以挡在你面前。我愿意为你生,为你笑,为你粉身碎骨,灰飞烟灭。我心里只有你一个,不会像别人三心二意,在你和夜之醒之间左右摇摆,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锦瑟,我不会再来。”酆一量说得风淡云轻,他转身离去走得毅然决然。 他衣炔飘飘,还有虐心的话也被风一同吹了过来:“以后,你我不复相见。保重!” 房门被轻轻带上,颓废而绝望的女人没有追,因为没有力气。她瘫软地倒回了贵妃榻,肩膀一耸一耸的哭得很伤心。 “锦儿,你做得很好。”一个男人的声音从屏风后面传来,随之贵妃榻前多了一个高大的黑影。 130.他会是你的 那黑衣人从屏风那边无声无息飘过。 锦瑟登时停止了哭泣,她眸光闪过一丝怨恨,却稍纵即逝,不易察觉。 她挺直身体,拢了拢自己的披风,突然就满目春风地望向面前的黑衣人,媚眼如丝。 黑衣人穿着一身青色得罗,却一点儿不显得道术师的简朴,不仅质地是金贵的蜀锦,衣领和袖口的细小纹路里还用金线绣制祥云图案,十分贵重。他可不是一般的术师。 这人,戴一顶赤金冠,发髻整齐规整,甚至一丝不乱。只不过,他的脸上有一块狰狞的玄铁面具,面具雕刻着传说中上古神兽獬豸模样,神似麒麟的兽头上有独角兽一般的犄角,看起来诡异非常。 “义父,一切都按照您的吩咐,锦儿可不惜余力呢,您满意吗?”锦瑟唇角扬起勾魂摄魄的媚笑,娇声问。 面具人微微躬身,伸出手指捏了下她的脸颊,语气暧昧:“其实,你心里多少希望他能为了你留下来。可惜,祖龙无心,并不会为你动情。” 她不自然地笑了笑,扭了头,用自己的鬓发轻轻摩挲着他的手背:“一切都在义父意料之中,锦儿可不敢有二心。只不过,酆一量不同那头狐狸,他心机颇深,也未必会全信我的话。” “只要能动摇他一二,足矣。只要他去追查酆都的叛徒,或者打探灭月门的内情,那他一定会对明思令更生猜疑之心。很好,很好。那丫头也乃心思狡黠之人,聪明反被聪明误。他们的嫌隙越大,方是我们的机会到来。”面具人得意地朗声大笑着。 “门主英明,锦儿对您简直钦佩得五体投地。想来,灭月门一定会成就六界之中新的巅峰。而义父将可掌控苍生,成为当之无愧的天下第一。您不愧是獬豸转生。传说中,獬豸拥有至高智慧,懂人言知人性,能辨是非曲直,能识善恶忠奸,是最勇猛、最公正的上古神兽。”锦瑟谄媚至极,丝毫不吝啬自己精彩的表演。 “没错,本门主正要秉承正大光明与清平公正,还天下百姓一个安稳太平。”面具人哈哈大笑,得意至极。 “哈哈,我知道你说这话是讨好。但我爱听。放心吧,待我成功收服酆都与扈丘,还有那个不合时宜的明堂。酆一量一定会是你裙下不腻之臣。我的追魂索魄术即将突破六重,就算是无心的魔魇,也终无法抵挡,成为我手中的傀儡。”面具人信心满满,杀气重重。 “虽然,明思令已经进入我们的圈套。但夜之醒,他会不会成为突然杀出来的程咬金,关键时刻坏了您的大事呢,不如”锦瑟眸光闪闪,犹豫着。 “不行,你不能动他。”面具人声音一下子提高了八度:“他是我的种,是我唯一的血脉。他决不能有任何闪失。将来,灭月门的门主也非他莫属。锦瑟,你若敢动他半分心思,我就灭了你,让你魂飞烟灭,永世不得超生。” “义父,锦儿怎敢伤他。上次胡娇春不小心误伤了夜之醒小门主,也被我狠狠责罚了。我是担心,小门主并不知晓您的宏图伟业是,甚至都不知道您还再说了,他对明思令那小贱蹄子情深意切,万一被她怂恿,与您为敌又该如何?他又不知道自己亲生父亲就是灭月门的门主”锦瑟慌忙跪地叩首,语调恳切。 “父子连心,他迟早得知道自己的亲生父亲还在人间。这个,你不用管,我自有安排。待到时机成熟,我自会告诉他真相。明思令那丫头虽然不可掌控,但她有赤魂在手,能打开我儿身上封印,所以我倒希望,阿醒一时与她相好。至于将来,她若归顺,我便让她成为阿醒的正房娘子。她若有异心,杀了便是。”面具人踱着步,说得轻松淡定。 “那个狐狸的姘头,可有消息了?”他忽然又问:“也不知道,怎么就让她偏巧逃脱了。” “没有,也没查到被何人劫持,竟然抢先咱们一步。”锦瑟谨慎回答。 “胡琴逢的仇家那么多,如意居又是藏龙卧虎之处,那就多派些人手去找。她可是咱们挟君子以令诸侯的利器。”面具人笃定道。 “是,锦儿明白。”锦瑟恭敬应诺言。 “还有,那个阿德已经顺利逃脱了吧?他此刻,应该已经到了夕无悔那边。明思令若见了他,听过他凄惨的遭遇,不知心潮如何澎湃纠结,我倒很期待”面具人重重拍拍跪着的锦瑟肩头,仰头笑着,转瞬间又从窗口消失不见了。 “老不死的,早晚有一天,我会杀了你和你那不长眼的儿子。你对我的折辱,我也会一一讨回公道。”锦瑟看到灭月门主确实已经离开,充满了怨毒道。 她奋力地站起身来,裹着披风不停地在窗前走来走去。 “什么獬豸转世,不过自封的,就是一个自演自唱的凡人疯子。你,比我更可悲!”她解恨地低声叱骂着:“若你手上不是把着月魄还魂丹,还有那本追魂索魄术的秘笈,你算个什么东西。” 骂累了,女人靠在窗前,看着秋风吹落了大片的槐树叶,她的心一下子揪痛起来,喃喃自语着:“你为什么不爱我?我有什么不好为了你,我甚至不怕魂飞烟灭。只要你点点头,我就会义无反顾跟你走。酆一量,你若真的无心,不爱天下女人,我也认了但你却对一个小小的凡人蝼蚁青睐有加。你瞎了,一定是瞎了” 锦瑟一把扯下窗纱,蹲在地上,大声痛苦着,尽力发泄着。 与此同时,在夕无悔的恋红尘里。 诺大的一个餐桌前,坐了三个人。夕无悔,明思令和一个胖乎乎满身尘埃血污的明堂守卫,他叫阿德。 桌子上放了一个砂锅,里面是各种蔬菜和兔子肉炖在一起的炖菜,还有三大碗粳米饭。 “你厨房里没什么吃的,但我在你的花园里找到了菘菜、胡萝卜和兔子。所以”明思令挽了挽袖子,自顾自道。 “那些是菜吗?我种着观赏的。还有兔子”夕无悔又重新戴上了面纱,她皱着眉盯着那锅冒尖的菜,闻着倒是挺鲜香,就是兔子死去的样子,被剁成了一块一块的,看起来比较凄惨。 “那兔子,是我用来看门的!”夕无悔抓狂道。 “是吗?可我看见它时,已经撑死在胡萝卜旁边了。脖子上倒有绳索,可惜挣破了。居然有人用兔子看门,算了你有多久没有喂它了?”明思令哼了一声,按住自己的太阳穴。 “兔子是阿卡卡在喂,他出门不过三天,死了才一天,怎么阿卡卡卡也死掉了?”夕无悔叹了口气,无奈地端起了饭碗,夹了一筷子兔肉。 “好吃,不过很好吃。”夕无悔的眼眸中突然冒了亮光,她加快了夹菜的速度。 “喂,机械人不应该喝柴油吗?至少也要充电吧,你怎么还能吃饭?”明思令调侃着。 “我是半人半机械的高智能人类,虽然不吃饭不会饿死,但我们都有感知美味的能力。不过,在我们那里,除了博物馆里可以见到标本,平常可看不到活的植物和动物,我们吃的食物都是各种口味的高蛋白能量液。”夕无悔一边塞着饭,一边感慨:“阿卡卡只会白煮蔬菜,你做的东西比他做的,好吃多了。” “呵呵,一个叫黑猿的阿卡卡,养了一只叫阿卡卡卡的白兔子。你的那只大黄鸭是不是叫阿卡卡卡卡?”明思令忍不住揶揄。 夕无悔愣了一下:“你怎么知道?!” “还高智能人类?智商倒是挺高,可情商都被猴子和兔子吃掉了!”明思令翻了翻白眼,她抓起筷子,提醒眼神发愣,不肯吃饭的阿德:“吃饭啊,阿德。你身上有伤,多吃点儿补补。” “十姑娘,我吃不下。”阿德盯着饭菜,口里流着淡黄色的口涎。 “你的伤虽然严重,但我发现伤口都已经止血了,夕无悔又给你注射过消炎药,你很快就会好起来的。吃东西吧,吃完了跟我讲讲大师父和夜之醒的事,他们到底去哪儿了?我怎么也联系不上他们啊。”明思令一边吃饭一边狐疑道。 “十姑娘,死了大长老死了,二长老也死了大家都死了。除了我和十姑爷。”阿德愣愣道。 啪嗒一声,明思令筷子上夹着的兔肉一下就落在桌面上,她的神情分明想努力微笑,却比哭还难看:“阿德,这种玩笑开不得?他们,在哪里?” “死了,都死了,除了阿德和十姑爷。明昭姑娘被白骨精活活吃掉了。”阿德讷讷地,又重复了一边。 “你说什么?”明思令扔下饭碗,一把拽住阿德的衣领,把他拉近自己,脸色阴沉一字一顿问道:“大师父和小师父,都没了?大家都死了?我的肉身被酆都的魔魇吃了?那夜不行呢,夜不行呢?他怎样了!” “十姑爷掉进了桦峰的悬崖,下落不明。阿德在找十姑爷,一直在找,找不到啊”阿德的眼神又痛苦又迷茫。 明思令豁然松开抓住阿德衣领的手,颓然地坐回椅子里。她的身体不停颤抖着,脸色奇白无比,但语气却异常冷静下来:“那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131.有血海深仇 “那日,我们本在杂货铺的暗哨里歇脚,十姑爷带着咱们正在商议寻找夕无悔的事。”阿德用破烂的衣袖擦擦口角的涎水,眼神呆滞,似乎在艰难回忆。 “怎么,都是在找我呢?我就这么重要吗!”夕无悔叹了口气,靠在椅子里,讥笑着:“你们也想跟我做生意,为什么。难道连凡人术师都如此贪婪?” “他们是为了我,为了能让我尽在回家!”明思令打断她,又深深瞥了一眼阿德,低声自责:“是我害了大家。” “不,是魔魇害了大家,不是十姑娘,也不是明姑娘。我们都希望你一直能做明堂的十姑娘,将来在做咱们的堂主。” “你和她们不一样,也和我们不一样,但跟着你大家都高兴,心里充满了希望。兄弟们都是这么想的。可是,你想回家。在咱们明堂,家人和兄弟都不能辜负咱们愿意和十姑爷一起,送你回家呢”阿德看着少女,傻傻地笑着。 明思令的心都被揪紧了,夕无悔却唇角一旋:“你看,他们都希望你继续做明思令,这叫众望所归。其实,你留下也好,反正阿卡卡死了,没人与我作伴。不如!” “闭嘴,阿卡卡为了救你才死的,你还有人性吗?”明思令厉声打断貌似无动于衷的人,她的情绪一下子失控了。 “半人半机械,我只有理性。”夕无悔站起身来,有些蹒跚地往外走去,顺便慵懒道:“但我很识趣,就不打扰你们好好抒发对人性的感叹了,我出去给合欢花浇水。” “十姑娘,你不开心?你也在想十姑爷吗?你放心我会把他找回来的。”阿德怯怯道。 目视着夕无悔走出房间,明思令疲惫地叹了口气,颓废道:“你继续说吧,阿德我没事了。” “咱们突然就遭到了白骨妖的突袭,突然到我们几乎来不及对抗咱们十几个兄弟拼了命,把大长老、二长老还有十姑爷,和那个明姑娘都送出杂货铺去除了我,剩下十五个兄弟都被魔魇用白骨羽箭,乱箭射死在那里。” 阿德想了一会,便说一会,说一会,还要想一会,他说得艰难,眼泪不自知地淌了下来,染着淡淡的红色。 “他们以为阿德也死了可我只是昏过去。他们处理尸体时,我趁乱逃了。我顺着十姑爷留下的信号,追到了桦峰。” “下了好大的雨啊,我终于追上了他们我看到了,大长老的尸体。他老人家因为受伤流血过多,死了。十姑爷说,二长老突围去送信,结果也死了。他死得更惨,尸身都被撕成了一块块的。” “明姑娘腿脚不好,十姑爷就背着她逃,我们来到一处山崖,便是绝境。好多的白骨妖啊,把咱们围的死死的。”阿德用衣袖抹这肿胀的双眼,愣愣叙述着。 “白骨妖里,有个女的领头。她和十姑爷打起来,十姑爷不敌。明姑娘就被那女魔魇给生吞了,什么都没剩下。十姑爷杀红了眼,我们被那魔女打落山崖。我好歹抓住一根藤蔓,客十姑爷就落了下去。” 明思令实在听不下去,她颓然地俯在桌几上,勉力用双肘撑住桌面,双掌捏住自己生疼的太阳穴,艰涩道:“真的掉下去了?你看见了” “嗯若那女魔头不信我们已死,又怎么可能放过我们。”阿德点点头,眼神茫然:“可阿德没找到十姑爷的尸体许被人救了,也或者被野兽吃了。” “好了,你别说了。”明思令猝然打断他,她把热泪盈眶硬生生给憋回去。 她扶着桌子站起身来,艰涩道:“阿醒不会有事的,他一定得救了。他那么机灵,自己救了自己并不算难事。阿德,你就留在这里好好养伤,我和六神去找阿醒。” “哦十姑娘,你要小心。酆一量与明堂,还有十姑爷有血海深仇的他对你一定不是真心的。他想要赤魂,他会杀了你你别让他骗了。”阿德忽然歪着脑袋,目光炯炯说了一句话,笃定与认真仿佛与方才的呆愣判若两人。 明思令低着头沉默了几个呼吸,她抬眸拉住阿德的手,把他护送到床榻旁。让他躺下,又为他盖上了薄被子。 “阿德,你睡吧。这里也找不到能给你换洗的衣服。等天亮了,我进城去给你买新衣服。”明思令沉声安慰着。 阿德点点头,又恢复了呆呆傻傻的模样,他小声问:“十姑娘你说阿德会死吗?我好害怕,我还能回到朱雀镇吗?还能回家见到我娘亲和娘子吗?我收到了口信,我娘子她有身孕了呢” “会的,相信我。我们都会回家。”明司令咬着牙淡淡道,她转身毅然决然离开了房间。 她走到刚刚自己和六神醒来房间的门口,轻轻推开门,从缝隙里看见六神正慢条斯理舔着爪子,神情还有些迷糊。她犹豫了片刻,并没有喊它,而是轻轻关上了房门,独自一人转身走出了房间。 明思令一边想着心事,一边走进院落里。 月光下,院子里种满了各种鲜花和蔬菜,花团锦簇,鲜艳欲滴。当然魂合欢却是其中最显眼也最茂盛的。她顺着铺着白石子的小径往前走着。 然后,她看见夕无悔正站在一棵粉色西番莲下,用锄头埋着什么东西。她仔细看去,土坑里是那块阿卡卡藏起来的帕子,如今圆鼓鼓的似乎裹了东西。 夕无悔并没有发现明思令,她叹了口气,用锄头把小包裹埋了起来,喃喃自语着:“阿卡卡,这是你喜欢的桂花糖,我把它埋在你最喜欢的花下,有糖吃,归路也不会太难过了吧。” “你说你一个五大三粗的黑猿怪,怎么怎么喜欢甜得掉牙的糖,和女人才会喜欢的大粉花呢抱歉,当初我救了你,却没有给你想要的快乐。抱歉我救不了你。抱歉,来不及告诉你,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夕无悔努力笑着,眼角却有晶莹的珠光。 “能陪在你身边,就是他最快乐的事。他为了守护自己最珍重的人,虽死无悔。”明思令站在她身后,轻轻道:“你明明在乎,为何要装得无情?” “因为假装不在乎,心里就不会那么难过。”夕无悔扭了头,轻描淡写道:“没想到,本人半机械的怪物,也会因为失去流眼泪吧?” “若未来的人类依旧有真心,有珍重,那人类还是有希望的,我很欣慰。”明思令用手指摩挲了下夕无悔的手臂,安慰道。 夕无悔冷哼了一声,翻了翻白眼,不客气道:“这么晚了,你瞎走什么?我院子里到处都是招魂的灵物,你就不怕一不小心撞了鬼?” “我要出去一趟,找夜之醒。六神留在你这里,请你照顾它。我不想我的朋友,再因为我受伤了。”明思令淡淡道。 “出去?你知不知道留在恋红尘,你才最安全。如果酆一量找不到幕后黑手,你出去不是找死吗?”夕无悔皱了皱眉,一把拽住少女的胳膊,蛮横道:“你是我的人质,你走了我拿什么跟冷脸龙王做生意?我又打不过他!” “未来人类也会怕龙吗?”明思令反唇相讥:“你又怎么知道,幕后黑手没长着龙爪子呢?” “你怀疑酆一量?”夕无悔惊得笑起来:“你在你们那里,是写的网络作家吗?脑洞那么大!” “是阿德亲口告诉我的。”明思令眸色阴沉:“我和白骨捕手交过手,也见识过白骨羽箭的厉害,他身上的伤痕也确实也其所伤。” “那个浑身是泥,臭烘烘的胖子?”夕无悔倒吸冷气:“你就那么相信他,你知道吗?其实他” “他已经死了。”明思令骤然打算对方,笑得忧伤而无奈:“我发现了,他没有脉搏,也没有心跳。他是被你这院子的招魂花吸引而来的。只是,他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我也不清楚,他到底发生了什么” 132.我和你一起 “你发现,他已经死了?”夕无悔眸光一紧:“看来,你比我想象的聪明。所谓的天命选定了你,有它的道理。我对你,越发有兴趣了。” “你怎么找到的阿德?”明思令幽幽叹气:“还是,他找到了你?你也发现他的不寻常了吧。” “我从归源寺逃回恋红尘,在恋红尘门口发现了他,看他浑身是伤挺可怜的,就带了进来阿卡卡若在,也会这样做。它虽为妖兽,却也时常会收留无家可归的小动物。”夕无悔浅浅一笑,淡淡回答。 “可后来仔细想想,这也实在太凑巧。还有,他的伤口很严重,竟然已经止血凝固。受了这么严重的外伤,还能活下来实属蹊跷。不过,他说自己是明堂弟子,我听说明堂圣女的医术高明,可以医死人肉白骨,也就半信半疑。”她仔细打量了下明思令,结果对方做了个遗憾的耸肩。 “医术高的不是我,是另一个。在我的时代,我更擅长争家产。”明思令苦笑着调侃:“那你觉得,阿德还有救吗?” 夕无悔摇摇头:“不知道。他现在这样子,你我都无法理解。但在这个异空间里,也许还能挽救。他们说,凡人有三魂七魄,人死灯灭魂魄俱散,但阿德更像丢了魂儿。呆在恋红尘,或许还能再捞回些魂魄?酆一量是六界灵力最强大的魔魇,他应该会有办法帮你。” “我不想等他,阿德说的话虽然颠三倒四,不能全信却也不能不信。老龙王从来不待见夜不行,也起过杀心。无论如何,我得赶紧先找到阿醒,确信他平安无事。”明思令淡淡道。 她顺手从周围的花丛里,摘了一朵白色雏菊,轻轻放在西番莲旁边堆起来的小土堆上:“很希望,我确实医术高明,能够起死回生。在这里,我见到太多生死离别,却毫无办法。你来自未来,为何也不能扭转乾坤呢?” “我来这里,就是想扭转人类的最终命运。我以为,智慧能重新定义宿命。但如果我成功了,何必又在恋红尘里苦苦等待一个游魂?我甚至不苛求能起死回生,只要让我再见那人一面,听他跟我说句话,哪怕只是看他再笑一笑,我也心甘啊。”夕无悔咬了咬红唇,神情落寞。 “走吧,你跟我回去换身衣服,我陪你去找夜之醒。”她叹了口气,勉强笑笑:“让你的肥猫看好阿德。如果酆一量比我们更快回来,它就第一时间通知我们。” “为什么帮我?”明思令有些意外。 “反正,我呆在这里也无聊。再说,我从来不欠别人的人情。你帮我安葬了阿卡卡谢谢。”夕无悔懒得多说,她一把拽住明思令就往房里走去,别看她人小单薄,单手的力气可真大。 “夕无悔,我开始有点喜欢你了。”明思令展开一个真诚的笑容。 “彼此彼此。”夕无悔哼了一声。 不多时,两个少女都换好了黑色紧凑的夜行衣,夕无悔正在调试自己新安装的机械右臂,看得明思令目瞪口呆。 “我的右侧身体,因为意外受到过重创,还好被选中做了人体与机械融合实验,所幸我没有排异。不过之前我的机械臂有个零件损坏了,正好用你的手机里的做了改装,勉强能动。有总比没有的好。”夕无悔很坦白,她活动着右臂,确实不太灵活。 “那你们的寿命岂不是可以一直延续?人类与机械的完美结合,能够抵御任何意外。可未来又发生了什么?能让已经足够强大的人类岌岌可危?”明思令好奇问。 “人类可以活得很长,但终归会死去,机械也有使用期限。更重要的,人们虽然拥有了更高智慧,却丢失了爱的能力。人与人之间不再有信任,男人与女人之间也不再相爱,纯碎因为繁衍而达成的合作关系脆弱不堪,新生儿的出生率足以导致人类的灭绝。”夕无悔淡淡道,她皱眉看了看对方的夜行衣,忍不住调整了穿着方式。 “这衣服的料子好奇怪,穿起来一点不舒服。”明思令难受地梗着脖子。 “但可以保命。这种布料里增加了铂丝纤维,能瞬间降低锐器的攻击力。我只有这最后两件,知足吧。” 夕无悔猛地抽出原先明思令使用的机械棍,轻轻一甩,顶端部分就赫然露出犀利的刺刀,在对方的惊呼中,用力戳了下她的肚腹,结果刀尖一歪,从衣料上滑过。 “好痛啊,这东西到底管不管用?”明思令尖叫着,她呲着牙,皱着眉,紧紧捂住自己的肚子。 “废话,我只说能保命,又没说不会痛,你没穿过防弹衣吗?”夕无悔不客气道,她像相反方向甩了甩机械棍,锋利的刺刀瞬间收回棍体。 她把机械棍递到明思令面前:“你的机械棍只能防守,进攻却毫无杀伤力,我帮你做了简单的改装。不过,千万小心别甩错方向,再划花了自己的脸。” “没事儿我穿什么防弹衣?争家产又不是拼枪战,疼死我了。”明思令倒吸冷气,她接过机械棍,手里摸到了底端一个按钮,惊奇道:“这是什么?以前没有的,也是暗器吗?” “别动!”夕无悔惊呼着飞身扑过,一下子就把机械棍推向其他方向。 随着一声巨响,火光四冒,愣把岩石做的墙壁打出了一个大窟窿来,两个少女也被巨大的后坐力冲倒了地上。 乌烟瘴气中,窟窿里露出六神不可思议的猫脸:“老大,你也太牛了,一个冰焱都能把墙打穿了?” 明思令拎起机械棍,哂笑着望向咬牙切齿的夕无悔:“我去这个牛啊,火箭炮吗?能不能多给我放几个?” “我一共只有三颗轰天雷,就这么被你用了一颗。我不是说让你用来保命的吗?你用它来轰我的墙?”夕无悔气急败坏。 “你以为我这里是武器库,取之不尽用之不竭?气死我了!” “不小心,真的是不小心误碰了。这个墙等老龙王来,你让他赔给你,反正他很有钱。那个天色不早了,我们还是尽早出发吧!么么哒。”明思令朝着夕无悔嘟了嘟嘴,做了个飞吻。 “老大,你们要去哪儿,我也要去。”六神慌张,使劲想把脑袋从墙上的破窟窿里钻过来。 “菜花猫,你留在这里好好照顾阿德。我和夕姑娘去找阿醒,很快就回来。”明思令收了笑脸,认真道。 “阿德,阿德也在这里?那么,明堂的兄弟们也都来了,大长老二长老也在吧,还有小十。那夜之醒咋不在?”六神又高兴又困惑,努力想把身体也钻过来。 “来不及和你解释了。总之,你看好阿德。他生病了。不要和他讲太多话,更不要让他走出房间。”明思令急迫道:“只有听我的话,大家才都能平安回家。” 六神虽然不解,但还是乖乖点点头。 窟窿四周的灰尘开始噗噗掉渣,夕无悔的眼角跳了跳,用手指尖戳了戳猫头,阴森森道:肥猫,把你的胖头给我缩回去,不然我就把它割下来,用来堵窟窿。” 六神吓了一跳:“好厉害的小娘子,你又是哪个?” “老娘就是夕无悔,怕了吗?死猫,你听好了。如果酆一量提前到我的恋红尘,你按桌子上那个蓝色的按钮,记住了。是蓝色的,不是红色的。按错了,老娘回来就扒了你的皮,把你八根尾巴都挂在魂合欢上,用来招你的魂!”夕无悔半眯着左眼眸,虽然带着面纱,但右眼犀利阴狠的光亮隐约闪烁。 “菜花猫,这是个狠人,千万别惹她。我们走吧夕无悔夕姑娘。”明思令哂笑着,整理下自己的流苏背囊,亲昵挽住了恶狠狠呲牙的少女。 “哪里是一个狠人,分明是两个嘛。这就是夕无悔吗?怎么说话的样子和老大那么像?”六神嘀咕着,它眼睁睁望着那两人迅速消失的背影。 它很努力地摇晃着身体,想把脑袋缩回去,但它自己也愣住了。居然,进退两难。 “糟糕,卡住了!”灵猫哭丧着脸,吼着:“怎么办?” 133.一只大老虎 翌日清晨。 桦峰,蜿蜒山路上,茂密的白桦林中,明思令与夕无悔并肩同行,前者一路疾走,一路观察。 夕无悔眼见前面的树林益发茂密,几乎遮挡住了初升的太阳光芒。她拉停明思令,从自己鼓鼓囊囊的背囊里,取出一只栩栩如生的猫头鹰,此刻它紧闭双眼一动不动,分明是个假鸟。 夕无悔悄悄在假鸟耳畔低低叙说了几句,然后往天上用力一扔,那猫头鹰蓦然睁开眼睛,胡扇着翅膀,一下子就消失不见了。 “厉害啊,机器鸟也能这么逼真?是可以当无人机使用吗?鸟瞰整个桦峰!”明思令兴致勃勃问。 “拜托,那是活的猫头鹰,阿卡卡训练用来找野猪的。”夕无悔冷哼一声:“机械鸟我也不是不能做,但手边的零件不够。” “那个夜之醒和野猪,差别还是比较大的吧?”明思令的笑,都凝滞在嘴角上:“活的猫头鹰,为什么要放在背囊里?” “它就喜欢在背囊里睡觉,我能怎么办?有总比没有的好,桦峰的活物不多,除了熊和野猪,能看见的鹿和兔子,还都是从点翠山迷路过来的,这猫头鹰的眼睛最毒。你这一路,又在找什么?难道,你的鼻子比狗子好使,还能闻见夜之醒的味道?”夕无悔不客气道。 “我算知道,你为什么除了阿卡卡,一个朋友都没有了。”明思令叹着气,为耿直的少女点赞:“明堂的弟子,都会用特殊的药粉做记号,旁人自然看不出来。小十教过夜之醒,他又教过我。所以,如果阿德说在夜之醒在桦峰,他一定会留下标记。” “有趣,你刚来这里就能马上融入明堂。看得出来,他们是真心喜欢你。”夕无悔略带羡慕。 “你是何了城的城主,整座城市都是你创造的,那所有住在里面的人,都能成为你的朋友啊?就算成不了朋友,你也是超级oss。不过我不明白,你为何要住在城外?”明思令与夕无悔并肩走着,好奇问。 “谁说我是城主?没错,何了城是我建的,可它不过就是个玩具积木,无聊时玩一玩。城里的人与我何干?老早我就不管他们。如果我真是你说的oss,对城里之人有生杀大权,那我何必跟酆一量做生意,用你交换陷害我的幕后之人,你见过只有一个厨子使唤的城主?”夕无悔翻了翻白眼,鄙夷着。 “好吧,你赢了!”明思令眨眨眼睛,苦笑着:“现在你连厨子都没有了” “当初,本来想为一人建一城,一城两人三餐四季,岁岁不相离。可是城建好,人却不在了。我搬离何了城,更不想再看见它。只有阿卡卡,会时常去城里买一种,我喜欢的海红嘉庆子。那座城,已经成为梦魇,放不下,也忘不掉。”她低垂了眼眸,突然低低道。 明思令听着这话,心里莫名酸楚,她拉住落寞少女的手,犹豫着轻轻道:“既然无悔,不如放下。我记得一句话,死并不是生的对立面,而作为生的一部分与之永存。因为死亡,生命才有了意义。正如有了离别,也才有再见。有的人,有的事,就算多么舍不得,该放手时总要放开。无论为人建的城,还是建城等的那个人。” “明思令,你有过生离死别吗?你知道那有多痛吗”夕无悔浅浅一笑,哀伤委婉。 “我送别过最亲的人我的外公。”明思令同样浅浅一笑,却又释然了:“十六岁之前,我以为我活着的意义,就是能回到外公身边,和他一起度过余生,我会给他最好的生活和长久的陪伴。可我外公没有等到我回来,我们甚至没有见到最后一面。” “从此以后,我的心里就像被豁开了一个洞,空落落的,也时常鲜血淋漓。我成为家族的继承人,成功争夺到极致的权利与财富但我却并不快乐。我会做噩梦会梦见自己独自一人,走在大雨滂沱里,想寻找一棵可以躲避的树”少女的眸光黯淡起来。 “我懂,就是这种感觉。而我已经苟活了几千年。心里面的洞,用什么都填不上了。”夕无悔情不自禁点点头,握紧她的手:“再多的生意,再多的游戏,再多的寻找,都是徒劳无功。茫然的等待,比死还让人恐惧。” “可是自从我意外地来到这里。我遇到了夜不行,菜花猫,大师父和小师父,还有明堂那么多的弟子。虽然我们只相处了几个月的时间,但他们却像照顾亲人一般护着我,宠着我。我们在一起,每天的日子都那么快乐,虽然危机重重,而且多半时间都在一起逃命,但我心里却长出了明亮与希望。”明思令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突然就熠熠闪光起来。 “夕无悔,你知道什么才是治愈心伤的解药?就是真心啊人类最大的潜能,就是爱。爱自己,也爱别人。付出爱,也得到快乐。” “付出爱,也得到快乐。”夕无悔仔细琢磨着明思令说的话:“听起来,更像男人与女人繁衍后代的过程。但令人身心愉悦的效果,这取决于双方的经验与体力。我可不相信这个。” 明思令眨眨眼睛,费力解释:“我说的爱,不仅仅是男人与女人之间的男欢女爱。还有生命对生命之间的,生命对自然之间的其实爱很难说得清楚,就像阿卡卡对你它一定很爱你,才会愿意为你牺牲吧。” “这就是爱吗?”夕无悔喃喃自语着:“难道,这就是爱吗?” “找到了!”明思令忽然抓起一块青色的山石,兴奋地蹦了起来:“夜不行真的在桦峰,他给我留下了记号。走吧,我们去找他。这个记号还很新鲜,应该在早上才刚刚做好的。” 夕无悔还在琢磨着明思令刚才的话,猝不及防就被她拉着胳膊奔跑起来。恰在此时,不远处传来猫头鹰急促的啸叫声。 夕无悔眯着眼睛寻找着鸟叫的方向,她指着密林之中某处地方:“就在那里!有活物!” 这回,换做她更加激动起来。她加快了步伐,已经跑在明思令的前面。而后者明显要跟不上她了。 两个少女在白桦树中奔跑着,眼瞅着前方刮过来一阵腥臭的疾风,矮树丛上的枝叶被刮得东倒西歪。然后,一个身手矫健的男人,突然从树丛上飞身而来。他拔足狂奔着,浑身汗湿,神情严峻。 “夜不行,是阿醒!这边,我们在这边!”明思令眼尖,一下子就认出迎面跑来的正是夜之醒,她松开夕无悔,兴奋地张开手臂挥舞着。 “跑,跑啊!”夜之醒也看见明思令,他可一点高兴不起来,好看的脸颊登时皱成一团,他朝着她们用力大吼,自己却迅速扭转了方向,拐了一个犀利的弯度,继续奔跑着。 明思令与夕无悔面面相觑,但她们还来不及发问,答案已经裹挟着腥风血雨,从夜之醒脑袋顶上,咆哮着一跃而过,朝着两个少女张牙舞爪而来。 那是好大一只白老虎啊。它张着血盆大口,浑身散发着惊人腥臭。它一眼就看见不远处两个鲜嫩的姑娘,立刻放弃了对夜之醒的追杀,兴奋得两眼冒光,嚎叫着径直就朝着这边奔过来。 夜之醒扭头发现,那猛兽已经放弃自己,反倒朝着目瞪口呆的少女们冲了过去。他懊恼地惊呼一声,急冲冲刹住脚步,转身又朝着白虎追去。 “老老虎?”明思令结结巴巴道,她瞪着冲杀过来的恶虎,手忙脚乱推开夕无悔:“逃,逃吧?!” 134.再见夜之醒 “好大的一头白老虎,活的,还是活的呢?”夕无悔兴奋地迎着老虎奔过去,手里多了一个银色筒子。 明思令张大了嘴巴,吃惊地盯着夕无悔:“我去,还想抓老虎,这是疯了吗?” 她话音未落,夕无悔手中的筒子,嗖的一声飞出去一张闪着蓝光的大网,一下子就裹住白虎的脑袋。那猛兽也着实吃了一惊,没想到这两个少女非但不逃,还敢在老虎脑袋上打主意。 一时间它气得火冒少女直扑过去。 那张网看着轻飘飘的没分量,但却能仅仅罩住虎头,让它根本无法张嘴咬人。夕无悔一个纵身又跳上旁边的山石,她按下筒子上的按钮。那网便死死勒住白虎脖颈,往她的方向迅速收紧。 夜之醒好不容易追上老虎,看到眼前情景,他脑袋嗡的一下,嘴里一阵发着苦。 他来不及多想,只得从老虎身后纵身一跃,紧紧拽住发怒的猛兽正挥舞的尾巴。他使出全身力气拽着,想要拖住老虎进攻的步伐。 但白虎体大力猛,它使劲拍打着虎尾,想要甩开身后的麻烦,自己也好专心致志对付前面那不知死活的少女啊。 明思令不可思议望着面前惊心动魄的一幕,夕无悔正两眼发光,双臂一个劲儿用力收网,白虎的脑袋就像被套进个大网兜,它越挣扎越喘不上气来,而拽住虎尾的夜之醒最惨,他被甩来甩去拍在地上啪啪做响,激荡起了一阵又一阵的枯叶与灰尘吗,暗自叫苦不迭。 “阿令,跑啊。”夜之醒一边吐着嘴里的小石子,一边闭着眼睛直嚷着:“这什么人啊,她是个傻子吗?” “你才是傻子,别碍事,松手啊你倒是。你不松手,我怎么收网?”夕无悔用力拽着网,一时间和被网住的猛兽较上了劲儿。 他们居然势均力敌,但谁也占不了上风。 “我松手,我松手,让它一爪子拍掉你的脑袋!”夜之醒竭尽全力坚持,咬牙切齿吼着:“你松手,松手,你和阿令往荆棘从跑,它个子大钻不进去,这老虎留给我对付。” “你要能对付,刚才跑什么?是不是男人啊,这么弱!你松手!”夕无悔瞪圆了眼眸,不客气吼着。 “我我正要引它去陷阱,结果被你截了胡。是不是女人啊,这么横!你松手!”夜之醒不甘示弱,双手紧紧攥住老虎尾巴。 一首一尾两面夹击,而且这两个混账还能当着自己吵起来,这让白虎怒火中烧,老子不发威,你们当老子是病猫吗?它气得浑身颤抖,使劲一扬脖子,用尽全力竟然将夕无悔从山石上拽脱下来。 少女猝不及防单膝磕地,半截机械腿一下子折断,惊得明思令抽出机械棍,朝着老虎冲过去,就不知道从何下手,打头还是打屁股呢? 老虎一扭头朝着明思令张开血盆大口,恶狠狠地咆哮着,所幸有捕兽网裹住虎嘴,但一股子腥臭无比的热风迎面而来,吹得明思令发髻散乱,恶心得差点吐出来。 “捅它的眼睛,快!”夜之醒吼着。 “我要活的,不要瞎老虎,打鼻子,打晕它!”夕无悔瘸着腿爬起来,兴奋尖叫着。 随之而来,轰的一声巨响,火光四冒。明思令被轰天雷巨大的后坐力,后退着摔倒在白桦树干上,又反弹回来跪倒在草地上。她用机械棍中的轰天雷,把老虎的身体轰了个粉碎。 那只白虎已经化成了一阵皮毛加着血肉的腥风血雨,天女散花般洒了夜之醒和夕无悔浑身都是。两人都跌坐在地上,夜之醒吐着嘴里的尘土和虎毛,手里还拽着那条齐根断裂的老虎尾巴。而夕无悔手里,则正好接住了从天而降一颗硕大的虎头。 这头猛兽实在倒霉,这就被身首异处了。在轰天雷的袭击下,它除了脑袋和尾巴还完整,整个身体都变成了一堆血肉模糊。有的肉已经焦糊了,甚至散发出一股子焦香的烤肉味。 夕无悔与老虎头四目相对,后者眸中的惊愣与狰狞尚未褪去,眸光却渐渐黯淡下来。 “我要的活老虎,不是虎首级!轰天雷,又用轰天雷,不是都说了,我只有三颗。”夕无悔负气地嚷着,把手中的老虎头扔向夜之醒的方向。 白虎的脑袋咕噜咕噜滚到男人脚畔,从嘴里淌出来肥厚的舌头,一副死不瞑目的模样。 夜之醒生气地把虎尾巴扔到脑袋上,他跳起来用衣袖抹着脸上的污物,指着夕无悔忍不住骂道:“你有病啊!想用这么一张破网,抓住一头白额虎?阿令,这傻子是谁?” 他话音未落,已经被飞奔而来的明思令抱了个满怀。一股熟悉的馨香,萦绕这他的鼻息。耳畔是她兴奋而急切的声音:“太好了,夜不行,你没死啊。你还活着!” 夜之醒的心底悠然升起一股温暖与柔情,他顺手抱住少女,还旋转了好大一圈,才将她稳稳放在地上。 他仔细打量着她,忍不住咧嘴笑了:“几日不见,阿令又长高了,也胖了许多。放心吧,我没事,既然答应送你回家,还没做到呢,我也不敢死啊。” “那大师父和小师父呢?他们好不好,还有小十他们都好吗?明堂的兄弟们呢。”明思令焦灼不已,她紧紧攥住夜之醒的手掌,期待着一个好消息。 “大长老和小十跟我在一起,二长老下山去搬救兵。至于兄弟们我以后再跟你说这件事吧。你怎么找到我的?你怎么知道我在桦峰!”他反手握住她的手,本来满脸喜悦,但提到明堂弟子的下落,他眼神中忍不住的伤感与黯然。 “我这边也说来话长。幸好我还记得明堂弟子如何留取暗号的方式。”明思令深深舒了一口气:“总算找到你了。太好了,谢天谢地你没事!” “喂,你们有完没完?难道把我当成一个摆设吗!”夕无悔看到两人见面聊得火热,完全忽略了自己,她不高兴地瘸着腿蹦过来:“废话少说,先找个地方,让我把腿安好!” 夜之醒这才想起还有个人呢,他盯着她晃荡的腿,惊骇道:“你受了这么重的伤,居然还能走路,还能旁若无人?你不是人吧!” “她是夕无悔。”明思令松开夜之醒,又赶紧扶住夕无悔,咧嘴一笑:“我也找到她了!” “夕无悔是女的?一个疯疯癫癫的丫头片子!?”夜之醒倒吸冷气,不可思议。 “混小子,信不信我把你舌头割下来,做咸菜?”夕无悔半眯凤眸,唇角旋起一抹阴森森的笑。 “好了,好了,你们可刚刚携手抗敌,打死了一头大老虎,都是自己人。夜不行,你赶紧带着我们去看大师父和小十吧。”明思令分开两个剑拔弩张的人,和稀泥道。 “听你的,阿令。走吧,我还要给你一个惊喜呢。”夜之醒眨眨右眼,还兴奋地打了个响指。 “我走不动,你背着我!”夕无悔却昂着头,不客气道。 “凭什么?我不背!”夜之醒皱着眉,踢了一脚老虎尾巴。 “算了,我背你。”明思令又准备息事宁人。 “你背得动她?那还是我背吧。”夜之醒一听,立刻拦住她,然后不情愿地躬身蹲在夕无悔面前:“你当心啊,别扭来扭去的,再把你另一条腿摔断。” 夕无悔得意地趴在夜之醒后背上,却悄悄小声在他耳畔,不怀好意嘀咕着:“喂,以后遇到老虎不要跑。你懂不懂,把后背留给老虎很危险你一定要正面对着它,狠狠盯住的它的眼睛。” “没听过,难道它还会怕我不成?”夜之醒冷哼一声,不以为然。 “它当然不会怕你,让你面对着它,因为”夕无悔重重拍了下他的肩头,大笑道:“这样死的,会比较有尊严。” “你!”夜之醒皱着眉,咬牙切齿:“阿令,如果一会儿我实在忍不住把她扔沟里,你别怪我啊。” “行了,你们都省省力气吧。”明思令摇摇头,心情美妙多了。 夜之醒和夕无悔,他们便你一言我一语的,斗着嘴。一时间,几个年轻人都被再次相逢的喜悦,弄得心花怒放,还没来得及讲讲彼此的经历。 “姐姐,没想到夜公子把你带回来了?”一个少女的声音,从隐蔽的洞穴遮挡的枝条阴影里传来。 紧接着,那人就兴冲冲小跑过来,一下子抱住了发愣的明思令。 “你怎么也在这里?”明思令又惊又喜,一下子就笑出了声。 135.天算更厉害 明思令被梁浅浅一拥抱住,她由惊转喜:“浅浅,没想到会是你?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姐姐,那日你们才刚离开如意居,厨房就突然着起了大火。客栈里乱成了一团。恰好夜公子趁乱找到我的房间,救了我。酆都和扈丘的侍卫都遭到了袭击。夜公子担心,就带着我从后院的小门逃走了。没过多久,听说如意居都烧光了。”梁浅浅心有余悸,抚摸着自己凸出的小腹。 “人算不如天算。我们一直计划着,怎么才能将你平安带出如意居,甚至还想让六神幻化你的模样,好来个金蝉脱壳。没想咱们的运气却这样好。我找到了夕无悔,你也被夜不行给救出来。只是,你这肚子,怎么显怀这么快,还不到三个月吧倒像有了六个多月的样子?”明思令轻轻抚住梁浅浅的肚子,有些狐疑与担忧。 “别担心,小十给梁姑娘诊过脉,她这一胎毕竟也不是普通人,或许不会像凡女十月怀胎后才分娩。走吧,快进去看看,小十和大长老都在里面呢。”夜之醒背着夕无悔,率先走进山洞。 明思令搀扶着梁浅浅,紧跟其后。 这个山洞虽然不大,但里面生了篝火,比外面暖和很多。堆火上烤着兔子肉,地上的木柴灰烬中,还露出了几块烤熟的野番薯,香味扑鼻。 靠里面的石壁旁,铺着一块厚实的黑熊皮,上面坐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正是明堂大长老明昌玉。 他身旁,跪坐着一个漂亮的少女,正小心翼翼喂他喝着汤药。他们身旁,还有一只土药锅半敞着盖子,流淌出淡淡的清苦药气。 明昌玉听到声响,努力眯着眼睛看着来人,待看清楚了是明思令,不禁眼眶湿润。 他张开了手臂,颤颤巍巍喜悦道:“是阿令吗?阿醒,你找到了阿令了?” “大师父,是我,是阿令。我回来了。”明思令心中一暖,疾走几步,蹲在老人身畔。 她握住老人温暖的双手,看着他消瘦的脸颊,还有肩上包扎着白色布巾,仍隐隐有鲜血渗出的痕迹,眼眶不由酸涩,低声道:“大师父,您受苦了。”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明昌玉扭了头,装作不经意揉着眼睛,顺便擦掉眼泪,嗫喏着:“这人老了,毛病多,吹着山风就会流眼泪。这下可好,阿令和小十都在,老朽也可以心安了。亦仙啊,快给二长老发信,咱们这就回朱雀镇去,夕无悔你带人去找。她们,都给老朽回明堂去。” “大师父,夕无悔夕姑娘,我们找到了。”明思令咧嘴一笑,望了一眼被夜之醒放下来,正在捶腿的夕无悔。 “对,我就是夕无悔,老爷子您也在找我,也想跟我做生意吗?”夕无悔旁若无人,用力掰着自己的断腿,熟练地拧紧螺丝。 明昌玉吓了一跳,急切道:“这位姑娘受了重伤,小十你快给她看看。” 明昭闻言,朝着夜之醒伸出手,小声道:“阿醒哥哥,麻烦你把我扶到夕姑娘身边。” “不用,这点儿小事,我自己就能解决。”夕无悔用手肘大力击中膝盖,把机械腿扭进关节里,只听咔哒一声响,她的腿又完好如初了。 除了明思令,众人都一副不可思议,触目惊心的表情。 “阿令,这姑娘到底是什么人?她”明昌玉压低声音,心有余悸。 “我的事情比她和她的,更加离奇,不说也罢。总之,我不是你们的敌人。”夕无悔活动着脚腕,溜溜达达走到梁浅浅面前。 “看你这肚子,再过几天就该生了吧。怎么,是胡琴逢的儿子?魔魇和凡女的孩子,可十分金贵,你有打算把他卖给我吗?至于价钱好商量。”她笑眯眯盯住梁浅浅的肚子。 这可把后者吓坏了,她脸色苍白,赶紧躲到明思令后面:“姐姐,我怕。” “你胡说什么?孩子怎么能用来做生意呢?再说了,你怎么知道,她怀的是胡琴逢的孩子她是我妹妹,夫君夫君刚刚过世。”明思令皱着眉,护住梁浅浅,尽力编着理由。 “你当我傻啊?胡琴逢为了一个凡女才变成现在这个傻德行。我虽然住在恋红尘,但关于酆都、扈丘甚至你们明堂的事情可知道不少,毕竟情报也可以用来做生意的。魔魇和凡女的孩子,想顺顺当当生下来,可没那么容易。弄不好,母体受损就会一尸两命。还不如用来跟我做生意呢。”夕无悔撇撇嘴,不客气道。 “无妨,我能保她们母子平安,只要找到金脚威灵仙根,煮水煎服,再加之金针刺穴。”明昭怯怯道,她被夜之醒扶起来,靠在石壁上。 “好漂亮的女人,你知道得还不少啊!”夕无悔饶有兴趣地走过去,绕着明昭转了一圈。 她啧啧道:“明思令,这就是你的肉身吧?可真比你现在的皮囊好看太多了。连我看着都要动心了。腿怎么了?天生残疾吗!无碍,我可以帮你做一双和我一样好看的机械腿,保证健步如飞。这生意好谈,只要你答应留下来陪我二十年。” “老娘的腿是好的行吗?我才不要什么机械腿。”明思令朝着夕无悔翻了个白眼:“陪你二十年,你开玩笑的?你知道老娘一年能赚多少钱?我要回家!” “反正找不到调换你们魂魄的人,你们也换不回来。换不回来,你怎么回去?”夕无悔冷哼一声。 她环视着山洞,皱皱眉,咂嘴道:“这地方能住人?这老爷子伤势这么重,你们还是先跟我回恋红尘吧。你的猫和那个死胖子,哪个看起来都不灵光的样子,我们趁早回去,免得他们给我惹祸。” 明思令和夜之醒交换了下眼神,后者轻轻点头。 “姐姐,她会不会对我的孩子”梁浅浅心生畏惧,她悄悄问明思令。 “放心吧,别看她话说得毒,其实人还不错的。住在这里,对你和孩子都不安全。而且,你好不容易从如意居里逃出来,现在胡琴逢肯定也四处找你。恋红尘就他那点能耐,可进不去。别说他了,老龙王都没办法。”明思令微微一笑。 恰在此时,夕无悔身上发出了刺耳的哨子声。她从怀里掏出一块疯狂打转儿的罗盘,声音就是从这里发出来的。 “不会吧,酆一量去恋红尘了?那说走就赶紧走吧,我们不能走正门,只剩下秘道了。”她蹙着眉,嚷嚷着, 明思令心下一紧,喃喃道:“莫非,他找到了那个幕后黑手?” “就是那个能让你们魂魄互换的神秘人?那还等什么,先回去再说。”夜之醒说完就犯了愁,他看了看明昌玉和明昭:“可是,我只能背大伯父,或者小十一个人。再说,还有梁姑娘呢。” “夜公子不必担心,我自己能走的。”梁浅浅扶着腰肢,认真道:“我跟着姐姐,她走我就走。” “我也没关系,阿醒哥哥,不如你先送师父到安全的地方,我在这里等你回来接我。”明昭怯生生道,她小心地拉住夜之醒的衣角:“我自己一个人,没问题的。” “不行,你们先走,老朽在这里等亦仙。”明昌玉摇摇头,神色凝重。 明思令望着明昭,见她涨红了一张小脸,一双美丽的凤眸紧紧盯着夜之醒,满满的崇拜与担忧,她心里不由一动。其实,他们站在一起丝毫不违和,甚至还有珠联璧合之感。 “我觉得,大师父和小十,他们谁留下来都不安全。刚才我看到附近有楠竹,我们可以扎个简单的担架,我和夕无悔把大师父抬回去。夜不行,你就背着小十吧。”明思令浅浅一笑。 明昭感激地回视着明思令,神情之中的情绪实在有些复杂。 “喂,凭什么啊?你们的事情,可不要把我算在里面啊。”夕无悔摇摇头,拒绝道。 “夕无悔,如果我有办法帮你招魂呢?”明思令挽住她,似笑非笑。 夕无悔眸光一亮:“不是你有办法,是酆一量有吧!不过,如果你能让我如愿以偿,我自然帮你还能送你一株金脚威灵仙!” 明思令微笑着点点头:“成交。” 136.怎么真着火 一条隐秘的林中小径,路两侧长着厚密的藤蔓,绿叶葱葱形成了天然的屏障,枝叶间隐藏着一些粉色的浆果,小而晶莹,不仔细观察是看不出的。 这条路很狭窄,仅仅够一人勉强前行。夕无悔和明思令抬着一副竹子制成的简易担架,一前一后小心翼翼走着。 好在明昌玉本身并不高大,身受重伤后元气大损又连日发热,折磨得老人几乎瘦成了一把骨头,所以两个少女抬着担架并不艰难。 明昌玉喝了药汤后昏昏沉沉睡去,为了防止路途颠簸让他肩背上的伤口恶化,带来巨大的痛苦,这是明昭特意想出来的方法。他们还在担架上铺垫了一块熊皮,让老人趴在上面,尽可能地减轻他的痛苦。 明思令凝视着明昌玉憔悴而苍白的脸颊侧影,和两鬓斑白的乱发,不由得一阵心酸。想来,当初自己的外公生了病,越来越消瘦也是这样的。她心里暗下决心,无论如何也要把老人安全送回明堂,让他颐养天年,再不用在险恶的江湖里厮杀拼命了。 夕无悔和明思令后面跟着梁浅浅,再往后才是夜之醒,他还背着腿脚不便的明昭。 “夕无悔,真没想到在桦峰和点翠山之间,竟然有这样一条秘道?”明思令慨叹着:“可刚才我们来的时候,你为什么不说呢?” “你也没问我啊?你一心要去找那个夜不行,拉着我一路跑得我都要断气了!反正,在这路上,遇到不到猛兽,连毒蛇毒虫都不会有。这些红果果树是我亲手种的,那些果子看到了吧?不但不能吃,连碰都不要碰。有毒的!”夕无悔一本正经,告诫道。 “这是毒菟丝箭木,最高能找到三四丈长。春夏开花,秋季结红果,成熟时为紫黑色。果汁及其苦涩,而且是剧毒,能见血封喉。若一般的野兽误食了,会当场毙命。就算枝叶误入双眼,也会双目失明,所以野兽和毒虫都极为惧怕有的术师会将这种毒树的果汁涂抹在兵器上,对付妖兽。”明昭趴在夜之醒背上,小声嘀咕着。 “行啊,看来你还是个医官。听说这种毒无药可解,真的吗?”夕无悔扭头,扫了一眼明昭,奚落着:“你会解毒吗?” “所有毒物,都有解药。而天下至毒,往往岂不以内必有相生相克之物。这毒菟丝箭木,树身会寄生一种白色菟丝子花,有一种碧翅蜜蜂最喜它的花蜜。这蜂子不怕毒,它的蜂毒就是毒菟丝箭木的解药。”明昭低了头,低低道。 “只是,世人多不知见血封喉的毒树,有碧翅蜂毒可解。你竟然种了这么大一片毒树,很容易会伤到自己,也会伤到迷路的猎户和小动物。这不好吧。”她的声音怯生生的。 “我也觉得,你这手段过于歹毒。”夜之醒不客气讥讽着:“你可知道害人害己的道理?我还是奉劝你,把这些毒树一把火烧了吧。” “你懂什么?你们才活了多久?!知道什么才是人间险恶,人心叵测!”夕无悔冷哼了一声,寒声道:“几千年前,有人倒在这小路两旁,种满了药草药花,为的济世救人,慈悲为怀。结果如何?他被自己救活的人设计陷害,不到三十岁就死了。你们和他一样,都是善良无用的傻子,根本不值得可怜!” “明思令,你别光看热闹。你倒是说说,我们谁说得对!”她不高兴地翻着白眼,扭头盯着自己身后的人。 “小姑奶奶小祖宗,你们都别争了,看路行不行?”明思令倒吸冷气,无奈道:“夕无悔夕大城主,前面冒烟的地方,可是你的恋红尘啊?” “该死,怎么真着火了?”夕无悔转身望去,不由眸色一沉,她迅速加快了脚步。 “别担心,是烟不是火,应该已经熄灭了。你看着脚下啊。”明思令心中恐慌,生怕前面归心似箭的人再把担架上的人给晃飞了。 “明思令,若是你的死猫放火,我非把它炖了吃火锅不成。”夕无悔咬牙切齿。 “你敢!六神是我的灵兽。你动它试试?你仇家那么多,谁知道哪个烧了你的宅子泄愤。没准儿就是酆都那个大魔头。”夜之醒紧跟了几步,牙尖舌利道。 “胡说,除非我关闭天网,不然就算是天王老子,也进不去老娘的恋红尘!”夕无悔愤愤不平道。 转眼间,合欢花围绕着恋红尘已经在眼前了。 眼见一只小黄鹂飞落在木栅栏上,委婉歌唱着。这回,夕无悔是真愣住了。 “糟了,酆一量破了我的天网?”她嗫喏着,一下就停住了脚步。 “他来了?”明思令心下一滞,她猛地回头望向夜之醒的方向。 只见,他眸色凛然,杀气腾腾。 “也好,我们的新仇旧恨,也该好好算算了!”他一字一顿道。 137.你还想灭月 一片黑暗之中,弥漫着浓烈的血腥气。 忽然,有一道冰蓝光焰,如同一道闪电劈过,犀利地划开了暗夜。 沉重的石门,被酆一量一掌劈开。猝不及防的光亮,让他微微眯起琥珀星瞳。也照亮了,他身后狭长的黑暗甬道里,数不清被击倒,面目全非的黑衣人。 他微微颔首,看到自己身上雀蓝的衣衫也沾染着点滴鲜血,长眉微蹙,淡淡叹了口气。 “就这样一群乌合之众,也敢提灭月之想?可笑。”他冷笑着,眸光在豁然开朗的偌大石室中扫量。 石室中到处都是用血水画着各种符咒,有的早已干涸黑污,有的大约还是刚刚完成的,有未干的血滴从石壁上蜿蜒而下,裹挟着血腥味。 酆一量一挥衣袖,迈步而进。他看到石室中央布着奇怪的阵法,摆放着各种诡异的法器,比如透明的水晶瓶子里,装着各种动物与人类的心脏,还有妖兽和魔魇的 “果然是六界最强的酆琅王,不到一个时辰就能闯破我灭月门十三道关卡。不过,比我预想的,还是慢了些。想来,那日与幽冥蛟蛇混战,浪费了你太多灵力吧。”一个男人阴毒的声音,从最昏暗的角落里传来。 一个身穿青蓝绣金线花纹的中年术师,缓缓走出来。他戴着狰狞的面具,手里举着一枚短小的白色蜡烛。橘黄色的烛光,在玄铁面具上形成了光影交错的斑纹,让他看上去更加诡异而阴森。 “你,就是他们说的门主?”酆一量红艳艳的唇角,微微上扬,声音清冷低缓。 “没错,我就是灭月门的门主。”面具人走进法阵中央,他旁若无人的,用自己手中蜡烛点燃法阵里的每个水晶瓶旁的粗壮黄蜡,把本来明亮的石室照得更加刺眼。 “好,你跟我走,或者我打昏你带你走。选一个!”酆一量低垂了眼眸,星辰一般的眸光里,凝聚起一抹凌厉。 “你想用我,来交换夕无悔手中的明思令吗?”面具人放肆的笑声,恐怖的面具下,像幽魂一般四散响起:“酆一量啊,你灵力虽高,怎么脑子却如此不灵光。你被那女人给骗了,却还一心一意为她赴汤蹈火。知道吗?此时此刻,明堂已召集凡人界的术师与江湖帮派,将整个何了城围了个水泄不通。” “与我何干?”酆一量缓缓逼近法阵中的面具人,言简意赅:“我只要你!” “从一开始,明思令和夜之醒就给你做了个局。所有的巧合,都是早有筹谋。他们想借你的丹泽之气,修复赤魂。这样,才能助力夜之醒打开身上的封印。她不是背叛你,应该说她从来都不是你的人。现在,他们也在一起,不信你就去恋红尘去看一看”面具人毫无惧意,反而兴趣盎然,娓娓道来。 酆一量蓦然停住脚步,他盯住法阵正中的人:“你到底是谁?” “灭月门门主。”面具人意味深长:“差点忘记告诉你了,有人还托我带给你一份礼物。” 他忽然从袖子中取出一只正在努力挣扎的金色小乌龟,龟壳上还贴着一道符咒。 “小氿?”酆一量眸光一凛,他不再废话,一个飞身之中冲向面具人。 但那阴险狡猾的家伙,狠狠将乌龟掷向他,与此同时所有的粗壮黄蜡烛都突然冒出巨大的火花与呛人烟雾。 “酆一量,你若不信,就亲眼去看看,那女人现在和夜之醒在一起,快活得不行,哈哈”面具人狞笑着,转眼间就消失不见了。 眼看着小乌龟就要猝然落地,酆一量只得转了方向,先将它接入自己长袖之中,这才一错身紧追到法阵之前。可哪里再有面具人的踪影呢? 他恼怒,一挥袖子将法阵中所有物件都扫得粉碎落地,不知触动了什么机关,才露出一个黑漆漆的深洞。原来,这灭月门门主,并非神通广大,而是在法阵之中挖了地道土遁了。 酆一量犹豫片刻,他没有继续追寻,而从袖中倒出了小乌龟,把它身上的符咒撕掉。 只见,小乌龟翻着白眼,扑腾着四肢,喘了半天气,终于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138.疑云又重重 “尊上,尊上啊可见到你了。”小乌龟用前爪使劲抱住酆一量的大拇指,哭得好伤心。 “小氿,谁把你打成这样子,都被打回原形了?”酆一量微微蹙眉,看着掌中涕泪交流的乌龟,他有些无奈,也实在嫌弃它的鼻涕和眼泪。 “尊上凰迦姐姐叛主了,她造反了。她和灵犀一起联手夺了酆都。不愿归顺的白骨捕手都被扔进了饕虎坑。连灵鹤姑姑来兴师问罪,也被凰迦给关进天牢了。呜呜呜,她还打我把我打成这个样子小氿可一直把她当亲姐姐一样对待呢。她以前不是这样啊,她对小氿可好了!”小氿哭得快断了气。 “那你又如何落入灭月门门主手中?”酆一量淡淡问道。 “小氿也不知道,凰迦把我封印在黑匣子里,我一睁眼就看见尊上了。”小氿用爪子揉了揉眼睛:“小氿不相信凰迦和灵犀怎么能背叛尊上呢?我们在一起这么久她们怎能如此薄情寡义尊上,小氿心里难受,不是因为被打回原形,而是小氿心里苦啊最好的姐姐,也不要小氿了吗。” “哭什么?不就被骗了一回吗。我说她们有反心,你自然不会信,那不如就让你自己回去面对。不就被打成原形了吗?又不是恢复不回来,养两日就会好。等找到了小虫,我就带你们一起回去收复酆都,一切易如反掌。”酆一量终于仍不住嫌弃,他把掌中的小乌龟扔到石桌上,又甩了甩掌心的鼻涕和眼泪。 小乌龟趴在石桌上,努力地伸了几下脖子,啪嗒一声吐出一颗泛着七彩光亮的丸子。那丸子骨碌碌在桌面上转着,镜面一般的珠体上反射着周围的景物。 “好险啊,灵鹤姑姑说,她手里也只有这最后一颗灵犀溯梦。还好被小氿及时吞到肚子里,不然就被叛徒抢走了。”小氿用爪子捧起珠子,因为沾着口涎水,还有几根拉丝从珠面滑落。 酆一量犹豫片刻,抽出一块帕子,小心裹了珠子仔细擦了擦,方才敢收进袖中。 他看了看魂不守舍的小乌龟,不屑道:“只有经历过背叛,男人才能成长。小氿,你总不能永远都是个小乌龟吧。” “女的都太可怕了,小氿再也不相信她们了。”小氿用双爪捂住眼睛,悲痛欲绝嚷着:“我才不要成长,不要背叛,小氿不喜欢!” “只要你够可怕就行!要让想背叛你的人,畏惧背叛你的代价。有实力,才有尊严。你哭有什么用,应该让背叛你的人哭,才有价值。”酆一量用帕子擦了擦手,扔到乌龟脑袋上。 “尊上又没有心,当然也不会伤心。背叛的滋味,很难咽下去的。呜呜”小氿抓住帕子,哀怨道:“尊上,那咱们什么时候杀回酆都,去重新拿回小氿的尊严呢?” “快了,我们现在就去恋红尘。”酆一量背着手,走到窗前,遥遥望着点翠山上的一片弥漫的粉红烟云,他的眸光若有所思。 “刚才,那个破门主说啥来着明姑娘和夜之醒在一起?他们还要设计陷害尊上!那您还要去恋红尘吗?如果他说的是真的,灭月门和酆都叛逆联手,再与那些凡人术师和武林帮派一起围攻。您身上可还有内伤未愈呢”小氿突然停止了哭泣,它紧张地瞪圆了眼睛。 “叛与不叛,只有亲眼看见才知道。”酆一量并未转身,他说得更风淡云轻。 “可如今,只剩下咱们两个。”小氿焦急道:“他们,还有那么多人!这架打起来,我们得吃亏啊。” “谁说,只有你们两个?”一道火红的身影,从窗前闪过。 “胡大人?”小氿惊异地张大了嘴巴:“你你不是找胡夫人去了?” 胡琴逢狠狠叹了口气,疾步走到面无表情的酆一量身侧,装腔作势道:“如今酆都遇困,龙兄你一声召唤,我胡琴逢自然要鼎力相助。” “哼,知道你娘子也在恋红尘了?”酆一量冷哼一声,毫不留情点破。 “哎呀,到底是神通广大的龙兄啊,你怎么知道我娘子的下落?我召集了桦峰和点翠山附近方圆百里的狐狸,帮我打探消息,方才得知。那龙兄又是如何得知?”胡琴逢谄媚地凑过来,舔了舔唇瓣,一双碧绿的狐狸眼精光熠熠。 “因为我有脑子。”酆一量转身,瞥了一眼他,不客气道:“除了夜之醒,还有谁能不动声色就把梁浅浅劫走?狐狸,怕只怕你娘子,有什么事瞒着你。还有,别怪我没提醒你,你若现在不回扈丘平乱,恐怕他日也再难有容身之所。” “我不管,我只要浅浅回到我身边。扈丘的尊者之位,大不了我不要便是。龙兄,实话实说了吧,仅凭我一人之力,恐怕根本进不去那恋红尘。只有和你联手,方有机会救我娘子。到时候,咱们各取所需。为了报答你,那夜之醒若碍事,我帮你杀了他!也省得你那个毒虫子恨你。如何?”胡琴逢眯起眼睛,杀气腾腾。 “不用,我自己来。”酆一量一甩衣袖,把小乌龟收进袖中:“走,去恋红尘。” 他话音未落,已经踩着一朵金色祥云飞渡而去。胡琴逢不得不御剑急追。 “龙兄,你就不觉得如今这事情透着一股子诡异吗?”胡琴逢努力与酆一量并肩而飞,忍不住发问:“疑云重重啊,酆都与扈丘,竟然在同一日谋逆反叛,还都与那灭月门有关。听说,那门主是个凡人术师,会不会与夜魔宫和明堂有关?这幕后之人,到底想要做什么?” “不知道!”酆一量的琥珀星瞳宁静一片,毫无波澜。 “太巧了,这一件事情接着一件事情,就像环环相扣的九连环。我们就像被一只看不见的手,一直在推着前行。龙兄,说实话我心里没底担心得紧,这种感觉从未有过。”胡琴逢紧张的不自然道:“万一,我说的是万一如果我有事,你能不能帮我照顾浅浅?她可是你女人的金兰姐妹啊。” “胡琴逢,你是狐狸不是乌鸦!”酆一量微微侧头,目光凛然:“如果真有你说的手,那就让我砍了它。宿命这种东西,方正我从来不信。” 139.阿德不见了 另一边,恋红尘。 夕无悔咬牙切齿在控制室里,走来走去的。她身后的控制台上一片狼藉,有的地方还在冒着黑烟。 明思令和夜之醒面面相觑,丝毫帮不上忙。还有垂头丧气的六神缩在墙角里,不好意思地舔着自己其中一条尾巴。 “你是猪吗?你是猪吧!不对,我这么说简直在侮辱猪的智商,你比猪还笨!”夕无悔挽着袖子,手忙脚乱处置着亮起了一串红灯的控制台,她抓狂嚷嚷着。 “谁能想到阿德突然发狂啊?小爷根本拦不住他,他点了个火把一通烧,好在小爷扑救及时,又赶紧按了你说的按钮,没按错啊。真是的”六神红着脸,嗫喏着。 “幸亏老娘有备用系统,不然真被你害死了!你是愿意被酆一量逮着装笼子里,还是想被那个什么幕后黑手捉了去做烧烤,或者干脆我把你网了吊在外面的歪脖树上,看他们谁想先扒了你的皮。”夕无悔恶狠狠道,紧接着一个巨大的扳手就被她扔了过去,不过灵猫虽肥胖,逃起命来躲得飞快。 “老大,救命!”六神慌慌张张藏在明思令身后:“这女人好凶啊,比老大还毒辣!” 后者哂笑着,没话找话道:“夕无悔,你们那里不是没有活着猪吗?你怎么知道这种动物笨呢,其实它们很聪明的,有的经过训练还可以去寻牛肝菌的。” “对,没有活猪,只有标本!我是没吃过猪肉,但我觉得灵猫的肉一定比猪肉好吃,因为这世上一定没有比它更笨的东西。要依我之见,这头死猫也该制成标本去展览,反正它这么肥,长得和猪没有太多差别!”夕无悔眯着眼睛,指着畏畏缩缩的六神。 “好了,大敌当前你们别吵了。夕姑娘莫生气,你说的那个什么备用系统,可还能对恋红尘起到防御作用?实在不行,我们便多设些陷阱暗器,以防万一。”夜之醒认真道。 “备用系统的电力储存最多还能用上三日,除非能收集大量的闪电,才能修复主控动力设备。你觉得,酆一量会为了帮我再来个电闪雷鸣吗?”夕无悔郁闷地叹息一声。 她别有深意地看看明思令:“除非,我用你来交换” “不行!”夜之醒毅然决然挡在明思令面前:“好不容易阿令才逃出虎口,你还想打她的主意?我不同意!” “你懂个屁?你不同意,那你也给老娘劈个闪电出来耍耍?”夕无悔嗤之以鼻,不屑道:“明思令,如果我是你,我肯定选择酆一量做靠山,比这小子强多了。反正他们长得又差不多,为什么不选个强悍的傍身?” “你!”夜之醒脸色阴沉,他刚要反驳就被明思令拉住胳膊。 “阿德不见了,我们赶紧去找找吧?我们离开时,他还很正常。现在找不到他,对他对其他人都有危险。夕姑娘,大师父和小十就先拜托你照顾一下。我们去找阿德。” 她硬拉着他,急匆匆就跑出门去。 “喂,我饿了,一会想吃荷叶烤鸡!”夕无悔大声嚷嚷着,顺便上下打量着六神。 “老大,等等我,别丢下我!”六神被对方的眼神吓住了,几乎夺路而逃。 她看着它的样子,就好像就在掂量着它的斤两。六神可不想成为荷叶烤鸡的食材。它连滚带爬努力追上明思令和夜之醒。 两人并肩走在花园中,一路仔细寻找着阿德的踪影。 “阿德还活着,太好了。”夜之醒明显舒了口气,庆幸道。 但很快的,喜色又从他的鸳鸯眼中一闪而过。 他幽幽道:“可剩下十五个兄弟你都知道了吧。我们遇到袭击。他们拼了性命才把我们送出去。阿德还为我挡了一刀,他娘子刚刚有了身孕,我无地自容。我我甚至不能把他们的尸骨带回故乡安葬。” 夜之醒难耐悲伤,他停住脚步,一掌击在合欢树上,枝叶与花朵落了满地,一落在两人一猫的头顶上。 “老六,铁头,大牛他们都没了?”六神紧张地忽闪着耳朵,抖落毛茸茸的花瓣。 “夜之醒老大这是真的吗?”它可怜兮兮看看夜之醒,又盯住无言以对的明思令,终于哀嚎起来:“为什么啊,他们都是好人,他们都是六神的朋友,怎么都没了,都死了!” 灵猫嚎哭声中,夜之醒实在控制不住内心悲伤,他低了头,默默流着泪。 明思令轻轻扶住他手臂,低声安慰着:“人死不能复生悲伤没有用的,你们要让他们的牺牲有价值才对。好好活着,为他们继续好好活着。” “我一定会为他们报仇雪恨!”夜之醒决绝道:“我不会一直都这么弱。我要找到打开封印的方法。我也想保护我的亲人,兄弟和我在乎的人。无论如何,我一定要变得更强,哪怕让我用性命交换,我也愿意。” “夜之醒,也加上六神一个,我也要为大家伙儿报仇。”六神悲愤道,它紧紧握住了自己的毛爪子:“是谁,究竟是谁害了明堂的兄弟!” “偷袭我们的不是凡人,是白骨捕手。老六和铁头他们都中了白骨羽箭,当场毙命。”夜之醒阴沉着双眸,低声道。 “那一定是酆一量,他是酆都魔尊。所有的白骨捕手都听他号令。小爷一直觉得这大魔头居心叵测,在老大面前充好人,背地里却对明堂下黑手。还有那个灭月门,它是不是也跟酆都有关系?老大,你万万不能再相信他了,他不断接近你,一定有阴谋的。”六神焦急道。 明思令沉默了几个呼吸,艰涩道:“酆一量虽为魔魇,却倨傲清高,他不屑在背后偷袭这种行径。阿德看上去也不太对劲。只有先找到他,再慢慢盘问。” “不是他亲手所为,也跟白骨捕手和酆都脱不开干系。想当年,他命令白骨捕手将我夜魔宫三千弟子一夜之间屠杀干净。阿令,你怎么能相信一个无心的魔魇呢?他双手染血,并非无辜。”夜之醒微蹙剑眉,眸光阴沉,情急之下他握住她细弱的手腕。 “老大,你不会真的喜欢上了酆一量吧?”六神冲口而出,它急得抓耳挠腮。 夜之醒愣了一下,手中的力量不由得收紧。他凝视着她的表情,神情中有吃惊、担忧和说不清的情绪。 明思令深深看了一眼六神,她冷静地用另一只手,轻轻掰开夜之醒的手腕。 “阿醒,你看到的只是心里认为的,而非真相。而很多真相都隐藏在黑暗中,往往很残酷。我一直想问你,你师父九阳真人他现在哪里,又在做什么?他和那个突然出现的诡异门派灭月门,又有着什么联系?” “我师父被灭月门劫走了,胡娇春和那个假术师羽震子,一个来自扈丘的妖狐,一个是背叛夜魔宫的叛徒,这个灭月门的幕后主使也许就是魔魇吧。他们用少女的心头血做丹药,怎么可能是好人,怎么可能是凡人?”夜之醒固执道。 “凡人之中,就都是好人吗?而魔魇与妖灵之中,也绝无良善之心吗?邪恶的溯源都来自贪婪,你不要被仇恨蒙蔽了双眼,愤怒会让你失去应有判断力。”明思令一字一顿道:“我且问你,是你亲眼目睹酆一量杀了你的家人与夜魔宫弟子呢?还是听你师父九阳真人转述呢” 她的话不紧不慢,却一针见血,一时间他愣住了,低着头嗫喏着:“那时我还年少贪玩,白骨捕手攻打夜魔宫偏巧我和六神偷跑到夜市去看灯会,浑身是伤的师父找到了我们。他告诉我们,夜魔宫被酆都屠灭,除了我们无人生还。但我亲眼看见被大火烧成了灰烬的房子,和亲人被烧毁的遗骸” “阿醒,你可想过,为什么灭月门能如此顺利就找到明堂的暗哨,又轻而易举劫走了白若尘呢?”明思令思忖了片刻,蓦然抬眸。 “你什么意思?难道你还在因为梁姑娘的事情,怪罪我师父吗?他是一时糊涂,但心性不坏。你怎么能怀疑他呢?”夜之醒一下子就急了,鸳鸯眼中泛起了一丝不悦。 “对啊,老大。白老头儿虽然执拗,但他可是夜魔宫的第一术师,他年轻时除妖伏魔,侠义之名天下皆知。老了以后虽然脑子时不时犯轴,但肯定不是大坏蛋啊。”六神狐疑地摇着头。 “我现在并不肯定,他和灭月门是否有关,但我会找出真相的。”明思令微微蹙眉,她淡淡道。 说完,她独自一人先行往前走去,背影孑然。 “阿令,你是不是真的喜欢上了酆一量,所以才会拼命想说服我,不好找他报仇。不可能!”夜之醒眸色阴沉起来,他神情决绝:“他是魔魇,我乃术师。我们天生就是宿敌,哪怕没有灭门死仇,也注定势不两立。你在我们之中,必然要做出选择。站在我这边,还是他那一边。” 她愣住,却没有回头。 “老大,你不会离开我们去找大魔头吧?”六神可怜兮兮地追上少女,用猫头拱着她的脸颊。 “不会。你们都是我在这里的亲人。你还有阿醒,大师父小师父我自然要维护你们。”明思令低声道。 夜之醒揪紧的心总算缓解下来。他刚想追上去,安慰她。 却看见少女抬眸凝视着他,又继续道:“酆一量也救过我的命,我不相信他是传说中,那么无情无义的大魔头。我会站在你这一边,但我也不会去做伤害他的事。就是这样” 夜之醒的心一下子就凉了下来,他停滞在那里,进退两难。 就在此时,一个黑影闪过,栅栏之外传来一阵女人的媚笑声。 “有人。”明思令最先察觉,她率先一步就往前面冲去。 “站在我后面。”夜之醒紧紧跟上,一把就把她拉到自己身后,紧紧护住,爱护之情溢于言表。 “我不管,反正我得护着你。”他扭头,皱着眉,堵着气,低低道了一句话。 明思令望着月光下,少年清瘦却挺拔的身影,他束发的碧色丝绦轻轻飘动着,末梢的小小火焰,噼里啪啦翻飞,如同少年年轻气盛的倔强与坚持,有着可爱的倨傲。 她忍不住,浅浅一笑,心里暖暖的。 140.送你的礼物 明思令与夜之醒从合欢树后绕出来,来到院门前。 不知何时,外面已经围了许多穿着灰衣的侍卫,都持着明晃晃的刀剑。 羽震子身穿得罗,正高站在一处山石上作法。他掌心辟出了一道道黑烟,击中在看不见的天网之上,引发了一连串的蓝色电火花,动静比那日酆一量硬闯时,可真渺小和黯淡了不少,可见天网的效力大不如前。但围栏之外,依旧有好几个倒地的侍卫,捂着烧焦的手臂,神情痛苦的呻吟着。 侍卫保护之中,停着一辆花里胡哨的马车。此时,一只翘着兰花指白腻的手指,轻挑地调开桃红珠帘,露出来女人的血红唇瓣妖艳至极。 “夕无悔的结界果然厉害,明思令你是不是特别得意,终于找到靠山了?哈哈可惜,又能维持多久呢?”那狐媚的女人笑吟吟奚落着。 “胡娇春,你挨打挨出瘾了?伤快好了吧,所以又皮痒来讨打?”明思令凤眸一挑,似笑非笑挑衅。 “狐狸精,你又来了。有本事你就进来啊。你觉得自己狠,小爷告诉你,这房子里可住着一个比你狠的主儿,你敢惹她,她就扒了你的皮,抽了你的筋,再把你做成荷叶鸡去喂猪吃。咱们可不吃狐狸肉,太骚了!”六神眉飞色舞,手舞足蹈,把刚才夕无悔恶心它的辞藻一点没浪费。 “你,你们这群贱民,老娘早晚将你们全都挖心挖肺。让你们再敢猖狂!”胡娇春被气得咬牙切齿,她摔开珠帘,从车上跳下来。 好一个花枝招展的娇媚女人,她满头珠翠,脂粉浓重,腻香扑鼻,得意洋洋。 可这狐狸精的品味实在令人不敢恭维,一身粉红绮罗轻纱的衫裙绣着大幅的金牡丹,露出了红艳艳的鸳鸯肚兜,努力彰显着胸前的汹涌澎湃,用俗不可耐来形容丝毫不过分。而且,她刻意搔首弄姿,怎么看都不像正经人家的娘子,一身烟尘女子的做派。 “胡娇春,你来这里做什么?”夜之醒懒得参与骂战,语气淡淡问。 胡娇春一看见丰神俊朗的少年,立刻就满脸媚笑,扭着水蛇腰往前走了几步,但终也忌惮那道天网,她晃着手中的鸳鸯手帕,甜腻腻道:“哎呦,这不是夜公子吗?好久不见,妾身很是想念呢,今日咱们来着恋红尘,还不是为了给你送份礼物。” “我师父九阳真人,是不是被你们灭月门劫持了?”夜之醒不为所动,冷冷问。 “劫持,这话听着刺耳。白先生不过被咱们门主盛情邀请,小住几日。你也看见了,其实咱们灭月门都是来自大颂最优秀的术师,妾身虽为魔魇,却有着向善之心,所以归顺了门主。咱们家门主和白先生一见如故,相谈甚欢,已经约定联手讨伐六界之中的魔魇与妖灵。”胡娇春讨好着,甜笑着。 “是吗?既然灭月门如你所说乃名门正派,便立刻将我师父放了,我要亲耳听见他愿意和你们门主缔结联盟,方会相信。”夜之醒的鸳鸯眼眸光一闪,不紧不慢道。 “这个恐怕还不行。不过,夜公子不必担心,如今不仅你师父在咱们门下做客,还有明堂的二长老明昌岚,也恰好被咱们请来了。其实,联合大颂的武林各派,灭月门十分愿出一己之力,就免得明先生亲自操劳了。”胡娇春扭着腰,举掌轻拍着示意。 她身后的一个侍卫立刻捧出来一把血迹斑斑的铁扇,正是明昌岚的随身兵器。 “你们抓我小师父,你们把他怎么了?胡娇春,如果你们敢伤了他,我一定会杀了你,还有所有动手之人!”明思令心下一紧,她厉声道。 少女心急如焚,她猛地往前扑去,被夜之醒立刻拉住。 “明思令,你急什么急?先说清楚啊,可不是咱们动手伤了你明堂二长老。他是被酆都白骨捕手所伤,又恰好被门主所救,你应该感恩而非威胁。等明先生伤好些能讲话了,他自然会告诉你。现在,他老人家伤重休养,可下不了床了。”胡娇春得意洋洋,笑得更加畅快。 “虽然我讨厌你这小贱人,恨不得立刻弄死你才痛快。但咱们门主说了,只要你肯弃暗投明,率领明堂归顺灭月门。门主慈悲,就能赦免你们明堂此前所有罪行。”她说得大言不惭。 “明堂一向治病救人,何来欲加之罪?归顺灭月门,休想!你们一群乌合之众,到底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心知肚明。用少女的心血炼丹,你们比吃人的妖兽还不耻。”明思令怒瞪双眸,声色俱厉。 “胡娇春,我师父和二长老真的在你手中吗?光凭一件兵器,又能说明什么,你让我们见到人,剩下的事情再说。”夜之醒展臂,死死揽住激动少女的细腰,低声在她耳畔轻语:“她想激怒你,当心有诈。” “夜公子,若你不信妾身可以领你去看,只不过这小贱人和肥猫不可同行。其实,咱们门主早就听闻公子气度不凡,想要结交。你愿意跟妾身走吗?”胡娇春努力眨着眼睛,娇滴滴道:“上次不小心伤了你,妾身一直内疚不已,想要亲自伺候公子来表示歉意。” “不行,你们先把白若尘带到这里。还有小师父,走不动总可以命人抬过来,我们这里有最好的医官,正好医治。既然你们门主诚意满满,没想用他们做人质来威胁明堂,也不会觉得我的提议太麻烦吧。阿醒一个人去更不行,万一有人想半途设计埋伏呢?”明思令眸光凛然。 “这样啊就是没得谈了?也罢,既然你们不信任,那咱们就先辛苦几日,代为照顾两位老先生吧。不过,门主的耐心是有限的。你们可不要耽搁太久,惹门主不高兴。”胡娇春故作遗憾地叹了口气。 “你还想等酆都魔尊来帮你吗?还真是天真啊。”她故意啧着嘴,猩红的唇瓣好似染了血:“如今酆都与扈丘都由门主控制,酆一量忙着平息内乱,哪有时间顾得上你。再说,你以为他是真心宠你,想迎娶你做他的魇后?好心告诉你,小丫头你被骗了。” “我宁愿天真,也总比无耻强。”明思令冷笑着,眸光犀利:“难怪世人皆说,狐狸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看来这羡慕嫉妒恨的毛病,由来已久。胡娇春,你道行差得太远了。” “你”被讥讽的胡娇春脸色十分不好看,她忍住没有发作,狠狠道:“走着瞧吧。我就等着看你,哭天抹泪,撕心裂肺,悔不当初的德行。看来,我们也没法好好聊天了。我还是先把礼物放在这里。还要赶回去,好好招待二位的师父呢。” 她又拍拍掌,两个侍卫抬着一个正蠕动的麻袋走了过来,里面似乎藏着个人。他们把麻袋扔到院门口,里面发出了闷哼声。 “夜公子,你就不想知道,到底是谁袭击了你和明堂的人吗?里面正是如意居掌柜的,如意居里藏了什么他都一清二楚,如意居里又发生了什么,他更清楚。至于怎么拷问,随你们。他会说真话的。他的真话,对你们很有用。”胡娇春捂着嘴,一阵得意的笑。 “羽震子,礼物咱们已经送到了,走吧?”她朝着一直孜孜不倦地羽震子挥了挥手。 “娇娇,这结界已经在减弱了,不出三日我便能破了它!”羽震子得意狞笑着,他终于停止了做法。 “听见没有,你们只有三天时间,好好考虑门主最和善的联手建议。不过,我猜只要听了这个人说的实话,你们不会想再等那么久。”胡娇春拿着手帕,轻轻擦拭着自己的鼻尖。然后就聘聘婷婷上了马车。 就在车子即将离开之际,她又挑开了车子上的珠帘。 “哎呦,对了明思令,别想着做魇后了,你知道上一任魇后风漓希怎么死的?”她笑得阴险而狰狞:“她死得很惨,被酆一量折磨得只剩一口气。最后被扔进了饕虎坑,魂飞魄散。你知道为什么?因为,她和一个凡人有了孽种。酆一量不但杀了她,灭了那个凡人的九族,连同她的侍女,灵兽所有和她有关的。他一点儿都不喜欢风漓希,娶她不过为了得到她体内的东来紫气,助力自己仙度。” 胡娇春的话轻飘飘飞进了院落,马车和侍卫已经渐渐远去。羽震子也骑上一匹高头大马,扬长而去。剩下那个沾了尘土与血迹的麻袋,一点点蠕动着。 141.财猫毛有财 恋红尘,大堂之中。 除了明昌玉因为有伤,服了药便早早休息。六神和明昭带着麻袋里放出来的人去疗伤更衣了,其他的人都在。 桌子上,也真的摆着一大盘热气腾腾的荷叶烤鸡。但除了夕无悔,其他人都毫无食欲,各自发着愣,心事重重的食不下咽。 “外面的情况,就这么糟糕吗?”夕无悔啃着一只鸡腿,含糊不清问。 “羽震子说,他。”夜之醒率先回答。 他微蹙着眉,用颀长手指轻轻扫着眉梢:“看来,我师父和二伯父都在灭月门手中。如果我们不答应合作,他们可能有危险。” “这件事,先不要告诉大师父吧,他有伤在身,情绪不宜激动。”明思令低语,她双手食指一直在不停的互相绕动着,似乎也在思忖着。 “这个灭月门,算得上神通广大。术师、帮派、魔魇和妖兽,他都能招揽于门下。他们的门主,到底是什么人呢?”她困惑疑问:“还有,他这样处心积虑的,到底想要做什么?” “反正不是好人,用少女心血和妖兽内丹炼制灵药,可增益自身灵力,这就是邪术。除了魔魇,也确实有一些叛徒术师,在私下偷偷修炼。可这种邪术反噬相当可怕,最终会落得人不人,鬼不鬼。”夜之醒咬了咬唇角。 “就像羽震子?”明思令接言。 她看了一眼神情担忧的梁浅浅,犹豫着还是开了口:“浅浅,听说扈丘也发生了叛乱。胡琴逢应该回去平乱,一时无法分身。他暂时不会找你,你就踏踏实实在恋红尘养胎吧。” “踏实不了。”夕无悔瞥了一眼已经肚大如鼓的梁浅浅,郁闷道:“她这肚子大得可真快,到底是魔魇和凡女的孩子,不同凡响。看这架势这几天怕就要生了。三日之后,无论老龙王来还是灭月门来,我这恋红尘恐怕都不会再有清净之日。还有我的金脚威灵仙根,被你们带来那傻子给一把火烧了” “没关系,我自己能行的。我可以暂时住到山下猎户家里,我身上还有些银子,让他们帮助准备生产的东西。我帮不了大家的忙,也不想因为自己拖累你们。”梁浅浅勉强笑了笑,又望着明思令,迟疑道:“姐姐,他他会不会有危险?” 明思令知道她口中的“他”,其实就是她的夫君胡琴逢。大难当头,她终归还是放不下这个人,可见在心里也有无法割断的牵挂与眷恋。 明思令暗中叹了口气,她轻轻握住梁浅浅冰凉的小手,安慰道:“他是扈丘的尊者,没那么容易受伤的。倒是你,这个时候多想想自己和孩子。我不能让你一个人待产,太危险了。夕无悔,大师父和梁浅浅就留在恋红尘,我和阿醒想办法,帮你修复电力主系统,尽快寻找一棵金脚威灵仙。然后我们再去灭月门,想法救小师父,还有白若尘。” “这金脚威灵仙,往往长在毒蛇盘踞的巢穴之中,十分难得。能不能找到,只能看你们的运气。”夕无悔把啃完的鸡骨头扔回桌面,不客气道。 “至于恋红尘的防御问题,就算没有了天网,你们还可以进入地下密道,前往归源寺暂避,玲珑塔下有密室。但我,不会离开恋红尘的。他在这里,我得守着。”她眸光迷离,淡淡道。 “玲珑塔下的密室,不是已经被岩石堵住了吗?”夜之醒愣了一下,又问:“不是死路一条?” “他只是想堵住我,但没想过要我困死,塔下密室储存着足够你们支撑一年的给养,那是一个最后的避难所。”夕无悔冷哼了一声,低声嘀咕:“一块山岩而已,他以为能堵住我,可能吗?” “也好,那就尽快把他们送过去吧,还有小十。让菜花猫和我们和你一起留下,在这里抗敌。”明思令浅浅一笑:“金角威灵仙,我再想办法。” “不,我要留下来,我要和阿醒哥哥在一起。”一个清亮的女声,从门外传来。 众人转头,只见明昭坐在一架木制轮椅上,她身边是六神和一个陌生的中年男人。 那人虽然换了干净的衣服,但脸上难掩伤痕,胳膊上也绑着白布巾,神情之中难掩劫后余生的惶恐与茫然,整个人都在颤抖着,懵懵的。 “小十,别任性。”夜之醒情不自禁低声提醒,但他也迅速从座位上站起来,快步走到门口,推动着轮椅。 他上下打量着设计精巧的木轮椅,眼中流露出惊喜:“原来这就是阿令说过,那种专门给腿疾病人使用,可以自己控制的代步工具,实在太精妙了。小十,你用不用得惯?” “用的惯,我已经学会了。你看,我自己都能控制得很好,以后不会再拖累大家。阿醒哥哥,我不想离开你,我怕”明昭嗫喏着,漂亮的凤眸中闪烁着惊恐。 “大伯父伤重,梁姑娘马上就要分娩了,他们都需要你的医术照顾。我和阿令还得想办法,不但要守住恋红尘,还要想办法把我师父和二伯父救出来。听话”夜之醒躬身蹲在明昭身畔,温柔安慰着。 明昭脸色苍白,她一下子握住他的手,她的手冰凉而颤抖着:“太可怕了,酆一量会把整个何了城都屠灭干净,他要把这里变成人间地狱。你不是他的对手,你会被他杀掉。我不想你死。老六他们都没了,你师父和二伯父生死不明,我师父的伤我怕” “你听谁讲的?别怕,小十,我会保护你的。我不会死我们都会好好活下去。”夜之醒心如刀割,他用手掌紧紧覆住她的,用自己的体温暖和着她寒冷的恐惧。 “原来,您您是夜魔宫的少主。”站在明昭身边的中年男人,眼神终于凝聚起来些,他喃喃道:“我曾经在厨房里见过您。” “毛掌柜?你是如意居的大掌柜!”明思令定睛一看,也有些讶异。 原来,此人正是如意居的掌事大掌柜毛有财。只不过,以前他衣衫鲜亮,身形富态,总是一副笑眯眯和气生财的模样,如今却完全一副惶惶不可终日的惊魂失魄。 “想不到吧,这大掌柜也是妖猫一族,他是妖兽。”六神得意洋洋,用自己的大毛爪子拍了下毛有财的脑袋。 后者吃惊之下人脸一下子幻化成了花狸猫的胖脸,脸上的花毛炸了窝,一双土黄色的眸子惊恐万状,瞳孔放大到极限。 “饶命,饶命别杀我我我是如意居老板路有钱的财猫,我我什么都没看见我什么都不知道”毛有财惶恐之中,立刻跪倒一个劲儿的磕头。 众人面面相觑,神情都凝重起来。 142.沉重的答案 “也不知道这家伙受了什么刺激?”六神挠挠脑袋,郁闷道:“刚才小十给他包扎伤口,他就一直胡说八道。说什么白骨捕手杀了他老板还说魔魇要血洗何了城,前言不搭后语的。他自己吓得不行,给小十也吓坏了。” 看着脸色惊白的明昭,仍旧紧紧抓着夜之醒的衣袖一角,不肯放松。明思令心中涌起一股同情。这个孤苦伶仃的弱女子,长在明堂虽为圣女却被人欺负,又忽然遭遇换魂的意外。好不容易醒来,双腿又不能行走,打击太突然。 紧接着最疼爱她的师父重伤,二伯父生死不知,平日朝夕相处的伙伴又一一惨死。这对于一个十六岁的少女来说,简直是天翻地覆的灾难,而夜之醒已经成为,她希望中的唯一光亮了。 “别担心,事情没有想的那么糟糕。”明思令也躬身蹲在明昭的轮椅旁。 她温柔地把少女杂乱的额发捋顺。这种透过别人的眼睛,看着自己曾经的身体,感受还是十分奇妙不可言述的。 “阿醒,你推着小十到浅浅身边,让她们都喝点热的银耳梨子羹。小十,拜托你照顾好我的身体,好吗?”她言语温和,眸中染笑。 明昭愣了愣,她看着明思令黑白分明的眼眸,为里面熠熠闪亮的自信和勇气所折服,她不由自主的点点头。 面前的也是自己曾经的身体啊,如今却长高了也壮实了许多,难道因为里面的魂魄不一样了,她竟然觉得眼前熟悉的容貌,竟然有种与众不同的气质,她很美,美得闪闪发光。 夜之醒推着轮椅来到梁浅浅身畔,明昭愣了愣,竟然主动用汤匙舀了一碗银耳羹,放在梁浅浅面前,虽然手腕还抑制不住的颤抖,但言语间流露着真诚的关心。 “梁姑娘,你要多用些清补的汤水。我已经给你开好助力生产的药方,明天一早就给你煎药。一会儿睡前,我会再用金针帮你助眠。别担心,我是医官。我会照顾好你和你的孩子,你们都会平安。” 夜之醒暗中舒了口气,他给她也舀了一碗银耳羹,低声嘱咐着:“你也吃,小十。” 这边,明思令望着那一双俊男靓女相得益彰的身影,不由微微一笑。她将身旁还在发愣的毛有财引到一个座位前,扶着它的肩膀安坐下来。 她不动声色,给猫脸人身,瑟瑟发抖的财猫倒了一盏清茶。 “来,喝盏安神茶。里面有酸枣仁、柏子仁、灵芝、夜交藤、远志和合欢皮,凝神聚气最好。别怕,这里不会有人伤害你。”明思令在毛有财耳畔低低道。 毛有财看了一眼明思令,立刻就端起一碗茶一饮而尽,甚至因为紧张打翻了一些,洇湿了脸上的花毛。 但它明显深深喘了口气,身体一下子颓软下来。但随着它急促呼吸的起伏越来越越和缓,猫脸上的毛渐渐消失,终于又恢复成了人状。 明昭吃了一惊,用极轻的声音问夜之醒:“阿醒哥哥,那分明一杯普通的绿茶,怎么会如此神奇?” “财猫需要的是心药,它惧怕阿令,但也相信阿令。”夜之醒凝视着明思令的眼神,有着不加掩饰的欣赏与认可。 明昭微微低了头,好看的凤眸里闪过一丝黯然。 “你和姐姐相处的事情还不多,等久了,你会发现她总能带给人惊喜。”察言观色的梁浅浅浅笑着拍拍明昭的手背,又安慰道:“明姑娘,你的医术高明,也是一位令人相信的好医官。” 明昭感激地点点头,轻轻自语:“好吧,我也要努力才是,我希望自己能像明姑娘一样讨人喜欢” 这边的毛有财一口气,足足喝了一壶的绿茶,又将一整盘的荷叶烤鸡吃了个干净,面如土色的可怜样方才稍有改善。 夕无悔性急,她跳坐在财猫对面的桌几上,她打量着它胖乎乎的脸,和天生笑眯眯的眼睛,张嘴就来:“财猫,就是招财猫吧,你怎么笑起来更像个耗子精。你真的能招财?怎么招?能招多少银子?” 正在喝茶的明思令被夕无悔的话呛住了,她一边咳嗽,郁闷道:“先问正经事儿。” “做生意,对我来说就是最正经的事儿。你们这一闹腾,我生意都没得做。还有,你们带来那疯子又一把火烧了我那么多好东西,知道不知道,我的心一直在流血啊。”夕无悔扼腕着。 “赔,一准儿都赔给你,放心吧。”明思令哂笑着推开夕无悔,走到财猫面前,缓声问:“到底怎么回事?你怎么会被灭月门的人劫持了。还有,是他们打伤的你?” 财猫毛有财不安地舔着嘴巴:“不不知道啊。那些人是干啥的,他们不是酆都的?烧了如意居的是酆都的凰迦,她,她还咬掉了咱家老板路有钱的脑袋。老板没有头了内丹,内丹也被那个白骨精给吞了,太吓人太吓人她本来也要吃掉我。可我,吓尿了裤子她嫌恶心我就逃了一命。我就只能装死” 听到凰迦的名字,明思令长眉微蹙,心中五味杂陈。 毛有财惊惶地用手使劲挠着脑袋:“我看见,如意居烧起来大火伙计和厨子,被白骨妖都挖了内丹,无一幸免最后把它们的尸体也都扔进大火中。我是从狗洞里钻出来的。可刚逃出来就被麻袋兜头罩住。有个女的问我,可是如意居的我说不是,她就让人打我。实在扛不住了,我认命反正是个死,就承认了。” “我把自己看见的,听见的,都说了可她还是把我打得快死了。我求饶,我说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看见。可那女人却笑着说只要我把自己看见的,听见的,都告诉一会要见的人,就留我一条性命。”它说完,浑身打了个激灵,又开始痛哭流涕。 “我也不知道,到底该不该说,该说什么”它把头趴在桌几上,哭得稀里哗啦:“都怪老板,就不该接扈丘的生意招惹什么酆都的大魔魇。也怪我,大晚上的喝多了酒醉倒在酒窖里,看到了不该看的,听到了不该听的,连累了兄弟们。” “这下好了我们一起开店一千多年了,到头来倒把命都丢了,没了内丹它们都灰飞烟灭,连转世的机会都没有如意居,如意居,如意个屁如意个鬼!”它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嚎哭着,还发出凄厉的猫叫声。 夜之醒走过来,轻轻拍拍毛有财的肩膀:“节哀吧,至少你还活着。你也有机会,为你老板和兄弟报仇。不过,你要告诉我们,你到底看见了什么,听到了什么。” 财猫哭了好一会儿,方才缓解了激烈的情绪。它抽噎着,抹着红肿的眼睛,断断续续道:“那天夜里,我醉倒在如意居的酒窖角落里。半睡半醒间,我看见,我看见白骨捕手抬进酒窖十五具凡人的尸体。死得真惨啊,到处是伤口,流了很多血。” “十五具凡人的尸体。”夜之醒深深吸气,惨笑着:“有一个是高大的胖子,一个矮矮的少年,一个右臂上缠着细锁链,一个脸特别黑嘴角有疤,还有一个背着大葫芦对吗?” 毛有财仔细回想,不由点点头:“对,不过背着葫芦那个,头只剩下半个,惨得瘆人。” 夜之醒备受打击,他重重拍了拍桌几,切齿道:“连他们的尸身都不放过,恶毒至极。然后呢?” “一个像是领头的白骨妖,嘱咐底下人,说尊上说,这件事不可外传,要悄悄处置了这些尸身,特别不能让明堂那位圣女知晓。否则,他们都得进饕虎坑。”毛有财嗫喏着。 “我当时,也是他么疯了,喝了二两猫尿,竟然抖着胆子,悄默声跟着送尸体的白骨妖。看见他们把尸体用粗布裹了,送进一辆马车” “我还听见,他们得意洋洋,吹捧酆都魔尊即将成功仙度。只是最近遇到些麻烦,需要集聚大量魔魇和妖兽的内丹炼制灵药,助力修行。魔尊一直想找机会,屠了这何了城那个城主夕无悔就是最好的理由”财猫抹着眼泪和冷汗,麻木道。 “我的酒一下子就吓醒了,不敢再偷听。悄悄就去了咱们老板那里。我告诉路有钱,是想让他赶紧关了如意居,带大家逃命去。” “我这辈子,最后悔的,就是把我看到的多嘴告诉了老板。”财猫捶胸顿足:“而他不该太贪婪,竟然瞒着我们,悄悄找了那个叫凰迦的白骨统领还想以此事讹钱。” “可对方是谁,不是普通的住客啊,那是杀人不眨眼的魔魇啊那凰迦,当时答应的好好的谁知道,第二天就一把火烧了如意居,还杀了所有的伙计,连看门狗都没放过。” “老板临死前,也悔不当初。他说,若关了如意居兄弟们自此没了营生,难道还要回到深山野林去苦苦修行吗?他不甘心啊不甘心,就想搏一把。” “结果,我们输了。点火之前,凰迦还口口声声说,不是她不给我们机会,是我们当中有人出卖她惹得魔尊责罚。她被扔进饕虎坑前一定要先拉我们垫背。” “对了!我想起来了。”毛有财忽然眼睛一亮,他抬起头来盯住明思令,眼神魔怔:“白骨妖还说魔尊叮嘱留着明堂弟子的尸身,要用来做纵尸傀儡。万一,万一圣女反悔娶亲,可用尸傀儡来威逼” 众人的视线,不约而同都集中到明思令身上。她神色还保持着宁静,但唇角却轻轻抖动着,似乎隐忍着内心的动荡。 “哪一日?”她冷冷问:“你见到那些明堂弟子的尸身是哪一日?” “哪一天哪一天?我记不清了记起来了,第二天酆都魔尊就昭告四方要,要迎娶圣女做魇后。” 毛有财话音未落,他突然神色狰狞起来,手脚不停的抽搐着。夜之醒还想按住他的肩膀,却被它大力甩开。在痛苦的猫嚎叫声中,财猫突然变身,一个毛乎乎的巨大花狸猫从人类的衣衫中崩裂而出。 它似乎发了狂,像一只疯猫一般在房间里跌跌撞撞飞奔着,突然就撞破了窗户,直接跌落进窗下的金鱼草中,一动不动了。 明思令、夜之醒与夕无悔飞速从窗子跃下。 “死了?”夕无悔用手探了探财猫的鼻孔,诧异道。 143.两个明姑娘 财猫毛有财突然发狂,从窗口摔到花园里立刻就死了。本来硕大的一只猫不停萎缩着,直到缩成了一般家猫的大小。它猫眼大睁,口鼻淌着黑血,死相十分狰狞与凄惨。 “怎么就突然死了?”明思令紧紧蹙眉,困惑不解:“难道,也中了邪术什么的。” “它的内丹突然碎掉,之前应该已经受了很重的内伤,有人帮它强行续命,方才撑了这么久。”夜之醒仔细检查着财猫的尸体,又缓缓道:“你打算怎么办?” “怎么办,如果是我,自然现在就要去找酆一量讨个说法!如果是他干的,就打死他。如果不是他干的,就和他一起,找出真凶打死他。多简单啊?”夕无悔坐在桌几上,晃荡着一双线条好看的细腿,虽然有一只是机械的。 “你认为,他会说真话吗?他难道会承认自己的狼子野心?笑话。”夜之醒脱下自己的外衫,裹住财猫的尸身,喃喃道:“这毛有财虽为妖兽,却也是个可怜的家伙。还要借夕姑娘花园一块地方,我把它埋了,入土为安。” “埋吧埋吧,就埋在那西番莲旁给阿卡卡作伴。一个厨子加上一个招财猫,或许路上不会寂寞了。”夕无悔嗤笑了一声,神情难掩落寞。 她扭头,盯住正在整理背囊的明思令:“我也好奇,你到底信不信财猫的话?你打算怎么办?” “财猫的话与阿德此前说的也有出入。找到阿德,再细细查问,真相总会浮出水面。”明思令淡淡道,她假装翻着包里的东西,其实心不在焉。 “还查问什么?你心里也该明白了吧。阿德” 夜之醒抱起财猫的尸体,他口气很冲:“阿德已经死了,他中了纵尸之术,他已经成为尸傀儡,这也就解释了他为何狂性大发,不受控制。六界之中,除了酆一量,谁还能控人魂魄纵尸行凶。要知道,白骨捕手都是最初的尸傀儡修炼而成的。” “你们不觉得这财猫被送上门来,过于凑巧吗?还有阿德,为什么白骨捕手唯独疏漏了他一个?胡娇春方才说酆都和扈丘发生内叛,那财猫和纵尸之事,也许酆一量未必知情。我总觉得,有人在故意误导我们。灭月门纠缠在夜魔宫、明堂与酆都和扈丘之中,又充当了什么角色?这件事都疑点重重,我们不能妄下断论。”明思令低声道。 “阿令,是我妄下断论,还是你心存幻想,不愿相信事实呢?”夜之醒不耐烦地打算明思令,声音提高了几分:“无论你来自何方,你都是一个有血有肉、有心有泪的凡人。你应该更信任你的同胞,而非一个无情无义的魔头。难道,他许你魇后之位,酆都的富甲天下让你动心了?” 明思令突然凝滞手中动作,她抬头盯住他,眸光犀利:“没错,我是个商人,我也喜欢钱。但我从不赚不义之财。夜之醒,如果我们之间已经没有足够的信任,也不必再共同进退了,不如各自欢喜吧。” “阿令,我不是这个意思。”夜之醒吃惊地挡在明思令面前:“我是担心你上当受骗。我怕你将来会伤心。” “老大,老大,你不要跟夜之醒吵架啊。我都不知道,应该帮谁?”六神惆怅地抱住猫脸,满眼无奈。 “我觉得阿醒哥哥说得没错。明姑娘你来自异世空间,不了解我们这里的状况。凡人与魔魇从来都水火不容,世代为敌。魔魇吃人害人由来已久,而术师的责任就是除妖伏魔。”明昭突然勇敢地抬起头,朗声道。 “明姑娘,你这样说我姐姐,不太公平吧?当初绑架我的白若尘,还有那个一肚子坏水的羽震子,他们可是凡人还是术师。再说,也不是所有的魔魇都吃人害人啊,也有也有重情重义的。你没遇见不代表着就没有。”梁浅浅实在听不下去了,她着急地反驳着。 明思令按住梁浅浅激动挥起的手臂,示意她不要太过激动。 明昭却别有深意地瞄了一眼她隆起的腹部,像好心提醒:“梁姑娘,你现在身怀有孕,不能情绪激动,对孩子大人都不好。” “无妨,你可是大颂有名的女医官,有你在我们应该可以放心吧?”明思令唇角一旋,马上接言。 明昭愣了愣,只能咬住了唇瓣。 六神小心翼翼退后几步,喃喃自语:“两个明姑娘,都是自己人,都这么牙尖舌利。小爷还是不要淌这淌浑水,让夜之醒去解决吧。” “不管在哪个世间,都不会是非黑即白。不仅人类,任何生命都有存在的权利和价值。善良并非凡人独有的特质,而罪恶也不仅仅生自魔魇。难道,你们能保证所有的术师都没有贪婪和野心吗?那暗袭归源寺的黑衣人中,我们交过手的,没有术师吗?”明思令微微蹙眉,声音虽不高却掷地有声。 “明姑娘,可你只有和我们合作,和凡人术师联手,你才能顺利拿回自己的身体啊。”明昭脱口而出。 “小十,不许胡说。”夜之醒迅速扭头,情不自禁瞪了明昭一眼,想阻止她的话,他太了解明思令的脾气了。 “我说的是实话。”明昭怯声道,但骨子里却有着底气:“明姑娘难道不想拿回身体,回到属于自己的世间吗?” “我当然可以,不要!” 果不其然,明思令眸光闪过一丝凛然,她昂首半眯着凤眸,似笑非笑:“无论我是明思令还是明昭,没有人可以胁迫我,做我不想做的事。” “就这对了,你干嘛要掺和他们凡人与魔魇打仗的烂事儿里呢?你可以跟我在一起啊。”夕无悔听到此处,登时高兴得拍起手来。 “你去埋它,好给你那阿卡卡作伴。”夜之醒差点被气晕过去,他把裹着财猫尸身的衣服包扔进夕无悔怀中,没好气道。 “小十,如果没有阿令,我和你都早就死了,我们都已魂飞魄散。她答应帮我,是冒着生命危险的,别忘了她和我们非亲非故!你怎能说出这样没轻没重,没有道理的话?” 紧接着,夜之醒又认真而严肃地瞪着明昭。 明昭凝视着他,委屈的情绪化作眼泪在眼眶中徘徊着,强忍着没有落下来。 她低了头,低声道歉:“对不起,明姑娘,我方才着急,才说出这样伤你的话。抱歉,我错了。你莫要放在心上” 明思令浅浅一笑,她宁静地打量着夜之醒和明昭,微微吸了口气:“不敢当,一位是夜魔宫的少主,一位是未来的明堂堂主。你们都是堂堂君子,光明磊落,可不要和我这满身铜臭味的小商人,一般见识。不过,若我这妹妹,她和孩子若因二位有何闪失我也不会善罢甘休。夜之醒,你知道我的手段所以,好好说服你的未婚妻,千万要照顾好梁浅浅” “阿令。你这话什么意思?难道浅浅不是我们的朋友吗?”夜之醒神情受伤不已,他挡在她面前,想要去拽她的手臂。 “你我道不同不相为谋。”她用力甩开,不客气道:“我不想跟你多说。” “我若惹你生气,你骂我打我都行。但我受不了你故意疏远我。一路走来,我们都救过对方的命,也被对方救过命。我们就是我们,从来不是你和我,以后也不行。”夜之醒一字一顿道。 144.一起去寻药 那夜的争吵,并没有最终的结果。 两个明姑娘都不开心,都黯然离去,都夜不能寐,只不过心事并不相同。 夜之醒也没睡,他站在恋红尘顶层的藤萝花树下吹着笛子,笛声悠长,婉转幽怨。 弯月如勾,夜色深沉,秋风吹动着少年长发纠缠着脸颊,犹如他复杂纠结的内心,斩不断理还乱。 “你吹笛子倒是蛮好听的。”夕无悔略带讥讽的声音,从他身后扬起。 夜之醒并未转身,也未回头,坚持着把一整首曲子吹完。夕无悔拿着一坛子酒,慢慢喝着,细细听着,并未再打断。 笛声终于隐退,他把玉笛收进怀中,走到夕无悔身边,不客气地拿起另一坛酒,大口灌着。酒是桂花陈,入口甘甜润滑,可后劲却涌上来清苦的余味,他把叹息都藏在大口入喉的酒中。 “当心别喝醉了。明天,你们还要去找金脚威灵仙根。”夕无悔朗声一笑,歪着头问:“夜不行,你到底更爱哪一个?如果两个都爱,大不了娶两个呗。你们这里又不是不行?” 噗的一声,夜之醒差点儿被酒呛晕。他一边大声咳嗽着,一边抹着衣襟上琥珀色的酒液。 “夕无悔,你想害死我,就直说!”他郁闷得把酒坛推回她身边:“真是一个疯子,懒得跟你讲话。” “疯子总比傻子强。喜欢她不告诉她,她死了你一定会后悔为何不早点说。不喜欢她不告诉她,她也会变成我这样的疯子。疯疯癫癫,满心仇恨,心无所依,浑浑噩噩。”夕无悔自嘲一笑,仰头灌着美酒。 听了她的话,他猝然止步,偏着头望着月色中的少女,她正高举着酒坛,让一线琥珀色的酒液,稳稳落入张开的红唇之中。她喝得畅快淋漓,肆意妄为,紧闭的眼角却隐隐有泪光闪亮。 这个女人身上一定有着不为人知的故事,他其实一点不讨厌她的直率与犀利,甚至有些同病相怜的认同感。 “不知道我的封印尚未开启,我甚至没有能力,去保护我在乎的人。又怎么有资格去想儿女情长的事。”夜之醒低头看着自己的靴尖,自嘲地笑。 “虚伪!”夕无悔扔下空荡荡的酒坛,翻了个白眼。 “男人啊,你的名字叫贪婪。一个貌美如花,爱你爱得死心塌地,你内心受用她的崇拜,却觉得没有丝毫挑战。另一个与众不同,让你觉得新奇却难以驾驭。而她与酆一量扑朔迷离的关系,又让你心生嫉妒。你是不是觉得,如果这两个女人能是一个人,该有多好?”夕无悔一针见血,毫不客气。 “我没想过这么多。小十就像我的妹妹,我们从小就认识了,保护她、关心她已经成为我的习惯。而阿令是危难之中,相扶相持的知己,我欣赏她也愿与她并肩作战,生死与共。我也并非嫉妒酆一量,他不会真心待阿令的。他没有心,没有真情。阿令会被他害死!”他一字一顿,掷地有声。 “少年,你从来没有谈过恋爱吧?”她夸张地捂住自己的额头,大笑着:“有趣,实在有趣。” “什么?”他蹙着眉,不悦问。 “算了,既然你两个都喜欢,那就让时间告诉你,你爱的是哪一个吧?”夕无悔掸掸衣袖,整了整发髻,意味深长道:“告诉你一个秘密。在危难关头,你救的一定是最亲的人。但你心甘情愿与之共赴黄泉的,才是心里喜欢的。虽然凡人的一辈子很短,但会喜欢很多人,最爱的却只有一个。” 夜之醒冷笑一声,调侃道:“那敢问夕姑娘,最爱之人又该如何衡量?可要为这人赴汤蹈火,死而复生不成?” “可惜,我还没有找到答案呢凡人的爱,是很奇妙的东西啊。能毁天灭地,也可绝处逢生,是灾难也是神迹。少年,愿你好运,遇到爱你的人,而你恰好也爱她。”夕无悔带着几分微醺,用力挥舞了衣袖,头也不转地向前走去。 夜之醒摇了摇头,大咧咧捞起自己未曾喝完的酒坛,他索性躺在在屋顶上,喝着酒,吹着风,看着夜空中的繁星。 其实,夕无悔的话终归打动了他懵懂的内心,他细细想着,一双鸳鸯眼忽闪着,仿佛有星光坠落其中,扑朔迷离的熠熠闪亮。 一大清早,明思令换了一身雀蓝的胡服,衣袖紧凑,行动敏捷。她把长发盘成简单的圆髻,看起来简约干练。她还用浅蓝的丝巾遮住了口鼻,大概不想让人看到真面目而做的伪装。 她和夕无悔走到院门口,后者把一张羊皮纸递给她,上面画着一株羽状叶子开着很像丁香花的植物。植株的根茎是耀眼的金黄色,下面盘踞着脑袋上长着鸡冠花般翎羽的毒蛇。 “给你,这就是金脚威灵仙的样子,记得整株连着土都带回来啊。”夕无悔叮嘱着:“山顶上有一棵老桑树,树根有个大洞,里面就是翠山蚺的巢穴。这毒蛇聚集之地,八成会有金脚威灵仙。别怕,被那蛇咬了一时半会不会死,但会产生强烈的幻觉,容易疯还治不好。” “你以前不会也被咬过吧?”明思令眨眨眼睛,小心翼翼问。 “没有!放心,万一咬了你,及时把受伤的部位砍断,就不会蛇毒攻心,你回来找我分分钟给你安上新的机械臂或者机械腿。就算咬了脑袋,也可以换机械头。”夕无悔特别认真地回答。 “算我没说。”明思令哂笑着,抢过羊皮纸放入背囊中:“帮我照顾他们,我会尽快赶回来。” “夕姑娘,有劳了!”夜之醒突然从合欢树后闪身过来。 两个少女看见他,明思令有些惊愣,而夕无悔却会心一笑。 他也换了一身青色胡服,同样围了黑色面巾遮住了半张脸,手里举着一大把碧绿的蒿草。 少年的鸳鸯眼下残留着因失眠留下的淤青,但他目光笃定而决绝。 “我说一大早怎么看不见你,原来去采药蒿了。”夕无悔撇撇嘴,眨眨眼睛。 “阿令,我们出发吧。”夜之醒朝着明思令笑了笑,眸光依旧清澈如水。 “谁说我要带你去?夜不行,别碍手碍脚的。浅浅是我妹妹,跟你没关系。”明思令哼了一声,似乎并不买账。 “没关系,我带你去就行了。我不怕蛇!”夜之醒特别自然地走到她身边,晃了晃自己书中的蒿草,故意调侃:“我最擅长的就是捕蛇。浅浅是你妹妹不假,但也是我的朋友。我不像有的人,会见色忘义。” “你!随便你!麻烦。”明思令故意翻了个白眼,但唇角却染起一抹微笑。 “等等我,我也去。”三人身后,又传来一个少女怯生生的声音。 他们转头,看见明昭自己艰难推着轮椅,已经行到众人身后。 “小十,你腿脚不便,就不要添乱了。”夜之醒微微蹙眉,语气严厉。 “我是梁姑娘的医官,为她治疗是我的本分。我应该去!”明昭犹豫了几个呼吸,她凝视住若有所思的明思令,勇敢道:“而且我有最好的蛇药,万一被咬伤我可及时救人疗伤。你们不带着我,我便自己去。” “小十”夜之醒刚要反驳。 “好啊,那就让夜不行背着你吧。小十是医官,应该更容易识别金脚威灵仙。”明思令打断了夜之醒,认真地点点头:“那就一起出发吧。” 夜之醒看看明思令,又瞄瞄明昭,终于无奈地耸耸肩,认命地背起了后者。 夕无悔望着三人渐渐远去的身影,忍不住咂嘴:“这个夜不行,今天还能活着滚回来吗?” 145.气氛不融洽 三人同行,顺着崎岖的山路,朝着山顶的浓密树林走去。 夜之醒背着明昭,明思令则提着机械棍,与他并肩,却一直沉默不语。她若有所思,似乎在思忖着心事。 经过昨夜的不欢而散,今日两个少女自然也无话可说。面对这尴尬而并不融洽的气氛,夜之醒只好没话找话说。 “阿令,我让六神在恋红尘附近,继续寻找阿德。可也怪了,他应该无法穿越天网这道屏障的,你怎么看?”他朝着明思令哂笑着问。 “这个你得问,你身后背着的这位明姑娘吧?或许,明堂弟子有什么过人之处,总能带给大家一些意外的惊喜。”明思令长眉一挑,笑得意味深长,她特意把意外两个字,咬得又准又狠。 “明堂弟子,一向最擅长的就是治病救人。阿德医术并不高超,但他最喜欢种植各种药草。朱雀镇最大的那块药田,一直都由他负责。”明昭不紧不慢道。 “至于他最近交了什么新朋友,学了什么奇术异法,恐怕还是你这位明姑娘最清楚吧。毕竟,现在你才是明堂圣女,管理明堂上下。听阿醒哥哥讲,明姑娘做事相当顺手,阿德他们也对你十分信服。”她话中有话,并不愿示弱。 哎呦,以前听说这小孤女一向孱弱怕事,沉默寡言的。怎么一到了自己肉身里,倒也有了伶牙俐齿的天分?明思令又好气又好笑。 “小十,你不在的这段日子里,多亏了有阿令。连师父和二伯父,都对她赞不绝口。这个明堂圣女,她确实比你做得好。你应该感谢阿令。还有,将来若有机会,你也要多向她讨教。”夜之醒直率而坦白。 明思令挑眉,看到他背后的明昭,眸光里闪过一丝忧伤,她心里不由一动。 这边,明昭低了头,语气温婉却也有掩饰不住的委屈:“多谢明姑娘帮小十照拂明堂上下。还有,谢谢你,代我照顾阿醒哥哥。我和明堂都感激不尽。” “不敢当,我可没那么伟大。我就是个奸商,只做有利可图的事儿。”明思令随手拽了一根狗尾草,貌似漫不经心地玩耍着。 “对了,夜之醒说你会做什么绿鬓朱颜丸,女子吃了可以永葆青春容颜。他说如果我帮他,你就会炼制这种金丹送给我作为酬劳,这可当真?”她似笑非笑:“我也不多要,来个千八百颗,勉强够用了吧。” “什么丸药,能一下子吃千八百颗?”明昭这回真愣了几个呼吸,愕然道:“金丹?绿鬓朱颜丸是什么,我怎么从来没听过?” 夜之醒倒吸冷气,谁想到这位大小姐还记着这个茬儿呢? 他只得苦笑着故作咳嗽,连忙打岔道:“小十,就是就是那种专门给年轻小娘子吃养颜滋补的丸药我可能记错了名字。但你肯定会做啊。呵呵其实不难,对吧?” “对个鬼,果然是你又骗我!夜不行,你不撒谎皮子就会痒痒是吧?想让本姑娘给你松松皮子吗?”明思令呲了呲牙,作势举起手中的机械棍,朝着他的脑袋就要挥去。 “别打阿醒哥哥。”明昭吓了一跳,本能地想用小手护住夜之醒的脑袋。 她脸色惊白:“你要什么丸药,我都能做,做多少都行,千万别动手啊。” 情急之下,她手忙脚乱的,一不小心就捂住了夜之醒的眼睛。后者惊呼一声,一时没看清眼前的路,正被一块大石头绊住了脚,整个人都飞了出去。 明思令咬着手指,看着两人一起咕噜到山路旁,都滚了一头一脸的泥土和草叶。 但夜之醒在落地之前,本能地用自己臂膀为明昭护住头脸。所以她并无大碍,他却被一块“从天而降”的石头硌得龇牙咧嘴。 当然,他们两个人都没时间看清楚,正巧落在夜之醒后背的那块石头,其实是被一只绣着金线的小巧乌底靴,“恰到好处”踢过来的。 “阿醒哥哥,你没事吧?”明昭顾不得自己,她飞快起身跑到夜之醒身畔,慌乱地检查着他的伤势:“你哪里痛?快让我看看。” “哇塞,太神奇了。”明思令惊诧地眨着眼睛,拍手称快:“夜不行,你摔得好啊,正好把明姑娘的腿疾都给摔好了。依我之见,你才是天地第一神医!” 夜之醒虽然满脸尘土,正捂着后腰倒吸冷气,但他吃惊地打量着已经行动自如的明昭,结结巴巴惊喜道:“不,不会吧?这么巧?你好了,小十,你的腿好了?” 明昭的脸色一阵白一阵红,她尽力躲闪着他的视线,深深低垂下颌,嗫喏着:“可能刚才情急之下,郁结不通的穴位一下子被气血冲开了吧” 146.加油啊小十 夜之醒见明昭突然之间,已经能行动自如,他心性单纯,自然喜出望外。 顾不得自己满头满脸的灰尘,他激动地握住她一双小手:“谢天谢地,小十你的腿好了。我还一直担心,最怕你和阿令,将来可别落下什么腿疾的根子。你扶着我的手,再试试走几步?” 明昭咬着唇瓣,在他搀扶之下,摇摇晃晃走了几趟,看她虽然步履蹒跚却比之前强得太多,少年喜形于色,但少女脸色苍白,额汗连连,似乎相当吃力。 “好了,即便能走,也不必急于一时。夜不行你还是先背着小十吧,咱们急着赶路。天黑之前,找到金脚威灵仙还要再赶回恋红尘呢。小十的腿完全恢复还要一段时间,你每日陪她多练习,一定好得更快。”明思令靠在一棵小树上,歪着头说,她笑容很真诚。 “阿令说得有道理,是我太心急。来,小十。咱们还是先赶路。放心吧,以后每天我都会陪你走路锻炼,争取让你尽快恢复。来,现在还是我背你吧。”夜之醒再次躬身蹲下,背向着少女。 明昭压抑住内心的百感交集,瘸着腿轻轻趴在他后背上。但她忍不住回望了,站在树下看风景的明思令。看着对方黑漆漆的眼眸,正闪着狡黠的光亮。她有些心虚却又充满了感激,轻轻说了一句:“谢谢” 明思令扔掉手中的狗尾草,潇洒地打了个响指,一马当先走到夜之醒和明昭前面。三人行动的速度明显加快了很多。 一个时辰后,他们来到了夕无悔说的那棵老桑树。 真的是一棵好大好高的树啊,它的树身几个成年男子都环抱不过来,巨伞一般树冠已经长成了铺天盖日的茂盛,树荫之下竟然如同夜晚一般。但隐约还能看到,紫黑色的桑葚像宝石一般镶嵌在枝条中,有很多熟透的果实落在地面上,留下了一滩滩的紫红痕迹。 很奇怪,这桑树上果实累累,周围却并无鸟兽来吃。树荫之下,更阴凉阵阵,静谧得吓人。 这个老桑树的树根部位,有个一人多高黑漆漆的洞口,不知道是天生的还是被虫蛀出来的。总之看上去很像怪兽大张着的嘴巴,隐约可见里面的增生根,就像獠牙一般犬牙呲互着。还有一股子鳞片腥臭气正从洞里面,一阵阵涌出来。 三个年轻人面面相觑,都有点不寒而栗的感觉。 特别想起那日蛇雨一幕,明思令最为心虚,她咽了咽口水,从背包里掏出好几只巨大的烟花筒。 “这是夕无悔做的霹雳弹,用来燃烧照明的,威力吓人。听闻蚺蛇最怕烟火,不如我们先给树洞里的蛇爷爷蛇孙子来场烟花表演,等它们从里面逃得差不多了,我们再进去,你们觉得如何?” 她哂笑着,往夜之醒手里也塞了几个:“一会放了火,我们尽量躲远些,谁知道里面到底有多少翠山蚺?” “能有多少?我小时候跟着师父一起捕过成窝的蛇妖,你们不用怕,躲在我身后就好。”夜之醒抖擞精神,并不畏惧。 “几条?恐怕一会都窜出来,你就傻眼了。你见过蛇雨吗?”明思令不自然地连打了好几个哆嗦。 明昭沉默不语,她从身后解下一个包袱。她先给自己口鼻处围了一条厚实的白巾,又将另外两条分别递给明思令和夜之醒,小声嘱咐:“戴上。” 然后她蹲下身,把包袱小心翼翼摊开,只见里面有一堆呛人的黄色粉末。那味道十分冲鼻,明思令和夜之醒立刻被呛得脑仁疼痛,手忙脚乱戴上白巾。 “雄黄?”夜之醒的鸳鸯眼中闪过一丝惊喜:“小十,你提前做了驱蛇药粉?” 明昭点点头,低声道:“我用大蒜磨成汁液,加入到雄黄之中。据说,北方的蛇怕七叶一枝花,就是蚤休、重楼、金盘托荔枝、草河车、七叶莲、双台和独叶一枝花。而南方的蛇则怕野决明做的蛇灭门。我不知道这蚺蛇算什么,就在雄黄粉中加了双份,防患于未然吧。” “别说蛇,我闻了都想死要抹在身上吗?”明思令倒退了一步,捂住戴着厚布巾的口鼻,心有余悸。 明昭小心地将药粉装进六个木制药球中,又把两个带着绳子的药球分别系在自己脚踝上。 “这样就可以了。”她浅浅一笑:“这种药球能够增加药粉的挥发能力,却不会沾染衣衫。我们再用剩下的粉末化成圆圈,一会就呆在里面,等树洞里的蛇都驱散干净。” 她把另外四个药球分别递给明思令和夜之醒。明思令打量着精致的木球,果然气味不像方才那么呛人了。 “小十,你对制药倒真有一套啊。”明思令一边绑着药球,一边真心赞叹。 “这是预防瘴气和毒雾的保灵丹,一会儿下到树洞里,若觉得头晕眼胀就含在舌下一颗。这是解蛇毒的保心丸,万一被翠山蚺伤到立刻服下,虽不能完全解毒,但能控制毒发速度,保人心神不损。你们都带好了。”明昭又将两个青色绸缎的锦囊塞进二人手中。 “小十,你想得真周到。”这回连夜之醒都忍不住夸奖。 明昭的脸颊泛起了薄薄一层红晕,她低了头嗫喏着:“我也帮不上别的忙,力所能及罢了。” 三人装备完毕。夜之醒又用剩下的驱蛇药,在相对桑树比较隐蔽的两块大山石后,划出内外包裹的几道圆圈,挥手让她们走进来。 “好了,你们都给我乖乖呆在圈里,一会儿就等着看烟花表演吧。”夜之醒抢过明思令手中的烟花,笑嘻嘻道。 “阿醒哥哥,你千万要小心。”明昭忍不住担忧出声。 “放心,我马上就回来。阿令,你照顾小十啊,她小时候最怕蛇,毛虫和蚯蚓。”夜之醒回身朝着两个少女眨眨鸳鸯眼,身手矫捷地朝着树洞跑去。 明昭紧张地望着少年的背影,而明思令抱着肩望着她的侧脸,似笑非笑。 “明姑娘,你为何这样看我?”明昭察觉,她眸光有些躲闪。她很怕对方,犀利而狡黠的眸光,似乎能看穿自己的内心世界。 “好标志的姑娘啊”明思令故意用手指托着自己下巴,煞有其事盯着明昭的脸:“以前照镜子,也没觉得自己这么好看。明姑娘,你很喜欢我的身体吧?” 明昭心里一动,她低垂下眼眸,半天说不出来话来。 “小十,你的腿其实早就好了,对吗?”明思令眸光蓦然犀利,直直盯住浑身颤抖的少女。 “我”明昭嗫喏着,她的头低得更深了。只见,豆大的泪珠无声地从她脸颊滑落,砸落在尘土之中。 “对不起,明姑娘都怪我,不该有了贪心。”良久之后,明昭突然哽咽出声。 她缓缓抬起头来,清澈的眸光中充满了愧疚:“我知道,瞒不过你的但也谢谢你,没有戳穿我。我的腿其实早就恢复可我却想阿醒哥哥还能像以前一样,照顾我,陪伴我。” “明姑娘,你长得真的很美每当在镜子里看到你的容颜,我就自惭形秽。和以前的我相比,你是高贵的凤凰,而我就像一只蹲在臭水洼里的小蛤蟆。我只能仰望天空,却看不到属于我的奇迹。” “没错,我不想换回魂魄因为以前的我长得太丑,阿醒哥哥他眼里,从来没有正眼看过我。可当我们魂魄互换,阿醒哥哥看着我时,眼睛里也会有温柔我知道,是我贪得无厌。不该有了不该有的念头。我心里就像有两个小人,一直在打架”明昭抱住自己的脑袋,纠结不堪。 “我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你在我的身体里,他看着你依旧会满眼发光。我心里会怨恨,会不甘心。我知道这样不对但还是忍不住和你作对,故意讲让你难堪的话。因为我实在控制不住”少女的懊恼与伤心交织在一起,浑身颤抖着。 “傻瓜,你是被爱情冲昏了脑袋好吗?”明思令笑着,用肩膀撞了下明昭的,一下子就放松了严肃的语气:“逗你的,不用这么紧张吧。” “我和夜之醒是好兄弟,没有血缘却胜似家人的亲人。我想,他对我也一样。我们一起经历过生死,会关心对方,保护对方。但我们之间,肯定不是男女之情。因为,我看到他对你好,你对他好,我完全不会嫉妒,甚至觉得你们两个都没谈过恋爱的家伙太有意思了。”明思令耸了耸肩,笑得不行。 “什么?”明昭吃了一惊,大张着嘴巴,连眼泪都止住了。 “我不是夜之醒心里藏着的那个人但那个人会不会是你,也只有你自己才能寻找到答案。如果你真了解他,你应该知道,他不是那种会因为美貌就会爱上一个人的,他没有那么肤浅。” “如今,他欣赏你,赞美你,不是因为你变得好看了。而源于你的自信,在渐渐让自己发光发亮。但小十你要清楚一个道理,你的自信来自你的内心,而非我的皮囊。如果不能破除这个心魔,你们之间的岔路会越走越远。就算,我把身体留给你,但她会老的,也会变丑的。你要怎么继续呢?” “嫉妒,来源于自己的脆弱与不自信。它会让貌美如花的女子也变得丑陋无比。懂不懂?”明思令娓娓道来,她的声音轻柔却充满了力量。 她抬起手指,轻轻擦去了对方挂在脸颊上的泪珠:“你肯告诉我真心话,说明你还是那个善良真诚的小十。所幸,你并没有丢失自己的真心。如果你真的喜欢夜之醒,不要想努力成为他喜欢的女子,而要勇敢的做自己,活成自己想要的模样。” “今天我们的谈话,就是属于我们之间的秘密。我不会告诉夜之醒。我希望有一天,这段经历你会自己讲给他听。现在,就从自己给自己的束缚里破茧而出吧。小十,我期待看到你的自信与勇气,看到属于你的,与众不同的美。” 明思令微笑着低语,她用胳膊搂住明昭用力抱了抱,故意调侃着:“第一次拥抱自己,这感觉好奇怪啊。加油啊,小十。” “谢谢阿令,谢谢你”明昭嗫喏着,却有如释重负之感。 她回应着也拥抱住对方略显瘦弱的身体,她的拥抱可真暖和啊。 两个少女身后,从大树洞里正燃起了一片火花,就像烟花一眼绚丽闪亮。少年郎朗的笑声也飞扬过来。 “阿令,小十,快看烟花啊!” 147.树洞里藏着 明思令与明昭,看着夜之醒朝着她们跑过来。 少年挥着手,鸳鸯眼中还有些得意,溢于言表。看来方才放火,他做得很是得心应手。但他却并丝毫没有察觉身后,有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危险。 暗黑深洞里,浮现了无数双大大小小的萤绿眼睛,在他身后层层叠叠呼之欲来,越来越密集。 “跑啊,跑!”明思令用手掌做喇叭状,竭尽全力吼着。 她话音未落,夜之醒只觉得身后翻滚而来一阵腥臭寒冷的风,他用余光扫了下身后,简直有醍醐灌顶般的惊吓感。无数团裹成球状的蛇团,正从树洞里翻涌而上,就像一层波浪一般席卷而来。 原来,深藏在树洞之中的翠山蚺正在沉睡,突然被火光惊醒,便本能抱成了团一起逃窜。而那数不清的萤绿眼睛就是蛇眼在昏暗之中发的光。 夜之醒只觉得头皮发麻,他抬足狂奔,就像一只敏捷的猎豹,想在被蚺蛇的海洋席卷之前奋力逃脱。 明思令咬着牙,忍着身上一阵阵战栗,把手中的霹雳弹一个一个点燃,然后又扔向夜之醒身后。巨大的爆炸声和火花在蛇群中炸出了一抹空白,但很快又被烧焦的蛇尸和新的蛇团所淹没。翠山蚺太多了,谁都没想到这树洞里竟然藏着这么多蛇。 眼看着夜之醒就要被蛇潮所淹没,但也奇了。刚刚沾到他衣裾的蛇团突然就变得四分五裂,大大小小的蛇惊恐万状四散逃开,似乎碰见了讨厌的物件。 “小十,你的驱蛇药管用了。它们惧怕你的药粉啊。”明思令惊喜地拉住明昭的小手,后者也由紧张变成了兴奋。 说话间,夜之醒已经纵身一跃跳进了放着药粉的保护圈里。而他身后的蛇潮也因为深深畏惧驱蛇药的威力,竟然分流而去。三个人就站在圆圈中,目瞪口呆望着蛇潮涌动,翻滚而去。他们的手紧紧拉在一起,还能听见彼此砰砰急促的心跳声。 “夜不行,你不是最会捕蛇吗?怎么不多捞几条拿回去,给你师父泡酒?”明思令脸色苍白,她尽量抑制住涌上来的恶心,调侃着:“这要泡蛇酒,恐怕到下辈子也喝不完。” “怎么会有这么多蛇?泡什么酒,不如用来做蛇羹,足够你开家蛇肉煲馆,天天数银子数到手抽筋。”夜之醒咽了咽口水,哂笑着。 “我才不要吃这么恶心的东西。 八 零 电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8 0 . c o m 它们都是鼻涕蛇,最喜欢吐口水,又臭又黏糊,恶心死了。不能泡酒又不能吃肉,蛇胆不如给小十用来入药。”明思令笑嘻嘻地歪头看了看明昭。 后者根本不敢睁开双眼,哆哆嗦嗦道:“蛇胆有清热解毒,明目清心之效,倒能入药,对关节肿痛、肺热咳嗽、肝热目赤、皮肤热毒最为好用。但你们谁能帮我取胆啊?我连看都不看,怕做噩梦。” 三个年轻人故意说笑着,好不容易等了一炷香的时间,大波蛇潮终于褪去,只剩下老弱病残的,仓皇爬入就近的草丛里。 “小十,睁眼吧,没蛇了。”明思令活动活动手脚,不顾夜之醒的阻拦,率先走出了撒着驱蛇药的保护圈。 夜之醒扶着摇摇欲坠的明昭,着急喊着:“喂,你别到处乱走,等我绑好火把,咱们一同下洞。” “明姑娘,药球的药效已经在减弱了,我还有驱蛇粉,咱们都再补充些,准备充分再下洞,更安全。”明昭也焦急道。 明思令回头看了看他们,会心一笑,听话地走回来:“你们两个,还挺合拍啊。” 明昭脸色一红,低垂了眼眸,嗫喏着:“明姑娘,咱们三个要共进退啊。” “既然共进退,就别那么生分了,你随着夜不行就叫我一声阿令又如何?小十。”明思令友善地拉住了明昭的小手,笑得真挚。 后者抬起眸,也用力点点头,回握住对方。 看来,风雨同舟之后,两个少女打心眼儿里接纳了对方,相视一笑泯恩仇。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让夜之醒有些纳闷。 他愕然地撇着嘴,忍不住揶揄:“什么情况?难道是被蛇臭熏傻了吗?你们也握手言和了?” “要你管,夜不行!赶紧绑火把啊,还愣着做什么?”明思令飞了个白眼,牙尖舌利。 “阿醒哥哥,我和阿令,何时有过嫌隙呢?”明昭浅浅一笑,眸光闪亮。 听到两个少女一唱一和,夜之醒摇摇头嗤笑出声。也许,女人心海底针,他这个驭风少年一时半会可猜不透,但两个对他来说都很重要的人,能够相处融洽绝对是他乐见的。一时间,沉重的心事去了几分,眉目之间也多了些神采。 夜之醒用松针松木扎好了火把,明昭又给三人的驱蛇药球换了新的药粉。三个人小心翼翼往树洞深处走去。 明思令持着机械棍首当其冲,她用棍端的犀利匕首,砍掉从头顶上垂下来的衍生根须,方便前行。而夜之醒背着明昭,明昭举着火把照亮,他们紧跟其后。三人配合默契,步伐一致。 树洞从外面看虽然狭窄,但越往里走越宽阔。原来这老桑树下与山洞连接,几千年来形成了一个天然的庇护所。阴暗、潮湿却有新鲜的空气流通,洞内长着幽绿的苔藓,鲜艳的小蘑菇和一些奇异的矮小花草,难怪会成为翠山蚺喜欢的巢穴。 明思令打开夕无悔给她的羊皮纸,在火把下仔细看着上面的图案,又看看地面上的植物,实在有种抓耳挠腮的郁闷。 “我怎么看这些草长得都差不多?”她喃喃自语,弯腰想要去摘一朵开着米白小花的野草。 “阿令,那草有毒,千万别碰。”明昭厉声喝止。 明思令手一哆嗦,赶紧撤离,眼看着一只赤红的大蝎子从那野草下呲溜一下跑走了。她吓得退后一步,捂住胸口倒吸冷气。 “这草是蝎毒天仙子,性温,有大毒,却是赤蝎最爱的食物。”明昭舔了舔唇瓣,她扫视着地上的植物,凤眸中闪着奇异的光:“这里的气候得天独厚,竟然蕴藏了如此之多的至毒药草。可惜今天没有时间采撷,等将来有机会定不能错过。” “小十,你要这些毒草做什么?”明思令小心翼翼挪着步,生怕会踩到什么奇怪的毒虫毒物。 “这些虽为极毒的药草,但除了用来害人,若能巧妙搭配一同入药,却也是治病救人的奇妙良药,甚至可有起死人而肉白骨之神效。”明昭凝视着那些花草,眸光中有恋恋不舍之意。 “原来如此,这有何难?等咱们把何了城的事情都了结,回朱雀镇之前让夜不行陪你来,想摘多少就摘多少。”明思令用手肘戳了一下夜之醒的肋下。 “哎呦,你能不能下手轻点儿啊?来,来,来!回头咱们一起来。”夜之醒一边呼痛,一边揶揄道:“不过,还得带上六神啊,那家伙肚子里能盛货,让它跟着来扛东西,你们总不能一直拿我当苦力使吧等办完事情,咱们还可以一去艳市喝酒,我知道一家做十味脯腊,有线肉条子、皂角铤子、云梦豝儿、虾腊、肉腊、奶房、旋鲊、金山咸豉、酒醋肉、肉瓜齑” 他们一边走,一边听着夜之醒念叨着何了城里的好吃的,三人的心情都舒朗许多。 忽然之间,明昭轻轻拍拍夜之醒的肩,低声道:“嘘小声些。你们看,那是什么?” 148.吓人的牛粪 夜之醒与明思令,都朝明昭指着的方向看去。 只见,在一丛娇艳的鲜花丛中,长出了一簇闪闪发亮的植物。 它有成年男子小臂那么高,攀援着木棉树枝条,长满了金绿的椭圆苞状小叶子,开着米白色的五瓣卵状小花,蕊心金黄,有的花朵落了还长出晶莹透亮羽毛状的果子。几只透明身体的小蜂鸟,正围着花朵飞舞,莺莺燕燕。 明思令心情激动,她取出怀中的羊皮纸仔细比对着,然后认真地点点头:“没错,就是它。金脚威灵仙,这也算得来全不费工夫!” “我怎么看着不太对劲呢?那花根底下怎么有好大一堆牛粪?”夜之醒睁大眼睛,想要更靠近一些。 “这洞穴幽深狭窄,怎么可能有牛走得进来?再说,多大的牛,才能拉出这么大一坨?”明思令狐疑道。 明昭举高火把,也仔细观察着花枝底下堆着的那一大滩黄褐色的东西,她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压低声音:“不是牛粪,那是一条蛇啊” 三人都定睛一看,当真是一条长得又肥又丑的蛇,盘成了一圈又一圈形似牛粪的形状。 它三角形的蛇头刚好围住金脚威灵仙的根部,只不过此刻,它似乎正陷入沉睡,身体轻轻起伏,眼睛却是紧闭着的。 “我以为翠山蚺都是绿的,怎么还有这种牛粪颜色的蛇,还好不大,呵呵。”夜之醒轻轻放下明昭,信心十足:“你们都在这里等着我,这就么一条小蛇,就不用劳师动众了。我来处理。” “等等,为何这蛇不怕烟火?”明思令隐隐觉得不对,还想要阻拦夜之醒。 “大概被烟火熏晕了吧?”夜之醒并不在乎,他挽了挽袖子,蹑手蹑脚靠近围着毒花酣睡的牛粪蛇,不过两三步之遥的距离。 “阿醒哥哥,你要当心。这树洞诡异,恐怕这蛇有异”明昭情急之下,紧张地攥住明思令手臂。 可她异端的“端”字还未出口。那围绕着金脚威灵仙的蜂鸟们,突然发现了夜之醒,一起尖叫起来,发出了刺耳的鸟鸣声,几乎冲破了三人的耳膜,他们都忍不住用双手紧紧捂住耳朵,眉心紧蹙。 意外就在此刻发生了。牛粪蛇受惊一般醒转,它一下直立起来,挥舞着身体,呲着獠牙,吐着猩红的蛇信,柠檬黄的蛇眼紧紧盯住了与它一步之遥的夜之醒。 看来,它个子不大,但起床气可不会太小。 少年心下一紧,他放下捂耳的手掌,就在风驰电掣间,他手疾眼快一把捏住了牛粪蛇的七寸。只是,他高兴得太早了。他脚下连带着长满了奇花异草的黑土开始剧烈摇晃起来。 夜之醒毫无防备,一下子摔落在牛粪蛇旁,但丝毫不敢松手,另一只手也护住了枝叶摇晃的金脚威灵仙。这时,他方才发现,那条牛粪蛇的尾部竟然与黑土紧密相连,他用力拽了几次都不能离脱。 明思令与明昭眼瞅着一条巨蛇突然抬起来头。而夜之醒已经趴在它的头顶上。没错,牛粪蛇是巨蛇脑袋上长出一个共生体。不但金色威灵仙还有那一整片的毒花毒草,其实都长在巨蛇的头顶上,成为了最好的伪装。 “好大的蛇啊!”明昭结结巴巴,指着那黑灰色的巨蛇。 它不停地抖动着身上的泥土,露出了与青苔同色的蛇皮。它的眼睛也是猩红色的,和那日遭遇的幽冥蛟蛇非常相似,只不过没有它体型巨大和颜色鲜艳罢了。 “我就知道,这趟不会那么容易!”明思令指着巨蛇身下隐约可见的碧绿色蛇卵,正发出莹莹绿光:“快看,母母的!” “管它是公是母,跑啊!”夜之醒艰难地想要控制住手中的牛粪蛇,气急败坏朝着目瞪口呆的两个少女大吼着。 与此同时,巨蛇也勃然大怒起来,它对着不远处的明思令和明昭张开了血盆大口,腥臭的口水想暴雨一般喷射而来。紧接着它就直扑向二人。 明思令看了一眼已经吓呆的明昭,她咬紧牙关,狠狠将少女猛力推向山石与树根的间隙。然后拿起机械棍迎着扑过来的巨蛇,按了下底端按钮。 机械棍里最后一颗轰天雷爆出巨大的火花,击中了蛇身。巨蛇虽然吃痛,但它浑身鳞甲却坚硬无比,威力无比的轰天雷也只不过轰掉两三片而已,非但没有重伤巨蛇,反而彻底激怒了它。 它疯狂的吐着蛇信,血盆大口朝着明思令而来,怒不可遏只想一口吞了这讨人厌的小丫头。 明思令身敏捷地飞快逃跑,不忘朝着陷入缝隙的明昭大声喊着:“小十,呆在这里别动,我引开它。” 夜之醒狠狠薅住巨蛇脑袋上的牛粪蛇,又尽力用手臂护住摇摇欲坠的金脚威灵仙。实在腾不出手来助力明思令,只得大呼小叫:“阿令,你往狭窄的地方跑,卡住底下那个,我来对付它。” “滚你的,这里到处都狭窄,你让我往哪里逃?”明思令一边飞檐走壁,一边苦着脸抱怨。 陷入天然屏障缝隙里的明昭,用力扒出自己的上半身,她看着巨蛇追逐着明思令,几次险象环生,不由心急如焚,但她也忽然观察到一线生机,慌不择言地大喊着:“它看不见它是瞎的是牛粪蛇,牛粪蛇才是它的眼睛。” 明思令闻言,忽然转身从巨蛇猩红的眼睛前面飞跃过去,趁机用机械棍得没错,快弄死那牛粪蛇。” 她话音未落,牛粪蛇又发出滋滋的提醒声,巨蛇忽然改变了路线,狰狞的獠牙滑过少女的衣衫,她身后一道血痕立现。 明思令痛呼一声,身体被重重甩到岩壁上,立时吐出一口鲜血来。 夜之醒顾不得护花,他抬起右掌,念动口诀,他掌心中立刻升腾起一团炽烈火焰,直接袭向牛粪蛇,想一道火炎劈断它的脑袋。 但那小蛇却丝毫不慌,它张开嘴倒吸一道冷气,整团火焰都被它吸进了肚腹中,反而将他掐着蛇身七寸的手掌烫得不行。他不得立刻换了手,双手紧紧掐住蛇身,想用蛮力将牛粪蛇扯断。 “不怕烧,好就冻死你!”明思勉力支撑起身体,单膝跪地。 她用尽全力,双掌同时辟出十几道冰焱,将巨蛇的整个蛇头都冻成了冰棱,冰棱一直延伸到蛇尾,巨蛇与牛粪蛇的身体就像冰雕一样突然凝滞住,还好夜之醒撤手快,最后一秒从蛇身上跳下。 他吓了一跳,尽力躲开破碎的冰渣:“喂,你到底是想弄死这蛇,还是要顺便也弄死我啊?” “你现在知道了吧,为什么牛粪蛇不怕烟花,它吃火的!”明思令抹了抹嘴角的鲜血,恨声道:“还一条小蛇,这么大一只,弄不好是之前我们遇到幽冥蛟蛇的媳妇吧?” “完了,这回金脚威灵仙也完蛋了。”明思令看着巨蛇脑袋上被冻成了冰花的毒草,郁闷地叹了口气。 夜之醒得意地哼了一声,悠然从怀中掏出一个包袱,扔进她手中。 她狐疑打开,看见里面是连着泥土的一整株金脚威灵仙,金色的根须从泥土中隐隐浮现,完整无缺。她不禁笑出了声。 “夜不行,你应该改名叫夜很行了。手速这么快,我都没看见。你还真有做飞贼的潜质。”她高兴地拍拍他的肩膀,称赞道。 “我还有很多厉害之处,你没发现呢有机会,咱们慢慢尝试啊?”夜之醒故意眨眨鸳鸯眼,流光潋滟,柔声低语。 “你又皮痒是吧?”明思令长眉一挑,作势要打他,却被他轻轻格挡住。 “当心你的伤。”他关切道:“来,我帮你包扎下。” “没事儿,有小十在还用得上你这蒙古大夫?走,去接小十。”她可算舒了口气。 他点点头,凑近一步贴心地帮她把包袱整理好,系在胸前,又浅笑:“谢谢你,阿令。虽然我不知道你用什么什么法子,但治好了小十的心病。以后,我们” 少年的话音尚未落下,他们身后的巨蛇再次扭动起身体来,发出一阵激烈的响动。 两人同时转身,看见一块块冰棱正断裂着,从巨蛇身体上滑落。那条蛇的身体发着热,碧绿的鳞片一起忽闪着,转瞬间把所有凝固它身体的冰棱全部粉碎。 巨蛇和牛粪蛇同时扑向夜之醒和明思令,它们被彻底激怒了。两人叫苦不迭,怎么又来? “你去找明昭,我来对付它。”夜之醒用力推开明思令,他抽出长剑,踩踏着山石岩壁,几个飞跃再次跳上了巨蛇的脑袋,想用剑砍断牛粪蛇。 但重获自由的牛粪蛇,这次可狡猾多了。它一边发出呲呲声,引导着巨蛇的方向感,一边呲着牙与夜之醒缠斗。他几次即将砍着它,却被巨蛇恰时摇晃身体而躲过。 明思令并没有逃,她扶着岩壁,顺便紧了紧身上的包袱扣儿,双掌使出冰焱,接连劈向巨蛇的身体,可惜刚才全力一击,此刻冰焱的威力已经大大减弱。非但没有造成伤害,甚至让巨蛇气得直发抖,两人两蛇的缠斗也益发激烈。 明思令跳跃与攻击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她身后的伤口流淌着鲜血,已经洇湿了后背的衣衫。夜之醒的长剑也在巨蛇翻滚中,失手跌落。如今,他双手紧紧掐住牛粪蛇的七寸,却迟迟不能将它杀死。 巨蛇突然朝着明思令吐了一口腥臭无比的烟雾,她体力不支躲避不及,后退着撞到岩壁上,失脚踩进了几块乱石中,身体再不能动弹。 牛粪蛇发出兴奋地嗤嗤声,巨蛇朝着明思令张开血盆大口扑过去,就要一口吞了她。 “阿令!”夜之醒用力掐动着牛粪蛇,声嘶力竭大吼着。 来不及了 149.母爱的光辉 眼看,明思令就要命丧巨蛇口下。 夜之醒再无他法,情急之下他不管不顾地,只管狠狠咬住牛粪蛇的七寸。那蛇惨叫一声剧烈挣扎着,黑绿的蛇血喷溅他满头满脸。但少年丝毫不敢放松,用尽蛮力将牛粪蛇硬生生从七寸的伤口处齐齐扯断。 牛粪蛇重伤毙命,巨蛇也疼痛难忍,它一下子失去了方向,脑袋狠狠撞上明思令身侧的岩壁,划出一长串火花,连整个洞穴都跟着在颤抖,一时间更尘土飞扬,呛人不已。 此刻,明思令也终将被陷入乱石的腿及时抽出,她用尽力气全力一跃,用机械棍的匕首狠狠插入巨蛇七寸之处鳞片的缝隙,划出一道骇然伤口。巨蛇痛苦地发出嘶嘶声音,一路翻滚着栽进山石嶙峋的钟乳石中。 它一不小心就被一个v形的山石卡住脑袋,因为看不见与剧烈的疼痛,它努力挣扎反而越陷越深,巨大的身体因为窒息渐渐瘫软下来,奄奄一息了。 满脸蛇血的夜之醒从巨蛇头上跳下来,手里拎着半截牛粪蛇的尸体。 他一边吐着嘴里污物,一边扶住剧烈喘气,摇摇欲坠的明思令,声音嘶哑:“你没事吧?” 明思令先看看自己装金脚威灵仙的包袱完好无缺,方才舒口气,摇摇头:“没事,你呢?” “苦的,还很臭。我怕把牛粪蛇的蛇胆咬破了吧?呸,呸”夜之醒苦着脸,拎起半条残蛇,狠狠扔到一旁。 “呵呵,我还是头一回看到,打架靠咬人赢得胜利的。夜不行,我对你简直刮目相看!”明思令嫌弃地扭过头去,顺手把羊皮水囊扔给对方:“赶紧冲冲吧,臭死了。” “一会再说,你看这牛粪蛇虽然死透了,但这巨蛇还活着。这一次,我一定先弄死它,不然一会又来一次,我们就得死在这个蛇洞里。”夜之醒找回自己的长剑,走到巨蛇面前。 他刚要抬剑,却看见从那巨蛇的猩红眼睛里,流淌出一串串眼泪,它勉强发出微弱的嘶嘶声,倒像是求饶。 “喂,别以为你现在流眼泪了,我就会放过你。刚才你可差点把我们都生吞活剥。”夜之醒愣了愣,手中动作却有所迟疑。 这驭风少年,敢斗天斗地,却最怕眼泪的,哪怕是一条巨蛇的。 “阿醒哥哥,剑下留情。”两人身后传来明昭焦急的喊停声。 明思令与夜之醒同时回头,看见明昭磕磕绊绊捧着一颗萤绿色的蛇卵走过来。 “阿令,这巨蛇不是故意攻击你们的。它为了保护自己即将出世的孩子。”明昭小心翼翼伸出臂弯,她捧着一颗比成年男人头颅要大一些的蛇卵。 蛇卵里正发出急迫而孱弱的嘶嘶声。听到这响声,那巨蛇的眼泪流得更多了,它艰难地朝向明昭方向,也发出嘶嘶声回应着蛇卵里的呼唤。 明思令和夜之醒都愣住。这巨蛇,竟然是一个蛇妈妈? “这巨蛇,应该是翠山蚺的蛇后。所以,即便这洞穴里所有的蛇都逃走了,它也不会离开,因为它的孩子就要出世了。”明昭低着头打量着萤绿色的蛇卵,小声嗫喏着。 “方才见到这蛇卵,我才想起来,很久以前师父给我讲过。这种至毒之蛇的卵,对炼邪灵之药的恶人来说,可是无价之宝。所以,翠山蚺的蛇后为躲避人类对它们的捕杀,总会将自己藏在深深的洞穴里。它会一直不吃不喝等着小蛇破卵而出,然后用自己的血肉养育它们。等这些小蛇长了,它就剩下一张蛇皮。而这些小蛇之中,就会有一条最强壮的,化为新的蛇后,如此繁衍生息。这巨蛇,应该就是蛇后” 听着明昭的话,夜之醒手中的长剑缓缓下落,垂在身侧。 明思令舔了舔嘴唇:“怎么办?” 恰在此时,明昭手中的蛇卵突然裂开道口子,里面爬出来一条肉乎乎的小绿蛇。没想到这翠山蚺长大了不好看,小时候倒十分可爱。 小蛇还没睁开眼睛,它蠕动着身体,还吐了一小口口水,傻乎乎地蹭着明昭的脸颊。 “阿令,就放了蛇后吧,没有它的守护这些小蛇也会死的。”明昭低声恳求着:“它们就要成为孤儿了,最终也都得死在这个洞里。没有新的蛇后,翠山蚺总归也会灭绝的。它们虽然会伤人,但也许是情非得已呢?是我们,打扰了它们的生活。” “小十说得有理其实,对这点翠山上的动物来说,人类才是真正入侵者。巨蛇伤人,不过为了保护自己的孩子。蛇本是冷血动物,却也有舔犊情深。阿醒,放了它吧。”明思令转向夜之醒,认真附和。 “好,就听你们的。”夜之醒释然,他收起长剑,用袖子抹抹脸。 他从明昭手中接过那肉萌的小绿蛇,小心举到巨蛇面前,大声道:“喂,我也不知道你能不能听懂我的话。我们可以把你放了,但你可不要再追我们。你伤了阿令,我也伤了你,就算扯平了。好好照顾你的孩子。放心吧,我们不会告诉别人,你和你的孩子在这里躲避。你可以陪着它们平安长大。但那金脚威灵仙,我们也得带走。因为也有一个母亲,等着药草去救她和她腹中的孩子。” 那巨蛇似乎颇有灵性,它伸出长长的蛇信子,舔了舔小蛇的脑袋。后者发出了更加急切的嘶嘶声。巨蛇的眼泪流淌得更加迅猛,它艰难地点点头,尽量将自己的身体缩向岩壁。这样会让它很难受,但它努力表达着自己求饶的恳求。 夜之醒朝两个少女点点头,然后轻轻把小蛇放在安全的草丛里。他又从背囊里找出长长的绳索,拴住卡着巨蛇要害的钟乳石。然后,他们三个人一起努力拽动那大石块。而巨蛇也同时挣扎着脖颈。 在一次次尝试后,终于轰隆一声,卡着巨蛇的钟乳石轰然塌陷。尘土飞扬中,巨蛇终于重获自由。虽然没有视力,但它依旧用猩红的眼眸,紧紧盯住不远处的三个年轻人的方向,突然张大了嘴巴,犀利的毒牙必现。 夜之醒吃了一惊,以为这蛇后得救后凶性大发,他只得展臂护紧身畔的两个少女,听天由命了。 但始料未及,那蛇后竟然吹出一口劲风,将三人吹到一处柔软的藤蔓处。他们惊呼着陷落下去,一路翻滚,所幸沿途都是厚厚的树枝与松针。待到眼前一片明亮,他们已经重见天日。 “你们都没事吧?”夜之醒手疾眼快,将明思令和明昭及时拉起来。 “这不是点翠山脚吗?”明思令惶惑地看了看周围景色,她又本能地摸索着胸前的包裹,看到里面的草药尚在,方才舒口气。 她调侃着:“这蛇后一口气可真厉害。直接把咱们送到了山脚下。可惜,方才应该告诉它,送到半山腰最好。把咱们直接吹到恋红尘,多省心?” “阿醒哥哥,你的嘴嘴怎么了?”明昭惊诧地指着夜之醒,惊呼出声。 夜之醒摸了摸自己麻木的唇瓣,方才感觉不对。他赶紧拿出羊皮水囊,慌手慌脚洗着脸漱着口。他抬头再望向她们,少女们都忍不住扑哧笑出声来。 “怎怎么了?”他也感觉得自己,似乎有些口齿不清。 “阿醒哥哥,那牛粪蛇的蛇胆,好像有毒!”明昭忍着笑,从自己背囊里取出一枚白瓷瓶,倒出来一颗碧绿的药丸,递给他。 明思令却指着夜之醒厚重的香肠嘴,已经快笑趴下了。 150.树倒狐狸散 明昭虽然也心疼夜之醒被牛粪蛇毒成了香肠嘴,但更觉得他模样好笑。 她一边用衣袖遮住自己偷笑,一边从背囊里取出金针为他祛毒,之后她又逼着明思令和夜之醒分别吃下几丸保心宁神之药,还好蛇毒发作并不厉害。 夜之醒只能苦着脸,撅着可笑的厚嘴唇,连说话都含糊不清了。 三个年轻人见太阳已经快要落山,也不敢再耽误时间,简单休息后又匆匆出发,朝着半山腰的恋红尘归去。为了能尽快赶路,夜之醒坚持背上明昭,不让她自己走路。 不过,明思令也在明昭指引下,一路上摘下许多药草药果,打算带回去给大长老和梁浅浅用于滋补身体。经过蛇后一战役,他们之间更加亲密,气氛也融洽许多。 他们一路说笑着,暂时也将烦扰抛之脑后。 “阿令,你说蛇后和它的孩子能平安活下来吗?”明昭心里一直放不下受了重伤的巨蛇。 “动物的生命力都很强,更何况它还是一个母亲。”明思令喃喃道:“为母则强。” “我在想,如果人类和动物之间能更好的和平相处,也会才能让这个世间更好吧。当初,总觉得翠山蚺攻击我们在先,仔细想想,终归是我们先打扰了它们。它们也很想努力地活着,仅此而已。回想夕无悔的话,方觉细思极恐很多年之后,当所有动物全都灭绝,人类也终将走到绝境。是人类的自私与贪婪,打破了自然的平衡。” “如今的六界,又能好到哪里去?除了已经消失的上古天神,如今凡人、术师、魔魇、凶鬼和妖兽混战四起,互相杀戮,只为争夺巅峰之主的宝座。灭世之灾恐怕也就在眼前了。战火荼毒,生灵涂炭,深陷水深火热中的却是百姓。”夜之醒含含糊糊道,他语气懊恼与愤怒。 “夕无悔说,她已经找到了文明之火,那到底是什么呢?”明思令疑惑嘀咕着:“如果真的有能引导心性善良的火种,是不是就能避免六界之中的灾难。” “我实在听不懂你讲什么?但阿令我是个医官,我能治病却不能医人心。我听说,凶鬼就是遭受过巨大的痛苦,心生怨恨不愿轮回的魂魄,它们吃了人心喝了人血,就渐渐变成了凶鬼。我一直在想,有没有什么药石,能医好人心,这样就没有凶鬼了吧。”明昭认真道。 “我记得,小时候母亲曾说过,只有这世间还有善良,一切就都有希望!”夜之醒停住脚步。 他回头望了望明昭,又看了看明思令,郑重道:“生于乱世无法选择,但我有种感觉,危难之际上天把我们三个聚在一起,也许希望我们能为这个世间做些什么?虽无救世的能耐,但我愿用一己之力惩恶扬善,哪怕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阿醒哥哥,你做什么我都支持你。我会和你在一起共同进退。明堂,也会站在你这一边。”明昭毫不犹豫,脱口而出。 “好啊,那你们可以做一双珠联璧合的雌雄大侠,哈哈。”明思令呵呵一笑,眸光闪烁。 “阿令,你呢?一个好汉三个帮,你最聪明,你加入咱们就是扶危救困天下无敌的三剑客呢。”夜之醒兴致盎然:“咱们一起行侠仗义,闯荡江湖可好?” 明昭微微愣了愣,却也充满了期待地望着明思令:“阿醒哥哥说得对。我们可以一起帮他重建夜魔宫,除尽天下大魔头,那百姓们就不会再受苦了。然后,我们就一起归隐山林,过最宁静也最快乐的日子。等咱们换回身体,你也不要回去了,好不好?” 明思令望着夜之醒和明昭,他们的容貌好看,眸光澄净。特别是后者,不知为何,自从小十的魂魄在原来明昭的身体里醒来,那具身体也显得比原来年纪青春许多,充满灵动与朝气。 曾经的明昭,年纪轻轻就掌云度集团,她雷厉风行,杀伐决断,身边没有亲人更没有朋友,站在高高的财富巅峰,连眉目间都隐藏着警醒与犀利。站得高,虽看到云卷云舒的瑰丽,却也格外的不胜寒凉。哪有今日这般,心底为一份友情和亲情,多了牵挂和柔软。 曾几何时,她心中有牵挂的感觉,暖暖的,也越来越贪恋。那么,要不要留下来? 明思令正在出神之际。忽然一阵狂风挂过,草木被吹得东倒西歪。 三人正在惊愣,只见从山腰之处,龙卷风一般逃窜下来各色的狐狸,少说也有几百只。那风就是大大小小的狐狸奔跑起来,席卷而来。 玄红的,雪白的,灰黄的,还有黑色的大狐狸,正满脸惶恐四蹄翻飞,一路奔逃。它们竟然不顾忌这三人,径直从他们身边飞奔而过,有的慌不择路甚至还撞到夜之醒的腿。 “怎么这么多狐狸,要去桦峰抓兔子吗?”夜之醒不得不灵巧躲开,狐疑问。 “不对,是从恋红尘的方向,逃下来的。”明思令微微蹙眉,她忽然瞅准机会,信手一捞拽住了一只红毛小狐狸的脖颈,把它一下举到自己面前。 “仙姝饶命,仙姝饶命。”小狐狸呲着牙,苦着脸,蹬着腿,大声用人语求着饶。 “你认识胡琴逢?”她压抑住吃惊,出其不意问。 “不不认识。小妖与尊者,不不,小妖不知道这人。饶命,饶命啊。”红毛小狐狸吃了一惊,吓得眼泪和口水一起流下来。 “我是胡琴逢的朋友。他是不是去恋红尘了?快说,说实话我就放了你。”明思令压低声音。 “仙姝仙姝认得我家胡爷爷?是胡娇春那个叛徒呜呜,是胡娇春害了胡爷爷。尊者快要死了,他让我们逃命去不要管他。呜呜呜,胡爷爷被胡娇春害死了。”小狐狸一边哭,一边挥舞着前爪,又气又悲伤。 “胡琴逢怎么来了?他和酆一量不是回扈丘和酆都各自平乱去了?”夜之醒长眉一挑,并不相信:“狐狸生性狡猾,这小妖狐的话不足可信。” “魔尊确实已回酆都平乱,但我家尊者惦念夫人他听说胡娘子被困点翠山,就召唤了方圆百里的狐妖,前来为他助阵搭救夫人。我们来到恋红尘,正赶上叛徒胡娇春和一个白胖子术师,要火烧那座白房子。”小狐狸气喘吁吁,却喋喋不休诉苦。 “我家爷爷听到胡娘子就在白房子里,一下子就急了他和胡娇春打了起来那个,那个卑鄙术师暗袭了尊者。他中了埋伏,就要死了呜呜呜尊者要死了。他让我们去逃命咱们害怕,就都逃了。” “只道树倒猢狲散,没想到大难当前,狐狸和猴子一样靠不住。你走吧”明思令无奈笑了笑,她松开手掌,那红毛小狐狸落地却没有立刻逃走。 它抱住明思令的裤腿,涕泪交流地嚎哭着:“仙姝,仙姝既然你是尊者的仙友,发发善心救救我家胡爷爷。我们这些小的,没啥灵力。连在扈丘都难以有个排位就算小妖留下,也是以卵击石。小妖家里还有娘子就要生育,小妖不能死啊。” “好了,胡琴逢让你们逃,你们就赶紧逃。远离是非之地,再也不要回来了。”明思令目光犀利,她紧了紧装着金脚威灵仙的包袱。 “胡琴逢,你对浅浅倒有几分真情真义,大难当前,方见初心。不像那没有心的龙。他真的不顾我了。”她似笑非笑低低自语,尽力隐藏了自己心底涌上来的失落。 151.胡琴逢重伤 听闻恋红尘出了事,夜之醒与明思令、明昭不再耽搁,他们与逃窜的妖狐群反道而驰。 他们没从大路上山,依旧走了夕无悔指引的秘道。不多时,已能看到恋红尘的花园与木栅栏。三人趴在隐蔽很好的草丛后面,正好看到山坡上的情况。 恋红尘已经被胡娇春和羽震子带来的灰衣人团团包围。而他们二人以及大队人马,都集中在正门位置,与拦在门口的胡琴逢对峙着。 胡琴逢此刻单枪匹马,孤军奋战。他浑身是血,衣衫被刀剑划开了很多条口子,脸上也沾染着血迹和黑污,但他丝毫没有颓败退让之意。 他勉力站在院门不远处,浑身颤抖着,却依旧紧握长剑,虎视眈眈,气势迫人。 此刻,胡琴逢身侧,还有数具身首异处的狐妖尸身,想来方才战斗也异常惨烈。 再远处,也有很多破碎的酒瓮和火焰燃烧枯草后的灰烬,上面还飘着黑烟。可见刚才有人想放火烧了这恋红尘,把里面的人逼迫出来,但火势尚未燃烧起来,就被胡琴逢强行熄灭。 而此刻,木栅栏上的天网虽然还闪烁着隐隐蓝光,但已经消弱了许多,看来也支撑不了多时。 “也不知道,里面的情况怎么样了?”夜之醒嘟囔着厚嘴唇,低声道。 “有夕无悔和六神在里面,应该暂时无事。来不及联络夕无悔了,我们先得解决胡姣春和羽震子。”明思令也压低声音,她眸光略带焦灼。 “不过,这大狐狸看起来也支撑不了多时。他怎么不能变身九尾狐呢,那样的战力会彪悍许多。难道,他出了什么状况。”她纳闷道。 “这就是扈丘尊者胡琴逢吗?和画片里的大狐妖不太一样,倒更像个富贵人家的公子。”明昭好奇问,她耸动着鼻息,微微蹙眉:“阿醒哥哥,你闻到一股怪味没有,有点腥,又有些桃花的味道。” “是三眼黑獒的血,加了千年桃木根,还有灰柳汁液,炼制而成的狐惑子。这羽震子手段毒辣,他定在那酒瓮之中暗中加了这种专门克制狐妖的灵药。胡琴逢情急之下救火,自然打破了那些着火的酒瓮,就猝不及防中了毒。所以,他才根本无法再变身九尾狐。”夜之醒低声回答。 “胡琴逢是魔狐道最强的尊者,若非下三滥的偷袭手段,他们也难拿住他。他是为了保护自己娘子,才回来拼命的。他命不该绝。”明思令若有所思,淡淡道。 “这样说他也算有情有义,阿醒哥哥咱们得救他。再说了,六神和梁姑娘还在里面。”明昭怯生生帮腔,生怕因为救的是魔魇而让夜之醒不快。 “这次只为了六神和梁姑娘,下不为例。”夜之醒抽出长剑,躬身嘱咐两个少女:“你们等在这里,我出去救人,回来再寻你们。” “夜不行啊夜不行,你脑袋上是不是只剩下嘴了?就算底下的都是凡人,你觉得自己一个人能打几个?更何况还有胡娇春和羽震子。”明思令握紧了机械棍,似笑非笑问。 “可你背上有伤!”夜之醒强调着,想拦住她。 “你的伤比我更重呢!”明思令故意嘟了嘟嘴,学着他厚嘴唇说话费力的模样:“再说,咱们也不能硬拼啊,这得智取。这回,咱们三个人都通力合作一把。” “阿令,那我能做什么?”明昭眸光闪亮,跃跃欲试。 “小十,你治病的手段我都见过了,不知道下毒如何呢?可能会有点难,如果想让那些凡人和术师暂时晕厥,可有方法?这毒,要来的快,而且最好就地取材。”明思令浅浅一笑。 明昭想了想,从自己背囊里掏出一把灰白色薄皮:“这是蛇后的蛇蜕,我在照顾蛇卵的时候,顺手顺手捡了些。只要把这些蛇蜕点燃,烟雾随风弥漫,很快就能让人致幻甚至晕厥过去。只不过,初次使用,我还把握不好分量。” “那就多多益善,都烧了吧。”明思令把厚布巾围住自己口鼻,笑得有些狡黠。 “你打算,用这些蛇皮来退敌吗?”夜之醒也抓了一把纹路清晰的蛇皮,质疑道:“这样能行吗?” “行不行,试试就知道了。”明思令又从自己背囊里拿出一罐子药粉,扔给夜之醒:“在衣服上涂些冷翠烛。” “什么,冷翠烛?”夜之醒狐疑地接过罐子,看着里面的黄色粉末,咽了咽口水。 。: 152.有鬼兵相助 此刻,夜幕微沉。 恋红尘里静悄悄的,院子里的魂合欢开得正炽盛。 胡娇春令手下人点燃了火把,他们继续逼近负隅顽抗的胡琴逢。一队灰衣人不停地将手中的火把掷向天网,等着激荡起一串火花熄灭了,就再投掷下一个。 那厉害的天网,此刻危在旦夕。 “里面没人兄长,你干嘛死心眼儿非要守着一座空房子。都说了,你女人不在这里。”胡娇春扭着水蛇腰,红得耀眼的唇瓣不停扇动着:“你让开,我尽量不会难为兄长,只要你的内丹就好了。” “闭嘴,你这个扈丘的叛徒。扈丘之乱也是你兴风作浪吧,你还伤了这么多的同门。胡娇春,我发誓只我还有一口气,都要清理门户。”胡琴逢咳嗽了几声,唇角已经淌下了鲜血。 “清理门户?你还在异想天开吗!如今你再不是扈丘尊者了。谁让被那个下三滥的凡女迷惑。连带着扈丘都跟你一般羸弱,被魔魇嘲笑。看看你现在的德行,脸变身的灵力都没有半分,还敢叫嚣实话告诉你,门主已经答应我,让我做下一任的扈丘尊者。”胡娇春拿着一把富丽堂皇的苏绣团扇,嫌弃地挡住自己口鼻。 “胡琴逢,你就不要再白费力气了。我保证你会死在这里。你若还想死得好看些,就弃械投降。六千年的魔狐内丹,老子势在必得。本来你女人也倒娇嫩好看,只不过现在肚子大了,老子嫌弃没关系,等打掉肚子里的孽障,老子玩腻了,就送到艳市去。哈哈”羽震子狞笑着,脸上的横肉翻飞。 他话音未落,胡琴逢咬紧牙关一剑飞出,与羽震子缠斗不过是个回合就精疲力竭了。但他依旧护住恋红尘的门口。 “哈哈,胡琴逢你也有今日。就让老子亲手剖出你的狐丹来享用。”羽震子双眼冒着精光,手中抬起一把锋利匕首就要砍过来,却被胡娇春一声娇喝用团扇挡住。 “滚一边去,他的狐丹是我的。”胡娇春瞪了一眼羽震子,不客气骂道。 “行行行,都是咱们小宝贝儿小心肝儿的。我我就是帮你剖出来,亲手献给你。”羽震子色眯眯地用肥手亲昵地掐了下胡娇春的尖下巴。 “天要绝我胡琴逢,就算我死了也会冤魂不散,绝不会放过你们。”胡琴逢瘫倒在已经毫无防御力的大门栅栏上,唇角旋起一丝冷笑。 “哎呦,人家真的很怕呢。兄长,你忘了若你内丹尽毁。你就魂飞烟灭了又怎么会冤魂不散呢?真逗。”胡娇春娇笑不已。 “袁俪娘你害得老夫好苦啊你和那奸夫杀了我明昌风一家几十口人。这笔账我们得好好算算吧小贱人你拿命来”忽然,一个阴森森的男人声音,从他们身后的黑暗处幽幽传来。 “什么人,敢在此装神弄鬼?”胡娇春愣了一下斥责道:“明昌风,你一介凡人死了就死了,最多化成鬼魂,也敢跟本仙姝叫嚣,你出来!” “本术师在此,就算是鬼魂现世要将你降服。你出来!”羽震子松开胡娇春,退后一步,展开手中的桃木剑。 “哈哈,如今我得到鬼王相助,将自己炼成了毒蛊厉鬼你们今天死定了。如今你附身人身,也不过血肉之躯。我身后却有千万鬼兵相助。咱们就看看,今夜到底谁会死得很惨。”明昌风的声音充满了阴毒和得意。 胡娇春皱了皱细眉,她和羽震子敏锐地朝着发出声音的方向望去。这一望不要紧,还真被吓得目瞪口呆。 153.厉鬼胡昌风 胡娇春和羽震子,同时回身望向黝黑的树林。 只见,那些哗啦啦作响的树叶间,不知何时开始隐约闪烁着红、绿与蓝的幽光,如同鬼火一般,稍纵即逝,又周而复始。阴森森的笑声,也从树林深处传来,与那死鬼明昌风还真一模一样。 纵然胡娇春是魔狐道的妖狐,羽震子是叛逃的术师,鬼火他们虽然也见过,但如此漫山遍野的实在太过瘆人。那些灰衣人大多是凡人出身,就算平日里凶神恶煞般欺负人,但终归还是肉眼凡胎,怎么可能不怕?他们退缩着,集中在胡娇春和羽震子身畔。 “明昌风这个死人头,就算你化成厉鬼也是个窝囊废,有本事你别藏,滚出来让老娘看看!”胡娇春扫视了身后的手下,双手一叉腰恶声恶气道。 “俪娘啊,你在我明堂这么多年,老夫什么时候亏待过你。为了你,老夫宠妾灭妻,纵容你作威作福,你非但没有感恩,还背着老夫偷人。那拜托你也找个长成人样的啊,这肥厮头都要秃光了,还脑满肠肥,也忒恶心人了呕”明昌风说着说着,似乎还忍不住真要吐起来。 话语间,槐树林里飘荡起一股子浓烟,有个浑身幽绿的人影,仿佛踩着烟雾忽的一下子就飞了过去。 “你个老死鬼,满嘴喷粪,我再弄死你一回信不信。”羽震子被得罪地不清,他怒气冲冲飞身就朝着人影持剑而去。 但他还未砍到幽绿的影子,就被正对着一个暗红发光的鬼脸撞了个正着。 鬼脸又圆又大,还吐着一条长长的舌头。猝不及防遭遇,纵然是术师的羽震子也心惊胆战,情不自禁大叫一声:“鬼啊。” 那红鬼却并未袭击他,只在两人交错之际,把一颗臭乎乎的丸子,恰好扔进他大张着的嘴巴里,他还要嚷但那丸子也顺势咕噜噜顺着喉咙,直入肚腹。 “糟糕,我中招了!”羽震子惊呼着,不敢再恋战,双脚踩住一棵老槐树树干,借力一个鹞子翻身,跌跌撞撞就逃了回来,他扶着一个灰衣人,躬身尽力呕吐着。 但那丸子并不容易呕出,似乎已经化了。他口齿间黏糊恶臭,只能吐出几口微微发黑的口水。 “他娘的,还真的有厉鬼。它往我嘴里喂了什么东西。”羽震子大惊失色,想要拽住胡娇春求救。 后者只闻到一股子腥骚气扑面而来,她嫌弃地用团扇狠狠抽在面前那颗胖头上,呵斥着:“滚远点儿,臭死了。你是吃了屎吗?” “羽震子爷爷,听说厉鬼的耳屎乃天下至毒,经常有女厉鬼为了勾引书生吸他魂魄,就把自己的耳屎掏出来,放进饭菜中。小的师父说,吃了厉鬼的耳屎,轻则失语,重则失智。”扶着羽震子的干瘦灰衣人,一般屏住鼻息躲避巨臭,一边好心提醒着。 “滚,滚!”羽震子怒气冲冲,一个耳光扇过去,正中瘦子的脸颊:“你他妈才吃了屎。” “爷爷我师父还说,厉鬼吐气千万不能闻,不然不然就会死的。”瘦子被打得摇摇欲坠,但他好像被什么突然揪住了脖子,神情一下子诡异起来。 羽震子和胡娇春都吃惊地看着,那瘦子来回踱了几步虚步,突然就口吐白沫,双手挣扎着想要抓挠什么,然后他的眼睛像金鱼一样凸显出来。 “喂,你怎么了?”羽震子甚至顾不得再吐口中腥臭,狠狠踢了一脚瘦子。 那人却猝不及防,用诡异的声音嚎了一声:“鬼啊,好多鬼,挖人心肝的厉鬼。救命啊” 瘦子抓着自己蓬乱的头发,一路嚎叫着,飞快逃进了与树林相反的方向,再不见踪影。 羽震子和胡娇春在惊骇中,相互看了看对方。但下一刻更加诡异的事情又发生了。他们身后的灰衣人一个个开始发疯,症状与逃走的瘦子一模一样。也有没来得及逃的,但咣当一声直接摔倒在草地上。无一不四肢扭曲着,脸上弥漫着又哭又笑的诡异表情。 不过几个呼吸间,灰衣人疯的疯,晕的晕,只剩下羽震子、胡娇春和瘫靠在大门上的胡琴逢,三个还算尚为清醒之人。 “还真邪性了。”羽震子畏惧着退了几步,喃喃自语:“难不成,那老东西还真变成了厉鬼?” 一阵狂风挂过,树林里又红又蓝又绿的鬼火一下子就多了起来,几个流着火的球状物从枝叶间突然袭击而来。羽震子和胡娇春慌忙躲闪,但情急之下又多吸了几口迎面而来的浓烟。 “哈哈,胡娇春,羽震子你们失算了吧?坏事做得太多,冤家化成厉鬼来报仇了吧!活该,呸!”胡琴逢一点不傻,他看出来那浓烟有毒,立刻掩住口鼻,嘴巴却不可饶人。 “你闭嘴,若真有厉鬼,你也跑不掉。就先让老死鬼吃了你这个老狐狸!”胡娇春恶言恶语。 “俪娘啊,老夫死得惨啊,老夫化成厉鬼身边也没个人陪。不如,你就随老夫去了吧老夫要扒开你的胸膛看看,你到底有没有心没有心,总有内丹美味啊,哈哈!”明昌风的阴森声音又从树林深处由远而近。 鬼火越燃越烈,鬼影婆娑着似乎铺天盖地。胡娇春也感觉到自己头晕目眩,心里一个劲儿的狂跳着,仿佛下一刻就会从嘴巴里跳出来。一股子从而有过的恐惧感,油然而生。 “不太对劲,我觉得身体已经开始不听使唤了。这老死鬼果然厉害”胡娇春低声道:“羽震子,情况不妙,咱们还是” “我先行一步,你来断后!”她忽然娇喝一声,一掌就将毫无准备的羽震子拍飞向树林的方向,自己一个闪身就逃得飞快,转眼已经逃得不见踪影。 胡琴逢只听到重重一声落地和猝不及防的哀叫声,他捂住自己的眼睛,嗤笑着:“该,谁让你找个狐狸精做傍尖儿?” 羽震子又惊又怒,可还没来得及爬起身来,已经被一只冒着鬼火的脚狠狠踏住胸口。他被吓得几乎肝胆俱裂。 “饶命啊,明爷爷。都是那狐狸精勾引我,也是她打死的你。我不过杀了杀了你几个小人而已。明爷爷饶命!”羽震子只当踩住自己心脉的,正是化成厉鬼的明昌风,他魂飞魄散颤声求着饶。 “睁开你的狗眼,看看小爷是谁!”夜之醒冷冷道,顺便又重重踩了下紧闭双眼的胖子。 羽震子闻声,惶惑地睁开双眼,果然看到一张熟悉的脸。他自知上当受骗,不禁努力挣扎着,还想挣脱。 “别动啊,羽震子。你刚才吃了一颗我秘制的灭霸断魂丹,现在四肢无力,头晕目眩,若在反抗一下试试?我保证你灵力内乱,五脏六腑爆炸而亡。不信,你就试试看”一个带着几分讥哨的女声传来。 从夜之醒身后,闪过一个窈窕少女。她眸光闪亮,似笑非笑。 “你明思令?”羽震子知道这明堂圣女的手段毒辣,他忌惮之下还真不敢动作。 “你这胖头里,真的有脑子吗?”明思令好笑地叹了口气,挥起手中的机械棍,一下子就打晕了羽震子。 154.就知道是你 胡琴逢松了口气,他扔下手中的长剑,回身看了一眼宁静的白房子,方才疲惫地靠在栅栏上,有气无力道:“明思令,我就知道是你装神弄鬼。你们什么时候来的,我怎么不知道?” “来了有一个时辰了吧?正好看到你被那头狐狸精和肥头暴揍,啧啧好戏是一点儿没错过。”明思令一边掸着夜行衣上的荧光粉末,一边不客气奚落着。 眼见,那些粉末落在草丛上,就像燃起了一道幽光鬼火一般,把胡琴逢看愣了。 “到底什么鬼东西?”他往后躲了躲,嫌弃道:“哪里弄来的鬼火,还挺吓人。” “还有,你搞清楚啊,胡大人我这是被小人暗算,中了毒蛊不能发挥九尾狐的神力。”他冷哼一声,眸色不悦。 忽然间他突然醒悟,挣扎着扶着栏杆爬起来,气急败坏嚷嚷着:“明思令,你也太狠了吧。明明早就来了,就看着我被人揍啊!你还是我娘子义结金兰的姐姐呢,胳膊肘怎么总往外拐?” “废话,天还没黑,就算我撒了冷翠烛,可也做不出这么壮观的鬼火来啊。要怪只能怪你自己笨!堂堂魔狐道的尊者,都能被人揍成猪头样子。你不会跑啊!”明思令翻了翻白眼。 “我娘子在里面呢?你没看见,这个什么破网就要不管用了。里面还有个特厉害的娘们儿,威胁我若不守住这门,就要我娘子的命。我能怎么办?”胡琴逢恨恨道。 “哦,看来你又被夕无悔忽悠了。不过,看在你对浅浅倒情真意切的份上,我就再帮你一回。”明思令遗憾地耸耸肩,又朝着树林深处吹了几声鸟叫声:“小十,出来吧,这里安全了。你顺便给这狐狸看看,他的毒你能不能解?” 夜之醒用绳子将羽震子和剩下几个中毒的灰衣人都捆了个结结实实,扔在一旁。转身搀扶住走路还有些踉跄的明昭。 “小十,这蛇后的蛇蜕,毒性可真厉害。”他踢了一脚还在昏迷中的羽震子,对明昭夸赞道:“还有,我真没想到,你学三长老的声音竟然如此维俏维妙,连我都分辨不出来。” 明昭拿着手帕,帮夜之醒掸着身上的荧光粉末,她指指他背后的斗笠,上面用红色荧光画着狰狞的鬼头,垂下来的丝绦像极了长长的舌头。 “还是阿令机智,做了这个鬼头让你吓那胖子,他心里本就有鬼,自然中了招。”她吐吐舌头,不好意思小声道:“以前总被三长老训斥,我心里不爽气,就私下学他讲话,和莲雾沉香她们闹着玩,谁知道还真能派上用途,不过那话都是阿令教的,我自己可说不出来。” “小十还有很多你不知道的优点呢,夜不行。是你太傻。”明思令背着手,踱步过来,用肩头撞了下夜之醒。 “姐姐,冷翠烛到底是什么?竟然如此神奇。”明昭被两人夸得红了脸,不好意思转移话题问。 “其实就是从尸骨上提纯的磷粉。”明思令浅浅一笑。 “尸骨,人的?”夜之醒倒吸凉气,看着自己衣袖上残存的粉末。而明昭闻言,手中一颤,那沾满了粉末的手帕悄然落地。 “当然不是。”明思令哈哈一笑,故意调侃:“说起来话长,我在酆都时,清微殿后有一群胖鸟,不但味道鲜美,而且它们的骨头在夜里会发光。于是,我和六神就偷偷把鸟抓来吃了,骨头用来磨成骨粉然后提纯。本来是想吓吓酆都的人,但他不怕。我给骨粉起了个好听的名字,叫冷翠烛。” 提及曾在酆都种种,明思令自己也愣了一愣。一时间,她心里挂过一道涩痛,莫名其妙。所幸在夜色之中,她的尴尬与失落并未被夜之醒和明昭察觉。 “喂,你们再唠家常唠下去,胡大人就要升天了!到底谁能解毒,赶紧的啊。”那边靠在大树上,手脚无力的胡琴逢悲愤不已。 “我应该可以试试看?”明昭浅笑着,望望夜之醒。 后者点点头:“去吧,帮胡琴逢解了毒,至少我们还能多个帮手。我担心咱们这些障眼法瞒得住胡娇春,但很难瞒住那个灭月门的门主。我们得尽快布防,至于这些人,怎么办?” “废话,当然是宰了!他们杀了我这么多狐子狐孙,哎呦姑娘轻点儿啊。”胡琴逢本来恶狠狠嚷着,明昭查看他的伤势时,不小心碰到了他的臂上,他一个劲儿呼痛。 明昭抱歉笑了笑,从背囊里取出小木盒,又拿出一颗金红的丸药和碧绿的小丸子递给胡琴逢,耐心道:“这位公子,狐惑子这种蛊毒并不难解,吃了药一会就能好转。不过,我还要用金针帮你护住心脉,至于你的外伤,虽然多却都不算严重,敷药就可以了。” “这位姑娘,你面善心好,可前往别跟着那个明思令学,会嫁不出去的。”胡琴逢小声低语,他看到明思令正皮笑肉不笑盯着自己,心虚不已,赶紧接过药丸,一口咽下。 “解毒,还要要扎扎针吗?不会不会很痛吧。”他盯着少女手中的金针,结结巴巴道,嚣张地气焰早已飞到了爪哇国。 “不痛的。”明昭安慰道。 胡琴逢看着面前美貌如花的少女,明眸善睐的模样,一双碧绿的狐狸眼里都有了飘飘然。 “长得这么好看的小娘子,自然不会骗人来吧。”他眨了眨眼睛,柔声道。 明昭轻轻抬起金针,针起针落。顷刻间,恋红尘院子外都回荡着大狐狸哀嚎的声音。 “好痛啊” “哎呀,你别喊,穴位歪了会更痛的。”明昭用力攥住胡琴逢的胳膊,故作紧张道。 其实,少女心里也憋了火,谁让你在背后说阿令的坏话呢?自然得收拾。 明思令和夜之醒对视一下,都忍俊不禁。原来这凶巴巴的狐狸,竟然怕挨针。 “这些人虽为虎作伥,但都是凡人,罪不至死。等醒了就放他们走。至于这个羽震子,我觉得应该交给夕无悔。既然他这么喜欢琢磨天网如何破解,就让天网的主人好好款待他,你看如何?”明思令微微一笑,望着夜之醒。 “够毒辣!”他点点头,笑容心有灵犀:“那这些狐狸怎么办?” “不如留下皮子,给我做围脖吧?”明思令故意朝着眼巴巴的胡琴逢大声挑衅着。 “你敢,不许碰我的狐子狐孙。”胡琴逢脸上身上都扎了十几根金针,他厉声道。 “怎么,你还敢跟我嚷嚷?”明思令长眉一挑。 “小姑奶奶,小祖宗,您手下留情啊。它们若被剥皮就很难再投胎转世了。姐姐手下留情,手下留情,看在浅浅的面子上拜托拜托!”胡琴逢无奈地双手作揖。 “哎呦,胡大人也肯叫我一声姐姐了也罢。我就帮你埋了这些小狐狸。”明思令潇洒地打了个响指,认真道。 胡琴逢压抑着内心万马奔腾的情绪,脸上尽力陪着笑。若论手段阴险,心肠毒辣,她和那头老龙还真登对。 “喂,你们到底要搞到什么时候啊,金脚威灵仙到底得手没?里面那个可要生了啊。”夕无悔的声音,突然从众人身后传来。 夜之醒和明思令转身,看见夕无悔就站在栅栏门口,一脸不耐烦。 “浅浅要生了吗?”明思令紧张地跑过去:“夜不行,这里交给你了。小十,快给我进去帮忙。” “等等,谁谁要生了?”满脸金针的胡琴逢忽的一下子站起身来:“你你刚才说什么?” “梁姑娘是你的娘子吗?”明昭利落地收拾着金针:“你娘子就要生孩子了那我先去照顾她。” “我娘子我娘子要生了?”胡琴逢脸上的肌肉连连跳动着,他扭头朝着明思令大吼,声音都变了调:“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浅浅要生我们的孩子了?!” 因为激动面部扭曲,一枚金针从他脸上跌落下来,他连滚带爬地往院门跑去。 “明思令,你行!这么大的事情你都瞒着我万一,万一我娘子有个什么意外我找你算账!浅浅浅浅我来了,浅浅。” 胡琴逢慌慌张张,甚至等不及夕无悔开门,一个虎跃就想跳过栅栏门,却被绊了个十足的狗吃屎,他摔起了一阵烟尘,又跌落几枚金针。但他连滚带爬,再顾不得和明思令理论,跌跌撞撞就朝着白房子跑去。 夕无悔扇了扇面前的尘土,皱眉嫌弃道:“这狐狸,得了疯牛病吗?” 155.我只要有你 胡琴逢就像个没头的苍蝇,莽撞地冲进白房子。 明思令拉着明昭,跟住夕无悔,紧跟其后。 刚刚进门,就听到一个女子正声嘶力竭地痛呼声,像在忍受极度的痛苦。 胡琴逢顺着声音,跌跌撞撞跑进房间,赫然看见自己的娘子梁浅浅,正躺在一张大床上。 她满脸苍白与涔涔冷汗,双手正抓紧被角,奋力呼痛。她盖着锦被的腹部,已经都高高隆起,俨然到了十月怀胎就要瓜熟地落的时候。 从门口到床边,虽然只有十几步之遥,但他还是脚软得摔了几个跟头,连滚带爬费力到她身边,双手紧紧握住她汗湿的小手。 “浅浅浅浅,我来了你怎么怎么不告诉我不告诉我你有了咱们的孩子。”他哆哆嗦嗦,喜极而泣道:“早知道早知道,我不会离开你半步。你受苦了!” “你走我不想看见你!啊好痛。”她又痛又悲地扭过头,负气道:“为什么要告诉你这是我的孩子,我一个人的孩子,与你无关。” “胡说,你一个人怎么可能生孩子?”他控制不住自己的喜悦,笑得眼泪都淌了下来:“我们有孩子了,我要做父亲了。浅浅,我要我们的儿子成为扈丘尊者,让他继承我魔狐道亿万荣光。” “我不要你走,你走。我不想看到你我不要我的孩子,再过人不人魔不魔,暗无天日的日子我也不想他如我一般,每一刻都过得煎熬。你走!”梁浅浅奋力大吼着,皙白的脑门上都因用力崩出了跳动的青筋。 “我不愿意,让让我的孩子,也像我一样受尽世人冷眼。没有凡人会看得起他我更不要,不要他成为嗜血的魔魇,去虐杀凡人。他有一半凡人的血脉啊,你要让他将来如何自处?我只想,只想他过,过普通人的生活安安稳稳,快快快乐乐,一世无忧。”因为疼痛与激烈的情绪,她哭得快断了气。 胡琴逢不知所措,他陪着她流着眼泪,又慌乱地想用手掌擦掉她的眼泪。 他嗫喏着:“不会的。不会的。有我在,他又怎么可能会被瞧不起。谁敢,我便杀了他!” “因为你这样的父亲,他的人生才不会幸福。”她皱着眉,红着眼,凝视着他满身伤痕和备受打击的碧绿眼眸。 “所有的苦难,都在我这里终结吧!”忽然之间,她用尽力气推开他的手,努力把沉重的身子朝向里面,把眼泪川流不息地都滑进她嘴巴里,又苦又涩。 他听到她决绝道:“你已经毁了我的一辈子。就不要,再让我的孩子,跟我一样受苦了求求你。” 胡琴逢犹若被五雷轰顶般,他一下子瘫坐在地上,深深垂着头,肩膀抖动着,从未如此伤心。 “所以,那日你是真想离开我的?”他喃喃道:“你,已经知道自己有了身孕。你要走,要逃离我。浅浅你不要我了” “对。”梁浅浅用力咬住被角,她因为疼痛已经开始意识不清了,声音模糊道:“我知道你不会为了我真能放弃扈丘。那我只好自己救我的孩子。” “哭什么哭,别呆在这里碍事!”明思令长眉一蹙,实在看不下去产房里泪流成河的一幕,她抬脚就踹了下发呆的胡琴逢。 “你想害死她,你就继续呆在这里嚎。”少女怒气冲冲,吓得同行的明昭脸色都变了,捂住自己的嘴巴不敢讲话。 “愣着干什么,救人啊!金脚威灵仙给你,怎么弄?”明思令从自己身上解下包袱,露出那棵根系发达的植物。 “用无根水煎服。药锅在哪里,我我马上去煎药。”明昭战战兢兢接过金脚威灵仙,她动作麻利,生怕自己也被骂一顿。 “夕无悔,你带我去煎药。小十,你留下来接生。”明思令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 “阿令,还是我去煎药,你你和夕姑娘留下接生。”明昭倒吸冷气,脸色苍白:“我只看过难产接生的药书,但我从没有亲自接生过。我怕” “夕无悔,那你会接生吗?”明思令叹了口气,盯住面无表情的夕无悔。 “理论上可以,但没有实践过,我认为并不难。我可以试试!”夕无悔倒一点儿不客气,她挽了挽袖子,露出一条机械臂。明思令的眼角跳了几跳。 “喂,难道你要让她用这个铁手,把我儿子给夹出来吗?”胡琴逢眼睛一下子直了,他跳起来,挡住夕无悔:“我自己来,我会。” “滚,你会个鬼!我去煎药,你们先做其他准备。一会儿,我们一起来。”明思令沉了脸,忍不住又踹了一脚胡琴逢:“先给我滚到不碍事的地方去。你堵在这儿,你娘子气不顺,更得难产!怎么,你还想弄个一尸两命的结果?” “姐姐你会接生?”胡琴逢早已乱了阵脚,他死死扒住明思令的一只胳膊,眼睛里满满都是绝望的晦暗,看着少女又燃起一丝希望。 “废话,妞妞和米米都是老娘一手接生的。你滚不滚?赶紧去和夜不行布防,一会儿若让灭月门再打上门来,你娘子和儿子可就危险了。”明思令威胁道,狠狠甩开他的拉拽。 “好,好。我听你的。姐姐,你可要救浅浅性命。我全都听你的。”胡琴逢一下子有了希望,他唇瓣颤抖着,想笑又笑不出来,一张俊俏的脸如今比哭还难看。 “那个,姐姐,我是说万一万一大人和孩子不能双双保全。那你一定要保全我娘子。我只要浅浅,请姐姐一定保她平安。我愿用自己性命去换她的,只要她平安。”大狐狸的眼泪又情不自禁滚落下来,交杂着伤口流出的鲜血,看起来可怜巴巴的。 “你说什么丧气话呢?我告诉你,大人孩子都不会有事的。这样吧,你去抓两只山鸡炖上汤,等你娘子醒了总要吃滋补的东西。抓鸡,对你不难吧?”明思令不忍再呵斥,终于压低了声音。 胡琴逢重重点点头,求救般看着明思令,凝重躬身鞠礼:“拜托了,姐姐。” 他又深深凝视了一眼已经床上不停颤抖的人,然后快步转出了房间。 “还真没看出来啊,你还会接生啊?”夕无悔哼了一声,有些不可思议。 “我不会。全靠你们两个,我来帮手。”明思令一下子泄了气。 “啥?那妞妞和米米又是谁?”明昭瞪圆了眼睛。 “邻居家的仓鼠啊。可我不这么说,那头狐狸怕就要昏倒产房里了。”明思令用力握住明昭的手腕,认真道:“小十,你是大颂最棒的女医官,我信你,一定可以!” “阿令,你这样,也行?”明昭眼神悲愤,还有些抓狂。 “哈哈,你知道为什么,我喜欢她了吧!”夕无悔忍不住哈哈大笑,举起大拇指:“她真的,什么都敢想,也什么都敢做!” 156.浅浅她死了 胡琴逢虽然人从产房里出来了,但一颗心去紧紧揪着,魂不守舍的。 他和夜之醒在院子外面的额槐树下,一起掩埋着狐尸,还用小石子垒起了一个个坟茔。 “对不住,我不是一个好尊者,连累你们修炼不成,反而命丧黄泉。但愿你们都能投胎转世,过随心所欲的生活,一路走好。”胡琴逢口中喃喃自语着。 他拔出自己最喜欢的折扇,拆掉一根根扇骨,又咬破手指沾着鲜血写下狐子狐孙的名字,再插进了坟茔的石缝中,勉强作为碑刻。 寒风凛凛中,落叶纷飞。这个曾经风华绝代的玉面公子,此刻满身满心都伤痕累累,颓废而忐忑。 “狐胡琴逢,外面的事情都办好了,我还有伤药,你过来包扎下。”夜之醒见他伤口依旧在淌血,终归于心不忍。 这胡琴逢虽为魔狐道魔魇,但敢爱敢恨的脾气,算得上性情之辈,这让对魔魇一向有偏见的夜之醒也生了同情之心。 “要下雨了”他看了看天边滚滚而来的霹雳闪电,面无表情道:“回去吧。我我让六神去附近猎了几只山鸡,待会儿给你娘子补身。她和孩子,会平安的。有阿令和小十,你不用担忧。” “多谢!”胡琴逢感激地朝着夜之醒点点头,但听到院子里传来一声紧过一声惨烈的女人呼喊,他的腿就像灌了铅一般,根本难以挪动半分。 他朝着南方天空,双手合十举过头顶,声音颤抖而虔诚:“老天啊,如果您要责罚,就责罚我胡琴逢好了。请不要再折磨我娘子。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强求她。她是个好人,不该受如此折磨。求求您!” 天雷滚滚,暴风雨呼啸而来。夜之醒蹙眉看着乎胡琴逢毕恭毕敬行着礼,悄悄摇了摇头,走进院落。他接过六神嘴里叼着的山鸡,挽起袖子,蹲下身子来收拾。 “夜之醒,虽然你做的烤鸡也很好吃,但却没有老大手艺好还是让老大来吧,别糟蹋了这两只山鸡。也是小爷也好不容易打回来的。”六神有些担忧,不甘心地用猫爪子拉扯着鸡腿。 “不是给你吃的。用来煲汤,给梁姑娘补身。等她生了娃娃,需要喝鸡汤进补。她们都在忙着,我来煲汤好了。”夜之醒淡淡道。 “你说,这凡人生孩子怎么这么费劲?我听梁姑娘都嚎了好半天,还没生下来啊。”六神抖了抖耳朵。 “我哪儿知道,我我也没生过!”夜之醒翻了个白眼:“你也别闲着。去院子外面转几圈,看看有无异状。对了,我挖了陷阱,当心自己别掉进去。” “行,这就去。”六神站起身,它忽然又特别感兴趣地凑近他,低声问:“小爷咋觉得,你们去踩了趟药回来,三个人之间的感情简直突飞猛进呢?看来,你有福气了,可以坐享齐人之福。” “滚!不对啊怎么里面没有动静了?也没听见孩子的啼哭声。”夜之醒顾不得继续骂八卦的六神,他忽然停住手中动作,仔细听着房内动静,喃喃道:“糟了怕真的有危险。” 他话音未落,瓢泼大雨也倾盆而下。夜之醒和六神都在园内的凉亭里,自然无碍。但愣在院门口的胡琴逢却被浇了个透心凉。 呆呆矗立在雨中的俊朗男人,他动作突然凝滞住了,眼神惊恐地转向院内,当他确定自己除了风声雨声和雷电声之外,真的没听到女人呼痛声,脸色一下子煞白。 他膝盖一软,噗通一声跪倒在泥水中,在迟疑一个呼吸后,他突然朝着南方重重磕起头来:“弟子胡琴逢,愿用自己所有灵力与修行,不弟子愿用性命换取娘子平安。求魔狐道列祖列宗护佑,保浅浅平安,保浅浅平安!” 胡琴逢一次又一次重重磕头,口中祝祷的声音也越来越大。他仿佛魔怔一般,不停地重复着动作。他的额头磕在石子上,皮开肉绽。有一线鲜红混杂着雨水与泪水,从他脸上滑落。 夜之醒再也看不下去了,他扔下手里的山鸡,冲出亭子去搀扶胡琴逢。 “你这样就算撞死自己,也无济于事。快起来!”他费力地想要拖拽起失魂落魄的男人,但对方却丝毫不肯妥协,只顾着自己磕头。 “我不要浅浅死。我宁愿自己死,也不要她死。”胡琴逢红着眼,大吼着:“老天爷,你就睁睁眼吧。不要罚我的女人。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是我害了浅浅,用我的命换她的命。只要浅浅活着,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忽然之间,一声嘹亮的婴儿哭声,伴随着一道闪电映入耳帘。 胡琴逢愣住了,但他碧绿的狐狸眼中并无喜色,而充满了探究,他喃喃自语道:“孩子孩子生了。怎么,怎么听不到娘子的声音,娘子怎么样?浅浅怎么样?” “起来啊,进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夜之醒努力拽起胡琴逢。 “不对,没有听到浅浅的声音。没听到”胡琴逢浑身战栗着,东倒西歪:“我不敢” 恰在此时,明思令打着一把油纸伞,从房间里缓缓而出。她面色宁静,神情不怒不喜。 “胡琴逢,你做父亲了。”她轻飘飘道,眸光闪过一丝忧郁:“可是,浅浅她” 她舔了舔唇瓣,似乎不知该如何措辞。 胡琴逢只觉得心里突然崩塌了什么东西,又冰凉凉碎了一地。他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所幸夜之醒用力扶住他。 “浅浅,浅浅”他费力而艰难地小声问,手臂颤抖得难以控制,颤声蚊语:“她死了?” “浅浅,她”明思令故意停顿了几个呼吸,突然翻了个白眼,不客气道:“睡过去了。你以为生孩子很容易吗?鸡汤呢,让你煮的鸡汤呢?” 别说胡琴逢,连夜之醒都愣住了。一股诡异的宁静萦绕在众人之间。特别是胡琴逢,一时间五味杂陈,心潮澎湃。 明思令蹙蹙眉,不悦道:“你盯着我看什么?还不赶紧滚进去看你娘子,和儿子?” 胡琴逢抹了抹自己顺溜而下的热泪,手指狠狠指住明思令,点了好几下,方才说出口中酝酿多时的话:“明思令,你大爷!” 说完,他顾不上再骂,用力推开夜之醒,跑得就像兔子一样飞快,此刻早没了之前的颓废与绝望。 “喂,你干嘛吓唬他?”夜之醒倒吸一口冷气,悻悻道:“连我都以为,梁姑娘她” “这是他应得的。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只管自己快乐,结果生孩子这么惨烈的事情,却要女人来承担,浅浅流了那么多血,吓死我了!”明思令拍拍胸口,恨声道。 “嗯,这下你大约把狐狸的苦胆都吓破了。”夜之醒揶揄着:“他肯定记你一辈子。梁姑娘怎么样?” “失血过多,已经昏过去了。不过小十说,她应该可以应付的。孩子,我总觉得这孩子跟普通婴儿不太相同,说不上来,哭声更响亮?更有活力?魔魇和凡人的孩子,会不会成为灭世魔童,谁知道呢?不过,长得却十分好看。” “其实,凡人和凡人的孩子,也会长得很好看。阿令,你的衣服淋湿了”夜之醒接过明思令手中的油纸伞,顺势中他的手掌裹住了她的,但头顶上的伞却悄悄向她的方向倾斜着。 他的鸳鸯眼,闪烁着浅浅如星光般的璀璨,带着魅惑,却又有清甜的诚恳。 他的手指,暖和极了。就若同他的微笑,春水初生,微波浅澜。当真的,春风十里,不如你。 一时间,明思令有些恍若隔世之感。她有些恍惚了。 恰在此时,院门之外一声巨响。六神不知被什么人扔到栅栏上,已经恢复状态的天网激荡起巨大的火花,把灵猫电得龇牙咧嘴,口吐白沫,无法说话。 “天网,恢复了?”明思令咧嘴笑一下,但她话音未落,院外闪现一道寒冷而倨傲的身影。 “开门!”他声音比影子更冷更硬。 明思令明显一愣,她吃惊地凝视着门外那人,他一身漆黑装束,却丝毫不沾染半分雨水,黑而密的长发披散着,纠缠着冷白的脸庞。独那一双若网住一泊星尘的琥珀双瞳,清冽而阴寒。 “酆一量?”她暗自惊呼,却情不自禁把自己的手,从夜之醒掌中抽出。 此刻,她心情又惊又喜又意外,她顾不得头上的伞,也等不及夜之醒随行,已经跑到了院门口,留下蹙眉不已的驭风少年。 “你不是去酆都平乱了吗!来这里做什么?怎么,尊上找到幕后黑手了?”明思令凝视着院外倨傲而彪悍的身影,言语中忍不住的酸涩与埋怨。 “不开门,他就死了!”酆一量面无表情,言语寒凉。 他把扛在身上,裹着厚厚披风的人扔在地上,露出明堂二长老明昌岚的脸,那人此刻双眼紧闭,不知生死。 “小师父?”明思令惊呼着,扭头朝着房间用力喊着:“夕无悔,快开门!” 157.酸楚的心情 “你还敢来?”从明思令身后传来一声暗含怒意的低吼。 夜之醒已经站在她身后,还举着那把油纸伞。或许,怕伞檐滑溅出的雨水淋湿她衣衫,他故意凑近,还体贴地把不大的伞向她的方向倾斜。 “六神,你怎么样?”夜之醒突然发现倒在酆一量身侧的灵猫,正口吐白沫翻着白眼,难以言语,他转向酆一量,质问道:“你做的?” 酆一量没有回答,他半眯着琥珀星瞳,狭长的眼尾里寒意凛凛。 他似乎漫不经心扫了扫与自己仅隔一道栅栏的男女,眸光最终停留在那把伞上。猝不及防的,他抬脚就踏住六神后腿,踩得灵猫哀嚎了一声直吐舌头。 这,也算回答了吧。 “出来,不然猫会死。”他淡淡道,面无表情。 “不出来,你也会死。”他眸光阴森,语气清冷地补充。 话语间,他轻轻一挥手,暴风骤雨瞬间风平浪静。只有他们身后的树叶子上,还滴滴答答的滑落着水滴,在寂静的暗夜中,像在倾诉着心事。 “原来又是你在兴风作雨不过,也算及时,有了雷电,天网终于恢复动力了。”明思令嘀咕着。 她无奈地看了看隔着栏杆却水火不容的两个男人,郁闷道:“又来!能不能挑个大家都比较清闲的时候?” 可惜,两个男人正相视较劲,没人理睬她。 虽然风雨已停,但夜之醒却固执地举着伞,他敌视着酆一量,切齿道:“进来,你也会死!” “好,开门。”酆一量又逼近一步。 “莫非,酆都魔尊也会畏惧区区一张天网?”夜之醒冷笑着,不客气挑衅:“有本事,你就打进来。反正,我也会再把你打出去!” “哦?你不怕,我先扒了它的皮。”酆一量长眉一挑,唇角染笑,有着残酷的阴森。他暗中加大踩着六神后腿的力量。后者拼命挣扎,可也没胆量去要他的鞋。 估计刚下嘴,命就没了吧?这老龙王脾气不好,六神深有体会。 “住口,你们两个是有病啊,还是脑袋都被驴踢了?”明思令怒气冲冲,她用力推开夜之醒,瞪着他:“你没看见,小师父和菜花猫都在外面吗?斗什么气!夕无悔,先把门打开。” 夜之醒不服气,但也慢腾腾收伞。 明思令又转向酆一量,不客气道:“松开六神,它是猫不是虎,尊上欺负它没意思。说出去就是天大的笑话,丢不丢人?” 酆一量哼了一声,眸光闪开。不过,却也撤了脚,背手而立。 明思令紧张地蹲下身子,查看着双目紧闭的明昌岚,所幸没有看到致命的伤口,他呼吸均匀,脸色也没有失血的苍白,她方才暗暗舒了口气。 “小师父怎么和你在一起?他受伤了吗?”她低声问。 “活着。”酆一量淡淡道,却也不肯再多说。 “一定是你,伤了二伯父。明堂的十五个弟子,是不是也被你号令白骨捕手所杀。还有阿德,你对他做了什么,让他癫狂发疯?”夜之醒被酆一量的傲慢再次激怒,他喋喋不休问道,双手又紧紧攥拳。 “小崽子,打得过我时,你再来质问。”酆一量冷笑一声,眉目之间凛然成冰。 “哎呦,是魔尊大人驾到呢?有失远迎。不对啊,酆一量你不是回酆都平乱了吗?我以为,咱们的生意也由此作罢。怎么,你找到幕后黑手了?别告诉我,就是躺在地上这位。明堂的二长老?”夕无悔抱着肩,突然出现在夜之醒和明思令身后。 可惜,少女并没有开门的意思,而举着一串糖葫芦,津津有味舔着。 “不是他。幕后黑手已找到,很快就给你。”酆一量淡淡回答:“先开门!我有新的生意,给你做。” “我为何要给你开门呢?给我个动心的理由先。如今,你是我们这里战力最强的人,若给你开了门,别说没法跟你继续做生意,我怕你得把我们大多数都当成生意给做了吧!”夕无悔咄咄逼人,她故意晃了晃手中的小盒子,上面有红色的控制钮。 “我为明思令而来。只要你不动她,我就不杀你。”酆一量瞥了瞥明思令,言简意赅。 他又凝视住她,语气轻柔若飘忽的羽毛,却蕴含着咄咄逼人的霸道,像在提醒,更像宣示主权:“你不叛我,我也会遵守承诺。” 她心中一动,神情复杂,一时间不知该如何说起。 “我有灵犀溯梦,可助你在梦中见到任何想见之人,这样可以开门谈谈新的生意吗?”酆一量从自己怀中取出一颗泛着美丽蓝光的珠子。 这珠子不大,却充满了灵动的柔光,似乎有海市蜃楼般的光影,在珠子中心轻轻滑过。 “灵犀溯梦?六界之中居然还有这种奇物。”夕无悔的凤眸一下子就亮了:“成交等等。” 她刚要按下手中的遥控盒,突然又停止动作:“开门之前,咱们可讲清楚喽。进了恋红尘,谁都不可以随便杀人,这位和那位都跟我有生意还没做完,我得保着他们有命谈买卖。” 少女指了指夜之醒和六神,又补充道:“还有,这位现在也是我的朋友,就算我们之间有生意,若她不愿意跟你走,你也不能把她从恋红尘强行带走。我虽然打不过你,但这恋红尘里机关重重,想来魔尊一时也难脱身。” 明思令暗自吃惊,却又感激地望了一眼夕无悔。酆一量的眸光从夕无悔身上回到明思令,她却丝毫看不出他此时的情绪。看他唇角旋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她真有点头皮发麻。 “好。”他风淡云轻,慢悠悠地又把珠子收回衣袖。 夕无悔点点头,这才心满意足按下控制钮。 院门缓缓打开,栅栏上的蓝色电网也暂时消失。酆一量并没有立刻进门,他躬身把躺在地上的明昌岚一把举起,扛在肩上。然后顺势一脚,将瘫在地上六神踢进院落里,这才缓缓走进。 “关门。”他在夕无悔耳畔又低语一句。旁人都没有听清,但少女眸光立刻严肃起来,迅速就重启天网。 眼尖的明思令,察觉到酆一量在迈步瞬间,脚步其实带着踉跄。她怕他把肩上的明昌岚跌下来,赶忙去扶,却被他紧紧攥住手腕,力道大到让她忍不住呲了呲牙。 “让所有人都进房间,马上”他的长发垂散下来,遮挡住了苍白的脸颊。 他们的距离很近,她才发现他的脸色不止冷白,还有涔涔冷汗。 原本红艳艳的唇瓣也有着干涸和苍白迹象。此刻,他攥着她的腕间亦然有滑腻潮湿之感。趁着夜色,她看见有金色的液体正顺着他手臂流下,他在流血。 “你受伤了?”她惊诧而担忧。 身后的夜之醒和夕无悔,也同时眸光一动。 “别说话,扶我进去。”这时候,酆一量的声音才勉强流露出一丝疲惫。 貌似她被他拉住手臂,两人姿势亲密无间。但其实,他不得不要依靠着她的一部分力量,才能把明昌岚扛进白房子。 望着明思令和酆一量的背影,夜之醒眼神复杂。他并没有及时跟上,而是用手指摩挲着伞骨,思忖着。然后,他躬下身子,小心查看着六神的伤势。 “夜之醒,你你怎么不打他?”六神已经缓过来些许,它懊恼地提醒夜之醒。 “他受伤了。”夜之醒淡淡道:“应该伤的很重。即便他是魔魇,我也不会趁人之危。要打,正大光明的打。” “哎,他受伤了还这么厉害。等伤好了,我们肯定死他手里。你跟魔魇讲什么正大光明?”六神郁闷地爬起来,掸落身上的尘土。 “我是术师,有规矩。”夜之醒淡淡道。 “还好,你比这肥猫聪明多了。”夕无悔哼了一声。 她看了看雨水洼里,有几滴不易察觉的金色血液,正在慢慢渲染开来,低低道:“夜之醒,准备战斗吧。灭月门马上就到。他们纠结了大队人马,恐怕能踏平整座点翠山。” “这个时候,你和酆一量不能为了发泄私仇,不过大家性命堪危。”她停顿了下:“我要是你,就不会逼着明思令在你们之中做什么狗血的选择,大敌当前,有命在才有以后。懂吗?” “我听不明白你的话。”夜之醒生硬反驳。 “哼哼,你不明白才怪。”夕无悔冷哼一声,又忍不住低声提醒:“她是喜欢他的。不是朋友之间的那种喜欢。” “关我什么事?”夜之醒烦躁地站起身来:“我去周围看看,是不是真的有灭月门的人。” 他顾不上满身泥水的六神,匆匆向花园走去。 “明思令,你到底有什么魔力,老的小的都为你神魂颠倒?”夕无悔慨叹着。 “老大,我老大身上有赤魂”六神好不容易爬起来,小心翼翼压低声音。 夕无悔凝视着灵猫毛茸茸的大脑袋,恍然大悟般:“对啊,我怎么忘了这个” 六神得意地点点头,忽然就被扇了个大耳光,抽得它脸上的毛都歪了。 “你打我干什么?”它委屈地用爪子捂着脸。 “你脑袋那么大,里面都是猫屎吗?再怂恿那个傻子和老龙王打架,我就先扒了你的皮!”夕无悔呲了呲牙,没好气道。 158.不许别人碰 酆一量扛着明昌岚,跟着明思令走进一个房间。 他看见门口站着一个很漂亮的少女,见到他时仿佛吓了一跳,神情特别拘谨,他微微蹙眉。 “小十,小师父一直昏迷不醒,你快给他看看吧。”明思令趁他还没发作,赶忙招呼着明昭。 明昭被一身寒冷戾气的酆一量吓得不清,本能让开了路。任由他把双目紧闭的明昌岚放在床榻上,自己方敢靠近。 “他他昏过去了,我先给二伯父施针。”明昭为明昌岚切了脉,小声道:“这这位先生,也受了伤吧?需需要包扎吗?” 酆一量并不多看明昭一眼,而在明思令耳畔低问:“还有别的房间吗?我要更衣。” “小十,那你先照顾小师父,阿醒马上就过来了。我带尊上去去就回。”明思令扶住摇摇欲坠的男人,一边嘱咐明昭,一边顺手抓起个药盒子。 明昭低着头嗯了一声,根本不敢抬头与酆一量清冷的双眸对视。 这个传说杀人不眨眼,吃人不吐骨头的大魔头,浑身上下裹挟着一股子阴森之气。仿佛多看一眼他诡异的双眸,下一刻都会被石化。她还真害怕。 待听闻身后门声一响,明昭才狠狠舒了口气,喃喃自语着:“这就是酆都魔尊吗?好吓人的眼睛啊。阿令竟然对他如此亲近?” 这边,酆一量倚靠着明思令,费力地走向旁边的房间。 “那个丫头,就是你以前的肉身?”他撇了撇嘴,不以为然。 “嗯,好看吧,不是一般二般的惊艳脱俗,花容月貌吧。”明思令眼睛笑得弯月一般,眉目之间难掩小小得意。 “稀松平常,也不过如此。”他哼了一声,不吝奚落:“还不如你现在这德行更顺眼。换什么,不换更好!” “还稀松还平常?是你眼瞎吧”明思令眼角跳了跳,她小声嘀咕着。 她不满意地翻个白眼,一脚就踢开房间的木门,想顺势把酆一量也推搡进去。 突然间没有了扶持,酆一量脚下徒然一软,他懊恼地低呼一声,还想捞住已经闪身躲开的少女,结果两个人一起摔倒在地上。 她摔在他胸口上,下巴又磕到他肩上的伤口。他微微蹙眉,倒吸着冷气,血流得更痛快了。她只得手忙脚乱去捂他的伤处。 “你肩上的旧伤还没好利落,怎么又被伤这么重!”她声音颤抖,看着右掌淋漓的金血,眼前一阵阵眩晕。 “那你,还推我?”他咬着牙,眸光凛然。 “谁推你了?我是在推门好吧。”她反驳间,已经爬起身体,跪在他身畔。 咬着牙,她将自己内袍的衣襟狠狠撕下一条,颤抖着堵住他肩膀上的血洞。 她的动作因为紧张而鲁莽,甚至揪扯住他披散下来的一缕长发,他低声抱怨一声,却顾不得伤口疼痛,霸道地一展臂紧紧勒她入怀。 “这么怕我死?”他咬牙切齿奚落:“那还当着我的面,和那小崽子卿卿我我,想气死我呢?” “你哪只眼睛看到卿卿我我?松开,你不是回酆都平乱了吗?哪儿还有时间顾得上我?就许你扔下我不管,还不许我自救吗?”她眉毛一耸,忍不住酸溜溜反驳。 “怎么,尊上终于忙完酆都的事情了?想起来看看我还活着没?”明思令越说越火大,她按住酆一量伤口的手掌,狠狠一用力。 他往后仰了一下,但忍住没吭声,却也没松手,反而把怀中之人搂得更紧。 “三日后,你就是我的魇后,怎么还能与夜之醒同撑一把伞?”酆一量有些气急败坏,此刻哪里还有酆都魔尊的威仪,俨然就是个吃醋的年轻夫君的架势。 “你再不来,我就被灭月门团灭了。还做什么魇后,你就直接来给我办后事吧!”明思令呲了呲牙,不客气道:“怎么,酆都的叛逆如此厉害,竟然把尊上伤成这样子?女的吧!灵犀还是凰迦啊。你舍不得还手?活该!” “救命啊喘不上气来了,再压下去就要先办小氿的后事了!”一个熟悉的少年之声,从酆一量怀中传出,吓得明思令赶紧抬身。 酆一量确实也再无力气斗气,所幸松开怀中少女。 明思令微红脸颊,赶忙从他怀中爬起来,然后就看见一个小小的乌龟脑袋,正从他衣领里小心翼翼探出来。 紧接着,有一只金色的小乌龟慢悠悠爬出来,用圆溜溜的眼睛瞪着明思令,感慨着:“哎,差点儿就你们压断了气啊。不过现在,小氿好了,请尊上和明姑娘继续啊。” “压死你算了。”酆一量没好气道:“还真会挑时候。” “明姑娘,其实尊上都是为了你”小氿细声细气道。 “闭嘴。”酆一量怒喝一声,打断对方,威胁道:“丢人的事情,还敢讲。” “不说就不说,小氿走开行了吧?”小氿看看这形势不对,它叹了口气,特别懂事地从桌子上爬到椅子上,再跳到地上,一扭身就钻进了床铺底下。 酆一量皱着眉,想要起身,却苦于身体无力,他瞪了一眼明思令:“还愣着,过来扶我。” 她无奈地走过来,不情愿地伸出胳膊,努力把他扶坐到太师椅上。 “别动,我帮你看看伤口。”明思令犹豫着,轻轻掀开酆一量的衣领,露出原来旧伤的部位,一看之下她不禁倒吸冷气。 果不其然,旧伤未愈的伤口又被新的贯穿伤直接穿透了,伤口血肉模糊,惨不忍睹。若非他天赋异禀,愈合能力强悍,若换了普通人恐怕早已失血过多而毙命。 “这伤口也太厉害了,我得去找小十处理,她是医官。”明思令有些慌张,她匆匆打开药箱,先用干净的药巾堵住他伤口,嘱咐道:“你先按住伤口,我去叫人。” “不行,就要你来。”酆一量伸手救紧紧攥住她手腕,霸道直言:“不许别的女人,碰我身子,看也不行!” 159.是我又如何 酆一量凝视着明思令,一丝浅笑从眸子深处荡漾开来。 他的琥珀星瞳,也只有看见她时,才像千年寒冰在一抹春风下,化出了一湾微澜的温柔。 然后,他静静地凝视,就会让她的心,也开始怦怦乱跳,小鹿乱撞般。 “放开,既然你不要旁人为你疗伤那就我来啊。”她小声嗫喏着,微微蹙眉。 他却置若罔闻,只顾着握住她手腕,把她拉得更靠近自己。看着她耳垂已经开始泛红,因为恼怒或者还有羞涩,他故意不言语。 明思令瞄了一眼酆一量还在继续流血的伤口,无奈之下,只得用另一只手团了团棉布,又倒了一瓶味道清苦的药水浸湿布巾,想要清洗他的伤口。 可他动作更快,她想要擦药的手也被他握住,还差点打翻桌几上的药瓶。 “你闹什么?”她惊呼着,蹙眉挣扎,真有些生气:“你再折腾,我就不管你了。” 她话音未落,他已及时将她拥入自己怀中,稳稳的花香满抱。 “可我就想,闹你一直在想,怎么办?”他声音暗哑,带着一丝暧昧:“我不在,担心我吗?小虫子。” 他裹挟着黑沉香的气息,此刻在她耳郭旁细细游走,带来炙热而微痒的触感。就像,娇嫩的手指滑过厚重的丝绒,从内心深处逃出来的一点儿好奇。 “没有”她恼羞成怒,躲闪得更厉害。 他挑衅地哼一声,突然就啜咬住她小巧的耳垂,用模糊的低声威胁:“想好再说。” 明思令只觉得耳垂又痛又痒,心里就像燃着一道火焰,被他一下子撩拨到灵魂出窍。 这奇怪的感觉让她不知所措,慌乱无措下就狠狠推了他,结果不小心就按到他伤口,只听对方闷哼一声,果然立刻松了手,然后整个人都歪倒过去,软绵绵地垂着头,俨然已经昏了过去。 看酆一量双眸紧闭,一动不动,她一下子又慌了神,手指颤抖着探了探他鼻息,又按在他脖颈的动脉上,眼看着他气息竟然渐渐消弥,她真慌了。 她把耳朵贴在他胸口上,惶恐自问:“没有心,是不是就没有心跳?那心肺复苏术还管不管用?算了,先救人再说。” 她扶正他的头,一只手托住对方下颌,一只手捏住他高挺的鼻梁,她吸了一口气,凑到他面前,就要口对口为他度气。 当她柔软的红唇刚刚贴住他冰凉的唇瓣,却得到了突如其来热烈的回应。少女的惊呼被男人浅笑中吞咽干净,他眼角旋起满意的弧线,双臂环住她,就像呵护着小婴儿一般小心翼翼。 狂风暴雨的侵略不过在最初的瞬间,他就像一条游刃有余的龙,领着她穿云过海,直到看见红霞满天的旖旎与浪漫。他轻缓而温柔起来,像啜饮着脆弱而珍贵的露珠。 当她开始回应着他,心底竟然浮起喜欢的念头。明思令自己也被这念头吓坏了,她忽然惊醒般睁开双眸,用力让自己从他的温柔中抽离。 “我以为你要死了。才为你度气。你怎么趁人之危?你轻薄我!过分!”明思令慌乱地用衣袖抹了抹嘴巴,指责道:“卑鄙、下流、无耻!” “我倒更钟意,这种疗伤的方式。”酆一量意犹未尽地舒展了下身体,遂又挑衅:“又不是没亲过,大惊小怪。” “以前不一样,以前是度气,这次是”她气急败坏,却又戛然而止。 “这次是什么?”他眨眨眼睛,歪着头,打量着她的欲言又止的表情,调侃:“我怎么觉得,你挺享受要不要,再试试?” “你住嘴,堂堂酆都魔尊,竟然如此不正经!”她情急之下,捂住他唇瓣,又强行把药巾按在他伤口上。 后者倒吸冷气,靠在椅背上,任由着少女怒气冲冲地为他冲洗伤口,敷药和包扎。 “可我只想对你不正经!”他慢条斯理,声音悠缓:“若我还对旁的女子这般,你会喜欢吗?” “随便你。”她硬着心肠,冷着面孔,不客气道:“听闻魔魇也非一夫一妻,就算我成了魇后,尊上也可再纳妃充盈后宫啊。” “只要你做我魇后,就够了。”他浅浅一笑,却笃定而认真:“别的女人,都不是你。这毒虫天底下也只你一条,独一无二。遇到你之前,你的曾经和我的曾经,我都无法改变,但你遇到我之后,就我说了算如果你一定要回去,我跟你回!” 明思令吃惊地盯住酆一量:“难道,你脑袋也受伤了吗?你说,你要跟我回帝都?你你要去我们那里做呼风唤雨的龙王吗?你真疯了!懒得理你。” “那就留下,我度你长生,青春隽永,我们在一起不老不死,天荒地老。”他迅速接言,似乎正中下怀。 “呵呵,你利诱我?”她扭了头,不愿与他对视:“酆一量,我真看不懂你,也不知道该不该相信你说的话。若无真心,再美丽的誓言都是杀人毒药,只不过发作的时间,或早或晚而已。” “诱惑这种事,我不擅长讲的,行动更有诚意。”他又故意凑近了些。 “明堂那十五个弟子,究竟是不是你杀的?或者,是你让白骨捕手所杀?”低垂着眼眸的明思令,突然抬眸凝视住酆一量,语气犀利。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他微微蹙了眉,身体有些僵硬:“怎么,你这假冒的明堂圣女,也想来讨伐本尊不成?” “告诉我,为什么就那么巧,是你救了我的小师父?”她的眸光闪烁着,细细打量着他。 “你,还是不信我?”笑容终于从他俊秀的脸庞上,消失殆尽了。 转瞬之间,那个冷薄无情的酆都魔尊再次回归。 “还有,当年夜魔宫的三千弟子被一夜之间屠灭,凶手是你吗?”明思令死死盯住酆一量的琥珀星瞳,努力探究着其中的情绪。 “你觉得呢?”他冷笑一声,已经从太师椅上站起来。 他背影倨傲,语气阴森凛然:“明思令,你一定要如此!站在夜之醒那一边,你选好了?” “我没有选要站在哪一边!我只想要你告诉我真相。”她也霍然起身,走到他面前,认真道:“这很重要!” “你问我的时候,已经不信我了。”酆一量居高临下,眸光冷寒,带着几分负气怒道:“是我又如何?就算你们联手合谋,又能杀得了我吗?” “明姑娘,你不要再和尊上斗气了。”小氿从床底下爬出来,它一脸的不满与气愤。 “尊上根本没有回酆都平乱。他单枪匹马独闯灭月门,为你抢回十五具明堂弟子的尸身,还为你救回明堂二长老明昌岚。他是为你,才受的伤。”小乌龟喋喋不休道,可惜话没说完,就被一道闪电给劈飞了,啪嗒一声落在桌几上。 “尊上,就算你把小氿劈成空壳子,小氿也要说完。”小乌龟四脚朝天挣扎着,嘴里可没闲着。 “尊上做这些明明都为了明姑娘开心,为什么不可以讲?我们被灭月门一路追杀至此。杀明堂弟子的是叛徒灵犀联合灭月门。他不许小氿讲,他不愿意让明姑娘为他担心” “胡说,本尊是不想让自己受伤之事人尽皆知。让酆都颜面何存?”酆一量黑着脸,又要抬掌。 明思令手疾眼快,把小乌龟捞在自己手中。 “明堂弟子的尸身就放置在归源寺塔内,是我家尊上用灵力将他们镇在冰块之中。明姑娘若不信,去了一看便知。还有,等明昌岚醒了,你可以问问到底是谁害的他?”小氿委屈不已。 明思令不易察觉地叹了口气,她把小氿放在床榻上,转身又走到酆一量面前。 她沉默着为他整理好衣领,沉吟片刻,小声道:“这里没有给尊上换洗的衣物,还是早些回酆都吧,有灵鹤为你疗伤,才能好得快些。” “你跟我走吗?”他面无表情问。 160.真是禽兽啊 明思令凝视着酆一量,久久才垂下眼眸,低声道:“我不能走。” “我可以,把夕无悔和那个明昭一起带回酆都。若你想换回魂魄,在酆都也行。”他立刻接言。 “其实,我并非全为了能换回魂魄才留下,甚至能不能换回来身体,现在都不重要。灭月门围困恋红尘,而所有事都因我而起,我如何自顾自一走了之?我做不到。”她无奈地笑了笑:“抱歉,为了我的事情,让尊上也受了伤。” “那你就是为了夜之醒吗?你怕他独自留在这里,根本无法抗敌。”他懊恼地甩了甩衣袖,沉着脸冷笑。 “这样也好办,你可以求我留下,让我保全他性命。我答应过你”他声音生硬而冷寒。 “不行,我不想你再受伤了!”他还未说完,她已经不假思索打断。 “无碍,反正再重的伤,我也不会死。”他凛然的双眸,因为她情不自禁的紧张,又有了一丝缓和。 “但会痛啊。”她咬了咬唇瓣,眸光里像藏着一层心痛的波澜。 “你已经到了灵力的极限了吧?我看过你搬运那些白菊花。若非如此,你直接将明堂弟子的尸首隔空移物到恋红尘即可,不会半途安置。你不想外人知道自己伤重状况,也并非怕丢人而是若敌人忌惮酆都魔尊的威名,你便可以护住恋红尘里面的所有人,你早有计划。明明嘴毒心软,何必要装出来,拒人千里之外的傲慢与冷薄。”明思令说话的声音越来越低,似乎生怕自己的话惹毛这头爱臭脸的龙。 “你的意思,我不行?我又不是你那个什么夜不行!告诉你本尊,随时随刻都行,更无极限之说。不信,你可以试。”酆一量哼了一声,嗤之以鼻,但唇角的笑意渐渐暖和。 “连狡猾起来,都如此深入人心,好聪明的一只毒虫子。”他讥哨着感慨:“我甚至怀疑,你会不会能把谎话都讲得比情话,更动听。” “我说真的。我不想你再硬撑着为我冒险。何况,他们还对你有误解。”她着急地拽住他衣袖,几乎在央求:“尊上,你就带着小氿回酆都去吧。这里,我自己能应付。等等这里的事情处理完了,我会会回去找你的。我没忘你我之间的约定。” “我们的约定?我还以为,你很想给自己逃婚找个光明正大的理由呢。”酆一量提了提自己的袖子,讥笑道:“你自己能应付个鬼,若我走了,你们怎么死都不知道吧?好了,既然当初答应你,保全明堂和夜之醒,我自然会做到。他们误会我,无所谓,反正无足轻重。” “可是”她凝视着他肩上的绷带又有血迹洇湿的痕迹,眼泪已经在眼眶里盘旋,她咬住唇瓣,无法再讲出担忧的话。 他幽幽叹了口气,展臂将少女揽入怀中,似笑非笑道:“无碍,休息一夜明日便好了。你这心思玲珑的毒虫子啊,既然知道我对你嘴毒心软,又故意这般哭哭啼啼求我,我如何能一走了之?” “我没有。”她心中暗暗一惊,用他的衣袖擦了擦眼睛和鼻子,抬着头楚楚可怜望着他。 “明明在乎,何必不认?明明喜欢,又为何不愿遵从自己的内心?虫子,希望你心甘情愿做我的魇后,因为喜欢,而非为了利益或权谋。”酆一量低着头,犹豫了下,伸出颀长手指,轻轻点在明思令的额头正中。 少女不敢与他幽深的琥珀星瞳对视,她低了头,伸出手掌捂住他的手指。 “我知道,我怎么也骗不了你的。但不想尊上受伤,却是真的。信不信,由你”她轻轻环住他腰身,把脸颊贴在他胸前。 “我必须留下,因为我的朋友都在这里。我们一起经历了九死一生。我想帮明堂、帮夕无悔,更想帮阿醒和小十。可是,尊上不在我身边时,我心里亦然牵挂。我以为,你丢下我不管了,我就偷偷生气。可看到你受了伤,回来找我。我又宁愿你真的丢下我,不回来。”她喃喃自语着。 这一次,酆一量只是静静听着,却并没有出声。 “有时候我想,若尊上不是酆都魔尊多好,这样我就不用夹在你和朋友之间,左右为难。我当然不想尊上伤了我的朋友,但也不想他们伤到你。我不想背叛友情,但我亦然不想背叛尊上。”她小心翼翼拥着他冰冷的身体。 与凡人不同,他的体温很低,而且听不到心跳的声音,这让她心生忐忑,猜不出他的喜怒与情绪。 “哦?如此说来,那我也算你的朋友?”酆一量任由少女拥着自己,声音里带着一丝调侃。 “不算。”明思令斩钉截铁,她顿了顿,负气道:“朋友不能亲的。难道尊上,想做阿令的朋友吗?现在悔婚可还来得及。” “记住你今天说的话不管是真是假。”他话中有话,眸光深沉:“我却喜欢听。” 他本来绷直的身体,柔软了许多。 他像抚摸一只出去玩刚皮回来的猫儿,轻轻婆娑着她的长发和后背,宠溺而霸道:“毒虫,你不叛我,我必不负你。若你叛我,哪怕逃到天涯海角,黄泉碧落,我都会追你回来。” 可他话还未讲完,只觉得掌间滑腻潮湿,他抬起一看竟然看到一掌碧绿血渍。 “虫子,你受伤了?”酆一量惊呼,他赶忙拉她过来,仔细端详着她后背。 “没事儿,就是被一条小蛇的小尖牙嗑了下后背,伤口不深,已经不疼了。”明思令满不在乎,待看到他蹙着眉伸到自己面前的手掌,掌心赫然一片血痕,也吓得说不出话来。 她来不及再讲细由,已被他横抱到床榻放下,又被他面朝下按趴在锦被上。 金色的小乌龟从锦被里艰难爬出来,郁闷道:“怎么又来?压死小氿了。天啊,明姑娘受伤了。” 小氿紧张地迅速爬出来:“是翠山蚺的蛇后之毒,怎么这么严重。尊上,尊上,怎么办?” “一边去,别碍事。”酆一量额上微微冒着冷汗,他不耐烦道,手中查看的动作却没停止。 “喂,我没事,你不用大惊小怪”她扭了扭身子,不安道:“你要做什么?” 紧接着刺啦一声,他已经将她背上衣服撕开了一个巨大裂口。 “你干嘛呢?”她惊呼着,刚想抬身又被他一掌按住脊背,不得不趴在床榻上,龇牙咧嘴。 “这么大的伤口,还不痛?”他气急败坏,却又小心翼翼掀开衣服碎片,只见一个孩童嘴巴一样的伤口,深可见骨。伤口周围已经青黑一片,连翻出来的血肉都是碧绿的。 “真的不痛啊。我骗你干什么?”明思令双手抓狂:“你把我衣服撕破了,我穿什么?” 只听又刺啦一声,这回连里面的内袍都撕开了,直接露出多半后背。只见伤口周围,果然有细微的如蛛网一般的青紫细线,不断蜿蜒着。 小氿用前爪捂住眼睛,后退着又钻回了锦被:“小氿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看见。” “你这傻子,中了毒都不知道。”酆一量兜头就敲了下少女后脑勺,厉声喝道:“趴好了,不许动。” 他深深蹙着眉,用手掌按住她肩胛骨,用嘴一口一口吮吸伤口,再把毒血吸出来吐到地上。 “喂,喂,尊上不是饿了,要吸血吧?”明思令紧张道,不安地看着地上一滩碧绿污血,血上还弥漫着一股子杏仁糕的甜香。 “怎么,怎么会这样?”她哀叫一声:“我的后背怎么了?” “真不省心,你没事去招惹什么翠山蚺的蛇后。它的蛇毒能麻痹痛感,你当然不觉得痛。没死真算你命大。”酆一量又吐了一口污血在地上,眼看黑绿的伤口已经渐渐浮现出血色。 他顾不得擦汗,反而加快了吸血的速度与力度,肉眼可见地上的污血渐渐被新鲜的红色血液所覆盖。 “痛,痛,痛,好痛啊。”明思令终于有了疼痛感,她双手攥住床单,满头大汗忍不住哀叫着:“你轻点儿行不行?” “不疼你还不长记性。看你以后还敢招惹是非。”他话虽犀利,但手中动作轻柔了许多。 他从自己袖中的小金匣里取出一枚金色丸药,捏碎了均匀抹在她伤口上,再用布巾包扎好。他冰凉的手指在她滚烫的肌肤上滑过,她的脸又红又烫。 “明思令,你有没有事?”忽然之间,房门被人大力踢开,夕无悔莽撞地闯进来。 她看到床榻上香肩半露的少女,和她身旁额头冒汗的男人,两人的姿势暧昧到。 “不好意思,打扰了。”夕无悔哂笑着,却没有打算退出去的意思。 她靠在墙壁上,不怀好意盯着两个人:“我刚才路过,似乎听到有人喊痛,不知道你们在办事。酆一量,你就不知道怜香惜玉吗?” 酆一量微微蹙眉,他双手拎起锦被一角,轻轻覆住明思令的后背,然后一记冷寒眸光锁住靠墙的夕无悔,低声威胁:“滚出去。” “我可以滚,你们继续。不过,办完事记得去看看夜之醒,刚刚他审着羽震子,突然就晕菜了。” “糟糕,夜不行也中了蛇毒!”明思令惊呼。 她挣扎着起身,露出月白色绣着银色合欢花的抹胸,她看到酆一量正瞄了自己一眼,微微抬了抬剑眉。 她赶紧用拉过锦被盖住自己,吼了一句:“夕无悔,快帮我找件衣服。” “你自己的呢?”夕无悔点点头,又忍不住问。 “被他撕坏了。”明思令低声埋怨着。 “嗯,还真是禽兽!”夕无悔眨眨眼睛,刻意重复了一句, 然后她又舔舔唇瓣,暧昧道:“听起来,可挺带劲啊。明思令,我怎么觉得你挺享受呢?” “滚,去拿衣服。”明思令用力攥拳捶了捶床榻,然后扔过去一个枕头,却被痛得倒在酆一量怀中。 他猝不及防接住,手掌恰好扶住微微起伏的山岭与沟壑。两个人,都愣住了。 “你们快点儿啊,夜不行怕要真不行了。”夕无悔轻松躲开扔过来的枕头,潇洒而去。 酆一量看看自己手掌扶住的位置,又看了看对自己怒目而视的明思令,此刻松手也不是,不松也不是,只得尴尬一笑:“几日不见,小虫子也丰腴了许多。” “好痛。”她用力推开他,然后捂住自己胸口,面红耳赤的。 “伤口还痛?”他担忧地凑近,手掌又按住她肩膀:“我帮你看看。” “心痛,是心痛!”她警惕地裹紧锦被,郁闷哀叹着:“我是踩了千年大狗屎吗?你和夕无悔简直就是我的克星。” “你的克星,有我就足够了。所幸夕无悔是女人。”酆一量风淡云轻道。 他缓缓扶起裹着被子的明思令,笑得魅惑惊艳:“不然,我还得杀了她。” 161.又要用吸的 明思令匆匆换上夕无悔送过来的换洗衣服,因为后背有伤,她极不情愿地接受了酆一量的帮忙。 虽然他也受了伤,双眸里却荡漾着微微的春风得意,非要拉着她的手,一双璧人般走进客厅。 方才,夜之醒就在这里正审问羽震子,结果突然毒发晕厥过去。 羽震子被捆着手脚扔在角落里,被六神也一脚踏住了身体,动弹不得。 夕无悔也在,依旧无所事事靠墙站着,只不过这次手里没拿糖葫芦,而换了一盘子蜂蜜糖果子,吃得正津津有味。 夜之醒已经躺在床榻上,他身上盖着薄被,露在被子外面的肌肤,特别是头部已呈青蓝色,仿佛被颜料染了一般,脖颈顺下则有同色蛛网般的延伸丝纹,十分吓人。 明昭的脸色苍白,她坐在他身边,连连用金针封住各大要穴。 “阿醒怎么这样严重?不是已经吃了祛蛇毒的丸药?”明思令吃了一惊,挣脱了酆一量的掌握,匆匆跑到床榻前,仔细观察着。 “阿令,你没事吗?”明昭看了一眼她,有些吃惊。 “快把药给我,就是刚才你给我用的那种。”明思令扭头朝着酆一量伸出手掌,神情焦灼。 “魔尊有解药吗?能否赐药?”明昭虽然心生畏惧,但眸光充满了期待:“我的蛇药并不能完全解毒,现在已经为阿醒用金针封穴,但只能暂时延缓毒血流淌的速度,伤损心脉。但时间久了,我也不知道,人会变成怎样?” 酆一量瞥了一眼夜之醒,慢条斯理从袖子里取出药匣,却没有递给明思令,而直接扔向明昭,淡淡道:“这药,需要碾碎了撒在伤口上。不过,先要将伤口处的毒血处理干净。他这样子,难不成是被蛇后咬了头?” “是他咬了蛇后的头。”明昭怯怯回答,她打开药匣拈起里面金色的药丸,又在鼻息间轻轻嗅闻。 “放心吧,我的伤就是涂了这种药,虽然很痛,但总比昏厥过去没有感觉强。”明思令躬身,仔细观察着夜之醒依旧肿胀的唇瓣。 “看来,他的伤口在嘴巴上,许是在咬断牛粪蛇时过于用力,也弄破了自己的唇瓣。只要把毒血吸出来,再洒上解毒药,应该就会没事了。” “要用吸吸的?”明昭吃了一惊,她下意识地看看明思令背后的伤口,又疑惑地望了望夕无悔和酆一量。 “别看我,自然不是我。我对女人没兴趣。是他”夕无悔翻了翻白眼,舔了舔手指头上的糖渣儿。 酆一量深深蹙眉,伸出颀长手指,指住若有所思的明思令:“明思令,你敢!” “我敢什么?”她吓了一跳,身体自然往后仰了仰。 “若你敢为夜之醒吸毒血,就算他能醒来,我也会一掌再拍死他,让他永远沉睡不醒。”他冷冷威胁。 “不用阿令,我来。我是阿醒的未婚妻,这种事情自然要我亲力亲为,更何况。我还是医官。”明昭镇静道,她从自己袖中扯出一块丝帕,轻轻擦拭着夜之醒肿胀的唇瓣。 明思令连忙站起身来,退后一步:“这样也好,挺好的。” “你可要想清楚,这蛇后之毒甚为厉害,也许你吮吸毒血救了他,自己却会因此丢了性命。”酆一量冷冷道。 “你说什么?可你方才不是也给我吸过伤口?”明思令吃了一惊,赶忙拽住酆一量的衣袖,神情紧张。 “本尊,是一般人吗?”他斜了她一眼,不客气道,话虽说得倨傲生硬,但星瞳里的暖意却也昭然:“算你有良心,还知道担心。” “那,那尊上能不能帮阿醒再吸下毒血?”明思令紧紧拽住酆一量的衣袖,满眼冒光地恳求着。 后者的唇角抖动几下,微笑早已消失不见,他咬着牙,冷着眼。厉声道:“你再说一遍?你让我去给一个大男人吸嘴巴上的伤口!” “救人要紧!”她摇着他的衣袖,难得地低声下气。 “要不,小爷来吧!老大你别求那魔魇。”六神瞪圆了眼睛,奋勇道。 “行,你还可以直接把他的头咬下来。”夕无悔咂咂嘴,看着灵猫的血盆大口:“猫居然也会吸东西了!” “你说我,那你能来啊?”六神呲着牙,反驳道。 “我不行,我只亲喜欢的男人。要不让这个来,反正早晚都是死,不如让你有个求仁得仁的机会。”夕无悔笑嘻嘻地,踢了一脚羽震子。 “你们你们也放心啊,不怕我趁机害他?”羽震子心生畏惧,硬着头皮呲着大黄牙嗫喏着。 “小十,你不要”明思令惊呼的话音未落,众人的目光都投向了沉默不语的明昭。 只见,她双手捧住夜之醒的脸颊,犹豫着轻轻亲在他唇瓣上,刹那间少女的脸颊和脖颈都通红一片。 她的手指在颤抖着,用舌尖小心探寻着他的伤口,然后一口口将毒血吮吸出来,再吐到一个空着的茶盏里。 所有人都沉默了,静静看着美丽的少女,认真地重复着一个动作。摇曳的烛光撒在她身上,仿佛为她镀上温柔的微光,让她看上去神圣而充满了仁慈。 当茶盏中的青黑污血被鲜红的血水覆盖,明昭小心捏碎了药丸,轻轻撒在夜之醒的唇瓣上。 然后,她又用舌尖轻柔地将药粉均匀舔开,敷匀。如此亲昵的举动,她却做得毫无暧昧之感,更令人心生震撼。 慢慢的,夜之醒脸上的黑青色渐渐在消失,他挣扎着缓缓张开双眸。 明昭看见那一双如暗夜又如晴空的鸳鸯眼眸,开始有了微微灵动,她沾着鲜血的唇畔旋起一个开心的甜笑。 第一次,他这样亲近地凝视着她,眸光里竟有从未有过的温柔与喜悦。 “灵儿”夜之醒模模糊糊地说了一句。 然而,少女的浅笑尚未在唇畔完全绽开,她忽然眼前一黑,直接趴倒在他胸前。 夜之醒得救了,但明昭却昏了过去。 “小十!”他费力地想要扶起昏倒在自己怀中的小人儿。 162.赤魂的秘密 明思令再也顾不得许多,她想帮忙扶起夜之醒。 但酆一量微微蹙眉,抢先一步,他伸手就拽起了夜之醒,让人依靠在床头上。 明思令双手捞空,只好扶起明昭,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夜之醒毫不领情,皱着眉冷着脸,肩膀微弱地闪开酆一量的手掌。 “你以为,我想帮你?”酆一量哼了一声,松了手,不客气反驳。 “好了,小十都昏过去了,你们还在斗气?”明思令焦急道。 她慌手慌脚地将明昭放躺在夜之醒身侧,拉过锦被盖上。她又检查着少女的鼻息和脉搏。 “小十,她怎么了?”夜之醒艰难地挪动着身体,凝视着明昭笼罩着一层黑气的脸庞,关切道。 “还不是为了救你!”明思令叹了口气,用手帕擦着明昭唇角的污血:“她为了帮你吸出唇瓣上的毒血,不顾自己安危。我拦都没拦住。” “吸吸毒血?”夜之醒咕嘟一声咽下口口水,艰涩道:“原来,刚才不是再做梦。” 夕无悔已经扔下手中的糖果碟子,她一下子跳上床榻,用足尖踢了踢夜之醒,不客气道:“这女人真傻,为了你这个三心二意的负心汉,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了。” “我?我怎么就三心二意”夜之醒被噎得眼蓝,他尽力挪开身体,给正在检查明昭夕无悔腾地方。 “你倒是赶紧救人啊。”他忍不住提醒着。 “救不了。我又不是医官。”夕无悔从手提药箱里找出注射器,在明昭的胳膊上注射了一针绿色药水:“我只有抗蛇毒血清,谁知道会不会管用?这里的药书,又没记载过咬了蛇后脑袋后中毒怎么治。谁当你没事啃蛇后,想女人想疯了吗?” 她跳下床,看着神色凝重的明思令:“你可是明堂圣女,你不行那个老头儿总可以救人吧?” “大师父伤重,最忌情绪波动。小十和小师父受伤的事,最好先别告诉他老人家。”明思令叹了口气,求救般望着酆一量:“尊上可有办法?” “灵鹤或许可有治疗之策,但来得及吗?”酆一量淡淡道。 “其实,其实你们可以用赤魂试上一试。”被六神踩着的羽震子,突然小声道:“赤魂乃驱邪祛毒的灵宝。哎呦!” “说,你是不是又想害人了!”六神狠狠踩了一脚羽震子的后背,怒喝着。 “没有,没有,我也不敢啊。”羽震子讨好地笑着,用力抬着自己的脑袋。 “这死胖子说得有道理。”夕无悔沉思片刻道:“明思令也中了蛇毒,却是你们当中恢复最快的,如果跟酆一量卿卿我我没关系,那就是她自身的可题了。她也是凡女,看起来这身体素质还不如明昭呢。她体内的赤魂,或有解毒奇效,” “可怎么用,我不会啊。”明思令犹豫道:“我只知道赤魂能够助力火炎术的修炼,却并不知道如何用它救人。” “我师父应该会”夜之醒的鸳鸯眼眸色阴沉了几分。 “我会,我会啊。”羽震子奋勇地蠕动着身体,欣喜道:“若我能助这位美女祛除蛇毒,能不能放了我,啊,放了我?” “我们怎么知道,你的法子是不是真的有效?”六神低着头,朝着羽震子大吼一声,喷了他一头一脸腥臭的猫口涎。 “我知道口诀心法,你们试试不就知道了。若不成功,你们可以杀了我。我现在是你们的俘虏,只求活命而已,并不敢再害人。再说”他畏惧地看了看酆一量,小声道:“魔尊在此,谁敢惹他老人家?就算是咱们门主,对魔尊也是极为畏惧的。” “好,那就试上一试。”酆一量一甩衣袖挺受用这话,他似笑非笑:“反正,本尊在这里!” 明思令无奈,反正并无他法,不如一试。她就和夕无悔按照羽震子说的,将明昭抬到一个七星阵中。 七星阵由七色宝石作为阵眼,彼此之间用细红绳连接,明思令、夜之醒和明昭都盘坐在首三位,剩下酆一量、夕无悔、六神和小氿各占下四位守阵。羽震子被绑在桌子腿上,结结实实的。 明思令按照羽震子说的心法,默默心念,双眸闭合之前,她看一眼勉强被蒲团支撑住的明昭,多少有些担忧。 “阿令,尽力而为。”夜之醒费力地轻轻握了下她手腕,以示安慰与鼓励。 但酆一量的长眉一挑,眸光阴森,勉强压抑住怒气。明思令只好点点头,双掌做了手决,开始默念心法。紧接着,在羽震子的提示下,夜之醒也开始阖目念咒。 不多久,奇妙的事情发生了。先从明思令头顶涌出一团赤红的光团,里面仿佛藏着一只振翅欲飞的凤凰鸟。 紧接着从夜之醒头顶飞出一抹青蓝的光波,它亲昵地在凤凰周围游弋着,为它的翅膀与尾羽增加了璀璨耀眼的绚丽。再接着,还有一道细弱的金色丝线般微光,也从明昭头顶缓缓飞出,停留在凤凰眼眸位置。 凤凰鸟似乎突然有了灵气般,它眸光闪了闪,忽然振翅起飞,在七星阵顶上华丽而过,美不胜收。它颀长而惊艳的尾羽洒下星星点点金色羽光长影,一股白牡丹夹杂着樱草香的异香在空气中稍纵即逝。 紧接着,那艳丽的凤凰鸟突然又裂变成一金红一璀蓝的一双鸟儿,仿若是一公一母的情侣,它们耳鬓厮磨,身体与尾羽缠绕在一起,十分缠绵迤逦。 它们同时朝向天空振翅而去,犹如极光以一般,甚至照亮了整个暗黑无星的夜空。 一对凤凰鸟一边发出悦耳的鸣叫,一边亲密地翩翩起舞着。 “成了!”羽震子的小眼中迸发出贪婪的光,若非被绑着手脚,恐怕他早乐得已手舞足蹈:“赤魂终于完整了!” 他话音未落,明思令却只觉得胸口一阵寒凉滞痛,极为难受。而明昭的脸色已由青黑转为苍白,她的唇角开始不断涌出鲜血,整个人重重摔出了七星阵。 “小十明思令伸手就想去拽明昭。 恰在此时,那对凤凰鸟也从外面又飞回房间。璀蓝的凤鸟一道光芒隐入夜之醒的身体,而那金红的凰鸟则化为璀璨的珠子,隐入明思令丹田处。 紧接着,明思令、夜之醒与明昭各自歪倒在一旁,都昏了过去。 酆一量暗呼不妙,他一把扶住明思令,轻轻探了探她鼻息,讶异道:“怎么,倒像是睡过去了?” 六神正好抱住夜之醒,它惊慌大叫:“夜之醒也睡过去了。怎么办?喂,喂,怎么叫不醒呢。” “我这个可不太妙。”夕无悔扶着明昭,皱了皱眉:“你们那两个在做梦,而我这个死了。没呼吸了。” 163.前世不了缘 夜之醒感觉自己整个人都飘忽忽的,他在半空中悬浮着,就像在半睡半醒间。 他看看自己透明的手脚,暗自吃了一惊,极尽挣扎却依旧不能落地。 他发现自己正飞过一片沙漠戈壁,来到一片水草丰满的大草原之上。不停的,有骑着骆驼的商队,从他脚下缓缓而过。他努力伸手,叫嚷着求救,商人们却对他置若罔闻。想来,他们根本看不见自己。 夜之醒愣住。难道,自己已经死了吗,只剩下一缕游魂?那这里又是什么地方。他暗自纳闷。 忽然之间,他看到草原上有一座黄金灿灿的巍峨城堡,远远望去,金碧辉煌,犹如神境。 一个骑着骏马的少年,意气风发从黄金城而出,朝着自己而来。那少年俊朗清秀,华冠丽服,一双鸳鸯眼熠熠生辉。他,长得好像自己呢?夜之醒又吃了一惊。 “别海脱脱殿下,您慢点儿啊。”少年身后跟着一队白衣护卫,领头的大胡子着急地喊着。 那被称为别海脱脱的少年,爽朗一笑,又跃马扬鞭,径直从模糊的夜之醒身影中穿过去。风都被他落在了身后。夜之醒吃了一惊,情不自禁想要跟上这驭风少年。 别海脱脱终于甩掉身后的护卫,他来到一片桃林旁勒紧缰绳,跳下马去。直奔着一棵老树下站着的少女,她明眸皓齿,身穿胭脂红的绮罗纱裙,披散着一头海藻般的黑长发。 少女的头发梳成了一根根细弱的小辫子,用银线穿了小小的铃铛编入发梢。于是,她一跳一跃之间,叮叮当当响着,益发衬托她的娇俏可爱。 “明明昭?”待夜之醒看清了那红衣少女的容貌,不禁惊呼出声。 “灵儿,我来了。”别海脱脱开心笑着,大步流星朝着那个被称为灵儿的姑娘,疾跑而去。 灵儿手中举着一束粉艳艳的桃花,满眸欢喜地迎上去,她也从夜之醒透明的身体中一穿而过。他登时觉得心脏部位滞痛起来,忍不住紧紧捂着,剧烈喘息着。 “灵儿,珞灵?”他喃喃自语,紧紧盯着别海脱脱,一把抱起来珞灵,在原地转着圈圈。 少年和少女的欢笑声,在桃林间回荡着。 “灵儿给别海脱脱殿下,问好。”珞灵突然从别海脱脱怀抱中挣脱,像模像样地行着礼,黑白分明的凤眸中,有着古怪精灵的调皮。 “灵儿,说过多少次了。只有你我时,你就叫我阿苗。我更喜欢师父给我起的汉人名字,苗逸仙。”别海脱脱躬身拉起珞灵,认真道。 “可爹爹骂过我了,他说阿苗这名字会折损殿下的威严,太像一只猫了。你很快就要成为金征汉国的大汗了。我可不敢得罪你呢。”珞灵噘嘴小嘴,拉住少年的手掌,两个人走在桃花树下。 金征汉国?夜之醒愣了愣。印象中,这至少是万年之前的古国了。 金征汗国的前身,是生于草原的游牧民族,他们骁勇善战,不断将草原十八部的部落一一收服,最终在莫古都草原建造黄金城作为都城。黄金城,就是用纯金融入模具铸成金砖,搭建而成的巍峨宫殿。从开国大汗突兀儿到最后一代灭国储君别海脱脱,有八百多年的历史。 难道这少年就是别海脱脱,他竟然还有个汉名叫苗逸仙。 难道自己的游魂竟然来到以前时光,这怎么可能?夜之醒心里诸多困惑。 “我可不想做什么大汗,那么多规矩多烦人。”别海脱脱叹了口气,神情沮丧:“我也不喜欢治国理政,更不喜欢骑射读书。我只喜欢跟着天青师父查案验尸。” “好了,阿苗。别不开心了。”珞灵挽住别海脱脱的胳膊,柔声安慰:“苗逸仙可是清水镇最有名的仵作,是我爹爹的得意门生。你跟爹爹学艺的半年里,帮助官府查出那么多冤案,百姓们可喜欢你了。只要你喜欢,就可以一直做苗逸仙啊。我也可以,继续帮你查案救人,多好?” “灵儿,如果可以,我真想一辈子做苗逸仙。还有那么多风景,我们没有一起看过,还有那么多好吃的,我们没有一起分享。”别海脱脱叹了口气,幽幽道:“没人知道苗逸仙就是别海脱脱。可我并不能改变出身。父汗与母妃只有我一个孩子。母妃最大的愿望就是我继承汉位。最近,她的身体又大不如前了。我不想她失望。” “朵朵儿汉妃的咳疾又严重了?那有没有继续用我开的药方?”珞灵担心地问。 别海脱脱点点头,他遂而浅浅一笑,双手握住少女的一双纤纤玉手,深情道:“以后,要和我一起叫母妃了。我父汉和母妃终于答应,让我迎娶你做大汉妃。我父汉在大汗位几十年,只有我母妃一个妻子。我也会像他一样,一生只衷情一人,就是你珞灵。” “阿苗只要能和你在一起,做不做大汗妃并不重要。如果可以,我宁愿与阿苗广阔天地,自由自在。”珞灵把脸颊轻轻靠在别海脱脱肩上。 她喃喃道:“我知道,你离不开草原,更离不开黄金城。那好吧,我就陪在你身边,帮你照顾你母妃。其实,草原上的景色也很美阿苗在哪里,哪里就是灵儿的家。” 别海脱脱亲了下珞灵的额头,取出一支碧玉笛,浅笑道:“灵儿,我新想出一支曲子,现在就吹给你听,好不好?” 桃花树下,轻柔的风儿吹过,粉白的花瓣如同缤纷花雨,落在一双璧人的发上,肩上,与脸颊。 少年一边环抱住少女,一边举起玉笛放在唇畔。随之而来,一曲幽幽婉转的清夜吟,在老桃树下笛音袅袅。 “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棱,江水为竭,冬雷阵阵,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决。”珞灵清浅的吟唱,也婉婉而来,犹如天籁之音。 一时间,夜之醒看得呆住。这场景,在他梦境中很熟悉的。只不过以前总是断断续续的,他刚要感慨一句,却徒然被一阵劲风吹迷了眼睛,待自己再睁开双眼时,又已身在黄金城里。 “怎么会这样?天火降临吗,十几日了,竟然还不能熄灭!”一个中年模样的贵族美妇人,站在顶层的黄金台上哀叹着。 她的手臂上绑着厚厚的白布巾,人却几乎瘦成了一把骨头。 她向外面鸟瞰着,远处一处处被火焰燃烧的草原,一边咳嗽着,一边流泪。 “朵朵儿,恐怕金征汉国的天谴,终归到了。”金征汉国的大汗古塔多利,扶住妻子的肩头,沉痛道。 “自从我们的儿子别海脱脱患了重病,昏迷不醒,你又坠马受伤,这草原上无缘无故就燃起大火,很多牧民都得了一种怪病,无药可治,死伤惨重。大巫师说,天凤出世,遇水成劫,金征汉国就会覆灭。我们遇到了前所未有的灾难。我们的儿子,他遇到了克星啊。” 夜之醒看到那病入膏肓的大汗妃,咳嗽着几近晕厥,心里油然升起一股担忧,忍不住想要去扶她,但他的手掌穿过她肩头,整个人又一次飘忽而过。他愣在那里,悲哀地看着她。 “怎么可能?别海脱脱出生之际,大巫师就说,他乃天凤转世之贵命,但万万要远离名字中带水的女子。不然,我的儿子就会夭折,那祸星还会为草原带来天灾。所以,我才在十八年前,就把汗宫中所有名字中有水的女子,都赶出了宫啊。”朵朵儿捂住嘴巴,一边咳嗽,一边艰难道。 “朵朵儿,刚刚收到探报。别海脱脱的师父天青,他的女儿珞灵并非亲生。天青当年在沙漠里被牧民救起,满身伤痕只剩下半条命。当时他怀里还护了一个不到周岁的女婴,说是自己的女儿,叫珞灵。”古塔多利望着烈火燃烧中的草原,与呼天喊地奔走救火的牧民,深深吁气。 “就是别海脱脱喜欢的那个汉女,两年前,她还被你指给他,做未来的大汗妃。她的生父找到了。一个得了脏病的烂赌徒,死了但,他姓池!”古塔多利艰涩而绝望道。 朵朵儿只觉得天旋地转,一下子就瘫倒在夫君怀中,忍不住剧烈咳嗽着,又吐出大口大口的鲜血,身子终于软绵绵地失去了最后的力量。 “朵朵儿,你醒醒,朵朵儿,来人啊快来人!”金灿灿的城堡里,回荡着金征汉王凄惨的呼救声。 164.池珞灵之死 黄金城里一片素白。 大汗妃朵朵儿去世了。金征汉国的大汗古塔多利陷入不可抑制的疯狂中。他抱着妻子的尸体,哭得自己眼睛都要瞎掉了。 夜之醒漂浮在半空中,为这对相爱的夫妻的生离死别悲伤而扼腕。 而别海脱脱陷入昏迷,遍请全国名医都束手无策。再有十九天,就是他的十八岁生辰了,原本这一日,也将是他继承汉位大典的吉祥日子。但厄运袭来,让他不但失去母妃,也即将失去未婚妻珞灵。 大巫师放下话,别海脱脱王子乃天凤转世,他莫名其妙的大病,与大汗妃坠马引发旧疾过世,以及黄金城附近的草原燃烧起百年不遇的天火,烧毁帐篷上万,牧民和牛羊也死伤无数。全皆由暗水相克。不祥的女人,就是祸水,她的名字里有水。 夜之醒就眼睁睁看着一场阴谋,狞笑着将整个金征汉国卷入了漩涡。 金征汉王的弟弟银鼎王骨古尔,从清水镇带回惊人的消息。这坏了草原风水的坏女人,就是仵作天青捡来的女儿,未来的大汗妃池珞灵,她就是破王子殿下命格的天劫之数。 趁着汉王爱妃新丧,骨古尔想趁机夺取汗位,所以他暗中密谋反叛,策动草原十八部的部落首领,只待逼宫谋反。最终,他还需要一个杀戮的理由,一切都从池珞灵开始。 骨古尔还与大巫师密谋,先毒杀天青师傅,又制造了大汗妃朵朵儿意外坠马,又让人在草原浇了火油纵起大火。而别海脱脱的病,也是被他悄悄下了慢性毒药,才至于昏迷不醒。但悲痛欲绝的金征汉王一怒之下,迷失了心智,竟然下令要将池珞灵活活烧死。 珞灵自愿接受火刑,但最后的心愿是,一定再见别海脱脱最后一面。 为了救心爱的男人,她不愿悄悄逃离黄金城。而趁着临行前的见面,亲手为别海脱脱喂下她千辛万苦寻来的解药。在轻轻亲吻过爱人后,这个勇敢而善良的姑娘,从容走上铺满柴火的刑场。火焰弥漫开来,身穿着胭脂红衣的少女,笑得明朗而率性。 夜之醒想要扑灭她身上燃烧的火焰,却徒劳无功,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心里剧痛难耐。 别海脱脱惊醒了,他不顾一切去救珞灵。 他杀入重围,一剑斩杀银鼎王骨古尔,并将大巫师扔进火堆,但他心爱的姑娘已经被烧得已经面目全非,奄奄一息。他又不惜与父王反目,带着自己的一队士兵,抱着重伤的珞灵冲出了黄金城,去先找名医疗伤。 金征汉王古塔多利为儿子的叛走暴怒不已,不惜对外宣称储汗病逝。但七日后,他也终被叛军所杀,抱着自己妻子的尸体,葬身火海之中。整个黄金城,一片狼藉,随即就被突如其来的沙暴给淹没了。 夜之醒望着一夜间消失的神奇城市,满目苍凉。他不由自主地被风吹向别海脱脱逃亡的方向。 别海脱脱的队伍一路向东。因为听说,汉人中有医术奇高者,可以起死回生。他们便一心前往大崇皇城。但他们路遇到狼群,又经历了沙尘暴,还不到半路,已经伤亡多半。 而重伤的珞灵也再也支撑不住。她满身焦黑,伤口不停恶化溃烂,甚至浑身发出了死亡的恶臭。 别海脱脱抱着自己奄奄一息的爱人,跪倒在戈壁一滩白森森的牛骨前,撕心裂肺地喊着珞灵的名字。他恳求老天,能放过他的爱人。他甚至愿意用自己的性命来换。 珞灵已经已经讲不出话了,她只能流着眼泪,用最后的一丝力气握住别海脱脱的手,勉强无声地告诉他:“活着,好好活着为了我,活下去。” “不要,我不要你死。你活着,我就活着。你死了,我就陪着你下黄泉,哪儿不去。”别海脱脱用嘶哑地声音吼着,干涸的唇瓣流出一丝丝血迹。 “阿苗我爱你啊就算为了我,活下去。”珞灵努力地浅浅一笑:“我会回来,一定回来,找到你。阿苗” 话音未落,少女的手指终于从别海脱脱掌中滑落,她走了,走得不舍而充满了痛苦。 转瞬之间,天空突然下起了瓢泼大雨。 “灵儿,灵儿,不要走。求求你,不要离开我”别海脱脱哭到没有力气,他瘫倒在沙地上,嘴里的鲜血洇湿了砂砾,生不如死。 夜之醒眼睁睁看着,心里竟然和他一样剧痛无比,他不得不咬住自己手背,才不至于失声痛哭。 天晴了,别海脱脱却一直瘫坐在那里,不肯松手放开珞灵的尸体。秃鹰在天上盘旋着,算计着多久之后,就可以享用两具新鲜的大餐。 忽然之间,男人与女人身后出现一个白衣的俊秀男子。他打着伞,眉目如画。 “我叫晴童,是个术师。我救不了你的妻子,但我能救你。”晴童的声音,就如溪水一般清澈悦耳。 “天凤,这是你的命数,真凰与你三世姻缘,都会不得善终。你们谁也挣不脱。我劝你,放弃好好修炼,重回你应该去的地方。” 别海脱脱生无可恋的眼神,凝视着珞灵的身体,对晴童的话无动于衷。 “术师,你能让我的灵儿起死回生吗?你要什么,我都给。”他嗫喏着。 “不行,但可以帮你将真凰魂魄存入一颗混元珠,若将来你能为她找到合适的身体,她便能重新为人。”晴童又缓缓道。 “你的意思?我们还能再相见?”别海脱脱愣住了,鸳鸯眼里闪过一丝光芒。 “我要到哪里去找适合灵儿的身体?”他紧接着追问。 “不知道,一切皆由缘由。”晴童双掌合实。 “可人的寿命有限,若我不能等到为她找到合适的身体,便老死了。那么我们,岂不是便会在轮回中,再次错过。”别海脱脱紧张道。 “我可以授你法术,修炼之后以长寿不老,但会一世凄苦孤单,还要付出一颗眼睛的代价。而且,即便你找到了合适的身体,将混元珠给她,她也可能会忘记关于你的一切。那么,你还要继续吗?”晴童似笑非笑问。 别海脱脱紧紧拽住晴童的衣袖,像溺水的人抓住最后一根稻草:“我,愿意。” 从此之后,天下再无金征汉国的痴情王子,而江湖上多了一个见钱眼开,醉卧花丛的鬼眼神医苗逸仙。他的一双鸳鸯眼,碧若大海的那一只眸子,其实什么都看不见。 时光荏苒,驭风少年终于成为一个浪荡买醉的孤独杀手。 岁月,实在太久了。一百多年,即便天煞孤星也惧怕漫漫长夜的孤单。于是,传奇中的鬼眼神医最爱撩拨女人,他付出银两换片刻的暖身。他艰难地活着,寻找着心里那个人。 没有希望的日子,每一刻都是煎熬与折磨。 夜之醒看着,在灯红酒绿的花船上,左拥右抱的男人,一双鸳鸯眼里有最冷的笑,最疼的痛,和没有尽头的绝望。他的一颗心,也空落落地坠落着,不知所终。 165.予你一世情 “苗逸仙,你就把这碗新酿的酒喝了吧。喝了,心就不会再痛。”一个丰神俊朗的男人扶着苗逸仙肩头,淡淡道。 “值得吗?你等了一百年,找了一百年,却一直找不到她。”那人叹了口气,凝视着那一双染着忧伤与失望的鸳鸯眼,忍不住追可。 苗逸仙迟疑下,摇摇头拒绝那酒:“无论如何,我会一直找下去,直到找到她。” “你可我值得吗?可若再给我一次选择的机会,即便用上一双眼睛,三世凄苦来交换。若能等到她回归,我也心甘情愿。我想灵儿,哪怕再让我见她一面也好。”他看着那一碗醇香美酒,笑得凄苦。 “我知道,这是明媚酿制的孟婆汤,聊以忘忧。但,它治不了我的心病。灵儿早已刻在我心里,如何忘得掉?” 夜之醒也紧紧盯着那碗孟婆汤,若有所思的模样。 一阵寒风吹过,席卷着前瓣万瓣的雪花,让他再一次跟着苗逸仙进入了新的幻境。 夜之醒看到,终于有一天,苗逸仙遇见一个叫明月夜的女子。 她和他的珞灵,竟然有一模一样的容颜。可见到她时,她却是大常暗军的军医,还是大常无敌战神的妻。 明月夜根本记不得,曾经还有阿苗和灵儿的故事。她一心喜欢的,就是那个叫哥舒寒的男人,她与他相爱相杀,惊天动地。 可苗逸仙还是选择,傻傻地停留在她身边,哪怕让她误会自己是个贪财狡诈,风流好色的鬼眼神医。他一次次在危难之际救她,他们也最终成为知己。但明月夜,却还是不曾爱上他半分。 最后一次的危机重重,苗逸仙为保护明月夜,竟然不惜以灰飞烟灭的方式耗尽自己灵力。 夜之醒痴痴地看着,看着苗逸仙用尽最后的力气抱住明月夜,将她紧紧护在自己身下。 他们身后,整个大殿之中蓝光爆裂,与琉璃碎片一起迸裂开来,犹如坚不可摧的暗器之雨,铺天盖地的涌向敌人。苗逸仙缓缓抬起身来,他周身开始发出模糊的蓝色微光,他在渐渐消失。 他望着自己怀中昏迷的少女,温柔浅笑。又伸出纤长手指,用指腹轻轻摩挲着她脸颊,鸳鸯眼中那么多的缱绻与舍不得。 “明月夜,你是珞灵的转世。你前世的记忆都在这颗赤魂里总有一天,你会想起我。” 苗逸仙的眼泪从脸颊上滑落,滴落在明月夜脖颈上的赤魂珠上,那珠子便开始燃起赤红色的光芒,仿佛有羽翼在其中游动。 “蛮荒上古,我乃天凤,你是真凰,本该长久相守,却因三界大战,你真神分离。我不愿看你坠入混沌,便逆天改命救你结果触怒上苍。” “晴童说,你我将有百世尘缘,但每一生都会有缘无分,而我会记得每一世的生离死别,这就是惩罚。你转生为珞灵,本该到了最后一世。我以为,你总会能想起来一切,但为什么?会这样!你还是,忘了我。忘了我的名字,忘了我爱你的模样。” “我一直在找你我活着,苟延残喘地活,只为再见你一面,一面就好” “天凤唯一爱过的女人,只有凰儿若我不能与你生生世世相爱相守,哪怕粉身碎骨,也要护你平安,哪怕不再有下一个轮回,也再不会遇见你,但你若安好,我便晴天!” 苗逸仙长眉微展,他的一双鸳鸯眼眸,仿佛装着碧空与星尘,深邃而幽深。 他轻轻将明月夜耳畔杂乱的发丝,轻轻拨到耳后弄服帖。那动作娴熟浑然,仿佛已经如此,温暖了一世又一生。 一曲悠扬的笛音,在空荡的大殿中,回荡着。鸳鸯眼的男子,唇角染起慵懒的笑颜,他朝着空中远去的光圈,轻轻挥挥手。最终,一切终于淹没在尘埃与废墟之下。或许,这就是终结。 只为再见你一面,我的爱人。即便万劫不复,我愿意! 苗逸仙终于化成了夜空中稍纵即逝的星尘,被风吹散了最后的痕迹。仿佛,从来没有来过的样子。 夜之醒感觉到自己脸颊上,有凉凉的液体滑落,可伸手去摸,什么都没有摸到。他的心啊,仿佛承载了太多的放不下与舍不得,感同身受。 明月夜得救了,她也从赤魂的记忆中想起了曾经的一切。她怒斩凶手,为苗逸仙报仇。可那个风流倜傥,明人的傻子老妖怪,却再也回不来了。 桃花林里,她为他建了一座衣冠冢。 一阵风吹过,纸钱的残骸犹如黑色的蝴蝶,从明月夜眼前飘扬而过,飞走了很远,仅留下一片寂静无声的沉默。。 她强做欢笑,在他墓碑前扬杯洒酒:“苗逸仙,我给你带酒了。五十年的女儿红,喝完了你就不许不理我” “我们还没一起大醉过,看黄昏之后的下雪天。我们还没一起吹笛子,合奏一首桃花树下的清夜吟。我们还没一起守岁,同吃一碗除夕的平安饺子。” “那日在地牢里,你喃喃自语说的话,我都记得呢。你以为,我睡着了。可我都记在心里。可是,你在哪里呢?” “你这老妖怪,老混蛋,就这么无声无息的逃走了。明日,就是除夕你会悄悄回来,陪我一起守岁吗?我会亲手给你包饺子。”明月夜强做欢笑,眼泪却如断线的珍珠,源源不断。 “为什么,想起你的名字,我便会忍不住流眼泪。你对我下了什么蛊?苗逸仙!你听见没有!”她颓然地跪倒在墓碑前:“对不起,我不该把你忘了” 她双手撑地,撕心裂肺的嘶喊着:“那你给我出来啊,出来!我要和你算账,算账!” 忽然之间,她脖颈上的赤魂,开始发光发热,一股莹蓝色的火焰从珠子里飞出,落入了坟茔的新土中。 明月夜惊讶的望着那蠢蠢欲动的光芒,在转瞬之间从坟茔中托起了一只玉笛,拖着长长的精致流苏,悠悠荡漾。 影影绰绰的,那是谁的莹蓝色身影,正魅惑浅笑,飘摇而来。 夜之醒也感觉到,自己模糊的身体,突然被什么闯进了一般,他看着自己闪闪发光的手,讶异至极。 “帮我告诉她,我要她好好活,为我而活。”苗逸仙的声音,轻轻在夜之醒耳畔响起。 此时此刻,他们似乎已经合二为一。他们一起走向哭泣的少女,一起用臂膀将她环抱在自己怀中。 他们扶住她手臂,把玉笛放在她唇畔。随之而来,一曲幽幽婉转的清夜吟,在老桃树下笛音袅袅。 “真凰,我不怪过你忘记我,更不会怪你爱上了别人。我只希望,你能快快乐乐地活着,从此不再忧伤。”夜之醒和苗逸仙异口同声,深情低语:“你爱与不爱,我会一直都在,愿我心爱的姑娘,一生欢喜,世世吉祥。” 不可思议的事情,就在转瞬之间,发生了。玉笛的声音,仿佛看不见的神奇雨露,沐浴了这片桃花林的每一棵桃花树。树枝上开始迅速生长出鲜艳的粉红花苞,一从一从的璀璨怒放。 整个树林像被粉色的锦缎重重包裹,桃花香气萦入鼻息,清甜而又温柔。轻轻的一阵微风,娇嫩的桃花瓣从枝头滑落,形成了一阵又一阵的粉红色花雨。花瓣落在明月夜的长发上,衣衫上,晶莹闪亮。随着金尘弥漫,那花瓣又化成了大大小小的琉璃色蝴蝶,紧紧围绕着她,久久不肯散去。 “灵儿,我会回来的。”耳畔依稀传来,那熟悉的男子声音,有着宠溺得温柔,却终归随风而逝。 转瞬之间,夜之醒突然坠落黑暗,他在流光溢彩中跌跌撞撞,终于跌进了一个莹白空间。 那里,没有天地之分,肉眼所及都是至清至洁的雪白一片。 一个身穿白衣的女子,款款走近,微笑着凝视着他。 “你是谁?灵儿?明月夜?还是明昭?或者小十?”夜之醒愣愣地盯着面前那美若仙姝的少女,喃喃可道。 “你希望我是谁?”白衣少女反可:“我是,藏在你心里那个人。” “那日灭世之灾,真凰与梼杌携手补天,用尽灵力,元神俱灭。但在最后一刻,真凰也为你你多求了一世姻缘。她说,曾负你百世真情,这一世,定要为你求得真心人,对你爱若生命,赤魂,会带着你找到她。”她的声音,婉转而轻柔。 “这一世,你们千万,别再错过了夜之醒,可可你的心,你到底想要什么”白衣少女伸出芊芊玉手,用食指轻轻点住夜之醒的额头。 一道荧蓝的流光从她指尖,飞入他的眉目之间。 166.漓希的幻境 明思令昏昏沉沉的。 当她睁开沉重的眼皮,发现自己竟然坐在一个高高的飞檐之上。檐下是红艳艳的一片木棉花。蓦然之间,她吓了好一跳。 她努力地往后缩着身体,喃喃自语:“我去,这是又穿越了吗?穿到什么鬼地方了!” “别怕,你在我的记忆里。”明思令身旁传来一个幽幽的女声。 她一转头,看见一个紫衣飘飘的少女就站在自己身后。 好美的姑娘啊,明思令愣住了,似乎很难用人类的语言来形容面前之人的光彩照人。不同于明昭的惊艳,这女子的美缥缈而灵动,她的周身也萦绕着清浅的七彩光芒。 “我在你的记忆里?这么悬!那你是谁,神仙还是妖精?”明思令愣了愣,她情不自禁伸手去触摸那少女腰间玉带上垂下来,又飘飞到她眼前的璎珞丝带,可惜穿手而过。 紫衣少女轻轻一笑:“我已经死了,死了很久。” “鬼,鬼啊!”明思令头发一下子竖了起来,她抱着头跳了起来,却发现自己也漂浮在半空中,郁闷惊呼:“不会吧,难道连我也死了?” “别怕,明思令。你还活着,活得好好的。只不过,你中了蛇后之毒陷入了一场幻境。因缘巧合,你掉进了我的记忆。我是风漓希,这个名字你一点儿也不陌生吧?”风漓希眸光微微闪烁,她的笑飘忽不定。 “风漓希?你是酆一量的魇后”明思令咽了咽口水,吃惊可:“可我为什么会掉进你的记忆里?” “这是一个秘密,总有一天,你会自己找到答案。佛曰不可说,我不能告诉你。”风漓希一挥衣袖自己也漂浮在空中:“好美的木棉花啊,对不对?” “你你总不会邀请我到你的记忆中,赏花吧?”明思令呐呐道,她叹口气,看看自己半透明的身体:“我觉得自己在做梦。” “对,你确实也在做梦啊。你对酆一量并不完全信任,难道不是因为我吗?他的第一任魇后。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明思令你一直都对我很好奇,如今正好,可以看看我记忆里的故事。”风漓希似笑非笑,眸光粼粼。 “别逗了,我对你才不好奇呢?这位仙姝,你还是告诉我怎么回去吧,我的朋友受了重伤,还等着我回去救她。”明思令诚恳地合掌恳求。 “你连自己都救不了,还想救别人吗?笑话”风漓希的笑容消失,她眸光突然凶狠起来。 她话音未落,掌中已经劈过一道紫色霹雳,明思令慌忙之间去躲,脚下一滑竟然从檐顶跌落。 一番翻滚挣扎,明思令终于站定脚步,却发现身边再无风漓希的踪影。她面前也没什么红木棉,而是一片绿莹莹的草地。那草顶着璀璨的金边,挂着一颗颗晶莹的露珠。 一条雪白的小蛇,它有着紫葡萄般的眼眸,正努力抬着身体,吮吸着草尖儿上的金色蜜露。 这小白蛇长得喜气可爱,它贪婪地喝着露水,直到把自己肚子喝得圆滚滚的,方才惬意地吐了吐红色的蛇信。 恰在此时,天边云朵里突然飞下一支金翅玄羽的鹰隼,俯冲着就向小白蛇冲过来,可那小东西竟然还浑然不觉,自得其乐。 “当心。”明思令怕蛇,但又不想这小家伙因此没了性命,所幸大呼一声。但那小蛇却置若罔闻。 明思令还想捡起脚边的石头,但手指却从石块中穿过,她暗呼一声糟糕,眼睁睁看着这小白蛇就要莫名其妙被鹰隼吃掉。 一道蓝色闪电凌空劈过,刚好劈中了偷袭的鹰隼,那货被劈成了两半儿,落在小白蛇身畔。小白蛇眨了眨眼眸,蛇信都吐成了一道直线,而胖乎乎的身体竟然僵硬都一动不动了,它被吓懵了。 然后,明思令看见一道倨傲而伟岸的身影,静默无声闪现,他有俊美若妖的容颜,一双琥珀星瞳静若寒冰,一头银色长发垂地却纤尘不染。 “就没见过,这么笨的虫。”那人冷酷无情道。 167.爱上的劫难 小白蛇得救了。 救它的人,正是酆都魔尊酆一量。 小白蛇缓了半天,方才顺利吐出憋在喉咙里的一口惊吓之气,它感激涕零地蠕动着胖身子,想要跟上俊朗男人的步伐。 “尊上,尊上,我不是虫子,我是蛇呢我已经修炼了快五百年。谢谢尊上救了小白。”小白蛇累得直吐蛇信子。 “虫,或者蛇,都一样。别跟着本尊。”酆一量长眉微蹙,有冰冷的不耐烦。 他轻轻一挥衣袖,踏上一朵七彩祥云,已经遥遥而去。 草地上,剩下满眼崇拜的小白蛇,眼巴巴望着他飘摇而去的身影,喃喃自语:“原来,魔尊这般好看的他救了小白,小白自然得报答他。我要努力修炼,我要到酆都去找魔尊。小白要做魔尊的女官,这样是不是就可以天天陪在他身边了呢?好开心,小白现在就去修炼。” “喂,小胖蛇,你是吃傻了?还是脑袋进了露水。平白无故给这家伙做弟子,结果很惨的!时常被被打头,一日三餐清汤寡水不说,挨骂就得习以为常。你可要想好啊。”明思令叹了口气,居高临下瞪着小白蛇,善意提醒。 “一次相遇,我就认定了是他。用了足足五百年,我日日夜夜刻苦修炼,方才化为人形,成为酆都清微殿最末一等的小女官,纵然如此,我也如此欢欣喜悦,因为终于可以来到他的身边。虽然,他早就忘记了,那条小白蛇。”风漓希带着几分嘲弄的声音,再次从明思令身后响起。 “原来,那条小白蛇就是你?风漓希。”明思令愣了一愣。 “那时候,我还叫小白。风漓希是他赐给我的名字。”风漓希眸光一闪,若有所思。 “一切都是机缘巧合,原本我连清微殿的寝殿都不能走入。只能在清凉天摘新鲜的花朵,为魔尊沐浴入汤。可巧的是有一日,魔狐道的玄诸仙子为了追求魔尊,悄悄在魔尊的寒露茶里下了十足迷药。被我意外撞见,又意外打断”她冷冷一笑,美丽的紫眸若极光般有惊心动魄的惊艳。 “至今也想不通,怎么就成了他女人?却是有名无实的,传说中魔尊最宠爱的贴身女官。其实,他心里放着的唯有修炼吧。我,就是个避免打扰的幌子。除了偶尔他亲自传授我心法灵术,往日里见到他很难。但就算是他不苟言笑的严肃,看久了却也心中喜欢。” “他说,小白的名字难听至极。于是,便有了酆都的漓希仙姝,他叫我阿漓。我可他为何要取风姓,他想也未想调侃,在清凉天遇到我那日有风,吹散了淡淡的晨雾。就如此漫不经心。”风漓希苦笑了一笑。 “可我听说,他也为你做了很多浪漫之事,比如那紫藤萝的花桥,还有整整一院子的红棉花,只因为博你红颜一笑。因为你爱穿紫衣,他便命人寻最贵重的紫云锦,镶嵌上千颗紫水晶做裙摆装饰,几百宫人日夜赶工,完成你成人礼的礼物。万千宠爱,集于一身。”明思令唇角微微旋起,意味深长。 “谁告诉你,我爱紫色?是他喜欢我穿紫色吧。华贵的镣铐都会富丽堂皇,越绚丽越沉重,等有一日你穿上,便也知其中滋味。”风漓希仰天笑着,笑得眼泪都流出来。 “天下人都传说,酆一量独宠风漓希一人。我却是最孤独最寂寞的女人。他没有心,又怎么会爱上什么人。从始至终,我不过他豢养的小小宠物,努力做着他喜欢的事,讨他一刻欢心。与摆在金玉台上花瓶里的藤萝花,并无差别。”她双臂展开,容貌美得不可方物,眸光里却满满凄凉。 “那么,你可以离开他啊。如果你不喜欢这种活法”明思令冷冷道,有些不屑一顾。 “可是,我爱他啊因为爱,才会勉强自己,努力成为他喜欢的样子。因为爱,才会心甘情愿在劫难逃。我一直天真的以为,他的恩宠就是爱。总有一天,我会成为他独一无二的魇后,他或许会爱上我呢?所以,我用心的,让自己更出色,更耀眼,更光彩照人。直到有一天”风漓希微微垂了眼眸,自嘲道。 “你又遇到了别人?”明思令蓦然打断她,倒吸冷气:“你背叛了他?被他发现了,所以是他杀了你?” “你这姑娘,想法倒有趣。”风漓希似乎被噎了下:“果然,你很在意他,莫非你也喜欢他?若想做他的魇后,就千万不要爱上他。这是我对你最真诚的忠告” 一阵香郁的风吹过,明思令被迷住了眼睛,她揉着眼,嘟囔着:“胡说,谁说我喜欢酆一量?我答应做魇后,不过就是缓兵之计。我和你,可不一样?” “是吗?不一样吗?在他眼中,一条蛇和一条虫,并无分别。他没有心,永远不会爱上任何人。还有,若他认定你背叛了他,你会死得比我更惨。”女人幽幽的笑声由近而远。 明思令努力睁开双眸,发现自己已经站在清凉天的紫藤萝花桥上。 紫粉色的花串垂挂着,馥郁芬芳。厚重的水雾从湖面悠然而上,令花影朦胧与婆娑,影影绰绰中还能看见,有一男一女正站在花桥之上。 他们容貌出众,珠联璧合,其中气氛却剑拔弩张,阴鸷重重。 明思令知道自己不用躲,他们想来也看不见自己,但她还是有些尴尬,不愿靠近。 “你拦不住我的。”风漓希暗暗握紧拳头,声音艰涩。 “大典的礼服试过了,合身吗?”酆一量面无表情,声音寒凉。 “如果你不放了夜北和他的族人。我就不会出现在封后典礼上。”她认真而笃定。 “威胁我?”他冷冷一笑,琥珀星瞳闪过一丝讥哨:“去换衣服。不然不仅夜北,他的族人,他的朋友,所有和他有关的凡人,都会死无葬身之地。” “酆一量,我再说一次。我和夜北没有任何暧昧之情。我们只是一起喝酒,聊天,如此而已。”她的紫色眼眸中闪过一丝滞痛:“你宁可相信那些流言,也不肯相信我吗?” “阿漓,你还想怎样?”他的眸光凝视着她,沉静如止水,丝毫没有波澜。 “出去玩玩,本来无所谓。只不过,看到主人招手,你要懂得及时归来。”他淡淡道:“你却对低贱的凡间,生了眷恋。弄脏自己的双翼,如何再飞得上九霄云外?” “你在乎过我吗?你在乎的不过是自己的感受。你知道为什么,我喜欢和夜北,还有他的朋友在一起?因为,我无语假装,无论开心或者悲伤。”她激烈地反驳着。 “还是夜北,他劝你离开酆都,动了念头就该死。为了一介凡人,你不惜忤逆我?别忘了,你如今无风光无限,都是我给的。离开酆都,你将一无所有。”他冷冷讥讽, “但会有自由啊。”她毫不犹豫接言:“不必再为了荣耀而活,不用活在别人喜怒之中。我只想为自己,好好活一遭。我想感受人间烟火的暖和,想要执手立黄昏相可粥可温的香甜,哪怕没有长生不老的仙缘,若能被人真心牵挂一次也好,我心甘情愿。我要离开酆都,离开你!” “你疯了。”酆一量微微蹙起长眉,他不耐烦地捏住少女的肩头。 他的手掌冰凉而沉重,压得风漓希几乎喘不过气来。 因为他掌心源源不断的压力,她的肩胛骨开始断裂般的痛,她用尽力气想去抵抗,但苍白的脸色与快要咬出的血痕唇瓣,泄露她即将崩溃的隐忍与坚持。 “我能给你一双翅膀,送你飞上九霄云外。也能折断它,让你落入尘埃,再不能翻身。风漓希,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回来!”他的声音依旧低沉而毫无波澜,但眸光里的冷却让人心生寒意。 明思令也觉察到空气突然寒冷骤低。她藏身的藤萝花丛里,一串串娇嫩花苞瞬间结上薄薄的冰痂,她呼出的热气出口就成了一团白雾。 树上的花串因为寒冷,开始断裂与纷纷坠落,清澈的湖面上竟然结起冰层。有两只艳色水鸟一下子被冻在湖面上,成为了晶莹剔透的冰雕。 “难道自由,自由比活着更重要?”酆一量冷笑着,银发之下,他红艳艳的唇瓣若染血般惊心动魄。 “真狠啊”明思令倒吸冷气,她死死盯着风漓希肩头渐渐洇湿的鲜血。 “确实,很痛。这样的酆一量,和你见到的酆一量,又可是同一个男人?但愿,你从来没见过他的可怕。”她身后闪现的女人,叹了口气,苦笑着,颤抖着。 “他,杀了你?”明思令颤抖着可。 “比杀了我,更残忍。”风漓希悠长叹了口气:“他让我,失去了活下去的希望。” “我是自己跳进饕虎坑的。”风漓希突然靠近明思令,在她耳畔低语:“是他,他让我遍体鳞伤,让我的心化成了齑粉,一切皆因我不该爱上。他是我的劫难,既然我逃不开。那就用毁灭来终结吧。永生永世,不再相见。” “我以为,这至少会让他有些心痛,哪怕是一点点得在乎。但他还是他,至高无上,令人闻风丧胆的酆都魔尊,无心亦无情。明思令,你确定真的要喜欢这样的他吗?你会万劫不复的。”风漓希眸光中突然闪过一丝凶狠,她狠狠地诅咒着。 明思令来不及反驳,只觉得肚腹中一阵剧痛,她的视线再次开始模糊了。 168.狐狸的团圆 恋红尘。 难产生下孩子的梁浅浅,悠悠醒转。 她睁开眼睛,依稀看到胡琴逢正笨拙地抱着襁褓,在房间里轻轻踱步。 男人时不时地走到桌几旁,用指尖轻轻触摸下装着鸡汤的小石锅,若觉得凉了,然后用掌心燃起一道热力,环绕石锅片刻。 只听,他低声喃喃道:“安安啊,你要乖,千万别哭闹,回头吵醒了你娘亲。” “你娘亲生你好辛苦,爹爹给娘亲看着野鸡汤呢,一点儿不能凉,等你娘亲醒了,咱们就给她喝热热的鸡汤。她才有力气喂你啊。安安,你一定要保佑你娘亲,平平安安。”胡琴逢说着说着,又红了眼圈,把自己的脸贴在襁褓的布料上。 看他满身伤痕,脸上发上还沾着草根与尘土,哪儿还有平日里公子如玉的风流俊雅。梁浅浅的眼眶酸涩,喉咙里忍不住发出了嘤嘤低吟。 胡琴逢愣了一个呼吸,遂而惊喜地抱着孩子直奔过来,他屈膝跪在床榻前,小心翼翼攥住妻子的小手,激动得结结巴巴:“你醒了浅浅,你终于醒了吓吓死我了。你别哭,别哭,是不是哪里难受?我,我就去叫明姑娘。” “别喊扶我起来让我看看孩子。”梁浅浅挣扎着想要爬起来。 胡琴逢颤抖着,温柔扶起全身无力的娘子,然后,他把襁褓递给迫不及待的她,又忙不迭往她身后塞好枕头,支撑住她腰身,又扯过来一床锦被,小心为她披好免得着凉。 不同于普通的凡人婴儿,梁浅浅的孩子出生便有白皙娇嫩的肌肤,和黑黝黝茂密的胎发,此刻,他正闭着眼睛,似乎睡得香甜。 梁浅浅舒了口气,欣慰笑了,劫后余生的热泪也一个劲儿地滚落下来。 “浅浅,别哭,千万别哭,会伤眼睛的。”胡琴逢一下子重重跪在床榻前,苦苦央求。 “对不起,是我对不起你和孩子,让你们受苦了。我知道,你不想看见我。我明白你希望孩子能过正常人的生活。你放心,就一个月,等我伺候你过完月子,就送你回家去,还有孩子。求求你,别伤心了” 此时,他的话虽然说得流利,但语气之间的艰难与苦涩却也溢于言表。 想来这番话,他在心里已经想过千百遍,周折甚久,也终归才下决心。与他而言,确心如刀割,万般无奈。 梁浅浅看着面前,疲惫而紧张的男人,他用自己的衣袖擦拭着自己的眼泪,曾经恩爱种种,缠绵缱绻,一幅幅画面又入眼帘,她的心又何尝不难过纠结呢? “你方才,叫这孩子安安?”她叹了口气,喃喃问道。 “安安,胡遇安,随遇而安的遇安。我希望咱们的孩子,一生平安,欢乐无虞。”他努力笑了笑,紧张道。 “没关系,娘子若不喜欢这名字,可以再选更好的,都听你的。浅浅,你还有哪里不舒服?”他耐心而体贴。 她摇摇头,痴痴看着怀中婴儿:“得酒相逢乐,无心所遇安。遇安?倒是很好的名字,但他真的可以有随遇而安的宁静生活吗?” 忽然之间,安安突然睁开眼睛,那是一双碧绿璀璨若宝石般的双瞳,美不胜收。 他第一次看见抱着自己的娘亲,一下子就笑了。他伸出胖乎乎的小手,努力摸着娘亲的脸颊,掌心娇柔而温热。 梁浅浅只觉得,心里纵然万千艰难与疼痛,这一瞬间也都烟消云散了。一股股暖流缓缓而上,让她百感交集。 她亲吻着安安的小手,嗅着其间浅浅的奶香气,战栗了好久时间方才抬起头。 她凝视着面前的男人,那双碧盈盈的绿眸和怀中婴儿,有着出奇的神似。想来,未来的儿子长大成人,也会和他父亲一般的俊美无双。 “遇安,这名字好,就叫他胡遇安吧。”梁浅浅扭了头,让眼泪缓缓而下。 “浅浅,求求你,别哭。我用自己的性命保证,以后绝不会让你再受一点儿伤害。你和安安想过凡人的生活,我保证不会再去打扰你。我保证。求求你,别伤心。”胡琴逢喃喃道,他双手垂在身侧,有无能为力的颓废。 “我去给你拿鸡汤。你若不想看见我,我请明姑娘来陪你。”他缓缓起身,垂头丧气走向桌几。 “胡琴逢,你当真不再做扈丘的尊者了?你保证,从此之后,魔狐道种种都再与你无关!”身后,忽然传来女人徒然高起来的声音。 胡琴逢一下子愣住,停住脚步,又突然醒悟,他喜悦地冲回床榻前,拽住襁褓的一隅布料,哆哆嗦嗦道:“当真,我不再做扈丘尊者。” “那你,愿意抛下富贵荣华,和我与安安归隐深林,不再入世?我们一家人,从此远离喧嚣,男耕女织,过最平淡安稳的日子?”她一字一句,眸光犀利。 “我愿意,我愿意,我真的愿意。”胡琴逢终于忍不住,哇的一声嚎啕大哭。 他紧紧拥住娘子和他们的孩子,激动得再也说不出话来。 梁浅浅狠狠推了下他肩胛,又妥协地把额头抵在他肩上抽噎着,三个人拥在一起流着泪,只不过现在,却是幸福的眼泪了。 愿意为爱而放弃,却有舍有得。胡琴逢与梁浅浅,总算得上圆满了。 他们都没有察觉到,外面虚掩的门缝,被轻轻拉上了。 门外,夕无悔靠在墙壁上,双手抱肩,哼了一声:“看来,这狐狸倒苦尽甘来了。” “死猫,你尽快送他们一家人进通往归源寺的秘道吧,接下来恋红尘不会太平了。”她瞪了一眼站在旁边正用毛爪子抹眼泪的灵猫,没好气道。 “大狐狸一家倒是团圆了,可我兄弟和两个兄弟媳妇咋办?他们都还没醒。”六神担忧不已。 “给你一个友善的提醒,这种话可别当着那位龙王讲,他正和肥道士发脾气呢,那厮虽然一时半会死不了,但真的比死难受多了。我要是你,绝对不惹他生气。你懂的”夕无悔在六神脑袋上弹了个响指,皮笑肉不笑道。 不远处的房间里,正传出鬼哭狼嚎的哀叫声。 169.都怪这珠子 “魔,魔,魔尊,饶,饶命,命!”羽震子的惨叫声都哆哆嗦嗦,断断续续的。 只见,他整个人被冻挂在墙壁上,除了脑袋剩下的部分都裹着厚厚冰块,远远望去简直就像寒冰制成的人形冰棺。 这油腻腻的胖子,此刻被冻得脸色奇白,眼睛翻得只剩下白眼球,上牙磕着下牙的声音震耳欲聋。 酆一量慵懒地靠在软塌上,手中端着一盏清茶,有徐徐暖气裹着松针的清香,正从茶盏上扶摇而上,氤氲着他飘忽不定的琥珀眸色。 让一个快冻死的人,眼巴巴看着面前人饮热茶,也算一种难熬的刑罚吧。 “羽震子,你还不肯讲真话吗?再有一道冰焱,你的胳膊腿儿就要冻掉了。你信不信,随便轻轻一敲,你的四肢就会滚下来碎了满地。不过放心吧,因为冻得梆梆硬,你不会觉得痛的。”金色的小乌龟,站在桌几上,得意洋洋吓唬人。 “魔,魔尊,我真真真,不知道啊。”羽震子已经泪流满面,不过眼泪刚从眼角掉出,也被立刻冻成了冰珠子,沾了肥白的腮帮子上。 酆一量长眉一挑,抬掌间一道冰焱过去,再次击中羽震子的身体。蓝色的冰焰裹住冰棺,然后发出一声吓人的破裂声。 厚重的冰棺已经开始有明显的裂缝。这回羽震子连喊救命都不敢了,生怕自己的声音大些,再让那骇然的冰缝一分为二。 “饶命!”羽震子无声地呻吟着求饶。 酆一量潇洒起身,他悄然无声踱步到冰棺面前,浅浅啜饮一口热茶。 然后,他抬起颀长手指,轻轻弹了下冰棺上的缝隙。只听嘎啦一声,那缝隙一下子延伸到羽震子的肩膀,刹那间血肉分离,惨白的肩胛骨都暴露出来。 因为气温骤冷,这伤口虽然可怕,却并没有流血。但也将羽震子吓得几乎断了气。 “赤魂是赤魂。”羽震子眼看那面无表情的男人,又伸出手指想弹在他另一边肩膀上,他最后一丝坚持终于全线崩溃。 “赤魂?”酆一量停滞住动作:“继续讲!” “尊上,他冻晕过去了。而且还被吓尿了。”小氿摇着龟爪,无奈道。 只见,冰棺的下半部分里,果然有一道骚黄的细小水流,正缓缓而下。 酆一量厌恶地退后一步,他一挥衣袖,桌几上整壶的热茶飞了出去,都撞在羽震子的脸上。因为滚烫,也因为疼痛,后者瞬间醒转过来。 “快说,本尊耐心不多了。”酆一量不耐烦道。 “都,都怪那珠子。”羽震子一边打着寒颤,一边哆哆嗦嗦:“听说,听说赤魂里,有真凰灵力。那个,那个夜之醒乃天凤转世,想来这珠子将他们,他们二人的前世记忆唤醒了。我猜,我猜的若不然,明思令为何要尽力维护夜之醒?都怪这珠子” “什么胡言乱语?”酆一量微微蹙眉,眸色阴沉。 “我的意思,我的意思是,魔尊,您,您不知道凤凰真神乃雌雄神鸟同修而成的吗?”羽震子生怕对方一抬掌,再来一个弹指一挥间,那他可就真四分五裂了,情急之下说话都顺溜了。 “对,赤魂。就是赤魂。它是能让真凰与天凤互相吸引的灵物。明思令与夜之醒此刻,他们的元神应该正在玄冥灵洞里同修。所以,他们修炼成了,凤凰真神才能完全被唤醒。两个人自然就会醒了!” “雌雄同修?”酆一量声音徒然犀利。 与此同时,啪的一声,他掌中的茶盏已经碎成齑粉,灰白色的烟尘在衣袖间渲染开来。 “只有合二为一,方能珠联璧合。不是我乱讲,是我在夜魔宫的古籍灵术上看过的。”羽震子吓得闭上眼睛,但听到一声激烈的门响,他在睁开眼睛时,发现房间里已经空空如已。 还好,自己的脑袋和四肢都还在,只不过人还冻在冰棺之中。冻着,总比死了好。 “尊上,尊上,你真的信那死胖子的鬼话吗?”出了门,小氿飞快地跟上酆一量,大声追问着。 “若不是那赤魂,虫子为何对那小子念念不忘?”酆一量怒气冲冲,停住脚步:“合二为一?雌雄同修,我先杀了那小崽子再说!” “喂,酆都魔尊竟然会嫉妒一个凡人少年?”夕无悔满满讥讽的声音,从旁边的暗影中传来。 “你,一直躲在这里偷听?”酆一量侧头,盯住靠着墙壁吃着烤鱼片的少女,他眼角跳了几跳,阴森森道:“你,居然还吃得下?” “不吃东西,怎么有力气救你女人?”夕无悔掸掸手指上的肉渣,叹了口气。 “你说,如今,我的恋红尘外面,已经被灭月门的人围成了铁桶一般。他们明明知道,我们不过就这么几个人,为何不攻打进来呢?” 夕无悔前半句话,似乎让酆一量的怒气稍微消匿了些,他倨傲道:“本尊在此,他们自然忌惮。” “我怎么觉得,他们在等等着一个契机呢?难道,他们对这赤魂感兴趣!看来,羽震子说的同修,或许是真的。哎呀,那真凰与天凤就是传说中的天作之合了?”夕无悔认真地点点头。 “夕无悔,你的灵犀溯梦不想要了?”酆一量冷笑着,眸光凛然。 “酆一量你是不是傻啊?我又没说真凰是你女人。为什么真凰不是那个小女医官呢?皆大欢喜!”夕无悔似笑非笑:“最重要的是,救人要紧。” 酆一量愣了几个呼吸,他红艳艳的唇瓣突然旋起一抹浅笑:“夕无悔,你什么时候也有慈悲心肠了?救活一个死人,就算是本尊,也要耗费巨大的灵力。” “不如考虑下我的建议,魔尊,你又不亏!说实话,这两个丫头,我都喜欢。最好,哪个都别轻易死了,不然我以后的日子得多无聊呢?对了,还有一个消息要告诉你。你女人醒了就在刚刚。”夕无悔挑眉,打了个响指。 170.为他而伤我 酆一量与夕无悔疾步走向明思令休憩的房间,一前一后。 听闻明思令已经醒转,酆一量自然喜悦,原本清冷的双眸,难得有了一丝暖意。 “虫子,你终于醒了!”他人还未进门,关切的话已经出口。 他的急不可待,让身后的夕无悔一通翻白眼与嗤之以鼻。还敢说大狐狸是老婆奴,这头老龙想来日后也得成宠妻狂魔吧。 可当酆一量一推开房门,看到的场景让他如鲠在喉,眸色瞬间阴沉起来。 明思令没在床榻上休息,她与夜之醒和明昭正端坐在房间正中的地板上。他们三个人,都仅穿着内衫,汗湿衣衫,头发蓬乱,看起来有些狼狈不堪。 “这是什么情况啊?”夕无悔也着实愣了愣。 只见,明昭坐在明思令前面,她的脸色暗沉晦涩,双眸紧闭,毫无生气。而明思令坐在她身后,正用双掌按扶住她后心位置。 夜之醒也如明思令一般姿势,双掌扶住她的后心。两人掌心都氤氲起红蓝相间的微光,额头上同样又冒着汗津津的热气。看来,他们在凝聚灵力,为明昭疗伤。 更为惊奇的,明思令头顶之处涌出一股玄红的金光,与夜之醒头顶涌出来璀蓝光晕在房间中央游弋着,渐渐交汇在一起,仿若一红一蓝两只凤凰鸟正在翩翩起舞,它们温柔交缠,甚至耳鬓厮磨,亲密无间。 小氿扒着门槛,探着头,想起方才羽震子说的真凰与天凤合二为一之事,小声嘀咕着:“这就是同修吗?” 小乌龟话音未落,已经成为一道漂亮的抛物线飞了出去。 这边,震怒的酆一量怒喝犹如霹雳与惊雷:“你们,在做什么?” 突然之间,本来正在聚精会神,灵力凝结之时,被人劈头盖脸断喝一声,明思令已然受了惊吓,她抬眸间正好对上酆一量阴森森的琥珀双瞳。 酆一量对风漓希的叛离,曾有最残忍的镇压,方才梦中见到的种种幻境犹如驱之不散的梦魇,血腥气也扑面而来。那种窒息感与恐惧心,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一时间,她难分虚实,心里油然升起一阵莫名恐惧,嗫喏着想解释:“没,我没有” 她话音未落,内息已经完全紊乱,她只觉得心头突突狂跳,喉咙里翻滚着一股腥甜,终归忍不住哇的一声,吐出了鲜血若干,淋漓地撒在明昭后背上。 顿时,明思令与夜之醒头顶上一红一蓝的凤凰鸟也突然消失殆尽,连微小火花都没剩下一朵。 明思令再也讲不出完整的话来,她的身体也软绵绵歪了下来,还好被睁开双眸的夜之醒展臂抱住。 “凝神聚气,阿令,不要走火入魔。”夜之醒微微蹙眉。 他单臂拥住她,迅速封住她背后几大要穴,以免她气血逆流,重伤五脏六肺。 “放开她。”酆一量哪里再看得了,那衣着单薄的男女如此亲昵的姿势:“夜之醒,走火入魔的人是你吧!竟敢当着本尊的面,轻薄本尊的魇后?” “酆一量,他们是在救人,不是你想的那样!”夕无悔手疾眼快,立刻跳过去一把抱住明昭,待她用手指轻探少女鼻息,紧张的神色稍有放松。 “还想怎样?”酆一量转身之间,他的外袍已经从身上飘落。 他长臂一展,轻轻将袍子披在昏昏沉沉的明思令肩头,同时也抓住少女肩头,朝着自己方向用力拽过来。 “你干什么?没看见我正在给阿令疗伤!”夜之醒眸光一沉,他下意识地按住少女另一边肩头,怒视着酆一量。 “放手!”酆一量眸色更沉,他用另一只手掌,径直劈向夜之醒扶着明思令的手臂。 后者未及思考,立刻回击。两人双掌相接,都暗自吃了一惊。 酆一量未曾想到对方竟然能接住自己一掌,而夜之醒更对自己突然飙升的战力,惊愕不止。 看来,自己身上的封印已经开启,夜之醒又惊又喜。 “别打你们别打!”明思令虚弱道。 她用尽力气,想用左右手分别拉住剑拔弩张的男人们。 “你差点儿害死她!放手的应该是你,酆一量。”夜之醒丝毫不肯示弱,他调动着体内渐渐生长出新的力量,顽强与对方抗衡着。 “班门弄斧。就算你打开天凤封印,也难成本尊对手。想死,就成全你。”酆一量阴森森浅笑,琥珀星瞳中却眸光大炙。 明思令心中暗惊,她知道夜之醒就算灵力大涨,也绝对无法承受住酆一量的致命一击。 情急之下,她只得咬紧牙关,用尽自己力量,死死抱住酆一量的腰身,往后猛推着他,让他掌中冰焱终于落空。她又紧紧挡在他面前,让他忌惮伤了自己,而无法再出手。 但明思令没有想到的,与此同时夜之醒也趁机一掌劈出火炎,正中酆一量肩膀的旧伤。 在巨大的力量冲击下,酆一量直接摔向墙壁,震碎了若干石块,激荡起一片烟尘。 “尊上!”明思令眼睁睁看着,摔倒的男人,他肩上的伤口顿时金血淋漓,她心疼惊呼,连滚带爬地想扶住他。 但明思令被酆一量大力甩开,跌回到青石地上,被夜之醒从后面扶住。 “你为他而伤我?”酆一量缓缓起身。 他顾不得肩膀上血如泉涌的伤口,伸出颀长手指,居高临下指住剧烈喘息的少女。 他的声音很冷,眸色已经阴鸷成冰。 “好,很好啊!”酆一量怒极反笑。 他摇摇头,自嘲道:“本尊亲选的魇后,果然了得。” “酆一量,你受伤了。我先帮你包扎。”夕无悔咬着手指,盯着酆一量的肩膀,犹豫片刻还是放下怀中的明昭,想查看他的伤势。。 “不必。”酆一量冷哼一声,又恢复了往日冷薄与寒凉:“从此以后,她的死活,与本尊无关。夕无悔,灵犀溯梦送你了。” 他掏出怀中的金匣子,扔向夕无悔。 “明思令,既然你做了选择,就不要后悔。本尊不杀你们,自生自灭吧。”酆一量冷冷道。 他不再看任何人,转身毅然决然离去。但看得出来,他步伐稍稍吃力,受伤的肩膀那一侧的地面上,赫然留下了洋洋洒洒的金血点滴。 “我不是故意的。”明思令挣扎着解释,可惜身体丝毫没有力气。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远去。 “喂,你等等,这灵犀溯梦,我不会用啊。酆一量你教教我呗。”夕无悔接住小盒子,又不得不眼巴巴追上去。 房间里,再次只剩下明思令、夜之醒和明昭三个人。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明思令虚弱地想推开夜之醒,眸光沉痛。 171.会被疼死的 “放手!”明思令捂住胸口冷冷道,她脸颊惨白无华,身体一直激烈喘息着。 夜之醒愣住,但看到她黝黑的眸子里,忧虑胜过了惊怒,他拽着她胳膊的手掌终于自然松开。他叹口气,缓缓起身,将靠在墙壁边上的明昭横抱回床榻,又悉心盖好锦被。 “我担心他伤着你,才会出手。”他背对着她,低声解释。 “你是故意的。他肩上有伤,是为了救回小师父,还有带回明堂十五位弟子的遗体,他被灭月门围攻所受重创。他根本没回酆都平乱,而是为了我回到恋红尘。”明思令扶着墙壁,缓缓站起身来。 “你就如此相信他说的话?”夜之醒眸光黯淡了几分。 “明思令,你太过分了。”小氿气喘吁吁爬过来,扒着门边,怒气冲冲嚷着:“还有你,夜之醒,你恩将仇报,寡廉鲜耻!” “你乱讲什么?”夜之醒霍然起身,皱着眉盯住金色的小乌龟:“我都说了,我是为了保护阿令。” “我家尊上宁愿自己受伤,也不会伤害明姑娘的。”小氿义愤填膺直着脖子喊。 “还有,你以为是谁救了明昭?本来她都没气息了,是尊上用灵力吊住她残命。对,你还可以说,尊上是为了明姑娘的肉身。但你趁人之危偷袭尊上,好意思吗?凡人啊,这就是凡人的卑劣与自私。早知道你如此,就不该救你!”小乌龟朝着夜之醒吐着口水,可见是气急了。 小氿扯着脖子发泄完怒气,转身就飞快地爬向酆一量离去的方向。 夜之醒皱着眉,低垂着眼眸,若有所思。 “对不起,我不知道”他终于艰难抱歉。 明思令虚弱地走向夜之醒,但却默默走过他,停留在明昭榻前。她躬身将依旧在昏迷中的少女杂乱的额发梳理好,又握住她冰凉的小手。 “你最对不起的是小十。她为了救你才中毒的。她不顾自己性命,为你疗伤,明明知道自己可能扛不过去,但还是义无反顾。她愿意用自己的命来换你的阿醒,你的正直和善良都给了陌生人吗?为何看不到身边人的付出。你倒越来越像,你师父白若尘了。”明思令毫不客气,咄咄逼人。 “我没有。”夜之醒心下一惊,他涨红了脸也蹲在明昭面前:“我知道的我都明白。可是,我一看见你,我就莫名其妙” “看来,还真是那珠子惹的祸。”两人身后,传来夕无悔的慨叹声。 “赤魂?因为赤魂吗!”明思令与夜之醒异口同声问。 “我也不知道这宝贝的溯源和秘密,但把从那死胖子嘴里得到的情报,和古籍上的传闻归纳起来。我想,应该就是这赤魂带来的影响,让夜之醒情不自禁备受吸引。听说,赤魂里有真凰的灵力和前世记忆。”夕无悔走到桌几旁,给自己倒了一盏茶。 “这个,我也知道。我梦到过一个人他给我讲了个故事。我还有些糊涂,想不清楚。”夜之醒喃喃道,神情有些困惑。 “你是天凤转世,机缘巧合被赤魂打开了封印,你的前世记忆会慢慢恢复的。也因为此,你的力量才能与受伤的老龙王对抗。”她煞有其事,遗憾道:“本来酆一量,完全可以继续为这病丫头续命,可被你打伤之后,难了” “不用他,我也可以救回小十。就算让我一命换一命,我也愿意。”夜之醒的鸳鸯眼深沉了许多,他执拗道。 “就算你送了性命,也不过陪明昭一起死而已。”夕无悔不吝讥讽:“少年啊,有时候不假思索的勇敢就是莽撞,害人害己的!” “那究竟要怎样?才能救回小十!”明思令凝视着夕无悔,眸光有些躲闪和迟疑:“他伤得很重吗?你就看着他离开了?” “走了,怎么可能不走?气都要被你气死。他回酆都了。”夕无悔哼了一声。 明思令忍不住走到窗前,望着月色阑珊的花园,再也说不出话来,怅然若失地沉默着。 “你也是,明明很在意,明明很喜欢,为何还要装腔作势?一边是喜欢你的男人,一边是过命的知己,兄弟如手足夫君如衣服,你觉得自己挺仗义是吧!”夕无悔话说得甚毒。 “谁说我喜欢他?脾气那么暴躁,说翻脸就翻脸,也不听别人解释。”明思令郁闷道,心绪已经杂乱无章。 她纠结着:“阿醒的修为不如酆一量。我拦着他,是不想伤了阿醒。但你,明明知道他肩上有伤,却还要伤他。还有你夕无悔,你为何不拦着他,让他带着这么重的伤走,万一遇到灭月门,他如何应敌?” “那方才你不拦着他?放心吧,老龙王活了一万年,一时半会死不了。”夕无悔呲呲牙,摆摆手。 夜之醒沉默几个呼吸,抬眸道:“阿令,说到底是我让你为难了。其实,你心里早已有决定。你不会跟我和小十走,对吗?阿令,你的心到底靠他更近一些。” 明思令愣了愣,她眸光凝滞住,一时间万千情绪都纠结在心尖上,乱得一塌糊涂。 “这是我自己的事情,现在还是想想怎么为小十疗伤吧。”她扭过头去,不愿面对夜之醒的责问。 “救小十,是我的事,与你无关!以后,我都不想和魔魇再有半点牵扯。我欠了小十的,我自己会还,不用阿令再忧心忡忡。”夜之醒淡淡道,他还把明昭的手放回了锦被中。 “呵呵,你的意思若我和酆一量再有瓜葛,你也就不把我做朋友了?”明思令唇角一旋,她的笑又冷又硬。 “随你!”她霍然转身,但因为眩晕晃悠了几下身体。 夕无悔眼疾手快扶住少女,忍不住数落着:“干什么啊?还要继续怄气是吧!救小十必须要大家合力才行。少了谁,恐怕这丫头都是个死。” 明思令与夜之醒瞬间都沉默了。 “赤魂可以救小十,但那珠子现在与你丹田中的诡异之气纠结在一起,你自己根本难以剥离。本来,酆一量可以助你一臂之力。但他受了重伤,便没有足够的灵力来取这赤魂。”夕无悔叹息着。 “这就是命,我都跟老龙王讲好了。他已经答应取赤魂救小十。”她看看出神的明思令,继续道:“此前,若无酆一量用灵力将定魂丹化入这丫头体内,硬生生吊住她三魂七魄。人早就没了。可这定魂丹,也不过能支撑三两日。再过几天,如无赤魂定住小十魂魄,恐怕连尸斑都要长出来。” “可还有别的方式取出赤魂?”明思令沉声问。 “有啊,如果这丫头没死,她还可以给你服下麻沸散,趁你昏睡再用金刀取出赤魂,药量足够手速迅疾,你也不会受太大的痛苦。就像做个简单的外科手术吧。现在,这丫头显然做不了手术。难道生取吗?那你会被疼死的。”夕无悔不客气道。 172.我不会反悔 “你的意思,只要取出赤魂,就能救小十?”明思令盯住夕无悔。 “对,夜之醒如今灵力大增,他也能将赤魂化入小十体内,并催动气息运转,人应该就可以醒过来。”夕无悔认真回答。 她迟疑了几个呼吸,又道:“不过,赤魂若强行纳入明昭身体,你以后就只能用明思令的身体活下去了。因为,定魂珠虽能强留小十魂魄,但也令其受到重创,脆弱得受不起再一次的魂魄互换。换魂,她恐怕就会魂飞魄散了。” “好,那我就把明昭的身体留给小十好了。”明思令回答得斩钉截铁,却又十分轻松。 夕无悔和夜之醒同时愣住。 “阿令,你愿意留下和咱们在一起,再不走了?”夜之醒喜出望外, “谁说留下,就要和你在一起?”明思令哼了一声。 “对啊,干嘛和一头二哈做朋友。还是和我混比较靠谱。”夕无悔笑眯眯的。 “奸商,又能比二哈强多少?”明思令又哼了一声。 “你,还真打算留下做酆一量的魇后吗?”夜之醒声音情不自禁飚高,他挺身拦在明思令面前:“不行!” “关你屁事?!”她冷冷道:“你不要跟我一刀两断,不再做朋友了吗?那就滚远点。” “我没说过,是你自己非要给我怄气。”他蹙着长眉,鸳鸯眼里闪着委屈和不满:“难道,我和小十,还有大长老二长老,还有明堂的兄弟们。我们加起来也比不过一个酆一量吗?” “你救过我,他也救过我?就因为他是魔魇,所以我就应该辜负他,恩将仇报吗?”她低垂了眼眸:“我的事情,我自己说了算。我会想办法取赤魂,夜之醒你和夕无悔负责救小十。” “不行,我不许你伤害自己去救小十。给我一点时间,我会想到办法的。”他苦苦恳求。 “说好的,我会保护你,就算你不愿意,我也不会反悔。如果魂魄不能互换,我们三个就在大颂一起过,活到老活到死,我会照顾你和小十,我们会很开心。”他带着几分执拗与任性,眼圈已然泛红了。 “你连自己都照顾不好,你连喜欢你的女孩子都无法保护。”明思令厉声打断夜之醒。 “夜之醒,你不能永远是个意气用事的少年。想要保护一个人,不是只靠说说就可以。你要有能力,有责任心,还要先保护好自己。”她的话残忍而真实。 夜之醒的眼中闪过一抹受伤,他自嘲地笑了笑,点点头:“你说的对。是你和小十一直在保护我,我却害了你们。以前,怪我不长进。可是,阿令,我和以前不一样了。” “我知道,你的封印被打开了。我也相信,阿醒会越来越棒!但现在我们不能等了,小十等不起。”明思令苦口婆心。 夜之醒无力反驳。他知道,她说的是事实。 “灭月门就要攻进恋红尘。接下来,我们怎么办?答应我,保护好自己,也要保护好小十。你可以的,少年,”明思令强笑着,她抬头打量着夜之醒,又亲昵地用手肘戳戳他肋下。 不待他思考与回答,她已经拉着夕无悔转身就离开,最后又认真命令道:“你留在这里,看好小十。” “那你要去哪里?”夜之醒吃惊,他伸手拦住她们去路,更研究着她的表情。 “和夕无悔去查看天网,那是我们最后一道防线了。剩下的事,等我回来再说。”明思令轻轻推开他手臂,淡淡回答。 夜之醒扭头,看了一眼昏迷中的明昭,也实在不忍离开,只得闪开道路。 他在两个少女身后焦急嘱咐:“阿令,千万不要去找那魔头,你答应我。” “他走了,又上哪儿去找?酆都吗。你做好我让你做的事,别让我再为你操心了。”明思令没回头,丢下一句轻飘飘的话。 “他在哪儿?带我去!”走出了房间,明思令几乎无力到差点儿跌倒,她勉强靠在木门上,盯住夕无悔。 “你说谁?”夕无悔明知故问:“酆一量吗?不是都说了,他回酆都了。” “你根本不会用灵犀溯梦,又怎么可能放他走?带我去见他。”明思令拽住夕无悔的胳膊,认真道:“你们聊过如何用赤魂救小十的事,他一定知道,还有什么方法可以取出赤魂。我必须要救小十。” “对,他没走,可不是为了帮我。”夕无悔歪着头凝视着对面的少女:“而是,他担心你。别再犹豫不决了,对你对他对那愣头青都不好。你护着夜之醒,不是因为更在乎他吧,而是你觉得酆一量更亲近你更信任的人分明是他。” “你应该追他,可不仅仅为了小十。把你的真心话告诉他,你的恐惧,你的忐忑,还有你的在乎” “别学我,总那么骄傲。你看看我如今孤苦伶仃的德行,多惨?这世间,纵有千金也买不到后悔的药丸。”夕无悔苦笑着,笑得眼眶酸涩。 “我让小乌龟拖住他,他们应该还在花亭里。快去吧我会照顾愣头青和那傻丫头。” 她不等明思令回答或者反驳,已经转身离开,剩下少女一个人,站在合欢树下,愣愣地发呆。 明思令想了片刻,她机械地用手指梳了梳长发,然后从披在肩上的衣衫拈起一朵落花。 毛茸茸的粉色花朵,已经开始颓败了,却裹挟着一丝丝黑沉香的馥郁。他的外袍,纠缠着太多属于他的味道。 她咬了咬唇瓣,裹紧了袍子,缓缓朝着花亭走去。 遥遥可见,亭子里站着一个高大而挺拔的男人,他穿着单薄的月蓝色内衫,背对着她。 他的肩膀已经包扎了新的白布巾,却依旧有隐隐浸血的痕迹。这一次,他伤得真重啊。 酆一量站在月色下,花厅中,他负手而立,倨傲的身影如同山峰一般清癯,曲线冷硬而霸道。 走到距离他一臂的距离,明思令不敢再走近,她犹豫着,终于解下自己的外袍,踮起脚来尝试着为他披上。 可惜,她够不到他的肩头,袍子轻轻从他肩头滑落。 酆一量转身,没有捡那袍子,只冷冷看着明思令,少女艰难地躬身捡起袍子,双手奉到他面前。 “尊上,你的外袍落下了”她低垂着头,不敢迎视他冷薄的眸光。 “你肯放下身段来追我,是很想救那丫头吧。”他讥哨的话语,像寒冰一样犀利。 “是,但我也担心你。”她的头低得更深了,声音也难得怯懦。 “你担心我?担心我死了,没人帮你取赤魂?”他哼了一声,眸光更凛然。 “是不是夕无悔告诉你,除了本尊,这世上无人再能帮你取出赤魂。你这女人,还真势利。若非如此,你也不肯低头来求本尊。” “我相信这世间,除了尊上,肯定还会有人能取出赤魂。”她停顿了片刻,艰涩道:“但只有尊上,能在取出赤魂的同时,还能让我继续活下去,对吗?” “哦?”他兴趣盎然,琥珀星瞳中也闪过一丝玩味:“可本尊重伤,已无力再将这赤魂吸出来。” “我不想死,但我也想救小十。所以,尊上一定有办法的。”她忽然抬起头,目光烁烁。 酆一量缓缓伸出手臂,用冰凉的手指摩挲着明思令的脸颊,他凝视着她,眸光成了密密匝匝的星网,一丝一毫的谎言都难逃他法眼。 “你要清楚,没有赤魂,你就是个普通的凡人,会伤,会死。”他缓缓道:“你把赤魂给那女人,就不能再换回自己的肉身。到死你都只能是明思令,你可愿意?” “我明白,我愿意。”她的眼神宁静而平和:“我是心甘情愿,留下来陪着尊上,如果尊上不再生我的气。” “你不想回去了?”他挑了挑长眉,多少有些惊讶。 “这个样子回去了,也是一个陌生人。难道,还要一个人孤零零重新开始吗?很吓人的。那不如留下来,这里也不错啊。”她哂笑着:“比如做魇后,听起来也不错。” “你为那小子伤我,还想做魇后?”他摇摇头,笑容阴鸷而怀疑:“你信不信,我将你囚在酆都的金笼里,当鸟儿养着玩。” “不用做魇后吗?行啊。”明思令眸光一亮,笑容真诚:“干嘛要关笼子里,不如让我继续做小女官吧,朝市的盈利我可以分一半给尊上,好不好?” 酆一量被她的话噎住,更被她如释重负得轻松,气得牙痒心戚, 他怒火燃起,一把拽住她的手腕,猛地拉向自己方向,咬牙切齿问:“怎么,宁愿当奴才,也不愿做我的魇后?” 173.不许你反悔 “不是你说,宁可把我当鸟养,也不会再让我做魇后的吗?我没问题啊,怎么翻脸翻得这么快?好痛,你要把我胳膊攥折了,难道要个瘸翅膀的鸟来养,看着多糟心啊!”明思令龇牙咧嘴地挣扎着。 “没什么,比总被你骗更糟心的了。”酆一量气急败坏,再也忍不住心里的话:“我就最后信你一次。你答应做魇后,永远不离开我,我就帮你取赤魂,救那丫头。” “行,我答应尊上,这回绝不反悔。松手吧,真要断了!”她一边吐着舌头倒吸冷气,一边讨好:“尊上有伤,当心自己伤口疼啊。” “现在知道关心本尊了?见风使舵的本事见长。你这女人,怎么就这么让人讨厌!”他居高临下,不肯放松,怒气冲冲。 “讨厌我,还要我留下?”她眨眨黑白分明的眼眸,幽幽道。 “我方才刚醒转时,阿醒就惊慌失措抱着小十,闯到我房间来。小十的气息已经很弱了。一个人的灵力有限,我们只好联手救人。” “合力救人的过程中,才意外发现,原来两人灵力竟然能够相互呼应。当时情况危急,自然来不及叫人,也来不及换衣衫,所以……才衣衫不整,真的没有发生其他什么事情!”她费力解释着。 “本尊不听辩解。”他一挥衣袖,却斜着琥珀星瞳,盯住少女,不客气斥责:“难道,你还想和他发生什么?” 分明,他口不对心,还在等着她继续解释,可偏偏要冷着脸,皱着眉,故意一副不耐烦的倨傲。她看着他,竟然觉得有点好笑。 “犯错了,还敢得意?你……找打不是!”他恼了,不客气威胁:“继续说。” “我和夜之醒,还有小十。我们是患难与共的知己。甚至,他们就像亲人一般,他们遇到危险,无论如何我都会豁出性命去保护他们。尊上,若阿令是无情无义的小人,你会放心把我留在身边吗?”她耐心而认真地回答 “只是亲人?很好。”他哼了一声,松开拽住她手腕的手掌。 他转身背对着她,突然貌似清浅问出一个难题:“他们是亲人,那我在你心里,又是什么人?小毒虫,如果生死攸关,你在夜之醒和本尊之间,又会选择先救谁呢?” 明思令暗自倒吸冷气,这分明就是一道送命题啊。 她不安地舔了舔唇瓣,绞尽脑汁想说出一个既不违背内心,又能让对方觉得诚恳的答案。 但稍微犹豫,酆一量已经看穿了她的纠结,冷哼着:“还想跟本尊耍心眼儿?” “先救夜之醒。”少女斩钉截铁,眸光笃定:“他没有你强悍。” 他低垂了眼眸,难掩失望与苦涩:“就知道,在你心里更在乎他。你连骗,都懒得骗本尊了?为了夜之醒,你会看着本尊……死。” “不会。”她蓦然打断他,十分认真道:“我会跟随你,一起赴死。先救亲人是本能。但跟随自己牵挂的人,却是心之所向。同上黄泉同下碧落,我会陪着你,生死不离散。” 少女的声音几乎轻不可闻,但却字字直击酆一量的内心,仿若在寒冷成冰的宁静湖面上,吹出了一汪清澈的流水,温柔荡漾,涟漪微澜。 他唇瓣不由自主微微上扬,弧度美好而柔和。 “你这谎话,倒也讲得倒动听。”他强忍住笑意,刻意冷漠:“你是傻吗?本尊乃酆都魔尊,又怎么会死,更不会沦落到让你这不争气的虫子来救。不吉利……” “好,那我说些尊上喜欢听的吉祥话。”明思令浅浅一笑。 她举着酆一量的外袍,走到他面前,踩上亭子里的石墩子,双臂一展把飞扬起的外袍披在那人肩上。这一次,他非但没有躲开,还微微躬身,悄悄配合,好让那袍子落在肩头更稳定更妥协。 因为站在石墩上,她与他终于可以四目相对,无需仰视。她靠近他,用小手为他整好被袍子压住的长发,又将衣领理得服帖。 然后,她凝视着他的琥珀星瞳,在那犹如星辰大海一般的永痕璀璨中,她看到了自己渺小而唯一的倒影。 “一个人站在高高的云端上,很冷很无趣吧?我听老人说,没人疼才会手心寒冷。以后,我会帮你暖手。有我陪着你……至少不会那么孤单了。”说完,她咬着唇瓣,小心翼翼拉起他的手,放在自己双掌之中合住。 酆一量看着自己的手,被少女握进掌心,他再抬首望着她明亮而清澈的双眸。第一次,他在旁人的眸光中,没有看到畏惧或讨好,在一片明亮与澄净之中,只有自己清晰的倒影。 那一刻,他是欢喜的,感动的,相信的。 “好……”他笑了。 他忽然展开双臂,外袍的衣领被他故意散开,面前的小人儿在惊呼中被他藏进自己的怀中。他的袍子裹住了两个拥抱的人。她的头仓促地从他衣领里钻出来,因为局促只能把下巴抵在他肩上。 “喂,你的伤……”明思令担忧,挣扎着又怕碰到他的伤口。 “别动,抱一会儿。”酆一量丝毫不肯放松,浅笑道:“虽痛,犹甜……” “明思令,我警告你。你不要忘记今天对我讲的话,不许反悔。”他用脸颊温柔地贴住她有些微凉的长发,喃喃道。 “如果你叛离我,我不会杀你,但我会杀了夜之醒和明昭,还有……所有和你有关的六界众生。让你后悔,此刻不该骗我,记住……”他把自己的鼻息,藏进她乌黑的长发中,他魅惑的声音在她耳畔游离着。 明思令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嗫喏着:“好,我不反悔。” 静静的夜色中,花亭的飞檐和旁边的合欢树枝叶上,还在滴落着点滴残余的夜雨。水滴落在小水洼中,激荡起清浅而悦耳的滴答声。 花亭里,那一对情侣紧紧拥抱着,汲取着对方的温暖与柔情,细小荧绿的夜光蝴蝶,围绕着好看的人翩翩起舞。至少这一刻,风景和人都美不胜收。 “尊上,我们该回去了吧?”明思令抬起头,红着脸,低声问。 “你担心那丫头,快撑不住了吧?”酆一量反问,似笑非笑:“最后问你,真想好了?用赤魂救明昭,不管取出那珠子的方法多艰难,多痛苦?你能忍住!?” “我可以,请尊上告诉我……” 她话音未落,就听到噗的一声异响,然后肚腹之处涌出一股热流,随之而来尖锐的剧痛,让她整个人像个虾米一样弯曲了身体,痛不欲生。 她脸色苍白倒在他怀中,眼睁睁看着他用锋利的两个指尖直接戳进她的丹田。她甚至可以感觉到,他已经拈住了珠子。 明思令倒吸冷气,皱着脸,痛呼着:“要不要……这样?这就是……你取赤魂的好办法?你确定……这样子……老娘不会死吗?酆一量,你这个老不死的……老娘做鬼也不会放过你……我去,疼死我了!” 174.什么鬼操作 “疼死我了!住手!”明思令痛呼一声,狠狠吸了口气从幻梦中醒来,勉力睁开眼睛。 方才噩梦之中,那头凶狠的老龙用爪子把她肠子都给拽出来了,还说要好好在其中找找珠子,果真血腥而恐怖。 明思令满头是汗,赶忙摸索自己浑身,发现自己已换好了新的寝衣,干干净净,舒舒服服躺在床榻上。 此刻,床边坐着一个人,忽然就拉着她的手,默默流着眼泪,话都讲不出来。 那人,噼里啪啦的泪珠落在她手背上,有温热和轻痒的触感。 “小十,你醒了?”明思令揉揉眼睛,待看清了身边的人,不禁喜出望外,骨碌一下坐起身来。 结果动作太大,牵痛了伤口,她不由得一只手捂住,但另一只手却等不及地一把握住旁边少女细腻的小手。 她温声安慰:“你哭什么?你醒了我就放心了。看来,那赤魂果然神奇。” “阿令,让你受苦了……”明昭连忙心疼地扶住明思令,让她靠在床头的软垫子上。 她顾不得抹去自己的眼泪,试探地伸出手,轻轻摸摸明思令的伤口附近,关切地低声问着:“还很疼吧?听阿醒说,赤魂是魔尊从你身体里生取出来的,一定很疼很疼吧。为了救我,你只能留在这里,不能再换回身体了。都怪我,连累了你。” “没关系,反正我现在也挺喜欢做明思令。而且,伤口也没有那么痛了。是你帮我敷药吗?”明思令安慰道,顺手在自己伤口处抚摸了几下,她愣住了。 她掀开被子和寝衣,不可思议地发现自己雪白肚腹上,根本没有包扎的布巾,也没有留下狰狞的伤口,仅仅只有一条小孩嘴巴大小的浅红痕迹,倒像愈合了有月余模样。 若非按压之下,仍有隐痛阵阵,不然,她甚至还以为自己做了个梦般? “我昏过去多久?难道有一个月了?!伤都快好了。”明思令困惑地望着明昭,后者神情更惊讶。 明昭爬起来,小心地摸了摸明思令的额头,发现对方没有发热迹象,方才放心。 “两天,阿令昏睡了两天。你的伤口一直由魔尊处理的。我还以为,他给你用了什么良药。那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明昭拉住明思令的手腕,小心为她切脉。 “肩头,很痒。”明思令忍不住伸手去挠自己左肩,却摸到肌肤上的奇异之处。 她扯着衣领,尽力去看,连明昭都愣了。 原来,她肩头上莫名长出一片小小的金色鳞甲,虽然只有小指指甲大小,但金碧璀璨,十分耀眼,鳞甲边缘还有一条隐隐的璀蓝光晕。 “我去,这是什么鬼操作?”明思令吓了一跳。 她心慌,用力拽着那夹片,但它就像长在自己血肉之中,无法撼动半分。用力过猛,反而生疼难耐。 “阿令,你别动,我帮你看看。”明昭按住明思令激动的手,她小心察看着那鳞甲。 “像从肌肤深处自然长出来的,倒有些像是龙蛇的鳞甲。”明昭小声道:“你的伤口恢复如此迅速,听说是魔尊用自己的金血为你疗伤。祖龙之血,是最神奇的伤药。只是补多了,会不会有什么副作用?” “什么?难道我会长出一身鳞片,也变成一条龙吗?”明思令大惊失色:“太恶心了,我可不要。小十,快帮我把这鬼东西扯了去。” 明昭刚要动手,就看见门口跑过来一道乌黑身影,貌似一只半大的小狗,嘴里叼着一只金色小乌龟,摇头摆尾嬉戏着就闯了进来。等等,那乌龟很面熟,正是失了法力的小氿。 小氿被狗子叼住了身体,正摇晃得七荤八素,看见明思令已然醒来,甚是高兴:“明姑娘醒了,太好了。这回尊上可放心了。放开小氿,你这傻狗,松口松口。” “抱歉,氿先生,这是我养的小狼崽。灵儿,你太淘气了。”明昭不好意思地疾步走过去,把小氿从乌灵狼灵灵口中夺了过来,再用手帕擦干净它满头满脸的口水,这才捧着放在明思令身边。 “明姑娘,你整整昏睡了两天两夜,尊上也寸步不离守了一天两夜,可刚刚那个灭月门纠结结界已经顶不住了。尊上就和夜之醒他们去抗敌。他让小氿守着姑娘,结果我被这狗……狼崽子袭击,这黑毛团臭得很,坏得很。”小氿咬牙切齿挥舞着前爪,气得快冒烟了。 “乌灵狼?灵灵!这名字……着实霸气!”明思令哂笑着打量着地上追着自己尾巴,正玩得高兴的黑毛团。 听见有人叫自己名字,乌灵狼愣了愣,它歪着头看了看床榻上的少女,忽然眸光一亮四蹄翻飞奔了过去。 明昭已经来不及阻拦,乌灵狼一个飞跃,从地面就蹦上床榻,它一脚丫子就踩住小氿。 后者惊呼一声,已经飞了出去,那小狼也脚滑,扑通一声跌进明思令怀中。 她本能地伸手抱住,然后与那黑得一塌糊涂的毛团四目相视。她正在努力寻找着它的眼睛和嘴巴,它则用力嗅了嗅她的手,吐出粉红的舌头。 显然,这小狼很喜欢这个又香又软的怀抱,它忍不住想扑进更深处,使劲抱着对方又舔又闻,还发出了撒娇的哼哼声。 明思令防不胜防,连明昭都看愣住。这乌灵狼,一点儿不认生。 转瞬之间,那小狼的额头闪过一道金色的印记,和明思令额心一点隐约的紫光相应成辉。 正巧被摔在地上四仰八叉,努力爬起来的小氿看到,它愣住,蓦然想起来什么,喃喃自语:“通体漆黑的乌灵狼?好巧……” “阿令,看来灵灵喜欢你呢……就算我和阿醒救了它,也没见它这般喜欢我们。”明昭尝试着想把乌灵狼从明思令怀中抱出来,但试了几次都失败了。 “这小东西原本被阿醒养在山洞里,也给它留了足够的食物和水,想着这边危险过后,再去接它。谁知道灵灵聪明得很,自己咬开了挡住洞口的荆棘,一路闻着味道追来恋红尘。两天前,它在大门口叫个不停,阿醒才发现灵灵已经找到了我们。”明昭用手抚摸着乌灵狼的毛发。 “黑得这么一塌糊涂的,放在夜里根本看不见。难怪,那天去接你们,也没看见这家伙。”明思令哂笑着,使劲想把乌灵狼从自己身上抱下来。 “阿醒不想再给大家添麻烦,就没讲。”明昭不好意思道:“也怪了,前几天救它回来,它不是吃就是睡,都没听到它叫两声。怎么一下子长大了这么多?还……变得这么活泼。” “乌灵狼是来自北方的灵兽,酆都也有过,但从未有过这么丑的。它们或皮毛雪白,或深灰,都是长得俊秀的灵兽。”小氿一本正经:“传说中,倒有过一头黑毛的,就是最初的首领焚骊,它生在死亡沼泽深处,凶猛异常,就像暗夜一样可怕,被视为可撼动大地的魔物,后来被大地之母驯服。可这货……” “灵灵,你快松开阿令,这样子也太丢人了。”明昭也实在看不下去乌灵狼一边流着口水,一边翻着肚皮,极尽讨好着明思令的舔狗德行。 可她一伸手想要抓住小狼崽,它便机灵地钻进明思令的锦被下,紧紧抱住少女的胳膊不肯撒手。 忽然之间,它瞅准机会,一个箭步扒住她的肩膀,用粉红的舌头舔着她的鼻子和嘴巴,美得直用尾巴扫着屁股。 可当小狼眉开眼笑的欢乐,还尚未在狼脸上完全绽放展开时,它就被一股子巨大的力量抓住脖子后面的皮毛,大力拽在半空中。 “哪儿来的狼崽子,如此下流无耻?”酆一量眸色阴沉,看来心情甚为不爽。 175.暂时的安稳 “灵灵,你怎么又偷跑出来了?”紧随其后的夜之醒,一眼看到正惊慌失措,蹬着后腿,被酆一量提拉在半空中的乌灵狼。 “这崽子该揍,尊上,揍它!”小氿看得高兴,真好跃到酆一量肩头,钻进了他衣领藏起来。 “放手,那是我的狼。”夜之醒蹙眉,挺身就要抢夺。 “还真是,有其主必有其狼。”酆一量不客气讥讽着。 他话音未落,只见一道骚臭的水柱,朝着自己面门就泼洒而来。他嫌弃得扭头躲过,顺手就把吓尿了的黑毛团扔向夜之醒。后者接到小狼,但也被狼尿淋了满身。 “灵灵,你……”夜之醒又气又郁闷,可毕竟是自己家的狼,尿了就尿了吧,也不好发作。 “好臭的味道,夜之醒,你被什么东西尿了一身啊?”胡琴逢的声音,也在房间外面响起来。 “大狐狸,你怎么还在这里?”明思令吃惊不已:“不是让你护着浅浅,去归源寺暂避?” “废话,龙兄受伤还在这里抗敌,我怎能一走了之?太丢人了!”胡琴逢眨眨碧绿的狐狸眼,故作认真。 紧接着,他忽然毕恭毕敬给床榻上的明思令鞠了大礼,郑重道:“多谢姐姐,救我娘子和麟儿,救命之恩胡琴逢感恩戴德,永世不忘,还请姐姐受我一拜。” “行了,别拜了,我可没红包给你。你们三个居然能在一起……抗敌?”明思令讶然,不敢相信。 她抬头望了望窗外的太阳,确信并没有从西方升起。 “自然还有小爷呢!老大,你醒了。”这时候,门口探出来一个硕大的猫头。 “喂,想吃点儿什么?女人。别误会,是让……你男人给你做啊。”另一边门口,探出来的是夕无悔的脑袋。 “灭月门的人想趁夜偷袭,结果被咱们一顿暴揍打跑了。偏巧你也醒了,那庆功宴想吃什么?那个……如果你已经能下床了,不如还是你做来吃。夜之醒做饭实在太难吃!”她一点不客气。 “你们一起击退了灭月门?这情景我还真……难以想象。”明思令皮笑肉不笑,遂而又东张西望,有些紧张道:“那浅浅呢?怎么没看到浅浅!” “浅浅,赶紧进来吧。姐姐醒了,快让姐姐看看安安。”胡琴逢满面春风地跳起来。 他一把推开灵猫的大脸,把抱着襁褓,笑吟吟站在门外的妻子拥住肩头走进来。 不但梁浅浅抱着安安走进房间,后面还跟着一个拄着拐杖的矍铄老人,正是一直卧床养伤的明昌玉。此刻,他面色微有红润,笑容满面,看来恢复得不错。 “大师父,您能下床了。这可真是好消息。”明思令喜出望外,她在明昭搀扶下,从床榻上爬起来,迎接走进房间的众人。 阳光灿烂中,众人都满面微笑,似乎昨日阴霾,已雨过天晴。现世安稳,大概就是这种心中微暖清甜的感觉吧?第一次,明思令笑得如此欢畅和舒心。 酆一量微微蹙眉,他的眸光一直紧紧锁住少女。此刻更箭步上前,将一件披风为她披在肩头。他比正要走向衣帽架的夜之醒,动作快了几分。 后者暗自愣了愣,依旧从架子上取下另一件披风,不过却是为明昭披在肩头,他低声嘱咐:“你也刚刚祛毒,别光顾着照顾阿令,自己当心……别着凉。” 明昭神情又惊又喜,白皙的脸颊上不由泛起微微红晕,她点点头,任由他帮她系好披风的蝴蝶结。 明思令回头,看见此情此景,笑得更加舒心舒意。 “老朽已无大碍。多谢明姑娘搭救小徒之恩……老朽实在……”明昌玉叹了口气,艰涩得难以继续。 “连累明姑娘要在异乡终老,明堂实在过意不去。不知老朽可能为姑娘做些什么,算做弥补,明堂定会倾力而为。”他很诚恳。 “有酆都和本尊照拂她,明堂不必忧心。”酆一量冷冷道。 明昌玉眸中闪过一丝失望,还有些尴尬,但明思令却越过酆一量,搀扶住颤颤巍巍的老人。 “明堂,也是我的家啊……大师父的话生分了。除非,您不愿意再要我这个不安分的小徒弟。”她柔声道。 “好,好,老天待老朽不薄,不但没有失去弟子,还多了一个至亲之人。老朽一生能得阿令和小十两个徒弟,死而无憾了。以后,你们要好好的,将明堂发扬光大。”明昌玉如释重负笑了。 他分别拉住明思令和明昭的手,又将两个少女的手掌握在一起,重重按了按。 “无论何时,孩子。你都要记住,明堂永远是你的家,欢迎随时回来。若受了欺负,有了委屈,大师父为你做主。”明昌玉重重瞄了一眼面无表情的酆一量,语重心长。 明思令与明昭相视一笑,感受着彼此手心传来的温度与力量,经此劫难,她们的心贴得更近了,仿佛更多了血脉相连的牵挂,犹如姐妹,胜似姐妹。 一声婴儿的哼唧声,惹得大家瞩目。梁浅浅将胖乎乎的安安抱到明思令面前,亲热道:“姐姐,安安想你了呢。他的名字还是姐姐给起的,胡遇安,随遇而安。” 明思令附身看着襁褓中的白胖婴儿,他亦然有一双好看而有神的碧绿眼眸,十分灵动。 “好漂亮的安安,倒比一般的婴儿大上许多,我能抱抱他吗?我……从来没有抱过这么小的宝宝,不知道……能不能……”她有些跃跃欲试,却又担忧不敢伸手。 不曾想,那安安竟然咯咯一笑,朝着少女伸出了肉乎乎的小手,几乎主动投怀送抱。 明思令被动地抱住浑身奶香的小娃娃,笑得几乎合不拢嘴,她亲着他的小胖脸,两个人都很欢喜。 “安安宝贝,初次见面来不及给你准备礼物。放心,姨娘一定给你准备一份特别棒的满月礼,好不好?”明思令抱着安安,爱不释手。 “安安和姐姐有缘,不如就认姐姐做干娘吧。”胡琴逢用胳膊肘暗暗戳了下,深情淡漠的酆一量。 “喂,你娘子喜欢孩子,那还不赶紧生一个来玩。这亲爹可比干爹做起来,爽多了。自从有了安安,我做梦都能乐出声来。”他低声在酆一量耳畔嘀咕。 “不劳你操心。”酆一量剑眉一挑,不屑一顾:“本尊子嗣,乃龙中翘楚,自然要比你的狐狸崽子可爱许多。” “也许是闺女呢,正好咱们结个亲家。有这般岳丈撑腰,我儿子也就世世无忧了,哈哈。”胡琴逢眉开眼笑。 “本尊魇后乃多子多孙之福相,儿女绕膝,指日可待。”酆一量的琥珀星瞳中,泛起微微得意。 “你们两个鬼鬼祟祟,嘀咕什么?”明思令虽然听不清,两个大男人说的悄悄话,但看见酆一量瞄着自己一副春风得意的模样,狐疑不已。 “你后背还有伤口未愈,别抱着小狐狸太久。他这么沉……”酆一量用力推了下偷笑的胡琴逢:“快把你儿子抱走,他口涎都落下来了。” 梁浅浅刚从明思令怀中抱过安安,只见一道黑漆漆的毛影子,趁着夜之醒疏忽,嗖的一声从他怀中逃走,一下就跃进明思令怀抱,又亲又舔的,不亚于安安方才的热情。 “灵灵!”明昭惊呼出声,她怯怯看着酆一量阴鸷的眸色,想伸手去抱又不敢抱。 “你别碰它,它还小,禁不起你这么用力拽。你看,刚才你把它脖子上的毛都拽下来一团。”明思令心疼道。 她眼见酆一量伸手而来,生怕他用力过猛,或者干脆揍一顿这小傻狼。 “我……我挺喜欢灵灵的。它跟我有缘。”她转身护住乌灵狼。 酆一量愣了愣,缓声道:“你喜欢乌灵狼,那酆都也有。这头,也太丑了。” “阿令,你若喜欢灵灵,我们便将它送给你做礼物吧。”夜之醒与明昭对视,忽然说道。 “阿令和灵灵有缘,或许,它本该就是你的灵兽。以后,你们还可以一起修炼。”明昭点点头,认真赞同。 “用一头狼崽子,换了一颗赤魂,这如意算盘打得不错。”酆一量拉长音调,冷嘲热讽。 “好啊。那咱们之间就互不相欠了。以后,我们还是好朋友。”明思令却立刻接言。 她明眸善睐,笑靥如花。他招架不住,只得郁闷扭头:“麻烦……” “尊上,这小狼崽子虽然又丑又黑,但焚骊……”小氿从酆一量的衣领里探出了脑袋,轻声提醒。 “也罢,你喜欢,就留着它吧。”酆一量侧头望着窗外,淡淡道:“一屋子的人,聒噪。散了吧,让虫子休息。” 176.隐藏在黑夜 众人散去,各自喜气洋洋,心花怒放。 虽然乌灵狼灵灵想继续粘着新主人,但被夕无悔拎走去玩了,因为小氿贴心地为自家主子做了一笔买卖,省得这没眼色小狼崽子碍眼。灵灵,可一点不喜欢有条机械臂的夕无悔。 房间里,剩下酆一量和明思令两人。她看着他,还心有余悸,甚至带着些警惕与防备。 他不满蹙眉:“为何这样看我,伤口还痛吗?我看看……” 他伸手就想去解她衣衫,她一激灵敏捷闪开,双手攥紧衣衫,哂笑:“不用不用。我伤口并无大碍,只不过留下了很重的心理阴影。一看见尊上,我就想起开膛手杰克,腿肚子都在发抖。方才我做了个梦,梦见尊上手里拿着我的肠子,正在挤珠子……嗯,恶心得我连鸡汤都喝不下去了。” “什么乱七八糟的?”酆一量蹙眉,他左手轻松揪住明思令的脖颈,右掌摸索着她小腹伤口,方才放心:“嗯,确实好了。” “喂,别动手动脚的。”她梗着脖子,红着脸,不满道:“人家还是小姑娘。男女授受不亲,懂不懂?” “确实小!没比柴火棒多几两肉,简直倒胃口。”他白了她一眼,又不客气地扯开她衣领,察看过她后背上的伤口,方才将她衣领拉好。 “你以为,这几日是谁衣不解带,日夜不休,贴身照顾你?”他眸光中闪过一丝促狭,故意挑衅:“包扎、敷药和擦身都是本尊亲力亲为。你还有什么,我没见过?” “你就不怕长针眼吗?讨厌死了!”她脸色涨红更加局促,狠狠推开身后的人:“我这叫苗条,你爱丰满喜人的地主婆,可以找锦瑟去喝牛乳加绿茶啊,管够!” “嗯,可我不喜油腻。清淡有清淡的好,养生。”酆一量淡淡一笑,眼尾上扬。 他从身后抱住气呼呼的少女,声音轻柔,裹着宠溺:“下次,我会轻柔些……” 他故意在她耳畔低语,裹挟着黑沉香的滚烫气息,袭击着她耳廓边缘,却让她浑身寒战迭起,不自在地躲了又躲。 “还有下一次?我就不小心吞了一颗赤魂好吧?你还要再活生生剖开我肚子,寻宝吗?很疼的,不信你试试,让我剖开你肚子找龙胆?”明思令倒吸冷气,又虎视眈眈护住自己的小腹:“难不成,你还惦记着丹泽之气?小气鬼,送给人家还想讨回来!” “你是不是傻?”酆一量又气又笑感慨一声,他不客气用双手捏住她的脸颊,用力拽了拽。 “你能不能别一言不合,就捏脸和打头?”她被他捏得龇牙咧嘴,就像一头被捕获的小小仓鼠,鼓着腮帮子藏满瓜子,说话都含糊不清:“我要是傻,还不是被你打的!” “本尊怎么觉得,你更擅长装傻呢?”他低下头,鼻尖在她鼻梁上亲昵地抵了抵。 “生取赤魂,是不得已的办法,若你昏迷,亦会激发赤魂护主,硬取反而对你伤害更大。不如,在毫无防备的状况下,奇袭成功,虫子还能少受些罪。”他语气中多少有了些歉意。 “好吧,但我可真不想有下一次!”她叹了口气郁闷道。 遂而又可怜兮兮地仰视着面前浅笑的男人,眨着眼睛恳求:“尊上,你要保证,以后不会在伤害我!” “放心……我说下次,可不是要再从你肚子里取什么珠子。看你喜欢那小狐狸崽子,不如,我帮你在肚子里种个龙娃娃,玩起来自己家的总比旁人家的好。” 他神情极为认真:“听说,凡人的第一次,都会痛的。大狐狸说的……是这样吗?” “我……我去!这狐狸吃了流氓兔吗?下流!我又没有试过,我怎么知道……”明思令被噎得脸色由红转白,又由白转青,她根本不敢直视他意犹未尽的眸光。 她扭了头哂笑:“一直以为,只有乌鸦的舌头比较长,看来死狐狸也该剪长舌头了。尊上若好奇,待我找人试试,告诉你?” “你敢?想试,只许和我。”他皱起了眉毛,眼看就要发飙。 “你……你会啊?大狐狸说你只会修炼,旁的并无经验。你还特意问过他,他……全都告诉我了!”她呲了呲牙,故意恶心他。 “本尊觉得,剪短这狐狸的长舌不够,不如……直接毒哑了扔到马厩去捡粪,才能耳边清净。”他一拂衣袖,脸色更黑:“本尊天赋异禀,无师自通,怎么……小虫想先验货再收货吗?” “不用验,尊上武威,天下无双。再说了,我……我身上有伤,还是等封后大典之后再洞房吧。不急,我一点儿不着急。”明思令退后一步,双手护住领口,严阵以待。 “别怕,以后我都会护着你,宠着你,疼着你,不让你受半点委屈,不让任何人伤害你。”酆一量忍俊不禁,他展臂温柔地环抱住战战兢兢的少女,他垂散的长发轻拂着她娇嫩的脸颊。 “尽情做你想做的事,哪怕是闯祸也没关系,就算你把天捅个洞出来,也有我给你撑腰,只要你开心就好。做酆都的魇后,很有趣的,不试试怎么知道?” 他又倨傲阴险道:“验货可以,但退货不行,敢有本半分异心,我打折你的虫子腿,装笼里当鸟养。” 他难得哄人,说起情话来也如此霸道蛮横。但她的一颗心,却真的因此而荡漾起来,蠢蠢欲动。喜欢一条龙,或许真的很有趣?那就,试试吧。 “好吧,我勉为其难。”她咬着红唇,转过身回抱住了他。 “其实,赤魂给了那女医官,也挺好。”酆一量满意道:“至少,夜之醒不再对你虎视眈眈。他若知书达理,我不会再难为他和夜魔宫。” “等等,你该不会为了这个,才会答应救人的吧?我就知道,你怎么能有救人的好心,无利不起早。” 明思令忽然醒悟,她抬起头,认真道:“算了,我可以不计较你救人的动机。但尊上,我希望解决灭月门的事情后,你能和阿醒好好谈谈。当年酆都屠灭夜魔宫之事,你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屠灭夜魔宫,并非我下令所为。一个小小的夜魔宫,从未入我法眼。遇到你之前,我一直在闭关修炼,若非你令我走火入魔,本尊早已仙度升天。除了修炼,我对什么都没兴趣。”酆一量哼了一声,讥哨着:“怎么,还在怀疑我?” “懂了,人怕出名猪怕壮……恐怕有人假借你恶名昭著呗。”她打了个响指,恍然大悟。 “什么?这话听着刺耳。”他不悦,剑眉扬起,勒紧环住她细腰的手臂,威胁道:“再说一遍!” “我的意思,恐怕有人假借尊上威名赫赫,设下了重重阴谋,不但屠灭夜魔宫,还折损了尊上的清誉。不管是人是妖是魔,他就藏在黑暗之中,觊觎着一场惊天动地的大阴谋。”她眨眨眼睛,立刻修改了措辞。 “算你识趣。”酆一量放松了手臂的力量,顺手刮了下她鼻梁。 他拥着少女,两人一同望着窗外花团锦簇的合欢花树。树下,夕无悔正抱着乌灵狼转着圈,她的笑声清脆响亮。那狼崽子吐着舌头,已经晕头转向了。 “今日尊上与阿醒一起抗敌,赢得如此容易,不觉得太蹊跷吗?还有小师父依旧昏迷不醒,很像小十失魂那段时间的症状。我担心……”明思令低声道。 “明昌岚的魂魄已失,多半与灭月门门主有关。这人深藏不露,必有所图。不过,虫子你也不必过于忧心。一切有我。”他笃定而倨傲:“还有一件事,我们需要解决。灵犀溯梦放久了,药效会减弱。” “你打算帮夕无悔,解开心结吗?”明思令长眉一扬。 “我只能帮她见到相见的魂,至于心结,她自己想解方能解开。”酆一量揽着少女,轻轻亲吻着她的发顶:“小毒虫,但愿你我之间,只有永结同心,并无心结成殇。” 177.把逆鳞给你 乌灵狼灵灵被夕无悔,就要玩坏了。 它吐着舌头,惊慌失措地挣扎着,可惜被机械臂牢牢控制。还好小狼看到了救星,正遥遥而来。 “夕无悔,有空吗?”明思令看看正鼻涕眼泪齐流,无声地伸出毛爪,向自己挥舞求救的乌灵狼崽,眼角也跳了跳。 来自未来的女人,脾气都这么暴躁吗?难怪生育率会下滑到吓人的地步。 “来讨你的狼崽子啊?还给你,一点儿不好玩。”夕无悔一扬手臂,把黑毛团扔向明思令,后者稳稳接住。 灵灵倒吸了好大一口气,一头钻进少女怀中,发出嘤嘤的委屈声。 “你的伤好了?酆一量的逆鳞还真管用啊。”夕无悔感慨。 “什么?鳞!”明思令愣住。 她肩头上隐隐传来炙热的感觉。难道就是那片长在自己身上的金甲? “你以为自己能恢复得这么快,是为什么?那头龙为你了可真舍得,竟然把自己的逆鳞种在你身上。” “一头龙只有一片逆鳞,都是价值连城的宝贝。祖龙的逆鳞,灵力更为强悍。从此以后,你就不再是凡人,你可以活很久,他不死,你就一样可以不死。而且,你同样能拥有超强的自我修复力。”夕无悔不无嫉妒,眼睛冒着光。 “他把逆鳞给了我,那他怎么办?以后受伤还能很快愈合吗?!简直胡闹。”明思令又惊又气。 她摸了摸肩上的小金甲,怒道:“难道,我也要变成一头龙吗?他怎么不问问我,我想不想活这么久?” “你是担心他多一些,还是生气他,自作主张把逆鳞给你?”夕无悔试探地问。 “如果不在乎,就不会脱口而出,担心他没了逆鳞会有危险?那他不肯告诉你实情,多半也不想你担忧。”她点点头,自己给出了答案:“你们这两个家伙,真麻烦。猜来猜去累不累?” “原来,他还没告诉你逆鳞的事。那你能不能装作不知道?那头龙的脾气不好,万一怪罪我,再反悔帮我,就惨了。”她挠了挠头,心虚道。 见明思令心烦意乱,夕无悔挽住她胳膊:“别担心,酆一量可不是一般的凡人。他修炼近万年了。逆鳞虽然珍贵,但没了它祖龙还是龙王。你看,你家男人还不是生龙活虎,耀武扬威的。” “彼此喜欢,彼此在乎,彼此体贴,这是多么难求的姻缘啊。你知道,我有多羡慕你们。”夕无悔不无酸意。 “行了,你别说得我肉麻。我……不问他就是,等他自己告诉我。”明思令叹了口气。 “夕无悔,我找你有正事的。酆一量在准备灵犀溯梦的法阵了,他……需要你想见之人的一件贴身物品。”她低声道。 这回,轮到夕无悔愣住,她唇角颤抖了几下,喃喃自语:“没想到,他还挺快。” “走,我带你去取。”她拉住明思令,又看了一眼正在用脑袋摩擦着少女下巴的小狼:“对了,要不要顺便给这小崽子,安装几颗钢牙?现在它也太弱了。就是有点费事,先要敲掉它自己的牙……” 眼见女魔头靠近,乌灵狼崽吓了一跳,它哀叫一声,立刻从明思令怀中挣脱,四蹄翻飞逃得不见了。 “你的狼,就是胆子有些小。”夕无悔撇撇嘴。 “你一个人在恋红尘,有多久了?”明思令看了看手掌上的狼毛,又望了望跑得不见踪影的灵灵,苦笑。 “很……久,我忘记了。”夕无悔顿了顿,想了想:“太久,就懒得记住。” “我的意思,见了你想见的人,完成你的心愿,以后可有打算?”明思令犹豫着问:“若能完全解决灭月门也还罢了,如果还有漏网之鱼,我担心以后恋红尘留你一个人不安全。那你可愿意去明堂小住?朱雀镇,是个很美的地方。或者,你想去酆都看看吗?” “我不会离开恋红尘。”夕无悔斩钉截铁。 她挽着少女,走进那间宽阔而神秘的房间。房间里光线昏暗,依旧在四处都摆满了新鲜的魂合欢,那花朵娇艳,散发着令人心生迷醉的奇香。 一走进这里,原本对什么都满不在乎的夕无悔,就突然安静下来,美丽的眸子里泛着淡淡的忧伤。 她望着冰玉床上安坐着,栩栩如生的年轻僧人。她沉默着痴痴望着他,听着七星阵的红绳上悬挂着刻着符字的银铃铛,叮叮作响。 仿若熟睡的僧人,胸前挂着一串沉香佛珠,有三颗通体剔透的翡翠隔珠,在昏暗中闪着灵动之光。更映衬出那人,俊秀好看的面容,又长又弯的睫毛低垂着,覆盖出厚重羽毛般的阴影,温柔而恬静。 夕无悔看了半天,愣了半天,终于小心翼翼从他胸前摘下佛珠,用自己贴身放着的丝帕裹了,递给明思令。 明思令接住,她犹豫着,终于忍不住问:“他……是你什么人?” 夕无悔正躬身,温柔地整理着僧人肩上,落了几瓣合欢花的花瓣。她动作愣住,笑容僵硬。 “对不起,你的私事我不该问。我有些好奇……唐突了。”明思令敏感察觉夕无悔的情绪变化,忙不迭解释。 “他出家前的名字叫朝有时。朝有时,暮有时。潮水犹知日两回。人生长别离。来有时,去有时。燕子犹知社后归。君行无定期。”夕无悔古怪地一笑,收回手臂。 “他是我什么人呢?其实……我也不知道,萍水相逢?宿世仇敌?最亲最爱的人?还是根本不相干的人?我也想知道,我到底是他什么人,只不过来不及知道答案,他就死了,被我害死了。”她叹了口气,咬了咬红唇。 “在我们即将大婚的前夜,他逃走了。后来我找到他,他已经出家做了和尚,法号守真。”她歪着头,喃喃道。 “创建归源寺的首任主持,守真大师?他和你!”明思令震惊不已,她看着手中洁白的丝帕,上面隐约浮现绣痕,一团娇艳的合欢花和龙飞凤舞的诗句。 “一心一意为一人,一朝一夕伴一生。朝有时,夕无悔。你们……”她实在不知道该如何继续。 “明思令,反正你很闲,听我给你讲个故事吧。都憋在我心里很久很久了,除了阿卡卡,我没对别人讲过。” “我要讲给你听。不然,万一有一天我死了,就没人知道这世上,曾经有个姑娘,狠狠爱过一个少年,他的名字叫朝有时。”夕无悔突然用力攥住明思令的手腕。 她的眼眸中泛着泪花,以及疯狂而哀怨的光芒。 178.悲伤的故事 长安城里,没有一个姑娘不知道,朝家公子是个饱读诗书,温润如玉的好看少年。 朝有时长得很好,他面若冠玉,唇红齿白,眉目之间一点朱红痣,更平添了几分女相的风流妩媚。 不但长得好,他还腹有诗书气自华。年纪轻轻已高中进士,只待皇帝殿上钦点,成为状元郎也指日可待。 不但有才华,他还脾气性子更温柔。朝府也是世袭三代的异姓国公,这小公子出身贵胄却不曾苛待下人,更多次做主减免受灾佃户的佃租,路上遇到乞丐也一定会出手相助。 多少豆蔻年华的少女,都因偶见他浅浅一笑的温柔,沉溺在自己公子佳人的绮梦之中,不得自拔。朝有时,那是长安城里万千小娘子的梦中情郎呢。 巧了,年方二十的朝公子并未婚娶,虽然媒人已将朝府门槛踏破,老国公却迟迟不肯吐口,想来宠爱这老来得子最年幼的儿子,非要选一门十全十美满意的亲事才行。 坊间传言,连皇女六公主都对朝有时的才貌双全,早已芳心暗许。朝家公子,那就未来的公主驸马啊。 其实,朝有时心里,是悄悄藏着一个姑娘的,那感觉有点小惊喜和小甜蜜。就像藏在蚕茧里的蛾,正一点点蠢蠢欲动,只待花开时的振翅一飞。 这姑娘自称叫十九,实在不像个少女的名字。 她和旁人不太一样,不合群,脾气还坏得很。但她长得很美,还是个捉妖师,一个人独来独往。 捉妖完全为了好玩,她不缺银子花,总会大手大脚买各种甜腻的糖果子,一兜子一兜子吃着玩。 总之,十九是个神秘而有趣的姑娘。 初次见面,因为十九喝醉了酒,一不小心摔倒在朝有时的马车前。 那夜,下着鹅毛大雪,朝有时从书院回家。只见,一个穿着玄狐斗篷的姑娘,提着一瓮酒跌跌撞撞走在前面。 她边走边喝酒,月光之下,她的影子在雪地里十分耀眼,仿佛盛开的红梅花,明艳动人。 不知为何,马突然惊了,撞了那姑娘,姑娘和马都倒在雪地上。 马夫骂骂咧咧下车,却发现马死了,姑娘却昏过去。殊不知,他们谁都没看清,是酒醉的姑娘一拳捶碎了马的天灵盖,朝有时还以为是自己的惊马伤了那少女,不假思索抱起她,连夜到医馆求医。 那姑娘就是十九,她刚刚追杀了一窝子的孽鼠妖,自己喝得醉醺醺独走在路上,以为飞奔而来的马车里也有妖的同伙,便一拳打死了马。可惜自己醉得太厉害,一时间就昏睡过去。 十九模模糊糊醒来,看见有个白胡子老大夫正举着金针,颤颤巍巍要对着自己的机械臂,不知道该从何处下针。她又一掌扇飞了对方的八颗牙齿。一时间,医馆里鸡飞狗跳,鬼哭狼嚎。 慌慌张张的医官们,只得奋力将十九用麻沸散困住。她倒地瞬间,被一个温软的怀抱稳稳接住。十九望着少年一双黑黝黝的眼眸,好像幽深的湖水,藏住了粼粼波光,情不自禁心生喜欢。 “你的眼睛,真好看。”她伸出手,想要触碰下他长而密的睫毛。 指尖有毛茸茸微痒的触感,可惜尚未品味,她的手就因为药效摔了下来。 朝有时愣了愣,看着怀中少女,美得简直不像凡人,不可思议的惊艳在他黑眸中,一点点渲染开来。 第一次,他动了心。他甚至把她,还带回了朝府。 于是,十九成为朝府名义上的小丫鬟。一个既不会端茶倒水,更不会服侍公子的小丫鬟。 她爱喝酒,更爱闯祸。朝府因为有了十九而六畜不安,鸡犬不宁,但总有小公子护着她,也没人敢置喙。看得出来,公子宠着这丫头,简直就要上了天。 朝有时调侃:“十九,这名字不好听。既然我叫朝有时,不如你就叫夕无悔吧?将来,我们就做一双闲散的游侠,朝有时夕无悔快意江湖,岂不乐哉?” “好,从此以后,我叫夕无悔。我是朝有时一个人的夕无悔,你答应我,要带我去到各处玩的,我当真。你若敢骗我……我就杀了你!”从十九变成夕无悔的少女,装作恶狠狠道,眉目之间的欢喜却柔情似水。 夕无悔确实是认真的。为了朝有时,嗜酒的她居然开始戒酒,也不再动辄就揍人,甚至还去厨房,跟着厨娘学习如何烹饪小公子喜欢的银耳莲子羹。可惜,好景不长。 朝府的下人们,都私下议论着,公子要娶夕无悔做小娘的。可惜,这么漂亮的姑娘只能做小,因为皇帝已经为朝有时赐婚,过了上元节,他就要迎娶公主做驸马了。 朝有时进宫面圣,找不到他的夕无悔又开始喝醉,她心烦意乱。 她听到下人们的议论,就气得一把火把朝府差点烧掉。终于被朝府国公一怒之下赶出了府邸。 朝有时慌忙去追,任性的少女拽住他的手指,非要他立时与自己私奔。离开长安,再不回来。 朝有时说服不了父亲,也放弃不下夕无悔,于是他与她就一次一次吵架,吵得很凶。少年年轻气盛,终于烦了恼了,负气说自己再也不想忍受她的坏脾气,不见就从此不见。 “我没说过,一定要娶你!”他面对咄咄逼人的少女,有些颓势,又有些挣扎。 “明明是你喜欢我,是你黏着我,我才带你回家。可你待我家人不好,朝府如何容得下你?夕无悔,为什么你就不肯为我,迁就一些,改变一些,放弃一些?” 说完,他就后悔。其实,心里又怎么真会这么想?可少年傲慢啊,又不曾受过气,不曾被人拒绝,天之骄子心里总有一点点自诩。若你真爱我,又怎么可能不妥协? “对,是我自作多情。总有一天,你会跪着求娶我!”夕无悔伤心和失望,但要比他更傲慢。 她狠狠扇了朝有时一记耳光,还扯断他送给她的定情翡翠珠串,负气独自离开。 他没追,她亦然不肯停。只剩下一地碧绿的珠翠,跳动着散落,像好吃的糖果子,却再没有诱人的甜。 不日之后,夕无悔重金买下朝府对面的将军府邸,让下人们整日在朝府面前敲锣打鼓寻隙闹事,气得朝府国公一病不起。 为了冲喜,迎娶公主的婚事被再次提前。朝有时不愿意,却也没有拒绝。 他想,硬着心肠,总能等到夕无悔先来跟他认错。但她没来,还遣来长长马车队拉着整车整车的纸钱元宝,纸人花圈之类作为贺礼。气得朝国公又连连吐血。 大婚当日,夕无悔果然来搅局。她说新娘被魅灵附身,朝有时为保护公主,被她用机械剑刺穿了肩胛,御林军将杀得眼红的少女团团围住。 夕无悔再凶狠,也单打独斗。她被围攻受了重伤,朝有时只得以命相搏搭救。他终归还是,舍不得她死,舍不得她伤。 朝有时不得已,背着奄奄一息的夕无悔,放弃了救家人的机会,逃出长安。 六公主受到惊吓,自此昏迷不醒。皇帝龙颜震怒,将朝府一众人等统统打入天牢。 朝国公吐血而亡,国公夫人悲痛欲绝,自缢殉夫。死前她以家族荣光要挟朝有时发下毒誓,有生之年绝不娶夕无悔。朝府败了,赐死的赐死,充军的充军,发配的发配,从此一蹶不振。 夕无悔伤好了,却再也找不到朝有时。他不见了。他走了,没有半句告别,走得毅然决然。 这是一个悲伤的故事。 179.想梦见的人 “就这样?你们分开了!”明思令感慨,为他们不圆满的结局而唏嘘。 “我们从朝府逃出来,就躲在破庙里避难。我忍不下这口恶气,伤还没好就悄悄潜入皇宫,设计杀了那个假公主,夺回了渊明之火。” “等等,那个公主真的是……妖怪魅灵吗?”明思令犹豫着,忍不住问:“那渊明之火,莫非就是你曾经说的文明火种,你来到这里的任务之一?” “没错,就是我追查了很久的文明火种。在这里,它被称为渊明之火,很多年前被魅族占为己有,助力修炼。也巧了,守护这灵宝的魅灵公主,因为迷恋朝有时的容貌俊美,就附身在他的未婚妻皇城六公主身上。” “魅族的公主一直藏在长安。我便来寻,孽鼠是魅族的守护兽,我就顺着这条线索,追查到了皇宫。我承认,当初遇见朝有时,全是设计好的。但……爱上他,却是一个意外。”夕无悔焦躁地搓着手指,艰涩道。 “虽然我想隐瞒过去,但还是被他知道了,是我杀了六公主,可他不相信她被魅灵附身,认定我出于嫉妒而杀人。我们一直吵得很厉害,我又开始喝酒,喝得酩酊大醉,他一气之下就走了。更糟的是,我把装着渊明灵火的匣子,给弄丢了。” “丢……丢了?”明思令愣住,惊诧:“我以为文明之火一直在你手中,这下可惨了,你肯定回不去了。” “我的任务失败。”夕无悔自嘲着,眼眸黯淡了几分:“我骗了你们。没错,我根本回不去了,因为任务的失败。文明之火是被魅灵偷走的,可我根本没心思再去追查。反正回不去也好,我只想和朝有时在一起。” “我找到他,他就逃开。最后一次抓到他,他简直气疯了。他说他讨厌我的坏脾气,一天到晚惹祸的我。我崩溃了,骂他,打他。我哭着说,为了你我再也回不去家。我把自己来自未来的事情,都一五一十告诉他。我以为,他知道真相就会跟我一起走。” “可他吓坏了,他说我疯了,说我胡言乱语。我从他眼睛里,分明看到了畏惧与仇恨。他说,夕无悔你要懂得,姻缘有时,恩爱有时,你我缘分耗尽时,从此便再无相逢。” “这一次,他终归走了,自此义无反顾地消失不见,等我再找到他,已是九年之后。”夕无悔浅浅一笑,明眸有些出神:“我到处找他,找得很辛苦。而魅灵一族,也在一直追杀我,想为他们的公主报仇。” “我不明白,害朝有时一家的分明是魔魇,并不能都怪我。可他为何不愿听我解释,更不相信我说的话。然后他就去了西域。多么可笑,他不信人间有妖,自己却出家做了伏魔罗汉。再见时,他成了和尚,再无七情六欲。” 夕无悔凝视着端坐在七宝莲座上的僧人,眸光微微泛起波澜。 “我说人心险恶,他却讲人性本善,作恶的是人心里的魔。他出家,不但要祛除害人的魔魇,更要降服凡人贪欲中的恶魔。” “他还说,不是所有魔魇都恶,善恶与好坏皆因不同的法眼观之。魅族夺走的文明之火,其实毫无意义,不过自欺欺人的假象,正如海市蜃楼。所谓色即是空,空即是色。能拯救苍生的不是文明火种,而是世间的慈悲与牺牲。我不懂,完全不懂……”夕无悔摇着头,困惑着。 “守真大师说的,极有道理。”明思令感慨。 她看看夕无悔的脸色,不敢继续多言,就小心翼翼地问:“大师建造了归源寺,所以你就在对面的翠峰建了这个恋红尘。你希望他终有一日,能眷恋旧情,会回归红尘吗?” “我知道,我很傻。但他比我更傻。”夕无悔眉心纠结,深深吁气:“他救苦救难,扶危渡厄,他能对众人都慈悲,却唯独对我残忍。他甚至不愿再见我,无论我如何恳求,他进了归源寺后,就不再见我。我不甘心!” “我甚至还从恋红尘挖了一条暗道,直通归源寺的玲珑塔。只不过想在夜深人静时,偷看下他独自诵经的背影。可被他发现,就劈碎巨石生生挡住那条路。即便这样,有时候,我还会住在秘道里的房间里,因为这样,可以离他更近些……”夕无悔揉了揉眼睛,万分疲惫道。 “你逼得他,太紧了。”明思令摇摇头,忍不住惋惜道。 “我没谈过恋爱啊……他是我第一个喜欢的男人,也是唯一爱上的人。可我于他而言,大概是这世上最厌恶最仇恨的女人吧。我害他家破人亡,害他一无所有。甚至,我还把想复仇的魅灵也引到了这里来。害了他和一寺无辜僧人。”夕无悔终于忍不住,抱住了面前少女,靠在她肩头抽泣着。 “我想用各种方法救他,但都不行……最后一面,他已经没有气息了。我很想知道,他还有没有话留给我,哪怕一句也好,哪怕是恨我也罢。可这么多年,我……连做梦都梦不到他啊……”她的抽噎渐渐变成了嚎啕大哭,仿佛憋屈多年,终于可以发泄一次。 明思令感觉到自己肩上的衣服都被少女的眼泪浸湿了,她不知道该如何去安慰这个伤心几千年的失意人,只能轻轻摩挲着她后背,让她哭个痛快吧。 等她哭累了,哭声渐渐低落下去,明思令缓缓道:“若朝有时没把你放在心上,他的念珠上又为何有当年送你的翡翠珠?他不见你,或许也希望你,能放下心中执念,快乐地活下去。” 夕无悔抬起哭红的眼眸,定定地凝视着少女笃定的神情,嗫喏着:“你说……什么?” “我们都习惯只看到自己的痛苦,却很少想要了解旁人的无奈与不得已。灵犀溯梦虽然能让你看到最想梦见的人,但解开你心结的人,不是朝有时或者守真大师,而是你自己啊,夕无悔。”明思令扶住夕无悔的肩膀,认真而缓缓道。 180.追溯是什么 一切准备就绪,酆一量已经提前布好法阵,房间内的气氛神秘而充满了悬念。 他们没有惊动更多人,只有明思令陪着夕无悔。 “这灵犀溯梦,乃灵鹤独创的灵药,是从千年白犀牛的独角提炼而成,加了回魂草的果实。可助亡魂在梦中与故人相见。但这溯梦的过程,也并非万无一失。见不见得到,皆是缘分。”酆一量淡淡道。 “几个意思?我怎么听不太懂呢。”明思令愣了,皱起眉头,冲口而出:“灵鹤姐姐的药,怎么可能失手?莫非,尊上不太会用。” 他长眉一挑,似笑非笑:“你胆子倒越来越肥,敢质疑本尊?皮痒了!” “自然不敢质疑尊上。只是担心,这药这么金贵,只有一颗。万一不成功,那怎么办?”她哂笑着,往后退了退,生怕一言不合他又动手:“不知道,灵鹤姐姐还能不能再做些这蓝药丸子,多几颗,胜算就能大些。” “想得美,你当这是糖果子?灵鹤现在酆都,被叛军所控。有本事你就去抢人。”他瞥了瞥她,笑容讥哨。 “这是最后一颗灵犀溯梦。就算你救出灵鹤,没有千年白犀牛,也再难成药。溯梦成功与否,取决于亡魂在留下的信物上,弥留之际的执念强弱。若此次失败,夕姑娘也不必再强求。再见此人,此生无望。”酆一量声音清冷,神情淡漠,一针见血。 明思令咬住唇瓣,她悄悄拉住夕无悔冰凉的手掌,低声安慰:“别担心,也不一定就不行。万一灵犀溯梦不管用,我再帮你想旁的方法。” “算了,见不到也在情理之中,他怕是到死都不肯原谅我的。算了,不折腾了,我会……让他入土为安,不再强求。”夕无悔低垂了眼眸,眸光闪过飘忽的光,态度却平静和缓。 明思令却心里暗暗吃惊,她敏锐地觉察到少女已有决绝意味。难道,夕无悔已存失败之后的诀别之心,要与朝有时同眠地下?她内心中百感交集,不由得紧紧握住夕无悔的手臂,求救般望着酆一量。 她恳求着:“尊上,拜托了。拜托你一定要成功,就算我欠你一个大人情。你想让我怎么还,我都还,好不好?” “你欠我的,还少吗?”酆一量哼了一声,拂袖而过。 他语调风淡云轻,但神情之中,多了几分凝重,难得他也有没把握之时。 他吸了口气,郑重道:“夕姑娘,你就坐在那人对面,宁心静气,尽量祛除心中杂念。” 夕无悔点点头,她按他说的照做,端坐在僧人对面的蒲团上。她凝视着朝有时良久,幽幽叹了口气,终于阖目。 明思令紧张地走到她身边,也想坐下来,却被酆一量一记冷眼劈过来:“怎么,难道你觉得这僧人俊俏,也想梦到他?闪开,别碍事。” “我……”她瞠目结舌,只能退到一旁,低着头咬着牙,心里暗中诋毁着那头烦躁的龙。 酆一量凝神聚气片刻,然后小心翼翼将那颗灵犀溯梦,放在一枚雕刻着符咒的金碟上。又将朝有时的念珠盘在那颗丹药周围。最后,将金碟放在七星阵中,端坐在七宝莲花上的僧人面前。 他退了几步,心中默念咒语,又做了个手决。他颀长的手指轻轻一弹,那灵犀溯梦就被一道冷蓝的火焰点着了,燃起一线浅蓝的细烟,那股子烟越来越粗长,扶摇而上,渐渐在僧人与少女头顶之上,形成了一张隐现符咒的烟网。 随着酆一量口中催动口诀的速度越来越快,符咒中有金字符熠熠闪亮,与念珠上的翡翠珠交相辉映。 珠串开始有了灵气般抖动着,看得明思令吃惊不已。她紧紧盯着僧人与少女,紧张得攥紧双手,手心里全都是汗。 僧人与夕无悔都一直静默着,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有无入梦。 忽然之间,夕无悔无奈地睁开眼睛,低声道:“不行,我根本……无法入梦。我的心,静不下来。” 181.放不下的事 夕无悔睁开双眸,却发现房间里,已再无酆一量和明思令的踪影。 静悄悄的,连蜡烛都熄灭了,只有那灵犀溯梦轻而缓地飘着一点火光,余烟缭绕。 “明思令?酆一量?你们……不在吗。”夕无悔嗫喏着:“怎么这么黑?蜡烛都熄灭了。” 忽然之间,她的心莫名其妙狂跳起来,浑身冷战着,牙齿都打着哆嗦。 她抱住双肩:“好冷……” 然后,她看见端坐在自己对面,七宝莲花上的人,正轻轻叹了口气,双眸缓缓睁开。 “施主,好久……不见……”守真大师双掌合十,他的声音不温不火,徐徐道来。 夕无悔重重坐倒在地上,死死凝视着对面那双隧黑而宁静的好看眼眸,久久吐出一口气,出口便成为薄薄的白雾。她哆嗦着唇瓣,也不知道是冷得却说不出话来,还是因为惊诧与狂喜。 “朝……朝有时,你……活过来了?”夕无悔又哭又笑,她努力爬起来,想扑过去紧紧拥抱对面的人。 然后,她徒劳地抱个空,再转身回望,发现那人依旧端坐在莲花座上。 “贫僧已死,施主忘了吗?”守真不喜不怒,平和道:“贫僧入梦而来,只想告诉施主,不要再执念招魂之事。该放下的人,就要放下,该忘记的事,总要遗忘。缘尽缘散终有时,强求生怨。” “可是,我忘不了你。是我害了你,我心有愧疚,我想忏悔,我想重新来过。我就是放不下你,都这么久了,想念与牵挂只会更深更痛,忘记你,我根本做不到!”夕无悔忍不住又回身,还想要拽住对方的衣袖,依旧两手空空。 “佛云人有七苦,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离合既循环,忧喜迭相攻。我未生时谁是我,我生之后我是谁。无欲则无求,无求则无求不得,唯知足者常乐。”守真淡淡道,他的眸光如澄净的流水,缓缓而过,却不肯有温柔的半分停留。 “我不听,我也听不懂。我只要朝有时活过来,陪着我。我会好好爱他,不再任性,不再惹他生气,什么都听他的话。”夕无悔急切道,她眼眶里已经盈满了热泪。 “只因求不得,方才牙痒心戚。夕无悔,你陷在自己的贪、嗔、痴念中不可自发,越陷越深。你……一点儿不曾改变。”守真终于微微蹙了眉,幽幽叹息:“若贫僧唯有一件憾事,便是不曾度化你。罢了……你好自为之吧。” 僧人缓缓起身,朝着门口的方向走去,他的背影越来越清淡。 夕无悔连滚带爬,跳起来去追,却又无能为力。守真的身影终于烟消云散。 她颓废地跌坐在门口,无声地哭泣着。 “夕无悔,知道……为何我要离开你?” 忽然之间,她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她抬头,看到一个身穿白衣的翩翩少年,正幽幽地望着自己。 “朝有时,你……还在?”一时间,惊喜远远漫过了悲伤,夕无悔眸光闪闪,她冲过去。 那俊美的如玉公子,正是出家前的朝有时。他浓密的黑发整齐地盘着发髻,戴着一顶嵌着金丝的网冠,遮挡住小半白皙额头,耳畔垂下两条艳红的细长丝绦,随风轻轻浮动,如此的风流娇俏。 一切,都是记忆中的公子如初,风华灼灼。 可惜,她依旧碰触不到半分他的身体。那么,这依旧是梦,虽然绮丽,却并不真实。 “夕无悔,你苦追了我那么久,追得我精疲力竭,不得不遁入空门。你觉得开心吗?”朝有时眸光薄怒:“男女之间,喜欢便在一起,不喜欢了便分开,一别两宽,各自欢喜。怎么你就这样别扭?不喜欢就不喜欢了,你追着我求着我逼着我,我也不能再喜欢你。” “我知道错了,是我太任性,太自以为是,是我的自私和傲慢,伤害了你和你的家人。可我真的喜欢你,不想你离开我。我希望我们永远在一起,快快乐乐到老。你不喜欢我什么,我都可以改啊。为什么你就不能给我机会?”夕无悔的眼泪又一次流淌下来,她用力喊着,声嘶力竭。 “你真的什么都不懂。喜欢你时,你什么都是好的。不喜欢你时,你便处处是错。你害我家破人亡,流离失所。难道我还要喜欢你吗?你自私,傲慢,受不得一点儿委屈,你这样的女人如何值得被爱?不要再找我了,求求你……”朝有时满眸痛苦,他俊美的脸庞都有些狰狞。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是真的喜欢你啊……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夕无悔拦在想要离开的朝有时面前,苦苦哀求:“为了你,我可以不再回我的时代。为了你,我愿意用自己的性命换你复活。难道,你就不能为我,只做一点点事情吗?哪怕,再抱抱我也好……我只要一个拥抱,也不行吗?” “不……行。”朝有时低垂了眼眸,他缓缓走过她,影子从她的身体中穿过。 “是我,厌弃了你,夕无悔。求求你,不要再抓着我不放了。放了我,也……放了你自己。” 他的声音和身影终归化成了清淡的云烟。留下哭到崩溃的夕无悔,用力捶打着青石地。 “为什么?为什么命运如此残忍。为什么老天要如此折磨我。我为了爱一个人,放弃了尊严,放弃了梦想,放弃了所有,却依旧换不来他的原谅?他是铁石心肠吗,他真的曾经爱过我吗?这不公平,不公平!”夕无悔的情绪已近疯狂,她捶着地面的双手又青又紫。 “你看见的,都是心中执念。除了牵挂与不舍,你是否对他还有恨与怨呢?”一个空灵的声音从空中飘来。 “人生苦乐参半,知其乐,忘其苦。明其心,苦其志。追其型,忘其意。所说,所想,所做,所为,所用,所弃,所喜,所怨,所忧,所虑。唯有身心放空,方能人离难,难离身,一切灾殃化为尘。” “你是谁,我听不懂你说的话,你出来。”夕无悔朝着空中传来的声音,撕心裂肺喊着。 忽然之间,她面前出现了一幅幅画面,仿若电影一般静静流淌着。 一片荒地之中,有一片新填的坟茔,大大小小的土包上,只有沾着残雪的枯草,连像样的墓碑都没有一块。 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朝有时愣愣地跪在坟前,眼泪默默流淌着。 “爹、娘、大哥……是我对不起你们,是我辜负了你们的期望,是我给朝家带来灭顶之灾。这一世,我亏欠了你们,我会日日诵经为你们超度,来生我必结环衔草,当牛做马报答你们。对不住了!”他喃喃道,嘴唇上干涸的裂口,有鲜血渗出来。 “我答应了娘亲,这辈子不会娶夕无悔,我一定做到。但……我不能不管她啊。我知道,你们不会相信她说的话,认定她是个疯子。但……我心里有她,死生放不下。我不救她,她要么被朝廷通缉,要么被魔道追杀,到底是个死……可我想夕无悔,好好活着,回家去。” 朝有时双手攥住一把枯草,强忍着心中巨大的悲痛,泣声道:“既然我们不能在一起,我至少为她做最后一件事,保全她……余生平安。我定要想办法帮她除了魅族……儿子不孝,但爹爹娘亲若怪,就怪我一个人,让老天惩罚我一个人吧!” 他重重磕着头,直磕得自己额头鲜血淋漓。他好看的黑眸凝滞着一股子坚韧的笃定。 良久之后,他从怀中掏出一块手帕,寒风吹开了一角,露出绿莹莹的裴翠珠子,冷艳艳的。 “夕无悔,我不在你身边,你要好好的。”他低声道。 画面一转,时光荏苒。 一袭灰色僧衣的守真站在玲珑塔前,藏在袖中的手掌中,影影绰绰落下半根佛珠串,其中有三颗冷艳的碧绿,益发的晶莹剔透,想来经过掌心中日日夜夜的摩挲。 “师父,那位女施主,已经晕倒在寺门前。”小徒弟蹙着眉,无奈道。 “请送菜的孙伯,送她下山……找个医官替她看看,不许讲是我交代的。”守真淡淡道。 “师父,你手臂上的毒伤又严重了。这被魅灵所伤,本就不可根治,这几日您就好好在寺里养伤吧,夜里不要再去……降妖伏魔。这伤重了,恐会伤及心脉,就算再世华佗也救不了的。”小徒弟担忧地看着,师父顺着手指淋漓滴下的黑色毒血。 “不必多言。既然我时日无多,能救一人是一人。”守真挥挥没有受伤的手,又把流血的手指往袖子里缩了缩:“下去吧,此事不可宣扬。” “夕无悔,你怎么还那么任性?魅灵已经追杀至此,你却不肯离去。你……究竟让我……怎么办才好?”守真见小徒弟走远,方才深深吁气。 他踉跄着,扶住一棵松树。 “果然,你是我命定的劫。我度不了你,更度不了自己。”他苦笑着,仰天唏嘘。 “师父,弟子降妖伏魔十年,却祛除不了自己的心魔。救人无数,却救不下夕无悔的执念。如何才能让她开悟,渡人渡己。我……等不到那一日了。”守真眸光凝聚,他望着翠峰恋红尘的方向,看到一抹如云朵般得合欢花树,唇角微微旋起一抹浅浅的笑。 “朝有时。暮有时。潮水犹知日两回。人生长别离。来有时。去有时。燕子犹知社后归。君行无定期……终归是,长相思无悔。”他喃喃自语。 “原来,原来你是……你为了救我?孤身离开长安去西域修习伏妖之法,你为了帮我躲避魅灵追杀伤重而亡。我却什么都不知道,我还怨你心狠……”夕无悔已经哭得肝肠寸断。 她已经流不出眼泪来,愣愣地瘫坐在青石地,靠在冰冷的墙壁上。 一袭纯白僧衣的守真,再次由远而近,他双掌合十,手腕上垂下那条有翡翠隔珠的佛珠。 他走到她面前一步之遥,宁静地看着她:“你看到的,和你看不到的,真相与幻相都在那里,不生不灭。苦非苦,乐非乐,只是一时执念而已。执于一念,将受困于一念;一念放下,则自在于心间。” “想来,他最后来不及对你说的话,应是……好好活着。朝有时救你,皆因红尘舍不得。守真救你也救世人,因为他终得明白,普度众生,方有慈悲。”僧人双掌合十,微微躬身鞠礼。 “你是谁,是朝有时,还是守真?”夕无悔凝视着他,痴痴地问。 “我是谁,谁是我,你是谁,谁是你?夕无悔,放下时,你就会懂他的心。”僧人抬起掌心,轻轻抚摸了下少女的额发。 啪嗒一声,一串佛珠掉落在她掌心中。 182.入土为安吧 明思令紧盯着夕无悔的脸庞,只见她一会笑一会哭,一会露出痛苦难耐的神情,一会又舒展开眉头若有所思,终而她浅浅一笑,安静下来,但连气息与心跳都跟着和缓下来。 明思令有些怕了,她小心伸出手指,轻轻在夕无悔鼻息下试探,忍不住扭头向酆一量求助:“这人怎么做着做着梦,气息都浅了,不会……” “死不了。”酆一量微微蹙眉,不悦道。 但他暗暗也有几分担忧,凝神聚气后,掌间酝酿起一团浅蓝的光焰,又轻轻覆在夕无悔头顶,用灵力护住她元神,自己方才放心。 他暗中舒了口气,起身间就勾住明思令的脖子,往自己方向带了带,略带责备:“你这虫子,真让人不省心,一件披风都穿得歪歪扭扭,这房间里阴风阵阵,当心受寒,又嚷手脚痛。” 他用力把她的披风整理好,领口的带子系紧,脸色像后妈一样冷薄,动作却比亲娘更呵护备至。 “尊上怎么越来越唠叨,难不成更年期了?”她翻了翻白眼,嘀咕着。 反正争不过他,就不做无谓反抗吧。只不过,心里却偷偷有如暖流徐徐而过,毕竟从未有人这么关心过自己。一时间不适应,却也暗自欢喜。 “怎么?又诽谤夫君,该打。”他听不懂,但看她脸色也知道绝非褒奖,不悦地揍了下她的脑袋。 “对了,你是不是,背着我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情?”她挣脱开他怀抱,正对着他,皱着眉拷问。 “没有。”他斩钉截铁,不假思索:“这话也该我问你才是。” “那我肩上,怎么突然多了一片鱼鳞?是不是你做了手脚,我会不会变成锦鲤精啊!”她委屈地捂住自己肩上的逆鳞,故意惊慌失措。 “什么鱼鳞,胡说八道。那分明是我的逆鳞。”他眉梢抖了抖,眸色薄怒:“告诉你,逆鳞就是我耳目,你敢背着我做坏事,我会第一时间知晓。” “你若有危险,我也能及时解救。”他顿了顿,似乎不情愿道:“以后,不许离我一丈之外,省得给我添麻烦。听到没?” “知道了……”她像个孩子般,忽然拥住他怀抱,让他有些猝不及防,却甜蜜不已。 “我只知道,逆鳞是龙身上最重要的东西。尊上为了保护我,才把它给我吧。没有逆鳞,我也担心你的安危。还有,是生生拔下来的吗,会不会……很痛?”她用鼻息探索着他怀中好闻的黑沉香,嗫喏着,担忧道。 他愣了几个呼吸,似乎有些不习惯她主动的亲昵,遂而在艳若茶花的红唇畔,旋起一抹甜蜜的笑。 他抚摸着她浓密的黑发,语气也在不经意间温柔了许多:“不会……不痛。只要,你不离开我太远,就不会……痛。” 两人正在缠绵缱倦间,忽然听见身后一声幽幽的抱怨:“你们也忒狠了,在孤家寡人面前秀恩爱,就不怕我被气得一口气上不来,嘎嘣儿一下死在你们面前?” 明思令吓了一跳,赶紧从酆一量怀抱中逃出来。 她看着正摇摇欲坠,勉力想站起来的夕无悔,赶紧一把拽住后者手臂,脱口而出:“你没事吧?” “心口疼,因为嫉妒。”夕无悔翻了翻白眼,她用手捂住自己胸口,不客气回答。 她脸色苍白,似乎大病初愈般无力。 她不得不靠在明思令肩上,指了指酆一量:“老龙王,你可知道渊明之火?” “文明火种?”明思令脱口而出:“跟你入梦,有关?” “知道,如何?”酆一量神色淡漠,毫无惊诧。 “灭月门围攻恋红尘,并非为了你和明丫头。而是为寻渊明之火!”夕无悔正色道:“我恰好知道一些,内幕。” 她深深舒了口气:“我又累又饿,明思令你快扶我去吃点东西,有件事我要很大家商量,或许能解困。” “那你和……”明思令忍不住望了望七宝莲花上的端坐的僧人,欲言又止。 “对了,等平息了灭月门围攻之事,还想请魔尊帮个忙,帮我这位故人入土为安吧,我想封闭整个归源寺,可否?”夕无悔凝视着守真大师的遗体,眸光温柔而平静。 “好。”酆一量允诺,他依旧很平静:“我在大厅等你们。” “你到底梦到了什么?看来,你心结已解,我应该恭喜你吗?”明思令试探问。 “秘密……”夕无悔浅浅一笑,不再看守真大师的方向。 “守住真心,方得圆满。我想,我刚刚懂得,什么才是真心吧。”少女眸光澄净,悠远而宁静。 183.重启渊明火 除了尚在昏迷中的明堂二长老明昌岚,其他人都聚在大厅中。 夕无悔已经换好了干净衣衫,她独自在房间里休息些时间,又吃了一碗明思令亲手做的阳春面,此刻她看上去心满意足。 她环视着众人,目光澄净,话语掷地有声。 “谁拥有渊明之火,谁就能成为六界之主。这是一个由来已久的秘密。八千年前,渊明之火被魅族的魅灵公主所得,后来魅族被屠灭,渊明之火熄灭后又陷落凡间,不知所踪。近日,江湖上却传言,归源寺守真大师,他有重启火种的线索。”夕无悔淡淡道,却有石破天惊的效果。 除了酆一量和明思令,其他人的眸光都凝聚起来,这可是天大的事。 “我们都知道,一旦渊明之火重新现世,六界必将再掀血雨腥风。无论魔魇、灵兽、术师或者凡人,我们每个人都不可能幸免。而灭月门围困恋红尘,就为了寻找渊明之火的线索。”夕无悔把目光从站在首位的酆一量开始,一路扫视下去,难得她如此凝重而认真。 “那么,线索确实在你手中?”酆一量风淡云轻问。 夕无悔从袖中抽出一方小巧的羊皮卷,中间被红丝线系住。 “这就是渊明之火将会出现的地图,我也刚刚才得到。”她回答。 酆一量扫了一眼羊皮卷,他望了望同样震惊的明思令,后者摇摇头,微微蹙眉。 “告诉我们这些,夕姑娘到底意欲何为?”酆一量有些不悦。 “渊明之火,能够为蛮荒中的黑暗带来光明与仁善。慈悲之心,能通过渊明之火拯救众生,祛除恶念。但之心,却也可通过渊明之火控制六界,成为新的霸主。那么,六界将迎来至暗时刻,甚至重新进入寒川世纪,等待新的净化。”夕无悔缓缓坐下来。 “我确实从父亲那里,听过一些关于渊明之火的传说。一万年前,魅族侥幸拥有了这个神奇的法宝,却不知道如何开启,后来他们便一直被魔魇、凡人的皇族和术师追杀,只为夺宝。最惨烈的一次战役,让魅族全族覆灭。怎么,归源寺的守真大师……也是当年剿灭魅灵的一员?出家人,难道也要夺宝?”胡琴逢有些狐疑,不可思议道。 “不会的,守真大师只会救人,绝不会伤人。”明思令忍不住抢白。 夕无悔感激地凝视着她,唇边展开一朵欣慰笑容。 “当年,我也参与了寻找渊明之火的战役,身上亦然血债累累。”夕无悔眸光一转,她脸色沉重起来。 “守真大师,为度我而罹难。而我见到他时,大师已圆寂。所幸酆都魔尊助我入梦,与大师的魂魄再见,得到他最后的嘱托。他希望我,能把这份地图交给有缘人,重启东南西北四大洲神坛之中的火炬,照亮寻找渊明之火的路。” 夕无悔环视众人:“我与各位,虽然只相处短短数日,却已是可过命的朋友。我因故,不能离开恋红尘,所以想托付其中一位,帮我完成守真大师的遗愿,找到陷落凡间的渊明之火。而我恋红尘里所有的宝物,都可归于这个人。” “不用你的宝贝,我也能帮你找回渊明之火。”明思令抢先回答。 “不行!”酆一量眸色阴鸷。 他展臂拦在她面前,沉声道:“身为酆都魇后,即将准备封后大典,如何有空闲去寻宝?酆都富庶,无需魇后贴补家用。别忘了你允诺我的。以后,都会乖乖听话。不许你……冒险。” “我……”明思令还想反驳,却被夕无悔打断。 “魔尊思量周全,寻宝之途不知会用多久时间,而且一路之上危机重重。魔尊宠妻,不愿冒险,我能理解,也不强求。” “夕姑娘,是你救了我娘子和儿子,胡琴逢本该报恩。但……内子病体未愈,稚子年纪尚小,他们一时都离不开我。我也答应过浅浅,不再管魔狐道的一切事务,会陪她归隐山林,所以……抱歉。”胡琴逢叹了口气,充满了愧疚道。 “人之常情,我懂。胡大人不必过意不去。”夕无悔微笑着点点头。 “我去。也不要你恋红尘的宝物。”低头想着心事的夜之醒突然抬眸。 他低低道:“但你保证自己说的是真话?只要找回渊明之火,就可以祛除凡间的一切罪恶吗?你的意思,有了这神火,六界都会重归太平安稳?是吗!” 夕无悔凝视着目光炯炯的少年,重重点点头:“我……愿以自己的性命,以及守真大师的一世清明起誓。重启渊明之火,将会扫清六界冤孽,为所有的生命带来太平盛世。” “好,那我愿意一试。虽然,我是这里灵力最差的家伙。但我想试试。”夜之醒平静道。 “你去,小爷自然要陪你的。没有我,你会寂寞的。”灵猫六神跳出来,跃跃欲试。 “还有我,阿醒哥哥。我也陪你去。”明昭站在夜之醒身侧,浅浅一笑,笃定道。 “小十,你……”明昌玉担忧不已,他忍不住伸手想阻拦。 “师父,明堂的第一要义就是救死扶伤,如今若能找到拯救人心的灵法,小十愿意以身犯险。不试试,又怎么知道做不到?”明昭认真道。 “也罢……你们安心去吧。明堂有老朽这把老骨头撑着,一定等你们平安顺利归来。”明昌玉长叹一声,神色凝重。 “尊上?”明思令看得焦急,她忍不住拽住酆一量衣袖,眸光中带着恳求。 “不行。”他再次断然拒绝,遂而又缓缓道:“酆都对渊明之火并无争夺之意。既然夜魔宫少主有心冒险,请自便。不过,本尊会为你们解决灭月门围困之难。” “我们的事情,用不着魔尊出手。”夜之醒充满了敌意:“还有,酆都屠灭我夜魔宫三千弟子的血海深仇,我是一定要报的。等我们寻回渊明之火,我一定会到酆都找你较量!” “哦,不用本尊出手,你以为你能活着走出恋红尘?”酆一量冷笑着:“至于报仇,你随时来找本尊便是。不过,你就这么自信?一介凡人寿命有限,若你寻宝途中已经老死,又怎么寻我复仇?” 184.神秘摄魂术 “酆一量,你放心,我一定会活着带回渊明之火,再找你一决高下。”夜之醒冷笑着。 他遂而凝视着明思令,神情凝重:“阿令还不是你的魇后,她有选择的权利。” “阿醒哥哥,你……不要让阿令为难。”明昭看出明思令眸光中的纠结。 她忍不住打断夜之醒:“大家都冷静,先商议恋红尘解围之事吧。” “夜之醒,你已经有了明堂圣女相伴,难道还想三心二意觊觎他人吗?”金色的小乌龟,站在桌几上,跳着脚的牙尖舌利道。 “哪儿冒出来,瞎说八道的小王八羔子,小爷剪了你舌头!”灵猫六神悄悄从背后扑过去,一爪子薅起小氿。 但紧接着,六神就被一道蓝色闪电劈中了脑瓜顶,猫毛被烧焦了一大半。呱嗒一声,它爪中的小乌龟自然落地。 “欺人太甚。”夜之醒怒气冲冲,他闪身跃起,一掌就要劈向酆一量。 “住手,敌人都打上门来了,你们还有时间内讧?”明思令不得不挡在两人中间,想把他们拉开。 一时间,房间里突然乱成了一片。 夕无悔忍无可忍,不得不退到靠窗的位置,但说时迟那时快,一道黑色身影飞过,迅速将她手中的羊皮卷抢住,又一个鹞子翻身,从窗口跃出去,在花园里狂奔着。 夕无悔惊呼着:“不好,我们遭人暗算了。” 众人方才惊觉,酆一量与夜之醒双双从窗台跃下,飞身追着偷走羊皮卷的人。 夕无悔和明思令紧追其后,明思令却将六神一把推回明昭与明昌玉身畔,低声提醒:“六神,你留下保护大师父和小十,当心调虎离山。” “是,老大。”六神立时明白,马上跳回房间,严阵以待。 众人一路追逐着黑色身影,这时方才发现,院子里不知被谁偷偷放了火,许多魂合欢都被烧着了树枝与花朵,发出令人窒息的味道。 院门已经被人由内而外敞开,蜂拥而进的都是灭月门的灰衣人,手拿兵器虎视眈眈。 一时间,双方开始激烈交战。酆一量有伤,本已在强撑着对敌,自然不能发挥威慑之力。他时不时还要回护明思令,而对方分明想用车轮战来彻底压垮他。 胡琴逢、夜之醒则护着夕无悔,他们冲到大门口,激战之下重新开启了天网。方才阻断了不断涌入的灭月门杀手。等他们回身再来增援酆一量与明思令。 里面,已经倒下了一片密密麻麻的灰衣人,还有一层被风吹散了的黑色灰烬。前者比较幸运,至少留了全尸。后者真心倒霉,被劈成了沫沫就灰飞烟灭了。 酆一量面色微微苍白,有冷汗从额角滑落,却依旧唇角却浅浅染笑,艳若冥王。那一双琥珀星瞳凝滞着森冷煞气,犹如玄冥幽火,仿佛被他看一眼都会魂飞魄散。 所有的灰衣人都怕他怕得要死,只敢将酆一量和明思令团团围住,但却没人再敢向前逼近一步。 “若非龙兄身负重伤,不能使出龙御九天的法术。恐怕这些人,还不够这条龙塞牙缝的。”胡琴逢叹了口气,不无惋惜。 “他果然是六界之中,最强的存在。”夜之醒苍白着脸,冷笑:“早晚有一天,我一定会去挑战他,打败他!” “我觉得……没戏。给你的建议,不如你现在就投降灭月门,没准儿对方能帮你除掉心腹大患。”夕无悔半真半假奚落着。 “我是讨厌这头龙,但我在乎阿令。还愣着干什么,救人解困啊。”夜之醒咬紧牙关,握紧长剑,率先冲向敌人。 “这傻子,有时候也挺可爱。”胡琴逢朝着夕无悔揶揄着,紧跟其后。 “看来,遇到你们这群口不对心的奇葩,还真是我的幸运。”夕无悔叹了口气,眸光闪烁,也迅速加入战斗。 里外夹击之下,酆一量与明思令解困。 众人都暗自舒了口气,本以为已经压制住灭月门的攻击。但一道黑影如同鬼魅一般,从明思令身畔滑过。 她刚要还击,却被面前滑过的铁扇惊愣住,反而让对方抓住破绽,击中她的手臂。那人趁机跃入隐藏在黑暗中的花亭里。 “做得好。不愧是明堂的二长老。”一声阴鸷的笑声,从黑暗的花亭里传来。 大家心惊,都止住脚步,死死盯着从里面,缓缓而出的几个人。 只见,为首的正是灭月门门主,他依旧穿着金碧辉煌华丽衣袍,带着狰狞的獬豸玄铁面具。 他手中提着一个系着红绳悬挂下来的玻璃瓶子,里面有七彩光芒,犹如困兽犹斗,在瓶内不停游弋。 站在灭月门门主身侧,是一个佝偻着身躯的凡人,他双目都被白翳占据,面部毫无表情,整个人看起来浑浑噩噩的。 待看清他的面容,众人大吃一惊,正是一直受伤莫名昏迷的明堂二长老明昌岚。此刻他手中,还紧紧攥着抢来的羊皮卷。 “明昌岚,还不将本门主要的东西,交上来?”灭月门门主狞笑着,又将手中的玻璃瓶晃了晃。 看得出来,被困在瓶中的七彩光芒激烈地撞击着瓶壁,随之明昌岚的表情也抽搐起来,但随着面具人开始叨念着咒语,他痛苦地捂住脑袋,不得不双膝跪倒,机械地用双手将羊皮卷乖乖奉上。 “果然是摄魂术,你还真卑鄙,竟然敢用被封禁的邪术!”夜之醒举起长剑,就要向面具人刺去。 “恭喜少宫主,阴阳差错之下,你竟然解开了身上的封印,也算因祸得福!”面具人怪笑一声,他将朝着夜之醒指了指,被控制的明昌岚展开铁扇已经挡在少年面前。 夜之醒暗自吃惊,如今虽然他灵力大增,与明昌岚对战已经丝毫没有压力,但他生怕自己不小心再伤了二长老的肉身,招数上自然束手束脚,并不敢太近身缠斗。 于是,夜之醒非但不能克敌,反而被控魂的明昌岚用铁扇伤了大腿和肩膀,虽为皮肉伤却也鲜血淋漓。 “妇人之仁!”酆一量微微蹙眉,鄙视道。 他手掌间闪过一道霹雳,直接将明昌岚劈倒在地,他还想再补上一掌,却被惊得面色苍白的明思令果断拽住衣袖。 “尊上,小师父被控魂了,你伤他肉身,他也毫无感觉。”她惊呼着。 “那就劈成灰,看他如何能再控魂。”他眸光阴森,语调森凉。 “那是我小师父!变成一堆灰烬,就算回魂也救不回来了。”她急切嚷着。 “瓶子,那个瓶子里,一定是二长老的三魂七魄。夜之醒,快抢他手里的瓶子。”夕无悔突然醒悟,她指着面具人手中的玻璃瓶。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金色的流光滑过,小氿已经意想不到从酆一量肩头飞过,狠狠咬了一口面具人的手指。 后者猝不及防哀嚎一声,小氿已经用爪子抓住玻璃瓶,顺势翻滚到一旁。 一切都在转瞬之间。 面具人怒喝一声,还想去追,却被酆一量接连几道霹雳,劈得手忙脚乱。他不得不在手下保护下,退回了花亭中。 “少宫主功力大增,如今连明昌岚都不是你对手,可喜可贺……可惜,你终归太年轻,心太软,所以容易备受牵制。好好想想我说的话!”面具人得意地抬起手中的羊皮卷,意味深长盯着夜之醒。 “就算你们得了明昌岚的魂魄又如何,你们有人可会摄魂术?再说,我要的是这个,他的魂魄就算给了你们,也无用。一时三刻不能为他回魂,他死定了。”他得意不已。 8。:8 185.意外的反转 玻璃瓶被酆一量举起,明昌岚却像没了魂一般,颓然就倒在石子路上,被夜之醒和胡琴逢手疾眼快双双接住。 这边,他们确实不敢再轻举妄动。 面具人得意大笑,他一挥手,身后的灰衣人立刻将整个花亭围得水泄不通。 这时,被揍成猪头样的羽震子,手里举着火把,被阿德背在后背上,来到众人面前。 多日不见,阿德的双眸也被厚厚的白翳封闭住,恐怕他也中了摄魂之术,成为羽震子的傀儡。明思令这边,又增加了几分忧心重重。 “门主,夕无悔那个贼婆娘,还有明堂的病秧子,都被我一把火困在里面了。想来,一会儿就得成了烤鸡,哈哈。”羽震子的肥脸和半秃的头顶,都冒着油光,但都没有他小眼睛里的贼光更恶心。 “你这个卑鄙小人,一定不会有好下场。”明思令又气又怒,她狠狠指向羽震子。 “嘿嘿,小贱人你可要搞清楚,如今可是我家门主大获全胜。待咱们再找到渊明之火,那门主就是六界之王,你们不过都是小蚂蚁,轻轻一捻就死成渣子了。哈哈,真是大快人心,大快人心啊。”羽震子用空着的手,狠狠抽着阿德的脸颊。 “你说是不是,明堂的二傻子!”他狞笑着奚落。 “住手,羽震子,你会不得好死!”看到阿德被羞辱和欺负,却毫无表情,明思令眼圈都泛了红,大声诅咒着。 “反正,你们会死在老子前面。”羽震子嚣张道:“几日不见,你这小贱人倒好看了许多,放心。老子不会让你死得痛痛快快的。” “闭嘴,再聒噪我先收了你的魂。”面具人不耐烦地怒斥着,他正欣喜若狂解着羊皮卷上红绳。 “是,属下不敢。门主,需要帮忙吗?”羽震子拍了拍阿德的肩,后者就退到面具人身旁。 羽震子贪婪地盯着面具人手中的羊皮卷,眸光充满了。 “怎么,你也敢觊觎本门主的宝物?”面具人察觉,不高兴斥责着。 “不敢,属下不敢。”羽震子畏惧地低了头。 “等等,别怪我没警告你,这个羊皮卷可被老天诅咒过。你打开它,一定会死翘翘。”明思令焦急地嚷着,想要打断面具人。 “死丫头,你当我傻?那个死丫头能拿,能打,怎么我就不行?我懂了,如今,你也只能吓唬本门主了,哈哈。我就打开,看你们又能奈我如何?”面具人冷笑着,反而加大了手中力道,一把就拽开了羊皮卷。 他话音未落,羊皮卷中已经爆裂开一团巨大的火花,连带着棕黄色的烟雾。 “有毒?”他惨叫一声,紧紧捂住面具上眼睛的黑洞,痛呼嚎叫着,整个人摔在地上翻滚着。 “都告诉你了不要打,还非要打!这么不听话,眼瞎了也只能怪自己。”明思令噗嗤一笑,笑靥如花。 灰衣人惶恐之下,还想齐力抢救自己主子,但那烟雾被酆一量一挥衣袖,裹挟了一道疾风,迅猛扑面而来。 他们无比痛苦地捂住眼睛或者口鼻,倒在面具人身边嚎哭着。 “有毒,真的有毒。撤,撤退!”面具人虽然痛苦不堪,却依旧不甘心地摸索着洒落在地上的羊皮卷。 夜之醒却飞身而去,一脚踩住了面具人的手背,冷冷道:“别找了,这地图是假的。你中计了。” “阿醒……阿醒救我。”面具人情急之下,竟忽然换了白若尘的声音哀求:“是为师,是为师啊。眼睛疼。快让小十帮为师医治。” “好奸诈的贼人,竟然还敢冒充我师父?”夜之醒更加愤怒:“我倒要看看,你这铁面具后面,还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 他躬身,一把就掀开了面具人的玄铁面具。 咣当一声,獬豸面具跌落在石子路上。一张熟悉的脸庞,赫然映入少年眼帘。 虽然这人双眼红肿,紧闭难睁,但依稀就是白若尘的模样。 夜之醒艰涩地笑了笑,声音低了下来,却还有逞强的意味:“恶人狡猾,竟然还戴了人皮面具。” 他的手指颤抖,摸索着想要揭下那张并不存在的人皮面具。 “阿醒,真是为师,快救我!”白若尘用力拽住夜之醒的衣袖,颤声哀求着。 “师父?”夜之醒愣住了,他的手臂完全僵直,他嗫喏着:“不可能……” “阿醒,这回他真的没有骗你。灭月门门主……就是你师父白若尘。”明思令叹了口气,走到夜之醒身畔,低声道。 186.一切皆设计 羽震子见状不妙,早已用袖子捂住口鼻,躲过了从破裂的羊皮卷里,洋撒出来的毒粉。眼见门主和灰衣人被一网打尽,他便顾不得阿德,瘸着腿趁乱逃走了。 阿德登时陷入了疯狂,两只眼睛中的白翳变成了猩红一片,他发出野兽的嚎叫,挥舞着长出黑色利爪的双手,扑向明思令等人,所幸被酆一量一击即中。 “别杀他。”明思令情急之中,拽住酆一量的衣袖。 “他的魂魄已毁,就算侥幸救回,也会是活死人。”他淡淡道,但还是从指间飞出一道光锁,紧紧束缚住了发狂的阿德。 “阿醒,先救小师父。”明思令蹙眉,高声提醒着,呆若木鸡的夜之醒:“快把人带进去,小师父的肉身支撑不了多久。” “怎么会是……师父……”夜之醒踉跄着,倒退一步,靠在合欢树上。 酆一量推开他,一手提拉着白若尘的脖领子,一路拖拽就往房间走去。 “狐狸,剩下的人交给你。还有这……傻子。”他不客气地冷冷道,头也不回。 明思令匆匆跟上他,顾不得安慰失魂落魄的夜之醒。胡琴逢抱着双肩,用手指摩挲着下巴。 “小子,这回你相信了吧。魔魇中也有善类,而术师里亦有败类。”他咂咂嘴,讪讪道。 “这一切,都是早有设计,那你……可知情?”过了半天,夜之醒终于低声问道。 “说实话,一无所知。刚刚还以为,胡大人要在这恋红尘归西了呢!”胡琴逢哼了一声,他抬脚就将一个幽幽醒转的灰衣人,又一脚踢昏了过去。 另一边,恋红尘大厅里。 “夕无悔,你连我都瞒着?”明思令斜着眼睛,不悦地盯住了神情不动声色的少女。 “不然呢?你们的表演能如此自然而然,天衣无缝?”夕无悔哼了一声。 她和明思令合力把昏迷的明昌岚放倒在贵妃榻上。 “也只有引出幕后主使,才能救你小师父。”夕无悔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事不宜迟,总不能让明昌岚变成活死人。来不及商量了。一切,也不出我所料啊。” “那你说实话,关于渊明之火,你说的是不是真的?”明思令压低声音。 “你……猜?”夕无悔故意卖了个关子,声音也很轻:“你还有时间,考虑清楚,到底跟谁走。” 酆一量拈着玻璃瓶,冷着眼凝视着瓶中七彩光芒。 白若尘被光索束缚住身体,痛苦地蜷缩在角落里。他的眼睛红肿不堪,不停流着黄色的脓水。 “白若尘,立刻将我小师父的三魂七魄归入他肉身,否则……”明思令从床榻上跳下来,忍不住踢了一脚地上的人。 “先给我解药,我眼睛若瞎了,便……没法救明昌岚。”白若尘尽力靠在墙壁上,他双眼又痛又痒,忍不住用头顶在石墙上。 “轻点儿磕啊,再使劲儿眼珠子直接掉下来,摔个稀巴烂。”夕无悔提着裙摆,款款而来,笑得意味深长。 “这是什么毒?竟然如此厉害!”白若尘倒吸冷气,真的忍住不敢再动了。 “复魂,现在。”酆一量言简意赅,声音冷寒:“本尊数三下,你做不到,死。” “我就不信,我死了,明昌岚也活不了!”白若尘冷汗涔涔,逞强道:“你杀了我,就等于杀了明昌岚,那丫头能饶得过你?先给我祛毒!” 他话音未落,酆一量唇角染起一抹阴鸷冷笑:“好,你死!” 一道霹雳已经劈向白若尘的胸口,眼看就要当场毙命。 8。:8 187.我是他亲爹 明思令手疾眼快,用胳膊挡住酆一量的手臂,方才让他掌间霹雳,顺着白若尘的头皮呼啸而过。 一声巨响,后者背后墙壁瞬间冻成厚厚的冰壁,上面有道裂纹延伸着,发出令人心悸的嘎嘎声。 而他的头皮连带着头顶的发髻都被掌风削掉,登时鲜血淋漓。 白若尘愣了几个呼吸,他的脑袋虽然已经冻得发木,却隐约感觉到热流滚滚而下的畏惧远远多于疼痛。他明白,酆一量方才绝非吓他,而是真要置自己于死地,他心惊胆战。 “别杀我,我……我是夜之醒的亲生父亲。你们不能杀我!”白若尘魂飞魄散,惊呼地同时奋力躲闪。 “我管你是他亲生的师父,还是野生的爹爹,赶紧为小师父复魂。不然,我保你生不如死。” 夕无悔躬身,冷笑着威胁“你的乌合之众,全军覆没。别等了,没人会来救你,别再浪费时间。” “我不信你们。你,你们叫夜之醒来,他来,我就为明昌岚复魂。”白若尘颤颤巍巍道。 “我来了……”门外传来一声冷静的男声。 夜之醒走进房间,身后跟着明昭,少女有些怯怯的,手里提着自己常用的药箱。 此时此刻,夜之醒倒貌似恢复了冷静,他走过来躬身搀扶起白若尘,又向夕无悔伸出手掌,淡淡道“请夕姑娘赐我解药。师父眼睛看不见,也无力作法复魂之术。” “凭什么,相信你?”酆一量长眉一挑,冷淡而寒凉。 “我没求你,夕姑娘……阿令,你们相信我。我在,他逃不了。若,我师父真的做下罪孽深重的事,夜魔宫绝不会束手旁观。”夜之醒凝视着明思令,平淡之中,亦然有笃定。 “把解药给他。”明思令看了一眼夕无悔,低垂了眼眸。 她身后的酆一量眸色明显不悦,他将手中的玻璃瓶重重顿在桌几上,然后拂袖而去。 夕无悔翻了翻白眼,从怀中掏出一个白瓷瓶子,扔向明昭,后者慌张接住。 “既然你自己带了医官,想来也用不上我们。夜之醒,希望你的妇人之仁,别再害死大家。”夕无悔撇撇嘴,拉住明思令的胳膊“明思令,走吧……” “阿令,你能不能留下?”夜之醒上前一步,眸光里有挣扎。 “夜之醒,其实那小王八说得也没错。既然凤凰合璧是天命使然,你就不要再纠缠明思令了。我不管你对她是喜欢还是兄弟义气,她这个人死心眼儿,为朋友愿意两肋插刀。但……我不喜欢你拿着自己的正义,去绑架她对你的友情。你会害死她的,知道吗?”夕无悔蹙着眉,一席话难得如此认真。 “对不起,阿令……你在,我心里会踏实些。”夜之醒低下了头。 “你忘了,阿德也中了摄魂术,可惜……他的魂魄被羽震子已毁,他变成傀儡再也不能恢复。大师父说,要尽快将他肉身……焚毁。还有明堂的十五个弟子,他们的遗体还留在归源寺。我要去帮大师父。”明思令苦涩一笑。 “阿令,多谢。”明昭眼眶泛红,郑重地朝着明思令鞠了个礼。 “我看她,比你更像明堂圣女。你心里在乎的,只有这个男人而已。”夕无悔刻薄抢言“但是,你觉得他在乎你吗?” “走了。”明思令一把拉住夕无悔,就往门外走去“这里就交给你们两个了。” 留下满脸通红的明昭,和若有所思的夜之醒,正默默出神。 明昭叹了口气,打开夕无悔留下的白瓷瓶,小心放在鼻息间嗅闻了下。 她轻轻扶住白若尘颤抖的肩膀,低声道“白师傅,我帮你疗伤。” “小十,你是小十?先帮我解开锁咒。”白若尘焦灼中带着一丝欣喜“他们走了?都走了。快,快给我解开啊。” “不行。”夜之醒斩钉截铁道“疗伤可以,但不能解开锁咒。” “阿醒,为师知道如今你封印已解,酆一量的锁咒对你来说,解开简直轻而易举。”白一尘着急道“难道,你就忍心看着为师受苦吗?” “师父,那你……就忍心下狠手杀了明堂那十五名弟子?”夜之醒愤怒反驳。 “又不是为师下毒手,分明是酆都的白骨捕手。是酆一量!”白一尘咬牙启齿道。 “酆都叛乱,想来也是师父一手策划吧?他们虽然不是你亲手所杀,但却因师父客死他乡。还有阿德和二长老,他们中了你的摄魂术,这确是师父亲手所为吧。”夜之醒苦笑着,失望至极。 “阿德不过一个明堂弟子而已,又不是什么要紧之人。至于明昌岚就是个意外,我也没说不救他啊。你先给为师松绑,待我慢慢给你讲来其中缘由。你要知道,为师所做一起,都是为了你,为了夜魔宫。”白若尘不甘心挣扎着。 “够了,师父。先救二长老,你做的孽太多了。作为你的徒儿,我都无颜再见大长老和二长老。趁我还没有后悔,把你重新交回酆一量手中。救人,马上。”夜之醒拂袖而起,他靠在墙壁上,剧烈地喘息着。 “白师傅,我帮你疗伤。你……也赶紧为我明堂二长老复魂。毕竟,你们,也曾经在一起并肩作战,是过命的朋友。咱们明堂待夜魔宫,不薄。”明昭低着头,拿着药瓶的手指微微颤抖。 “好好好,你们两个……还真行。”白若尘扬天冷笑着“没有我,你们能打开身上的封印吗?看着吧,你们早晚会后悔。还愣着干什么?我的眼睛要瞎了。” 明昭叹了口气,拿起药瓶倾泻着,将药汁轻轻滴进白若尘的眼睛里。 一时间,房间里回荡着他杀猪般的痛骂声。疼,夕无悔的解药,自然很疼的。 房间回廊里,明思令拉着气呼呼的夕无悔,尽力往前走着。 “喂,你刚才听见那个老狐狸,最后嚷嚷什么?他说,他是夜之醒的亲爹?你还留他们单独在一起,我看八成他们抱头痛哭一场,然后正好同仇敌忾,一起对付你我。”夕无悔不客气地呲牙道,她负气地摔开明思令挽着自己的胳膊。 “听到了。所以才要给他们单独相处的机会。白若尘虽然是阿醒名义上的师父,但对他而言又胜似亲人如父如母。阿醒可是白若尘一手带大的,他们一起颠簸流离,吃了太多的苦。”明思令叹了口气,淡淡道。 “可突然之间,自己最亲的人竟然成了十恶不赦的灭月门门主,你看他故意克制情绪,其实心里煎熬不已。他和酆一量不一样,阿醒不过一个涉世未深的少年而已。半年来,不断的打击接踵而来,我不希望他被击垮。”她愁眉不展。 “我没有那么多的同情心给柔弱的人。我就纳闷了,你怎么对谁都那么好,偏偏不能体谅下那头龙的情绪呢?”夕无悔郁闷地倒吸冷气。 “酆一量已经足够强悍,他不需要我保护。”明思令的眸光闪过一丝失落“诚然,我喜欢他。但我并不会因为喜欢,心甘情愿成为他的附属品。我更想成为他的爱人,而非酆都的魇后。他却并不明白,两者之间的区别。” 。 188.我自有安排 “你打算将守真大师火葬?”明思令惊诧出声。 她盯着面色宁静的夕无悔,不敢相信。 夕无悔静静地拿起面前的茶盏,浅浅啜饮一口:“我还依稀记得,当年他的小弟子提起过。守真大师希望自己圆寂之后,可以火化肉身。若余下骨灰,撒在湖水里最好。” “本来那日,我闻讯赶到归源寺,众僧都……我便将除了他之外的和尚,火葬后分别放入白骨瓷瓶,在安放在塔中,一共一百零七人。日夜都有香火供奉。”她淡淡道。 “火葬本是守真大师最后的遗愿,是我执念不舍,累了他这几千年。” “小氿懂了,那塔中香樟木案几上,供奉的原来都是战死的归源寺僧众,他们的骨灰和灵位。”小氿恍然大悟:“当年那场魅族与凡人之战,何其惨烈?原来归源寺的大师们,也参与其中。” “我也最近才知道,当年魅族纠结了魔魇之中野心勃勃者,为开启渊明之火暗中追杀凡间得道的术师,还有我……当然,想杀我却是因为私仇。”夕无悔无奈笑了。 “原来,是为了渊明之火。”站在窗前望着窗外景色的酆一量,突然喃喃道。 明思令里微微一颤。 “听闻,魅灵全族覆灭,剩下的魔魇也便散了。当时的术师队伍,是由一名叫夜北的少年率领。他虽年轻,却天资过人,又至仁至善,深得人心,不仅守真大师一直在助他,就在暗中更有魔魇与妖兽救急解困,他的朋友众多。”胡琴逢也娓娓道来。 “那时候,我还刚刚修成人形。有幸见过夜北一面,果真丰神俊朗,令人过目不忘。”他咂咂嘴:“凡人之中,竟然也有此人物。难得!” “夜北?”明思令低垂着眼眸,忽然想起那日自己中了蛇毒后做的幻梦。 “有那么好吗?”酆一量重重冷笑一声,转过身来。 他的琥珀星瞳氤氲着风起云涌的波浪。 胡琴逢愣了愣,转了转碧绿的狐狸眼,赶紧讪笑着:“虽然姓夜,却不一定跟夜之醒有什么关系。那时候,夜魔宫连毛都没有一根呢。好,自然也算不上,再怎么难得,也是在凡人术师中,所谓矮子里面拔将军。要说人物俊秀,风流倜傥,自然还要属龙兄天地独一份儿啊,呵呵。” 这狐狸的求生欲还真强! 闻听此言,酆一量严厉的眸色中,方才飘过一丝得意,他一挥袖坐在明思令身畔的座位上。 她悄悄朝他翻了个白眼,忍不住腹诽着这头傲娇的龙,实在矫情。 “夜北这人,我虽没见过,他的传奇倒听过些许。几千年来,他是唯一一个会运用摄魂之术的术师。听说,他曾得一本幽冥红莲诡术。我……一直想找到他下落,或者这本秘籍,却自他莫名消失后,就再杳无音信。”夕无悔叹了口气,遗憾道。 “幽冥红莲诡术?听起来就不干不净。一个凡人术师,竟然修炼邪术,想来也绝非善类。本尊不喜心机叵测的凡人,以后少在我面前提起这人。”酆一量长眉微挑,不客气奚落。 “尊上,莫非这人曾经得罪过你?或者,他偷了你的什么宝贝,竟让你如此愤愤不平?”明思令忍不住抬眸,似笑非笑揶揄。 “本尊之宝,唯有小毒虫。若有哪个姓夜的小混蛋,还敢动本尊魇后的心思。我就并非愤愤不平那么简单了,先阉了他再说旁的。”酆一量冷笑着,眸光阴鸷。 “行了,行了,你们就别在我这万年单身狗面前打情骂俏,狂撒毒狗粮了,好吗?”夕无悔郁闷地站起身来,狠狠灌了口气茶。 “虽然白若尘被咱们擒获了。但他纠结而来的魔魇、妖兽和江湖人士还在源源不断地赶来。羽震子趁乱逃了,那个胡娇春压根儿就没出现,别再去搬救兵了吧。这些麻烦不除,让我怎么安心去安置守真大师呢?”她焦躁地来回走着。 “不必担心,有本尊在。”酆一量斩钉截铁。 “龙兄啊,你现在的灵力连龙御九天都不能使出来,就别逞强了。”胡琴逢叹了口气:“你又没来得及赶回酆都平乱,估计……来助攻的魔魇当中,也会有你的白骨捕手副统令灵犀那小妖精吧。” “灵犀来不来,我不肯定。但魔狐道的新尊者应该新鲜出炉了吧。我猜,胡娇春没来,应该去直捣胡大人的老巢了。”明思令伶牙俐齿,噎得胡琴逢倒吸冷气。 “姐姐啊,你这嘴巴简直比小刀子还犀利。”大狐狸讪讪道:“刚才还不是姐姐讥笑龙兄来着,怎么妹夫为你助攻,你还反咬一口啊?” “只许我气他,别人自然不行。”明思令脱口而出。 她身畔的酆一量闻言,不由红唇微旋,笑容魅惑,浅浅点头。 “夕姑娘不必担心,我自有对策。”他信誓旦旦,得意洋洋:“一日之内,恋红尘之围,必解。你们若信我,就听我安排。” 众人都狐疑地盯住酆一量,夕无悔哂笑着:“我怎么有种不好的感觉呢?又被……你算计了?” “依我之见,不如各位各司其职,夕姑娘准备为守真大师安置骸骨之事。胡琴逢,你留在恋红尘,就与小氿暂任守卫一职。我和小虫子即刻前往归源寺,先将十五遇难的明堂弟子下葬。还有那个阿德……”酆一量有条不紊地安排着。 “灵灵害怕尊上,所以就让它跟着六神,一直看着阿德呢。不知道,阿德可还有被解救的希望?”明思令接言。 “哎,都成了尸傀儡了,若非用厚铁链锁住,恐怕随时会伤人。这羽震子实在太歹毒,逃走时摔坏了盛着阿德魂魄的魂器,他三魂七魄全都散了。就算是大罗神仙,恐怕也救不得。”小氿叹了口气,遗憾道。 “我总觉得蹊跷,阿德初来恋红尘,还是有些神志的,只不过突然发了狂。他的状况和小师父不同。会不会,他身上还有残存的魂魄?就算没有完整的三魂七魄,只要还有以前的记忆,我们就要想办法救他。他才刚刚做了父亲……”明思令幽幽叹气,神情黯淡下来。 189.我恨夜魔宫 明昭很快就为白若尘包扎好伤口。他的眼睛滴了药水,虽然依旧看不清楚,但勉强可以睁开,也没有之前那么痛了。 他又开始,暗中盘算着。 “师父,你的眼伤已无碍,快施法救二长老吧。”夜之醒不容有变,他将白若尘扶坐在座椅上,低声提醒。 “好孩子,先帮师父解开这光锁。它捆得人浑身发疼,难受得很。”白若尘故意可怜巴巴眯着眼睛,得寸进尺。 “不行。若你不肯施救,我也不管你了。就换酆一量来跟你谈。”夜之醒失望至极。 他松开搀扶对方的手臂,豁然起身,似乎连最后的耐心也没有了。 “夜之醒,你还是我白若尘一手带大的徒弟吗?如今翅膀长硬了,还是被那妖女蛊惑了良心?我才是你的亲人,还有小十,她才是一心向着你的女人。你应该和我们站在一边才对,你是猪油蒙了心吗?你想气死你唯一的师父吗!”白若尘嚷得气喘吁吁,额上青筋迸现。 “你不是我师父!我师父是夜魔宫最杰出的术师,他义薄云天,有情有义,他是个好人。而你呢,灭月门门主?勾结外敌,狼狈为奸,陷害忠良,死不悔改。你这样的师父,不要也罢!”夜之醒一甩衣袖,痛心疾首。 “阿醒哥哥,你别生气,你身上的伤还没好利落呢,切勿动肝火气郁结于心。”明昭心疼地扶住夜之醒,提醒道。 “白师傅,你就赶紧为二师父复魂吧。只要你肯认错,愿意改邪归正,我会请师父和二长老为你说情,尽量让阿令她们不要太难为你。”她别过脸去,淡淡道:“虽然你是长辈,但这件事做得确实太令人失望了。” “你,你这丫头,亏得我刚才还替你说好话。”白若尘愤怒道:“我所做作为又不是为了自己,我还不是为了阿醒,为了你们两个的将来?你们怎么就不懂为师的苦心。孽徒,孽徒啊!” “算了,孰是孰非自有公断。我去叫酆一量。”夜之醒黑着一张脸,转身就往门外走去。 “你站住。”白若尘真怕了,他赶忙改口:“我又没说,不给明昌岚复魂。只不过,被这光锁捆着,不好施法。” “师父只管念动咒语,其他的事情,你讲我们照办就是。”夜之醒停住脚步,背着身子,冷冷道。 “好好好,不知道上辈子我做了什么孽,竟欠下如此儿女债。阿醒,这世间我谁都下得了狠手,唯独对你……哎。成也萧何败萧何。”白若尘长长叹了口气,真的很郁闷。 “你们把那盛着明昌岚三魂七魄的玻璃瓶拿好,待为师念过咒语,你要速速打开,将瓶口放在他鼻息之下。若有逃匿的魂魄,要用拴着红绳的铜铃铛及时挡回去。若跑了一魂半魄,这人就算醒了,也是活死人废物一个。”白若尘面无表情,机械道。 夜之醒拿起桌几上的红绳铃铛,又将手中的玻璃瓶递给明昭,低声叮嘱:“别怕,待会儿我让你打开瓶盖,你照做就是。我负责来守魂魄,不让他们乱跑。” 明昭接过玻璃瓶,认真地点点头。 白若尘见软磨硬泡都不管用,也只能皱着眉黑着脸,口中念着拗口的咒语。 随着他声起,房间里的蜡烛一下子都熄灭了,一股子阴森森的寒凉之气,仿佛带着怨女般的轻笑,从夜之醒与明思令身畔滑过,令人毛骨悚然。 明昭明显地手臂颤抖起来,夜之醒察觉,他一把揽住她腰身,让自己成为她的倚靠。随着他掌心的热度透过她的衣衫直达肌肤。她不由得浑身中一暖。 这还真是,第一次他如此贴心地照拂着自己。他们之间,似乎有什么在一点点发生变化,让人心生期待,如小鹿乱撞。 “别走神。”他敏锐地察觉到她的变化,低声提醒着。 幸好在黑暗之中,她涨红了脸颊,咬紧唇瓣,逼着自己更聚精会神起来。 夜之醒一直盯着念念有词的白若尘,只见对方突然停止念诵,睁开双眼瞪着自己点点头。 他立刻提醒明昭:“快打开瓶盖。” 后者手指依旧颤抖,但也用最快的速度拔开瓶盖,尽量将瓶口靠近明昌岚的口鼻处。 几道幽光缥缈地从瓶中游荡出来,仿佛调皮的鱼儿,有的直接钻入了明昌岚的鼻孔中,有的却摇着尾巴想要逃了一般,却被手疾眼快的夜之醒用拴着铃铛的红绳挡住。 铜铃声响,想要逃脱的幽光不情愿地跟上伙伴。随着十道不同颜色的光线,一一飘入了明昌岚体内,他的脸色也不停地在改变着。直到最后一丝幽光消失,整个房间里的光线也明亮起来。 只见,躺在床榻上的明昌岚呼吸绵长,面色渐渐有了红润。与方才面若土灰,气若游丝的模样大相径庭。 虽然二长老并没有立刻醒来,但直觉告诉夜之醒与明昭,复魂应该成功了。他们相视一笑,同时舒了口气。 “他没那么快醒。”白若尘哼了一声。 他眸光一闪,态度又和善起来:“好徒儿,既然明昌岚已经复魂成功,你总能放开为师了吧。为师还有好东西,着急要给你看呢。” 明昭望了望夜之醒,后者脸色凝重:“不能放。” “师父,你真的是灭月门门主吗?不对……我应该问,你何时建立的这邪教,为何我一无所知。你到底还瞒了我什么?你真的……是我的师父,夜魔宫第一术师白若尘吗?”他一字一顿问道,情绪复杂。 “我从来不是什么白若尘!更不敢当夜魔宫的第一术师。我平生最恨的就是夜魔宫,因为它毁了我的一生,让我家破人亡,妻离子散。我也不是你师父,我叫夜林笙,是你的亲生父亲……”白若尘猛地抬起头,直视着夜之醒,他的声音就像毒药一般摧毁人心。 “你……疯了吗!”夜之醒切齿道,他眯着双眸,鸳鸯眼中又惊又怒。 “我没疯,疯的是你,认贼作父的也是你。夜之醒,从一开始就是你错了!”白若尘突然仰天大笑,笑得畅快淋漓。 190.有笙何又晟 明昭紧张地凝视着沉默不语的夜之醒,后者就如同石化一般,正垂眸而立。 “白师傅,你……头晕吗?或者,觉得心胸憋闷?”她低声问。 “你以为我是气迷心了,胡说八道?这件事情,你那师父他也知道,只不过他惧怕夜玉晟,不敢讲。”白若尘狠狠朝着地上呸了一声:“世人独醉我独醒。只有我,一直以来心中最明白。” “他疯了,他确实疯了。小十,你给他服些凝神聚气的药丸。这样疯疯癫癫,会被外人笑话!”夜之醒蹙眉,他沉着脸就要往外走去。 “站住,孽子!你怕什么?我既然敢这样讲,你却连听完都没有勇气吗?你就这样对待自己的亲生父亲,就不怕出门被雷劈?”白若尘笑得狰狞,不断挑衅。 “你胡扯,我是夜之醒,夜魔宫宫主夜玉晟与妙手娘子虞非渔的儿子。你……是我师父。从我记事起,就是这样。”夜之醒蓦然停住脚步。 他偏着头,用鸳鸯眼的余光,冷冷扫着白若尘:“我从来没听过,夜魔宫还有一个叫夜林笙的人。你想脱罪,也不用污蔑我已经过世的双亲吧。他们,何曾不是你最好的知己?我爹更待你,更如亲生兄弟一般,你……忘恩负义!” “可我,分明就是他的亲生胞弟!”白若尘笑得意味深长:“我——夜林笙,就是夜玉晟同父异母的弟弟。只因生母身份地位不同,境遇竟也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他,是阳光普照之下的如玉如宝。我呢,因为生母是个歌姬,我就是被扔在竹林子的一堆杂草。” “我分明比夜玉晟更聪明,更勤奋,更孝顺。可我们那个势利眼的老宫主爹爹,眼睛里只看得见到嫡长子,我只能像个奴婢一样活着,做夜玉晟的小书童,替他挨打受骂。”他眯着眼睛,似乎陷入了不堪的回忆。 “我从来没有听爹爹讲过!他只有三个弟弟,都已在与魔魇的战斗中,力竭而亡。”夜之醒冷笑着反驳:“师父,若你想脱罪,用这样的手段是否太幼稚了?” “你当然不会懂,你一生下来就是夜魔宫唯一的继承人,自带光环,怎么可能想象一个私生子艰难求生的境遇。若非我拼了命救过那老头子,他也算开恩送我去跟大颂第一术师白辰学艺。经历数百次大小战役,我方才在术师中成名,从夜林笙脱胎换骨成为白若尘。”白若尘艰难地坐正身体。 “阿醒,只要你敢耐心听我讲完,一切真相都会大白于天下。有我这般父亲,并不丢人。反而是无限荣光。”他舔了舔干涸的唇瓣,补充道:“听完我说的话,你再决定如何选择。没人会逼你……” “好,师父,就当这是还我们之间最后一点师父情分。我就听完你的妄言妄语,但自此之后,你白若尘不再是夜之醒的师父。你我之间,恩断义绝!我不会原谅一个为了自己脱身诬陷我双亲的小人。”夜之醒淡淡回答道。 “小人?真正的小人,是抢别人心上人的伪君子。”白若尘呲着牙,不屑道:“是为了自己面子,能置娘子不顾的狠心人。” “阿醒哥哥,他的话你还是不要听了。不如,你去问我师父,他老人家不会骗你的。”明昭隐隐不安,拽住夜之醒的衣袖,刻意阻拦。 “小十,你留在这里守着二长老,一旦他醒来,立刻告诉阿令。我和师父,出去聊聊。”他推开她,淡淡道。 他缓步走到白若尘身畔,半掺半扶将人勾在臂膀中,就往屋外走去:“师父,咱们师徒二人……好久没有一起喝过酒了。也许,这就是最后一次,那就喝个痛快吧。” 白若尘并不反驳,只是笑得自信而狂妄。 “阿醒哥哥,你不要去。”明昭有不好的预感,她奋力拦在两人面前。 “小十,这是我们男人之间的事情,你拦不住。”白若尘笑得促狭:“你不要向那个妖女学,女人听男人的话才是本分。奉劝你,不如先收拾后行李,准备跟我们上路吧。” “阿令若来,你告诉她不必担心,我不会擅自放了白若尘。”夜之醒眸光凛然。 “阿醒哥哥,你不要信他!你等我,我去找师父。”明昭焦急地都要哭出来了。 “怎么,莫非你在担心,他说的……是真的?”夜之醒眸光里充满了嘲讽。 “不是……我。这人诡计多端,我担心你被骗。”明昭逞强。 “小丫头,你放心。我不会再骗阿醒。我还要让他,成为我丰功伟业的继承人。夜魔宫算什么?我要我儿子成为六界的霸主!世间一切的主宰!我要证明,夜林笙比夜玉晟,就是会强上千倍万倍!”白若尘疯狂大笑,笑得自己差点跌倒。 191.什么是真相? 恋红尘的厨房里。 夜之醒不知道从哪儿找出来一坛残酒,他沉着脸打开,自己先灌了好几口。辛辣的酒液呛得他咳嗽不已。 “你就请为师,到这种地方喝酒吗?”白若尘讥讽道。 他靠墙瘫坐在炉灶旁的菜案上,方才大呼小叫也笑累了,此刻看起来很疲惫。 “师父,你记不记得,我唯一一次偷东西,就是为你生辰,跑到一个有钱的财主家后厨,偷了半坛酒。”夜之醒苦笑着,说得酸涩。 “那时,我们没银子,没地方住,连顿饱饭都没有。师父带病为老财主家驱邪,他家的胖儿子啃着鸡腿,我看得眼睛都直了。师父硬着头皮想讨一支鸡翅膀,却被他们骂,咱们是有了翅膀也飞不上枝头的麻雀贼偷儿。” 白若尘的唇角抖动了几下,继续解言道:“当然记得……为师发着烧说着胡话,想要喝酒。你便偷偷跑到财主厨房去偷酒,结果被那家的儿子撞见。他让家丁打破了你的头。血流了一地。可阿醒还是把酒抢了回来。” “那是我……第一次,看见师父落泪。”夜之醒低垂了眼眸,喃喃道。 “不是因为我被打破了头,而是因为我第一次偷东西。师父坚持让我去道歉,归还那半坛子酒。我一气之下,打破酒坛,逃走了。” “你这小混蛋,跑走了十几天,为师担心得头发都白了一半。到处找你,还好你总算回来了,满身是伤。就在那一次,我在心里发誓,不能让我的孩子,为了一坛酒去偷东西险些丧命。如果老天硬要夺走我本应有的荣光,那我就靠自己的实力重新夺回,哪怕不择手段,不计代价。我不想,我的后代再像我一样卑微地活……” “穷,但不卑微。其实,我是去向老财主认错,给他家后厨帮了十天的白工,作为交换那坛酒的酬劳。我恳求管家,不要告诉寻人的师父,我在这里。从那以后,我一直记得师父当时说的话。哪怕天下人都看不起你,但夜之醒你要做个顶天立地的男人。咱们得,自己看得起自己。”夜之醒笑得无奈而又悲伤。 他举着酒坛,送到白若尘的唇畔,痛苦道:“可为什么,最后师父变了?” 白若尘凝视着夜之醒充满复杂情绪的眼眸,他自己眼中,也有过稍纵即逝的困惑与怀疑。 但很快他眸光凶狠起来,他低了头,就着酒坛,灌了好几口烈酒。 他满足地眯着眼睛,慨叹着:“这恋红尘的酒,果然甘冽鲜美。” “阿醒,没有人会拒绝幸福。也没有人天生是卑贱之命,永远低人一等。我是天煞孤星一个,父母兄弟妻儿哪一个都靠不住,注定众叛亲离。但我想活得好,活得出色。我没有依靠任何人,我靠自己一步一步得到想要的财富与权利。我有什么错?”白若尘恶狠狠道。 “你杀人了,师父。我们术师,要救人而非杀人,我们要除恶而非作恶。”夜之醒重重将酒坛顿在菜几上,酒液喷溅出来,撒在两人衣衫上,淋漓一片。 “如果我杀人是为了救更多的人呢?我除掉对我凶恶的,难道就不是善举吗?阿醒,这世上有太多的规矩了,会限制我们的智慧与天性。为什么,我们就不能成为制定规则的人,成为六界的主宰,你想想看,这是一件多么伟大的事业。”白若尘仿佛中了邪般,眼睛里冒着疯狂的光芒。 “你不是我师父,你疯了。”夜之醒叹了口气,终于完全放弃了说服对方的念头。 他颓废地坐在竹椅上,似笑非笑:“好了,讲你的故事吧,讲完了,我们之间也就干净了。我救不了你,我也不知道谁能救你的疯病。” “我是疯了,我早就疯了,从我最爱的女人,被我亲哥哥从身边抢走时,我就彻底疯了。”白若尘痛苦地嚎叫着,突然爆发了。 他虽然被光锁束缚住身体,但双手仍然能勉强抱住酒坛。他像个虾米一样弓着身子,贪婪喝着酒,最后用脑袋将酒坛顶摔到青石地上,碎了一地。 他似乎还不解气,又用脚踹着堆在一旁的菘菜,踹得汁液淋漓,满地狼藉。直到累了,他瘫倒在墙壁旁,不顾肮脏坐下来,剧烈喘着气。 “是我先认识阿渔的,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她答应我,会等我学成回来娶她。”白若尘低垂着脑袋,苦笑着。 这一次,夜之醒并没有打断他,他静静地听着,眼神发愣。 “夜林笙是个私生子,他的母亲是个人尽可夫的歌姬,他从来没见过她,却要为她背负肮脏的骂名。” “这样的人,如何能娶虞家的千金大小姐?所以,我豁出命去,跟着白辰那老头子学艺捉妖,有好几次都险些丢了性命。我以为,我成为白若尘,成为大颂第一术师,成为夜魔宫的首席术师,就能娶到阿渔。多么天真?” “我的伤还没好,就收到了夜玉晟的喜帖,新娘就是我的阿渔。我偷偷去找她,她哭得像个泪人一般,说都是被父母所逼才有的联姻,她的心上人是我。那一夜,我们在一起了。” 白若尘的声音变得和缓和梦幻起来,似乎这段回忆对他来说,是曾经唯一的温暖和甜美。 但夜之醒的脸色却越来冷白,他紧握的双拳开始嘎吱嘎吱作响。 “我们相约,在他们大婚前一日,她趁乱逃出来。然后,我们一起远走高飞。”白若尘停顿了几个呼吸:“我等了整整一夜,她没有来。我以为她被困住了。又跑回去救她。却看到她与夜玉晟手挽手,被众人拥进了洞房。” “我当时只想杀了所有的人,带她离开。但我忍住了,好不容易熬到晚上,夜玉晟喝醉了,我找着机会,见着阿渔。你猜……如何?她居然反悔了。她说愿意嫁的。我真想杀了这个嫌贫爱富,水性杨花的女人……但,我舍不得。我是爱她的啊……”他突然用双手捂住自己的眼睛,伤心地哭了起来。 “阿渔还告诉我一个震惊的消息,她已经有孕了。她威胁我,如果我不成全她和夜玉晟,那她会杀了腹中的孩子,就是你……阿醒。你是我和阿渔的孩子。我才是你的生身父亲!” 白若尘的话,一如石破天惊。 8。:8 192.大敌再当前 “你……讲完了吗?”夜之醒冷冷道。 “我是为了你,才重回夜魔宫。”白若尘怒吼着,他悲愤不已。 “看着我心爱的女人,和自己的亲哥哥卿卿我我。看着我的儿子,管别的男人叫爹爹,这对任何一个男人来说,都是最痛苦的刑罚。阿醒,我在夜魔宫做你师父整整九年。直到那场大火……我们方才解脱。”他摇了摇头,笑得古怪。 “那场火,真的是酆都的白骨捕手所为吗?”夜之醒突然盯住白若尘,后者的眸光果然缩了一下。 “当然是魔魇所为。”白若尘躲开对方的逼视,喃喃道:“天意,天助我也。夜玉晟枉为夜魔宫宫主,他连自己的娘子和徒弟都保护不了,还有何颜面活在这世间!” 他似乎浑身瘙痒,忍不住拱了拱肩头,不自然道:“只可怜,阿渔到死都不明白,我才是她的良配。可她爱慕虚荣,连死都要做夜魔宫宫主夫人,我拦不住她,拦不住……我只能救了你。” “为什么?你不肯一早就告诉我,你所谓的真相?我们一起在外漂泊了整整十年,你反而选择在这个时候告诉我!还有,你从什么时候开始,成了灭月门门主?”夜之醒强忍怒气,压低声音问道。 “那个时候,我们无依无靠,我又受了伤。就算我告诉你真相,除了给你徒增烦恼,我还能给你什么?阿醒,这世间我只有你一个亲人了。我愿意倾我所有,哪怕是我的命,也要助你得到至高无上的权力。我要所有人,都将仰视你。”白若尘的眸光执拗,又冉冉而起莫名的兴奋。 “直到一年前,我终于破解了幽冥红莲诡术。这简直就是奇迹,修炼不到半年就能控魂。还能用魔魇的内丹和凡间少女的鲜血制成灵药,瞬间增益功力。只不过,还不太稳定。我需要帮手啊。” “我成立灭月门,就是为了扫平天下魔魇。”他突然握住夜之醒的手,狂热道:“你不知道吧,这幽冥红莲诡术,当年被一个叫夜北的术师找到。他本身就是半人半魔,又得魔魇道中的高人相助,竟然破解其中奥妙。一举成为六界中的奇迹。” “若非他突然放弃,早已成就丰功伟业。他却将这奇术封印,令夜姓后人世代守护。这也是夜魔宫的由来。只不过,夜魔宫糟蹋了这份上天的恩赐。因为从未有人,能成功修炼此术。”白若尘带着几分讥讽。 “这是邪术!夜魔宫宫训,所有弟子不可修奇门邪术,害人害己。我听爹爹讲,守月阁里封印着魔魇的邪术,万万不可令其现世,否则危害极大,天下从此再无宁日,人间亦将生灵涂炭。白若尘,你竟然……将邪术偷出来,还胆敢擅自修炼!?”夜之醒忍无可忍,他狠狠推开白若尘。 他从身后抽出长剑,指着摔靠在墙壁上的人,咬牙切齿道:“说,是不是你杀了我爹娘?就为了夺这幽冥红莲诡术。什么灭月门灭月,你心里想剿灭的夜魔宫吧!” “我才是你亲爹!我才是!夜之醒,夜玉晟他养了你九年,可我也含辛茹苦养了你十年。我对你,比他对你付出的实在太多了。难道你看不到吗?你是我儿子,是我夜林笙的骨血,你怎么还不明白呢?”白若尘气得猩红了眼睛,他非但不躲,反而挺身用胸膛抵住夜之醒的剑尖。 “好,你不认我这个爹,你就杀了我。没错,是我设计陷害了夜玉晟还有夜魔宫。但那是他们欠了我的。我要复仇,我要所有曾经看不起我的人,都付出代价。”他嚎叫着,痛不欲生的模样。 夜之醒咬紧牙关,但手中的剑却无法再用力挺进。 他与白若尘四目相视,纵然心里怒火中烧,疑惑重重,但看着这幅熟悉的面孔,往日白若尘待自己亲如父亲的场景,一一浮现。 是啊,九岁之前,白若尘是对他最亲最好的师父。九岁之后,夜魔宫发生巨变,白若尘带着年幼的自己浪迹天涯。 ————— 在朝不保夕的日子里,他用尽全力保护着自己。他把吃食都省下来留给自己吃。多少次危难时刻,他不惜性命保护自己。十年间,他确实就像亲生父亲一般照顾着自己啊。 难道,真的杀了他? 夜之醒的眼眶湿润了,他不得不后退,踉跄着:“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毁了一切!” “我全都为了你,为了你不再像我一样卑微的活。我为了你,能快乐,能幸福!我是一个父亲,为了我的儿子拿回本该属于他的东西,为父没有错,也至死不悔!”白若尘步步紧逼,他用自己的胸口抵住夜之醒的剑。 “夜之醒,要么你现在就杀了我!死在亲生儿子剑下,总比死在魔魇手中,强多了!”他笑得狰狞:“要么,你就解开我的光索,跟我一起走。我们还像以前一样,只有你和我。让我们一起享用这迟来的,却无比辉煌的荣光!” “站住,你给我站住!”夜之醒不得不后退,勉力呵斥着。 “我不会停!不会停手,更不会停住奔向伟大的脚步。来吧,阿醒,我儿……跟为父一起……”白若尘突然紧紧凝视住夜之醒的双眸,他的声音也变得玄幻而缥缈起来。 眼看着夜之醒就要被白若尘控魂,忽然之间,从他们身后扔过来一颗红萝卜,正好砸中夜之醒的后脑勺。他痛呼一声,已经呆滞的眼眸顷刻间回过神来。 “真疼,什么东西?你怎么拿烂萝卜打人呢!”他用长剑一下扎住了汁水淋漓,烂了一般的萝卜,朝着靠在门框上,笑吟吟的明思令抱怨着。 “废话,再晚一口气,你就也没魂了行吗?没让你跪下来感谢你的救命恩人,就算我仁慈了。”明思令哼了一声。 她晃晃悠悠走过来,顺手抓起一个空着的面口袋,一下就套住了白若尘的脑袋。 “我算明白了,原来那你控魂是靠眼睛来催眠,再夺魂。卑鄙!” “妖女,又是你!”白若尘陷入一片黑暗之中,他用力摇着头,可惜无济于事。 “你以为,这样你们就能赢了吗?哈哈,幼稚。我灭月门联合酆都和魔狐道的大军即将围攻恋红尘。你和酆一量都跑不了。他的灵力消耗巨大,再无可能施龙御九天之术。你们就在一起等死吧。”他狂妄的大笑着,不可抑制。 “住口,我会保护阿令。”夜之醒推着白若尘,往前走去。 “现在跟为父走,还来得及。你非要和这群乌合之众一起等死吗?阿醒,你再胡闹下去,为父也救不了你。”白若尘被推了个趔趄,他厉声呵斥着。 “我只有一个爹,就是夜魔宫宫主夜玉晟。白若尘,从今往后,你我师徒缘分已尽,分道扬镳。你不再是我师父,你是夜魔宫的叛徒。你会为你的背叛付出代价!”夜之醒低声道。 “你会后悔的!”白若尘还要继续挣扎,却被夜之醒在脖颈上砍了重重一击手刀,登时晕了过去。 “看来,你们的谈话,并不愉快。”明思令看着瘫倒在地上的人,幽幽叹了口气。 “不过,有一点他没说谎。酆都和魔狐道的叛军集结而来,大敌当前,接下来这一战,我们会打得很艰难。不如,先送大师父、小师父和小十去归源寺……暂避吧。” 193.意外的意外 “阿令,你该跟着酆一量离开。”夜之醒微微点头,目光沉重:“此战,我们以寡敌众,恐怕凶多吉少。白若尘虽是始作俑者,但他也是夜魔宫的人,说到底,是我连累了你们。阿令,曾经你劝过我,我却听不进去,对不起……” “面对最亲之人的背叛,我们往往不能接受,这是人之常情。不怪你。”明思令浅浅一笑,轻轻拍拍少年的肩头。 “忘记了,咱们是好兄弟。夜不行有难,明思令如何不来救驾?我还罩着菜花猫,是它老大呢,更不能丢下小弟不管吧。”她估计调皮地眨眨眼睛。 “没到最后关头,就轻易不要言败。于我而言,孤单比死亡更可怕。大不了,大家死在一起,也正好一起去投胎,路上还有伴儿。” 她正说着话,一只毛茸茸的黑家伙,突然从旁边一跃而上,一头扎进少女怀抱,发出喜出望外的嘤嘤声。原来,乌灵狼灵灵好不容逮着酆一量不在明思令身边的机会,趁机好好亲近求抱抱。 “灵灵,你的口水都流到我衣服上了。”明思令一边躲着热情的小狼,没头没脸地舔舐,抱怨着。 少女语气中虽然有抱怨,但忍不住紧紧抱住了小狼,亲昵地用手呼噜着它的皮毛。那小家伙美得冒出了一个透明的鼻涕泡。啪的一声破掉,吓得它直接钻进少女的臂弯。 连满脸沉重的夜之醒都被它逗笑了。 “我们一起并肩作战,不一定会输!”明思令笃定道,她清澈的双眸,烁烁闪亮。 “那就也让我留下。难道,我不算你们两个的朋友吗?”花影之中,传来少女认真的声音。 明思令与夜之醒回头,看见抱着一筐新鲜药草的明昭,她噘着嘴,不太高兴的样子。 “我都听到了,你们真不够意思,竟然想抛下我。我可是军医,你们没有医官怎么能打胜仗?”明昭抱着药草跑过来。 “小十,此战非同小可,并非儿戏。我和阿醒是担心你。”明思令搂住明昭肩头,低声安慰。 “你们就是担心我灵力太差,给大家拖后腿呗。”明昭一点儿不领情,她黑黝黝的凤眸闪过一丝狡黠。 “但你们忘了,我不但会治病疗伤,也会下毒啊?你们看,我采了许多可以令人致幻和浑身无力的药草,马上就可以制成用于防御的药粉。还可以涂抹在陷阱中的暗器里,虽不能一时毙命,却能暂时封闭魔魇或术师的灵力。我能做的,还有很多呢!” “可是,大长老和二长老……”夜之醒仍有犹豫不决。 “就是师傅和二伯父让我来的,他们说……覆巢之下无完卵。如今之困,只有大家同心协力,才能共渡难关。所以,我们都选择留下。”明昭点点头,态度决绝。 “阿令,阿醒哥哥,让我们一起面对挑战,生死与共,绝不分离。”她毅然决然伸出恶雪白的小手,掌心向下。 明思令欣慰地笑了,她把自己的小手用力覆在明昭手背上。两个少女同时盯住夜之醒,后者唇角旋起一抹感动,他终于把自己的大手落在明思令手背上。 随之,三个人有依次把左手也撂上,又一起用力荡了荡。已经爬到明思令肩头的灵灵,困惑地看着他们的动作,忽然灵机一动,跳到他们撂在一起的手掌上,用前爪抱住,兴奋地打起秋千来。 三个少男少女,连同一头小狼,笑声直冲云霄。 “你们三个人,心倒挺大。怎么,把白若尘一个人扔在厨房里,不知道他会趁机逃走吗?”一个讥哨的男声,劈头盖脸就拽过来。 “糟了。”明思令一头冷汗,转身就奔向厨房。 “我,我分明已经把他打晕了!”夜之醒紧跟其后,愕然不已。 猝不及防就跌下来的狼崽子,正要发脾气呲牙,眼尖地看到正靠在合欢树上,拿着一把折扇,似笑非笑盯着自己的酆一量。登时,小狼的毛发咋呼起来,它连滚带爬藏进了发呆的明昭裙子里。 “魔尊,怎么是你?”明昭怯生生地问。 “废话,难道还能是鬼?”酆一量蹙眉,看也不看她一眼,就从少女身边走过,旁若无人。 这边,明思令与夜之醒扶着门框,看着屋里胡琴逢正坐在一只不断蠕动的麻袋上。 “多亏胡大人警醒,正好堵住这家伙的逃路。要不然……”大狐狸得意洋洋,顺手把一个锦囊扔向夜之醒:“从他身上滚落的,给你。” 夜之醒狐疑地打开锦囊,一本手掌般大小的古籍滚落在掌心中,金红的篆字透着一股子诡异。 “是什么?”明思令并不认得这字体,小声问。 “是……幽冥红莲诡术。”夜之醒沉吟片刻,语调沉重。 当真有这本秘籍?那白若尘所言,难道……是真的?他会是自己的亲生父亲吗?涔涔冷汗,一下子从他额上顺流而下。一时间,他内心焦灼如万马奔腾,乱得一塌糊涂。 “你们还呆在这里浪费时间吗?敌人已经打上门来了。”夕无悔气急败坏奔过来,她手中还抱着一个巨大的轰天雷。 “不好了,外面围满了魔魇和白骨捕手,漫山遍野都看不到头。”灵猫六神扛着一把关公刀,气喘吁吁:“迎敌,迎敌,准备迎敌啊!” “你,你这是要做什么?”明思令目瞪口呆望着夕无悔怀中抱着的火药桶,惊呼:“这么大的轰天雷,你想把恋红尘都炸飞吗?” “没错,我们区区几个人,就算再能打,又如何能突围出去?不如,你们从秘道离开。让我把这恋红尘炸上天去,等他们找到秘道,再挖开,你们早就从归源寺逃走了,这计谋够不够妙不?”夕无悔笑得双眼冒光。 “你疯了?那你自己如何脱身!”明思令断然拒绝。 “情况危急,我带不走他的遗体。他在这里,我死都不会离开。但你们,还要继续活下去。特别是你,夜之醒……你答应过我,会找到渊明之火。”夕无悔从怀中掏出一块羊皮卷,一把扔向夜之醒。 “这个,才是真正的地图。”她眨了眨眼睛,笑得意味深长。 夜之醒接住羊皮卷,一时实在难以决断。 恰在此时,院外传来大队人马的脚步声,一阵烟雾袭来,六神捂着嘴咳嗽着,它的眼睛突然瞪得比铜铃还大,结结巴巴道:“怎么,天网……坏了吗?白骨捕手已经冲进了恋红尘!” 众人都神色大变,他们握紧手中兵器,都心乱如麻。 ———— “不可能,天网怎么能会坏?除非是有人,在恋红尘里面关闭它。”夕无悔抱着轰天雷,着急地开始转圈。 “本尊……关的!”一个悠缓而寒凉的声音,轻飘飘过来。 194.谜团终解开 “是……你?”夜之醒与夕无悔,几乎异口同声。 “没错,是本尊所为。”酆一量掸掸衣袖,风淡云轻。 “好一个魔头,竟然吃里扒外,里应外合,小爷跟你拼了!”六神一个虎啸,以灵猫战斗形态冲向酆一量,想打对方个落花流水。 可还没等它近身,已经被一阵白骨羽箭袭来,逼退了脚步。它一慌张撞倒在台阶上,一只骨箭正好擦着它的头皮飞过,吓得它稀里哗啦。 除了酆一量,众人紧张地握紧手中兵器,刻意挡在跌倒的六神面前。 明思令咬着唇瓣,紧紧盯着已经闯进大门,穿着一色银铠甲的白骨捕手,气势汹汹而来,汇聚在酆一量身后。 只有她,不信他背叛了他们,不由握紧手中的机械棍,低声提醒:“酆一量,你过来这边。” “过来个屁,你看不出来,他是叛徒!他是那一边的!”夕无悔咬牙切齿。 “他不会,他不是。”明思令并不甘心,但脸色已经泛现冷白。 酆一量凝视着她,琥珀星瞳里旋起倨傲的霸道,他的声音低沉如同羽毛掠过来般轻柔,他没有回答她,只是伸出了一只手,骨节均匀,形状秀美。 “来,来我身边。”他低低道。 “阿令,别信他。”夜之醒厉声提醒着。 明思令犹豫了几个呼吸,终于挺身向前,她在众人讶异的目光中,举着机械棍挡在酆一量与白骨捕手面前。 “尊上,你……怎么了?”她紧握着兵器的手,泛着滑腻的汗。 他尚未回答,白骨捕手中那位女将,已经从马背上跃下。 依稀看得出来,此人正是被酆一量下令羁押在天牢之中的凰迦。此刻,她眸光凝重,面色阴寒,疾步而来。 明思令暗自惊心,她刚要举棍迎敌,却被酆一量突然从身后抱住。她双脚悬空,惊愣中机械棍已经跌落在地上。 “你,你……你还真的叛了!”她恼羞成怒,握紧拳头就要打他,却被对方轻松躲过。 “属下率十万白骨捕手,恭迎尊上。酆都与扈丘内乱已平定。请尊上回城。”凰迦一路奔到距离酆一量三步距离,立刻躬身行礼。 紧接着,她身后的白骨捕手动作整齐同时行军礼,并异口同声道:“恭迎尊上回城。” 一眼看不到头的银白铠甲亮闪闪的耀人双眸,而整齐的呐喊声则有排山倒海之势。除了酆一量,恋红尘里的人,都为这突然而来的变化目瞪口呆。 “我就说吗,龙兄肯定早有后手,原来如此……原来如此。龙兄威武!”胡琴逢最先醒悟,他眉开眼笑起来:“各位稍安勿躁,恋红尘之围算是彻底解困了。” 众人面面相觑,夕无悔将怀中的轰天雷扔到一边去,郁闷道:“这头老谋深算的龙,狡猾如我,都没看出他的算计来。” “怎么,还要打吗?”酆一量红艳艳的唇畔旋起一抹魅惑,浅笑着问怀中少女。 “要打!”她怒气冲冲,狠狠地擂了他肩头一下,负气道:“连我都瞒着?” 他微微蹙眉,低声痛呼一声:“你这毒虫,打到我伤口了。” 她慌忙抬手,紧张拽住他衣领,颤声道:“我看看……” “晚上……再看。”他用鼻尖摩挲下她披散下来的一缕长发,暧昧道。 她面红耳赤,努力从他怀抱中挣扎下来,捡起自己的机械棍。 “属下拜见魇后……恭祝魇后春晖永驻,福寿长荣。”凰迦率领酆都兵士,齐刷刷再次躬身行礼。 纵然在自己的时代里是一呼百应的霸道女总裁,但面对十万大军声势浩大的集结躬礼,明思令依旧觉得惊心动魄,暗自感慨惊心动魄。 “凰迦,剩下的事情交给你。”酆一量走到惊愕的明思令身侧,轻轻揽住她细腰,宁静道:“今日修整,明日善后,后日请各位宾客同回酆都,参加正式的封后大典。” “属下明白,迎娶魇后之事,酆都早已准备妥当。”凰迦毕恭毕敬。 酆一量一只手暗中推着明思令,自然而然往前走去,另一只手顺便将单膝跪倒行礼的凰迦拉起,淡淡道:“凰迦,辛苦你了。” 后者摇摇头,眸中似乎含有隐隐热泪,她低垂下眼眸,轻轻回答:“只要尊上好,属下……万死不辞。” 酆一量半推半拉着明思令,走到了花园深处,这里被白骨捕手及时清理,早已搭建起一顶金色的帐篷。 他们走进帐篷,里面用沸石取暖温润如春,地面上铺着柔软的白熊皮地毯,茶案上摆着荔枝糖果子和冒着热气的牛乳茶。厚厚的软垫子毛茸茸的,看起来十分舒适。 最显眼的是一只硕大的雕金木桶,里面放着药花和牛乳泡制的浴汤,热气之中裹挟着丝丝甜香,扑鼻而来。浴桶旁边的衣架上,整齐挂着一男一女干净而华贵的衣衫。 “这,这……什么意思?”明思令白皙脸颊上,泛起红晕,结结巴巴道。 “还用问,自然是伺候你我同浴。”酆一量展开双臂,歪头望着她的局促,笑容狡黠:“反正,三日后便是洞房花烛,先洗个鸳鸯浴,倒也颇有情趣。来,还不快给本尊更衣。” “我才不要跟你洗什么……鸳,鸳鸯浴。”她紧张地退后一步,差点撞到木桶上:“外面还有那么后续之事,等着我处理。” “有凰迦在。”他凝视着她,似笑非笑:“怎么,小虫害羞了?你忘了,那几日你受伤昏迷,本尊亲自为你更衣换药,早已……习以为常。既然如此,我来为你更衣如何?” 他靠近她,手指捻住她衣领上的丝带,就要轻轻一扯。 她吓了一跳,赶紧捂住领口,如临大敌:“不用,不用。我,我还不想沐浴。再说,人家这几天不方便,嗯不方便。” 她斩钉截铁,瞪圆了眼眸,故作认真的点点头,那架势却如临大敌。 “这么烂的借口,亏你想得出来。”他忍俊不禁,摇摇头:“只不过换件衣服而已,你想多了。浴水,不是我让他们准备的。” 他转身走到衣架旁,脱掉自己有些残破的外袍,换上崭新的雀蓝蜀锦新衣,然后把腰带扔到目瞪口呆发愣的少女肩上,奚落着:“愣着做什么,更衣啊。我肩伤未愈,用不得力。” 她撇撇嘴,不情愿地走过来,帮他绑上腰带,整理衣领和衣裾。 “尊上喜欢骗人,以后……让我如何敢信你?”她嘟嘟囔囔地抱怨着。 “怎么,你就如此迫不及待,与我共浴?”他忽然单臂揽住她细腰,又用颀长手指钳住她下颌,似笑非笑。 因为靠得太近,她能清清楚楚看到他琥珀双瞳中,凝聚起奇异的星光,美得出神入化。她的视线,又忍不住停在他微抿的双唇上,艳若茶花,弧度蛊惑。 咕嘟一声,她咽了咽口水:“我没……没说这件事。” “虫子,方才……为何众人都不信我,你却敢挡在我面前?”他俯下身子,答非所问:“你……这么信我?” 她愣住,低垂了眼眸想了想,郁闷道:“当时……来不及想。早知道尊上如此奸诈狡猾,我……” “嗯?”他闻言,不悦的拉长语调:“再讲一遍?” “早知道尊上如此……足智多谋!”她翻了翻白眼,叹了口气,低低道:“你说过信我,那我也要信你。因为,信任是相互的,忠诚也一样。” “傻妞儿……”他舒气一笑,却又意味深长:“还好,你选择信我。不然,你和你的朋友们怕是……再也见不了面。” 195.谁在利用谁 “所以,你……就设计来试探我?你确实没回酆都平乱,因为你早知道凰迦在,酆都反不了。从一开始,你做局,而我们,都是你的棋子?!”明思令虽被酆一量拥在怀中,心里却惊寒不已。 “我只想更好的保护你。”酆一量淡淡道:“再说,你也通过了考验。” 他没有放松自己的拥抱,她也没有挣扎,只是安静地认真地听着他徐徐道来的话。 “酆都位在六界之巅,一举一动都牵扯着各方平衡。我虽为天魇一族的王,但一直以来,都有一股暗流涌动与酆都抗衡。若我不将计就计,如何引出那人?” “还有,多年之前,曾有一件悬而未决的疑案,至今扑朔迷离。自从你在酆都出现,有人又开始动心思了,为当年之事捕风捉影。我也想趁机找出真相。”酆一量轻轻抚摸着明思令厚而密的长发。 “多年之前的悬案,尊上说的……恐怕是当年的魇后自戕之事吧?酆都之人,都讳莫如深。”她鼓足勇气,终于抬眸凝视着对方。 他居高临下,与她相视几个呼吸。他的星眸没有一丝一毫的波澜,但这样的平静却更令人胆战心惊。 “我从未想刻意隐瞒你。”他一针见血,穿她的心思:“你想知道什么,现在问我即可。” “那你有什么想告诉我的吗?”她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眸光泛现一丝清冽。 “没有。”他淡淡道。 “那我也没有,想问的。”她逞强,遂而错开自己眼神,似笑非笑。 “看来,我的出现,成全了尊上的权谋。让我成为漩涡的中心,通过我来寻找酆都背后捣鬼之人!都在你掌控之中。” “对,也不对。”他浅浅一笑:“凰迦需要一个契机,才能引出藏匿在暗处的不轨之徒。还记得指使小女官给你送紫衫的大女官菊菱吗?她与锦瑟关系匪浅。造谣之事,也是她暗中煽动。” “如此看来,尊上已经洞悉一切,那灵犀与菊菱,都也已经被拿住了吧。恭喜尊上,心腹大患已除,从此可以高枕无忧。我也可以功成名退了吧?”明思令刻意恭维着,唇角隐匿着一丝不屑。 “酆都安稳,六界安稳,众生安稳。”酆一量轻轻抬起她的下颌,笑容弥漫开来:“只不过,遇到你却是我的意外之喜。” “呵呵,意料之外,那我应该庆幸吗?”她微微侧头,笑容渐渐僵硬。 “应该庆幸的是我。我以为自己会孤独到地老天荒。却不曾想也会如此珍重一个人,保护一个人,信任一个人,还是一个凡人。虫子,爱上你,是我不曾预料的事,却令我欢喜万分。”他用指腹轻轻摩挲着她娇嫩的脸颊,眸光之中一层一层的暖,如花朵般绽放,有着令人迷醉的心动。 她心里刚刚垒起来的冷硬防备,一下子就溃败下来,猝不及防。 她的嘴巴委屈地撅起,有着酸楚道:“我怎么,丝毫没有感觉到尊上的诚意?没觉得……你会在乎我。” “当所有人都不愿相信时,你却挡在我的面前。小毒虫,你知道那时我心里有多紧张。我真怕,你会放弃我……离我而去。那么,我又要重回独自一人的孤单。有多怕失去,就有多在乎!”他悠长的舒了口气。 “如果,我没有选择留下,你会如何?”她试探地问,还有些期待。 “不知道……但我会杀了那些人。因为,他们目睹了我的痛苦。”他眼神一滞,凉薄道:“被信任的人背叛,那种滋味……不好过。所以,我不允许再有任何人,可以背叛我。” 他的话显然与自己期待的好听情话,相差太远。她的脸一下子垮了下来。 “我终于知道,尊上为何单身至今了!”她哼了一声,把后半句话吞进肚子里。 如此傲慢自我,难怪孤独了一万来年,简直就是……活该! “曾经,我差一点就娶了一个女子。我以为,给她无上的尊荣,以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力,她会选择留在我身边。但风漓希为了一个凡人,选择义无反顾离开酆都,甚至为了那人,放弃了自己永恒的灵魂。我不懂女人的想法,大概因为我是糟糕的夫君吧,怎么会有人爱无心的魔头?”酆一量话锋一转,语气中竟然有些惆怅与伤感。 “当一个女人,愿意无条件信任一个男人,不是因为他给了她尊荣、富贵或者至高无上的权力。而是,他付出爱感动了她,而她也爱上他,才会心甘情愿,与这个男人同生共死,不离不弃。”明思令突然踮起脚尖,用自己的双手捧住他冰凉的脸颊,喃喃道。 她的手温暖而滑腻,一丝丝热力透过她掌心,缓缓升温着他冰冷的肌肤。这种感觉,让他觉得陌生却充满了欢愉。 “风漓希选择离开你,不是你的错。她喜欢过你,为了能留在你身边,也努力过。但她离开你……更不能算错。或许……是你们不够相爱吧。在错的时间遇到错的人,虽然是遗憾,但绝不可成为彼此伤害的理由。”明思令认真道,她的眸光又亮又暖。 “他们都说你没有心没有感情,我不信……一个人站在那么高的地方,心自然会冷啊。那就走到人间烟火里去,走到有血有肉的凡人中来,你会暖和起来的。这世间,除了修炼,还有很多令人开心的事,比如看好看的风景,吃好吃的食物,和喜欢的人做快乐的事……以后,我会拉着尊上的手,一直往前走,我为你暖手,帮你找回真心,好不好?” 她松开捂着他脸颊的小手,自然而然拉住他一双大掌,再退后一步,昂着头笑望着他,十分笃定。 “好……”他笑了,他用力攥紧掌中的小手。 “虫子,你不会丢下我,对吗?”他问。 “不会。”她认真回答。 他笑得好看而澄净,仿佛任何一个恋爱中倍感甜蜜的少年。 这边,黑漆漆的牢房之中。 本来是恋红尘的地窖,却被白骨捕手在顷刻间改建成了牢不可破的拘押之所。在淡淡的血腥气中,裹挟着厚重的绝望与恐惧。 墙壁上点着火把,照亮了幽暗的房间。房间正中竖着三根粗壮的玄铁柱,彼此之间被锁链联结。 每个铁柱上都有一个被光锁紧紧束缚的囚犯。为了防止用法术逃脱,她们还被下过符咒的玄铁锁穿了琵琶骨。她们衣衫褴褛,血迹斑斑,状况凄惨。 被锁在最左面的人,正是白骨捕手副统领灵犀。右手边的则是胡娇春,而中间的却是个妙龄少女,长得甚为娇俏。 凰迦挥挥手,房间里的侍卫们便整齐鱼贯而出,只留下她和三个女囚犯。 “尊上已擒得灭月门门主,就被关在你们隔壁。你们,彻底败了!”凰迦冷冷道。 “凰迦你这个贱货,居然扮可怜蒙骗你姑奶奶我,卑鄙、无耻、下流!有本事放开我,咱们一对一较量一番,你敢吗?”胡娇春声嘶力竭地嚷着,她满脸血污,蓬头垢面。 凰迦微微蹙眉,一记冰焱劈过去正中对方天灵盖,也算回答了。但后者哼都来不及,就晕厥过去。 “姐姐,原来……一切都是尊上早有安排。”一直低着头,双肩颤抖的灵犀,突然抬眸幽幽问道。 她脸上除了血迹与伤痕,还有两行长泪。她哭得眼睛红肿,眸光中满是伤心与绝望。 “我为了救姐姐,才答应她们铤而走险,反了尊上,反了酆都。可姐姐,竟然连灵犀都骗……我们是好姐妹啊。”灵犀眼神直直望着面无表情的凰迦。 “我们做了几千年的姐妹,你如何不知,我不会背叛尊上,死都不会。”凰迦淡淡回答。 她按住佩剑的剑柄,在三个囚犯间,缓缓踱步。 “灵犀,不管是何原因,你怎敢背叛尊上?” “因为,姐姐在我心里比尊上更重要啊,所以我才会豁了命去闯天牢,去救姐姐,我苦求过尊上,可他就不肯放过姐姐,我能怎么办?”灵犀哭喊着,委屈不已。 “我不想要什么酆都大权,我只想救出姐姐,从此以后,我们两个可以离开酆都,过自由快活的日子。我有错吗?” 凰迦停住脚步,她背对着灵犀,沉默了许久,冷冷道:“无论如何,你都不该背叛尊上,背叛酆都。背叛,就是错!” “你对他那么好,对他言听计从,甚至为了他忍辱负重,差点儿魂飞魄散,可他对你呢?他喜欢上了一个凡女。他对你丝毫没有情义!只有我,只有灵犀,对姐姐才是真心的。”灵犀歇斯底里地喊着。 “傻子,难道你还没看出来?酆一量在利用凰迦,而她在利用你!你们都是不可救药的蠢货!”那个被捆在中间玄铁柱上的人,缓缓抬起头,语气恶毒。 “菊菱,难道你就没有利用灵犀吗?”凰迦突然抽出佩剑厉声道。 她的剑尖直指被称为菊菱那人的咽喉之处。 “说,你背后主使究竟为何人?” 196.因爱而生恨 “幕后主使?我的幕后主使就是酆一量!”菊菱呲着冷白牙尖,恶狠狠骂道。 “死到临头,还敢嘴硬。信不信本统领立时让你灰飞烟灭,永世不得超生!”凰迦气急败坏怒喝着。 随即,她的剑锋一掠,便在菊菱的脖颈上豁出巨大的伤口,登时鲜血淋漓溅了满地。 “这伏魔剑能对魔魇造成不可逆的伤害,菊菱就算你修行再久,也抗不过三剑。”凰迦眯着眼睛:“还不快招,幕后主使究竟为何人?” “酆一量!就是他命我做下诸般种种。不信,你就让他来与我对质啊。”菊菱疯狂地叫嚣着挑衅着。 她话音未落,胸前又挨了一剑。这次伤口更深,甚至可见森森骨。 瞬间,她整个人都被喷溅的鲜血,洇湿成了血人。更可怕的是,伤口处还冒出了浅浅黑烟,散发着令人作呕的糊臭味。 菊菱强忍着巨大的痛苦,浑身都剧烈的颤抖着。 “有本事……你就再砍我一剑,就算死我……也只认酆一量是幕后主使。你……敢杀我吗?你不敢,你的主子……不会饶了你!”她气喘吁吁,气势已经低了许多。 “菊菱,你错看了本统领。除了不敢背叛尊上,其余的……只要为了尊上好,我凰迦什么都敢做。我连自己都下得了狠手,何况是你这叛徒。”凰迦忽然笑得魅惑,低声道。 她靠近菊菱,用手指轻轻替对方整理着脏乱的散发,靠在她耳畔轻语,声音充满了阴鸷。 “其实,你死了,我便正好把所有事都推到你身上,或许还能让我趁机救了灵犀,毕竟……死无对证啊。尊上又怎么会责罚我?你伤的,可是魇后。” “什么魇后,酆都的魇后从来只有一人,就是我主漓希。”菊菱大口大口吐着血,情绪突然激烈起来。 “风漓希?风漓希也是酆都的叛徒。她不配做魇后,居然为了一个术师背叛尊上,最后又因羞愧难当而自戕,更可恨!她令酆都颜面尽失!”凰迦冷笑着,她嗤之以鼻。 “你胡说,你胡说!我主漓希不是自戕,是酆一量杀了她,令她魂飞魄散。我要为漓希报仇,我要为她报仇,酆一量,你在哪儿你出来,我知道你就在这里。你不敢见我吗?你对漓希有愧吧!我要杀了你,杀了你!”菊菱用尽最后的气力,奋力挣扎着,锁着她的玄铁链颤抖着,发出哗啦哗啦的声音。 “好,既然你死不悔改,本统领就送你一程。先剖出你的内丹,再让你灰飞烟灭。”凰迦眯起双眸,抬起手中伏魔剑。 “住手!” 恰在此时,门声一响,身后传来一个清冷的声音,不高不低,却隐含着内敛的威慑。 “尊上。”凰迦吃惊,下意识地抬起剑,转身行礼。 只见,酆一量拉着明思令的手,两人都换好了崭新的袍服,梳理了发髻,看上去颇有珠联璧合之感,凰迦的眸光闪过一丝黯然,却不敢不恭敬。 “属下见过尊上,见过魇后。”她毕恭毕敬道。 “酆一量,你终于露面了。你……你这个心狠手辣,无情无义的魔头,是你杀了漓希,是你令她不得超升,永世受苦。我要杀了你,杀了你,为漓希报仇。”菊菱又暴怒起来,她奋力挣扎着。 “尊上,此婢子已疯,胡言乱语了整晚。不如让属下送她一程,让她永远闭嘴。菊菱正是勾结外敌,掀起内乱的背后主使,她就算粉身碎骨也难逃其咎。”凰迦抬眸,眸光犀利。 “菊菱,你曾为漓希的贴身女官,自然清楚……她是自戕,并非本尊下令责罚。”酆一量并未回应凰迦,他拉着明思令,站在菊菱面前。 “我给了她机会,她却选择离开酆都,离开我。” “是你,就是你!你明明知道漓希并未通敌,你却欲将她一宫众女婢全都投入饕虎坑,若非她舍命保全,如今我也是孤魂一缕。你就是推波助澜的凶手。”菊菱咳嗽着吐着血,眼神狰狞。 她又盯住了脸色苍白的明思令,怨毒道:“凡女,你以为自己真能麻雀成凤凰,从此一步登天了吗?你连我主漓希的一根脚指头都不如。看着吧……这魔头,他没有心,更无情无义。等他腻了你,你的下场定会比我主更加凄惨!” “住口!不得诋毁尊上……与魇后。”凰迦忍不住用狠狠抽了菊菱一个耳光,打得她牙齿跌落,惨不忍睹。 “冤冤相报何时了,还请尊上宽恕菊菱女官。风漓希待众女官如同姐妹,方才会为救她们不惜以身饲虎。而她最后的遗愿,定是希望她们好好活着。斯人已逝,还请尊上圆满漓希心愿,放菊菱女官一条生路。”明思令退后一步,恭敬行礼。 “菊菱护主,更与风漓希情真意切,冲动之下才会以下犯上。恳求尊上网开一面。” “这婢子,可是害你之人。”酆一量淡淡道:“她若得逞,今天你我下场,恐怕比她更凄惨。” “贱女,谁用你虚情假意充好人?我才不稀罕你为我求情。菊菱只求速死,早些去陪伴我主。只可惜,大仇未报……主子,菊菱对不起你,对不起你啊!”菊菱双眸圆瞪,咬牙切齿。 ————— “当年漓希,结识少年术师夜北,助他修炼得道,本意为佑护凡间百姓安生。不想,却被魔魇中别有用心之辈利用,方才造成魇后叛主之疑案,惹得尊上震怒。” “据我所知,当年尊上盛怒之下,确实曾以众女官性命为要挟,但本心却并非如此。可漓希倔强,不惜自戕以证清白。我只能说,一切因误会而起,也绝非一方有错。既然大错已铸,为何不可解开心结,彼此原谅?”明思令认真地望着菊菱,又看了看沉默中的酆一量。 “魇后,属下认为……尊上无错。凡酆都之人,都应唯尊上是从。违命者就是背叛,罪无可赦。夜北不过一介凡人,而尊上却是风漓希的夫君,就是她的天。这两者之间,选择孰是孰非,难道还要犹豫?”凰迦凤眸微挑,声音不大,却蕴含了杀伤力。 “既然是夫妻,何曾有对错和输赢之分?若相亲相爱,伤了谁的心,另一方难道不会难过吗?”明思令反驳。 “可尊上不仅是魇后的夫君,更是酆都之王。魇后与尊上更有君臣之道,作为魇后就难道可以不守规矩吗?”凰迦咄咄逼人。 “好,若为君为王,也有贤明与昏庸之分。只有昏君才会不明就里,滥杀无辜。法理不外乎人情。若无情无义,刚愎自用,就算是六界法力最高强者,也不会是一呼百应,万众归心的好君王吧?”明思令又向酆一量福了一礼,不卑不亢。 “无论魔魇或凡人,都会因爱而生恨。正因爱得越深,恨得也就越疯狂。但,恨只能毁灭一切,让仇恨代代相传,并成为无法摆脱的诅咒。但宽容,却可以治愈心灵的伤口。我当然希望我的夫君,心中有爱,宽容有度。不然,谁敢牵他的手,一直走下去?”她微蹙长眉,语气笃定。 “好,既然如此……本尊饶菊菱不死。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她勾结外敌构陷酆都即为事实。杖责一百,收押天牢,永世不得出。”酆一量一挥衣袖,毅然决然道。 “遵命。”凰迦虽然不甘心,但也只能深深凝视一眼满头是汗的明思令,躬身退后。 “我才不用你怜悯,贱女。只要菊菱不死,就一定想方设法报仇。你们……一定会后悔!就算不见天日,我定日夜诅咒你们不得好死!”菊菱根本不领情,她奋力挣扎着,身上的铁索呼啦呼啦响着。 “菊菱,难道你不想念碧渊之下的野樱桃吗?再有……两百年,也该熟了吧。”明思令起身,她走到菊菱身侧,在其耳畔低语。 “你曾答应她,会陪着她再去摘一次樱桃。就像很多年前,你们在雨天迷路,巧遇那棵老樱桃树。她说,那是她吃过最甜美的樱桃……” “你……你到底是谁?你为什么……为什么会知道?这个,只有我和她,才知道的。”菊菱惊恐万状,她抬起头死死盯住明思令,忍不住热泪滂沱。 “漓希牺牲自己,不是为了让你们为她报仇,她……只想让你们……好好活着,快乐的活下去。这才是她未尽的心愿。你,真的不了解她的牺牲吗?”明思令轻轻叹息,她用拿出丝帕,擦拭着菊菱的眼泪。 “你答应过她,会给她摘樱桃,那就不会食言吧?也许……她真的会回来的。”她用很轻的声音说完这一句。 菊菱终于情绪崩溃,放声大哭,哭得像个孩子般。 明思令缓缓起身,走到酆一量伸手,自然而然握住他的手。 “我累了……”她带着一丝娇憨,浅笑着恳求他:“回去吧,好吗?” 他挽住她的肩,点点头。 凰迦一咬牙,重重跪倒在酆一量面前,试探着问:“既然尊上宽恕了菊菱,那灵犀……她……请尊上开恩。” “灵犀虽有错,却是被灭月门蒙蔽,既然你们姐妹情深,本尊就将她发还于你严加管教。凰迦,你可满意?”酆一量浅浅一笑:“此次平乱,你功不可没。想好要什么封赏,回酆都本尊决不食言。” 言毕,酆一量温柔地拥着明思令,走出了房间。 死里逃生的灵犀喜极而泣:“姐姐,姐姐,尊上真的……真的饶了我?” 凰迦却颓然摔倒,双膝跪地,落魄道:“他竟然为了她,变了这么多?即便是风漓希在,又如何是这凡女的对手?这对酆都来说,是福还是祸?” 8。:8 197.我们回家了 翌日,清晨,归源寺。 明堂大长老明昌玉与二长老明昌岚,亲自出面解释一番,方才遣散了被灭月门骗来的武林门派,恋红尘之困也才算完全解决。 酆一量命白骨捕手用冰玉棺,将守真大师的遗体移送到了归源寺的玲珑塔前。 他又令凰迦从大颂请来知名寺院的高僧们,一起为守真大师诵经做法事超度。 在千年松柏之下,明思令与夜之醒还有明昭,亲手掩埋了此前遇难的,十五位明堂弟子的遗体,并为他们垒砌起石碑,雕刻上各自的姓名。 墓碑朝着东方,那是回家的方向。 有多名身穿礼服的明堂弟子,跳着家乡的送魂舞,唱着离歌,这是属于明堂的丧礼,据说能指引游魂回家安息。 “尘归尘,土归土,是我把你们带出来朱雀镇,却不能平安带你们回家,抱歉。但愿你们的魂魄顺着离歌,跟随着兄弟们回家。放心吧,我们会照顾好你们的家人,就像照顾自己的亲人。安息吧,我的兄弟们。”明思令轻轻叨念着,把一碗白酒轻轻撒在新坟的墓碑前。 夜之醒和暗含着眼泪的明昭,也缓缓将酒,一碗一碗撒在其他墓碑之前。 明堂的弟子们,也一一上前焚香,鞠躬。最后是明昌玉和明昌岚。 气氛一时间宁静而肃穆。因为生死送别,最为心痛,却不得不说再见。 这时候,灵猫六神扛着被铁锁链束缚住的阿德,一路小跑过来。 阿德挣扎出了一只手,狠狠抓住它的耳朵,一口咬下去,连皮带毛啃掉了一大块。 六神哀嚎一声,疼得蹦起来老高,一下把阿德从后背上甩出去。 后者落地,滚了一头一脸的土,额头也磕破了,自己却浑然不知的模样。他在地上蠕动着,张着大嘴想要伺机咬人。 阿德脖颈上已经长出了无限延伸的黑线,正向着脸颊方向缓缓蔓延。而他的双眸已经完全变成了血红色,还长出了黑色的獠牙和利齿,模样十分恐怖。 但当他听到离歌的声音,呆愣了片刻。他开始用空洞的眼神寻找着歌声的方向。他一点一点朝着那里蠕动着,双眼竟然流出了泪水。 “是阿德,放开他!”一个明堂弟子忍不住冲出队伍,想要扶起阿德。 “当心!”夜之醒来不及阻拦,那人已经被突然失去控制的阿德狠狠咬住了手掌,他痛呼着,挣扎不得。 众人忙不迭围过去,想要分开两人。即便阿德被铁锁捆着,仍旧咬伤了好几个弟子。最严重的那个年轻人,竟然被咬掉了两根手指,断指处乌黑一片,还有腐烂蔓延的趋势。 夜之醒不得不再加一道光锁,紧紧锁住阿德,又在他额头镇上朱砂符咒。却也不能完抑制他的疯狂。少年亦然进退两难。 明昭则强作震惊,为受伤的弟子们清创、敷药和包扎。 “阿德哥,到底怎么了?”受伤最严重的年轻弟子又惊又痛:“明姑娘,他……还能治愈吗?” “恐怕……不能。他的三魂七魄,如今仅残留一魂一魄,阿德已经成为活尸傀儡,再无痊愈的可能了。”明思令低垂了眼眸,沉痛道。 “非但不能痊愈,将来还会越来越严重。他会忘记所有的记忆,成为嗜血食肉的怪物。”夜之醒低声道。 闻言,众人都沉默了。怎么办?大家心知肚明,但这个抉择实在太难说出。 “只要还有一线希望,我就不会放弃。我会试着治好他。阿醒哥哥,阿德的孩子和娘子,还在家里等着他回来啊。我们不能放弃。”明昭抹掉眼泪,拽住夜之醒的袖子。 她见他紧缩眉头,默不作声。她慌乱地翻着自己的药箱,找出一瓶安神的丸药。 “我能治好阿德,一定能。”明昭手忙脚乱。 她还想喂药给阿德吃,却被对方一口咬过来,所幸夜之醒手疾眼快,把明昭拉开,阿德只咬掉了她半幅衣袖。 “这样下去,咱们恐怕连他都带不回朱雀镇。”二长老明昌岚用铁扇抵住阿德流着黑水的尖牙,无奈道。 “如何是好呢?”大长老明昌玉哀叹着。 老人白发苍苍,颤颤巍巍不忍再看。 “你们这样,分明在害他。他这样子怎么可能回朱雀镇?你们打算让他娘子日日看着他痛苦却无能为力?让他的儿子天天看着吃人肉喝人血的父亲,长大成人吗?你们觉得自己救阿德是出于善良,依我之见,你们都是为了自己不内疚!虚伪至极!”站在一旁的夕无悔,半眯着眼睛,冷冷道。 “尊上,真的没有办法,让阿德恢复如初吗?”明思令低垂了眼眸,低声恳求。 “魂魄已损,无法修复。如今他尚有几分知觉,日后会更加严重……直到完全忘记所有的记忆,嗜血和杀人是他唯一的本能。”酆一量摇头,淡淡道:“拖得越久,祸患越大。” 明思令凝视着,趴在地上浑身颤抖,仿若和自己内心痛苦狂斗的阿德。他的眼眸血红一片,却流出长串长串的眼泪。 “杀……了……我,求,求……”他艰难而模糊不清的念叨着,还用头用力地撞着树干与石块。 明思令扭过头去,不忍再看。她挣扎了许久,突然抽出了随身匕首,步履艰难走向阿德。 “既然如此,这个恶人我来做。就让阿德,解脱吧……”她眸中噙着泪,声音颤抖,手腕更抖动不停。 “阿令,还是我来。”夜之醒抢先一步,他用自己长剑隔开她的匕首,沉声道。 “阿令,阿醒哥哥,不要……”明昭哭红了眼睛,她膝行着过来,紧紧拽住二人衣袖:“再给我一段时间,我会治好阿德,我保证。” 三人揪扯住,也僵持住,他们都泪流不止。明堂上下,无人能上前一步。不能、不敢更不舍得。 阿德艰难地爬起来,试图让自己的胸膛靠近夜之醒的长剑,但转瞬间他又开始疯狂爆发了。 他满脸都长满了黑线,眼睛已经完全变成了猩红色。他怒吼着,一下子就挣脱了铁锁与符咒,朝着最近的明昭挥起了利爪,眼看就要血溅当场。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冰蓝霹雳正中阿德脖颈。只听一声巨大的骨裂声,阿德的颈椎完全折断,他整个人都瘫软下来,倒在土地上。 紧接着,又一道霹雳,阿德的身体燃起来熊熊火焰。但奇怪的是,他的脸颊上竟然浮现出一抹浅浅笑容。 他嗫喏着,用嘴唇无声的说了最后一句话:“谢……谢……” 一阵寒风而来,阿德燃烧的身体,转瞬之间便烧成了一堆灰烬。 然后,有一抹蓝红相间的光芒,从灰烬上幽幽飘起,似乎还有留恋。那光绕着明堂众人,还有新堆起来的坟茔一圈,最终朝着东方而去。 “尊上!”明思令扭头,对着酆一量痛呼出声,却再也讲不下去。 “活尸傀儡若不及时焚化,他便不能再投胎转世。”酆一量依旧宁静而平淡。 —————— 不知是谁,先唱起了离歌,然后有更多的明堂弟子不断加入,歌声越来越响亮。 连同两位长老,夜之醒、明昭,最后是明思令,他们一遍一遍轻轻唱着歌。 在悠悠歌声中,十五座新坟上也一一升起缥缈的蓝红光芒,他们眷恋般绕着众人转了一圈,终归追着最初的那道光,决然而去。 向东,是回家的方向。朱雀镇,有他们此生最眷恋的人。 我们,回家了。 198.情债最难还 天空阴沉,甚至飘起了细碎的雪花。这样的氛围,似乎早已为离别做好了铺垫。 当歌声消逝,那最后一抹蓝红的亮光也不再见踪影,众人们依旧沉默着。 高僧们诵经的声音,从不远处徐徐而来,让受伤的心,心生安慰。真的会有来生吗?每个人都在心底默默地想。若有来生,必然不再辜负相遇的时光。 “尊上,高台已垒好,柴木与火油准备齐全,守真大师的冰玉棺也安排就位,时辰已到,是否?”一声银白铠甲的凰迦,毕恭毕敬行礼。 酆一量看了看夕无悔,后者眼神闪过一丝滞痛,强作笑颜:“该来的总会来,分别之时亦然。走吧,就劳烦各位,与我送他一程。” 酆一量微微点头,凰迦立刻起身,在前引领。夕无悔深吸一口气,走在最前。酆一量拉起明思令的手,紧跟其后,众人一一跟上。 “虫子,你怪我心狠,方才化了阿德吗?”酆一量淡淡道。 明思令无奈地笑了笑:“我更应该谢谢尊上及时出手,小十才没有受伤。” 她停顿了片刻,黯然道:“尊上处事,自然比我等果敢决断。只是,我在想……若换了我化成活尸傀儡,你会如何?你会像方才一般,毅然决然将我焚化吗?” 他身体一颤,不假思索:“不会。有我在,你不会成为活尸傀儡。” “我说是,万一呢?”她不甘心,掌心冰凉一片。 “没有万一。只要你在我身边,我自然护你平安。酆都与世隔离,远离是非,没有这种可能性。”他长眉一挑,笃定道。 明思令侧头,凝视着酆一量俊秀的侧影,唇角旋起一抹莫名的笑:“尊上,若有那一日,我希望你能果敢决断,杀我以绝后患。” “不!”他停住脚步,蹙着眉:“明日咱们就回酆都成婚了,这话不吉利。莫非,你有事瞒着我?” —————— “自然没有。”她勉强展颜一笑:“说笑而已。” “对旁人我做得到,但对你……我不行。若救不了你,我就带你去冰川之巅,将我二人暂时冰封,待我仙度之后,你也能得不死之身。何惧可有?”他紧缩眉头,却难得地认真。 “我的意思是,若我害人……”她解释着。 “你害人又如何!他人死活与本尊何干?”他挥挥衣袖,不在乎道:“六界之中,本有平衡,生死往复,都乃宿命。受苦受难的多了,难道每一个你都能救?你和夜家小子都是凡人,眼界看到的不过百年而已。因果循环,自有道理。是你们庸人自扰,自寻烦恼。以后,少与他交往才好。” 明思令还想争辩,却被酆一量硬拉着往前走去。 “与本尊成婚后,你就不再是凡人……与我站在六界之巅,你会看到更壮阔的风景。”他淡淡道,脚步坚定而自信。 明思令暗暗叹了口气,不再分辨。只不过暗自思忖,情绪复杂。有的事情,怕也说不清楚。或者说了,便不能成行。那就……藏住心事吧。 玲珑塔前,矗立在旁的白玉冰棺已经空空如已。 松木枝条搭起来巨大的高台,台子旁垒砌着台阶,扶手上系着七彩丝带。高台周围竖着迎风飘扬的经幡,都沾染上薄薄的雪渣。 再远处有青石搭建起的平台,上面有百名僧人,正身披袈裟,双掌合实,诵经不已。 遥遥可见,松木台上隐约有人影,正是守真遗体。他安然端坐,身边摆着一罐罐敞开的火油。 众人走到台下,都停住脚步。 夕无悔拦住明思令,浅浅一笑,拒绝她陪同:“明思令,送到这里就可以了。有些事情,你不能陪着我。” 明思令愣住,却听话地停住脚步。 一身素白衣袍的少女,今日显得格外美丽。她环视着身后的人,眸光清澈如水。 “多谢各位,今日与我同送守真大师,圆无悔心愿。”夕无悔郑重地向众人一一鞠礼。 “夜之醒,你我渊明之火的约定,你可还当真?”她盯住夜之醒。 “自然,我会按照秘密地图所指路线,尽快出发。你放心!”夜之醒认真点点头。 “这是恋红尘的钥匙,你需要的金银和法器随便拿。以后,恋红尘就是你的了。我说到做到。”夕无悔浅浅一笑,把手中一大串钥匙扔给少年。 “你敢拒绝,我就收回地图。”夕无悔呲了呲牙,不客气道。 夜之醒叹了口气,只得无奈接受。 “小十,恋红尘的药草是你的了,你会用得上。”夕无悔拉住明昭的手,低声道:以后你要勇敢些。藏在心里的秘密,别人不会猜得到。” “谢谢夕姑娘。我会跟阿醒哥哥一起,重启渊明之火。”明昭微微红了脸,但这次却没有害羞低头,反而眸光闪亮。 “明思令,你决定不走了?”夕无悔又走到明思令面前,歪着头,笑吟吟问。 后者点点头,细细打量着对方的表情,试探道:“你会陪我去酆都,对吗?” 夕无悔并没有直接作答,她忽然拥抱住少女,在她耳畔用低不可闻的声音轻语:“如果你后悔了,文明火种有足够的动力,能帮你回到自己的时代。” 明思令回应着她的拥抱,也低声道:“该放下了,无悔。花开花散终有时,缘来缘去情无悔。” “好啊……”夕无悔意味深长展颜一笑:“缘就这样了,可债总得还上方才会心安。自古以来,情债最难断难还。示弱的一方,比逞强的一方,往往爱得更深……但愿你和他,莫要走我们的老路了。” “守真大师心怀慈悲,怎么是我们这般凡夫俗子可比?”明思令轻轻拍拍夕无悔的后背,坚持道:“和我一起去酆都吧,那里很好玩的。” “你知道吗?我和他见的最后一面,他跟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活一命非慈悲,活百命亦非慈悲,普度众生方为慈悲。”夕无悔置若罔闻,她清浅说着,没头没脑的话。 “以前我不懂,如今明白了,可惜他不在。这最后一程,我要送他离去,为他披上我亲手缝制的袈裟,告诉他……相离莫相忘,且行且珍惜。” 明思令愣了愣,她还在思忖夕无悔说的话,对方已经毅然决然推开她,捧过放在一旁的崭新袈裟,飞奔上了台阶。 不知为何,明思令突然有种莫名的伤悲,她抬手想要拉住夕无悔,手指却只触及到对方的裙摆,稍纵即逝。夕无悔就像一只洁白的蝴蝶,轻飘飘就飞上高台,飞到曾经的心上人身边。 夕无悔手指颤抖,她将袈裟披在守真的肩头。缓缓的,她用指腹轻轻掠过他冰冷僵硬的面颊。 她靠近他耳畔,温柔低语:“情债最难还,不知这样,算不算还清……但愿来生,你不再遇见我,不再有烦忧,不再独自承担最隐秘的痛苦。我来了……送你最后一程。以后……不再相见。” “糟了,快拉她下来。”明思令忽而恍然,她朝着台阶冲过去。 但为时已晚。 夕无悔已经撞翻了火油,从容点燃了松木。在熊熊烈焰中,她脱掉白色的外袍,露出里面藏着的艳红衣衫,紧紧抱住了守真的身体。 带着火焰的白袍从台顶飘下,就像被焚尽翅膀的蝴蝶,沧然坠落。 “夕无悔!”明思令惊呼着,她已经冲上了一级台阶,却被酆一量紧紧抱入怀中,抽身离开。 “来不及了。”他低声安慰,遂而抱紧战栗的少女:“她去意已决。” 半空中已经燃烧起熊熊烈火,红衣的少女拥抱着披着袈裟的僧人,她唱着歌,那么动听而悠缓。 “朝有时。暮有时。潮水犹知日两回。人生长别离。来有时。去有时。燕子犹知社后归。君行无定期。无悔……来了!” “夕无悔!”明思令和明昭都泪眼婆娑,望着轰然倒塌的松木台,痛呼着。 所幸,两个悲痛欲绝的少女都被身后的男人扶住。 “夕无悔,你放心,我们一定会找到渊明之火,重新将它点燃。”夜之醒的鸳鸯眼中满满沉痛,却也坚定不已。 大火终于熄灭,雪下得也越来越大了。 灰烬之中,浮现一颗晶莹璀璨的珠子,散发着异彩。 明思令冲过去,将珠子小心翼翼捡起来,用手指拂去灰尘。 掌心之中,那珠子散发着温暖的熠熠之光,闪亮如同少女清澈的眸光。 她的笑,她的风凉话,她翻着白眼贪吃着糖果子的娇憨,历历在目。 依稀的,仿佛听见一男一女在空中说着话,明思令再次泪目了。 “朝有时,谢谢你……曾爱我无悔。”夕无悔说。 “夕无悔,下一世,我还来度你。爱你,我无怨无悔。”朝有时说。 “你们看……”夜之醒忽然指着恋红尘的方向,讶然道。 那里的合欢树,正在绽放出不可思议的红花,渲染着漫山遍野,满目璀璨。 让所有受过的伤,经历的苦难,心里的仇恨,都开出救赎的花朵,爱是唯一的解药。 爱是放弃,爱是牺牲,爱亦然成就慈悲。 199.欲望的心魔 恋红尘。 “好大的一颗宝石啊。老大,夕姑娘对你可真大方!”灵猫六神惊呼着。 它已经恢复了白猫的日常形态,用爪子扒拉着楠木匣子里的紫色宝石项链。匣子上面分明贴着明思令收的字样。 明思令拎起项链,微微蹙眉,喃喃道:“既然早有诀别之意,我以为她会留下书信,却偏偏连言片语都不曾有。这么大一颗紫水晶,几个意思呢?这个夕无悔,真的与众不同。” “戴着吧,就算是个念想。”夜之醒淡淡道,他还在仔细研读着羊皮卷上的路线。 “阿令,我煮了竹荪蛋炖小乌鸡的药膳,你和阿醒哥哥趁热喝吧。六神,你也来啊。”明昭端过来三盏炖碗,冒出来热气有隐隐的甜香。 “小十,这些事情不用你亲手做的。”明思令心疼地挽住明昭的胳膊:“你身上的伤也还未痊愈,不能过度劳累。” 闻见香喷喷的味道,正躺在床榻上,四仰八叉睡觉的乌灵狼流着口水就跳了起来,它围着明昭转来转去,一副饿狗子讨吃的穷凶极恶。 “灵灵,你不要急。药膳你吃不了,姐姐给你准备了这个!”明昭慢条斯理,从食盒最下一层掏出一根香喷喷的牛腿骨,轻轻扔了过来。 乌灵狼一个虎跃,甩着哈喇子就去接骨头。但它判断有误,非但骨头没接到,还被砸中了脑袋。即便如此,它也晕乎乎叼住骨头,眉开眼笑往床底下拖去。 “这贪吃的家伙真的是乌灵狼?可吞日月的威武灵兽吗!实在看不出来。你确定要带这货在身边?”夜之醒瞥了一眼吃得满脸肉渣的狼崽子,不吝嘲讽。 “本想留给大师父和小师父看顾,但这厮不肯听话。想来,也只有酆一量降得住它,难道留给酆琅王做坐骑?”明思令无可奈何。 正大快朵颐的狼崽,忽然听到酆一量的名字,立刻警醒起来。它左右环顾,把一根硕大的牛骨完全拖进了床底下,狼毛都看不到一根。 三个人面面相觑,都忍不住扑哧一笑。 “阿令,你真想好了,要这样做?”夜之醒突然发问,他好看的鸳鸯眼里熠熠发光。 “我也觉得,你这样做太冒险了,不如还是现在跟我们一起走吧。”明昭忧心忡忡,忍不住提醒。 “我不到酆都,你们肯定不会被放行。”明思令浅浅一笑。 “岂止呢,刚刚凰迦来送过喜帖了。邀请咱们和大长老、二长老同去观礼。看来,现在连我们不去酆都不行了。”六神叼着一张精致的喜帖跳上桌子。 夜之醒愣了愣,犹豫着接过喜帖。 “怎么也没跟我商量就擅自做主?他这般,便强人所难了。我去找他,让他今夜就放你们东去。”明思令蹙了蹙眉,抢过喜帖。 “算了吧。既然你心意已定,我们也愿意去观礼,多少还能护着你些。”夜之醒浅浅一笑:“小十在你身边,还能帮你妆扮。阿令穿上新嫁衣,定然好看。” “没错,我和阿醒哥哥商量过了。离开酆都之前,我会一直守在你身旁。反正,作为娘家女眷,酆一量也没理由拒绝。”明昭握住明思令掌心,眸光笃定。 “可我不想你们为我冒险。”明思令虽然感动,却依旧拒绝。 “我们为你做的,远不及你为明堂,为夜魔宫,为凡间百姓所付出的千之一二。就这样定了,咱们是好兄弟,一起进退。”夜之醒毅然决然。 “为了以防万一,还是让大师父和二师父带着众弟子先回朱雀镇。就由你和小十陪我入酆都。可,白若尘……怎么办?”明思令不再坚持,她点点头。 “他整日骂骂咧咧,胡言乱语。师父说他是犯了癔症,要不就是练那个邪术走火入魔了。”明昭思忖片刻:“若给我些时间,倒有几分把握帮他诊治。可如今,时间这么紧迫……” “他的病根儿是作祟,并非药石所能救治。心魔还需心药除!若再有一颗灵犀溯梦就好了。”明思令喃喃自语道。 见夜之醒沉默下来,她安慰道:“别担心,我有个朋友叫灵鹤,灵犀溯梦就是她制出来的灵药。此刻,她应该也在酆都。等见到她,我再讨一颗就是。或者……” 她停顿了几个呼吸:“你可以再见父亲母亲一面,把心里的疑问解开……” “别为我担忧了,阿令。我没事。”夜之醒摇摇头,浅浅一笑:“无论我是谁的儿子,都不会改变去寻找渊明之火的计划。不管怎样,我都是夜魔宫的术师,我们的天职就是为百姓除妖伏魔。如果能给凡间带来太平盛世,夜之醒愿死而后已。我的困惑,与渊明之火想比,不足为道。” 每天看书抽现金点币! 200.说说体己话 翌日。 明堂的大长老和二长老以伤势未愈,不宜远行为由,在何了城与酆一量和明思令辞别后,就押送着白若尘匆匆赶回朱雀镇。 于是,剩下胡琴逢一家人,以及明昭、夜之醒和六神,他们乘坐金翅晴鸟拉着的飞车,一同前往酆都观礼。那大鸟的速度迅猛,从何了城飞往酆都,用不了一个时辰便到了。 何了城已经进入冬季,又刚下了一场大雪,所以银装素裹,素白皑皑。但相隔不到千里的酆都,依旧四季如春,繁花灿烂,果实硕硕,令人惊叹。 酆一量离开酆都多日,有诸多事务等待他处理。所以,刚刚落地他就被众位统领拉走,忙碌起来,午膳时间都没有出现。 凰迦受命招待贵客,她亲自安排宾客住宿的房间,明思令和明昭还住在以前居住的偏殿。胡琴逢一家被安排在后花园里的紫薇阁,而夜之醒和六神则住进了距离淸微殿最远的镜渊。 明思令被尚衣局的女官拉着,来来回回、浑浑噩噩换了十几套雍容华贵的魇后礼服,沉重的赤金后冠更压得她喘不上气来。不得已,她以尿遁的手段,拉着明昭悄悄从后门逃出寝殿,想好好透透气。 但外面可一点不清净。甚至,比内殿里面还聒噪。 一向静谧的淸微殿,此刻却热闹得令人咋舌。来来往往的女官们,都换上了艳色的礼服,更将整座宫殿装扮得金碧辉煌,遍地红花,喜气洋洋。 明思令咬着手指,看着墙壁上红宝石镶嵌而成的巨大喜字,眼角抽了抽。 “阿令,我早知道魔尊有钱,但没想到……他这么有钱啊。”明昭挽着明思令的胳膊,倒吸凉气:“酆都,和我想象中的,也不太一样。” “呵呵……跟我以前见到的,也不太一样了。”明思令哂笑着。 “也不知道阿醒哥哥和六神怎么样了?从午膳到现在,都没见到他们。”明昭有些忧心。 “镜渊在淸微殿的最北面,御剑飞行过去倒省心,但我现在修行不够,恐怕走过去就要很久了。”明思令叹了口气。 “魔尊恐怕是故意这样安排吧?”明昭若有所思道:“还有那个凰迦,总是偷偷地盯着你看,许是派来监视咱们的。” “圣女很喜欢在背后议论人吗?”一个略带讥讽的女声从她们身后传来。 明思令和明昭转身,看见凰迦正引着一位白衣飘飘的仙姝,款款而来。 “灵鹤姐姐?你怎么才来啊!我好想你啊。”明思令看见那美丽的仙女,登时眼睛一亮,小鸟一般飞扑过去。 “你这小没良心的,当初连个招呼都不打,说走就走了。这回来了也不说去看我,害得我拉着凰迦到处寻你。”灵鹤竖起柳眉,狠狠用指头戳了下少女的额头。 领现金红包! “好姐姐,我一回来就想去看你。可被尚衣局的大女官一直缠着。好不容易才脱身,正愁怎么找姐姐呢,我给姐姐带了好多何了城里的好东西。有好吃的,好玩的,还有……那种特别好看的野史话本。”明思令故意拍拍自己的流苏背囊。 她又转身拉过来明昭,向灵鹤介绍道:“这是我的好朋友明昭。小十,这是我一直跟你提起的天下最好看最善良最聪明的神医灵鹤姐姐。” “这姑娘长得十分养眼,讨人喜欢。阿令的朋友,我自然喜欢。”灵鹤笑得眉开眼笑的:“既然如此,你们都跟我回翠台吧。凰迦,你忙去吧,我要和两个明丫头说说体己话。” “灵鹤姑姑,尊上让属下务必看顾好明姑娘,不如属下一同护送你们回翠台吧。”凰迦不卑不亢,不紧不慢。 “怎么,酆一量连我都信不过?难道,我还能拐走他的魇后不成?”灵鹤蹙起了眉,不高兴道。 “姑姑言重了。既然如此,凰迦告退。”凰迦暗自吃惊,她赶忙躬身行礼,退后一步。 “尊上的意思,晚膳要和明姑娘单独用的。那属下,稍候再去翠台接明姑娘吧。”她浅浅一笑。 201.春梦了无痕 翠台。 院子里种满了翠竹与绿色的藤蔓,其中连一朵小小的花骨朵都找不到,也就成就了真正的碧色连天。 灵鹤性格孤僻,不喜欢被人打扰,所以这边的守卫最稀松。 不但明思令和明昭在,连夜之醒和六神也出现在暖阁中。 雪玉台上,放着一尊琉璃瓮,里面盛着红艳艳的果汁汤,正散发着鲜甜的清香。 “你们还真有口福,这酆都的仙灵果刚刚成熟,我命人采来榨出新鲜的果汁,又养颜又滋补。”灵鹤亲自挽着袖子,为众人面前的琉璃盏盛满红色汁液。 “还好有姐姐照应,方才还盘算着如何去镜渊找阿醒他们,幸亏姐姐法力高强,顺路把他们一并带过来。”明思令眨眨眼睛,甜言蜜语地奉承着。 送888现金红包 关注vx公众号看热门神作,抽888现金红包! “多谢仙女姐姐帮忙。”夜之醒和明昭也在一旁,作揖感谢。 “罢了罢了,这位公子生得极为好看,本仙姝倒很乐意帮你照拂他。”灵鹤笑眯眯看着夜之醒,眸带桃花。 待她看见喝了一脸果汁的六神,脸又跨了下来:“就是这货长得忒寒碜,又这么贪吃。不唯一可取的倒长肥了不少,这一张溜光水滑的好皮子,做个褥子想来不错。” 六神吓了一跳,捂着嘴一下就蹦到了明思令身后,哀嚎着:“老大,救命。” 一直以来,灵猫最怕酆一量,其次就是这古灵精怪,喜怒无常的灵医了。 “还是这么怂!”灵鹤冷笑着,嗤之以鼻。 忽然,她眼尖地发现明思令身后背袋里似乎藏着什么。她好奇地走过去,信手进去一掏,竟然拽出了一只狼崽子。小家伙方才还在睡梦之中,突然被打搅惊醒,本能地一呲牙,睡眼惺忪中发出低吼声。 “哎呦,这可是好东西。正宗的乌灵狼,恐怕六界之中如此纯正玄色者也就这一头。明丫头,这小家伙我喜欢,送我吧。”灵鹤惊喜不已,爱不释手。 “姐姐,灵灵可不行,它……”明思令慌忙去抢,可后者动作更快。 “怎么,你舍不得?”灵鹤仔细观察着乌灵狼,她眼睛直发亮:“本仙姝正好缺个灵兽,这小崽子合适。” 她话音未落,那气鼓鼓的乌灵狼已经发迸发出一道腥臊的狼尿,直接淋向自己。幸亏她反应敏捷,及时松手,灵灵已经如箭一般钻回了明思令怀抱。 灵灵紧紧抱住主人,用毛茸茸的脑袋不停地蹭着少女的下巴,待感觉到不死心的灵鹤再度靠近。它忽然扭头恶狠狠咆哮一声,瞬间狼脸狰狞,牙尖齿利,萌兽变成了猛兽。 “果然是万年难遇的灵物,这么小就认主还懂得护主。罢了罢了,看来它与明丫头有缘。强求不得。”灵鹤惊喜之余,有些遗憾。 她从袖中取出一枚金色项带,一扬手那带子便系在灵灵脖颈上,严丝合缝。只见,金光灿灿的带子中间,镶嵌着一块小巧玲珑的翠玉。 随着翠玉灵光一闪,灵灵诧异地眨眨眼睛,那道翠澈光芒从狼眸中一闪而过。 “这是难得一见的通灵翠岫,不但能护这小崽子抵御外敌,还可助力它增长灵力。就当见面礼吧。明丫头,你可得好好带它修行,不用太久,它便会给你带来大大的惊喜。”灵鹤意味深长笑着。 “多谢姐姐。果然还是你最疼我,以后我们一定会好好孝敬姐姐的。对不对,灵灵?”明思令又惊又喜,她抱起灵灵,仔细观察着小狼的变化。 “少来!别拿甜言蜜语填乎我,我又不是那头龙。哪次见你我都得拿出些体己,心疼死了。赶紧的,说了那么多你给我带的礼物呢?就你那小兜子,能装多少?又忽悠我吧!”灵鹤抚住胸口,满满心疼舍不得。 明思令狡黠一笑,从包裹里取出一摞封面艳丽的画本,递给灵鹤:“姐姐要的野史画本,全是那种公子佳人花前月下的。还有……那种男女同修的宝册,都是艳市时下最流行的。” “就这些?”灵鹤接过画本,不满意地翻了个白眼。 “六神,你终于派上用场了,来。把给灵鹤姐姐带的礼物拿来。”明思令把灵灵放在自己肩头,她双手击了击掌。 六神不情愿地走过来,它张开血盆大口,哇的一声吐出了好多包裹,转瞬之间就堆满了半个房间。这礼物还真琳琅满目,不但有点心、衣衫和玩具之类。还有整颗整颗种在石盆里的灵花药草。 “算你有良心。”灵鹤满意地双眸发亮,她忙不迭地翻看着各色包裹,笑得简直合不拢嘴。 “你怎么知道,我正好缺这乌巢雪莲?这么大一块灵犀简直难得!还有冥蛇蛇后的蛇蜕?深得我心啊……” “我怎么懂这些药材的效用,都是小十亲自为姐姐置办。她可是大颂最厉害的女医官呢。”明思令拉住明昭的手,笑吟吟道。 “这个明丫头,也很合本仙姝的喜欢。早就听说凡人界有个年轻的女医官,医术了得。来来来,快跟我来。最近我研制出一种新药。你现在就和我一同去看看……”灵鹤抢过明昭,拉着她就往里间走。 明昭回头看看夜之醒,后者微笑着点点头。她便跟着灵鹤走进了药房。不多时,里面就传出了两人谈笑风生的聊天声。 房间里,剩下明思令和夜之醒。 “阿令,你真想好了?”夜之醒低垂着鸳鸯眼,若有所思:“即便这样,可能会令你在劫难逃?后悔,还来得及!” “阿醒,你也真想好了?”明思令反问,她眸光认真:“只要你们走出酆都,就要开始面对重重劫难。有很多艰险,甚至不可想象的。后悔还来得及!” “没有退路,只能前行!”夜之醒点点头,浅浅一笑:“好吧,我懂了。我们的答案是一样的。阿令,答应我,保护好自己。” 明思令会心一笑,她从腰中抽出一块雕龙的金牌,递到他手中:“有了这块腰牌,你们便可在酆都畅行无阻。今夜,你们务必早些出发,以免发生意外。” “我和六神,已经搞到了晴鸟鸟舍的钥匙。我们三更出发,第一站便是岭南石窟。”他接过金牌,另一只手摇了摇掌中的钥匙。 “偷的?”她眨眨眼睛。 “赢的!”他也眨眨眼睛。 “万事俱备,就差春梦了无痕了!”明思令浅笑着打了个响指。 “什么?”夜之醒大吃一惊,脸色绯红,结结巴巴:“差,差什么?” “就是一种……令人很开心的酒。”明思令看看左右无人,轻车熟路打开靠着墙壁的一排柜子中的一个。 她小心翼翼拎出一小只,看上去平淡无奇的酒坛子,托在掌心里:“找到了,果然还在这里。” “你就这么明目张胆……拿走了?你……做什么用?”夜之醒瞠目结舌,耳垂都开始泛红,眼睛也不再敢与少女对视。 他错开眼神,为自己倒了一盏灵果果汁,用以压抑自己忍不住胡思乱想的心思。 “你以为,不然我设计让小十缠住灵鹤做什么?我送她那么多好东西,这个就算交换了。”她舔了舔红艳艳的唇瓣,得意洋洋:“正好今天晚上用得到……” 他猛地咽了一大口果汁,脸颊比仙灵果还红,嗫喏着:“啥……你到底想做什么?” “当然是助兴了!”她翻了翻白眼,意味深长:“你没听凰迦方才说,有人邀请我共进晚膳?” “阿令,你就别闹了都这个时候了,亏你还能说笑。。”夜之醒叹了口气,又忍不住好奇:“对了,方才你给那位仙姝带了什么秘籍吗?难道你在艳市遇到了修真高手,我怎么你不知道?男女同修,什么古怪的修炼方法……” “怎么,你有兴趣,我这里还留了一本,打算送给小十的。既然你喜欢,先送你吧。” 明思令正忙着把那坛子酒用丝巾包好,藏进背囊里。她从包里拽出封面香艳的画本,一个漂亮的抛物线就扔到夜之醒怀中。 后者便喝果汁便好奇翻开几页。 噗的一声,夜之醒已惊得把口中汁水吐了个干干净净。 他气急败坏拎着书,摇晃着,顾不得自己衣襟上的果汁,怒喝道:“你,你怎么能看这么下流的画本!这哪里是……女孩子看得的?是谁卖给你的?我……我去打烂他的铺子!” “哎呦,原来夜公子也好这一口啊。”身后传来灵鹤意外而娇嗲的声音。 夜之醒和明思令猛然回头,看见灵鹤拉着明昭已经从药房里走出来。 明昭也注意到夜之醒手中扬起来,被风吹得正一页页翻开的画本。里面男女拥抱,姿势暧昧。少女的脸颊一下子就粉红到底,立刻错开眼神。 少年一口气没上来,被呛得咳嗽不已。他手忙脚乱把画本塞进怀中,用袖子胡乱抹着嘴,掩饰着尴尬。 “夜公子,本仙姝最喜欢收集这类画本,你若有兴趣,随我到书房里一观啊。”灵鹤朝着夜之醒眨眨眼睛,调侃着。 “下次,下次吧。夜公子对这种画本最有研究。姐姐啊,时辰差不多了,我们也该走了。”明思令哂笑着,用胳膊肘戳了下夜之醒的臂弯。 后者狠狠斜了她一眼,气呼呼转身走出房间。明昭向灵鹤微微躬身告别,也小步追上夜之醒的脚步。 “阿令……”灵鹤趁机拉住走在最后的明思令,低声嘱咐:“明日之后,你就是酆都魇后了。逆鳞都给了你,可见你在他心目中的重要。对那头龙好一些,这么多年他一个人过得也不容易。” 明思令愣了愣,眸中闪过一丝躲闪,低头嗫喏着:“我尽力。” “明天见。”灵鹤微笑着,扬手告别。 “明天见!”明思令点点头,她已经走出了房门,却又突然返回,用力拥抱了对方。 “姐姐,谢谢你。”她在灵鹤耳畔低声道:“以后,万一我不小心惹那头龙发火了,你可要拦住他。” 202.美丽的夜晚 清微殿。 流光位于殿中最高的楼阁,坐在这里,看天光云影,余霞成绮,美得令人只想沉醉其中,不愿自拔。 酆一量处理完公务,又沐浴更衣,便在流光等着明思令来用晚膳。 他换了件飘逸的月蓝蜀锦长衫,披散着黑密的长发,因为出来匆忙,发尾还有一点湿漉漉的,有点滴水痕落在衣衫上,留下深浅不一的痕迹。 他慵懒地靠在厚厚的软垫上,颀长手指捻着一支碧玉酒盏,低垂着眼眸,看着手中的一本古籍。只不过心思并没在书上,眸中余光瞟着门口位置。 明思令匆匆赶来,抬眸便看见云景之中,坐着酆一量,他的侧影竟然比窗外的风景更加美妙。 她忍不住唇角染笑,提着裙角加快步伐,小鸟一般飞到他身畔。 她还未讲话,便看见他被湿发洇湿的衣衫,情不自禁就拿起丝帕,抓起他发尾,小心擦干余下水渍,细心而温柔。 酆一量凝视着忙碌的少女,笑容里满满的宠溺,还忍不住捏了捏她的脸颊。 他调侃:“今天怎么这么乖?难道又有求于我?” “以往都是尊上照顾我,难得有机会,让我照顾你……”她浅浅一笑,倒是很真诚。 “无妨,来日方长。”他一展臂,将少女揽入自己怀中,下巴摩挲她柔软的发顶:“饿了吧,羹汤都要凉了,我让他们上新的?” “不用,我来照顾尊上用膳吧。”明思令从他怀中挣扎出来。 她用女官端过来的玫瑰温水净手,小心揭开桌几上盖住菜肴的金罩,登时房间里弥漫着一股鲜香味道,令人食指大动。 酆一量微微坐直身体,看了一眼桌上的色彩绚丽的菜品,点点头赞叹着:“今日这小菜倒做得别致。” “启禀尊上,这些菜肴都是明姑娘一早就去后厨准备,亲自做好的,自然和尚膳局不同。”一旁的女官躬身笑眯眯回答。 关注公众号:,关注即送现金、点币! “方才明姑娘衣衫上沾了油烟味道,怕尊上闻了不爽快,回去换了衣衫才过来,所以来迟了。”另一位女官也忙不迭解释:“姑娘不说,但其实心里十分看重尊上呢。” “好了,你们先下去吧。”明思令微微红了脸,挥了挥衣袖。 “都是些清淡平常的小菜,也不知道合不合尊上口味。这道春芹碧涧羹,是新鲜的嫩水芹焯水,再用醋、芝麻、盐和茴香调制,煮成汤羹,入口清爽而芳香。”她一边低声说话,一边用白玉碗盛了半盏碧绿羹汤,送到他面前。 “这个叫皎皎玉糁羹,是用萝卜、芋头和糯米粉烹制,香似龙涎仍酽白,味如牛乳更全清。这道是翠翘傍林鲜,用初雪的翠竹叶子将夏初的新笋煨熟。这道是巧色冰壶珍,用各色新鲜的萝卜切片,蜜汁泡制。这个呢,是煿金煮玉。还有这个……神仙富贵饼,我发现翠台的山蓟熟了,便采了和石菖蒲同煮,再加上白嘴山药泥和琵琶白蜜,做成糕饼,最为滋补还不会腻人,尊上尝尝看?” 她用金筷夹了一小条玉白糕饼,递到他唇畔。他吃了一口,遂而唇角旋起满意笑容,竟然用手直接接住,吃得津津有味。 “好吃,没想到虫子的厨艺竟然如此出神入化,甚合我心。”酆一量一边吃,一边不忘与身畔少女布菜。 “辛苦了,以后喜欢吃什么,就告诉尚膳局,你教他们做,小心伤了手。”他将娇弱小手握在自己掌心,温柔浅笑:“其实,吃什么对我来说并不重要。只要有你陪在身边,我便欢喜。” “尊上,其实凡人界还有很多好吃的,好玩的,都值得一试。你想不想和我一起出去散散心?”明思令趁机往酆一量面前的白玉酒盏里,倒了半杯酒。 那酒如蜜汁一般醇厚,琥珀色的酒液上闪着七彩异光,闻着更令人心生喜悦。 他忍不住小啜半口,赞叹着:“好酒,难道这酒也是你酿的?” “自然不是,我在尚膳局寻找新鲜食材时,偶然寻到的。酆都的好东西,确实琳琅满目。”她浅笑,眸光闪烁。 “令儿,等大婚之后,我定会找机会带你出去游玩一番。不过我刚回酆都,有很多事情等着处理,酆都平乱尚未稳定,还有余孽作祟。你等等我,给我些时间?”他一边喝着酒,一边低声回答。 “尊上若无时间,那我能不能和……”她转了转眼睛,小声争取着。 “不行!”他蹙眉,断然拒绝:“我们说过了,以后不许再和夜之醒来往。你答应过我。” “不是和夜之醒。虽然我和小十无法交换魂魄,但我在明堂做圣女也有一些时日。还有一些事情,需要安排。大婚之后,我能不能先回明堂一段时间?不用多,三个月就行了。”她拽住他的衣袖,恳求着。 “不行!”他声音提高几分,不悦道:“既然明昭已回归明堂,你便不再是什么圣女。明日之后,你唯一的身份就是酆都魇后。你若喜欢那丫头,就让她留在这里陪你。狼崽子也可以跟着你。夜之醒的猫,不行。” 明思令皱着眉,沉着脸,叹着气。 她松开他的衣袖,憋着嘴坐在一旁:“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我怎么觉得给你做魇后,跟坐牢没什么两样?若这般,我要悔婚了!” 酆一量长眉一挑,猝不及防就扑了过来,将少女压倒在白虎皮的毛毯上。 他居高临下,用双手按住她的两只手臂,琥珀星眸中渲染起一抹凶狠与霸道。 “再说一遍?”他压低声音,威胁着。 “怎么,还没成亲,你就要揍人吗?这是家暴!”她瞪圆了眼睛,呲着小白牙,挣扎着。 “家暴?什么鬼?”他讶然嘀咕着:“本尊不打女人!君子动口不动手……” 他话音未落,已红唇逼近。 她的惊呼与抱怨都被甜蜜的探索强势镇压。她挣扎不到几个呼吸,便弃械投降,情不自禁委婉回应。 他垂散下来的长发与她的,交缠在一起,不分彼此。他们的呼吸也渐渐融合在一起,缱绻而缠绵着。 “这……不合规矩。”终于,明思令嘤咛着躲避着,拧了下酆一量的手臂。 “本尊就是规矩,今晚……留下来吧……”他忘情之中,还想继续沉迷,却被她用力推开。 “说好的,就是纯吃饭!大婚之前不能过于亲近!不吉利!”她有些慌乱,用膝盖磕了他一下,正中目标。 毫无防备的他痛呼一声,滚到一旁,又气又笑指着正在抹嘴的少女:“你……你这才是谋杀亲夫!” “人家又不是故意的。我是凡间女子,当初说好的,婚礼要按我们那里的规矩来。本来今天见面都算越界了。你还……说明尊上不尊重人!罚酒,三杯!”明思令挽了挽衣袖,拿着酒瓮就倒满了酒盏。 酆一量舔了舔红艳艳的唇瓣,蹙着眉,叹着气坐回桌几前,顺势一把攥住她的手腕,暧昧道:“如何,还要悔婚吗!?本尊可以再来说服你一次。” 他话音未落,手背被她抓起咬住,他慌忙抽手,但已被咬出了清晰的齿痕,还沾着星星点点的口水。 “还招我?是你答应我,要按凡人界的规矩三书六聘娶我的!是你先反悔!”她不依不饶。 他郁闷喝完一盏酒,嘀咕着:“依你依你,大婚前的规矩都按你说的来。我不惹你,等着封后大典之后,看我怎么治你!” 他一盏一盏喝着酒,遂而斜了她一眼:“怎么,还真生气了?挨打的是我,挨咬的是我,挨罚的还是我,你还皱着一张苦瓜脸?算了算了,你给我三个月时间,待处理好酆都事宜,我便带你去大颂游玩,行了吧。” 他虽故作威严,但语调中难掩宠溺的甜蜜。 他为她布菜,又为她倒了一盏酒:“你怎么不喝?” “不喝就是不喝,今日喝醉了,明天如何爬得起来,你知道那顶赤金后冠有多沉?还有那些礼服穿起来多繁琐?我若醉倒爬不起来,难道尊上用来自己妆扮吗?”明思令郁闷地推开面前酒杯,闷闷不乐。 “拜堂而已,又不是拉你去砍头,不必紧张。”酆一量浅笑着安慰。 “你已经娶过一次魇后了,自然不紧张。我可是第一次嫁人。”她翻了个白眼,娇嗔道:“拜托,你不要让凰迦一直跟着我,本来我就忧心忡忡,今晚再休息不好,明天若肿了眼睛,如何是好?烦死了!” “好了,我让她下去歇着。一会儿就让你好好歇息,总行了吧?”他忍不住揽住她,轻轻亲吻着她的脸颊。 “虫子,封后大典我并不陌生。但……娶娘子过门,和心爱的女人拜堂成亲,我却是第一次,说不紧张是假的。但我……更充满了期待。令儿,我们会快乐的。相信我……” 她沉默了,不再拗着脾气,甚至还浅浅点头。 “酆一量,以后不要对我生气发火,好不好?”她的声音软软糯糯地:“有时候,我不是故意要惹你生气……真的……” “好……”他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她扭头,发现他已经靠在她肩头,甜甜睡了过去。 他的长发披散着,映衬出白皙的肌肤。他的睫毛又长又直,仿若婴儿般的绒密,在眼睑下投射出柔和的阴影。这一刻,他就像一个沉迷在爱情之中,人畜无害的美少年。 明思令犹豫着,伸手抚摸着他的脸颊,轻轻将他放倒在榻上,又为他盖上薄毯。 窗外夜色阑珊,星光闪烁,两个人就像沉溺在星辰大海之中,唯有彼此。 如此美好的夜晚,竟是离别之日,她难免唏嘘。 少女守在沉睡的男人身畔,低着头,有些无奈道:“对不起,酆一量。这坛春梦了无痕会让你睡上三个月,我保证三个月后一定回来了。你一醒来就会看见我,我不会再离开你……” “我必须找到渊明之火。普度众生,方为慈悲。在两个人的快乐和两个时代的安危中,我没办法选择自私。对不起……等我回来。” 8。:8 203.开启新旅程 三日后。 山路重重。 从空中落下厚重的雪片,连绵不绝。北风呼啸而过,满目可及都是皑皑的重白颜色。 明思令、夜之醒和明昭都穿着皮毛大氅,戴着厚帽子,在山路中艰难穿行。连六神都套上了棉马甲和虎头帽,它时不时抖落帽顶的积雪,无可奈何。 最舒服的还是乌灵狼灵灵,它被明思令背在身后的毡毛袋子里,探出毛茸茸的脑袋,上面也带了小号的虎头帽,与六神的同款,看上去十分俏皮可爱。 “怎么突然下了这么大的雪?往岭南去,不应该越来越温暖才对,莫非我们走错了路?”明昭嘀咕着,她的小脸被冻得通红,睫毛上都结了冰珠儿。 “路线没错,凡人界已至三九时节,这雪下得越大来年的收成方能更好。咱们不能乘金翅晴鸟直接到岭南石窟,不然酆都白骨捕手会很快找到咱们。所以中途将咱们放下,我便让晴鸟往回飞,以绝后患。”夜之醒拿着罗盘笃定道。 “除非……”他看了一眼沉思中的明思令,欲言又止。三人之中,唯独他背的行李最多最沉。 “不会是他。一坛子的春梦了无痕,他全喝净了,就算大罗神仙也会醉上三个月。再说,这里离酆都已经超过几千里,那头龙就算醒着,也不可能伸手至此。”明思令冷静道。 “阿令,我还是觉得,你这样做实在铤而走险。殊不知我们是否能在三个月内重燃渊明之火,就算侥幸成功归来,那魔尊的脾气暴烈,他会原谅你不告而别吗?”明昭叹了口气,心有余悸“都怪我们连累了你。” “离开那魔头又有何不对?反正我也不会眼看着阿令给魔魇做娘子。”夜之醒不客气接言。 “小爷也同意。魔魇就是魔魇,永远不会改变。”六神信誓旦旦。 “阿醒哥哥,你已经知道,魔尊并非当年屠灭夜魔宫三千弟子的罪魁祸首,而且他对阿令确实掏心掏肺,也许他没那么糟糕。魔魇……并非全都是祸害,那胡琴逢为娘子和孩子甘愿牺牲自己,他若改邪归正不再害人,也算得上好男人啊。”明昭的声音提高了几分,她眸光坚定。 “好了,你们别为我的事情再争吵了。赶紧赶路吧……”明思令有些心烦意乱,她蹙着眉,往前走了几步。 说话间,忽然一只青色的纸鹤顶着风雪忽悠忽悠而来,落在夜之醒掌心。 他将纸鹤放在耳畔,听了一会儿,脸色沉重起来。 “怎么,大师父有消息来了?”明思令微微蹙眉“莫非遇到了白骨捕手的堵截?” “还好我们早有设计,明面儿上让大长老和二长老率众回朱雀镇,实际上让他们先前往东田分舵暂避风头。如今朱雀镇已被白骨捕手包围,进出不能。”夜之醒眸光凝重。 “大长老他们已经安全抵达分舵,可是……在途中白若尘被锦瑟和羽震子劫走了,如今下落不明。” “都怪小爷,当时不该让羽震子逃走。他不但毁了阿德的魂魄,还敢卷土重来。若被我逮到,小爷一口咬下他的肥猪脑袋,看他还怎么猖狂!”六神怒气冲冲。 “白若尘逃了?锦瑟果真是灭月门的党羽,她的思华年笼络了众多悬赏榜上的魔魇和妖兽为其卖命。白若尘又志在夺得渊明之火,看来我们的前行之路会很热闹。”明思令冷笑着。 “走一步看一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总之咱们在一起,可以互相照顾。”夜之醒强打精神,他看看明思令和明昭,又顺手把六神的猫头帽拉歪,笑吟吟大声道。 “新的旅程已经开启。不知道,接下来会有怎样的奇遇呢……酆一量,你会在梦里见到我吗?但愿……别那么生气吧……”明思令望着漫山遍野的雪花,心中暗暗叹了口气。 她的手腕上,露出一段用长发和红绳编制的手链,稍纵即逝。 这边,酆都,清微殿。 原本被鲜花和宝石装饰得喜气洋洋的宫殿,又彻底恢复了冷清,甚至还裹挟着一丝阴森之气。 殿外下着鹅毛大雪,所有的植物都被冻在冰凌之中,有的连同尚未跌落在地的残花,都瞬间被彻底冰封。 凰迦紧缩眉头,向灵鹤躬身行礼,紧张道“姑姑,尊上他……他怎么会这样?” “一坛子春梦了无痕并不会让他灵力大损,不过睡上日而已。本来不必担心,不过他刚刚醒来就动了真怒,用龙御九天冰封万里城池,加上本有旧伤未愈,一时急火攻心伤及根基,方才吐血不止。”灵鹤叹了口气,无奈道。 “不能让他再动怒了。别说他的身体扛不住,酆都周围的活物,恐怕都要冻死干净了。”她一边为药炉扇着扇子,一边叮嘱。 “属下明白,都怪明思令……她不心疼尊上也就罢了,还要这样激怒他,分明心里没有尊上。她辜负了尊上一片深情,凰迦绝对不会饶过她。”凰迦咬牙切齿,双目怒瞪。 “凰迦……”内间忽然传出疲惫而阴郁的低呼声。 “尊上。”凰迦不敢耽误,匆忙起身,小跑着奔进房间。 躺在床塌里,穿着白色内袍的酆一量面前用手肘支起身体,他惨白的唇畔,还隐隐有金色血痕。 “尊上,灵鹤姑姑说您还不能起床下地,快快躺好。”凰迦忙不迭想扶住颤颤巍巍的酆一量,却被对方推开。 “他们可回朱雀镇?”他眸光阴郁,声音嘶哑。 “不曾,朱雀镇的明堂分舵,早已空无一人。属下正在追查他们下落。”凰迦诚惶诚恐。 “为本尊更衣!”酆一量眯着琥珀星眸,扶着床框就要起身“一群废物,连几个凡人的下落都找不到。无妨,本尊亲自去寻。” “尊上,您的身体经不住折腾了。您放心,凰迦一定加派人手,相信很快就会有魇后消息。”凰迦死死按住酆一量的胳膊,脸色苍白,丝毫不肯放松。 “什么魇后……分明是……叛主之徒。”酆一量只觉得气血逆流,心中一阵憋闷,口中腥甜,立刻用衣袖捂住嘴,强忍住喷薄欲出的热血。 “凰迦……派人在流光,铸造赤金鸟笼。”他终于无力地躺倒在床榻上,郁闷低吼着。 “行了,还折腾呢?龙王都要成条虫了,喝药!”灵鹤一脸怒色,捧着一碗汤药走进房间,厉声呵斥着。 “凰迦,去办事!”酆一量挣扎着喝了一声,用尽最后的力气。 “是。”凰迦紧咬双唇,恋恋不舍离开了内殿。 灵鹤端着药盏,坐在酆一量身畔。看着他苍白着脸颊,闭着眼眸躺在床榻上,唇瓣上还有牙齿咬破的痕迹。她叹了口气,声音也软了下来。 “你也别生闷气了,或许那丫头有什么苦衷,才会不告而别。你先把身体养好,明天的事情明天再说。” 酆一量微微睁开眼睛,他的眸光里一片阴寒肃杀“她骗我……她终于还是跟他,一起走了……” 他紧握着手心,却不小心露出一截奇怪的绳子,似乎是用人发与红绳编制而成的手链,平淡到有些简陋。他握得很紧,似乎想要把那手绳捏进自己血肉般。 “明思令,我会找到你!”酆一量在心中狠狠道。 。 203.又见木棉花 阴暗的房间里,一朵烛火跳跃着,仿佛不安分的魂灵,伺机而动。 白若尘躺在一张竹制摇椅上,他阖闭着双眸,头上还有未愈的伤口,双手按住丹田上的玄铁面具上。 椅子一下下有节奏地晃着,他却一言不发。 锦瑟坐在一旁,她用精致的小金刀修剪着形状美好的指甲,眸光却悄悄扫着神情凝滞的白若尘。 忽然间,羽震子顶着一头一身的雪花,莽撞地冲进房间。 “这鬼天气,那病恹恹的龙怎么还不咽气呢?”他骂骂咧咧地。 他一抬头,正对上锦瑟眉头微蹙,眸光阴冷,立刻蔫了般跪地鞠礼,态度毕恭毕敬。 “属下见过门主,门主万年。属下见过锦瑟姑娘,姑娘万年。”他哆哆哆嗦,油腻的肥脸上挤出谄媚笑容。 “羽震子,明思令他们可有下落了?”锦瑟笑里藏刀问:“你这都查多少天了,若不行就早点说,思华年也能早有安排。” “让锦瑟姑娘忧心了。这不刚刚传来消息,属下就马不停蹄赶来禀告。”羽震子紧张地偷瞄一眼毫无动静的白若尘,忙不迭回答。 “那还费什么话,捡要紧的说……”锦瑟收了笑脸,不客气道。 她顺手把小金刀叮当一声扔在茶几上。 “是,明思令与夜之醒一行人等,出现在岭南之地。”羽震子脸色惊白,赶忙道。 “岭南?原来在南边……”白若尘忽然睁开了双眸,他笑得狰狞。 “锦瑟,你说,酆一量那边可知道这个消息了?”他豁然坐直身体,眸光阴鸷:“听说,那头龙病得不轻,你总该去探望下。” 锦瑟眨眨眼睛,红唇旋起一抹会心的笑,她微微颔首:“明白了。” “本门主想过了,若你能成为酆都魇后,也是极好的。所以,多陪陪那条龙,若能给他吹吹枕头风最妙。如今那凡女背叛酆都,让酆一量成为六界之中的笑话,想来也是死到临头了。”白若尘眼中闪着疯狂光芒。 “明思令这次恐怕在劫难逃,背后靠山一没,看谁还能护着她?不过,门主让我这般行事,万一……酆琅王迁怒夜之醒,门主就不担心?”锦瑟拿起丝帕,轻轻擦拭着红艳的唇角,似笑非笑。 “不用管这孽子死活!他既然知道本门主乃他生身父亲,竟然还敢如此待我,简直就是大逆不道!我为他做了这么多,他还要跟我对着干。这样的儿子,不要也罢!”白若尘突然发了怒,他重重拍着桌几,恶狠狠道。 “少门主不韵世事,都是被身边两个凡女给拐带坏了,才会如此执拗不肯听门主劝服。放心吧,锦瑟会先除掉明思令和明昭两人。想来,有门主慢慢教导少门主,他一定会明白您的苦心。”锦瑟风情万种道。 她聘聘婷婷,亲自为白若尘倒了一盏茶,又捧着玉杯递到对方唇畔,眸光之中春光迷离。 羽震子贪婪地偷望着女人皙白的手指与艳丽红唇,忍不住咕嘟一声,咽下了暗中泛滥的口水。 “去吧,去岭南之地。不管你用什么手段,无论是你,还是酆一量,只要能杀了那两个凡女就好。本门主定会多多赐给你们增补灵药。”白若尘用力捏了下锦瑟的脸颊,满意的笑声在房间里回荡着。 酆都,清微殿。 酆一量披着黑豹皮的披风,却赤脚站在白熊皮的地毯上。他凭窗远望,长长的黑发垂在身后,益发显得脸庞清迥,形容消瘦。 “找到了?”他虽未回身,却敏锐地察觉到身后动静,来自凰迦。 “尊上,明堂长老与众弟子已有下落。”凰迦毕恭毕敬,单膝跪地,低声回禀。 “抓起来,投入天牢。本尊回来前,不许杀。”酆一量淡淡道。 “尊上,您……要去哪里?”凰迦吃了一惊。 “明思令与夜之醒已到岭南之地。”酆一量缓缓转身,他的琥珀星眸中,一片阴森寒凉。 “方才,锦瑟来过……” “属下听伺候的女官说,您将……锦瑟姑娘赶出去了?”凰迦蹙眉,她说得很委婉。 其实,方才女官分明说。前来探望的锦瑟还想伺候尊上沐浴更衣,却差点被震怒的主子一记冰焱所伤,她披头散发离开,狼狈至极。 凰迦听了这消息,其实心里暗自欢喜。她虽然不喜欢明思令这凡女,但对锦瑟这颇有心计的妖女更为不屑。 “本尊,不喜外人亲近。”酆一量冷冷道:“她,越界了。” “锦瑟,她为何会有明姑娘的消息?如此说来,她果然与灭月门有关联。这消息此刻传来,或许有什么阴谋。”凰迦迟疑着质疑。 “再说,尊上旧伤未愈,不宜远行。还是由属下派人,先前往岭南之地打探一番。若有消息,属下速速回禀尊上。您……先安心养伤。” “明日一早,本尊出发,小氿随行。你和灵鹤,留在酆都,代本尊处理政务。”酆一量置若罔闻,眼神凝滞。 “赤金鸟笼,可已铸好?”他长眉一挑,浑身充满了冰冷的戾气。 “铸好了,就放在流光……尊上,无论如何,莫要动怒,以免伤身……”凰迦无奈,明白那人心意已决,不会更改,自己也只得尽力劝服,担忧之情溢于言表。 “明思令,夜之醒,你们以为……真的能逃出我的掌心吗?”酆一量凝视着远方云卷云舒的风景,一丝冷笑在唇畔弥漫开来,却隐匿着深刻的心痛。 岭南之地。 明思令站在山顶上,看着云雾缭绕中的一片片红云,那是岭南特有的红色木棉花。 她若有所思。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久久才吐纳,仿若忧思重重。 “这里的红棉花,和酆都的……好像啊……” 204.宁静的小镇 岭南之地,沙绾镇。 这个小镇是由来已久的古镇,被种满红木棉与荔枝树的山峦环绕其中,内里深藏岩溶洞穴与川峡险滩,最南面还连着一片碧蓝大海,静美的风景令人心生恬淡。 小镇里鲜花缭绕,除了各色兰花与木棉,还有一种红花楹树,那花儿娇媚明艳,貌似凤凰的尾羽,格外炫目。 镬耳屋是这里最有特色的民宅,因为它的山墙状似镬耳,故有此称。 青砖砌墙,沙石铺地,还要用红和白的玉润石板铺满天井,碧色墙壁上则描画着生动的花鸟鱼虫,独有一份民族风情。 这里虽然被大颂所辖制,也时有被贬官发配而至的获罪官员,但有古越族千百年来在此生活,早已形成自己的地方语言、服饰和饮食文化。当地人男耕女织,日子也过得十分悠闲自在。 按照秘密地图的指引,明思令、夜之醒和明昭等人,终于来到了沙绾镇,下榻在一家芙蓉客栈,店不大,贵在干净而且幽静。 虽然岭南气候炎热,即便在冬末春初,路上行人穿单衣既可。但这几日,沙绾镇一直下着绵绵细雨,还是有些寒凉感觉。 “子规啼破城楼月,画船晓载笙歌发。两岸荔枝红,万家烟雨中,佳人相对泣。泪下罗衣湿。从此信音稀。岭南无雁飞,哎……”明思令站在窗前,望着一棵红木棉,情不自禁念起一首诗词,紧跟一声叹息。 “阿令,方才见你不思饮食,我和小十去街上的糕饼店,给你买了荔枝蜜糕,你尝尝看。”夜之醒敲敲门走进来,他温声道。 少年手里拎着一提用白底印着红团花纸包装的糕点,他身后跟着明昭,她在楼下折了一捧红木棉,放在青瓷花瓶中,喜滋滋捧进房来。 “阿令,我看楼下红木棉开得茂盛,便折了几枝,又跟店老板讨了个花瓶,放在咱们房间里。可好?” 明思令凝视着那明艳动人的花,点点头,却继续望着窗外烟雨蒙蒙。 “小十,你可知红木棉的花语是什么?”她问,似乎百无聊赖。 夜之醒和明昭随面面相觑,摇摇头。 明昭笑道:“这花在岭南多见,可在朱雀镇却不曾有的。咱们那里,姚黄牡丹倒很多。” “她的花语是……珍惜眼前人,莫要缘分逝去才追悔莫及,此花落尽,纪念为时已晚的遗憾……”明思令似笑非笑,若有所思。 “我看这花红艳动人,本来想讨阿令欢心,不知她的花语竟然这般忧伤,这花不吉利,不放也罢。”明昭愣了愣,忙手忙脚地就要拿着花抢出门,小脸上神情尴尬不已。 “小爷倒记得,酆都也有这种花,可以做成好吃的羹汤。”六神从门口探出头来,它张着嘴巴,流着口水,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 “嗷……”趴在灵猫后背上的乌灵狼灵灵,显然听懂了好吃的字眼,它两眼发亮,跃跃欲试。 夜之醒微微蹙眉,他小心翼翼把点心放在桌几上,又轻轻打开。 “别想太多,你的选择没错。”他低声安慰着:“我和小十,也很感谢你能和咱们一起去寻渊明之火。但……若你后悔了,随时可以回去。虽然,我不喜欢那头龙,但……阿令,我更不愿意看见你不开心啊。” “我没不开心,只不过偶尔发神经罢了。最不喜欢下雨的天气,让人浑身长了毛般的不自在。既然已经到了岭南之地,我们接下来怎么办?”明思令强作欢笑。 “羊皮卷上只说,岭南石窟在距离沙绾镇九十里的金砂山中,但具体的位置很没提,而且,石窟中还有灵兽守护,已经近万年了,从未有人真正打开过石窟的大门。我想,不如先在镇上休憩几日,我在暗中打探下消息,看看可有线索。”夜之醒一边说,一边拿起茶壶,为少女斟了半杯热茶。 “阿令,你多少也要吃些东西。我听掌柜讲,这几日镇上会有醒狮采青的表演,听说很好看的。到时候我带你和小十去看看,散散心吧。”他故作兴奋。 “好……听你的。”明思令笑了笑。 为了不让他担心,她勉强拿起一块糕点,咬了一小口,点点头:“确实很好吃。” “阿醒,听说岭南多有大妖,我看这沙绾镇虽然民风淳朴,世外桃源一般,但镇子被深山环绕,有诸多险峰深藏不露,恐有魍魉隐匿,咱们还要多加小心。而且,白若尘想找到我们,恐怕也不会太难……还要处处小心才好。”她压低声音。 两人相视,会心一笑。 “阿令,你看我换了花,这个你可喜欢?”恰在此时,明昭捧着一瓶新鲜的插枝花跑进来。 青瓷花瓶中果然换了花,虽然还是红花,这花却长得十分惊奇。细长的红色花朵中,有金黄的花蕊,很像鸳鸟的华丽尾羽,甚为娇艳。一簇簇的花朵凝聚在一起,好似一双双凤凰鸟比翼双飞。 “这是什么花,从来未见过。确实好看!”明思令接过花瓶,细细打量。 “店老板说这是凤凰木,是岭南独有的红花楹树,而且独独是沙绾镇的凤凰木四季盛开,花开不败。听说,曾经有一对神仙眷侣,带着一双儿女游侠天下,走到沙绾镇留恋这里的美景,便亲手种下第一棵凤凰木。有人说,他们是上古老神梼杌与凤凰的转世。”明昭兴趣盎然,侃侃而谈。 夜之醒也被凤凰木吸引了,他内心之中油然升起一股喜悦,忍不住摘了一只半开的花苞,随手便给兴高采烈的明昭戴在发髻上。 本来就美貌的少女,再戴上凤尾鲜花,更映衬出明艳动人的娇柔与俏丽。 “好看,小十真好看。”他咧嘴一笑。 少年与少女相视而望,彼此的眸中都有对方清晰的倒影,不由得他们都唇角染笑,笑容澄净。 “阿令,我帮你也戴一枝花吧?”夜之醒忽然惊觉,赶忙再下折一朵凤凰花,却被笑吟吟的明思令推开。 “我觉得,六神戴了更好看。”她接过花,一下就插在打瞌睡的灵猫耳朵后面。 此刻,乌灵狼已经躺在灵猫脖子厚毛之中,一大一小睡得香甜。 “你们聊吧,我出去看看……”明思令浅浅一笑,转身离开。 曾几何时,也有人为她鬓边簪过一朵红花,可惜物是人非。 下着雨的街道,有些冷清。 少女撑着伞,走得有些缓慢,殊不知,远远的街道尽头,一双熟悉的星眸正在隐秘角落,冷冷凝视着她。 206.路遇陌生人 墙角里。 一身黑蓝蜀锦长袍,戴着灰色面纱的酆一量,正冷冷地望着冷清街道上,打着伞的少女。她若有所思想着心事,竟然连踩到了水洼都不自知。 身穿白衣的清秀少年站在他身后,眨眨眼睛,低声问:“尊上,这镇子似乎……有古怪。妖气甚重。要不要?” 原来,此人正是重新化为人形的小氿,他似乎比以前还长高了几分。 “干你何事?你我只为寻人,捉妖……不是有那姓夜的小崽子。”酆一量淡淡道:“死了更好!” 他看上去,脸庞依旧苍白清癯,身形消瘦,看来病体未愈。只不过,就是透着薄薄的面纱,那一双琥珀星瞳也凝聚着一股子冷寒戾气,杀气腾腾的。 “可是,明姑娘也在呢!”小氿忙不迭提醒。 “我眼睛又不瞎?用你提醒!叛主之人,死不足惜。”酆一量眸光阴沉,话语更森凉:“就算她死了,我也不会放过她的魂魄。明思令,你骗得我好惨,这次绝不会放过你!” “尊上,你若真想杀明姑娘,早就动手了,还用眼巴巴跟了一路来?”小氿叹了口气,一针见血说了实话。 他抬头望着咬牙切齿的主子,机敏躲开对方兜头一掌。 “废话,本尊逆鳞还在这丫头身上,无论如何得取回来再说。你懂什么?再聒噪,就滚回酆都去。”酆一量不解气地追踹了一脚小氿。 这一次,后者没躲过,龇牙咧嘴歪在墙角里。 “主子惜力,当心脚疼。”白衣少年哂笑着讨好:“那接下来,咱们怎么办?是否也要住进那芙蓉客栈?” “住……也不是不可以!但本尊还不想即刻现身。”酆一量微微蹙眉,停滞了几个呼吸。 他想了想,压低声音:“我灵力大损,若遇强敌,恐难全身而退。而这镇里蛰伏的魔魇,不容小觑。若灭月门同时夹击……不太妙。我们要隐匿在暗中察看。” “尊上英明。”小氿咧嘴一笑,他刚要起身,突然被主子薅住了衣领子。 “这样出去可不行,变个模样吧。”酆一量浅浅一笑,意味深长。 “变,变什么?”小氿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他话音未落,对方已经掌中一道蓝光而至,小氿闷哼一声倒地,待清醒时看到自己模样,不禁惊呼,声音已经变得尖细而稚嫩:“不要吧!换个样子行不行?” “本尊倒觉得,极好!”酆一量的声音也变换成了另外一人,更匪夷所思。 小氿望着主子陌生的背影,不禁目瞪口呆,尊上变幻之人,更令人意想不到。他大张着嘴,看着变身后的酆一量,掸掸衣袖,旁若无人的从墙角里走出去。 “疯了,这是被气疯了!”小氿喃喃自语,只得垂头丧气,蹒跚跟上去。 雨停了,街道上开始热闹起来。 临街的小商铺也重新摆出了摊位,有时令水果、地方小吃,以及少女们最喜欢的廉价胭脂,钗环绒花之类,应有尽有,琳琅满目的。 还有唱小曲的,耍皮影戏的,胸口碎大石的各种表演,让街上的氛围渐渐热闹起来。 明思令收了伞,自然而然走入了熙熙攘攘的人群。她顺手,也买了些糖果子拎在手里。 一条街走了多半条,在人间烟火的渲染下,少女郁闷沉重的心情终于有了几分释然。 忽然之间,人群忽然纷乱嘈杂起来。遥遥可见,两个少女正手拉手奔逃而来,后面还跟着几个彪形大汉,手里举着棍棒,一路追打。 当地人看见那几个穷凶极恶的男人,自然而然让出一条路来,可见是熟识的地头蛇。 两个少女朝着明思令就奔跑过来。 为首的女孩身形丰腴高大,比身旁那个矮矮小小的高出了一头多。两个人都穿着舞姬的薄纱彩衣,脸上蒙着珠串面纱,跑得飞快。 高大的女孩显然更加强壮有力,她几乎拖着瘦小的女孩飞一般逃着,嘴里还高声求救:“救命啊,杀人了,谁能救救我们……求求好心人……” 她气喘吁吁呼喊着,脚下可不敢停留半分,而被她拉着的小姑娘已经翻着白眼,快要跑断气了。 “哎,黄皮狗家又抢姑娘了,真不是东西。”明思令身旁的一个男人,朝着地上呸了一声,低声骂着。 “省省吧,你管得了啊?小声点儿,被那几个泼皮听到,给你一顿好打!”男人身边的年长者,心有余悸往后拉着同伴。 两人摇摇头,躲进了旁边的小酒馆里,透着窗子看着街上的热闹。 人群中,有人叹气,有人愤懑,却无人敢对奔逃高呼救命的两个弱女子,施以援手。明思令愣住,她鄙夷地看看周围眼神躲闪的男人们。 “不会吧,就眼看着啊。你们到底是不是爷们儿,一个人打不过,至少可以一拥而上。他们不过几个人,你们有一群人,群殴很占便宜的!” “姑娘啊,你可别多事。”其中一个老汉,摇摇头,好心劝道:“那几个恶徒不是别人,是当地府尹黄大人的家仆,打不得。打了就要吃官司。上个月,我家隔壁的柱儿,当街救下个从黄家逃走的姑娘,结果当街被打断了腿,可惨了。” “小姑娘,我看你长得也挺好看,赶紧回家去,千万别让黄皮狗腿子看见,哎……造孽!”一个大娘好心拉住明思令,就往人群深处拽。 明思令冷笑一声,她轻轻推开老汉和大娘,闪身就跳到街道正中。 她举起手中的糖果子和酒翁,瞄准一个恶汉的脑袋,就用力掷去。 众人的目光随着那道漂亮的抛物线而去,只见准头无误,正中为首的恶徒脑袋瓜。那人连哼没来及哼一声,就被砸得口吐白沫,昏倒在地上,倒地时还绊倒了一个同伴。 “哪个多管闲事的,敢砸我大哥的头!”后面的恶徒没有停下脚步,反而色厉内荏,骂骂咧咧 “到我身后去!”明思令大喝一声,朝着两个少女一挥手,挺身拦住了剩下几个恶徒。 “姑娘,我们不能连累你。”高个少女眼见出手相救的是个苗条的姑娘,心虚不已。 但矮小的女孩实在跑不动了,她跪倒在青石地上,剧烈咳嗽着。她的同伴没办法,只好抱住她,想用自己的身体保护她。 “哎呦,老子当有什么大侠客来见义勇为呢?原来是个妞儿……嘿嘿,长得还挺好看。这下可好了,自己送上门来,那你就和这两个贱丫头,跟爷爷们一同回去。黄公子若喜欢你,你可就赚大了!跟爷走吧!”一个满脸横肉的黑汉子,淫笑着就伸手去抓明思令。 但他还没看清对方动作,自己已经飞向了墙壁,脑袋撞在雕花石壁上,登时头破血流了。众人发出一声声惊呼。 “你们运气不太好,今天本姑娘不高兴!”明思令掸掸手,微笑着看看剩下三个恶徒:“奉劝你们,现在往回跑,还来得及!我数,一、二……” 207.客栈很多人 明思令话音未落,她手中已经多了一根明晃晃的机械棍,突然上前飞跃起一大步,瞬间将剩下的魁梧大汉打得落花流水,满地找牙。 “你……你这女人,不讲信用……分明还没数到三!”其中一个脑袋上被揍出大青包的男人,龇牙咧嘴嚷着。 他手指着少女,可惜手臂抬起来不过一个呼吸间,腕子上又挨了一记飞踢,整个胳膊直接脱臼了。 “都说了,本姑娘不高兴!”明思令举着棍子,扫视着东倒西歪的恶徒,怒喝着:“光天化日之下,敢对良家少女放肆行凶,还有没有王法?” 躲在她身后的两个少女面面相觑,瘦小的那个眸光里充满了敬仰和畏惧,怯怯道:“主子,这……姑娘,不高兴起来,可真……吓人啊!” “良家少女?你这母夜叉,连黄大人的守卫都敢打。有本事你就在这儿给爷等着!你给我等着瞧!走……快走啊。” 方才被酒瓮砸中脑袋的领头人,如今在同伴的搀扶下,晃晃悠悠爬了起来。 他见势不妙,当地立断地挥挥手,连滚带爬率先逃走,嘈杂过后只留下一阵烟尘。 明思令微微蹙眉,一记火炎飞射出去,远远的正中那人屁股,只见他裤子后面瞬间着了火。他哀叫着,一边胡乱拍着火,逃得更加狼狈不堪。 众人目瞪口呆望着眼前一幕,终于从人群深处爆发出一声喝彩。 “妙哉,妙哉,这女侠的身手真俊啊!”一个老翁捋着花白胡须,赞叹着。 随之而来,人群内响起鼓掌声与叫好声。虽然迟来一步,却真诚而热烈。 “愣着干什么,还真在这里等着他们去叫人吗?”明思令叹了口气,一把拉住高大少女的手臂:“还不快趁乱跑啊?” “啊,怎么打赢了也还要跑?”瘦小少女哀叹一声。 “强龙不压地头蛇,见好就收吧。走……”明思令艰难地拨开人群,找出一条出路。 “可是女侠……我们主仆没地方去啊……”高大的少女语调苦涩,眸光立时水蒙蒙的。 “算了,先跟我走吧。”明思令来不及思考,一手拉着一个女孩,很快就没入了人群之中。 一行三人,抄小路回到了芙蓉客栈,正好赶上晚膳时分。 一进门,她们都愣住了。不知为何,大堂里竟然多了许多人,都古里古怪的。 首先,坐在正中一桌的是一高一瘦一矮的三个怪人。高壮的满脸黑色胡须,眼光凶狠,瘦的像个活生生会行走的麻杆儿,至于矮的那个分明就是侏儒,还是长得奇丑无比那种。 这三个人要了满满一桌的肉菜,却没有一根菜叶子,还有十几坛酒,他们吃得狼吞虎咽,肆无忌惮。 靠墙的一桌,有四个相貌堂堂的年轻人,他们虽然穿着平常百姓的衣衫,但却挡不住一种器宇轩昂的气质。 他们点了几个小菜,一壶酒,但没人动筷子。领头年长之人,有一双细长而犀利的眼睛,他有意无意打量着那三个怪人。 挨着年轻人的是个空桌子,上面虽然摆了些好看不实惠的菜肴,还有三套碗筷,却不见人影。 从更旁的角落里传出女人们叽叽喳喳的吵闹声,明思令定睛一看,想来空着桌子的客人都围在那里了。 原来,最昏暗不显眼的地方还坐了个老者,身边放着笸箩,里面坐着一个胖乎乎的小女孩,不过五六岁样子。 这老者个子不高,长相与衣着同样平淡无奇,他身后放着个算命的幡子,上书“神算子”三个龙飞凤舞的大字。看来,这是个江湖行走的算命先生。 紧紧围着他的,是三个浓妆艳抹,穿着暴露的年轻女子,从轻浮的举止与眼眸间的媚态不难看出,应该来自烟花之地。 “阿令,这边……”紧邻窗口的一桌,坐着夜之醒和明昭,他看见站在门口的明思令,立刻挥了挥手。 明思令拉着两个女孩,走到他们面前,左右张望:“六神和灵灵呢?” “我怕它们太显眼,就安顿在客房里休息。一会儿打包些吃的,我们带上去就好。”夜之醒压低声音,他瞄了几眼明思令身边的人:“这两位是……” “大街上捡的。”明思令招呼两人坐下:“这是我朋友夜之醒,明昭。对了,你们怎么称呼?” “奴家姓尹,名婕妤,这是奴家侍女,唤做小翠。咱们是从东京汴梁而来,前往岭南寻找被贬官至此的爹爹尹长芳。”自称为尹婕妤的女孩,微微福礼,她把珠串面纱摘了下来。 “多谢这位姐姐搭救,不然……咱们就要被卖到女院去,生不如死。”她唏嘘着,用纤纤玉手抹着眼泪。 哎呦,好俊俏的一位妙人啊,她肤如脂玉,眉目如画,特别是一双棕黑色的凤眸,暗含着楚楚可怜的朦胧与迷离。明思令暗暗吃惊,原来自己救了一个绝色佳人呢。 “主母新丧,舅老爷们容不下小姐,她只好带着奴婢投靠被发配岭南的老爷。咱们一路坎坷,好不容易到了沙绾镇,却听说老爷已经病故。危难之际,又被当地县令黄诚之子黄祥瑜强抢了,要卖做舞女。奴婢又罹患风寒,小姐就是被奴婢拖累了,咳咳……”婢女小翠也摘下面纱,她虽然瘦小可怜,却也容貌标致,颇有小家碧玉的清丽。 “好了,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既然有缘,先坐下再说,别哭了。”明昭掏出自己的手帕,递给尹婕妤,又拉住小翠的手,顺便切了切脉。 “小姑娘,别担心。你的病不碍事,一会儿我给你开个方子,吃几服药就会好的。”她笑吟吟道。 “多谢恩人搭救,可咱们……已经没有盘缠了,恐怕付不出诊费。”尹婕妤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没关系。既然是阿令带回来的人,咱们就要帮到底。你们两个姑娘家,在这沙绾镇举目无亲,不如就先和我……两位妹妹住在一起吧。”夜之醒瞥了一眼两人身上的舞姬衣衫,觉察出她们的不自在。 “阿令,小十。你们先带尹姑娘和小翠换件衣服再下来,免得在这里太显眼。”他轻描淡写,却颇有经验。 尹婕妤感激地深深凝视了少年,颤声道:“多谢恩公,那奴家就不客气了。” 明思令和明昭悄悄带着尹氏主仆上楼,让店小二帮忙找了换洗衣服,换好后这才又悄悄回到大厅用饭。 此刻,夜之醒已经贴心地增加了碗筷,和几道新鲜的小菜,等候在那里。而大厅里的人,也一个没少,吃喝的吃喝,算卦的算卦,热闹非凡。 “两位姑娘,请坐。不必忧心那姓黄的官宦子弟,我们想办法帮你们脱困就是。”夜之醒直截了当,说破二人心事。 尹婕妤与小翠相视,破涕而笑:“看来,咱们是遇到贵人了,多谢这位哥哥,还有两位姐姐。” 各人落座,还没来得及继续寒暄,就听身后传来叽叽喳喳的笑声。 “哎呀,老头儿,你算得可真准啊!不愧是神算子。”忽然,遥遥那一桌的穿着胭脂红衣衫的女客人,惊喜地拍着桌子赞叹着。 “行了,红花姐,你都算了半个时辰了,也该轮到我了。快给我看看,我的良人在哪里,他有没有钱,我能不能做他的正房大娘子。小二,快给老人家再添一只烧鸡,都算在我们账上。”另一个身穿鹅黄绣花裙的女人,不耐烦地推开红衣女子,自己挤过去,又伸出掌心。 明思令愣了愣,朝着夜之醒做了个眼色,她又用唇角撇了撇其他人,尽量压低声音:“怎么我才出去转了转,这芙蓉客栈就已经人满为患了?” “我也不知道……你看,那三个怪人戾气缠身,似乎是妖兽化人,道行不深,但戾气十足。而那边的四个少年,更像行伍出身,多半是捕快。年长那个,应该是首领。”夜之醒一边为众人倒茶,一边轻声道。 “别小看离咱们最远那桌的老伯,他本来无意进这家客栈,是那桌的几个女客无聊,硬拉他进来算命玩的。没想到,算得神乎其神,看来也并非俗人。”明昭借着为明思令布菜,在她耳畔轻轻道。 “小姐,这几个姑娘……好像就是买咱们的倚翠楼……当红的花魁啊。”小翠偷偷瞄了瞄算命的女客,吓得脸色苍白,尽量往里面坐了坐。 “别怕,咱们已经换了衣服,她们认不出来的。”尹婕妤安慰着小翠,但声音中难免颤抖。 明思令还来不及安慰战战兢兢的主仆二人,忽然大门就被一人怒气冲冲踢开了。 凶神恶煞的一行人等,就举着刀枪棍棒,闯了进来。 “到底是什么混账东西,老子看中的女人也敢抢?什么玩意儿啊,快给本公子滚出来!”为首的一个贼眉鼠眼,身穿昂贵晶蓝绸袍的男人,晃着膀子走到大厅中央。 208.长得像个鼠 明思令眼前突然晃出了一抹明艳的蓝色,她心里一紧,筷子上夹的糯米藕片直接落在食盘中。待定睛一看来者猥琐的面容,不禁失笑出声。 若那头龙,看到一个獐头鼠目的家伙,竟然与他的衣品相似,不知作何感想? 此人正是县令黄诚之子黄祥瑜。方才他闻听自己派去追逃女的爪牙,被外来人打得牙落手断,登时恶从胆边生,抄了家伙率领十几个衙役,风风火火就来拿人。 根据线人消息,他们一路追到这个芙蓉客栈,刚一进门本想来个威风凛凛的亮相,就被一声少女的嗤笑破了功。 “公子,就是她们,就是那个女的,她……她打人很痛的。”脑袋上裹了厚厚白布巾的恶仆,眼尖看见明思令,立刻心惊胆战缩回队伍中,小声提醒着,可惜正怒气冲冲的黄公子,根本没听见。 黄祥瑜顺着声音找到明思令那一桌,看到正在躲闪的尹婕妤和小翠,他终于放了心。 总算没有跑出沙绾镇,那这里就还是自己老子说了算。待看到二女身侧还有两位更貌美如花的姑娘,他眼前一亮,心花怒放起来。 这两个少女比尹氏主仆更称得上绝色,简直就是上上品啊。一个如同天上仙姝下凡,容貌明艳,气质优雅。另一个虽然矮小些,但眉目精致,透着一股子与众不同的灵秀。 “不会吧,难道就是她们抢人?这么好看的姑娘,本公子还真想让她拿小拳拳,捶我胸口,啊……美妙动人。”黄祥瑜眼神暧昧,口涎都流出了一些。 他本来怒气冲冲的模样立刻变成了笑眯眯的老鼠脸,他搓着手,暗中咽着口水,径直而去“哎呀,原来你们在这里,让公子我一番好找!美人儿,你们从哪里来的啊?为何要拐带本公子府中婢女……此事可大可小,你们随公子我回县衙,交代清楚。” 黄祥瑜经过四个少年那一桌,大摇大摆,目光猥琐。 四人之中最年轻的已经气红了脸颊,藏在桌下的手掌用力按住刀鞘,打算见义勇为,却被年长者暗中踢了一脚,低声提醒“小四,不许节外生枝。” 小四无奈,叹了口气,眼睁睁看着黄祥瑜往明思令那边奔去。 看他猥琐笑容,明昭就像吞了个苍蝇般,她本能地躲在夜之醒身后,低声道“阿醒哥哥,这人看着我和阿令的眼神,实在恶心,我们走吧……不吃了。” 夜之醒微微蹙眉,他刚要站起身来,却被明思令暗中拦住“你看好小十,还有那两位姑娘,剩下的事儿,我来。” 他瞄了一眼少女的唇角,已经旋起一抹阴森冷笑,无奈叹了口气。 他识趣后退一步,把明思令让出来,忍不住在她耳畔低声嘱咐“差不多得了,教训教训就好了,别惹事。” “放心,这里人多眼杂,我不打他。赶走他就是!”她眨眨眼睛,意味深长“等他出了客栈,我再好好教育这无赖。” “你就是传说中的黄……黄花鱼?怎么长得不像鱼,倒像头贼眉鼠眼的耗子呢?”明思令歪着头,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 “你说谁是老鼠?本公子如此玉树临风,风华绝代,你这丫头是瞎了眼吗?”黄祥瑜气哼哼地呸了一声,脸色不好起来。 可看到面前少女明眸善睐,笑靥如花,他又心痒难耐,故意耐着性子道“丫头,你旁边那两个贱婢,可是从本公子府中逃走的舞姬,怎么……你还想拐带窝藏逃奴不成,这在大颂律例里可要重罚的!念你初犯,本公子可以不与你计较,不过……你和你身边那姑娘,得陪本公子……喝个小酒,哈哈。” “我家妹妹,怎么成了你家的逃奴,你这空口白牙的,可有证据?”明思令走出来,挡住尹婕妤与小翠。 她冷笑着,眸光闪着狡黠的光“你有卖身契吗?契约上可有我家妹妹画押?若没有,我还要告你强抢民女!按照大颂律法,这可是斩首之罪,你爹还是县令,知法犯法,罪加一等。正好,我家哥哥乃东京汴梁大理寺卿保晟大人的侄儿,你若不服,同去汴梁请大人分辨如何?” “大理寺卿……保……保晟大人?”黄祥瑜愣了一愣,他咽了咽口水,畏惧的退后一步。 他狐疑地与衙役们交头接耳“他们,真的是大理寺卿的家眷?看着,像吗?” “公子,难说啊……看做派,还真像京城里来的人。这事儿,万不能让老爷知道,息事宁人吧。”一个瘦瘦的貌似师爷的人,小声提醒。 方才被称为小四的少年,听到此处,狐疑地望向年长者“大哥?” 年长者不动神色,眼神示意对方不要露出声色来,小四只得又坐了下来。 “就算是京城来的大人家眷又如何?就算大理寺办案,也要讲理不是。你们不分青红皂白,打伤了我家仆人,这总是事实吧?”黄祥瑜眼珠一转,把藏在人群中的受伤恶仆拽了出来。 “我打他?你有证据吗!你让在座的大家评评理,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子,如何能把一个五大三粗的壮汉打成这个样子?”明思令浅浅一笑,走到躲闪的恶徒面前。 “你说说看,你的伤……是我打的?”她眸光闪过一丝阴森,露出一点儿冷白牙尖,逼视着满头是汗的恶仆,威胁道。 恶仆被她犀利而充满了杀气的眼神,吓得只想躲。只怕承认了,就得挨一顿毒打。 “怕什么,有本公子在,你大胆指认便是。”黄祥瑜用力戳了戳那人,他双手叉腰,颐指气使。 “是……不是……是……”恶徒眼珠儿惶惑地转来转去,一时不敢确认。 忽然他灵机一动,他指着尹婕妤与小翠“不是,不是这位姑娘动手,是那两个。她们,她们打的奴才。” “你胡说,我们没打你,反而是你一直在追打我们。”小翠气急了,指着恶仆怒道。 “就是你们,街上的行人可以作证。就是这两个女人,打伤了奴才!”恶仆在黄祥瑜威逼眼神下,只好一口咬定。 眼前这个汴梁来的母夜叉实在不敢惹,不过和她救的两个少女一看就并非熟识,偶然相遇,出手相救,想必相互底细都没聊清楚,那就有机会诬陷,这小人脑袋转的很快。 “小红花,金玫瑰,你们也在!你们看看,这两个女的,是不是在倚翠楼打伤了客人才逃出来的?我去追她们,结果也被她……她们打伤在闹市之中。你们不信,可以问问李员外,他屁股被她们扎伤了。”恶仆眼睛一亮,指着看热闹的红衣女子和黄衫女子。 “你这个何老鬼,没事儿攀扯我们做什么?”小红花和金玫瑰不高兴地甩了甩手帕,又看了看黄祥瑜的脸色,并不敢真得罪对方。 “这两个姑娘有没有打伤客人,咱们可不知道。不过,听妈妈说,李员外确实受伤了,听说屁股被人扎得不轻,现在还趴在床上养着呢。”小红花媚笑道。 眼看着尹婕妤与小翠两人脸色越来苍白,明思令知道她们无法与这恶徒辩驳清楚,她心下一软,拦住还要讲话的金玫瑰。 她信手一扬,扔出一块金饼子,呱嗒一声落在桌几上,冷冷道“不管你是被谁打伤的,这金子够你看病了吧!” 。 209.嗯,死到临头 金灿灿的金饼落在木质桌几上,声音响亮,而且耀眼非凡。 黄祥瑜与何老鬼的眼睛几乎同时精光四冒。 “够了,够了!”何老鬼眉开眼笑,伸手就要去抓。 结果他晚了一步,金饼被黄祥瑜一把抢过,藏入自己袖中:“够个屁,又不是你一个人挨打。李四王五还有那个被扎花了屁股的员外。银子还差着呢!滚一边去。” 他贪婪的目光紧紧盯着明思令。虽然他爱美色,但真金白银当前,还是后者实惠啊。 要知道,这一块金饼子,就能买下来一家铺子了。果然是天子脚下的贵客啊,这傻女人真有钱,能多讹就得多讹。 他话音未落,明思令又接连扔出两块金饼子,金子与金子碰撞在一起的声音,愈发令人迷醉。这回,所有大厅里的宾客,都紧紧盯着两块金子。 四个少年中的长者微微蹙眉,一直平静的神情中,多了一抹鄙夷。 而那三个长得奇形怪状的客人,都忘记再啃手中的大肘子,他们盯住金饼,不停咽着口水的声音都无比清晰。 小红花和金玫瑰对视一眼,两人都伸手抢向其中一块金饼,口里不约而同嚷着:“给李员外的赔偿金,奴家一定转交。” “我的,我来。”两人各自抓住金饼的一边,抢了半天,都势均力敌,不分胜负,便叽叽喳喳吵起来,情急之下甚至揪着对方头发撕打成一团。 “贱人,滚开!”黄祥瑜扬手就给小红花一记耳光,又顺脚踢翻了金玫瑰。 “本公子乃县令之子,自然最公正无私。这金子先由本公子收着,就怕你们这些贪钱的据为己有,滚远点儿!” 小红花抹着嘴角的鲜血,金玫瑰揉着被踢瘸的膝盖,两个人都眼泪汪汪的,却无人敢再争辩,只得眼巴巴看着黄祥瑜把剩下两块金饼倒入袖中。 这一笔丰厚无比的意外之财,让黄祥瑜心花怒放,他得意地抓起明思令桌上的酒壶,给自己斟满酒,又朝着少女举了举,美美喝了一口。 他得意道:“到底是从汴梁来的贵客,知书达理,十分懂得规矩啊!既然如此,这两个丫头打伤我沙绾镇村民的事情,就算了,后续事宜本公子会处理。你们……请自便吧。” 明思令浅浅一笑,眸光中不吝鄙视,她刚要转身,又听见黄祥瑜大喝一声。 “等等,这酒不错,给本公子在旁边再开三桌,把你们店里最好的酒菜都摆上来。账吗……相信这位贵客不会推脱。你看,这大晚上的,本公子带了这么多兄弟来,为贵客排忧解难,还没吃饭呢……” “好,小二,就按这位公子说的来。”明思令打了个响指,意犹未尽:“还有,听说贵店的红烧猪头不错,再给他们每桌上一个。” “阿令,这里不是久留之地,我们尽快离开。”夜之醒拉住明思令的胳膊,低声提醒。 他又朝着明昭做了个眼色,后者明了,悄悄退后。 她在尹氏主仆耳畔低声说了一句,三人便趁人不注意,低着头转身往客房走去。 “叨扰各位用晚膳,今晚店里所有宾客的饭费,我统统结了。相遇有缘,钱财散尽,就当结交个朋友,日后也好江湖再相见,本姑娘累了,告辞!”明思令眨眨眼睛,把一包银子扔向店小二,后者欣喜接住。 三个怪客首先齐声喝彩,又开始啃起了肘子。而那四个少年,年长者朝着明思令微微拱手,言简意赅:“多谢。” 至于,其他的散客们,忙着叫伙计加菜,可顾不了太多礼数。 这汴梁来的女贵客多半是个傻子吧,散尽千金只为图一个高兴吗?店小二来不及多想,赶紧去给老板报喜了。 唯独只有那算命的老者,叹了口气,拿起幡子,背起笸箩里的女娃娃,步履有些蹒跚地往外走去。 “嗨,老头儿,看你一副落魄相,怎么不吃了白食再走啊?说你呢。”黄祥瑜拍了下桌子,作威作福嚷着。 “死到临头的饭,老头儿可不稀罕。”老者摇摇头,无奈一笑,低声道。 他从明思令面前走过,头也不回。但轻飘飘的话,却被她听得一清二楚。 明思令忽然拦住老者,似笑非笑:“老人家,怎么就是死到临头的饭?” “一桌送个红烧猪头,不是死到临头吗?”老者斜了一眼少女,声音嘶哑:“老头儿不碍姑娘的事,姑娘也别难为小老儿,行不行?” 明思令缩回手臂,微笑着望着老人伛偻的背影远去。 忽然间,他背后的笸箩里冒出一个女娃娃的脸,她有一双黑豆般溜圆的眼睛,十分可爱。 “姐姐,你的镯子要断了……”女娃娃指指明思令的手腕。 她狐疑地抬起手腕,看看上面用红绳与长发编织的粗糙手绳,结实如常,可抬头再望去,那老者与女娃娃早已不见踪影。 “阿令,走吧。小十已经带着六神和灵灵,还有两位姑娘在店后面等咱们。你闹了这一通,这家客栈肯定不能再住下去。”夜之醒哂笑着:“好一个,借刀杀人。就是……有些贵。” “原来,阿醒也看出来了。”明思令拉着少年往外走,她眨眨眼睛。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谁让黄花鱼太贪心!这里面有匪徒、有娼妓、有捕快,还有不露真面目的高人,这老虎吃鸡,鸡吃虫子,虫子蛀木棒,木棒反过来又能打老虎。一物降一物,总有一个会跳出来收拾黄花鱼,多有悬念,有趣吧。”她眸光闪过一丝狡黠。 “可你贸然行事,三块金饼子啊,这回整个沙绾镇都要沸腾了。”夜之醒的鸳鸯眼里升起一丝玩味:“阿令的谎话,说来就来。这汴梁而来,保晟大人的亲侄儿,还真让我骑虎难下了。” “可如此一来,你想要什么消息,恐怕都会源源不断,主动投怀送抱了吧?投石问路,三块金饼子,倒也值得。” 他们对视,会心一笑,看见明昭等人正站在街角,朝这里挥着手。 “换家大点儿的客栈吧。”明思令煞有其事,压低声音:“其实,六神还帮我带了些女孩子喜欢的小物件,我觉得明日可找家杂货铺谈谈,帮我卖卖货,不出三日金饼子一定加倍归还。” “不会,又是你那个什么……七白,面膜粉?”夜之醒骇然,咂着嘴揶揄:“你还真是,时时刻刻不忘做生意啊。” 210.真的掐死了 夜之醒连夜又找了一家更大的客栈住下。 神仙居是沙绾镇鼎鼎有名的大客栈,不但能住宿,还有整层的酒肆,可容纳百人宴席,算得上小镇里最高大上的豪华宴客之地。 他定下三间天字号客房,明思令和明昭住最大的一间,中间的留给了尹婕妤和小翠主仆二人,他和六神、灵灵住最小的。这样一来,三间客房连在一起,彼此照顾十分方便。 一夜甜睡之后再用过早膳,他们就兵分两路。明思令带着明昭和灵灵去推销七白面膜粉,夜之醒和六神则出去打探消息。至于尹婕妤和小翠,就留在客栈里歇息,毕竟她们接连过了几天惊心动魄的逃亡生活,如今身心俱疲。 明思令和明昭,与桃花醉胭脂铺的老板谈好了代销面膜粉的生意,又买了各色的糖果子和女孩子喜欢的小物件,满载而归。 刚刚走进神仙居,她们就被一个满脸严肃的少年用佩剑拦住去路。 明思令定睛一看,这人认识啊,这不是昨日四大天王扑克脸当中的小四吗?只不过今天他换了衣衫,一身绛色绣金纹的如服束着玉带,头上戴着青黑沙罗的幞头,脚下则是立整的乌底黑靴,整个人看上去焕然一新,也益发显得英气逼人。 “这位姑娘,麻烦你跟在下走一趟。”小四一本正经道。 “小捕快,原来是你啊,找我什么事?”明思令看看眼前的剑鞘,有些好笑。 “我不是捕快!”小四有些恼怒,他对自己毫无畏惧之心的少女,有些力不从心。 “不是捕快,那就是盗贼了?光天化日之下,难道还想劫持良家少女?胆子够大的。”明思令浅浅一笑,用手指捏住他的剑。 “我不是盗贼,我们是……”小四话音未落,只觉得虎口之处一阵酸麻,手中长剑差点飞出去。 他暗中吃惊,瞳孔紧缩,没看出来,这弱不禁风的少女竟然有如此强大的内力? 眼看着就要出丑,还好一只大手恰时扶住小四剑柄最末之处,一股强大的内力反转而来,又将少女的手指弹开。 这回,轮到明思令对面前之人刮目相看了。她敏捷地挺身护住懵懂的明昭。 “小十,你先回房间,这里有我就够了!”她扭头,低声嘱咐,顺便暗暗使了个眼色。 “没关系,我陪着你。这位……大人,你们到底是何人,为何要强人所难?”明昭虽然脸色微白,但眸光毫不示弱,她刻意站在明思令身侧,意与伙伴同进退。 “在下提举皇城司贺之洲。”小四的老大开门见山:“奉皇命追查皇城连环毒杀案。” 他也穿着与小四一模一样的绛袍,不过他的衣衫上金线绣纹更加繁复与精致。 细看他们的衣衫,明思令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一些历史课本里的片段,不由脱口而出 “原来是……察子。”她的笑容里带着一丝不屑。 皇城司可谓鼎鼎大名,其权柄甚重不受三衙辖制,一掌宫禁宿卫,一掌刺探监察,乃直属皇帝的侦查机构,职司极类锦衣卫与南北镇抚司。因为私下专门为皇帝处理些上不了台面的脏事儿,所以被民间俗呼“察子”,多有不屑讥讽之意。 “你说什么?”小四怒起,他又威胁地想要抽剑。 这少女虽然长得好看,但言语犀利刻薄,竟然敢当面敢直呼民间戏称,自然没把他们兄弟四人放在眼里。要知道,连皇城里的一品大员,都对皇城司客气有加,格外忌惮。 “你打不过我的,劝你不要自讨苦吃。”明思令手中赫然亮出明晃晃的机械棍,她笑吟吟看着贺之洲,声音里带着一丝玩味:“你也一样。我打人很疼的。” “我也一样!”贺之洲淡淡回答:“所以,在下劝姑娘不要做无谓尝试,以免连累无辜之人。”贺之洲瞟了一眼明昭,不紧不慢。 “连良家少女都打,还是男人吗?大人果然是个……渣子!”明思令哼了一声,挑衅道。 她动作敏捷,已经一棍出击,直接击飞了小四手中长剑,一声脆响剑身直接断裂成数段,小四吃惊连连后提几步,被贺之洲拽住脖领,又强拉回来站定。 “你哪儿像个良家……少女?简直就是个野婆子!”小四气急败坏,想要还手,被贺之洲一个眼神制止。 “姑娘家,却一点没有姑娘的样子。”贺之洲叹了口气,摇摇头。 他忽然伸出一只戴着金色网套的手掌,风驰电掣般就袭向明思令。后者毫不犹豫,用机械棍迎头痛击。但不曾想,对方突然变招,如同一道玄色鬼影般,突然改变方向劫持住了明昭。 贺之洲紧紧勒住少女细弱的脖颈,后退一步。明昭就像一只被苍鹰叼住的小羊羔,眼看命悬一线。 小四立刻用长剑指向明昭,得意洋洋:“野婆子,见识我大哥的厉害了吧?看你还敢狂妄!” “姑娘,在下并不想难为你。若想换回这位姑娘,只要你跟咱们走一趟。”贺之洲凝视着明思令,眸光笃定。 那日客栈光线昏暗,没有看清这人容貌,此刻却看得清清楚楚。 他个子很高,肩膀宽阔,足足被小四彪悍了不止两个号码。 他长得算不上俊秀,却十分有特点。麦色肌肤,鼻梁很挺,眼窝够深,一双细长的隧黑眼眸,透着不见底的幽深。这人身上有军人特有的阳刚,裹挟着不怒自威的冷硬,令人过目不忘。 “阿令……别管我……去找阿醒……不要上他们的当。走啊……”明昭焦急道,但她余下语句被紧紧扼住喉咙的手臂,强硬抑制。 她忍着痛,额上淌下汗来,发出呜咽不屈服的声音。 “放开她,我跟你们走!”明思令咬了咬唇瓣,及时收起机械棍,盯住贺之洲。 “大哥,别信她。这野婆子太凶狠,她骗人的。”小四慌忙从背后背囊里拽出一丈长的绳索,凶狠道:“还是让我把她们都绑了,一起带回去问话。” 他话音未落,贺之洲已经松了手,明昭踉踉跄跄向前跌去,明思令慌忙去扶住她,却被手疾眼快的贺之洲用一条玄铁锁锁住了右手腕。 “你?又使诈!”明思令怒喝着,眼睁睁看着对方面无表情把锁头另一半,拷在自己手腕上。 她用力扯着锁链,哗啦作响却无法解脱。这下可好,两个人之间的距离亲密无间。他浑身裹挟着皮革与铁器混合在一起的味道,有些冷,还有血腥气,让人头皮发麻。 容不得明思令想太多,下一刻贺之洲就挟持着她,一飞身就跃上屋檐。这人是凡人,自然不会御剑飞行,但他轻功极强,拖着一个人也能飞檐走壁,瞬间就消失踪影,小四也紧追其后。 剩下惊慌的明昭,她不顾摔疼的膝盖,追到大门口,声嘶力竭呼救:“救命啊,劫人了!阿醒哥哥,快来啊!” 转眼之间,贺之洲挟持着明思令已经来到县衙门口。 他轻松落地,身畔少女却脚下一滑,差点跌倒,他本能想要扶她一把,却看见她的胳膊肘已经直接戳向他要害,狠毒至极。 他剑眉一挑,自然伸手抵挡,不承想对方用极为刁钻的招数,换手成刀,反向直接劈中了他的鼻梁,他登时鼻血长流,完全在意料之外。 “大哥,她……她把你打出血了?!”小四倒吸冷气,瞪圆了眼睛,一副不可思议的见鬼模样。 自己一向强悍无敌的大哥,居然被一个小姑娘给打出鼻血了?提举皇城司,可是正三品的武将,从百万禁军中层层选拔出来的战神。 “闭嘴!”贺之洲郁闷地抹了抹鼻血,强忍住自己想要挥拳过去的手。 但更让二人猝不及防的事情还在后面。 “救命啊,非礼啊,快来人啊,轻薄良家少女了!”明思令不怀好意一嗓子嚎了起来,她故意手作喇叭状,朝着不远处的商队大呼小叫。 紧接着,又顺手就将自己的衣领扯开半幅,露出玉白的内衫一隅。 “你,你……要,要……做什么?”小四愣住了,舌头都打了结。 贺之洲紧紧蹙眉,他用力扯起玄铁锁,一把就攥住明思令手腕。她没反抗,他很意外。 “死渣男,惹我,死定了!”她呲着小尖牙,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这时候,人群已经围了过来。县衙门外本就挨着热闹的街市,一个妙龄少女再喊上这么一嗓子,就算行侠仗义的人不多,但想看热闹的人绝不在少数,呼啦就围了一圈人上来。 “各位叔叔大爷,婶婶姐姐,快来救救小女子。奴家回家途中至此,被这两个坏人冒充官差,生生劫持。这……这个登徒子,居然光天化日之下,就轻薄奴家……救命啊。奴家不要活了,呜呜呜……”明思令尖着嗓子,跺着脚,用衣袖捂住脸,一副梨花带雨的娇弱模样。 “太过分了,大庭广众也能做出这般肮脏之举,还敢冒充官差。”一个强壮的当地小伙子看不过眼,立刻抽出了扁担。 “你们别听她胡说,我们真的从汴梁来的……”小四涨红了脸,手忙脚乱解释。 “闭嘴。”贺之洲厉声打断小四的话:“我没轻薄她!” “还说没有,人家姑娘的衣领都被揪豁了,你看看你……鼻血流了一地!官差,从来没见过衙役穿这样的衣服,古里古怪的。”一个年老者对贺之洲指指点点。 “这么大个子的男人,欺负人家小姑娘,要不要脸啊?还说没有轻薄人家,难道小姑娘的衣领子是自己拽落的?”一个大娘上前,不客气地吐了口口水。 “她胡说……我没有!”贺之洲真有些慌乱了:“确实是她自己拽落的。” “我看你才胡说吧。世风日下,非礼人家姑娘,自己还有理了!送官,绑了他们,送官。”众人群情激昂,越说越气。 贺之洲又气又怒,激动之下鼻血又淌了下来,狼狈不堪。 “呜呜呜,奴家不要活了,好可怜啊,被这么个无耻之徒轻薄,苍天啊,没有人愿意救救可怜的良家少女吗?”明思令一边装作凄惨地哭泣着,一边从挡住脸颊的衣袖遮掩下,朝着贺之洲翻着白眼,吐着舌头。 “太过分了,打他!”被激得义愤填膺的人群中,有人怒吼着,有人附和着。 拿着扁担的小伙子直接指住贺之洲,大声道:“快放开这姑娘,你这歹人!” “还有没有王法,在县衙门前也敢轻薄人家小姑娘。无耻,下流!” 倒霉的小四已经脑袋挨了一块石头,正捂头解释着:“住手,我们真的是官差!你们被骗了!” 贺之洲眼看着局面就不能控制,他隧黑眼眸闪过一抹阴狠戾气。 唰的一下他抽出佩剑,一挥之下就削掉一半扁担,声音之中裹着一丝冷厉:“这女子是杀害县令之子黄祥瑜的嫌疑犯,尔等可是她的同伙,意欲包庇?!好,很好,那本司就将你们一同拿下!” “什么?黄花鱼……死了?被杀了!?不是被打劫吗?”明思令也愣住,放下了衣袖。 “杀……杀人了,县令的公子……被杀了?”拿着扁担的男人咽了咽口水,嗫喏着,后退着。 “跑,快跑啊。”顷刻间,拥挤着的人群呼啦一下散了干净。 贺之洲用力收紧玄铁链,明思令一个趔趄,被他捏住了脖颈,提拉起来。她用力挣扎着,可惜这回他学聪明了,他臂展伸得足够长,让她根本踢不到自己。 “喂,我没杀人啊。大人,大人……昨晚不是在芙蓉客栈吗?那时候,他活的可好好的。后来我们已经离开了,住进了神仙居。松手吧,脖子要断了!”明思令痛呼着,双手拽住他的手腕。 贺之洲冷笑一声:“现在是……大人了?不是察子了?” “口误,口误……误会,都是误会啊……”明思令尽力哂笑着:“喘不上气了……会出人命的……大人高抬贵手吧。” 小四揉着脑门上的大青包,没好气道:“大哥,掐死她算了。这女人比野猫都贼,保证撒手没。” “好主意……”贺之洲眸光凛然,笑容阴鸷。 “真不是我杀的……但我可以帮大人……找到杀人凶手……”明思令艰难嘶声道。 贺之洲还未答话,忽然觉察被自己桎梏住的少女突然身体一软,不再挣扎。 “不好了,大哥,翻白眼了,舌头吐出来了。你还真把她给……掐死了?”小四指着毫无生命迹象的少女,惊呼起来。 ------题外话------ 明思令对贺之洲来说,是个意外,却是自己一生难忘的意外。 211.老大的心事 “胡说,我又没用力。”贺之洲皱了皱眉,他立刻将少女放平躺在地上。 他小心检查着她的鼻息,眸光闪过一丝紧张,确实已经微弱乎近无。 贺之洲郁闷地咬了咬牙,他赶紧按住明思令人中位置,用力按压片刻,但丝毫不见好转。 “大哥,快给她度气。”小四手足无措中,突然灵机一动,大声提醒。 “你来。”贺之洲迟疑,闷声回答。 他看着躺在地上双目紧闭的少女,蓦然发觉,其实这女人安静时候,美得令人心生怜惜。他不由脸颊一热,错开眼神,有些心虚。 “可我,我不会啊……大哥,你救过公主的。”小四慌慌张张从袖中拽出玄铁锁的钥匙。 他赶紧解开对明思令的束缚,催促着:“快点儿吧。大哥,虽然这野婆子是嫌疑犯,但若现在死了,所有的线索可就都断了!度气,给她度气,你上次怎么救公主来着?” 贺之洲无奈,只得挽了挽袖子,一只手捏住少女的鼻翼,她肌肤温润滑腻,触手之刻他就像触电一般颤抖了下,几乎脱手。 他忍不住凝视着那樱红唇瓣,忽然间面红耳赤,他左右为难,不知该如何继续:“我……” “糟了。大哥,县衙着火了?”小四又大叫一声,吓得贺之洲一愣,把“不行”二字咽下肚子。 他抬头,看着小四捡起佩剑,就朝着身后不远处已开始冒着黑烟的县衙就冲了过去,口里还嚷着:“糟了,二哥,三哥还在里面。大哥,小四先去救火。你赶紧给野婆子度气,千万别让她死了。” “喂……”贺之洲喝不住小四,他居高临下盯着昏迷中的明思令,再次陷入骑虎难下。 方才那么凶那么泼辣,可晕过去之后就是那么可怜兮兮的一个小人儿,娇弱而楚楚可怜。当年救公主之时,丝毫没有如今的浮想联翩与犹豫不前,自己这是……怎么了? “得罪了,姑娘。”他紧紧锁眉,硬着头皮小声嘀咕了一句,只得缓缓凑近她唇畔。 随着距离越来越近,她身上一抹淡淡的花香萦绕他鼻息,他的心莫名其妙乱了节奏。他不得不又停住动作,暗自懊恼。 也不是没见过女人,更不是没见过世面的小崽子了,怎么心里就有点畏惧这个小丫头呢?贺之洲暗自奚落着自己,他胡乱用衣袖抹了抹额上的热汗,咬牙忐忑贴近。 恰在此时,那双眸紧闭的少女突然睁开邃黒双眸,冷冷凝视着他。他吓得立刻停住,他的鼻尖抵着她的。 她的眼睛又黑又亮,瞳孔正中却闪过一抹诡异红光,里面似乎藏着固执的小手,一下子就揪住了他的魂魄,用力拖拽着。 “摄……魂术?”他奋力挣扎着,但整个人像被凝滞住,无法动弹半分。 “再近,你会死,贺之洲!”明思令轻启樱唇,面无表情说着话。 刚刚说完这句话,她眼睛里的红光突然消失,瞬间又昏了过去。 贺之洲还未回答,他脑后就遭到一记重击,随即面前渲染起一阵昏黄的呛人烟雾,他眼前一黑就滚到在明思令身侧,不省人事了。 等贺之洲再醒来,发现自己已躺在县衙厢房的床榻里了。 小四和二弟杨东来、三弟卫遒,以及黄县令正焦急地站在床榻旁,担忧不已。 “大哥,你终于醒了。”小四欣喜地推开满头是汗,正给贺之洲针灸的医官,一把拉住大哥的手。 贺之洲微微蹙眉抽手,他爬起来,又捂住自己头疼欲裂的头,发现上面裹了厚厚的布巾。 “大哥,你遭了暗算。还好,只是皮肉伤。”杨东来拽开喜形于色的小四,瞄了一眼医官:“劳烦这位医官,把煮好的药汤送上来。” “嫌犯呢?”贺之洲摆摆手,四下张望,神情有些急躁。 “大概被同伙救走了。”小四挠了挠头,低头小声道:“咱们出来找大哥时,只看见你一个人躺在地上。现场还发现有未曾燃烧尽的迷药粉末。那个野婆子,不见了。” “咱们中计了,对方有备而来。先在县衙纵火,吸引众人注意,再让老大落单,趁机下手救人。”卫遒半眯着眼睛,思忖道。 “不过,以大哥身手,应该不会轻易被暗算啊。”杨东来与卫遒对视,心下都暗自一紧。 “是不是那野婆子,故意装死?趁着大哥度气给她,再出手偷袭。”小四紧张地捧住贺之洲的脸颊,死死盯着他唇瓣,小声嘀咕着:“有没有旁的地方……受伤?” 贺之洲耳根一阵燥热,他用力推开小四,绷着脸喝道:“若非你鲁莽,也不会中了人家调虎离山之计。” “是度气时,被暗算的?”杨东来扬了扬眉,终于憋住笑:“原来如此。不知道,是哪位明姑娘?莫非……是那位懂医术的漂亮姑娘?” “大哥,我已打探清楚,夜姓少年乃夜魔宫少宫主,常陪在他身边的姑娘叫明昭,似乎是明堂之人。”卫遒赶忙接话。 “才不是,是另外那个打人很痛,脾气古怪的。”小四咬牙切齿道:“她居然装死偷袭大哥,着实恶毒,等我再抓到她,决不轻饶。” “住口,并非她偷袭我,她中了摄魂术。这位明姑娘,恐怕并非真正的凶手。当务之急,要先找到他们一行人等。黄县令,立刻悬赏通缉,全城搜捕他们一行五人。不过,不许伤了他们,一切都等本司见过再裁定。”贺之洲踢开身上的锦被,从床榻上跳起来。 “遵命,大人。所需一切配合,下官竭尽全力,听从调遣。”黄县令毕恭毕敬鞠礼。 他用衣袖抹了抹眼角的泪花,悲愤道:“犬子遇难,其中冤屈,就都靠各位大人出手相助了。祥瑜我儿,他死得好惨啊,呜呜呜……” “黄县令,本司奉皇命暗中追查凶案,汴梁接连有九位重臣被毒杀,我等根据线报一路追查到沙绾镇,本不想惊动你。但你儿子黄祥瑜昨夜被人毒杀,还有何老鬼……以及倚翠楼的两个舞姬。他们所中莫名之毒,与汴梁毒杀案相同。那咱们,自然会追查到底。你好好办差就是。”卫遒缓缓道。 黄县令抹着眼泪,鞠着躬,倒退到门口:“那就辛苦各位大人了,有任何需要就吩咐下官。下官告退。” 贺之洲站在窗前,并没有理睬黄县令。卫遒挥挥手,让诚惶诚恐的县令下去候命。 医官捧了一盏药,站在门口,战战兢兢地不敢进来。杨东来接过药碗,递到贺之洲面前。 “大哥,喝药吧。”他看着沉思中的男人,对方眸光幽远,似乎出了神。 贺之洲默默接过药盏,看了几眼缥缈而上的热气,不送声色连药带碗,全都扔到窗外去了。 “另一个,是什么来头?”他冷冷问。 杨东来愣了片刻,卫遒却听明白了,他凑到贺之洲身畔,在其耳畔低语:“另外一位明姑娘,叫明思令,今年十六岁。是明堂圣女,据说可起死人而肉白骨。” “起死人而肉白骨?能气死人才是真的。”贺之洲忍不住凛声抱怨,他摸了摸鼻梁上的淤青,似乎还有尚未散去的痛感。 “那夜之醒乃术师,想必自然会些玄妙之术。也许就是他偷袭大哥再救人。毕竟,那明思令是他未婚妻,也即将继任明堂堂主,并非寻常百姓。”杨东来也走过来,解释着。 “知道了,下去吧。”贺之洲忽然提高了声音,脸色阴沉:“我累了。” “大哥,那接下来咱们怎么办?”小四吃惊,还想再问,却被会心的卫遒拽着衣领子往外拖。 “大哥,那你先歇息,有了……明姑娘的消息,咱们第一时间告诉你。”卫遒一路拖,一路大声道。 “三哥,你对那野婆子客气做什么?还明姑娘,若让我逮着她,我先……”小四做了个砍一刀的手势,却被卫遒兜头盖脸一巴掌打蒙了。 “小四,你是真傻啊。没看出来,大哥眼神都不对吗?”卫遒一把勾住小四肩头,小声威胁:“咱们跟大哥十几年了,你见过他为了一个女人心神不宁吗?弄不好,这野婆子再成了咱们大嫂也不一定呢。” “你胡说八道,野婆子是嫌疑犯。大哥才不会假公济私,枉法徇私呢。”小四挣扎着。 “你没听大哥刚才说,这明姑娘不是真正的凶手。说明大哥一定有新线索了。”杨东来瞪了一眼小四,教导着:“你啊,总是冒冒失失的。我觉得,三弟说得有道理。原来不是那个明昭,也对,大哥又不是没见过美人,公主看上他如何,还不是冷冰冰拒绝。这明思令确实与众不同,有点意思。” “有个屁意思。那女人,把大哥鼻血都打出来了。”小四狠狠不平道。 他话音未落,已经被卫遒捂住嘴巴,低声威胁:“你傻啊,这种事情还敢嚷嚷?不怕大哥火起来打断你的腿,三条腿一同打断,你想做太监不成?” “老三,你猜的我看八九不离十。大哥那脾气,就算官家都不敢轻易责罚。若有人敢把老大鼻血打出来,那人不管男女,若还能活在这世上,都是这个!”杨东来伸出大拇指,忍俊不禁。 “本以为从汴梁到这弹丸之地查案,是趟苦差。但若因此多了个大嫂。这一趟也值得。这老大不娶,咱们兄弟也不好意思找女人啊。”卫遒朝着杨东来眨眨眼睛,意犹未尽。 “大哥疯了,二哥三哥也疯了吗?野婆子怎么能做大嫂呢,她还差点儿打中大哥那里,险些断子绝孙。”小四硬生生掰开三哥的手指,挣扎道。 “哎呀,打是亲骂是爱,大哥和未来大嫂还真是……颇有情趣。”杨东来和卫遒笑眯眯相视,心中想象万千。 贺之洲根本没在意房间外,兄弟们的调侃玩闹。他只是面无表情望着窗外红色木棉花,嗅着一缕熟悉的淡淡幽香。 “明思令?你……有婚约了吗……”他郁闷地喃喃奚落道:“谁敢做你的夫君?挨打受骂,岂非家常便饭?哎……” 窗外木棉花,在清冷的风中,傲然独立,明艳动人,就算寒风遒劲,却不曾落下半枚花瓣,就像那骄傲而闪亮的少女,让人怒气澎湃,牙痒心戚,却又无可奈何。 贺之洲一张拍在窗框上,幽深黑眸中,情绪复杂。 这边,一座破庙里。 明思令躺在一堆稻草里,她旁边有一堆篝火,火上架着土锅,锅里煮着白粥,正粥香四溢。 她迷迷糊糊醒来,揉了揉眼睛,看见角落里的笸箩和靠在旁边的算命幡子。 她艰难地爬起来,觉得自己浑身酸痛,她一边揉着头痛的额头,一边观察着四周环境,想回忆起自己昏迷前的景象。 此前,自己好像被贺之洲捏住脖颈,结果一口气没上来,就晕了过去,然后就什么都没记忆了。醒来,自己就身在破庙里。 “有人吗?”明思令一边轻声询问,一边提着裙摆,小心翼翼往外走去。 “姐姐,你醒了?”一个稚嫩的小女孩声音,从她背后传来。 明思令转身,看见一个穿着家常衣衫,不过四五岁的小丫头。这不是那天被背在笸箩里的老算命先生的小孙女吗?她手里捧着几件干净的衣衫。 “是你啊,我怎么在这里?是……是你爷爷救了我?”明思令有些不可思议。 “自然不是。你被两个蒙面人送到破庙前。他们留下些钱让老头儿救人,不救他们就要看了老头儿。算了,只要拿人钱财替人消灾。”老算命先生气呼呼道,他从外间走进来,手里端着勺子和几个粗瓷碗。 这老人家看起来还是一张厌世脸,丧眉耷眼的。 “衣服是铺子里买的,粥是新煮得的,米不好都是碎米。你换好衣服吃了东西,就赶紧走吧。”他重重把碗顿在地上。 “老伯,真不是你救的我?”明思令接过小丫头手中的细布衣衫:“那救我的人呢?” “为何要救你?你这姑娘看起来一副倒霉相,救你老头儿怕晦气。”算命先生哼了一声,拉过小孙女:“一概不知。吃完赶紧走,现在满城都贴着你和你朋友的画像,每人悬赏一千两银子缉拿你们。老头儿可不想惹祸上身。” “爷爷……姐姐还在发热呢?外面下着雨,你让她上哪里去啊。就让姐姐留下一晚,天亮了再走吧。”小孙女拉住爷爷的手掌,轻轻摇了摇,恳求道。 “不行。她会连累我们。”算命先生冷冰冰拒绝。 “没关系,那我就不打扰你们了。老伯不必为难。”明思令浅浅一笑,她转身把衣衫放在稻草堆上,顺便又从荷包里拿出小块金子,放在衣服上。 她转身微微福礼:“多谢老人家搭救,大恩不言谢。就此告别,后会有期。” 她从绷着脸的算命先生面前走过,她打开门,看了看外面的冷风寒雨。 “门边有蓑衣,你拿去用吧。”他没转身,又拽住蠢蠢欲动的小孙女,低声提醒。 明思令浅浅一笑,并未拿起蓑衣,义无反顾走进了冰雨之中。 晚冬与初春衔接的雨水,格外寒冷彻骨。少女用衣袖顶在头顶上,匆匆在雨夜之中奔跑着。 雨越下越大,甚至模糊了明思令的视线。她咬着唇瓣,站在空荡荡的冷寂街头,不知该往哪个方向去寻自己的同伴。 忽然间,她肩上的逆鳞骤然痛了起来,火烧火燎般揪心的痛。本来就发着烧的少女,终于体力不支,捂住肩膀一个踉跄,就倒在了水洼之中。 她肩上逆鳞开始发光发热,冰蓝的幽光照亮了少女惨白的脸颊。她又一次,昏了过去。 212.自投罗网吗 夜雾浓重,明思令站在一叶小舟之上,她穿着一袭单薄的白衣,黑发披散着。 宁静如镜的湖面上,倒映出少女孤单的身影。她离岸边,已经越来越远了。 那一抹明艳的雀蓝色,就立在岸边的碧桃树下,若非他银发的末梢有些许的浮动,那更像一副浅墨离愁的水墨画。 男人的琥珀星瞳中,似乎凝聚了夜空中所有的星辰最美的瞬间。只是,不再有她的映影。 “酆一量……”明思令只觉得心如刀绞,痛得几乎无法呼吸。 她用力向他挥着手,声嘶力竭地喊:“我在这里,酆一量……我在这儿。” 然而,少女用力嘶喊的声音,出口却嘤嘤如蚊,轻不可及。他自然没有听见,也没有看见,就那么冷清地看着与她背道而驰的方向,如同石像一般继续矗立。 他也来越远,终于消失不见。她心里充满了惊惧与悲伤,啜泣着跪倒在小舟上。 “酆一量!”明思令终于惊呼出声。 她蓦然睁开双眸,发现自己正死死抓住一人衣袖,不肯松开。那人目光不善,充满了郁闷与嫌弃。 “你这是做什么?老头儿就这一身衣衫了,再被你扯破,就要冻死了。真是……扫把星。”算命先生皱着眉,不高兴地看着自己被撕开口子的粗布袖子,用力扯回。 明思令慌忙松手,眸光闪过一丝伤感:“怎么是你?” “不然是谁?你以为我想救你,一个姑娘家,把自己吃得死沉死沉的。拖你回来,差点儿要了我的老命。晦气,要不是那小崽子哭着求老头儿,哎……冤孽。”算命先生恶狠狠瞪了少女一眼,把手中的布巾扔到一旁,喋喋不休抱怨着。 “姐姐,你醒了?”小孙女捧着一碗香喷喷的白粥,从外面走进来,欣喜地问。 “我……怎么会在这里?”明思令从柴草堆里爬起来,摸索着身上干松的细布衣衫,疑惑地看着老人和小女娃。 “废话,当然是我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把你拖回来的。衣服……她给你换的。白粥……她给你煮的。既然答应了救你,还拿了人家的钱,总不能让你死在大街上吧。”算命先生站起身来,他猛烈地咳嗽几声。 “多谢老伯搭救,谢谢你,小妹妹。”明思令朝着小女孩感激一笑。 “那个……爷爷,粥好了,你……你喂姐姐喝吧。”小女孩眨眨眼睛,看看老人。 “凭什么,你让我喂她?不管!老头儿也一把年纪了,救她回来这女人就谢天谢地吧,难道还要我老人家伺候她?你也不许管她,让她自己喝,爱喝不喝。哼!”算命先生冷哼一声,站起身来。 他冷着脸把粥碗从孙女手中夺过来,顿在明思令身畔。然后就拉着还想分辨的孙女,大步走到外面去。 明思令郁闷地望着老人干瘦的身影离去,喃喃道:“这老头儿脾气可真古怪,难道我跟你有仇吗?” 无奈的少女也觉得腹中饥饿难耐,她坐下来,香甜地喝着粥。 算命先生和小孙女坐在外面的篝火旁,老人盯着插在木棍上的烤地瓜,喝着酒葫芦里的酒。 “爷爷,你不要对姐姐那么凶巴巴的。”小孙女无奈地叹口气,小心翼翼翻烤着火上的食物。 “你想挨揍了是吧?”老人哼了一声,没好气道。 “老伯,你的脾气这么差,还会有人找你算命吗?莫不要都被你吓跑,那你可还有钱买酒呢。”明思令走进来,她还有些虚弱,但语气可并不客气。 她缓缓走到篝火旁,找了个舒服的位置,自顾自坐下来。 她又舀了半碗粥,一勺一勺喝着,苍白脸颊上开始泛起健康的红润。 “喂,拜托你给我们也剩些,真是的。”算命先生心疼地看着锅底。 “哼,你喝的粥,还不是用老头儿算命的银子买来的。识不识字,神算子!只要算命准就好了。”他指指自己身后的幡子,不客气反驳。 “老伯,看情形,你若算卦的生意好,也不会带着小孙女住在这破庙了吧?”明思令四下打量着能看见星星的屋顶,似笑非笑。 “姐姐,我爷爷算卦真的很准。不信,你让他给你算算啊。算算姐姐的夫君,和姐姐的姻缘?”小女娃笑嘻嘻地,打量着两个人。 “不用。”两人都异口同声道。 他们互相挑衅看了看对方,明思令耸耸肩摇摇头:“我不信命,算也无用。更何况,咬人的狗不叫。这明晃晃打着神算子的招牌,实在让人……” “你才是狗!就你这多舛之命,还用算?”老人认真地上下打量着少女,不客气道:“一双招蜂引蝶的眼睛,还有歹毒克夫的嘴巴,你夫君够倒霉!早晚休了你,另娶他人。不然,活活被你气死咯!冤孽啊……” “你这老头儿,说话还真缺德。我夫君好端端的,你咒他干什么?”明思令有些生气,她眉心微蹙,把粥碗放在篝火旁。 “你……有夫君吗?就是那个把你丢在一旁的小白脸?”老人嗤之以鼻,乘胜追击:“你还惦念着他,人家早抱着心上人寻欢作乐去了。不过也是,那个姑娘比你,可长得漂亮多了。若不是老头儿救你,你早就冻死在街头了。” 明思令怒极反笑,她接过小女娃手中的木棍,手法娴熟地烧烤着番薯。不多时,食物的香气就弥漫在破庙里。小女娃咬着手指头,咽着口水,期盼着。 “看来,你还真是拙劣的算命先生。谁说他是我夫君……难道没算出,他是我兄长,那个姑娘是我嫂子。罢了罢了。我劝老伯早早改行吧,继续算命怕会连累小孙女跟着你挨饿。都一把年纪了,再不讨人喜欢,当心孤苦伶仃。”她笑了笑,露出一点犀利牙尖。 “牙尖舌利!”算命先生眸光一转,阴森森道:“姑娘,老头儿奉劝你,早点儿回家去。这一卦是送你的。南行之路,危险重重,九死一生,你有几条命都不够送。” “对啊,姐姐。还是赶紧回家吧。看得出,姐姐也惦念家中夫君。不如早些回去,也好阖家团圆,多好!”小孙女拉住明思令的衣袖,笑容可掬。 “现在,还不行。”少女抚摸着小女娃发髻上的红辫绳,喃喃道:“姐姐还有事情没有做完呢。有的事是必须完成的。” “那姐姐,可思念家里的夫君?”小女娃继续追问。 明思令愣了愣,她沉思了片刻,垂眸低声叹了口气:“自然,思念万千。” “可是,因为不告而别,有个人恐怕很生气。他若生气,对所有人来说都是糟糕的事。还是等他酒醒了,气消了,我再回去。”明思令想了想,调侃着:“小丫头,我跟你说不明白的。” “说得好听,还不是贪恋外面的花花世界,偷跑出来自己享受。女人啊,都是水性杨花。” 老人一仰脖,从酒葫芦里灌了好几口酒,鄙视道:“不告而别的人,也好意思伤心,都是自找的。” “不是所有在乎,都会说出口来。也并非所有离别,都要有告别,告别就会舍不得。老伯,你就从未有过两难选择吗?”她不甘心反驳。 “两害相权取其轻,两利相权取其重。”他又灌了几口酒,嘟囔着:“老头儿说什么,你会在乎吗?姑娘不是早已选好,这天底下可没有后悔药可以吃的。一啄一饮,皆由前定。” 他话音未落,酒葫芦已经被她劈手夺去,一扬脖连续灌了好几口。 他阻拦不及,心疼不已:“我的酒,你这女人,怎么抢老头儿的酒?可还好意思!” “人孬,酒却不错。”明思令双颊晕红,醉眼惺忪称赞着:“我还帮你烤番薯了呢,就当酒钱吧。好久,没这么畅快地喝酒了。老伯虽毒舌刻薄,但与你聊天却让人心里舒服多了。” “若非是从此不会相见的陌生人,恐怕有的话憋在心里不会讲的。如此说来,与老伯相遇还真有缘。你骂我骂得狠,我心里却不那么纠结难过了。”她喝着酒,深深舒了口气。 少女坐在草堆上,她帅气地扬起酒葫芦,一道琥珀酒液倾留而下,美好弧度的一线入喉,她喝得淋漓畅快。有飞溅出来的一滴两滴酒液,就从眼角悄悄落下,仿若眼泪一般。 小女娃往往算命先生,眼神中似有乞求。后者转过眼眸,郁闷道:“还真是贱骨头,到处找骂才开心……喂,少喝点儿,给我留一口总行吧。谢天谢地了!” “你若不是老人家,我定会把你分岔的舌头揪出来,重新缝好。”明思令哼了一声,斜了一眼老人,低声讥哨着:“还好,某人不会变老,若他老了如你一般毒舌,还真是……噩梦。” “你!”算命先生气结,狠狠指着少女。 她畅快大笑,一仰头竟然把葫芦里的酒喝了一干二净。 “老伯,其实你人不坏,只不过嘴巴太恶毒。你煮的粥……也很好喝,谢谢了。”明思令摇晃摇晃葫芦,温声喃喃道:“世间惟有酒忘忧,酒况谁参透?酒解愁肠破僝僽。好一个……一醉解千愁。” 她放下葫芦,小心拔下烤好的番薯,用自己手帕包了递给流口水的小女娃。 她又扒下来一块,却找不到可以包番薯的东西,只得一顺手就扔向算命先生,然后赶紧把烫疼的手指放在耳朵上降温。 看到后者猝不及防接了烤番薯,也被烫得在手中来回颠倒着,着实狼狈。少女哈哈大笑。 她似乎疲惫了,就靠在柱子上,手中的酒葫芦骨碌碌滚到算命先生脚畔。他没有捡起,而是把番薯放在鼻息间,轻轻嗅闻着,若有所思。 “爷爷……姐姐没事吧?”小孙女担忧地扯了扯明思令的衣袖。 算命先生面无表情,冷冷道:“死不了。一壶莫愁,都被这死女人喝没了。真倒霉!” 然后,他小心翼翼咬了一口已经流出橘红蜜液的番薯,嗅着那一缕甜香热气,有些出神了。 翌日清晨,明思令醒来。她发现篝火已经熄灭,余温了了。不过,她身上搭了件粗布袍子。 破庙里除了自己,便再无他人。周围干干净净的,仿佛从未有过别人一般。 她狐疑地转了转身,并没有发现算命先生和他的小孙女,倒看见一枚青色纸鹤,忽悠忽悠飞到自己肩头上。 然后,门外清浅声响,明思令警惕地抽出机械棍。不过,进来之人却是熟人,她一下子放松了警惕。 “终于找到你了,阿令。”夜之醒率先推门而入,身后跟着明昭,以及白猫状态的六神和乌灵狼灵灵。 “吓死我了,还好你没事。”明昭舒了口气,抱住明思令,差点儿喜极而泣。 “你们怎么找到我的?”明思令望望他们身后,疑惑道:“只有你们两个?那尹婕妤和小翠呢,怎么不见她们主仆二人?” “你被皇城司的人掳走之后,阿醒哥哥就回来了。但我们找遍客栈,也没找到尹姑娘她们,也不知道她们是因为害怕先逃走了,还是也被皇城司的人抓走了。我和阿醒哥哥找了你一夜。”明昭担忧道。 “不用担心我,你们看我不是好好的?”明昭展开双臂,得意洋洋转了一圈。 “你怎么脱困的?”夜之醒有些诧异。 “被好心人救了呗,你们也见过的,就是上次在芙蓉客栈见过的算命先生。这老头儿倒挺有意思的。救了我两次,可惜一大早就不见了。”明思令带着几分遗憾。 “看来这岭南之地人心良善。若日后再有相见机会,咱们定要好好谢谢这老人家。”明昭笑着点点头。 “但愿尹婕妤与小翠,也遇到了好心人相救。”明思令叹了口气,忧心忡忡。 “别担心,我用法术制造了式鹤,让它们四处去寻人。还好找到了你。相信,很快尹姑娘她们也会有消息。不过,镇里是不能久留了,现在四处都张贴着咱们的画像,全城通缉。”夜之醒微微蹙眉。 “你们每人被悬赏一千两白银啊。据说因为杀了人?!可咱们怎么就成了杀人犯呢?莫非有人栽赃陷害!”六神抖动着耳朵毛,狐疑道:“难不成,灭月门的坏蛋也到了沙绾镇?难道他们假扮成了皇城司的人!” “黄花鱼死了,有人看见他在芙蓉客栈,和我们争吵。如今,我们是最大的嫌疑人。”明思令接住一跃而来的灵灵,尽力抵挡着它热情的舔舐。 “我看那些官差,倒不像假的。能够短短一日内,就调动附近的驻守边防,定要有官家手谕。那日在芙蓉客栈,他们见到你被黄花鱼纠缠,也曾想出手相助。”夜之醒思忖着,鸳鸯眼中波光粼粼。 “既然如此,我们不如主动去见贺之洲吧。”明思令把热情的灵灵装进身后背包,认真道。 “贺之洲?就是……挟持你的那个皇城司?你疯了,难道咱们要自投罗网不成?”六神吃惊地咬住猫爪子。 “敌在暗处,我们在明。东躲西藏不是办法,还不如正大光明去解除自己的嫌疑。那个贺之洲虽然脾气古怪,但却也是讲道理的。不过,我们还是要留有后手。这样吧,阿醒你和小十继续寻找尹婕妤和小翠。我和六神去帮皇城司破案,说不定可以找到新的线索。”明思令紧了紧流苏背囊地的带子,眸光闪烁。 “阿令,你一个人我们不放心。”明昭微微蹙眉,握住少女的小手。 “我也不是一个人啊,让六神变成一个人就好了!菜花猫,你行不行?”她朝着正在舔爪子的六神眨眨右眼。 “小爷又不叫不行,自然能行。”后者呲了呲牙,跃跃欲试。 “好吧,阿令,我们随时保持联络,你自己小心。”夜之醒思忖片刻,从袖中取出几只青色纸鹤,递给明思令。 少女接过,小心收好。她突然挽住明昭的胳膊,把对方拉到门口,低声嘱咐着:“小十,就看你的了。有的话,藏在心里会成毒,想问他什么,就尽情问吧……” 213.皇城投毒案 县衙,大堂之上。 贺之洲坐在主位上,居高临下看着站在堂下的明思令。他剑眉紧蹙,眸光严厉,连唇角都下滑着,脸部的曲线生硬得不行。 他扫量着堂下少女,有些意外。她与前几日英气十足的骑服装束又不同,今天换了件翠色蜀锦斜襟衫,下配浅碧绣着银线合欢花团的十二幅长裙。 长长的黑发盘成了坠马髻,簪了一枚大小东珠攒成的珠花串,露出了光洁的额头和白皙天鹅颈,颇有几分惊艳的妩媚。 小四已经看呆了,他围绕着明思令转了半圈,疑惑道:“你……真的是野婆子吗?” 他话音未落,被卫遒一把勾住肩膀,生生拉着就往堂下拖去。 “三哥,我还没问完话呢。”小四挣扎着扭头瞪住少女,不甘心的模样。 “有大哥问话就好了,你多什么事?”卫遒用胳膊肘狠狠戳了下小四肋下,陪笑着。 “黄大人,本司还有新案情与你商议,不如这里就交给贺大人,您看如何?”杨东来煞有其事,朝着正在疑惑的黄县令做了个请的手势。 黄县令看看贺之洲目不转睛凝视着那少女,立刻恍然大悟,立刻哂笑着后退鞠礼:“杨大人说得及是,下官明白。请……” 杨东来走到站在明思令身畔的虬须大汉面前,提高声音:“这位是?” “小爷是明姑娘的护卫,怎么,不行啊?”化身成人的六神故意装腔作势。 “正好,本司也有话问你。”杨东来不客气地拽住六神,也往下拉。 “老大……”六神紧张地回望明思令,见后者轻轻点头,它才放心顺从了杨东来的拉拽。 贺之洲见众人退去,堂上便只剩下他与明思令二人。他思忖了几个呼吸,便从主位上走下来,缓缓走到她面前,停在三步之遥的安全距离。看来,他对她偷袭的功夫,依旧心有余悸。 “好大的胆子,竟然自投罗网?或者,你良心发现,前来投案自首不成?”他轻轻咳嗽一声,压抑着喉咙间干涩之感。 “明堂圣女明思令,拜见大人。”少女微微福礼,唇角旋起一抹浅笑,倨傲神态倒与前并无两样。 “我和我的同伴并没有杀人,心中无鬼,坦荡磊落,自然敢来见大人助您破案。”她娓娓道来,落落大方。 “你说没有杀人就没杀人吗?”他哼了一声,拉长尾音:“断案的可是本司。” “大人,但凡行凶杀人,无非三个要素。动机、手段和获利。我与受害者无冤无仇,没有杀人动机啊。没错,我们是在芙蓉客栈争执。”明思令狡黠一笑:“但是,难道大人和旁人吵架吵赢了,还要杀了对方不成?” “黄祥瑜骗你三块金饼,你想夺回来。这不能成为动机吗?”贺之洲冷冷回答。 “明堂在大颂有几十家医馆与药铺,虽然不如商贾多金,但几块金饼子还是拿的出手的。大人小看了我等。” “哼哼,那姑娘敢否认,你用那几块金饼子,也有借刀杀人的念头?” “借刀杀人,又非雇凶杀人。再说,我不过想借金饼子,让黄花鱼受些惩戒而已,从未想要杀他。善因善果,恶念恶报。既然刀不在我手中,他因贪念恶行被杀,与我何干?”少女一甩衣袖,眸光清澈。 “哦,就算你没动机,那手段呢?黄祥瑜与何老鬼,还有那两名歌姬,都是被毒杀的。闻听明堂圣女不但医术高超,投毒之术也了得。如此说来,你嫌疑最大!”男人冷笑几声,咄咄逼人。 “江湖传言,如何成信?我虽懂医术,但明堂有训,只可救人不可用毒术行恶。再说,我若想杀人,不会用卑鄙手段,直接宰了就好。我倒诧异,小小边城的杀人案,如何惊动皇城的皇城司,莫非其中还有隐情?”明思令挑了挑眉反问,昂首凝视着对方。 “你想套本司的话,还真大胆不知死活啊。”贺之洲怒极反笑。 “也对,姑娘彪悍,若想杀人直接出手即可,或者偷袭也是在行的。”他忍不住奚落,本能地揉了揉尚未消肿的鼻梁。 “大人,咱们彼此彼此。”她浅浅一笑:“我若真的擅毒,大人早就和黄花鱼去黄泉作伴了。我又何至于被大人险些扼杀?” 他别噎得无语,自嘲地点点头:“看来,本司还要感谢姑娘不杀之恩。” “客气,大人若将详情告知,你我恩怨也算两清了。”她眨眨眼睛,噎得对方无可奈何。 “本司和三位兄弟,从皇城汴梁而来。一月之前,汴梁接连有九位重臣先后被毒杀。是一种无色无味的剧毒,死状恐怖。官家亲命我等追查真凶。本司发现,十年前,他们都来过沙绾镇,便于七日前来到此地查验。不曾想,前天夜里,黄祥瑜等人先后被毒杀,被同一种毒药。而本司亲眼目睹,你们在芙蓉客栈发生争执,所以此次才去神仙居找你。”他一口气说完。 “我承认,在芙蓉客栈我用三块金饼设局,就是想要教训黄花鱼和何老鬼。但我没有投毒杀人,还有那两个舞姬,更与我无冤无仇。至于汴梁,我还从来都没去过呢。不信,大人可以去查啊!”她耸耸肩,一副无奈模样。 “再说,那夜我和同伴都在神仙居夜宴,对了……老板可以给我们作证。难道我还会分身术杀人不成?大人可不要冤枉好人。” “本司当然讯问过神仙居一众人等,知道你有不在场的证据。那日,本司也并非去拿你,不过请你来县衙协助查案。谁想到姑娘误会……”贺之洲蹙了蹙眉,忽然转了话锋。 “喂,既然是协助查案,你那个傻子弟弟为何先动手?”明思令一下子抓住了他话中破绽,眸光烁烁,用手指指住他鼻尖,嚷嚷着。 “本司已经训诫过小四,但你们的反应也确实可疑。”他用衣袖一下拂开少女手指,目光有些闪躲。 “废话,我们也在被坏人追杀好吗?谁知道你和那个什么小四,是不是歹人乔装为官差拿人呢?”她强词夺理,步步紧逼。 “你们……被追杀?你们到底是何人,为何被追杀?莫非做了不该做的事情?”他一本正经。 “你脑袋里是不是装着猪脑花啊?从来都是好人被坏人追杀吧!”她想了想,又指住他,强悍道:“既然你早知道我不是凶手,为何还要全城通缉我和我的同伴?” “不这样,如何逼你来找我,协助破案呢?”他哼了一声,闪开她的手指。 “再说,如此一来,还可让真凶放松警惕,或许能露出新的破绽,本司才好继续追查。”他冷着脸,面无表情道。 “还真歹毒……原来大人心怀叵测,想用咱们当诱饵,混淆视听。为此,你差点儿掐死本姑娘。贺之洲,我打你一点儿也不冤。”明思令冷笑着,斜着眼睛凝视着对方。 “我又不是故意的,都没有用力,你就晕了。想来,那时你已经中了摄魂术,才会神志不清。与我无关,你别诬陷本司。”他被她盯得心虚,不由后退了一步。 “还有一种可能性,你的未婚夫为救你,才偷袭我。就算你被我掐昏,我也被他打晕,两不相欠。”他说不过她,只得刻意捂住网冠,里面隐约可见包着伤口的布巾。 “什么乱七八糟的?打晕你的人不是夜之醒,他也不是我的未婚夫。依我之见,怕是大人恶名远扬,被仇人暗算了吧。我只能算因祸得福,善有善报。”她呲了呲牙,不客气反驳。 “打晕我的人不是夜之醒,还是夜之醒不是你的未婚夫?”他叹了口气,神情困惑。 “都不是!大人,你的伤不轻啊。”明思令倒吸冷气,昂起头来:“夜之醒是我兄长,明昭是我姐妹,我们三个人从何了城来到岭南之地,只为寻找岭南石窟。还有两个同行的姑娘,是我在大街上救下来的孤女。她们差点儿被黄花鱼卖到倚翠楼去。就这样,你审完了吗?” “好,很好。”贺之洲情不自禁咧嘴一笑,露出雪白的牙齿。 他难得一笑,竟然也明朗灿烂。心中纠结万千,终于被她一语道破,烟消云散了。 她不是凶手,不是歹人,还是愿意协助破案的明堂圣女,最关键的是那个俊朗少年是她兄长而非未婚夫,这是否意味着……这位明姑娘尚未婚娶?他的心不由一动,心花怒放却不自知。 “既然如此,你兄长和姐妹呢?不妨请他们一起到县衙暂住,也更安全些。”他语气突然温和了许多。 “我倒觉得,夜之醒和明昭在外面继续寻找新线索,反而更安全。大人若再无怀疑,明日便撤了全城通缉就感恩不尽了。至于尹婕妤和小翠主仆二人,您能放人了吧?”她叹了口气,揉了揉太阳穴。 “你说你救的那两个姑娘?她们并不在县衙。”贺之洲悄悄地,靠近明思令几步。两人之间距离,肉眼可见近了太多。 “怎么,你朋友不见了,我可以帮你找……”他迟疑了几个呼吸,刻意抱歉道:“就算我给你赔礼道歉,那日不该伤了姑娘。” “算了,反正我也没吃亏。”她看看他鼻梁上的淤青和网冠里的白布巾,哂笑着。 “老贺啊,那咱们也算不打不相识了。你赶紧带我去看看黄花鱼吧,我到现在都不知道,他到底中了什么毒?你们又在哪里发现他的尸体。闲话少叙,咱们马上开始查案就好。”明思令打了响指,潇洒至极。 少女一马当前,走出房门去。她一回头,明眸善睐,带着几分怀疑:“愣着做什么,还有,你傻笑什么?” “本司,有吗?”贺之洲望着灵秀明艳的少女,一时间竟然愣住,只觉得她娇嗔动人。 她就像一条碧绿可爱的小蛇,吐着鲜红的芯子,令人神魂颠倒。 他想起曾经看的戏,讲的是成精的白蛇与青蛇与一个男人的情缘纠结。原以为,白素贞妩媚痴情,是最难得的佳人佳话。 原来青蛇灵动惊艳,更为令人怦然心动,欲罢不能。那许仙是个傻子,白蛇有什么好?换了他贺之洲,特定喜欢小青姑娘啊。 贺之洲邃黒双眸中流露出喜悦的傻笑,情不自禁地停不下来。 窗外,有三个男人正扒着窗框偷看。 “老贺?大人都变成了老贺!这速度也太快了吧!有戏,这是有戏啊。老三,老四。”杨东来欣喜不已,低声嘀咕着。 “不会吧,大哥怎么会喜欢野婆子。说话毒,计谋毒,招数更毒,简直就是蛇精转世。哎呦……”小四倒吸冷气,却被卫遒一拳砸中了脑袋,呼痛不已。 “你懂个屁,一般的女人老大能放眼里?也只有妖精啊,才能让大哥动心。”卫遒咂着嘴,意犹未尽。 下一刻,三个男人又蹲在石榴树下,看着明思令从殓房狂奔而出,扶着鱼缸吐个不停。 她一边捂住嘴,脸色苍白,把早上吃的馄饨吐了个一干二净。 “三哥,妖精看见死人也会吐吗……”小四看看吃惊的卫遒和杨东来。 “大哥……又在做什么?”卫遒盯着遥遥看见的一幕,嗫喏着,脊背发凉。 他们盯着贺之洲,居然不顾龌龊,躬身为明思令轻轻拍着背。 “来人啊,还不快准备温水和手巾,给明姑娘洗漱。”他蹙眉,厉声呵斥。 “你还记得老大第一次带你进殓房,你也吐了一地。大哥怎么待你?”卫遒转身看了看杨东来。 “差点踹断我的腿,还骂我像娘们一样矫情。”杨东来也望了望卫遒,苦笑着。 两人同时醒悟,争先恐后冲了出去:“来人啊,温水呢,手巾呢,茶……还有清茶。快点儿啊。” “大嫂,先喝茶……”卫遒抢过衙役端过来的明前龙井,谄媚地递了过去。 “什么?”吐得昏天黑地的明思令没听清,困惑抬头。 但卫遒已经被阴沉着脸的贺之洲一脚踢倒在草地上。 “明姑娘,水来了,快净手。”杨东来回头,狠狠瞪了一眼情急之下说溜嘴的三弟。 后者怕拍自己的拙嘴笨舌,哂笑着。 “对对对,明姑娘喝茶。”卫遒顾不得掸落头上的草叶子,赶忙从衙役手里又接过一盏新茶,递了过去。 明思令莫名其妙擦了手,又喝了几口清茶,她转到石桌旁,细细思忖着。贺之洲紧跟其后,卫遒和杨东来跟在他后面。只剩下小四,无可奈何挪步过来,气鼓鼓看着他们。 “怎么,还难受吗?用不用叫医官来给你看看。”贺之洲低声道,但语气中难掩关心。 “这毒好蹊跷。”明思令却战栗一下,神情凝重:“不到三天,尸臭竟然如此厉害。不对,不仅仅是尸臭,还混着着一种奇怪的腐臭,就像……蛇后身上的味道。” 四人都愣住了。原来,这姑娘查看尸体可不是做做样子那么简单。 “这几具尸体除了脸部,身体也比一般的死尸腐化严重。要知道,现在天气还寒凉,远不至如此。”明思令喃喃道。 “他们在死前,都曾用双手狂抓自己的身体,甚至抓破血肉,深可见骨。可见当时痛苦挣扎。”贺之洲正色道。 “但很奇怪,他们的脸上却都保持近乎一样的笑容,凝滞的狞笑。”明思令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214.死亡之微笑 “我记得,曾经看过一本小说,有个医学博士从鸟儿的身体里提炼出一种毒素。被注射的人会在顷刻间死亡,而他们的面部肌肉僵持后的纹路就像在笑,看上去痛苦至极的笑。所以,这种毒药被称为死亡之微笑。”明思令努力回忆着,自己看过那本小说。 “小说?博士?”杨东来舔了舔唇瓣,困惑不已重复着“是什么?” “死亡之微笑,这毒药的名字倒也独特。不愧是明堂圣女,见多识广。”卫遒用手指摩挲着下巴,点头夸赞着。 “野……”小四被二哥三哥的眼神吓住,赶紧咽下自己差点儿脱口而出的话。 “明姑娘,我听不懂你的话。你真……是我们这里的人吗?”他皮笑肉不笑地。 明思令扬了扬眉毛“你们就当我没说过。不知是何人发现被害人的尸身呢?” “镇南远郊有座荒了的林子。有早起的农户去打柴,在林子外面放发现空无一人的马车。他心生怀疑,就往林子深处走。最先看见车夫何老鬼的尸体靠在树干上,离他十五步左右,又看到了黄祥瑜的,趴在石堆上。那农人心慌,扔下柴火就喊人,跑了几步结果被乱草丛里两个舞姬的尸体,绊得摔倒了。”卫遒认真回答道。 “我让仵作查验过尸体。他们四人身上没有明显伤痕或者勒痕,说明并非强迫至此。他们应该同乘一辆马车,子时离开芙蓉客栈,前往荒树林。大约在丑时遇害,中毒身亡的症状都一样,最后在寅时被农人发现。”杨东来仔细回忆了下,缓缓道。 “听附近的人讲,这林子荒了很多年,里面还有乱坟岗。打更的老王曾经听到有女人哭,还看见过无头女鬼在林子里飞来飞去,都被吓瘫了。从此,一般人没事都不往那里去。”卫遒接言。 “难道,真的有鬼?”小四忍不住促狭地笑着“明姑娘,你怕鬼吗?” “不怕!”明思令故意靠近少年,阴森森地笑着,在他耳畔低声戏谑“小崽子,我觉得你和鬼都应该怕我才对。不听本姑娘的话,当心挨揍。” “大哥,这女人还要打我。”小四不甘心地指着明思令,向贺之洲抱怨。 “小四,若你再不做正事,本司先赏你一百军棍。”贺之洲剑眉一挑,黑黝黝的狭长眼眸,冷冷盯住少年。 后者郁闷地低下头去,暗自恼火,却不得不接着各位兄长的话。 “我查验了整个树林,除了被杀之人杂乱无章的脚印,没有发现凶手的。还有,我发现这林子里很安静,没有鸟也没有食腐肉的狼或者狐狸。听闻岭南之地毒虫毒兽甚多,为何这么大一片树林子,就连虫子都不没见到一条?” “你观察倒很仔细。”明思令眨眨眼睛,似乎意料之外。 “哼,谁让你小看人家?小四不知道跟着哥哥们办了多少离奇大案。”小四得意地昂起头,又继续道“不知道明姑娘看出蹊跷没有?这几具尸体的腐烂速度极快。尽管我们用冰块和药熏,也并不能改变。” “当初在汴梁遇害的九人,他们的尸体都没能保存下来。三日之后,所有的尸体都化成了脓水,无法再提取任何有用的罪证。尽管这次我们做足准备,但岭南潮湿闷热,恐怕也只能存尸七日。尸体化了,寻找凶手就更加艰难。”贺之洲眸光凛然,淡淡道。 “这毒真厉害,居然做到了死无对证的地步。”明思令倒吸冷气,又狐疑道“我还有个疑问,既然皇城接连死了九个人?岂非震惊一时,为何我们在朱雀镇没有听到消息呢。” “说是接连死亡,其实并不准确。这九个人都在参加宫里为尤太后庆祝生日的宴会后,出现中毒症状的。”贺之洲徐徐道来。 “前太子的太傅昶骊和他的儿子门下侍郎昶简当夜猝死,剩下六人也前后暴毙,他们时任中书、枢密、三司之臣……或为前太子挚友,或曾支持他继承大统。你应该知道,若非十年前太子突然薨逝,身为益王的官家也不会仓促继位。这件事……着实蹊跷,很容易被人遐想连篇,导致天下大乱。所以太后和官家将投毒案压下来,令我等暗中追查。”他刻意压低声音,谨慎道。 “原来,他们都是前太子的老师、挚友及得力麾下。那前太子又是怎么死的,也是被毒死的?”明思令冲口而出,但她身边四人都惊了脸色。 “大胆,不可胡言。”贺之洲厉声打断“前太子乃病逝,有太医院记录为证。” “明白了……其中自有隐情,不可告人。”明思令恍然,她唇角旋起一抹讥哨笑容“难怪你们要暗中查访。若非这沙绾镇没有出现相似凶案,你们肯定也不会透露身份。不然,一个小小的县令之子死于非命,何惊动皇城司大驾?” “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同理……天下苍生,谁的命都不该被冤杀!所以,就算并无官家手谕,命我等十五日内破沙绾镇疑案。皇城司也会将此案查清,给死去的人一个交代,职责所在。”贺之洲言简意赅,掷地有声。 “老贺,看来你并非贪赃枉法的衣冠禽兽呢,那失敬了!”明思令敷衍地抱了抱拳“怎么,皇城司的大人们,就只有这些线索了?” “明姑娘,你说话怎么这么难听呢?”小四忍不住抢白“你以为我大哥的提举皇城司是溜须拍马花钱买来的?老大战功赫赫,凭实力担此重任。这三年来,我们兄弟四人破案无数,除了皇宫内院,地方难解的大案要案还不是暗中求助咱们皇城司。” “小四,不可放肆。”贺之洲断喝一声,态度谦虚了许多“明姑娘,对此案你有何高见?” 明思令提着裙角走到一块土地旁,她抓起一根树枝,在地上描画着。 “何老鬼是黄花鱼的车夫兼守卫,小红花和金玫瑰是倚翠楼的歌姬。他们当晚同乘一辆马车。那黄花鱼和倚翠楼的关系匪浅吧?是否有钱财利益纠葛?” “还有,这县令的公子平时行事霸道,必然解下众多私仇。那他的仇家里可有经营药铺的?最近七日内,沙绾镇来了什么陌生人,这些人又都住在什么地方,做过些什么事情。”她一边问,一边在泥地上化出了人物关系图。 “最后,皇城投毒案中被杀的九人,他们除了与前太子关系匪浅,可还有其他共性?我记得你说过,十年前他们都来过沙绾镇?发生了什么?”明思令淡淡问道。 “十年前,沙绾镇发生了一场大瘟疫,当年的宰执梅东望被贬官至此。他曾经的学生,因为担心老师境况,有十几人结伴来到沙绾镇探望。结果,梅东望与其中两人都不幸罹患时疫,死在了这里。当年带队之人,正是太傅昶骊,也是他为老师一路扶棺回乡安葬。”贺之洲缓缓道。 “瘟疫中幸免于难的学生,在十年后死于同样的莫名奇毒?”明思令喃喃自语“这就是其中的关联?不对,绝不仅仅于此。我需要二十年前到近期的沙绾镇县志。” 贺之洲躬身,认真看着少女画的图,眸光里又多几分欣赏。杨东来和卫遒走过来,细瞥之下都暗自心惊,看来这明堂圣女并非一般人。别看她年轻,但思维缜密,观察细微。 “明姑娘方才说的这些,我们已经再查了。”卫遒点点头,低声道。 “几位大人,有没有想过?会不会有人故意将你们引到沙绾镇?”明思令凝视着自己描画的人物关系图,蓦然发问“瘟疫,也许是大范围的投毒事件,伪装而成呢?” 四个人都愣住了,面面相觑。 “也许,这就是一个局。有人想引你们来这里解开一个当年的谜团。反正尸体无法长期保存,也就无法与当年投毒案进行仔细对比。模仿起来,就容易得多。这沙绾镇里,恐怕藏着什么惊天大秘密吧?但看起来,引你们查案的人,和做局陷害我和同伴的人,又似乎不是同一伙。”明思令站起身来,扔掉手中树枝,舒了口气。 恰在此时,黄县令慌慌张张就跑了过来,他惶恐地擦着额头上的热汗。 “贺大人,不好了。镇南的破庙里出了命案,又有两个人被害。”他大声嚷着,顾不上礼仪。 “破庙,你们这里有几个破庙?”明思令心下一凛,脸色惊白,紧张问。 “只有那一个破庙,就是城隍庙啊。”黄县令用官服衣袖抹着汗“真是流年不利啊,这才不到一天,又死了两个。满地的鲜血啊,太吓人了。” 明思令备受打击,后退一步,嗫喏着“两个人?莫非,是一老一小。” “那倒不是,两个年轻的姑娘被挖了心,刚刚被发现的。好像是倚翠楼新买的姑娘。”黄县令好不容易喘匀了气。 “两个姑娘?”明思令本来已经放下的心,又一次悬了起来“长什么样子?” 情急之中,她扭住黄县令的手腕,对方痛呼不已“下官也刚刚收到衙役禀报。马上就来向各位大人回禀,还不曾去现场查验。哎呦……明姑娘松手。下官的手都要断了。” 明思令失神松开黄县令的手腕,眼神闪烁,心神不宁“尹婕妤和小翠已经失踪了一天一夜,千万不要是她们才好啊。不然,我到底是救了她们,还是害了她们呢?” “别担心,肯定不会是你的朋友。咱们……马上就去城隍庙。”贺之洲犹豫着,轻轻抚住少女战栗的肩头。 破旧的城隍庙里,一片狼藉。 篝火已经燃尽,只剩下冰冷的灰烬。土锅和粗瓷碗被踩破了,撒了一地碎片。碎片中还遗留一个肮脏踩满鞋印的布娃娃,孤苦伶仃躺在那里。 远远的,可以看见里面的稻草堆上,扔着两个也像破碎娃娃般的妙龄少女。她们穿着艳丽的衣衫,却满身沾染了鲜血。 毫无声息的两个姑娘,长发胡乱披散着,掩盖住大半脸颊。她们的手指蜷曲着,依旧狠狠抓满了一大捧稻草,可见死前经受了极大的痛苦。 她们的胸前都有一个赫然的血洞,心脏已经不知去向。满屋子的血腥气,苍蝇飞来飞去。 明思令站在门口,一时不敢靠近。她的心狂跳着,无法安宁,冷汗涔涔。 贺之洲凝视了一眼战栗不安的少女,终归于心不忍,他示意卫遒与杨东来上前查看。 他们二人戴上羊肠手套,走到尸体面前,小心查验着。 卫遒轻轻拨开其中一个少女脸上的乱发,扭头惊喜道“明姑娘,不是你的朋友。” “看这衣服,倒像是倚翠楼的舞姬。心被挖走了,血都流干了。”杨东来摸索着另一个少女的衣衫,忽然之间他有所发现,他从她手掌心里拽起一搓粗硬的黑毛。 明思令惊喜之余,稍微舒了一口,但紧接着一股子悲愤涌上心头。虽然死者并非尹婕妤与小翠主仆二人,但两个妙龄少女却惨遭毒手,丢了性命,如何能不让人气愤与唏嘘。 “少女,挖心,鲜血?”她忽然醍醐灌顶般惊醒,她推开试图搀扶他的贺之洲,几步走到杨东来面前,仔细看着他掌心里的黑毛,脑海中立刻浮现出三个怪人的形象。 “大人,你还记得那日在芙蓉客栈,有三个喝酒的怪人吗?其中一个身材魁梧,脸上、胳膊上都是黑毛,就活像一头黑熊。”她惊呼出声。 “对,还有一个侏儒,一个瘦得像竹竿子。他们不吃菜,只喝酒,还吃肉。那牛肉只要半生不熟的,带着血丝。看起来就像强盗,或许就是真凶!”小四恍然大悟“这黑毛,多像那壮汉身上的。” “二弟,三弟,立刻追查三个怪人的下落,全城通缉。”贺之洲斩钉截铁命令道。 “它们不是强盗,甚至不是人,是妖兽……你们不是对手。”明思令紧蹙眉头,郁闷低语“还会继续杀人的,它们需要大量的少女鲜血与心脏炼制邪药。” “你怎么知道这些?”贺之洲不解地挑了挑剑眉,认真道“明姑娘,不管它们是妖是兽,但只要它们杀了人,皇城司绝不会放任不管。” “别担心,我也会尽快找到你朋友,把他们都接到县衙来,大家都会安全的。”他柔和了语气,凝视着惴惴不安的少女,安慰着。 。 215.刺激的游戏 看书抽最高888现金红包! 倚翠楼前,大红灯笼高高挂,人来人往的十分热闹。 尽管这里刚刚死了四个跳舞姑娘,但生意却依旧继续,也一如既往兴隆,门庭若市。 门口站着浓妆艳抹的老鸨,率领着一群花枝招展的舞姬们,兰花指捏着绣花小手帕,娇嗲着撩拨着过往客人,掀起一阵阵香腻之风。 两个身穿锦缎华服的少年,立在不远处,望着眼前一番灯红酒绿,窃窃私语着。 高个子有一双好看的鸳鸯眼,勾魂摄魄般,透着一股子灵动的波光。矮半头的那个长得比女子还要明艳,肌肤胜雪,明眸善睐。他们正是夜之醒和换了男装打扮的明昭。 “小十,我看你还是在外面等我吧,这种地方不合适姑娘进出。”夜之醒看了看站在门口的姑娘近乎透明的薄薄纱衣,以及显而易见的沟壑难掩,多少有些尴尬。 “阿醒哥哥,我和你一起去,万一能发现什么投毒的线索呢?我懂药理啊。”明昭眨眨眼睛,眸光充满好奇:“再说了,我听阿令说,这地方可有趣了,吃的东西也特别精致。” “有趣?好吃?这倒像她说的话。天下女子,也就阿令敢这么直白!”夜之醒哂笑着。 “也罢,我也不放心把你一个人留在外面。阿令飞鹤传书,让咱们暗中摸摸倚翠楼的底细,要知道,鱼龙混杂的地方,消息来得最快。”他轻轻拍了下少女的脑袋。 “哎呦,两位公子怎么还站在那里不动啊。阿娇、怜月还有小绣球,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请两位公子到里面坐?”眼尖的老鸨以为两人都是初次来到烟花地青涩少年,因为腼腆不敢靠近,赶紧挥挥胖手,使着眼色。 呼啦一声,好几个浓妆的舞姬就把夜之醒和明昭团团围住,甜言蜜语加连拉带拽地就往门口拽。这可是两只上好的小肥羊啊。 “看啊,这小哥的皮肤多白,比我还要细润,真可爱。说好了,他是我的。我叫怜月。公子跟我走吧。”一个穿着鹅黄纱裙的高个舞姬喜笑颜开,她温柔挽住明昭的胳膊。 “这位公子也不错,丰神俊朗,就像画儿里走出来的玉面书生。你可一定要选我小绣球啊。有我伺候你啊,保管你连神仙都不愿意做的,哈哈……”另一个粉衣白裙的圆脸舞姬一头扎进了夜之醒怀抱。 “哥哥……我要和我哥在一起。”明昭有些紧张,赶紧拉住夜之醒的衣袖。 “好了好了。谁说我们哥俩只要你们两个姑娘就够了。我看,你好,你也好,你也不错。跟你们妈妈讲,你们几个我们兄弟全要了。银子不是问题。”夜之醒眨眨鸳鸯眼,从怀中掏出一个鼓鼓的银袋子,众目睽睽下晃得哗啦啦作响。 他打开钱袋,从里面掏出一小块金子,扔向老鸨。后者喜气洋洋接住,暗中放在嘴里咬了一下,确定是十足真金,美得眼睛都要眯成一条缝了。 “原来是大恩客,快请快请,两位贵客请到上房来,愣着干什么,上好酒上好菜。姑娘们,赶紧伺候起来吧。”老鸨盯着钱袋,两眼冒光。 这么一大袋子金子,可得抓住机会好好宰他一笔。 百花厅是倚翠楼最大的一间上房,虽然装饰得有些土里土气,但也竭尽可能的金碧辉煌,花团锦簇了。粉红色的纱幔和珠串儿将整个房间妆扮得香艳而绮丽。房间正中还有雕花的圆形大床,铺着红底绣着彩色鸳鸯的锦被,令人浮想联翩。 夜之醒长眉一挑,他脱了靴子,直接拉着明昭跳上床。分别给两人找好了两个舒服的位置坐下。 小绣球愣了愣,咬着手绢的边缘,暧昧地娇笑着:“哎呀,这位公子好心急啊。这刚刚上来酒还没喝,就要先办事吗?怎么,要先来个比翼双飞不成?” “小冤家,只要有银子,怎么飞都行。”怜月抖了抖手帕,抢到小绣球前面,脱了绣鞋就爬上了花床,找到最佳位置。 “你这个小贱蹄子,谁说老娘不行。公子,小绣球来了。”小绣球气得不行,她一把薅住怜月的头发,往后拽着。 两个女人就在床边上撕扯起来,结果被第三个紫衣舞姬阿娇捷足先登。这个狠人不多话,直接媚笑着就扑向了离自己最近的明昭。 明昭眼睁睁看着两团白花花的东西就朝着自己面门迎了过来,吓得直往夜之醒怀里躲。 “好了,你们也不要争抢,人人有份,都上来吧,把酒和小菜也端上来。咱们一起玩个刺激的游戏。”夜之醒顺势把明昭拽到一旁,藏在自己身侧。 他鸳鸯眼里若桃花点点,令人心生迷醉。看得一众姑娘面红心跳,心花怒放。 “一起来?公子……那你们能行吗?”小绣球假装惊诧着,眼神充满妩媚。 明昭也吓了一跳,往里缩了缩身体,嗫喏着:“我不行。” “我行啊。”夜之醒朝她眨眨右眼,把一碟蜜渍李子脯递到她小手中,低声安抚:“小十,别怕。你只管吃东西,我来负责……喝酒!” “喝酒?”几个舞姬面面相觑,愣了半天:“这就是公子说的……刺激的游戏?” “对。把所有的酒都拿上来,公子带你们玩酒令游戏。赢了的人问问题,输了的人必须回答真心话。如果你们讲的真心话公子我满意,统统有赏!”夜之醒半蹲在床榻上,把一整袋金子扔到酒坛中间,眸光闪亮。 “这,这不是阿令跟咱们玩过的真心话大冒险吗?”明昭哂笑着,恍然大悟。 舞姬们可头一回听说这么奇葩的游戏,她们叽叽喳喳围坐成一圈,兴奋异常。 怜月输了第一把,夜之醒就罚她讲,谁是她第一个喜欢的人,以及她和他的故事,她声情并茂讲完,果然被赏了一块碎金子。 其余几个姑娘们眼睛都冒了光,这买卖好得很。不但能跟好看的公子推杯换盏,还能和他说说贴心话,关键这样就能赚钱,简直就像天上掉馅饼。聪明的舞姬们,自然愿意故意输给他。 玩过十圈真心话大冒险,夜之醒与姑娘们势均力敌,不过,这几个舞姬个个都喝得晕乎乎酒眼惺忪了,他倒屹立不倒,十分清醒。眼见时机一到,少年狡黠一笑,开始套话了。 他半蹲着,拿着酒瓮直接给她们继续倒酒,趁机问:“我听说你们倚翠楼最近不太平啊?还出了命案,怎么没影响到你们做生意吗?” “还好官差和衙役都是白天来查验,而咱们倚翠楼是晚上开门迎客。倒也没什么影响。其实啊……咱们这些女人啊,都是贱命一条,只要还有一口气就得给妈妈赚银子。赚不到钱,就会挨打。死了也好……倒也解脱,不受罪。”小绣球打了个酒嗝,靠在软垫子上。 她还算能豪饮的,方才想扑倒明昭的阿娇,早已趴在床榻上与周公相会去了。 “那你们为什么不离开这里呢?对了,我知道前面那道街有家胭脂铺,我朋友在卖面膜粉,我可以介绍你们去店里帮忙。或许,我还能劝她教教你们怎么做七白面膜粉,那以后你们可以自己养活自己了。”明昭认真道,信誓旦旦的。 “这位公子还真能说笑……哪个正经铺子会让我们这种不正经的女人去做事呢?若公子可怜我,不如替我赎身,娶我做个通房丫鬟也行啊。”怜月举着酒杯,媚眼如丝道。 酒她可已经喝不下去了,就用涂着红色蔻丹的手指点了点明昭的唇瓣,后者脸红躲开。 “不行……这个却不行。”明昭眼神躲闪,把脸颊躲在夜之醒身后。 “不行?人家会伤心的,那公子……得把这酒喝了。”怜月把酒杯硬抵在明昭面前。 “无妨,我替她喝。”夜之醒浅浅一笑,接过酒杯刚要仰脖喝酒,却被明昭夺过去。 “哥,你已经喝太多了。不能再喝。我自己能喝。”少女紧张,她拿着酒杯闪过少年,一口气就喝完,他欲言又止,来不及阻止。 “说笑而已……公子不必当真。就算被收房,也不一定有好下场……就像小红花和金玫瑰,才刚刚被黄公子赎身,说是……要收房做小娘……结果一命呜呼,还真歹命哦。”怜月叹了口气,抱怨着。 “如此说来,黄公子是倚翠楼的常客?他对小红花和金玫瑰也还算有情啊。”夜之醒似笑非笑试探着。 “有情个屁。就属黄祥瑜贼心眼子最多。”小绣球咬牙切齿骂了一句,又压低声音:“告诉你们……个秘密。这家女院……有黄家一半股份。可怜的小红花和金玫瑰……就算做了头牌,还不是送人玩的命。赎身收房,不过……骗人的。” “此话怎讲?”夜之醒长眉一挑,温柔地为小绣球的空酒杯倒满酒。 “你们可知道,那天黄祥瑜为啥带着她们,大半夜去镇南……其实,她们是被他给卖了……一人一百两银子。”小绣球舌头都开始打结了。 “这就是命……若非头天跑了两个刚抓来的姑娘,黄祥瑜也不会想用小红花和金玫瑰讨好对方……听说,那边可是大豪客……得罪不起。” “她们死了,那边的客人可不干,硬要两个别的姑娘抵上。妈妈没办法……就只好又找了两个姑娘送去。她们啊,更倒霉。不知道怎么就死在城隍庙里,还被挖了心……妈妈也不敢问……还不许我们向外人讲……”小绣球长长叹了口气,心有余悸。 “这四个姑娘可真一个比一个更可怜。小绣球,那你可知道,黄祥瑜把她们卖给了谁?”夜之醒扶住摇摇欲坠的舞姬,温言细语继续问:“所谓大豪客,住在哪里啊?” “那……记不得了。好像是镇南的一个什么院子。”小绣球摇摇头,她倒在软靠垫上,喃喃自语:“说不好,我……我们就是下一个……被挖心的。” “不会的。美人儿,我会保护你。”明昭忽然抬起头,笑吟吟道。 她这一嗓子,甚至吓了夜之醒一跳。他扭头看着她,才发现不对劲。少女抱着酒壶,满脸桃粉微醺,醉眼惺忪,眼神都开始涣散了。 他吃惊地抢过酒壶,发现里面已经空空如已。原来,她趁着他对舞姬套话之时,竟然自顾自喝光了一壶酒。 “小十,你怎么把自己灌下醉了?”他恨铁不成钢,立刻扶住少女的肩头,发现她肌肤滚烫,浑身酒气。 “阿醒哥哥……这酒……好喝。阿令说得没错……这地方真有趣。”明昭舔了舔嘴角的酒液,意犹未尽。 说完这句话,她就浑身瘫软,一下子躺倒在他怀中,人事不省了。 “公子……你为何要找那三个怪人?”忽然之间,从角落里传出来一个嘤嘤细语。 夜之醒吃了一惊,他定睛看去,原来是方才端菜端酒的小丫头,她一直站在墙角里。 她不过十二三岁年纪,穿着不合身的旧衣衫,面黄肌瘦的,看起来可怜兮兮。 “你,怎么知道是三个怪人?”夜之醒眸光一凛,他放下明昭,从床榻上一跃而下。 小丫头眼泪汪汪地咬着嘴唇,害怕地更加缩进墙角里,嗫喏着:“桃菱告诉我的……她们不是第一次被送到鹿苑。” “桃菱?鹿苑?小妹妹,你都知道什么?能不能全都告诉我。剩下的金子,全都给你。”夜之醒拎起还剩下小半袋金块的荷包,诱惑地在小丫头面前晃了晃。 “公子,你到底是谁?”小丫头鼓足勇气,凝视着夜之醒:“你不像一般的客人……也不像官差,那你是谁?为什么……要打听被害姑娘的事?” 夜之醒仔细打量着对方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她很瘦小,头发枯黄,脸上还有被打过的痕迹,不由生了怜悯之心。 “桃菱……是你的朋友?就是城隍庙遇到的姑娘之一?”他压低声音,轻轻问:“我想帮她们找到真凶。这些姑娘,不能白白就这样冤死了。” 小姑娘点点头,嗫喏着:“桃菱是我在这里唯一的朋友。她死得……真惨。” “我来查案,寻找有关真凶的线索。如果你相信我,就告诉我你知道的。也许,我能帮你……帮你的朋友桃菱找到杀害她的凶手。或者,你要多少金子,我都可以给你。”夜之醒认真而笃定。 216.酒后吐真言 “公子,我不要赏赐。”小姑娘眼泪一下子淌了下来,她噗通一声跪倒,一个劲儿磕着头。 “桃菱是小橘子最好的朋友……也是唯一的朋友。只要能为她报仇……就算让我去死,我都愿意。她死得好冤啊……呜呜。”小橘子压抑着哭声,额头重重撞在青石地上。 夜之醒吃惊中,手疾眼快捞起小姑娘,发现她的额头已经磕青,可见用力很猛想,心情复杂。 他看着她,满脸泪痕的花猫脸,发现小姑娘不仅脸颊,胳膊和脖颈上都有新旧伤痕重叠着,一双小手跟鸟爪一般,长满毛刺还有烫伤后的瘢痕,一看就是经常被虐待所致。 “小橘子,快起来。是谁把你打成这个样子?”他紧蹙长眉,盯着她的伤痕,眸光凛然。 “我不愿意接客……老鸨就让朱老三打人,还让我到厨房里去做粗使丫头。他们经常打我、饿我、难为我,就想让我妥协……如果没有桃菱暗中照顾我,给我送吃的送伤药……我早就被他们弄死了。”小橘子凄然道。 “可现在,桃菱死了……我们说好要一起回乡下的……她死了,我也没有盼头了……”她目光绝望。 “只要能给她报仇,做什么我都心甘情愿。可……老鸨不许我跟任何人提起那三个怪人和鹿苑的事。我也逃不出去……早晚被她打死。公子,小橘子愿意把知道的事情都告诉你……求你找到杀害桃菱的真凶。”她噗通一声,又要跪下,黑白分明的眼睛里除了悲愤,还有笃定和坚持。 “小橘子,你放心。真相或许会迟到,但永远不会缺席。我答应你,会为你的朋友桃菱找出杀害她的凶手。”夜之醒一字一顿道:“但当务之急,我先帮你赎身,救你出这个火坑。” 小橘子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颤抖着唇瓣,又哭又笑:“公子,公子不必这样……为了我冒险……反正,桃菱死了,我也不想活了……” “死什么死?活着才有希望……你傻不傻啊?”两人身后传来一个少年娇喝声。 他们惊诧回头,看见抱着酒壶摇摇欲坠的明昭。她满脸通红,眼神迷离。 “你爬起来做什么?”夜之醒无奈地扶住明昭,忍不住低声责备:“就不要再添乱了,好好躺着去,等我先把小橘子的事情办好。我再带你们回客栈。” “这是我的事情,不要你管,烦人!”明昭翻了个白眼,一拂袖挣开了他搀扶。 她把酒坛重重顿在桌几上,姿势潇洒而帅气。这回,连夜之醒都愣住。 “来人啊,来人啊。有没有人,给本公子滚进来!再不来人,我就要放火烧房子了!”明昭忽然从怀中取出火折,摇晃着就要点。 她又呼的一下跳上圈椅,居高临下,手做喇叭状:“着火了,着火了,来人啊!” 送888现金红包关注vx公众号看热门神作,抽888现金红包! 夜之醒这回可被吓着了,他顾不上目瞪口呆的小橘子,一把就抱住站在椅子上,晃晃悠悠的明昭双腿,恳求着:“小祖宗,你这是要耍酒疯吗?快下来!” 吵闹之间,老鸨和护院已经闻声闯进了上房,看见眼前一幕,不禁瞠目结舌。 “贵客这是做什么?手下留情,手下留情啊。”老鸨晃着水桶般的胖身子抢了过来,陪着笑:“不能烧,不能烧……” “你说不能烧,就不能烧?本公子乃大理寺卿保晟大人的亲侄儿,你说我敢不敢烧了你这倚翠楼?”明昭笑眯眯地,用手指住老鸨,目光灼灼。 “公子,公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老鸨也急了,她一把拉住夜之醒的胳膊,哭丧着脸。 “刚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这样了。是不是咱们有什么招呼不周到的,得罪了二位,您就直说吗?怎么能说翻脸就翻脸!” “喝多了,我兄弟喝多了。没事儿,没事儿,我劝他……妈妈你让其他人都下去吧。”夜之醒倒吸冷气,不敢松开扶住明昭的手,担忧道:“别闹了……小十,快下来。” “这丫头,是不是你倚翠楼的人?”明昭跳下来,歪歪扭扭拽出来躲进角落的小橘子,吓得后者脸色惊白,战战栗栗。 “公子息怒,莫非是这丫头招呼不周?看我不打她给您出气!小橘子,你给我滚过来!”老鸨目露凶光,挽起袖子就要抽小橘子耳光。 猝不及防,老鸨却被明昭撞到一旁去差点摔倒,所幸被护院接住。 醉醺醺的明昭一把拽住小橘子的手臂,拉到自己面前:“滚开,别碍事。这丫头是本公子,谁也不许动!” “小十,别胡闹!”夜之醒微微蹙眉,拦住站立不稳的明昭,声音也提高好几分。 “我胡闹,你看她把本公子的衣衫都弄脏了!”明昭推开夜之醒,拽着小橘子就冲到老鸨面前。 “本公子这衣服可是汴梁的金雨轩裁制的,这料子还是当今官家钦赐之物……何止百金?如今,如今……却被你这笨手笨脚的丫头吐了一身!”明昭抓起自己的衣襟,蛮横嚷着:“是你的人?那你……赔给本公子一百金!?” “公子……你不能冤枉人,这分明是你自己吐的。与……小橘子无关啊。”小橘子惶恐地辩解着,尽力躲闪。 “我说是你就是你!”明昭翻了翻白眼,欺身到老鸨面前,皮笑肉不笑:“赔钱,一百金!不赔,我就烧了你的倚翠楼。就算闹到县令那里……妈妈猜猜看,他是护着你和这小丫头,还是会给保晟大人几分薄面呢……” “公子说笑,您是县令大人的贵客,您说什么就是什么。都怪咱们照顾不周,才让这死丫头坏了公子的心情。可这丫头就是个粗使丫头……她都值不了二两银子。您让……我,我们拿一百金……我们也拿不出来啊。”老鸨也急了,她连着转了好几圈,郁闷至极。 “怎么着,难道你想赖账不成?走,那咱们就去县衙理论!”明昭一把薅住老鸨的衣领,用力往外拽。 趁人不注意,肆意胡闹的明昭,悄悄朝着紧蹙眉头的夜之醒递了个眼色,又朝着哭得稀里哗啦的小橘子用力瞅了瞅,后者终于恍然。 “公子高抬贵手啊。”老鸨不敢用力挣扎,只得向夜之醒求助。 “妈妈啊,这可就不好办了。我这兄弟脾气不好,家里又最宠他。一不顺心还会犯了咳疾。要不这样吧,既然是这丫头闯了祸,我兄弟又不能绕过她。你就把她卖给我得了……要打要杀,以后给你们倚翠楼没关系。你好……我也回去能交代啊……”夜之醒躬身,在老鸨耳边低声支招。 “公子息怒,这丫头啊倚翠楼白送你们了。”老鸨一听,立刻双手拍了拍大腿,斩钉截铁。 “这……不好吧?”夜之醒故意拉长音调。 “好好好,好着呢。您看,您二位刚才在咱们倚翠楼花了不少钱,本就该高高兴兴离开。结果被这小贱蹄子败了兴!我这做妈妈的啊,实在不落忍。小橘子你们带回去,公子是打是骂……都随着您的性子来。行不行?”老鸨子好言好语哄着。 “可是……若外人知道这事,岂非说保晟大人的家眷……仗势欺人?不好,也不行。”夜之醒故意长叹一口气。 “你们啰嗦什么?要么赶紧奉上一百金,要么……就让公子我烧了你这黑心的倚翠楼。”明昭呲了呲牙,大声叫嚣。 “这件事,我保证倚翠楼上上下下全都保密……若有人问,就说……就说小橘子病死了,求求公子,高抬贵手!”老鸨强颜欢笑,费力讨好着。 “这样啊,我考虑考虑……不知道这丫头可有什么卖身契……将来会不会……有麻烦?”夜之醒煞有其事摩挲着自己下巴,貌似犹豫不决。 老鸨给身后管事一个眼色,后者屁颠颠赶紧跑出去,不多久就跑回来,将一纸毕恭毕敬递过来。 “公子请查验。”老鸨满脸堆笑。 夜之醒刚要接过,却被明昭一手抢了过去。 她哗啦哗啦甩着,不高兴道:“就这样打发本公子了?这丫头这样子就送我了,还不如街上要饭的,让咱们怎么出这个门?你想让本公子丢脸丢回汴梁吗?臭死了!” “公子莫要心急。必不能让二位贵客没了颜面。来人啊,赶紧给这丫头洗干净了,换身衣服,再送到二位公子的车上……您看,可满意?”老鸨毕恭毕敬作揖过来。 “若公子满意,还请在县令大人面前美言几句……”她咧着猩红的嘴巴,压低声音对夜之醒谄媚:“今日多谢公子解围……若小公子满意,您记着带他多来玩玩。就是您自己来,咱们也好好招待,保证把最好的姑娘,都给您留着。” 夜之醒故作满意地点点头:“嗯,妈妈果然很懂事。放心吧,我会介绍朋友多来光顾倚翠楼的。” 不多时,被梳洗干净换了衣服的小橘子,由管事亲自送到夜之醒与明昭乘坐的马车上。 明昭靠在软垫子上,闭着眼睛,轻轻哼了一声,就算回应。 “小橘子,还不快去伺候公子?”夜之醒拿腔拿调道。 小橘子委屈而胆怯地爬到明昭身畔,帘子刷的一声就放了下来,密不透风。 “这小橘子,还能活到明天吗?哎……”管事地听着马车里传来阵阵惨叫声,倒吸冷气,他摇摇头,转身就向老鸨回禀了。 “阿醒哥哥……你差不多得了!” 马车里,明昭勉强睁开沉重的双眼,她已经恢复了女声,低声提醒着。顺手把一包点心扔进惊诧的小橘子怀中。她无奈地瞥了一眼,正乐此不疲学着少女痛呼的夜之醒。 小橘子瞠目结舌,张大了嘴巴,不可思议地望着两位公子。 “小十,真看不出来,你也挺能演啊。方才险些连我都骗过去了!”夜之醒兴冲冲地,忍不住在少女头上弹了一下。 “如果不借着酒醉闹事,如果能轻易把小橘子弄出倚翠楼?若老鸨来个狮子大张口,我们没有足够赎金为她赎身。她们再查出小橘子和桃菱的关系,这孩子恐怕连命都保不住。”明昭叹了口气,按着自己的太阳穴。 “你不是……公子?你……你是姑娘!”小橘子吃了一惊。 “嗯,方才吓着了吧。不过,我也为了救你出火坑。这是你的卖身契,自己收好了吧。”明昭把趁乱收起来的卖身契,轻轻放在小姑娘掌中合实,柔声安慰着。 “你的伤不打紧,回去我给你敷药,两三天就能愈合。就算是陈旧的伤痕,一个月也能一并祛除。”她拉着小橘子的胳膊,细细观察着对方的新旧伤痕。 “别动不动就想死。其实死很容易。顽强地活着,才艰难。”她伸手,为小橘子梳理着杂乱的长发,喃喃道:“你的朋友,一定希望你好好活着,为她也要活得快乐和精彩。” “小橘子多谢哥哥姐姐搭救之恩。我一定会珍惜自己的性命。我得好好活着,看着杀死桃菱的凶手伏法。”小橘子重重点点头,她一边抹着眼泪,一边抓起一块点心,狼吞虎咽起来。 明昭微微点头,浅浅笑了。月光从窗帘的缝隙中,投射在她光洁的脸颊上,有种温柔而恬静的美。一时间,看得夜之醒都愣住了。 马车在路上缓缓而行。吃饱的小橘子抱着点心包,靠在明昭肩头,昏昏沉沉睡去。 明昭的脸颊微醺尚未褪去,她眼神迷离地望着帘外风景,凤凰树满树花开,在夜色中依旧格外妖娆。 “小十,头还疼吗?从来没见过你喝酒。”夜之醒浅浅一笑,低声道:“也……从未见过你像今天这样行事,可谓有勇有谋不亚于阿令。我总觉得,你变了……变得和以前不太一样。” “或许,我没有变。”明昭扭过头,凝视着对方,笑容却有些苦涩:“只不过,你现在偶尔也能看到我的存在了。” “以前,因为太在乎阿醒哥哥,所以才会诚惶诚恐,小心翼翼吧。阿令光彩夺目,任何女子在她光芒下,都会平庸至极,不值一提。”她自嘲着,隐忍而压抑。 “当你说,觉得我好像阿令时,我不知是喜是愁……也只有她不在时,你才能看到我吧。”她的话有些冷漠。 “小十,你现在就很好,不用跟任何人做比较。你就是你,从来不是任何人的影子。”夜之醒缓缓垂眸,声音有些飘忽。 “如果,我还是以前的容貌,阿醒哥哥就不会这样讲。阿令的肉身太美了。而美貌可以给女人带来自信、骄傲和源源不断的机会。难道,你不喜欢我现在的容貌?”她的话,犀利而直白。 “喜欢。”他斩钉截铁,她反而有些惊愣。 “在我第一次见到阿令时,说实话,就被她的美貌惊艳。甚至,我被吸引了。”他蓦然抬眸,鸳鸯眼里波光璀璨,清澈没有半分虚伪。 “那么,你就是故意疏离我了?难道,你讨厌的是我魂魄,怨恨我不该鸠占鹊巢?你还是喜欢明思令,不管她长什么样子?你拦着她嫁给酆一量,是不是自己喜欢她?”她忍不住激动万分,终于说出了淤积于心的苦闷与猜疑。 “阿令是朋友,也是与你我生死与共,患难同舟的亲人。”他讶然,遂而爽朗一笑:“如果,小十也想嫁给魔魇,我也会拼命拦着你。你想多了……” “哦,自从出了何了城,你和阿令还像以前那样好,可对我……却格外疏离?我做错了什么吗?”她靠在软垫子上,有着醉后的颓唐与疲惫。 217.鹿苑的秘密 “若非喝了酒,壮了胆,我大概也不敢问这样的傻话,说起来好丢人……”明昭苦笑着,把脸靠在车窗上。 她喃喃自嘲:“明明对方不喜欢,还要死缠烂打。可憋在心里又很难受。夜之醒,如果你讨厌我,我可以离你远点儿。” “谁说我讨厌你?”夜之醒忽然反问,语气中有淡淡的无奈和困惑。 “小十,不管你长什么样,你的善良和正直都从未改变过。就算你以前没有现在漂亮,但你一直都是好姑娘啊。你救过我的命,我很清楚你是这世上对我真心真意之人。和你在一起,我很快乐,也很踏实。但是……” “但是?接下果然还有……但是……”明昭浅浅一笑,唇角的弧度优美而悲伤。 “我需要一些时间,把事情想得更清楚些。”夜之醒声音低沉了几分。 “我想见这张脸,却又怕见这张脸。你现在的样子和我梦里遇见的姑娘,太像了……我没有告诉过你,当封印打开时,关于许多前世的记忆也一起涌进我脑海,好的,坏的,快乐的,痛苦的以及绝望的,悔恨的和痛彻心扉的。我甚至分不清,什么是记忆,什么又是真实发生过,。谁是我,而我又是谁?”他郁闷地用手指按住自己额头,神情苦痛而纠结。 “这张脸,她就像雕刻在我记忆深处的魔咒。我不想故意冷淡你,我也知道,你觉得我对你若即若离这不够爷们。但……小十,我在给自己机会,也是给你机会,我们都要好好想清楚,对方是不是自己真心爱上的人,而非仅仅是对凤凰宿命的顺从而已。”他认真地凝视着她,一字一顿缓缓道。 “阿醒若喜欢小十,只因真心,不要任何附加。前世夙愿就应该在一起之类的都是鬼话,我不信,我也不想认命!我要真实地去喜欢一个人,毫无保留,也毫无理由。”夜之醒掷地有声道:“我说过,我夜之醒一生只娶一个娘子,一辈子只爱一个女人,从未改变。” “懂了,我不是那个人……”明昭低垂了眼眸,眼泪已经暗含其中,差一点就滚落下来。她尚未回答,也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恰在此时,马车颠簸了一下停了下来。原来他们已经进入到县衙的后院之中。 目的地已经到达,尚未出口的不管是疑问还是解释,都来不及了再出口。 车子的帘子被一只小手挑开,然后明思令的小脸便映入眼帘。 “好家伙,等了你们足足有两个时辰才赶过来?我还以为夜不行被倚翠楼的姑娘绊住了,刚要去搭救他呢?”她说笑着,却发现车内明显氛围不对。 明昭装睡靠在软垫子上,夜之醒神情尴尬。只有小橘子揉着惺忪睡眼,疑惑问道:“这是哪里?我们到县衙了吗……” “哎呦,还捡了个小丫头回来。”明思令诧异问。 说话间,灵灵从她背后一下子就蹿上了车,它四爪扒地,躬着身体,呲着牙吓唬小橘子。 “狗,好大的狗,吓死我了。”小橘子哇的一声就藏到明昭身侧,抓住她的胳膊战战兢兢:“姐姐,我怕狗。” “那不是狗,是这个姐姐养的乌灵狼,它叫灵灵。喂,你不许吓人,再恶作剧鸡腿可就没有了。”夜之醒一把揪住灵灵的脖颈,一时竟然没提拉起来。 “这家伙怎么突然沉了这么多?好像还长大了。”他从车上跳下来,仔细打量着灵灵。 “里面的小姑娘叫小橘子,是我们从倚翠楼刚救回来的,她和被害的姑娘是朋友。”夜之醒低声道。 “太好了,皇城司的人还在彻夜追查。赶紧带小橘子过去议事厅。今夜我们就去抓那几个混蛋。”明思令兴奋不已。 “老大,房间已经收拾好了。那小十还是跟你住一间,夜之醒跟我住一间,还有这小丫头呢……”六神拉住马车,转身问明思令。 “小橘子……跟我和阿令住一起。”车里传来明昭清浅的声音,还有着余醉的含混不清。 “怎么了?小十喝醉了!”明思令纳闷问,又不满道:“喂,夜不行,你怎么照顾的人家啊?让小十喝成这样子。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把人抱下来送回房间啊。” “好。”夜之醒闷声回答,他刚要走向马车,门帘却被小橘子挑开了。然后,一张微醺的美人脸,面无表情出现。 “不用他,我自己可以。”明昭扶着小橘子肩膀,摇摇晃晃下了车,又有些踉跄地走过夜之醒。 他本能地想扶住她,她却倔强地躲开他手臂,自顾自往前走去。 “阿令,我不太舒服,先回房间去休息。查案的事情不可耽误,小橘子就先拜托给你,带她去见贺大人。” “小橘子,不要怕,把自己知道的全都告诉里面那位大人,他会帮你。姐姐去给你找件暖和的衣服,在房间里等你。”明昭停在小姑娘面前,躬身温和地对她说。 “姐姐,你不是在生我的气吧?”小橘子有些担忧和胆怯。 “你又没惹我,怎么会生你的气。”明昭抚摸下她的发髻,神色中闪过一丝忧伤:“我生自己的气。” “六神,愣住干什么?赶紧送小十回我房间。”明思令眼见不对,立刻给茫然的六神使了个眼色。 六神可不敢多问,赶紧跟上明昭,屁颠屁颠去带路了。 夜之醒什么都没说,只静静看着明昭和六神走远的身影,若有所思。只有不识趣的灵灵,还在围绕着三个人转着圈圈,吓得小橘子左右躲闪。 “都说不许闹,你不听话是吧?”夜之醒忍不住一脚过去,正中灵灵的屁股,不是很痛却吓得灵灵呜咽着,夹着尾巴躲在明思令脚后,老老实实看着郁闷的少年。 “你们这是怎么了?一个阴阳怪气,一个丧眉耷拉眼。怎么,难道你看上了这小丫头,想纳妾不成?”明思令盯住正在搓手的小橘子,笑得意味深长。 “胡说八道。”夜之醒剑眉一蹙,冷冰冰道:“以后,我和小十的事情,不劳你费心!” “你大爷的!”明思令柳眉一扬,一脚就踹到他膝盖上:“夜不行,怎么跟我说话呢?又想作死是吧!走,小丫头,跟姐姐走,让这没良心的家伙自作作受吧!灵灵,以后不许理他!” 明思令一把拉住小橘子的手腕,朝着与明昭和六神相反方向走去,头也不回。那乌灵狼也果断狼仗人势,朝着夜之醒脚边尿了半泡,然后机敏狂奔跟上主子步伐,还耀武扬威地呲了呲牙。 “你往哪儿尿呢?灵灵,你这忘恩负义的白眼狼,早晚扒了你的皮!”夜之醒跳着脚,抖掉靴面上的狼尿,懊恼道:“我这招谁惹谁了?都是我的错,我嘴欠,行了吧!” 可惜,夜寒深深,连只鸟都没有,自然无人回答他。 一盏茶时间后,议事厅中灯火通明,衙役们抱着高高的查案资料来回奔跑着,气氛紧张而忙碌。 贺之洲坐在主位上,他皱着眉看着尸检记录。小四站在他身畔,也神情严肃。 “大人,我给你带来了好消息!”门声一响,明思令推门而入,又疑惑:“怎么不见杨大人和卫大人?” 听到少女的声音,贺之洲紧绷的脸部曲线自然温柔了许多:“明姑娘,你还没有休息?二弟三弟连夜搜寻那三个有重大杀人嫌疑的怪人。一有消息,他们就会速速回禀。” 他根本没看见明思令身后还躲着个小姑娘,想来也没心思再看见旁的。不过,明思令却重重推上了门,让低头想心事跟在后面的夜之醒,撞了个正着。 “阿令,你有完没完?”夜之醒推门而入,揉着额头,阴沉着脸色抱怨。 明思令翻了个白眼,根本没打算理他。她走到桌几前,熟络地给自己和小橘子各倒了一杯热茶。 贺之洲看见夜之醒可十分热情,他迎了过去,也给对方倒了一盏茶:“夜兄回来了,这大半夜还要你出去查案,辛苦了,快坐下歇歇。” “夜之醒,多谢贺大人。”夜之醒客客气气的,处处遵从礼数。 贺之洲亲自将对方请到西面贵客位,笑容可掬:“夜兄,千万别跟我客气,叫什么大人啊,生分了。若不嫌弃,就叫我梓安吧。” “既然如此,梓安兄也直呼我亦仙就好。”夜之醒不卑不亢。 “我虽痴长你几岁,但你是阿令的兄长。自然……也是梓安的兄长……”贺之洲压低声音,刻意放低身段。 “啊?”夜之醒愣了愣,看看那边瞪着自己的明思令,隐约明白了一二。 他哂笑着:“梓安,我妹妹脾气可不好,很容易久失礼,你还多担待啊。” “怎么会,明姑娘知书达理,颇有名门闺秀的风范。”贺之洲笑着笑着,耳朵有些发红。 夜之醒暗自好笑,可明思令已经不耐烦了,长眉一挑,不客气嚷着:“你们两个大男人,说什么悄悄话?查案不要紧吗!” “要紧要紧。夜寒风凉,明姑娘穿的这么单薄,当心受凉……来人啊,叫后厨把醪糟汤圆端上来。”贺之洲大声发话。 “大哥,你也太偏心了。小四也陪你站了大半天,你怎么不问问我,想不想吃热汤呢?”被冷落的小四紧紧蹙眉,不甘心抢白。 “滚出去,碍手碍脚。”贺之洲斜了他一眼,噎得少年翻着白眼半天都没缓上来。 贺之洲亲自把衙役送上来的汤圆递到明思令面前,但少女却浅浅一笑放在畏手畏脚的小橘子面前。 她按着小姑娘肩膀坐下,温声道:“小橘子,别怕。这位大人看上去凶神恶煞的,但心肠很好的。来,你先吃些热汤圆,等手脚暖和了,再把你知道的讲给大人听。” “不,姐姐,请大人赶紧去抓坏人吧,我担心他们会跑掉。那三个怪人好几天前就来过倚翠楼,他们已经把桃菱和青青带走过一次了。桃菱回来还受了伤,她吓坏了。她说,那三个人居然吸食少女的鲜血,她的手腕和脖颈上都有伤口。不过,妈妈不许她们告诉别人。还让她们用粉遮住伤口。”小橘子捧着白瓷碗,却迫不及待说。 “吸血?”贺之洲剑眉微蹙:“小橘子,你确定吗?那三个怪人长什么样子?” “很确定,桃菱的伤口还是我帮她敷药的。她回来,整个人都虚脱了,躺了多半天才爬起来。她说那三个怪人就住到鹿苑假山后面的宅子里。一个高大彪悍就像头黑熊,一个瘦如竹竿,还有一个是小侏儒。”小橘子认真道。 “本来桃菱不会有事的。我们都约好了,她已经攒够替我们赎身的银子,我们就要回乡下去了。是妈妈说,只要桃菱和青青再去一次鹿苑,就放我们走的。可是……等到天亮,我也没等回来她……”小姑娘忍不住伤心,又开始哭了起来。 “好了,别伤心。我们一定会找到杀害你朋友的凶手。”明思令心下一软,揽住小橘子的肩头,安抚着。 “听倚翠楼的姑娘们私下偷偷议论。这黄花鱼与鹿苑的怪人有生意往来,也十分畏惧对方。那日,他应该就是想将小红花和金玫瑰送到鹿苑,结果路过荒林遇害了。倚翠楼的老鸨没办法,只能再把桃菱和青青送过去充数,没想到就发生了凶案。那三个人,肯定脱不开干系。”夜之醒补充着。 “嗯,仵作验伤,也确实在两个姑娘的手腕和脖颈发现过被吸血的伤痕。”贺之洲点点头。 他瞪了一眼藏在门外的小四,皱眉吼了一声:“还愣着干什么,飞鸽传书给二弟三弟,速速围了那镇南边的鹿苑。我们马上出发,去抓捕疑犯。” “就知道跟我厉害,跟我甩脸子,简直就是见色忘义!”小四一边后退,一边小声嘀咕着。 但他可不敢耽搁公事,手脚麻利地扔出两只黑色的鸽子,然后开始招呼衙役备马抓人。 “你跟着我们做什么?”明思令瞪了一眼跟在自己身后的夜之醒,灵灵则毫不客气呲了呲牙。 “不是去抓人吗?”夜之醒愣了愣。 “夜不行,难道你不该把小橘子送回房间休息吗?”她转了转眼珠,把懵懂的小橘子推到少年面前。 “我还是去抓嫌犯吧。”夜之醒低声嘀咕着。 “梓安哥哥,你觉得我兄长是应该跟着咱们抓人呢?还是回房间陪为了查案喝醉酒,需要被照顾的明姑娘呢?”明思令扭头,认真盯住了不明就里的贺之洲。 后者听见少女娇憨喊他一声哥哥,早已心花怒放,立刻点点头,旗帜鲜明道:“亦仙,你保护好小橘子也很重要,她可是重要的证人,不能有闪失。当然了,照顾明姑娘也重要。男人,总该保护好自己的女人。” “你?小四说你,还真没说错。”夜之醒又气又笑,指着贺之洲。 218.火烧翠竹林 夜之醒无奈,只好留在县衙照顾小橘子,还有明昭。 贺之洲则带着明思令和小四,快马加鞭赶往镇南的鹿苑。 鹿苑是很大一座园林,据说曾是前任宰执梅东望被贬官到岭南后,往日的学生们凑钱为老师建造的。 园内风景秀丽,有大片的竹林,还养了上百只梅花鹿。很多贬官都喜欢来这里曲水流觞,吟诗作画,别有一番雅致心情。 可惜,自从梅东望病逝,这里边荒废了。后来,听说被一个盐商买了,结果没多久他心爱的小娘就莫名其妙死了。他专门请大师看过这宅子,据说阴气重,极容易招鬼。盐商就弃了这宅子。 所幸今夜无雨,皓月当头。明思令与贺之洲策马来到鹿苑门口,只见杨东来与卫遒已经率人将鹿苑团团围住,他们在侧门前集合。 贺之洲振臂一呼,举着火把的士兵们便破门而去。他们一路深入,直到小橘子说的那个建在假山后的老宅子。 黑漆漆的房子静寂无声,也没有点着烛火,看起来格外瘆人。 贺之洲朝着杨东来和卫遒点点头,两人举着兵器率先破门。他却紧紧护住明思令,生怕有个闪失。 “我怎么闻到了一股子血腥气?”明思令微微蹙眉,低声道。 乌灵狼灵灵跑到少女前面,机警地嗅着空气,发出威胁的低吼。明思令握紧手中机械棍,一把推开了严阵以待的贺之洲,抢进房间去。 士兵们的火把照亮了整个房间,发霉的桌椅和破烂的窗帘,显示着这里已经久无人住。但地上滚落着数十个喝光的酒坛,到处扔着啃完的骨头,倒更像藏了一窝子邋遢的猛兽。 “大哥,这里有发现。”里面传来杨东来的喊声。 众人迅速转了过去,果然血腥气陡然冲鼻起来。明思令看到眼前情景,不禁倒吸冷气。 里间迎面的地面上,血泊中躺着一个小侏儒的尸体。确切的说,是一头穿着衣服的白毛老豺。它龇牙咧嘴横躺着,肚子被划开了大洞,心肺肠子之类流满了尸体。 灵灵闻了闻侏儒尸体,又朝着窗口跑去,它嚎叫了一声。明思令跟了过去。 不远处,从房梁上用破窗帘吊下来一个瘦高个的尸体,同样穿着人的衣衫,却有着类似蜥蜴的头颅,长长的尾巴耷拉在地上。它的胸口同样被豁出巨大的伤口,血肉模糊。 “是豺兽和石龙子兽!”明思令用衣袖握住鼻息,皱着眉靠近查验。 “什么?他们到底是人还是鬼?怎么会这样!”卫遒惊呼出声,他纵然身经百战,但见到如此血腥诡异之景象,依旧心有余悸。 “不是人也不是鬼,它们都是妖兽,或者就是你们说的妖怪。白天能够幻化成人,在月圆之夜靠吸食人类的鲜血和精魂修炼。它们的妖丹都被剖走了。”明思令眸光犀利,仔细观察着四周环境。 “妖兽?”贺之洲愣了几个呼吸:“明姑娘不是医官吗?怎么还懂得这些。” “我兄长是术师,往日他降魔伏妖也会带着我和小十。多少知道一些玄幻之术。”明思令用机械棍轻轻挑开床榻上胡乱堆积在一起的破被。 只见忽然从里面滚出一只穿着绣鞋的脚。明思令暗惊,一把扯开被子,发现一个脖颈上正在流淌鲜血的少女,她双目紧闭,奄奄一息。 “还有活着的,快救人!”明思令厉声喝道,从衣袖上扯下一条布料,紧紧按住少女的伤口。 杨东来一挥手,军医立刻上前,从明思令手中接过伤者,迅速救治。 明思令却在床榻旁发现了一滩黑血,她皱着眉用指尖沾了沾,在鼻息间嗅了嗅,然后放在灵灵鼻息下:“灵灵乖,找。” 她接过一个士兵手中的火把,跟着一路嗅闻的乌灵狼。贺之洲紧跟其后,他也接过火把为她照亮前路,双眸之中充满了赞赏。 “真没想到,大嫂还真厉害,她居然不怕,还懂得降妖之术。”小四两眼冒光,悄悄撞了下卫遒的肩膀,兴奋道。 “现在知道叫大嫂了?我就说,咱们老大那眼睛绝对毒。大嫂果然是大哥的良配。”卫遒也得意地点点头,连连赞同。 灵灵忽然跃上窗台,朝着竹林的方向用力嚎叫着。明思令与贺之洲也在窗台上发现点滴淋漓的黑血,一直延伸到窗外的白色兰花上。 “受伤那个,逃进竹林了。”他们几乎异口同声,一起指向竹林的方向。 卫遒和小四已经应声从窗内跃出,顺着血迹一路追寻。 “你们几个看好尸体,仵作查验。”贺之洲果敢下令:“剩下的人,包围竹林。” “明姑娘,你还是在外间等等,竹林昏暗,易守难攻,恐有陷阱,我担心你受伤。”他压低声音,拦住明思令。 “抓人,你行。捉妖,我行。”明思令浅浅一笑,眸光闪闪,她抚摸着得意的小乌灵狼。 这时,从竹林方向传来一阵士兵惨呼,贺之洲眸光一凛,再顾不上与少女说话,提着佩剑就冲过去。明思令紧跟其后。 遥遥可见,几个士兵正从竹林深处跑出来,他们惊骇至极,可刚刚出了林子,就哀嚎着在土地上翻滚,然后倒在地上不动了。 小四正扶住卫遒来坐在石块上,后者双目紧闭,唇角流下了黑血。 “大哥,竹林里有埋伏,二哥受伤了。”小四焦急地大喊着。 贺之洲把佩剑扔给杨东来,他迅速搭住卫遒脉搏,眉心跳了一下,眸光阴鸷。 他飞快从怀中掏出一个黄色瓷瓶,倒出两颗赤红丸药,强掰开卫遒已经毫无知觉的嘴巴,硬生生把药塞到舌下,又大力点住对方几大要穴。 做完这一系列解毒措施,卫遒闷哼了一声,却仍未醒来。贺之洲的额头开始冒出了涔涔冷汗。 “大哥,怎么办?为何三哥还是没有醒?”小四已经带着哭腔,自责道:“都怪我莽撞……三哥说让我小心……刚进竹林就有暗器,几个兄弟都中了招……三哥为了护着我,护着我……才……都怪我不好。” 少年懊悔不已,狠狠自打了几个巴掌,被杨东来拦住:“小四,别添乱。” 军医抱着药箱一下子跪倒在贺之洲面前,战战兢兢道:“启禀大人,此毒蹊跷,小人从未见过,也无药可解。若非卫大人内功深厚,尚可支撑一时……不然,早就和那几个士兵一般了。” “你说你解不了,你是军医你解不了。我杀了你这个废物!”小四怒起,他抽出佩剑就要砍向下瘫的军医。 但他及时被贺之洲一脚踢开,长剑落地,少年颓废而绝望地小声啜泣着。 “来人啊,备火油,再挖开一条防火带,给本司烧了这林子。弓箭手,将竹林团团围住,本司不管这竹林里藏着是人是妖,今夜它别想走出这鹿苑!”贺之洲一字一顿道。 明思令走近卫遒,小心翻开他的眼睑,发现他的眼白已经血红一片,气息已经极其微弱,身上已经开始散发出一股子腐臭之气。 她稍微思忖,便咬破自己食指,将鲜血点在卫遒额心。然后,少女凝神聚气,双手做了手决,只见她掌间氤氲起一团紫蓝色光团。她左掌压住右掌,掌心对准卫遒的后心位置。 她闭上眼眸,心中默念口决,掌间的光团延伸出一线,从卫遒的后心蔓延到头顶,有一股黑气从百汇之处徐徐上升。 忽然之间,他的身体被人用力往前推了一掌般跌了过去。他哇的一声吐出好几口黑血后,忽然睁开了双眸,眼白之处的血色已经消失殆尽。 “三哥,你醒了?”小四连滚带爬跑了过去,一把抱住了卫遒,又哭又笑:“吓死小四了,我还以为……还以为……” “以为,三哥要挂了?”卫遒哂笑着,艰难地想要挪动身体,却被明思令拦住。 “卫大人,你这是中了魔魇的术毒,深入五脏六腑。虽然我已经帮你逼出大半,但现在你不易移动,还是让人尽快将你带回县衙,让小十为你针灸配药,祛除余毒。这毒伤不可马虎,很有可能会让你留下心疼的旧患。”她压低声音,神情严肃。 “小四,速速带你三哥回县衙好生将养,不得有误。”贺之洲凝视着卫遒,眼神中欣慰了许多。 “大哥,那竹林里……有古怪。要当心……暗器似乎是羽毛制成。”卫遒努力说完,已经力竭气喘到面如金纸。 “好了,三弟。好好养伤,这里有我。”贺之洲将手掌轻轻按住卫遒的肩膀,低声笃定道。 “老三,我看着老大呢。你就放心吧。千万……别死。”杨东来故作轻松,眸光却担忧不已。 明思令暗自佩服,看来这皇城司四人兄弟情深,绝非假装。 小四护送卫遒离开,竹林这边也被士兵们挖出了丈长防火带,又用撒了火油的柴火围住了竹林三面。贺之洲率领众人,举着一坛坛火油站正对着入林的小径外的空地上。 “贺大哥,我担心火烧并不管用,因为里面的不像妖兽,倒像道行高深的魔魇作祟。”明思令有些担忧。 “管不了那么多了,总不能僵持到天亮。这怪物若逃了,恐怕会伤了更多无辜百姓。”贺之洲不动声色,用自己的身体挡在少女身前。 “老二,保护好明姑娘。”他不放心地又扭头盯住下身后的杨东来,后者谨慎点点头,握紧手中兵器。 “放火!”贺之洲一声令下,兵士们迅速将火油投掷入竹林中,贺之洲将手中火把远远投了进去。 呼的一声响,竹林瞬间燃起了熊熊大火,火光冲天。不多时,里面传出痛苦的嚎叫声,不绝于耳。不到一盏茶时间,大半竹林已经烧得焦黑一片,冒着呛人的浓烟。月光之下,显得格外恐怖。 “你们都留在这里,若一会儿出来的不是我,格杀勿论。”贺之洲盯住杨东来,斩钉截铁。 “大哥,我跟你一起进去。”杨东来心下一沉,紧张道。 “忘记我刚才讲的?你要护好明姑娘,不得有半分闪失。”贺之洲眸光凛然。 “谁要他保护我?我看,应该是我保护你差不多。”明思令冷哼了一声,不满意道:“我们一起进去。杨大人和弓箭手留在外面。拜托看清楚再射啊。” “不行!”贺之洲断然拒绝。 “别动!”少女蓦然拉住他手臂,突然踮起脚来,将食指轻轻按在他眉心上。 他愣住,傻傻看着她。她的眼眸清澈明亮,似乎将最皎洁的月光藏在深处,不小心洒出了来一点璀璨,也裹挟着迷人的闪亮。 他看呆了,心也醉了。额头上的肌肤,还有她指腹的余温,那么暖,那么柔和。 “给你也涂一点儿我的血。若遇魔魇的术毒,多少能抵挡一阵。多少,我也算半个术师吧。发什么呆啊,走啊。”明思令微蹙眉心,不满地打量着眼神凝滞的男人。 “你傻了不成?贺……傻子!”只见对方依旧神魂颠倒般,毫无反应,她忍不住抬脚踢了下他膝盖,后者呼痛这才醒悟。 “大哥,明姑娘道术高强,一定能帮到你。”杨东来见此,心里倒是宽慰了许多。 “哦……好,好……那你跟在我身后,不要……”贺之洲本想说“不要妄动”,但他话音未落,少女已经提起机械棍,一马当先走入了烧得黑漆漆的竹林,灵灵紧跟其后。 无奈,男人只得举起长剑,奋起直追。 一男一女一狼走在焦土一片的小径上,穿过烧光了枝叶的翠竹。偶尔,有带着暗红余烬的竹叶飘过,留下小小的火星,发出细碎的噼啪声,竹林里十分静谧。 “难道,那怪物被烧成了灰?”贺之洲狐疑道。 “喂,你从来没和魔魇打过架吧?你烧成灰了,它都成不了灰。”明思令呲了呲牙,眸光如炬,丝毫不敢放松。 “鹿苑,怎么一头鹿都没见?还记得那片荒树林子吗?这竹林这么大,也是这样的安静,没有人,没有兽,连虫子都没有一只。实在……太蹊跷了。”她暗暗吸了口冷气,总觉得自己脊背发凉,有种不祥的预感。 灵灵突然止步不前了,它浑身的狼毛都咋呼起来,它紧紧咬住明思令的裙角,阻止她前进。 “也许,这里藏着什么怪物,人怕它,兽怕它,连虫子都怕它……不是逃干净了,就是被它吃干净了。”贺之洲也谨慎地打量着四处,小心往前前行。 忽然之间,明思令的瞳孔瞬间紧缩起来,她停住脚步,声音颤抖:“贺……傻子,你看,那是什么?” 219.就饶你一命 惨白的月光之下,竹林深处长着一棵异常粗壮的老竹。 老竹周围的竹子大多被烧得东倒西歪,枝折叶损,唯独它在顶端还有青翠的竹叶,也益发显得诡异。 此刻,竹枝上挂着一个彪悍的人影,他就像一只巨大的蜘蛛般,手里擒着一根绳索,吊在半空之中晃晃悠悠的。 那人身躯十分茁壮,整整比正常人要高胖上去两倍之多。更令人心惊胆战的,他周身像燃烧着黑色的火焰,正在寒风中招展着,却丝毫没有一点声响。 乌灵狼灵灵浑身战栗起来,死活半步也不肯往前。全凭最后的勇气,它咬住明思令的裙摆,用力后退。它在警告她快逃。 “是……鬼魂吗?”贺之洲握紧手中长剑,手心微微出汗,他低声问。 “不知道……难道是我眼花了?我怎么觉得,这东西还在慢慢长大呢?”明思令紧紧盯住黑漆漆的鬼影,张牙舞爪般生长着,她声音也有发颤。 “凡人啊,你们的胆子还真大!”忽然之间,一个阴森森的声音从黑影里传来。 看来,那怪物居高临下,已经发现了隐匿在暗处的明思令和贺之洲。但它却并没有贸然出手。 “你是谁?你伤害了里面的少女,还杀害了两个同伙,本司要将你缉拿归案。”贺之洲上前一步,金色掌套中握着一把十二发连射的弩枪。 “就凭你们?哈哈……”鬼影笑声阴鸷而穿透力极强,震得人的耳膜都阵阵发痛。 “不过你们能追到这里,已经强过一般捕快许多。听好了,再给你们最后一次机会,现在就离开。不要再追查投毒连环案。那姓黄的混蛋和那些女人,不是我杀的。但凶手已死,没必要再查。回去啊,离开沙绾镇,不然……你们都会死,死得很难看。”那鬼影的声音忽高忽低,它周身的黑色火焰也一直在燃烧着。 “若你并非凶手,就乖乖和本司回县衙去讲清楚。你是否有罪,自己说了不算。”贺之洲用弩箭瞄准黑影的心脏位置,厉声喝道。 “既然它不怕火烧,那大概不会喜欢冰冻吧!”明思令唇角旋起一抹犀利的笑。 话音未落,她双掌迅速推出一道紫蓝色冰焱,正中蠢蠢欲动的怪物。只听咔嚓一声响动。它瞬间就被冻在巨大的冰棱之中。仿若一块镶嵌着黑玉的水晶,在月光之下闪着晶莹剔透的光。 贺之洲惊骇之中转头,声音都有些变了调“你……你对它做了什么?” 正抱着明思令长靴的灵灵也愣住,它小心翼翼嗅着空气,耳朵不停转动着。 “贺傻子,这回你得好好感谢本姑娘了。叫人吧,把冰棱整块抬回县衙去,不过没有个三两天它可化不出来。搞定,手工,回去吃鸡腿!”明思令跳出来,又掸了掸手指,得意洋洋。 要知道,这段时间她一直勤于修炼,如今灵力大增,牛刀小试到自己都很满意。 贺之洲半信不疑放下弩箭,拿出信号烟花正要点燃。忽然之间,他们听到一阵奇怪的声音。 很像老鼠在啮噬坚硬的铁板,又像冰山融化开裂的细碎声,反正听起来不太妙。 “小心!”贺之洲的瞳孔忽然放大,他厉喝一声扑开了懵懂的明思令。 刹那间,少女头顶上巨大的冰块突然爆裂开来,里面的黑色火焰就像鬼魂一般,带着犀利的嚎叫席卷而来,铺天盖地。 贺之洲连发弩箭,射中了最先而来的黑影。随着凄厉的惨叫,黑影落在明思令脚畔,原来是黑色的大小蝙蝠。 明思令惊慌之中,用接连几道冰焱在半空中冻成一道冰棱屏障。黑色的蝙蝠撞在冰块上,头颈折断,尸体纷纷落地,于是黑血淋漓四溅,一股子刺鼻的恶臭扑面而来。 “找死!”黑影似乎更加愤怒了,它张开双翼忽闪了几下,更多的黑色蝙蝠从它身上滚落,形成了新的飓风攻击而来。 明思令不断地使用者冰焱,增加着冰棱屏障的厚度。但源源不断的蝙蝠撞死在冰棱上,它们滚烫的黑血让冰块蒸发着黑色热气,冰棱屏障越来越薄,少女也快精疲力竭了。 贺之洲用完了弩箭,便用长剑砍落黑蝙蝠,他的剑风密不可透,与冰棱屏障形成了一攻一守的态势,蝙蝠破碎的尸体接连不断纷纷落下。但好景不长,黑蝙蝠的数量实在太多,他们只能勉力支撑。 “灵灵,跑……跑啊!”明思令察觉自己就要支撑不住了,她扭头朝着已经吓呆的乌灵狼大吼着。 狼崽子一下子就松了爪子,它连滚带爬跑开两步,但却犹豫不决回了头。 它呆呆地看着少女脸颊上的热汗淌落着,那蝙蝠的黑血滴溅在她裙摆与靴面上,立刻就被腐蚀出一个个小洞。这样下去,她和那个傻大个子,很快就要被化成白骨了吧? 灵灵呜咽着,碧绿的狼眼留下了一串串眼泪。它停步不走,又返回来抱住主人的脚踝,不肯撒手。 “小混蛋,走啊,赶紧走!我命令你,去找哥哥。走,灵灵,走!”明思令的后背已经被汗水洇湿,她看了一眼哭成狗的小狼崽子,恨铁不成地怒吼着。 灵灵摇着头,毛爪子紧紧不撒手。明思令眼眶也酸热起来,但她一咬牙,狠心踢开了乌灵狼。 惨白的月光之下,灵灵连着翻了几个跟头才停下来,但它依旧没有逃。它望着冰棱上延伸着越来越大的裂口。忽然之间,它朝着空中的黑色蝙蝠风暴,怒吼起来。 恰在此时,灵灵脖颈上的项圈突然发射出烁目绿光。那狼崽子在月光之下迎风就长,瞬间就变成一头乌黑巨狼,竟然比强壮的骏马还要高大。 它扬天嚎叫着,身体两侧忽闪着巨大的黑色翅膀,翅膀上则长满了绿色的眼睛,十分恐怖。 在冰棱破碎的最后瞬间,灵灵一跃而上,用翅膀将明思令和贺之洲完全笼罩。 紧接着,它张开血盆大口,迎着呼啸而来的黑色蝙蝠风暴,深深吸了一口气。 奇迹发生了,那些蝙蝠翻滚着,挣扎着,被强大的吸力桎梏着,再也无法挣脱。所有的蝙蝠连同枯枝与石块,都被乌灵狼一口气连吞带吸咽到肚子里,干干净净的毛都没剩。 贺之洲张大了嘴巴,看得眼睛都直了。 明思令则一直咽着口水,瘫倒在地上喃喃自语“我去,灵鹤到底给狼崽子戴了什么宝石项圈?怎么比灭霸的响指都厉害!” 这时候,云彩飘过来遮住了月亮。乌灵狼也咽下了最后一只蝙蝠,它扭头望着明思令,凶悍的狼脸上竟有娇憨笑容。大约吃得太急,它忽然打了个饱嗝,转瞬之间就恢复成了原来小崽子的身形。 灵灵屁颠屁颠扑进明思令怀中,还想用舌头舔舔她,却被她嫌弃地推开。 “你刚吃了蝙蝠好不好,当心嘴臭啊。”少女抱住小狼崽子,抹掉自己眼角的残泪,终于忍不住笑了。 “刚才让你逃命,你不逃。下次要乖乖听话,知道吗?姐姐刚才多担心你啊,小傻狼。”她用力揉搓着灵灵毛茸茸的脑袋,爱恨交加道。 灵灵美美地很享受,很得意。它瘫在少女怀中,四爪朝上故意露出了胖乎乎的毛肚子,让她挠痒。 “太险了,还多亏了明姑娘养的这狼。若非我亲眼所见,简直不敢相信。你果然不是一般人。”贺之洲长长舒了一口气,也笑了。 “我从来没遇过这么厉害的魔魇,竟然成操纵毒蝙蝠。”明思令站起身来,掸掸身上的尘土,望向老竹顶端。 此刻,老竹上还高高挂着一具白骨,似乎还残留着些许皮肉,被一条铁索勒住脖子,在风中晃晃荡荡的。 贺之洲飞身跃上竹枝,一剑砍断铁索。那骸骨就哗啦一声跌落在烧焦的土地上,看起来比一般人的要高壮很多。他用剑尖小心扒拉着,挑出来一串挂着狰狞兽头的金链子。 “这不是那日在芙蓉客栈喝酒的三个怪人之一,又高又大长着黑毛的,我记得它就戴着这个。”明思令探头一看,有些狐疑。 “恐怕正是此人,可惜他死了!”贺之洲遗憾道。 他用长剑扎起一块残肢,像是手臂的一小段,上面长满了蜷曲的黑长毛,与桃菱死后掌心里发现的一模一样。 “不是人,是戾熊兽……它的妖丹也不见了。”明思令若有所思“是谁杀了这三个虐杀少女的妖兽呢?戾熊兽不会用术毒。” “那些黑蝙蝠是被驯化的,那它们的主人应该还在附近。明姑娘,我们还是小心为好。”贺之洲冷静地打量着四周。 他话音未落,一只小巧可爱的翠鸟,从老竹顶端的竹叶间隙中坠落下来,它似乎翅膀受了伤跌倒在土地上,忽闪着翅膀却蹒跚难行。 “小东西,你命还真大。”贺之洲本不想管这小鸟,但看到明思令正若有所思盯着它,便以为少女喜欢这小家伙。 他浅浅一笑,便躬身想要去捡那受伤的翠鸟“你喜欢,我们带回去好了。” 贺之洲话音未落,一道冰焱劈过。他吓得后退几步,那鸟忽闪起的羽毛与他睫毛相错而过,他眼前一黑,径直晕了过去。 灵灵怒吼着,朝着空中飞舞的小翠鸟呲着牙。明思令迅速抽出机械棒,对准它。 “果然是你!”她冷笑着,紧紧盯住它。 “你这凡女,还真狡猾,差一点儿那傻大个子就中了招。”小翠鸟尖细的声音,很像一个小女娃。 “这竹林诡异,没有兽,没有虫,怎么会有鸟呢?就是你伤了卫大人吧,把解药交出来。不然,我对你不客气!”明思令按出了机械棒顶端的锋利匕首,直指小翠鸟。 “就凭你?明思令,你疯了吗?就算那条龙来我都不怕。更何况是你,一个不值一提的凡人。信不信,我现在就杀了你!”小翠鸟发出犀利地笑声,它忽闪着翅膀,逼近少女。 灵灵怒吼着,一跃挡在明思令面前,它呲着牙皱着狼吻,伏低身体准备进攻的模样。 “乌灵狼,你若变身,我倒还真惧你几分。可你看看,月亮都被云朵遮住了。”小翠鸟在空中盘旋了一圈,戏谑着。 “明思令,其实我并不想杀你的。是你逼得太紧了……你以为自己为正义而战吗?其实,这世间根本没有公正而言,一切都是弱肉强食……你真的不应该,离开那头龙啊……你的血一定甜美甘冽吧?我很想,尝一尝呢。”翠鸟拉长尾音,故意戏弄人。 “黄祥瑜、何老鬼、小红花和金玫瑰是那三个妖兽杀的。而那三个妖兽又为你所杀。为什么?你为什么要杀它们?”明思令忽然问道,她似乎根本不畏惧眼前危险。 “你……真的很聪明。居然猜对了。既然如此,你再猜猜,我为何要杀那三个臭虫?”小翠鸟饶有兴趣道。 “我猜,皇城连环投毒案你就是凶手。但沙绾镇被毒死的四个人,确实妖兽作祟。一是想要嫁祸给你,二是想拖住我和同伴,所谓一举两得。你杀三个妖兽,一为报复,二为泄愤。还有,或许你尚有一丝良知,所以救了里面被吸血的少女。我查验过,她的血液流动速度比常人慢,才没有死。”明思令娓娓道来。 “有趣,有趣。难得凡人中也有这般妙人。仅凭蛛丝马迹,竟然能推断出这么多所谓的真相。不过,我杀妖兽,不过为取妖丹修炼而已,可没你说的善心。”小翠鸟哼了一声,像在冷笑。 “你就不想,查明十年前大瘟疫的真相吗?”明思令眸光一闪,咄咄逼人。 “闭嘴,闭嘴,你懂什么?没有真相,只有贪婪和罪孽。有罪之人必将以血求赎。明思令,你必须死。你挡住……我的路了!”翠鸟声音忽然变成了阴森森的声音,与方才黑影里的一模一样。 它忽闪着翅膀,碧绿的羽毛忽然就像海藻一般,蜿蜒而长。它的羽毛织成了网,铺天盖地而来。眼看着,明思令和灵灵,还有昏倒在一旁的贺之洲就要命丧当场。 。 220.你不怕本尊 千钧一发之际,明思令眼睁睁望着散发着黑气的羽网从天而降,她身边的乌灵狼也恐惧得闭上了眼睛,紧紧抱住了少女的脚踝。看来,这一次终归难逃一死。 忽然间,明思令肩膀上的逆鳞闪现出耀眼的金色光芒,剧烈的灼痛也突如其来。她忍不住仰天嘶喊起来。 就在此时,她全身都被逆鳞爆发出来明亮紧紧笼罩住,光环还在一圈一圈在长大着,裹挟着幽兰的光焰,密密匝匝又将灵灵和贺之洲都包裹起来。 “咦?”翠鸟忍不住惊呼一声,它的羽毛被不断扩散的光波碰触到,然后就猝不及防被冻住了。 虽然没有看到一点冰冻的痕迹,但它就像被凝滞半空中,一动不能动。死亡般的冰冷感觉就像疼痛一般,从它羽毛的尾端一直延伸到心脏,并紧紧攥住它的呼吸,让它挣扎不得。 它知道,这就是濒死的感觉。 不仅仅是翠鸟,似乎竹林里的一切在沉浸在蓝色光晕中,凝滞不动。包括瞪大眼睛惊呼的少女,紧闭双眸缩成一团的乌灵狼,甚至从老竹顶端落在半空中的最后一叶翠绿竹叶,整座竹林的时空都瞬间静止住。 “鬼……”翠鸟艰难地发出震颤的尾音。 然后,它看到竹林深处有隐隐的身影,有人悄然而来,落地无声。所有的生命,连时间都被凝滞了,那来者是什么?它紧紧盯住由远而近,缓缓而来的影子,看起来平淡无奇。 “翠啼,这感觉……你可喜欢?”一个慵懒而清冷的声音,裹挟着一道寒风,徐徐而来。 “是……你?”翠鸟用尽最后的气力,嗫喏着。 “你的舌头,还能动呢?”那声音戏谑着:“小氿,翠啼刚才怎么说?它不怕本尊,不怕……” 那瘦弱的身影越来越近,它终于看清了。原来是一身粗布衣衫的老叟,拉着一个胖乎乎的小女娃,他们走得很慢。老人身后还背着笸箩,里面探出来一截竹竿,还挑着“神算子”的布幡子。 算命先生站定,抬头欣赏着凝滞在半空中的翠鸟。他眸中忽然闪过一道琥珀光芒,清冷的倨傲与威慑似曾相识。 “是的,尊上。翠啼刚刚说过,她不怕尊上。小氿听得清清楚楚。”小女娃手里抓着一串糖葫芦,笑嘻嘻的。 被他一瞥之下,翠鸟终于可以顺利说话了,只不过身体依旧不能动弹半分。 “居然是酆都酆琅王,连我都被骗了!”翠啼咬牙切齿道,看得出来,虽然可以讲话了,但它的身体依旧竭尽全力也无法动弹半分。 “这冰焱,竟然连时间都能……冻住了?”它心有余悸,狠狠道。 老人一展衣袖,一道蓝光之后。算命先生和小女娃已经消失不见。站在翠鸟面前的,已然是风淡云轻的酆一量和白衣少年小氿。两个俊秀的人物现身带来璀璨光华,让焦黑的竹林都蓬荜生辉。 “魔尊果然好手段,竟然将气息隐藏得如此巧妙?是啊,谁能想到,你会寄身在一个又老又丑的老乞丐身上?呵呵……”翠鸟嗤之以鼻,狠狠嘲讽。 可它话音未落,只见酆一量冷酷的眼波一闪,它半幅翅膀羽毛已经被齐齐削掉,紧接着这边的翅膀终于可以动了,但随着羽毛连带着皮肉跌落在地面上,断裂的伤口开始流出碧绿的鲜血,狰狞的伤口甚至可以看到岑岑白骨,正在剧烈挣扎与战栗着。 翠啼忍不住痛苦鸣叫着,可另一边身体依旧凝固在半空中,如此以来,它更加痛苦不堪。 “不怕本尊?很好……”酆一量面无表情又走近了一步,他眸光扫在落在地上的半幅翅膀,那美丽而脆弱的羽翅瞬间就化成了灰烬。 翠鸟绝望得差点掉下眼泪来:“你如此对我,就不忌惮我家主子?” 小氿却拍着手,欢呼着,怂恿着:“还有一只翅膀呢,尊上。若翠啼没了一双翅膀,不知道会不会像柴鸡一样,再也飞不起来?剩下这只鸟翅膀,主子可不要再看化了,不如留给小氿烤了吃。” “魔尊手下留情,是翠啼口不择言,您大人不记小人过,饶了翠啼。我家主人也一定会感谢魔尊的。”翠鸟终于颤抖着服了软,它审时度势,不愿真的失去一双翅膀。 “本尊饶你,倒也并非不可。但……你们差点儿伤了本尊的魇后。这……”酆一量长眉一挑,琥珀星瞳中阴森寒意,犀利迫人。 “魔尊息怒,我家主子对魇后并无加害之心,今日不过让翠啼好意相劝……我只想吓唬她,让她知难而退,不要再追查当年疑案。并没有真的想伤您的魇后啊。”翠鸟已经感受到更加强大的压迫力,心虚道。 “哦?翠啼尾羽之毒,见血封喉。就算侥幸不死,也会备受折磨。”酆一量伸出颀长手指,轻轻触摸着被凝滞住的翠鸟,完好的另一边羽翅。 “别杀翠啼。咱们从来不想与酆都为敌,怎么可能伤害明姑娘……甚至,我家主子对她颇有好感……不然也不会命翠啼除掉陷害魇后的妖兽。请魔尊明鉴!”翠啼惶恐不安,嗫喏着,早已没有方才的跋扈。 “本尊魇后,你这畜生也敢不敬?”酆一量红艳艳的薄唇旋起一抹阴鸷冷笑,惊艳而毒辣。 眼看着他掌中氤氲的光波越来越耀眼,翠鸟的瞳孔紧缩着,惶恐不堪,只等眼巴巴等死。但,就在他指尖即将触到它尾羽顶端,忽然间凝滞的一切周而复始。 “告诉你主子,我的人,不容旁人置喙。”酆一量和小氿已经化成一道蓝光,消失不见,只剩下轻飘飘一句话,却杀伤力极强,足以让翠鸟的心脏继续紧痛不已。 一半翠绿,一半焦黑的竹叶,从空中缓缓降落。翠鸟也就即将落地的瞬间,消失在碧色光波里。然后,明思令的逆鳞也黯淡下来。 少女的惊呼划破了寂静,乌灵狼的鼻涕滚下来,啪嗒一声砸在她的靴面上。而昏迷的贺之洲打了个寒颤,猛的张开眼睛。竹林深处挂出来的灰烬落在他们的头上,脸上与双肩。 一切又不可思议的运转起来,只不过翠鸟也再无踪影,仿佛方才一切都不曾发生过的模样。 明思令眨眨眼睛,蓦然停止了喊叫。她费力地回忆着曾经发生的事情。但脑子里却像刚刚解冻的脑花,混沌一片,胀痛不已。 她看了看周围,嗫喏着:“刚才发生了什么?” 灵灵淌着鼻涕,蹑手蹑脚左看右看,并没有发现什么危机。小狼崽子深深吐了口气,毫不客气的把鼻涕甩到贺之洲的衣袖上,它瘫倒在他身畔,发着呆。 “我……好像晕过去了?”贺之洲揉着自己的额头,喃喃自语道:“刚才是不是有只翠鸟,想要袭击我们?” 他艰难地爬起来,顾不得袖子上滴滴答答的狼鼻涕。忽然,他看到石块中间,隐藏着半枚翠色羽毛,伸手就要去拿起来查看。 “别碰,有毒。”明思令一声断喝,打断了他的动作。 她拖着酸痛不已的身体,皱着眉挪过来,用机械棍挑了挑那根被石化了多一半的羽毛,喃喃道:“我还以为自己死定了。这翠鸟的羽毛实在厉害。只不过,它怎么突然不见了呢?简直就像在做梦。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我的腿就像折了一样,酸痛得爬不起来?” 明思令费力地坐在大石块上,用袖子擦着额上的汗水。 “死里逃生是运气。除了我兄弟,从来没有人愿舍命救我,姑娘对梓安来说,也独一无二。明姑娘,你就是梓安的幸运星,总能为我带来好运气。我真希望,幸运能一直在我身边。”贺之洲朝着明思令伸出手掌:“来,我背你……” 她看着他温熙的邃黒眼眸,心中一动,却并不是为面前之人。 似乎,那人从来都是冷冰冰的,更不会讲好听体贴的话。她低下头,凝视着手腕上的红手绳,似乎还嗅到了一丝熟悉的黑沉香,霸道而富有侵略性的亲昵感。 “贺大哥,其实你不必对我这么关照。”莫名其妙的,她就冒出了这样一句话。 “啊?”他有些愣,有些吃惊。 “我有夫君了,不可能再是你的幸运星。”她斩钉截铁,笑容明朗:“我性子就是这样,直来直去的,你别见怪。” 他的手凝滞住,继续也不是,放下又不甘心,笑容尴尬而牵强:“你不是说……夜公子是你义兄,你们并无婚约?我没别的意思,就是……” 他硬生生停顿了一下,忍不住抬起头直率道:“明姑娘,我心里有你。其实,第一次见你,我就……” “我懂你意思。对不起……我心里有人了。”明思令吹了个口哨,灵灵就屁颠屁颠跑过来。 少女扶着乌灵狼,缓缓站起身来,她用机械棍当拐杖拄地,又从腰上取出一枚信号烟火,从容点燃。明红的烟花在夜空中划出一道美丽的弧线。映衬出她灵动的双眸,晶莹闪亮。 “其实,刚刚最危险的时刻,我很害怕。我不是怕死,是怕……再也回不到你身边……”她心中默念着。 她凝视着夜空中寥寥星尘,清冷的璀璨,正如他眸光中的永恒。或许,只有分离之后,才会生了思念,而牵挂若蚕,将相思一线一线缠绕成茧。 见明思令与贺之洲从竹林中安全返回出来,众人都舒了口气。简单善后,一行人等骑马踏上归程。 贺之洲有些颓废,有些无奈,但更多还是懊恼不已。他深恨自己不该这么快就坦白心迹。他看着明思令窈窕的背影,忍不住嘘着气。 杨东来策马上前,不明就里悄悄问:“老大,如今案子已经有了新进展。你怎么还垂头丧气的?” “我……刚才好像说错了话,惹明姑娘不开心。”贺之洲潦草回答,心不在焉。 “嘿,我还以为怎么了呢?大哥,这讨姑娘欢心可是有学问的事,我武功虽然不如你,但在这方面,兄弟定能传授你几招漂亮的手段。”杨东来嘿嘿一笑,得意洋洋。 “她说她有夫君了!”贺之洲斜着眼睛,冷冷道。 “啥?”杨东来被狠狠噎了下:“嫁……嫁人了?” 他舔了舔唇瓣,仔细思忖,又策马追上前面的人,压低声音道:“不对啊,大哥。我和夜公子喝过酒,聊过天。他没说他妹妹嫁人了啊?再说,有夫君的娘子怎么可能跟着义兄到处跑呢?这不符合常理。” “她说,自己偷偷跑出来的。”贺之洲又斜了一眼杨东来,不过语气之中又燃起几分希望。 “我说老大啊。人家这姑娘怕再考验你吧?你也是,刚认识这么几天,你着什么急袒露心声啊。日久生情,那能是一天两天的事情吗?水到渠成,你这整个一个洪水猛兽。八成把人家姑娘吓住了,才会找个由头搪塞你。嘿!”杨东来长吁短叹。 “是吗?”贺之洲半信半疑,他剑眉一挑,眸光笃定:“就算她嫁了人,我还是喜欢她。我可以等……只要我比那人活得长……” “等,可不是办法,就算明姑娘真有心上人,你要会抢啊!老大,兄弟们支持你!”杨东来信誓旦旦,又贴在对方耳畔窃窃私语。 他们并没有发现,在距离并不远的一条小路上,一辆马车也在徐徐而行,前往进城的方向。 车里靠着一个锦衣华服的男人,他双眸紧闭,神情冷清。 小氿小心翼翼偷看着酆一量,可惜对方闭目养神,完全看不出喜怒。 忽然之间,酆一量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 他微蹙长眉,用洁白的丝帕掩住鼻息,郁闷道:“莫非,又是那毒虫子,在背后腹诽我?不知死活。” “尊上,小氿就不懂了。方才为何不把明姑娘带走呢?你让她留在那些凡人身边,实在太危险了。”小氿坐在车前,轻轻仰着鞭,回头问道。 “我才不管她,叛主之人,死有余辜。”酆一量冷着脸,把用过的手帕顺着窗扔出去。 “我的尊上啊,你能不能别再口是心非了!明明很担心,还要装作不在乎。我都看不下去了。”小氿叹了口气,翻了翻白眼。 他话音未落,脑袋上已经挨了一记巴掌。 “死乌龟,看路。”车里的人嘀咕了一句,便再无声息。 小氿扭头望去,才发现疲惫的酆一量已经靠在软垫上,睡了过去。 “几乎耗尽自己的全部精力,就为了救她。口口声声说自己不在乎,其实最牵挂她的人,还不是你……你们两个啊,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冤家。可怜我这个小乌龟,被你们夹在中间,难做人!哎……”小氿叹了口气,抱怨着。 抱怨虽抱怨,但车子也缓行下来,小氿可不想打扰刚刚睡着的主子。 他太累了。 221.翠啼与碧蓼 翌日,清晨。 县衙的小厨房里,明昭正蹲在小药炉前,用蒲扇为药锅扇着火。离她不远的桌几上,摆着各种药草和制药工具,琳琅满目的。乌灵狼灵灵正在青石地上跑老跑去,摇头摆尾开心得很。 明思令抓着一大捧碧绿的药草,仔细端量着。这草长得通体翠绿,叶子是三角的扇形,果实是一簇簇的小豆子,有尚未成熟的翠绿色和熟透了的红紫色。绿如翠珠,紫若玉髓,十分艳丽悦目。 “小十,这到底是什么神仙草,竟然能解那头绿鸟的羽毒?”少女充满了好奇,她仔细闻了闻果实,还有一种鲜香味道。 她尝试着揪下来一颗紫红果实,嘀咕着:“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啊。” “如果我是你,一定不会尝试。”明昭摇摇头,笑容充满了内涵。 “这种药草叫杠板归,专门用来解蛇毒,它在民间还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叫碧蓼。我用它来解毒,其实本来也没太大把握。不过偶然听师父给我讲过一个故事。没想到瞎猫还真碰上了死老鼠。”她从明思令手中接过碧蓼,仔细观察着药草。 少女小心翼翼将果实和绿叶分开择下,又分别混上药粉,再用药杵捣烂装在不同的盒子里。 随之而来一股子辛辣味道扑鼻而来,明思令掩住鼻息:“小十,你往里面放了什么,怎么突然变得这么难闻?你放心,打死我也不吃这东西。” “你别看这碧蓼长得可爱,味道还鲜甜。但凡有鸟儿不小心吃了它,轻则腹泻重则毙命。但唯独一种鸟离不开它。古时有种小巧玲珑的翠鸟,因为鸣叫声清透婉转,它被称为翠啼。它最爱吃的就是碧蓼。”明昭眨眨眼睛,继续解释。 “啊?翠啼爱吃碧蓼,那它不怕中毒吗?”明思令好奇。 “翠啼长得虽然美丽,却是极爱吃毒蛇的灵鸟。而碧蓼这种毒草,解蛇毒最厉害。所以翠啼最喜欢住在碧蓼茂盛之地。只不过,这种小翠鸟因为极其珍稀,十分难得。曾经还被当做贡物,前朝之时,它还献给过皇帝。被关在笼子里的翠啼,郁郁寡欢,有个熟悉药理的太监便献上碧蓼。翠啼这才开口唱了歌。”明昭捧起一只透明的匣子,凝视着里面小半截翠鸟的尾羽,娓娓道来。 “那皇帝也挺有意思啊,养什么不好,养这样一只小毒鸟?就算歌喉委婉,就不怕自己中毒吗?”明思令哂笑着,不以为然。 她拿着那丛药草逗弄着灵灵,后者嫌弃地皱起了鼻子,直呲牙。 “听说,那前朝皇帝还真是被毒杀的。自古以来,深宫内苑里的至毒之物,可比民间的厉害太多。也许,后宫养翠啼,赏心悦目为其次,用来制毒害人更趁手吧。”明昭柳眉一挑,感慨着。 “那日,我在黄祥瑜被害的树林里,就发现了这种碧蓼,茂盛至极。昨日从卫大人的中毒情况看,表象很似蛇毒。你们又带回了这个。我就想,他多半中了翠啼之毒。所以将碧蓼果叶分离,果实内服叶汁外敷,祛毒颇有成效。” “小十,你太厉害了。此次岭南之行多亏有你。对了,你说皇城毒杀案,这翠啼会不会就是始作俑者?可惜这小妖精不见了。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又全然不记得。莫非,我也中了翠啼的毒?”明思令多少有些懊恼。 “我觉得不像。翠啼之毒虽然厉害,却不至于令青壮者毙命,特别是练武之人。你看,虽然有兵士当场晕厥过去,呈现假死状态,但也得救了。而卫大人……若非你和贺之洲乱给他喂药,恐怕也不会吐血。”明昭略带责备地扫了一眼明思令。 “啊?原来是吃错药了!这个……你可不要告诉卫遒。好丢人啊。那他没事吧?”明思令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哂笑着。 “无碍,他的毒已经解得差不多了,只不过会比那些士兵多跑些茅厕吧。”明昭眨眨眼睛,做了个鬼脸。 “可惜,皇城毒杀案中的尸体已经没有了,仅看验看记录,实在不能甄别出到底是什么毒?至于毒杀黄祥瑜等人的毒,是一种蝮蛇口涎制成,死后他们的尸体又被撒了特制的化尸粉,才会加快腐蚀速度。貌似与皇城毒杀案中毒状况相同,但仔细辨别还是能发现蹊跷。想必有人故意这么做,想混淆视听,趁火打劫吧。”少女的分析头头是道,思路十分清晰。 “小十,你果然是大颂最厉害的女医官,名不虚传。”明思令真心实意夸赞,说得少女都不好意思了,她微红脸颊,低头继续熬药。 “喂,还没来得及问,你和夜不行到底怎么了?”明思令蹲在明昭身边,亲昵地揽住她的肩膀,关心道。 “没什么?只不过我不想见他。”明昭本来明朗的脸色一下子就跨了下来:“阿令,你不要再管我和他的事情。以后,我也不会再烦他……待渊明之火圆满后,我便回明堂去。” “到底怎么了?你们去倚翠楼前不是还好好的,难道他对什么花姑娘动手动脚?那我去帮你打断他的狗腿!”明思令义愤填膺,摩拳擦掌。 “姻缘这种事,不可强求。”明昭低着头,小脸愁色氤氲:“阿令,其实……我很羡慕你。酆一量虽是令人畏惧的大魔头,但唯独对你一往深情,多次舍命相护。哎……我没这个运气。” 明思令被明昭的话直戳内心,一时间酸甜苦辣聚上心头,她五味杂陈。 “我还不知道再见到他,他会不会因我不告而别,一怒就揪掉我的脑袋呢。”她苦笑着。 灵灵看着两个少女突然都颓废了心情,有些不知所措,它一会舔舔这个的手指,一会用毛绒绒的脑袋蹭着另一个的腿弯,极尽撒娇讨好。 不过明思令百般追问,明昭无奈之下,只得将那日在马车上的对话,低声讲给对方听,气得少女火冒三丈,牙齿咬得咯咯响。 “这个夜不行,也想当渣男不成?这样的混蛋话也能说得出口!我现在就去找他理论。”明思令挽了挽袖子,顺便在厨房里寻找着趁手的兵器。 灵灵贴心地叼着擀面杖就屁颠屁颠跑过来,谄媚递过来。 “阿令,你不要胡闹了。给我留下最后一点颜面好不好?就算我求你了。”明昭又急又慌,她紧紧抱住明思令,眼泪都要落下来。 “小十,他不该怎么对你。”明思令挣扎着,却又不敢大力挣脱生怕伤了明昭。 “我认命了。我跟他,没缘分。”明昭摇摇头,眼泪终于忍不住落下。 她疲惫地把头抵在明思令肩膀上,哭得像个孩子般伤心。 后者的怒气一下子被浇灭了,她轻轻拍着伤心欲绝的少女,叹气道:“你们之间一定有什么误会,小十。别伤心,让我来想个办法……” 明思令眼睛转了转,忽然一条妙计涌上心头。她靠近明昭耳畔,低声讲着。 “不行,阿令,这样不行!”明昭骇然,她停止了抽噎,拒绝道。 “我说行就行。”明思令眸光闪烁:“可不得,让夜不行好好高兴高兴!” “可我做不来啊……”明昭还是摇头,眼中充满拒绝与怀疑。 “一切都由我来安排,你……只要听我的。”明思令潇洒地打了个响指,笑容阴森森的:“收拾渣男,我最有一套!” 这边,县衙议事厅里。 贺之洲、杨东来和夜之醒,以及六神,他们正在一起商量着下一步行动。小四还在照顾受伤的卫遒,所以他们两人不在房里。 本来正说着话,夜之醒忽然觉得头皮发麻,后脊梁径直冒上来一股子骇人凉气。他实打实的打了好几个喷嚏。 贺之洲看不下去,赶忙递过来一块手巾,关心道:“亦仙兄可是昨夜受了凉,需不需要叫个医官过来看看?” “没事儿,许是有人在背后骂我。不打紧,咱们继续吧。”夜之醒接过手巾,擦了擦手脸,哂笑着。 他趁大家不注意,偷偷拉过六神来,小声问着:“怎么没看见小十和阿令呢?” “用早膳时,小爷倒看见了老大。她说十姑娘一早就去小厨房给老卫熬药了。这时候,她们应该在一起吧。夜之醒,你到底做了什么缺德事,怎么觉得你怪怪的。”六神紧盯着少年,目光充满了研究。 “我也想知道,到底自己说错了什么?做错了什么?小十那天从倚翠楼回到县衙,就一直躲着我。我买了葡萄奶酥去给她,她都不肯见我。她倒还好,就不知道阿令那暴脾气,万一对我有了误会……”夜之醒又打了个寒颤,一双鸳鸯眼里满满的后怕。 “亦仙兄,那个被我们带回来的少女已经醒了,正如我们起初推测,她和另外两个姑娘都是被三个怪人挟持到鹿苑吸血。前两个心脏都被活吃了,她运气好,关键时刻被那只翠鸟给救了。”贺之洲闷声道。 “那鸟害人却也救人,所谓正邪难辨。翠鸟与皇城投毒案自然脱不了关系。不过,它也给我们留下了新的线索。接下来,我们还要尽快查出十年前大瘟疫的真相。我觉得,我们已经离真凶很近了。”他思忖着,分析着。 “明昭姑娘不但救了无辜少女,也治好了老三的伤,果然妙手回春,小弟在此多谢了。”杨东来走过来,朝着夜之醒就恭恭敬敬鞠了个躬。 他只见夜之醒还在暗自发呆,心中疑惑难解,惊呼:“你怎么满头都是冷汗?莫非真的受寒了。” 他微微吃惊,挥了挥手,便有士兵及时把热茶奉上。 夜之醒尴尬地喝着茶,客气着:“应该的,不必客气,都是自己人。” “夜大哥好福气啊,明姑娘不但医术好,人又长得美,心底还如此善良,不知道你们何时成亲,到时候大哥和我们众兄弟一定都去喝喜酒!”杨东来端着茶,也走过搭讪。 “噗!”夜之醒刚喝到嘴里的茶,一下子喷了出来,直接落进了杨东来的茶盏里。 “你,你听谁说的?”他哂笑着,用袖子擦着嘴角的茶水。 “你妹妹啊,她说明昭姑娘是没过门的嫂子。”杨东来紧盯着自己的茶盏,笑得有些牵强。 “对了,令妹的夫君是哪里人?怎么没听你说起过。”贺之洲趁机打探,故意装作漫不经心。 “压根不是人!”在一旁的六神脱口而出。 这回轮到贺之洲差点喷茶,他咳嗽着把茶盏放在一旁,断断续续问:“不……不是人?” 夜之醒斜了一眼失言的六神,后者哂笑着捂住嘴巴,躲到一旁去吃点心了。 “六神不是那个意思。我妹妹……她尚未婚配,所以夫君自然是没有人。” 他眨眨鸳鸯眼,尽力圆着话:“当然,追求阿令的……人倒很多,她都没放在眼里。” “原来如此,明姑娘还待字闺中。”杨东来喜出望外,他忍不住撞了下暗喜的贺之洲。 “我就说吧……大哥,这下你放心了。”他趁着换茶的机会,悄悄在大哥耳畔得意低语。 果然,贺之洲的脸色一下子豁然开朗,甚至还有点笑得合不拢嘴了。 “梓安,你对着我傻笑什么?”夜之醒被他笑得有些发了毛,遂而又恍然大悟:“不会吧,你喜欢阿令?” “谁喜欢我?”一个少女的声音随着利落的推门声,清脆入耳。 贺之洲倒吸冷气,脸颊一下涨红了,嗫喏着:“明姑娘,你来了。咱们,咱们都喜欢你做的菜,好吃。” “小十呢?怎么没跟你一起来?”夜之醒望了望少女身后,只看到一只叼着擀面杖的狼崽子。 “小十还在研究翠啼之毒,没时间过来。”明思令似笑非笑盯着少年,把一张写满了药名的洒金笺塞进他怀里。 “对了,她让你别去打扰。夜不行,你也别一天到晚吊儿郎当的,若无事可干就带着你的菜花猫,去街上的药铺买药材。”她不客气道。 “就知道支使我。那个,小十她没事吧?她跟你说……说了什么没?”夜之醒面对少女犀利的目光,多少有些心虚。 “明姑娘,不如我派人……或者我亲自去采买,你看可好?”贺之洲抓住机会讨好。 “贺大哥,我找你还有别的事。你方便吗?”明思令扭头看着他,眸光闪闪。 贺之洲愣了几个呼吸,遂而笑容绽开,依旧有些迟疑:“你……找我?” “有啊,老大有的是时间。我陪夜大哥去采买。你们聊,你们聊。”杨东来喜笑颜开,他强拉住夜之醒和六神,就往外走去。 “阿令?你……”夜之醒还想多问,已经被热情的杨东来拉出了门。 房间里,就剩下明思令与贺之洲两人。 222.你可知鸩毒 “不行,绝对不行!” 从议事厅里,传出来贺之洲惊骇的怒吼声。把来送甜汤的下人都吓了一跳,低头想了想扭头就往回走,以免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你嚷什么?我又不是让你去送死!”明思令也吓了一跳,瞪圆了眼睛退后一步。 “明姑娘,你这……还不如让我去死更痛快,我不行!”他眉心紧缩,狭长黑眸中一百个不愿意。 “喂,一个大男人,别不行不行的挂在嘴边,难道你要跟夜不行做兄弟,改命叫贺不行?”她白了他一眼,不客气道:“怎么,贺大哥这是拒绝我了?” “不……不是。明姑娘,这个忙我实在?”他见她真生气了,难免心里着急,却又不知如何解释:“若是其他事情,梓安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哪怕丢了性命,也会完成姑娘心愿。这件,恕难从命。” 明思令眨了眨眼睛,她歪着头凝视着这个死脑壳的家伙,忽然间眸光又有了笑意。 她轻轻拽住他衣袖,柔声试探:“贺大哥,你别总叫我明姑娘,叫我阿令就好。” 望着她清澈而透亮的凤眸,竟然还有着楚楚可怜的味道,他紧缩的眉头也慢慢舒展开来。 “你不知道,我为夜不行……我兄长简直操碎了心。其实,他前不久脑袋被一头黑驴踢过,留下了旧伤,对和嫂子相亲相爱的事情,竟然忘得一干二净。自从到了沙绾镇,这症状又重了许多。我问过明堂的老医官,必须给他来点儿猛药,才能唤醒他的记忆。我也是没办法了……” 少女哀叹一声,用手帕擦了擦鼻息,再抬头时眸光已经开始有了氤氲水汽:“贺大哥,你是个性情中人,又怎么忍心看到,曾经相爱之人成为劳燕分飞。我嫂子整夜整夜的哭,可怜她腹中……” “什么,明昭姑娘她?”贺之洲吃了一惊,神色凝重起来,态度已经开始动摇。 “嗯,已经一个月了。”明思令把手帕揉进袖口,不小心露出一点辣椒粉的痕迹。 还好贺之洲还在思忖,没有在意。她装在不在意掸了掸袖口,毁尸灭迹。 “好吧……既然如此。梓安答应阿令就是。你说怎么办,我便怎样做。只是,日后阿令不可因此误会我。若你兄长记忆恢复,你也要帮我跟他好好解释,梓安绝没冒犯之心。”他眼神纠结,低声恳求。 “太好了,那就这么说定了。”明思令眉飞色舞,打了个响指。 灵灵正好跳上桌几,嘴里还固执地叼着擀面杖。明思令捂住额头,瞪了一眼不明情况的小家伙,一把抢过了擀面杖,可惜已经来不及藏了。 正好贺之洲扭头看见,也吓了一跳。 他指了指小狼崽子,狐疑问:“阿令,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若我不答应,你还要打我不成?” “当然不是。”少女眨眨眼睛,举起手中的擀面杖,哂笑着:“听说,贺大哥最爱吃面食。我打算给你做南瓜饼吃啊。” “真的?”贺之洲开心笑了,扭捏着:“还从没有一位姑娘,为梓安下过厨。” 眼前玄衣男子,他黑眸明亮,笑容明朗,就像一团热烈而充满活力的火焰,让靠近的人心生明亮与暖意。 一时间,明思令也愣住。她有些犹豫,这算不算在利用这个直爽的男人呢?还不是为了夜之醒和明昭。 她勉强一笑:“是吗?那阿令就给贺大哥多做一些南瓜饼。” 小厨房里,明思令戴着银索攀膊,把袖子高高挽起,正亲自和着面粉。 蒸笼里放着切成八瓣的南瓜,已经冒出了鲜甜的气息。 贺之洲就靠在门框上,傻傻看着忙碌的少女,心里竟然升起了清甜的幸福感,脑海里浮现出男耕女织的美好幻象。 “贺大人也在呢?”明昭捧着卫遒喝完的药碗,从贺之洲身侧走过,客气地打招呼。 可惜,男人眼神直勾勾的,唇角的笑容一点点渲染开来,简直浑然不觉。 “贺大人?”明昭停住脚步,疑惑地看着他,又提高了音调。 “啊?”贺之洲从南柯一梦中惊醒,他方才看见端着药碗和药壶的明昭。 “明姑娘,你怎么能亲自做这些事情,让小四去做就好。”他吓了一跳,忙不迭从她手中抢过托盘,焦急道:“你要当心才好。” “啊?”明昭愣愣地看着自己空空如已的手,又望了望正要把南瓜泥揉进面团的明思令。 “那个,那个……小十。贺大哥答应帮我们了。”明思令哂笑着。 明昭小脸微红,不好意思地低了头,嗫喏着:“给大人添麻烦了。” “没有,其实亦仙兄是梓安的兄长……嫂嫂与梓安,不必客气。”贺之洲有些不知所措,恭敬地为明昭搬来一把圈椅:“嫂嫂,你现在务必要爱惜自己的身体,放心,我和阿令会帮兄长的。” “嫂……嫂?”明昭的脸更红了,局促不安:“我……我不。” “好了,你们两个能不能别这么别扭?回头被夜不行撞见,我的计谋就功亏一篑了。都听我的,既然大家都是好朋友就不要那么生分。小十,你跟我一样喊贺大哥。贺大哥,你也跟我一样喊小十。就这么定了!”明思令不耐烦地用擀面杖敲敲案板,高声笃定到。 其实,她心里还真怕这两个心思简单的家伙说多了话,再把她各自编的一套谎言戳穿。 “就听阿令的。”贺之洲倒十分爽快,明昭也点点头。 “小十,多谢你照顾老三,他的伤果然好多了。”他也很快转移了话题。 “我是医官,救人自然是本分。对了,那个姑娘的伤势可不轻,恐怕还要在县衙住上一段时间。不知道,贺大哥可找到她的家人了?”明昭关切问。 “已经找到了,她叫秀禾,是附近村子里的农户之女。本来和两个伙伴在镇东的绣房帮工。那日她们一同去看灯谜回来晚了,被人突然用迷药失去了知觉,结果遇害。两个同伴的遗体,已通知家人领回。”贺之洲低声道。 “对秀禾来说,这经历简直就如同噩梦一般,她至今不敢安睡。我会多给她开些凝神静气的药方,也希望她早日康复。”明昭叹了口气。 “若非那三个妖兽都已身死,犯下如此罪行也会被判凌迟之刑。短短几日,一个小小的沙绾镇因为它们,竟然死了七个人。如今镇上人心惶惶,我们皇城司得尽快找到投毒真凶,才能让民心安稳,恢复宁静。”贺之洲眸色凝滞下来,似乎有些沉重。 明思令忽然停止了揉面的动作,她咬了咬唇瓣,艰涩道:“或许,是我们的到来打破了沙绾镇的平静。贺大哥,虽然那三个妖兽已死,但它们身后或许还有幕后主使,千万不可掉以轻心。” “嗯,我已命黄县令加强城门守卫,以及城内日常巡逻,并从昨日起开始实行宵禁。”贺之洲点点头:“就是翠啼逃脱,茫茫人海中再想找到一只小小的翠鸟,又谈何容易?” “翠啼喜食碧蓼,这是它的天性。或许,贺大哥可派人巡察沙绾镇上大量种植碧蓼之地,或许会有发现。对了,它还喜欢吃毒蛇毒虫。”明昭眼睛突然一亮。 “这就对了,无论那日在城南荒林,还是鹿苑竹林,都不见一条毒蛇毒虫。我专门问过镇上的猎户,这镇子被群山环绕,时常会有毒物出没,所以镇上的医馆售卖最多的都是解毒药。可最近很久没人被毒蛇咬伤了。这种异像距离上一次,恐怕有十年之久了。”贺之洲回答。 “那岂不是在大瘟疫前后?”明思令若有所思道。 她将手中捏得栩栩如生的南瓜饼,轻轻放在白瓷盘上,又放进蒸笼里。灵灵跳上桌几,嗅了嗅空气,失望地发现蒸笼里可不是自己喜欢的食物,它叹了口气,从窗子跃了出去。 灵灵绕着凤凰树转了好几圈,忽然发现了一只乌鸦,它皱着狼吻低声嘶吼着。 明思令看着灵灵嬉戏,忽然有了灵感,挑眉问道:“小十,你说除了翠啼,可还有什么灵兽嗜食毒物?一只小小的翠鸟,它可没那么大胃口吃掉这么多毒蛇吧?” 明昭努力在脑海里搜索着,自己曾经看过的各种古籍药典。 “你们可知道鸩毒?”忽然之间,她眼前一亮,似乎想起了什么。 “鸩毒?饮鸩止渴说得那种毒!听过,却没见过。”明思令看一眼贺之洲,笑道:“听说,后宫内院最喜欢搜集千奇百怪的毒,贺大哥是皇城司,总该见过吧?” “听说,不曾见过,我觉得都是江湖传闻中的骗人把戏。鸩毒,和翠啼又有什么关系?”贺之洲并不太在意,随口回答。 “其实鸩毒是真实存在的。我看过三长老珍藏的毒圣手札,上面提到过……鸩毒来自鸩鸟,一种生活在岭南深山里的毒鸟。”明昭看着站在对面的两个人,淡淡道。 “鸩鸟?说说看。”明思令饶有兴趣。 “岭南多蛇、蝎、蜈蚣和蟾蜍等等阴冷之物,而传说中鸩鸟最喜欢吃这些毒物。而且,它的食量非常大,又爱吃毒虫的毒囊,所以当一片山林里出现一只鸩鸟后,便在很长时间里不会再出现有毒之物。”明昭娓娓道来。 “有意思。”明思令想了想,又问:“那鸩鸟又长什么样子?” “没有人见过,自然没有记载。因为这种鸟太毒。据说,鸩鸟不但食毒,更擅长制毒。如果想进到深山找鸩鸟,常常有去无回,凶多吉少。这鸩鸟,就像阎王使者般,令人畏惧。” “当鸩吃下毒蛇以后,它的肾脏就能分泌出一种含有强烈气息的黏液,将蛇毒萃取成毒液储存在颈部毒囊中。每每在它梳理羽毛时,毒液就会混杂在口涎中,沾染在皮肤与羽毛之上,再逐渐蒸发黏着其上。” “所以,鸩鸟的羽毛就是含有剧毒的武器。不管多么庞大的动物,只要轻轻被它的翅膀扇上一下,就会毒发身亡。鸩鸟,自然也没有天敌。” “毒王手札中还说,鸩毒是天下至毒,喝完五脏俱溃,根本无药可救。将鸩的羽毛拂于上等好酒之上,而鸩毒浸入酒中,酒就成了鸩酒,其酒色香味都不会任何的改变。而且,入口甘冽鲜甜,会令人如临仙境,喜不自胜。”明昭说得性起,竟然滔滔不绝。 明思令与贺之洲对视,两人心照不宣。 “贺大哥,你还觉得鸩毒就是个传说吗?”她浅浅一笑,盯住他。 “我在想,十年前的大瘟疫,肯定不是简简单单的一场烈性病了。”他缓步走到窗前,望着园内郁郁葱葱的凤凰木。 “所有知道真相的人都死了,十年前和十年后的。那么,里面究竟藏着什么惊天阴谋,才会吞啮了这么多人的生命?”他眼神幽远,暗含波涛汹涌。 “怎么,你不敢查下去了?”明思令揶揄着。 她一下子揭开蒸笼,整个房间里都是馥郁的南瓜香。 “不查出真相,如何对得起死去的人?不管是皇亲重臣,还是普通百姓,他们的命都是命,不该死得不明不白。”贺之洲淡淡道,他若有所思。 “好了,听说今天有醒狮表演呢,你们两个赶紧过来吃南瓜饼吧?吃饱了,我们就出去转转。”明思令呵着气,用手指捡着一个个胖乎乎的南瓜饼。 “难道,咱们不应该去查案吗?”明昭愣了愣,担忧问道。 “反正县志我已经看完了,关于十年前的瘟疫只有模棱两可的寥寥数语。把自己关在县衙里,可等不到我们需要的消息。那我们就去道听途说,老百姓对十年前的事是怎么传说的。未必能得到真相,但至少会有线索。再说了,我给你们安排的好戏,就是在醒狮表演的灯会上啊。”明思令打了个响指,笑容颇有内涵。 “贺大哥,尝尝我专门为你做的南瓜饼?”她捧着一盘黄橙橙的小南瓜,踮脚举在他面前,笑容可掬。 他望着她笑靥如花,一时间心花怒放,心里只想着,纵然她给他吃的是毒药,他也心甘情愿咽下。就算他死了,只要她开心就好。 但愿,伊人相伴,时光不要匆匆。 223.去看醒狮吧 鹿苑。 如今整个园子都被贺之洲派人封禁了,大门上贴着封条,门口还有兵士守卫。 这里本就地处偏僻,偶有过路行人,看见这阵仗难免要交头接耳一番,然后都急匆匆走掉了。 据民间传说,这鹿苑里有鬼,就是厉鬼屠戮了若干少女,又喝血挖心,女鬼的冤魂就停留在此,阴气冲天。这坊间讹传越传越邪乎,竟然把鹿苑附近寥寥几个邻居都吓走,迅速搬了家。 鹿苑相邻几座别致的民居。其中,有座不起眼的两层阁楼,看起来年久失修,其实里面还有人。 一个身穿黑衣头脸蒙黑纱的女人,此刻就站在窗口,隐约露出一双阴鸷的眼眸。 看得出来,她身材凹凸有致,穿戴虽然暗色但这衣料可价值不菲。她发髻上还有一对镶嵌祖母绿的赤金芙蓉步摇,金碧辉煌,华光逼人,价值连城。此人,正是思华年的女主子锦瑟。 她的位置,刚好可以看见鹿苑的大门口,可这座民居却丝毫不起眼,绝对是暗中观察的好地方。 “锦主子,那熊老大他们三个就这么折了?”一个细眉细眼的蓝衣少年站在锦瑟身侧,毕恭毕敬递上来一盏装在金碗里的牛乳燕窝。 “您可别动气,当心伤了自己的花容月貌。属下特意给您炖了这滋养容颜的血燕燕窝……” 锦瑟微微侧头,看见少年身上璀蓝颜色,她柳眉一竖,扬手就把燕窝打翻了。叮当一声,金碗翻滚落地,燕窝撒了那人一身,他的蓝色锦缎衣衫上冒着热气,可不敢去擦拭。 “以后,不许你穿蓝色。”她反手又扇了对方一个耳光,狠厉道。 “蓝儿知错,主子当心手疼。”少年吓得脸色发白,立刻跪倒求饶。 “以后,你就叫贱令,贱人的贱,明思令的令,听到没有?”锦瑟冷冷道。 “是,贱令遵命。”从蓝儿被莫名其妙突然改名成了贱令的少年,丝毫不敢反抗。 “那头熊的智商简直还不如猪!竟敢违抗我的命令,偷偷劫持少女去吸血挖心。本来杀几个凡人没什么,就是它们手脚太不干净,留下这么多后患,反而让人抓住把柄,差点儿坏了我的计划。死就死了吧,省得我亲手掐断这些畜生的脖子。”锦瑟狠狠关上窗格,气呼呼走到贵妃榻旁。 “主子,动怒伤肝,您可别气坏了自己身子。”贱令赶紧转身,从碧玉茶壶中往玉盏里倒了半杯玫瑰茶,小心翼翼奉上。 “你倒是个有眼色的。”锦瑟瞟了几眼眉清目秀的少年,冷淡道。 她在榻上坐下,又摘下面纱扔到一旁,这才接过了茶,轻轻啜饮一口。 她声音也终于和缓了些许:“你们,可找到那日杀死熊老大的罪魁祸首了?” “回禀主子,杀死熊老大的应该就是翠啼。但它为何会放过明思令和贺之洲,贱令还在派人追查,其中缘由确实有些蹊跷。”贱令接过玉盏,躬身低声回答,很怕一言不合她又发火打人。 锦瑟沉吟片刻,眸光一滞:“你们这群笨蛋,这还用问!翠啼自然不会放过阻挠它的人,定是有人搭救他们。” “可是,咱们已在方圆百里都安插了暗哨,并没有发现有什么大妖或者魔魇的魔息。”贱令忍不住有些困惑。 “废物,你以为只有你家主子能掩盖自己魔息,比我厉害的魔魇有的是。他们难道会大摇大摆闯进沙绾镇,最好再给你留个字条?蠢货,都是蠢货。”锦瑟怒骂着。 “他什么时候来的,我竟然一点儿没有发觉?”她又暗自喃喃道:“原以为他灵力受损,未必能亲自来沙绾镇……这贱女对他,竟然如此重要。好,好得很。亲眼看着背叛你之人死去,你也才能彻底忘了她。这回,我帮你!” “既然翠啼已经现身,那鸩灵应该也在这里吧?就让它来收拾明思令那贱女。”锦瑟红艳若血的唇瓣旋起恶毒的冷笑,她厉声道:“明思令,你会死得很惨。贱令,让暗哨在坊间多放些话出去。” “是,主子吩咐的,贱令即刻就办。”贱令乖乖躬低身体,恭敬回答。 “既然他们对十年前的大瘟疫那么好奇,就多给他们一些消息,就说……”锦瑟压低声音,模糊说了几句。 “妙计,主子果然聪慧过人。这回,明思令他们可没那么幸运了。”贱令谄媚地讨好着。 房间里传来一阵女人阴鸷的笑声,就像毒蛇一般,令人心生寒颤。 另一边,在一个黝黑的洞穴里,点着一支小小的白蜡烛。 尹婕妤正在为小翠受伤的手臂,敷药包扎。 只见,脸色异常苍白的小翠,她左臂血肉模糊,手腕与手掌差点脱离,五个指头有四个都断了一截,露出了白色指骨。 尹婕妤倒吸冷气,小心攥住对方的伤臂,低声嘱咐:“忍着点,会疼。” 她闭上双眸,心中默念口诀,掌间氤氲出一团金光,轻轻笼罩住小翠的伤口上。不多时,被损伤的骨肉正在慢慢修复着。 小翠极力忍住刻骨疼痛,汗水如滴般穿着脸颊滑落,洇湿了衣衫。终于,她忍不住开始低声呻吟,浑身都在颤抖着。 尹婕妤也并不轻松,她耗费了大量灵力,脸色也越发晦暗,她紧紧咬住干涸的唇瓣,已经竭尽全力。 终于,小翠的伤手已经完全愈合,血肉相连,看起来完好如初。尹婕妤忽然退后几步,踉跄着瘫坐在草垫子上,剧烈地喘息着。 小翠顾不得放下衣袖,伸手就要扶住尹婕妤,却被对方厉声打断。 “翠儿,不可。你的手臂虽然被我强行修复,但一月之内不可用力,不然就会功亏于溃。”她紧张道。 “姐姐,都怪翠啼不好,中了酆都魔尊的圈套。我连累你了。要不然,你就别管我了。你赶紧去找姐夫吧,我先在这里养伤,伤好了就去找你们。”小翠紧蹙眉头,艰涩道。 “不行,我不能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里。你现在根本没办法保护自己,不管被酆都或者皇城司的人抓到,都是死路一条。况且,还有刻意陷害咱们的幕后黑手。别担心,姐姐会一直陪着你。”尹婕妤脱下自己的外袍,为小翠搭在肩头,柔声安慰着。 “反正我们也回到沙绾镇了,你就安心养伤吧。距离中和节还有段时间,反正我们也等了十年,寻了十年,不差这几日。翠啼,你是为了我,才差点失了臂膀。这天底下,除了昀日便只有你愿如此真心待我……”她轻柔地用手指,轻轻梳理着小翠鬓边乱发,声音有些哽咽了。 “哎,眼看着就要守得云开见月明,偏偏杀出了一头龙?翠啼没想到他竟然这般厉害。”小翠把头抵在尹婕妤肩头上,忍不住郁闷道:“龙和蛇有什么区别,不过是长了角而已,就这般颐指气使,专横跋扈。” “傻丫头,你以为酆一量是一般的龙吗?他乃祖龙转生,祖龙乃众龙之首,是龙王的祖宗!就算是凤凰和梼杌,也未必能与他抗衡。你啊,一只小小的翠鸟,竟敢太岁头上动土。他没将你石化,让你灰飞烟灭,已经给足了我面子。以后,不要去惹他。”尹婕妤叹了口气,责备着小翠。 “翠啼知道……其实,我确实没有杀明思令之心。倒并非因为她是那老龙王的女人……那日她在大街上对咱们施以援手,我挺喜欢这姑娘的。我真的只想吓唬她,让她不要再追查十年前的事。”小翠叹了口气,撅着小嘴道。 “最可恨的,还是冒充咱们去毒杀黄祥瑜的恶人!他们设下圈套,才会让皇城司和明思令他们都盯住了十年前的事情。明思令那丫头鬼精得很,我看瞒不了她多久。待真相大白,我们……怕是也做不成朋友了,倒有些可惜。”她语气中满满遗憾。 “我也没想到,会在沙绾镇遇到了魇后,还有那对凤凰真神的转生人。凤凰当年与我夫君还有不浅情谊,我自然不想伤他们。可我为了寻找昀日,已经违背良心做下那么多……恶事。事到如今,也再无退路。纵然我活了近万年,却也难逃宿命,可悲可叹……”尹婕妤脸色冷白,眸光暗淡,她凄凉低语。 “姐姐,我不管什么龙王也好,凤凰也罢。为了帮你找回姐夫,翠啼就是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再说,我们杀的都是坏人啊,他们杀了你的孩子和你的族人。他们才是罪有应得。”小翠用没有受伤的手臂,紧紧抱住啜泣的女人,连声安慰着。 “哎,但愿我们能找到你姐夫,咱们三个可以全身而退,归隐山林,好好修行。”尹婕妤泪光婆娑,声音颤抖。 两个女人紧紧拥抱在一起,她们汲取着彼此的温暖与力量,勉强支撑自己疲惫而千疮百孔的内心。 华灯初上,夜色阑珊。 七洞桥畔的醒狮灯会已经开始了。 长长的石桥跃于玉带河上,中间一个大孔两边各有三个小孔。中间走着灯火通明,花朵锦簇的富家大龙船,两边则走着民间的乌篷船,虽然没有前者的金碧辉煌,却也在船上挑了一盏娇艳欲滴的红灯笼,平添了几分妩媚与韵味。 富家公子与小姐都身穿华服,乘着龙船一路看着两岸风景,欢声笑语甚为热闹。其实,这岸上可比船上更繁华呢,因为各色的表演和灯会都在那里。 可无论岸上船上,少男少女们大多都戴着相似的摊面具,有着别出心裁的味道。据说,这也是沙绾镇的老传统了,因为戴了面具,熟悉的人也敢出大胆的情话于表白,而不熟悉的人之间,彼此也多了份悬念。很多伉俪佳偶,都在这醒狮灯会上得遇好合姻缘。 此刻,明思令拉着明昭、后面跟着贺之洲和小四,他们也都入乡随俗带着面具。 明思令调皮,特意选了个蓝脸的山王,狰狞得很。明昭腼腆,选了个可爱的娃儿面。贺之洲顺便捞了个昆仑奴,小四则戴上明思令特意选的撵路狗,他的在四人中最各色,不但歪脸歪眼,还呲出了一颗大牙。 四个人就在岸边上沿路走着,一路看一路笑一路玩,十分开心。 岸上有各式各样的花灯铺子,为了招揽顾客,挑挂出琳琅满目的彩灯,赤橙黄绿青蓝紫的眼色,生肖、花朵和美人的各式造型,简直应有尽有。还有可以猜奖等灯谜,只要答对了就有一份同样绚丽的糖果子,引得小孩子们欢呼雀跃。 除了花灯,还有各色小吃和表演。有红艳艳的糖葫芦和维俏维妙的甜脆糖人,也有鲜香飘逸的红油抄手和酒酿糯米小圆子。表演除了唱小曲的、说书的,演傀儡戏的,最重要的自然还是醒狮表演了。他们四人也停在那里,就等着开锣表演。 明思令一手提着鲤鱼灯,一手举着糖葫芦,时不时撩起面具啃上一口。贺之洲站在两个少女后面,展开臂膀护住她们不被拥挤的行人碰到。只有小四最惨,他背着个篓子,里面塞满了各色玩具,糖果子,还挂着一个硕大的老鼠花灯。 明思令美其名这些都是要给灵灵带回去的礼物,因为怕吓了路人只能把小狼崽子留在县衙陪着卫遒和杨东来。看那家伙哀嚎的模样,恐怕不带礼物回去它会活活哭死自己吧?既然是未来大嫂一声令下,即便不愿意也得硬着头皮上啊。小四默默唉声叹气着。 醒狮表演是在一个一人高的大舞台上进行的。据说这岭南的醒狮很有来头,已有千年习俗,先是贺庆的桥段,群狮齐贺,锣鼓齐鸣,一红一金两只狮子含着金元宝在青石地上,砌出一个巨大福字,引得观者的阵阵喝彩声。 紧接着就是正式的“开桩”,一个身穿彩衣的童子,手执大彩球引着八头各色醒狮登场了。狮子们“睁眼”、“洗须”、“舔身”、“抖毛”、“采青”还有“高台饮水”、“狮子吐球”、“踩梅花桩”等傍身绝技,看得众人纷纷叫好。 “阿令,你跟亦仙兄真的说好,就在这里见面?这儿人来人往的,他能找到咱们吗?”贺之洲在明思令耳畔低声问,虽然戴着面具,可听起来他还是挺紧张的。 “贺大哥,你是盼着他找不到咱们吧?”明思令扭头,狡黠一笑:“放心吧,我都安排好了。” 224.是真的意外 因为醒狮表演的舞台就在七孔石桥的一侧,所以不断有看热闹的人,源源不断从河那边走过来,桥上也熙熙攘攘的。没有戴面具的夜之醒和六神在其中,就显得格外显眼。 随着从桥下经过的大龙船上一阵姑娘们的嬉笑声,有好几束鲜花枝条被她们从船上掷到桥上,正好投进玉树临风的少年怀抱。原来这也是当地的风俗,无论男女,若遇到喜欢的人,就可以花为媒人,探其心意。 夜之醒虽然不知道当地习俗,但他也并非爱花之人,一转身就把满捧鲜花都递给旁边伸手讨要的小娃娃们,结果引得花船上的少女们一阵遗憾声。 “说曹操,曹操就到了!你们快看,那是谁!” 果然,明思令循声望去,一眼就看见了夜之醒和六神,他们手里提着荷花灯,和花纸包着的点心和糖果子。 她和小四都用力挥着手,站在石桥正中的少年和灵猫也发现了他们,笑吟吟招手示意。 可戴着面具的明昭显得很平静,她扭了头,仿佛并不在意。反而是贺之洲,举手投足之间有些僵硬,看起来挺紧张的。 “等着我们,我们现在就过去找你们!”明思令手作喇叭状,朝着夜之醒喊着,她顺手又拽了拽贺之洲的袖子。 “明姑娘,得罪了。”贺之洲低声抱歉道。 此刻,他藏在昆仑奴面具下的脸滚烫不已,他刻意护住明昭,仿佛一尊高大英俊的保护神。 小四还在诧异,明思令已经拽住他肩头的衣服往桥头拉。刻意与后面的一对男女拉开距离。如此明目张胆,连夜之醒和六神都看出端倪来。 贺之洲和明昭两人并肩同行,男人体贴维护着少女,他小心翼翼的态度中,却有着不同于往常的亲昵与温柔。 尽管戴着面具,男子穿着天青色蜀锦长袍,少女身着湘妃色绣花褙子搭荼白长裙。两人无论身形外貌,都有相得益彰的郎才女貌。 不知不觉,夜之醒心中徒然升起一种奇异感觉,有些讶然,还有些不习惯。 “夜之醒,小十和贺老大怎么看上去怪怪的,他们今天穿的怎么好像新婚的夫君和娘子啊?”六神情不自禁冒出来一句,更一语戳心。 “别胡说!”夜之醒低声斥责,而唇角的笑容已不自知地消逝了多半。 “夜不行,菜花猫,你们怎么才来啊,醒狮表演我们都快看完了。”明思令抢先一步,飞奔到夜之醒面前。 她身后跟着气喘吁吁的小四,因为身后背篓里的东西实在太多了。跟在最后的贺之洲和明昭,他们相谈甚欢,走得悠闲自在,一点儿不着急。 贺之洲与明昭的笑声悠悠传来,却让夜之醒开始堵心不已。 “你不是一早就催着我们出去打探十年的大瘟疫吗。我和六神忙了一整天,结果晚膳都没吃,匆匆忙忙就赶过来等你们。你们倒好,吃喝玩乐样样不差,很开心的样子啊。”夜之醒盯着迎面一边说笑,一边走来的男女,话语之中开始隐隐有了酸涩之意。 “小十和贺之洲,什么时候这么熟络了?杨东来呢,怎么没有一起出来!”他特意问。 “杨二哥当然在陪卫三哥啊。那就小四陪我,贺大哥陪着小十了。怎么,你觉得哪里不妥吗?”明思令眨眨眼睛,故意不明就里问。 “小四哪儿是陪你啊,分明就是给姐姐背东西的雇工。还有我大哥……还不是为了……”小四郁闷地刚要解释,就被明思令用一串糖葫芦塞满了整嘴,后面的字眼变得模糊不清了。 “吃还堵不住你的嘴,菜花猫。我给你买了海棠奶酥糕,你赶快让小四给你找出来尝尝,你也知道,那种点心凉了就不好吃了。”她故意朝着六神招招手,顺便把小四推到对方怀中。 “老大,我就知道你对小爷最好了。小四,听见没有,快点儿把奶酥糕找出来,小爷都要饿傻了!”六神一听有吃的,顿时眉开眼笑,其他的都抛之脑后。 它对小四连搂带抱,推着他就到了一旁的桥栏杆旁。两人你争我抢着点心包,一副其乐融融的样子。小四也暂时顾不上这边的事情了。 “他们本来是不熟啊,可自从你和小十闹别扭后。他们就……很快熟了!如何?”明思令一边晃着剩下那串糖葫芦,一边站在夜之醒面前得意洋洋道。 “可是,贺之洲不是喜欢你吗?怎么……突然对小十如此殷勤?”夜之醒脱口而出,狐疑不已。 “他哪里是喜欢我啊,他心里悄悄喜欢的可是小十呢。只不过,他一直误会小十是你未过门的娘子。总想悄悄向我打探。”明思令扭头看着他,透过面具,也能看到她黑漆漆的眼眸正熠熠闪亮。 “你怎么戴了一个这么吓人的玩意儿?”他正对着少女的面具,心里蹿上来一股子无名火,一把就拉下她的面具,结果正好看见她笑眯眯的表情。 “你笑什么?”他皱着眉,不高兴道:“笑得人浑身发毛!” “见到你我高兴啊,自然要笑。难道见着你就哭哭啼啼的,那你不得更害怕?” 她抢上去一步,贴近他耳畔,笑吟吟道:“既然贺大哥如此诚挚地求我,我就责无旁贷告诉了小十。至于他们怎么突然间这么要好了?我如何知道!怎么,阿醒很在意吗?”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他躲着她炯炯有神的逼视,退后一步。 “当然有啊,你不是口口声声说,我们三个是最好的伙伴吗?如果……我说的是如果,你喜欢小十,小十也喜欢你。那我就告诉贺大哥,让他知难而退,兄弟之妻不可欺,这道理他肯定懂。可若你对小十无意,那小十喜欢别的少年,又关你屁事?难道,就因为她喜欢过你,就要一直喜欢你,一直给你做备胎吗,渣男!”她咄咄逼人,言语犀利如同小刀子一般,丝毫不肯饶人。 “你……你胡说什么?还有,什么备胎,什么渣男?听不懂!”他又退了一步,底气愈发不足:“我没说我不喜欢,我只是……只是说给我一些时间,我需要想清楚……” “想什么想?想多久?十年还是二十年?喜欢一个人多简单的事情,有那么复杂吗?渣男?渣男就是像你这样,不主动不拒绝不负责,出门遭雷劈在家被驴踢!”明思令一把薅住夜之醒的袖子,不给他再后退的余地。 “那你对酆一量呢?”他微微蹙眉,情急之下就爆出来一句,一下子让对方愣住。 少女一下就被扎了心,立刻就颓废下来。糖葫芦从她手中跌落,在青石地上滚了几滚,沾满了尘土。她愣了愣,再顾不上糖果,只默默把面具带回自己的脸上,及时遮住自己的落魄与伤心。 “夜之醒,帮你重燃渊明之火后,我就回去找他。我想告诉他,是我错了,不该不告而别。我会为我的任性和自以为是付出代价。至于你和小十,如果你不清楚自己喜不喜欢她,那就离她远一点儿。贺大哥,他人很好。至少他比你更像个爷们儿,值得托付终身。”明思令淡淡道,语气中带着疏离。 “对不起,阿令。方才是我失言。我不是这个意思。”夜之醒深知自己说错了话,立刻解释。 他舔了舔唇瓣,又试探道:“其实,梓安是个好男人,他喜欢的人是你。或者,你可以考虑看看……” “可,贺之洲现在喜欢的是明昭啊。这个,瞎子都能看出来。”她不置可否地笑着,又转向桥头,凝视着那边即将上桥的男女。 贺之洲正从桥头卖花的老奶奶手中,买了一大捧鲜艳的桃花,他举着送到明昭面前。 “姑娘好福气啊,你夫君对你真好。这桃花可是神仙湖畔的鸳鸯桃花,你看它们的花蕊都像一对对相依相偎的鸳鸯鸟吧。老婆子愿你们一对佳侣百年好合呢。”因为耳聋,这卖桃花的老奶奶声音很大,连桥中央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对啊,夜之醒,你就是个瞎子,眼瞎心更瞎!早晚有一天,你会后悔自己的迟疑与胆怯。”明思令透过面具,朝着夜之醒冷冷嘲笑着,终于拂袖而去。 少年站在桥中央,却没有看着离去的少女。此刻,他的鸳鸯眸中,只看见明昭正娇羞地低下头,接过了那一捧娇艳欲滴的桃花。 他的视线开始有些模糊,隐约中那一抹天青色环绕着湘妃粉,画出了一副缠绵婉约的公子佳人图。一时间,他脑海里思绪万千,纠结不堪。 “夜不行你这个王八蛋,这么猛的药都能抗得住?”明思令一边朝着贺之洲挥手,一边暗自郁闷。 恰在此时,意外发生了。 观看醒狮表演的人群中,忽然有人捂住脖颈倒了下去。那是一个妙龄少女,她苍白着脸颊,已经难以说话。她挣扎着,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然后眼睛已经开始翻白了。 “死人了!有鬼,恶鬼来吸血了!快跑啊!”人群中猝然爆出一声惊呼,一下子就像炸了锅般,鸟兽散状。 瞬间,受了惊吓的男女老幼们开始向桥头涌去逃命。 一时间,有人被踩掉了鞋子,有人被揪散了发髻,还有人被倾倒的花灯烧破了衣衫烫了手掌,还有更倒霉的直接被挤落河水中,扑腾不已喊着救命。 一切都乱了套,明思令也被突然涌过来的人群惊愣住,所幸夜之醒醒悟过来,他尽力推开惊慌失措的人,用双臂护住她。 “还好,小十那边有贺大哥。”她暗自舒了口气。 那一边,明昭在慌乱的人群中,看到一个四五岁的小孩子正独自站在桥头,似乎和家人冲散了,就抱着桥栏杆哭得十分伤心,眼看着他就要被挤掉下桥,这么小的孩子落水,后果可想而知。 来不及思考,她顾不得自己安危,奋力拨开眼前的人,一下子就扑过去抱住小娃娃,又将他护在自己身下。仓皇之中,她的面具磕到桥栏杆上,啪嗒一声落入水中。 慌不择路的人顾不上旁人安危,为了保护好怀中的孩子,明昭忍受着推搡和踩踏。她抱着孩子整个人也挂在栏杆上,多半身体倾向水面,有个肥壮的中年男人竟然趁火打劫,伸出禄山之爪,摸向少女的胸部。 一抹天青色身影恰时挡在明昭与孩子面前,他一抬腿就将那登徒子踢下石桥,落在一条乌篷船上,砸得那人翻着白眼就昏了过去。 他又一个潇洒转身,展开双臂紧紧抱住明昭,低声安慰:“别怕,抓紧我。” 明昭惊呼一声,不得不抓紧对方衣衫。他便一跃而起,凌空踩着桥栏杆,几个飞跃后丝毫不费力地将明昭和小娃娃送到了安全位置,轻轻放下。 天青色的衣裾飘飘然的,一缕绛色丝绦系着两条金色小鱼,如同一道璀璨的流星划过,惹得站在大龙船上的姑娘们惊呼着,赞叹着,用力摇着丝帕。 “贺之洲这临场发挥也太牛了吧,简直帅到没朋友。还跟我说什么紧张不好意思,你是戏精本尊吧!”明思令用小手捂住嘴巴,暗自慨叹着。 她扭头,看见夜之醒的脸色阴沉若乌云密布,心里更益发得意起来。 “阿令,你为了帮小十出气,竟然如此大费周章,还连累这多么多无辜之人?”他低头,凝视着她,眼神变得严肃起来。 糟了,原来聪慧如他,早就看出来,这是她导演的一出逼宫计。 “胡说八道,我又不是神仙,怎么可能算得出有意外会发生?”明思令呲了呲牙,毫不客气反驳:“你没看出来吗?这是真的意外!” “不要乱,保持秩序,不要乱!”小四站在桥头,和一群士兵维护着秩序,他大声喊着。 “夜大哥,明姑娘,这边……”他朝着夜之醒和明昭,用力指着醒狮舞台下的草地上。 遥遥可见,一个年轻的姑娘倒在血泊中,已经一动不动了。而贺之洲正躬身蹲在她身边,用手掌堵住她脖子上流血的伤口。 没错,那是贺之洲,他没戴面具,容貌清晰真切。 那么,抱着明昭安全脱险的又是谁?明思令哑然转身,直愣愣看着站在岸边的一男一女,嘴巴张得大大的。 225.意外的邂逅 明昭忽然就被贺之洲搂住,只听到他在嘈杂的人声中说了一句:“别怕,抓紧我。” 然后,再不容她迟疑,她的身体已经在腾空中,不得慌手慌脚抓住他胸前衣衫,闭着眼睛在腾云驾雾中,她和那小娃娃便已在安全之地。 她双脚踏踏实实落地,方才敢睁开眼睛,就看到他昆仑奴的面具下,一双黑漆漆的眸子里闪着波光粼粼。他大方地凝视着她,似乎与方才的拘谨完全判若两人。 “多谢了,贺大哥。”明昭的面具早已磕落到河水中,她感激地笑了笑,刻意远离他一步,站定。 他另一只手臂中还抱着哇哇大哭的小娃,歪了歪头,带着几分调侃:“可惜,我不是你的贺大哥。” 明昭闻言,蓦然愣住。就在这时,一个惊慌哭泣的中年女人正跑过来,她接过孩子,一个劲儿地给面前男女鞠着躬:“多谢恩人搭救,多谢恩人搭救。” “要谢,就谢这位姑娘吧。为了护着你的孩子,她受了伤。”那人浅笑道。 细听之下,确实不是贺之洲的声音。明昭心中惶恐,她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小声道:“多谢公子出手相救,我的伤不碍事。这位大姐,赶紧带孩子回家吧,若他有什么不舒服,可以随时到县衙找我,我是个医官。” 那妇人抱着孩子,千恩万谢后离开了。 那人一直凝视着明昭,眼见有匆匆离开的人,莽撞中又要撞到她,他手疾眼快将她拽向自己,再用臂膀挡住她,他的动作一气呵成,潇洒帅气。 “姑娘,你的额头还在流血。”他从袖中取出一块浅黄帕子,就要摁住少女的伤口。 她暗惊,自然要躲。他愣了愣,浅浅一笑,拿下来自己的昆仑奴面具,戏谑着:“别怕,我不是坏人。” 她忍不住好奇地瞄了一眼,他是不是坏人她不清楚,但他肯定是个长得格外好看的男人。 他貌似二十几岁年纪,长得面若冠玉,长眉入鬓,有一双眼角微微上挑的桃花眸,就像凝聚着一湾流动的春水,带着点儿勾魂摄魄的魅惑。 他虽然也穿天青色长袍,但衣料的质地可比贺之洲那件名贵多了,领口和袖口都绣着浅浅的银色祥云图案,腰上系着玉带,绛色丝绦拴着栩栩如生的两条赤金锦鲤,一看就知价值不菲。 “我叫元晏,姑娘怎么称呼?”男人温文尔雅,落落大方。 “感恩公子搭救,但萍水相逢,后会亦无期,公子就不必知道我的名字了。我的朋友还在等我,失陪了。”明昭微微躬身福礼,然后转身就想离开。 “等等……”元晏长眉微蹙,忽然叫住明昭。 这时候,明思令和夜之醒已经拨开人群,挤到了他们面前。 不过,贺之洲和小四更快。他们迅速带人情开元晏身边的百姓,毕恭毕敬单膝跪在元晏面前,朗声道:“皇城司贺之洲、小四恭迎八皇子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所有的士兵与衙役,连同桥上站着的百姓,闻声后都惶恐跪下叩首。 “我去,还是个皇子?”明思令吃了一惊。 她看到夜之醒也在行术师之礼,只得仓促学样,微微躬身,将右手放在胸前做了手势。 “民女明昭,见过八皇子。方才惊扰了尊驾,还殿下恕罪。”明昭眸光惶恐,她退后一步,也要躬身福礼,却被元晏一把拉起来。 “起来吧,你们就是她说的朋友?不必多礼。”元晏浅浅一笑,挥挥手。 他根本没有多看一眼明思令和夜之醒,只是目不转睛凝视着明昭,眸光熠熠闪亮。 “原来,你叫明昭?昭君溪上年年月,独自婵娟色最浓。倒还真是一位艳比昭君的姑娘。”他在趁机扶起她时,故意在耳畔低语。 “贺大人辛苦,让你的人也都起来吧。既然远在岭南办案,又不是在皇城,没那么多规矩,就不必鞠礼了。”元晏松了手,又走到贺之洲面前。 明昭这才暗暗舒了口气,飞快跑到明思令身畔。 “我还以为是贺大哥,那边的混乱怎么回事……也是你安排的?”她压低声音,小声在明思令耳畔耳语,语气中隐含指责。 “小十,你也太抬举我了,我请得动八皇子给你配戏吗?那边,有个少女被割喉吸血了。”明思令皮郁闷地:“除了那个卖花的老妇人是我提前安排好的,其他的……真的与我无关。”“你受伤了?”夜之醒盯着明昭的额头,上面有个已经凝滞的伤口,担忧道。 他立刻从怀中去摸伤药,但她已经飞快躲开,不咸不淡道:“不用你管,我自己就是医官,我有伤药。” 明思令挑了挑眉,暗中朝着夜之醒做了个鬼脸,赶紧掏出自己的手帕和一个小巧的药盒:“不用他的,就用我的吧。酆都的金创药效果也不差。” 明思令先用手帕擦净明昭额上伤口周围的血渍,再拧开药盒,用手指取了一小块碧绿凝膏,轻轻涂抹在伤口上。伤口本来不深,那药又十分神奇,转瞬之间已经不再红肿流血,只剩下浅浅的伤痕。 元晏站在一旁悄悄看着,唇畔旋起一抹微笑。 “殿下,你怎么独自来沙绾镇了?也没带护卫?”贺之洲长眉微蹙,眸光探究。 “梓安,明姑娘是你妹妹吗?怎么从来没听你说起。”元晏目不转睛,答非所问。 “殿下,明姑娘是那位夜公子的未婚妻。”贺之洲刻意加重了语气:“她是明堂的医官,夜公子是位术师,站在他旁边的姑娘乃明堂圣女明思令。如今他们三人正在协助在下追查投毒连环案。现在,他们与皇城司的人都暂住县衙。” “未婚妻,那就是还没过门?挺好。”元晏眨了眨桃花眸,眸中春水荡漾,泛起涟漪。 “梓安,都说了……不是在汴梁,你别总是殿下殿下的喊着。还是按以前的规矩,叫八哥就行了。和你们都住在县衙?挺好。那我也跟着你暂住县衙好了。叫他们去安排吧。”元晏笑着拍了拍贺之洲肩头,轻松道。 “不行,你又是从皇城偷跑出来的吧?官家一定会很担心。我立刻就派人送你回去。如今这沙绾镇太危险,不是久留之地。”贺之洲阴沉着一张脸,不客气道。 “怎么,你喜欢她?若你喜欢,八哥就不会横刀夺爱。”元晏依旧自顾自地调侃着。 “我不喜欢明昭姑娘,今日假扮追求,还……还不是帮阿令的忙。你不要乱讲啊。”贺之洲一下涨红了脸,张嘴结舌地解释着。 “阿令?阿令……懂了,那就是另一个明姑娘了?挺好。”元晏点点头,笑容更深:“果然,我们喜欢女人的眼光,还是不同。” “八哥,你就不要再捉弄梓安了。”贺之洲这回可真急了,他一把拽住元晏的手臂:“要闹你就回汴梁闹去。如今我查案没时间陪你玩。” “谁说我是出来玩的?本殿下奉官家圣谕,率领三千禁军前来督导贺大人查案。葛将军和大队人马都在城外驻扎。不信,看看这圣旨。”元晏从袖子里抽出圣旨,扔进贺之洲怀中。 “我听说镇里有醒狮表演,便换了便装先偷偷潜进来玩耍一番。你可不要扫了八哥的兴致。”他故意拿腔拿调。 趁着对方看着圣旨,元晏又一下搂住贺之洲肩头,低声道:“放心吧,圣旨是真的。如今,宫里已经风声鹤唳了,太后那里蠢蠢欲动。咱们得尽快了了这桩悬案。” 贺之洲黑着脸,把圣旨递给小四,低声嘀咕着:“官家怕是也烦了你,才把你请到岭南之地吧?” “方才我还在桥上看热闹,就听见岸边有人喊杀人了,又看见你从那姑娘身边一下子就蹿到台子底下去了。你这榆木脑袋,一点儿不懂得怜花惜玉,怎么就不管人家了?”元晏不客气道。 “我是提举皇城司,专门来沙绾镇查案的。这凶手居然当着我的面犯案,我当然要管。”贺之洲反驳。 “幸亏我就在旁边,眼看着小丫头为了护着一个孩子,差点儿掉进河里,还有个无赖还想趁火打劫揩油。可惜啊,丫头把我当成了你,亲亲热热喊我贺大哥。当时我的心都要碎了。还从来没有姑娘,会把八皇子认错他人呢。”元晏幽幽叹了口气。 “所以,她心地良善,人长得又美,还不怕死人,实在太有趣了。”他凝视着正和明思令一起查验少女尸体的的少女,目光之中满满的欣赏。 “八哥,你没听见我刚才跟你说的?这位明姑娘是夜公子的未过门的娘子,你就不要再痴心妄想了。”贺之洲揉着跳痛不已的太阳穴,焦躁道。 “只要还没入洞房,就还有机会翻盘。为什么不能让这位明昭姑娘自己来决定呢?她愿意做一位术师的娘子,还是愿意做皇子的正妃?命运,都掌握在她漂亮的小手中。”元晏意味深长地一笑,扬长而去。 “喂,八哥。”贺之洲无奈地甩了甩衣袖,只得疾步跟上去。 小四眼巴巴望着两个男人一前一后的身影,苦笑着:“这回可热闹了……” 明昭戴着一副羊肠手套,仔细检验过少女的尸体,站起身来看着明思令:“她的心脏还在,致命伤口在脖颈上。不过,她没有被吸血,而是失血过多而死。这个伤口,貌似牙齿的痕迹,实际却是被一种奇怪的铁刃所伤。” 她摘掉手套,接过明思令递过来的手帕,却躲开夜之醒递过来的水壶。后者愣了愣,有些尴尬和无奈。 “小十,你怎么肯定,她没有被吸血呢?”明思令疑惑问。 “一个人的血液和她的身高体重成比例。我大约计算了她的出血量。”明昭看了看少女尸体附近被鲜血洇湿了土地,和她衣衫上的血痕。 她停顿了片刻,又道:“而且,我怀疑她之前被人下了麻沸散,她流了很长一段时间的血,都没有感到疼痛。失血过多昏厥过去,才被旁边的人发现。但这时候,凶手应该早就逃离现场了。” “所以,凶手杀她,并非为了吸血取心,而是……为了故意制造混乱与恐慌!”夜之醒低声分析,他看了一眼正在沉思的明思令。 “你看我干什么?这个跟我可没关系啊。”少女瞪圆了眼睛,后退一步。 “你不也是趁火打劫之人?或许能明白行凶之人的心思。”夜之醒长眉一挑,话中有话。 “拉倒吧,老大的心思可比凶手缜密和狠毒多了。”蹲在一旁正在辨别脚印的六神,抬头接话。 明思令呲了呲牙,抬脚就踢了下六神的屁股,怒斥着:“赶紧干活,看看有没有可疑之人的脚印?” “阿令,小十。咱们此次岭南之行艰难,危险重重,千万不可分心。待咱们任务圆满,我定会给你们想要的答案。相信我,你们都是我最亲的人,我不想你们受到半点伤害。所以,我们必须心无旁骛。”夜之醒思忖片刻,忽然艰涩道。 “放屁,你说的什么鬼话?你有埋怨就朝着我来。今天的事情都是我一手策划,与小十并无关系。什么心无旁骛,分明心中有鬼的是你。是你……”明思令一下子就暴怒了,她指着夜之醒的鼻子,咬牙启齿骂着。 “好了。都是我的错。是我让你分心了。”明昭忽然拉住明思令的手腕,苦涩笑着道。 此时此刻,她凝视着夜之醒,黑漆漆的眸子里五味杂陈,但委屈与失望最明显。 “小十,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没有怪你。我……”夜之醒看着她伤心模样,心里一阵难过,还要解释。 “明姑娘,方才你的花掉了。可惜,已经被踩烂了。”忽然之间,一个温润的男声在他们身后响起,打算了夜之醒即将出口的话。 “不过,我看岸边石斛兰开得明艳动人,兰心蕙质,比桃花更适合你。所以,我采了几枝送你,就当弥补被踩坏的桃花吧。”元晏抱着一捧紫色兰花,站在众人身后。 他长身玉立,优雅温和,一双好看的桃花眸里,可谓惊艳涟涟。 明昭的眸光黯然下来,但语气与态度却热情了许多。 “多谢殿下赐花。”她浅浅一笑,终于接过了兰花。 “明姑娘,在沙绾镇并无什么八皇子殿下,你叫我德昭就好了。”元晏认真道。 “夜深风寒,不如早点回去休息吧。”他见明昭微微点头,又紧跟了一句:“姑娘若不弃,就坐我的车驾回去好了……这位明姑娘和夜公子,也可同行。” 明昭想了想:“好的,多谢了。” 明思令一愣,夜之醒已经蹙起了眉,他闷声道:“我们还要查案。小十,你不留下吗?” “我……累了。先回去。”明昭并没有看他,转身捧着兰花疾步而去。 元晏有些意外,但紧紧跟上,又顺便祝福贺之洲:“梓安,那我先送明昭姑娘回去。你照顾好她的朋友们,县衙见。” 他几步追上她,看她抱着肩有些瑟瑟发抖,便及时解下自己的披风,温柔地为她搭在肩上。 一双璧人,在月光之下走过石桥,背影狭长而优美。 夜之醒愣愣地望着石桥,心里一下子空荡荡的。 明思令看看离去的明昭,又瞄瞄无声站在岸边的夜之醒,终于叹了口气:“这个元晏,可真不是我一手安排的。” “夜不行,现在去追,还来得及!”她恨铁不成钢地戳了下他的胳膊,但他无动于衷。 “继续查案吧。”夜之醒转身,也离开了。 “怎么会这样?”明思令郁闷地跺跺脚,求助地看着正在挠头的贺之洲。 “阿令,八皇子……其实也不错的。”他犹犹豫豫,不敢看她的眼睛。 “滚!”明思令半眯着眼睛,呵斥着,贺之洲也不敢多言了。 她抬头看了看夜空,无可奈何幽幽叹气:“小十,你不会真的想做八皇子妃吧?” 226.加深的误会 明思令不知道那天晚上,八皇子元晏送明昭回县衙的路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反正,从此之后,大家的相处变得玄妙而奇怪了。 翌日清晨,明昭就像焕然一新般,一扫愁容,早早起床梳妆打扮。 恰时,元晏派人送来的礼物也流水不断,被一众侍从恭敬奉入。从衣裙绣鞋、钗环首饰到胭脂水粉,无一不全,更无一不精致。不多时,已经堆满了整个房间。 同行的还有三个慈眉善目的老妇人,竟然是从皇宫里带出来的梳头女官,专门来伺候明昭妆扮。 更令明思令吃惊的是,明昭也欣然接受了。 “小十,你疯了吧,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你见了鬼,还是被那个八皇子给怎样了?你不是中迷药了吧!”她轻轻拍拍少女的脸颊,仔细查看着对方周身,难免有些狐疑。 “没有。他待我很好,并无失礼之处。”明昭低垂了眼眸,浅浅道。 她长长的睫毛投射在白皙肌肤上,留下清淡的阴影,却恰到好吃遮掩了她所有的情绪。 “阿令,或许……我早该换个活法了。”她缓缓起身,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喃喃道。 少女脑海之中,闪现过昨夜的一幕片段。 长月当空,她与元晏坐在宽敞的马车中,他用颀长手指挑开珠帘。他们一同看着夜色深沉。 大路两边,种满了红色凤凰木。月光皎洁,更映衬出妖娆的花,尽情怒放的娇媚与惊艳。 更令人惊奇的是,还有无数只莹白的蝴蝶,正在花朵间翩翩起舞,它们荧光闪闪的凤尾翅膀扇动着,煽动起馥郁而令人迷醉的香气,成就了迷幻而奇异的美景。 “好美啊……”明昭情不自禁,低声感慨着。 “这些月蝶,在白天看起来平淡无奇。唯独在夜色之中,若有了月光的轻柔呵护,就会成为世间最美最独特的存在。”元晏浅浅一笑,他柔声细语,桃花眸里柔光涟涟。 “来这里也有些时日了,却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奇景。”明昭凝视着窗外翩翩起舞的月蝶喃喃道,唇畔旋起一抹微笑。 “月蝶并非岭南之物,平日自然看不到。这些蝴蝶,我一直养在身边赏玩,今夜放生,也只为博佳人一笑。”元晏坦白而直接。 “殿下……”明昭惶恐,她挺直腰背浑身充满了戒备,声音清冷。 “元晏的小字乃得昭,以后,你唤我得昭就好。”他放下了珠帘,笑容中的温柔渐渐升了温度。 “得昭?”她眸光闪过一丝狐疑:“民女,不敢。” “这字是我母妃为我亲取,她已经过世了。作为一个母亲,她希望自己唯一的孩子,能得到神明佑护,坦途一片光明,所谓得昭。不过,遇见姑娘,我却突然明白了。或许,若能得昭儿相伴,才是我一生所想。”他侃侃而谈,娓娓道来。 “停车……”她蹙眉,提高了声音:“抱歉,我不是……” “别误会,我并无亵渎姑娘的意思。元晏想娶明昭为妻,我想得到你的人,更想得到你一片真心。所以,我不会用身份来强迫你,慢慢来……我为明昭而来,但愿圆满得昭心愿。” “昭儿,希望你明白。只有遇到对的人,才会释放你惊人的美。你不想做,天下独一无二的女人吗?”元晏歪了头,红唇染笑。 他幽深眼眸里,却满满盛着明亮而滚烫的真心。一时间,她呆住,似乎被里面的温度所吸引。是啊,此刻她的手凉心冷灵魂孤单,根本无法抑制住对温暖的向往。 她幽幽吸了口气,又绵长而出,带着一点点白雾气。她把披在自己肩上的披风紧紧裹住身体。他的披风,还有着他的气息,诱惑的味道总是是馥郁而迷人的。 明昭没有下车,她一路无语,只是挑帘望着夜景。元晏也只浅笑安然,并不再多语,不强求也不追问。 马车到了县衙,他扶她下车,她不卑不亢道谢,却依旧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不用送我,我自己回去。”明昭裹着披风,没有回头一直往前走去。 “昭儿,你真的很美。但……只有懂你的人,才能看到你最好的样子。”元晏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悠长而笃定。 他敏锐地发现,她停滞了一小步,身体又颤动了一下,复而疾步前行,逃一般跑掉了。然而,他却相信,自己已经洞悉了她的答案。 也许,这世间女子有清傲孤僻的,可以拒绝最昂贵的礼物,但却很少有人,不害怕孤单不向往温暖与真心。他将最难得的一片真心,恰时奉上。一个涉世未深的少女,如何不动心? 明昭还在想着昨夜奇遇,神情有些恍惚。但第二波礼物又源源不断被送进来,这回不但有奇花异草,各种珍稀药材,居然还有可爱毛绒的小兔子和会唱歌的彩色大鹦鹉,连明思令都哑然无语了。 这么用心追姑娘,很难不得手吧? “不行,我得赶紧去找夜不行。这样下去,真的要什么都不行了。”她倒吸冷气,喃喃自语。 “小十,你可千万别被大尾巴狼的花言巧语和甜言蜜语给忽悠了啊。若你喜欢这些礼物,我也可以送给你。我……我去小厨房看看,马上就回来,你等我啊。”明思令慌慌张张就往外跑,灵灵打着哈欠,一路小跑跟上她。 “什么,一大早夜不行就出去查案了?连早膳都没吃!见了鬼了吧,以前我怎么没发现他是个如此积极努力的少年呢?!菜花猫,你脑袋也被驴踢了吗?怎么不拦着他?”明思令怒喝着,重重拍着桌子。 六神本来还睡眼惺忪,这下就被吓清醒了,结结巴巴道:“拦……拦不住啊。昨夜回来,夜之醒也没回来睡啊,一大清早一身酒气浑身露水回来,换了件干衣服就又出去了。他,他说去查案,还不要小爷跟着……再说,我也困得不行啊。” “早知道这样,我才不会做局来逼夜不行了。如今反而弄巧成拙,他们之间的误会更深了,关键还杀出个八皇子来,真要命。”少女焦灼地来回踱步着,双眉紧蹙。 “啥?小爷不太懂,老大你为啥要设计夜之醒啊?还有,八皇子怎么了,他跟咱们有啥关系?”六神挠挠脑袋,不明就里。 灵灵跳上桌几,蹲坐在六神旁边,也歪着头眨着眼睛。 “小十就快成八皇子妃了!怎么办,怎么办?我真想把那桃花眼的风流男绑了,扔进河里喂鱼!他居然敢抢我兄弟的娘子,太过分了!”明思令哀叹着。 “老大,你想刺杀皇亲国戚?会掉脑袋的。”六神大吃一惊,但马上醒悟过来,愤懑嚷着:“啥,你说啥?他要抢小十?小爷一口咬掉他脑袋!”灵灵见六神激动起来,立刻跳起来,也躬身呲牙,一副摇旗呐喊的凶狠样。 明思令直直看着两个灵兽几个呼吸,终于颓了口气,苦笑不得:“我也是急糊涂了,跟你们说这些无异于对牛弹琴。你们给我听好了,我现在就出去找夜不行。至于你们,给我看好了小十。如果,那个八皇子来撩拨她,你们就要挡在她前面。绝对不许他们两个单独在一起,明白吗?” 六神和灵灵对视一眼,点点头。 “还是让小爷一口咬掉他的脑袋吧。”六神皱着眉,不甘心道:“这样更快!” “我看你根本就没长脑袋,用什么去咬别人的脑袋?”明思令郁闷地推了下灵猫的胖脸,懒得搭理它,转身就跑出了房间。 “走吧,小跟屁虫。咱们去看着小十。”六神也学着少女的样子,推了下灵灵的脑袋:“你说老大是不是眼神不好,小爷的脑袋多大啊,切!” 乌灵狼不客气地朝着六神低吼了一声,以示威胁。 明思令慌里慌张地刚跑到县衙门口,和正进门的贺之洲撞了个正着。 “阿令,这么早你去哪里?早膳已经备好了,我还出去给你买了蜜汁龙须酥,昨天你嚷着要吃的那种点心。”他举起手中一提点心包,笑吟吟道。 “我还哪有心情吃什么龙须酥,我都快成一团麻了!走,跟我去找夜不行。都怪你,没事儿把这头八皇子召唤出来做什么?贺傻子,你真实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明思令沉着脸,跺着脚,埋怨着。 “八皇子怎么是我召唤出来的?”贺之洲哭笑不得:“他是奉皇命前来沙绾镇督查皇城司查案。怎么,殿下惹着你了?” “他没惹我,但他招惹小十了。你明明知道,小十是我兄长的娘子……只不过我哥他,他脑袋被驴踢伤了,他们之间才有了误会。本来,昨天都要和好如初了。结果……”明思令盯着贺之洲,忽然神情严肃起来。 “阿令,你别这么看我,看得我心里发毛。昨天,我可是都按照你的吩咐,该做的都做了!”他心虚不已,后退一步,直接靠在大门上。 “我不是让你寸步不离保护小十吗?结果呢,你怎么丢下她独自在桥上遇险。若非如此,那个元晏也不会趁虚而入。你们还穿着同样的衣衫,你说……是不是你们一早就商量好了?”她目光犀利,咄咄逼人。 “我发誓,我没有和八皇子串通!”他瞪圆了眼睛,立刻赌咒道:“若我骗你,出门就五雷轰顶!” 她审视着他,半眯着眼睛,他的心开始砰砰乱跳。他深恨自己的不争气,想来曾经被八名高手围攻,命悬一线之时,自己也不曾慌成如今这个德行。 “当时,当时有人被杀,我作为皇城司,当然第一时间要去现场缉拿凶手!”他咽了咽口水,强笑着解释:“我也不没想到,八皇子会突然出现。再说,你让我把最好的衣服穿出来……我带的衣服不多,这就是最好的。真的……阿令,我不敢……骗你。” 明思令翻了翻白眼,一把夺过贺之洲手中的点心包:“谅你也不敢。走吧,跟我去找夜之醒。还有,你要尽快想办法,把那个风流皇子弄回皇城去。” “放心,破了案他自然就回去。”贺之洲倒吸一口冷气,讪讪道。 他跟着她,刚刚走出大门,头顶上忽然闪过一道晴天霹雳。 明思令心中猛的一动,她眼神慌张而又惊喜,复杂至极。 贺之洲吓了一跳,惊呼道:“我真的没骗你!” 她顾不上他,直冲出来院门,向着四周张望着,但街道上空无一人,天空也依旧晴朗无云。她顿觉失落至极,整个人都颓了下来,垂头丧气的。 “怎么可能是他?”明思令自嘲地一笑,喃喃自语:“他应该还在酆都,深醉不醒吧……” “姐姐,你怎么在县衙啊?”忽然,一个小女娃的声音从墙角里传来。 明思令困惑地走了几步,看到阴影里站着的算命先生和他的小孙女。 他举着“神算子”幡子,一脸鄙视与漠然。 “老伯,你怎么在这里?太好了,你们都没事,那日在城隍庙分开,一直没有找到你们。生怕……”明思令笑了,她真心高兴。 “你是巴不得我们被歹人害了吧?”他言语犀利,还翻了翻白眼:“我们爷孙总要讨口饭吃,听说县衙来了贵客,什么皇子要娶妃子,来说个吉利话讨几个碎银子花花。莫非,你就是那飞上枝头的凤凰?怎么,看起来还是土鸡的样子。” 明思令哭笑不得,看来这老头毒舌的毛病更甚,比自己都毒辣。她把一个荷包递给他,又把手中的点心包送到小女娃手中。 “老伯,这是那天的谢礼。这县衙里可没什么皇子娶妃,你定是被人骗了。赶紧带着孙女回家吧。对了,太晚就不要到处走,不安全的。”她特意嘱咐对方。 “哦,你不想跃上枝头成凤凰吗?若有这心思,不如让老头儿给你好好算一把。”他没接银子,半眯着眼睛,皮笑肉不笑道:“做了皇子妃,没准儿将来还能母仪天下。” “你别胡说啊,妄议内宫之事可是重罪。快走!”贺之洲不知为何,十分不喜欢这算命的老头儿,绷着脸就去撵他。 “贺大哥,这是我的故人,他们救过我。不许你对他们无礼。”明思令挡在老人和女娃面前,神情十分严肃认真。 她扭头,看了看算命先生,浅浅一笑:“老伯,我不算命。我也不想当凤凰,做个小虫子挺好的,自由自在的多舒心。回去吧,别再住破庙了,找个差不多的客栈住下来,如果有什么需要就来县衙找我。” 老人哼了一声,从她手中抓过荷包,硬拽着小女娃扭头就走,话都没在留下一句。 “姐姐,你可要记住自己说的话哦……”小女娃扭着头,咧嘴一笑,眸光狡黠。 “小氿就说吗,明姑娘怎么可能会想当皇子妃呢?尊上,看来这就是流言。你白担心了!”小女娃跟着老算命先生走了很远,扭头已经看不见县衙大门了,这才低声说话。 “闭嘴,本尊何曾担心?”算命先生张开手掌,看看掌心中浅绿色的荷包上,绣着一个令字,撇了撇嘴:“真笨,绣个荷包都如此难看。” 他话说得冷酷无情,但其实眸子中划过一道琥珀微光,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浅笑,一闪而过。 227.十年前的事 明思令和贺之洲从县衙出来,就挨着街道上的一家一家店铺找过去,终于在一个小酒馆里找到了正在听书的夜之醒。 “夜不行,你居然还有心情来听书?你的心也太大了吧!”明思令恨得咬牙切齿,她一把抓住他肩头。 “你知道不知道,那个八皇子……”她话未说完,已经被他反而拽到自己一旁座位上。 “你先别激动,坐下听听这个再说。”夜之醒的鸳鸯眼目光笃定。 明思令半信半疑,贺之州已经挨着夜之醒坐下。他招了招手,让店伙计送来一碟茴香豆和一碟五香花生米,还有一壶陈年女儿红和两个酒杯。 少女刚要发作,就听见台上说书先生忽然拍了下惊木,大声道:“方才说到那大恶人梅三郎,十年前与无良医官合谋,借瘟疫大发国难财!” 明思令瞳孔紧缩,她不再吵闹,也蹙着眉安坐下来。她打量着台上那老先生。 只见他两鬓斑白,穿着一身青布衣衫,看起来平淡无奇。 “那梅三郎本是朝廷里的大官,十几年前风光无限,门下舍人与学生无数,就是因为受贿被官家发现,一怒之下发配到岭南贬官成了县令。可惜啊,他不知悔改,仍旧借着各种理由征收苛捐杂税。这沙绾镇的老百姓啊,可真是水深火热,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理。就是一个字……惨!”说书先生一副悲愤不已的表情。 “话说十年前,镇上发生了一场奇怪的瘟疫。很多人身上长出了红包,红包慢慢溃烂,然后整个人的身子就会烂掉,这怪病无药可治,痛苦至极。据说只要脓液溅到正常人身上,也都无一能幸免,很快就发病。很多家,十几口人,三日之内就全没了。” 台下众人一阵唏嘘,有人忍不住插嘴:“这个我知道,当年我大伯一家就是染了这个病。那时候我还小,我娘带着我和我爹回娘家,才躲过一劫。” “有人说,这瘟疫可不一般,是鬼疫!这人死得惨,浑身痛痒到自己能抓出骨头来。可死到临头却会发出诡异的笑,特别吓人!”一个在角落里喝酒的老汉狠狠灌了口酒。 “既然如此,那镇上岂不是人都要死绝了?”夜之醒故作疑惑,大声提问着。 “这位小哥问得好,所以这后面的故事还得让老朽慢慢将来。”说书先生趁机接话,得意洋洋。 “十年前的瘟疫确实死了很多人。就在百姓们绝望之际,忽然来了个怪老头儿,他说自己是个术师。他拿出一种三金膏,对这种怪病非常有效,据说用了很贵重的药材,所以卖得特别贵。但很多有钱人吃了,果然药到病除。”他煞有其事摇了摇自己手中的扇子,慨叹着。 “可惜啊,这位救命的术师被梅三郎给抓了起来。他想要这个药方啊,愣是把那术师给活活打死了,也没得到。没办法,他不知从哪儿弄来个白面书生,就说他是从异域来的有名医官。这人神乎其神,很快就做出了一种青乌粉。这东西倒不贵,连穷人都买得起。” “这青乌粉最初也是有效果的,可后来吃出了人命。百姓们重进药馆,竟然发现那书生用鸟粪做药,愤怒的人们想要殴打这歹人。结果,他化成一阵白烟不见了。结果怎样,他哪里是人,分明是山里的妖怪。”说书先生义愤填膺,拍了拍桌子。 台下又是一片嘘声,议论纷纷。 “幸亏老天不绝咱们沙绾镇。官家知道了这件事,派了个贵人来查案。终于揪出了贪赃枉法的梅三郎。最后啊,还是御医治好了百姓的病。至于那个梅三郎,本该被砍了脑袋。官家念他年事已高,就赐他一壶毒酒,也算得了个全尸。尸体也被学生们灰溜溜运回老家了。这恶人有恶报,老天还是有眼的。”说书先生哈哈一笑,得意地喝一口茶。 “哦?如此说来,老先生说的可是前任宰执梅东望呢?”明思令浅浅一笑,拈起一颗茴香豆。 “低声,低声啊,这位姑娘,老朽只是讲讲故事,讨口饭吃而已,可不敢妄议当今朝堂之事,那小老儿的脑袋可就悬了。至于这梅三郎是谁并不重要,不重要,哈哈。”说书先生脸色一白,面对突然杀出来的程咬金,他还有些后怕。 “倒是个除暴安良的……精彩故事。”明思令拍了几下掌,笑容意味深长。 “你们知道吗?不止他一个,几乎所有的说书先生,都在讲相同故事,还有傀儡戏和唱小曲的。这是我听到的第四家。”夜之醒压低声音,与明思令和贺之洲悄悄低语。 “有人在故意重提当年之事,他们或许想混淆视听,才好将真相永远掩埋在罪恶之中。”明思令半眯着眼眸,打量着酒馆里的众人。 “据我所知,梅东望梅老大人,并非他们说的贪官。他也并非被赐了毒酒,而是病逝。”贺之洲若有所思:“亦仙兄,不知还有哪几家酒馆或者戏楼,都在传这故事。我会命人将所有的说书先生和唱曲之人都抓起来,严加审问。我不信,从他们的嘴里挖不出实话!” “贺大哥,这些人不过得了些好处为了糊口而已,恐怕也是被人利用。你若严刑拷打,恐怕会引发百姓恐慌。”明思令不动声色道。 “其实,你只要把他们都抓起来关进牢里就好。不用动刑,不用审问,只要把他们都关在一起,再向外面放出风,有人已经招出幕后主使。放心吧,很快他们之中就会有人忍不住,煽动众人闹事,那个人就是你要找的人。”她浅浅一笑。 “阿令,今日梓安方知,巾帼不让须眉绝非虚言。”贺之洲眸光一亮,拱手相敬:“多谢姑娘鼎力相助。” “呵呵,那你还是不了解阿令。玩心眼儿,谁能玩得过她?”夜之醒哂笑着,拿起酒盏就要喝酒。 “我才不是帮你,我就想赶紧破案,好送走那个八皇子!”明思令冷哼一声,她一把夺过少年手中酒杯,酒撒了一桌子。 “夜不行,现在可以说说你和小十的事情了吧?”她不客气地咄咄逼人。 “不想说。”他斩钉截铁,直接拿起整壶的酒来喝。 “亦仙兄,你头上有伤,不宜饮酒过多,会加重病情的。”贺之洲按住他的手,担忧道。 “啊?怎么……我受伤了,自己不知道?”夜之醒狐疑地打量着面前两人。 “嗯,要不说脑袋被驴踢了呢?过不了几天,连自己是谁都能忘了。”明思令讥哨着,自己喝着酒,翻着白眼。 “你才被驴踢了呢!”夜之醒呲牙反驳,他叹了口气,拍拍贺之洲的肩膀:“梓安,那你是眼瞎了吗?喜欢一个母夜叉!?” 噗的一声,贺之洲把整口的酒都喷了出来,他一边咳嗽一边涨红了脸:“阿令,你大哥的头伤确实严重,我先回县衙去审案了。你……你快给他找个医官看看吧。” 一个大男人,逃一般手忙脚乱就跑掉了。 “喜欢就喜欢,有什么不敢承认的……啊,疼啊。”夜之醒讥讽之声刚刚出口,就被痛呼声打断了。 明思令表面笑容可掬,可藏在桌子下的硬底靴,一下就狠狠踩中夜之醒的脚背,顺便还不解气地碾了碾。 “对啊,一个大男人,喜欢就喜欢,有什么不敢承认的?”她咬牙切齿,冷笑连连。 “松……松脚啊,再踩就断了!”他倒吸冷气,不得不示弱:“我错了,行了吧?小姑奶奶,你就高抬贵脚吧。” 明思令哼了一声,挪开靴子,开始若无其事地剥着花生。 “元晏给小十送了整整一屋子的礼物,你知道吗?”她不客气地问。 “我是个穷术师,自然没有高高在上的皇子多金。”他叹了口气,颓废道。 “重要的不是礼物,而是心意。你懂吗?你伤了一个真心喜欢你的人,你她觉得,你根本不在乎她。当一个男人彻底让女人失望了,她才会把视线转向别人。”她负气道,扔下手中的花生。 “对,我让她失望,我就是个差劲的男人。如果有人比我更爱小十,小十也喜欢他。和他在一起,也能比跟我过上更安稳,更富贵的日子,我愿意祝福他们。”他无奈地叹了口气,故作大方。 “夜之醒,你说的是真心话吗?你看着小十和别的男人在一起,你不难过吗?如果你不在乎,那你为何喝了一夜闷酒,一大早又躲出去不敢见她?你骗得了自己的心吗,摸摸看,疼得都要五官错位了吧!傻子。”她一针见血,毫不客气。 “那我能怎么办?我真的不知道,能不能给小十一个安定和圆满的未来。” “我身上的封印打开了,有很多不属于我的记忆,一下子都强加给了我。我心乱如麻……我不希望小十是因为什么凤凰姻缘和前世宿命,才想和我在一起。我想挣脱命运,我不想再让什么人和我一起,备受多舛命运的百般折磨,再至死方休,然后又来辛苦无果的下一世。到此为止吧……”夜之醒低声喃喃道。 他用双手捂住头,趴在桌几上,惆怅地喘息着:“我累了,脑子子一片混乱。我需要时间,让自己想清楚。” 明思令沉默了片刻。台上的说书先生还说着笑话,台下的众人附和着笑得东倒西歪。而在角落里,这个疲惫而痛苦的少年,却悄悄把眼泪生生咽进肚腹中。是啊,他很年轻,但压在肩上的宿命与责任却无比沉重。 良久之后,她叹了口气,轻轻抚住他的肩膀,低声安慰:“对不起,阿醒……是我太心急了。我不想看着你们两个因为误会,就此背道而驰,越走越远。” 她停顿了片刻,又低声道:“换个说法吧。阿醒,你愿意看着小十,被一个风流成性的情场老手欺骗吗?看她伤心,看她郁郁而终?” “啊?你说什么……”夜之醒吃了一惊,猛地抬起头来,一双鸳鸯眼里满满震惊。 “自古无情帝王家,红颜未老恩先断。你以为,成为皇妃乃至母仪天下的皇后,就会令一个比女人无比荣耀与幸福吗?江山只能成为美人的埋骨之地,而非携手相伴的桃花源下。何况,这八皇子深蕴讨好女子之道,你觉得他追求小十,又有几分真心?”明思令凝视着少年明亮清澈的双眸,缓缓道。 “泼天的富贵,不如与心爱之人一生一世一双人。小十不是贪恋荣华的姑娘。与你立黄昏,问你粥可温,这样的生活,她更欢喜吧……”她娓娓道来,声音不怒不喜。 “诚然,渊明之行艰难险阻,九死一生。但也正因如此,把在乎的人放在身边守护,总比留给藏在暗处的敌人,好得多?对吗。”少女眸光一闪,带着几分狡黠与机灵。 夜之醒似乎恍然明白了些什么,他坐直身体,思忖着:“你说,元晏对小十并非真心?” “有钱有势的渣男,我见得多了!如果小十被骗财骗色骗感情,你怎么办?眼巴巴看着不成?或者,你要等她被抛弃了,再去安慰她?最可怕的剧情还有喜当爹和接盘侠。”明思令眨眨眼睛,咂咂嘴:“真凄惨,想想我都要掉眼泪了。” “什么是喜当爹?和接盘侠?”他迟疑地蹙了眉,追问。 她语结了下,哂笑几声,已经从座位上跳起来,又掸掸手上的花生衣:“我觉得,你不会想知道的。走吧,我们赶紧回县衙去。” “阿醒,有一句话叫活在当下,且行且珍惜。如果现在你喜欢,就不要错过……管他什么前世溯源和命中注定,都是什么鬼啊?不重要。爱,不要犹豫,只要用力就好了。”明思令在夜之醒耳畔,面授机宜。 殊不知,更深的角落里,坐着一个老人和女娃。他们隐藏在黑暗中,背对着少年和少女。 “尊上,小氿怎么听不懂呢?”女娃小声问着。 “闭嘴,耳朵别那么好使。”算命先生眸光凛然,语气不善低语着:“话说得这么好听,自己怎么无情无义,没心没肺。这笔账,咱们早晚算清。” 228.又遇尹婕妤 小酒馆里,明思令一番声情并茂的劝服,让夜之醒醍醐灌顶醒悟。 “走吧,咱们回去。无论如何,不能把小十一个人扔在县衙里。咱们三个是好汉帮,少了谁都不行。”少年勉强振作精神。 “这还差不多,别耽搁时间了,走吧!”明思令紧蹙的双眉,登时舒展开来。 她扬手把一锭银子,扔向正在侃侃而谈的说书先生,扬声道:“先生说得精彩,明日咱们一定再来,可还要听那个除暴安良的故事啊。” 忽然获得打赏的说书先生惊喜交加,眉开眼笑:“得嘞,贵客慢走。明天我继续讲梅三郎啊。” 嗯,明天你就等着在县衙大牢里继续讲故事吧。明思令暗自冷笑,她与夜之醒双双离去。 角落里的算命先生,面无表情拿起桌上的酒,喝了一口,蹙眉不满:“难喝至极。” “尊上,那咱们还要不要继续跟呢?”小女娃小心翼翼问。 眼看两个人的身影就要消失不见,算命先生拿出绣着“令”字的荷包,找出一块碎银子,放在桌几上,然后拎起幡子与背篓,就往外面走去。 边走边还抚摸了下荷包上绣字,忍不住嘀咕了一句:“真难看。” 小女娃悄悄做了鄙夷的鬼脸,然后飞快跟上他。后者忽然扭头斜了她一眼,一把拎起她扔进自己身后的箩筐。 “小氿,不要因为是乌龟,走路就这么慢。还有,敢对本尊翻白眼,你活腻了?”他哼了一声,不满意道。 “小氿也没少见明姑娘对你翻白眼啊……”小女娃窝在筐里,低声嘀咕着。 她努力从筐里爬出来,露出脑袋,在他耳畔小声问:“尊上,你打算什么时候现身啊?你看,明姑娘也并非故意惹你生气,她不告而别有原因。再说,咱们都看见了,她对那个夜之醒确实只是朋友……小氿能感觉到,明姑娘很在意尊上。要不然,她也不会一直都戴着,跟留给你那根一模一样的红手绳啊。” “闭嘴,你是乌龟又不是苍蝇,不要在我耳边嗡嗡个不停。”算命先生微微蹙眉,不悦道。 “不管如何都是她的错。她为了旁的男人,居然给新婚的夫君投毒?”他眸光凛然。 “春梦了无痕又不是毒药……”她哂笑着,补充:“灵鹤姑姑都说了,你是气吐血的,不是中毒。”小女娃认真地眨眨眼睛。 “哦?你的意思,倒还该怪本尊了?”算命先生停住脚步,扭头,眸光阴森森的:“小氿,那毒虫可是收买了你?” “小氿对尊上忠心耿耿,绝无二心,我发誓!”小女娃咽了咽口水,对天举着小胖手。 “小氿是心疼尊上……真的。自从上次救明姑娘受伤,你的灵力一直没有完全恢复,这次又带着旧疾来寻她。前两天为了救她重伤翠啼,你又开始吐血了。这样下去,尊上也会支撑不住的。既然,你们明明彼此在乎,彼此想念,尊上为何不现身呢?若你这么不放心明姑娘,那不如咱们就陪他们走完渊明之行。如此,明姑娘感激尊上,自然也愿意和咱们回酆都了,多好啊?”小女娃抓紧箩筐,喋喋不休,一口气把心里话讲完。 但她没有得到他的回应,越来越心虚,终于把脑袋又缩进笸箩里。 “尊上,明明很在乎,为何要装在不在意?颜面,就真的就那么重要吗……”她不怕死地说完最后一句话,已经完全缩进筐里,再也不敢露出头讲话了。 “谁说……本尊会在乎一个凡女!她是酆都的叛徒,生死早就在本尊掌握之中。流光已经为她准备好了金鸟笼,本尊又怎会空手而归?如今,什么魑魅魍魉也敢觊觎我的人?本尊出手,并非为了护她,而要立酆都威风。你个小乌龟,懂什么?”忍了半天,算命先生紧蹙眉头,低声道。 这回,轮到小女娃沉默不语了。 算命先生想了想,心里终归有些不平,便使劲摇晃摇晃身后箩筐:“说话啊,怎么哑巴了?” “对,尊上说得对。小氿……不懂。嘿!”筐里传来呼痛声与无奈的回答。 算命先生忽然停住脚步,退到阴暗的角落里藏身,低语:“鸩灵。” 小女娃闻言,飞快从筐中跃下,扒着墙壁悄悄观察着街口的情况。 这边,明思令和夜之醒正好走到一个卖鱼肉丸的小摊子,闻着鲜香味道,少女忍不住停下来买了一碗。 “这个好吃,夜不行,你也坐下来尝尝吧。老板,再来四碗。一碗现在吃,剩下三碗打包,咱们带回去给小十和菜花猫,对了还有一碗给灵灵。”明思令眉开眼笑。 “真有那么好吃吗?”夜之醒半信半疑,他刚坐下,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明姑娘,夜公子,怎么你们也在?”这人又惊又喜。 两人转身,发现提着菜篮的尹婕妤。她身穿家常衣服,挽着简单发髻,头上簪了一枚雕刻着飞鸟的木钗。她的菜篮里放了一颗菘菜还有两根萝卜。这妆扮,与当地妇人并无二般,看上去倒挺亲切的。 “尹姑娘,怎么是你?太好了,我们找了你和小翠很久,一直在担心你们的安危。”明思令兴奋地拉住尹婕妤的手臂。 “这家鱼肉丸子铺,是我父亲一个朋友开的。我和小翠现在就住在他家里。”尹婕妤朝着朴实的老板感激地笑了笑。 “原来是尹姑娘的朋友,真巧啊。她一直托我找的人就是两位贵客啊。嘿,那你们坐下聊。我给你们煮些白鱼丸子,肉嫩更好吃。坐着,坐着啊。”老板挽了挽袖子,热情道。 “尹姑娘,那日你们为何突然离开客栈,一直就没有消息了?咱们很担心。”夜之醒也舒了口气。 “都怪我们不好,那天我带着小翠上街,本来想买些糖果子点心之类,感谢你们的搭救之情。结果半路上遇见了孙忠。家父在任时,他曾经在府上做过厨子,后来在爹爹资助下自己开了小餐馆,没想到后来他也来到岭南。那日,在街上他一眼就认出我,非要拉着我和小翠到家里叙旧。”尹婕妤带着几分抱歉道。 “聊着聊着,天色已晚。待我和小翠赶回去,客栈的老板说又你们已经离开。然后就看到满城贴着通缉你们的缉文。我和小翠可担心了,但县衙的守卫那么严,我们两个人生地不熟,只能托人暗中打探。我真担心你们为了救我而被连累,心里十分过意不去。结果这时候,小翠又病倒了。我们也只好先在孙忠家住下来。”她叹了口气。 “能看到你们真开心,明昭姑娘也安好吧?”遂而,尹婕妤握住明思令的手,神情期待:“看来,你们已经解决麻烦了。” “嗯,我们和那位皇城司的贺大人不打不相识,也算一番奇遇。如今,我们几个就住在县衙里,帮他们破案呢。小翠生了什么病,严重吗?不如你带她跟我们回县衙去。小十医术高超,一定能尽快医好她。”明思令轻轻拍拍尹婕妤的手背,安慰道。 “不麻烦了。只要知道几位恩人都安康,我也就放心了。”尹婕妤温柔地笑了笑:“总跟着你们也不是长久之计。孙忠这里需要人帮,我想就和小翠先留在这里。等她病好了,我夫君昀日也该来寻我们了。” “哦,原来姐姐早已婚配,那这次来沙绾镇怎么没见姐夫呢?”明思令眨眨眼睛,有些疑惑。 “我夫君……也是个医官,一直在帮一位富商治病。那主家久病缠身,多年离不开我夫君医治。前不久,他来信说,主家已病愈,他不日便可归家。我们就在沙绾镇相约。本以为再与父亲相见,我们一家人就能团聚了。谁想到,爹爹已经……”尹婕妤叹了口气,用手帕擦擦眼角。 “姐姐,莫要伤心了。所幸姐夫很快就会来寻你。等你们一家团团圆,也算告慰伯父在天之灵。”明思令贴心地为尹婕妤倒了一杯热茶,递了过去。 “这么说姐夫也是医官,倒很巧。那他现在何方,距离沙绾镇很远吧?不然路程竟然要走这么久。”夜之醒迅速转移了话题。 “远,很远……”尹婕妤望着遥遥的石桥与桥旁垂柳,苦笑着竟然有些失神:“但终归要见到了。” “两位贵客,白鱼丸子已经烧好了,我还特意浇了老母鸡汤炖野菌子做汤头,鲜得很。趁热,先尝尝吧。” 这时候,正好孙忠用托盘端上来两碗热气腾腾的鱼丸汤,他先取了一碗放在明思令面前。 “好香啊。”明思令定睛一看,青花瓷的大碗里,竟然有多一倍的鱼肉丸子,就像白玉珠一样晶莹剔透的,比自己方才吃的那一碗,更觉鲜香甜美,她赞不绝口。 “好吃就多吃些,孙忠做这白鱼丸子最拿手,这也是十几年的老店了。”尹婕妤笑吟吟道。 夜之醒见孙忠正要端给自己,他敏锐地察觉对方的一只手似乎不太能吃力,有些颤颤巍巍的,赶紧自己接过来,又忍不住关切道:“孙老板,你的右臂可是受伤了?” 孙忠本能地把右手缩回袖子,讪讪道:“那倒没有,老毛病了。今天有些天阴,所以手腕有些僵硬。这位公子,这白鱼丸子就是要趁热图个新鲜。家常小吃,粗鄙了些,将就着用吧。” “阿醒,真的很好吃哦。”明思令已经忍不住,用汤匙舀了个丸子,一口下去果然滑腻鲜甜,令人食欲大开。 “太烫了,我吃不下。”夜之醒摇摇头,他看住正要离开的孙忠,问道:“孙大哥,这么说起来你也在沙绾镇住了几十年,那十年前的大瘟疫,你可还有印象?” 孙忠似乎有些手足无措,他用手擦擦额头上的热汗,嗫喏着:“我算命大的,十年前正好我回老家看老娘去了。回来一看啊,左邻右舍都没了,镇子外面的山坡上到处是新坟。” “那你可听说,这瘟疫到底是怎么来的?”夜之醒凝视着对方,继续追问。 “我也是听他们胡乱议论的……都说这瘟疫是鬼疫。就是冤魂不散的恶鬼,带来的怪病。”孙忠倒吸冷气,一副紧张畏惧的模样,连声音都压低了许多。 “听说,百年以来,沙绾镇上住着最多的就是猎户,因为这附近的深山里藏着很多珍禽异兽,猎户们就靠打猎为生。这人啊,都贪着呢。为了赚到更多的银子,连有身孕母兽和幼崽都不放过。他们就在桥那边剥皮抽筋,河里的水都被染红了。这冤魂多了,就凝聚成怨气。这第一个的病的就是方圆百里最有名的猎手。”孙忠说得阴森森的,他的眸光也闪过一丝乖戾。 “你这说法,又和我们在酒馆里听到的不太一样。”夜之醒长眉微蹙,有些困惑。 “小兄弟,这人云亦云的,自然各有说法。不过,听哥哥一句劝,不要对十年前的事太好奇,不吉利啊。十年前的大瘟疫就是从中和节开始的。十年后,眼瞅着又要到中和节了,你们还是尽快离开吧。依我之见,这沙绾镇里的冤魂,怕又要出来杀人了。这被毒死的人,是投不了胎的。”孙忠目光灼灼,神情古怪。 夜之醒忽然觉得脊背上凉飕飕的,他忽然按住明思令正在舀鱼丸的手,凝视着孙忠:“不是瘟疫吗,怎么又会被毒死呢?我不记得,跟你说过……” “因为,就是我下的毒!”孙忠又黑又粗糙的大脸突然旋起一抹诡异笑容。 夜之醒和明思令在他注视之下,忽然浑身不能动了。 “翠啼,你还敢来找死?”一声厉喝之下,一道冰蓝霹雳已经迅猛而来。 尹婕妤敏捷地拽住孙忠,一下子就跃上了旁边镬耳屋的观音兜上。 顷刻间,夜之醒的身体已经能动,他讶异地瞪着突然出现在身旁的算命先生:“怎么,是你?” 明思令惊诧之余,浅浅笑了一下,可话还未出口,大口的黑血从她嘴里喷溅而出,整个人一下子就晕倒在算命先生怀中。 “糟了,尊上。明姑娘中了鸩灵之毒。”小女娃拉住少女无力垂下来的冰凉手指,惊呼道。 “酆一量,是你先伤我翠啼在先,我也算一报还一报。你应该知道,鸩灵之毒除了我这天下无人能解。给你三天时间,带着你女人离开沙绾镇,我便给你解药。不然,她将死无葬身之地。”尹婕妤居高临下,指着桌几旁的众人,冷冷道。 “阴谐,现在交出解药,饶你不死!”算命先生凌厉双眸,紧紧盯住观音兜上的两个女人。 “魔尊,我知道你重伤翠啼,就是想逼我用灵力救她,便无法与你对敌。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如今你也有两个选择,追来杀了我们,还是救你女人。没有你的灵力续命,她一天都难以为继。哈哈……”尹婕妤魅惑的长笑一声,与身边的翠啼化为一阵青色的风,消失不见了。 “你……你是酆一量?”夜之醒目瞪口呆,盯着算命先生,愣住。 “滚!”老人言简意赅,已经懒得再说,他举掌就按住昏厥少女的后心,将灵力源源不断输入。 “阴谐,翠啼,你们给本尊等着!”他冷冷道,眸光之中杀机四伏。 229.三日内祛毒 夜色已经深沉,县衙后院,明思令的房间外,站着很多人。 明昭和元晏站在一起,正悄悄说着话。夜之醒低着头,一脸颓废与担忧,他和谁都不说话,包括一直绕着他转来转去的六神。还有贺之洲,他满头大汗踱来踱去,身后跟着三个兄弟,还有五六个背着药箱的医官,每个人都愁容满面。 至于乌灵狼灵灵,正用爪子扒着紧闭的房门,呜咽着。它努力了很久,终于扒开一道门缝,蹑手蹑脚就偷偷钻了进去。紧接着,一道霹雳划过,门又被紧紧关闭。 早先,酆一量将明思令抱进房间,便不允许任何人进入,如今已近深夜,等在屋外的人忧心忡忡,谁都不愿离开。 房间里的床榻上,脸色冷白的少女窝在一个男人的怀抱中。她紧闭双眸,唇瓣干涸到有些皲裂。她身上盖着锦被,被他像抱着婴儿一般,双臂紧紧环绕,小心翼翼而又丝毫不敢放松。 明思令绝对没想到,一碗白鱼肉丸竟然差点儿要了她的小命儿。 她浑身都在疼痛和战栗,所有的关节和肌肉都像要腐蚀溶解一般,却丝毫没有半分挣扎的力气。 待她好不容易昏昏沉沉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一个气息熟悉的怀抱中,他的臂膀微凉却充满了力量,让她心安不已。潜意识里,她松了口气,只要他在,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好不容易,她用尽力气,也只能半睁开双眸,酆一量的脸终于影影绰绰映入眼帘。 他穿着件不合身的粗布衣衫,似曾相识。此刻,他像是累极了,正微闭着双眸浅睡片刻。 男人长长的睫毛如同厚重的羽毛,在眼窝下面投射出疲惫的阴影。他的唇角依旧带着一抹坏脾气的下滑弧度。可仍旧有着,连生气都那么好看的魅惑与惊艳。 不知为何,见到这张梦寐以求的面庞,嗅到熟悉的馥郁黑沉香气息,她的眼眶一下子就湿润了。 她百感交集,顾不得五内俱痛,挣扎着想要抬手,摸摸他长出清浅胡茬的下巴。还从没看过,他如此狼狈不堪的模样。她想起来了,他身上不合时宜的衣服,就是那个算命老先生穿过的。 原来就是他,她早就应该想到了。就算变了模样,也依旧毒舌刻薄,想来除了他还能有谁?想到如此,她又觉得好笑。她努力伸着手指,就要触摸那日思夜想的人。 但紧接着一阵剧烈的疼痛从心脏延伸到身体的各个部位,明思令又浑身战栗起来,她嘴巴刚刚张开,痛呼尚未出口,一股子腥甜滚烫已经冲口而出。一口滚烫的黑血,顺着她唇角缓缓下淌,弄脏了他的衣衫。 她紊乱的气息,一下子让男人惊醒。还未睁开双眸,他已经条件反射般就用掌间按住她后心,就像此前若干次的重复,他将源源不断的灵力输入她体内。瞬间,她的整个身体温暖起来,疼痛感也没有那么深刻了。 “醒了?”他深深舒了口气,声音嘶哑,眼中满满的红血丝。 一时间,靠在墙壁上打盹的小氿和躲在床脚下无精打采的灵灵,同时惊跳起来,扑到床榻上。 “醒了,可醒了。明姑娘醒了!”小氿大声嚷着,欣喜若狂,他转身打开房门。 先是明昭和六神,然后是贺之洲连同几个提着药盒的医官,最后是神情复杂的夜之醒,他们都冲进房间来,围在床榻前。 灵灵已经跳上了床,它一边呜咽着一边舔着明思令不能动弹的手指,伤心欲绝。 “我找来了方圆百里最好的医官,且让他们看看也好。”贺之洲用袖子擦着汗,眼神之中满满的焦灼。 “谁让你们进来的,滚出去!”酆一量眸光一凛,怒斥着。 因大量灵力消耗,已体力不支的他心绪起伏之下,一口热血也要喷之欲出,但他强悍咽下,勉力支撑住,朝着小氿低声命令:“备车,本尊带她去找阴谐。” “不可,就算阿令现在醒了,魔尊若想带走她,她也会死在路上的。你很清楚,她的五脏到处是伤口。”明昭大惊失色,立刻拦住小氿。 她哀求地望着酆一量,低声劝阻:“你的灵力也快支撑不住了吧?这样下去,你也救不了她!不如大家一起想办法,相信我们,阿令也是我们的亲人,我们绝不会放弃她。” “让我和六神暂时替你为阿令续命,我们也可支撑一时。”夜之醒垂着头,低声嗫喏着。 “你还敢来!若非是你,她又何至于此?你再敢碰她一下,本尊现在就杀了你!”酆一量长眉一挑冷冷道,琥珀星瞳里杀气毕现。 明思令不能说话,但眼泪一下子就涌了下来。她勉强握住酆一量的手指,他的手冰凉,但她的显然更寒冷。 她凝视着他,微微眨了眨眼睛,眼泪就落在他手背上,却滚烫如火,一下子就燎痛他。她的泪眼之中,有着从未有过的恳求。他明白,她在求他不要伤了她的朋友。 “疼吗?”纵有万千怒火中烧,但此刻看着奄奄一息的少女,酆一量只觉得喉咙哽咽,眼眶微酸,心痛难耐,声音又嘶哑起来。 她勉强摇摇头,依旧直直望着他,一双泪眼婆娑的黑眸中,有着难以诉说的情绪。 他们四目相对,都在转瞬之间读懂了对方想要说的千言万语。 “毒虫,我在,你不会有事。”他依旧冷着脸,语气寒凉,但握着她的手,却抑制不住微微颤抖着。 她用指腹摸了下他腕间,触到了那根掺杂着黑发的红手绳,竟然很努力地绽放了半个笑容,然后头一歪又陷入了深深的昏睡中。 明昭立刻握住明思令手腕,迅速切脉,同时阻止住想再次为她输送灵力的酆一量:“魔尊稍安勿躁,阿令是睡过去了。她暂时无事。睡着的时候,会没有那么疼。相信我,她的气息已经比方才平稳了。想来,她是疼得太累了,睡着了。” 酆一量也仔细端详了片刻沉睡中的少女,稍微安心,便没有那么排斥明昭。 “我已经在为阿令熬药,一会儿她醒了,麻烦魔尊喂她,能多喂一口是一口。”明昭镇静道。 “我会用千年灵芝和乌巢雪莲尽量吊住她气息,再逐渐加入祛毒和镇痛的方子,辅之金针与药汤热敷排毒。若不到危机关口,魔尊还是要节省灵力。若你信我,咱们一起照顾阿令,陪着她一关一关闯过去!阿令,她那么坚强,一定会没事。”少女盯住酆一量,此刻她眸光明亮,信心十足。 忧心忡忡的男人凝视少女片刻,终于微微点了点头。 她舒了口气,释然一笑,又朝着贺之洲认真道:“贺大哥,请让你带来的医官配合我,开始备药吧。” 贺之洲朝着医官们深深鞠躬:“拜托了,各位。待明姑娘平安祛毒,梓安定会重谢各位。” 医官们相视一眼,互相点点头,提着药箱就跟上已经冲出房间的明昭。 走廊里还能听到少女急促而大声喊着:“把我的药箱抬过来。准备大量的热水,沐浴的木桶,干净的毛巾。我还需要这些药草。” 夜之醒沉默了良久,他忽然低声道歉:“对不起,是我没有照顾好阿令。我不知道,那白鱼丸子里被下了毒。” “你不知道的事情太多了,又何止这一件!?夜之醒,若明思令救不回来,你们所有人都会给她陪葬。和你的账,本尊早晚算清楚!”酆一量阴森森道,他琥珀星眸中凝滞着一股子狠厉的阴寒。 “这位公子,亦仙和阿令都是为了帮咱们皇城司破案,才中了凶手的圈套。不过你放心,我们会对此事负责到底。现在当务之急,先救阿令。”贺之洲不忍看着夜之醒自责难受的模样,忍不住为他开解。 但他话音未落,一道霹雳正中他胸口,让他直接撞击到墙壁上,所幸被夜之醒一把扶住又将他挡在身后,才不至于受伤。 “酆一量,你有怨气就朝着我来,别伤及无辜!”夜之醒盯住酆一量,一字一顿道。 “贺……之洲?你的账,本尊也记着。”酆一量伸出颀长手指,点了点正在勉力忍痛的贺之洲,但他语气已经恢复了往日的清淡与冷薄。 “小氿,准备两套干净的衣衫,马上去办。”他朝着站在床榻旁的白衣少年低声道。 小氿此刻已经面朝贺之洲,以备战姿势对之。闻听此言,悻悻地掸了掸袖子:“小氿遵命。” 出门之前,他一手拉住夜之醒,一手拉住贺之洲,就用蛮力往外拖,嘴里还叨唠着:“你们两个大男人,就这么没有眼力见吗?人家夫君照顾娘子就好,要你们在一旁眼巴巴看着?出去,都出去。” 夜之醒阴沉着脸色,却对贺之洲点点头,拉着对方走出了房间。 众人都离去了,酆一量依旧抱着明思令,他伸出颀长手指,指腹滑过她脸颊,停留到她手腕上的红手绳上。 他轻轻婆娑着绳子,低声喃喃道:“小虫子,你总要把自己伤到体无完肤,才肯安静躺在我怀里吗?还好,我没有心,不会心碎……但我还是,很难过……” 遂而,有一颗晶莹剔透的液体,落在少女的脸颊上,就如同幼荷上的一滴露珠,滚落下去,美丽之中蕴涵着凝重的忧伤。 这边,小厨房里。 明昭用银索襻膊把袖子高高挽起,她在几只大小不一的药锅之间徘徊,时不时加入一些不同的药草。锅子都咕嘟咕嘟冒着泡,房间里浓浓的药草味道,而她额头上已经冒出了一层层的热汗。 夜之醒和贺之洲各坐在小矮几的一侧,都有些失魂落魄的。 “我早该看出来,尹婕妤与小翠有问题。一对弱不禁风的姑娘,怎么可能轻而易举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安顿下来?还有那白鱼丸子,当时总觉得哪里不对,我自己都没吃,怎么让阿令吃了呢?都怪我,害阿令中毒。我悔死了!”夜之醒懊恼叹气道。 “还好你没吃,如果你吃了,现在又多一个中毒之人。除了那个冷面公子,恐怕无人能救你。不过,他倒更像巴不得你死掉的样子,我想他不会救你。”贺之洲也叹了口气,忧心道。 “也幸亏有他,阿令还能多支撑些时日。八皇子已经令人连夜去请神医杜蘅了,一早就能赶到。”他起身,望着窗外郁郁葱葱的凤凰木,眼神中都是期待。 “阿令中了鸩毒,凡间无药可解。”明昭低声道,她眼里含着泪,声音颤抖:“除非,找到鸩灵运日或阴谐。” “怎么,你方才不是说有信心为阿令祛毒?”夜之醒猛的站起身来,唇瓣颤抖着。 “我只能尽力帮她拖些时日,让她撑到我们找到解药。我看到魔尊为了救她,已经快撑不下去了,我只能这么说。必须要尽快找到鸩灵。阿醒,贺大哥,两日之内必须找到解药。”明昭斩钉截铁。 “好,就算让我把整个沙绾镇翻个底朝天,我也要把那么尹婕妤和小翠给翻出来。我现在就带人去搜城,城里没有就搜山。”贺之洲咬紧牙关,面色阴沉。 “我担心,就算抓到尹婕妤,她若不肯交出解药,还是不能救阿令。小十,你方才说,这鸩灵不止一个,而是一对是吗?若尹婕妤是其中之一,她的夫君昀日应该也能救人。”夜之醒忽然眸光一闪。 “我翻遍了所有关于鸩毒记载的医书,我很确定,这鸩灵本是一雄一雌两只鸩鸟。雌雄双宿双飞,雄鸟叫运日,雌鸟叫阴谐。尹婕妤应该就是传说中的阴谐。可我们怎么找运日呢?”明昭微微蹙眉,有些怀疑。 “我记得,今天那说书先生曾经提到过,十年前曾有一个白衣书生用鸟粪制作瘟疫的解毒药,只不过被百姓误会追打,他便逃入了深山。而尹婕妤也提到过,中和节之日,她的夫君昀日会开沙绾镇与她相见,他也是个医官。我在想,若梅东望还有后人留在岭南,或许能给我们一些线索。我现在就去找运日。”夜之醒凝视着明昭,缓缓道:“小十,阿令就拜托给你了。” “亦仙兄,你说得很有道理,那咱们双管齐下。我抓尹婕妤,你寻她夫君。”贺之洲终于有了些笑模样。 “小十,照顾好阿令……也照顾好自己。”夜之醒迟疑着,低声嘱咐。 “放心吧,元晏会帮我的。”明昭垂下眼眸,淡淡道,她转身蹲在药锅前,沉默不语地继续熬着药。 夜之醒心下一滞,欲言又止,终于被急冲冲的贺之洲硬拉着出了小厨房。 明昭听着他们匆匆而去的脚步声,神情不自知地流露出一丝失落,她咬住唇瓣,抑制不住的还是失望。 230.真的要死了 鹿苑对面的民居里。 “她真的要死了?太好了,这消息简直大快人心!哈哈哈……”一身黑衣的锦瑟,慵懒地靠在贵妃榻上,正笑得淋漓畅快,手中的茶水都撒了一身。 “启禀锦主子,这个消息确凿无误。属下亲眼看见好几个医官风尘仆仆进入县衙,结果又垂头丧气出来。我打探过,里面有个女人快死了,中的就是鸩毒。那可是传说中的毒中之王。不出三日,她定会全身溃烂而死,没救了!”贱令站在一旁,谄媚道。 他赶紧接过锦瑟手中的青瓷茶盏,又用自己的丝帕给她轻轻掸掉溅到衣服上的茶渍,可谓细心周到。 “这鸩毒,也并非无药可解。如果他们能及时找到鸩灵,或许还有救。”锦瑟忽然柳眉一挑“召集我们所有的人手,全力搜捕那个尹婕妤与小翠。若谁能先于夜之醒他们找到,我会赏他两颗拜月灵药!” “是,属下即刻去办。”贱令眸光闪过一丝惊喜,他刚要出门又被锦瑟喝住。 “等等……”锦瑟招了招手,压低声音“这件事件暂时不许向门主提起,我自有主张,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贱令的眼珠子骨碌碌一转,立刻醒悟,立刻讨好道“主子放心,属下心里有数,一旦抓到尹婕妤,立刻给您送过来,听您处置。” “乖,好孩子,这件事情办好了,赐你的灵药自然加倍的。”锦瑟用涂着亮红蔻丹的指甲,轻轻掐了下少年白皙脸颊,暧昧浅笑。 这天,正是中和节,民间又叫春龙节。 清晨,百姓家便让家里的少男少女们,打着龙形灯笼到河边去打水,回家之后点灯、烧香、供水和新鲜的瓜果,这就是“引田龙”的仪式。 镇南的曲水河畔,已经长出了浅绿的嫩草,荔枝树也开了星星点点浅黄的花簇,馥郁的花香吸引了很多蜜蜂,还有当地常见的灰翅小粉蝶,似乎都沉溺在刚刚好的清甜春光里。 附近农居的男孩女孩们,都换了新衣服,相约来河边打水,然后互赠包着各色水果的荷包,顺便还要玩一玩斗草的游戏,好不热闹。 看着花朵儿一般鲜嫩的面孔,听着清脆欢快的嬉笑声,连不远处的农田里劳作的农人,都喜笑颜开的。春天到了,只要辛勤耕作,再得老天眷顾,自然会等到丰收季节,日子也就越来越好。 只是,有一个身穿白衫白裙的女人站在河边的土桥旁,手里抓着一块写着字的帕子,愁容满面,丝毫没有喜悦之情。她正是尹婕妤。 她愣愣地看着孩子们从自己身边笑闹着走过,等到他们玩累了全都回家,直到熙熙攘攘的河边变得清净寂寥起来。她眸中的焦灼与失望,也越来越清晰与沉重。 终于,耕种的农人也提着食篮去到树下休息吃午饭,只剩下尹婕妤还像石像一般立在桥头,双目凝视着小路的远方。 小翠用左手提着一篮子金黄色的甜瓜,默默走到尹婕妤身畔。 “姐姐,休息一会吧,你已经两天两夜不吃不喝了。你看,这是方才那群孩子送我的,不如你先吃一个润润喉咙。姐夫既然留话中和节相见,就一定会来的。”她试图低声安慰着对方。 “十年前,自从他被梅东望带走,我就一直没有见过他。姓梅的老东西只留下这帕子,让我十年后曲水河畔再见。如他所说,我每日诵经不断,十年来风雨无阻。可梅东望已经死了,昀日却一直杳无音信。我不知道,今日之约,他真的能平安归来吗?”尹婕妤深深吁气,眉心深蹙。 “我们已经把能找到的梅家后人都找了个遍,可无人知道你姐夫的下落。还有梅东望的学生,以及当年参与猎杀的那些人,我们甚至用鸩毒逼迫,他们竟然宁死不肯吐口。我真怕……”她终于忍不住唏嘘起来,泪流满面。 “不会的,姐夫比姐姐的修行还厉害,又怎么可能被那些凡人困住,也许他已经脱身了!或许又被什么事情绊住了呢?对了,当年姐夫受了伤,他在闭关养伤也说不好啊。你看,这帕子上的字,分明是他的亲笔并非他人临摹,不会有假。”小翠不甘心地抢过手帕,指着上面用指血书写的字。 “你要每日诵经,潜心修行,十年后中和节,曲水河畔再见。” 看得出来,这字写得很是仓促,帕子已经很旧了,字体也被泪水洇湿了边角,显得有些模糊。 “我知道,可这几天我心里一直不得安生,心也突突地跳个不停。我有种预感,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尹婕妤紧紧攥住了手帕,她颓废地蹲坐下来。 “姐姐,你还在担心会有人来阻挠你我吗?明思令中了鸩毒,无论是酆一量还是夜之醒,他们忙着救人,没时间来找我们的麻烦。再说了,等今天见到姐夫,咱们就一同去送解药,到时候再把不得已下毒的缘由讲清楚,大不了翠啼给他们磕头赔罪,任他们杀罚,总可以了吧。”小翠叹了口气,也蹲了下来。 “这一次,还真是对不住明姑娘了。她是个善良的好姑娘,我们利用了她,她却依旧愿意毫无保留帮咱们,还为咱们的安危担忧。哎……本来可以成为莫逆之交,如今我们却害她受苦,以后如何还有颜面去见她?我不想这样的……”尹婕妤痛苦地抱住头,用力摇晃着。 “姐姐,咱们没有错。想当初,不是那些凡人贪婪,我们在深山里过得多自在?几千条生命啊,全都死了,我们的族人活着就被他们扒皮的扒皮,剜肉的剜肉,剔骨的剔骨,连那条河的水都被染红了,还有姐姐的孩子,也都被当街摔死了,只有你我和姐夫逃脱。我们所做一切不过为了活下去,为了给至亲之人报仇雪恨,又有什么错?”小翠咬牙切齿痛斥着,她紧紧握住尹婕妤颤抖的双手,尽力安慰她。 “别说了,别说了。求求你,我不想再记起那些痛苦的回忆。”尹婕妤的情绪近乎崩溃,她无力地靠在小翠的肩上,泣不成声。 “只要闭上眼睛,我就能看见堆积如山的尸体,血淋淋的,残缺不全。还有我那可怜的孩儿,他还那么小,还没来得及看清楚这个世间,就被……我恨啊,恨不得杀死所有伤害我的人。” “好了,好了,可怕的日子就要结束了。姐姐,姐夫一定会来找咱们,我们就要回家了,一切都可以重新开始,相信翠啼。”小翠轻轻抚摸着尹婕妤的后背,柔声道。 忽然间,一道奇异的羽箭划过声疾响而过,小翠的身体突然往前冲了一下,她整个人软绵绵倒在一旁的石块上,徒劳地向尹婕妤低呼“跑,跑啊……” 大量的鲜血从她嘴里涌出来,流到胸前。她再没有喊出第二声,就已经毙命了。 尹婕妤吃惊地大张着嘴,死盯着小翠胸前的乌黑箭簇,她被一箭穿心,死得猝不及防。 “妹妹,翠啼,翠啼……”尹婕妤声音已经变了调,她扑到小翠尚有余温的身体上,用力抱住她。 但很快的,翠啼的尸身由人形化成了一直翠绿的小鸟,它依旧鲜艳欲滴,美丽动人,可惜毫无声息。 尹婕妤唇瓣颤抖着,她用双手小心翼翼捧起翠鸟,毫不在意已经包围上来黑压压的人。 “你们,杀了我妹妹?杀了我的……翠啼?”她喃喃自语着,眼睛已经变成了血红色。 刹那间,尹婕妤的周身像长出了一层灰蓝与艳红相间的羽毛,根根耸立,蓄势待发。她的长发也在风中招摇着,指尖长出了狰狞的黑色利爪。她指着越来越逼近的灰衣人,嘶吼着“我要杀了你们,我要你们全都去死。” 话音未落,她身上的羽毛如同羽箭一般飞向来袭之人。但后者显然早有防备,他们展开了玄铁锻造的大铁伞,旋转着伞杆,将大部分羽毛都抵挡住。但也有被羽毛轻轻划过脚踝的就没那么幸运了。 受伤之人哀嚎着,丢掉了铁伞,在土地上翻滚着,不多时便将自己的心脏生生抓了出来。尸体迅速被腐蚀成了一摊黄水。 被铁伞保护的正中央,忽然裂开一道缝隙,穿着一身银甲的贱令拉开手中一支巨大的金色弓箭,接连射出九道箭簇,又猛又快。 尹婕妤接连躲过前八支,却被第九支箭射中了肩膀,她痛呼一声直接摔倒在荔枝树上,整棵树拦腰被撞断,洒落一地的枝叶与荔枝花。 她再无力气站起身来,只能在一片狼藉中竭力挣扎,血流了一地,她满头满脸的尘土,狼狈至极。 “就算你是鸩鸟之首,这箭可是当年后羿用来射日的彤弓,乃盘古第九代始祖的肉身所化。具有九连射之奇技。阴谐,你今日在劫难逃!”贱令得意洋洋,举着彤弓哈哈大笑。 “我与你们并无冤仇,你们却处处紧逼,到底……为什么?”尹婕妤痛苦地捂住流血不止的伤口,咬牙启齿怒喝。 “要怪,你就怪自己是鸩灵转生,生来就是被猎杀的命运。不过,别担心,一时半会我们主子还不会杀了你。留着你的命,大有用处。不过,主子说还真得谢谢你的愚蠢,终于对明思令那贱人用了鸩毒,要不然我们也没有下手之机。”贱令笑得阴险毒辣,他抚摸着手中的金色弓箭上碧绿的图腾。 “原来是你们……你们步步紧逼,让我们一步步落入圈套。我就算是死,化为冤魂也不会放过你们!”尹婕妤忍着剧痛,还想用爪抓向卑鄙小人。 但贱令上前一脚,正踢中她的额头,女人闷哼一声,昏死过去。 “传说中,得鸩毒者得天下,阴谐,你真的很值钱的。”贱令踩了踩她已经化回人手的指头,不屑一顾讥笑道。 这边,县衙后院里,药香浓浓。 明昭命人赶制出一只巨大的香樟木浴桶,更令人不停的往里面加入煮好的药液。 酆一量把穿着单薄亵衣的明思令轻轻扶入木桶,让她靠在桶壁上,胸部以下的身体都浸泡在热气腾腾的药水里。虽然不能完全祛毒,但至少能减轻了一些痛苦。她睡一会儿,醒一会儿,只不过醒着的时候,也只能说模糊不清的呓语。 酆一量片刻不肯离开,他不停地用柔软的布巾,擦干她额头上的汗水。听着她断断续续的话,他不禁咬住唇瓣,极力控制情绪。 除了说“痛”,她在喊着一个名字……阿量。不是尊上,不是老龙王,不是酆一量,而是阿量。她从来没有这么叫过他。这听起来像极了民间小夫妻之间娘子称呼夫君的昵称。只不过在此刻,轻轻浅浅毫无意识的呓语,足以让人肝肠寸断。 酆一量让小氿专门买了一包爆米花。明昭不解,一边往木桶里加药液,一边听着他低声絮语着。 “小毒虫,今天是春龙节,是龙抬头的日子。你那么爱吃,不知道吃没吃过这个金豆花?”酆一量喃喃细语着。 “在你们凡间,有这样的故事。很多年前,民间大旱,三年了都没有下雨。有一个司管天河的龙王,听见一个小丫头哭着为人间祈求一条生路,龙王心生怜悯便违抗天神旨意,为人间降了一次雨。结果这头龙就被惩罚,压在大山下日日被雷电劈杀受罪。”他不熟练地讲着故事,也并不太自然。 “天神说,龙王降雨犯天规,当受人间千秋罪,要想重登灵霄阁,除非金豆开花时。这个小丫头为了拯救龙王,就到处去找能开花的金豆。可是一直找不到。直到来年二月初二,她在翻晒苞谷种子时,突然想到这不就是金豆吗?” “这鬼精鬼精的小姑娘,她就把苞谷粒放在锅里炒啊炒啊,还真让她炒出来白花花的苞谷花,这不就是金豆开花吗?她赶紧让百姓们家家户户爆金豆花,并在院子里设案焚香,供上开了花的‘金豆’,天神没办法,只得放了龙王。” “是啊,如今金豆开花,龙王也回到小丫头身边,阿量想带令儿回家了,所以令儿要赶紧好起来啊。”酆一量温柔地拈起一颗爆米花,放在自己口中,又轻轻度给她。 忽然之间,他听到她浅浅笑了,模糊地说“好听……令儿,要和阿量……回家。” 。 231.赠你月灈剑 小氿及时去镇上最好的制衣阁买回来新的衣衫,酆一量给浑身透汗的明思令换好里外干净的,自己方才换了件雀蓝衫袍,更显得整个人清癯消瘦。 他忙着照顾明思令,喂药、更衣、擦汗这些他从未做过的事情,如今已经十分娴熟。就这样,他不眠不休,寸步不离照顾了她一天一夜。 除了泡药浴,每隔一个时辰,明昭会煮药给明思令喝,每隔三个时辰,再为她施针。明显的,她醒过来的时间越来越长,但仍旧会在忍痛中再次疲惫睡去。 尽管意识并不完全清醒,但明思令仍然会尽力忍痛,连唇瓣都被咬破了,血肉模糊的。 酆一量不忍,便把自己的手臂放到她口中。痛到不行,她也会咬住,但更多时候她会用脸颊蹭着他的手腕,用尽全力去忍耐。 “魔尊,我给你煲了参汤,请用一些吧,这样下去你的身体也支撑不住的。”明昭实在看不下去,端着一碗参汤放在酆一量身边的桌几上。 后者微微点头,依旧面无表情低声道“多谢。” 他并没有立刻喝参汤,而是轻柔地把一直握在自己掌中的小手放回锦被中,又仔细地为躺在床榻上昏睡的少女掖好被角,这站起身时喝参汤。脸色苍白的男人几乎摇摇欲坠,勉强扶着桌几站定。 想来,傲慢如他,若非体力确实到了极限,恐怕连这碗参汤都不会用的。 说实话,看酆一量如此衣不解带照顾明思令,明昭对这往日里冷面毒舌魔头的印象也大有改观。她也明白,其实这两个骄傲的家伙,彼此用情至深,只是自己不愿承认罢了。 正在这时,外面忽然响起一阵嘈杂,酆一量长眉微蹙,他放下白瓷碗,警觉地挡在床榻前。 随着一声暴响,房门被小氿和六神撞开了。他们相继狼狈不堪地跌落在青石地上,身上都有受伤的痕迹,但又都立刻一跃而起,再次迎战。 “尊上,拜月门来袭。”小氿凛然一喊,他尽力挡住房门。 而六神怒喝一声,由彪形大汉的人样忽然摇头一变,恢复了八尾灵猫的战斗态。它俯身怒吼着,锋利爪牙毕现,还用在空中飞舞的长尾巴将床榻护卫得严严实实。 “小十,到我身后来。”它不忘提醒愣住的明昭。 后者扔下托盘,她敏捷地跳上床去,一个俯身护住明思令,而手中也多了一枚锋利的匕首。 房外的嘈杂声更加激烈,只听八皇子元晏厉声喝着“昭儿,别怕。我在外面。来人啊,把后院给本皇子团团围住,一个不放过。” 他话音未落,贱令已经举着彤弓率众冲入房间。紧接着,他身后跟进来一个穿着玫瑰色华丽衣裙的锦瑟,她浓妆艳抹,妖娆妩媚。 “元晏,他们就是灭月门的人,你把院门守住,不要放走任何一人。”明昭透过窗子用力喊着,想要威慑闯进来的人。 “小丫头,你现在的胆子很大啊,就凭几个凡人兵士,拦得住我吗?”锦瑟一甩衣袖,讥笑不已。 她话音未落,一道冰蓝霹雳凌厉而来,她挥袖挡住。 酆一量后退半步,阴冷着俊脸,颀长手指做了个手符,刚要出招却被锦瑟吼住。 “酆一量,你不要命了吗?我是来救明思令的!”她又抢前一步,生生拽住他衣袖,心疼道“你的灵力就要耗尽,你想灰飞烟灭不成?放心,我不是来和你打架的。” “鸩灵阴谐,现在就在我手里,只有她能救明思令!”锦瑟凝视着酆一量的琥珀双瞳,又气又恨“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可还有半分酆都魔尊的风范?” “尊上,别信她,她刚才就骗了我。骗我给她开门!你怎么证明阴谐在你手中?”小氿气急败坏,严阵以待。 锦瑟看了一眼贱令,后者打开手中的金匣,里面放着一根灰蓝与亮红相间的羽毛,周身笼罩着一层隐隐的黑雾。他让众人看了一眼,又立刻小心翼翼合上匣子。 “没错,阴谐就在咱们手中。只不过,如今只有锦主子知道她关押之处。所以,就算你们打赢了咱们,依旧没有救人的胜算,奉劝一句,别费力气啦!”贱令洋洋得意,眼神阴狠毒辣。 “你们谁敢靠近我老大,小爷就咬死他!”六神张开血盆大口,呲着狰狞的尖牙“大不了,咱们就同归于尽。” “哦,你舍得这女人死吗?”锦瑟瞟了一眼双眸紧闭的明思令,冷笑着“和你死在一起,我倒没什么……龙哥哥,你确定要这样?” “锦瑟,阴谐在哪里?”酆一量淡淡出声,他镇静之中裹挟着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 “你跟我走,我就把阴谐交给你!”她笑得牵强,却故意态度笃定。 “去哪里?”他言简意赅。 “只要你离开她,和我好好在一起一天一夜,我就放了阴谐,给明思令祛毒。三日之内,她若得解药,就不会死。”她美丽的双眸中,闪现着疯狂的光芒。 “为什么?”他不动声色反问。 “我只想和你两个人独处一次,一次而已。” 她忽然靠近他,在他耳畔轻轻恳求“就让我做一天你的女人,我就放了阴谐。好不好?我只要一个你能正视我存在的机会。这要求过分吗?” 酆一量眸光闪过一丝凛光,他凝滞的目光就像冰冷湖水一般,几乎将锦瑟最后的自信瓦解崩溃,就在她低垂了眼眸,戾气刚刚显露之时。 “好。”她意外听见他淡淡回答。 众人都意料之外,大吃一惊。 “我可以跟你走,你把阴谐交出来。”酆一量整了整衣袖,扭头盯住并肩守着明思令的灵猫和乌灵狼。 “看好她,若有闪失,便扒了你们的皮。”他说的风淡云轻,但眸中凉意令人胆寒。 “尊上,小氿陪你一起去!”小氿忽然心慌不已,他跟住酆一量,十分不舍。 “魔尊,若灭月门不守信用,再将你陷入圈套,阿令怎么办?”明昭强作震惊,低声提醒“等阿醒和贺大哥回来再做打算吧?他们已经去找运日了。” “我等不及,明思令更等不起。若现在你不肯跟我走,回头我就将阴谐焚了,若你们两日内找不到运日,那就是大罗神仙也救不得那女人。或者,咱们就赌一赌?”锦瑟厉声威胁着。 酆一量遥遥望了一眼仍旧在昏睡中的明思令,他从怀中掏出一个荷包,扔给小氿“等她醒了,让她把荷包绣完,等我回来。” 小氿接住荷包,发现正是明思令亲手缝制绣着“令”字的那一个,只不过此刻心中一团混乱,来不及多问,只得重重点头。 “明姑娘,不必担忧。阴谐一定准时到。为令儿祛毒就拜托你了,多谢。”说完,酆一量转身就往门口走去。 这时,锦瑟才悄悄舒了口气,她朝着紧蹙眉头的明昭,戏谑着“明昭,让你的新情人别自不量力挡路。我可不介意误杀一位皇子。但这可就斩断了你的皇后美梦啊,你要想清楚。” “卑鄙!”明昭嗤之以鼻,冷眼怒斥,遂而又不得不朝着窗外隐忍道“元晏,开门,放魔尊和灭月门的人离开!我们……都没事。” 锦瑟笑得花枝招展,她紧跟上酆一量的步伐,更小鸟依人般拉住他衣袖,后者也没有刻意拒绝。贱令则举着彤弓,紧跟其后,他递了个眼色,灭月门的灰衣人警惕地后退着。 “尊上……”小氿捏紧了手中的荷包,哭丧着脸,扒着窗子用力往外看。 “这个,为了救我老大,大魔头不会要献身求药吧?”六神舔了舔嘴巴,难得敬佩道“够意思!” 明昭蹙眉,看着灭月门的人走出自己视线,她思忖了片刻,把匕首藏入身后,又按住明思令的手腕切着脉。 “不行,我们不能坐等他们放阴谐回来,我现在就去找阿醒和贺大哥,必须尽快找到运日才行。六神,小氿,你们守着阿令,每过一个时辰就要给她喂药。药汤我已经熬好了,就放在药锅里。若阿令气息忽然紊乱,你们要轮流给她输送灵力为她续命,一定要支撑到我们回来?行不行!?”她盯住小氿和六神,缓缓道。 此刻,少女眸光果敢而笃定,第一次在危难时刻,她流露出成熟沉稳的气质,令人信服。 “我们没问题,但明姑娘如何找到夜公子呢?”小氿依旧有些担忧。 “不怕,阿令教过我如何使用术鹤追踪。”明昭从锦囊里掏出一枚青色纸鹤,将它放在唇畔,轻轻念动符咒。 果不其然,那纸鹤晃晃悠悠已经飞翔起来,似乎要指引着少女前往一个方向。 “小十,那你要小心。”六神叮嘱着,连灵灵都跳下床,用头拱了拱明昭的脚踝,似有恋恋不舍之意。 “昭儿,你要去哪儿?我陪你去。”元晏正好走进房间,身后跟着一众将士,他拦住已经走到门口的少女,焦急道。 “我一个人去目标灵活,也好速去速回。”明昭看了看身后眼巴巴的几个人,压低声音道“他们都是我最重要的亲人,还请殿下照拂。还有,我担心沙绾镇会出乱子,还请殿下即刻派兵,严守县衙及城门要塞。” 元晏愣了愣,他凝视着面前眸光倔强的少女,不得不点点头,无奈答应“好吧,那你要小心。” “等等……”他拦住明昭,转身结果侍从递过来一把宝剑,递到她手中“这把月灈剑是我近日求得雌雄宝剑中的雌剑,它削铁如泥,更能开山辟水,十分锋利,送给昭儿护身之用。” “太贵重了,我不要。”明昭愣了一下,不由自主拒绝着。 “就算借给你,昭儿带上防身我也放心。若不然,我还是要跟着你的。”元晏微微蹙眉,坚持道。 明昭见拗不过他,只得接过月灈剑,只见这长剑剑鞘通体银白,唯独剑柄雕刻着一支栩栩如生的凤凰,双眸镶嵌着鸽血红宝石,拿起来轻巧灵活,毫不费力。 她忍不住抽出一段剑身,观之银白闪亮如同星辰一般耀眼,而薄如蝉翼的剑刃透着一股子迫人寒气,果然是把不可多得的好剑。 “多谢元晏,待我寻得运日回来,再完璧归赵。”明昭感激地笑了笑,她将长剑复而入鞘,急匆匆就冲出了房间。 望着少女渐渐远去的窈窕背影,元晏情不自禁浅笑着。 “殿下,那星溪剑您可要现在就用?”身后侍从捧着另外一只紫楠木剑匣,毕恭毕敬问道。 “罢了,就等昭儿回来,我再试剑。双剑合璧,不过是时间问题。”元晏顿了顿,又严肃道“拿着本皇子的金牌,到莞山大营再调五千大军来。务必要护昭儿……和她的朋友,万无一失。” “是。”侍从应诺,躬身后退出房门。 元晏这才转身看了看灵猫,挑了挑长眉,感慨着“昭儿的朋友,果然……有趣。莫非阁下就是……八尾神狐?” “你才是狐狸,你一家都是狐狸。狐狸的脸是尖的,小爷的脸可地正方圆。老子是八尾灵猫。我可告诉你啊,别打小十的主意,小爷咬人可很疼的!”六神躬身,低声咆哮着骂街。 “原来……是灵猫。幸会幸会……”元晏笑吟吟地,并不以为忤“方才我让人备了几十只烤熟的肥鸡,那不如换成鲜鱼?” “肥,肥鸡?”六神的口水已经顺着胡子滴滴答答落下来“不用鲜鱼,肥鸡肥鸡就行啊。小爷打了一早上的架,都要饿劈了!可……我还得看护我老大,没时间……” “无妨,还不快把将肥鸡送到贵客房间来。”元晏拍了拍手,他身后的侍从立刻忙碌起来“来人啊,再唤几个女宫人来,要温柔体贴的,好好为明姑娘侍疾,不得有误。” “几位贵客,还需要什么,随时召唤元晏。”他玉树临风,潇洒至极“你们是昭儿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不必客气。” 。 232.我是虹吟啊 曲水河畔,夜之醒和贺之洲站在荔枝树下。 “梓安,你确定灭月门就在这里围堵尹婕妤?”夜之醒查看着土桥附近的痕迹,发现大多足迹都被树叶专门清扫过了,很难再辨认出来去方向。 “我肯定。按照阿令说的方法,我找出混在说书先生里的始作俑者,正是灭月门派出来的细作。他耐不住拷打,也交代了接头方式,我便顺藤摸瓜抓住了一个堂主。他亲口招认,今日灭月门会在曲水河畔伏击阴谐。原来,他们早就找到了梅家后人,知晓阴谐与运日的十年之约。”贺之洲微蹙长眉,打量着周围环境。 “真奇怪,就算今天是中和节,怎么一个耕种的农人都看不见呢?”他疑惑地喃喃自语。 “这里被人刻意打扫过,根本无法追踪足迹,还有……你看这里,土是新挖开又埋上的,这里应该也种过荔枝树。”夜之醒扫量着几棵荔枝树中间的空缺处。 “有人在这里打斗过,一方还受了重伤。但他们却不想别人知道行踪,所以刻意掩饰。”贺之洲点点头,他忽然在矮草丛里踩到了什么便信手一捞,原来是一枚雕着飞鸟的木簪。 这簪子是沉香木所致,似乎已经被戴了多年,木头表面光滑细腻,还散发着一股幽香。那鸟儿雕刻得更栩栩如生,一双眸子似乎还能转动一般,活灵活现。 “这是尹婕妤的簪子,我见过她戴在头上。看来,我们还是来晚了一步,她被灭月门抓走了。”夜之醒眉头紧蹙,眸色阴沉。 “启禀大人,农田旁的小树林里发现了几个农人的尸身,是被利刃割喉,死了不过一个时辰。”一个兵士跑过来禀报。 “这灭月门行事还真歹毒,不但杀了梅家后人,就连看到他们的农人也不留下活口,我们更无从下手追查下去。看来,这条线索又断了。”贺之洲焦灼道“一天已经过去了,还有两日。但愿阿令能够支撑下去。” 夜之醒此刻也心乱如麻,他一掌拍在荔枝树上,震落了满地的浅黄荔枝花瓣。因为用力过猛,本来别在腰间的碧玉笛一下子滚落下来。 气馁的少年叹了口气,捡起笛子来。就在这时,一只红色羽毛的小鸟从荔枝树枝叶中飞了出来,它围绕在夜之醒头顶盘旋了几圈。 “这笛子眼熟,公子可认识苗逸仙?”那鸟儿抖动着脑袋上的白翎,唧唧喳喳竟然说起了人话。 夜之醒吃了一惊,他瞪住贺之洲“你听见那鸟在讲话吗?” 贺之洲看了看鸟,十分担忧地扶住对方肩头,关切道“亦仙兄,你莫非急糊涂了?鸟儿怎么会说话呢。” “哎呦,你能听懂我讲话呢?”小红鸟也吃了一惊,它拍着翅膀飞落在夜之醒肩头,仔细看看他的鸳鸯眼,又唧唧喳喳很兴奋道“真像,你是苗逸仙,可你怎么变年轻了呢?” 夜之醒更加惊诧,他伸出手掌,让小鸟落在掌心。 他半眯着眼睛看着它“梓安,你真的没听见它讲话吗?” 贺之洲骇然,他左右环顾,大喝着“军医,军医何在?快来给他看看,这是中了什么邪!” “苗逸仙,你不认识我了?我是虹吟啊,运日是我主子,我是他的奉音童子。你们以前总在翠竹林喝酒的。你们喝醉了,我家主子喜欢唱歌,你就吹笛子的,就是这支碧玉笛。虹吟认得,不会错!”虹吟抖动着白翎,跳跃了几下。 “太好了,我家大娘子有救了。”小红鸟高兴地展翅飞起,盘旋了好几圈又才落下。 “你说,你是运日的什么……童子。你认识鸩灵?”夜之醒瞪大了眼睛,眸光一亮。 这回,连贺之洲都愣住。他死死盯住少年和小红鸟,结结巴巴问“这,鸟儿,鸟儿知道阴谐在哪里吗?那你,你快问它啊。” 夜之醒把掌心靠近自己,兴奋道“你叫虹吟是吧?你怎么会在这里,莫非你主子也在附近?” “哎,我家主子和大娘子今日有约。可主子他……还没醒来,我就偷偷溜出来看看。结果,看到一群坏人杀了翠啼,伤了大娘子,还把她带走了。虹吟吓坏了,只能躲在树丛里。苗逸仙,你快跟我去见主子,让他去救大娘子。”虹吟在夜之醒手掌上蹦来蹦去。 “好,那你现在就带我去找运日。”夜之醒顾不得多问,手一扬就让虹吟飞在半空中。 看来,阿令命不该绝。就在山穷水尽疑无路之时,竟然又有这只虹吟带来柳暗花明又一村。 “苗逸仙,你快跟虹吟来。”小红鸟高兴地扇着翅膀,在前面指引。 “梓安,你继续搜捕灭月门,我跟这小红鸟去找运日。万一有诈,我们也不至于全军覆灭。”夜之醒在贺之洲耳畔低语“咱们县衙见。” “亦仙兄,你还是多带几个人一起去吧。”贺之洲并不放心,他拦住对方。 “运日比阴谐法力更加高强,我若不敌,就是带再多的人也无济于事。放心,就算拼了命,我也会带回运日。你速速回去再提审那灭月门堂主,把他们所有的落脚点都挖出来,一定会有新发现。时间紧迫,我们双管齐下最保险。”夜之醒说完不待回答,就把碧玉笛掖在身后,急冲冲就跟上了小红鸟。 如今,他身上封印已解,轻功更十分了得,轻而易举就能跃上树冠。他如蜻蜓点水般,踩着荔枝树的树冠飞跃而去,不亚于腾云驾雾,转眼间便不见踪影。 “没想到,亦仙兄还真是神仙一般的人物啊。”贺之洲稍稍舒了口气,他用力一挥手,高喝着“回县衙。” 夜之醒跟着虹吟走了一个多时辰后,他们已经在一座深山之中。 满山的参天古树,枝叶茂盛几乎遮天蔽日。林子里却没有任何走兽飞禽,静谧得能听见树叶掉落在地的声音。 小红鸟在枝叶间灵活地飞进飞出,夜之醒却不得不用长剑砍掉很多树枝,才勉强能跟上它,直到前面已经再无出路。他们面前有棵巨大的老榕树,这棵树身已经和山岩长在一起,无数条粗粗细细的气根从空中垂落下来,隐约中可以看到里面有块长了青苔的石门。 “到了?”夜之醒气喘吁吁问,他抹着额上的热汗“那个……虹,虹什么来着?” “是虹吟啊。”小红鸟落在一根气根上,认真提醒。 “这就是你家?”夜之醒用力推推石门,发现纹丝未动。 他看看门上长着厚重的青苔、野花与彩色的小蘑菇,心里七上八下的,这儿可实在不像有人住的地方。 “既然到家了,请你家主人来开门。”夜之醒用剑柄敲敲石门,他朝着虹吟招招手。 “我家主人还在睡着呢。”虹吟用鸟喙啄了啄后背的羽毛,认真道“苗逸仙,你快叫醒他吧。” “你说什么?”夜之醒吃了一惊,苦笑着“你让我去叫醒他,敲门吗?” 他用力拍了拍石门,厚重的石板发出咚咚声响,却半天无人回应。 “你开门,我们进去找他。”他又拍了十几下,拍得手掌都红了,依旧没人开门,终于不耐烦。 “可是,虹吟进不去啊。主人在里面,只有他能开门。你要先叫醒他啊。”虹吸也焦急地蹦来蹦去,焦急地忽闪着翅膀。 “等等。”夜之醒恼怒了,一把抓住小鸟,捏在手中里“你戏耍我?信不信我烤了你吃。” “你可不能吃了虹吟,那就没人给你去买醉八仙了。”虹吟吃了一惊,赶紧用鸟喙啄了啄少年的虎口“虹吟怎么会戏耍凤神呢?如果主人自己不肯醒来,也只有你能叫醒他啊。” “运日真在里面?”夜之醒蹙眉问。 他被啾啾叫的小鸟吵得脑壳都发紧了,掌心微微用力,那鸟儿翻了翻眼白,讨饶着“别攥了……要死了。在,在的,在的,主人在睡觉。” “那他在里面,睡了多久?”夜之醒眸色阴沉,凛声追问。 “十……十年了。”虹吟开始发出小孩儿咳嗽的声音,看来就要被捏断气了。 “十年?”夜之醒气急败坏,他用力上下左右摇晃着手中鸟儿“为什么早说,你这死鸟!” “你,你,你,也,也,也没问,问,虹吟。”虹吟被晃悠的眼冒金星,话都说不利落了。 “我到底,要怎样才能打开这道门?”夜之醒觉得自己就要被一只鸟逼疯了。 虹吟终于眼睛一翻,脖子一软,两腿耷拉下来,不动了。 少年吓了一跳,以为自己用力过猛,还真把小红鸟给捏死了。他赶紧松开手,把它放在草地上。 只见虹吟张开翅膀,软绵绵仰面躺着,身体都没起伏了。夜之醒叫苦不迭,他不得不用手掌做扇,给小鸟儿扇着风,温声央求着“喂,你醒醒啊,我又不是故意的。” 好不容易,虹吟倒上来一口气,终于又睁开眼睛,却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苗逸仙,你这个大混蛋。你还真要掐死虹吟啊。呜呜呜……太坏了……你是个坏人……虹吟不要理你了……呜呜呜。十年了,主人不理虹吟……虹吟也没有足够的灵力恢复人形……谁都欺负我,虹吟也不想活了,你掐死我掐死我吧,呜呜呜……” 小红鸟用翅膀拍打着地面,黑豆一样的眼睛里,真的淌下了眼泪,看起来还真可怜。 “喂,都说不是故意的,对不起行了吧。虹吟,我不是苗逸仙。我的朋友中了鸩毒,等着运日去救命呢。”夜之醒叹了口气,忧心道。 “你就是苗逸仙,你就是苗逸仙,只有你能叫醒我家主人,只有你!”虹吟骨碌一下跳起来,用翅膀使劲拍着草地,一副负气委屈的模样。 夜之醒见与这小红鸟完全说不通,便咬着唇瓣站起身来,他先用长剑用力劈着石门,但劈了几下剑身竟然断裂成两半。 他咬着牙,又运力使出火炎,只见一道烈焰将石门烧了足有半盏茶的时间,那榕树的无数气根都着了火,烧得断落在地,焦黑的灰烬铺了一地,差点埋住了看得发愣的小红鸟。 虹吟抖落身上的黑灰,一下飞到夜之醒肩头,用鸟喙用力啄着他的脸颊,嚷嚷着“别烧了,再烧下去,整座山都要被你烧着了。你就没有别的办法吗?” “劈也不行,烧也不行,你也不行,我还成了夜不行。”夜之醒怒吼一声,又颓然坐倒在石门旁,他江郎才尽,实在想不出新办法。 就在此时,远处的传来一阵奇异的声音,似乎是仙鹤的鸣叫声。 夜之醒与虹吟同时抬头望去,只见被树叶遮住的路尽头,一只巨大的白鹤驮着一个人,正飞翔过来。 一个身穿朱红色胡服的少女,骑坐在白鹤背上,她一只手搂着鹤脖,另一只手舞着银白宝剑,将阻拦在他们前面的榕树气根尽数劈落,硬生生砍出来一条路来。 白鹤忽闪着翅膀,终于降落在石门前。从鹤身上跳下一个人,正是明昭。 “小十?怎么是你!”夜之醒吃惊不已。 明昭转身,轻轻抚摸了下仙鹤的翅膀,微笑道“谢谢你。” 这只比一般仙鹤要大得多的白鹤,它颇有灵性地朝着少女点点头说“也多谢姑娘,替我治疗毒蛇咬伤,后会有期。” 白鹤转身一振翅膀,很快就飞出了树林。 “是它带我来的。”明昭看了看灰头土脸的夜之醒,指了指半空中忽闪着翅膀的青色纸鹤。 “我来找你,可在这座山里迷了路。还好,遇到一只会讲话的白鹤,我帮它治疗毒伤,它便把我带进了山林。” “姑娘,你是苗逸仙的娘子吗?你长得可真美啊……”虹吟看见明昭,不由心生喜欢,它一口气飞到她面前,落在她肩头,叽叽喳喳着。 “好奇怪,这山里的灵鸟都会说话吗?”她有些吃惊,打量着小红鸟“莫非,你就是虹吟?” “你知道我啊?”虹吟更兴奋了,它从少女的肩上跳到她伸出来的手掌上“虹吟真高兴啊。 “方才那只白鹤讲的。它说运日就在石洞里修行,有只小红鸟经常飞来到洞口唱歌,叫虹吟。它说,你唱歌特别好听的。”明昭浅浅一笑。 “哎,如今虹吟也只会唱歌了……”虹吟忧郁地叹了口气,它歪着头凝视着少女“凤神凰神都来了,那我家主子就能被唤醒了吧?” 。 233.想起了神曲 明昭跟着术鹤的一路指引,找了一座荒山却在其中迷了路,又因机缘巧合搭救了一支被毒蛇咬伤的白鹤,它为报恩把少女送到运日栖身的石洞前,没想到恰好遇到正苦于无法开门的夜之醒。 虽然各自都有千言万语,但也知道时间紧迫,也只能先把重要的信息先和对方讲了。两人得知阴谐已被灭月门虏获,而酆一量执意要用自己去换回尹婕妤,各自心里都更加紧张而焦灼。他们很清楚,留给二人的时间已经不多,而此行务必要将运日带回县衙,不然明思令必死无疑。 明昭与夜之醒摸索半天石门,也没发现半点机关,她还想用月灈剑试着劈下石门,但被他拦住。 他指了指自己已经断成两截的长剑,郁闷道“别浪费力气,还可惜了一把好剑。石门厚重,恐怕还要从里面打开才行。唯一的线索就是这只鸟,可惜它脑子不太好使。” 明昭无奈,只得转身走到站在大石块上打瞌睡的虹吟,柔声问道“虹吟,为什么你被关在石门外呢?” 小红鸟愣了愣,努力想了想,摇摇头道“虹吟的脑袋好疼啊,有的事情想不起来了。” “那你家主子为什么要把自己关进石洞呢?他是自愿的,还是被别人胁迫?你好好想想,这件事很重要。”少女耐心继续道。 “我记得……有个白胡子老头儿送主人来的,他说只要做好这件事就能救大娘子。”虹吟用翅膀抱住脑袋,白翎子一抖一抖的。 “那……他是被人逼迫?”明昭柳眉一蹙,有些紧张,连夜之醒都凑了过来。 “那倒也不是。主人和老头儿一起喝过酒的,他们是朋友。大娘子和主人吵架了……他们吵得很凶很凶的。” “后来,大娘子带着翠啼离开了。白胡子老头儿就把主人带到这里。主人不许我跟着……他说十年后的中和节,会带虹吟到曲水河畔……把大娘子和翠啼带回家。然后主人就一个人进了石洞,再也没出来过。” “虹吟只好在石洞附近的野荔枝树上躲雨。每天,我都到石洞前唱歌,可主人不理我。哎……虹吟饿肚子,虹吟被秃鹰追,虹吟不下心摔断了翅膀……虹吟在石洞门口哭啊哭啊,我能听见主人的心跳声呼吸声,可他就是不说话,也不可能出来。主人大概不要虹吟了……我也不想活了。”小红鸟幽幽叹了口气,沮丧地蜷缩成一个羽毛球。 “我就说吧,这小红鸟说话颠三倒四的。也不知道鸩灵是不是真的藏身在此。”夜之醒半眯着眼睛,盯着虹吟,显然对这鸟儿刚才装死的行径心有余悸。 “既然运日与阴谐确实有十年之约,也许虹吟说的都是真的。”明昭站起身来,她并不嫌脏的趴在石门上,将耳朵贴在青苔上,又闭上眼睛静静倾听着。 “确实有心跳和呼吸的声音,绵长而缓和,很像在熟睡……”她低声喃喃道。 “我怎么什么都没听到?”夜之醒也依样靠近,可他心浮气躁什么也没听见。 她猛地睁开双眸抬起头,差点儿就撞到他。两人如此靠近四目相对,这一回少女竟然没有涨红了脸闪躲。 她凝视着面前那人,曾经让自己怦然心动的鸳鸯眼,淡淡道“你的心乱了,自然只能听到自己想听的。” 夜之醒吃了一惊,他刚要解释,明昭却转身走到虹吟面前,蹲下身子,用纤细的手指轻轻抚摸着它的白色翎羽。 她半哄半安慰着小红鸟“虹吟乖,不要怕,以后不会有人再欺负你了,姐姐会照顾你啊。不过,你能不能告诉姐姐,你刚才说见到我们你的主人就会醒了,但为什么他还在沉睡呢?” 虹吟被抚摸地很舒服,不多时就伸出了脑袋,瞪着一双黑豆眼,骨碌碌转着“虹吟想不起来了,让我……想一想,想一想啊。” 它忽闪着翅膀,迈了几个八字步“我想起来了,白胡子老头说……凤凰真神驾临,神曲重新响起,守护蓝莲花的大门就会再次开启。” “什么乱七八糟的,神曲还有蓝莲花都是什么鬼!”夜之醒蹙了眉,不悦道。 “虹吟不知道,你不要吓我……我要晕过去了。”小红鸟看见少年的暴脾气又开始冒头,警惕地跳上少女的肩膀,又飞落在她头顶上。 “苗逸仙你这个大骗子,你不是会吹笛子吗?你怎么不知道神曲呢……”它不客气地忽闪着翅膀,斥责着。 “都说了,我不是苗逸仙,我是夜之醒。”夜之醒眉心更加紧蹙。 “别动怒,你凝神静气地想一想,在你的记忆中,也许会有些线索。”明昭拦住暴躁得走来走起的少年。 她迟疑了片刻,又低声道“我知道,你不想记起前世种种。但现在事关阿令生死,你能不能试着……在苗逸仙的记忆里,找找关于运日的线索。” 少女的黑眸,幽深得如同深潭之水,但有一抹光亮,却是笃定而充满力量的精魂。曾几何时,柔弱的孤女已经成为聪明而果敢的伙伴。 是啊,她不再是跟在自己身后的小丫头,如今她已经能和他并驾齐驱了。也许,自己确实应该重新审视她。 夜之醒听话地点点头,他盘坐在一棵野荔枝树下双眸阖闭,尽量调整着自己的气息,以冥想的状态在前世记忆中搜索着。 有微微的清风吹过,少年散落的几缕长发撩动着他红艳艳的唇瓣,明昭的心被扎痛一般,她眸光一闪,迅速挪开视线。 她靠在石门上,静静凝视着小路的尽头,手指下意识抚摸着月灈剑剑柄上的凤头,却压抑不住自己的心绪万千。 夜之醒在恍惚中,似乎找到了一些什么。 一幕幕情景,犹如昨日重现。 苗逸仙靠在一棵老桃花树上,正喝着一坛子陈年老酒,酒香四溢。他身边围绕着燕瘦环肥的姑娘,含情脉脉地与他挑逗着,撩拨着。 俊逸的男人依旧用翠色的丝绦随随便便绑了发,越发映衬出他一双鸳鸯眼碧蓝如海与黢黑若夜,他的眸光有些魅惑,有些飘忽,活生生一个浪迹天涯的不羁剑客。 他红艳艳的唇瓣总带着风流倜傥的浅笑,可无论如何放浪形骸,却无法掩饰由内而外的哀伤与寂寞。 然后,一个身穿灰蓝袍服,发髻上系着朱红丝绦的男人,抱着一把凤尾古琴,缓缓而来。 当他走近苗逸仙与那些女人时,忽然从肩头豁然张开一双艳丽无双的巨大翅膀,吓得姑娘们惊慌失措,尖叫着逃走了。 “运日,你做什么?吓坏了我的小美人儿们。”苗逸仙叹了口,浅笑着道。 他拽了拽松松垮垮的衣衫,晃晃悠悠走到老桃树下的草编小矮几前,慵懒地半躺下来,靠着孔雀羽编制成的软垫子上。 “你看看你,都成了什么德行?难道,你要一直这样浪荡下去直到醉死了才好?”运日的声音动听,可惜一直背对着夜之醒,看不清他的脸。 “只是找人陪我喝酒而已,一个人喝会醉啊。哎……我比不得你,你有阴谐相伴左右,郎情妾意,甜甜蜜蜜,长长久久,慕煞旁人。岁月催人老,还是让孤家寡人的我,醉卧花丛君莫笑吧。来,陪我再喝一坛酒如何?” 苗逸仙一仰头,从手中高举的酒翁中流淌出一线琥珀色酒液,准准落入他喉咙,姿势潇洒至极。 运日叹了口气,抱着琴走近,低声道“你不是已经找到了凰神转生之人,为何还要如此?” “找是找到了,可惜……她没有认出我。这一世,她爱上了别人。”苗逸仙苦笑一下,顺便用舌尖舔掉唇瓣上的酒液,鸳鸯眸中波光粼粼。 “那你还坐得住?为什么不把凰神抢回来。你乃凤神转世,凤凰合璧,天生一对。就像我和阴谐一样,这是上天注定的姻缘。”运日语气一下子强硬起来。 “算了……她很爱那个人,我又何必强求?最后一世的纠缠了,我宁愿她开心地去爱一个人,哪怕那人不是我。或许,爱一个人的方式,就是成全她的喜欢。我愿意默默守护着她,悄悄看着她幸福终老就好了。”苗逸仙从袖中抽出一把碧玉笛,拿在手中摩挲着,感慨着。 “我真不知道,你到底是狂浪至极还是痴情太深?你就是个疯子。我还以为你会把凰神带来见我们,你看凤尾琴我都准备好送给她。可如今,又要送给谁?”运日叹了口气,郁闷道。 “留着吧,运日。”苗逸仙浅浅一笑,眸光又深邃又迷离“当一个男人愿意用生命守护一个女人,爱亦成慈悲。不过,我宁愿你和阴谐永远不会尝试这样。一生一世一双人,平平淡淡才是真。” 说完,他从怀中掏出一本曲谱,扔给运日。 “今日一别,还不知道何时再聚。这是我新谱的曲子,叫桃花吟。就当临别礼物吧。你我琴笛合奏一曲,如何?” 运日扬手接住,他随便翻看看了几眼,竟然爱不释手。 他就在苗逸仙对面盘腿坐下,放平了怀中古琴,顺势弹奏了几个音节,不禁赞不绝口“好曲子,此曲只当天上有,简直就是神曲。来,咱们挚友便合奏一曲。” 运日把琴谱放在桌几上,他凝神静气片刻,用颀长手指开始轻拨琴弦。琴声悠扬,如高山流水般婉转绵长,待到起承转合之时,一声清幽的笛声合应进来,琴与笛竟然相得益彰,这天籁之音,绕梁遏云,令人心醉神迷,沉浸其中。 一双小鸟,一只碧绿如蓝,一只朱红如丹,它们跟着曲子在枝头一边跳舞,一边歌唱,平添了许多的生机活泼。 曲终人未散,清风吹落了老桃树枝头瓣瓣桃花,落在两个俊美男人的发上,肩上。 有一瓣娇嫩的花瓣,甚至落在苗逸仙红艳艳的唇瓣上,他浅浅笑,更显得惊艳魅惑。 “我不管前世纠葛,总之这辈子我狠狠爱过,不在乎结果。若有来生,我还会义无反顾去爱,不因宿命,而是……爱让我懂得了珍惜与慈悲。” 明昭一直在凝视着夜之醒,见他神情一会儿悲伤,一会惆怅,额头上也沁出了冷汗。她终归担心不已,便用自己衣袖轻轻为他擦汗。 恰在此时,少年忽然睁开了双眸,长长舒了口气,喃喃道“珍惜,与慈悲?” 他的眼神困惑不已,与她关切的眸光相对,她指腹的温暖还停留在他额上,刹那间少年似乎醍醐灌顶。 “你没事吧?”明昭担忧道,本能地就要握住他手腕,想为他切脉。 夜之醒一把反抓住她的手腕,欣喜若狂道“我想起来了,小十。是桃花吟……” 他急匆匆捡起碧玉笛,想了想曲谱中的旋律,深吸一口气,开始吹奏起曲子来。笛声悠缓而动听,声声入耳。一种似曾相识的温柔,猝不及防就如同一阵清风,刹那间吹散了少女心头阴霾,她完全愣住了。 “就是这个,就是这个。”虹吟尖叫了一声,一下子就飞上了高高的榕树气根,兴奋不已。 也恰在此时,石门缓缓开启,沉重的烟尘之后有一道隐约的人影,抱着凤尾古琴,由远而近。 那是个俊美的男人,他穿着灰蓝的飘逸长袍,光着脚踝,赤脚踩在青草地上。他披散着满头黑发,有一双邃黒的凤眸,上挑的眼尾弧度优美。只不过,脸色也有着多年不见天日的过度苍白。 男人眯着眼眸,尽量去适应树林之中,并不明亮的光线。 虹吟跌跌撞撞飞上他肩头,用翅膀抱住对方脸颊,哭哭啼啼着“主人,主人,你终于醒了。虹吟好想你啊。” “虹儿,今日就是中和节了吗?”运日的声音,柔和而又动听。 “是,今天就是主人和大娘子相约的日子。大娘子被恶人抓走了,我们快去就她。”虹吟着急地在男人肩头蹦跳着。 运日愣了愣,似乎在努力思索着曾经的记忆,然后他看见了夜之醒和明昭,顿时浮现一抹明朗笑容。 “原来是你,果然是你。苗逸仙,你终于等到了要找的人?恭喜你,我真高兴。”他抱着琴,走向少年和少女。 。 234.命中的注定 “我不是苗逸仙,我叫夜之醒。”夜之醒不自然地解释着。 “我知道……你是新转生的一世。夜之醒,好名字,众人皆醉我独醒的阿醒。”运日缓缓走近,绕着他转了一圈“你很像他,我的好友苗逸仙。” “你就是鸩灵运日,也是尹婕妤的夫君昀日吗?”夜之醒打量着面前俊秀而消瘦的男人,不知为何,对他有油然的好感,与似曾相识的熟悉。 “嗯,我是。”运日也细细瞅着明昭,笑容柔和而温暖“果然是个好看的姑娘,你叫什么?” “我叫……明昭。”明昭浅浅一笑“有礼了。” “这古琴凤痴本该早就送你的,可惜晚了一世。但愿你们从此琴瑟和鸣,不再分离。”运日双手托着古琴,郑重捧向少女。 “这么贵重的礼物,我没有理由接受。不过,此次贸然前来,是想请阁下搭救一人,她叫明思令,是我和阿醒的亲人。她中了鸩毒,已经快不行了。”明昭拒绝了古琴,却迫不及待恳求着救人。 “中了鸩毒,怎么可能?”运日愣了愣,眸色闪过一丝黯然“莫非,又是阴谐?” “又是?!看来阁下对尹婕妤的所作所为都很清楚。十年前的大瘟疫,其实就是她对沙绾镇投毒,对吗?”夜之醒眸光灼灼,几乎压抑不住心中怒火。 运日沉默了几个呼吸,眸光阴沉。 “不怪大娘子,都是坏人先害了我们的族人,还摔死了小主人。大娘子可伤心了,哭得眼睛都流出了血……主人,救救大娘子,她被坏人抓走了,还有翠啼。救救她们吧,你就不要再生她们的气了……主人,救救大娘子。”虹吟围绕着运日飞来飞去,焦灼地大嚷着。 夜之醒和明昭对视,都暗暗吃惊,他们望向运日,他低垂了眼眸,神情悲伤而寂寥“那是她的因果,我不救她,让她咎由自取吧。鸩毒厉害,我先和你们去救人,其他的以后再说。” “夜之醒,你知道吗?你用桃花吟唤醒我,皆为命中的注定,而你我也各有使命。不过,这一时半会也说不清楚,先救人。明天的事,明日再说,我们也好久没有一起喝酒闲聊了。”运日扶住夜之醒的肩膀,目光深邃,欲言又止。 这边,鹿苑。 守卫的士兵早已被调去了搜城,于是好大一座园子变得空空如已。 园子里最美的地方是一湾潭水旁的梨树林。此刻,玉白的梨花开得异常茂盛,更清香扑鼻。 一夜之间,不但梨花怒放,梨树林里还搭起了一座八角亭台,亭子上挂着浅绿色的纱幔,亭檐上垂下来纯金的金鱼风铃。清风过处,梨香馥郁,轻纱漫舞,铃铛脆响,好美的风景啊。 亭子里放着铺着白虎皮的美人榻,榻上半躺着一个白衣女子,她披散着长发,似乎刚刚沐浴而出,宽大的衣领露出浅绿锦缎的肚兜边缘,更映衬出呼之欲出的曼妙身姿。 美人榻旁放着金台,台上的玉盘里是鲜艳欲滴的碧色葡萄,还有玉白通透的长颈酒壶,甚至可以看清里面蜜色的酒液。酒壶旁则摆着两只鸳鸯盏,带着那么一点儿暧昧的味道紧挨着。 美人、美酒和美景,一切都相得映彰的刚刚好,然而这所有看上去清新自然的美好,都是人为刻意设计的精致,就像猎人准备好的圈套,诱惑之中藏着的阴险。 酆一量缓缓走进亭阁,他依旧衣决飘飘,也保持着清冷的漠然。他的琥珀星瞳此刻并没有炽热的温度与灵动,而是貌似凝滞着星尘般的宁静,不喜也不怒。 “龙哥哥,你喜欢吗?”锦瑟娇嗲着轻声问道“还记得吗?我们第一次相遇的梨树林,就是现在这个样子。” 她就像无骨的蛇儿一般,半眯着微醺的媚眼,拽住他的衣袖,整个人便顺势攀缘而上。她用双臂环住他的腰身,仰望着他的下颌。 “锦瑟永远忘不了那一天……你不许她们折断我的花枝,你还说,我是你见过最美的梨花。我那么努力地修炼成人,又那么努力地接近你,只不过想让你能朝我展颜一笑,如此而已。我想,你的笑一定很好看吧。”锦瑟幽幽地喃喃道。 “你醉了,我不喜欢一身酒气的女人。”酆一量微微蹙眉,他甩了下衣袖,她便摔回到美人榻上。 “呵呵,还真是绝情呢。”锦瑟趴在白虎皮上,戏谑着,眸光里却闪过一丝乖戾。 “为何是她?我有什么比明思令差?容貌、身姿、修行还是身份与地位,锦瑟哪一点不比她强千百倍!为什么你却痴迷一个丑陋的凡女,却把我弃如敝履?”她咬着牙狠笑着问。 酆一量似乎想了想,他缓缓走近她,躬身拿起那壶酒。他手腕轻倾,一道琥珀色的酒线落入杯中,有几滴酒还从杯中飞溅出来,落在女人的脸颊上,仿若一颗阴沉的眼泪。 “锦瑟,不是所有女人都能站在本尊身侧。诚然,你长得美,但心却丑陋粗鄙。”他淡淡道,神情漠然“你曾为我制衣多年,今日这杯酒就算答谢,从此之后我们便是路人。” “你说什么?”她吃惊地坐直身体,笑得艰涩万分“酆一量,你太狂妄了。别忘了,你今天来的目的可是要讨好取悦我。若我高兴了,才会把阴谐交给你去救那贱人。就算是演戏,你也要演下去。不然,你那小凡女可就要烂成一摊脓水了。” 酆一量浅浅一笑,他拂袖而立,拿起自己面前的酒杯“本尊从不会演戏,也不喜欢看戏。先干为敬,后会无期。” “你说什么?难道你后悔了!”锦瑟咬着银牙站起身来“你走了,我就杀了阴谐。” “从到这鬼地方来,也不曾见到阴谐。她真在你手中吗?或者,你已经杀了她吧?不然,为何畏惧让她见我?既然都没了筹码,还敢跟本尊谋算?笑话!”男人瞄了一眼气得咬牙切齿的女人,不客气道。 “原来如此,我懂了。魔尊还真是不见兔子不撒鹰呢。”她怒极反笑,拍了拍手掌。 不多时,两个彪形大汉架着一个浑身是血的女人而来。 尹婕妤头发蓬乱,衣衫褴褛,一条手臂不自然地垂在身体侧面,显然已经被折断了骨头。她的琵琶骨还被玄铁链穿透,链子的另一头就绑在其中一个大汉手腕上。这样一来,她便再无逃出生天的半点机会。 “酆一量,你看清楚了吧?这筹码可是货真价实!”锦瑟怒笑着。 她刷的一声,从侍从腰间拔出一把锋利的宝剑,直接抵在尹婕妤的脖颈上,稍微用力便割开了一道血痕,鲜血滴滴答答流淌下来。 “你杀了我吧。你这恶毒女人,该死的梨花精。你不得好死。你的下场一定比我更凄惨。”尹婕妤痛呼一声,瞪圆了双眸,怒骂着。 酆一量哼了一声,他并不为所动“人都被你打成血葫芦了,谁又能看得出来真假!待本尊走近些再看。” 锦瑟本来心生警惕,但他忽然走近她,手掌冷不丁地就按住她拿剑的手臂。 他的手指冰凉,黑沉香的气息也一下子裹挟而来,让猝不及防的她浑身一颤。他们之间从未有如此亲近的姿势,就算是狠厉毒辣如她,也一时意乱情迷,心如小鹿乱撞个不停。 她竟然有些慌了。 他扶住她手腕,手掌顺延而下握住她的。他便握住她的手,让长剑的剑尖在尹婕妤周身游走着。 她听到他的声音就在自己耳畔响起,徐徐道来。 “鸩灵之毒虽为天下至毒,但它的内丹却可助力魔魇与灵兽修复受损的灵力。这女人,到底是不是真正的鸩灵,一试便知。”他的声音阴森而邪魅。 “怎么,你不打算救明思令了?”她有些疑惑,不肯相信“你要用鸩灵的内丹?” “有了鸩灵的内丹,本尊仙度便可一举成功。成为天神,似乎比和一个女人长相厮守更加有诱惑力吧?”酆一量凝视着浑身战栗的尹婕妤,讥讽道“而且有了阴谐,想必得到运日的内丹也会倍加容易。锦瑟,你到底是个女人,不够聪明。这才是能跟我做交易的筹码啊……” 话音未落,他握着她的手稍微用力,剑尖就刺入尹婕妤的小腹,他试探着左右游走着。 受伤的女人痛呼着,奋力摇摆着身体“祖龙,你果然睚眦必报。落到你手里,我知道再无生路。但有来生转世,我定会找你报仇雪恨!啊……” 此刻,锦瑟已经信了多半。她靠在酆一量怀中心猿意马,意乱神迷。 她任由他拿着自己手腕,享受着与他亲密无间的亲昵,又娇嗔着“好啊,既然如此。锦瑟愿助龙哥哥仙度圆满,你早该如此的。” 酆一量红艳艳的唇角旋起一抹高深莫测的冷笑。他忽然用另一只手扼住锦瑟的喉咙,桎梏住她的行动,而拿住她握剑手腕的手,则用尽全力向尹婕妤琵琶骨挥去。 电闪雷鸣间,锁住女人琵琶骨的玄铁链,竟然被利剑齐齐斩断。尹婕妤一咬牙,将还能用力的手臂化成利爪,直接洞穿了目瞪口呆的守卫喉咙,那两个彪形大汉应声而倒,立时毙命。 “好一把辟水剑,果然削铁如泥,多谢了。”酆一量浅浅一笑,在锦瑟耳畔低语一句,他顺手把剑扔向尹婕妤。 “酆一量,你还是骗我,你骗我!”锦瑟声嘶力竭吼着,美丽的双眸因为愤怒爆出了红血丝。 她剧烈挣扎着,可惜被酆一量死死辖制住,一时无法挣脱。 尹婕妤咬着牙,一把将残留在血肉间最后一段玄铁链生生拽了出来,她又用力将自己受伤的手臂撞向亭柱,将脱臼的臂膀归位。这才蹒跚着提剑走到锦瑟面前,她举剑就要砍杀,却被酆一量躲过。 “怎么,你还真想怜花惜玉护着这梨花精?闪开,让我杀了她为翠啼报仇!”尹婕妤死死盯住锦瑟,又想举剑再砍。 “除了报仇,你脑袋里还能装下别的吗?”酆一量鄙视地斜了她一眼,不客气道“禽类,果然不聪明。” “你?别以为你救了我,我就会对你感恩戴德。谁拦着我报仇,我就杀了谁!闪开!”尹婕妤怒吼着。 “你以为杀了她,你就活着走出鹿苑?这么大的园子,只有区区两个守卫?”酆一量微微叹了口气,摇摇头。 被勒住脖子的锦瑟这时才媚笑出声“还是龙哥哥英明神武,这只鸟确实笨得可以。” 她吹了一声口哨,犀利的声音在寂静的梨花林里显得突兀而惊悚。 转瞬之间,所有的梨树都迅速枯萎下来。雪白的梨花瓣就像雪花一样,吹散在站着的人身上,也落在两个血流成河的尸体上。 亭子上的金鱼风铃开始急促的响起来,哗啦啦响成了一片。 尹婕妤一手捂着琵琶骨上的伤口,一手握紧辟水剑,她的瞳孔一紧,要紧双唇。 亭子外面的梨树都显出真身,黑压压一片的魔魇与妖兽虎视眈眈,将他们团团包围住。 腥臭的气味在空气中弥漫着,无数双妖瞳,闪着血红的,惨绿的和昏黄的幽光,有肆无忌惮的贪婪、凶狠与杀戮。千奇百怪的兵器相互碰撞着,发出瘆人的异响。百鬼夜行,也不过如此骇人吧。 “酆一量,我们……能冲得出去吗?”尹婕妤的声音难掩颤抖。 “不带着你,他或许可以。但他得救他女人啊……哈哈。”锦瑟忽然间笑的得意洋洋,但只笑了半声,剩下的尾音就被酆一量手臂用力一勒进喉咙,成了古怪的呜咽声。 “让他们闪开,否则本尊便杀了你!”他冷冷威胁。 “那你就……杀了我好了?死在你手里……我愿意。”她舔了舔血红的唇瓣,眸光中竟然有几分满足“不过,我死了,阴谐也别想活着出去。你的明思令也会死。黄泉之路,有你心爱的女人陪伴,我好开心啊,哈哈……” 女人阴狠毒辣的笑声,吓得无数只乌黑的寒鸦,从鹿苑里一下子飞了出去。 ------题外话------ 卡文了,哎。逻辑若有不多,我再修改。笔芯,宝贝儿们。 。 235.你真是疯了 随着魔魇与妖兽的不断聚集,树林里早已阴暗如夜。阴森森的风声里,裹着妖魔鬼怪的腥臭呼吸。血雨腥风,一触即发。 “让你的人闪开,不然我就杀了你!”尹婕妤眸中戾气四起。 她举起手中辟水剑,一剑就刺穿了锦瑟的大腿。 可惜,对方痛呼过后又大笑出声,丝毫不肯示弱“我就不信你敢杀了我,你想活着……你还想再见到你的夫君运日。现在就放了我,或许我还能发发善心,再让你临死之前见一面运日。再让你们做一对死鸳鸯。哈哈……” “恶毒的梨花精,我现在就杀了你!”尹婕妤眼眸血红嚷着。 她怒极之下,身后豁然飞出两只灰蓝色的巨大羽翅。只不过其中一只明显无力,但血红的羽尖如同利箭一般,蓄势待发。 紧接着,她扬起手中辟水剑,恶狠狠就朝着锦瑟胸膛刺去,不过仍旧被酆一量挥袖挡住。 “怎么,你舍不得老相好吗?酆一量,你们这对奸夫银妇,少在我面前丢人……我真替明思令不值,恶心,下流!”尹婕妤气急,口不择言讥讽着。 她不甘心地复而再举起长剑,但一道冰蓝霹雳闪过,直接劈落她手中长剑,还让她重重摔倒在一旁,半天爬不起来。 酆一量指指尹婕妤的脸,冷冰冰道“再敢胡言乱语,本尊先揪掉你鸟舌头。” “你也是!”他斜了一眼幸灾乐祸的锦瑟,用力将她拽到亭子入口处,低声威胁“放她走,本尊留下。” “不,我宁愿和你死在一起,也不想让明思令这个贱人活下去!”锦瑟用双手紧紧扒住男人勒住她脖颈的臂膀,朝着亭外咬牙切齿嚷着“杀了这鸩灵,不必顾忌我安危,杀死这贱鸟的……” 她本想说,杀死这贱鸟者赏灭月灵药两枚,只不过被酆一量狠狠一扼,剩下的话都成了模糊不清的呜咽。他蹙眉加大了力量,不多时,她已经翻着白眼近乎昏厥状态了。 乌压压的魔魇与妖兽已经完全包围住亭子,拿着彤弓的贱令首当其冲。他用弓箭对准酆一量。只不过畏惧亭中之人,他也并不敢出头挑衅。毕竟,那里面可是修行过万年的酆都魔尊啊。 “你打算用彤弓对付本尊?”酆一量冷笑一声,意味深长“本尊……可不是鸟,不怕这劳什子!” “我知道你不怕,但鸩灵怕啊!你现在就放开锦主子,不然我贱令就先射死这个尹婕妤!”贱令故意气势汹汹,其实他连腿都在颤抖不已。 “你说……你叫什么?”酆一量不悦地蹙蹙眉。 “贱令。卑贱的贱,明思令的令。”摔倒在地上的尹婕妤,不怀好意补充,这回幸灾乐祸的换了她。 “你,出来!”酆一量半眯着狭长眼眸,他盯住贱令,目光凝滞着肃杀之意。 “你让我出来就出来,凭什么?你又不是我主子!贱令就不出来!”贱令畏惧不已,直接躲到豺兽后面。 他又悄悄怂恿着身前傻乎乎的猛兽“你们冲上去,谁若能杀了鸩灵,锦主子必然重重有赏。” “那就闪开,让那死鸟出去,本尊就不杀你们的主子。”酆一量低声威胁,他指了指亭子下的蠢蠢欲动妖魔鬼怪。 “放了我家主子……咱们人多,可不怕你!”豺兽被贱令在底下怂恿得妖血沸腾,它嚣张挑衅。 贱令又在后面推了它一把,这货便呲着大黄獠牙,晃荡着手中的九环妖刀哗啦啦作响,愣呼呼就冲了出来。 但它话音未落,一道霹雳已经正中天灵盖,这豺兽便顷刻间化成一堆冰粉,被风吹得灰飞烟灭了,连渣子都没升一点儿。魔群中一片哗然,它们不约而同退后一步,却也没有就此闪出一条道路来。 贱令也被吓得不善,他抹着额头上的冷汗,庆幸自己没做出头之鸟。 “酆一量,你跟一群没脑子的野兽费什么话?把它们都化成灰好了!”尹婕妤大声喊着。 刚刚领教了酆一量的厉害,她不禁喜上眉梢,便捡起剑快步凑到他身旁,尽力怂恿着“到底是祖龙转生,我们杀出去好了!” “你这死鸟,脖子上长的是脑袋吗?”酆一量暗自叹息,心里恨不得一掌先拍死这只不长脑子的鸩灵。 不怕猪一样的敌人,最怕猪一样的同伴。这死鸟,可比猪笨多了! 她也不想想,若非自己灵力受损,无法抗敌,难道不知道杀出一条血路去,带着死鸟回县衙救人。 此刻,他完全凭着一股子狠劲儿在勉力支撑,只想先力挫敌方锐气,好找机会脱身。哎,可惜,并非所有女人都有自己毒虫子的鬼心眼儿啊。这回,要被这笨鸟拖累死。 “你找机会脱身,救不活我女人,本尊就把你男人碎尸万段。”酆一量压低声音,侧头阴森森道。 “不用你说,我也会去救明思令。她可比你心肠好太多了。若非迫不得已,我才不会朝她下毒。但这女人我必须杀,还有那个贱令,他杀了我的翠啼!”尹婕妤银牙咬得嘎吱嘎吱响,她指着藏在妖兽中的贱令。 “好,我答应你,会帮你杀了它们!你先走。”酆一量阴鸷的眸光扫视着妖魔鬼怪,贱令吓得往妖兽群里钻得更深了。 “不,我要亲眼看着你杀了它们!万一,你对这个旧相好余情未了,等我走了放她一马,我又如何知道?”尹婕妤丝毫不肯妥协“要么你现在动手,要么我自己动手,你选!” 酆一量被这嚣张的死鸟气得太阳穴都怦怦跳痛着,不得已他躬身靠近尹婕妤,用两人可闻的声音,在她耳畔无奈道“别作死了,让你走就赶紧走。我灵力受损支撑不了多时。你用锦瑟做人质,我送你们出去。出了鹿苑,这女人死活由你。速速去救人!明白吗?” 他皱着眉,把怀中锦瑟往尹婕妤那边推过去。 女人的眼角跳动了几下,她郁闷切齿,低声埋怨“你不行,怎么不早说?” 他强忍住心下怒火中烧,冷冷道“滚!” 就在尹婕妤想用辟水剑抵住锦瑟脖颈时,却没察觉对方忽然睁开了眼睛,一边夺剑一边疯狂喊着“酆一量灵力受损,你们大可围攻,不必管我死活!” 酆一量一记手刀,立刻劈晕了锦瑟,她软绵绵倒进尹婕妤怀中,这回可是真晕了过去。 贱令眸光一亮,他立刻趁机振臂一呼“那魔头已经力竭了,不要怕。我们一起上,困死他!” 妖魔鬼怪们立刻兴奋起来,呼啦一声亮出兵器,再次蜂拥而至。 酆一量一边在心里问候着死鸟的十八辈祖宗,一边勉力提神迎战。 他风驰电掣间掌间劈出道道霹雳,被击中的魔魇和妖兽无一不化成了冰尘。而尹婕妤也展开起巨大的双翅,一道道红色羽箭呼啸而去,中箭者立刻翻滚着,全身溃烂而死。 两人联手力战,再次挫败了连续两轮的疯狂攻击。此刻,他们背靠着背,都气喘吁吁着。但亭子周围仍旧在聚集起来的敌人却丝毫不见退意。浓重的血腥气反而刺激了群魔的杀戮之心,进攻也更加凶猛。 狡诈的贱令并不冲锋,而是站在一块大石头上指挥着群魔的进攻。他时不时地用彤弓射出冷箭,几次差点伤到尹婕妤,幸亏被酆一量用衣袖拂开。 “别以为我会感谢你,你灵力受损为何不早说,今日真要被你害死了!”尹婕妤上气不接下气,但还不忘埋怨。 “本尊算知道,为何运日要躲避你,克夫!”酆一量鄙视,又切齿补充“待本尊回到酆都,便下令将所有禽类赶出去,晦气!” 两人唇枪舌剑,互不相让,都气呼呼的。 “酆一量,我快支撑不住了……”尹婕妤忽而叹了口气,她浑身伤痕累累,连站立都摇摇欲坠。 就在此时,她没能躲开彤弓暗箭,肩膀上中了一箭。她撞在亭柱上,低着头剧烈喘息着。 “你没事吧?”酆一量挡在她面前。 尹婕妤咬咬牙,狠心用力拔下来肩膀上的彤箭,伤口登时血流如注。 她苦笑着“对不起,这回……怕救不了你女人了。不要管我,你若能杀出重围,去找我夫君运日,他能救明思令。” “若能找到他,今日本尊又何必来救你这死鸟?”酆一量哼了一声,用力扶住她肩膀。 忽然间,他看到鹿苑高墙之外有星星点点火把的光芒,似乎正有大队人马遥遥而来。 “撑住了,皇城司的人找到这里了。只要冲出鹿苑,你就能脱困……”他若有所思,喃喃道。 “可是,这里面的魔军如此众多,我们如何……杀出一条血路?”尹婕妤凝视着气势汹汹,已经准备再次冲锋的妖魔鬼怪,她已经放弃了。 而贼眉鼠眼的贱令,眼尖地观察到亭内两人的颓态与渐渐不稳的呼吸,他大喜过望。 他推开面前的守卫,用力呼喊使劲儿煽风点火“他们已经支撑不住了,冲啊,兄弟们。这次就将他们斩尽杀绝!祖龙与阴谐的内丹都不可多得,若有幸吃了,弄不好就能直接仙度。冲在后面的,可不要后悔啊。” 酆一量隐隐听见院门外,有人在大声呼喊,还有兵器相接的嘈杂声。但这凡人军队能立时突破灭月门的守卫吗? 他又看了一眼脸色苍白,靠在亭柱上的尹婕妤。汗水与血水流淌在一起,洇湿了她的长发和衣衫,女人看起来就像濒死的鬼般狼狈不堪。 忽然,他琥珀星瞳中灵光一闪,似乎下了最后的决心。他躬身将尹婕妤扶着半躺下。然后双掌做了手诀,一道蓝光闪过圆滑的弧度,把亭子包围在光圈之中,直接阻挡住了群魔的进攻。 “就算加入我的灵力,你的结界也支撑不了一盏茶时间。接下来又怎么办?”尹婕妤有气无力道。 她费力地抬起身体,尽力将自己最后的灵气输入到酆一量的结界中。 “时间,够了。记住,出去后先救明思令。”酆一量淡淡回答。 然后,他缓缓走到亭子中央,阖上双眸。 他双掌在半空中画出复杂的金色符文,咆哮的金色巨龙就从他身后直冲云天,周身鳞片都闪着幽蓝微光。金龙在夜空中盘踞着,龙骧麟振,威风凛凛。 “不行,酆一量,你灵力竭尽,若强行使用龙御九天,你会元神受损……你也会魂飞烟灭!”尹婕妤惊呼出声,她奋力起身想要阻止这个疯狂的男人。 “救人,我女人若死了,本尊化成厉魂也会来找你算账!”酆一量冷冷地瞥了一眼女人,她的身体便被冻住一般不能移动半分。 亭外的群魔都仰头看着夜空中咆哮飞腾的金龙,惊异地停住了攻击。 “这就是……龙御九天?还不如烟花……”贱令也昂着头,可讥笑的话还没说完。 只见,金龙忽然从口中喷射出耀眼的光球,就如同太阳一般光芒四射,令人根本无法睁开双目直视。随着山崩地裂的巨响,从光球中射出无数道闪着蓝尾的光剑,铺天盖地而来。 “耀眼……”就在贱令吐完了最后两个字,他已经被光剑击中。 整个人瞬间被冰冷的光焰吞啮,直接消失不见了,连灰烬都没留下分毫。 方才还在张牙舞爪的群魔,在一道道光剑下,都迅速化成光团后,一个个消失在暗夜中,只留下一股子刺鼻的硫磺味道。不过三两个呼吸间而已。 “大哥,那是龙吗?难道,世间真的有龙王吗?”鹿苑外的一身戎装的小四,惊异地指着空中呼啸而过的金龙,惊呼出声。 贺之洲还没来得及回答,那金龙就如同巨大的流星一般,坠落进了鹿苑深处。 然后,就是黑夜一般的寂静,什么声音都没有了。 鹿苑外正在撞门的兵士们都愣住了,他们困惑地望向自己的主帅贺之洲。后者眸中的震惊也尚未褪去。 这时候,院门啪嗒一声,从里面打开了。 众目睽睽之下,一个浴血的女人艰难走了出来,她目光沉痛而充满了惊愣,还喃喃自语着“疯子,你是真的疯了……” 。 236.终于醒过来 天亮了。 昨夜刚刚下过一场雨,清晨出了太阳,天空一下子晴朗无云,湛蓝湛蓝的。 县衙后院的桃花、梨花和玉兰花一夜之间怒放,香气馥郁。但最惊艳动人的,依旧是窗前红云一般的木棉花。 在明思令的房间外,依旧站着很多焦急等待的人,包括贺之洲和他的三个兄弟以及六神,却不见小氿的身影。 躺在床榻上的少女终于缓缓睁开了双眸,她觉得自己做了一个悠长的梦,但这次醒来却并非因为疼痛难忍。 她依稀记得在梦里,有人喂她吃了香酥甜蜜的食物,他还笨拙地讲了个并不好笑的故事。可她想起来,依旧唇角旋起微笑,很甜的感觉。 “醒了,醒了,终于醒了……”明昭兴奋喊着。 紧接着,明思令模模糊糊的视线中,出现了夜之醒和一个陌生男人的脸,却独独没有最想见的那人。 “阿令,身上还疼吗?”夜之醒蹲在她面前,小心翼翼问:“都怪我,害你中了鸩毒。对不起。” “傻瓜,我中毒跟你又有什么关系?是我自己贪吃。”明思令艰涩一笑,安慰道:“再说,我不是没事了……大家都还好吗?” 明昭正在为她切脉,闻听此言不得不扭过头去,不敢与她对视。 明思令有些困惑,望着夜之醒,后者哂笑着,他起身拉住身旁灰蓝衣衫的男子,强笑道:“这位是运日先生,多亏他及时为你祛毒。” “明姑娘,都怪我管教不严,内子任性,害你中毒受苦,运日在此代她向姑娘谢罪了。对不起!姑娘对她是打是杀,都悉听尊便,我绝不阻拦。”运日后退一步,恭恭敬敬施了一个大礼。 “先生不必如此。我知道尹姑娘一定有苦衷才一时糊涂,我不怪她。阿醒,快扶先生起来。”明思令艰难地想要移动身体,但苦于身体无力,又被明昭一把按回了床榻。 “其实,尹姑娘也带着一身伤回来救你,她被锦瑟给困住了。昨夜刚到县衙就晕死过去,至今未曾醒来。所幸,有运日先生救你,你很快就会痊愈。我们大家就都放心了。贺大哥和六神他们,都在外面守着,就怕打扰你休息。”明昭为明思令掖好被角,关切道。 这时候,一直蹲在床尾,趴在明思令脚边的灵灵,哼哼唧唧地挪了过来,它呜咽着用毛茸茸的脑袋蹭着少女的手背,神情又委屈又兴奋。 “你这家伙,几日不见,竟然又长大了许多。哭什么了,姐姐不是已经好了?小傻狼。”明思令用手抚摸着狼脑袋,温柔道。 灵灵用长舌头舔着她手掌,嘤嘤地似乎在诉说这几日的担忧。 明思令忍不住又左右环顾,她拉住明昭的手腕,轻声问:“他呢?” 明昭心下一滞,神情有些不自然:“谁,谁啊……” 明思令微微蹙眉,眸光中弥漫起伤心与失落:“酆一量。我知道他来了。我还记得是他送我回县衙的。怎么也不见小氿?难道他们……走了?” “没有,他还在。”夜之醒低垂了眼眸,讷讷道:“他为了救尹婕妤受了伤,还在休养。” “受伤?”明思令的心一下子被揪了起来,她慌慌张张推开锦被就要下地去:“在哪儿?我去看看……” “没事儿的,阿令。魔尊只是……皮肉伤。他就是太累了需要休息。你不要乱动,你现在还未恢复,不能劳心伤神,否则会留下病根儿的。”明昭惊慌失措,她抱住明思令,不得不撒了谎。 “对,酆一量睡了。你不要去打扰他,等他醒了就来看你,好不好?”夜之醒半哄半骗地:“放心,那边也有医官看着,小氿也在。等你喝完药,小十和运日先生就过去那边看他。” 明思令费力地喘着气,刚才折腾一番她已经一头一身的虚汗涟涟。 “睡了?他累了……好吧。那一会儿我再去看他。药呢,我喝药,我得赶紧好起来,省得……大家……担心。” 明昭抿紧双唇,小心翼翼捧着半碗黑苦药汁过来,她还想喂对方。但少女接过药,皱着眉一饮而尽。 “喝了药会快点好,就能下地了。”明思令用手捂着嘴巴,强忍着因恶苦而想要呕吐的冲动,嗫喏着。 但刚喝完药不到几个呼吸,她便困顿地闭上了眼睛,再次陷入了睡眠。 “怎么办?这样瞒下去也不是办法啊。”明昭叹了口气,郁闷道。 “能瞒一天是一天。”夜之醒深深吁气:“暂时不能让阿令知道酆一量的事,她受不了。” “咱们还是出去说话吧……”运日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打断两人,指指窗外。 站在红艳如火的木棉花下,三人忧心忡忡,各有心事。 “我真没想到,酆一量为了救阿令,竟然不惜元神尽毁,灰飞烟灭。那他……对阿令却是真心的。或许,以前我对他有误会。”夜之醒低垂着脑袋,低声道。 “魔尊对阿令的真情,这世间也是少有的。你也看见了,其实阿令也很担心他。以后,你就不要在他们中间作梗了。”明昭淡淡一笑,眸光里藏住了一点儿心酸。 “运日先生,你也不要再责怪夫人。若非最后一刻,是她将自己的内丹化成灵药为魔尊稳固元神,恐怕后果不堪设想。只不过这以后,她再也无法修炼了,可惜。”她叹了口气,遗憾道。 “可惜吗?之前她做错了多少事,又伤害了多少无辜之人的性命,用这一次赎罪之举,又如何能弥补?罪罚难逃,她还不了的我来还。冤孽啊,一切皆为因果报应。”运日惨笑着,声音里充满了无奈与苍凉。 “主人,主人,大娘子醒了,你……就不去看看她吗?”一只小红鸟从后院飞了过来,落在运日肩头,叽叽喳喳叫着,它充满了期待。 “不去!就为了与我相见,已经死了多少人?见了,也不过徒增伤心。”运日斩钉截铁,他扭过头去。 “先生,有些话不知当讲不当讲?”明昭忽然抬起明亮的黑眸,认真地望着神情痛苦的男人。 “八皇子元晏和贺大哥,已经查明了十年前的大瘟疫真相,不能完全怪夫人,罪魁祸首还是前太子想将鸩灵据为己有,才会引发一系列的惨事。” “我早已知晓,当年之事与朝廷有关。”运日深深吸了一口,苦笑着:“鸩灵的命运多舛,由来已久。” “很早之前就流传着一种传说,鸩鸟的羽毛有剧毒,用它的羽毛扫酒就能制造出剧毒魁首——鸩酒,喝完就会五脏俱溃而死。从来都是皇宫谋杀与赐死的上上品,更成为有野心之人实施阴谋诡计的秘密武器,所以历朝皇帝都曾严令不准南方的鸩鸟过长江。而我鸩族也一直藏身在沙绾镇后的深山里与世无争。”他说得很缓慢,似乎很难从痛苦的回忆中抽身。 “后来,荆州刺史阏氏为了讨好前太子元郏,便将一对鸩鸟献给他。元郏发现,除了能制毒,这鸩鸟的眼睛是朱红的,将它们的眼珠挖出来在水银中浸渍三十天,竟然还能变成极其稀有的血红宝石。” “为了心爱的宠妃过生日,做一条天下无双的红宝项链,他秘密下令,暗中大量猎捕鸩鸟。一时间,岭南的猎户们为了高额赏金杀红了眼,纷纷入山寻找鸩鸟。” “我和娘子阴谐成婚并育有一子唯光。作为鸩灵,我们不但保护着鸩鸟一族,还有很多前来寻求庇护的灵禽。一日稚子贪玩,偷偷溜出去中了陷阱,结果为整个家族引来了杀身之祸。” “无数猎户涌入我们的栖息地,连老弱病残都没有放过。虹吟为了保护唯光也险些被害,结果变成了现在的样子,痴痴傻傻,也再不能回复人身。”运日内疚地抚摸着小红鸟的背羽。 “主人,咱们什么时候去看望大娘子啊?”虹吟还在絮絮叨叨的:“她真的很想你。” “我娘子阴谐,为了救唯光,就带着翠啼背着我前往沙绾镇。而元郏也带着宠妃和随从悄悄来到镇上。为了逼迫我们交出剩下的鸩鸟,他命人将我们唯一的孩子绑在十字街头,扬言要烧死他。” “我不肯顺从,阴谐还伤了元郏的妃子,他气急败坏将唯光摔死在阴谐面前,扬长而去。”运日深深吁气,他忍不住用袖子擦着眼泪。 “阴谐受了刺激,她用鸩毒杀死了大量的猎户复仇,还传出了冤魂鬼疫的谣言。当时被贬官至此的梅东望大人想尽各种办法,为百姓解毒。他乃前任宰执,不但学生遍布天下,德高望重,同时他还是善算之人。我们因缘巧合成为莫逆之交。我曾在他劝导下,悄悄化成医官到沙绾镇救人,可惜被还是被元郏所陷害。” “原来如此,我懂了。那个卖假药的定是元郏派来的,故意引你现身。”夜之醒恍然大悟,慨叹着:“想来梅大人和元郏之间,自然也政见不合。一个利用权势害人,一个不遗余力救人。但后者却被前者诬陷成为贪赃枉法的恶人。这元郏罪大恶极,也该死!” “阴谐报复杀人之事,确实吓坏了元郏。但他更怕梅大人向他父皇告状,所以竭力陷害他和他前来助力治疫的学生。狠毒的元郏设计一条毒计,让阴谐误会我被梅大人虏获逼迫,她为了救我又开始疯狂投毒,她已经彻底失去了理智。”运日的头几乎埋进自己的胸窝里,惭愧不已。 “那元郏也是被阴谐毒死的?”明昭谨慎发问。 运日摇摇头,叹息着:“元郏作恶多端,他回到皇城之后,得了重病,整日噩梦连连,没多久就被活活吓死了。种恶因得恶果,他死得罪有应得。听说,那个喜欢红宝石的宠妃眼睛也瞎了,死在冷宫里。若非如此,阴谐恐怕也会杀到皇城。” “我明明知道阴谐有害人之心,却没能及时劝阻她,事到如今,死了的人更无法复活,她杀孽太深,恶果已成。而我,也是助纣为孽,终不会有善果。”运日双掌合十,眸光愧疚。 “我只想一心赎罪,而梅大人告诉我,一切皆为天命,但也并非没有解救之法。我便答应他守护岭南石窟十年之约。” “他说,十年后会有一位旧相识前来寻找渊明之火。我用尽灵力守护石窟门前的蓝莲花就是开启的钥匙。因为耗费了太多灵力,我也陷入了昏睡。只不过,我没想到来者是你,苗逸仙的转世也是凤神转生。而唤醒我的,是你的桃花吟,我已经年不曾听过的神曲。”运日缓缓道,难得眸子里闪过一丝闪亮。 夜之醒与明昭听得又惊又喜。惊的是没想到鸩灵夫妇的遭遇如此凄惨曲折,喜的是竟然意外得到岭南石窟的线索,这倒是激动人心的好消息。 “这位梅东望大人还真是一位奇人,竟然能算出十年后我会来寻你,如此说来他应该也知道渊明之火了。”夜之醒情不自禁拉住运日的手腕,激动道。 “梅大人有救苦救难的慈悲心,他说……只有重燃渊明之火,才能点亮人间的良善之光,百姓们才能有好日子过。可是,也正因为洞悉天机,他晚年凄惨,郁郁而终。他为阴谐设下十年之约,也是希望她日日诵经,能够参悟慈悲,弃恶从善。可……我没想到,她还是毒杀了梅大人的学生。”运日苦笑着,摇着头。 “贺大哥说,尹婕妤分明受了灭月门的蛊惑,急于与先生团聚,才会情急之下再次投毒。罪魁祸首就是灭月门,他们为了阻挠阿醒寻找岭南石窟,可谓招招狠毒。说起来,她和翠啼也是受害者啊,先生就原谅她吧。”明昭叹了口气,诚恳道。 运日还未说话,他们身后传来一声怯怯地声音。 “昀日,你……来了?” 夜之醒和明昭转身,看见尹婕妤披散着长发,苍白着脸颊,弱不禁风地站在后面。她满身伤痕,摇摇欲坠,但一双凤眸中却盈着闪亮,那是喜极而泣的眼泪。 然而,她的夫君运日,却依旧背对着她,迟迟不肯转身。他的背影单薄而僵直,那么冷又那么悲伤。 237.狠心的人啊 “昀日……夫君……”尹婕妤声音颤抖,哀叹中藏着期待。 “主人,是大娘子啊。大娘子来了……”小红鸟兴奋地呼扇着翅膀。 它从运日肩头飞到尹婕妤头顶盘旋着,叽叽喳喳:“翠啼呢,大娘子,怎么不见翠啼,虹吟好想好想翠啼呢。” 夜之醒与明昭都有些尴尬,他们望望犹如石化般的运日,又看看热泪盈眶,摇摇欲坠的尹婕妤,实在不知道如何打破他们之间的僵局。 “翠啼死了……被彤弓射死了,我吃了它的尸身。”尹婕妤哽咽着,声音艰涩:“这样,它就能永远跟我在一起了。不像唯光……我只有在梦里,再见到他。” “翠啼死了……死了,死了。”虹吟落在明昭的肩膀上,愣愣嗫喏着,忽然嚎啕大哭:“翠啼也死了,没有了,它被大娘子吃掉了,虹吟再也见不到翠啼了,虹吟的心好痛啊。” 那小小的鸟儿哭得肝肠寸断,明昭不得不轻轻抚摸着它的背羽,低声安慰着:“好了,翠啼是往生了,以后就不会在受苦。总有一日,你们还会相见,只要你不忘记它的名字。” “运日,我等了你十年,整整十年,你知道这十年我是怎么熬过来的吗?”尹婕妤不得不扶住一棵木棉树的树干,凄厉问。 “我以为,十年时间……只要你修身养性,诵经念佛,总会幡然醒悟,痛改前非。这样,我们或许还有相聚之时。可你呢……十年间,又有多少条人命陨落在你手中?你居然杀了梅大人的学生,他们当初还救过我……我的娘子却,好一个恩将仇报的恶毒妇人。你走吧,我不想再见到你。”运日一甩衣袖,根本不愿转过身来。 “我被蒙蔽了,我是被灭月门利用了,我知道错了……我也愿意悔改,我可以赎罪啊。你不要不理我,好不好?”尹婕妤抽泣着,她踉跄着奔了过来,脚下一滑,摔倒在地上。 但运日依旧没有转身,他依旧僵硬地站在那里,沉默依旧。倒是明昭和夜之醒看不下去了,他们分在左右,想要搀扶她起身。 “快起来,你身上还有伤,伤口会裂开的。”明昭急切道。 夜之醒虽然未讲话,但他麻利地脱下自己的外袍,披在穿着单薄的尹婕妤身上。 但女人却双膝跪倒,紧紧拽住运日的衣摆,哭得更加凄厉而绝望:“你不要我了吗?运日,你……你不要阴谐了,不要你的娘子了?我只有你一个亲人了……你让我独自一人怎么活?” “你可曾想过被你毒杀之人,他们的家人也曾悲伤欲绝,撕心裂肺?阴谐,你太自私了……”运日终于缓缓转过身来,他声音凉薄,神情沉痛。 他低头望着她,苦笑着:“十年前,我就劝你不要被仇恨蒙蔽双眼,可你……可曾真的有过悔改之心?世人都言鸩鸟是世间最狠辣的毒,你的心比鸩毒还要凶狠。除了以死谢罪,我想不到什么方法,能让你洗刷自己的罪孽……若你真心悔改,就自裁吧……” “先生你气糊涂了吧?”明昭诧异不已:“你娘子为了找你连命都差点儿没了,好不容易才等到你,你却让她自裁?” “算了都是气话,别往心里去。小十,你先送……夫人回房休息。我和先生聊聊。”夜之醒微微蹙眉,拽住运日的胳膊。 “你们都不用劝我,我心意已决。” “从今往后,运日与阴谐恩断义绝。你不再是我的娘子,我也不是你夫君。待完成梅大人最后的托付,我会出家为僧,从此青灯古佛,日夜诵经忏悔,来超度被你枉杀之人。至于你自己肯不肯赎罪,又如何忏悔,都与我无关。”运日面无表情凝视着如同五雷轰顶的尹婕妤,他字字诛心,句句见血。 “你听我……解释,我真的。我会……”她结结巴巴,眼睛红肿,慌手慌脚扯住他的衣摆,丝毫不敢放松,生怕下一刻他就在自己面前消失不见。 “不必了。我给过你机会,十年时间你心里的恨非但没有减少,反而更加炽烈。我救不了你,也只能放手。因果报应,你自己度吧。”他忽然伸手一划,用指尖削掉了拽在她手中的衣摆,转身就走。 尹婕妤扑倒在土地上,身上的伤口崩裂了,鲜血洇湿了长袍。她凄厉地哭着,喊着,明昭根本拽不起来这个伤心到极点的人。 “运日,你站住。你说我心狠,你的心又何尝不够狠毒?”尹婕妤嘶哑着声音,痛急反笑,眼神绝望。 “那些人的命是命,我们的儿子唯光,他的命就不是命吗?我们被猎杀的族人,他们的命就不是命吗?你可以……可以眼睁睁看着他们在你眼前被杀,看着他们的鲜血染湿了你的鞋子,我不行。他们……是我至亲至爱的人啊,他们就惨死在我面前,而我无能为力。我要报仇,有错吗?”她紧紧盯着他的眼睛,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落下,在尘土上砸出一个个小坑洼。 “你说我自私?难道你不自私吗?你为我,为我们的唯光,为我们一直守护的鸩族,又做过些什么?你说自己很伤心,就一走了之……扔下我和翠啼。你去救苦救难,可曾想过我们……我们也受了很重的伤。苦苦挣扎,卑贱而艰难地熬着啊,只为一条活路,那个时候,不自私的你又在哪里?”她狠狠笑着,哭着,挣脱开明昭的搀扶,任由身上的袍子跌落在地上。 她一步一步走到他面前,挺直身体,仰望着他俊秀而无情的面庞。 “好啊,不要就不要吧……以后,我不会再烦你,不会再找你,不会再爱你。我的死活,与你无关。但你要记住,运日,我最恨的人不是元郏,不是梅东望,不是那些猎人,也不是灭月门,而是你。是你运日!在我最需要你的时候,你不在我身边,在我最痛苦无助的时候,你抛弃了我。”她一字一顿,眼睛里闪着仇恨与剧痛。 “我有今日,都拜你所赐。运日,你也会有报应的。我诅咒你!”尹婕妤拽起自己长长一缕黑发,她从明昭手中抽出月灈剑,一剑断发。 她手里一扬,万千青丝扑面而来,扔了运日一头一脸。 “不是你不要我,是我阴谐不要运日。今生今世,来生来世,我都不要再见到你,你这个天下最狠心的男人。”尹婕妤扔下剑,推开明昭的阻拦,一步步往门外走去。 “夫人,你身上还有伤,你不能离开……”明昭紧张地追了过去。 “运日,你这是做什么?还不赶紧去追,生气的狠话说几句就算了,你这样也太伤人了。她是你娘子,是儿子的娘亲,她为了你九死一生,你不能这样对她。”夜之醒不客气地拉住运日的胳膊,推着他。 “你不能走,就算你不理他,尹姑娘,我和阿令总是你的朋友吧。阿令已经醒了,你不想见她吗?”明昭焦急地拦住绝望的女人,劝慰着。 “对不起,小十。是我做了对不起你们的事,日后我一定会给你们一个交代。但现在,我一定要走。求求你,放手吧,给我留下最后一点女人的尊严。”尹婕妤推开明昭的手,低声道。 明昭愣住了,她无法再去劝,她明白尹婕妤此刻的心情。她只能眼睁睁望着满身伤痕的女人寂寥的走出了院门。 她忽然跑回来,捡起夜之醒的外袍,又伸手朝着他焦急道:“把你身上的银子都给我,快些。” 夜之醒立刻醒悟,他慌忙拿出荷包,还有两瓶伤药。她接过又急冲冲追了出去。 “你啊,我真想揍你!”夜之醒叹了口气,狠狠捶了下运日的肩膀。 后者踉跄一下,他什么也没说,只是蹲下身子将散落的青丝拢在一起,紧紧攥在手中。 他没有立刻起身,只是低着头,恨不能将脸都扎进胸膛里。他的肩膀颤抖着,发出隐忍而轻微地抽泣声。 是的,这个方才冷漠无情的男人,哭了…… 夜之醒愣愣地站在他身边,有些不知所措。良久,他默默转身,离开了。 明昭站在小厨房旁的药锅旁发着呆,虹吟落在她肩上,垂头丧气一声接着一声叹息。 “哎……主人为什么要赶走大娘子……哎,虹吟没有家了。完了完了,散了散了,惨了惨了。” “虹吟,你是朱雀又不是乌鸦,不要再唱衰了好不好?”明昭无奈,侧着头郁闷打断它。 “小姐姐,你有没有喜欢过一个人?”虹吟不再嘀咕,却突然发问,问得少女一愣。 “为什么这么问?”她心里闪过一个影子,却不由得一滞。 “喜欢一定是个可怕的猛兽……谁沾了它都没有好下场。大娘子喜欢主人,主人喜欢大娘子,虹吟喜欢翠啼,可哪个有好下场?你可千万别喜欢谁……弄不好就像大娘子一样,好伤心好伤心。”虹吟摇着头,又开始颠三倒四了。 “喜欢本身没有错,只不过若喜欢上不对的人,才会错吧。一步错,步步错。”明昭苦笑了下,浅浅道。 “昭儿说的差亦,喜欢是人间最美好的情感,如何有错?只不过,两情相悦是甜,孤单相思是苦,所以世间既有神仙眷侣,也有怨偶成仇。”窗外传来元晏笑吟吟的声音,随之他俊秀的侧影便出现在明昭面前,只不过隔着窗。 她吃了一惊,站起身来,他已经从窗那边走进房间。 “我方才胡言乱语的,殿下不要见笑。”明昭赶紧拿着蒲扇,给炭火上的药锅扇着风,掩饰尴尬。 她话音未落,面前已经出现了两串红艳艳的糖葫芦,晶莹的红果子外面裹着一层琥珀色的糖衣,十分喜人。 她愣了一下,喃喃道:“糖葫芦?老白家的……可这里怎么会有?” “上次我们闲聊,你说最喜欢汴梁城里老白家的糖葫芦,我便让人连夜送来。尝尝看,可是你小时候吃到的味道?”元晏把其中一串放在她小手中,他笑着的时候,眼眸里都是微甜的温柔。 “九岁那年,我和师父去过一次汴梁,他老人家给我买过一串老白家的糖葫芦……那是我吃过最好吃的食物。”明昭迟疑了片刻,小心翼翼咬了一片甜脆的糖衣。 “喜欢吗?”元晏凝视着她,笑吟吟问。 当记忆中那一抹酸甜在心头荡漾开来,五味杂陈的明昭轻轻点点头,她咬着红果子,终于有了孩子气的笑容。 “别忧心了,我让人跟着尹姑娘呢。我会安排一家客栈,先让她住下,再让军医为她疗伤。等过几日,运日先生的气消了,他们夫妻自然会和好。”元晏慢条斯理道。 “还有,你说有一种血线莲可以医治酆一量的伤,我已经派人去大雪山寻找了,一旦找到就会快马加鞭送到沙绾镇。这样一来,也算皆大欢喜不是?” “多谢殿下,明昭感激不尽。”明昭喜出望外,心头阴霾又被扫去了一半。 “昭儿,什么时候你才能喊我一声得昭呢?我会一直等,等着那一天。”元晏意味深长,他咬了一颗糖葫芦,俏皮地挑了挑眉:“好吃,昭儿喜欢的,得昭也喜欢。” “我……”她愣住,她看着手中吃了一半的糖葫芦,有些迟疑不知该如何作答。 “好了,我有耐心等。”他用自己手中的糖葫芦碰了碰她手中的,一语双关:“等你心甘情愿,叫我得昭。” 这时候,小红鸟眼馋地盯着明昭手中的糖葫芦,扇动的翅膀,在桌几上跳来跳去:“糖葫芦,糖葫芦,虹吟也喜欢,虹吟也要吃。” “我的给你,你不要抢昭儿的,好不好?”元晏把自己手中的糖葫芦递到虹吟面前。 小红鸟啄下来一颗,兴高采烈吃起来,似乎也暂时忘记了伤心事。 “如果,所有的烦恼与忧伤,都能被一串糖葫芦解决,那就好了。”明昭满足地舔了舔唇瓣,感慨着。 “昭儿,得昭很想做你的糖葫芦,有我在,你就不会有半点烦忧。或许,你觉得我对你一见钟情不够真心,但你可愿给我更多的时间,让我证明我对你的喜欢,是这世间最美好的感情。” 元晏唇角扬起,笑容魅惑。他伸出颀长手指,轻柔地抹掉她唇角上没有舔干净的糖渣儿。 恰在此时,站在窗外阴影里的夜之醒,也看到了这一幕。 他想了想,把手中拎着的点心包藏在身后,他悄悄退了几步,终于转身就走。 不知道为何,这一次少年的心里特别不是滋味,可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总之他又想去喝闷酒了。 238.谁说我吃醋 县衙,议事厅。 夜之醒坐在圈椅里,闷闷不乐喝着一壶女儿红。 为了不引人注意,六神从灵猫化身为人,依旧以前那副壮汉的模样。它坐在夜之醒对面,看着他一口口灌酒,有些无聊。 “喂,少年。老大的毒不是已经解了,再过两天就能下床了,你怎么还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六神忍不住问。 “谁说我是发愁,我这是庆祝……庆祝阿令得救。”夜之醒蹙了蹙眉,他看了看空荡荡的房间,不高兴道“怎么一个人都不见?” “贺之洲带着老二、老三和小四去结案啊,你又不是不知道?”六神挠挠脑袋,回答。 “我又没问他们。”夜之醒言不由衷道。 “那个,运日先生在给那头龙治病,还有小乌龟自然寸步不离。阿令吃了药,还在睡着呢。”六神玩着桌几上的茶盏,故意心不在焉道。 “谁说我在问他们?”夜之醒把酒壶重重撂在桌几上,半眯着眼睛盯住六神“你故意的?死猫。” “哦,哦,我懂了,你问的小十……她和八皇子出去逛园子了。外面春光明媚的,总不能辜负吧?得及时出去耍啊!”六神打了个哈欠,懒洋洋道。 “什么,大家都在忙,他们却出去玩?难道阿令不需要照顾吗?太过分了!”夜之醒狠狠又灌了口酒,一个气不顺就噎得自己直咳嗽,看上去十分狼狈。 “哎呀,我说夜老板啊,你这喝得是老陈家的女儿红吗?小爷怎么闻到一股子特别明显的酸气?”六神咧嘴哈哈大笑,它一把勾住少年的肩膀。 “谁说我吃醋,我是担心小十好吗?那个皇子看上去一副情场老手的德行,最会刻意讨小姑娘的喜欢,他要是敢骗小十,我就扒了他的皮。”夜之醒呲呲牙,讪讪道。 “还说不吃醋,小爷看你连醋缸都要打翻了。”六神哈哈大笑。 “亦仙兄想扒了谁的皮啊?什么缸打翻了?”正在这时,贺之洲带着卫遒他们走进房间,他们看起来风尘仆仆的。 “夜公子想扒你主子的皮,因为他抢走了小十啊。哎呦……”六神嘴快,但夜之醒把空酒壶扔过来的速度更快,正中它脑门,灵猫痛呼着手忙脚乱接住。 “死猫,信不信公子我先扒了你的皮。”夜之醒作势,又要扔桌上的茶壶。 后者立刻抱着酒壶一通讨饶,讪讪笑着走到了一边。 “我方才去看过阿令,她还在睡着,不会有事吧?小十呢,给阿令在熬药?”贺之洲拿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盏茶,一饮而下后四处找着明昭。 “放心吧,运日给阿令的解毒药方里增加了镇静的药草,她还要昏睡一天才能醒来。”夜之醒站起身来,装作不在意地走到窗边,往外看着。 “你问我小十在哪儿,你难道不应该比我更清楚?八皇子邀请她去游园了!大家都这么忙,她也好意思溜出去玩耍。对了,梓安你不是说案子已经水落石出了吗,那为何八皇子还不回皇城去复命,赖在这里简直劳民伤财!”他望着后院的院门,眉心蹙得也越来越深。 贺之洲和卫遒他们互相做了做眼色,悄悄忍住笑。 “夜大哥,明姑娘到底是不是你未婚妻啊?如果是,那咱们是兄弟,怎么着也得帮你把她从八皇子那边抢回来。如果不是,八皇子至今也尚未婚娶,殿下追求明姑娘也无可厚非啊。再说了,人家明姑娘万一也想做皇子妃呢?那你也不用白担心了,对不对?”小四跟到夜之醒身边,捅捅他的胳膊,低声道。 “就是啊,别再说什么把明姑娘当成自己的妹妹,人家根本不需要你这种咸吃萝卜淡操心的哥哥好吗?殿下容貌出众,才华横溢,而且富可敌国,权势泼天,是皇子中最得官家青睐之人。别说小姑娘,就是我一个大男人看着他,都要眉开眼笑的。我要是明姑娘,自然也会喜欢他。”杨东来喝着茶,故意拿着腔调逗着夜之醒。 “小十才不是那种攀龙附凤之人。”夜之醒不高兴地冷哼一声,他望着窗外的夕阳西下,终于还是流露出担心,暗自嘀咕着“怎么这么晚了,还不回来。我还是去找找他们吧。” “哎呀,夜大哥你可不要多此一举,也许两个人儿聊得正好,你去煞风景。走,跟咱们去喝花酒吧。听说,倚翠楼里有个赛貂蝉,那小腰儿苗条的啊……”卫遒勾住了夜之醒的肩膀,戏谑着。 “我怎么交了你们这一群狐朋狗友?!你们自己去堕落吧,本公子不屑与你们同流合污。”夜之醒再也按捺不住焦躁心情,他转身就往门口走去。 恰在此时,门被八皇子元晏推开了,他护着一个身穿胭脂红胡服的少女走进来,他手里提着药筐,筐里装着满满药草。而明昭则捧着一束红色木棉花,跟在他身后。红艳艳的花儿越发映衬出少女笑靥明艳动人。 她和他在一起,竟然如此开心吗?夜之醒心下一滞,担心全都化成了薄怒。 “小十,你怎么才回来?阿令还在病中,时时需要人照顾。”夜之醒明显不悦道。 “夜公子,不要怪昭儿,是我非要拉着她去卓园看墨兰。耽搁了时辰,抱歉……”元晏浅浅一笑,用胳膊挡住了少年,他停顿了几个呼吸,又绵里藏针道“我记得,咱们离开时已经煎好药,也留下几位女医官贴身照料令姑娘,应该不会出什么差错。” “你叫她昭儿?”夜之醒脱口而出,眸色阴沉下来“殿下乃高高在上的皇子,而我们不过一介草民而已。如此称呼,实在有失规矩。小十,你不懂僭越的道理吗?” “无妨,只要昭儿喜欢就是我的规矩。本皇子不觉得僭越,作为昭儿的兄长,也大可不必杞人忧天?”元晏丝毫不肯退让,他话中有话。 “你告诉他,我是你哥哥?”夜之醒扭头,凝视着神情平静的明昭。 他只觉得一股子无名火撞上心头,太阳穴都被气得砰砰跳痛。 “难道,不是吗?”明昭看了看他,转身从元晏手里结果药筐,然后自顾自从他们中间走了过去,走到贺之洲面前。 “贺大哥,卓园里长了很多新鲜的荠菜,昨天阿令醒着的时候,还念叨着要咬春,想吃芥菜鲜肉馅儿的小馄饨来着。我们摘了许多,可我不擅厨艺,能不能请你安排……”少女的声音温柔而平和。 “放心吧,马上就安排。”贺之洲点点头,接过药筐。 “好的,那我就去看阿令了。”明昭微微颔首,她转身再次从夜之醒和元晏中间走了出去。 “我陪你去。”两个男人异口同声道。 这回,大家都愣住了。 夜之醒敌视地瞪住元晏,几乎冲口而出“阿令是我妹妹,她也有夫君了。就不劳殿下惦念了。” 元晏一展袖,笑得坦坦荡荡“令姑娘是昭儿的妹妹,本皇子自然需要照拂。” “哦?殿下……凭什么?”夜之醒长眉一扬,笑得意味深长。 “本皇子对昭儿已言明求娶之心,若夜公子觉得需要,本皇子可请官家赐婚,令明昭姑娘为我元晏之正妃。而且,本皇子还会向官家言明,此生只娶昭儿一人。我凭的,就是一颗真心。”元晏的话声音不高,却掷地有声。 众人都沉默了,再傻的人也感觉到了两个男人之间的剑拔弩张与针锋相对。 贺之洲看看夜之醒又望望元晏,一个是自己好兄弟,一个是自己大老板,帮谁不帮谁,这该如何选择呢? “你们两个,丢人丢够了吗?”明昭终于沉了眸光,寒了脸色,她一把推开两个男人,独自而去。 “谁都别跟着我。我要给阿令擦身了,你们去不方便。”少女冷冰冰道,她头也不回地出了门。 夜之醒和元晏都盯着对方,势均力敌。 门声忽然一响,他们同时转向门口,都以为明昭去而复返。但走进门的却是运日,小红鸟虹吟就落在他肩膀上。 一进门,就被两个气势汹汹的男人死盯住,就算是鸩灵也吓了一跳,虹吟直接从他肩上飞到了窗台上,叽叽喳喳叫着“打架了,打架了。” “你们……这是?”运日后退了一步,试探问“我来的不是时候吧?” “来的好,来的好啊。”最有眼色的杨东来眉开眼笑,他立刻跑过来拉住运日,请到房间中央“先生一定是有要紧事,和大家商量吧?” 他背对着夜之醒和元晏,用力朝着运日使着眼色,后者多聪明的人,立刻明白了房中局势。 “正是,我刚刚从魔尊房里出来,确实有些要紧事要和各位商量。那……坐下说?”运日微微一笑,自然而然做了个请的动作。 “来人啊,上茶。”杨东来立刻吆喝着。 贺之洲拉着夜之醒坐在自己一旁,而卫遒也请元晏坐在自己左侧主位。还好,两个男人并没有拒绝。众人方才都暗暗舒了口气。 “魔尊的伤,并不容乐观。”运日迟疑了片刻,艰难道“虽然……他得鸩灵内丹化药护住元神,我每隔三个时辰,为他输送灵力,但也只能勉强维持。他的内伤仍然在恶化。不知元晏派人去大雪山寻找血线莲,可有消息了?” “还没有,不过我已经加派人手,重金悬赏高人相助。”元晏低声回答“相信很快就会有回音。” “最多三天时间。”运日打断他,郑重道“不能再拖了。所以,我想你们应该告诉令姑娘真相……还有,就算找到了血线莲,能够医治好酆一量的内伤,但……他能不能醒过来,醒过来还记不记得以前发生的事,都很难说。” “这种情况,怎么能告诉阿令。她毒伤未愈,最忌心神不定。”夜之醒厉声打断“还有别的方法吗?” 运日缓缓摇头,淡淡道“只有尽快告诉她真相,才不会……留有遗憾。” 夜之醒沉默了片刻,沉声道“既然如此,我即刻出发,亲自前往大雪山寻找血线莲,也许还能争取些时间。” “不行,你不能离开。”运日连连摇摇头“明日,我们就要出发前往岭南石窟。蓝莲花就要枯萎了,所以你们要赶在月圆之夜开启石窟大门,里面有你们一直想找的东西。你和令姑娘,只有凤凰合璧才能打败蜚,明白吗?” “昭儿一定要去吗?”元晏不悦地蹙了眉。 运日点点头“夜之醒和明昭,缺一不可。” “这正是我们来此目的。”夜之醒看了一眼闷闷不乐的元晏,倒有微微得意“待办完了这件事,我们还要继续前行。我们的旅途,才刚刚开始。” 元晏沉默了,他低垂着凤眸似乎若有所思。 “对了,亦仙兄。那个锦瑟,被灭月门的人趁乱救走了。我已经搜遍全镇,都没有找到他们。我担心你们前往岭南石窟,他们在途中定会再次作祟。不如,还是咱们跟你一起前往吧?”贺之洲认真道。 “对啊,多咱们兄弟几个,也多了几个帮手。反正皇城投毒案已经结案了。我们都能腾出手来。”小四跃跃欲试,显然他对岭南石窟充满了好奇。 “不行,你们得守护着沙绾镇,万一灭月门又来荼毒百姓怎么办?”夜之醒严词拒绝。 “结案了?那你们打算……如何处置凶手?”运日愣了愣,低声问。 “运日先生,你放心。我会亲自向官家说明真相。诸事皆有因果,先有前太子元郏仗势欺人,后有灭月门卑鄙利用,令夫人和鸩族也是受害者。诚然,大颂律法法不徇私,但法律也不外乎人情。官家仁慈,会给鸩族一个恩旨的。”元晏郑重而笃定道。 “那就多谢殿下了。我深知内子罪孽深重,运日唯愿代她受过。”运日低垂了眼眸,一字一顿道。 元晏沉默了几个呼吸,犹豫道“其实,今日我刚刚得知一件事,令夫人已经独自一人偷偷前往大雪山寻找血线莲。她留下字条,说要……将功折罪,不过不为了她自己,而是为了鸩族以后的平安。” “你怎么不早说,大雪山是什么地方?尹姑娘她没了内丹,又身负重伤,你怎么能让她独自去冒险呢?”夜之醒一下子就急得站了起来,厉声道。 “我已经派人去找了,但一直没有找到。我是怕先生担心,本想等有了消息再告诉他。”元晏也站起来,理直气壮反驳着。 “算了,这就是……命吧。”运日叹了口气,神情反而有了一种释然“阴谐对大雪山并不陌生,想来无碍。既然如此,大家就早点儿安歇,明日一早我们就出发前往岭南石窟。” 。阅址 239.心灵的感应 明思令的房间。 在明昭和运日精心医治下,明思令恢复得很快。 傍晚时分,她醒了,喝了药又用了些清粥,终于觉得身体有了力气。 半睡半醒间,明思令似乎总能断断续续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在低低唤着她名字,令儿……小毒虫的一遍一遍喊着,时远时近的飘忽不定。 她的心里却越来越不安,魂不守舍。她又问了好几次酆一量的伤情,但众人都唯唯诺诺,无人说得清楚。夜之醒和明昭还刻意阻拦她,想法哄着她,不让她去探病。 于是,少女更加心生疑窦,当自己能扶着窗台勉强站立,她就胡乱披了件披风戴上风帽,趁着侍女靠在桌几上打瞌睡,她艰难地挪动着走出了房间,一点点扶着墙往前走着。 这时候,运日还在和夜之醒他们商量明日出发的准备。而明昭,则到小厨房去看荠菜小馄饨有没有做好,所以过道里静悄悄的。 明思令就忍着疼痛,摸索着前行,她小心推开每个房间屋门浅浅一道缝隙,满怀期待探望进去,但失望的眸光闪过一次又一次。 酆一量的房间其实就在甬道的尽头,正常人走也不过两百来步,可重伤未愈的少女几乎用尽了自己所有的力气。她的虚汗洇湿了衣衫,嘴唇和脸色一样苍白,双腿就像灌了铅一般,每走一步都要颤抖几下方能继续。 蓦然的,她看到尽头的房间里有灯影婆娑,隐约还听到小氿在念念叨叨的声音。少女眸光闪过一丝欣喜,尽可能加快了步伐。 这边,酆一量静静地躺在床榻上,黑而密的长发披散在身侧,他双眸紧闭,连呼吸都十分清浅。 小氿蹲坐在床头,一边抹着眼泪一边无奈道“尊上啊,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醒啊?我已经给酆都的灵鹤姑姑传去讯息了,她看到了一定会赶紧赶过来。这边的医官真的很烂,他们说你……永远都不会醒了?” “都怪小氿没有及时阻拦你。伤都还没有好,非要急冲冲来护着明姑娘,生怕她受伤。明明心里惦念她,你非要装作不在乎,还数落我不懂男人的事。这下好了,姑娘倒是得救了,可你自己却……” “是……你喜欢她,爱她。可你也不能拿自己的命去救姑娘的命啊?现在她好了,你要是醒不过来怎么办?还不是让夜之醒那混小子得了便宜。呜呜呜……尊上总说小氿傻,你才傻,你是天下最傻的男人。”小氿说到痛处,忍不住狠狠捶了几下床榻。 这时候,门外轻轻一响,屋门被推开了。 小氿愣了下,立刻跳起身体来,扭头就看见扶着门框气喘吁吁的明思令。 她满头是汗,脸色比鬼还难看。她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榻上的酆一量,因为双脚再也无力挪动,她指着他,手指和唇瓣都在不停地抖着。 “怎么回事?尊上……尊上他……为何会这样?” 小氿吓了一跳,赶忙就要去搀扶明思令,但后者已经焦急之下扑倒在青石地上,额头一下子磕到桌角上,立刻豁出个小口子,鲜血长流。 “明姑娘,你头磕破了。”小氿手忙脚乱,还想拿自己衣袖去帮她擦血。 “还不快扶我过去!”明思令恨恨道。 她用力揽住小氿的肩膀,厉声嚷着“好啊,你们都瞒着我。你们,好大的胆子。快扶我过去!” 小氿不敢再迟疑,他搀扶着明思令几步来到床榻前。她迫不及待推开他,一下子扑到床上。 她摸索着握住酆一量一只手掌,他的手依旧冰凉却再无之前可掌控一切的力量。 “尊上,尊上……你醒醒?你怎么了?”她慌乱地用另一只手抚摸着他脸颊,声音都颤抖了。 “阿量,我是令儿,你听见了吗?睁开眼睛看看我,我是你的小毒虫啊。”明思令看着酆一量毫无生机的脸,心痛得连魂魄都飞出身体一半。 她轻柔地抚摸着他的手指和脸庞,一遍遍在他耳畔低声唤着他的名字,企盼着有奇迹的一刻发生。她的眼泪无声滑落,混着额头上的血滴,落在他冷白的肌肤上,如同盛开出妖艳的红梅朵朵。 “明姑娘,你千万别急。灵鹤姑姑马上就到了。她一定能救尊上。你身上有伤,千万保重自己。要不然,尊上就白白牺牲了。”小氿又惊又慌,不知所措。 “这是谁的主意?阿量又是什么时候受的伤?谁在给他医治?”明思令勉力将酆一量抱进自己怀中,就像当初自己受伤他环抱她时的模样。 “小氿也是不得已……”小氿再也按耐不住,抹着眼睛委屈得哭了起来。 房间里的一通折腾,已经惊动外面的人。在明思令房间找不见人的明昭和夜之醒也闻声匆匆赶来。运日和贺之洲也随后到来。 他们看见头上流着血,却紧紧抱住酆一量的明思令,她眼神又痛又狠,甚至还充满了十足的不信任,无不心头咯噔一下没了底气。 此刻的少女,简直就像一头即将疯狂的母兽,警惕而愤怒。 “阿令,你流血了!”明昭忍不住冲上前去,想用手帕捂住对方伤口,却被她倔强闪开。 “这是你们谁的主意?”明思令黑漆漆的眼眸,寒冷地扫视着面前众人,她冷冷问“你们还想瞒着我到什么时候?” “阿令,对不起……是我的主意。”夜之醒迎视着少女犀利眸光,嗫喏着“是我让大家都刻意瞒住你酆一量受伤不醒的消息。医官说,不能让你心绪过于激动,所以……” “哪个医官?”明思令长眉一挑,咄咄逼人。 “明姑娘,你心脉中还有淤毒未清,情绪过度起伏不利毒伤痊愈,会有危险的。”运日试图解释。 “你就是那个医官?信不信我杀了你……”明思令悍然打断他,声音嘶哑“你们还是不是我的朋友。我男人都快死了,你们还瞒着我不让我见他?为什么不给他疗伤,夜之醒你就这么想让酆一量死吗?” “阿令,你误会了。我……虽然不喜欢酆一量,但……我也不至于如此卑鄙,趁着他伤重暗害他。”夜之醒被骂得面红耳赤,忙不迭解释。 “阿令,运日先生一直再给魔尊输送灵力稳固他心脉。还有,若非他的娘子阴谐,将多年修炼的内丹化为灵药护住魔尊元神,他早就……”明昭忍不住大声争辩着。 明思令将眼神望向她,转瞬之间情绪就崩溃了,她抽泣着“小十,到底发生了什么?阿量为什么会这样?他是不是永远都醒不过来了……” 少女哭得撕心裂肺,众人闻之无不动容。明昭叹了口气,她走到明思令面前,躬身用手帕按住对方头上的伤口,那口子虽然不大却足够深,可见当时少女有多急切。 “阿令,那日你伤重不醒,阴谐又被锦瑟禁锢在鹿苑,为了救你魔尊只身前往。他耗尽灵力,以龙御九天破敌为阴谐解困。可是他自己却……不过,你不要担心。运日先生说了,只要找到血线莲,就能治疗魔尊的内伤。他……他还是有机会醒过来的。”明昭一边心疼地用手帕为少女包扎伤口,一边不太自信地安慰着。 “有机会……醒过来?”明思令的心又被重击一次,她眼神茫然,嗫喏着把自己的脸贴着酆一量的。 “对不起,都怪我……如果我没有偷偷跑出酆都,不告而别……你就不会这么生气,跑到沙绾镇来找我……你暗中一次次为我解困,我却没有认出你来……我总是给你找麻烦,你每次都被气得发狂……可还是原谅我,护着我……可这次,我却害了你……阿量,不要丢下我好不好?求求你……”她低声哭泣着,再没了往日的自信与神采。 忽然之间,明思令肩膀上的逆鳞闪亮起来,一股热流透着衣衫散发出来,炽热不已。紧接着,一道紫蓝光焰从逆鳞之处飞升出来,将酆一量的全身笼罩住。 众人吃惊地望着眼前惊奇一幕,看着那一道光线又源源流入酆一量的鼻息。不多时,他冷白的面庞开始有了浅浅光泽,呼吸的起伏也明显了许多。 运日赶忙上前按住酆一量的手腕,他连续切了对方左右两只手的脉搏,目光闪现一丝惊喜。 “还真奇了,魔尊的伤竟然在自我修复中?”他有些不解,又检查着酆一量周身。 “难道是逆鳞?”明思令愣了愣,她喃喃自语“难道逆鳞在将我体内的丹泽之气送回阿量体内?所以,他在逐渐恢复自愈能力。太好了……可有什么方法,能加速修复的速度?” “依我之见,姑娘也只有先让自己身体痊愈了,才有体力助力逆鳞发挥作用。不然,为何你昏迷之时这逆鳞却不能起到作用?想来就是这个道理。”运日点点头,缓缓道。 “对,就是这个道理。阿令,你和魔尊心意相通。你好了,他也会好起来。一定是这样的。”明昭一下子抱住少女肩头,关切道。 “好,既然如此。我就留在这里养伤,还可以照顾阿量。小十,快把药拿来,还有可以吃的东西,我饿了。我要吃东西。有了力气才能救阿量。”明思令本来暗淡的眼神一下子明亮起来,她抓住明昭的手腕忙不迭嘱咐道。 夜之醒终于暗自舒了口气,一颗提起来的心安放下来。他看着明昭忙着照顾明思令,又是喂药又是喂饭,自己也实在插不上手,就悄悄后退出来,他静静关上房门,发现贺之洲正失魂落魄地站在屋檐下发呆。 “梓安,你什么时候出去的?我都没看见。”夜之醒走到贺之洲面前,仔细看了看他神色“你怎么垂头丧气的?阿令已经在好起来了,你没看见吗?别担心了。” “我自然看见,还看得清清楚楚。亦仙兄,我知道自己肯定是没希望了,也彻底死心了。”贺之洲苦笑着,缓步往前走去。 两个男人就并肩走在月光之下,铺满了白石子的小径上。 “那日,看到酆一量为了救阿令奋不顾身,原来他是酆都的龙王。我就想,我贺之洲不过一介凡人,就算我也能拼了命去保护阿令,又能为她做什么呢?”贺之洲喃喃道。 “我又想,可我还有一片柔情呢,或许还有机会?但看见酆一量衣不解带照顾阿令,谁还能比他更悉心呢?完了,又输了一截子。” “我还心存幻想,或许阿令对他其实心有微词,要不又怎会不告而别,从酆都逃离?那我还有机会……可方才看到她为了他,竟然不惜与我们决裂的架势,简直就像头小母狼。她很在乎他呢,甚至比她自己知道的还要放在心上。”贺之洲摇着头,笑得怅然若失。 “原来,他们是相爱的,还爱得很深。让他们心灵相通的并非什么逆鳞,而是彼此生死相随的执着与不离不弃。我就明白了,当初就不该心存幻想。我就是个笑话,而已。阿令是个与众不同的女人,我高攀不起,而酆一量却能带着她自由飞翔……” “罢了罢了,至少我还有自知之明,知难而退。不过,此次岭南之行,能够结识亦仙兄却是梓安幸事,让我心里也不那么难过了。”贺之洲故作好爽,拍拍夜之醒的肩头。 “梓安,其实也怪我不好。当初我还想怂恿你追求阿令。我总觉得,你比酆一量更适合她。但此次阿令受伤他舍命相救之后种种,让我也对魔尊刮目相看。有情人终成眷属,阿令和酆一量有缘,他们恐怕是分不开的。但是梓安,我相信你一定也会遇到属于自己的良配。”夜之醒微笑地望着对方,语气诚恳道。 “对啊,失之东隅收之桑榆,有情人终成眷属。我会等着属于自己的缘分……但是亦仙你呢?难道你就要眼睁睁看着属于自己的良配,成为别人的娘子才追悔莫及吗?”贺之洲忽然停住脚步,瞪住愕然的少年。 “八皇子已经向明昭姑娘诉清心意,只等着你们从岭南石窟归来,便要带她回汴梁成婚了。据我所知,明姑娘并没有……拒绝。” 。阅址 240.误会又加深 夜之醒愣了愣,笑得并不自然。 “不会的,小十没跟我提起此事。等去过岭南石窟,我们还要前往苍梧古国。我、小十和阿令一早就说好了。” “魔尊现在的状况并不乐观,你以为阿令会离开他,跟你们去找什么苍梧古国吗?至于明昭姑娘……恕我直言,八皇子对她可谓十分上心,志在必得。老三说得没错,姑娘家谁不喜欢温柔体贴,处处把她放在心上的如玉公子呢?就算你们青梅竹马,感情深厚,但亦仙你也太不在乎人家的感受了。”贺之洲叹了口气,语重心长拍了拍夜之醒肩头。 “我去为你们准备明天要用的马匹和干粮。你若不想明昭姑娘真的去做八皇子妃,有时间就多陪陪她,旁人也就不好挖墙角了。看得出来她原本心里就有你。不然,当初阿令骗我你们本就是夫妻,我又怎么会当真?她望着你的时候,眼睛特别明亮,笑得也很甜,那都是发自肺腑的喜欢。” 望着贺之洲渐渐走远的身影,夜之醒思忖了半天,方才慢吞吞往明昭的房间走去,只不过走到门口他又迟疑了,转身又朝酆一量的房间走去,他知道阿令肯定还在那里守着。 就在半个时辰前,正当夜之醒和贺之洲在月下散步时,这边酆一量的房间里,明思令已经把所有的医官和侍女都遣散了,只留下小氿在一旁照顾。 还有灵灵怎么也驱赶不走,也只好让它留下来。看着主人担忧的神情,这狼崽子也不再吵闹了,而是卧在酆一量身侧,时不时用舌头乖巧地舔着他掌心,算是安慰吧。 明思令环抱着昏睡的男人,她从自己怀中掏出一把木梳,轻柔地为他梳理着长发。 她一边梳,一边喃喃低语着“放心吧,我不会再离开你……无论如何,我都会陪着你。无论,你醒来还是一直这么睡下去。” “我知道你喜欢洁净,让那些粗手粗脚的家伙照顾你,你会生气的。我亲手给你换了干净的衣衫,为你擦了手脸,现在帮你梳发。万一……我弄痛了你,你就骂我吧,好不好?” 她一直不停地柔声和他窃窃私语,有难得的温柔与悉心。烛光摇弋着,为少女的双眸染上温暖的微光,终而化成丝丝缕缕的绕指柔情。 小氿坐在桌几旁,托着下巴看着那对男女。脸上浮现出痴痴笑容。 啪嗒一声门响,明昭端着两碗香气四溢的荠菜鲜肉馄饨走了进来。 “阿令,馄饨已经煮好了,你和小氿都趁热吃一些。”她温声道。 她把一碗放在小氿面前,一碗放在明思令身边的矮几上。 “你身子还未痊愈,不能这么熬着,一会儿你吃完馄饨就先回去歇息,我照顾魔尊你总放心吧?” “不用,听阿醒说明天一早你们就要出发去岭南石窟。今晚要准备的东西还很多吧?照顾阿量我一个人应付得来。” 明思令将酆一量的头靠在自己大腿上,又为他把锦被拉上来盖好,这才端起白瓷碗,飞快吃着馄饨。 其实她根本没有半分胃口,但却希望自己的体力立刻恢复,这样才能让逆鳞继续发挥效用。 看着少女不顾汤汁滚烫,大口大口硬吃下馄饨,明昭心疼不已。 “慢点儿,阿令。万事都不能急于求成,欲速则不达。”她浅浅一笑,抽出自己的丝帕,给明思令擦着嘴角的汤汁。 “无碍,方才运日先生还教给我一些疗伤心法,吃完了我还要修炼。也许,过不了几天阿量就会醒了。” 明思令停顿了几个呼吸,又不好意思低声抱歉“小十,方才错怪了你们,别放放在心上。谢谢你们帮我照顾他。” “咱们之间何必用谢?你说过,我们就是没有血缘的骨肉至亲。但愿元晏的人能尽快找到血线莲,这样魔尊就能早一些康复。偏偏去岭南石窟还要运日先生引路,我真担心……县衙里的医官医术有限。”明昭担忧地低垂下眼眸,难掩焦虑。 “明昭姑娘,你不用担心。我收到灵鹤姑姑的灵信,她最迟明天一早就会到沙绾镇。她去采乌巢雪莲了,据说这东西对尊上的内伤也十分有益。”小氿一边吃着馄饨,一边含糊说着。 明昭疑惑地望向明思令,后者点点头“放心吧。灵鹤姐姐是魔魇界最厉害的灵医。有她在,你们不用担心。只不过,本来说好和你们一起去开启岭南石窟,怕不能实现了。” “无论如何,你和阿醒一定要多加小心,互相照顾。万一,不顺利也不要冒险硬来。先回来再说……等阿量伤愈,我再陪你们同去。答应我,一定平安归来。”明思令认真叮嘱着,她忍不住握住少女的手掌。 “好,我都记下了。你也要好好养伤,按时吃药。”明昭反握住她的,还稍微用力捏了捏。 明思令吃完馄饨,似乎想起来什么。 她朝着小氿招招手,把自己的白瓷碗递给他“小氿,我还有话要跟小十讲,你先把碗送回小厨房吧,顺便再去找阿醒让他过来。” 小氿虽然不解,但还是听话地接过碗筷,走出去又轻轻关上房门。 “小十,你到底跟那个八皇子是怎么回事?”明思令叹了口气,轻轻问道。 “没什么……怎么了?”明昭坐在她身旁的床榻上,低下了头,漫不经心回答。 “方才小氿跟我讲,他说整个县衙都传遍了。八皇子想要求娶你……你答应他了!” 明思令握住少女的一双小手,认真凝视着对方的眼眸“我就觉得你和阿醒之间不太对劲,你叫他阿醒,而不是阿醒哥哥,什么时候的事情?难道,你……” “他本来就不是我兄长啊?”明昭若有所思笑了笑“我想明白一件事,自从你我魂魄互换,我和夜之醒之间确实与以前不同了。纵然他想把我当成妹妹,可我终归无法视他为兄长。” “好啊,那就做情侣,你们成亲好了。他本来也不是你兄长,他是你的未婚夫啊。”明思令快言快语。 “这都是以前的事情,早该翻篇了。我和他最好的距离就是朋友,如此而已吧。多一点儿他都会难受。”明昭似笑非笑。 “小十,你是不是故意接受那个二货皇子的追求,来刺激下夜不行呢?”明思令忽然压低声音,在她耳畔哂笑着。 “元晏……挺好的。”明昭不及思考,冲口而出“阿令,你知道吗?从来没有人对我这么好,这么在意过我的感受。” “我不像你,从小长得美还样样都出色。我就是个孤苦伶仃的小医女,我太普通了,没有什么朋友,也没有什么人会关注我的想法。但元晏不同,他会认真地听我说的每一句话,考虑我的喜欢与不喜欢。” “我们聊天时,我无意中说到九岁时吃过一次汴梁城老白家的糖葫芦,至今难忘。我不过随口一提,但他竟然派人从几千里之外星夜赶路,把糖葫芦送到我手中。说实话,他之前送的那些鲜花首饰胭脂药草,我都没放在心上,只是这串糖葫芦却让我心生温暖……”明昭喃喃道,她有些失神。 “哎,小十啊,打感情牌这是男人追求小姑娘最擅长使用的手段。再说,不过一串糖葫芦,你若喜欢,我让夜不行给你买来几千串能插满整个县衙的后院,如何?”明思令舔了舔唇瓣,郁闷道。 “你知道,当年那串糖葫芦我为什么记忆犹新?其实,我只吃了一个山楂果,剩下的都被阿醒抢走了。他摔了一跤,糖葫芦就沾了牛粪不能吃了。我哭了,他哄我说,等将来娶我做娘子,就买下所有老白家的糖葫芦做聘礼。那一年,我九岁,他十一岁……”明昭无奈地笑了笑。 “可惜,他全都忘记了。沾了牛粪的糖葫芦,就算擦干净污秽,也不能吃进嘴里了吧?天意如此……我只能认了。”她从怀中掏出一个手帕包,轻轻打开,里面赫然躺着几颗干瘪的糖葫芦。 明思令一下子就愣住了,她一时无言以对。 “小十,那你还真想做八皇子妃?”忽然间,明思令艰难发问,语调中有怀疑和失望。 “当初我们三个人说好的,要一起去寻找渊明之火。难道,你反悔了,你会离开我们跟元晏去汴梁城?你……不要我们了?” “阿令,如果魔尊再也醒不过来,你还会继续渊明之行吗?”明昭长眉一挑,犀利反问。 “阿量很快就会醒过来,我会说服他和咱们一起去苍梧古国。”明思令愣了一下,却不甚自信嗫喏着“只要灵鹤到了,他会醒来。” 明昭没有说话,只是灼灼地盯着她的眼睛,充满了审视。 “我不会……再离开阿量了。”明思令终于艰涩一笑放弃了坚持,决绝道“我不能继续自私下去,他为我做了太多。如果他醒不来,我会一直陪着他。” “可我也是个自私的女人啊……或许,做皇子妃也是件有趣而风光的事情。难道,我不该为自己自私地活一次吗?没有人会拒绝温暖,我怕冷啊……”明昭古怪地笑了笑,言不由衷。 “明昭,你就开开心心去当你的皇子妃吧!”一个冷冷的男声劈过来。 忽然之间,门声一响,夜之醒推门而入。他刚好走到酆一量房间的屋门前,偏巧小氿没有关紧房门,恰时小氿还没有从小厨房返回,一切就是机缘巧合。 一时间,房间中的气氛忽然如同冰冻,明思令暗中叫苦不迭。 “阿醒,你来了?有没有看见……小氿?”她皮笑肉不笑,想要打岔混过去。 “明天一早,我跟运日先生同行。你好好准备收拾行李,可以跟着八皇子回汴梁城了,千万别耽误了你的好事。我就不信,我夜之醒独自一人就不能开启岭南石窟?”少年眸中冒火,态度冷硬。 “夜之醒,你连敲门的礼貌都忘记了吗?”明昭本能地绷直身体,不客气道。 “没错,我就是一个粗鄙的乡下人,和你的皇子殿下就是云泥之别。你是不是觉得,我连做你的朋友都不配!”夜之醒被噎得够呛,他负气反驳。 “你们两个做什么?要当着两个病人吵架吗!我头疼,不行了……晕……”明思令一看情势不对,眨眨眼睛抱着脑袋哀叹着。 不过,此刻她确实头疼不已。怎么就那么巧,别的没听见翩翩把明昭最后一句感慨完完全全听进耳朵里。这天大的误会,就此而来。看这架势,一个根本不愿解释,另一个也完全不屑再听解释。针尖对麦芒,天雷勾地火,这就是要决裂的前奏啊。 “小十,你快过来给我看看,我浑身疼,疼得受不了。”明思令慌忙招招手。 明昭微微蹙眉,却又真担心,不得不躬身过去,为她切脉。 “夜不行,你快去找运日先生来。我不行了……”明思令顺势靠在软垫子上,柔弱地翻了翻白眼。 夜之醒眉心微蹙,甩了甩衣袖,一言不发就闯出了房间。他差点儿把匆匆跑过来的小氿撞了个跟头。 “哎呦,夜之醒你想踩死小氿啊?”小氿单腿蹦着跳进房间,大声呼痛“到底怎么了?他一脸苦大仇深的德行,娘子被人抢了吗?” 明思令捂着头,叹了口气,幽幽问道“小氿,我让你去找夜不行,你干什么去了?” “去找他啊,他没在小厨房,我就去运日房间找,也没在我就去找贺之洲……他说这家伙已经去找明昭姑娘了。我就接着去找啊,结果没找到,我就回来了。”小氿凑到床榻前,回答得十分认真。 “小氿,你说乌龟和兔子赛跑,为什么乌龟能赢呢?”明思令瞄着白衣少年,皮笑肉不笑。 “因为乌龟神勇!”小氿咧嘴一笑。 “因为乌龟笨,兔子都被乌龟气死了!”明思令抓起床榻上的枕头,狠狠扔向满脸无辜的小氿。 “小十,你千万别跟那个傻瓜一般见识,其实,其实……他就是吃醋了。”她尴尬地望着面无表情的明昭,尽力和着稀泥。 “不关你的事。阿令,我想过了……答应元晏做八皇子妃确实是个挺好的主意。”明昭浅浅一笑,眸光犀利。 。阅址 241.我等你回来 明思令还想劝劝负气的明昭,但她根本听不进去。 “阿令,我不会像夜之醒那么没有责任心。既然当初答应了夕姑娘,岭南石窟这一趟我肯定会走完。只不过,我是为了不让你担忧,和帮夜之醒再没半点关系。我受够了他的自以为是,他以为自己是谁?以前……我就是太顺着他了。以后,再也不会!”明昭皱着眉,沉着眸,气呼呼道。 “好了,小十。你们之间真的有误会。等我先骂了那个傻子,再让他向你道歉,你就别生气了。”明思令好言相劝。 “他才不是傻子,他不过一直装傻,真正傻的人只有我一个。阿令,你好好养伤吧。我回去收拾行李了……我和夜之醒的事情,不用你忧心。以前,就当是我眼瞎心也瞎好了。你早点休息,我走了。”明昭根本不愿再听明思令的劝解,匆匆忙忙就离开了。 小氿打进门就听得一头雾水,如今更加不明不白。 他凑到明思令面前,用手指戳了戳已经睡得四仰八叉小狼崽的毛肚皮,小声问“明姑娘,他们这是怎么了?小氿还是第一次看到好脾气的十姑娘发火。我怎么觉得,自从你们到了沙绾镇,都变得跟以前不一样了呢?” “都怪那个二货八皇子,他上辈子开挖掘机的吧,挖墙脚也挖得这么强悍?”明思令微蹙双眉,不悦嘀咕着。 她想了想,一把拉过小氿,低声在他耳畔轻语几句。后者的眼睛都瞪圆了。 “不好吧?这种事情小氿可从来没有做过的。”他苦着脸本能拒绝。 “小氿,平常你听谁的话?”明思令义正言辞。 “小氿自然要听尊上的话。可尊上从没有让我做过这样的事情。也太……”小氿摇摇头。 “如今尊上……尚未醒来,而我乃酆都魇后。那你该不该听我的话?”她循序善诱。 “魇后?可是典礼尚未举行,你就连夜逃走了……这魇后,还能算数吗?”小氿嘟囔着“回头,你再反悔……” “大胆,谁说我反悔了?现在我就以魇后的身份命令你,把我刚才交代你的事情,明天一早速速办了!不然,等尊上醒了,我就向他告状,让他把你赶出酆都,再把你变成小乌龟扔进东海。”少女黑漆漆的明眸闪着威胁的光。 “好,好,小氿照办就是了。明姑娘,这回你自认是魇后可不能再反悔了。尊上……都听见了。”小氿噘着嘴,指了指宁静安睡中的酆一量。 “好,一言为定。我若反悔,就是小乌龟的蛋!”明思令信誓旦旦,煞有其事。 “乌龟跟你有仇啊,有事没事别总是乌龟长乌龟短的。”小氿撇了撇嘴,一把拎起睡得正香甜的灵灵,不客气道“灵灵,你醒醒……你的主子吩咐一件大事,必须要你来……帮忙。” 明思令望着小氿拎着乌灵狼不情愿地走出了房间,方才松了口气,她握住酆一量的手掌,郁闷道“亏得我聪明,想办法拖住那个二货八皇子。如果你醒着就好了,想来就是真龙天子也怕你这头龙祖宗吧?我不能陪夜不行和小十去岭南石窟了,希望他们……不要再吵架,顺顺利利回来。” 翌日清晨,明昭收拾好行李,因为不想打扰明思令休息,她没有去告别,只是悄悄交代好留守的医官各种注意的事宜。然后,她悄默声独自来到马厩,却看见有人比她更早。 夜之醒和贺之洲正在检查马匹,前者连衣服都没有换,一脸倦容还有两只黑眼圈,可见昨夜并没有睡好。 贺之洲眼尖,一眼就看到满脸肃杀之气的明昭,他用肩膀撞了下夜之醒,大声道“明姑娘,你来了。我去看看运日先生,起身了没有?对了,行李放好你们就去前厅用早膳,我让厨房都准备好了。我先去,你们聊……你们聊……” 他走得慌慌张张,还差点儿撞到一匹马。他哂笑着,从明昭身侧跑过,又用力朝着夜之醒使了个眼色。 明昭换了一身绯红色绣着朱红暗花的紧凑胡服,盘着简单的圆发髻,身后还背着月灈剑,看起来意气风发,明艳动人。 她皱着眉,却目不斜视把自己的行李绑在一匹马上。因为并不熟练怎么也绑不好,夜之醒忍不住想要接手过来。 明昭却从他身上嗅到一股子浓烈的酒气,不由闪躲了下,不悦道“夜之醒,你可以啊,明明知道今天要去岭南石窟,还要出去鬼混喝酒?” 本来,他见她早早就拿着行李来马场,心里是有几分愧疚之意,不过碍于面子没有为昨天的冲动道歉。但闻听她毫不客气的奚落,已经压抑下去的怒火一下子被撩拨起来。 “你来做什么?难道未来的皇子妃还要自己准备回汴梁的行李?”他冷哼一声,松开了绑行李的双手,抱着肩挑衅道。 “你别以为我是因为你才去岭南石窟的。是阿令和运日先生求我,我才勉强答应。放心吧,这是咱们最后一次同行,等办完了岭南石窟的事儿,我自有打算,不劳你操心!让开,我自己能绑行李。”她皱着眉,撞开他,胡乱把行囊扔上马鞍。 一不小心,行李中的药箱撞痛了马匹,马儿一打响鼻躲闪着,差点踩到少女的靴面。 “当心!”情急之下,他一把拉开惊慌失措的她,用力拉住拴马的缰绳。 “小心点儿,毛手毛脚的。就这样子,你去了也是添乱!”夜之醒冷着脸上前,把行李绑好,又拍了拍确认牢固。 “我添乱?难道你没听运日先生讲,只有凤凰合璧才能开启岭南石窟。你一个人终归还是不行!”明昭抢过马儿的缰绳,板着脸道。 他凝视着她倔强的双眸,忽然不自然地叹了口气,低声嘱咐“去就去吧。你不去阿令大概也会骂死我。只不过,小十,别逞强。此行凶险,若遇到危险,就躲到我身后去,我会护着你……我不想看到你受伤。” 本来像刺猬一样的少女,闻听此言心中却微微一暖,她的神情终于有了缓和。 可她刚要讲话,身后却传来一阵嘈杂声。 正是八皇子元晏带着大队侍从,浩浩荡荡而来。 他换了崭新的衣衫,头发还是湿漉漉的,显然刚刚沐浴过。 “昭儿,你果然在这里。”元晏兴奋道,他朝她招着手,匆匆而来。 夜之醒看到元晏,鸳鸯眼里的一抹暖意戛然而止。他蹙着眉,扭了头,似乎懒得关注他们。 “我来晚了。”元晏从侍从手中接过马缰绳,把一匹通体雪白的骏马牵到少女面前。 “我一早就给你准备好了马匹,还有你会用到的东西。这马是漠古进贡的御马,不但能日行千里性子也很温顺,最适合女子骑行。”他微微笑着,眸中装着十里春风。 “不用……”明昭迟疑着。 “要的,不然我会担心。你不收,我就亲自率守军送你去岭南石窟。”元晏抢言,不容拒绝。 “皇子殿下,岭南石窟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去的……你若想同行,先问过运日先生可否?”夜之醒不咸不淡道。 少年语调中明显的傲慢,让明昭听起来十分不舒服,她斜了一眼他,果断接过元晏手中的缰绳,笑吟吟道“那我就不客气了,多谢元晏。” “本来,一大早我还为你亲手做了汤圆和葡萄奶酥。我正想送到你房里,结果一出门就踩到陷阱里,淋了一身腥臭污秽。我也只好回去沐浴更衣,再来找你。”元晏叹了口气 “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野小子,竟然用这种幼稚的手段。无碍,我也懒得和他一般见识,只要没耽误为昭儿送行就好。”他瞥了一眼夜之醒,意味深长感慨着。 明昭愣了愣,也望向了夜之醒。后者蹙眉,不高兴地耸耸肩“你们看我做什么?与我无关好吗?” “算了,既然我在这里是多余的,那我就不打扰二位依依惜别之情了。”夜之醒牵着自己的马,转身就走。 明昭的心被他突兀的话一下扎心,她半眯着眼眸盯着少年扬长而去的身影,故意大声说“得昭,你放心,我会回来的。你等着我!” “昭儿,你终于答应我了?”元晏眉飞色舞,激动地握住明昭小手,喜出望外道。 夜之醒稍微停顿了一个呼吸,但他并没有转身,而是深深吸了一口气,继续前行。 明昭被气得都有些头晕眼花了,她看着他走远,一下子就甩开了元晏的温软手掌。 她拉过缰绳,用力拽着,敷衍又潦草道“什么事情,都等回来再说吧。殿下保重,不必再送!” 明昭原本笑吟吟的面庞一下子变得冷冰冰的,元晏愣了愣,一时没有回味过来。 “我不是让你,趁夜在这二货门口挖了陷阱,扔了狼粪吗?”藏身在红木棉树丛中的明思令,扭头质问身旁小氿。 “我挖了啊,也放了啊。”小氿委屈道。 “一定是放得不够多!你啊,真是一只没用的乌龟。还有你这个屎王,用时方恨少!”明思令一把推开在自己脚边腻味着的乌灵狼,嫌弃道。 “阿令,你身子不好,怎么穿得这么单薄就出来了?”贺之洲发现了树丛中的明思令,担忧道。 他想也未想,就把自己的外袍脱下来,赶紧裹住虚弱的明思令,又低声问“既然来了,怎么不去送他们?你们刚才说挖什么放什么不够,可需要帮忙?” 明思令哂笑着,眨眨眼睛“不,不用了。他们都这样了,我还怎么送啊?贺大哥,你能不能想办法,把二货……把八皇子尽快送回皇城啊?” “明昭姑娘不跟他回去,殿下恐怕不会离开的。”贺之洲为难道。 “哎,夜不行的运气怎么这么差?这样看来,也只能等他们回来再说了。”明思令暗自沉吟了片刻,似乎在谋算着。 “阿令,伤害皇子可是大罪,会被砍头的。”贺之洲认真地凝视着她,一本正经提醒。 “放心吧,贺大哥。我对八皇子……毫无恶意。没什么事儿,我先回去了。”明思令貌似无辜地笑了笑,她招招手,招呼着小氿和灵灵同回。 “阿令,等等……”贺之洲忽然叫住少女,他踌躇着,有些犹豫不决。 “怎么了?”她转身,疑惑问道。 “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和魔尊……已经成婚了。此前我对你说过的话,虽然出自真心,却也冒犯了姑娘,你……不要放在心上。他,他人挺好的,对你也好。我自愧不如。”他不敢再看她的眼睛,话也说的结结巴巴。 “不管怎么样,我都祝福你们。魔尊的伤,一定会痊愈的……若有什么需要梓安帮忙的,阿令千万不要客气。我的意思……我想说……” “贺大哥,此次岭南之行我最大的收获,就是结识了你和你的三个兄弟。我们是不打不相识的好朋友,我也知道你对我好……如果贺大哥不嫌弃,我很想认你做哥哥。你可比夜不行靠谱多了!”她明朗一笑,真诚无比。 “好啊!”贺之洲终于释然,他挠挠头,舒了口气“我还真怕,以后你就不理我了。” “怎么会?你可是大名鼎鼎的皇城司,以后还能给我做靠山呢……对了,有时间咱们还可以聊聊皇城的生意。不如,我们合伙开个朝市吧?”明思令潇洒地打了响指,眸光闪亮。 “朝市?”贺之洲困惑着,却被明思令勾住肩膀,往前走着。 “财迷!”小氿朝着少女的身影撇了撇嘴,又不自信地闻了闻自己双手。 县衙门口。 此时,太阳初升,晨曦满地。 众人纷纷告别之后,夜之醒和运日都已等候在此,最后明昭脸色阴沉地缓缓而来。 他们刚要出发,一个风尘仆仆的士兵骑着马飞奔而来,他神色匆匆,身后背着一个裹得严严实实的包裹。 士兵在县衙门口下马,他看见夜之醒与运日立刻行礼“夜公子,运日先生。血线莲终于找到了,属下已经连夜将其带回。” “太好了,赶紧送进去交给明思令。今日,她熟识的灵医也会到,想来酆一量那家伙有救了!这可真是出发前的好消息!”夜之醒开心不已。 明昭却愣了愣,迟疑问道“既然找到了,阴谐夫人为什么没跟你一起回来?” 士兵迟疑了几个呼吸,他神色沉痛,犹豫着从怀中取出一截断裂的衣袖,上面还沾染着鲜血。 他立刻单膝跪地,低头沉痛道“夫人……她为了保护血线莲,跌落悬崖,遇难了!” 。阅址 242.相生也相克 夜之醒与明昭都愣住,他们几乎与此同时望向运日。 后者神情宁静,眸光丝毫不见波澜,仿佛那人所说与自己并无半点关联。 “如何……发生的?”沉默片刻,他方才淡淡问。 “夫人带领咱们前往大雪山的峰顶, 八 零 电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8 0 . c o m 终于在暴风雪前夜找到了雪线莲花田,并在其中寻出了尚未盛开的血线莲花苞。她亲自挖出植株,放在金盒中存放。可就当我们要下山时遭遇了雪崩,她……她为了保护血线莲,跌入了悬崖,我们只来得抢到一片衣袖,但人……一直没有找到。”士兵愧疚地低下了头,不知如何继续。 “还在继续找吗?那有没有扩大搜索范围!”夜之醒急切追问。 “有,金统领率领一队人马在悬崖下继续搜寻,他派属下一人先快马送回血线莲。”士兵立刻回答。 他犹豫了片刻,还是继续道“若无夫人指引,我们不可能找到血线莲。她还救了我们几个被雪狼困住的士兵。为了挖出血线莲的完整植株,她的双手指尖都磨烂了,血肉模糊……” “好了,不要再讲。你速速回禀八皇子……大雪山的人,尽快撤回来吧。找不到的,也不必再找,都是命中注定,所幸收稍是善缘。就,这样吧……”运日挥挥手,他低声道,率先扬鞭前行而去。 “先生,你也太狠心了。”明昭蹙眉,不忍心嘟囔着。 她盯住兵士,认真道“你去告诉殿下,就说我说的,我拜托他……请务必多派些人手去大雪山寻找阴谐夫人。活要见人,就算人没了,也得找到遗体。” “是,属下遵命,明姑娘放心。”兵士恭敬鞠礼,迅速起身,抱着金匣子就往院里飞奔而去。 “还真是,越来越有皇子妃的做派了!”夜之醒忍不住低声奚落着,说完他扬鞭去追运日先生。 “果然,自古男儿多薄幸,到最后受伤的还不是多情的女子……”明昭也迅速追上前面两人,却毫不客气鄙视道“尹姑娘也是眼瞎了,为一个根本不爱她的人,把自己害得这么惨。” “小十,你不能这么对运日先生讲话。太伤人了!”夜之醒皱着眉,小声提醒道。 “我说的是实话。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夜之醒,我也奉劝你少和这样的人交朋友,当心狼狈为奸。”明昭斜了斜他,没好气道“许是我多虑了,既然你们前世就是朋友,那在无情无义这方面也早就同流合污了。” “明姑娘,你的话在下都记住了,多谢点拨,赶路吧……咱们时间紧迫。”运日并不以为忤,只是淡淡道,并不反驳。 明昭觉得无趣,她冷哼一声,扭了头不去理睬。 夜之醒不得不没话找话,想要打破尴尬“怎么没见先生的虹吟?” “我把它留在令姑娘那里了。虹吟聒噪,省得它在路上烦你们。”运日望着路旁的凤凰木,似乎有些出神。 半日之后,他们再次来到了运日曾经修炼的石洞口。此前进山之前,马匹已经不能前行。他们便将马儿放在山脚下的小树林里,自己背着行囊顺着几乎看不见的小路前行。 几次不见,洞口依旧紧闭,脸榕树的气根都长长了许多,把石洞遮掩得几乎看不见了。 运日做了个手诀,口中默念咒语,随着他长袖一拂,石门在吱呀声中缓缓开启。 运日率先走入,夜之醒和明昭随后跟进。接着一缕阳光,只见昏暗的洞中只有一张石床,连桌几都没有了。 石床挨着坚硬的石壁,壁上长满了青苔和垂挂下来的藤叶,除此之外,床上别说薄被连稻草都不见一根。可见,十年来运日日日夜夜在此闭关守护的辛苦,他过着近乎苦行僧一般的日子。 明昭本来板着的脸,严肃的线条也渐渐缓和。她记得虹吟曾经说过,当初运日自愿守护石窟洞口十年,也是为了给娘子阴谐所造杀孽赎罪。十年时光,他过得并不比阴谐轻松。 “夜公子,明姑娘,我只能把你们送到这里了。”运日平静道“一会儿,我会打开前往石窟的洞口,你们顺着蓝莲花的指引,就能找到入口。我在这里为你们守关。不管成功与否,你们都要在七日后返回,不然……莲花枯萎,来去之路就会消失不见,你们再也回不到凡间。” “我记得,你说过石窟里面有蜚?那到底是什么东西!”夜之醒紧了紧自己身上的包裹,好奇问。 “又东二百里,曰太山。太山上多金玉桢木。有兽焉,其状如牛而白首,一目而蛇尾,其名曰蜚。行水则竭,行草则死,见则天下大疫。”明昭情不自禁脱口而出。 “想不到明姑娘年纪轻轻,竟然如此博学,你知道蜚?”运日倒有些惊讶。 “是阿令讲给我听的,她说在他们那里有本奇书记载过这种怪兽。不过,它不是最怕鸩鸟吗?”明昭凝视着运日,有些怀疑。 “我们确实相生相克,不然梅大人也不会让我守在洞口。蜚在石窟里守护火种,而鸩灵却惧怕火种,它不敢出来怕被我吃掉,但我同样畏惧被焚不敢进洞。”运日无奈一笑,他从袖中取出一支木匣,递给夜之醒。 “里面有三支我的尾羽,你可以用来吓吓里面的蜚,但能不能吓住它就靠你们的运气了。” 他又取出两对乌黑玄铁丝编制成的手套“你们都带上吧,可用来祛鸩毒。这洞里的毒物甚多,但都毒不过鸩毒。我能帮你们的也只有这些了。还记得我教给你们的口诀吧,有时间就要一起修炼多多磨合,因为找到珍藏火种的宝匣,只有用凤凰合璧之力方能开启。去吧……” “明姑娘,夜公子,但愿你们都能放下心中执念,返璞归真。只有洞悉自己的内心,归根溯源,才能焕发凤凰合璧的巨大能量,或许……也会超乎你们的想象!”运日凝视着面前的少年和少女,意味深长低语。 ------题外话------ 卡文了,好糟糕的感觉啊,让我想想哈。笔芯,爱你们,虎牙呦,给22少奋笔疾书的力量吧! 。阅址 243.一只小鸟儿 听完运日的话,夜之醒忍不住望了望明昭,只见后者心不在焉,敷衍了事地点点头,似乎也懒得理睬他们。他暗自叹气,说实话自己心里还真没什么底气,只能硬着头皮走一趟了。 “好,那就按照先生所说,我和小十尽力而为。”他呐呐道。 他把藏着鸩鸟羽毛的匣子放进背囊,又接过两幅玄铁手套,把其中一副递给明昭。 可惜,少女嫌弃地躲闪开,唰的一下抽出月灈剑,冷冰冰道“闲话少说,开门吧。” 夜之醒一把拉住明昭,声音也提高了几分“戴上,不戴就回去。” 她用力夺过手套,胡乱戴在手上,不耐烦道“还有什么吩咐吗?不如一次说完了,夜之醒难道你也老了爱唠叨不成?越发讨人嫌。” “你……”他被她噎得气结,但当着运日他又不好发作,只能将不满憋在心里。 这称呼从阿醒哥哥到阿醒,再到夜之醒。不过短短一个月的时间,自己在她这里的待遇可还真是急转直下,越发不如从前了。如此看来,还是以前乖巧听话的小十比较可爱一些。 运日摇了摇头,浅浅一笑。他闭上双眸,做了一个繁复的手诀。然后在长满青苔和藤叶的石壁上隐约出现一道闪到蓝色幽光的洞门。 洞门正中,生长着一株蓝色莲花,此刻有七朵盛开的花朵绽放,娇艳欲滴。金黄的花蕊散发出一道道光波,丝丝缕缕延伸出去,照亮了一条通往石窟深处的小路。 “去吧,一切顺其自然。”运日闭着双眸,盘膝坐在洞口旁的石床上,宁静道。 夜之醒抽出佩剑,正要招呼明昭,后者已经灵巧从他身边走过,抢先走入。 他只得紧跟着追了进去“小十,你慢点儿,等等我……” 洞外的运日缓缓睁开双眸,浅浅一笑,感慨着“你们两个……纠葛了几生几世,却不能终成眷属……但愿这一次,能帮到你们。苗逸仙,我能为你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他话音未落,洞口之外传来一阵翅膀扇动的轻微响动,一只灰蓝色的小鸟跌跌撞撞飞了进来,它有着朱红的眼睛和尾羽。 它看上去旅途疲惫,体力严重透支了,身上还有被鹰隼抓伤的伤口,脚是瘸的,翅膀是残缺的。 小鸟停在石床前便犹豫着不再往前,它蹦跳过来的一路上还有点滴鲜血。它怯怯地看着他,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声音。 运日凝视着小鸟,直看得对方不敢再回视,踉跄着转身要离去时。运日走下石床,他伸出手掌,将鸟儿放在上面,再举到自己面前。 他用指腹轻柔地抚摸着小鸟儿的顶羽,喃喃道“我知道,你一定会来找我……我一直在等你。” 鸟儿痛苦地眨眨眼睛,无力地叫了几声,声音嘶哑。紧接着,一颗豆大的眼泪,从它眼睛里滚落,砸在运日的掌心中。 “说到底,这一世……终归是我负了你。你说得没错,在你最需要我的时候,我舍弃了你。”运日低低叹了口气,颓废道。 “度你,是我能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情了……”他苦苦一笑,随即指尖酝酿起清浅的柔光,点在小鸟受伤的翅膀和脚趾上,很快它的伤口不再流血。 “哎……这世间本就不该有鸩鸟。”运日走回石床,再次盘膝而坐。 “放心吧,七日后,我定会给你一个交代。”他把小鸟放在自己身畔,唇角难得流露出一丝温柔的浅笑。 小鸟摇了摇头,它小心地挪着身体,靠近他的身体。它用小脑袋蹭着他的膝盖,然后艰难地卧在旁边,满足地闭上了眼睛,就像睡着一样。 运日开始低声念经,虽然没有再睁开眼睛,但他能感觉到那小小的身体一点点冷了,硬了。 他没有停止念经,也没有再睁开双眸,他就是不停的诵念着,仿佛要念到……天荒地老。 ------题外话------ 这段时间,我需要梳理下思路,顺便整整僵硬的大颈椎。希望亲爱哒们等等我哦,笔芯。 。阅址 244.你好厉害啊 县衙里。 大清早,明思令唆使小氿陷害元晏,就想拖延他一段时间,好让夜之醒与明昭有相互解释的时间和机会,结果功亏于溃。那两人还是别别扭扭上路了。 而夜之醒与明昭等不及和明思令话别,就匆匆离去。她毒伤未愈,气喘吁吁追到院门口,也只看到他们的一隅背影,渐渐远去。 “惨了,本来还想嘱咐几句夜不行。像他这样追姑娘,非得打光棍一万年不可。白长了一副好看的皮囊。”明思令叹了口气,揉了揉灵灵的毛脑袋。 乌灵狼自然听不懂她的话,困惑地摇着耳朵。 “阿令,天气还寒凉着,你别站在外面了,快回去吧。”贺之洲站在明思令身后,担忧道。 明思令点点头,怅然地转身跟着他往房间走去,可刚走到一半,就听见院门外面一阵嘈杂。 紧接着,守门的一队兵士接二连三被人从外面踢进了院内,呻吟着爬不起来。 明思令微微蹙眉,敏捷从腰间拔出了匕首,严阵以待。而贺之洲已经飞身出去,挡住了院门。 他高声大喝“有人闯县衙,速速回防!!” 他声音未落,卫遒和杨东来各带一队人马,已经匆匆赶到,将县衙后院的院门紧紧包围住。 灵灵不安地耸动着鼻息,它脖颈上的绿色玉石闪过一道荧光,乌灵狼呲着牙忽然就现身成了巨狼的战斗态。它挡住明思令,咆哮着扑向从空中袭来的白羽秃鹰。 “是妖兽?”明思令暗暗吃惊,她勉力用出冰焱,直接削掉半幅恶鸟的尾羽。 但呼啸而来的秃鹰结队而来,黑压压地遮住了后院的天空。 一道巨大的黑色光焰随着鬼哭狼嚎的啸叫声,将贺之洲等人齐齐扑倒在院内。几个兵士当场吐着白沫毙命,而贺之洲则挡在卫遒身前,硬生生接下那威力十足的黑焰,他直直摔倒在一棵凤凰木上,压断了树干。 卫遒和杨东来惊呼,同时去扶。贺之洲也硬气,他忍住喉头腥甜,将涌上来的一口热血咽回去。 他用长剑拄地,拂开两个兄弟,低声问道“殿下可在县衙?” “和小四出门去接药材了。”卫遒低声回答。 “发信号,让他们……千万别回来。”贺之洲紧紧咬住牙关,勉力嘱咐“一会儿,我挡住他们,你们护着阿令,从前面冲出去!” “怎么,还想逃?做梦!”一声女人狠厉的娇喝劈过来,一道黑色身影已经飞身而来。 “锦瑟?你还没有死!”明思令冷笑一声,也跃到贺之洲身侧。 “你死了,老娘也不会死!”锦瑟恶狠狠道。 她一身黑衣,杀气重重,连面纱都是乌戚戚的,看上去十分晦涩吓人。 “把酆一量交出来,我就给你留个全尸!”她亮出手中的犀利长剑,剑柄上还有顺流而下的鲜血。 “阿令,这恶女人带来的人太厉害,听我的,让老二老三护你先走……我拖住她!”贺之洲用力攥住明思令的手臂,耳语着。 “拖个屁,没看出来她是有备而来!趁着元晏和小氿都不在县衙,想强攻来个一网打尽。恐怕今天,不是我死就是她亡。要逃也是你带着兄弟逃,你们和她又没有恩怨。我不会把阿量交出去,死都不会!”明思令斩钉截铁。 “那就一起拼命吧。若死在一起,投胎路上好做个伴儿,来世……还能早点认识你,没准儿我还能……拔得头筹。”贺之洲故意调侃着,他眸光凌厉,精神立时抖擞起来。 明思令双掌合十,又做了个手诀,她的肩胛处突然闪出一头金龙的幻影,若隐若现。 “没想到啊,连他的龙御之术也传给你了。可惜,你尚未修成就要客死他乡!也罢,老娘就先结果了你,再去屠了那头眼瞎心更瞎的龙!”锦瑟冷笑着,她身后的黑煞之气也益发嚣张起来。 就在此时,墙头上传来一声少年的笑骂声“锦瑟,你还敢来啊?” 锦瑟扭头,发现白衣少年正是小氿,他端坐在高墙上,晃晃悠悠两条长腿,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 “死乌龟,你来得正好,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活该!”锦瑟挥舞着突然变长的锋利黑指甲,嚣张指向小氿。 “哎……既然你这么想灰飞烟灭,小氿只好成全你了。”小氿煞有其事起身,掸了掸手掌。 他故意忽略,锦瑟身后正给自己使眼色的明思令。 “就凭你,还想对付我?笑话!”锦瑟疯狂大笑着,朝着对方就攻击而来。 其在此时,铺天盖地的白色光鹤,一下子从小氿身后陡然闪现。 “小乌龟对付梨花精,自然差了些。但本仙姝就想拔了你的臭树根子,如何呢?”一个笑靥如花的美貌少女,安然落在小氿身畔,她衣裾飘飘,伴着半空中的仙乐淼淼。 “灵鹤?”锦瑟大吃一惊,她硬生生刹住自己的攻势,一个鹞子翻身就从飞跃出旁边的高墙,消失不见了。 本来还站在她身后的灰衣人,立刻目瞪口呆,慌了手脚。但他们可来不及逃跑了,空中的光鹤同时扬起长颈发出犀利的鹤鸣。然后就如同万箭齐发一般,以尖利的鹤嘴冲向他们。 一道耀眼的白光闪过,明思令等人睁开双眸时,那些灰衣人早就不见了。 “不是吧,连渣儿都没剩啊!”少女左右环顾,眼角抖了抖,哂笑着“真没看出来,你原来这么厉害呢?” 灵鹤姿势优雅的,从高墙之上飞跃落在明思令面前。 她皱着眉打量着消瘦的少女,又爱又恨的用手指弹了下对方额头。 “你这死丫头,就知道作!亏得我来得早。不然,连渣儿都不剩的,恐怕就是你了!” 。阅址 245.要心尖之血 千钧一发之际,灵鹤突然出现,救了明思令等人。而锦瑟见势不妙,趁乱逃走了。 至于灭月门带来的白玉秃鹰,被灵灵咬伤咬死了不少,留下一院子支离破碎的尸体和巨大羽毛。敌人退去,乌灵狼也就没了方才的凶狠劲儿,恢复到了以往的小狼崽模样。 “你这小混蛋,开化倒是挺快啊。不亏本仙姝送你这通灵翡翠珠。”灵鹤躬身,笑眯眯地揉了揉灵灵的脑袋,后者舒服地立刻躺倒在地上,露出了毛茸茸的肚子。 “怎么不见那头猫?它抓鸟可是手到擒来。”灵鹤左右环顾,没找到六神。 “六神去大雪山了,去帮着寻人……寻鸟!”明思令哂笑着“我说一大早小氿就不见了,原来去接姐姐了。幸好你来得及时,不然我们就惨了!” “你啊,还能笑得出来,怎么……看方才架势,你也想学里面的笨蛋,要和那群不争气的同归于尽?你还真有能耐啊,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懂不懂?你和那疯老龙还真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灵鹤絮絮叨叨着,手里也没闲着,一把就抓过少女的手腕,切了切脉。 “我没事了……运日的灵药确实了得。姐姐还是赶紧去看看阿量吧……”明思令反手握住灵鹤的手,迫不及待就往里面走。 “小氿,你帮贺大哥料理剩下的事,我们先去看尊上。”她嘱咐着小氿。 “现在知道着急了?”灵鹤一边被她拉着走,一边愤愤不平着“当初不告而别的时候,没觉得自己心狠啊……你居然还偷了我的春梦了无痕。我用了三千年,一共就酿得那么一小坛子,你真对的起我。” “都是我的错,好姐姐。当时不是着急吗?”明思令眨眨眼睛,忍不住揶揄道“姐姐还夸口说,自己酿的春梦了无痕,一小杯就能让人醉生梦死几百年。我以为酆一量喝了,至少也要醉上三个月,结果……你这酒是假酒吧?” “假……假酒?那头龙已经活了一万多年好吗?他是普通人吗?若非身有旧伤,连三天都醉不了。你是溜了,你知道酆都方面千里,下了多久的鹅毛大雪,冰封数日,作孽!”灵鹤被气得直哼哼。 她忽然灵机一动,想起来什么“对了,你说运日的灵药厉害,就是那只老不死的鸩灵?灵药,你知道鸩毒的解药是用什么制成?就是鸩鸟的粪便,俗称鸟屎……味道是不是酸酸苦苦的,有股子怪味……” 明思令忽然停住脚步,她的脸白了白,终于忍不住捂住自己的嘴,扶着走廊里的廊柱干呕起来。 灵鹤得意洋洋的笑了,带着几分阴险“小丫头片子,跟我玩你还嫩着呢。” 一炷香的时间后,酆一量的房间里。 灵鹤已经为他切过脉,又用金针刺穴。渐渐的,她额头上已经冒出了热汗,脸色一不如方才那么轻松了,多少有些凝重。 她从宽袖里取出两朵乌巢雪莲和一棵已经形成孩童状的紫人参,递给站在一旁的小氿,低声嘱咐“让外面那些医官,按照我的方子重新备药,这两味灵药就是药引子。一旦熬好,立刻端进来。” “姑姑,尊上有救了?”小氿接过东西,忍不住眉飞色舞起来。 “很难说……这些药至少能修复他的内伤。但能不能醒过来,要看运气。”灵鹤语气艰涩。 小氿一下子动作凝滞住,笑脸又哭丧起来“怎么,连姑姑都不能救尊上吗?” 明思令本来也充满了期待,但闻听此言犹如被浇了一盆凉水,一颗心都如坠冰窖,哇凉哇凉的。 “姐姐,若有血线莲,可对阿量有益?”她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勉强发问。 “你们得到了血线莲?小氿不是说还在大雪山寻找吗?”灵鹤双眸一亮,盯住少女。 “也是今天早上,刚刚从大雪山送过来的。”明思令飞快地把放在桌几上的金匣子,小心翼翼捧过来。 灵鹤接过,在小氿的帮助下打开盒子,只见里面用冻土种着一棵美丽的银白莲花,它的花瓣硕大而娇柔,有近乎透明般的晶莹,蕊心却是金黄璀璨的。闻上去,这花还有着淡淡的幽香。 灵鹤望着莲花,神色却喜忧参半,她欲言又止。 “怎么,难道他们找错了?”明思令见状,大吃一惊。 “没有错,但也是错。”灵鹤接过花,放在桌几上,一边观察一边幽幽道“至少,现在它不还是血线莲,而是雪线莲。” “什么,我怎么越听越糊涂?”明思令困惑而焦灼。 “现在,它还是雪线莲的莲后,你看它是不是如冰雪般晶莹美丽?白雪之莲与鲜血之莲本就一字之差,但功效却千差万别。真正的血线莲是血红色的。”灵鹤犹豫了片刻,又继续道。 “我之所以说,他们并没有找错。因为雪线莲是可以成为至尊灵花血线莲的。只不过,其中过程实在艰难,我不知道老龙王等不等得到。” “究竟要怎样?”明思令眸光笃定,直直盯住灵鹤,低声问。 “雪线莲需要每日浇灌少女的心头血,献血之人要有奋不顾身的勇气与持之以恒的坚持。要很有可能,就算用尽了心血死去,依旧浇灌不出真正的血线莲。”灵鹤低垂着眼眸,淡淡道。 屋内众人都愣住了。如果救一个人就要去杀死另一个人,这样的行为究竟是善是恶呢? “没关系,我们再想办法……”贺之洲嗫喏着。 “我现在就出去,不就是捉几个少女吗?这种恶事,我来做。”小氿不顾一切,挺身而出。 “不行,献血之人必须心甘情愿,灵花才能绽放。不然,就算你杀一千个少女也无济于事。”灵鹤皱着眉,阻拦住小氿。 “姐姐,是不是这样……就可以了?”正在转身望着窗外的明思令,忽然转过身来,她浅浅一笑,举起手中的匕首。 在众人惊诧之中,只见少女缓缓走近桌几,用匕首上流淌下来的鲜血滴在雪线莲的冻土上。 “阿令,你疯了?你会死的……”贺之洲第一个冲过去,扶住她肩膀,声音都惊得变了调。 “无碍,我有逆鳞,死不了……”明思令望着灵鹤,她的黑眸闪着明亮的笃定“就算因此殒命,我也心甘情愿以命换命。姐姐,答应我,一定要救阿量。” 。阅址 246.白色的小牛 岭南石窟,洞口通往内部的幽深小径上。 从蓝莲花花蕊散发出的光波,就像指路的导引,带领着夜之醒和明昭一路前行。 这条小路只容得下两人并肩同行,而且石壁上冰凉硌手,摸上去让人还有种不舒服的滑腻感。 还有,石洞顶部长着巨大的倒挂石笋,时不时滴落下来地下水冷凝形成的水滴,砸在脸上,会突然被吓一跳。 明昭一边躲着水滴,一边揉着被砸中的眼睛。 夜之醒默默解下自己背后的斗笠,轻轻戴在少女头顶上,他看了看她有些歪扭的帽子,不得不躬身扶正,又悉心地栓好斗笠两侧垂下来的帽绳。 因为通道狭窄,他只能凑近她。她甚至能感受到对方熟悉的气息,新鲜的翠竹与桃瓣混合在一起的清冽。这味道她当然很熟悉,因为是她亲手调制的白桃思长醉啊。 他,不爱熏香,却依旧还是用了。明昭瘪了瘪小嘴,心头涌上五味杂陈之感。还好洞里昏暗,尽管打着火把,躲在阴影里依旧能藏住她委屈的神情。 “都说了,不用你管我的事。”明昭负气地闪过肩膀,斗笠都撞到石壁上。 她疾走几步,把夜之醒甩在身后,后者莫名其妙就被斗笠上的飞溅出的水花,溅了个严严实实。 他一边抹着脸,一边紧蹙着眉追上她,忍不住叹气:“小十,你要生气到什么时候啊?我做什么你都不满意吗?这可是咱们最后一次同行了,难道你还要别扭下去?也罢,以后就没人再烦你了!你就开心了!” “你什么意思啊?”她闻言,忽然站住脚步,扭头瞪着他,虎视眈眈。 “你不是答应元晏,和他一起回汴梁了吗?”夜之醒举着火把,步履沉重勉强跟上,又叹了口气:“酆一量的伤一时半会也好不了,阿令恐怕要送他回酆都休养。你们……都走了,就只剩下我一个人。兜来转去,剩下我一个人……” “夜之醒,走到今天这个地步,你除了自怨自艾,难道就没有反省一下自己的所作所为吗?让你孤家寡人的可不是我们,只能怪你自己。”她哼了一声,不客气反驳。 “我承认,阿令受伤都怪我照顾不周,我也认,我对酆一量也有过偏见,我都认错啊。无论如何,我也会想办法去弥补。” “可是,小十……我对你,我对你……有什么错?就因为我说的那几句无心的话吗……我没有说我不喜欢你,我只是想让自己冷静地梳理下我们之间的关系。你的反应为何如此激烈?”夜之醒终于忍不住,将内心的郁闷竹筒倒豆子般,噼里啪啦问个不停。 “还有那个元晏,连阿令都看出来他居心叵测,用情不专。你是为了气我才故意和他在一起吗?这也太孩子气了吧!” “对于一个快要冻僵而死的人来说,一块烤红薯也能救命的。”明昭古怪一笑,并没有停下脚步:“饮鸩止渴的人,不是不知道鸩毒毙命,可渴死也是死,毒死也是亡。与其慢慢身受折磨绝望而死,还不如自己掌控自己命运,听说鸩酒也喝起来甘冽甜美的,一时快乐也好啊。” “你疯了?这是什么胡言乱语!如果你和元晏一起真能获得快乐和幸福,我绝不会阻拦。小十,简单如你,单纯如你,在皇宫内院只能步步维艰,苦苦忍耐,汴梁那么远,万一你被欺负了,我们又怎么知道?”夜之醒紧追几步,声音里透着紧张与焦灼,此刻他真心无虞。 “让我心寒的只是你的不在乎,而非元晏的追求够不够真诚。这些日子,我总算想明白了一个问题。也许和元晏在一起并不能白头偕老,但我不在乎啊……反正和一个不喜欢的人在一起,至少不会伤心……”她说得风淡雨轻,似乎漫不经心。 他的心却被她的话一下子扎透了。曾几何时,他竟然在浑然不觉中,伤透了她的心? “小十,我……”他胸中纵有千言万语,却一时语结,不知该从何说起。 “还记得我九岁那年吗,师父第一次给我买了老白家的糖葫芦,我只吃了一个,就被顽皮的你撞翻了,掉在地上弄脏了。你答应过我,会再买给我,可我一直等啊等啊,因为相信你那时说的话……其实,你早就忘了,对吗?”她扭头看着他,凄凉一笑。 “我不是故意的……”他嗫喏着。 “我知道。”明昭舒了口气,笑得更加犀利:“你当然不是故意的。你就是不喜欢我。以前,是因为我样子难看,现在,是因为我没有阿令聪明能干。喜欢不喜欢,心才不会说谎。” “你们是谁,为何要闯进我家?” 被明昭说得茫然失措的夜之醒忽然被一声脆亮的声音打破沉思。 明昭也立刻停住脚步,他们蓦然发觉小径已经走到了尽头,年前竟然出现一片如夜色般的宁静湖水。若非这奶萌的声音突然冒出来,恐怕她就要失足落水了,好险啊。 她定睛看了看从湖面上飞过来的小兽,原来是一只白色的小牛,奇特的是,它只有一只眼睛,还长着光溜溜的尾巴,就像小蛇儿一般。 这是什么鬼? 247.我是小蜚蜚 夜之醒与明昭抬头望着在空中飞来飞去的小白牛,此刻它不停地追着自己的蛇尾巴,似乎自娱自乐十分开心。两个人的吸引力暂时被这萌萌哒小兽吸引。 “太山有兽焉,其状如牛而白首,一目而蛇尾,其名曰蜚。行水则竭,行草则死,见则天下大疫。” 明昭盯着小白牛,喃喃低语着:“别告诉我说,这小东西就是蜚?一点都不凶,还没灵灵吓人呐。” 夜之醒也仔细端量着小白牛,用并不太肯定的语气:“长得但是像牛,通体雪白,一只眼睛,还有蛇的尾巴……和传说里的样子不差啊。可能……是蜚的幼崽?还未长成吧。咱们还是要小心戒备,也许大蜚就藏在附近。” 明昭的瞳孔收缩了一下,她偷望着周围,顺便暗中握紧月灈剑的剑柄。 “小家伙你好,请问你知道蜚在哪里吗?”夜之醒小心翼翼询问着。 “我才不要跟你讲话,我要跟那个漂亮姐姐说……你是谁啊?为啥来我家,是来跟我一起玩的吗?”小白牛用前蹄抓了抓自己的圆脑袋上一缕卷毛,奶声奶气问。 “我们是来找蜚的,你知道它在哪里吗?”明昭耐着心思走近一步,好言好语问。 “果然是来跟小蜚蜚玩游戏的,太好了。好几千年了,终于有人来陪小蜚蜚玩耍,人家好开心呢!好开心哟!”小白牛高兴地原地转着圈。 它不同地眨着一只大眼睛,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的特别可爱。 “小蜚蜚?真的是蜚!和鸩灵打得你死我活的死亡凶兽?看来,运日的话不可全信!”夜之醒和明昭对视一眼,都觉得眼前飞过一队无聊的小黑乌鸦,冷汗连连。 嗯,若非是运日老了健忘怕事,就是他故意跟他们开玩笑吧。这种萌兽也能被称之为死亡之兽?根本一拳就能打飞到南山去。 明昭故作温柔,朝着小白牛招招手,哄着它:“小蜚蜚,你过来。我们就是和你来做游戏的。你看这样好不好,姐姐陪你玩,你告诉姐姐石窟的大门在哪里,怎么打开?” “原来,你们想开启石窟大门,你们也是来寻宝的吧?石窟里有很多很多值钱的宝贝。”小白牛飞了过来,停留在少女对面,它认真道。 “我们不为寻宝,只想找到重燃渊明之火的方法。”夜之醒有些不耐烦,他还真没把这小家伙放在眼里。 “哦,这样啊……那也是寻宝啊。只要拿到乾坤珠,就能重燃渊明之火。只要集齐四样信物,乾坤珠,苍穹玉、星河眼和万古牌,就能重启渊明。这乾坤珠在岭南石窟,苍穹玉在苍梧古国,星河眼在悲伤之海,万古牌在九天阊阖,好看的小姐姐,小蜚蜚说得对不对呢?”小白牛抱住明昭的手腕,兴奋地用粉舌头舔着她的手背和手心。 明昭看了一眼惊诧的夜之醒,敷衍地揉着蜚的毛脑袋,继续哄着:“小蜚蜚真聪明,全都说对了。那你能不能带我们去找乾坤珠?” “我都说了,只要你们陪我玩游戏,我就答应带你们去找乾坤珠。哈哈……”小白牛的笑声在洞穴里回荡着,余音在洞穴深处回荡,留下颤颤巍巍变调的怪异。 它话音未落,夜之醒与明昭的身体就突然浮动起来,他们也轻飘飘地追随着蜚飞到宁静大湖中心。他们的脚尖刚好能触碰到湖面,低头就能看见自己清晰的倒影。 望着黑洞一般不见底的湖水,明昭有些畏惧,她本能地紧紧拉住夜之醒的手腕,战栗道:“好深的湖水啊……” “别怕,我抓紧你了。”他反手用力拽住她小手,将她拉近自己。 他们悬浮在半空中,勉强找到了平衡自己的方式。 “小蜚蜚,你想让我们陪你玩什么游戏?”明昭艰涩地笑了笑,情不自禁望着脚下如万丈深渊般的水面,她莫名感到一股子凉气正从脊背延伸到了脚尖。 “我们……就玩猜谜游戏吧?我讲一个谜语,如果我数到三你们能猜中,我就带你们去找乾坤珠。如果你们猜不出来……就永远陪我在地狱里玩吧!”小白牛忽然露出一丝狞笑。 就在转瞬之间,它的模样和声音都陡然变化。 这才是死亡之兽的真面目啊。小白牛忽然变成了一只庞大而强壮的巨兽,它足足有几丈高。 它身披着沾满血腥味的黑铁甲,脖子上挂着沉甸甸的锁链,牛头上横着两支尖利的牛角,上面还残留着风干的血肉。 巨兽的眼睛猩红一片,冒着狰狞的戾气,声音更如同霹雳一般,震耳欲聋。 夜之醒和明思令在它眼里,不过就是两支柔弱的小飞虫。想来,都不用它出拳,一口恶气都能把他们两人吹到南山去。 “贪婪的凡人啊,你们总是不知足,永远觊觎不属于你们的东西!啊……”蜚仰天怒吼着,狂暴的样子令人心惊胆战。 “既然我答应了你们,总要给你们一次逃脱的机会!听好了,什么东西早晨用四条腿走路,中午用两条腿走路,晚上用三条腿走路?我数到一二三,若你们答不出来,就会坠入阿鼻地狱,被冥界之火焚烧。哈哈……”蜚用粗壮的前蹄使劲擂着自己的胸膛,发出砰砰巨响。 明昭惊呼一声,吓得脸都白了:“这是什么猜谜,分明就是催命符!” “哈哈,凡人,你们死定了!一、二……”巨兽流着口涎,不管不顾快速数着数。 “是人,就是人!”夜之醒大喝一声,握紧了明昭颤抖的手。 婓愣了几个呼吸,悻悻道:“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凡人不会这么聪明!” “你作弊,你敢作弊,去死吧!”它毫无征兆地又咆哮起来,石洞里的石笋都被震落许多,落在湖面上。 夜之醒与明昭脚下的水面波澜叠起,激荡起巨大的恐怖漩涡。 他们还来不及反应,突然在空中失去了浮力,两人重重跌入了黑暗漩涡中,瞬间不见踪影。 248.幻境桃花源 漫无边际的黑暗中,夜之醒与明昭不停坠落着。 耳畔是呼啸而过的风声,腥气十足的热风吹得人完全睁不开眼睛。他紧紧抱住颤抖不已的她,彼此能听到对方擂鼓一般的心跳。 忽然之间,他们停止了坠落,身体停留在半空之中。 少年和少女都缓缓睁开双眸,看见一道道流光溢彩的光带,正从他们身畔穿流而过。光带上有着一张张生动的水墨画,男人是他,女人是她。 “我们……在哪儿?”明昭紧紧抓着夜之醒的衣衫,惊恐问。 “不知道。”他皱着眉,仔细打量着面前光影中的一祯祯画面。 其中,他看到了苗逸仙的记忆,池珞灵的经历,以及凤求凰的缘起与收稍。一段段惨烈的情感如同利剑一般,正中心尖,阵阵滞痛情不自禁袭来。 “蜚,你出来!”夜之醒一边搂紧战战兢兢的明昭,一边对天怒吼着:“我猜对了你的谜语,你却要加害咱们,怎么,上古神兽也打算赖账吗?” “会不会你猜错了?”少女不自信地颤声问:“人只有两条腿啊,又怎么有四条腿和三条腿呢?” “不会错,阿令曾经给我讲过一个故事。有个叫斯芬克斯的怪兽会拦路杀人,它每次都会问过路之人一个谜语,什么东西是早晨四条腿,中午两条腿,晚上三条腿?有人猜是怪物,有人猜是妖精,结果都因为答错了问题被斯芬克斯吃掉。直到一个叫俄狄浦斯的,他说是人。”他谨慎地观察着四周环境,低声解释。 “人在出生之时只会爬,所有四条腿。长大之后变成两条腿走路。后来衰老了,就得拄拐杖,所以有三条腿。斯芬克斯之谜终于被破解,它也羞愧不已,跳崖而死。” 夜之醒话音未落,苍穹之处忽然被一只狰狞的巨大牛头挑开了个洞。 蜚打着愤怒的喷鼻,鼻水就像下雨一般从天而降。夜之醒赶紧用肩头挡住明昭的脸。 “什么斯芬克斯,老子不认识!为啥要跳崖而死?猜对又如何!猜对了你们就可以不用死了吗?笑话,这里是小蜚蜚说了算,你们就是蝼蚁而已。”蜚呲着大牙,恶狠狠吼着。 “可你分明答应,只要我们猜对你的谜语,就带我们去寻乾坤珠。你不能食言!”夜之醒毫不客气,指着蜚的脑袋厉声回应。 “对,可小蜚蜚也没说,是带着活的你们,还是死透了的你们,去找珠子吧?哈哈……愚蠢的人类,你们以为自己很聪明吗?啊呸!”蜚得意洋洋,半眯着自己一只独眼。 “不过,你确实算是第一个猜到小蜚蜚谜语的凡人!总算是个比较聪明的小蚂蚁。这样吧,给你们一个选择死亡的方式。看出来了吗,这些都是你们前生今世的溯源幻境。” “说实在的,你们两个也够惨的,每一世都没有好结果,有时是你先死,她跟着死。有时是她先死,你跟着死。还有两个一块死翘翘的。反正各种惨。不如,我给你们做个一起老死的假回忆,也算小蜚蜚对得起你猜对的答案。”蜚认真地眨着眼睛,发出响亮的得意笑声。 说着说着,它用蹄尖从牛鼻子里抠出一坨黏糊糊的东西,放在嘴边吹成了一个彩色的大泡泡。泡泡表面开始流淌着一些模糊不清的画面。 “太恶心了。我可不想死在蜚的鼻涕泡里。”明昭倒吸冷气,喃喃道。 “等等,蜚……你有个老朋友,托咱们给你带了礼物。难道,你不想看看吗?”夜之醒打断兴致勃勃吹鼻涕泡的蜚。 他左手摸向自己的背囊,里面可有个木匣子,藏着运日送他们的鸩羽。 “礼物?真的有礼物吗?几千年了,从来没有给小蜚蜚的礼物,快拿出来,拿出来!”蜚果然停止揉捏鼻涕泡,惊喜地瞪住了少年。 “等一会儿我拿出鸩羽,我会挡住蜚,你往那边橙色的光点跑,这环境的出口应该就在那里。”夜之醒低声在明昭耳畔低语。 他作势在背囊里慢慢吞吞掏出木匣,握在手中,引诱着蜚靠近。 “不行,那你怎么办?要走一起走。”她忽然有种不祥的感觉,紧紧抓住他的衣衫不肯放松。 “乖,听话……”他松开搂住她细腰的手臂,轻轻抚摸了下她的发髻,唇角旋起一抹浅浅的笑。 夜之醒忽然打开手中的木匣。三根赤红羽毛发出一道炫光,径直朝着蜚的面门射去。 蜚惊呼一声,扭身就逃。那三只羽毛就像长了眼睛一眼紧追不舍。 “娘个腿儿的。运日,运日你这老不死的鸟,老死不见几千年了,还想设计害我?”蜚嚎叫着,被鸩羽追得屁滚尿流。 果不其然,橙光之处忽然裂开一道缝隙。夜之醒用力将明昭推向那里。自己则挡在她和蜚之间。 恼怒的蜚将蹄子上捏着的七彩泡泡狠狠就砸向两人,口里嚷着:“去死吧!” 夜之醒眸光一紧,他用尽全力双掌发出一道光波,将明昭飞速推向缝隙。后者成功进入缝隙,但少年自己却在作用力之下,一下子摔进了七彩泡泡中。 一阵眩晕与窒息,少年摔倒在泡泡里,无声无息了。 “夜之醒,阿醒……”明昭撕心裂肺朝着他嘶喊着,她热泪盈眶。 可惜,昏迷的少年早已听不见了。 249.向儒遇玟珺 夜之醒觉得自己仿佛深睡了一千年般,他费力地睁开眼睛,眼见面前一片漆黑。 四肢已经清爽了许多,再没有黏黏糊糊的触感。他小心嗅闻着衣衫,还好只有淡淡的熏香,并无其他异味。 可是,为什么要闻自己的衣服呢?闻完之后,少年愣住了。他忽然想不起之前发生了什么事情,脑海之中只有影影绰绰的印迹,正在自己犹豫彷徨之际,忽然身后传来焦急的脚步声。 他刚刚转身,就被一记耳光狠狠扇了个结结实实。 少年愣了愣,呆呆盯着眼前惊艳动人的少女。后者穿着白底绣着金色合欢花的短襦长裙,正咬着红唇,凤眸圆瞪,即便是深深夜色,也难遮挡她的美貌。 她长得和明昭一模一样,只不过凶了许多。 “小十,你为何打我?”夜之醒脱口而出,捂着火烧火燎的脸颊。 “你叫我什么?小十是谁?好你个司马向儒,我说你为何不向爹爹提亲,原来你心里有了别人?也好,这是你写给我的书信,都还给你。我卓玟珺配不上你这个声名赫赫的大诗人。”自称卓玟珺的少女,把手中的丝绸包裹负气掷入少年怀中。 她咬着银牙,一跺脚转身就走,背影又失望又委屈。 “玟珺,你是巨贾千金,你爹是北都最大的冶铁商,光是家仆就是上千人。我司马向儒不过一个家道破落的书生,我连自己都养不活,你让我用什么向你爹爹求亲?”夜之醒不及思考,已经抱着丝绸包追了上去,愤愤不平道。 自己是疯了,连话都是不假思索地冲口而出。 “你不是穷,你是胆小。如果你敢说,玟珺跟我一起逃走吧,你又怎知我不会答应?可你不敢啊……”卓玟珺猛地站住。 她灼灼盯住气喘吁吁的少年,一字一顿道“没关系,反正以后,我们也不会见面了。” “玟珺!你听我解释。”少年着急地挥手呼喊着,腿脚却像灌了铅一般,寸步难行。 望着走得斩钉截铁的少女,夜之醒捂着自己跳痛的太阳穴,喃喃自语“我到底是谁,我这是在哪里?司马向儒是谁?卓玟珺又是谁?” 天亮了,醉倒在草丛里的少年被友人找到,又被背回了茅舍。 一场高烧之后,他终于搞清楚自己原来是北都年轻的诗人司马向儒,才华横溢却也穷困潦倒。 除了一间东倒西歪的茅舍,一只豁牙的黄毛柴狗,和一把家传的凤尾古琴绿依,可谓家徒四壁,两袖清风了。 那位叫卓玟珺的美丽少女,他们在一年前的灯会上相遇。司马向儒在诗赋大会上一举夺魁,又因长相俊美,弹得一手好琴,成为姑娘们青睐的对象。 可他,却将夺魁的奖品一只碧玉笛,送给了输给他的第二名,女扮男装的卓玟珺。缘分从此悄悄开始。他们通过卓玟珺的丫鬟,假扮的书童,经常传递书信。 再后来,卓玟珺依旧扮成公子模样,偷偷从家里溜出来,和司马向儒一起去参加诗会,曲水流觞,好不快哉。 一次卓玟珺酒醉,司马向儒才发觉身边的好兄弟竟然是个美貌少女。两人彼此钟情,心照不宣,暗生情愫。只可惜,卓玟珺与皇孙早有婚约,年后即将出嫁。 司马向儒自认位卑言轻,不敢向卓父提亲。这一夜,卓玟珺约了司马向儒私奔,结果他姗姗来迟,临了还拒绝了她。一气之下,就在他发呆之际甩了他一巴掌,不由分说愤然而去。 “怎么又是皇孙……”醒来的少年郁闷不已,话未感叹完,就被几位友人拉去喝酒一解千愁。 兄弟们突然发现,这位弱不禁风的公子似乎和以前有些不太一样了。以前他不胜酒力,现在竟然千杯不醉。 曾经他逢赌必输,如今横扫千军,赢得赌坊老板想跳楼。这大概是因为心上人出嫁,受了刺激转了性?友人们扼腕不已,一致决定向他隐瞒卓玟珺出嫁十里红妆的消息,免得再闹出人命来。 等司马向儒好不容易托门路,进了卓家府邸,方才闻听卓玟珺新嫁之后不到一个月夫君就病故了,莫名其妙就背上了克夫的罪名,被夫家赶回娘家。 不过,这似乎倒正和卓小姐心意,每日她便躲在深闺不出,吹笛或者画画练字,日子十分清净。 其实,司马向儒心里还有诸多疑问,想要和这位似曾相识的卓玟珺一吐为快,他就用赌坊赢来的钱买通了卓家大管家,这一日就以北都第一才子的身份,来到卓府参加卓父的寿诞。 。 250.一曲凤求凰 化身为司马向儒的夜之醒,为了那日寒夜一别的意难平,抱着自己绿依琴,成为卓府的一名客人。 这一日,恰逢卓父五十大寿,为了附庸风雅,他宴请了北都最有名的文人墨客,宴会上献画舞剑,诗词歌赋不绝。可惜,并未得见卓玟珺出现。据说,还是因为夫君新丧,伤心欲绝不愿见客。 司马向儒等了半日,都没机会溜去内宅,他只好跟好友王喆耳语了几句。 “我的好友司马向儒,愿为卓老先生寿诞抚琴献歌一曲《凤求凰》。”王喆毕恭毕敬朝着卓父拱手,朗声道。 众人都吃惊不已,因为这首古曲早已失传多年,不曾想却被司马向儒偶得。看来今日还真是耳福不浅。 卓父忍不住多看了抱着绿依琴,站在堂中的白衣少年。早就闻听司马向儒才华横溢,风度翩翩,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只不过没想到,他竟然如此年轻,长相又十分俊美。 司马向儒扫视着众人,他盘膝而坐,将绿依琴放在琴台上。他用颀长手指轻轻波动几个琴弦,金玉之声娓娓道来。 “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何日见许兮,慰我彷徨。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不得於飞兮,使我沦亡。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 那词果然缠绵悱恻,华丽惊艳,而少年的声音清脆而婉转,竟然比歌伶都要动听。他额前散落几缕长发,与雪白无暇的衣决飘飘,相映成趣。看得堂上的侍女都微红了脸颊,心如小鹿乱撞。 大家的注意力都被司马向儒的《凤求凰》吸引了,却没人发现,他的朋友王喆趁机偷偷溜进了内宅的小门。 另一边,内宅里。 正在用金墨描着佛经的卓玟珺,隐约听见熟悉的琴声,她手腕微微一抖,竟然描字描出来格。 她正在发愣之际,贴身丫鬟小雅捧着一把折扇走进来。 “五姑娘,是司马公子的朋友送进来的。”她低着头,小心翼翼轻语。 “他,来做什么?”卓玟珺重重顿了顿笔,苦笑着“难道,来看我新寡的笑话?” “姑娘,不知为何,如今的司马公子,似乎与以前不大一样。”小雅有些困惑“就像……变了个人。以前,打死他他也不敢来府上做客吧,听说这次他可是自己找上门来的。” 卓玟珺微微蹙眉,听得认真。 “这是他朋友悄悄送进来的折扇。”小雅把扇子递到她手中。 “退下!”卓玟珺没有接,她挥了挥手。 小雅只好把扇子放在桌角,躬身退出了房间。 卓玟珺强迫自己将注意力放回佛经上来,努力宁心静气又写了几个字,却再没了方才的镇定自若,字竟然也有些潦草。 隐约而来靡靡之音,让人心跳紊乱。熟悉的琴曲戛然而止,她的心凝滞了一下,仿若漏拍。 窗外的竹叶在微风之下,发出细碎的哗啦声,一只青鸟飞过来落在窗台上。 卓玟珺叹了口气,终于忍不住伸手过去,拿起了折扇。 她缓缓打开,从扇子骨里掉下一张小纸条。 少女黑漆漆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五味杂陈的复杂情绪。 。 251.你跟我走吧 夜色阑珊,鹭鸪湖畔。 皎洁的月光洒在湖面上,映衬着湖面上一波又一波的水杨花。玉白的花瓣,金黄的花蕊,星星点点遍布在镜子一般的幽静湖水中,仿佛如同星光与月光,都从夜空中倾注下来的一片晶莹与璀璨。 如此美景,只待花前月下,眷侣成双。 卓玟珺依旧男扮女装,穿着一袭天青色长袍,行色匆匆而来。她看到湖畔有小船,船头上站着白衣少年,他身后背着绿依琴,衣裾飘飘,目光清澈却不再有半分柔弱。 “来了?”他看见少女,浅浅一笑,鸳鸯眼中旋起不掩饰的喜悦之情。 “你怎么知道,我一定会来?你又怎么知道,我来是为了见你?”她冷笑反驳,停在距离岸边几步之遥的地方,不再前行。 “跟我走!我带你离开这里。”司马向儒言简意赅,他伸出手掌,掌心迎着惊愣的卓玟珺。 闻听此言,她愣住了。她不可思议般上下打量着他,讥笑道“你疯了吧?你这是要……拐带良家妇人?信不信我现在喊起来,他们会把你抓起来浸猪笼?或者干脆当场打死?” “我知道你过得不好!还有,你夫家暗中派了杀手,想要你性命!留在卓府,你会死的。”他飞身一跃,从船上跳到岸上,走近她。 “我的死活,管你什么事?”卓玟珺瞪圆了眼睛,退后两步。 “你明明不喜欢他,为何要嫁他?你嫁了他,为何要在新婚之夜设计差点吓死他?你千方百计回到卓府,难道不是为了回来找我?”他凝视着她,温柔眼神之中却难掩咄咄逼人的锐气。 “笑话,你道听途说还是胡思乱想?有病吧!有哪个姑娘不想成为高高在上的皇子妃呢?我的夫君他不但相貌英俊,有权有势,他对我还一往情深,此志不渝。就算他病故,我也会为他守寡。”她蹙着眉,冷着脸,不客气反驳。 “骗鬼呢?”司马向儒耸耸肩,一把抓住了少女隐藏在身后小包袱的一隅,摇头叹气“怎么,出远门去守寡吗?” “司马向儒,你这个混蛋!滚开。”卓玟珺脸色一下子白了,她咬着银牙,隐忍着眼泪,挥手就想挥一个耳光给他。 然而,这一次她的手却轻松被他握住。她负气又不甘心,便扬起另一只手,又狠狠扇去。结果,一双小手都被他紧拽到胸前。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怪我自以为是,怪我口不对心,怪我优柔寡断。小十,我后悔了……再给我一次机会行不行?”司马向儒脱口而出,他的语气充满了焦灼。 卓玟珺还想装作凶狠,装作坚强,但却被少年情不自禁,脱口而出的话击中了内心。 “小十……小十是谁?”她嗫喏着,黑漆漆的大眼睛里已经氤氲起一层水雾。 “是你,你是小十。小十就是你。我来不及跟你解释了。现在我就想问你,你愿不愿意跟我走?我就是个穷书生,只有一把琴、一条狗和一座破茅屋。”他艰涩苦笑着。 他身后的小船上,果然露出一只豁牙的黄狗脑袋,它朝着湖对岸,一队打着火把,正朝这边奔过来的兵士,焦急地汪汪叫了两声。 “不对,我现在茅屋也没有了,被我卖了换成船。那你还愿不愿意跟我走?我们……可以开一家酒肆,我酿酒,你收账,然后就一起过下去,直到老了死了。”他紧紧攥着她的手,目光灼灼。 “你这个混蛋!”她的眼泪一下子流淌下来,语气又恨又怒,遂而破涕而笑“为什么上一次让你和我夜奔,你不肯走。这次要等我嫁过人,才跟我讲这些?你是同情我吗?我可不愿意……” “还请玟珺姑娘可怜可怜我吧……你父亲的人就要追上来了。难道,你真忍心看我被浸猪笼?”司马向儒故作紧张。 “错过一次,才懂得且行且珍惜。”他莫名其妙笑了笑,眼神有几分飘忽。 “可我……不会游水。”卓玟珺脸上还挂着泪珠,唇畔已经绽放了苦尽甘来的笑容“还有,你会酿酒吗?” “没关系,我不会让你落水。”司马向儒猝不及防将少女横抱在胸前,轻轻一跃便从湖畔落在小船上。 “我不会酿酒,但我为了你可以学。”他将她小心翼翼放在船篷里,笑容认真。 豁牙的黄狗在船上兴奋地汪汪叫着,司马向儒有些笨拙地用船桨滑动了小船。等追赶而来的人跑到岸边,小船早已消失在清浅的夜雾之中,剩下一湖美丽的水杨花。 司马向儒环抱着卓玟珺,靠在船篷里。大黄狗趴在他们两人的身侧蜷曲着身体取暖。 她信手捞起一朵水杨花,认真看着娇嫩的花朵,浅浅笑道“水性杨花,竟然这么美的?” “鹭鸪湖的水是最干净的水,因为水杨花只会盛开在净水之中,是世人误会了这种纯洁的花。都说人言可畏,其实最毒的不过是人心。若你不在乎不相干的人,就算肆意评价也不过一笑了之。而我只在乎,在乎我的你……这一次,我想得很清楚。” 他用脸颊轻轻婆娑着她馨香的长发,轻轻舒了口气,笑得又畅快又辛酸。 。 252.潺潺时光里 司马向儒带着卓玟珺,还有自己的豁牙大黄狗,乘着一叶小舟顺流而下回到了家乡蜀城。 她还真没想到,这看起来柔弱的少年,除了会吟诗抚琴,竟然还有令她瞠目结舌的技能,就是驱邪和看风水。 靠着这门手艺,他稳稳当当赚了些银子,加上她自己带出来的首饰,他们真的很快就开起了一家酒肆,名字就叫小十酒馆。 可惜,司马向儒不会酿酒,倒是卓玟珺凭借着过目不忘的才华,将曾经看过的酿酒古籍综合归纳,实操实验了几回,还真让她误打误撞酿出了香醇的米酒。 司马向儒还帮这酒起了个名字,就叫白桃思长醉。 小小的一间酒馆,外面搭了很大的竹棚子,种了青翠的竹子和很多的玉白桃花。酒香与桃香的纠缠不清,倒让这家名不见经传的酒肆成为文人墨客青睐之地。 小十酒馆,不但酒好喝,那对夫妻琴瑟和鸣的古琴与碧玉笛合奏,更加惊艳无双。来喝酒听曲的客人越来越多,生意也红火起来。 那一日夕阳西下,司马向儒挽着衣袖,将沉重的酒瓮从酒窖里抬进酒馆。 他看见卓玟珺穿着青色布衫,正在用石锅煮着清粥。她未施粉黛的脸,被余晖镀上了一道清浅的金色光芒,看上去美得赏心悦目。 他的心里,有什么悄悄融化了。微微的暖,浅浅的甜。 粥煮好了,她用粗瓷碗盛好,双手捧着端到他面前。 她未曾开口,却先用自己的衣袖为他擦拭着额汗,这才甜甜一笑,用木勺舀了一口飘着清香的粥,在自己唇畔吹了吹,小心递到他面前。 “尝尝看看,好吃吗?”卓玟珺有些羞涩地低垂了眼眸,不好意思道“以前没有煮过粥,可能有些糊了。不过,以后我会越做越好的。” “好吃,这是我最吃过最好吃的东西。”司马向儒大口吃着粥,意犹未尽“闲时与你立黄昏,灶前笑问粥可温。原来这种日子,才是最踏实也最美妙的。” “对了,我刚才从镇上赶回来,专门给你带了礼物。”他忽然神采飞扬,急冲冲跑向牛车。 他小心翼翼从车后面抱出来一根扎满了红艳艳糖葫芦的草扎,费力地抱到她面前来。 “这……这是什么?”卓玟珺惊喜地瞪大了眼睛,看着草扎上足足有一百根的冰糖葫芦。 “我曾经,欠了你一根老白家的糖葫芦。这是我们能在一起的最后一世了。找不到老白家的,但我已经竭尽全力把镇上所有的糖葫芦都买下来,亲手扎在上面。都是送给你的……”司马向儒一双鸳鸯眼中,眸光粼粼。 “傻瓜,我们不会分开的。就算将来谁先走了,也要在奈何桥上等三年,再一起去投胎转世的。相信我,我会一直记得你,然后找到你,和你在一起不再分开。”她喜极而泣,泪眼婆娑。 “好,拉钩。”他揽住她柔弱的肩头,低声宠溺道“既然收了我的礼物,就不许反悔了。做我娘子吧,我要把曾经亏欠给你的,都补给你。” “不管有没有来世了,这辈子……我会陪着你,不离开。”他深深吸了口气,声音中带着感动的微微颤音。 因为他知道,这是他和她最后的机会了。这次再错过,永远永远不会再相见。 那么,就在潺潺时光里,让我陪着你,暖着你,爱着你,不留遗憾。 。 253.打破了宁静 时间就如同流水一般,匆匆从指间划过了。 司马向儒与卓玟珺很快成婚,然后就有了一双聪明伶俐的儿女。 身为巨贾的卓父,实在忍受不了心爱的女儿当垆卖酒,认为他们丢了自己颜面,最终还是选择原谅他们的夜奔,也认可了他们的婚事。 卓父还派人送去家仆百人,还有百万钱财给司马向儒,想让他重回北都再入仕途,但被拒绝了。因为,他和她都喜欢自由自在的惬意生活。 十几年后,司马向儒和卓玟珺的小十酒馆开得风生水起,除了蜀城,甚至还在北都等地开了若干家分店,他们的生活过得也越来越富足。 司马向儒已经过了不惑之年,他的诗词歌赋成为北都世子效仿的经典流传。作为国学大师,他已经很少在公开场合抚琴或者作诗,除非北都的皇帝亲自邀请。他不但得到了财富与权势,还获得了众人的尊重与仰视。 再后来,他的儿女到了能够议婚的年纪,前来求婚的北都名门望族几乎踏破司马府的门槛。再过几年,就可以含饴弄孙颐养天年了。人的一辈子,荣华富贵也不过如此吧?作为司马向儒,他终归可以满足了。 直到有一天,他被一个自称来自茂陵的少女当街拦住马车。一切都改变了。 当他与她双眸相对,电光雷闪。司马向儒对那一双藏着几分狡黠,却异常明亮的眼眸,有醍醐灌顶的震惊。 白桃林的花树下,他与她喝着一壶白桃思长醉。 “夜之醒,你该醒醒了。”明思令长眉一挑,语气不太客气:“你知道,我们找了你多久?你……连孙子都快有了吧?” “我以为,自己再也回不去了。你知道,我在这里遇到一个和小十一模一样的女人。”夜之醒一双鸳鸯眼,有着几分模糊的满足与惬意:“这些年,我们过得真的很开心。阿令,你为什么还要来找我呢?” “她不是明昭,你也不是司马向儒。你不过陷入了蜚制造的幻境。跟我走,我带你回家。”明思令皱了皱眉,冷静道。 夜之醒并未回答,他拈着酒杯啜饮半口,久久回味。 “这是她酿的酒,你试试看……是不是好喝得很。我为什么要回家?我的家,就在这里。我哪儿也不去。”良久之后,他感慨着继续品酒,语气笃定。 “阿令,这是我和她最后一世姻缘了。从此之后,我们永远不会再相见。永远有多远,你知道吗?我宁愿死在最后的温柔幻境里,然后随她一起去投胎转世。凤凰原本就该在一起的。”夜之醒缓缓道,宁静的语气中蕴藏着深刻的痛苦。 “可是,你还有使命没有完成!”明思令一把拽住他的衣袖,大声断喝:“你醒醒!” “对不起,就让我自私这最后一次吧……”他长叹一声,带着哀求:“我舍不得,好不容易得到的安逸与温暖。” “没关系,你舍不得,就让我来帮你断掉这孽缘!”她黑眸之中闪过一丝残忍。 “你要做什么?”他警醒问,却被她用一根锁仙绳束缚住周身,再也挣扎不得。 “很简单,我让人给她送了你亲笔手书的一封信。告诉她,你不要她了!”她冷笑着,拽住他衣领拉近自己:“你以为,你这一世能过得好吗,能得善终?好戏才刚刚开始。” “你不是阿令,你是谁?”夜之醒忽然迷紧了双眸,用力挣扎着。 “你那么聪明,肯定猜得到。这游戏,真的很有趣啊。”女人的脸越来越模糊。 254.心碎的梦境 司马府邸。 卓玟珺看着手中的洒金笺,眸光渐渐晦涩起来。 “老爷已经十日未归,只遣人送回来这么一封信?”贴身丫鬟小雅蹙着眉,低声询问着司马向儒的小厮得胜。 “嗯,那日被自称茂陵来的小娘子给当街拦住了。老爷就带着她……住进了桃花坞。那小娘子着实厉害,把我都赶了出来。她说老爷不会再回家了,又扔给我一封书信,让我带回来给大娘子。”得胜愁眉苦脸,委屈回答。 “这信,倒是老爷的笔迹不假……可又是什么意思呢?完全不通吗!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百千万!大娘子,莫非咱们家老爷是被人劫持了吧,这是绑匪要的赎金呢?”小雅忽然一拍大腿,惊呼道。 卓玟珺看着手中的洒金笺,清浅一笑,冷冷道:“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百千万。可少了什么?”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百千万,唯独少了个亿。”得胜嘴快,脱口而出。 “对,就是无意……”卓玟珺苦笑着,让洒金笺从掌间飘落在青石地上。 “无亿,无意!”小雅倒吸冷气,有些不知所措:“难道,老爷是被茂陵来的狐狸精给迷住,乐不思蜀了!可是,咱们家大娘子可是北都第一美人啊。一个乡下来的野丫头,能入得老爷法眼吗?” 卓玟珺缓缓走到梳妆台前,她照着铜镜,摸了摸自己已经有些斑白的两鬓。 她望着镜中端庄女子,又小心地抹着已经有了细碎皱纹的眼角,语气凄凉:“美人迟暮,英雄末路,都是人世间最残忍的事情吧。小雅,我老了……不再是什么北都的美人。” “好一个北都第一才子,连绝情的话都说得如此诗情画意。他厌烦我了,所以暗示我,早已对我心中无意,让我知难而退吧!是不是,我现在难看得很?这些皱纹,已经用脂粉都很难掩饰了。”卓玟珺苦笑着,身体不可控制地颤抖着。 “不会,大娘子依旧很美的。再说,您与老爷同甘共苦,相濡以沫二十年。您还有大公子和二小姐……老爷一定不会厌弃大娘子。”小雅紧张地扶住摇摇欲坠的卓玟珺。 后者因为心绪激动,忽然开始剧烈地咳嗽着,脸色都被憋得惨白不已,虚汗也透湿了衣衫。 “得胜,你还愣着做什么?再去桃花坞找老爷,告诉他大娘子病了。若不让你进门,你就带人去砸门,就算抢也要把老爷抢回来。”小雅着急地推了一把得胜。 “我现在就去。”得胜慌慌张张就要出去喊人。 “不行。”卓玟珺低喝一声,极力阻止。 “他的心若不再这个家了,就算把他的人抢回来又如何?十天了,若他不想留在那里,又有什么人能绊住他呢?再说,你们这样大张旗鼓去抢人,又让老爷的颜面何在?” “大娘子啊,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现在咱们该怎么办?”小雅跺了跺脚,焦灼道:“大公子赶考就要回府了。二小姐也要从北都卓府回家来。他们若问老爷为何不在府中,大娘子打算怎么答?这纸里包不住火,早晚得说啊。” “等。”卓玟珺用手帕捂住嘴巴,将咳嗽声全部都隐藏其中。 “笔墨纸砚伺候,我要……给老爷写一封回信。”她眸光笃定,转身望着窗外青梅树中,若隐若现的秋千。 桃花坞的别苑里。 明思令看着那封书信。 “一别之后,二地相悬。只道是三四月,又谁知五六年。七弦琴无心弹,八行书无可传,九连环从中折断,十里长亭望眼欲穿。百思想,千系念,万般无奈把郎怨。”她一字一句读着,冷笑连连。 “倒是难得一见的才女,可惜命运不济。”她故意摇了摇头,眸光闪着一丝凶狠。 “你到底想要做什么?”被束缚住的夜之醒朝着少女怒吼着:“你不是明思令,她没有你这么残忍。她不会想要去伤害小十,哪怕是在幻境中。你是……蜚?” “啧啧,你还真聪明啊。夜之醒!”明思令的人身忽然幻化成一只小白牛,漂浮在空中,一只大眼睛中满满的得意,仿佛被淬了毒。 “你应该感谢老子才对啊。是小蜚蜚让你过了二十年醉生梦死的美妙生活。你的斗志和理想早就被你自己抛之脑后了吧?有趣,有趣,接下来,就让老子一个一个戳破你的黄粱之梦吧!来吧,享受心碎之梦的尾巴,味道好极了!”蜚笑得诡异而阴森。 255.是你害死她 “你知道,白日梦越甜,醒来的时候就越难受。夜之醒,你不过就是个凡人啊……”蜚在空中飞来飞去,得意洋洋地大笑着。 它从鼻孔里又吹起一个巨大的鼻涕泡。七彩的泡泡上面闪现过一幅幅画面。 卓玟珺躺在病榻上,她的青丝一夜之间白发。她穿着灰白的丧服,剧烈地咳嗽着,鲜血洇透了捂住嘴巴的丝帕。她已经流不出眼泪了,眼神凝滞而空洞。 “发生了什么?”夜之醒难以置信,唇瓣颤抖着。 “你们的儿子很争气,赶考一举得了状元,可惜啊……回乡路上遭了劫匪。船夫将他活活打死,又在身上缚了石块将尸身沉入湖底。哎呀,捞上来已经没有了人模样,都是被鱼啄的。”蜚阴森森讲着。 “你要看吗?不过场面有些血腥啊……还是算了吧。老子的心底还是很仁慈的。”它眨眨眼睛,恶毒道:“对了,还有你们女儿,她真是生得貌美如花啊。要不然,也不会被那个色狼王爷盯上了。听说,是被下了迷药给糟蹋了。三天三夜后,才被抬出王府丢到你老丈人家门口。” “你说什么,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暴怒之下,夜之醒额上的青筋都迸裂出来,他用尽全力挣扎着,怒吼着。 “你疯了啊?又不是老子干的,要杀你就杀那个色狼王爷去!”蜚嫌弃地撇撇嘴,抠着鼻孔鄙视道:“小姑娘还真是个烈女,趁着家里人看护不严,竟然用三尺白绫把自己给吊死了。哎……” “家破人亡啊,就这叫天灾人祸。可怜……可悲!”蜚绕着涕泪交流,近乎崩溃的夜之醒飞来飞去,故意道:“你也不要太伤心,毕竟……卓玟珺还活着……不过,她也快死了吧。也是啊,夫君被年轻的狐狸精勾搭走了,对她始乱终弃。一双儿女,死得又如此凄惨。换了谁,都得死去活来吧……哈哈,你猜,她最后的心愿是啥,是啥?” “竟然对你这个负心郎念念不忘,还妄想着见你一面。哎,痴情的女人,傻死了,笨死了!有趣,有趣!”蜚停留在夜之醒面前,欣赏着对方撕心裂肺的痛苦模样。 “求求你,放了我……让我见小十最后一面。我要去见她,最后一面,就一面。”夜之醒剧烈挣扎着,眼睛里都是血丝。 “哎呀,她不是小十,她是卓玟珺。夜之醒,你糊涂了,你也不是司马向儒。你们的二十年,不过老子吹出来的鼻涕泡,一场白日梦而已。”蜚用蹄子弹了弹面前的七彩泡泡,调侃着。 夜之醒紧紧盯住泡泡里的画面,咬紧牙齿摇着头。 卓玟珺已经没有力气再哭自己的一双儿女了。她面如死灰,眸光晦暗。 她费力地招了招手,一身丧服眼睛红肿的丫鬟小雅端来了笔墨纸砚。 卓玟珺用尽最后的力气,颤颤巍巍用毛笔在洒金笺上缓缓书写,竟然是一封诀别书。 “春华竞芳,五色凌素,琴尚在御,而新声代故!锦水有鸳,汉宫有木,彼物而新,嗟世之人兮,瞀于淫而不悟!朱弦断,明镜缺,朝露曦,芳时歇,白头吟,伤离别,努力加餐勿念妾,锦水汤汤,与君长诀!” 她一边写,一边轻轻颂念着。大颗大颗的眼泪顺着面颊低落在洒金笺上,洇湿了俊秀的笔迹。墨渍晕开,仿若片片合欢树的花叶。 然后,墨色花叶中,又绽放出多多艳丽的红合欢,有用尽生命的璀璨之美。是被她口鼻之中源源不断淌下来的鲜血染成。 写完了最后的一句,说完了最后的一声,卓玟珺长长叹了口气,终于趴在了洒金笺上。 “那一日与你夜奔,我从来……没有后悔过,真的……”卓玟珺浅浅一笑,终于阖上了双眸。 “小十,玟珺……娘子!”夜之醒的唇瓣嗫喏着,绝望的哭泣化成了牙齿磕击的声音。 “是你害死了她,是你害死你娘子,害死了你们的孩子。你就是天煞孤星,你就是灾难的源头,夜之醒……你该死啊!为什么,你不去死呢?”蜚忽然化身成狰狞的巨兽,它张开血盆大口,朝着夜之醒怒吼着。 他身上的捆仙绳一下子烟消云散,手上还多了一枚锋利的匕首。 “对,都是我的错,我的错。是我害死了她……娘子,你慢点儿走。记得吗,你答应过我,奈河桥上会等三年。不用那么久,我……随你而来。”他的眸光变得缥缈起来,神情更加迷茫。 夜之醒拿起匕首,刀锋对准自己的心脏,喃喃自语着。 256.鼻涕味的梦 就在失去自我意识的夜之醒,即将要在伤心欲绝之际,用蜚递到手中的匕首,刺穿自己胸膛之时。 蜚痛呼一声,摔到了墙壁上。而夜之醒手中的匕首也被一道白光击中飞了出去,咣当一声落地。 与此同时,整个房间都开始晃动起来。屋顶开始塌陷,石块与木头不停掉落着。 紧接着墙壁变得扭曲起来,黑色的火焰开始燃烧,整个桃花坞就像被烧毁的水墨画一般,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蜚怒吼着,向着一双巨大的灰蓝翅膀袭击而去,但血红色的羽尖如同羽箭一般,裹挟着熊熊火焰,急速而至。吓得它尖叫着,扭身就逃。 “又是你,又是你这个老不死的鸩灵……说好的,你不进来,老子不出去……你死鸟你不讲信用!”蜚一边逃,一边扭身朝着身后幻化成巨鸟的运日吐着口水。 粘稠的液体落在石壁上,都能立时腐蚀出一个深洞。可惜,鸩灵身形敏捷,早就轻易躲开。 但鸩灵弹出去的红色尾羽,可有好几根都正中目标,在蜚身上燃起了一层黑红火焰,还有刺鼻气味的毒烟如影随形,让蜚叫苦连连。 进攻是因为暴怒,但逃窜完全出于本能。它根本顾不上跌落到一旁的夜之醒,只能在石洞里乱窜了。 此时此刻,蜚用鼻涕泡幻化出来的梦境空间已经完全被摧毁。 然而,夜之醒倒在明昭怀中,并没有清醒。他的神情痛苦,双手紧紧握拳,指甲甚至深深陷入自己的皮肉中。 “小十,等等我,我跟你一起死。娘子,别丢下我……”他不停说着胡话,满头满脸的冷汗连连。 “夜之醒,你醒醒……你不能一直停留在蜚的幻境中……阿醒,醒过来,快点儿。”明昭焦灼而又紧张。 她不停地拍打着他的脸颊,摇晃着他的身体。但他依旧陷在噩梦中不能自拔。 忽然间,他猛然睁开了眼睛,但一双鸳鸯眼竟然成为完完全全的黑色,没有一丝眼白,看上去甚为恐怖。 明昭惊愣片刻,夜之醒也从她怀中挣扎出来,用自己的额头尽力撞向了石壁,一副不死不休的架势。 “让我死,是我害了你……娘子,我不要你离开我。我不能没有你……小十。”他唇瓣颤抖着,睁开的双眸中空洞而绝望。 “阿醒,你醒醒。我没有死,我就在你身边啊。阿醒,你怎么了?”看着他流血的额头,她心疼地又一次扑上去,紧紧抱住了他。 “明昭,唤醒他,再醒不过来,他就要永远陷在幻境中了。”空中传来运日焦急的喊声。 明昭情急之下,用力甩向夜之醒一记耳光。但对方依旧茫然而执着地想要杀死自己。他一边推搡着她,一边还要撞向石壁。 “阿醒,你醒过来……求求你。我是小十,你看看我……我就在你身边。”她哭泣着紧紧拥抱住他,一点不肯放松。 “我们一起打过架,一起受过伤,一起吃过苦,一起逃过命。我们在一起走过了最艰辛的路。我们说好的以后还要一起过快乐的生活。你都忘了吗?阿醒,我不许你忘记我,不许你忘自己的承诺,不许你忘。你醒醒,你还欠我一串糖葫芦呢?阿醒……”明昭大声地贴在夜之醒耳畔喊着。 她用尽力气紧紧拥抱住他,用自己的体温暖着他冰冷还不断痉挛的身体。 她滚烫的眼泪,一颗颗砸在他的肌肤上。忽然之间,她发现当自己的唇瓣不小心碰触到他时,他的神情有过刹那间的变化。 明昭来不及思索,她立刻用柔软的唇瓣吻住他。他愣住了,身体慢慢不再剧烈挣扎,甚至还有了回应。 少年与少女紧紧依偎在一起,他们身后忽然飞出一双金红的凤凰鸟在空中华丽飞舞,又融为一道金光将两人笼罩其中。 不多时,夜之醒双眸中完全的黑色在渐渐消退,终于恢复了原有的一只碧蓝和一只黢黑。 他直直望着面前的少女,看着她哭红的眼睛中,还有自己清晰的倒影。他的唇瓣上,还有她留下的温暖与幽香。 他愣住了…… “小……十?”夜之醒疲惫而微弱的声音,带着一点儿怀疑。 “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永远醒不过来了。”明昭泪中带笑,她百感交集,又情不自禁紧紧拥住了少年。 “发生了什么?”他只觉得身体无力,脑袋里也浑浑噩噩的疼着,忍不住嗫喏。 “为了救我,你掉进了蜚的白日梦。”她抹着眼泪,小心检查着他的脉搏:“阿醒,别动,让我帮你检查伤口。” “梦?我确实做了很多很长很奇怪的梦……”夜之醒叹了口气,无力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还有,我身上怎么黏糊糊的,还有股……怪味?” 明昭百感交集看着对面神情困惑的少年,忍不住破涕而笑:“你的梦,是蜚用鼻涕泡做的……” “鼻涕……泡儿……”后者一下子就凝滞住了,动作以及神情。 257.乾坤守护灵 “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催动凤凰合璧心诀。过了月圆之夜,乾坤珠可就再也拿不到了!”在空中不断追击蜚的大鸟,频频发出了犀利吼声。 夜之醒来不及擦拭满身黏糊糊的液体,硬着头皮与明昭盘膝对坐。他率先阖目伸出手掌,伸向明昭,低声道:“小十,听运日的,先取乾坤珠咬紧。” 少女担忧地看看他额头上的伤口,又对上他决绝的眼神,无奈之下只得配合。 她将自己双掌与他合住,两人面对面端坐,都在心中默念口诀。不多时,刚才隐入他们身体的那一对金红色凤凰鸟又一次冲天而出,只不过这一次要更绚丽也更壮观。 两只骄傲而美丽的吉祥鸟亲昵地在空中飞舞与嬉戏,时不时发出悦耳的鸣叫声,犹如仙乐。 随着凤凰跳完一段富有仪式感的舞蹈,洞穴之中的地面上,石壁上,都开出了一朵朵绚烂的荧蓝莲花,花瓣之中亮黄的蕊心,更如有了生命一般,尽力舞动着,应和着凤凰的歌舞。 终于,洞穴里最大的一颗石笋忽然裂开成了两半,褐色的笋心之中,有一颗七彩的硕大明珠冉冉升起。它的光芒温暖而柔和更如同太阳一般,将黑暗的洞穴照得如同白日之下。 蓝莲花不断盛开着,还有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飞出来的透明小鸟儿,它们一群一群朝着明珠飞去,同心协力又将珠子簇拥到夜之醒与明昭面前。 这时候,运日与蜚也都停止了攻击,它们双双落在陆地上,朝着熠熠闪亮的明珠行着礼。 从珠子里面忽然跃出一头美丽的大鹿,它的皮毛雪白,上面有着一道道晶莹绚丽的彩色花纹。它有着远比一般鹿类更大更壮观的鹿角,上面开满了美丽的荧光花朵。 夜之醒紧紧拉住明昭的手,他们注视着缓缓走近的大鹿,它火红色的眼眸如同阳光一般,闪烁着生命的力量。 “是你们,唤醒了我?”大鹿的声音柔和而动听,余音在石洞中久久回荡。 “你,你是……”夜之醒将明昭护在自己身后,恭敬问道。 “我就是乾坤珠的守护灵。我睡了很久,直到听见凤凰和鸣……上一次,还是十万年前。凤神还有凰神,你们终于再一次转生了。看来,你身上的诅咒也被打破了?”大鹿凝视着夜之醒,微笑着说。 “诅咒?”明昭愣了愣,有些困惑,但她更关心重要的问题:“尊敬的守护灵,我们能够将乾坤珠带走吗?” “你们为何要寻找乾坤珠呢?”守护灵反问。 “我们希望能重启渊明之火,祛除人心的诸般罪恶,让天下百姓真正过上安稳的生活。”夜之醒认真回答。 “别听他的鬼话。凡人贪婪是无穷无尽的。我守护了这里十万年,见过太多贪心的人和兽。您千万不要轻信他们,还是让我吃了他们,一了百了!”蜚呲着牙,穷凶极恶道。 它话音未落,已经被身旁大鸟狠狠打了一翅膀:“你就知道吃,这些年你吃了多少无辜之人和迷路的灵兽。” “你就知道打我!我奉命守护上仙,不许任何图谋不轨的生灵亵渎圣地。那些寻宝之人没一个好东西!至于那些小兽,小蜚蜚也会饿的好吧,吃一个两个关你屁事?再说当初说好了,我在洞里,你在洞外,咱们井水不犯河水,是你先犯规。上仙,鸩灵差点儿打死我啊,很疼的,呜呜呜……”蜚用两只蹄子护住脑袋,故意可怜兮兮叨唠着。 “蜚,多年以前,你引发了天下大旱,河水干涸草木枯萎,大地上瘟疫横行,无数凡人与鸟兽都干渴而死,凡人界了无生机。于是,上古老神才会遣鸩灵来降服你。但上天有好生之德,并未将你剿灭,而将你禁锢在石窟之中,想你潜心修行涤尽心中戾气。看来,你并未真心悔改。”守护灵的语气忽然严肃起来。 蜚吓了一跳,赶紧跪拜下来频频磕头:“小蜚蜚知错了,还请上仙饶命。其实,我并没有加害凤凰的坏心眼儿,我跟那少年不过闹着玩的,真的。” “也罢,十万年来你一直在洞内守护乾坤珠,也算尽心。不过,我不能放你出去。除非有一日,你真心再无杀戮之念。”大鹿的语气又缓和下来:“好好修行吧,蜚。” “是,小蜚蜚遵命。”蜚偷看了两眼身旁威武的大鸟,难免有些不甘心。 “上仙,运日不该擅闯圣地。这两个凤凰转生的少年,生命危在旦夕,我不得不出手相救。他们承担着重燃渊明之火的重任,不能死。但运日毕竟破坏了仙规,愿受上仙责罚。”大鸟摇身一变,恢复了翩翩公子的身形。 他单膝跪地,诚恳致歉。这时候,眼尖的明昭才发现,运日袖口里正探出一只小鸟的脑袋,似曾相识。 “上仙,我的娘子阴谐也做错了很多事,我也愿一身承担所有对她的惩罚,还请上仙宽恕她,饶她一命。”运日深深低下头颅,负疚道。 “运日,你有你的溯源,我不怪你。”大鹿温和一笑:“你和阴谐经历此番,天劫已过。只不过,阴谐已元神破损,灵力全无。恐怕要再等上万年,她才能重新恢复人形。你可愿陪她修行?” “运日与阴谐愿意长守石窟,多谢上仙。”运日深深舒了一口气,情不自禁摸了摸衣袖,眉目之间流露一丝欣慰。 “不会吧,两只鸩灵看着我一个小蜚蜚?”蜚惊讶而委屈,无奈地叹了口气。 “只要你不再攻击迷路进洞的人和灵兽,我会时常带些野果药草给你,不让你腹饥。”运日扭头斜了一眼蜚,后者的一只大牛眼眨了眨,也只得认命。 “至于你们,可要想好了。得到这乾坤珠已算九死一生,但通往重启渊明之火的道路依旧坎坷多舛……你们,真的能够坚持下去吗?”守护灵凝视着夜之醒与明昭,笑容和蔼。 258.得到乾坤珠 “无论前面的路多么艰难,我都会坚持下去,哪怕只剩下我一个人。我答应过一个朋友,要帮她完成最后的心愿,这是我的承诺。”夜之醒凝视着面前美丽的白色神鹿。 守护灵点点头,眸光中竟有几分狡黠与调侃“妙哉啊,这夕无悔看人的眼光比她的利嘴更毒。守真那家伙,也能放心了。少年,那就勇往直前吧!” “上仙,您也知道夕无悔和守真大师吗?”明昭闻言猛的抬头,眸光充满了期待。 “他们还能回来吗?或者,他们现在已经在一起了?”少女追问着。 “付出真心,参悟度过,又何必在意结果?正所谓离别或可重逢,而失去也终将得到,生既是死死既是生,何谓终点又何谓重生?夕无悔与朝有时,他们溯源未了……不可说破。”神鹿微笑回答。 此时,它的鹿角上不断有鲜花含苞、怒放、枯萎然后坠落,再生长出新的花苞,周而复始着生命的美丽轮回。 见明昭听得半信半疑,神情懵懂,神鹿浅浅一笑“好了,总有一天你会明白我说的话。现在,拿着乾坤珠回去吧,你们的朋友在等着呢。天,快亮了……” 说完,它转身朝着石壁一跃而起,在空中盘旋了半圈后,竟然飞入石壁幻化成了一幅巨大的壁画。 紧接着,停留在空中那枚熠熠闪亮的明珠,径直坠落进夜之醒双手中。 少年和少女面面相觑,有点儿不太相信这乾坤珠竟然如此轻松到手了。 “还愣着做什么,赶紧出石窟吧,蓝莲花会为你们指路,虹吟也会在洞口等着,它能带着你们走出榕树林,平安回去县衙。”运日一挥衣袖,焦急道。 他掌中一道金光划过,随之而来在莹蓝色莲花丛中,也自然闪现出一条窄径,通向遥远的一点光亮之处。 夜之醒赶忙将乾坤珠用绸布小心翼翼包好,再放入身后背囊。 他拉住明昭手腕,忍不住又问运日“先生真的不打算和我们一起回去了?” “哎呀,死鸟你还不如跟这小子一起走呢,洞外面的世界多精彩啊,你又何必跟老子在这黑黢黢不见天日的耗子洞里死磕呢?小蜚蜚都想跟这小子一走了之呢!”蜚眨着铜铃般的大牛眼,尽力诱惑。 “你敢?!”运日半眯着眼眸,斜了一眼蜚威胁道“只要有我在,你就别想再出去危害人间,当心惹怒我就一口吃了你。” “别张口闭口就吃了我,老子害怕行不行?你们鸩灵还少吃过我们蜚吗?不出去就不出去,咱们就在这儿耗着吧,再耗个一万年。”蜚翻了个白眼,喷了喷鼻子。 但它还是识时务地退后了好几步,在自认为安全的距离外,装作若无其事地抠着鼻子。 “夜之醒、明昭,放心吧。别担心,我要陪她重新修行,并不孤单。或者,这才是最好的结果。总有一天,我们还会再见面的。多多珍重,后会有期。” 运日轻轻伸出手掌,只见他的掌心中有一只蜷着身体的蓝灰色小鸟正在安睡。 这鸟儿看上去很狼狈,红色尾羽也几乎掉尽,还满身伤痕。但此刻,它却被他掬在手心里,睡得香甜,心无旁骛。 “难道,她就是?”夜之醒与明昭异口同声问。 运日点点头,第一次难得露出了一抹温柔如水的笑容。 “夜之醒,能不能最后再帮我一个忙?给虹吟找个能照顾它的人吧,别让它在洞口等我了。那小傻鸟跟着我受了不少的苦,我希望它的余生能够快乐。”他凝视着夜之醒,恳求着。 夜之醒重重点点头,他拍拍运日的肩膀,低声告别“珍重,后会有期。” “先生,保重。”明昭低声道。 她想了想,取出一条手帕盖在小鸟身上,又轻轻在它耳畔低语。 “尹姑娘,你也算心愿得偿。好吧,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再会。” “小十,我们走吧。”夜之醒拉着明昭的手,强忍着不舍的心情往外走去。 “凤凰有缘,莫要错付,且行且珍惜啊。” 他们身后,遥遥传来运日的声音,回荡着悠悠余声。 。阅址 259.用她心头血 县衙。 正直午后,院子里静悄悄的,因为春困的人都忙着去午睡了。 后院里春花烂漫,白玉兰和粉桃花争相斗妍,更衬托出红木棉的惊艳明媚。馥郁的花香与甜蜜,引来各色的蝴蝶与小鸟儿,好一副美景如画,生机勃勃。 透着窗子,可以看到房间里的床榻上,躺着依旧在宁静安睡的酆一量。只不过,此时他的脸色不再晦涩暗淡,甚至还有了一丝健康的血色。 他穿着干净而舒适的雀蓝蜀锦长衫,黑而密的长发虽然披散在身体两侧,却被人梳理得服帖而整齐。 小氿就蹲坐在床榻下面的踏板上。他也托着下巴,一下下点着头打着瞌睡。 房间的角落里,有个穿着白衫的女子正躬身站在小药炉前,摇着小扇子煮药。她的背影窈窕,甚为清丽。 少女聚精会神,似乎并没有发觉床榻上的轻微动静。 忽然之间,床上的男人长长的睫毛轻轻扇动着,他红艳艳的唇瓣嗫喏着,发出细微的声音,似乎在喊着模糊不清的人名。 紧接着,他放在锦被之外的手指,一下下开始抖动着,他的人似乎正努力想从梦魇中挣扎起来。 恰时,小氿一下子惊醒,他的下巴磕在床板上,痛呼一声。但当他抬头一刻,正好与一双幽深清冷的琥珀星眸对上。 少年情不自禁喜极而泣,连连尖叫着“尊,尊上……你醒了?尊上醒了,尊上终于醒过来了,太好了!” 酆一量微微蹙眉,待手臂稍微有了力量,他嫌弃地拂开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小氿,低声道“滚开,口水……掉在我身上了。” 他努力起身,却并不能如愿。小氿手疾眼快地扶住他肩膀,小心翼翼将他拉起来,靠在软垫上。 “你醒了,终于醒了!”煮药的白衣少女一阵风般冲过来。 她兴奋地推开小氿,双手抓住酆一量的肩膀用力摇晃了一阵。 他半眯眼眸,当模糊的视线渐渐清晰,他看清面前之人并非自己最想见的,不禁蹙起了长眉,冷冷道“灵鹤,你再摇几下,我怕真要归天了!” “我就知道,你这个老不死的没那么容易翘掉。哈哈,太好了,这血线莲果然有用!看来,本仙姝的医术就是要高过那鸩灵运日!”灵鹤兴高采烈地手舞足蹈,语调间满满的得意洋洋。 酆一量眸光忽然凝滞,他盯住桌几上金盆里生长得郁郁葱葱的一株植物。 它原本雪白晶莹的花瓣如今血红妖娆,似乎喝足了鲜血的妖孽,他不由心下一惊“血线莲?” 他本能地环顾四周,果然并没有发现心心相念那人的踪影,心底油然升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惧感。 酆一量一把推开小氿的搀扶,厉声道“她在哪里?为何不见她……” 灵鹤与小氿都愣住,他们对视一眼,小氿刚要讲话,却被灵鹤打断。 “小乌龟,你先出去吧。我想,这件事情,还是由我单独告诉魔尊……比较好。”灵鹤幽幽叹息了一声,朝着小氿挥了挥衣袖。 小氿咬着唇瓣,点点头转身就跑出了房间。剩下灵鹤,她愁容满面地凝视着血线莲,似乎又不知从何说起。 “那个,你知道的……血线莲这种仙品药草十分稀有。只有将雪线莲连根植入金盒,每日再用纯洁少女的心头血去浇灌,直到整株花朵变成血红色,这血线莲方才能有效。我真的不该如何告诉你这个消息……为了救你……”灵鹤不敢直视酆一量的犀利眸光,她欲言又止。 “你用了,她的心头血?”情急之下,酆一量竟然从床榻上站起,又怒气冲冲一掌击中床柱。 雕花木床剧烈颤动着,而情绪激动的男人也摇摇欲坠。 “不是我……我根本拦不住啊,她以死相逼,我们……也没有办法阻止。” 她吓了一跳,本能地往后退了几步,嗫喏着“还好,你总算得救了……” “你,你……”他颤抖着,用手指狠狠指住她,已然被气得讲不出话来。 男人胸中撕裂的滞痛与憋闷,一股脑的奋勇而上,终于忍不住哇的一声连连吐出数口暗金色的热血,喷溅了一地。 酆一量体力不支,再次摔坐在床榻上。与此同时,他掌间已酝酿起一道冰蓝霹雳。 “太好了,这最后一口淤血也吐出来了。还是阿令这招儿厉害啊。果然有效!我放心了,这才算得上真正药到病除了。老娘可是你救命恩人,你劈我会遭天谴啊!”灵鹤眉开眼笑,一拂袖就推开了男人的手掌。 “你,你们……”酆一量坐在床边上,狠狠用衣袖抹了抹唇角的血渍,咬牙切齿道“那混蛋毒虫子,到底在哪儿?” 。阅址 260.没力气揍你 后花园里。 明思令正站在一棵红木棉树下,踮脚采摘树枝上新鲜的花苞。 她已经摘了满满的一手帕,却尚不满足。而围着她脚畔转来转去的乌灵狼,身体两侧也背着竹篓子,里面插着各色的鲜花,收获颇丰。 今日,少女穿着一身丁香色短襦长裙,领口绣着紫晶色的祥云花纹。她难得穿得如此艳色,益发衬托出冰肌玉骨般的白皙,与半年前瘦小枯黄有了天壤之别。 前不久,明思令发现一个意外的红利,就是自从有了酆一量的逆鳞后,她的姿容与身材就在潜移默化中发生着变化,该长高的长高,该变大的变大,一切都发生的恰到好处。想来,这头老龙王能保持着青春不老的绝世容颜,八成也靠着这逆鳞? 她本在现世里就酷爱健身,更看重肌肤保养,所以这习惯也不遗余力在异世里发扬光大。整个人如同脱胎换骨,丝毫不差明昭的明艳动人,反而更多一抹不食人间烟火的灵动与飘逸。 当然,变美的另一个结果也很现实,以前的衣服都短小穿不下。所幸,心思细腻的元晏为讨好心上人的好姐妹,及时送上由皇城尚衣局缝制的新衣衫,自然远比这边陲小镇的裁缝铺强上许多。而忙着照顾酆一量的明思令,也没时间出门裁制新衣,只能勉强接受。 不远处,茂密的松柏树丛中站着两个男人,似乎正悄悄偷看这边。只不过忙着摘花的少女并未察觉。 “真没看出来,这明思令打扮起来可不比昭儿差呢。老贺啊,以前看你不言不语跟个木头一般,没想到看女人的眼光倒也毒辣老道。”元晏微微挑眉,眸光闪着光彩。 “既然殿下已有求娶明昭姑娘之意,就不要再对阿令有非分之想了。不然,休怪梓安不讲情面。”贺之洲黑眸之中闪过一丝犀利,他冷冷盯住元晏。 “怎么,你还想揍我不成?放心吧,弱水三千,我只取昭儿那一瓢啜饮。”元晏调侃地笑了。 他轻轻拍拍贺之洲的肩头,又压低声音“这姑娘除了嘴巴毒,手段毒之外,其他的倒也不差。你若喜欢,八哥帮你追过来。” “不用!”贺之洲眼神中闪过一丝滞痛。 他扭了头,艰涩道“我配不上阿令的。再说,她有喜欢的人了。阿令和酆一量彼此情深,为了保护对方拼上性命都在所不惜。我早就没机会了。我愿意做她的哥哥,也挺好。” “你不一定没机会……那个酆一量恐怕醒不过来的。血线莲是最后的希望,结果呢?也许,这明思令也想明白这个道理,不再强求了吧。不然,你看今日她怎么有心情来花园摘花?”元晏用手指摩挲着下巴,若有所思道。 “不会的。就算血线莲没有效果,我也会帮阿令再想别的办法。”贺之洲执着地凝视着抱着一手帕木棉花,也在愣愣发呆的少女,他暗自心痛不已。 “梓安你这个傻子啊……也难怪你不讨女人喜欢。如果酆一量醒不过来,你才有机会抱得美人归,知道吗?爱,从来都是自私的。”元晏恨铁不成钢道。 “我喜欢阿令,但我更希望她能开心……她很在乎那个人。那我宁愿自己代替酆一量昏睡不醒,也不想看到她伤心落泪。八哥,你要还把梓安当朋友,以后就不要再讲这样的话。”贺之洲斩钉截铁反驳着。 然后,他深深看了一眼站在红木棉树下的少女,一把拉住欲言又止的元晏,就往议事厅的方向走去。 “走吧,去石窟打探的细作也该回来了,有你最关心的消息,别赖在这里。我不放心!”他几乎拖着元晏,一路走去。 这边,明思令捧着一手帕的花朵,低头望着满脸堆笑的灵灵。 “也不知道,他醒过来没有?”她黑漆漆的眼眸中,抑制不住的担忧与纠结。 “也不知道,我那逼出淤血的法子,管不管用?”她叹了口气,抚摸着灵灵的毛脑袋。 少女喃喃自语“不管了,我们还是先去找花瓶插花吧,然后我再去煲一锅红棉百果汤……他喜欢的,你记得吗?” 明思令强笑着自圆其说“这样,他一醒过来,就能闻见花香……心情就会好些吧?还有,喝了汤……也许就不会发脾气了?” 少女站直了身体,眨眨眼睛,嘀咕着“不对啊,如果这样他还要发火呢?那我现在应该做的,好像不是去插画和煲汤,而是该……先逃命吧?” “逃!你逃一个试试看?”一声冰冷无情的厉喝,从明思令身后劈杀过来。 她本能里一激灵,连手中的木棉花都吓得扔出去,直接砸在灵灵的脑袋上,把小狼都砸傻了趴在地上。 紧接着,又惊又喜又畏惧,百感交集的少女猛地转过身来,果然看见一人正扶着红木棉树,蹙着眉,冷着脸,用一双琥珀星瞳狠狠锁住了她视线。 就是他,果真是他,是活生生的,令她朝思暮想的那头龙。除了看上去有些清癯,却依旧倨傲、霸道,还有好看得令人心儿怦怦跳的魅惑,更胜从前。 “看什么,还不滚过来?”酆一量叹了口气,不耐烦威胁着。 “你,尊上醒了?”明思令情不自禁欢喜往前走了几步。 但她蓦然打住,笑容不太自然地试探“那……淤血,都吐出来了?” “嗯,你的招数……有效!”他眸光一闪,眼中中的星辰大海立时风起云涌。 “那,那个……你不会想揍我泄愤吧?”她倒吸冷气,警惕的双手护住胸口。 她哂笑着解释“我可是为了救你,才出此下策……尊上大人不记小人过,千万别动怒伤身啊。” “本尊,现在没力气揍人!”他冷哼一声,却猝不及防就躬身下去,仿佛身体被什么莫名扯疼了。 “你怎么了?”明思令惊呼着冲过去,刚要扶住对方摇摇欲坠的身体。 可猝不及防的少女,却被男人忽然展开的双臂紧紧拥进了怀中,美人惊呼,花香满抱。 两个人都惊愣一瞬间,但当熟悉的气息、触感与热度都裹挟而来,他们又不自知地深深投进彼此的渴望中,奋不顾身而沉醉不已。 紧接着,情不自禁的欢喜就如同潮水一般,淹没了他和她。 仿佛,这个久别重逢的拥抱,他们都等待了一万年,渴望了一万年,终于……如愿以偿。 什么都不重要了,只有这个温柔的、缱绻的、缠绵的紧紧相拥,是那么暖,那么甜,也那么真实的眷恋与喜欢。 。阅址 261.秋后算账吧 上一刻还在亲密相拥,下一刻画面立刻扭转。 酆一量微微蹙眉,双手捧住明思令的小脸,稍微用力就捏出了一张金鱼嘴。 他居高临下,琥珀星瞳中渲染着风起云涌的情绪,与此同时原本晴朗无云的碧蓝天空也阴云密布,一场暴风雨眼看着要召之即来。 紧接着,一个响亮的霹雳在两人头顶上响起,然后电闪雷鸣,吓得灵灵叼起装着红木棉的手帕包,立刻跑到不远的大树下想要躲避。 酆一量用余光瞥了一眼那正为自己智慧得意的乌灵狼,眨眼间一个雷就顺着树冠直接劈下来,灰白的狼崽子立刻成了全身乌黑冒着烟的糊糊。它嘴里的手卷包啪的一声落在地上,一副欲哭无泪的凄惨模样。 明思令眨着眼睛,她脑袋被他拉得生疼,不得不踮起脚来,双手够着他手腕,撅着金鱼嘴郁闷道“怎么说变脸……就变脸呢?尊上,我的脑袋被你揪掉了!” “我还真想揪掉你脑袋,再砸开看看里面有没有脑仁儿?”他恶狠狠回答,一双琥珀星瞳也缓缓逼近。 “我知道错了,不该把尊上灌醉偷偷逃走,好了好了,下次……不敢了!松手吧,好不好?很疼的。”她讨好地拍拍他手腕,小嘴唇嘟嘟着扇动着。 此刻,他的眼神却停留在眼前粉嘟嘟的娇嫩唇瓣上,她的唇瓣嘟起来十分好看,让人涌动着一亲芳泽的冲动。 他觉得丹田之处一下子蹿上来股小火苗,一路游走直到喉咙处,心中狂野蠢蠢欲动,这感觉于他十分陌生而奇妙。 他赶紧错开眼神,掩饰着故作咳嗽几声“你的错,可远不止这些。” “啊?哦,哦……我眼拙,竟然没认出来化身算命先生的尊上……冒犯冒犯,我知道错了!这说明您法力高强,令人仰视,呵呵……”她迅速地眨眨眼睛,不遗余力谄媚。 “还有……”他眸光阴鸷,不依不饶。 “还有,还有什么?那你直接讲好吧?脑袋真要掉了……”她翻着白眼,吐出一点儿舌尖,有气无力地嘀咕。 “谁让你用心头血救我?你知道这有多冒险!该罚,更该揍!”他眉心紧蹙,认真盯住她的黑眸,声音之中隐忍着怒气。 “不救你,你就……死了!”明思令可怜巴巴反驳。 “我活了,你死了,剩下我怎么办?不许你为我冒险。”酆一量冲口而出,他手中的力量却松懈了许多,甚至手掌还有微微颤抖。 “那你为什么连元神都可以不要,也来救我?”她奋力反驳,态度嚣张。 言语之间,黑漆漆的眼眸中已经蒙了一层轻雾,她嗫喏着“你可想过,你死了,剩下我怎么办?” 她委屈地用手掌狠狠打了下他的手臂,他轻叹一声不得不松开了捏住她脸颊的手掌。 看她鼻涕眼泪都有喷涌而出的苗头,他只好抚摸下她发顶,又不得要领地用自己衣袖擦了擦她鼻头,语气和缓了几分“你不气我,我就不会死。” 他伸出手指,用指腹温柔地按住她心口位置,星瞳之中漫起来心疼,只不过还虎着脸“疼不疼?” “废话,当然很疼了!”她瘪着嘴,用小手揉着自己被捏红的脸颊,可怜兮兮回答。 “可是,如果你没了,我这里会更疼,比我死了还疼……”明思令抓住酆一量的衣袖,擦着眼泪,无比心酸抱怨着“人家都疼成这样了,你还要罚人家,下得去手吗?” “那就不动手,动口好了……”他话音未落,已经躬身捞住她苗条腰肢,低头温柔吻住正在喋喋不休的唇瓣。 明思令的脑袋里嗡的一声,只留一片空白。她的世界都变得寂静起来,只有自己的心跳声,一声快似一声。 他炽热的唇瓣与灵活的舌尖撩起了她心尖上的火焰,又带她落入汪洋大海,起伏跌宕。 丝丝缕缕的黑沉香侵略着她的鼻息,他的力量正源源不断裹挟住她。而她的身体很诚实地表达着喜欢,回应着他,手指紧紧抓住他衣衫,不愿松开。 这一次,最甜最缱绻。 原来,爱一个人真的会心生欢喜,如鱼得水呢。他与她,都在心底暗暗慨叹着。 忽然之间,两人头顶上的乌云密布一下子消失殆尽,不但晴空万里,天边还出现了双道彩虹,一大一小,环环相绕,美不胜收。 躲在红木棉树下的灵灵却哀叹一声,它趴倒在地上,用毛爪子捂住了眼睛不敢偷看。哎,谁说乌灵狼就不会长针眼呢? 直到明思令觉得头晕目眩,手脚无力,方才脸红嗫喏着“不行了,我的心都要跳出来了。罚也罚了,这下……尊上不生气了吧?” “不够……”酆一量意犹未尽,他舔了舔红艳艳的唇瓣,魅惑浅笑着犹如美艳的大妖孽。 见他唇瓣又想靠近,她吓了一跳,只得把脸藏在他怀里,求饶着“不行,我要晕过去了。” “那……秋后算账吧,等你伤好,再罚!”他尚有留恋,却也放弃了侵略,只轻轻亲吻着她的发顶。 他忽然想起来件事“你的伤口愈合了吗?让我看看!” 说着说着,他手掌已经拉住了她衣领。 “好了,好了,我有逆鳞,伤口愈合能力不比你差!不用看!”她像只受惊的兔子,一下子推开他。 “你这毒虫子,什么时候说过实话。让我看看才放心!”他蹙着眉,不肯松手。 他另一只手的指尖已经探入她衣领,触到她滚烫的肌肤。 “不许看,不许动手动脚的!”明思令瞪圆了眼睛,呲着小牙“这是人家花园,又不是你的清微殿,人来人往的,堂堂魔尊竟然不知道害羞啊!” 酆一量环顾四周,只看见捂着眼睛的灵灵,无聊地正用尾巴扫着草地,便阴森森道“无妨,谁若偷看,本尊就劈瞎他眼睛。” 灵灵的尾巴一下子就停止了扫动,但下一刻这狼崽子撒腿就跑,一溜烟儿的功夫,连狼毛都没留下半根,剩下少女目瞪口呆中。 她双手紧紧护住衣领,严阵以待“我们可还没拜堂呢,你这是轻薄我!” 他长眉一挑松开了手指,哼了一声,不吝鄙视“轻薄你?我眼睛又没瞎。你可有……什么值得轻薄的地方?” 她倒吸一口冷气,十分不满意他的态度。 她松开手指,叉着腰,挺胸往前走了几步,遂而站在安全距离,扭头朝向他,得意洋洋问“尊上就没发现,我和以前有什么变化?” 酆一量闻言,认真地上下打量着少女,狐疑道“比如……” 她不可置信地挺直天鹅颈,做了个漂亮的舞姿,玲珑身段昭然若揭,然后歪着头等待着他的夸赞。 可见对方仍然无动于衷,她不禁心中窝火,运气道“方才你抱我……就没发现什么?” 他长眉一挑,终于扫了扫她美妙身姿,恍然大悟“小虫子,你长肥了!” “肥,了……”这两个字在明思令脑袋中如同晴天霹雳一般炸裂开来,她的脸色顿时青了。 “我怎么觉得,你还是躺在床上的时候,更讨人喜欢呢?”她狠狠道,眼角还跳了跳。 “在床上能不能讨人喜欢,试试就知道了……”酆一量意味深长一笑,他长袖一挥,勾住她盈盈一握的纤腰。 看她气急败坏的窝火样子,他觉得十分有趣,低头用下颌蹭了蹭她脸颊。 她听到这个男人宠溺的声音犹如羽毛,撩动着她的心弦。 “小毒虫,不管你变成什么模样,美或丑,年轻或苍老,于我而言都是天下无双,独一无二的令儿……你就是我的命,我为你而活。” 她的喉头一下子哽咽住,把脸颊自然投进他怀中,轻声回应着“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不要再离开阿量。因为没有什么,能把你从我心里撕掉了。真的,太疼了……” 酆一量笑着笑着,犹如星辰大海般的眼眸忽然落下一颗眼泪,滚烫的滑落在他冰凉的手背上。 这一刻,他忽然觉得,自己胸腔里似乎生长出了一颗柔软的心,正生机勃勃地跳动着。 她,就是他失而复得的真心。 。阅址 262.接下来的路 酆一量终于醒过来了,这个好消息让众人都暗自舒了口气。 灵鹤的医术确实了得,加上她把多年收藏的仙品灵药都拿出来,助力魔尊疗伤,他自然恢复迅速。 同时,明思令也用运日教她的心法,通过修炼逆鳞来提升酆一量的丹泽之气。不出三日,他已经精神奕奕地可以到处溜达,甚至开始指手画脚开始挑毛病了。 难得来凡间一遭的酆一量,对现在的衣食住行样样不满意,可他暂无足够灵力使用空中挪移之术。就难为小氿从酆都运来他常用之物,累得少年差点儿吐血。 这位酆都魔尊,精致奢靡的阵仗,足以让来自大颂皇室的元晏都瞠目结舌。他再不也冒失怂恿贺之洲去挖墙角了。这万里长城永不倒,恐怕要挖到天荒地老吧。 而且,这冷脸魔尊一言不合,就要打个响指来个霹雳表达下情绪。他可是货真价实的真龙祖宗,不是天子的儿子可以挑衅的。所以,元晏早早拉着贺之洲躲出去闲逛。惹不起,总能躲得起。 此前,为了防止酆都生变,灵鹤与凰迦商量暗中将魔尊重伤昏迷的消息封锁。如今酆一量醒来总算让凰迦放下心,但随之而来积压起来的事务也源源不断送到县衙,他不得不忙碌起来。 本来这几天,明思令和酆一量几乎朝夕相处,蜜里调油一般亲密无间,谁也不想离开谁半步。但总有他不得不处理酆都公务时,她便自己独处,心中烦恼与挣扎就越演越烈。而归根到底就是接下来的路要怎么走呢? 灵鹤说,其实酆一量的灵力也只恢复了不到一半,还需要至少一年时间的休养与修行,才能恢复到原有的八成。他们也只有一起修行才能发挥逆鳞的最大功效。 酆一量到底是酆都之王,六界之尊,势必要早日回到清微殿主持大局,这就是事实。 但随着夜之醒与明昭完成任务,即将归来的胜利消息传来,明思令更陷入了焦虑与纠结之中。他们回来后,这渊明之旅还要继续。 前往苍梧古国要比岭南石窟更加凶险,她又怎么放心让他们独自前行呢?一面是爱人,一面是知己,她实在两难,无法取舍。焦躁之下,她连连失眠,寝食难安。 这日傍晚,明思令和酆一量一起用完晚膳,他就被小氿和灵鹤叫走了,说是酆都使者赶到有要事相商。几个时辰过去了,已经入夜他还没有回来,可见有多棘手。 明思令独自一人觉得无聊,便沐浴后换了件宽阔的月白长袍,悄悄走到后花园,坐在花亭里赏月。 她散着湿漉漉的长发,托着下巴望着弯月如钩的夜空,眸光纠结而惆怅,忍不住幽幽长叹。 她身畔,灵灵正叼着一根硕大的牛腿骨,玩得开心。本来兴致勃勃,但听见主人长吁短叹,狼崽子对骨头便也索然无味,学着她的样子,趴在骨头上长长叹气。 “灵灵啊,你说如果一个人能分成两半该有多好呢?一半陪在阿量身边,一半与阿醒小十去苍梧古国,这就两全其美了……”明思令皱着眉,苦着脸,心情一点儿不美妙。 “你是想两全其美,还是想左拥右抱呢?”身后忽然传来一个讥哨的声音,这家伙走路还是悄无声息。 灵灵吓了一跳,不假思索扔下骨头就跳进树丛里,生怕对方一扬手再来个闪电来劈自己,要知道狼毛都快烧秃了。 明思令还未反驳,已经被来人揪着脖子拽起来。 他惊讶地拉起一缕她的长发,不悦道“头发还没干就出来玩耍。受了凉又抱着脑袋喊疼。你怎么这么不省心!” “现在天气暖和,风吹吹头发就干了。我等你等得无聊,才自己出来转转的。尊上终于忙完了?”她叹了口气,可怜巴巴望着他。 “就这么想见我?”他长眉一扬,眸光中旋起一抹温柔与宠溺“好,那下次带上你。” 说话间,他掌心已经氤氲起一团热力,正想要帮她烘干长发。 她却飞快握住他手腕,担忧道“别用灵力做这种小事情,你还没有完全恢复呢。” “我又不是个瓷人,哪有那么脆弱?”他哼了一声,打落她小手,悉心用掌心热力烘烤着她湿漉漉的长发。 “你的事,从来不是小事情。”他浅浅一笑,淡淡道“令儿,我不会再让你受一丁点儿伤害。” 明思令扭头望向酆一量,她凝视着他星光璀璨的琥珀双瞳,欲言又止。 “明日,小氿和灵鹤就要回酆都了。”他若无其事道。 她心中一滞,强笑着,声音却低落下来“知道了,明天阿醒和小十也回来了。我能不能……跟他们告别之后,再收拾回酆都的行李?” “谁说你也要回酆都?”他似笑非笑。 “可我不放心,你一个人留在酆都休养。我答应过你,不会再离开你。”她紧蹙着眉心,似乎痛苦不堪。 “那就不分开。”他用手指轻轻梳理着她海藻一般的长发。 他微微一笑,眸光笃定“我陪你去苍梧古国不就好了。有我在,短则一个月,长则三个月,渊明之行必定圆满。然后,我再带你回酆都完婚。” 明思令像头受惊的小兔子一样跳了起来,她拽住他的衣袖,又惊又喜“真的吗?你真愿意和我一起去苍梧古国?可酆都怎么离得开你呢?还有你的伤……” “方才与小氿、灵鹤和酆都使者已经议定。小氿会暂时变化成我的模样,灵鹤会帮他驻守酆都一段时间。若有要事,他们随时飞书于我,想来支撑三两个月,不会有问题。”他轻描淡写,手中也并没有停下工作。 “这几天,你睡不好,吃的也少,就因为这件事苦恼吧?傻瓜,以后想要什么,就直接告诉我。你脑子不够用!”他忍不住揶揄。 “谢谢你,阿量。”她欢呼一声,雀跃着一下子跳进他怀抱。 她双手勾住他脖颈,双腿盘在他腰间,活像一头兴高采烈的小猴子一般激动不已。她却忘记了她的长发还缠在他手中,这一下子就拉痛了自己。 他叹了口气,松了手中长发,双手托住她的人。他们的额头面对面贴着,他用鼻尖婆娑着她的,低声轻语“以后的路,我都陪你走。” 。阅址 263.你们好好聊 县衙里。 夜之醒牵着小白马,马上坐着明昭。少女肩上蹲着一只正在喋喋不休的小红鸟。 得知两人胜利归来,众人早早就在院门口迎接。风尘仆仆的少年和少女,一眼就看见人群中的明思令和酆一量,他们正手拉着手,穿着同色系的雀蓝衣衫,站在艳阳高照之下,有鹤立鸡群的夺目光彩。 明思令看见他们,忍不住挣开酆一量的手掌,飞一般疾跑过来。可刚跑到夜之醒面前,想给他一个大大的拥抱,就被人从后面拽住了衣领,直接拎回了自己怀抱。 “明思令,当着我的面儿,你还敢抱别的男人?皮痒了是吧!”酆一量冷哼一声,霸道威胁。 他将自己的小虫子护着严严实实,丝毫不避讳旁人。 “魔尊,你醒了?”夜之醒浅浅一笑,并没有计较,而是转身想要去接住正要下马的明昭。 恰在此时,元晏也抢前一步。两个男人几乎同时将手掌,伸向了明昭。 少女愣了一下,她的脸颊微微泛红,有些迟疑。 “昭儿,你终于回来了。我很想你!”元晏直言不讳,他的热情就像冬日的烈火一般,扑面而来。 夜之醒愣了愣,他自嘲地低头笑了。明昭看得出来,对方手掌即将落下的颓势,她眸光一凛,抢过缰绳让马儿继续往前走了几步,然后自己跳下小白马,虽然姿势并不够潇洒,却带着毅然决然。 “魔尊,你能醒太好了。”明昭从惊愣的元晏和夜之醒面前走过,直接来到明思令面前。 “我不是男人,可不可以抱抱我的姐妹呢?”她昂着头,温婉一笑。 酆一量并未回答,但怀中少女已经趁他松开手臂,一下子就冲过去抱住了明昭,两个少女欢笑着,兴高采烈。 “小十,你们终于回来了。太好了,一直都在等你们的消息,我都要急死了。怎么样,还好吗?有没有受伤?”明思令拉着明昭双手转了一圈,上下打量着她。 “我没什么,不过夜之醒被蜚的鼻涕水泡了几天……”明昭不咸不淡道。 站在夜之醒身畔,正帮他牵马取行李的贺之洲和六神同时愣住,后者还狠狠吸了吸鼻子,惊呼着“小爷怎么说老闻将一股子怪味儿呢,这也太臭了吧!” “来人啊,快准备浴汤,让亦仙兄沐浴更衣。”贺之洲暗中捂住鼻息,给杨东来和卫遒使着眼色。 “对啊,赶紧快带夜公子去沐浴吧。昭儿这边,我来照顾即可。”元晏挺身一步,挡在夜之醒面前,挥手就让一群侍从将少年簇拥着,就往后院走去。 “阿令,拜托你照顾小十,乾坤珠也在她那里,我一会再去找你们。”夜之醒没有奈何地扭头喊着,可人已经被半拉半抬地拥进了后堂。 “昭儿,我早已给你准备好了鲜花浴汤和换洗的衣衫,还让御厨为你煲了牛乳炖血燕。咱们走吧……”元晏再次朝着明昭,伸出了细白手掌。 他笑容诚恳,似乎令人无法拒绝。 明思令长眉一挑,正要奚落那人,却被一旁的酆一量抢先发难。 “不行,明昭一直照顾令儿祛毒,她跟我们走,先去为令儿切脉!”他微微蹙眉,眼神冷漠地盯住元晏。 “可是……”元晏还想分辨,但看见对面的男人,眸光闪过一丝阴郁,手掌已经扬起。 “好,就听魔尊安排。昭儿,我在外面等你。”他畏惧地退后一步,不敢再靠前了。 “去吧,小氿已经准备好羹汤和点心。晚膳之前,你们有足够的时间好好相聚,没人敢打扰你们。”酆一量风淡云轻道。 他忍不住用颀长手指捏了捏明思令的脸颊,又低声嘱咐“别吃太多点心,晚膳还有樱桃冰酪,刚从酆都送来的甜泉之冰。” “知道了,尊上就别再唠叨了,你是龙王又不是老母鸡,絮絮叨叨的讨人嫌。”明思令不客气地打掉他手腕,翻了翻白眼。 明思令亲热地挽住明昭的胳膊,拉着她就往自己房间走去。 明昭眼尖地看到,他的左手腕和她的右手腕上还系着一模一样的发丝红手绳,只不过里面的发丝可比之前粗了些许,像是被人加了新发重新编制过。 看来,共同经历过生死考验之后,他们的感情也渐入佳境,亲密无间了。她心里却泛过一丝苦涩与微酸,忍不住扭头瞟了一眼夜之醒离开的方向。 也许,并非所有女子都能有此幸运,可以和心爱之人,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相濡以沫吧。 。阅址 264.放弃的选择 明思令和明昭来到房间,果不其然,小氿已经将精致的点心和温度刚刚好的甜汤准备齐全,连同为明昭换洗的衣衫和梳洗用的玫瑰水,样样周到。 明昭环视着已经被装饰一新的房间,虽然并非金碧辉煌,却处处精致悉心,有着低调的奢华,可见酆都的富可敌国并非传言。 她拉起明思令的手腕,放在桌几摆着的锦缎垫子上,细细切脉。她又小心翼翼撩开少女的衣领,察看了心口上的伤痕,眉心缓缓舒展开来,总算真放下心来。 “阿令你的鸩毒虽然已祛除干净,但对五脏的伤害却要慢慢修复。为了救他,取心头血这样的事情你也敢!所幸这逆鳞真是神奇,一般人受这样重的伤早就没命了。”明昭心有余悸道。 “阿量的伤比我重多了。当时也没想那么多,就知道他若死了,我绝不独活,他是为了救我才耗尽元神的。小十,换了你,你也会拼了命救阿醒的。”明思令认真回答。 她的话,让明昭心中一滞,她不易察觉地转移了话题。 “阿令,魔尊对你可真上心!沙绾镇不过是暂时落脚之地,他却为你搬来半个家。看来,我和夜之醒白为你担心了。心情好,身体自然恢复得快。”明昭戏谑着,拿起薄如蝉翼的白玉茶盏,啜了一口龙团胜雪茶。 这老白茶入口甘甜清澈,余香温软绵长,少女欣赏地点点头。 她放下茶盏,凝视着明思令细弱手腕上的发丝红绳。细看之下,才发现明思令的绳子末端坠着一枚蓝玉坠子,正是一头威风凛凛的小玉龙,维俏维妙。 “阿令,你和魔尊……你们……在一起了?”明昭微微一笑,用手指摩挲了下明思令的红手绳:“结发相从期白首,恭喜你们有情人终成眷属。” “当初我不告而别,倒没想到这一层。他是魔魇,我是凡人,我想我们不会有未来。”明思令有些出神了。 “而且,我还骗过他那么多次,也利用过他,他全都知道,又如何肯对我付之真心?他对我,大概只有得不到的不甘心吧。” “时间久了,偏偏是我心里放不下,舍不得了,我不想承认自己终归动了心。可是,还是骗不了自己。其实,离开他的第一刻,我已经后悔了……” “他送过我很多礼物,我却没什么留给他的。那时走得仓促,总要留点念想,便用我的长发编了祈福的红绳戴在他手腕上……又用他的长发编了绳子系在我手腕上,想他的时候就看看……”明思令脸颊微微泛红,喃喃道。 “后来,灵鹤和小氿告诉我,他一直贴身戴着这绳子,连同我无意间给那老算命先生的一块手帕,如获至宝。” “前几日,他闹着非要把彼此的长发重新编进去。我拗不过他。谁能想得到,令人闻风丧胆的酆都魔尊,竟也有像小孩子的时候呢。”她低垂了眼眸,唇畔笑意微甜。 “哦?这样说来,你们已经……洞房了?感觉,如何?”明昭柳眉一挑,揽住明思令肩头,在她耳畔有些不怀好意地好奇问。 “啊?没有……你别胡说啊。我们都是重伤员行吗?你可还有点怜悯之心啊!”明思令涨红了脸,讪讪道。 “如果是有心无力,我这个医官还是有办法的。”明昭信誓旦旦调侃着:“如果是不会,我知道有种画片……” “小十你什么时候成色女了?这样的话也说得面不改色心不跳,你被阿醒带坏了!”明思令咬着银牙,用手掌拍了下她的手背。 少女哼了一声,尽量掩饰着自己的羞涩:“不是不想,也不是不能,还不是为了你和阿醒着想。我们万一有了宝宝,还怎么和你们一起去苍梧古国呢?你看看浅浅,凡人和魔魇生小娃娃很快的!” “还说你没想过?”明昭话说到半截又愣住,她恍然大悟吃惊问:“怎么,你还要继续渊明之旅吗?魔尊,他竟然答应与你同行,怎么可能?” “当初答应夕无悔的,可不止夜不行一个人。我也是言而有信的人。”明思令认真而笃定:“可是,如今阿量的逆鳞给了我,我便不能离开他左右。上一次,我不告而别,害得他重病一场。以后,我可不敢再贸然离开他……” “他见我为难,便主动提出陪我们同去苍梧古国,有了这头老龙王做打手,想来我们的渊明之旅也会更顺利吧。”她眨眨眼睛,眸光闪亮。 “魔尊竟然为了你,放下酆都之位与六界之尊,要么是他疯了,要么就是……他爱你如痴如狂。”明昭不可思议地慨叹着,好看的凤眸中也闪过一丝惆怅。 “被宠爱的感觉真的好幸福啊……阿令,我很羡慕你,能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你爱他,而他爱你,更超过你爱他。只羡鸳鸯不慕仙,若得人间眷侣,夫复何求?” “小十,你和阿醒也可以啊。你们能合力得到乾坤珠,说明你们心灵相通,前世有缘今生婵娟,这并不难啊。”明思令握住明昭的双手,一字一顿笃定道。 “怎么可能一样?我喜欢他,他却不喜欢我。如果硬为了什么凤凰溯源勉强在一起,他并不会快乐的。我想通了,以后不喜欢他,他反而能过得更轻松快乐吧。”明昭莫名一笑,眼神有些躲闪。 “你这话什么意思?难道,你不打算跟我们一起去苍梧古国了,你还真要跟那个皇子回汴梁城做皇子妃吗?小十,你被气糊涂了吧!”明思令大吃一惊。 265.再见夜之醒 “我很清楚自己的选择。”明昭苦涩一笑,眸光闪过一丝伤感。 她勉强振奋“元晏对我真的很好啊,被人呵护和惦念的感觉,确实令人贪恋。本来,我还担心,夜之醒一个人如何继续渊明之旅,既然有你和魔尊同行,一定事半功倍。” “小十,你怎么知道阿醒对你没感觉?你们之间一定有误会,为什么不能把藏在心里的话都告诉对方呢?非要窝在心里自己难受?你们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又一起同甘共苦,经历生死。对,阿醒看起来是吊儿郎当的,但他对你一直很好很关心啊……”明思令着急了,她喋喋不休地解释着。 “我也以为,能够等到他明白自己的心意之时。想想看,之前有个灵儿,后来又有你……前几天,他陷入噩梦还一直叫着玟珺的名字。阿令,或许我有一张他喜欢的脸,但他喜欢却不是我。如果,我还是当初那个唯唯诺诺的乡下丫头呢?我又何必自欺欺人!”明昭叹了口气,从怀里掏出一个手帕包,小心翼翼打开。 丝帕里面躺着两颗干瘪的糖葫芦,早已失去了好看的颜色和甜蜜滋味。 “时间久了,再好的食物也会坏掉。就算强留下来,也再也不能入口了。还不如早早放下,或许还能留下一点儿快乐的记忆。”少女狠狠心,把手帕包顺着窗子一扬手就扔了出去。 “小十,你做什么?”明思令来不及阻拦。 她心急如焚,一把拉住明昭的手腕就要冲门而出“不行,我不能看着你们这样误会下去。走,现在我们就去找夜之醒,让他把话说清楚。如果,他说他不喜欢你,我就不再强求,你非要和那个二货皇子走我不拦你。” 明昭狠狠摇头,犟着劲儿不肯挪动步伐“阿令,你就不要再难为我了,我已经答应元晏跟他一起回汴梁。皇城有最好的医馆,我是真心想要去精进医术的。” “到底发生了什么?玟珺到底是什么鬼?不行,你不去也行,就在这里等着我。我去押那个混小子来向你道歉。你等我,千万别走。”明思令见拉不动明昭,便又将她按坐在床几上,认真嘱咐道。 然后,她一溜风地跑出房间,又带上了房门。 明昭听见明思令风风火火地吆喝这躺在门外的乌灵狼“灵灵,快去跟我逮夜不行。这个让人不省心的家伙啊……快!” 等到外面的鸡飞狗跳安静下来,明昭站在窗前低垂着眼眸想了想,她把随身带来盛着乾坤珠的雕花木匣放在桌几上,打算悄悄离开了。 不等了,即便见面又有什么意思? 明昭快步走到门前,她用力拉开门,却差点和立在门口的人撞了满怀。 熟悉的白桃思长醉幽幽而来,她吃了一惊,险些跌倒。却被面前的少年手疾眼快扶住。 “怎么是你?”她站定,微微蹙眉,稳定心神。 夜之醒举起手中的月灈剑,讷讷道“你的剑落下了。” “哦,谢谢。”她接过剑,冷冰冰问“你没遇到阿令吗?她去找你了。既然你来了,那我就不等她,你正好和她商量下一步的行程。” “小十,你真不打算跟我们一起去苍梧古国了吗?”他一把拽住她的胳膊,焦急问“回来的路上,我问什么你都不肯讲,原来已经早有打算,为什么?我们非要这样吗?” 她微微蹙眉,凝视着他满满紧张的鸳鸯眼,防备的眼神让他心生滞痛。 “方才,我就在外面。”他迟疑了一个呼吸,艰涩道“我不是故意偷听你们讲话。小十,你真的误会我了。” “也好,既然听到了,也省得我再跟你解释。夜之醒,祝你渊明之旅,一路顺风。再会!”她浅浅一笑,转身就要闪开,往门口方向走。 可他握紧她手臂的力量并未放松,反而更紧更有力“卓玟珺就是你,是蜚为我制造的环境中,你分身的名字。” “是吗?看来我又成为你的梦魇了,那么抱歉。松手,夜之醒,没有我你以后就不会再做噩梦了。”明昭柳眉一挑,眸光犀利,语气毅然决然。 “在幻境里我们成亲了,还有一双儿女。蜚说这是我和你最后的一世姻缘,我们在一起,生活了二十年。”夜之醒低声道,他凝视着她的神情。 “听起来,很糟糕啊。”她自嘲着,用力掰着他的手指“放手!” “那是我这辈子度过的最快乐的时光……原来,和喜欢的人一起慢慢老去,真的很幸福!我宁愿在那个环境中,不曾醒来。我们只是两个普通人,过着恬淡的日子,没有惊涛骇浪,没有生死抉择,那么令人心生温暖和欢喜……”他喃喃自语着,鸳鸯眼中流淌着真挚地情感。 “那是梦,一个差点儿将你陷入万劫不复的噩梦。你忘了,若非运日先生救你,你便死在幻境里了。”明昭似笑非笑。 “虽然是幻境,但那种感觉却十分真实。小十,等完成渊明之旅,我们便一起归隐山林吧,也可以过这样的日子啊。男耕女织,平平淡淡,白首不相离,好不好?”夜之醒眸光里充满了期待。 “你确定,梦里的人是我吗?不是珞灵,不是明昭,不是卓玟珺,而是……我小十吗?”明昭摇摇头,叹了口气“你不确定,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么……你只是习惯了身边有我,而不是因为喜欢。而我,不想做任何人的替代品!” 夜之醒愣住了,一时间他脑海里似曾相识面孔层出不穷,回忆与幻境交织在一起,激烈纠缠着。 他就迟疑了一个呼吸,她便失望地从他把握中抽身离去了。 “再见,夜之醒。”明昭推开门,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再见了,我今生最爱的人……”她在心里默默告别,眼角滑过一颗清泪。 夜之醒忽伸开另外一只手掌,里面有块沾了尘土的手帕,包裹着两颗时过境迁的糖葫芦。 他愣愣地看着,似乎出了神。 直到明思令气喘吁吁跑进了门,她看到此情此景什么都明白了。 少女气不打一处来地狠狠踢了一脚捻着一颗糖葫芦的少年“夜不行,你还愣着做什么?把小十追回来啊!” “还,追得回来吗?”夜之醒古怪地笑了笑,喃喃道“到底是什么时候,我弄丢了小十……” 他茫然地将那颗糖葫芦放进口中咀嚼,她来不及阻拦。 “阿令,后悔的味道,就是这个吧……”夜之醒机械地用力地嚼着干瘪的山楂果,一双鸳鸯眼中弥漫起心碎的绝望。 。阅址 266.我帮你一次 明思令没想到,夜之醒和明昭圆满取得乾坤珠回来后,两人的结果竟然会如此。 无论她再怎么努力,他们都不肯再见对方一面,连用膳都是分成两处。元晏单独安排了小厨房,每日准备他和明昭两人的膳食。夜之醒在准备前往苍梧古国的行程,而明昭则在元晏陪同下,四处去游园,顺便采买药草。 一时间,他们竟然成了两个再无关联的陌生人。 他们两个人闹别捏,可苦了酆一量。明思令整天愁眉苦脸的,想着各种办法如何让两人重归于好,哪儿还有更多的时间陪他呢?恼怒起来,他差点一道霹雳直接劈死那个元晏。 拦住他的人却是夜之醒。 “夜之醒,你是不是傻?看着自己的女人投入别的男人怀抱,居然还稳若泰山?”酆一量微微蹙眉,不悦道:“虽然本尊也不怎么喜欢你,但看在你和小毒虫子是朋友的份上,我就帮你一次,让我把那家伙劈成灰,也好一了百了!” “我的事情,不劳魔尊插手!”夜之醒悻悻道:“再说,我也没把你当朋友。夜魔宫三千弟子被屠灭之事,尚未有结果,虽然并非你所为,但与酆都白骨捕手多脱不了干系。你还是先管好自己的事情吧!” “随你!”酆一量冷哼一声,甩了下衣袖:“懒得管你。不过,你若还敢觊觎我的令儿,我也一样会把你劈成灰!六界之中,恐怕没有一个男人能忍受,当着自己的面儿,自己喜欢的女人被抢走!简直懦弱至极。”“如果,她喜欢的人不是你,就是抢走她的人呢?”夜之醒苦笑着,反将一军:“能被抢走的女人,都不是属于你的爱人。若她喜欢,我愿意放手。” “胡说八道,别为自己的怂找理由!”酆一量缓缓走近夜之醒,压低声音:“你知道,这世间最口是心非的是什么?就是女人!明明很想要,嘴上却不肯承认。都说强扭的瓜不甜,但你若没扭下来吃一口,又如何知道不甜?” 夜之醒挑了挑眉,哂笑着:“魔尊的话说得倒漂亮,可我怎么觉得,你倒更像被强扭下来的那棵瓜呢?” 酆一量被噎得一时语结,他又哼了一声刚要奚落,却敏感察觉到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以退为进,才是高手中的高手。”他红艳艳的唇角旋起一抹魅惑笑容,眨眨眼睛:“但至少,一切都在本尊掌控中。小屁孩,你要学得还很多呢。” “喂,你们两个也会讲悄悄话吗?”明思令风风火火跑过来,看着他们有些奇怪:“你们什么时候这么要好了?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本尊和他,自然不熟……”酆一量微微一笑,抢先一步道:“本尊刚好路过,想告诉夜公子一声,明昭姑娘和八皇子明日一早出发,他们就要回汴梁了,比我们还要早两日。若告别,还需趁早。” “啊?这么快!小十怎么没告诉我啊。”明思令愣住了。 只不过,夜之醒看上去面无表情,似乎并不惊讶。 “小氿恰巧听到,刚刚告诉我的。”酆一量缓缓走到明思令身畔,顺手揽住她的纤腰,意味深长道:“不过,这个消息似乎对夜公子来说,也无足轻重。” “不行,我现在就去找小十问清楚。”明思令蹙着眉,想要挣脱。 “阿令,这是我和她的事情,不用你管。我正好要去跟她告别,明日我约了一个向导,打探苍梧古国的路程,就不去送她了。”夜之醒挡在她面前。 “好啊,我们都不管!”酆一量拉住明思令的小手,拖着她就往院门走去:“毒虫子,听说镇上有家汤圆做得好吃,咱们去试试。” “阿醒,你不要再犹豫不决了。这一次,如果你错过小十,就再也没机会了。”明思令被酆一量连拖带拉地往前拽着,她忍不住大喊起来。 可是,夜之醒却站在那里,似乎发着呆,完全没有听进去。 “喂,我哪儿有心情吃什么汤圆啊?小十和阿醒他们就要一拍两散了!我们得帮他们啊。”明思令一步三回头,不忍心嘟囔着。 “帮什么帮?如果一个男人连自己心爱的女人都留不住,谁又帮得了他?”酆一量冷哼一声,不客气道:“你还是先帮帮自己吧!功课都做完了吗?心法修炼好了?那我可要好好检查一番。” 明思令哂笑着,倒吸冷气:“不是说去吃汤圆吗?我现在觉得尊上这个主意,实在高明。” 267.这就是结局 翌日,明昭早早起床梳妆,其实她也没有什么行李可以收拾,不过就一个小包裹而已。或许,难以整理的却是自己剪不断理还乱的思绪万千吧。 元晏站在房门外微笑等候,他身后跟着数十个随从,宽敞的马车也早已备好,随时准备出发。 他看见明思令风风火火跑过来,不慌不慢地跟她打着招呼,可后者一个大白眼翻过去,让他只能讪讪打住。 “灵灵,你在门外给我守住了,谁敢闯进去,就给我咬掉他的腿!”明思令摸了摸乌灵狼的脑袋,瞥了一眼身后笑吟吟的元晏,不客气道。 灵灵呲了呲牙,立刻摆开架势,耀武扬威朝着元晏和随从们低声咆哮,一副进攻的架势,果然吓得众人都退后几步。 明思令这才轻轻敲门走了进去,又小心关紧房门。 “殿下,您对这小丫头未免也太客气了,不就是个明堂圣女,至于这么耀武扬威吗?”一个太监模样的随从用衣袖捂住口鼻,掩饰着对狼崽子身上味道的厌弃,情不自禁埋怨道。 “本皇子又如何会畏惧一个小丫头,不过……她既然是昭儿的姐妹,自然也能算上半个亲戚,多些担待也应该的。”元晏哂笑,打开了折扇轻轻挥动。 嗯,这丫头不可怕,但丫头背后的龙王可了不得。他甚至担心自己很难在明思令和酆一量眼皮子底下,成功带走明昭呢。 明思令进门,只见明昭正站在窗前,望着院子里的凤凰树发呆。 她身上穿着精致的朱红蜀锦衫裙,十二幅的宽阔裙摆上绣满了百花齐放的图案,甚为华贵。 她高高的云髻上戴着一对攒丝金凤钗,垂坠下来的东珠珠圆玉润,一看就是价值不菲之物。 只是穿着这样美丽的衣服,她却显得一点都不开心。黑漆漆的凤眸里渲染着一层淡淡的迷雾,有些困惑,更多的还有失意。 “小十,是你吗?穿成这个样子,我还真不敢认,简直比新嫁娘还要漂亮。”明思令呐呐道。 “元晏送过来的,他说皇城之中的贵女都这么穿,我得提前习惯啊。”明昭轻飘飘看了一眼少女身后,见并无他人,暗自自嘲浅笑:“他们都不肯来送我吗?倒也意料之中。” “你到底希望他来还是不来?”明思令叹了口气,像在解释:“就算来了,你不见他又有什么用?阿醒一早就带着六神去找向导了,后天我们就出发前往苍梧古国。” “小十,现在后悔还来得及。你别担心那个元晏不肯放人,有老龙王在,他可不敢阻拦咱们。”她心急拉住明昭的双手,才发现少女的一双小手冰凉彻骨。 心生欢喜的人,又怎么会手心冰凉?明思令将对方的手掬在手心中,想要为她暖手。 “别怕,有我们在呢……”明思令心疼道。 明昭沉默了几个呼吸,终于开口讲话。她抽出自己的手,轻轻握住明思令的手指,带着几分恳求的小心翼翼。 “阿令,请你看在咱们是朋友的份儿上,千万别为难元晏。我是心甘情愿跟他走的。祝福我吧,给自己疲惫的心终于找到了归途。等到了汴梁安顿下来,我就会给你写信的,你会给我回信吗?等你和魔尊有时间,也可以来皇城找我,我们再一起喝茶。”她强做欢颜。 明思令凝视着明昭,一字一顿道:“小十,你并不开心。你哪里是给疲惫的心找个归途?分明是要找个我们看不到的地方,安放自己破碎的心吧。这样并不会好起来,你们两个人都会后悔的。” “不试试又怎么知道自己忘不掉?”明昭打断她,疲惫地笑了笑:“也许,我会喜欢上被宠爱的感觉吧。我心意已决,阿令……别再劝我了。一路平安,照顾好自己,还有……他……们。” 她毅然决然,松开了明思令的手,转身就要开门离去。 “等等,小十。”明思令跑过去,用后背抵住房门。 “我不会改变主意的。”明昭笃定道。 “好,我不劝你留下。这是夜之醒托我带给你的临别礼物,还有一封信。你愿不愿意看,是你的事情。我就放在这里了。明昭,你想要怎样的爱人,想要过怎样的生活,答案一直都在你心里。任何时候,都不要忘记自己的真心。无论你如何选择,我们都是你的朋友,在你需要的时候,我们绝不会缺席。”明思令一口气说完了想说的话。 她把一个纸袋和一封信轻轻放在桌几上,她缓缓走过明昭,用力拥抱了对方一下,转身就跑开了。她跑得很快,因为害怕眼泪会突然落下来。 灵灵忙不迭想要跟上主人,再也顾不上恐吓元晏和那一群紧张兮兮的随从。 看见明思令伤感离开,元晏终于暗暗舒了口气,浅笑道:“好了,准备出发吧……” 268.我就知道的 忽然,门声一响。 明昭走了出来,可她手里并没有拿上什么行李,只握着一封单薄的书信。 元晏愣了愣,遂而释然:“也罢,以前的东西就不要了,反正也没什么重要的。在汴梁,我早已为你准备好所有需要的物品。昭儿,咱们走吧。” 明昭不置可否,她看了看元晏,又望了望手中的信封。 她沉默不做声的,将信顺着明思令房间的窗户缝隙,轻轻塞进去。这才在元晏护送下,款款走上马车。她挑开窗帘上的珠串,最后望了一眼县衙的大门,若有所思却并没有讲话。 元晏并不在意,他胜券在握地挥挥手,冗长的车队开始缓缓而行。 “走了,就这样走了?”趴在墙头上的六神紧张地差点儿摔下去:“阿令,小十她怎么走了?你不是说,只要看了你的信,她就一定不会走吗?” 骑坐在高墙上的明思令,一副哑巴吃着黄连的苦涩样子:“不会吧,这样还要走啊?夜不行这个混蛋,说什么也不肯来见小十,只让我给小十拿件临别礼物,摸上去好像是钗环!?这时候送什么首饰,得努力煽情才行啊。” “所以,我自作主张模仿他的笔迹,写了一封声情并茂的求爱信。可这样,都不能挽回小十的心吗?不会吧!”她郁闷扼腕道。 “我就知道!钗环?夜之醒那么穷,能送什么贵重的饰品。完了,这下彻底完了,一下子就被这位有权有势的皇子给比下去。人家送的礼物都是用车拉走的。钗环呢,估计就扔在屋里头了!只好一会去看看,或许小十给你放回去的是回信呢?”六神一边叹气,一边用力捶着墙头。 “那现在也来不及回去看啊,总之人都要走了,就算有回信又有什么用?!”明思令恨铁不成钢。 她急冲冲爬起来扶着桃花枝条,挥手着急嚷着:“小十,不要走啊……” “你们两个,滚下来!”忽然墙下一声断喝,吓得六神赶紧把脑袋缩回来。 明思令低头一看,正好与一双怒气冲冲的琥珀星瞳对视上。 “尊,尊上……”她一边哂笑着,一边忍不住左右张望低声嘀咕着:“不是让灵灵在下面望风吗?哪儿去了……傻狼。” “你找它吗?”酆一量长眉一挑,抬起手臂。 他手中拎着一只蜷缩着尾巴,身体战战栗栗的狼崽子,它可怜兮兮地望向站在墙头上的女主人,嘤咛着求救,基本就快吓尿了。 “你不老老实实在房间里养伤,竟然溜出来爬墙?”他蹙着眉,冷着脸,声音里透着危险信号。 “老大,对不住了。小爷先走一步。”六神眨眨眼睛,话音未落,它已经从另一面跳出县衙墙外,溜之大吉。 “喂,没良心的菜花猫,老娘非扒了你的皮子不可!”明思令指着逃遁而去的灵猫,还想威胁。 但她却一时间脚下失去了平衡,惊呼一声就从墙头摔落。 所幸,她尚未落地,便被飞身而来的人半空中捞在怀中。 他抱着她,稳稳落地,只不过两人身上,头发上都沾染了落英缤纷的桃花瓣。 “你……”酆一量刚要指责。 但后半句话尚未出口,他已经被勾住自己脖颈的少女,用唇瓣堵住了言语。 他情不自禁回应着她清甜的试探,在意犹未尽中,怒气早就烟消云散。 “当心摔断你的腿。”他将少女轻轻放在地上,却忍不住勾了下她的鼻梁。 “我知道,你会接住我啊。”她俏皮地拉住他的腰带,娇声恳求着:“尊上,你能不能帮我下场暴风雨,越大越好,最好把前面那几辆马车都困住!要不,把那个二货皇子劈个人事不省,只要别一下子劈死了就行!” “不行!”他斩钉截铁拒绝,顺势捏住她细弱的脖颈,不吝奚落:“你少多管闲事,越帮越乱!” “怎么会?快动手吧,就要走远了啊!”她焦急地手舞足蹈着,却难逃他的辖制。 “男女感情,不可强求。夜之醒自有他的办法,你就不要添乱了!”他不客气推着她往房间走去。 “你以为自己很聪明,模仿人家的笔迹写一封酸溜溜的情信就能挽回?明昭早就看出来了,没撕掉就算给你面子了。幼稚!” “喂,你怎么知道是我写的?”明思令拽住酆一量的衣袖,呲着牙反驳道:“堂堂尊上,竟然听墙角?也太那个了吧……” “本尊耳听八方,眼观六路,你这毒虫子只要翻翻眼睛,我就知道你如何算计。不信,看看那封被退回来的信。”他哼了一声,颀长手指中凭空一捻。 那封信忽然就出现在酆一量掌间,他轻轻一抖,展开洒金笺,看着上面洋洋洒洒的笔迹。 “不会吧,真被退回来了?这下可惨,夜不行要失恋了!”明思令哀叹连连。 “看不出来,平日里对我都不曾如此甜言蜜语,对旁人之事却如此上心。明思令,在本尊没有生气之前,赶紧想办法讨好。不然……”他长眉一扬,似乎酝酿着正要发作。 “不管了,你不帮我,我就自己去追回小十,再晚就来不及了。”少女用力拍着他的手腕,看来真着急了。 269.两个才一双 这边。 元晏和明昭乘坐的马车,从城南门驶出,走在一条并不宽阔的路上。 明昭挑开珠帘,看着窗外。 只见,三三两两的行人,提着菜篮或者背着竹篓,里面装着新鲜的蔬菜瓜果,还有鱼肉糕点包裹之类,与马车迎面而来。 “看来今日城外有集市,附近的农户都来赶集了。昭儿,你若喜欢,我们便停下来去看看吧。反正也顺路。”元晏见明昭有些好奇,便刻意让车夫放缓马匹的步伐。 “不用了,在车上看看就罢了。”明昭明显有些心不在焉的,她浅浅一笑。 “好……”元晏点点头,他顺便瞥了一眼过往行人:“这沙绾镇虽然颇有景色,但比之热闹的汴梁,还是差得远了。等回到皇城,我带你去看看真正的集市和灯会吧。与这里简直云泥之别。” “是吗?可我不大喜欢人多的地方……”明昭低垂了眼眸,低声道。 她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射树两片扇形的阴影,似乎藏着太多的心事。 看着她静静地遥望远方,不知为何,元晏总觉得自己看不透这小小的医女。她黑漆漆的凤眸中,总会沾染着一丝忧伤,令人怜惜不已。他从来没对一个女人如此温柔呵护,而又如此期待她能为自己展颜一笑。 “没关系,也许你会喜欢的。风景好不好看并不重要,而是在于陪你看风景的人,能不能让你欢喜……昭儿,我们在一起你会快乐的。”他缓缓伸出颀长手指,想要轻轻拉住她局促不安转动着的指尖。 当他温热的指腹刚刚触她冰凉的肌肤,她就像只惊慌失措的兔子,一下子弹开。整个人都本能往后坐过去,让他意外尴尬不已。 恰在此时,明昭发髻上的珠钗碰到马车的边围上,摇摇欲坠就要落下来。 元晏顺势一捞接住了簪子,他愣了愣。 这是一枚手工制作的香木簪子,顶端穿着两颗红玻璃珠子。虽然雕刻的手艺确实精致,但材质实在太普通平常了,显然并不值钱。 “这珠钗倒是有趣,很像……”他举起簪子,正要打趣。 可话未说完,元晏手中之物已经被明昭一下子抢了回去,令他猝不及防。 “像……糖葫芦!”他礼貌而克制地缩回手指,又试探问:“看来,这珠钗是昭儿心爱之物。” “嗯,我最喜欢吃糖葫芦。”她小心翼翼握住簪子,仔细查看着。 “原来如此,这珠钗虽然可爱,不过材质普通了些。若用赤金为簪身,再用鸽血红宝石做镶嵌,会更好看。你喜欢,我这就命人去打造。等我们到了汴梁,我便亲手为你戴上。”他带着几分讨好,却不知为何心里油然升起一丝不安。 “不用了,这支就很好。”明昭双手紧紧握住簪子,艰涩地摇了摇头。 恰在此时,几个蹦蹦跳跳的孩子举着糖人从对面跑过来。 一个大胆的男孩子,一边舔着蝴蝶形状的糖块儿,一边追着马车响亮问道:“这位姐姐,你是小十姑娘吗?” “哪里来的野孩子,竟敢惊扰贵人车驾,还不快滚开!”随行的侍卫不客气地呵斥着,刚想扬起鞭子却被元晏喝住。 “几个孩子而已,何必大惊小怪?”元晏微微蹙眉,侍卫只得退后。 “我是小十,你认得我?”明昭完全挑开马车上的窗帘,问道。 赫然的,一根红艳艳的冰糖葫芦就伸进了马车。原来,被那孩子藏在身后的另一只手握着。 “有个叫阿醒的哥哥,让我把这个送给你。他说,这是他欠你的。”男孩眨着眼睛,嘴巴边上还沾着糖渣。 明昭愣了一下,犹豫着接住糖葫芦,却发现长长的细木棍上却只有两个蘸了糖衣的山楂果。 她正在惊讶之中,一个更长几岁的女孩子也从对面跑了过来。 “小十姑娘。这是阿醒哥哥送你的。他希望你,一直都开心下去。”女孩也是右手拿着新鲜的糖人,左手藏着一串糖葫芦。 这下,连元晏都愣住。这是夜之醒找这些孩子送过来的吗?他到底想要做什么? 令人意想不到的,迎面而来更多孩子与年轻男女,他们把一串串糖葫芦从窗口递给明昭,每个人都会说一句祝福的话。 不多时,明昭手中已经握满了一大把糖葫芦,每一串上都只有两颗红果子,包裹着晶莹剔透的琥珀色糖衣,令人馋涎欲滴。 “只有两颗?怎么只有两颗!”元晏紧紧蹙着剑眉,不悦地打量着那如同捧花一般的果束。 忽然,他看到她掌中那枚珠钗,顿时恍然大悟。 “停车,改道!”元晏厉声断喝,他起身想要撂下窗帘。 但来不及了,明昭就在珠帘垂下的瞬间,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她用力撞开他,一下子就跳下了马车。 她看见不远处,一群孩童正围着一个狭小的摊位,叽叽喳喳地笑着喊着。 有一个俊俏的少年站在正中间,他身穿着青色长袍,眸色有着若海若夜般璀璨光华。 他一边做着各种形状的糖人,一边熟练地用新鲜的山楂串蘸着麦芽糖与冰糖熬成的糖衣。 他笑吟吟的,给每个跑过来的孩子一支糖人和一串糖葫芦,再小声地与对方耳语几句。 他身后有个大大的草靶子上,扎满了无数枝的糖葫芦。 不知为何,明昭的双眸一下子水雾氤氲。 焦急的元晏也从马车上跳下来,紧追而来。他身后还跟着几个配刀的侍卫,气势汹汹。 可当他也看见夜之醒和那一片红艳艳的糖葫芦时,心里一下子冰凉彻骨。他知道,自己输定了。 “小十,这是我送你的礼物。”夜之醒也看到了明昭,他明朗一笑,仿佛释然了。 “你……做的?”她并未走近过去,只站在原地,唇瓣颤抖着问。 “在蜚的幻境里,我学会了做糖葫芦。我的很好的,你尝尝看?”他分开孩子们的包围,举着那满满红艳艳果子的草靶,艰难走到她面前。 “这是我欠你的……不管你的选择如何,我都不希望我喜欢的姑娘带着遗憾离开。”他凝视着她,低声地却一字一顿道。 “当我独自在幻境中醒来,到处寻找你时,我想起来很多事情。”他认真而笃定:“前世的种种记忆,让我常常分不清,我到底是谁,又活在哪里?可我在自己的现实里,记住最多的就是你,小十啊……” “我们一起长大,一起玩耍,一起偷吃过师父的笋干,一起受罚挨过竹板子。我们一起逃命,一起经历生死磨难……一直在我身边在我心里的都是你,最真实的小十。” “我弄坏过你的糖葫芦,我答应过你会给这世上最好吃的糖葫芦,每天都做给你吃。我都想起来了,所以在幻境里,我就学会了自己做糖葫芦。” “小十,我真的很想和你一起慢慢变老……如果不能,我希望你一直快乐,再没有忧愁。我保证,无论你什么时候想吃糖葫芦,我都会出现,再不缺席。”夜之醒强做欢笑。 他伸出手掌,从她手掌中轻轻抽出红玻璃珠的珠钗,又小心翼翼为她重新插在发髻上。 “为……为什么,只有,只有两个山楂果?”明昭的眼泪忍不住淌下来,却嗫喏着问。 “因为,两个……才是一双!”夜之醒用指腹,想要抹掉少女的眼泪:“不知道这是否最后一世了,但我只想和小十一生一世一双人,慢慢老了,老死也在一起吧。我是不是……很傻?” “傻,傻子,你就是傻子!”她终于忍不住,一下子扑到他怀中。 “当心……”他话音未落,唇瓣已经被少女吻住了。 元晏就像被定一般,站在他们不远处,一时间百感交集。 看来,情场得意的他,这一次却输给了一个傻子,一个“阴险”的傻子。 可是,两个才一双的幸福,又有谁会狠心拒绝呢? 270.心情太好了 晴空万里,无风无云。 宽阔大道上,有几匹骏马并驾齐驱。 酆一量和明思令同乘一匹马,夜之醒和明昭同乘一匹,剩下六神依旧化作人形,也骑着马,不过它身后还背着巨大的竹篓,露出灵灵毛茸茸的大脑袋。 “凭什么你们都有佳人相伴,只有小爷要背着这头臭烘烘的狼崽子?”六神抓狂喊着。 灵灵却笑眯眯地用长舌头一下一条舔着灵猫的脖子和脸颊,表示亲昵。 “你们就是臭味相投,最适合不过。”明思令朗声大笑:“太好了,这下人齐了,我们可以一起出发去苍梧古国了。我的心情要不要太好啊,哈哈哈……” 夜之醒与明昭都微微有些脸颊泛红,但他们彼此依偎着的模样,确实有着相得益彰的默契,节奏一致。 “这次还要多谢魔尊相助,灵鹤姑姑和小氿大人也已经启程回酆都了吧?”明昭小声问,多少还带着几分客套。 “放心吧,酆都有他们万无一失。对了小十,以后咱们几人同行,你们别总魔尊魔尊的称呼,会引人怀疑。不如,就和我一起喊他阿量吧?好不好!”明思令眉飞色舞,兴冲冲道。 “不行,只许你喊我阿量。”酆一量面无表情,冷冷道。 “酆……酆大哥,此行有劳了。”夜之醒咽了咽口水,只得低声接道,难免有些不习惯和尴尬。 “本尊比你们多活了万年,自然也担得起一声兄长之称。”酆一量瞥了一眼夜之醒,不客气道。 “怎么,难道还要称呼尊上一声老不死的才好?”明思令翻了翻白眼,暗自腹诽。 “毒虫子,你居心不良!”他长眉一挑,不易察觉地咬了一口她的耳垂。 后者躲闪着,赶紧双手护住耳朵。 “怎么会?我是在想,这几匹马黑瘦黑瘦的,连眼睛都看不到,可能驮着咱们一路前行呢?不会半路累吐血死掉吧?”她哂笑着,故意发难。 “胡说,这是酆都送来的墨龙驹,是凡间不可见的宝马,不但日行千里,体力与耐力更天下无双!我的马可远比你的狼和你的猫,值钱多了!”酆一量嗤之以鼻,不客气讥讽。 明昭与夜之醒才发现,曾几何时,这酆都魔尊也多了些人间烟火气。他和阿令你一言我一语,你来我往地斗着嘴,好似恋爱中的寻常男女,可爱至极。 “小爷还真没看出来,这马有什么特别之处!还不是夸夸其谈。”六神呲了呲牙,自然不敢大声声张。 但酆一量的耳力非凡,他并未反驳,只不过指尖朝着身后轻轻一弹。 一道清浅的蓝光滑过,正中六神所骑马匹的后腿。那马儿扬起前蹄,声嘶力竭巨吼一声,就奋力朝前狂奔而去。 六神和灵灵猝不及防,差点儿被甩下马来,它们也一路大呼小叫着,在墨龙驹背上一路颠簸,肥硕的身影瞬间就成了一点墨黑,终于消失不见。 引得大路上两对眷侣都忍俊不禁,笑声不断。 相爱的人,迎着朝阳,心怀欢喜地赶着路。连背影都如同被镀上一道悦目的金边,美妙而温暖。 殊不知,身侧的山坡上,一棵茂密的大松树下,站着两个男人正默默看着他们的背影,心绪百转千回。 “殿下如何……也放手了?”贺之洲扭头,望着手中还捻着一串糖葫芦的元晏。 后者遥望着路尽头消失的最后一抹人影,狭长黑眸中闪过一丝柔情与感伤。 “我能给她至高无上的权势,以及万千宠爱……但我给不了她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承诺。而她想要的,却是如此。”元晏浅浅一笑,掩饰着遗憾。 “有时候,我真想知道,从一而终的感情究竟如何,这一世终归无奈。昭儿不是我第一个喜欢的女子……也不会是最后一个。她很清楚,我自己也明白。或许,聪慧如她,一直将我当做一剂猛药,用来激将而已。” “你知道,却也心甘情愿配合……”贺之洲有些讶异。 “你又何尝不是如此?梓安,有的女人于你我来说,注定会是一个传奇。我们高攀不起,却也不忍错过……只因动了真心。无论如何,唯愿默默祝福她余生欢喜……”元晏拍拍贺之洲的肩膀,似笑非笑道。 贺之洲闻言,肩头一颤。他握紧手掌,其中藏着一条雀蓝色的发带,似乎还萦绕着熟悉的发香。 “阿令,祝你如愿以偿,心有所爱,不负真心不枉时光……”他在心中喃喃道。 好吧,开始我们新的旅程,为爱继续发光。 271.初进芜洲城 芜洲城,就是南岳国的都城。 这是一座看得见青山绿水,碧海云天的宜居之城,千百年来风景秀丽,民风淳朴。 多年以前,南岳与大颂交好,每年都会派遣使臣前往汴梁皇城向大颂皇帝纳岁贡,其中芜洲翡翠可是后宫妃嫔最喜之物,而千里良驹却是皇家禁军坐骑之首选。 只不过,近些年大颂与燎连年征战导致国力消损巨大,南岳国主兆青禾暗中生了小心思,悄悄与颂、燎各自保持着若即若离的关系,还在左右摇摆中。 所以,城里可见来自颂燎以及大食、琉球等各地的货商开的各色店铺,繁华远胜岭南小镇。 春末夏初,这里的气候已经开始炎热起来,城里的人们已换了轻薄的布衣衫裙。 特别是年轻的女子们,都喜欢穿着俏丽的轻纱罗裙,在碧叶红花的刺桐树映衬下更显娇俏明艳,美不胜收。 酆一量、明思令、夜之醒、明昭还有六神和灵灵,一早就住进了城中最大的客栈一茗居。夜之醒并不情愿,可魔尊大人可住不惯委屈自己的小店,再说他一掷千金的架势带着天生气魄,也根本也不容拒绝。 他们休整了半日,沐浴更衣后相约上街闲逛。 听说当地人最爱饮茶,特别是一种被称为六堡茶的黑茶。每日三餐前先要饮茶,而下午时分还会配上各种茶点,如咸水角、芋角、烧麦等等、特别是一种笋丝虾饺皇,简直供不应求。 他们也入乡随俗换了当地人应季的服饰,然后一行人来到海芙蓉茶楼饮茶吃点心。 茶楼附近种了许多刺桐树,正在花季。树下有很多孩子,捡起枝头飘落的花苞,用线绳穿成了一串一串红灯笼般,甚为喜庆有趣。 他们一边喝着六堡茶,一边品尝着虾饺,一边看着街上人来人往,难得自在惬意得很。 海芙蓉的虾饺远近闻名,饺身呈半月形、饺皮轻薄、肉汁丰盈、白里透红,肉馅都用整粒的白虾,所以吃起来味道十分鲜香。 “这芜洲城可比沙绾镇大多了,风景秀丽,吃的东西也精致许多,就说这虾饺,白白嫩嫩的,简直吹弹欲破,就像少女的肌肤一般。”六神狼吞虎咽一个接着一个往嘴里扔着点心,得意洋洋道。 酆一量瞥了一眼灵猫的吃相,已经蹙起长眉。 幸亏明思令眼尖,赶紧把一盏六堡茶端到他面前:“快试试这茶,听说六堡茶宜久藏,越陈越好,上好之品会呈发金花。老板说他家的茶都有五十年之久了,最养胃健脾了。” 他接过茶,便不好再发作,细细观察后又微微啜了小口,眉心舒展开来:“还不错,茶汤黑褐油润,汤色澄明,口感清爽醇厚,味中有甜,有淡淡的松香气,只不过并没有五十年之陈,勉强也就三十年吧。” 夜之醒与明昭对视一眼,后者微微一笑:“酆大哥品茗的功夫实在厉害,看来对天下名茶都了解颇深,佩服。” 受美人奉承,酆一量还是受用的,他难得一笑,与明昭多聊了几句。 他指着窗外怒放烂漫的红花,不经意问:“明姑娘可知道这刺桐花又名海芙蓉,不但花美却可是一味药材。” “一知半解,医书上讲,这海芙蓉的根皮都可入药,俗称海桐皮,有祛除风湿,舒筋通络之效。可治疗治风湿麻木,筋骨疼痛,跌打损伤。”明昭也喝了一口六堡茶,缓声回答。 她停顿了几个呼吸,又迟疑道:“不过,这海桐皮除了治病救人还可制毒。因为可以麻痹神经,有镇静作用。积蓄久了,就可抑制心脏和大脑的血液速度,人就会出现心悸,晕厥,甚至死亡。” “不错,明姑娘果然学识渊博,医术高明,不是我家这只会吃点心的小虫子可以比肩的。”酆一量点点头,赞赏道。 “好了好了,你们两个就会相互吹捧假客气。赶紧吃点心吧,都凉了。”明思令故意叹了口气,把伙计刚刚新送上来的桂花糕,分别布给大家。 连灵灵都趴在桌子底下,靠着少女的脚踝,狼吞虎咽吃着一大盆点心。 “大家赶紧用,吃完了我们分就头上街去打探消息……你们不觉得,咱们从沙绾镇走到这芜洲城,也太顺利些了吗?”夜之醒一边低头吃东西,一边压低声音问。 “作为南岳国的都城,它过于宁静,也过于舒服……反而令人担忧。”明思令悄悄打量着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 “别的不说,那灭月门既然已经得知咱们到手了乾坤珠,却没有随即追杀。恐怕另有所图,我们……还得格外小心。” 272.比猪更愚蠢 芜洲城外的一片竹林中。 林子里外都很寂静,只有淅淅沥沥的小雨打在竹叶上的细微声响。 几个蒙面的灰衣人小心翼翼围住两个人。一人身穿着昂贵布料裁制的蓝灰得罗,戴着狰狞的獬豸面具。一人穿着黑金色紧身胡服,戴着价值连城的赤金冠,彰显着傲人曲线与妩媚妆容。 不错,他们正是灭月门门主白若尘和他的义女锦瑟。 尽管画着浓艳的妆容,但依旧遮掩不住她的疲态。她的一只胳膊还绑着布巾,看来重伤未愈。 “义父,您真的信任兆青禾吗?他可是南岳国国主,轻易会真心与咱们合作?”锦瑟压低声音,带着几分怀疑。 “你以为,天下人都和你一样,比猪还愚蠢吗?”白若尘冷笑一声,不客气叱骂着:“你还不如一头猪,至少连母猪知道,吃饱肚子被倒追一头公猪有用多了。若非你一意孤行,自作聪明,背着本门主想色诱那魔头,灭月门何至于损失沉重?” “锦瑟知错,以后再也不敢了。还请门主宽恕,属下定会竭尽全力,谨遵您的命令,肝脑涂地,死而后已。”锦瑟吃了一惊,畏惧地单膝跪倒,连声求饶。 白若尘哼了哼,挥挥衣袖,故作大度:“好了,这次就算了。本门主也在用人之际,就再给你一次机会。以后,莫不要再感情用事。你要知道,这世上最不值钱的就是不顾一切的爱,虚伪、幼稚,还豪无价值。” “锦瑟记住了。”锦瑟唯唯诺诺,根本不敢反驳。 “好了,昨日本门主教给你的,你可都记住了?”白若尘满意对方的恭顺与畏惧,颇为自得:“当务之急,是要让兆青禾成为你石榴裙下的不腻之臣。剩下的事情,我们就省心多了。” “这大颂与燎征战多年,南岳国这棵墙头草一直左右摇摆,就是想待价而沽,渔翁得利。听说,两国的使团都已在暗中抵达了芜洲城。既然如此,我们就借着各方势力杂糅之际,除掉明思令等人,得到渊明之火,成为六界的真正霸主,哈哈在……这才叫智取!”他捋着胡须,扬天大笑。 锦瑟低着头似乎恭敬再听,脸色却异常苍白起来,她躲闪起来的眸光里也闪过一丝怨毒与凶狠,稍纵即逝。 “启禀门主,好像是流漓宫的人来了。”一个灰衣人姚望之下,小声禀报。 白若尘抬头,遥望到一前一后两顶清灰色小轿子,在数十个侍卫守护下,缓缓而来。 “锦瑟,这可是你最后的机会,千万不要让本门主……失望。”他扭头盯住锦瑟,似笑非笑叮嘱着。 “是,锦瑟一定尽力而为。”锦瑟舔了舔干涸的红唇,抬起凤眸,目光笃定回答。 轿子并没有被抬进竹林,只有一个手按着刀鞘的侍卫徐徐而来,态度倨傲地递给白若尘一封手札,后者看过便将锦瑟推到前面。 “去吧,跟着林公公走。”白若尘言简意赅。 锦瑟还想说什么,却被那不耐烦的侍卫推了一下,踉跄了几步。她扭头,盯住侍卫妩媚一笑,便聘聘婷婷往前走去。她身后还跟着两个手捧木匣的灰衣人。 她走到第一顶青布小轿前止步,里面的人伸出一支白嫩更胜于女子的手,撩开轿帘。 里面坐着一个衣着华贵的老太监,几乎有两个人身量那么肥胖。他细长的眼睛里流露着贪婪的光。 他先看了一眼锦瑟的容颜与神采,不由会心一笑,赞赏地点点头:“倒是个标致的美人儿。” “林贵人,这是我家主人献给您的一点儿小心意,还请你笑纳。”捧着木匣的灰衣人谄媚道。 两人同时打开木匣的匣盖,珠宝的熠熠光芒一下子照亮了两人的脸颊。被称为林公公的老太监忍不住搓着两只胖手,笑得更开心了。 “好,好……告诉你家主人。他交代的事情,咱家一定办好。小娘子如此姿容,想必将来必会飞上枝头称为金凤凰。那时候,小娘子可不要忘了咱家啊。” 锦瑟强忍住心中厌恶,刻意娇滴滴地福了一礼:“以后,还要请贵人多提携呢。” “嗯,时辰不早了。小娘子请上轿吧。”林公公打了个哈欠,敷衍道。 锦瑟在侍卫的指引下,上了后面的青布小轿。坐在轿中,落下轿帘的瞬间,她方才卸下虚伪的笑颜。 “锦瑟已经将你们这些轻慢之人,都记在心里了。早晚,我会一点一点儿,把失去的尊严十倍,百倍的讨回来。”她双手紧紧揉捏着自己的衣襟,在心中无比怨毒默念着。 273.捡了个少年 明思令他们在芜洲城里转了一日,傍晚时分再回到一茗居。 不过,只有六神和灵灵这一路,不知为何原因暂时还没能赶回来。他们就商量着等等,再一起用晚膳。 因为酆一量要的都是天字号的上房,房间不但宽敞舒服,还有秘密的甬道直接连着后花园,算是贵客的私人空间,十分幽静。 他们就在花亭里饮茶闲聊。 “你们可别小看了这芜洲城,虽然看上去城门大开,各国贸易往来畅通无阻,百姓生活自在惬意,实际上四个城门守卫森严,进出登记井井有条。这座城简直算得上固若金汤。”明思令一边说,一边用衣袖擦着额上的汗。 “皇宫四周的街市里,还安插了许多暗卫,特别是大颂和大遼的两个使团驿馆附近,有很多穿着便衣的探子,如此安排实在精明。传言中,南岳国国主兆青禾是个懒于朝政的好色之徒,看来所言不实。芜洲城也没看上去那么简单。”她眸光闪亮,笑容意味深长。 “你看你,怎么就没点儿姑娘家的样子?”酆一量微微蹙眉道,瞬间就无情打破了明思令巾帼奇才的人设。 他取出自己的手帕,擦掉她额头上的热汗。又给她倒了一盏冰镇百合绿豆汤,严肃叮嘱着:“里面加了冰,等汗落下去,再喝。” “拜托,人家正在讲正事,你不要捣乱好不好?”她叹了口气,却躲不开他的手帕。 “少废话,你的事就不是正事吗?坐下来,好好讲话!”他长眉一挑,眸光犀利。 看到这叱咤风云的老龙王,俨然已经化身成为唠叨的老母亲,夜之醒与明昭对视一下,会心而笑。 “我们也发现了,听城里开药铺的掌柜讲,最近大颂和大遼分别派了使团,都想来拉拢这南岳国主。如今前方战事吃紧,正在千钧一发之际,兆青禾却不肯明确态度到底帮哪边,他恐怕也在待价而沽,图谋着更大的利益。”明昭低声接言。 “颂燎使团都在暗中采购一种叫赤玲珑的解毒药,但所有的药铺都没有这种药材,据说三天前被一个神秘人提前买光了。”少女思忖着:“好巧啊……听说前方战事焦灼,双方军士都染了蹊跷的瘟疫……” “这种赤玲珑是南岳皇陵独有的药草,平常都由皇家禁军守护。每年春夏之际,要凭借着御医局的金腰牌才能入内采摘。如今赤玲珑供不应求,恐怕御医局会提前开放采药时间。”夜之醒加入话题,他也给明昭倒了一盏绿豆汤,默默推到她面前。 “我问过多位向导,综合他们的所述。这苍梧古国的遗迹,很可能就在南岳皇陵的某一处秘密之地。” 言罢,他微微蹙眉,有些为难:“虽然我是术师,不宜过问朝廷之事。但眼看着多年来,燎国屡屡侵扰边境城池,大颂百姓处在水深火热之中,民不聊生,流离失所,我于心不安。所以,我想若能想办法进入南岳皇陵,就帮大颂使团多寻些赤玲珑,救人要紧。” “原来如此,那不就是一举两得的事情。反正六神有腹袋,想装多少药草就能装多少。不过,怎么能弄到御医局的金腰牌呢?看来,咱们要去南岳皇宫里走一趟了?”明思令眨眨眼睛,笑问道。 “阿令,南岳皇宫可不是想进就进的地方。”明昭善意提醒着。 明思令转了转眼珠子,忽然似笑非笑盯住了酆一量:“尊上,你说这皇帝总自诩自己是真龙天子,那他会不会特别想看看真正的龙呢?” 他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一拂衣袖:“何必如此费力?本尊直接杀进皇宫,逼那兆青禾交出金腰牌即可。” “然后,六界便皆知,酆都魔尊现身南岳国芜洲城?”她摇摇头,认真凝视着他:“恐怕重启渊明之火的消息,已经被灭月门传得沸沸扬扬了。尊上若在此现身,便又要迎来一场血雨腥风,你会成为众矢之的。所以,只能智取,不可强夺。” “阿令说得有道理。酆大哥的伤还没有痊愈,不宜冒险。”夜之醒斩钉截铁道:“金腰牌的事情,我们来想办法。” “其实,我倒有个好办法混进宫去……”明思令歪着头,微微一笑。 “怎么,你又想用偷的?”酆一量冷笑一声,揶揄着:“还是用骗?” “兵不厌诈,这叫人生智慧。”她翻了翻白眼,不客气反驳:“总之,你们每个人都要配合我,对了……菜花猫和狼崽子怎么还没回来?该不会又去偷吃了吧!” “老大,小爷在你眼里就如此不堪吗?”门外传来六神不满意地抱怨声。 随着门声一响,化身成彪形大汉的灵猫踢门而进,后面跟着叼着包袱的灵灵。 “我们在回来的路上,捡了个少年。已经昏过去了,若不救他一准儿嘎嘣了。”六神用下巴朝着背上扛着的人努了努:“是个颂人呢,自己都快饿死了,还把最后的馒头给了小乞丐。小爷寻思,这人都救啊。小十,你快给他看看,还有救吗?” 274.你吓死他了 眼见六神气喘吁吁把身上扛着的,浑身脏兮兮的少年,扔下来又扶着他靠坐在亭柱旁。 明昭的表情立刻认真起来。她挽了挽衣袖,顾不得那人臭乎乎的气味和满身泥污,马上为其诊脉,并检查他周身是否有伤口,还翻了翻他的眼睑,查看瞳孔的状态。 她舒了口气,从随身带着的锦囊里找出金针,在少年的人中穴果断下针。 不多时,那人便悠悠醒转,低声呻吟着:“水……” “这少年并无大碍,只不过饥渴交加,一时体力不支就晕过去了。赶快让厨房送些温热的小米汤来。”明昭及时收针,不紧不慢道。 夜之醒立刻去寻米汤,明思令则打来一盆热水,弄湿了毛巾,打算帮忙清理下少年脸颊上污秽,可惜她刚一伸手就被酆一量劈手夺过。 他把湿毛巾顺手扔进六神怀中,言简意赅道:“你来。” 灵猫被溅了一头一脸的水,可并不敢发怒,皮笑肉不笑道:“行行行,小爷来就小爷来。” 六神笨手笨脚地用力擦净少年脸上肮脏,竟然展露出一张俊秀的脸庞。又喂他喝了一些米汤,这少年终于睁开了双眸。 他不过十五六岁年纪,却生得眉清目秀,唇红齿白,虽然衣衫褴褛,却也难掩自身的光华,绝非出身寻常人家。 少年勉强睁大双眸,打量着周边众人,虚弱而困惑地问:“你们……是谁?我,又在哪里?” “你被街头的乞丐围殴揍晕了,是小爷刚好把你捡回来。”六神大言不惭。 “那,那个被他们欺负的小孩子呢?你把他一个人……留在街上了?”少年着急地想要爬起来。 “开玩笑,小爷是那种人吗?我和灵灵把那群欺负人的家伙美美揍了一顿。又给了小乞丐足够的银钱买烧饼,这才把你扛回来。我说,你看着瘦吧拉叽的,还真重啊!”六神忍不住揉了揉肩头,不客气道。 “多谢恩人搭救。”少年勉强作揖,客气道。 “别谢小爷,把你救醒的是这两个小娘子……明堂女医官,就是她们救了你。”六神把湿哒哒的毛巾趁机扔进少年华掌中:“既然醒了,自己擦。” “明堂……那你们也是大颂子民了?”少年忽然眼前一亮,努力支撑起身体。 他不顾六神阻拦,跌跌撞撞就给明昭和明思令行了单膝跪礼,焦灼道:“两位医官,那你们可有赤玲珑,我娘和婶母们都等着它救命……芜洲城里所有的药铺我都跑遍了,全都无货。” “你也在找赤玲珑?那你是……大颂使团的人?”夜之醒捧着一壶米汤和两盘桂花米糕正好走过来,他听到少年讲着流利的汴梁方言,不禁一愣。 少年迟疑地摇摇头,他眼神中流露过一丝戒备与迟疑:“不,我不是。我只是……普通百姓,因为家人得了瘟疫,特意前来芜洲城寻找赤玲珑。” “你先起来,吃点东西再说。”明思令敏锐地察觉到他的情绪变化,便温声安慰:“既然他乡遇故知,就是缘分。你不用担心,这里很安全。我们也是来寻赤玲珑的。” “那,那你们也没有……赤玲珑?”少年失望地后退一步,几乎摔倒在青石地上,所幸被六神及时拉拽起来。 “南岳御医局马上就允许医官和药铺进入皇陵,可以采摘新鲜的赤玲珑。你不用太担心……”明昭耐心解释:“你现在的身体很虚弱,先吃点东西,我再给你开几服药,两三天就能恢复了。” “还要很久吗?那,来不及了……来不及了。”少年嗫喏着,面如死灰。 他忍不住泪如雨下,用衣袖一个劲儿擦着。 “小哥,你娘亲和婶母也不一定就是得了瘟疫,她们也在芜洲城吗?不如,你带我去看看她们,我是医官或许可以帮得上她们。”明昭不忍心,提高了声音。 “她们,她们都在南天门。我救不了她们,救不了!”少年哭得撕心裂肺:“是我害了她们,她们是为了救我。老天啊,你为什么不惩罚我,都怪我……” “南天门……”夜之醒心下一凛,与明思令眸光相接。 后者目光幽深,心绪万千。 “你是卫家将?”夜之醒迟疑片刻,终于一字一顿:“你娘亲莫非就是……正被围困在天门阵中的卫家女将?” 少年闻听此言,忽然心生警惕,他迅速从腰间抽出一把锋利的匕首,指向距离自己最近的六神,厉声喝问:“你们的到底是什么人?” 六神看着自己胸前的刀锋愣了愣,一下子就现出原形。 它晃着脑袋不客气地一口咬掉了半截匕首,呲出一口獠牙道:“你就这么对救命恩人!信不信小爷把你脑袋咬下来?” 随即,它噗的一声,把嘴里的半截匕首吐到少年脚下。后者看了看自己手中的刀柄,又心有余悸地盯着灵猫的血盆大口,一阵熏人的恶臭从它喉咙里扑面而来。 “鬼?”少年嗫喏一声,身体一软又昏了过去。 “喂,菜花猫你怎么把人吓死了?”明思令用力拍了一下六神的脑袋,郁闷道:“卫家将是好人,是大颂的忠义之军。” “是他先吓唬小爷好吧?难道小爷还挺着胸脯让这小子扎几个洞出来!小十,吓人我行,救人你行,快点儿。”六神郁闷地嘟囔着,顺便用长长的红舌头,舔了下脑门上乱乎乎的毛发。 275.我叫卫思励 一盏茶时间后。 在六神和灵灵房间里,少年已经被换上了干净的衣衫,安安稳稳躺在床榻上休息。 灵猫也恢复了人身,心不甘情不愿地蹲地上煮着一锅药汁。 待到少年悠悠醒转,他看见六神立刻又想摸向自己腰间,这才想起来匕首已经被妖怪吃掉了一半。 “喂,小爷不是坏人,别再动手了啊!”六神呲了呲牙,没好气道。 “小哥,我是大颂术师,夜魔宫夜之醒。这些都是我的朋友,我们对你并无恶意。你可以放心。”夜之醒轻轻拍拍少年的肩膀,低声安慰。 “那你,如何知道我是……卫家军的人?你们,真不是大颂使团的奸细?”少年警惕环视四周:“我爹说过,夜魔宫是名门正派,当年专门降魔伏妖,可因被恶人陷害早已被灭门。” “一场浩劫之中,总会有幸免于难的人。逃出生天不是幸运,而靠人命堆积换来。就像你从天门阵里逃脱……你应该明白我的话。” 夜之醒缓缓道:“如今,被耶律光旭围困在南天门的只有大颂卫家女将。主帅杨太君已到古稀之年,却为了精忠报国强忍丧子之痛,带领六位卫家将遗孀率军南下,欲解大颂军主军之困。你的匕首上,也有卫家军的图腾,所以猜出你的身份并不难。” “小哥,如果你愿意相信咱们,或许……我们还能帮你呢?”明思令走到夜之醒身畔,温声道。 少年一下子放松下来,他吸溜着鼻子,焦灼而伤心。 他低头迟疑了片刻,用来平复情绪,这才喃喃道:“我叫卫思励,是卫家将卫六郎卫言朝的儿子。” “我爹现在被困在天门阵中。为了救他我不听太君调遣,一意孤行去闯阵,结果在阵外就中了圈套。我娘亲和婶母们为了救我身中奇毒,如今命在旦夕,需要赤玲珑做解药。” “我家老太君与卫家军都被困在南天门的天门阵下,至今生死不知。而大颂援军迟迟不能发兵援驰……我找不到赤玲珑,也见不到南岳国主,身为卫家将男儿,我只能眼睁睁看着亲人受苦……却,无能为力……”卫思励沉痛地低声道,颓废万分。 “多谢各位恩人搭救我。我,我知道你们都不是一般人。特别,特别是明堂两位医官,可有办法治疗我家人的毒伤?卫思励愿倾我所有报答各位,哪怕是我的性命。卫家军危在旦夕,我必须要救他们。”少年重重跪倒在青石地上,不停磕着头。 看着这高傲的少年为了救家人,不顾一切地卑微求助,明昭和明思令都于心不忍。 她们求助地看着夜之醒,后者立刻起身把卫思励拉起来。 “都是颂人,能帮自然要帮。你先起来,咱们好好商量下。”夜之醒认真道。 不过,酆一量却似乎并不为之所动。他一直坐在离他们最远的窗下,慵懒地用手肘支撑着闭目养神,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 “原来真是卫家将,小爷还纳闷一个小崽子,竟然为了保护一个小乞丐,顾不得自己都快的饿晕,还敢和十几个无赖干仗。看来,这忠肝义胆的卫家将也非浪得虚名。不过,你这小崽子意气用事,也太自不量力了!”六神毫不留情揶揄着。 它端了一碗药汤,走到少年面前,恶声恶气道:“喝药吧,崽子。你家的事儿,小爷一定得管。” “你,你到底是,人还是妖怪?”卫思励警惕地瞪着六神,并不敢接过药碗。 “小爷是灵兽,这世间有太多你这小崽子看不懂的东西。喝药!你要死了,小爷可不管埋!”六神呲了呲牙:“能帮死人的只有给他烧纸。你明白?” 卫思励硬着头皮,咬着牙接过药碗,一饮而尽。 “卫公子,你为什么那么肯定,你的家人是中了毒,需要赤玲珑做解药呢?”思忖了半天的明昭忽然开腔。 “我娘亲和婶母在救我时,被燎军机关里放出来的一种绿色毒烟所伤。那种烟雾很奇怪,会附着在人的战甲和肌肤上,不出两三日就会高烧不退,头痛和呕吐,而且还有很强的传染性。军医说,这是一种用黑曼陀罗子做药引,人为制造的瘟疫,只有赤玲珑才能解毒。”卫思励低声回答。 “我听说这种赤玲珑只有芜洲城特有,可我们的大营已经被燎军包围。将士们都拼了命助我突围,结果只有我一个人冲出来。可我到这里,才发现所有的赤玲珑都被人提前买走了。”他叹了口气,眼神空洞而失望。 “我总觉得有些蹊跷……通过烟雾制毒,还用黑曼陀罗子,这可是极为凶险的方式。燎军用此方法陷害卫家军,恐怕杀敌一千也会自损八百,得不偿失啊,除非他们的主帅是疯了!”明昭眸光一闪,缓缓道。 “所以,大颂和大燎的使团都在到处寻找赤玲珑。听闻燎国人都是茹毛饮血的马上民族,凶悍得很,用下毒这种损招儿不足为奇吧?”六神摇头摆尾,煞有其事道。 “可是,再疯狂再凶悍,哪有制毒的一方,提前不准备好解药呢?”明思令突然笑吟吟反问。 “那,那也许大燎是故意制造危机气氛,混淆视听呢?”六神挠了挠头发,勉强接言。 “根据黑市上买来的情报看,大颂和燎确实都在紧锣密鼓明争暗强这味药材,也都空手而归,甚至惊动了南岳国主,才会决定提前开放皇陵采摘赤玲珑的时间。御医局发的金腰牌现在在黑市里都卖到了万金一枚……”夜之醒环视着众人,低声道。 “傻子都能看出来,这是有人在背后捣鬼。”闭目养神状的酆一量冷冷冒出了一句:“请君入瓮,南岳皇陵就是瓮,坐等着你我去涉险。” “灭月门?”明思令与夜之醒异口同声道。 酆一量这才慢悠悠睁开琥珀星瞳,似笑非笑:“还有点儿脑子。” “原来,这一切都是早有预谋,都与我们寻找苍梧古国有关联。”夜之醒蹙紧了眉心:“看来,这个忙我们帮定了。这次,我绝不会放过灭月门。” “嗯,这么恶毒一箭双雕的招数,恐怕也只有白若尘使得出来。夜之醒,就怕你对这个假冒你爹的师傅,还会心软吧?”明思令唇角一旋,不客气问。 “不会。”夜之醒斩钉截铁,他幽深的眸光中里透出来一股笃定而沉稳。 明昭默默走到他身侧,用小手扶住他的胳膊:“阿醒,我们都相信你。” 卫思励一直听得云山雾罩,但至少明白,这几个貌似不凡的年轻人愿意帮自己。 他心里压着的千斤大石,终于被甩掉了一半。他挪动着身体,想从床榻上爬起来,却一不小心踢到了正在床边上打盹的灵灵。 乌灵狼忽然在美梦中惊醒,警惕地跳起来抖了抖一身黑毛。 “好大的狗啊,跟我的追风长得真像!”卫思励眼睛一亮,伸手就想摸摸灵灵的额头。 灵灵却呲着牙,低吼了一声,一嘴下去差点就咬住少年的手指,所幸他收手够快,但也被惊得脸色苍白,倒吸冷气。 灵灵恶狠狠盯住卫思励,威胁地呲了呲牙。 “它说,它不是狗,你才是狗,你一家子都是狗,它是至尊无上的乌灵狼。嗯,它还顺便问候了你们家十八辈。”六神忍不住捂着嘴,不怀好意笑道。 灵灵翻了个白眼,帅气地走到明思令腿边,狼眼却紧紧盯住卫思励,充满了警惕和不屑。 “对了,你说你叫什么来着?卫斯理!”明思令抚摸着乌灵狼的脑袋,忽然想起来什么:“杨家将里出了卫斯理?这……还真有些令人震惊奇葩桥段啊。” “什么?你说什么?”卫思励抬头,疑惑地盯住她。 后者愣了愣,又哂笑解释:“突然间,我的脑洞有些大。抱歉……那个卫斯理,你是不是有个女朋友……嗯,或者心上人叫白素?” 卫思励摇摇头,他神情益发困惑,小声提醒着:“明姑娘,你……你没事儿吧?你说的话我怎么听不懂呢?” “抱歉,抱歉,怪我打断了你的思路。卫思励是吧?既然你是卫家军,方才为何十分忌惮大颂使团的人呢?”明思令赶紧正色起来,一针见血问。 “我怀疑,使节潘宗奇早已暗中投靠大燎。我爹和太君分别被陷天门阵内外,大颂威武军却迟迟不肯驰援,皆因当年太公与潘家有过节,威武军主帅就是潘宗奇的兄长潘宗和。潘宗奇此次出使南岳,就是为了和燎国摄政王耶律冲见面密谋。前几日,我就是因为去驿站求他帮我,不小心撞见了燎国使臣,他还想杀我灭口!”卫思励牙齿咬得咯吱咯吱响,满脸愤怒。 “得嘞,潘仁美也有了,那八贤王和包青天也该出现了吧?”明思令暗自慨叹一声,又笑吟吟道:“卫思励,别担心,卫家将不会有事的。正义会迟到,但不会缺席。” “可是,我娘亲和婶母已经中毒好几日。我怕来不及……就算我能找到赤玲珑,恐怕也很难送进天门阵外的大营。”卫思励失望地叹了口气,眸光沉痛:“听你们的意思,恐怕赤玲珑也不一定就是解药,我该怎么办?” 276.伤疤是勋章 “你这样看我做什么?好像狗熊盯着一大罐子蜂蜜!”酆一量微微蹙眉,他嫌弃地打量着明思令。 此刻,她正用双手拽住他的衣袖,眨着大眼睛努力做成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尊上,人家知道您最有办法了。咱们需要帮助吗……”她笑得谄媚,轻轻摇着他的手臂。 “放手,一点儿规矩都没有!”他扬了扬眉,故作严肃,其实眸光中已经情不自禁旋起一抹得意。 “帮帮忙,求求你了。就算我欠你一个大人情好不好,人家会还的。”明思令像个小孩子一般,嘟着嘴唇,撒着娇。 明昭都被尴尬的涨红了脸,扭着头偷笑。 夜之醒无奈地摇摇头,装作没看见。看来,大家对两个家伙无时不刻地秀恩爱撒狗粮,早已习以为常,见怪不怪了。 但卫思励却看得一阵阵浑身寒战,他还真没见过这般。即便是他爹爹与娘亲结发多年,也不曾如此亲昵地当着众人这般。看得他自己倒是面红耳赤,不敢直视。 “你说的,欠个人情。那我说怎么还,就怎么还。不许反悔!”酆一量眸光闪烁,意犹未尽。 “算了,不帮就不帮,我自己想办法好了。”明思令忽然柳眉一蹙,仿佛真恼了。 她转身就走,嘴里还嘟囔着:“反正,像人家一般如此美貌动人的姑娘,多少英雄侠客恐怕要挤破脑袋也要强着施以援手呢。我还不信了!” “你敢!皮痒了是吧!”他眸光一凛,伸手就拽住了她的脖领子往回一拽,不悦道:“我已经派酆都灵医悄悄前往南天门,想办法暂时压制卫家军的中毒症状。” “喂,你这是做什么?”卫思励着急地冲过来,想要阻拦。 “没事儿,他们两个就这样闹着玩的。”六神手疾眼快拦住少年,皮笑肉不笑道:“老龙王才舍不得跟他媳妇动手呢。” “啊?嬉闹吗?!”卫思励吃惊地张着嘴,不可思议低语:“那,那就算是夫妻,这样也不合规矩吧……” “你懂什么,他们不是人……不是一般人,从来不守规矩的。” 六神勾住少年肩膀,压低声音:“还有,千万别惹那个冷面冷脸的……他脾气大,一言不合就会劈死你。躲他远点儿,这是小爷的肺腑之言。” “卫公子,既然酆大哥已经安排好,你便不用担心,在一茗居踏实养伤就行了。”夜之醒浅浅一笑,拍拍卫思励的肩膀。 “今晚,我们会去趟南岳皇宫,有了金腰牌才好进皇陵找赤玲珑。”他安慰道。 “你们要夜闯皇宫?那我也去。虽然我武功稀松,但毕竟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不能让你们单独去冒险。”卫思励神情笃定。 “不过,你能帮我先找件兵器吗?我的,被,被……”他瞄了一眼笑呵呵的六神,欲言又止。 “谁说我们要闯宫,疯了吗?南岳皇宫的禁军可有几千人呢。咱们作为七圣法师被邀请入宫参加夜宴。我们要正大光明进宫的。少年,你想多了!留在这里好好休息吧。”明昭微微一笑,意味深长。 言语间,她掌间赫然生长出火焰形成的红色莲花,一朵接着一朵绽开着,看得卫思励愣住了。 看来,他们确实不是人啊。他暗中舔了舔唇瓣,脑海里反复浮现着“妖精”二字。 “七圣法?夜宴……”他嘀咕着。 “对!我们的运气还真好,听闻兆青禾这几日忽然得了一位美人,她的肌肤胜雪,吹弹欲破,能跳一曲梨花滟滟舞,惊为天人。” “兆青禾宠幸了她,赐名为花蕊美娘子。今晚夜宴,就是为了庆祝封妃大殿。南岳皇宫邀请了最负盛名的戏班,来一场惊世骇俗的表演。”六神神采飞扬,跃跃欲试:“走吧,先吃饭吧,小爷可饿了。饿着肚子怎么干活儿?” 夜之醒早已安排好一桌丰盛的饭菜,大家一起热热闹闹地说笑着,大快朵颐。可惜卫思励心事重重,难以下咽,尽管他饥肠辘辘好几日了。 少年望着面前一群人,心里百感交集,欣慰地是自己竟然有如此幸运,能得到拥有神力的他们援助。但前途未卜,对家人的无尽担忧又时时刻刻蚕食着少年的心,痛不堪言。 曾几何时,他也有一群志同道合的伙伴,也曾意气风发,也曾携手抗敌,也曾生死与共。可是,就在几天前,为了掩护他突围全体罹难。 伙伴们沾满鲜血的面孔,千疮百孔的身体,犹如梦魇一般如影随形,会突然浮现在自己眼前。 不过几天时间,他从一呼百应的卫家小将沦落成为流浪街头,无依无靠的乞丐,落差之大,让这个尚未稚嫩的少年,更加难以适应。 坐在卫思励身旁的夜之醒,一直暗中观察着他,对他此刻纠结的心情也感同身受。 夜之醒扶住少年肩头,压低声音却语重心长:“卫公子,你现在面对的,我都曾经历过。相信我,对自己的各种怀疑与负疚,并不能让你好过。也只有迅速变得更加强大起来,才能拯救你牵挂的人。” “生离死别不应该让你颓废,而是让你更懂得珍重。用自己的命护着你的人,他们才不想看到一个只会自怨自艾的软弱家伙。跌倒了就爬起来,哪怕满身伤口,也要勇敢继续往前走,永远不放弃属于你的战斗。总有一天,你的伤疤会成为男人的勋章。” 夜之醒的话就像黑夜中的烛火一般,照亮了满心晦暗与绝望的少年之心。 “夜大哥……谢谢你……”卫思励紧紧握住他的手掌,声音颤抖而激动:“我不会倒下的,我家人还在等着我。我必须勇敢,我要尽快让自己更强大,这样才能保护我的国我的家。” 277.花蕊美娇娘 长乐宫,双雪殿。 巨大的白玉高台上,灯火辉煌,莺歌燕舞。 金鸾宝座上坐着南岳国主兆青禾,他三十几岁模样,人长得也算得上端正,只不过脸色有些过于苍白,眼睛下面有着常年熬夜的淤青,想来就是耽于享乐,沉迷女色,早早就被掏空了身子的后遗症。 兆青禾两侧,坐着燕瘦环肥的各色美女,甚至还有金发碧眼的胡姬和皮肤黝黑锃亮的昆仑奴。他左拥右抱,时不时香香脸颊,亲亲小嘴,并不避讳台下观众,自娱自乐,好不自在。 面对白玉台的,就是彩旗招展的大戏楼,地方戏和魔幻术一波唱罢一波又起,令人眼花缭乱。 此时此景,用花天酒地,穷奢极欲来形容丝毫不过。也难怪这南岳国主因好色和奢靡声名远扬,这阵仗这风范绝没冤了他。 后台上,换了男装,戴着假胡子人皮面具的明思令从帷幔里探出脑袋,偷看着外面的热闹,不禁啧啧出声:“这兆青禾,可真有钱啊。” 一身暗色细布衣衫的酆一量双手抱肩,一脸不耐烦地站在她身后。 夜之醒则穿着青衣得罗,手拿一把拂尘,脸上也带着丑陋的人皮面具。而六神已经化身白猫,蹲在他肩头,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 “毒虫子,你这法子……能行吗?”酆一量微微蹙眉,声音透着不屑:“什么七圣法,听起来就是民间戏耍。可你们连猴子都没有,难道让这头肥猫表演吃鸡?” 他话音未落,六神还忍不住打了个嗝儿,更加应景。 “咱们是没有猴儿,但有龙啊……只要尊上出手,一定成功。到时候,阿醒和菜花猫尽量拖住守卫和这边的观众,看到那边那个穿灰衣的胖子没,他就是御医局管事,我好趁乱去偷钥匙……”明思令眨眨眼睛,计划周全道。 “你说的是这个吗?”酆一量不动声色,抬起颀长手指,上面晃晃悠悠荡着一串黄铜钥匙。 明思令瞪圆了眼睛,夜之醒点点头伸出大拇指,及时做了个点赞的姿势。连六神都张大了嘴巴,嗫喏着:“世风日下啊,原来龙和猴子一样,都会偷东西了。” 它话音未落,已经被一道霹雳劈中了脑壳,闷哼一声从夜之醒肩头跌落。 它手忙脚乱抖落掉头顶的冰渣子,躲到夜之醒退后,呲着牙郁闷道:“说实话也挨打啊?小爷可是一会的主角儿,劈死我你就得自己上场当猴子。” “好了好了,快看……那可就是传闻中的花蕊娘子啊?”明思令一边拦住冷笑的酆一量,一边指着戏台上翩然而落的美丽女子。 那花蕊美娇娘披着七彩霓裳,仿佛是从皎洁的月光中飘飘而落的嫦娥仙子。轻薄的绮罗纱衣裹着丰满玲珑的身体,她在婉转的乐曲中翩翩起舞,举手投足间,步步惊心地充满了诱惑与妩媚。 虽然她在眼睛之下都蒙了一道浅金面纱,但露出来光洁的额头,纤细的手指与赤裸的玉足,都白皙细腻泛着柔光,就像娇嫩的白色梨花瓣,含苞欲放。 随着舞曲进入高昂之处,这美丽女子忽然凌空飞起,在夜空中快速旋转着。她裙摆上的白纱丝绦也舞成了一朵盛开的白色梨花,藏在裙子里的梨花瓣洋洋洒洒从空中飘落,犹如一阵幽香扑鼻的梨花雨。 看呆了的观众们,简直惊为天人。倒是兆青禾唇角扬起一抹得意的笑,轻轻击掌以示赞赏。众人这方才醒悟,随之响起雷动般的掌声与喝彩。 那美女也敲到好处落入兆青禾张开的臂膀种,浅金色的面纱恰好跌落,露出一张明艳妩媚的笑靥。他情不自禁吻住她娇艳的红唇,缠绵至极。 “锦瑟,那不是锦瑟?”明思令惊呼一声,指着南岳国主怀抱中柔弱无骨的女人。 酆一量微微蹙眉,一把将她拉回布幔之后。夜之醒与六神同时警惕地退到阴影中。 “还好咱们早有准备,都易了容。看来,灭月门已经动手了。”夜之醒压低声音。 他眸光凛然:“一会儿你们趁乱潜入后宫,定要多加小心。就算金腰牌不能得手,也尽快脱身。咱们回客栈再商量。我担心,灭月门会在这宫中设下陷阱。” 他犹豫着,又从背囊里掏出一副人品面具,递给酆一量:“酆大哥,你还是带着吧。那锦瑟认得你,以防万一。” 酆一量看着对方手里皱皱巴巴的面具,冷冷道:“不必。” 他长袖一挥,袖布从自己脸前落下之时,原本俊美的面庞已经换了一张老人的面孔,竟然是在沙绾镇就用过的老算命先生。 “我去,你该不是除了这个就不会变别的了吧?”明思令倒吸冷气,讪讪道。 “省力。”酆一量翻了翻白眼,连声音都变成了沙哑的老者。 “可我看着窝心啊……”她还要争辩。 这时,一个管事模样的太监已经着急跑过来,指手画脚嚷着:“我说那个不行法师,该你们上台表演七圣法了,还不到前面去候着!” 本来正在偷笑的夜之醒忽然愣住,他皮笑肉不笑地扭头望着明思令:“不行,法师?阿令,你可……真行!” 明思令却面不改色做了个比心的动作。夜之醒和六神相视叹气,摇头走上了戏台。 六神在上台的瞬间,幻化成了一头巨大的白牛,身上闪着璀璨的银光,看得观众们一片惊呼。 “国主,您看……这可是天降祥瑞啊,白犀牛乃东海的灵物,百年也难得一见啊。”站在兆青禾身侧的林公公不遗余力谄媚着。 “好,好啊!”兆青禾摸着自己的胡须,满意地点点头。 被他搂在怀中的锦瑟却歪着头,紧紧盯住台上牵着白牛,用拂尘变幻出赤红色光焰花簇的青衣法师。 “也不过是雕虫小技……”她嗤之以鼻,低声道,心中却思忖不断。 恰在此时,那法师用拂尘朝着空中一甩,只见云层之间霹雳响起,一条金色的巨龙飞腾而来,它张牙舞爪,威风凛凛,在夜空中上下翻腾着,引得众人一片惊呼不断。 “国主,这是特别为您准备的七圣法金龙降世,陛下可喜欢?”林公公洋洋得意,细长的眼睛里贼光闪闪。 他特意往前站了一步,朝着空中飞舞的金龙拍了拍手。只见那龙张开血盆大口,无数的金色光点漫天雨下,从天而降。金光落在地上,就变成了铜板,叮叮咚咚滚着。 观众们愣住了,当第有一个小宫女忍不住捡起一枚。进二连三的,众人们欢呼着去捡铜板了。最终,连守卫都忍不住参与其中。 一片欢声笑语中,兆青禾也哈哈大笑,赞道:“有趣,有趣,赏!” 台后,酆一量又打了个响指,空中金龙倾撒铜板的频率增加了。他拉住看热闹的明思令,低声道:“看傻了?走啊……” “竟然是真的铜钱雨,我还以为会是假的法术。尊上,你简直就是棵摇钱树啊!”她喜不胜收,摩拳擦掌:“那个,那个……回去后你能不能单独为我也下场雨?铜钱不好看,金币行不行?” 酆一量扭头,凝视着满眼放光的少女,不客气讥哨:“既然娘子如此饥渴云雨,为夫定要满足……” 明思令眨眨眼睛,拉住他衣袖,哂笑着:“认真工作的女人最美丽,我们还是先开工吧。” 278.哪里的小贼 长乐宫里有过大半的宫女太监,都跑去双雪殿看热闹捡铜板了,剩下值守的也寥寥少数,正偷偷想办法溜出去。毕竟,天上掉钱的机会实在难得,不可错过。 本来就地处偏僻的御医局,此刻寂寥无声,只有一两个小太监靠在墙壁上打着瞌睡。 乔装打扮,身穿夜行衣的明思令与酆一量眼看着,从外面飞奔回来一个瘦太监。 他焦急地拍醒了打瞌睡的同伴,他们交头接耳一番就匆匆忙忙都跑走了。剩下一个空荡荡的大殿,虽然灯火通明,却空无一人了。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此言不虚。”酆一量不屑地摇摇头,推门而入。 “您是没挨过饿啊,自然不知道有钱的好处……人呢,都是要吃饭的,不然没法活的。”明思令紧跟其后,笑吟吟道。 “那你也挨过饿?不然,又为何如此爱财?”他忽然停住脚步,蹙着眉问。 她猝不及防,差点撞到他,看他认真模样,哂笑着“有钱能使鬼推磨,没钱可是半步难行。尊上不食人间烟火,我可是吃五谷杂粮长大的。” 她迟疑了下,自嘲的笑容渐渐消融,低声道“外祖父在我十二岁时去世了,因为生病……因为没钱治病。后来,我就拼命学着赚钱。靠自己的能力过舒服的生活,并不可耻。有钱有什么不好呢,还可以帮助很多像曾经的我一样无助的人,度过难关。谁说,商人就没有良心呢?” “小虫子,以后你不会挨饿,不会受伤,更不会不开心。有我在,你就安心做个无忧无虑的傻子吧。”他在内心深处叹息一声,终于宠溺地将她揽入怀抱。 “谢谢尊上好意,如今我已经有一百几十家的朝市了。别说养活自己,就算你在酆都失业了,我还能养你呢。”她调皮一笑,眨眨眼睛。 “失业?”他不解问。 “就是……不再做酆都魔尊,没人供养你的时候。”她认真解释。 “哼哼,你在盼着本尊被取而代之?怎么听起来,更像是恶毒的诅咒呢?”他挑了挑眉,不客气道。 “成为高高在上的六界之尊,就会开心吗?还不如像现在这般,和好朋友一起自由自在快意江湖。阿量,你不觉得如今的日子很开心吗?你可比以前笑得多多了。”她叹息一声,难免有些无奈。 “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吧。我的障眼法再撑不过一炷香的时间,你要尽快找到那个什么金腰牌。”他微微一笑“待会儿铜板变成树叶子,跑得慢了可会挨揍的。” “怎么不早说,阿醒他们知道吗?”明思令倒吸冷气,手忙脚乱地翻着桌子与药柜,终于找到一排上锁的柜子。 “放心,他们比你更擅长逃跑的伎俩。”酆一量有些好笑地看着少女手忙脚乱,用一把把钥匙试开着柜子上的锁。 整整两排八个巨大的木柜,直到开到最后一个,才看见里面塞着满满的金腰牌,密密麻麻的。 “我去,怎么这么多金腰牌?黑市已经卖到万金一副,这里加起来可就是个天价啊。”明思令不吝感慨,她小心翼翼从边角抽了一枚出来,放进自己背囊中。 “你又如何得知,从黑市里流传出来的金腰牌,不是源自此处呢?”酆一量轻轻合上柜门,眸光讥哨“贪婪,会让人丧心病狂,失去理智。小虫子,我劝你不要动什么歪念头。” “哪里来的小贼,竟然敢在皇宫里偷东西?”一声犀利的断喝,忽然从两人身后传来。 279.千年的蛇妖 明思令与酆一量同时转身,看见背后不知何时,多了一个十四五岁模样的少女,正手里拿着双剑,虎视眈眈指着他们。 这丫头穿着一身黑漆漆的衣衫,梳着两个圆溜溜的双发髻,各绕着一圈红宝石发饰,还垂着同色的流苏,看起来甚为俏皮可爱。 她一张巴掌脸上,有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瞳孔明显比一般人要黑而大,活脱脱一副美人胚子。想必长大了必然是极为出挑的绝色佳人。虽然现在身量尚未长成,可也气势汹汹,不可小觑。 “说你们呢?本仙姝盯了你们半天了,一路偷偷摸摸跑到御医局,敢情是来偷金腰牌的。两个大男人,特别是你,居然偷东西,要不要脸?”小姑娘用剑指了指酆一量,鄙视道。 “一把年纪为老不尊,头发胡子都白了,学什么不好学做贼?!快快招来,你们到底什么人?不然,本仙姝就把你们一劈两半!”她恶狠狠道。 酆一量长眉微蹙,抬掌间就要教训对方,却被明思令抱住胳膊。后者在转瞬间已经换上一副沉痛悲伤的神情,让他瞠目结舌。 “小娘子饶命啊,小的是为了救卧病在床的娘亲,才来冒险偷取金腰牌。这是我……大哥……咱们是住在城郊的农户。家中老娘生了病,要用赤玲珑救命。可现在没有一个药铺能买到赤玲珑……咱们只好冒险偷取金腰牌,好去皇陵挖药草救娘啊。仙女饶命,饶命啊!”明思令说谎,简直张口就来,她作势用衣袖抹着眼睛,语调十分凄惨。 “咱们的老娘命苦啊,她老人家含辛茹苦将……我们兄弟两个养大,吃尽了苦头,受够了罪,如今还没享福就得了重病……咱们不能没有老娘,就算拼了性命也得救她啊。” “小娘子,小娘子你长得这么美,定有一颗慈悲善良的心。可怜可怜我们……若一定要杀了咱们,也要让小的先安顿好娘亲,不然她就会活活被饿死。”明思令一边偷偷拽着酆一量的衣袖,一边朝着他眨眼做眼色。 酆一量半眯着眼睛,又好笑又无奈地凝视着明思令,幽幽叹了口气。 “他是你哥?怎么看起来更像你爹……你们之间的年纪也差太远了。还有,为何只有你喋喋不休,他却一言不发?”小姑娘皱着眉,走近几步细细查看着,但明显已经放松了警惕。 “他,他真是我哥,就是,就是长得老丑些不耐看。小娘子啊,小仙女啊……我哥他,他是个天聋地哑,自然不会讲话。你看看,小的老母重病,哥哥还是个残废,辛辛苦苦支撑这个家……太难了。若不能救活老母亲,小的也不活了,不如被姑娘一箭穿心。”明思令装腔作势,却把那小姑娘听得感动,不忍下手。 酆一量阴森森瞥了一眼明思令,暗中拧了她腰上软肉一把,表示不满。 殊不知,后者趁机嗷的一声,登时眼泪汪汪嚎起来“不活了,我不活了。你把咱们现在就杀了,咱们三个孤苦伶仃的人,黄泉路上作伴。若,若不能投胎,就一同做鬼……呜呜呜。” 小姑娘吓了一跳,她舔了舔唇瓣,把双剑收入背后剑鞘。 她咽了咽口水,嗫喏着“好了,好了。本仙姝不杀你们便是……你看你们长得这么丑,就算做了鬼也是极难看的丑鬼,连阎王都要被吓到。” 酆一量长眉微蹙,眸色闪过一道阴鸷,明思令赶紧把他挡在自己身后,对着小姑娘拱手作揖。 她作势感激涕零道“多谢小娘子,多谢小仙女。你生得这么美丽,心又这么好,必然是天上下凡的仙姝,日后老娘得救,咱们也会每日给仙姝烧香的。” “那倒也不必,本仙姝是这长乐宫的守护神,已经修炼三千年了。再等两千年,本仙姝就会化龙飞升,用不上你们这等凡人供奉。好了,别啰嗦,拿了金腰牌就赶紧走吧。若被守卫抓过,本仙姝可不管你们。”小姑娘被夸得心花怒放,并毫无心机地就把自己老底儿倒了个干净。 她话音未落,双雪殿那边传来阵阵惊呼,看来发生了新的意外。 “今天怎么这么多麻烦事儿?”小姑娘皱了皱眉“真是烦人。好了,本仙姝很忙,没时间跟你们浪费时间,赶紧出宫去,若敢惹事被本仙姝抓到,饶不了你们。快走!” “那就多谢仙姝了。哥,咱们走吧。”明思令拉着酆一量就往外面奔,后者不情不愿地板着脸跟上。 两人看见头顶一道黑云飞过,明思令这才恢复了少女的声线和音调“原来也是一头龙啊,尊上……她是你的小后辈啊,哈哈。有趣!” “什么龙?分明是条不成器的黑蛇……不过刚刚长出了半颗角,就如此狂妄自大。竟然对本尊如此无礼,若非你拦着,我就把它劈回蛇形。”酆一量讪讪道。 “不过,这小灵兽心底倒不坏,也好骗……”她安抚地拍拍他的手背,笑吟吟道“将来长大了也不难看,若化龙还能收到酆都给你做个小侍女,多好?” “我才不要,长得好看吗?还不如你耐看……算了,这次饶了她。若再撞到……”他哼了一声,傲慢地拂拂衣袖,不屑一顾。 “走水了,走水了!”遥遥的传来嘈杂的人声和慌乱的脚步声。 两人看过去,只见角楼的方向竟然起了火,一众太监和侍卫们纷纷拿着水桶去救火。 “夜之醒这家伙,别的不行,放火倒是一把好手。”酆一量悻悻奚落着。 “看来,他们已经脱身了。”明思令朝着四周张望着,笑容渐渐尴尬起来“不过,我们好像遇到了些麻烦……怎么和来时候走的路不太一样呢?” “哼哼,刚才被你拉着一顿乱走,想来是迷路了。”他哼了一声,郁闷道“又不能腾云驾雾,若被方才那小蛇妖再撞见,又是麻烦。那,往这边走权当试试看吧。” “反正金腰牌已经到手,那我们就趁乱夜游长乐宫……”她一点儿也不担心,反而拉住了他手掌,兴冲冲往前走去。 “你这虫子,就是心大……”他叹了口气,眸光里却荡起一抹微笑。 和她在一起,他总会情不自禁心生欢喜。 他反手用大掌握住她的小手,习惯性地用小指指稍轻轻滑过她掌心。 两人手拉手,亲昵地走入染染夜色之中。 280.恨因得不到 明思令与酆一量在长乐宫里迷了路,为了方便行走,索性找了两件太监的衣服换上,也好问问出宫的路。 双雪殿的侧殿刚刚失火,众人都急冲冲去施救,一通折腾后回到各宫,长乐宫这才恢复了宁静。 捡了钱宫女、太监和侍卫们兴冲冲想数数到手的铜板,方才发现钱币已经变成了榆树叶子,都咬牙切齿骂着七圣法师实在缺德,让大家白白欢喜一场。 “这些人不检讨自己贪得无厌,反怪逗他们开心一笑的法师法术低劣。活该空欢喜……”明思令气鼓鼓地叨念着“七圣法本身就是一种戏法儿,若真能点石成金,法师又何必出来卖艺赚钱。” “贪嗔痴生执念,恨只因得不到,这就是凡人的苦恼。”酆一量淡淡道,带着微微的不屑。 “你对凡人界就这么多牢骚?我也是凡人一个啊。莫非,你也看不起我?”她愤愤不平,意欲挑衅。 “你是魇后,又不是人!”他瞥了她一眼,不客气道“以后要好好修炼,方能超凡脱俗。放心吧,你若乖乖听话,本尊自然不会厌弃你。” “你才不是人,你还不是东西呢。做龙了不起啊?还不是要凡人用肥鸡胖猪头供奉你,才肯下雨?依我之见,你们龙才势利呢。”她呲着牙,咄咄逼人。 “你……不可理喻。”他一时语结,甩了甩衣袖“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难怪你胡搅蛮缠,小心眼儿的女人。” 他故意瞄了瞄她宽大的太监衣衫下的胸口,继续诛心道“盛着心眼儿的地方自然也不会大。那些木瓜牛乳羹别再喝了,没用的。” 明思令的眼睛都瞪圆了,她一把薅住酆一量的衣袖,恶狠狠道“你再说一遍,我跟你拼了。” “我说错了吗?你的胸还没我的大,不然咱们就找个僻静的地方,比上一比?”他戏谑着,眸光一闪一闪带着狡黠。 “滚!老娘跟你拼了!”她咬牙切齿,挽着袖子就要追打对方“好啊,原来你嫌弃我,可说出真心话了。” 他手疾眼快,动作敏捷,双手钳住她扑打的两臂膀,轻轻将她推靠在一棵老合欢树下。他的鼻尖抵在她的上面,唇瓣若即若离。 “我就喜欢小巧玲珑的,你管得着吗?”他意味深长,眸光亲昵。 “你,你故意的?故意惹我发脾气!”她恍然大悟,嗫喏着。 他裹挟着黑沉香的气息由远而近,她人皮面具下的脸颊泛起了一阵滚烫。 “看着,看着这么难看的脸,你也能下嘴?”明思令眼神旋起一抹调皮。 “我说过,无论你变成什么模样,只要是你,我都喜欢……”酆一量又逼近了几分,笑容魅惑。 “可是,可是我看着一个老头子的脸,实在,实在有种……不伦之恋的既视感。”她哂笑着,尽量躲开他的侵略。 “无妨,习惯就好……”他似乎兴趣盎然,依旧跃跃欲试。 “你们,你们……两个再做什么?”两人身后,传来惊诧万分的声音。 “两个内侍,居然,居然在御花园里作出这等龌龊之事,咱家要禀告林公公,看他老人家怎么处置你们!”抱着食盒的两个太监厉声道,他们一前一后围住了明思令和酆一量。 “喂,你们误会了,我腰闪了……他,他帮我正骨呢。”明思令慌忙推开酆一量,抢到两个太监中间,满脸堆笑道。 “胡说八道,你们到底是哪个宫里的?怎么看起来眼生!”其中一个瘦太监警惕道。 “我们……你们又是哪一宫的,我看着你们还眼生呢!”明思令眼珠一转,反问道。 “咱们是蕊妃娘娘的花蕊宫宫人,正要给娘娘送宵夜,却撞到你们两个不轨之徒,在这里卿卿我我。若想咱家不告发尔等……你们可懂的规矩?没有一百两银子……咱家绝不放过尔等。”瘦太监伸手就想抓住明思令,可惜对方敏捷地闪开了,让他抓空了。 “不对,他们不是宫中之人。喊人,快喊侍卫。来人啊……来……”另一个太监忽然觉察不妙,扔下食盒高声大喝起来。 可惜他刚喊了半声,就软绵绵倒了下来,趴在土地上一动不动了。瘦太监看着同伴忽然如此,愣得张大了嘴巴,手指颤抖着指着面无表情的酆一量。 一道霹雳滑过,瘦太监竟然化成了一缕青烟,整个人都消失不见了。 “酆一量,他不过一个凡人太监,打晕了就好,你怎么杀了他?”明思令吃惊不已。 “谁让他敢指着本尊?”酆一量冷冷道,丝毫没有内疚之意“要挟银子也就罢了,难道本尊只值区区百两?有眼无珠,死有余辜。” 他又瞥了一眼刚被自己劈晕在地上的太监,那人虽然紧闭双眼,刻意装作晕厥。但随着他身下一滩水渍渐渐延展起来,显然是被吓尿了。 酆一量厌恶地退后一步,眸光中闪过一丝阴鸷“这个留着,也是祸患。” “不要滥杀无辜,饶了他吧。”她赶紧抱住他的一条胳膊,极力阻拦。 “两位大爷饶命,饶命啊……咱家什么都没看见,没听见……千万,千万别杀咱家……”太监连滚带爬凑过来,抱住了明思令的靴子。 “松开你的脏手!”酆一量盯住太监的手,冷冷道。 太监吓了一跳,立刻撤手。然后就一刻不停地朝着明思令磕着头“大爷大量,大爷慈悲,救救咱家……咱家还有八十岁的老母等着奉养,不能死……不能死啊。” “你怎么知道,我们不是宫中之人?”明思令紧紧拉住酆一量的衣袖,又低声问那太监。 “宫中内侍,从不称呼自己我,而称咱家。”太监哆哆嗦嗦回答着“咱家绝不会挡大爷们的财路……还请放了咱家一条贱命啊。” “哦,那你可知道出宫的路?”明思令问。 这太监何等的机灵,立刻醒悟。他忙不迭点头“认得,认得。咱家这就带两位大爷出宫,还请大爷高抬贵手,饶了咱家性命,咱家以后天天给您二位烧高香。饶命,饶命啊。” “好了,拿着食盒,前面带路。只要引我们出宫便不会为难你。”明思令压低声音“还不快些头前带路?” 太监爬了几回,才勉强爬起来。他拎着两个食盒,哆哆嗦嗦往前走去,还时不时回头看看,生怕身后那面无表情的老头突然一记劈杀,自己也跟同伴一般,化成一股青烟。 还好,酆一量并未多言,只是拉着明思令的小手,一言不发跟在那太监身后。 几经辗转,已经可以遥望见即将关闭的宫门。 “两位大爷赶紧出宫吧,宫门马上就要关闭了。”太监弓着腰,小心翼翼提醒着,他用余光偷瞄了几眼宫门口的守卫。 “好,你走吧。这个给你,见过我们的事情不要跟任何人提起。”明思令从衣袖中摸来一包碎银子,扔到太监怀中。 “多谢大爷。”太监颤颤巍巍接过,然后毕恭毕敬后退了几步,然后扔下食盒拔腿边跑。 他跑了几十步,心里算计着那两人总归追不上了,这才壮起胆来大喊着“来人啊,有刺客……快……” 这太监喊了半句,剩下半句还在喉咙里,已经换成了一道青烟,剩下打翻地食盒咕噜噜撒了一地的点心。 “说好了,不杀他。你怎么?”明思令被酆一量一把拉进假山后的阴影里,她愤愤质问着。 “我不杀他,难道等着他喊人来杀你我吗?方才若非你妇人之仁,我们也不必躲躲藏藏。”他风淡云轻道“他是花蕊宫的人,你等着他回去向锦瑟报信?” 她抬头凝视着他幽深的眼眸,他波澜不惊,面不改色。她的心和她的掌心一般,渐渐冰凉起来。 她不该忘记,酆一量不是凡人,他是令六界闻风丧胆的无情魔尊,冷酷而残忍。 本性如此,并不会因为爱上什么人而改变吧…… 281.你就是妖妃 花蕊殿。 原本这座宫殿叫湘露殿,是前任国主兆君儒的湘妃所居之处。 这位来自大颂的美丽郡主成为风头一时的尊贵宠妃,甚至还差一点儿荣登皇后凤座,可惜因难产救治不及过世了。痴情的兆君儒也因悲伤过度,三年后便撒手人寰。 兆青禾是兆君儒的长子,他向来不喜欢这位比自己还小一岁的湘妃。所以自从前任国主驾崩,这湘露殿便一直荒废着。直到前不久,他因缘巧合也得了一位颂人舞姬阿梨。 这位美艳至极的女子让兆青禾神魂颠倒,乐不思蜀。他对她,三千宠爱于一身,更娇称她为花蕊美娇娘,两人情到深处日日夜夜厮守难分。 为了彰显自己的无边恩宠,他封阿梨为蕊妃,将湘露殿重新妆扮一新赐给她独住。更命人一夜之间,在花蕊殿外种了上百棵盛开的白梨花树。 一时间,帷幔飘飘,梨香扑鼻,花瓣如雪,蜂蝶起舞,佳人轻颦,君王迷醉。 这位神秘的阿梨姑娘成为长乐宫炙手可热的第一红人,就连兆青禾最宠信的总管太监林公公,都毕恭毕敬亲自前来侍奉左右。 夜宴之时,兆青禾喝多了蜜酒,早就歪倒在蕊妃的甜香怀抱中。林公公也极有眼色,赶紧着人将国主抬回花蕊殿歇息。 就算外面着了火,也不及伺候蕊妃沐浴更衣更加重要。只是,被差去为蕊妃取夜宵的两个太监却迟迟未归,这让林公公心生忐忑,甚为不安。 他在织着金色凤尾的白纱幔下,焦灼地来回踱步着,手掌相互搓来搓去。 “这两个混账东西,看他们平时挺机灵,怎么今日取个夜宵这么久都不滚回来。” 林公公对着身后的小太监抱怨着:“若耽误了蕊妃娘娘用膳,看咱家不打断他们的狗腿。” “林公公,已经派人去催了。贵别着急,坐下歇会儿。娘娘沐浴更衣每次都得一个时辰呢,不用着急。”小太监低声安慰着。 “你懂个屁!咱家今日见娘娘在夜宴上心情就不悦。若一会儿因为夜宵送晚了发脾气,你我可担待不起。”林公公畏惧地看了看帷幔深处,讪讪道。 “您可是国主都看在眼里的贵人……说到底,里面这位还不是靠您老人家提携,才有了今日。她怎能因为一点儿小事儿就苛责您,那也太不懂事了。再说,一个颂女还是舞姬,在长乐宫里又没什么靠山,她若懂事还得依仗着贵人您才对啊。”小太监不遗余力地谄媚着。 “哎呦,赶紧闭嘴吧。你这个小猴崽子,想给咱家惹祸上身吗?没看见如今国主有多宠爱这位蕊妃娘娘。依咱家之见,年后这蕊妃一步登天成为皇后也是注定的。你啊,你的饭还没咱家吃的盐多,你可不知道……这位的手段啊……”林公公深深吸了口气,十分忌惮。 此刻,他脑海里再次浮现出那日与自己同去竹林接这位阿梨姑娘的侍卫统领。前几日,那厮突然发了狂竟然想轻薄阿梨,结果被兆青禾撞上打了个半死,再扔给阿梨处置。傻子都明白,他是被人陷害了。 那娇滴滴的女子,竟然下令将侍卫统领的四肢活活砍断,挖了眼睛割了舌头,又将他的残身放入了装满烈酒的酒瓮。 宫人们心惊胆战听了一天两夜那人凄厉而模糊的呜咽声,这侍卫统领才被折磨死了。 他至死都没想到,自己遭此横祸,不过因为那日迎接阿梨姑娘入宫,自己态度不够恭顺而已。要知道,他还是南岳郡主的儿子呢,平日里和林公公也关系匪浅。 在南岳皇宫作威作福几十年的林公公自然咽不下这口恶气,私底下想使手段去陷害已经成功侍寝的阿梨,可惜都被对方识破了。 在一个夜黑风高的夜晚,林公公被阿梨挟持到御花园的幽静树林中,见识到她的真面目。 待看到她生吃掉保护他的太监后,他差点儿吓疯了。他终于明白,收了那个大颂富商的五十万金,抬举他别有用心送来美艳佳人,是自己这辈子犯下的最大错误,她根本就不是人。 为了活命,林公公彻底臣服了阿梨,小心翼翼帮她成功上位成为了南岳国主的蕊妃。他发现,这位宠妃的胃口可比自己想象的,大多了。她在悄悄接触颂与燎的使臣,野心之巨昭然若揭。 明知道阿梨背后隐藏着巨大的阴谋,但林公公却不敢反抗半分。因为她实在太可怕。既然实力悬殊,揭竿而起的正义事让给旁人吧,自己趁乱捞足好处就得了。 林公公正暗自想着不可告人的心事,门外忽然传来一阵喧嚣声。他吃了一惊,赶紧奔过去查看。 只见,门口几个小太监,正拼力拦着一个黑衣少女。 后者一脸不耐烦,正嚷着:“让开,快让开,让我去见小青……我要见他,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他,长乐宫里进了邪祟。” “哎呦,咱家说这是谁呢?白主子啊,小祖宗哦,您老小点儿声行不行?皇上他刚刚安歇,蕊妃娘娘在沐浴,您这一嗓子再惊着他们,咱家可吃罪不起。”林公公皱着眉,唉声叹气阻拦着。 “小林子,连你也敢拦着本姑娘了?好大的胆子。我不过去大灵山辟谷一年,你就给小青弄来一堆女人,什么花蕊美娇娘,什么梨花仙子。你说,小青有多少钱没有早朝了?”黑衣少女目光灼灼,气势汹汹。 “白主子,您误会老奴了。这皇上喜欢谁,老奴怎么拦得住啊。消消气,小点儿声,请您到偏殿说话,可别吵着了皇上。”林公公作势打着小太监的脑门:“猴崽子,还不去给白主子请茶,都愣着做什么。” “别想瞒着我,这女人分明就是你领进宫的。刚才的夜宴和戏耍也都是为她举办的吧,弄来一群乱七八糟的人结果混进了邪祟,如今整个长乐宫妖气冲天,一场大火你们还没生警惕是吧?大祸将至你这厮还在想着自己怎么捞好处。信不信,我一剑穿了你!”黑衣少女瞪圆了眼睛,一把推开林公公。 她越说越生气,忍不住拔出背后双剑,轻轻一掠,包围着她的几个太监,连同林公公都扑倒在青石地上,哎呦哎呦喊着半天爬不起来。 她长眉一挑,举着剑就往内殿走去,脚步匆匆。此刻,可没人再敢往她剑上撞一撞了。 帷幔深处,轻烟缭绕,一股子甜腻馥郁的味道直冲鼻息。黑衣少女愣了下,立刻扯下头巾掩住口鼻,眸光也立刻警惕起来。 “迷魂香?”她脸色阴沉起来,用长剑劈下了若干沉重的帷幔,让烟雾消散快些。 金碧辉煌的巨大贵妃榻上,一个身穿薄纱的女人正紧紧抱住一个衣衫散了的中年男子。 女的正是化名阿梨的锦瑟,而男人却是南岳国国主兆青禾。 此刻,他神情迷醉,眸光已经完全消散了。一双手掌轻轻勾着女人的纤腰,一副欲仙欲醉攀上巅峰的状态。 “阿梨……你是朕这辈子……最爱的女人。你要什么,朕都给你……”兆青禾喃喃轻语着。 “我要你发兵助燎。还要让我爹爹,做南岳的兵马大元帅,你可愿意?”锦瑟眯着魅惑的杏眼,呵气如兰。 “容……朕,想想……”他嗫喏着,似乎努力在思索。 “你不爱我吗?青禾,如果你爱我,就答应我,现在,立刻……我会让你快乐无比的。”她娇媚地凑近他,让他的脸孔靠近自己妖艳红唇。 紧接着,她口中徐徐而出一缕黑色烟气,顺着男人的口鼻就像条小蛇一般钻了进去。 兆青禾的脸上登时洋溢出无尽满足,他呻吟着,根本无法自控。 “好,朕答应你……给朕,把你给朕,现在……” “急什么,是你的就都是你的。先写了诏书,我就给你,听话……”她满意地拍拍他的脸,眼中却流露出厌恶与狠毒。 “妖妃,你竟敢在皇宫内使用迷魂大法,吃我一剑!”一声少女的断喝,从外面直劈过来。 锦瑟只觉背后一道凉气,她本能地一挥衣袖,一道梨花旋风将剑闪开。她将怀中的兆青禾重重扔进床榻,飞身就挡在黑衣少女面前。 “哪里来的黄毛丫头,竟然在太岁头上动土?”她半眯着眼睛,不客气呵斥着。 “妖妃,原来你就是这宫中邪祟!”黑衣少女双剑齐齐指向锦瑟,怒喝道。 282.斩草要除根 眼看着黑衣少女的剑锋距离锦瑟面孔只有指寸距离,后者却不屑一笑,轻松闪过。 随即,她双掌射出两道亮白犀利光波,后者想用双剑抵挡。但却没想到对方的攻击超乎想象,不但震开了双剑,还直接击中她的肚腹。 她闷哼一声,反弹到墙壁上又摔落下来,双剑哐当落地。 少女来不及说话,只能痛苦地捂住小腹,然后哇的一声吐出几口鲜血来。 她心下一凛,看来这邪祟灵力远在自己之上,别说取胜,恐怕都无法御敌。 “使不得,使不得,娘娘手下留情。这位可是长乐宫的守护灵白主子,也是皇上幼时的好友,莫要伤了她。皇上知道了,会怪罪娘娘的。”林公公大声恳求着。 他慌慌张张推着几个太监,都跪挡在黑衣少女面前,自己也深深鞠了一躬,战战兢兢想和稀泥:“真是的,大水冲了龙王庙,两位主子还请息怒,您二位都是皇上在意的人,莫要伤了对方,回头再皇上面前不好交代。不如,不如坐下来,好好说,好好说啊。上茶,快上茶……” “什么守护灵?一个小小的蛇妖,也敢在本宫面前放肆?”锦瑟傲慢扫视黑衣少女,不屑道。 “你才是蛇妖,瞪大你的眼睛,本姑娘生了龙角,是龙女。”黑衣少女不甘心地指了指自己的圆发髻,气急败坏反驳。 “妖妃,你自己不过是个老梨花精而已,仗着多修行几年,会用障眼法和迷魂大阵,就敢到长乐宫来横行。等小青醒了,我就告诉他真相。我不是你的对手,我师父可不怕你。等着瞧吧,师父必将你这梨花精碎尸万段!”黑衣少女咬牙切齿厉喝着。 林公公谦逊地低着头,其实一双细长眼睛闪着光,盘算不已。他内心之中,自然希望白主子能铲除这位心狠手辣的蕊妃娘娘,但自己也十分忌惮后者的手段,并不敢流露半分。 “白主子,您息怒。蕊妃娘娘可是皇上新封的四妃之首。一切都等皇上醒来再有圣断。这梨花精啊,邪祟的话可不能乱说……宫里面不比外面,谣言一冒头啊就如燎原之火,一发不可收拾。”他将黑衣少女搀扶起来,委婉地用激将法只想对方更加激动。 “白主子,您一年多在大灵山修炼,宫里发生了很多事儿,您都不知道。怎么说呢,这少年玩伴,自然比不得枕边佳人……何况,咱家还没看见过皇上像宠爱蕊妃娘娘一般,如此独宠过哪位妃嫔的。不如,您息事宁人吧……大家都好过不是。”他压低声音,继续煽风点火。 “你们几个猴崽子都给咱家听好了,刚才你们什么都没听到。白主子和蕊妃娘娘的话,你们若敢私下议论,当心打烂你们的屁股。”林公公狐假虎威抬声道。 黑衣少女的俏脸上,果然阴云密布,越发难看起来。 几个小太监唯唯诺诺点头,不敢抬眸。但猝不及防一道梨花旋风滑过,他们立刻脸色发青,双手捂住喉咙处一道细长伤口,鲜血从指缝流淌下来。这几人连呻吟都尚未出口,已经倒地身亡了。 黑衣少女和林公公都意料之外,没想到锦瑟凶狠如此。 后者更嗷的一声吓趴下,本能躲到少女身后,战战栗栗磕着头:“娘娘饶命,娘娘饶命。” “妖妃,你竟然敢当众行凶!来人啊,侍卫何在?护驾……”黑衣少女费力捡起双剑,集中精神,勉强应战。 “剿灭谣言的最好方法,就是斩草除根。”锦瑟半眯着眼眸,似笑非笑盯住黑衣少女。 “林公公,你还不去喊侍卫来护驾?蛇妖刺杀皇上未遂,被你和太监击杀,可惜几位忠勇之士,竟然被蛇妖杀害……本宫会记得你今日功绩,也会向皇上为你讨赏的……懂了吗?”她似笑非笑,委婉而言。 她一边说,一边缓缓走向黑衣少女,一番话说得风淡云轻,其中恶毒与阴险却犹如淬了毒的剑,令人胆寒。 这怕真是个杀人如麻的魔头啊,林公公心下一窒,他立刻松开拽着黑衣少女裙摆的双手,一点点往后挪着。 “梨花精,你敢动本姑娘。我师父不会饶了你!”黑衣少女咬着牙硬气道,但也心知对方实力在自己之上。 今日一站,恐难全身而退,她迅速想着应对之法。 “一个修炼不过三千年的蛇妖,你师父又能奈我何?本宫最不喜欢你这种,长得好看还伶牙俐齿的丫头,你看着本宫的样子,就让我想到了那个令人恶心的明思令。无妨,本宫先挖了你的眼睛,看你用什么瞪人!”锦瑟冷哼一声:“不知道,用修炼三千年的蛇妖泡酒,可有什么滋补奇效,本宫正好试试……” 她忽然凌空飞起,双掌掌心飞射出无数条梨花编制的光条,如漫天针雨一般袭向对方。 整个房间都被梨花暴烈开来的光照得如同白昼,林公公抱着脑袋浑身颤抖着窝在角落里。 他听到窗户被撞击开的声音,直到房间里恢复了寂静,他也久久不敢睁开眼睛。 “你这窝囊废,还不喊人去捉拿刺客。”锦瑟狠狠踢了下几乎被吓晕的林公公,恶声斥责。 林公公颤颤巍巍,半天才勉强睁开双眸,发现房间里一片狼藉。 先前被杀死的太监们尸身遍布伤痕,仿佛受了众多暗器攻击。只不过,其中并无黑衣少女的尸身,只有一道淋漓而去的红色血痕一直延续到后窗。 窗户此刻大开,窗下的花丛凌乱不堪,像被人踩踏而至。花朵旁延伸着一道逃离的痕迹,直到花蕊殿相邻一泊静安湖。 “放心吧,她中了本宫的梨花针雨,不管是人是妖都活不成。”锦瑟娇笑着:“叫人顺着湖水找下去,一定找得到。” 她缓缓而来,绣着繁复花纹的蜀锦花鞋,鞋底踩在太监们的血泊里,印出了一个个血色脚印,映衬着她美艳的面孔也闪现出惊心动魄的狰狞。 “再敢算计本宫,他们就是你的下场。”锦瑟微微躬身,盯住不知所措的林公公:“老不死的,知道该怎么办了吧?” 林公公哆嗦着,看了一眼贵妃榻上昏睡依旧的兆青禾,终于卑微地深深叩首:“老奴,明白……” 283.好大一条鱼 一茗居后面有条河,据说直通着赤水。 河畔有青石板,一条街的妇人们都喜欢在此洗衣洗菜。 不过,也有一些老人,更喜欢三五个聚在一起钓鱼。因为会从赤水里游过来一种柳条鱼,虽然个子不大,却肉质极为鲜嫩,老少皆宜。 自从六神吃了一回烤柳条鱼,一直对其美味念念不忘。可惜,它除了能支使动得卫思励,连灵灵都懒得听从它。于是,灵猫就非拉着卫思励,美其名曰为夜钓宁心神。 弯月如沟,月光映衬在水面上,有细碎的光影温柔地延伸开来。隔岸还有遥遥灯火,悄然暖了旅人想要归家的思念。 长歪了脖子的大柳树下,想吃鱼的六神和夜不能寐的卫思励,一人一竿蹲在石板上钓鱼。灵猫已经有半篓的收获,可少年的鱼篓依旧空空如已。 他挂牵着危难中的亲人,心里每一刻都是煎熬,即便不说,但眸光里的焦灼与忐忑,都无法掩饰。 “卫思励,你就别愁眉苦脸了。你看,老大他们已经把金腰牌搞到手,天一亮咱们就可以去皇陵找赤玲珑。你很快就可以见到家人。至于那个什么劳什子天门阵,更不用怕,小爷一口气就能给它吹散了。”六神一边聚精会神盯着鱼漂,一边安慰道。 “也不知道酆大哥派去的人,能不能顺利找到卫家军。”卫思励叹了口气,担忧道。 “虽然小爷也不喜欢大魔头……”六神挠了挠头,哂笑着:“但实话实说啊,你可不要小看了他,他不是人,他可是龙祖宗。若他不能办成的事,六界之中恐怕也没谁能办成。” “六神大人,我觉得自己是个特别没用的人。”卫思励紧蹙眉头,艰涩道:“以前,家里有祖父、大伯、二伯、爹爹和小叔叔他们支撑,卫家军战功赫赫,一时风光无限。” “自打我出生,娘亲和婶母们都宠着我,童年时光里并无一丝忧愁。直到,祖父带着七个叔伯去抗击燎军,被奸臣陷害。祖父战死沙场,七郎去六郎回。只有我爹爹生还,从此我就没再见他笑过……”少年的眸光里微微闪着泪花。 “爹爹又出征了,祖母和娘亲日夜担心。爹爹被陷天门阵生死不知的消息传来,我娘更一夜白头。无奈之下,祖母只能带着我娘和婶娘们,率领卫家女将前去救援。若非我一意孤行,又如何将她们陷入绝境?” “君报国之丈夫,马革裹尸,肝胆涂地所不辞也。爹说,这就是卫门家训。好男人自当为家国春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我是卫家将的一员,我不怕死。可为了助我突围,卫家军死伤惨重,几十个人的命换回我的命,我却无力救卫家军,我是罪人,百死莫赎。”卫思励将头深深扎进怀中,愧疚喃喃道。 “卫思励,如果你连死都不怕,那就更应该好好活着,为那些因你而牺牲的人,好好活着。谁还没一段惨不忍睹的经历?谁还没失去过至亲至爱?难道,你就天天沉浸在自我愧疚中苟活吗?没出息。”六神皱着眉,不客气数落着。 “小爷活了几千年了,见过的生死离别,人间凄惨海了去。若像你这样天天感怀,早就投河自尽了。那就不是老子吃鱼,而是这些鱼吃老子。”它用力拍拍少年的肩头,认真道。 “咱们是朋友,小爷还有老大他们都会帮你的。可你自己先得坚强起来。明白吗?” 大柳树不远的墙角阴影里,站着明思令和夜之醒。 他们听到难得有个正形的六神,也能讲出如此一番开解旁人的话,暗自感慨。 “阿令,我在卫思励身上,看到了曾经的自己。”夜之醒浅浅一笑:“人总需要长大,最开始奔跑时,难免会跌跌撞撞。可伤口越深越疼,也会让人更坚强。” “所以,你才会特别想要帮他?”明思令凝视着他,眸光温和。 “就像当初,你帮助素昧平生的我。”他认真回答:“如果没有你,我还是个浑浑噩噩的傻小子,我感恩这缘分。还有,我亦是大颂子民,男儿若有一腔热血,自当保家卫国。” 两人相视一笑,她将眸光转向了大柳树下钓鱼的人,低声道:“也罢,那就按照你的计划,明日启程去皇陵寻找赤玲珑和苍穹玉。然后,咱们先去南天门助力卫家军解困,再去寻找星河眼和万古牌吧。” 她话音未落,就听见六神和卫思励那边忽然大声嚷起来,乱成一团。 “大鱼,有大鱼啊,卫思励快快收竿!”六神用力拍了下发愣的少年。 后者看着不停迅速起伏的鱼漂,感觉到被一股子突如其来的重力牵扯着。他慌慌张张用力收线,却难以牵制。 “好大的鱼啊,小爷来助你。”六神惊喜地抓住鱼竿,与卫思励一起用力。 就在两人用尽力气之际,意外猝不及防发生了。 水面上激荡起深邃的漩涡,一条黑乎乎的庞然大物被他们硬生生从水里拉出来。哪里是鱼,分明是一条吐着红信子的巨蛇。 黑蛇的脑袋比成年人的还大,蛇头上还长着半圆的鼓包,鱼钩正好勾住了这包。大蛇似乎受了重伤,黑亮的鳞片上到处都是伤口,流淌着鲜血。它痛苦地发出嘶嘶之声,露出了犀利的獠牙。 “我滴娘啊,好大的……鱼!”六神愣愣地惊呼着,眼看着那蛇头直接摔进卫思励怀中。 后者瞪圆了眼睛,尚未能发出呐喊,那蛇头与他脸颊已经亲密接触上。更确切的说,他毫无防备被那蛇亲了个结结实实。 一时间,满嘴满脸滑腻而冷腥的味道。少年与大蛇双目相视,同时发出各自的惊呼,又同时晕厥过去。 六神被溅了一头一身的水花,活脱落汤鸡一般。它舔了舔嘴角的河水,看看被打翻的鱼篓子,里面摔出来的柳条鱼噼里啪啦乱蹦着,喃喃道:“谁能告诉小爷,到底发生了什么?” 明思令和夜之醒眼见事情不妙,双双飞身出来救人。 此刻,大黑蛇已经消失不见,只剩下一个浑身湿漉漉,血淋淋的小姑娘,被卫思励紧紧抱在怀中。 两个人都晕了过去。前者大概因为伤重失血休克,后者却是被大黑蛇亲了嘴直接吓昏了。 “怎么是她?”明思令看清黑衣少女的脸,愣了。 “你们认识?”夜之醒躬身检查着躺在地上两人的伤势,果断将少女横抱起来:“她的伤很重,先救人吧,我带她去找小十。” 284.我叫白夙真 “你说,你叫白素贞?”明思令倒吸冷气,惊愕出声。 此刻,在明昭救治下,黑衣少女的伤口被迅速包扎好,又被喂了药丸,所以很快就醒了。 “怎么?本仙姝不能叫这个名字吗!”小姑娘虽然浑身缠着白布巾,却依旧气势汹汹。 “明明是条小黑蛇,却叫白素贞,有趣……那你可有个小伙伴叫小青呢?”明思令咧嘴笑了,饶有兴趣躬身故意逗着那丫头。 “你怎么知道我认识小青?难道,你还知道兆青禾!”小姑娘瞪圆了眼睛:“你到底是什么人?你们救本仙姝回来可有目的?” 她话音未落,已被听得不耐烦的酆一量一甩衣袖,就扇了个趔趄。 他半眯琥珀星瞳,寒光微凛:“蛇就是蛇,妖就是妖,再不好好讲话,本尊先废了你。” 黑衣少女还想反抗,却被对方可怕眸光紧紧锁住,一时间竟然难以动弹。 刹那间,她用灵力看到了他本相,竟然是一条充满威慑力的巨大金龙,修炼恐怕已在万年之上。 登时她变得老实起来,唯唯诺诺道:“我真的不是蛇,人家是龙女,你看我已经长出角来了!” 小姑娘皱了皱眉,挣扎着身体,指着自己的脑袋。 “我的角呢?”她惊呼一声,抹着头上的伤口,顾不上被扯痛的伤口,怒骂道:“这个千刀万剐的梨花精,竟然把老娘的龙角给打断了!我要去找她报仇!不行,小青被她的迷魂大法困住了心智,我得回去救他的。” 她一边念叨着,一边慌慌张张起身,却差点撞翻了捧着热粥进门的卫思励。 这回可真弄痛了伤口,她哎呦一声就要倒下来,被眼疾手快的少年单手抱住,可惜另一只手里的粥碗可跌到地上。 小姑娘先是一愣,待看清楚抱自己的人,紧咬银牙毫不犹豫就一个耳光扇过去,众人都听得一声脆响。六神甚至捂住自己的脸,为卫思励暗中呼疼。 “你,你打我做什么?”卫思励又惊怒又委屈,可并没有扔开怀中少女,而是小心翼翼把她扶坐在圈椅上,方才揉着自己红肿一片的脸颊。 “谁让你刚才偷偷亲我?小小年纪不学好,登徒子!”她咬牙切齿,不客气道。 “我,我没有!我和六神大人还以为掉到了一条大鱼,谁知道竟然是条大黑蛇!”他叹了口气,郁闷道:“我还没明白过来,它就扑倒我怀里。它朝我呼了一口气,我就晕过去了。” “都是老娘不是蛇,是龙女!你再胡说八道,我还要打你!”她眼神犀利,挣扎着还想跳起来打人。 明昭立刻按住少女的肩头,语重心长道:“小妹妹,可不能动怒了。若伤口裂开,可会留下疤痕。”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这小黑蛇丫头自然不例外,她老老实实坐在椅子里,嘟嘟囔囔着:“真倒霉,遇到个傻小子。这可是人家第一次被亲亲呢……” 明思令看着小姑娘和卫思励,越看越觉得有趣,调侃着:“杨家将里出了卫斯理,现在还冒出来个白素贞和小青,我还真想象不到接下来可会有什么样的结局了……黑洞效应吗?那这洞,可真大啊。” 明思令等人和黑衣少女聊了半天,好不容易弄明白了她和小青之间的来龙去脉。 原来,这条修炼了三千年的灵兽真身是小黑蛇,被大灵山的长右仙尊看重收入门下为徒,也为她取名白夙真。 只不过,白夙真虽然天资聪慧,却天性懒散不爱修炼。足足修炼了两千八百年,方才呈现少女人形。遂而被师父打发到南岳国长乐宫做守护灵。 两百年来,经历了五代国主。她却只和兆青禾成了莫逆之交。前几任国主都对白夙真的灵兽身份敬畏有加,远远避之。只有兆青禾在幼时救过中毒的白夙真,后来她又陪他在皇位之争历尽千险,接任国主。 长大成人的兆青禾还曾想求娶白夙真,立她为皇后。可惜她只把他当成小弟弟,并无男女之情。所以十年来,这位南岳国国主拥有后宫佳丽三千人,却一直不成册立皇后。 白夙真得知明思令和夜之醒一众人等,是为了寻找苍梧古国而来。这丫头得意洋洋,滔滔不绝起来。 “那你们还真问对人了。我师父说过,这苍梧古国的遗迹就在南岳皇陵的最深处。”白夙真哼了一声,笑吟吟道。 “皇陵就建在大灵山南侧的苍梧丘,有个深渊叫苍梧渊。在苍梧丘和苍梧渊的中间有座山叫九嶷山,据说当年虞帝重华也葬在这里。皇陵里种满了赤玲珑和各种仙品灵草。我师父也常带着我去采摘。” “皇陵里虽然长着很多灵草,但也吸引了众多灵兽和妖兽前来寻宝。就算你们有了金腰牌,恐怕也得重金聘请若干法力高强的术师相伴左右,才能护的周全。特别是传说中的苍梧古国,据说遗迹里隐匿着万年大妖,从来没人真能开启它的大门。”小姑娘眼珠骨碌碌转着,灵动不已。 “或者,一直没有人能活着离开苍梧古国,怎么……就凭你们几个人,也敢闯那龙潭虎穴?再说了,你们没有向导,就算没碰上什么厉害的大妖怪,也会迷路的。”白夙真故意拉长声音:“本仙姝倒是路很熟的。如果,你们帮我救出小青,再杀了那个梨花精,我可以……” 明思令与夜之醒暗自好笑,他们还未讲话,酆一量已经不客气冷言拒绝:“不必,本尊还用不上蛇妖,能走动了就自行离去。” “你!”白夙真瘪了瘪嘴,却敢怒不敢言。 憋了半天,她皱着眉低着头小声嘀咕着:“我们只有联手,才能各取所需。让我留下总归有好处。要不是我师父云游未归,我也不至于低三下四求你们啊。小青是我唯一的朋友,我不能看着他被梨花精害死。” “再说了,梨花精可是因为你们才潜入长乐宫的,她害了那么多人,你们心里过意得去吗?而且,她还和她爹酝酿了惊天大阴谋被我撞破,不仅南岳,大颂和大燎三国都被牵扯南天门之战中。小子,你是卫家军的人吧?梨花精要帮大燎攻打大颂,你怎么说?” “夜大哥,酆大哥……”卫思励猛地站起身来,为难地看着夜之醒和酆一量:“就让白姑娘留下来吧。” 285.别再办砸了 芜洲城外的一处小树林。 这日的夜色浓重如墨,乌云又遮挡住了月光,枝叶繁茂的槐树林里几乎伸手不见五指。 遥遥的,忽见两盏闪着荧黄之光的灯笼由远而近,原来是两个黑衣人打着灯,后面跟着一顶青布小轿,颤颤悠悠的,仿佛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细细观察,才发现这轿子周围,隐匿着数十个身穿夜行衣的侍卫,可见轿中之人身份的尊贵与特殊。 头前打灯的黑衣人,扬起手中的灯笼,转了个复杂的图案。随后,不远处也亮起一盏相同的灯,回复着同样复杂的图案。树林深处的位置,被若干枚火把点亮。 原来,里面还藏着个破木亭子。亭中设置了一桌两椅。其中一把椅子上做了个身穿华贵布料制成得罗的术师,他脸上带着玄铁面具。没错,这阴阳怪气的家伙就是白若尘。 轿子落地,从里面走出个穿着灰紫常服的中年人。他有着过于苍白的肤色,和女人般的狭长凤眼。只不过,眸光中有藏不住的阴险与狡诈。此人正是大颂使团的钦差使节潘宗奇。 潘宗奇疾步走近亭子,眼见白若尘正慢条斯理举着小巧的紫砂壶,为两枚紫金茶盏中倒着普洱茶。 他深深蹙眉,不客气低声斥责:“你居然还有心情喝茶?还有,你把本官约到这荒郊野外,可是存着不轨之心?” “潘大人您误会了,如今芜洲城里人多眼杂,这无忧林里却最安全。附近的猎户们都传里面闹鬼,夜深人静的更无人敢窥探。还有,这茶可是千年老树之嫩芽制成的青叶大饼,喝了有益寿延年之功效。”白若尘煞有其事将一盏茶举着,恭敬递给潘宗奇。 “你还有心情喝茶?你知道不知道,卫思励那小混蛋被人救了,还弄到了进皇陵的金腰牌。若让他找到赤玲珑,再送回卫家军,本官和兄长的一番苦心经营就全都白费了。南院大王那里,我们该如何交代?你想死,可别拉着咱们。”潘宗奇一把推开茶盏,气呼呼道。 “哈哈,一个黄毛小儿何足挂齿?放心吧,潘大人,本门主早有准备。帮那小崽子的人,与本门主有旧仇,正好这回将其一网打尽。他们还不知道,南岳皇陵里藏着本门主的秘密武器,一定让他们有去无回。”白若尘得意洋洋,即便戴着面具,但冷笑依旧阴冷瘆人。 “本官不管你用什么手段,反正不能让卫思励带着赤玲珑活着回到南天门。还有,说服兆青禾出兵相助虎狼军的事情,你宫里的内应办得如何了?”潘宗奇皱着眉,勉强接过茶盏,喝了一口。 “万无一失,大人。”白若尘举着紫砂壶,似笑非笑盯着潘宗奇:“这茶的味道,可还和大人胃口?” 潘宗奇刚想训斥对方不甚恭敬的态度,却只觉得喉咙里涌过一股子腥甜,然后就是天旋地转的晕眩与心口处的剧痛。 他不可思议地狠狠指着白若尘,嘶哑道:“你,你……竟敢下毒?本官,本官兄长……饶不了你!来人啊……杀了他们!” 潘宗奇话音未落,他周围隐匿在黑暗中的侍卫纷纷中了招,一个个从藏身处直挺挺栽倒下来。他们身后都站着一个面无表情的灰衣人,手中的匕首淬了剧毒,见血封喉。所以,这些侍卫们死得迅速而悄无声息。 “你,你……好大的胆子!”潘宗奇震惊地后退着,却被身后一个人撞停了脚步。 他艰难转身,骇然地瞪大了眼眸,眼睁睁看着对面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人,阴笑着将匕首插进他的胸口。 “羽震子,这一回你不能再失手。如再办砸本门主交代之事,便会灰飞烟灭,永世不得超生。”白若尘半眯着眼睛,盯住那个易容成潘宗奇的男人,缓缓道。 “请门主放心,这回属下一定成功。呵呵……”羽震子哂笑着,用袖子擦了擦额上冷汗。 他脚下躺着的潘宗奇,和那些被突袭毙命的黑衣人一起,很快化成了一摊脓血,又渗入到槐树根部的黑土中,只留下一股子令人恶心的怪味。 286.粉红薰衣草 九归山坐落在群山之中,山浪峰涛,层层叠叠,巍峨险峻。 从山脚下往半山腰,种满了一种刺桐树。这树树身苗条颀长,仿佛高耸要入云霄一般。灰褐色的树皮有黑色直刺,密集的羽状墨绿树叶衬托着绛红的心形花朵,每一簇树叶中定有两朵花,仿佛心心相映一般。 明思令等一行人,分别骑着马,缓缓在刺桐树中穿行而过。风和日丽之下,心情也美妙起来。 “这树长得有趣,花朵也好似情人一般亲昵啊。”明思令抬头望着满树娇艳的花朵,忍俊不禁。 “这刺桐就是苍梧之花,也叫海桐花。只有南岳都城和皇陵才有。”白夙真瞥了一眼枝头红花,故意炫耀道:“不过,你猜错了。这刺桐花可和男女之情没什么关系。” “苍梧之花与别的花不同,她是先有花才有叶,树枝花朵和果实都能入药。我师父给我讲过一个传说。据说很多年前,南岳的开国国主兆明睿还不过是铜陵国的地方小吏,因为清廉爱民备受百姓尊崇。他有个独生女儿叫海桐,是个不爱红妆爱武装的假小子。” “那时候,芜洲城被大狮国侵占,前朝铜陵国主放弃自己的子民逃走了。剩下的百姓们都成了贱籍奴隶,被驱赶到深山里日日夜夜挖金矿,累死的饿死的还有被虐杀的比比皆是。兆明睿爱民心切,就带着大家揭竿而起,奋起反抗。” “在一次战斗中,兆明睿受了重伤,被手下们安置在秘密山洞里养伤。他的女儿海桐便挺身而出,继续带领百姓浴血死战,最后她也被俘。大狮国国主便命人将海桐绑在一棵光秃秃的干树枝上,浇了火油想要烧死她。” “海桐忍受着巨大的痛苦,至死不肯说出父亲的藏身之处。等兆明睿带人回来救女儿时,她已经被烧成了灰烬。奇怪的是,那花期未到的干树林,一夜之间开满了灿若云霞、如火似血的红花。从此,苍梧之花也被称为海桐花,花语是永生之爱。” “兆明睿成功赶走大狮国的铁军,建立了南岳国,从此国泰民安。他为女儿建造衣冠冢,立青铜像,令世人供奉。从此以后,南岳历代皇帝也都葬在开满海桐花的皇陵中。百姓们都说,是海桐化神一直在守护着南岳国。”白夙真讲着故事,她讲得情深意切,颇有几分唏嘘之意。 “没想到,这苍梧之花还有着如此动人的传说。”明昭被感动了,她抬头望着颀长树枝上的明艳花朵,慨叹着:“舔犊之情,反哺之爱,何尝不是人间的至诚真心呢?” “所谓传说,不过是人云亦云的结果。至于真相如何,恐怕未必尽如人意。凡人呢,最喜欢粉饰自己的贪欲。”酆一量冷冷道,他自然不信传说。 明思令忽然想起那日在长乐宫,他杀伐决断的冷酷无情,此刻听了他无心之言,心里难免一凛,她暗自沉默着,想着心事。 “酆大哥说的也有道理。多年来,燎国一直窥探大颂的幽云十六州,想占为己有,所以屡屡进犯,弄得百姓民不聊生,苦不堪言。但愿我们能顺利寻得渊明之火,重塑慈悲之心,涤荡人间罪恶。”夜之醒缓缓道。 “夜大哥,大燎杀了咱们那么多百姓,多年征战下大颂又战死了多少英烈?难道我们不该复仇吗?听说那南院大王耶律程,生性暴虐,他连大颂的妇孺幼儿都不放过,他每日还要吃小孩子的心肝下酒呢。”说着说着,卫思励握紧双拳,眼睛红红的。 “对这样的虎狼军,还要存什么仁慈之心?依我之见,大军就当杀到大燎都城,也让他们尝尝国破家亡的滋味。若能亲手杀了南院大王耶律程,我死而后已。”少年牙齿咬得咯吱咯吱响,情绪十分激动。 “那个耶律程居然活吃小孩子吗?简直禽兽不如!卫傻子,你功夫那么差,肯定杀不了他,那我帮你好了!”白夙真听得义愤填膺,用力拍了拍卫思励的肩膀。 这两个生性率真的年轻人,嫉恶如仇的脾性倒十分相近。 卫思励毫无防备,差点被少女拍了个跟头,他揉着肩头的旧伤,脸色不好地嘀咕着:“还是免了吧,白姑娘。那是我们卫家军自己的事情。” “本仙姝说要帮,你就得接受。怎么,你打得过我吗?”白夙真呲着牙,挑衅着。 “令姐姐,你看她怎么总强人所难?一点儿姑娘家的样子都没有,肯定嫁不出去。”卫思励赶紧躲到明思令身畔,小声嘀咕着。 明思令正若有所思想着心事,一时没来得及回答。酆一量一伸胳膊,径直挡住卫思励。 “谁让你自己这么弱?”他不吝讥讽着,不过又斜了一眼蠢蠢欲动,想要揪少年耳朵的白夙真。他目光犀利,不怒自威。 后者对龙祖宗自然十分忌惮,她讪讪地笑了笑,退了几步搭讪着:“魔尊,你看我的龙角什么时候才能再长出来吗?” “你那不是角,是包!”酆一量无情道,眸光冷漠。 白夙被怼得脸色发青,脚步趔趄着。明昭和夜之醒他们都暗中忍笑。天地之大,果然是一物降一物啊。 “你们看,皇陵的入口就在那里。”忽然之间,白夙真兴奋地指着半山腰好大一片被高高栅栏围住粉红花海,一时间大叫起来。 众人都停住脚步,望着眼前的花田。遥遥看见田中有一条颀长大道,一直通往深处,道路旁边竖立着表情肃穆的图腾石像。 而这边的门口处,则守着一队身穿银甲的卫兵,他们手持着长矛,严阵以待。 而领头的统领,不苟言笑地伸出手,拦住每一队想要进入皇陵的人,认真检查过他们所持金腰牌,登记后才会放行。 “好大一片的灵香草?”明昭吃惊地脱口而出。 “难怪只用一队守卫而已,这灵香草的结界简直故不可摧。”夜之醒也感叹着:“不过,总感觉有些奇怪……” “什么灵香草,这不就是粉红薰衣草吗?”明思令用力嗅了嗅鼻息,好笑道:“味道还很好闻啊。” 明昭和夜之醒对视一眼,前者表情凝重从随身荷包里取出小巧的白瓷瓶,倒出来一颗颗碧绿的丸药,分给每个人。 “灵香草的香味有惑人心神之效,若出现晕眩幻觉,便将碧水丸放在鼻息下,自然可缓解。”她提醒着。 “有人对灵香草结界进行了加持,里面的灵力起伏有异,恐怕隐匿着万年以上的妖兽。”酆一量微微蹙眉,他握住明思令的小手,将她拉近自己。 众人都心下一窒,暗中握紧各自的兵器,连正在打瞌睡的六神都瞪大了眼睛,乌灵狼则警惕地晃动着耳朵,躬身戒备状。 “大家一定要格外小心,打起精神来,我们要进南岳皇陵了。”夜之醒低声提示:“任何人,不要单独行动,非万不得已不能离队。” 287.狸力小怪兽 守卫检查过夜之醒所持金腰牌,便挥手放行了。只不过,因为不许马匹进入皇陵,所以大家只能找出紧要的装备自己背着,剩下的行李和马都留在外面的小树林里。 正当他们准备进入皇陵时,忽然看见顺着大道正有几个相互搀扶的彪形大汉蹒跚而出。 他们衣衫被撕毁了,身上都挂了彩,肉眼可见的都伤势不轻。他们相互扶持,跌跌撞撞走出来,终于身疲力竭跌倒在门口处,再也爬不起来。 可皇陵入口的守卫就无动于衷看着,面不改色,并没有出手援助的意思。 听着那几个人渐渐微弱的求救声,明昭身为医官于心不忍,她找出药箱快步跑过去检查他们的伤势。 “是被野兽撕裂和咬伤的,伤势很重。快来帮帮……”她焦急地朝着身后的伙伴喊着。 夜之醒、明思令、六神和卫思励闻言,立刻援手将受伤的人抬到了树林的树荫下。只不过,酆一量和白夙真两个只冷眼观看,一点儿不想参与。 “这些人真不知好歹,自己明明很弱还敢入皇陵来挖赤玲珑,真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活该吃苦头。”白夙真翻了翻白眼,又忍不住摸着自己的发髻。 “你,过去帮忙!”酆一量长眉一挑,不客气斥责。 “凭什么,你不去要让我去?”她不情愿地紧蹙眉心,还想逞强。 但看到他半眯星瞳,手掌微微抬起的架势,她心中一凉,快步追到卫思励身后,不情愿加入救援。 “做龙有什么了不起?要不要这么作威作福,耀武扬威啊。切!”少女沉着脸,鄙视地嘀咕着。 “既然如此,那你为什么还哭着喊着也要做龙女?”卫思励瞥了一眼白夙真,忍不住讥哨。 “闭嘴,卫傻子。那头老龙我打不过,揍你一顿我还是绰绰有余。”她握紧了拳头,一下伸到他面前威胁。 “我爹说了,男人不能打女人。你想打就打吧,我不会还手的。”他面无表情,一边说话一边小心翼翼把伤者扶坐好。 “傻子,还真是个傻子。”她只哼了一声,终于悻悻地没有出手揍人。 明昭找出金疮药、夹板和白布巾,她动作熟练地依次为受伤的人包扎伤口。 这几个人中满脸大胡子的人年纪最长,似乎是领头之人,他勉强向明昭他们拱手作揖,感激道:“多谢几位恩人搭救咱们。若不是遇到你们,咱们几个恐怕就要撂在这荒山野岭等着被狼啃了。在家叫胡大门,是芜洲城平安镖局的总镖头。几位少侠还请留下姓名和落脚之处,平安镖局一定会去重谢。” “我是明堂的医官,这几位都是我的朋友。救人本就是医者仁心,应该的。这位大哥不必客气。”明昭浅浅一笑。 “姑娘也是前来采摘赤玲珑的医官吗?那听咱们一句劝,趁早回去吧。里面有妖怪……”胡大门脸色惊白,忍不住低声提醒着。 “这些都是在下的兄弟,咱们平安镖局受芜洲城杏林药馆袁老板之托,每年都会护送几个医官前去采摘赤玲珑。”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方才,我们遇到了袭击,差点儿全折在里面了。” “今年皇陵里怪得很,沿路咱们发现很多被野兽吃掉一半的骸骨。可连野兽的样子都没看清,医官和几个弟兄就被野兽拖走了。留下一地的血啊,所幸咱们逃得快。”另一个年轻些的镖师战战兢兢,魂不守舍道。 闻听此言,众人的心都有些沉重。明昭给几个受伤的镖师留足内服伤药和干净的清水,夜之醒也分给他们一些暗器和防虫的烟雾,安置他们在树下休息等待接应。 不顾平安镖局受伤镖师好意相劝,他们稍加准备便鱼贯进入了皇陵。灵灵与夜之醒在头前探路,酆一量和明思令押后,把战斗力稍弱的明昭、卫思励和白夙真护在中间。 虽然刚刚发生了血腥野蛮的袭击,但皇陵中的风景依旧美丽如画。 碧蓝晴天之下,是一望无际的粉红色花海。随着轻风习习,摇曳的花苞如同海水之上的层层波浪,一波接着一波席卷而来。浪尖上还裹挟着馥郁的香气,令人心生迷醉。 忽然之间,一阵小狗的叫声传来,众人都警惕地握紧手中武器。灵灵一个虎跃冲进了花丛中,不多时就叼着一只肉乎乎的小兽出来。 它得意地将猎物扔到明思令脚边,原来是一只粉红色的小猪崽子,傻乎乎的十分可爱。 明思令收了机械棍抱起小猪,讶然发现它应该长着蹄子的地方却长着鸡爪。小家伙被乌灵狼吓到了,一个劲头想往少女怀中扎,嘴里还发出幼犬般委屈的哼唧声。 “这是什么小怪兽啊?怎么长得这么逗!”明思令忍俊不禁。 “这家伙叫狸力,大灵山里有的是。当心它用爪子挠你啊。狸力最喜欢挖洞了。只不过九归山平常并不多见,大概是挖洞的时候迷路了。不过,它的肉烤了很好吃的。不如先宰了,放干净污血留着晚上烤着吃吧。”白夙真咧嘴笑了,顺势拔出一把单剑。 “太好了,今天还有烤乳猪可吃。”六神一听有的吃,立刻来了精神,满眼放光就凑了过来。 “喂,这么好玩的小怪兽,杀了多可惜。还是放了吧……”明思令赶紧躲开白夙真的剑,笑吟吟商量道:“咱们带的干粮足够,就别杀生了。放这小东西回家找娘亲吧。” “阿令说得对,放了它吧。”明昭立刻点点头,恳求地盯着夜之醒。 后者似笑非笑看了看六神,灵猫不好意思挠挠头:“老大说放就放,小爷也不一定非要吃烤猪啊。” “这皇陵里阴气重,毒蛇自然多得很。越毒的蛇,烤起来越美味。”酆一量浅浅一笑,接过明思令手中的狸力,往灵香草深处一掷。 白夙真的唇角抖动了几下,愤愤不平收了剑。她又狠狠推了一把卫思励,让他隔在自己和酆一量中间,这才稍稍安心。 那小狸力颇有灵性,它跳上一块大石头,远远地朝着这边众人作个揖,这才又跳入花丛中消失不见了。 288.找到赤玲珑 一众人顺着路往前走,他们的速度并不快,因为忌惮暗处蛰伏着伤人的猛兽,所以每个人都严阵以待,谨慎前行。 随着图腾石像一直延伸到更加开阔的地方,他们看到一座被刺桐树林包围着的宫殿。 被粉红色花海包围住的刺桐树林,很像一颗跳跃的红心十分悦目。那宫殿就是心脏中最中心的位置。 走近了,众人才发现这里刺桐树并没有九归山上的那么颀长高大,满树象牙红的花朵却异常繁茂,硕大而饱满。因此,这刺桐花看上去多了几分鲜艳的妖异,仿若流淌着鲜血,令人心生忐忑。 乌压压的陈旧宫殿大门紧闭,周围却并无守卫。正对着殿门的位置,竖立着一尊青铜像和几个插着图腾旗的石桩。 看得出来,铜像依稀是位美貌窈窕的少女。她身穿铠甲手提长枪,骑在一匹骏马之上,好一副飒爽英姿的巾帼女杰风范。 只可惜,大约经历了太久的风吹日晒,铜像本身看起来斑驳不清,徒增了一股子寂寞肃杀之意。 “这里就是皇陵祭拜的宫殿,里面放着南岳历任国主的牌位。地下陵园就在宫殿后面的树林里,走进去才能看得见。这铜像就是海桐女神像,很漂亮吧?听说,她也神力非凡呢,来采药草的医官都会先祭拜一番。”白夙真跳到众人面前,解释着。 果不其然,铜像前面摆着供桌,上面有香炉和祭拜的鲜花和鲜果,留下了前人才刚刚祭拜过的痕迹。 “我看这海桐神也不怎么灵光,刚才咱们遇到的那几个人,恐怕也是祭拜过的。还不是遇到了吃人的猛兽。你这果子还不如给小爷吃,那小爷保护你啊。”六神哂笑着,一点不在乎。 “你可不要胡说八道,海桐神很灵验,我师父说的。当心一会儿你被海桐神抓走。”白夙真狠狠瞪了一眼六神。 她故意吓唬:“以前,总有来采摘药草的医官说,夜半时分听到过女子唱歌。还有迷路的人,曾被一位蒙着面纱的仙女搭救。” “小白啊,你自己也修炼多年,那不知道是你法力高强,还是这位海桐神更具神通呢?”六神忍不住追问,一脸坏笑。 它话音未落,脚下却踩到一团软物。抬脚一看,湿乎乎的臭不可闻,竟然是野兽的粪球。 六神哀叫着,瘸着腿跳出去,想找草叶子擦脚。 白夙真则不无得意地揶揄着:“谁让你对海桐神不尊重,看……着报应了吧。” 众人都忍不住偷笑,明思令摸摸灵灵的脑袋,低声嘱咐:“灵灵,跟着菜花猫,可别让它走丢了。” 乌灵狼点点头,闪电一般追上六神。剩下的人则围着神像站下。 “怎么,这皇陵平日里也无人把守呢?”夜之醒四下望着,有些诧异。 “祭祀的大殿平时都是锁着的,只有现任国主前来祭拜时才会开启大门。再说了,既然有海桐神守护,那还用什么守卫啊?” 说罢,白夙真从自己的背篓里取出果品和点心,还有一瓮酒,摆在铜像前供桌上。 她又点燃三支檀香,认真拜了几拜。明思令、酆一量和夜之醒他们,自然不会跟随,不过卫思励却认真虔诚地跪拜在神像前,还磕了几个头。 “海桐神,听说你也是个孝顺的女儿。若你有灵性,还请保佑我祖母、爹娘和婶婶们平安无事。”他低声乞求着。 “阿醒,你快看……那些刺桐树下果真生长着好多药草啊。”明昭忽然兴奋地拽拽夜之醒的胳膊,她指着树林深处。 “那咱们就往里面探一探。”他自然而然拉住她的小手,首当其中便往树林里走去。 “阿令,酆大哥,这里果然有好多赤玲珑呢,快来啊。” 不多时,树下传来明昭惊喜的声音。明思令朝着六神消失的方向望了望,并没有发现什么动静。她思忖了片刻,便拉住卫思励,小声嘱咐。 “这里视野开阔,不会藏着什么野兽。那你和白姑娘就呆在这里等六神和灵灵回来。有灵灵在,它能带着你们找到我们。我和阿量去帮他们采草药,一会儿就回来。” “令姐姐,我还是跟着你们一起去吧。”卫思励有些担忧。 “你啊,武功差,人又笨。还是呆在这里才不会给人家添麻烦。你在这里陪着本仙姝,打扫清理神像吧。”白夙真不知道从哪里找出了一把扫把,扔进少年手中。 “回头你再错采了毒草,还不够别人为你操心呢!”少女伶牙俐齿补着刀。 卫思励被噎得脸色阴沉,但他并未发作,只尽力隐忍。 “令姐姐,酆大哥,那你们多加小心。”少年微微躬身,他握紧手中的扫把。 “小崽子,若有不长眼的毒舌毒妇什么的欺负你,就拿这个对付她。”酆一量不动声色抓起卫思励的手掌。 他咬破自己食指指腹,沾着几滴金血在少年掌心划了道闪电标记。 他又在对方耳畔低语几句咒语,然后迅速抬起少年掌心,对着白夙真身侧的草地就是一记霹雳,吓得少女大惊失色,敏捷跳开。 “酆一量,你堂堂的酆都魔尊,竟然欺负我一个小姑娘吗?”白夙真心有余悸,叉着腰怒喝着。 “不服,你打得过我吗?”酆一量冷哼一声,拥着偷笑中的明思令,信步向树林里走去。 “你,太过分了!臭龙王,老疯子……等本仙姝师父回来,一定帮我好好教训你。”白夙真气呼呼地在原地转着圈,嘴里不住叨念着。 “卫思励,保护好白姑娘。”明思令忍不住回头,笑吟吟嘱咐着。 “谁要傻小子保护我?谁保护谁,还不一定呢!讨厌,讨厌!”白夙真跳着脚,脸都气白了。 殊不知,激动之下一不小心就牵扯到自己伤口,她疼得蹲下身体,浑身打着哆嗦:“好疼啊,气死我了!” “喂,喝点水吧。”卫思励取了羊皮水囊,递到白夙真面前。 他淡淡道:“酆大哥并非故意针对你。他担心你身上有伤,万一遇到猛兽我们会有危险,才临时教我防身之术。” “臭小子,谁让你多嘴!”她竖着眉,瞪着眼,强忍伤痛倔强反驳:“还不快去打扫?” “你走不动了吧?我先扶你到那边休息。”少年伸出自己并不强壮的臂膀,神情认真。 白夙真抬头望向少年,第一次近距离地相处,才发现他的眼眸好黑啊,而且剑眉朗目,唇红齿白,竟然是个很好看的小哥哥。 可惜了,就是太笨太弱了。她不情愿地握住他的手,借着他的力气站起身来。 白夙真靠在一块残破的石头桩上休息,她看着卫思励有条不紊一下一下扫着落叶,他的背影颀长俊秀。 殊不知,这脾气暴躁的少女眸中,渐渐渲染起了一抹清浅的温柔。 信不信啊,所谓缘分,很久之前,便已注定。 何时开始,都在不知不觉中…… 289.突如其来的 刺桐树林里,果然长了许多仙品灵草,除了赤玲珑还有极为罕见的疗伤灵药,明昭欣喜不已。 明思令和夜之醒帮着她,不多时就采足了分量。明昭分别用口袋整理好,这才有些发愁。 “光顾着高兴了,一下子采了怎么多,怎么带出去呢?”她擦了擦额头上的汗,郁闷道。 “不妨事,菜花猫肚子里的乾坤囊那么大,装多少都行。”明思令笑吟吟回答,她翘首观望着:“怎么还不见他们找过来呢?不就擦个屎吗,还要这么久?莫非又找到了什么好吃的,便忘了正经事。” 她眼珠转了转,顺手摘了一把红艳艳的刺桐花,拿在手里把玩着,走到靠在树旁闭目养神的酆一量身畔。 “尊上,这花好看吗?”她没话找话搭讪着。 “嗯……”他睁开琥珀星瞳,答应了一声。 “尊上的容貌俊美无双,也只有最娇艳的花才能与您相配。我就借花献佛了……”她笑眯眯地,把一束鲜花递到他面前,语气谄媚得很。 他接过花,似笑非笑打量着少女,终于一针见血问:“虫子,你求人的手段倒越发讨喜了。有长进……” 然后,他倨傲地接过她递过来的花,慢悠悠从里面挑出一朵最好看的,躬身靠近她。 他手指灵活,轻松就将花朵别入她发髻旁,动作早已娴熟一气呵成。 “我女人,才天下最美。”他在她耳畔,魅惑低语着。 少女心中甜蜜,脸颊却飞起了薄薄的红晕,她情不自禁踮起脚尖,轻轻在他红艳艳的唇瓣上亲了下,然后小鸟一般逃走了。 “菜花猫,菜花猫,灵灵,灵灵……”她捂着滚烫的脸颊跑向神像的方向。 酆一量唇角微旋,他长袖一挥,被明昭码好在那边的一袋袋药草转眼间就消失不见了。然后攥着那束花,追上明思令的方向。 明昭愣了愣,刚要发问,却被夜之醒拦住,他浅笑着:“看来酆大哥的内伤恢复很快,他已经可以施展乾坤挪移之术了。放心吧,此刻那些药草现在应该已经到了神像那边。” 她这才暗暗舒了口气:“阿醒,咱们这么顺利就找到了赤玲珑,是不是开始可以寻找苍梧古国的入口了?” “据说,入口就在皇陵地宫里。可方才我到后面转了转,并没有放发现什么蛛丝马迹。”他停顿了片刻,认真道:“我想过了,今晚再找不到线索,明天一早我们就先前往南天门,救人要紧。待助卫家军解天门阵之困后,我们再找苍穹玉不迟。” “我也是这样想的,还担心你不同意呢。太好了,这样卫思励就不用再担忧了。我也给师父写了信,希望他能多派些明堂的医官,前往南天门助力疗伤。卫家军有救了。”明昭高兴地原地蹦了几下。 夜之醒扶住她的肩膀,宠溺地为她擦去额头和鼻尖上的汗水,心疼道:“你看你,光顾着忙救人的事情,这些天一直在熬夜寻找解毒之法,竟然瘦了这么多。跟着我,让你受苦了……” “阿醒,只要能和你在一起,无论多辛苦我也甘之若饴。现在阿令和酆大哥也和好了,咱们四个人结伴同行,笑傲江湖的梦想终于实现了。真希望这样的日子,能一直继续下去,多好啊……”她温柔地依偎着他,呢喃着。 “恐怕灭月门还在,这样的日子就不会长久吧。”他无奈地笑了笑,似乎心事重重。 “如果这一次,再遇上白若尘。阿醒,你想好怎么对他吗?”她小心翼翼试探。 夜之醒望着远方的目光深邃,他并没有立刻回答,迟疑了片刻低语:“但愿,他还尚存一丝慈悲之心,不会做自绝于民的大恶之事。” 明昭觉察到他情绪中的郁闷与焦灼,她安慰般地拉住他的手掌,却不想说言不由衷的话。 恰在此时,从神像位置传来明思令的惊呼:“卫思励,白夙真?你们跑到哪里去了!灵灵,灵灵……回来。六神,别开玩笑了,快出来!” 夜之醒的鸳鸯眼立刻眸光紧缩:“不好,出事了!” 290.一只大老虎 且说这边。 六神因为不小心踩了粪球,只好一蹦一蹦地找野草丰厚的地方去收拾干净。 它一手捏着鼻子,一手用木棍裹着草叶擦着鞋底,嘴里骂骂咧咧着:“该死的野狗到处拉屎,吃了什么东西还这么臭!若被小爷抓住,直接扒了皮烤了吃!” 灵猫身后的草丛飕飕作响,它转身就要出手,发现原来是灵灵一路嗅闻找了过来。 “狼崽子,你倒叫唤一声啊,悄默声儿的想吓死谁!你来做啥?”六神用力将右脚在草从里狠狠搓着,嘴里嘟囔着。 乌灵狼嫌弃地皱了皱鼻子,又低吼了几句。 “行了,行了。别催了,你以为小爷喜欢闻这个味儿。弄干净就跟你回去找老大。”六神郁闷回答。 忽然,灵灵警觉地抬起头,它用力朝着六神背后的方向努力嗅闻着,发出警告的低吼。 恰在此时,一道黑影就从蛰伏的深草中窜出来,直接扑向六神后背。与此同时,灵灵呲着牙也迎接上去。 六神也感觉到后面有一道腥臭的冷气袭来,它慌忙缩了下头,就地打了个滚。灵灵正好从它头顶扑过去,与一头硕大吊睛白额虎撞击在一起。 那虎可比灵灵这头狼崽子大多了,高壮更胜过成年的公牛。 它獠牙毕现,胡须就像钢针一般咋呼着,额上还有一个狰狞的“王”字形白斑,被一道旧伤疤劈开,更显得凶神恶煞一般。 白额虎眼见偷袭未成,便弓着腰张开血盆大口,朝着六神和灵灵尽力嚎叫着,腥臭的劲风吹得他们毛发混乱,味道更令人恶心得想吐。 灵灵却并不畏惧这虎,它呲着牙先发制人又扑过去,却被白额虎一爪子打飞到一旁,落在草丛里连打了几个滚。可这狼崽子轻松跳起,抖擞精神还要再战。 六神却趁机闪身过去,一脚踢中了白额虎的下巴。可那老虎也着实强悍,即便被击中也毫无颓态。它抖擞着浑身毛发,躬低身子再次靠近六神,伺机发起新一轮的攻击。 毕竟,这满脸大胡子的男人看起来比那只狼崽子肉多,先干掉他再用那小狼填牙缝,这吊睛白额虎暗自算计好,便围着六神绕着圈子,一步一步逼近。而灵灵也低吼着,想绕着白额虎找到一丝破绽。 于是,三头禽兽僵持着,各自等待着出手的最好时机。 六神可有些不耐烦了,怒骂道:“你奶奶个腿儿,绕来绕去想把小爷绕晕吗?” 白额虎半眯着眼睛,血盆大口里流着不断的口涎。 忽然之间,这虎忽然睁圆了眼睛,鼻子用力吸了吸,然后转身就纵身一跃,屁滚尿流就逃得飞一般,顷刻间消失不见了。 六神还要迎战,却没料想这虎却临阵逃脱。它搓了搓手,哂笑着:“不会吧,小爷这么威武,竟然把这大老虎都吓跑了!” 灵灵最先发觉了新的危险,它来不及警告得意洋洋的六神,便朝着它身后直扑过去。 六神立刻惊警醒,它立刻转身。 猝不及防,它与一双充满了血丝的古铜色眼睛直直对上。那眼睛比它整个身体还大。 它惊呆了。 “猪,猪妖?”六神扯着嗓子喊起来。 眼看着自己就要被巨大的猪嘴一口吞下。 所幸,它被冲过来的灵灵猛力撞到一旁,摔了个结结实实的狗啃泥,却幸运躲过一劫。 那灰毛庞然大物缓缓起身,简直就像一座小山般高大。它还有着长长的獠牙和黝黑犀利的鸡爪子。 想来,它方才躺在这里熟睡,才会被当成了一块巨石不易察觉。谁会想到,这皇陵里竟然会有这样巨大的猛兽? 灵灵第一时间发起攻击,但它刚跃起想要撕咬住怪物的身体,已经被对方一爪子打飞到灵香草里。这回,小狼呜咽了一声,嘴里开始流淌出鲜血,难爬起身来。 “灵灵!”六神哀嚎一声,连滚带爬跑过去一把扛起乌灵狼,声音里带着明显的哭腔:“我的小狼祖宗,你可千万别死。” 它背着重伤的灵灵不敢怠慢,撒腿就往神像方向狂奔而去:“老大,救命啊。老大,灵灵受伤了!” 那只巨兽的速度与力量也十分惊人。它看着六神驮着灵灵逃走,不慌不忙抖抖身上尘土与草叶,然后如影随形追去。 眼看着巨兽就要追上跑得本就杂乱无章的六神,结果忽然撞到一头慌里慌张往这边逃窜的吊睛白额虎。还没等那虎明白就被猛兽一爪穿心,然后软绵绵摔进灵香草丛中,立时毙命。 猛兽喘着粗气,用利爪戳起白额虎的尸体,一下子就扔进自己嘴里咀嚼三两下,然后连皮带骨咽下,再打了个意犹未尽的饱嗝。 六神被吓得魂飞魄散,更脚下如飞。 幸好有这只倒霉的老虎出现,才给了灵猫更多的逃跑时间。六神看着遥遥可及的神像,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救命啊!有怪兽!”它拼命扯着嗓子喊着。 然而糟糕的是,六神并没在神像下看到明思令和酆一量,它只看见正在扫地的卫思励和打瞌睡白夙真。它心中慌张,嘴巴发苦,又不得不临时扭转方向。 六神一边跑一边声嘶力竭示警:“跑,跑啊!” 291.废话赶紧逃 白夙真正靠在残破的石头旗座上看风景,她手里拿着一支羊皮酒袋,正半眯着眼眸细细品味。 卫思励认真地扫着石地上的落叶,他甚至还将神像脚下的杂草和小石子都清理干净。 “喂,卫傻子,来陪我喝酒。”她用手掌遮在眼眉前,挡住刺眼的阳光,慵懒道。 “我不会喝酒。”他摇摇头,从自己腰上解下水囊:“我爹说,喝酒会误事。白姑娘,我建议你也别喝,你身上有伤。” “你怎么像个女人一样婆婆妈妈。一个大男人居然不会喝酒,简直丢死人。滚开,看着你就烦。”她翻了翻白眼,嗤之以鼻,懒得理他。 卫思励并未反驳,只是用衣袖擦着汗,平静地喝着水。 忽然,他发现了遥遥的灵香草中,六神背着灵灵正向着与自己相反的方向逃窜。而它们身后,居然跟着一只犹如小山般的猛兽,眼瞅着就要被追上了。 “糟了,六神大人有危险。”他慌手慌脚扔下手中的水囊,又拎起自己的长枪。 “好大的狸力啊!”白夙真也跳起来,她惊呼一声,却拦住了少年:“你干什么?” “当然是救人。”卫思励情急,想要推开少女:“白姑娘,你有伤就留在这里等明姑娘,我先去救人。” “开什么玩笑,你去救人?你还不够那野兽塞牙缝的好吧?”她皱着眉,一把拉住他:“你没看出来吗?那头灵猫是故意引开狸力。你现在去就是送死!你就给我好好呆在这里,哪儿也不能去。” “灵灵受伤了。”他焦急地观望着,忍不住想大力挣脱她的把控:“他们救过我的命,我又如何能见死不救?松手,再不松手,我就,我就……” “怎么,你还想打我不成?”她呲了呲牙,不客气道:“你打得过我吗?滚一边去,傻子别挡道!” 白夙真掌间闪过一道白光,将卫思励一下子推倒在一堆乘着赤玲珑的药箱中。少年狼狈不堪一时竟然爬不起起来。 “你给我好好看着赤玲珑。”她恶狠狠指着他:“救人这种需要脑子的事情,我来!” “你有伤……”卫思励话音未落,白夙真已经飞身而去。 六神背着灵灵正逃得气喘吁吁,连舌头都伸出嘴边,有好几次都险些被巨大的狸力一爪薅住后背。 灵猫心中暗暗叫苦,奈何自己肚子太大腿又短,此刻已经跑得快断了气还被那禽兽紧追不舍。它在心中发誓,这次若能全身而退一定立刻就减肥。 眼瞅着狸力又伸出致命一爪,六神和灵灵就要被擒住时。两道白光从狸力身后劈过,正中目标。 双手提着银剑的黑衣少女果然身手不凡,立刻就在猛兽身上划出了两道血痕。那狸力吃痛,转身就扑向白夙真。 “累,累死小爷了!”浑身是汗的六神气喘吁吁:“没看出来,这小娘子还挺厉害的。” 可它话音未落,白夙真就被狸力一爪子击飞手中双剑,震飞跌落在自己身边。 “算小爷白说!”六神苦笑着,它一咬牙把昏迷中的灵灵扔给白夙真。 它摇身一变,呈现出八尾灵猫的战斗态。但即便如此,它在那巨兽狸力面前依旧如同骆驼脚下的一只小鸡仔。 “白姑娘,你有没有事?”卫思励一路疾跑,终于追到这边。 他扶起脸色煞白的少女,满眸关切与紧张。 “咳咳,你看……你看我像没事的样子吗?”白夙真翻了个白眼,她勉力把灵灵推倒少年怀中。 “别废话,带着狼崽子,赶紧逃。”她勉力站起身来,却找不到自己双剑,只得抢过他的长枪。 “灵猫支持不了多久,我去帮它!你赶紧逃,去找那头龙!”她回头狠狠盯住他:“快点儿,不然我们都会死在这里。” 不待卫思励回答,白夙真又一步跃起,用尽力气去劈杀巨兽狸力。 即便有六神与白夙真全力战斗,但依旧不敌那猛兽的袭击。何况白夙真身上本就带着伤。她终于体力不支又被狸力的蛮力甩了出来。而六神也被揍得趴在草地上爬不起来。 就在此时,卫思励举着一块大石头挡在白夙真面前。他直面着缓缓走来的巨兽,双脚和双手都在不停颤抖着。 “你疯了,让你走你不走?”白夙真气得都快咳血了。 “一个男人,怎么让女人保护他去逃命呢?”卫思励紧紧盯住越来越近的狸力,嘶声喊着:“不许你伤害我的朋友!” 他用力将大石头掷向巨兽,但那石头砸到它身上不过就像被挠了痒痒一般。被激怒的巨兽终于抬起它乌黑的鸡爪,狠狠踏向转身紧紧护住白夙真的卫思励。 白夙真拼尽最后一丝力量,抱着少年从狸力爪子滚开。但两人也毫无防备地掉进了一个又深又黑的土洞里,一路跌落下去。 292.被人异化了 明思令与酆一量回到神像之前,却发现这边空无一人。 装着赤玲珑和各种仙品灵草的包袱被撞得七零八落,还有点滴的血迹赫然在石头地上,明思令冷汗涔涔。 “卫思励,白夙真……”她紧张地四处寻找:“六神,灵灵?” “在那边!”耳力非凡的酆一量指向一个方向,他话音未落已经飞身而去:“你在这里等我。” 但焦灼的少女如何能耐心等待,她抽出机械棍朝着他飞去的地方疾跑着。 美丽的粉色花田被压倒了一大片,中间还有一个深陷下去的巨洞,黑压压的一直延伸下去,就像怪物的血盆大口一般狰狞。 昏迷中的灵灵四仰八叉倒在草丛里,它面前挡住八尾灵猫,此刻浑身伤痕,气喘吁吁,已经摇摇欲坠了。但它即便精疲力竭,也不肯放弃保护乌灵狼,拼命硬挺着。 眼看着,巨兽狸力泰山压顶,它狠狠挥出最后致命一击。六神和灵灵就要命丧当时。 关键时刻,一道冰蓝霹雳正中巨兽的后背,刹那间又坚硬的冰棱从它背部迅速延展。 狸力在挥爪之间被冻成了一个诺大的冰坨坨。 六神早已闭上眼睛,但却没有等到剧烈的疼痛到来。 “小爷,小爷该不会已经死了吧?”它嗫喏着,勉强睁开左眼,看见那狸力的犀利黑爪尖就在自己鼻头前一厘米的距离。 庞然大物被厚厚的冰棱给活冻住了。酆一量轻松落在狸力的头顶上,居高临下冷冷看着狼狈不堪的灵猫。 它流着鼻血,额头上有几个大青包,八根长长的尾巴已经被打折了六根,拖拉在胖乎乎的毛屁股后面。 酆一量嗤之以鼻:“丢人!” “你怎么才来啊?小爷差点被这大狸力弄死!”六神吸溜着血鼻涕,哀声叹气:“谢天谢地,你总算来了!” 头一回,它看老龙王如此亲切可人。 酆一量面无表情,从巨兽头顶落下。他衣裾飘飘,悄然无声。他冷着脸走过六神,躬身提拉起吐着舌头,死了一般的灵灵。 他微微蹙眉,用食指轻轻点住乌灵狼的额头,一道金光圈隐去。狼崽子深深吸了一口气,睁开来眼睛。 它一眼看到冻成冰坨的巨兽狸力,委屈地耸了耸鼻头,便伸出狼爪挣扎了几下,然后像个孩子般一下扑进酆一量怀中呜咽着。 “松手,你松手!”酆一量可并不接受灵灵的亲昵,他用力抓住小狼的后脖颈,皱着眉从自己身上生扒下来,一把扔进了六神怀抱中。 就在此时,他们身后传来咔嚓咔嚓的异响,酆一量警惕地转身。 那冻住狸力的冰块已经开始在破碎与断裂。然后忽然一声雷霆巨响,狸力奋力挥动两只前爪,从冰棱中挣扎出来。它眼睛已经变成了血红色,张牙舞爪地就朝着酆一量袭来。 后者心中暗自一惊,他立刻飞身而起,在半空中与巨兽展开了搏杀。他用两道冰蓝光波分别禁锢住它的两条前腿,然后用力拉拽着。 然而,这巨兽的蛮力出乎酆一量的预料,一时竟然不能遏制。甚至,他还被它拖行了几丈远。 这时,夜之醒也飞身而来,他用两道赤红色的光束禁锢住狸力的两条后腿。两人分别用力,方才成功限制住暴怒的野兽。 最后,明思令也赶到现场。她见到此情此景,心中吃惊不已。不容迟缓,她从衣袖中拽出一道符纸,跳起来直接击中在狸力的两眼之间。 不断浮现出的金色咒语将酆一量与夜之醒锁住猛兽的光锁效力发挥至极限,终于形成了一张老不可怕的光网,将狸力从头到脚紧紧束缚,再也不能动弹。 小山一般的巨兽咣当一声倒在灵香草中,一阵草叶与尘土纷飞。明思令、酆一量和夜之醒都用衣袖捂住口鼻,退后几步。 “大家都没事吧?”明思令心有余悸,立刻询问。 缩在六神怀中的灵灵,急切地跳出来,一瘸一拐奔向少女。她伸手接住小狼崽子,心疼地抚摸着它的毛发:“怎么受了这么重的伤。灵灵,疼不疼?” 得到女主人的温柔关切,那小狼用力将狼头扎进它怀抱嘤咛着,狼脸却展开了笑。 它伸出粉色的舌头,舔着她的脸颊。可惜第二秒时间,已经被一股蛮力揪拖出来,扔到草地上。 “色狼,本尊打断你的腿!”酆一量护住明思令,他拦住她的肩膀,不客气地瞪着灵灵。 后者却屁颠屁颠跑过来,不计前嫌地抱住他的大腿,还想舔舔他的手。 “滚开!”酆一量看着自己被口水洇湿的衣袖,琥珀星瞳里的戾气风起云涌。 “你救了它,它在向你表示感谢。”明思令拽住他的衣袖,忍笑解释。 “不过是修行不到千年的灵兽,怎么能有这样的威力呢?”明思令心有余悸,她转身望向被符咒锁住的狸力。 “这狸力好像被灵药给异化了。”夜之醒躬身仔细检查着巨兽,皱眉低语。 “是灭月门?”他与明思令对视,几乎异口同声。 “卫思励和白夙真呢?”夜之醒左右环视,却没找到那对少年和少女,他狐疑地转向六神。 “他们被狸力一爪子打进地洞里去了。”六神气喘吁吁,指了指不远处塌陷的黑洞。 夜之醒倒吸冷气,他飞身而去。酆一量拉着明思令紧跟其后。可六神却瘫在原地,已经走不动了。灵灵这才走到它身边,用舌头舔了舔它爪子上的伤口。 患难与共之后,六神与灵灵也算生死之交了。不过,既然厉害的人到齐了,它们也终于可以喘口气疗伤。 夜之醒站在洞口,小心往里打量着,不禁暗自心惊:“这洞怎么如此之深?” 明思令担忧地朝着黑黝黝的洞里喊着:“卫思励,白夙真,你们在里面吗?” 黑洞之中,不见半点光亮,还传来少女颤悠悠的回音。 酆一量阻拦住想要跳下去一探究竟的明思令,低声提醒:“你不要轻举妄动,退后。我来!” “酆大哥,还是我来吧,小十还在神像那边,你们先回去。我担心还有这种被异化的狸力。”夜之醒神色凝重:“听闻狸力这种灵兽最喜欢打洞。这洞如此深邃,恐怕一只狸力很难做到。” 他话音未落,众人只听见远方传来轰隆隆的响声,一团浓重的烟尘四起,正朝着这边迅速压过来。 “奶奶个腿儿啊,怎么这么大狸力?”六神目瞪口呆站起身来,讶然喊道。 293.这是一个墓 且说,白夙真和卫思励被大狸力一爪子拍落进地洞中。 两人一路翻滚着,跌跌撞撞最终落在铺满了干草的洞底。 所幸卫思励用自己身体护住了白夙真,虽然自己身上留下无数小擦伤,但她除了受到些惊吓外却并未受外伤。 不过,因为从未被男子如此亲近地抱过,当马革与薄荷混合在一起的陌生气息,将白夙真整个人紧紧包裹时,莫名其妙的,她的脸颊就像被灼伤一般滚烫。 所以,刚一落地,她就大力推开了他。 “白姑娘,你没受伤吧?”卫思励关切问,他顾不得自己的擦伤,立刻点燃了随身带着的火折。 一瞬之间,白夙真看到少年浑身灰尘,手背和脸颊上都是擦伤痕迹,心里竟然一暖。 但看清楚他手中的火折,却又徒生一股子怒气。她掌风一扫,火折立刻熄灭。 “卫傻子,你想把自己变成烤鸡吗?这里到处都是草,点着了我们往哪儿逃?”她从怀中取出一枚鸡蛋大小的夜明珠,同样照亮了洞底。 白夙真望着面前的人,皱了皱眉,又从袖中找出一小盒药膏,扔进他怀中。 她涩声道:“谁让你保护我?看你伤成这个样子,难看死了!赶紧擦药。” 他并不在意自己的伤,而是借着珠光小心查看着四周。他发现洞底平坦,四周各有一个单人容身的洞口,似乎通着别处。 “这点儿小伤算什么?不碍事。我们得先找到脱困的途径。这洞这么深,上面的人很难发现,更不易搭救。或许,这些洞有能通到上面的路。” “傻子都能看得出来,这洞都是狸力打出来的。四通八达的,谁知道洞口延伸到哪儿?万一是通向母狸力的老巢,你爬过去它一口吃了你,好给小狸力下奶。”她言语犀利,毒舌诛心。 他并不把她的话当真,而是膝行着爬到每个洞口,感受风向,嗅闻气息,仔细辨别。 “这三个洞都有动物的体臭味,但唯独这个洞有风传过来,还有淡淡的花香,很像灵香草。我觉得,这个洞应该通向外面。”卫思励从腰间拔出匕首,劈开洞口的杂草。 “白姑娘,你在这里等。我先去探探路!”他扭头,认真道。 “不行,你不能丢下我!男人不能丢下女人,难道你不懂吗?”她脱口而出,翻着白眼。 “什么?我怎么没听过这样的话!”他愣了愣,又迟疑道:“前路未卜,我是担心有危险不想连累你。” “算了吧,有本仙姝在还能保护你这傻子。要走一起走,我可不要一个人呆在这黑漆漆的洞里。”白夙真环视四周,情不自禁打了个冷战。 卫思励凝视着她,熠熠珠光下,那娇俏的小姑娘看起来柔弱而楚楚可怜。他终归不忍心,便脱下自己的外袍,搭在她肩上,小声道:“好吧,那你穿着我的衣服,这洞里太冷,岩壁又有碎石。白姑娘要多加小心。” 他仅着单衣,却勉力自己抖擞精神。但刚要转进洞口时,却被她一把拉住。 “你身上有这么多擦伤,必须涂药……不然若严重了,定会,定会连累我。”白夙真言语之中充满了刻意的嫌弃。 她不容分说,把夜明珠扔进他怀中,厉声道:“举好,不许动!” 他吓了一跳,果然照做不敢迟疑。 她打开小药盒,用自己的中指指腹搽了些药膏,轻柔地涂抹在他脸上和手背的伤口。 少女特有的馨香迎面而来,而自己脸颊也被柔软的肌肤轻抚过,尽管药膏本身清凉细腻,但她手指滑过的地方却像点燃了一道火,一直撩到少年心头。 他觉得喉咙干涩,四肢僵硬,心里有说不出的情愫,又惊又怕中却还蛰伏一丝蠢蠢欲动的喜欢。 情不自禁的,他想要躲闪。却被她厉声呵斥:“不许动!” 他若被石化般,纵然万般别扭,也不敢在扭动身子了。 见他如此听话,她又有几分不忍心,压低声音:“是不是我弄疼了你?那我小心些。” 果不其然,她的动作又轻柔几分。 “卫傻子,你是真的傻。我和你素昧平生,你为何要救我?跟我一起跌到洞里呢!”抹完了药,白夙真板着脸收起药盒,忍不住问。 “没想过……”卫思励脱口而出:“当时见你跌进洞里,怕你受伤……” 少年黑漆漆的眸子如同一潭清水,有着澄净的好看。一时间,她的心跳都不由加快起来。 “你就是傻,服了你。”她愣了下,故意咳嗽几声掩饰尴尬:“谁用你救,你又保护不了我。” 他还想说什么,却被她蛮横地往前推了一把:“好了,别啰嗦了。既然你觉得这个洞能出去,事不宜迟。那头肥猫和狼崽子还不知死活,我们还是赶紧找到出路才好。” 卫思励只好点点头,他举着夜明珠率先进洞,可走了几步却没听到她跟上来的脚步声。 他转身,看着她踌躇的模样。 “怎么,白姑娘怕黑?” “胡说,我怎么会怕黑,我就是不喜欢黑漆漆冷嗖嗖的洞……不知道里面还有多长的路……”她抿紧双唇,是真的紧张。 “别怕,我在。”少年退回来几步,朝着少女伸出手掌:“里面太黑,你拉住我的手,当心咱们别走散了。” 白夙真还在迟疑,他便又退了一步,主动拉住她的小手,嘱咐着:“我走你就走,我停你就停……我若让你跑,你一定听话不要顾我,立刻转身就逃回去。” 他的手掌大而温暖,完完全全包裹住她冰凉的小手。 她感觉到一股力量,正牵引着她步步前行。 原来,被人保护被人紧张的感觉令人好欢喜呢?白夙真晕乎乎地想。 对了,她忽然想起师父跟她说的那句话,完完整整的,分明是…… 小白,任何情况下,男人都不会丢下心爱的女人独自逃命。如果有一天,有个人愿意用生命去守护你,那就是你的良缘了。 爱与被爱,也是一种修行…… 白夙真还在胡思乱想着,心头如同跑来跑去着一头幼鹿。 忽然之间,前面的卫思励忽然停住脚步,惊呼出声:“怎么可能,这是一个墓?” 294.苍梧之大门 原来,地洞的尽头是一扇雕花石门,门前有驮着石碑玄武像,看起来都年代久远。 卫思励用匕首砍掉洞口的杂草,他想用力推开石门,却不知道触动了什么机关,数道弓箭从石门上方疾射而出,白夙真敏捷地拽过少年,两人顺势滚到洞壁旁。 “你毛手毛脚的,当心触动机关。还是我来吧。”她低声斥责着。 少女小心翼翼走到玄武像前,仔细查看着碑文。 “是苍梧古国的古越文……难道,里面就是光君之墓?”她欣喜地研究着,一边用手指小心摸索着石像。 “真的,太好了。夜大哥想要找的苍梧古国,竟然被我们误打误撞找到了。”卫思励兴奋不已。 他跟上白夙真,结果一不小心被树根绊了一个跟头,慌乱中双手同时扒住了玄武的右后腿。 “糟了!”她惊呼一声,但话音未落,两个人脚下突然悬空,又落进了一个新的洞穴。 还好,这个洞穴并不深,两人几个呼吸间便双脚落地。只可惜那夜明珠在慌乱中丢失了,卫思励在地上摸了好半天也找不到。 “都叫你不要乱动了,你除了会添乱还会做什么?这下可好,没有夜明珠我们就得做睁眼瞎。”白夙真不满地抱怨着。 她哎呦一声痛呼,原来慌乱中两人的额头撞到了一起。 他手忙脚乱想要扶起对方,一只手不知道又触碰了什么机关,洞穴之中忽然亮如白昼。 原来这是一个巍峨的地下宫殿,环绕四周的石壁上嵌着铜狮子叼着的油灯自然点亮。两人都愣在入口处,张大了嘴巴。 这时候,白夙真才觉得自己胸口有些异样,她低头一看,看见他的另一只手正好握在她微微隆起之处。 方才在黑暗之中,卫思励只觉得自己摸到了一处富有弹性的柔软,正在好奇与迟疑中。 此刻灯火通明,他才明白自己瞎摸到了什么,像被火烫了般立刻弹开,但脸颊上已经矮了她一巴掌。 虽说并不很疼,却伤害性很大。他满脸红成了煮熟的虾子,后退了一大步,双手摇着,嘴里语无伦次:“我,我,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不知道是……我没想到,我以为……” “闭嘴!再说就打烂你的嘴!”白夙真虎着脸,双手叉腰:“若你敢将此事告诉别人,本仙姝就把你变成一头黑驴去磨面。还不快走!” 卫思励被窘得快哭出来了,他根本不敢看她的眼睛,三步并两步往地宫里跑去。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领口,神色多少有些薄怒,喃喃自语着:“便宜了这小子,这便宜我早晚得占回来。” 大殿里虽然宽敞广阔,却并没有太多的摆设。除了四面岩壁上雕刻着各种壁画,北面摆了几只巨大的红色棺椁。正中央高台上则放着一只巨大的铜鼎。 这是一种造型独特的鼎,三足细瘦外撇的青铜,足足要几人环抱才行。鼎上雕刻着奇怪的人物和一些巨兽的图案,似乎在讲述着远古时期凡人祭祀的过程。 这大殿和青铜鼎寒气迫人,尽管有灯火照亮,依旧令人觉得阴森恐怖,汗毛耸立。 白夙真轻手轻脚走到大鼎跟前,这回她可不敢轻易上手了。 卫思励则沿着大殿摸索着出路。虽然有东南西北四个石门,但除了他们走出来的北门,其他三个石门都紧紧关闭,纹丝不动。 忽然之间,所有的烛火都被一阵阴风吹得剧烈摇曳起来,红木棺椁的方向传来细弱的嘤嘤声,似乎妇人幽怨的哭声。 白夙真只觉得后背发冷,她几步跑到卫思励身边,紧紧抓住他的衣袖,颤声问道:“你听,好像有人在哭……” 卫思励拔出腰间匕首,把她挡在自己身后,严阵以待:“白姑娘,别怕。我们去看看,究竟是什么人在作怪?” “卫傻子,你觉得……这里的能是……人吗?”她苦笑着,翻了翻白眼。 “当然了,本仙姝自然不怕鬼……但若是万年僵尸,我也打不过啊……”白夙真咽了咽口水。 殊不知,他们背后的青铜大鼎,正悄悄燃起了一丝灰黑的烟雾,扶摇而上,诡异非凡。 295.仇人再见面 酆一量与夜之醒虽然合力制服住一头发狂的大狸力。 但那巨兽的凄惨叫声却也招来了狸力大军。大大小小的狸力席卷着而来,就像一道龙卷风一般,将神像周围了个结结实实。 夜之醒担心留在神像前的明昭,早已迅速回到她身边回防。 酆一量和明思令合力,用灵力在神像四周制造了一道半球状的结界屏障,成功阻挡住了猛兽们的攻击。 可愤怒的野兽们用力撞着结界,丝毫不肯后退。它们眼见不能伤害里面的人,便开始挥动鸡爪,疯狂地开始打洞。 “老大,你看!”六神指着不远处纷乱而逃的人,惊呼出声。 此时此刻,皇陵里正经历着一场血腥残酷的屠杀。来这里采摘赤玲珑的医官和保镖,正一个个被杀红眼的狸力追赶,或被活生生啃断喉咙,或者干脆被一爪穿心。一时间,神像前死伤无数。 “这狸力是被异术所控,有人在故意操纵它们杀人。不行,阿量我们得打开结界去救人。再不救就要死光了!”明思令眸光阴沉,声音微颤:“阿醒,你来继续维持结界,保护好小十和菜花猫,还有灵灵。” “不行,外面的狸力太多了……你们撑不住的。”夜之醒断然拒绝。 “阿醒,我可以和你合力抗击狸力。我们一起修炼了那么久的凤凰心决,就那这些野兽来练习吧。这些医官都是为了救人才来冒险采药,好人要救!”明昭紧张地冲到结界边缘,焦灼地观望着外面的混乱状况。 六神与灵灵对望一下,前者张开大嘴,把众人的行李和采摘好的药草一股脑都吞进肚子里的乾坤囊。而后者则一瘸一拐走近明思令,它用力嚎叫一声,脖颈声的碧玉扣发出耀眼光芒,乌灵狼终摇身一变,显现出战斗态的巨狼状。 “老大,灵灵只要在你身边,就能无敌变身了。不用担心……咱们就一起打怪兽吧。只有打退了这些王八犊子,才能去救小卫和老白啊。”六神呲着牙,严阵以待。 “好,那咱们就并肩作战。”明思令微微一笑,眸光明亮起来。 “狸力的要害,就在双眼之间。”酆一量面不改色,淡淡提醒:“不要拼蛮力,智取。” 他话音落下,便与明思令同时扯掌。 冰蓝色的半圆光波戛然而止。三对组合也分别朝着不同方向冲击,击杀狸力,同时救人。 酆一量与明思令的配合早已天衣无缝,相得益彰。他们击倒的狸力最多。 夜之醒与明昭虽然初次合体抗敌,但凤凰合璧的威力相当惊人,丝毫不逊色。 虽然八尾灵猫和乌灵狼都是品阶不低的灵兽,可惜它们并没有配合的意识,各自出击不能及时回护,多少有些吃亏。但方才被大狸力所伤,两头灵兽都憋了气报复,所以杀伤力也不差。 众人同心协力,救下了几十个医官和保镖,并将他们护送出了皇陵。 奇怪的是,皇陵门口居然空无一人,守卫都不见了。 酆一量他们来不及惊讶,他们在门口挡住狸力们的攻击,让受伤的医官们相互搀扶,终于逃到了小树林里安全的位置。 恰在此时,皇陵门口的玄铁门咣当一声在他们身后紧闭,将众人堵在里面。 天色忽然阴暗起来,乌云密布,电闪雷鸣。 【领红包】现金or点币红包已经发放到你的账户!微信关注公 众 号【】领取! “酆大哥?”夜之醒扭头望着酆一量,担忧他内伤未愈,而纵雨之术又颇为耗费灵力。 “不是我。”酆一量沉声道。 众人心中一凛,齐齐望向天空。只见有三个人,正从远方腾云而来。 那是一道裹挟着霹雳的乌云,上面站着南岳国主兆青禾与锦瑟,还有一个须发全白道骨仙风的老者。 兆青禾身穿明黄绣龙袍,神情迷茫而恍惚,他软绵绵的几乎趴在身旁的女人肩头。 架着他胳膊的是锦瑟,她穿着紫晶色的宫服,梳着云朵般的高髻,戴着雕凤的金步摇,熠熠生辉。 她妖艳红唇中衔着一枚小巧的玉哨,此刻正吹动出轻飘飘的曲调。人听了倒无异,可却深深刺激着疯狂的狸力群发起更激烈的冲击。 而南岳国主的另一边,站着的银发老人,才是最可怕的存在。 此刻,他阖闭着双眸,一动不动站在乌云之上。他灰色的长袍被云雾缭绕着,只有长长的银色须发轻轻飘动,周身都隐匿着强大的气势。 “臭婆娘,又是你!”六神忍不住呲着牙,指着锦瑟高声痛骂。 果然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锦瑟蹙眉,满脸厌恶,她停住吹奏玉哨,指着明思令,冷笑道:“没想到吧,我死不了的。你这贱人,今天我就是来为你送葬的。” 296.啥长右仙人 明思令看见锦瑟,却忍不住噗嗤一笑。 “哎呦,几日不见,原来锦瑟姑娘做了南岳国主的宠妃,恭喜啊。”她故意歪着头,双手道贺状。 “你……”锦瑟牙齿咬得咯咯响,她幽怨地凝视着酆一量:“龙哥哥,你的伤好了吗?锦瑟一直担心你。那日,我……是有苦衷的。” 可惜,那玉树临风的男人却冷若冰霜,他的眸光直接掠过锦瑟,锁定在那银发老人身上。 “长右仙人,你别来无恙。”他淡淡道。 “魔尊,多年不见。你还记得老夫?”那被称为长右仙人的老者冷冷回答。 “啥,长右仙人?”六神愣了愣,摇头摆脑道:“没听说过啊。” “长右仙人乃南岳国国师,他老人家已经修炼八千年。你这扁毛畜生自然有眼不识泰山。”锦瑟冷笑着,眸光中闪过得意。 “老猴子,你不在自己的洞里好好修行,倒有心情来趟这道浑水?”酆一量话锋一转,略带讥哨。 “老龙王,别以为老夫会怕你。快将我的徒儿放了,不然就算拼了性命和你斗上一斗,大不了鱼死网破。”长右仙人按耐不住怒气,指着地面上几个人。 “你是老糊涂了吗?本尊如何认识你徒弟,荒谬。”酆一量不耐烦地一挥衣袖:“念在你我早年相识,赶紧滚。免得本尊误伤了你。” 本书由公众号整理制作。关注VX【】 看书领现金红包! “你放屁!”长右仙人怒喝着,抬手就是一道霹雳过去,直击向明思令,可惜被酆一量一袖挥开。 “就是你身边这个女人,挟持了老夫的徒儿白夙真。快放人,不然不客气了!”长右仙人气急败坏嚷着。 他话音未落,酆一量一道冰蓝霹雳袭来,他不得不闪身躲开,更加恼怒:“怎么,老龙王,你动真格的?为了一个凡女!” “她是本尊魇后,不容怠慢。”酆一量霸气地拦住明思令的肩膀,一字一顿道。 “魇后?”长右仙人闻听此言,暗自吃惊。 他疑惑地扭头,低声询问锦瑟:“你怎么早先没跟老夫提起?魇后为何要挟持真儿?” 锦瑟暗中掐了下兆青禾的腰间,他转向长右仙人,眼神恍恍惚惚:“国师,蕊妃没有说谎。朕亲眼看见……看见是那女人伤了真儿,又将她掳走……还有那个男人。” 兆青禾指了指夜之醒:“他们都是大颂的奸细!他们劫持真儿,就是想逼朕下旨出兵援助卫家军。若不是蕊妃,蕊妃护驾有功,朕……怕也遭了他们的毒手。国师,快快出手吧。” “国师,只有擒了那女人,才能要挟他们放了你徒儿。”锦瑟的眸光阴森森的,她低声怂恿。 “长右仙人?国师?真儿?”明思令眼珠转了转,恍然大悟。 “喂,那个什么国师,你徒弟是不是叫白夙真?”她大声问着。 长右仙人紧紧盯住对方,咬牙问道:“果然是你,这下承认了吧!老龙王,再不让你女人放人,老夫可就不客气了。” “你是老糊涂了吧?”明思令不客气地斥责:“怎么,胡子都白了还会中美人计不成!你看不出来,兆青禾是中了摄魂术。白夙真确实和我们在一起,不过并非咱们挟持她。恰恰相反,是你身边这位奸妃伤了你徒弟,正好被我们给救了。” “老大说得没错,老白的伤就是被这个梨花精出手伤的。”六神呲着牙补充。 “既然如此,那白夙真为何没和你们在一起?”锦瑟冷笑着,眸光阴鸷:“依我之见,怕是你们已经杀人灭口。” “白夙真和卫思励被狸力袭击,不知所踪。妖女,这些狸力不正是被你哨声所控?”夜之醒半眯着眼眸,厉声反驳。 “狸力确实为我所控,但我也是为了自保而已啊。你们空口白牙地诬陷我伤了白夙真,可有证据?”锦瑟得意洋洋。 “废话,老白和小卫卫都被你控制的大怪兽,一爪子拍进地洞了。多半是活不成了,你才是杀人灭口!小爷咬掉你这坏女人的脑袋,让你再去害人!”六神快被气懵了,它咆哮着准备扑向乌云。 “你们都给老夫闭嘴!”长右仙人被吵得眼红头晕,他怒吼一声竟然显出了原形。 只见一只满身银豪的巨大长臂猿,从乌云之上落到草地。它用力捶打着自己的胸膛,仿佛愤怒至极。 “我去,还真是一头老猴子啊。”明思令瞪圆了眼睛,不禁慨叹。 “不许吵,给老夫说清楚,我徒儿白夙真到底在哪儿?不然,老夫将你们都吞下肚子,你们就跟阎王爷去说吧。”长臂猿呲着发黄的獠牙,眼睛血红。 “既然如此,先打了再说!”酆一量话音未落,他身后已经从天而上一头金色巨龙。 “好!”而夜之醒与明昭手拉手,身后也飞出一只赤焰凤凰。 锦瑟眼看恶战一触即发,她并不紧张,反而颇有几分喜悦:“国师,你放心一战,我会保护好陛下的。” 297.死猴子活该 双方大战一触即发,狸力群也在一阵哨声的催动下,发起了新的攻击。 一时间,神像广场上尘土飞扬,雷声滚滚。 天空中,金龙玄凤与长臂巨猿纠缠不休。草地上,八尾灵猫和乌灵狼与巨兽狸力混战在一起,难舍难分。 不过,锦瑟却并未加入厮杀,她趁乱扯住兆青禾乘着那朵乌云朝着祭祀大殿飞去。 不多时,她挟持着浑浑噩噩的男人落在大门前。 紧接着,她朝着他的耳孔轻轻吹了口气,他浑身战栗了下,便梦游般在门前做了手决。 厚重的铆钉木门缓缓开启,露出了紫檀木供案上历代国主牌位的一隅。 烛光摇弋着,把站在门口的人映射到大殿内的细长影子,照得颤颤巍巍的,更犹如鬼魅。 锦瑟红唇微挑,阴森森地笑着:“一群傻子都中计了,等你们打个你死我活,我也找到了苍梧古国的入口。若我得了苍穹玉,义父定会给我想要的赏赐。” “珍儿,朕的头好疼……”兆青禾痛苦地捂住自己太阳穴,喃喃道。 他疲惫地想把脑袋靠在她肩头,可刚刚触到她衣衫,便被对方无比厌恶地狠狠推到一旁。 兆青禾被门槛绊了一下,便重重摔进大殿。他额头撞在柱子上,痛呼一声捂住,鲜血从指缝里流淌出来。 可锦瑟看都没看一眼,就独自一人朝着供案的方向走去。 她焦灼地翻找着桌上的牌位与贡品,嘟囔着:“听义父说,这南岳国的祭祀大殿里藏着机关,只要找到就能打开苍梧古墓。可,机关到底在哪里?” 情急之下,厚重的雕金牌位被她扔在地上,供奉用的糕点与果品也被踩得稀烂。 兆青禾捂着受伤的额头,靠在角落的墙壁上喘息着,疼痛也让他渐渐清醒起来。 “你疯了?珍儿,这是大不敬……快停下!”他嗫喏着。 锦瑟只管焦灼翻找,对兆青禾的话置若罔闻。不知为何,面前疯狂的女人,她原本窈窕诱人的背影,此时此刻看上去竟然如此陌生,他倒吸着冷气。 她是谁?而自己怎么会在这里。 且说神像广场上,激烈的厮杀还在继续。 巨兽狸力源源不断而来,众人发现,兽群之中,众兽簇拥着一头脑袋顶上长着玄色毛发的狸力。 它个头虽然不大,眸光却充满了狡黠,它尖叫指挥着众兽发起一轮又一轮的攻击与偷袭。 “即便没有锦瑟的哨声,这些禽兽还要锲而不舍?”六神郁闷地吼着。 “看到那头红毛首领吗?它应该是个母的,莫非看上了你,要掳走带回去做压寨夫君不成?”应战闲暇,明思令仍然牙尖舌利揶揄。 “胡说八道!”六神被唬得一激灵:“你留着力气对付老猴子吧!哎呀,梨花精怎么不见了,还有她的国主姘头。了不得,咱们中计了!调虎离山啊这是!” 酆一量闻听此言,长眉微微一蹙。他终于找到长臂巨猿的一个破绽。 他一挥衣袖,金龙的利爪直接抓向巨猿的腋下。它狂笑着想要躲开,动作不由慌乱了几分。原来,这大长胳膊的猴子居然怕痒。 夜之醒与明昭合璧而成的火凤凰,趁机用翅膀扫中巨猿的后脖颈。 后者闷哼一声,倒退着摔倒在灵香草中。然后,它就像一个被扎破了气球般,骤然间回归到银发老人的模样。只不过衣衫破烂,披头散发,十分狼狈的样子。 明思令举起机械棍,重重就要击中他肩膀。 后者用手中拂尘卷住棍子,苦着脸哀叫着:“老龙王,让你女人住手,老夫中了摄魂针!” 明思令用力拽着棍子,与长右仙人僵持住。少女长眉一挑,她果断按下机械棍上的按钮,锐利的匕首横扫出去,眼瞅着就要击中目标。 长右仙人倒吸冷气,自知就要中招,直得硬接。 恰在此时,所幸酆一量抬手一记霹雳过去,将明思令的机械棍弹出去。他从半空中落下,金龙也隐入背后。 “喂,你劈错人了吧?”明思令目瞪口呆。 长右仙人叹口气,捡起地上被匕首削掉的半幅胡须,心疼哀呼:“老夫的宝贝胡子啊,下手真狠。” “死猴子活该!”酆一量冷哼一声:“就该让令儿砍掉你的猴脑袋。不然,那玩意儿长在你肩膀上就是个摆设!” “都说了,老夫中了摄魂针!”长右仙人委屈地伸出手掌,上面摆着明晃晃的三枚金针。 “多亏了凤凰转生的两个年轻人,误打误撞打出了老夫后脖子里的金针。”他后怕地晃动着脑袋,心有余悸。 长右仙人上下打量着蹙眉中的明思令,终于哂笑出声:“老龙啊,你这魇后还真歹毒,话毒手段更毒,与你倒十分般配。喂,别再打了,老夫可是魔尊多年故交。咱们是友非敌,是友非敌呢!” 298.老头儿欠揍 夜之醒和明昭眼见长右仙人被制服,便纵身跃到六神与灵灵身畔。 他们二人合力,也结了一道赤红光焰的结界屏障,暂时将众人护在神像周围。 大大小小的狸力们将结界围得水泄不通。红毛狸力首领眼见攻击不成,便挥了挥鸡爪,让野兽们围住结界,一刻不停的挖土。看来,它们想直接打洞从地下越过结界。 “小爷就奇了怪!咱又没刨这狸力的祖坟,更没把它们家孩子扔井里。怎么梨花精都没影了,没人驱使,这些禽兽们还锲而不舍,紧追不放呢!”六神气喘吁吁,无奈感慨。 “那女人告诉狸力的首领,就是那头红毛母狸力。它的儿子被你们抓了!它救子心切啊……”长右仙人掸掸衣袖上的尘土,方才捂着老腰缓缓站起来。 他左右环顾,叹了口气:“说真的,老龙王。老夫的徒儿和赤鼎狸力的儿子,到底在不在你们手里呢?” “屁话,当然不在!你这个老糊涂,听不懂人话是吧!”六神气不打一处来,一爪子就要扇对方一记耳光。 酆一量来不及阻拦,一道霹雳过后,六神脑袋上的银毛已经被劈糊了,都露出了肉皮来。 长右仙人笑呵呵地掸了掸手:“那头龙老夫是打不过的。不过,收拾你这头修炼三千年的猫,还不在话下。怎么,你主人没教你要尊老爱幼吗?让你调皮讨打!” “长右……仙人是吧?六神虽顽劣,却也懂得分辨是非。不像有些为老不尊的,是非不分,以强欺弱。”明思令微微蹙眉,牙尖舌利。 “小丫头啊,都说了。老夫是被那梨花精暗算,中了三枚摄魂针,时不时就会神智混乱。我也是救真儿心切,才会被那妖女摆了一道。”长右仙人叹了口气,有些不好意思。 “哦?听闻摄魂针可要近身相接,才会有机可乘。听白夙真说,她师父最喜欢醉卧花丛,一掷千金只为佳人一笑。您倒也是人老心不老啊……”明思令柳眉一挑,话中有话。 “咳咳,呵呵。不要听我那不肖徒儿胡说。魇后智慧过人且言语犀利,小老儿实在佩服。”长右仙人打着哈哈,掩饰着尴尬。 他一瘸一拐走到酆一量身边,凑近对方耳畔低声道:“龙兄的娘子威武,那小刀子一样的话啊,竟然比你还毒舌。着实了得!” “别废话,你怎么会和灭月门搅在一起?”酆一量神情清冷,言简意赅。 “怎么,梨花精是灭月门的人?”长右仙人愣了愣,眸光沉重起来:“老夫本在大灵山修行,忽然收到徒弟真儿的飞书。大颂和大燎的使团频频入宫觐见,结果长乐宫里出了不少怪事,死了好几个侍卫,一时间却查不多幕后主使。” “老夫只得匆匆回宫,没找到真儿,却发现兆青禾身边多了一位蕊妃。是她告诉我,真儿被大颂术师给劫走了。老夫本也半信半疑,但怎奈这女人手腕了得……我一时,一时不小心,中了她的摄魂针,糊里糊涂就来帮她了。” “来帮她助纣为虐了!”明思令冷哼一声:“白夙真受了重伤,正是因为她撞破了锦瑟对兆青禾施法。锦瑟想杀人灭口,但白夙真阴错阳差被我们救了,还一路同行前来皇陵采摘赤玲珑。” “那……怎么不见真儿?”长右仙人焦急问。 “被你带来的小妖精,吹哨出来的大怪兽,一爪子拍进地洞里了。”六神挠着秃头,不客气反驳。 “为何不去救人?”长右仙人愈发心急如焚。 “本来要去救,但又被你和锦瑟给拦住了!”明思令看了看正在结界外面疯狂打动的狸力:“仙师啊,你可有什么办法逼退发狂的狸力呢?” “这些狸力以前也在大灵山修行,多半是被魔哨吸引才会误闯皇陵。如今让它们退去,老夫倒有一计!”长右仙人煞有其事,捋了捋胡须。 “太好了,这结界恐怕也支撑不了多时。”夜之醒舒了口气,扭头道。 “就是,就是找到那赤鼎狸力的幼崽。”长右仙人信誓旦旦:“便能化干戈为玉帛,迎刃而解。” 众人都愣住了,特别是明思令,她觉得正有一队嘎嘎叫的乌鸦,从自己脑袋顶上整齐飞过。 此刻,她的拳头又开始发痒了。这老头儿,着实欠揍。 “仙师,那你可有办法找到狸力的幼崽呢?”她皮笑肉不笑问。 长右仙人眨眨眼睛,一时愣住了:“这个,这个……暂时还没想到。” 恰在此时,六神惊呼一声:“糟了,狸力打洞过来了!” 它指着明思令脚畔忽然翻腾出来的一堆土块,大呼小叫着。 299.母子终重逢 众人紧张地盯着明思令脚下扑哧扑哧正冒土的土堆,各自取出兵器严阵以待。 忽然之间,一个圆溜溜的小脑袋冒出来。 明思令手疾眼快用机械棍挡住灵灵的攻击,提醒着:“别伤它,是咱们救过的小狸力。” 她话音未落,一只胖嘟嘟的小兽敏捷地跳进了少女怀抱。它抱着她的脖颈,兴奋地又舔又叫。 “怎么又是你?松手,赶紧的!”酆一量不悦地揪住小狸力后脖颈上的皮毛,拎起来晃悠着。 “这不是小爷想烤了吃的那头小笨蛋吗?你咋又来添乱。莫非是来救我们的,你的意思让我们从你挖的这小地道里逃命?”六神皱着毛脸,把前爪的小拇指勉强塞进地洞里。 “喂,它一路跟着咱们,还挖了这么久的洞很辛苦的。看看,爪子和鼻头都磨破了。”明思令不忍心,跳起来从酆一量手中夺过小狸力,亲昵地抱在怀中。 “我看它没有被蛊惑的症状,应该没什么问题,都是小擦伤,抹点儿药膏就好了。”明昭从背囊里取出伤药,细心地用指腹搽了,抹在小狸力的伤口上。 小家伙十分有灵性,它用前爪抱住明昭的手腕,用脑袋蹭了蹭,表示感谢。 “这小崽子,大概也怕被外面的禽兽给一口吃了吧?”六神挠挠脑袋,悻悻道。 夜之醒环视四周,倒吸一口冷气:“奇怪了,外面的大狸力怎么不挖土了?” 众人抬眸也都吓了一跳。原本正在挖洞的大怪兽们此刻都眼巴巴看着他们,张着的嘴巴里露出黄色的大牙,表情都一模一样的整齐。 小狸力吱吱吱的叫了几声。长右仙人听完方才眉开眼笑地走过来。 “要说你们的运气还真好。这小东西就是赤鼎狸力的幼子啊。它们要找的宝贝,如今在你们手中。这些大狸力自然不敢轻举妄动了。这个难,算是解了!” “啥,你说这小崽子就是外面那些的儿子孙子吗?小爷看来,它长得可好看多了!”六神把大脑袋凑近小狸力,闻了闻。 “不会吧,简直歪打正着,原来你是狸力小王子啊?”明思令把小狸力举高,笑吟吟问:“小家伙,你知恩图报特意来为我们解围,谢谢了。” 小狸力点点头,咧嘴笑了。 然后,它从她掌心跳下,一溜烟儿蹿到结界边缘,又跳又叫忙得不亦乐乎。 巨兽狸力们开始让开了一条道路。一只体态适中的狸力缓缓而来。 它的皮毛溜光水滑,一双眼眸黑黝黝的很俊秀,脑袋上还有一缕鲜艳的红色毛发,犹如一顶王冠般璀璨生辉。 赤鼎狸力走过,两旁的巨兽狸力都低下脑袋,十分恭敬的样子。 赤鼎狸力紧紧盯住小狸力,一时间眼睛里都盈满了泪光,它伸出了双爪。 夜之醒与明昭对视,会心地双手一握,让红色光焰形成的结界转瞬间烟消云散。小狸力也兴奋地跃进母亲怀抱。 狸力母子终于重逢,小狸力在母亲的怀中翻滚着,发出高兴的叫声。母狸力则用舌头舔着幼子的毛发,表情温柔而亲昵。 两旁的巨兽狸力发现结界消失了,又蠢蠢欲动想要围住众人,却被赤鼎狸力厉喝一声,吓得停止了动作。 它们都恭敬地趴倒在地上,就像一团团静止的巨大毛球,一动不敢动。 小狸力跳坐到赤鼎狸力的肩头,母子两个走到明思令面前。 赤鼎狸力打量着少女,艰涩地用人语道:“谢谢你,救了我儿子。” “不用谢。”明思令浅浅一笑,微微福礼:“之前,我们也伤了一只发狂的大狸力,对不住了。虽然是为了自保,但毕竟害了你的族类。不过,我们当中有一位医官,若你们还有中蛊的同伴,她或许能帮上忙医治。” 她回头看了看明昭,后者微笑着点点头,表示赞同。 小狸力抱住母亲的头,在它耳畔低声嘀咕了几句。 赤鼎狸力点点头,双爪作揖说:“谢谢。” 明昭在夜之醒和明思令的帮助下,给中蛊的大狸力解了毒。只不过六神和灵灵,可并不太喜欢这些咬过它们的巨兽,远远站着有点憋屈。 待给中蛊的大狸力服了药,夜之醒他们也整理好行装,准备出发。 一头大狸力在赤鼎狸力耳畔叫了几声,后者从自己红色毛发中取下几根放在明思令掌中。 “送你!他们在神庙!我们回大灵山。”赤鼎狸力指了指祭祀大殿的檐顶,又指了指狸力群。 然后,它肩上的小狸力跳到少女肩头,依依不舍地抱了下她的脸颊,又跳回母亲肩头。 众人目送着大大小小的狸力们排成两队,簇拥着赤鼎狸力母子遥遥而去。 “哎呦,这赤鼎狸力的额毛可是难寻的至宝,可解天下奇毒!好东西,好东西啊!”长右仙人啧啧称赞。 明思令望了望祭祀大殿,喃喃道:“原来锦瑟用邪术操纵大狸力,是想拖住咱们前往神殿?那里面,藏着什么秘密吗……” 300.无耻中无耻 锦瑟还在大殿里紧张地乱翻乱找着,可即便忙出了一身热汗,也没找到任何线索。 兆青禾昏昏沉沉地爬起来,想要拉拽女人的衣袖,含混不清嘟囔着:“你,你到底是谁?朕,朕在什么地方?为什么朕的头这么晕……来人,来人啊……” 锦瑟厌恶地推开他,用长剑抵住对方的胸口,怒喝道:“放开你的脏手,少在我面前转悠。再烦我现在就杀了你!” “哎呦,这可是宠妃对待皇帝的态度啊,啧啧……”一个狡诈的声音,从他们身后传来。 锦瑟一惊,手中长剑不由分说就劈过去,被一把拂尘卷住。 然后,她看到一张肥腻而熟悉的脸,矮冬瓜的身子裹着脏兮兮的深蓝得罗袍子,白腻油光且半秃的脑袋,最猥琐的还是那假惺惺的笑,老鼠眼里透着贪婪的贼光四冒。 没错,这人正是上回死里逃生的羽震子。 他抬起一脚,踢在兆青禾的太阳穴上,后者哼都没哼,就晕了过去,瘫倒在地上。 羽震子顺势转到锦瑟面前,谄媚道:“锦瑟姑娘,你的麻烦属下帮你解决了。” 他看着她握着长剑的小手,肌肤细腻可人。忍不住借着收起拂尘之时,装作不在意地摸了一把。 馥郁的香气让羽震子整个人都要酥软了,他心猿意马,还想亲近。 锦瑟微微蹙眉,一剑抵住他的咽喉:“你来做什么?莫非,是门主让你来监视我?” “不敢,不敢!门主可是姑娘的义父啊,对你宠爱还来不及。属下自然奉命来保护你,顺便助你一臂之力。”羽震子哂笑着,他不得不往后退了一步,退到安全距离。 “你这无用之徒,还能帮我?上次差点被明思令弄死,还好意思舔着脸说助我一臂之力,你这厮能做什么?”锦瑟丝毫不掩饰自己的鄙视。 “锦瑟姑娘不知道吧,多年前我也是闻名遐迩的术师,对风水点穴也颇有经验。这苍梧古国其实就是古苍梧的大墓。而这南岳皇陵的祭祀大殿,就是其中一个入口。”羽震子得意洋洋。 “别废话,我早知道你就是盗墓的老手,专门挖坟盗宝,缺德事儿干得多了,你也不怕天雷劈顶。赶紧找出入口,不然我就一剑杀了你。”锦瑟一点不买账,她旋手将长剑的剑刃横在羽震子的肥脖子上。 “门主到底还是不放心我啊,非要你这蠢货来盯着我。你以为我看不明白吗?”她冷笑着,一针见血。 “不敢不敢,门主只是担心姑娘再被酆一量给骗了。”羽震子被戳破心事,暗自惊惧,尽量满脸堆笑:“门主此刻已经率军前往南天门,与大燎摄政王耶律冲会和。听说,星河眼和万古牌都已在耶律冲手中。姑娘可知道门主为何格外看重这块苍穹玉了吧。” “怎么,耶律冲竟然得到这两样宝物?”锦瑟吃惊,遂而虎视眈眈:“这件事我一直不知道,可见是门主故意瞒我。羽震子,莫非义父密令你,待等我找到苍穹玉,你就可以把我也顺便除掉?” “怎么可能?”羽震子只觉喉咙处的皮肉已经被长剑割破,疼痛之下热流淌下:“门主最疼姑娘,自然不会,不会的。是姑娘想多了!门主也是一听到消息就连夜前往南天门,来不及告知姑娘。” 他的色欲熏心早被锦瑟的毒辣凶残冲到九霄云外,他满头冷汗,步步后退,不得已从自己腰间抽出一把匕首,双手奉上:“姑娘请看,这是门主吩咐我特意带给你的焚龙刀,用来护身。此刀犀利无比,上面还涂了令魔魇见血封喉的碧泉钩吻。” “碧泉钩吻?你们这一对主仆,还真是无耻中的无耻!”锦瑟苦笑:“这刀恐怕不是让我用来防身,而是让我杀死酆一量吧。义父费尽心思,才能找到这传说中的至毒。还真是……贴心得很。” 羽震子讪讪道:“只要见了一点儿血,那大魔头必死无疑。门主说,以你我灵力,完全不是酆魔尊对手,但锦瑟姑娘若能得着机会靠近他,咱们就能不费吹灰之力,大功告成。” “我猜,义父还说……如我不肯杀了酆一量,就让你用这刀杀了我!”锦瑟脸色阴沉,眸光绝望。 羽震子被锦瑟一语道破心事,但他尽力保持着谦卑笑容,继续谄媚:“门主真的是让属下来助锦瑟姑娘成事。门主说,总之夜之醒是不会认他了。若门主得齐四样宝物,掌控威慑六界的秘密。那么,他百年之后的尊位自然要给姑娘的。那时候,姑娘就是六界女王,一呼百应,风光无限。” 锦瑟低了头,她思忖了片刻,低声自嘲:“听起来,倒是一件不错的买卖。” 遂而,她撤了剑:“多说无益,速速找到古苍梧大墓的入口才是。” 羽震子暗自舒了口气,他喜形于色。他赶紧从怀中取出一个石钵,蹲在地上。 他抓起兆青禾的手腕,一刀下去割破肌肤,让源源不断的鲜血流到石钵里。 待到钵中热血半满,羽震子口中念念有词。血液在石钵中沸腾起来,渐渐又升腾起一股子血雾,直到血雾在半空中构成奇怪图案的封印。 忽然之间,整个大殿都剧烈地摇晃起来。案几上的贡品和香炉都不堪颠簸,滚落在青石地上。 紧接着,大殿中央的地板开始出现一道巨大的裂缝,砖块噼里啪啦往黑洞里落着。 羽震子一脚踢开碍事的兆青禾,拉住锦瑟的手腕,兴奋道:“成了,锦瑟姑娘,快快跟我来。” ------题外话------ 最近工作太忙,导致颈椎压迫神经,码字手臂会痛。所以更新速度会受到影响,抱歉了,亲爱哒们。 301.悠长的旧梦 明思令、酆一量和夜之醒等人也杀入了祭祀大殿。 只见里面一片狼藉,仿佛刚刚经历过一场地震与浩劫。 明昭一眼就看到昏迷不醒,手腕流血的南岳国国主兆青禾。出于医者仁心,她不由分说立刻为他包扎伤口,检查周身。 明思令看了看大殿中央深不见底的黑洞,倒吸冷气。她脚下一滑,差点儿摔倒跌进去,所幸酆一量手疾眼快一把捞住少女,抱入怀中。 “好深的洞啊,还透着一股子阴气。”她心悸道。 夜之醒沉吟片刻,他点燃了一枚火折,小心翼翼扔进黑洞,良久之后才不见最后一点光亮。 “确实很深,不过不像有毒气的样子。你们看岩壁上,隐隐有石梯。应该是前人故意修建的,便于攀爬到洞底。不如,我先下去探探。”他挽了挽衣袖,准备下洞。 “不行,里面什么都看不清,也不知道有没有埋伏,你一个人太危险了。不如稍作准备,咱们一同下洞。”明思令立刻阻拦。 “阿醒,阿令。这个人中了金蚕摄魂蛊,他手臂上的血止住了,可这蛊毒却已经深入五脏六腑,怕……救不得。”明昭惊呼出声。 “锦瑟的媚术已然了得,若再加入金蚕摄魂之蛊,连道行不深的魔魇都难以抵挡操纵。这毒也会顺着五经六脉游走,直到完全侵蚀大脑,癫狂致死。”酆一量微微蹙眉。 他拉着明思令走近,用手指轻轻按住兆青禾的脖颈,遂而厌恶弹开。 “以我目前灵力,恐怕也难逼出毒蛊,不必费力。”他冷冷道:“让他自生自灭吧。” “等等,阿令……赤鼎狸力送你的东西呢?不是说可以解天下至毒。”夜之醒忽然灵机一动。 明思令赶紧从背囊中找到小荷包,递给明昭:“这样,总有救了吧。” “不救!”酆一量依旧斩钉截铁。 “为什么?他又不是故意作恶之人,不过被锦瑟蛊惑下毒,才会浑浑噩噩帮他们。兆青禾可是白夙真的朋友。”明思令讶然。 “那又如何?”酆一量反问,神色清冷。 “小白也是我们的朋友啊。何况,我们也不能见死不救啊。”明思令蹙眉,凝视着对方。 “救他,必然会耗费一半灵力。我还要护你入洞。救这个人会给你带来危险。得不偿失!”酆一量淡定道:“何况,他不会死得痛苦,反而会在兴奋的巅峰极致,瞬间爆脑而亡。” “这死法,听起来可够香艳的。”六神忍不住插话,看到明思令怒目而视,赶紧用毛爪子捂住脸躲到一旁。 “酆大哥,不如让我来试试吧。”夜之醒打着圆场:“我是大颂术师,若能救了这南岳国主,或许对南岳出兵援救卫家军有益。” “随便你。”酆一量挥了挥衣袖,拉着明思令就像到一旁歇息。 但少女固执地挣脱他的掌控,也跑到明昭那边,和夜之醒一起救治人事不省的兆青禾。 明昭将赤鼎狸力的红色额发用火折烧成灰烬,放入一瓶无根净水中。夜之醒捏住兆青禾的鼻子,撬开他的嘴巴,硬生生把赤红液体倒入对方喉咙中。费了半天劲,总算灌进去小半瓶。 然后,明思令和明昭分别扶住兆青禾的左右臂膀,夜之醒也盘膝坐在他身后,双掌按在他后心之上,然后升起丹田灵力缓缓注入。 眼看着兆青禾的后心之处涌起来了一个鼓鼓囊囊的包,里面一直游动,似乎有小小的一枚活物想要冲出来,三人都暗自惊骇。 明昭又从锦囊中取出一截七彩蜡烛,点燃后放在鼓包出熏烤。那鼓包似乎不耐疼痛,快速顺着经脉游动。少女手疾眼快,用蜡烛巧妙紧逼,在夜之醒源源不断的灵力辅助下,鼓包一下子被逼到左手中指的指尖。 明昭拿出细刃银刀,瞅准机会一下划破兆青禾的指尖。一个金灿灿的蚕蛹蠕动下来,正好落进少女提前准备好的乌金盒中。 金蚕的黑豆眼闪过一丝狡黠之光,它身后突然张开一双金灿灿的翅膀,可刚刚飞起半步,就被明思令更迅速地合上了金盒的盖子。 三人暗自舒了口气,发觉各自背上的热汗都透湿了。 这时候,一直昏厥中的兆青禾幽幽抽了口气,低吟着:“真儿……真儿,我是小青……别丢下我……” 遂而,他从胸腔里狠狠吼出悲戚一声呐喊:“白夙真……别走!” 他猛然睁开双眼,看着身畔的三个陌生人,又惊又吓。 惶惑中,他努力挣扎,却被明昭大力按住,嘱咐道:“别动,你心脉上有伤,不可忧思喜怒。” “你们,你们是谁?朕……怎么在这里?”兆青禾浑身疲惫,强打精神。 他缓缓抬起手指,用指腹抹掉眼下一行泪水,喃喃道:“朕好像,做了一个悠长的旧梦……” 302.一点儿不像 兆青禾醒来看见明思令等人,也着实吃惊。不过,毕竟也是一国之主,见对方并无恶意,便放下心来。 他喝了些清水,努力回忆着遇见锦瑟的前后经过。本来,她不过是林公公举荐的一个善舞姬人。可不知为何,自从看了她跳的霓裳舞自己便生了亲近之心。 一夜宠幸之后,他更对她痴迷得无以复加。晕头昏脑的就封了妃,甚至还想册立她为南岳皇后。只不过,三日之后他开始神志不清,整个人浑浑噩噩的,有时候心里却是明白的,但身体与大脑却像不受控制一般,可惜此时已晚。 兆青禾被锦瑟和林公公的人完全控制住,他的近身侍卫也都被迷昏了关押在内宫中。但昨日锦瑟却连林公公都杀了,然后胁迫自己来到皇陵的祭祀大殿,所幸明思令等人及时赶到,他才捡回一条性命。 兆青禾又把刚才听到羽震子与锦瑟的对话,尽量复述。待众人得知星河眼和万古牌都已在大燎耶律冲手中,都五味杂陈。喜的是这两样至宝已有下落,忧的却是可见灭月门也对渊明之火虎视眈眈。未来之路恐怕也会更加艰险和崎岖了。 六神和灵灵早就带着兆青禾的金牌出去寻找南岳守卫,不多时守城将军便带着兵士火速赶来。 兆青禾冷静调遣距离皇陵最近的灵山大营大军,兵分两路。一路火速潜回皇城暗中剿灭锦瑟留下的余孽。另一路则将皇陵围得水泄不通。 关注公众号: 关注即送现金、点币! “多谢几位少侠搭救,朕定会全力相助你们缉拿妖人。”兆青禾恢复神志后,倒也是一位气度雍容的君王,不乏杀伐决断的果敢。 “徐将军,把你的长剑借朕一用,朕要和恩人们一同下去救人。”他回头,朝着守城将军徐源伸出手。 后者大吃一惊,立刻磕头阻止:“万万不可,陛下乃九五之尊,万乘之躯,刚刚脱险决不能再入虎穴,还是随末将先到灵山大营歇息。这边,末将会陪着法师们下洞抓人的。” “不行,真儿还在里面呢。”兆青禾咬着牙,不顾阻拦硬抢过来对方佩剑:“敢拦朕者,杀无赦!” 徐源闻听此言,登时面色煞白,再不敢坚持阻拦了,只得在祭祀大殿加派了更多守卫,准备足够的火把和绳索。 “白夙真到底是你什么人,你这么在乎她?”明思令忍不住发问。 “真儿是南岳的守护灵,她一直守护着芜洲城的黎民百姓。她的安危……涉及南岳国运昌盛,朕自然紧张。”兆青禾竟然微微涨红了面皮,呐呐解释。 “既然如此,那就一同下去吧。”明思令微微一笑,并不阻拦。 “这洞下深邃,大家务必要各自小心。阿令,这回就让我在头前探路吧。”夜之醒认真道。 “好!”酆一量冷冷回答,他拉过刚要阻拦的明思令,朝着夜之醒做了个请的动作。 明思令把涌上来的愕然与怀疑尽力按捺在心底,阴沉着脸色默默跟在他身后。 殊不知,此刻少女心绪万千,纠结辗转。这活了过万年的龙王,真的没有心吗? 众人都在身上绑了绳索,末端固定在大殿结实的九龙柱上。然后,依次从洞口延伸而下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小心翼翼探索而下。 洞穴里阴暗潮湿,岩壁上还长着滑腻的青苔。一行人等艰难下行,时不时还有冰凉的水滴落在头脸上,让人难免忽然一激灵。 兆青禾就跟在明思令身后,他忍了良久,环顾四周无人,终于低声问道:“这位姑娘,你和真儿是朋友吗?她的伤严重吗?她有没有和你说起过朕……” 明思令瞥了一眼紧张的男人,似笑非笑:“兆青禾,你说的是哪一个真儿?记得那日在皇宫里,我也听到你叫锦瑟真儿。” “朕……确实曾经为蕊妃赐名花若贞。不过,朕担心的真儿从来只有一个,就是南岳守护灵白夙真。”兆青禾咳了一声,刻意信誓旦旦。 明思令哼了一声并未搭理。 兆青禾尴尬不已,他呐呐道,声音比方才更低:“姑娘不觉得,其实……蕊妃和白夙真,她们两人的眼睛,长得很像吗……” “屁!”明思令脱口而出。 后者被她的直截了当怼得一时无言。 “兆青禾,你喜欢小白吧?”明思令叹了口气,讥哨着:“我也算明白了,为什么小白不喜欢你,你不但好色,而且还眼瞎。白夙真和锦瑟,她们可一点儿都不像!别再为你的博爱找借口了,很可笑的。” “姑娘误会了,朕……”兆青禾面红耳赤。 他靠近了还想解释,却被酆一量一袖子拂开。他漂浮在半空中,根本不用爬梯或者束缚绳索。但也因此更像来自阎殿的鬼君,浑身裹挟着阴森森的魅惑。 “滚远些,不然本尊就让你真瞎。”酆一量半眯着琥珀星瞳,红艳艳的唇角旋起一朵冷笑。 兆青禾被吓得差点失脚跌下去,还好被徐源从后面托住。他激烈地喘着粗气,心里却仔细品味着少女方才说的话,一股怅然若失的情绪在心间弥漫开来。 303.我愿为她死 第843章 这件事无论如何表态都是错。 反正是配合行动,那就干脆把姿态放到最低,由两个女人去争论方案,他只负责最后的执行就好了。 抓到人,功劳有警方一份。 出现纰漏,也不会惹上一身骚。 况姗姗犹豫,她清楚唐柔的担心,事关白冰的安全,只能提前开始行动,这样一来能把风险降到最低。 可这样做真的合适吗? 不等再思考,机场组的画面传来一声巨响。 轰隆! 会议室安静了片刻,然后所有人都将目光对准了电子屏。 机场高速上,突然发生了肇事,一辆厢货侧翻在路中央。 车厢里面的水果洒了一地,几辆轿车紧急避让,结果造成了十几辆车的大追尾,也将整个机场高速上的车流截成了两段。 行动组的车辆应该也收到了撞击,回传画面变成了一阵黑白雪花。 不过声音却没受影响。 现场有女人的尖叫声,有婴儿的啼哭声,场面乱的很。 指挥室里,所有人的心都跟着揪了起来。 唐柔抢过对讲机,“行动组,情况严重嘛?有没有人员伤亡?收到请回答!” 电流一阵滋滋乱响,总算听见了答复,“唐处长,没事,两个人受了点轻伤。” 唐柔急忙看向秦斌,“秦处长,麻烦你协调医疗和消防,尽快去现场处置!” 说完,她这才问道“目标还在么?” 对讲机那头一阵沉默,随后确认道“目标车还在!” 唐柔松了一口气,她刚才最大的担心,就是这场意外是有人蓄意而为。 既然目标没有脱钩,总算让她稍稍放了心。 会议室里的众人也跟着松了一口气。 突然,对讲机一声惊呼,“不好,只有2号车被截留在了高速上,1号车不见了!” 唐柔的脸色阴沉了下去,1号车,就是白冰和赵东所在的那辆车。 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果真出现了不可控的意外情况! 可刚刚的一路上,明明两辆车都在视线之内。 怎么突然就消失不见了? 唐柔急忙吩咐,“快,调用机场高速附近的所有摄像头,马上给我找出这辆车的动向!” 技术组早就准备就位,闻言立刻开始在沿途高速调查1号车的去向。 三分钟过去,没有任何动静。 唐柔有些坐不住,“怎么还没查出来?” 技术组的人站了起来,“唐处长,我们已经核对过好几次了,没有发现符合特征的目标车辆!” 况姗姗也慌了,“怎么可能?难不成还能凭空消失?” 有人分析道“监控系统里的确没有发现符合特征的车辆,按照我们的分析,只有一种可能” 唐柔接过话头,“车辆在行驶过程中变更了号牌!” 信息组的人附和道“没错!” 况姗姗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那就调查刚才那个时段,经过案发地点的所有黑色帕萨特!” 她话音落下,巨大的电子屏上出现了十多个小窗口。 唐柔只看了一眼,心也渐渐沉了下去。 同时段,出现在画面中的帕萨特竟然足足有二十多辆! 这不符合常理! 可如果不是这个原因,又怎么解释,已经被牢牢咬住的目标,竟然在眼皮底下消失不见了! 304.海桐神现身 交流好书 关注vx公众号 【】。现在关注 可领现金红包! 古墓里的烛光忽然被一阵阴风吹得摇摇晃晃。 青铜鼎里冒出来的烟雾越来越浓重。影影绰绰中,一个身穿银袍着银甲,手持着一杆璀璨赤金长枪,披散着长发的女人由远而近。 她长得很美,却未施粉黛,眉毛浓黑,眸光犀利,浑身裹挟着天生的英气。 走近了,才发现她衣衫残破,银甲染血,心口位置还破了个大洞,血肉模糊的伤口露出断裂的森白胸骨。 她的心脏,并不在其中。这致命伤口,着实骇人。 “海,海桐神?”白夙真结结巴巴,不可思议嗫喏着。 她甚至不敢看对方的伤口。 “你……认得我?你是南岳皇族之后?”海桐神愣了一下,她瞬间就游移到白夙真面前,动作如闪电般迅捷。 “我,我叫白夙真,是南岳芜洲城的守护灵。”白夙真唇角抖动,赶紧解释。 “守护灵?这么弱……”海桐神摇摇头。 她看了看少女身上的捆仙绳,微微蹙眉,抬起手中金枪,用枪尖一挥而过。白夙真身上的绳子便悄然落下。 “多谢海桐神搭救,还有他,他也是和我一起来的。”白夙真焦急中,尽力拽着卫思励身上的绳子,可惜无果,她不得不求助地望着深思中的女人。 海桐神盯住正张着嘴发呆的卫思励,淡淡道:“如今我族男子竟然比女人还弱不禁风吗?丢人现眼!” “我,我不是……”卫思励面红耳赤,还想解释,却被白夙真情急之中捂住嘴巴。 “他是,他是,求求女神姐姐救命。”白夙真可怜兮兮恳求着。 海桐女神微微蹙眉,枪尖点了点卫思励身上的捆仙绳,果然绳索立断,干净利索。 白夙真眼睛转了转,立刻拉住女人的袍角,眼泪汪汪道:“女神姐姐,就是那两个恶人,伤了南岳国主,还要用我们做血祭。特别是哪个死胖子,坏透了。我亲眼看见他在殿外亵渎海桐神像。他吐口水,还说海桐神长得太丑,给他提鞋都不配。” 少女咬牙切齿指向正扶着锦瑟的羽震子,添油加醋道。 “如此,他们该死!”海桐神剑眉微蹙,眸光中煞气陡然。 “哪里来的怨鬼,竟敢在太岁头上动土。老子就先收了你这见鬼的海桐神!”羽震子狞笑着,一甩拂尘朝着女人面门袭去。 但他从海桐神身体中穿越而过,原来她不过一道幻影,任何攻击对她都毫无意义。 海桐神斜了一眼踉跄不已的肥男,冷冷嫌弃道:“穿着衣服的猪?丑!” 女人一甩金枪,一道金光劈过,羽震子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推到石壁上,又狠狠反弹摔倒到锦瑟身边。 “是你,是你!”他惊惧之中连吐几口黑血,握着胸口连滚了几下,终于弹了弹腿,死过去了。 原来,方才一击伤了锦瑟的就是这披头散发的女人。她是鬼魂,却强大到令人震惊。人和魔魇都不能伤到她。 锦瑟捂住伤处,艰难地往后挪动身体,惊惧道:“我是兆青禾的蕊妃,你不要轻信那小丫头的胡言乱语。我并没有对海桐神不敬,我们之间有误会……” “你,为什么知道血祭?”海桐神冷冷地盯住锦瑟,用金枪指住她眉心:“你是魔魇……” 305.全都是谎言 海桐神抬起金枪,用枪尖抵住锦瑟的咽喉,后者一动不敢动。 这女人虽然如烟似雾,但她手上长枪的威力可谓惊天动地,一枪挑了自己元神令其灰飞烟灭,恐怕轻而易举。 “说,你为何知道血祭?”海桐神冷冷问。 犀利枪头已经深入锦瑟颈部肌肤,一道血痕赫然而下。 疼痛与惊恐让倨傲的女人不得不示弱:“我虽为魔魇,确不是什么大人物!我并不知道什么血祭,不过看得懂一些古越文字而已。是那青铜鼎上记载的。” “哦……上面说什么?”海桐神斜了一眼青铜鼎,眸光莫测。 “将……将活人的鲜血灌入鼎中,就可以求得一个愿望的实现。”锦瑟颤抖着嗫喏。 “那你,想要什么?”海桐神似乎有了兴趣,缓缓问道。 “不是我,是我义父……他是灭月门门主,他想得到苍穹玉。”锦瑟小心翼翼推了推金枪。 她装作可怜兮兮道:“不关我的事。是义父用灵药控制了我,如果我不能完成他交给我的任务,我的蛊毒就会发作,三天后爆脑而亡。我不想死,更不能死得那么难看……我没有办法……求求你,放过我吧。” “又是一个被父亲逼迫的女儿……魔魇,也如此贪婪凶狠了吗?你那该死的义父,是什么来头?”海桐神苦笑着,缓缓收回了长枪。 “义父并非魔魇,他……他是凡人,他曾经是夜魔宫的大术师。他想做六界的霸主,所以才想得到苍穹玉,我是被逼无奈,我是无辜的。”锦瑟一边察言观色,一边寻找逃脱的机会。 “海桐神,你千万不要相信这个女人的鬼话。她最擅长媚术,从来不会讲真话。小青就是被她蛊惑了,整个南岳都差点落入这个坏女人手中!千万不能放过她!她会害人的。”白夙真焦急不已,情急之中想要阻拦。 “南岳落在谁手里,又与我何干?我死了,已经死了。如今,我想怎样就怎样,再没有人可以管着我,命令我,就算阎罗王也不行!你一个不成器的守护灵,也想跟我作对吗?”海桐神一下子就暴怒起来,她声音阴森森的。 白夙真被她一袖推开,重重跌倒在青铜鼎旁,卫思励赶紧扶住她。 “你不是南岳的女神吗?怎么说话如此蛮不讲理!”他心疼地护住脸色苍白的白夙真,辩白着:“难道南岳不是你的母国?你就是那个巾帼英雄兆海桐吧。南岳的开国国主兆明睿不是你爹吗?传说你也曾为了保护父亲不惜生命……” “闭嘴,闭嘴!我不想听,不想再听到兆明睿这三个字!凭什么,永远都是要我去做牺牲?就因为,我是兆明睿的女儿,我是兆海桐吗?”海桐神怒吼着,她的眼睛一时间充血,赤红吓人。 “我受够了,受够了!什么海桐神,不过一个被亲生父亲欺骗与牺牲的可怜女人。我死得好惨……好痛……又有谁知道,谁可怜我?”她喃喃自语着,似乎陷入了不堪回忆。 紧接着,古墓里骤然刮起了一阵强劲的阴风,众人都给感觉到飕骨的阴寒,眼睛都被狂风吹得睁不开了。 海桐神披散的长发也随风招摇起来,她的情绪从悲伤变成了仇恨,就像愤怒的美杜莎一样,长发的间隙里也发出万千毒蛇尖锐的嚎叫。 整个大殿都在她的怒吼中,摇摇晃晃动荡不安,甚至岩壁上都在往下掉这砂砾与石块。 卫思励本能地抱住白夙真,用自己的身体护住她,任碎石块打在身上脸上,划出了细碎的伤口。 “海桐神疯了,再这样下去,我们都会被她活埋在古墓里陪葬的。走,走啊……”他拽着已经被惊呆了的少女,拼命向外南面黑黝黝已经塌陷的洞口挪去。 “骗子,你们都是骗子。谎言,全部都是谎言……什么舔犊情深,什么父爱如山,什么海誓山盟,什么不离不弃,都是骗人的……人啊,自私,恶毒,残忍,人不如兽,人不如鬼……苦啊,我好苦。”海桐神凄厉嘶喊着。 女人如同受到了致命的痛击,她捂住没有心脏的胸口,鲜血却不停地从她指间流淌下来。她的七窍开始冒出一股股黑烟,啸叫着在半空盘旋,击碎了墓室的石碑与石雕。 锦瑟瞅准机会,她沿着石壁边缘悄悄摸索着,希望找到一条逃生之路。 而早前已经死在青铜鼎下的羽震子,忽然眼珠一转,跳了起来。原来这厮刚刚就是装死,他慌慌张张做了个手诀,只见一只红眼睛浑身白毛的老鼠从他掌间飞落。 老鼠又肥脑袋还秃,活脱脱跟羽震子如出一辙。羽震子咬着牙啃破手指,滴了几滴血喂那肥耗子。它吃了血,眼睛一亮,就引着羽震子往前跑去,看来已经找到了脱身之路。 羽震子一把拉住锦瑟的胳膊,低声道:“别出声,我能找到出口,跟我来……” 关注公众号: 关注即送现金、点币! 锦瑟被他的肥手摸得厌烦恶心,刚要抽过去一记耳光,但逃命心切的念头终于战胜了尊严与傲慢。她皱着眉,紧咬牙关,任由那趁火打劫揩油的家伙搂着,跟着白毛老耗子一路逃去。 濒临塌陷的洞穴中,也扬撒着呛人的烟雾,却隐隐传来熟悉的人声。 锦瑟不由心中一愣。 他,怎么来了? 306.那死在一起 “给我杀!!!” 随即这六大宗门之主怒喝道。 峡谷四周冒出上万武者,全部都是六大宗门的人。 看到这上万人,血殿区区两三千人直接被吓住了。 “所有血殿之人听令,给我杀。” “谁若不动手,第一个死!!!” 萧逸风目光扫向这群血殿之人直接喝道。 被萧逸风这么一说。 血殿之人鼓足勇气,挥舞着武器和这六大宗门的武者激战在了一起、 而这时那六大宗门之主则是全部朝着萧逸风冲来。 八大至尊正要出手,被萧逸风给拦住了。 “区区六个六劫圣人要是让你们出手,那就是高射炮打蚊子了。” 萧逸风冷笑着,他挥舞着赤炎剑,爆发出体内全部的力量。 施展出恐怖的攻击就和这六位六劫圣人激战在了一起。 轰轰轰!!! 苍穹中传出一连串惊雷爆炸声。 滔天的能量扩散开来,恐怖炙热的火焰能量席卷天地。 纵然萧逸风这分身如今不过是一劫圣人。 但他真正战斗起来,借助体内之前炼化掉的火魔力量和赤炎剑的威力。 区区六劫圣人根本就挡不住他。 随着萧逸风不断激战,他体内还未被炼化掉的火魔炼化速度也正在不断的提升着。 至于这血殿之人和六大宗门的拼杀也十分惨烈。 为了活命,血殿之人也是拿出百分之两百的潜力。 至于八大至尊和天魔他们都没有动手。 只有玄军他们四人和炎昊加入了战斗。 “焚天灭地!!!” 一番激战之下,萧逸风直接催动一招恐怖的日级武技。 他一剑轰杀而出,带出一片巨大火海。 吞噬焚灭了整个这片区域内的苍穹。 这赤炎剑作为先天至宝的威力被完全激发出来了。 恐怖炙热的火焰焚烧虚空,直接将他们六位六劫圣人全部笼罩在其中。 而此时这六位圣人全部施展秘法。 他们将他们自身最强的圣人攻击爆发出来。 但却依旧抵挡不住萧逸风这一剑。 噗噗噗…… 刹那间,六道喷血声直接响起。 这六大宗门之主的身子全部如断线的风筝般砸在地上。 一个个深受重创,脸色惨白,奄奄一息的样子。 要不是萧逸风这一剑留了情。 他们六人早就化为灰烬了。 唰!!! 萧逸风出现在他们六人面前。 他手中的赤炎剑一挥,六道燃烧着火焰的剑气就悬在他们面前。 “臣服于我,否则便死!!!” 萧逸风神色冰冷的喝道,他现在要掌控血界,需要大量高手。 这六人都是六劫圣人的实力,倒是可以为他所用。 听到萧逸风的话,这六人的脸色连连变化着,他们的眼中充满犹豫的神色。 噗嗤!!! 瞬间,一道火焰剑气就将一位宗门之主给吞噬掉了。 其身子包括圣魂直接化作灰烬。 只剩下一颗圣晶被萧逸风给收了起来。 看到这,其余五人的神色都是一惊,内心狠狠一颤。 “你们五个也都选择死是么?” 萧逸风冷漠道。 这五道剑气就要朝着他们五人轰杀而去。 “我们选择臣服。” 这五人连忙叫道。 而此时这火焰剑气距离他们的身子只剩一寸。 饶是他们五人都是六劫圣人强者。 此刻都是一阵心有余悸,后背都冒出了冷汗。 “好,接下来接受我的掌控,不得反抗!!!” 萧逸风冷喝道。 他直接对这五人施展了其母亲杨雪晴传授给他的控魂咒。 这控魂咒一旦施展出来,被控制者永远都不得背叛主人。 一旦背叛,便会遭受九天神罚的灭杀。 所以萧逸风也不用担心他们会背叛。 随着这六大宗门之主一死五投降。 六大宗门的其他人都停止了战斗。 “归顺于我血殿,可活,不归顺者,便死!!!” 萧逸风一脸强势霸道的看着这六大宗门的人喝道。 “我等愿意归顺血殿,拜见殿主!!!” 这六大宗门上万人直接就全部对着萧逸风跪了下来。 连他们的主人都加入了血殿。 他们自然不敢说出不归顺这几个字。 就这样,萧逸风将六大宗门的人给全部拿下了。 整个血殿的人员扩展到了上万人。 “你们四个将六大宗门归降于血殿的消息迅速的传出去。” “同时和他们各自带人去将第七血域内除去那三堂四门之外的其余势力全部收复拿下。” “放出话去,血殿招收所有有潜力的武道之人。” “只要加入血殿便能得到丰厚修炼资源,而不加入者杀无赦!!!” 萧逸风看着这血殿的四位长老冷道。 “殿主,不加入血殿便杀无赦,这会不会太霸道了。” “第七血域内人都是暴戾凶悍的存在。” “这样恐怕会激起他们对血殿的反抗。” 血殿大长老说道。 “我可没时间浪费在这第七血域中,必须要速战速决。” “我要的是这第七血域所有人就算是一位轮回境的武者也必须要臣服于血殿。” “他们只有两条路可走,要不加入血殿,要不死!!!” 萧逸风神色冰冷的喝道。 “明白!!!” 这血殿四位长老点了点头。 很快这第七血域的六大宗门臣服于血殿的消息就在整个第七血域中传开了,震动整个第七血域。 这六大宗门在第七血域中乃是顶尖的势力。 而血殿早已没落,如今这血殿却是将六大宗门拿下。 自然让众人难以相信。 他们都好奇这血殿发生了什么事情。 很快就有消息传出,血殿出现了一位新的殿主。 就是这位殿主拿下了六大宗门,同时这个殿主还发出一条命令。 让所有第七血域的武者全部加入血殿。 加入者可得修炼资源。 不加入者则是杀无赦。 这消息一出,引起整个第七血域的武者议论。 众多武者对于血殿殿主的这个命令都是嗤之以鼻。 不加入便杀无赦,这血殿还真以为拿下六大宗门就是老大了。 简直太狂妄了!!! 萧逸风的这条命令,更是激起了众多第七血域的武者不满和愤怒。 当然还是有一部分人选择加入了血殿。 307.进还是退呢 眼见危机瞬间消失,卫思励和白夙真可谓峰回路转,惊喜交加。 卫思励这才发现自己还紧紧抱着少女,而明思令正笑望自己眨着眼睛,笑容别有深意。 少年立刻面红耳赤赶紧松手,还不自然地用手背蹭着衣裾,哂笑着:“明姑娘,你们,你们来得,来得可真……及时呢。” 白夙真并没看出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她听见有人高喊着自己的名字,便拉着卫思励站起身来,用力朝着兆青禾挥手。 “小青,小青。我在这里呢!”她喜形于色。 兆青禾闻声而来,一眼就看到对方苍白的脸颊上,还沾着尘土和血迹,他心疼地蹙紧眉。 “真儿,你受苦了,朕来迟了。”兆青禾叹了口气,泪水都在眼眶里隐忍着打转。 身边的侍卫极有眼色的赶紧把黄色丝帕递上,兆青禾接住却要给白夙真擦脸。可被少女一把夺过,踮起脚来毫不顾忌地用丝帕擦着卫思励额上的划伤。 “我没事儿,有卫傻子护着我。小青,你也别伤心,我不怪你的,都是你那妖妃祸害人。我知道你是被她摄魂了。可惜,方才那妖精趁乱跑了。看到你没事我就放心了。”白夙真兴奋地用另一只手也拉住兆青禾的手掌。 “卫傻子,这是我的好朋友兆青禾。他可是南岳的国主哦。他会帮你救爹娘的。”她朝着卫思励开心道。 “小青,你遇到明思令了?那你都知道了吧,太好了。这是卫思励,他是……”少女兴冲冲就要介绍身旁少年。 “你就是卫家小将吧,多谢你保护真儿。为报答你,朕会让南岳出兵援助大颂解南天门之困。”兆青禾不待白夙真讲完,已经抢言道。 他的话说得客客气气,但犀利的眸光却紧紧盯着白夙真拉着卫思励的手,明显不悦:“真儿,还不快松开卫公子,让军医为他疗伤。来,让朕好好看看你……瘦了……” 兆青禾心疼地伸出手,刚要落在白夙真脸颊上,却被卫思励一掌隔开。 白夙真愣了一下,似乎明白了什么。她飞快松开兆青禾的手掌,乖乖往卫思励身边靠了靠。 “小青,我等不及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少女顺势挽住少年的臂膀,也拽回他格挡兆青禾的手臂:“我找到心上人了,我要嫁给卫思励。我还要和他一起去南天门,救我未来的公婆呢。” 白夙真的话简直如五雷轰顶,兆青禾的脸一下子就青了,他唇角的笑也一下消失殆尽。 “来人啊,把这个颂国的奸细给朕抓起来。”他冷冷道,嘴角都有些抽搐:“你用什么妖术,竟敢亵渎南岳守护灵,她是朕即将册封的皇后。你好大的胆子!” “你放屁,我什么时候答应做你的皇后?”白夙真柳眉一竖,怒喝道:“你是不是被那个梨花精毒晕了脑袋,胡言乱语呢?我喜欢卫思励,可从没喜欢过你兆青禾!” “陛下,你都听到了。我与白姑娘真心相爱,并非威逼利诱。请陛下不要再纠缠我的未婚妻。”卫思励挺身而上,护在白夙真面前,有种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劲头儿。 “真儿,你过来!你怎么能相信一个卫家军的叛徒?他定是为了用你逼朕出兵救他爹娘,才会与你虚与委蛇,假戏真做。朕若不出兵,你对他便没有任何利用价值。小子,你明白朕的意思吗!”兆青禾半眯着眼睛,低声威胁。 他身后的侍卫们也呼啦一声将少年和少女团团围住,刀剑出鞘,虎视眈眈。 卫思励不畏惧,反而拥紧怀中少女,他的脊梁挺得笔直而倨傲。 他凝视兆青禾,一字一顿道:“我自会救我爹娘,不劳国主操心。南岳出不出兵,大颂都会转危为安。卫家将可从来没出过叛徒,陛下可以折辱我,但不能污蔑卫家将。这笔账,我会讨回来。让开,若陛下执意相逼,也休怪我不客气。” 卫思励唰地一下拔出腰间匕首,丝毫不畏惧面对数十个侍卫的围攻。 “兆青禾,你让开。你敢动他,我就跟你拼命!”白夙真瞪圆了眼睛,咬牙道。 “白夙真!你疯了!你是南岳的守护灵,守护芜洲城,守护朕才是你的天职。”兆青禾双眼充满了血丝,他不顾仪态地怒吼起来。 “哎呦,当着真龙王的面耍天子威严,你当咱们站在这儿的,都是死的吗?”一声少女的叱喝从侍卫身后传来。 她话音未落,一道霹雳而过,尽数侍卫都闷哼一声朝后倒去,露出了站在一旁看热闹的美貌姑娘。 明思令飞身而来,挡在兆青禾与卫思励中间,轻声浅笑:“兆青禾,当着本姑娘欺负我的人,你这皇帝要做到头了。你确定……不闪开?” 兆青禾被吓出一身冷汗,他闪过明思令,小心翼翼看看正靠在石壁上闭目养神的酆一量。 后者面无表情,衣裾飘飘,双手都交叉隐藏在宽袖之中,看起来慵懒而宁静。但兆青禾可知道这魔魇的厉害,千军万马不敌他挥袖一舞。他才是真龙下凡,自己不过是一条可笑的小泥鳅而已。 一颗巨大的汗珠,从兆青禾脸侧滑过,砸落在地面上的小水洼里。 进或者退,这就是个生与死的问题。 送888现金红包 关注vx 公众号【】 看热门神作 抽888现金红包! 308.万事皆因果 “哎呀,你们这是做什么?误会,误会!”长右仙人慢悠悠从洞口那边踱步而来。 “师父?”白夙真瘪了瘪嘴,委屈得快哭出声来:“你终于来了。小青,小青他欺负我!” 须发银白的老人笑吟吟打了下白夙真的圆发髻,笑骂道:“你这丫头,为师不在芜洲城,你便要闹翻天了?一会儿再骂你,还不快带着这小男娃去包扎伤口,他背后的伤口都快露骨头了,难道你要等他流干了血再度命给他?” 白夙真吓了一跳,她转身看看卫思励的背后,果然看到一道赫然伤口。 她惊呼一声,拉着他就想朝明昭的方向跑:“明姑娘,救人啊。” 卫思励却坚持着,他盯住兆青禾,手中的匕首丝毫没有放下的姿势。 明思令浅浅一笑,顺势收了少年的匕首,又推了他一把:“赶紧去疗伤,你的小白就要哭出来了。这里有我,还有阿量,不用担心。” 闻言,卫思励方才微微点头,低声感激:“多谢明姑娘。” 白夙真拉着卫思励从兆青禾面前走过,后者忍不住还想阻止,长右仙人拉住他手腕,看起来风淡云轻,但掌间力量让他不得不止步。 “国师?”兆青禾不愿放弃。 “陛下,想必你也见识过魔尊的威力,老夫不是……对手。好汉不吃眼前亏啊……”长右仙人在兆青禾耳畔轻语,遂而又大声道:“哎呀,原来陛下也受了内伤。快到这边来,让老夫为你查看。” 明思令长眉一挑,为这老头儿的圆滑狡黠暗中感慨。同为修为万年的魔魇,这长右仙人可比酆一量更有人间烟火气呢。 她并没有为难兆青禾,闪身做了个请的动作。长右仙人感谢地点点头,强拉着不情愿的兆青禾走到一旁。 “毒虫子,你过来看这鼎,很有古怪。”酆一量站在青铜鼎旁,正躬身打量着它。 明思令闻言走过来,她看着鼎中似乎还有余烟未了,血腥味中裹着一丝幽香。她被鼎身上奇特的花纹吸引住,看着看着还想用手指抚摸。 酆一量手疾眼快,一把攥住她手腕,琥珀星瞳中闪过一丝寒意:“别碰!” “有毒?”她惊呼,敏捷地往后闪躲一步。 “没毒,但沾满了诅怨。比蛊毒,更厉害……”他搂住她的肩,在她耳畔低语:“碰了,会让人迷失心性。” “这么邪性?我方才闻了鼎里面的烟气,会不会?”她倒吸冷气,眸光凝滞。 他叹了口气,拉长语调:“说不好……” 趁她担忧思忖,他忽然扶着她细腰往自己怀中一送,趁机吻了下她微张的唇瓣。 “现在就无碍了……”他难得调皮浅笑,却依旧魅惑众生:“你若担心,我还有更多解药。你……要吗?” “过分,你吓死我了!”她恼羞成怒,双手攥了小拳头,狠狠敲打了他的胸膛。 酆一量趁机展开双臂,将少女环在怀抱中,低头凝视着她双眸,认真道:“我不知道,你为什么突然恼了我,在路上都不怎么与我讲话。我不想你不开心。” “我……”明思令望着他璀璨如星辰大海的双眸,终归心下一软,紧紧回抱住了他,喃喃道:“阿量,如果你对所有凡人,都能像对我一样好……” “不会,令儿只有一个。”他不假思索打断她:“难道,你要让自己的夫君去喜欢别人不成?” “不是这样的。”她还想解释,但一时又不知道该如何继续。 她无奈地笑了,只是把头更深的扎进他怀中,喃喃低语:“算了,等重启渊明之火,回到酆都我们在慢慢讲吧。” 这边,兆青禾脸色阴沉,颓废地靠在石壁上。他看着不远处,白夙真正紧张地围在明昭身边,手忙脚乱帮她为卫思励包扎伤口,关切之情溢于言表。他的一颗心犹如被人砍掉了一般,空荡荡的疼。 “陛下,该放手时总要放开的。”长右仙人捋着胡须,语重心长:“那男娃娃与真儿有前世姻缘,她入凡世渡劫也因为他的缘故。” “国师,你也说过。朕与真儿也有前世尘缘啊……”兆青禾纠结着,不肯放弃。 “没错,你和真儿确实有缘,可惜不够啊。”长右仙人缓缓道:“罢了,老夫就让你看看其中缘由。” 【看书福利】关注公众 号【】 每天看书抽现金/点币! 他从袖中取出一面铜镜,用长袖在镜面上轻轻一抚,上面便出现了朦朦胧胧的画面。 荷花池中,碧波荡漾。游着一条通体黝黑的小蛇,它时不时吐着嫩红的芯子,在粉色荷花下穿梭着,好不乐乎。 “真儿本是玲珑仙石中孕育出的一条小黑蛇,不过她天性率真,颇有道缘。她从不杀生,饿了就吃湖中鲜藕,渴了便喝荷花上滴露的露珠。”长右仙人娓娓道来。 “真儿本来活得自由自在,不小心被红鹫盯上一路追杀差点吃掉。” 果然镜子中出现一只巨大的白羽红腿尖嘴的鹫鸟,正与小黑蛇缠斗。小蛇被啄得遍体鳞伤,奄奄一息。敲好有一个来担水的农夫,实在不忍心用扁担打走了大鸟。 农夫看了看小黑蛇,觉得它没救了,便捡起扁担挑了水回家去。 小黑蛇就要死掉了,有个七八岁的小男孩摘了一把莲蓬,恰好发现了它。他扔下莲蓬,脱下自己的衣衫把小黑蛇救了起来。他采了草药给它敷在伤口上,还从家里偷了鸡蛋喂它。 小男孩把小黑蛇悄悄养在水槽里,每日给它换药喂食。他发现这小蛇不吃荤腥只吃莲藕和莲蓬,便每天去湖边挖藕采莲蓬,直到小黑蛇的伤完全恢复。 后来,小男孩便把养好伤的小黑色放回了荷花湖,他们经常在夕阳西下时相约,他给它带莲蓬,它便在水里给他跳舞看。 后来,小男孩长成了少年,小黑蛇越发乌油油的好看。少年每日在湖畔读书,一日他看着水中美丽的黑蛇,情不自禁说:“小黑蛇,若你是个姑娘,我定会娶你,好不好?” 小黑蛇吐着红芯不住点着头,还在湖水里开心地游来游去。 只可惜,少年在赶考的途中生了病,再回到家乡已经躺在棺材里。小黑蛇再也没等到她的少年。 “陛下,卫思励就是那个救过白夙真的小男孩投胎转世啊。他救过她,他们有前世溯源啊。” 长右仙人叹了口气,摇头笑道:“而那个农夫,就是陛下的前生。你和白夙真也有缘,可惜太浅了。你因为着急担水回家,没有救那条蛇。却无意间,成就了在你后面遇见它的人,他和她的姻缘。” 兆青禾愣住,他咬紧唇瓣,一言不发。他的眸光中满满的绝望与无奈。 一念起,万水千山;一念灭,沧海桑田。你就是我放不下的执念。他舍不得啊。 “万事皆有因果。执于一念,将受困于一念;一念放下,会自在于心间。兆青禾,你放手吧……” 冥冥之中,命运之声犹在耳畔。 309.狠心的爹爹 兆青禾还在那边失魂落魄,长右仙人也在苦口婆心安慰他。 这边夜之醒和明昭将海桐神牢牢控制住,后者已经醒来。 明思令和酆一量研究过青铜鼎,也赶紧走过来。而白夙真搀扶着卫思励,捧着一碗药也凑过来听。大家都想尽快解开海桐神身上藏着的秘密,这青铜鼎也太邪乎了。 看起来,这女人潦倒颓废得令人不忍入目。她衣衫褴褛,满身伤痕,杂乱的长发被鲜血濡湿了,一缕缕凝得僵硬起来,模样可比厉鬼都要凄惨。 此刻,女人目光空洞,神情凄苦,她嘴巴微微颤动,似乎一直在喃喃自语。 “好狠,好痛,好难过……” 六神和灵灵围绕着海桐神转着圈,神情里都充满了费解。 “这海桐神,非神非鬼,不是妖,也不是灵兽妖兽。那她到底是个啥?杀不死,也伤不到,夜之醒只能用符咒控制她,却收不了她,那下一步怎么办?难道就一路拴着这怪物去南天门吗?”灵猫皱着眉,呲牙懊恼道。 “你……就是兆海桐吗?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会变成这样子?”夜之醒一边观察着女人,一边低声询问。 “杀了我,太痛苦了……很冷很饿,一个人在黑暗里不停游荡,没有尽头……苦啊……”海桐神茫然地抬起眼睛:“如果你可以,帮我解脱,我不要在活着受罪……” “你到底,是活着还是已经死了?”明思令微微蹙眉,上下打量她:“你这样子,也不想是活着吧。” “她现在当然算不上活着,可也没有完全死去。她成为了怨灵。事法术高强的魔魇,利用上古神器勉强拴住她一魂一魄,所以她还有为人的记忆和六感觉。但不知为何,她浑身生着一股子怨毒之气,和青铜鼎里的一模一样。”酆一量一把薅住少女的衣领,不让好奇地她再往前一步。 “别靠近。”他冷冷喝止:“怨毒伤人心智。” 这回,连六神和不停嗅闻着海桐神身体的灵灵,闻听此言也都像屁股按了弹簧一般,立刻惜命地闪了出去。 夜之醒本能用身体挡住明昭,低声嘱咐:“小十,小心。” “兆海桐,我知道你很难过,我们也想帮你,但你必须告诉我们,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如果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们又如何帮你?”明思令凝视着浑身颤抖的女人,耐心道。 朱砂符咒被按在她额头上,不时发出金色光芒,似乎在尽力压抑着海桐神浑身散发出的黑气,但也在瑟瑟发抖,不堪负荷。 “如果,你被人辜负了,或者伤害了。讲出来,自己也会舒服一些。”夜之醒淡淡道。 他手指一点,指尖飞出一道美丽的红色光焰,围绕着海桐神周身开出了七朵光莲。莲花摇曳着,众人都感觉到一股令人心生宁静的力量。果然,连海桐神狰狞的表情,都缓和了些许。 “让我想想……有好久了,好久。”女人嗫喏着:“我不想说,疼,好疼。” 她纠结了一会,有气无力道:“没错,我就是兆海桐。我不是神,从来都不是。上面那些都是骗人的,假的,掩人耳目而已。” “我爹叫兆明睿,他是铜陵的小吏,俸禄微薄。我娘生我时没了,我就从小跟着爹。那时候,日子虽然苦,但……好开心啊。”兆海桐难得露出一丝神往的笑容。 “十二岁,大狮国的蛮夷入侵铜陵,咱们城里的人都被赶到山里去淘金,死了一半。我爹就带着青壮年杀了看守,逃出山。我也跟着他……爹没儿子,我就是他的儿,跟他出生入死,并肩作战。” “十六岁时,兆明睿就夺回了铜陵大半城池。百姓们拥护他反了铜陵自己称帝。都城就定在光君墓相邻的遂城,也更名为芜洲城。” “后来,不甘心的大狮国勾结铜陵皇族旧部,围了芜洲城,他们断了水粮,还让巫师放出毒兽。每日,都有大量的难民涌入芜洲城,一多半被虐杀在城门外,尸横遍野,血流成河。毒兽啃着人骨,眼睛都是血红的,白天也敢出来啮人。最后,也只有一小半灾民勉强逃入城里。” “但很快,城里的粮食就不够吃,树皮和草根都被百姓吃光了,甚至开始交换彼此的孩子,掐死了蒸着吃,因为自己的孩子下不了手。到处都是惨绝人寰的悲剧。”海桐神的眼睛里流露出深深哀伤。 “我爹亲自带着士兵,几次想要冲破敌军的包围,但都没有成功。他受了重伤,我便戴上面具,穿上他的盔甲,假扮他继续突围。”说着说着,她忽然开始激烈地颤抖起来。 古墓大殿里的石像又开始颤抖了,青铜鼎里也发出犀利的嚎叫声。 “我那狠心的爹啊,为了突围竟然相信了一个魔魇的谗言。他们将我灌醉,挖了我的心脏,用来祭祀青铜鼎里的邪灵。是邪灵帮南岳打败了敌人。”海桐神忽然抬起了头,她的双目流着血红的眼泪,川流不息。 “啊?什么……用自己的女人祭祀邪灵!”众人大吃一惊。 白夙真更惊愣之中将手中捧着的药碗跌落在地上。 “这和师父给我讲的,不太……一样啊。”她喃喃道。 【看书福利】关注公众 号【】 每天看书抽现金/点币! “难道,你不是因为救父亲受了重伤,才被大狮国俘虏。你受尽严刑拷打也不肯说出父亲下落,后来被蛮夷活活烧死了。还有那些海桐花,还有第一代南岳君主为纪念你铸的铜像。” 白夙真声音徒然大起来:“怎么可能是假的。怎么会有这么狠心的父亲,为了自己的前途牺牲女儿呢?” “是啊,我也想不通……”海桐神苦笑着,歪着头,嗫喏着:“怎么会有这么狠心的爹,亲手杀了自己的女儿。他挖出我的心,扔进青铜鼎。好痛啊……我的心好疼……不对,我没有心……” 海桐神忽然痛苦的扭动着身躯,奋力嘶吼起来,她的两只眼睛都变成了血红色,看不到瞳孔和眼白。紧接着,一股黑色的烟雾从她口中汹涌而出,在众人头顶上呼啸而过。 “我要复仇,我要复仇,我要喝血,喝血……”女人凄厉阴狠的声音在古墓大殿里徘徊着,阴森恐怖。 310.青铜鼎之谜 随着兆海桐的情绪再次爆发,不断有黑烟从她张大的嘴巴里涌出来,吓人得很。 众人都骇然看着她,不敢靠近。 而青铜鼎里也发出诡异的哀嚎声,里面不断升腾的黑烟与女人嘴里飞出的烟雾凝聚在一起,渐渐形成一个飘忽不定的人形。 “血,我要喝血,我要喝活人的血。”那诡异的黑烟张牙舞爪着,声音嘶哑而裹挟着满满贪婪。 整个大殿里都回荡着恶毒的啸叫声。 明思令与酆一量掌心同时闪出冷蓝光焰,飞快地将兆海桐冻在一个巨大的冰棱里,暂时将其压制住。 而夜之醒看了一眼明昭,后者也心领神会。两人合掌召唤出一只金红凤凰鸟,那神鸟在夜之醒背后展翅高鸣,一股巨大的力量托起男人,让他直飞半空中用数张朱砂符咒一一钉在作祟的青铜鼎上。 交流好书 关注vx公众号 【】。现在关注 可领现金红包! 凤凰鸟与符咒都散发出耀眼的金光。黑烟形成的人形被符咒击中,燃起了一朵朵红色的巨大火花。它哀嚎着,又迅速躲藏进了鼎中,不再显现。 但同时青铜鼎也发出刺耳的鸣叫声,仿若怪兽的凄厉叫声,愈来愈大。 古墓里的兵士听了立刻神情痛苦地捂住耳朵,然后七窍流出黑血,最后噼里啪啦倒在地上。 酆一量和明思令勉强能用灵力抵御啸叫,六神也紧紧捂住耳朵又把灵灵窝进毛肚子下。 夜之醒看到明昭神情痛苦,知道她灵力不够,他不得不放弃继续攻击,飞身回到她身边,用双手紧紧捂住她双耳,低声嘱咐:“不要慌,默念我教你的经文。” 明昭方才不再束手无策,她听话地闭上眼睛,凝心聚气用心诵经,头部剧痛也缓解许多。 但卫思励和白夙真可就没那么幸运了。他们彼此担忧,都想将对方护住,但也手忙脚乱不得要领。 不多时,少年已经嘴角流出了黑血,少女情急之下用尽自己的灵力,她浑身发着白光,紧紧护住了已经晕厥的他,但那光却越来越羸弱。 “傻丫头,快住手,你会灰飞烟灭的。”长右仙人吃了一惊,高喝着飞身而来。 顺势,老人没忘记扯下自己外袍罩住吓傻的兆青禾。 长右仙人双掌同时发力,掌心氤氲了一道白光。他用力一推,光焰化成一道圆圈将白夙真与卫思励紧紧包裹起来。 “不许你再害人!”他厉喝着。 老人又咬破食指,将血涂在原本系在自己腰间的葫芦上,咬牙用力将法器扔进青铜鼎里。 刹那间,一声女人的痛呼后,所有的犀利鸣叫声都消失了。青铜鼎又恢复到静止状态。 众人都松了一口气,明昭开始着手救治受伤昏厥的兵士。 白夙真紧紧抱着卫思励,带着哭腔数落着:“傻子,你这个傻子,你没有灵力,也不会法术,你顾我做什么?我可不想还没进门就当了寡妇。” “没事……我说过,以后都会保护你。”他声音微弱,显然伤上加伤,更加严重。 “师父,你为什么不早点出手,难道要看着我家男人死了,你才扔你那破葫芦吗?讨厌!”她狠狠指了指长右仙人,哭哭啼啼抱怨。 “破葫芦?那是紫金天诀瓶,整个六界只有一个。还不是为了救你这倒贴的死丫头,心疼死我了。”长右仙人长叹一声,扼腕不已。 “老猴子,看来几千年来你本事没长,倒寻了不少宝贝。”酆一量拉着明思令,在一旁戏谑着。 “多少宝贝也不够败家徒弟倒贴的!”长右仙人心疼地摇摇头:“你们别高兴得太早,我这紫金天诀瓶只能暂时压制邪灵,一会儿它恢复了再窜出来,我可没有东西再填和它!老龙王你看着办吧!” “这是什么妖魔,竟然如此厉害?”六神抖搂着浑身银毫,心有余悸:“那黑烟逃回鼎里不出来了,这鼎可够硬的。” 灵灵则干脆屁颠屁颠跑到明思令脚畔蹲着,这才安全啊。 六神捡起一块巨石,扔到青铜鼎上,咣当一声石头碎了一地。 夜之醒也用随身宝剑,狠狠砍了几下青铜鼎,亦然没留下丝毫痕迹。 酆一量微微蹙眉,不甘心用几道霹雳击中铜鼎,那黝黑的物件依旧纹丝不动,不声不响。 “邪灵并非不可降服,只不过它藏身这青铜鼎里,牢固不可摧。”夜之醒有些忧虑:“我们都在外面,它也聪明,恐怕不会轻易出来。” “怎么,连魔尊都没看出来?其实青铜鼎里的邪灵与那海桐神是共生的。只要献祭的人不死,邪灵就一直存在。而且,兆海桐情绪发作,那邪灵的力量就会骤然增强。”长右仙人背着手,头头是道。 “再废话,本尊就灭了你。”酆一量不耐烦地抬起一掌:“快说,有什么解决方法。” “也不是没有,如果能打破海桐神与邪灵之间的契约,或有转机。”长右仙人哂笑着,后退了几步:“又或者,你生吞了兆海桐那怪物。或许也行?” “这么说,还得从兆海桐身上下手啊。”六神用爪子抹着下巴,振振有词。 “要不,魔尊试试看?”它哂笑着望向酆一量,但被对方冷冰冰的眸光吓住,后半句直接咽回了肚子。 311.三生阴阳度 “如果能知道,兆海桐如何成为邪灵的祭品的,或许还能有解救的方法。”夜之醒透过冰棱,细细打量着海桐神的脸庞。 此刻,她闭着双眸,看上去宁静安详多了。 “她的记忆断断续续,说起曾经凌乱不堪。我总觉得其中一定有什么蹊跷。”明昭轻声低语:“她看到的,不一定是真相。” “对了,灵鹤不是给过你一种灵药,就是给夕无悔用过,可以招魂入梦的那种。既然兆海桐说不清楚自己到底怎么死的,那她爹兆明睿总能说清吧?”明思令计猛然上心头,她拉住酆一量的衣袖。 “灵犀溯梦,要招魂者与魂魄彼此牵挂才会有效,你觉得这女人疯疯癫癫,可能行?”酆一量挑了挑眉,淡淡道。 “魇后说得十分有道理,当年之事,他应该最心知肚明。”长右仙人似笑非笑:“灵犀溯梦不好用,那不如直接把兆明睿的魂魄锁来当面拷问!” “兆明睿的鬼魂吗?他不过一个凡人,也不知道死了多少年,投胎转世都多少回了?怎么找!再说,喝过孟婆汤他又能记得什么?”六神吃惊问。 “兆明睿杀孽太深,想投胎转世恐怕不易。若兆海桐说得是真相,那他的魂魄多半还被阎君关在十八层地狱里。如此找起来可就容易了……”长右仙人意味深长笑望着酆一量。 “你看我做什么?”后者冷冷蹙眉。 “阎君与龙王向来相熟,你跟他借个凡人魂魄,自然不难。”长右仙人微笑:“老夫没有魔尊的面子大啊。” 一时间,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酆一量身上。后者长眉一挑,倨傲不语,不过看上去确实胸有成竹。长右仙人的奉承,他似乎受用。 “阿量……”明思令犹豫着,眸光有些担忧:“你的内伤还未痊愈,去和阎王抢人会不会有危险?” “无妨,不打架,好好说。”酆一量安慰道。 遂而他唇角一扬,又阴森森盯住长右仙人,一语道破:“老猴儿,你想用此举试探本尊灵力?” “怎么会?别说不敌魔尊,就算老夫有什么贼心眼,也打不过这对凤凰重生的年轻人。”长右仙人哂笑着。 交流好书 关注vx公众号 【】。现在关注 可领现金红包! 他凑近酆一量压低声音:“你知道,当年老夫年少不懂事,去阎君那里抢过人,他……他对我可不大友好。魔尊若见了他,可千万别提我也在。那兆明睿肯定弄不回来。” “啰嗦,滚开。”酆一量嫌弃地闪开身影,除了明思令,他似乎讨厌任何人太过靠近。 他左右环顾,找了块高台跳上去环膝而坐,然后闭上双眸双掌在胸前做了个手诀。一条威武的金龙从他身后冲天而起,一闪而过不见踪影。众人愕然,兆青禾更是擦着额头冷汗,后怕不已。 不过一盏茶时间,金龙从空中呼啸而来,一下子又隐入酆一量身体。他缓缓睁开琥珀星瞳,眸光如星辰大海般璀璨生辉,看得明思令暗自喜欢得很。 如果不说话,自家男人这高颜值可相当养眼呢。 “怎么,不行吗?”六神只见酆一量独自归来,忍不住冒冒失失问。 话音未落,一道冰蓝霹雳闪过,灵猫脊背上的银色长毛又被劈秃一块。它叫苦不迭,可又敢怒不敢言。只能躲到一旁的石像旁,幽怨地舔着尾巴毛。 灵灵同情地舔了舔它的脑门,心道:“你咋就狗改不了吃屎呢,嘴快腿子慢,这不得等着挨打等什么?不行?这魔头只能把你揍得不行好吗!” “不在!”酆一量起身,轻描淡写,回答众人困惑。 “怎么,那他投胎转世了?”明思令吃了一惊,焦急问。 他摇摇头,神情之中也隐匿一丝困惑:“也不曾。阎君之处,并无兆明睿记录。” “那他会不会根本没有死呢?”白夙真小声提醒:“或者,他得了邪灵助力,已经修道成仙了?” “不可能!”长右仙人一口断定:“你以为是人都能修道?”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怎么办?”白夙真蹙紧眉头,焦躁道。 “国师,你那镜子既然能看前生今世,是不是也能用来看看当年之事。朕实在不信南岳先祖会是心狠手辣,违背人伦的大恶人。”被大家一直忽略,站在角落里的兆青禾,忽然鼓起勇气发声。 “陛下,陛下受了伤,神志有些不清醒了吧。老夫哪有那种,那种宝物?”长右仙人猝不及防,讪笑着眼神直躲闪。 “对啊,师父,你有三生石雕的阴阳度啊,还不快拿出来……一着急我怎么把这个宝贝给忘了。”白夙真眉飞色舞,兴奋地抓住师父衣袖,手里已经开始在袖子里摸索寻找了。 “哎,哎……别动手动脚的,没大没小。”长右仙人愁眉苦脸,尽力躲闪。 他还想挣扎,却被酆一量按住肩头,便再难移动半分。 两人四目相对,长右仙人在对方目不转睛的死亡凝视下,心虚不已。反正打不过,只好妥协。 “有,有。老夫不是不肯拿,不过今日已经使用一次,我实在没有足够的灵力再注入神镜。回溯当年事,可不止一两百年那么简单,灵力耗费巨大,就算是魔尊也吃不消啊。”他苦笑着解释。 “没事儿,大家都有灵力,接力一番不就够了?”明思令思路最快,嘴巴也相当伶俐。 “有道理,这个方法可行。”夜之醒微笑着点点头,他客气地朝着长右仙人一鞠礼:“前辈,还烦请借用您的法器。用完咱们也一定完璧归赵。” 长右仙人再无推脱的理由,只好把镜子从袖里取出来,他忍不住用手指头戳了下白夙真的额头,恨铁不成钢指责着:“你这死丫头,还没嫁人这胳膊肘儿就往外拐呢……师父这些好东西还能留给谁,将来不都是你的。” “我才不要,我有卫思励就好了!”白夙真翻了翻白眼,亲热地勾住卫思励的胳膊,一副有情饮水饱的痴迷与满足。 这边,兆青禾看得可要吐血了。他捂着剧痛不已的心口,苍白着脸退了好几步,幸好被左右侍卫扶住。 长右仙人不情愿的拿出三生阴阳度,他念了口诀,做了个请的手势,众人一一将灵力注入,镜子闪现出七彩异光。 大家都愣住了,神情各异。 真相,原来如此吗? 312.残忍或感动 待到海桐神再次醒来,她发现自己已被从冰棱中放出来,只不过身上还束缚着锁仙绳,绳子上面悬浮着一圈发光的符咒,依旧难以挣脱。 众人都神情凝重地围着她,连南岳国主兆青禾都在其中。可是他们都不说话,默默看着她,各怀心事。 白夙真手里捧着一把正在盛开的红色刺桐花。那花又大又红又艳丽,花瓣上还沾着一些露珠。 不知为何,一看见那花,海桐神又一次五内俱焚般浑身疼痛起来。 她痛呼一声,挪开眼神,艰难道:“这是什么!为什么不让我彻底解脱?你们到底……想要做什么?” “解脱?”明思令浅浅一笑,凝视着她问道:“为何不选择继续活下去?你已经是不死之身了。只要你想,可以活到天长地老呢。” “不,不……与其这样活着,还不如死了干净!”海桐神苦笑着,用力摇着头:“什么不死之身,不过是永远没有尽头的折磨……孤单、疼痛、永不停息地在黑暗中流浪。” “我不想再做被人厌恶的怪物了。你们都看见了,我被那青铜鼎控制,要不停靠活人的鲜血献祭,才能不会陷入彻骨之痛。我双掌染血,欠债无数。”她幽幽叹了口气。 “原来,传说中向海桐神许愿可以梦想成真,是真事。”白夙真不可思议,她唇角抖动着:“用活人的鲜血献祭,我不明白,怎么会有这么邪恶的念头?” “因为贪婪,自私和无边的野心。人或者魔,都以为获得强大的力量,便可掌控自己的命运。所以,请而走险。”夜之醒一字一顿回答。 “难怪,这么多年来,总有派去祭祀打扫的人莫名失踪,原来如此……”兆青禾喃喃道。 “恐怕还有心怀不轨的,特意找到光君之墓献祭。”白夙真叹了口气:“结果,自作孽不可活。” “没错,来许愿的人或者魔,他们都包藏祸心,他们终将为自己的贪婪付出代价……死有余辜。他们的血里,藏着看不见的怨毒,让我残破的心备受煎熬。不,我的心……早没有了。我不是人不是鬼不是妖,是根本不该存在的罪孽。”海桐神纠结地嗫喏着。 “就算你不想活下去,我们现在也没办法杀了你。”明思令自嘲一笑,缓缓道:“仇恨让你变得非常强大,我们联手也无法破解青铜鼎与你的共生。除非,你能想起当初,自己到底为何会变成现在这样。答案,一直都在你心里……是你自己不敢面对。” “你胡说,我是被兆明睿献祭给青铜鼎的!我被自己的父亲杀死了……好痛,好苦,好难过……”海桐神眸光开始泛血色。 她的怨恨陡然骤升,青铜鼎的黑烟又一次蠢蠢欲动,连长右仙人的法宝葫芦都压制不住。 更奇怪的事情发生了,白夙真抱着那一捧刺桐花也颤抖起来,花瓣上的露珠砸落在地上,竟然如同泣血一般触目惊心。 “你记住的并非真相。”明思令天叹了口气,她高高举起三生阴阳度:“但愿这个,能让你想起一切……” 随之,众人都将自己灵力注入石镜,一缕缕异光飞入镜面,镜子上浮现出一幕幕情景。 一座古墓之前,夜色如墨染。 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只有阴风阵阵。 一个魁梧的中年男人,身披黄袍金甲。他肩上受了伤,用白布巾绑着。虽然负伤在身,他依旧英气迫人,一双眸子虎虎生威。想来,这就是南岳开国国主兆明睿。 男人对面,站着一个身穿白袍银甲身材苗条的少女,细看之下,正是兆海桐。此刻,她身上的伤痕累累,似乎刚刚经历过激烈的战斗。 大家好 我们公众 号每天都会发现金、点币红包 只要关注就可以领取 年末最后一次福利 请大家抓住机会 公众号[] “海桐,你疯了?这是光君之墓,不可亵渎!”兆明睿紧蹙剑眉,一把拉住女儿。 “爹,芜洲城被围困多日,咱们已经山穷水尽。除此之外,并无他法。要么是您,要么是我。为了南岳子民,我们不得不牺牲。”兆海桐神情决绝,坚毅执着。 “这是邪术,不可轻信!”兆明睿厉声呵斥:“再说,光君之墓有圆人心愿的至宝,不过是传说。再说,就算是真的。我就你这么一个女儿……不行!不可以!我不同意!” “父亲,芜洲城的百姓都是你的子民,也是你的儿女。如果他们都死了,南岳就亡国了。”兆海桐低垂了头,浅笑着:“爹没有儿子,女儿就是你的儿,你护了我十六年,如今就让儿护着父亲吧……” 她忽然拥住他,十分用力。他猝不及防,却觉得一阵眩晕涌上来,自己摇摇欲坠。 “海桐,你……”兆明睿惊呼着,还想抓住少女的衣袖,但自己已经缓缓倒下来,靠在枯木上。 “爹,对不起,我在你的茶里下了药,一个时辰后你就能走动了,我还给副将留了字条,他们会来这里找你。后面的事,我都帮你办好了。”兆海桐将父亲扶坐好,又解下自己的披风为他盖好。 “以后……别喝那么多酒……伤身体。”她在他耳畔浅笑低语,依依不舍。 兆海桐提起金枪,豁然跃进古墓的入口,窈窕的身影一闪而过。兆明睿老泪纵横,呜咽不已。 石镜画面一转。 满身伤痕,头发蓬乱的兆明睿抱着奄奄一息,手腕流血不止的女儿,靠在青铜鼎旁大声叫着她的名字,可少女胸口伤口骇人,一看便知再无回天之力。 “大师,救救我的女儿……求求你。”他慌乱地用手想要堵住少女流血的伤口。 一个俊美的男人,身穿着青色衣衫,他双眸碧蓝如海,艳若胜妖。 他紧紧盯着冒出黑烟的青铜鼎,双手做出手诀,又咬破自己手指,用鲜血描了符咒钉在在鼎上,黑烟一时平息下来。 “我们来晚了,你女儿已经死了。”男人冷冷道:“她道听途说,深受蛊惑,竟然做出用鲜血和人心血祭邪灵之事。不但她自己受害,这邪灵舔了血我也再难压制它。你快逃吧……再晚就来不及了。” “不行,我要救海桐。大师,求求你。我愿用自己的命换回海桐。只要她活着……”兆明睿抱着青衫人的乌底靴,涕泪交流。 他一个劲儿的磕着头,在无半分帝王的尊严。此刻,他只是一个失去女儿却无能为力的可怜父亲。 “大师,您一定有办法。救救海桐……我的女儿她太苦……一出生就没了娘亲……跟着我戎马征战,满身伤痕,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她还没有成亲,没有自己的孩子……我的海桐啊,爹对不起你……大师,我愿付出一切代价,求你,求你!”兆明睿狠狠磕着头,额头上的鲜血如注。 “兆明睿,你可想好了……你真愿意用自己的一切,让兆海桐复活?”青衫人眸光一闪,他一字一顿问。 “我愿意。为了女儿,我愿意死,什么都不怕!”兆明睿的眼中一下看到了希望,他毅然决然回答。 “如果,让你付出代价,比死更痛苦,更恐怖呢?”青衫人声音森冷。 “我,愿意。”兆明睿重重点头,斩钉截铁。 313.父爱的代价 “兆明睿,你本可成为一代圣君,为世人传颂。你的余生还有四十年的辉煌富贵。你可愿放弃?”青衫人幽幽道:“若你心甘情愿将自己的肉身与魂魄都献祭,我可以给兆海桐一颗新的心脏……” “但是,她并非真的活过来,而与青铜鼎一起永生不灭。她也会忘记自己的曾经,只记住仇恨与怨毒。不过,她会拥有强大的力量,保护南岳世代君王与子民。甚至,她还能成为南岳的神,被后人祭祀。”他娓娓道来,神情不怒不喜。 “兆明睿,这就是生与死的抉择。”青衫人躬身,凑近有些迟疑的兆明睿。 “即便你牺牲自己,你的女儿也不会感激。甚至,她会恨你,毫无理由恨自己生前最爱的人,这就是邪术的代价……那你还愿意吗?你的一缕残魂,将永远游荡在最冷最黑的角落,不能和兆海桐相见……你还愿意吗?” 兆明睿满身寒气,他剧烈地颤抖着,内心翻江倒海般纠结。 “这样……海桐,海桐就能复活?”他忽然抬眸,双目泪眼滂沱。 “活着,总比死了好吧。我是一个父亲,怎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孩子死在面前?如果能救海桐,我愿意付出一切!即便,有一天,她会因为我的选择而怨恨我。”他颤抖着,苦笑道。 “大师,救海桐,请你救我女儿。”兆明睿艰难地站起来,郑重地给青衫人深深鞠礼。 青衫人沉默不语,他用指血在青铜鼎上描画着字符,忽然之间一块黑色玉玦被黑烟从鼎中托出。他小心接过,放入兆海桐空空如已的胸腔里。 然后他皱着眉,念起心咒,手指点住浑身战栗的兆明睿,后者开始痛苦地嘶吼着,幻化成了一道七彩光尘人形落入青铜鼎。 鼎里的黑烟一下子升腾起来,渐渐形成了一道女人的身形。而地上只剩下一株明艳的红花,再无兆明睿这人的半分踪影,他消失了,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黑烟形成的女人歪着头望着青衫人,声音怨毒暗哑:“你以为,我会感激你吗?” “别再杀人了,求你……”青衫人低垂着眼眸,他捡起地上的红花,小心放入袖中。 “你管我?我想怎样就怎样……大不了,你就灭了我,让我从此消失……可是,你舍得吗?哈哈,你欠我的,永远都欠……”女人狰狞的笑声在大殿里呼啸而过。 她抬起手,身体里的一股子黑烟紧紧包裹住躺在青石地上的兆海桐,最终从少女心口的伤痕飞入完全隐入心脏。 黑烟女从青铜鼎里缓缓飘出,凑近兆海桐,低声道:“记住,你是被兆明睿害死的……被你的父亲,生生挖了心脏。他为了做皇帝,不惜牺牲自己的女儿……呵呵,恨吧,怨吧,只有这样,我们的力量会更强大……” “玉儿!”青衫人嘴角不断抖动着,他想阻拦女人:“自作孽,不可活!” “别傻了,我早就死了不是吗?而且,我是被你害死的……我和咱们的孩子。元朗,你记得,你要永远记得……你欠我的……”黑烟狞笑着,裹挟着兆海桐一下子又飞进了青铜鼎。 被称作元朗的青衫人,他双手紧紧握拳,牙齿咬紧了唇瓣,一丝血涎从嘴角流下。 “冤孽……”他有气无力,无奈道。 “看到了吧?这就是当时发生的事。”明思令轻轻放下石镜,凝视住惊呆了的海桐神:“你忘记的真相。” “南岳得救了。百姓们都以为是国主龙威浩荡,引来天兵天将相助。其实,是邪灵与你的契约应验了。后来,你堂弟兆威武找到了兆明睿留下的遗诏,你兆海桐就成为了南岳的神女,留下脍炙人口的传奇,从此万世受香火祭祀。”明思令摇头笑着,语调有些清冷。 “没人知道,你已经成为了与邪灵共生的怪物。”她从白夙真手中接过红色刺桐花。 “大殿之外,开满了这种海桐花,都是那些从不开花的枯木长出来的。有人说,每每到了海桐神诞日,这花就格外的艳,格外的香……” “一个永世不得超生的父亲,只能用这样的方式,来祝福自己的女儿。可即便咫尺之遥,却永远不能再倾诉牵挂与思念。甚至,还要承受她怨毒的仇恨。父爱如山,这是他心甘情愿为你付出的代价。”明思令缓缓道,语调中沉浸着淡淡的忧伤。 “究竟,谁才是受害者,谁才是始作俑者,谁才是最可怜的那一个……真相实在残酷。” “不,不……我不相信,你们骗我。你们骗我……”海桐神已经泪流满面,她双眸血红,奋力挣扎。 青铜鼎里的黑烟也沸腾起来,一个女人从鼎中飞身而出,她身后裹挟着无数烟雾凝聚的骷髅,鬼叫着冲过来,撕扯着痛苦挣扎的兆海桐。 “不要相信他们,只有仇恨才是真实的。”黑烟形成的女人嘶吼着,不甘心失败。 与此同时,酆一量与夜之醒双双出手,但黑烟狡猾地从两人掌风中逃脱。 “不好,兆海桐也要变成黑烟了!”六神惊呼着,指着在地上滚来滚去挣扎的海桐神。 果不其然,她身上散发出一缕一缕的黑烟,她痛苦不堪地奋力挣扎着,但众人看着却无能为力。 就在此时,那一捧红色刺桐花忽然从明思令手中跃到半空中,一朵一朵奋力绽放着,渐渐形成了巨大的花环,把海桐神紧紧包裹起来。 当黑烟接触到花瓣,一朵鲜花就都被烧焦枯萎,但新的花朵又不断涌现出来。海桐花用尽力量想要保护少女。众人都看呆了。 但奇迹也在这一刻发生。 海桐神渐渐睁开双眸,她恢复了少女的清澈眼眸,她朝着空中的花朵伸开双臂,激动地喊着:“爹,海桐回来了。爹,我回来了……” 紧接着,她努力将手伸入胸膛里的伤口,颤抖着拽出一块晶莹的黑玉,上面还冒着丝丝缕缕的黑红烟雾。 “爹,我们回家吧。海桐要带你……回家……” 兆海桐咬紧牙关,狠狠将血肉之中的黑玉完全拽出,用力扔到地上。 少女的身体开始散发出白色光芒,那么明亮,那么温暖。光环中,红色的花朵开得锦绣芳华,美不胜收。 终于,光与花朵都消失不见了。青石地上只留下那块玉,和几瓣花瓣,以及幽幽的馨香不散。 长右仙人躬身捡起玉玦,掸掉尘土,递向明思令。 他浅笑着:“这就是苍穹玉,只要你们将它重新净化,便又是可以救人的灵物。” 明思令讶异中接过,她怀疑地盯住白发老人:“那么,你到底是谁?” “老夫是长右仙人啊。”他狡黠一笑:“看来,老夫还要祝祖龙和凤凰一臂之力,方才能了解这桩冤孽。” 314.相欠总要还 长右仙人飞跃到黑烟女面前,他浅浅一笑,幽幽道:“玉儿,我们也要回家了……” 他语音未落,双臂展开,浑身散发出一团柔和的白光。 一头双臂很长,眼睛碧蓝的银毫大猿从他身后闪现,它同样展开臂膀,那黑烟女身上的烟雾便被他们吸引过去。 “元朗,我不想死,更不想和你死在一起,你放开!”黑烟女痛苦地嘶吼着,挣扎着。 “玉儿,我欠了你,你也欠了南岳,欠了人家的东西,总归要还。当初怪我太自私,不想看着你消失在我眼前,便设计爱女心切的兆明睿,用自己的肉身和魂魄献祭,结果……不但害了他们父女,还有那些被你诱惑吸了心血的人……”长右仙人苦笑着,手中的动作并没有停止。 “别怕,就算下地狱,我也陪着你,若有天雷轰顶之罚,我替你受着……欠你的,我都还……” 黑烟女已经完全被银色大猿吸纳到身体中,她痛苦地哀叫着,声音越来越模糊。 而那只青铜鼎正不断地冒出黑烟与污血,一个又一个黑色的骷髅鬼叫着逃脱出来,在上空纷乱盘旋着。 殿外传来激烈的雷电声,忽然一声巨响,那青铜鼎从中间断裂开来,豁然倒塌,碎成了满地铜块。 夜之醒暗自心惊,他立刻盘膝而坐,双掌合十,口中不断诵念经文。 一道又一道散发着温暖光芒的经文符字将黑烟骷髅围绕住,它们渐渐宁静下来,变成了一个个浅蓝的光圈,缓缓飞入空中,终于消失了。 “这……他在做什么?”卫思励惊愕地望着消失的灵体。 “他在超度亡魂,给他们指引回家的路。”白夙真嗫喏着,她深深望了一眼长右仙人。 少女双掌合十,也虔诚地念诵起经文来。 不多时,古墓大殿里的黑烟终于干净了,烛火也益发明亮起来。 银色大猿越来越虚弱,它碧蓝眼睛里的光时隐时现。终于,它消失不见了,剩下疲惫不堪的长右仙人,他倒退了几步,终于瘫倒下来。 “师父,你怎么了?”白夙真惊呼一声,赶紧冲过去扶住他。 惊异的一幕发生了,长右仙人长满了皱纹的皮肤大块大块脱落下来,露出了一张俊美而年轻的脸庞。这人高鼻深目,一双碧蓝眼眸竟然比晴空还美丽。 不过,这一刻,他看起来疲惫极了。他有气无力地朝着卫思励招了招手。 少年走到他身边蹲下来,傻傻地看着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抱歉,灵儿,骗了你这么久。我就是元朗……玉儿是我娘子。”元朗朝着白夙真浅浅一笑,语调歉疚。 “年少时不懂事,辜负了她。她便误入歧途,化成邪灵。我一直在想办法,让她恢复到原来的模样,反而……害了她和南岳。” “师父,你别说了,你受了伤。明姑娘,快帮我师父疗伤啊。求求你……”白夙真握住元朗的手臂,哭着回头恳求明昭。 “没用的,师父要死了。”元朗疼爱地抚摸着少女的发顶,摇摇头笑着:“玉儿难逃天雷之劫,我也是罪有应得。” 明昭走过来,她搭了搭元朗的脉搏,缓缓站起身来,朝着夜之醒无奈摇了摇头。 “都说魔魇无情,可我还是为情所困,走错了路。真儿,你是个至纯至善的孩子,莫要向师父一般。做个好人,坦坦荡荡,开开心心活下去。知道吗?”元朗叹了口气,勉强微笑。 遂而,他有一把拽住卫思励的胳膊,声音徒然大了几分,带着威胁:“你这小子好福气,竟然拱到我徒儿这般鲜灵的小白菜。你要好好照顾她,敢对她不好,我饶不了你!” 他神情凝重地把白夙真的小手塞进卫思励的大掌中。 “我会照顾灵儿一生一世。我会一直对她好,只对她一个人好。”卫思励沉声道:“师父确实做错了……” “是啊,错了就是错了。”元朗眸光闪着泪花,颓然松开了自己的手。 他靠在石壁上,终于闭上了眼睛。大殿外的雷电声滚滚而来,仿佛就在咫尺距离徘徊逼近。 “玉儿,咱们回家……”元朗浅浅一笑,一颗泪珠从如玉般的面颊滑落下来。 “师父……”白夙真凄厉地呼唤着,被卫思励紧紧抱在怀里,站到了一旁。 紧接着,一道赫然天雷从空中落下,劈中了元朗的身体。巨大的火光将他完全吞啮了。 “别看。”卫思励用力捂住白夙真的眼睛,低声道。 再睁开眼睛的时候,除了一缕轻灰,青石地上便什么都没剩下了。 夜之醒叹了口气,他再次双掌合十,面对着元朗消失的方向,开始诵经。明昭和明思令默默跟上。 一阵清风而过,吹散了最后一点尘土。 明思令看着自己手中的苍穹玉,不知何时,它已经洗脱了黑灰的外表,变得洁白晶莹,散发着耀眼的异彩。 “也不知道,这元朗和玉儿当年发生了什么?怕又是一个伤心的故事吧。可怜啊,都是为情所惑……”明思令把苍穹玉递给夜之醒,情不自禁低语着。 “还好,他最终幡然醒悟,救赎了自己,也让自己心爱之人得到解脱。我总觉得,元朗和玉儿,会有另外一番新的开始吧。”夜之醒小心翼翼把苍穹玉放进背囊里。 “你们凡人,就知道兔死狐悲。”靠在岩壁上,一直闭目养神状的酆一量倨傲开腔:“那老猴儿,哪那么容易死?” 明思令望着他,眸光里的悲伤少了几分:“真的?” 他拂了拂袖,慵懒走过,揽住少女肩头:“你们打算何时出发?既然剩下两样东西都在南天门,还要浪费时间码?本尊可是着急办完事,带娘子回家呢……” 卫思励眼睛一亮,他摁耐不住兴奋地望着夜之醒与明思令。终于可以去天门阵救爹娘了。 “是啊,咱们在芜洲城耽搁了太多时间。最后的战斗,马上就要开始了!”夜之醒也拉过明昭的小手,他与明思令充满信心地点点头。 315.送十里红妆 祭祀大殿开始重建。 兆青禾派人把皇陵里的红色刺桐花移植到海桐神像旁,被修葺一新的铜像更如同被锦绣红云包裹一般,花团锦簇,莺飞燕舞,平添了许多欢喜之气。 兆海桐的灵位破例被摆在了兆明睿牌位的一侧,至少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对父女也终于团聚了。 兆青禾发圣旨,命镇远将军沈源率十万大军即刻前往南天门,追回白若尘手中的兵符,并将其缉拿归案。不过,前方也几乎同时传来消息,白若尘早就带着三万叛军投靠了大燎摄政王耶律冲。 于是,兆青禾便让沈源率军直接去援助大颂,解南天门之围。他一同带去的军医与药材赤玲珑果然解了颂军的燃眉之急。 夜之醒与明思令商量,为了不耽搁时间,他们收拾好行装,也即刻出发。 卫思励总是高兴的,他忙不迭帮着六神给大家准备马匹和干粮,简直喜形于色。 不过,白夙真却闷闷不乐,她坐在长右仙人平日住处遇舍门前的台阶上,双手托着腮,看着刺桐树枝头一对青鸟正彼此梳理着羽毛。 “师父,魔尊说你没有死,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你和……那个玉儿到底是什么关系……为什么为了她,竟然舍得下你唯一的徒儿呢?” “你就这么走了……你总说我笨,是个糊里糊涂的懒惰徒弟,那以后……谁来教我呢?”少女抹着眼泪,轻声自言自语着。 一块绣着龙纹的黄色丝帕,突然出现在她眼前。一个穿着明晃晃龙袍的男人,悄默声地坐在她身旁的台阶上。 她一把将丝帕扯了过去,擦了眼泪,还顺便擤了擤鼻涕。不过,她倔强地扭过头去,不肯让旁边的人看到自己红肿的眼睛。 “想哭就哭吧,朕又不是没见过你哭鼻子的丑样儿……”兆青禾浅浅一笑,淡淡道。 “怎么会丑?我可是南岳最美的姑娘!”白夙真闻言,扭过头来,圆瞪着双眸,不客气反驳。 他凝视着她哭红的眼睛,还有鼻头儿上一点儿脏脏的痕迹,仿佛就是个受了委屈的小孩子,心里不由一阵疼惜。 他拽过她手中被团成团的手帕,但看看上面鼻涕眼泪一塌糊涂的样子,忍不住叹了口气。 他只好拈起自己的衣袖,小心翼翼为她擦掉了脸上的污渍。 白夙真耸了耸鼻尖,心中一阵酸楚涌上来,终于忍不住扑进兆青禾怀中嚎啕大哭。 “小青,我舍不得师父离开,以后,我是不是再也见不到他了。我想他啊……很想很想,小青,你知道吗?我的心很痛很痛,好难过……”少女模糊不清的哭声,在他耳畔萦绕着。 “真儿,魔尊不是说,国师是渡劫。他法术高强,又足智多谋,肯定是用了障眼法。”兆青禾轻轻拍着白夙真的后背,柔声安慰着。 “国师最疼的就是真儿了,又怎么舍得再也不见你呢?他一定会回来找你的。” 听了他的话,她似乎半信半疑,哭泣的声音渐渐弱了下来。 “真儿,那……那你还一定要离开南岳吗?要不要你留下来等国师回来……”兆青禾鼓足勇气,低声问:“你若喜欢那卫家小将,他……他也可以留下来。” 白夙真愣了几个呼吸,她豁然从他怀中挣脱,摇着头:“不行不行。傻子的爹娘被困在南天门,等着我们去救呢。” “有魔尊还有夜大师,卫家军一定会平安脱困!你若担心,朕便多派十万大军前去支援。”他紧张地握住她的手:“朕担心你的安危……真儿,你能不能……能不能留下来?” “你不在朕身边,朕也会寝食难安,忧心忡忡的。”他咬着唇瓣,神情苦痛。 “不行。”白夙真认真凝视着兆青禾,用力挣脱了手掌:“我答应卫思励,以后他去什么地方,我就跟着去。我们不要分开,一时一刻也不要。” 男人苦笑着,颓废地吸了口气,原本魁梧的身体瞬间因失落而倾斜着,脸庞也老了好几岁的模样。 “真儿,那你……还会回来看朕吗?” “当然啊。小青,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肯定会回来看你。”白夙真安慰地拍拍兆青禾的肩头,笃定道:“等我和傻子救他父母出天门阵,我们就成亲了。你是我的娘家人,三朝回门,傻子还要给你备礼物呢……” 他的头低得更深了,良久之后,方才低声涩笑:“好,朕等着你……真儿,朕不能离开芜洲城,你万万保重自己。等,等破了天门阵,你和卫家小将一定先回芜洲城一趟。朕要给你……给你准备十里红妆,真儿风风光光出嫁……芜洲城永远是你的娘家,朕……朕会护着你。” 白夙真眨眨眼睛,用力捶了下兆青禾的肩头,如释重负笑道:“这才是我的好朋友啊,小青,说好了。等以后我和傻子有了娃娃,你要做干爹哦……” 他还来不及答应,不远处走过来卫思励,朝着少女招了招手。 白夙真便鸟儿一般,不管不顾飞一般扑进了少年怀中。 兆青禾看着那一双璧人,在阳光下相亲相爱的亲昵,他扭过头去不敢再看。 脑海之中,却出现多年前一场大雪后的情景。 六岁的他因母妃病逝,跪在隐蔽的湖畔哭得几乎快断了气。有个披着红斗篷的少女抱住他,还把斗篷披在他身上。 “你是谁?为什么躲在这里哭!不要哭,有人欺负你吗?我帮你揍他。”少女笨拙地抹着小男孩脏兮兮的小脸:“我叫白夙真,我是南岳的守护灵,我很厉害的。我可以保护你!” 幼年的兆青禾愣愣地望着美丽的少女,阳光在她光洁的脸颊上染了浅浅金光。 这天底下,竟然有这么好看的姑娘? “我,我叫兆青禾……”小男孩嗫喏着。 “好啊,那我以后就叫你小青吧。小青,再有人欺负你,你就报我的名号。”白夙真得意洋洋,朝着小男孩伸出双手:“来,我背你,我们去御膳房偷荷叶饽饽吃,可好吃呢。” “白夙真,等我长大了娶你好不好?”小男孩傻兮兮问:“你就不用去偷吃饽饽,每天每天我都让他们为你做各种好吃的点心。” “嗯……” 时光如沙飞快从掌间流逝,兆青禾看着自己空空如已的双手,低声道:“真儿,你知道吗?你离开我,我的心也会粉碎……” “我一直认为,不够强大的自己配不上你。我很努力成为一个君王,就是希望能配得上我的真儿。可成了皇帝,才发现更加身不由己。” “我不得不接受,太后和那些大臣们,推进我怀里一个又一个女人……我想你会懂我的心。总有一天,我可以强悍得拒绝一切强加给我的不喜欢。南岳的后位,会一直为你等待。” “我输了,却输得心服口服。那个卫思励,他敢爱敢恨,我望尘莫及。如果,当初我也能不顾一切,放弃皇位,执意与你在一起,那一切会不会不一样?可是,后悔来得及吗……” “我的心碎了,那余生的时间都会用来舔伤,和等待……等你需要我时,我不再迟疑。” “往后余生,愿你欢喜,我便自在。别了,此生最爱的人!” 316.相会南天门 翌日清晨,夜之醒带领众人再次踏上了新的旅途。 三日后,一行人来到了东岳山脚下,山这边就是大颂军营,而山的另一边则驻扎着大燎五十万大军。 南天门就在东岳山山顶,天门阵也在其上。 远远观之,这南天门建在飞龙岩与翔凤岭之间,被险峻双峰左右夹峙。 据说,这南天门乃一得道道士修建。巨大的洞形石门,上面有红墙琉璃瓦,金碧辉煌。 门外种了上百棵古松,树龄早过千年。此时此刻枝叶茂密,高耸入云,看不到顶稍。整座南天门在云雾缭绕之中更像通往天宫的大门。 大颂三十万卫家军已经在山脚下和南岳的三十万援军会和。主帅沈源带来的赤玲珑为被毒烟所困的颂军解了燃眉之急。待到明昭到来,更如虎添翼。她带领着早前就来相助的数位明堂医官,迅速深入兵营,为病患疗伤。 夜之醒得带着众人继续前往大营。 卫家军的老太君和卫家女将早已在主帅营帐前等候,要为前来相助客人接风洗尘。 卫思励已经等不及了,他一路狂奔,飞快地跑到营帐前,一眼就看到了白发苍苍的老人,拄着龙头拐杖站在那里。 还有几个手拉手的中年女人也身披铠甲,焦灼地站在老人身后,正望眼欲穿。她们身上都有或多或少的伤痕,神情疲惫不堪。 “太君,娘,婶婶……小栗子回来了。”少年带着哭腔喊着。 他跑得踉踉跄跄,连滚带爬就摔跪到老人与妇人之前。 “栗子,我的孙儿回来了。”老太君颤颤巍巍一把抱住孙儿,忍不住老泪纵横。 “娘的亲儿啊,总算……等到你了。”其中一个妇人从侧面抱住少年,眼泪也顺流而。 “你还好吗?有没有……有没有受伤,快让娘看看……” 银屏郡主摩挲着儿子的肩头,紧张而欣喜嗫喏着。 “栗子,也让婶母们看看,黑了,也壮了……嫂嫂,你看你白担心了吧。”另一个女将也喜极而泣,搀扶住因为激动摇摇欲坠的银屏郡主:“太好了,咱们家的小栗子不但平安归来,还带回了援军。不愧是咱们卫家将的孩子……栗子这回你可立大功了。” “你这混小子,一声不吭就悄悄离开去找解药,让你娘担心得眼睛都快哭瞎了。”老太君叹了口气,用力戳了下卫思励的脑袋,爱恨交加道。 “婆婆也担心你呢,毒伤都加重了。回来就好……”银屏郡主叹了口气,她抚摸了下儿子的脸庞。 “婆婆,娘亲,婶婶,我还带回来几个本事通天的朋友,他们答应我会帮忙救爹爹呢。”卫思励抹去娘亲脸上的眼泪,又体贴搀扶起老太君。 “这位是大颂夜魔宫的少主……”他兴奋地介绍着夜之醒。 他还要继续讲下去,却被明思令笑着打断:“我们都是夜大哥的朋友,早就听闻卫家将的赫赫威名,有礼了。” 酆一量自然不喜欢这种场合,他双手一背后,冷冰冰的神情。六神虽然幻化成人形,但也是一个彪形大汉,看起来凶神恶煞般,难以令人亲近。 老太君可是见过世面的,她特意把龙头拐杖交到孙子手中,又鞠了一礼,诚恳道:“老身有礼,多谢各位恩公搭救卫家不孝孙儿。还请各位到营帐中,稍作休息。” ------题外话------ 颈椎病严重,码字太痛苦,量少见谅,容我养养脖子。 317.我就喜欢她 卫思励兴冲冲介绍着身边的来客,老太君和银屏郡主以及几位卫家女将,都十分客气的见礼。 双方寒暄着,场面倒也亲切热闹。 最后,少年特别认真而郑重地拉过白夙真的小手,把她带到长辈们面前。 “太君,娘亲,婶婶,她叫白夙真,我叫她小榛子,她是我自己选定的……未来娘子。”他声音笃定,带着自信:“小榛子,快给婆婆行李,还有我娘和婶婶。” 白夙真扫了一下神情惊诧的众人,虽然有些不情愿,但还是恭恭敬敬要行晚辈的跪拜礼。 “白夙真见过婆婆,娘……”她话音未落,已经被老太君一把拦住,拉了起来。 “既然是浩之朋友,想必也连日赶路也累了,先进去歇息吧。”老太君神情平淡,丝毫看不出半分欣喜。 “小栗子,你怎么冒冒失失就带回来个姑娘?”六婶朱巧平快言快语:“你和许尚书家的二千金可还有婚约呢。” 她一语惊人,夜之醒这边都暗自吃了一惊,明思令微微蹙眉,盯住表情阴沉下来的卫思励。 “原来,你有未婚妻。”白夙真眸光黯然下来,她用力把自己的小手从少年掌中抽出。 “我可从来没答应过要娶她!”卫思励不客气提高了声音:“是爹爹和徐伯伯醉了酒,定下的娃娃亲。不能作数!我不认!” “浩之,当着太君不可造次。好了,先请客人们进去,你和这位姑娘的事情……以后再说……”银屏郡主心疼儿子,赶紧拽了拽他的衣袖,想要息事宁人。 “为什么要以后再说,现在不能说清楚吗?卫思励喜欢的人是我。那个什么许尚书的女儿,傻子不认就不是他的妻。你们看不起我是吗?我白夙真也没你们想的那么不堪,我是南岳的守护灵,比什么公主郡主的可高贵多了!你们不喜欢我,不想接受我,我干嘛还要和你们啰嗦呢?”白夙真觉得自己受了委屈,她冷冰冰瞪着面前几个妇人。 少女直截了当的话,噎得老太君都皱起了眉。 她用龙头拐杖重重杵了下地,低声呵斥着卫思励:“浩之,这就是你钟意的姑娘,当着众人的面,如此不讲礼数?” “太君,您别介意。小榛子生性率真,她直言直语,并非故意冲撞您和各位长辈。孙儿替她向您道歉。”卫思励恭敬回答。 他刚要跪下鞠礼,就被白夙真一把强拽住:“你为什么要道歉,我又没有说错话。你家里人不喜欢我,难道你心里想的和她们一样?” “白姑娘,你一定是累了才会脾气焦躁,来人啊,送她先去沐浴更衣……”银屏郡主看着老太君渐渐铁青下来的脸色,赶紧朝着卫思励递眼色。 后者赶紧推着少女,低声哄着她:“好了,听我的,先去换衣服,别让夜大哥和明姑娘他们都等着你,好不好?” 听了这话,白夙真低垂了眼眉,微微点头。 “守护灵是什么?”五婶莫寒忽然微微蹙眉,小声嘀咕着:“莫非……不是人吗?” 她脸色苍白,后退了一步,还扯了扯朱巧平的衣袖:“妹妹,你说,这丫头是不是蛊惑了咱们家小栗子啊。” 白夙真的耳力自然超过凡人,她本想跟着卫思励离开,但听到这句话,一下子就被激怒了。 她忽然转身,挣脱开卫思励的手掌,一下子就逼近到莫寒与朱巧平面前。 刹那间,她的眼眸变成了碧绿幽幽的蛇眼,顺便还吐了根红信子出来。 “没错,老娘就是妖,老娘最恨别人在背后嘀咕我……”她气哼哼道。 莫寒没有防备,猛的见此异景,就算是位可驰骋沙场,领兵杀敌的女将,一时间也被吓得脸发白,眼发黑,几乎跌倒下去。 幸亏朱巧平手疾眼快,一把扶住了嫂子。她也本能地抽出佩剑,防备道:“别再靠前了!卫思励,让她立刻离开这里,免得惊扰了太君。” “白夙真,你这是做什么?”情急之下,卫思励一把拽过少女,呵斥着。 “你吼我?卫思励,你对我大喊大叫!怎么,你还想揍我吗?”白夙真愣了愣,扭头盯住少年。 “我……我没有,我……”卫思励百口莫辩,一时间结巴起来。 “也对,你打不过我!”白夙真鄙夷地冷笑出声:“既然你们都不喜欢我,我走好了。” 话音未落,少女已经换成一阵清风,消失踪影了。 “小榛子,真儿……”卫思励一下子就慌了神:“我要去找她。” “不许去!”老太君怒吼着:“卫思励,如果今日你敢走出军营,卫家从此就没你这个人!太不像话了!” “太君……婆婆……”卫思励一下子扑到老太君面前,重重跪倒:“孙儿与她是真心的。我就喜欢她,除了她我宁愿一辈子不娶妻。” “混账,你要气死婆婆吗?阿屏啊,快来看看你生的好儿子吧,咳咳……”老太君气得颤颤巍巍。 一时间,接风洗尘变成了鸡飞狗跳。夜之醒看得目瞪口呆,却实在不知该如何插手。 “算了,还是我和阿量去找小白吧……”明思令压低声音,在夜之醒耳畔道:“如果,是那头龙发了脾气,现了真身,怕才真要没法收场呢。我们……还是先躲了吧。” 318.孙儿知错了 白夙真一气之下,拂袖而去。 明思令拉着酆一量去追,剩下夜之醒等人,留下来和老太君一起进入主帅营帐,继续接风洗尘。只不过,如今各人都是强笑不已,现场气氛还挺尴尬。 还好,明昭带着明堂弟子为军营的将士疗伤之后,也来到营帐。聪慧如她,没看见明思令和酆一量,还有白夙真。而卫思励又一副垂头丧气,魂不守舍的模样,她也猜到了十之八九。 她与老太君和各位卫家女将见过礼,便微笑着娓娓道来。 “这回还多亏了南岳国主的鼎力相助,特意派遣白姑娘和沈将军同来驰援。这白姑娘可是兆青禾的御妹,多年来一直守护着芜洲城,深得百姓爱戴,若非她执意要来,兆青禾可舍不得放人。” “若不是白姑娘舍命去皇陵找到这些赤玲珑,恐怕想解大燎的狼蛛烟毒还真难棘手呢……白姑娘师乘长右仙人,御毒的手段甚为高明。”明昭轻轻吹了热茶上的茶气,貌似淡淡道。 “如此说来,老身应该苦苦哀求白小娘子才是了……”老太君板着脸,提高声音:“咱们感恩南岳国主,危难之际施以援手。但……只要卫家军还有一人,不会扔下自己的一兵一卒,必将血战到底。就算没有人帮,老身亲自上阵,折了一条老命,也要救回被困的卫家军。” “太君,您言重了。”银屏郡主赶紧站起身来,想要缓和气氛:“人家都是客人,不远千里前来相助,您可不能把对浩之的不满撒气撒到客人身上啊。” “太君息怒,我并没有威逼您的意思。”明昭也吃了一惊,赶忙站起来施礼:“若有得罪之处,还请恕罪……都怪我不会讲话,要不,我也去找阿令他们吧。” “明姑娘,你别走。该走的人是我。”卫思励霍然起身,拦住明昭。 “太君,我们之前商量好的,作为大颂子民,能帮助卫家军破敌是心甘情愿的,绝无推诿或者邀功请赏的意思。”夜之醒已经缓缓起身,他护住惶恐的明昭,话说得礼貌中丝毫不失分寸。 “小十说得极是,咱们几人和白姑娘相比,都没有杀鸡破阵的实战经验。白姑娘看上去虽然年轻,却骁勇善战,胆大心细。恐怕这次破天门阵,还需要她和卫思励携手做先锋。” “老太太,人家一对小儿女你情我愿,真心真意,你为啥非要棒打鸳鸯呢?怎么,你们凡人就这么厌恶魔魇吗?我倒觉得,有的凡人心坏得很,还不好心的魔头,更有人味儿呢……”六神不满地呲了呲牙,毫不客气。 银屏郡主和几位女将的神情稍有变化,她们都清楚卫六郎卫言朝现在可还困在天门阵里,而这天门阵的首阵就是个千变万化的毒阵。 几个妇人赶紧分别劝住明昭和夜之醒。 莫寒更急得直拍自己脑门:“都怪我,太君,是儿媳方才嘴巴没有把门的。对客人们失礼了。要说这直性子,儿媳年轻时可比白小娘子有过之而不及。如今老了,倒糊涂了。” “怎么,连你也怪老身老糊涂了?”太君眉毛一挑,恨声道。 “不是,太君。儿媳没有那个意思。”莫寒张嘴结舌,越描越黑。 “太君,咱们几个哪一个进门不是都各有一番周折。银屏妹妹和六弟,都惊动了官家和太后。还不都是您老人家宅心仁厚,接纳了咱们成了您的儿媳。”朱巧平拉住莫寒的手,动情道。 “破敌救人的事情确实迫在眉睫。但咱们做婶婶的,更希望小栗子能和心上人终成眷属。到了他这一代,只剩下这一根独苗苗,他可是咱们卫家将的希望。”她叹了口气,凝视着老太君。 “太君……”银屏郡主扭头,悄悄抹去自己的眼泪,已经泣不成声了。 一边是自己心疼的宝贝儿子,一边是敬爱有加的婆母,自己的夫君还深陷天门阵不知死活。她的心纠结苦痛,已经完全不知何去何从。 老太君的神情沉默肃静,她阴沉着一张脸,似乎还僵持着不为所动。 “婆婆,如果不是她舍命救我,您恐怕就看不见孙儿了……”卫思励低垂着眼眸,低声哀求。 “经历过生离死别,方才知道有生之年,和想要在一起的人不分开,是多么难得的事情。我不会放弃白夙真的,生要在一起,死也要同喝孟婆汤。” 此言一出,老太君的眸光中闪过一丝忧伤,她哀叹一声苦笑着:“浩之,你以为婆婆不懂人情事理,以为婆婆是铁石心肠的老古董?” 众人闻之一愣,都盯住了老太君。 “景阳山一役,你太公、大伯、二伯、三伯、四伯和七叔都战死沙场,五伯下落不明。想那出征之日,请大师占卜,他说七子去六子还。我以为七个儿子总要有六个能回来吧,谁想到……” “老身的夫君和儿啊,死得真……惨,不成……人样。”老太君用力捏住手中的龙头拐杖,努力控住住眼眶中游转的热泪:“其实,活着的比死了的更苦更痛……连做梦都不敢梦见我儿,我的夫君。你的这些婶婶们,还有你娘,她们哪个和夫君不是恩爱伉俪,情深义重呢?情,就独独你卫思励是真是深?” 老太君悲怆的情绪感染了银屏郡主和几个女将,她们早已忍不住眼泪,唏嘘一片。 “官家钦赐御书匾额,凡经将军府门前经过,文官落轿、武官下马。为什么?还不因为卫家将世代忠良,每一辈中都有战死沙场为国捐躯的英烈。国难当头,卫思励你还是卫家的男儿吗?难道心里只有你的儿女私情?”老人的话字字诛心,句句泣血。 “婆婆,您别说了。是浩之错了……”卫思励膝行着抱住老太君的龙头拐,泣不成声道。 “好孩子,你知道错就好。潘宗和设下奸计,与大燎内外勾结陷害卫家军。许尚书冒死觐见官家,不惜当朝触柱而亡,这才迫使潘宗和放行威武军支援。他有恩于咱们卫家。如今许家剩下孤儿寡母,徐丽云已经被老身做主接到将军府休养了,她已算是你的妻,难道你要休妻再娶不成?”老太君一字一顿道。 卫思励苦笑着,泪眼婆娑,他咬着牙凄声道:“好,既然如此,卫思励无话可说。全凭太君做主吧。” “好孩子,婆婆知道难为你了。若你真心喜欢白姑娘,日后……可以娶她做侧夫人。”老太君抚摸着少年的顶发,欣慰道。 “惨了,白夙真怕是会活活掐死卫思励。”明昭倒吸冷气,低语。 “糟了,这孩子怕已生了以身殉国之心……”夜之醒眸色担忧,他与她几乎同时出声。 319.人与魔之分 明思令和酆一量在山脚下的树林里,寻找着出走的白夙真。 “这丫头的脾气可真不小,说走就走了,这荒山野岭的上哪儿去找人呢?”明思令用衣袖擦了擦额上的汗,叹了口气。 “魔魇和凡人,本就很难相处。那老太婆,讲话难听。”酆一量把随身带的羊皮水囊递给她,冷淡道。 她接过水囊喝了几口,调侃道:“魔尊好像对凡人,一直没什么好印象呢。可我也是凡人啊……咱们身边的伙伴也都是啊。” “你不是。”他斩钉截铁,倨傲道:“自从你得了我的龙泽之气,就不再是区区凡人。夜之醒和明昭乃凤凰转生,也不再是凡人,就连你的猫和狼,虽然都够傻,也远比凡人可爱得多。” “魔魇很直接,想要就去夺,夺不过就死,简单明了。可凡人呢,勾心斗角,阴险狡诈,就像蟑螂一样,肮脏而卑贱地活。那个白若尘就是典型,居然还敢觊觎渊明之火,想做六界之主?贪心不足蛇吞象。”他厌恶地皱皱眉。 “魔魇中有尊上这般轩昂伟岸的王者,可也有梨花精那般阴毒凶狠的。凡人中有,灭月门那种贪婪卑鄙者,却也有如我一般可爱善良的美貌姑娘不是?所以说,无论凡人还是魔魇,其实都有好坏之分啊,不能一棒子都打死吧?”她眨着眼睛,捻着兰花指,得意指着自己粉嫩的小脸蛋。 “你……可爱?善良?美貌姑娘?莫非本尊眼瞎了,如何半点也没从身上看到。”他叹了口气,貌似一本正经。 明思令的笑容瞬间凝滞了,她一把薅住酆一量衣袖,狠狠拧住他小臂上的肌肉,皮笑肉不笑威胁:“是吗?你是老眼昏花了,我可得帮尊上好好调理。” 他痛呼一声,忍不住攥住她双手,从背后紧紧环抱住少女,浅笑着:“毒虫子,可爱,善良和美貌这些普通而一般的评价,如何能用来形容本尊心爱的女人?” “你惊艳决绝,冰雪聪明,六界之中,独一无二,举世无双。”他语调宠溺,还轻轻咬了咬她的耳垂。 “阿量的嘴巴可真是越来越甜了。”她脸颊微醺,嗫喏着闪躲。 不知为何,她对他的温柔与亲昵总是毫无招架之力。 “甜吗……我怎么没觉得,你再试试?”他微笑着,艳若红茶花般的唇瓣,挑逗般地探索着她耳垂、脖颈、脸颊。 “喂,你们两个当本姑娘是什么?风景还是大石头,人家站在风里哭了半天,好不容易才擦干净眼泪,你们又在我面前卿卿我我的,想气得我从这崖头跳下去不成?还有没有天理啊……”两人身后传来白夙真幽怨地牢骚声。 “你,来得倒真是时候!”本来酆一量对那花瓣一般的唇瓣虎视眈眈,蠢蠢欲动,结果被忽然冒出来的白夙真一下子搅了气氛,他暗自牙痒痒的,真想一掌把这不懂事的丫头拍下悬崖了事。 明思令已经灵巧地挣脱他怀抱,一阵风冲过去,拉住了白夙真的小手,安慰道:“哎呦,我的小姑奶奶,总算找到你了。你到底跑哪儿去了……我们都很担心你好不好?” 白夙真的一双眼睛又红又肿,就跟白兔子一般,脸颊上的泪痕被风吹干了,留下了细微的红痕。她左右张望了下,并没有在酆一量和明思令周围看到别的人。 她心中悲伤迭起,又呜咽起来:“怎么只有你们两个啊……那个傻子怎么没来……他,他好狠心啊……我好伤心……男人都是靠不住的……呜呜呜。” 明思令不忍心,赶紧抱住少女,她轻轻拍着白夙真的后背,尽力安慰着:“别哭了。卫思励现在也很为难啊。他被夹在你和亲人之间,跟热锅上的蚂蚁有什么两样?老太君和郡主身上还有伤呢,不能太激动……” “我身上也有伤啊,还是为了救那傻子才受伤的。再说了,我是为了帮卫思励救他爹,才离开的芜洲城。早知道会这样,我就不该来……”白夙真哭得更伤心了。 酆一量看着少女鼻涕眼泪都落在明思令身上,他不耐烦的情绪涌上来,忍不住走过去,揪住白夙真的一个圆发髻,一把拽出明思令的怀抱。 “你把我娘子的衣服都弄脏了。”他不客气道:“就知道哭,你这么怂,难怪成不了龙。” “我怎么怂了?”白夙真到底畏惧这头暴脾气的龙王,揉着眼睛不敢近前。 “你若不喜欢老太太和卫思励他娘,便一口吞一个,都吃了。便再无后顾之忧!”酆一量半眯着眼睛,冷冰冰道。 “这样,这样也可以吗?”白夙真停住哭泣,眼睛里猫了冒光。 “当然不行!酆一量,你这出的什么馊主意啊!”明思令差点儿被气晕过去,她用力拉住白夙真的手臂,认真道:“白夙真,你若真心喜欢卫思励,就要接受他的亲人,因为她们同样是他全心全意爱着的人。将心比心,只要你对她们好,就算是石头的心都会被捂热的。” “啊?那我到底应该怎么办呢……”白夙真惶惑地看看明思令,又敲敲倨傲清冷的酆一量,一颗心都乱成了麻。 “反正本尊不会住在那个什么军营,又脏又乱又吵闹。”酆一量哼了一声,靠在一棵大松树的树干上,傲慢道。 340.不穿破衣衫 南天门另一侧的燎军大营里。 营帐正中,有一把铺着白虎皮的座椅,上面坐着一个身形彪悍的男人。 他肤色黝黑,高鼻深目,一双眸子碧蓝璀璨,算得上俊美的人物。只不过他唇瓣轻薄,嘴角的弧度微微下倾,带着几分凶狠的戾气。 他穿紫红色的圆领袍服,头戴金玉幞头,紧袖窄袍的胡服益发显示出他挺拔身姿。 此人正是大燎年轻的摄政王耶律冲,传说中靠弑父杀兄上位的嗜血魔王,驰骋大草原的新一代战神。 此刻,耶律冲正半眯着眼睛,看着沙盘里兵法演示。 戴着面具的白若尘就站在他身侧,摇着一把鹅毛扇。 “实不相瞒,这天门阵乃夜魔宫诡术子奇书中记载的。它共是一百单八阵,按五行八卦、奇门遁甲所摆,大阵套小阵,纵横交错,星罗棋布,异常凶险。这大阵有十,一字长蛇阵,二龙戏水阵,三山月儿阵,四门兜底阵,五虎八山阵,六甲迷魂阵,七纵七擒阵,八方阴阳子母阵,九曲黄河阵,十代冥王阵……”白若尘煞有其事唠叨着。 “好了,本王不想听。你只要保证这阵可困死大颂兵马,活捉所有的卫家将就好。”耶律冲不耐烦地冷声道。 “王爷不必焦躁,别说几个区区卫家将,只要得到乾坤珠和苍穹玉,再加上您的星河眼和万古牌,就能得到至极智慧,成为六界的霸主。王爷啊,整个天下就都是您的掌中之物啊,想想看……这将是开天辟地的雄图伟业啊。”白若尘眸光闪着奇异光芒,语气之中的狂热昭然若揭。 “那是你的野心,本王没兴趣。你那毒蜘蛛的烟气,已经不管用了。听探子来报,大颂的援军里有异人相助,颂军所中毒伤,多半已解。听闻那领头叫夜之醒,与你倒是故交……”耶律冲冷哼一声,语气不善。 “王爷不必担心,那卫言朝还在咱们手中,他可做诱饵,好让那些愚蠢的猴子们,冒险闯阵。他们可太小看这天门阵了。没错,那夜之醒就是我的骨血,所以他早晚会归顺我。王爷,何必大惊小怪?”白若尘似笑非笑,语气中似乎隐含一丝轻蔑。 他朝身后瞥了一眼,一个长相秀美的侍女,赶紧端着金壶走过来,她将壶中滚烫的骆驼奶茶缓缓倒入耶律冲手畔的茶盏中。 那茶盏是很大的金杯,造型奇特。沉重的赤金里包裹着一枚惨白的头骨,是人的。眼睛、鼻孔和嘴巴的位置都镶嵌着硕大的宝石。这种奢侈,内敛着一股子杀气腾腾的阴森之感。 不知是害怕头骨茶杯,还是更畏惧使用骨杯的主人,那倒茶的侍女惊惧不已,连厚厚的脂粉都遮掩不住青白脸色,她的手控住不住的抖着。 终于,有一滴茶珠从茶杯里迸溅出来,正好落在耶律冲的手背上。他不动声色,伸出舌尖,舔掉了那滴茶。 “茶,凉了……”他低垂着眼眸,淡淡道。 侍女吓坏了,她腿一软跪倒在熊皮地毯上,重重地磕着头,哀声乞求:“王爷,贱婢知错,还请饶……” 可命字还氤氲在喉咙中,她已经身首异处。美丽的头颅看着自己被砍掉的腔子里,涔涔冒出的热血,留下了最后的眼泪。 侍女的头骨碌碌正好滚到白若尘脚畔,血滴染红了他的靴面。 耶律冲拿起头骨杯,缓缓喝茶,面不改色。只是他拿着茶杯的手指,有一只手指的指甲又长又黑,闪着犀利阴冷的光。 匕首一般的指甲缓缓恢复正常,他继续喝着茶,他的声音像鬼魂一般阴森冷寒:“做错事,就要付出代价。” 白若尘本能嫌恶地退了一步,但语气却热情起来:“王爷这侍女,确实不怎么灵光。来吧,锦瑟……还不进来伺候王爷?” 他话音刚落下,一个美艳的女人款款走进营帐。她浓妆艳抹,穿着大遼特有的胡服,益发彰显出傲人身材。 锦瑟同样端着一把金壶,她聘聘婷婷走过来,媚笑着想要为耶律冲重新斟茶。 但她刚刚靠近他,魅惑众生的手段尚未施展,却被对方用利爪抓着细弱手腕。她惊痛着哀叫一声,已经被推倒在白若尘怀中。 “美人计或者迷魂术,对本王无效。先生,我不是凡人,你又忘记了?”耶律冲唇角旋起一丝冷笑:“还有,她身上有其他男人的味道,本王……嫌弃。本王,从来不穿别人剩下的……破衣衫。滚!” 第322章 321.不会有下次 锦瑟跌倒,白若尘并未搀扶,就任她摔落在地上。 女人的珠钗扯断了,白色的珍珠在黑色的熊皮地毯上滚着,与她苍白的脸色一般,都显得十分刺眼。 锦瑟咬住妖艳的红唇,压抑中眸光中的阴鸷,低声恭顺道:“都怪锦瑟不好,污了王爷的眼。” “还不滚出去!”白若尘厉声道。 他挥挥手,站在帐篷门外的羽震子闪身进来,拽起狼狈的锦瑟,匆匆离去。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耶律冲用指腹摩挲着金杯上的白骨,冷冷问。 “自然是引那几个不知死活的援兵入阵,然后一一击破!”白若尘得意洋洋:“我太了解他们各自的弱点了……不过,最棘手的还是酆都魔尊。” “酆一量,留给本王。”耶律冲忽然凝视住白若尘的面具:“你喜欢獬豸?” “王爷不知,我乃獬豸转生。”后者下意识地用手托了托玄铁面具,颇有几分自得。 “哦?”耶律冲语调上扬,他索然无味地扔掉手中的骨杯:“你不是它,本王认得獬豸。” 白若尘一时语结,刚要解释,耶律冲摇摇手:“无妨,只要你尽力办好本王吩咐的事,你就能成为獬豸。” “本王乏了,你下去吧。”他有些疲惫地靠在椅背上,阖上了双眸。 白若尘虽然心中不快,却也无奈。他轻咳两声,双手恭礼:“王爷歇息吧,我这就去安排列阵之事。” 耶律冲似乎懒得再理睬他,他只得尴尬退出帐篷。 “人想要成为魔,而魔却想得到一颗人的心。到底是哪一个不知足呢?”耶律冲讥哨嘲讽道,他忽然睁开了双眸。 烛光摇弋中,硕大的王椅在墙壁上留下了狭长的黑影,但诡异的是,椅子上的男人,他竟然没有影子的。 白若尘怒气冲冲回到自己的帐篷,一进门只见锦瑟和羽震子正跪在门口。 他二话不说,抬脚就踹倒两人,又拿起桌上乱七八糟的东西,狠狠投掷到他们身上。 锦瑟与羽震子并不敢躲开那些砚台,茶盏之类,只能硬生生接了。羽震子被泼了一身墨汁,淋淋漓漓。而锦瑟的脸颊则被破碎的瓷器碎片划伤了肌肤,一道血痕足有小指长。 “你们两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还敢回来见本门主?但非你们还有点儿脸,就自尽算了!灭月门的脸被你们丢尽了。” “门主息怒,莫要气坏了身子。我们也是中了埋伏,意外失手,全都是意外啊。”羽震子谄媚道,脸上的肥肉都一颤一颤抖着。 “义父,我们找到了光君之墓的珍宝,正要献给您。”锦瑟媚笑着,双掌托起一枚檀木匣子:“方才匆匆赶来,来不及细细禀报,就被义父唤去见摄政王了。” 她停顿了下,魅惑地抬起凤眸:“义父可知道,那摄政王并非凡人?他是……” “我自然识得这魔物,只不过没有拆穿罢了,不用你们多嘴。”白若尘冷哼一声打断。 他缓缓走过来,拿起那枚雕刻精美的木匣:“你们寻到了光君之宝,是什么?” “是光君治术,据说得此书者可掌天下……”锦瑟笑容谄媚:“恭喜义父,意外之喜。” “一本兵书有什么大惊小怪的?”白若尘不屑地打开匣盖,从里面取出一册发黄的竹简。 他翻看了下,确实被里面的内容吸引,便忍不住全卷打开,一边看一边评论:“不过都是些王者之术罢了……起来吧。算你们有孝心,这次就暂且饶了你们……下次……” “不会,再有,下次了……”锦瑟红唇旋起一抹诡异笑容:“义父,你快死了!” 第322章 你很怕死吗 “你,你说什么?”白若尘只觉得双掌剧痛,他惊呼着。 他不可思议地盯着自己手指,只见十个指尖都染上了一抹荧光绿,每条绿色就像活的小蛇一般,灵巧的顺着血脉向手臂方向迅速延伸。 仿若有烧红的铁浆,正流过他双臂的血脉,剧痛难忍。 “啊,你们,你们对我做了什么?”白若尘用力甩着手掌,怒吼着:“我要杀了你们,杀了你们两个叛逆之徒。” 他手忙脚乱从怀中掏出解毒丸药,往嘴里塞了一大把。金黄的药丸子从他颤抖的手中跌落,骨碌碌撒了一地。 这药,显然并没半点作用。转眼间,白若尘的两条手臂都碧绿发亮,连脖颈上都出现了条状的瘢痕。 锦瑟敏捷地躲开挣扎的男人,看着他的玄铁面具从头上跌落下来,又被她故意踩在脚下。 “别费力了,越挣扎死得越快!”羽震子揽住锦瑟的细腰,得意洋洋道:“这光君的术书,假的!咱们效忠白门主,也是假的!不过,这尸毒可是真材实料。哈哈,没想到吧?我们从光君棺椁上提取的万年尸毒,炼成了绿如意。便宜你这老匹夫了!” “绿如意?你们,竟然炼成了绿如意!”白若尘大吃一惊,他勉力抽出挂在墙上的佩剑,想要斩断自己的左手。 锦瑟抬掌,一道白色的梨花风暴划过,那佩剑扎在帐篷的风帘上。她再一抬掌,狼狈的男人被击中胸口,吐出了一口碧绿的鲜血。 “你,你们……你们想好了?本门主有……”白若尘费力地想要掏出怀中金匣子。 “义父,你老了……就没发现,你的那本夜魔宫控魂禁术,已经被我掉包了吗?”锦瑟从自己袖中逃出了一本手掌大小的羊皮卷,恶毒的冷笑从红唇边挤出来,阴森森的。 “老东西,你还想用血月丸控制咱们身体里的毒蛊吗?笑话,锦瑟姑娘多聪明的人,早就破解了。咱们一直隐忍蛰伏,就是为了等待最佳时机。只有你这么愚笨的凡人,什么都看不出来!活该!”羽震子拿出一只鼓鼓囊囊的锦囊,走到白若尘面前。 他掰开对方的嘴,把一兜子丸药一股脑倒进无力反抗的人口中:“你喜欢是吧,那就吃个够!老不死的,老子忍你很久了,总算等到今天。呵呵,老子会慢慢折磨你,把你欠老子的都讨回来!” “你们,你们想干什么?”白若尘浑身剧痛,眼睛也一阵阵发黑,再看不清面前情景。 他惊惧中,根本无力挣扎反抗。他只能举高了碧绿的双手,哀嚎不已。 “你们要杀了本门主吗?你们会遭报应的!我是上天选中的圣者,你们忤逆我就是逆天,会遭五雷轰顶之灾!” 锦瑟微微蹙眉,她手掌一抬,那把被飞入风帘的长剑被她掌风吸入手中。她又一扬手,白若尘的脖颈上便出现一道伤口,碧绿的鲜血长流。 白若尘害怕地捂住伤口,盲目地往后躲着:“不要杀我,我不想死,我是六界的霸主,我不能死!你们想要什么就都拿走吧……我们,我们可以谈谈,我们,我们可以合作。我不能死,不能……” 冰凉的剑刃贴在他另一侧脖颈上。耳畔,幽幽传来女人妩媚的冷笑。 “你利用我的媚术,帮你得到了多少利益?我最恨别人,逼我做不喜欢的事。白若尘,你实在太讨人嫌了!还好,你现在终于成为天下之敌,可以挡在我面前做个替罪羊了。不然,你能活这么久?” “义父啊,你很怕死吗?可你就是个凡人啊……一个蝼蚁而已,死掉也不过在瞬间。你不是獬豸,也永远不会成为神。你不够聪明,又太自以为是。也许,这就是凡人的劣根性吧,你终归要为自己的愚蠢,付出代价……” “放心吧,现在我不会杀死你。因为,你活着更有价值。”锦瑟一把揪住白若尘的衣领,用力拽向自己:“我还想和夜之醒做生意呢……你最好祈祷,你在你在野种儿子心中,尚有一席之地。” “给我解毒,先给我解毒!绿如意会害死我的。我死了……你用什么和夜之醒交换?”白若尘眸光中燃起一丝希望。 “呵呵,其实……有了影魇合作,我也不一定非要和夜之醒做买卖……一切,都看本姑娘的心情。你,自求多福就好。羽震子,我义父就交给你了,你好好玩耍吧。”锦瑟浅笑着站起身来,踩着白若尘的手掌,走了过去。 “锦瑟姑娘,你还要去见那家伙吗?”羽震子多少有些担忧与踌躇:“你的摄魂术和媚术,对他可不管用啊。” “可我知道,他最想要什么?而且,他想要的,和我想得到的,其实相辅相成。呵呵,我们或者才是天生一对的……同谋吧。”锦瑟拿出一小盒胭脂,用小指抹了下,轻挑地涂在自己唇瓣上。 夜寒深深醉思量 第323章 合作愉快啊 夜深人静,大燎的主帅营帐里,传出一阵阵骨埙的凄凉曲声,听起来却并无半分忧伤,而是一波漫过一波的阴森恐怖袭来。 耶律冲已经换下了金盔金甲,他穿着一身云白的飘逸长袍,一头乌黑长发垂散在肩头,他的肤色和衣服一般,丝毫没有血色。 烛光摇弋着,他的眸光空洞而没有焦点。 忽然间,风帘的一角被轻轻挑起。耶律冲长眉一挑,掌中一道冰蓝霹雳犀利而去,帘子被砍掉了半幅。外面的女人愣了愣,还是聘聘婷婷走进来。 锦瑟换了艳色的旧衣,她穿着一袭银白薄纱的短衫长裙,腰带和裙角都绣着碧绿的枝蔓,映衬着一朵朵含苞欲放的梨花。 “看来,你得手了?”耶律冲讥哨道,却丝毫没有惊诧的情绪。 他把手中的骨埙扔到一旁去,整个人都慵懒地靠在熊皮垫子上。 “看来,一切也都在王爷预料之中呢。”锦瑟从身后举到面前一坛子老酒,笑吟吟道:“不知王爷,可有心情,和我一起喝酒赏月呢……” 耶律冲轻轻嗅了嗅鼻息,眉梢挑了挑:“色比凉浆犹嫩,香同甘露永春。十千提携一斗,远送潇湘故人。好一个陈年桑落酒啊。” “不知桑落酒,今岁与谁倾?既然同是天涯沦落人,不如共饮一杯伤怀酒。”锦瑟浅浅一笑,她走到他身边,盘膝而坐。 她用两只瓷白酒杯,各装了半盏桑落酒,一时间整个营帐里弥漫着馥郁的酒香。 “你我都不是凡人,也没有什么交情,不用交杯换盏。”他傲慢冷声道。 他目中无人般,直接从她手中抢过酒翁,手臂一抬,绛红的酒液如同一线鲜血,从半空中跌落他口中。 锦瑟耸了耸肩,并未抢夺,任他恣意而为。 “好酒!”耶律冲忍不住赞叹。 他用手背抹了抹唇角残留的酒液,意犹未尽。 此刻,他的眸光中终于有了几分光彩,似笑非笑道:“酒也喝了,你就开门见山,把你想要的说出来吧。” “那个疯子,他想要做六界的霸主,你呢……”他盯住她,缓缓道:“想做六界的女王吗?” “不,权力是属于男人的冠冕,女人又何必染指呢?”她靠近他,呵气如兰:“女人,只不过想要完完整整拥有一个男人而已,我不贪心。” “哦?你不会想做本王的女人吧?”他戏谑地用食指指腹,从她细腻地脸颊一划而过:“本王不穿旧衣,这个不行。” “你想多了……”她用手帕捂住红唇一隅,把冷笑隐藏起来:“我只要酆一量。” “他有什么好,你们……都想跟着他发疯!”他蹙眉,一把捏住她的下颌。 他的力道又猛又狠,丝毫没有怜香惜玉之心。 “这不关王爷的事吧。”锦瑟嗫喏着,却并不怯懦直视着对方:“卫家将,就是传说中的光明侍者,只要还有一个卫家人活着,影魇大人就不可能高枕无忧。我知道,你想要什么……可第一步,就是除掉整个卫家军。怎么,你不想……赢吗?” 耶律冲凝视着女人的眸子,煞气重重。 忽然之间,他手中的力道松了下来,一丝魅惑的冷笑从他唇瓣绽放开来。 “有备而来吗……女人,你说服了本王。”他推开她,自己霍然起身:“那么,你要怎么助力本王呢?” “王爷只需耐心等待就好了。”锦瑟拿起那坛残酒,暧昧地舔了舔瓮口的酒液。 “合作愉快,影魇大人……”她举了举酒翁,笑容狠毒。 夜寒深深醉思量 第324章 虎精好吃吗 不管明思令如何劝说,白夙真都咬紧牙关不肯松口,她执意留在南岳军营中,不肯回大颂那边。 主帅沈源可不敢慢待这位守护灵公主,特意精心布置了营帐给白夙真休息。当然,还有为贵客准备下榻的帐篷。 可惜,酆一量并不领情。 酆都凰迦已经率领三万白骨军赶到,在大颂与南岳军营中间挑选了一块高地,一夜之间搭建起数座行军帐篷,衣食住行一应俱全。 夜之醒和明昭等人,便一同安置在酆都营帐中,也算两边都不得罪。 可看到两个年轻人,如今一副劳燕分飞的模样,明思令闷闷不乐。她一路无语,想着解决办法,被酆一量硬拉回了酆都营帐。 营帐门口,一众银盔银甲的白骨军恭敬行礼,为首的正是凰迦。她身边站着两个故人,一个是白衣少年小氿,此刻他正眼睛发亮,手舞足蹈。 另一个穿着火红战袍,一双碧绿的狐狸眼笑吟吟的,风华绰约。 “小乌龟和大狐狸怎么来了?”明思令的心情一下子就好起来,她用力朝着他们招手。 小氿一阵风地跑过来,他身后还背着一个巨大的包袱。 “尊上,明姑娘,可等到你们了。小氿好想你们啊,看……我带了好多酆都红木棉做的点心,还有烤灵鸦呢。”他一边嚷嚷着,献宝一般举起包袱。 “小氿,本尊三日不打你,你就造次了?就这般给魇后见礼!皮痒。”酆一量微微蹙眉,冷冷道。 “小氿拜见尊上,拜见魇后。”小氿眨眨眼睛,立刻双膝跪地,毕恭毕敬行礼。 “行了,少来这些假么假事的。”明思令一把捞起少年,趁机在他耳畔低声问:“小乌龟,我的朝市生意咋样?” “好着呢,都开了两家分店。账本我也给你带来了。”小氿也悄悄回答:“得了不少好东西,我都收好了。” “乖……”明思令满意地呼噜着少年的头顶。 “你这毒虫子,都要把我的侍从同化成奸商了!”酆一量奚落着。 “朝市的生意兴旺,我的不就是你的?对酆都也是好事情啊。”明思令哈哈笑了。 “胡说,你的就是你的,我的也是你的,整个酆都都是你的。你还这么贪,实在丢脸。”酆一量虎着脸,不客气道。 “行了行了,当着我的面,你们还要秀恩爱,有没有良心啊?我可是抛下美妻幼子,才来助你这头龙打架的。”胡琴逢慢悠悠踱步过来,笑吟吟揶揄。 “谁用你帮我?不添麻烦就好。”酆一量无情反驳。 “浅浅和安安好不好?我好想他们,每到一个镇子,我都会给安安买一份礼物,都在六神那儿收着,你带给她们啊。”明思令兴奋地拽住胡琴逢的袖子。 “好,可好呢,浅浅已经完全康复了。遇安那小子也能说会跑调皮捣蛋了。他慧根不赖,比我当年强太多。”胡琴逢得意洋洋。 “你们,什么时候生个女娃娃?咱们两家可以结亲。”他眉开眼笑。 酆一量把胡琴逢挡到一边,斜着眼瞪住他:“说话就说话,离我娘子那么近做什么?本尊女儿,怎能和你家狐崽子结亲,就你这样的丈人,实在糟心。” “龙兄啊,至少我家儿子已经这么大了!”胡琴逢一把拽过酆一量,顺手比划了比划,又哂笑着悄悄问:“你闺女在哪里,有没有已经种到娘肚子里了?” “无聊,浅薄。”酆一量一甩衣袖,神色有些挂不住脸了。 “不会吧,你们还没洞房?”胡琴逢惊呼出声,他一脸担忧拽过酆一量:“龙兄难道不行?早说啊,我给你带几根白虎精的肋骨泡酒,那效果……” “滚!”酆一量抬掌就要用霹雳劈这狐狸,所幸后者躲闪十分迅速。 “尊上,白虎精的排骨很好吃吗?你和明姑娘想。这里山高险峻,必有千年虎精出没,我猎一头晚上给你们红烧?”小氿凑过来,认真问。 “你,也滚远点!”酆一量的眼角跳了几跳,他一挥衣袖,忍不住怒喝:“本尊想喝乌龟汤,成不成?” 只见酆一量用霹雳追打着胡琴逢和小氿,三个俊美的男人嬉闹着,笑声终成一片。明思令紧绷的心情也缓和几分。 她暗暗想着。 如果,以后余生都如此欢乐开心,那该有多好呢? 夜寒深深醉思量 第325章 他快要死了 酆都营帐之中。 “怎么,灵鹤姐姐没一起过来呢?”明思令喝着龙团茶,忍不住问。 乌灵狼又长大了许多,但它依旧一副萌兽的神情,紧紧贴着少女的脚踝倒在地上酣睡着,舒服得露出了毛茸茸的肚皮。 “启禀魇后,灵鹤姑姑留在酆都主持大局。虽然内乱已经平定,但属下和姑姑不能全都离开清微殿,若内防出现纰漏,恐酆都有变。”凰迦恭敬鞠礼,谨慎回答。 “凰迦,既然不在酆都,无需拘礼。”酆一量瞄了一眼铠甲加身的女将,淡淡道:“你,辛苦了。” 他轻描淡写,她却百感交集。 凰迦抿紧唇瓣,用力点点头:“见到尊上……和魇后都安然无恙,我……我们就放心了。” “凰迦,为了区区一场凡人之争,你要带三万白骨军来?未免大题小做。”酆一量浅浅啜饮着龙团茶,微微蹙眉。 “尊上,据白骨捕手探报,大燎的主帅耶律冲并非凡人,他乃影魇转世。此刻,他纠结了大批魔魇,要一同讨伐尊上。”凰迦难掩忧心忡忡。 “三万白骨军不过是先锋。酆都已经召集了三十万白骨军,以作后备,随时开拔。”她谨慎补充。 酆一量愣了一个呼吸,他琥珀星瞳闪过一丝犀利,稍纵即逝。 “好,本尊知道了。”他的语气,依旧风淡云轻:“若本尊不在,凰迦你要守在魇后身边,寸步不离,保她周全,懂吗?” “是,尊上放心。”凰迦毅然决然。 “不用这么紧张吧?我很强的,完全可以照顾自己。”明思令诧异地抗议:“难不成,你还怕我会趁你出去打架时,逃走吗?” 酆一量长眉一挑,斜了一眼少女,他琥珀星瞳中旋起一抹薄怒。 她立刻双手投降状,哂笑着:“好好好,我听你的,行了吧?” “影魇是什么?很厉害吗!”她拿起一块红木棉奶酪酥啃着,小心问旁边夜之醒。 后者摇摇头,也有些困惑:“没有听说过。但确实听卫思励讲,从上一次交战看得出来,大燎的军队挺邪性,并非一般兵士能抵挡,恐怕确有蹊跷。” “如今,又有灭月门策应,那就更不好对付了。”夜之醒的鸳鸯眸里闪过一丝黯然。 “阿醒,这次咱们恐怕会和白若尘在战场上刀剑相向,你……想好怎么应对吗?”明思令犹豫,但终归忍不住问。 明昭闻言,也凝视着夜之醒,但并没出言相劝。她知道,此刻他内心纠结,然而最终的决定,还要他自己确定心意才行。 “影魇,本尊解决。”酆一量把茶盏顿在桌几上:“夜之醒,你若对白若尘下不了手,本尊帮你就是。” “不用,我自己能解决。多谢,酆大哥。”夜之醒抬眸,目光决绝:“夜魔宫清理门户,我责无旁贷。” “夜大哥,六神呢?”一直没说话的白夙真,有些心不在焉地问:“又去吃鸡了!” “我让六神跟着卫思励……”夜之醒迟疑下,解释:“咱们都不在颂营,总得有人照应他,他身上可还有伤呢。” 白夙真闻言,眸光一下子黯然了。 她喃喃道:“他,他没来这里,看看你们吗?可他也没有去过南岳军营。凡人到底是凡人,完全没有良心的。” “他是卫家将,如今为身份所苦,道义所束,一边是亲人,一边是你,进退两难。你总要给他些时间,小白……你带兵或许很厉害,但谈恋爱真的不行。”明思令叹了口气。 “这怎么能怪我?喜欢一个人有什么好?如此牵肠挂肚,好难过……”白夙真委屈地皱着眉。 “白姑娘若担心,我陪你去颂营看看他,正好也该给卫公子换药了。”明昭浅浅一笑,走过来拉住少女的小手,安慰道。 “我才不去。谁说我想他,谁说我担心他,谁说没有他我会难过?”白夙真别扭地扭过身子,掩饰自己难过的神情,恨声道:“他是他,我是我,以后我才不会管他,让他自生自灭吧!” 她话音刚落,账外就传来一阵喧嚣。 硕大的灵猫一阵风般闯进帐子来,气喘吁吁,焦灼高呼:“快,快去救人。小十,你快去颂军营帐,卫思励那小子受伤快死了!” “你说什么?”众人都吃了一惊,纷纷起身。 白夙真手中的点心直接跌落到地上,咕噜噜滚到灵灵嘴边。她的脸色刷白,手指不停地颤抖着。 乌灵狼高兴地一嘴叼住,扬起头来才发现,营帐中的氛围一下子变得异常严肃起来。 看来,有什么糟糕的事情发生了。 夜寒深深醉思量 326.是为他而战 大颂军营。 卫思励躺在床几上。他脸色苍白晦暗,满身血污肮脏,铠甲被解下来扔到一旁,身上的浅色战袍已经被鲜血濡湿了。 此刻,还有滴滴答答的鲜血从床榻上流下,落在地面上。 面如土色的军医,手忙脚乱想用白布巾裹着少年的伤口,但根本难以抑制鲜血不断涌出。 老太君站在床榻旁,忧心忡忡。而银屏郡主已经瘫倒在朱巧平和莫寒怀中,此刻双目紧闭,看来是急昏过去了,另外一个军医正在给她针灸人中位置。 “卫思励,你怎么了?”白夙真不顾一切扑了过去,眼泪已经涌了出来。 老太君本想拦住少女,却被明思令搀扶住手臂,低声提醒:“老太君,您也不想孙子真的没命吧?小十,快去看看。” “嗯。”明昭提着药箱匆匆跑到病榻前,她阻止军医毫无意义的包扎。 明昭轻轻拍拍白夙真的肩膀,低声安慰:“放心吧,有我呢。” 她手脚麻利地喂卫思励含下一颗伤药,又取出金针为他施针。果然,不过半盏茶时间,少年的伤口已经不再流血,她这才开始包扎伤口。 “怎么会这样?”白夙真舒了口气,她皱着眉瞪住气喘吁吁的六神。 “你别看着小爷啊,这可跟我没关系。”六神被对方埋怨切凶狠的眼神吓到了,后退一步。 “是这小子非要去闯阵,谁也拦不住。那天门阵实在是厉害,进了首阵我们的队伍立刻别冲散了,处处有机关和毒烟,这小子杀红了眼不肯撤回,就中了埋伏。若非小爷见机行事,不顾一切把他叼出来,他早被砍成肉酱了。”灵猫心有余悸。 “不是约好了,待两军商议后再一同闯阵吗?”白夙真犀利的目光直扫老太君:“为何让他如此莽撞就匆忙出战?” 老太君本也担忧不已,但忽然之间被少女如此质问,满脸皱纹都快竖起来,她厉声道:“卫思励是大颂将领,老身乃御封主帅,为何不可命他出征?再说了,白姑娘,你还不是我卫家的媳妇,未免管得太宽了!” “老太君别忘了,我也是南岳国主御封的主帅,手中掌控三十万兵马调控之权。两国君王早有约定,要共同抗敌。是你卫家军也太不把我南岳放在眼中了吧。”白夙真眸光犀利,她柳眉一挑,也颇有巾帼风范。 “你……”老太君一时语结,更被气得连连咳嗽。 “小白,有话好好说,都是一家人怎能这么斤斤计较?”明思令朝着白夙真使着眼色,她赶紧扶着老太君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又倒了一盏茶递给老人家。 “白姑娘,不要误会。”倒在一旁的银屏郡主已经醒转,她幽幽道:“咱们都拦着浩之,不让他贸然出战。但他,他非要冒险闯阵去救他爹爹。我夫君他,他身受重伤,恐怕要不行了……” “小白,你也别怪卫思励。他说了,只有救出他爹卫六郎,他婆婆和娘亲一定会答应,让你进门的。他宁愿战死沙场,也不愿看着你伤心难过……他不去那边找你,其实心里备受煎熬,小爷可看着呢,他吃不下东西,也不肯喝药……他就是个傻子吗。”六神挠着毛脑袋,撇着嘴道。 闻听此言,不但白夙真愣住了,连老太君、银屏郡主和几个婶母都为之动容,她们各自想着心事,表情不一。 白夙真心疼地抓住少年的手,轻轻摩挲着自己脸颊,喃喃道:“原来,你是为了我……傻子,你这个傻子啊……若你有个三长两短,我独自活着又有什么意义呢?” “卫公子虽暂时并无大碍,但一时半会也难醒转,需要好好静养。”明昭小声提示。 “没关系,闯阵之事,接下由我们来办,太君不必太担心。”夜之醒郑重道:“咱们会尽快救出卫将军。” “夜大哥,你虽为术师,深谙伏妖之道,但那天门阵乃天下奇阵,如何应对与调兵遣将你可有把握?”白夙真缓缓站起身来,她已经擦干了眼泪,神情毅然决然。 “这个,自然不熟悉。但酆大哥……”夜之醒迟疑着。 “酆大哥也不行!”明思令立刻打断他,还眨了眨眼睛。 酆一量闻言,若有所思地凝视盯住少女,后者舔舔唇瓣,一副欠你人情的哂笑模样。 “破阵,还要小白出马才行,可是……老太君对小白有误会,有的事情能不能商量商量?”明思令浅笑着,目光烁烁。 夜之醒立刻明白,赶紧帮腔:“对啊,白姑娘被南岳的老百姓成为战神公主,想来行军打仗最拿手了。” “这丫头虽然道行一般……但总比某些自以为是的凡人……强多了。”酆一量一挥衣袖,靠在墙壁上,他这么讲话,也是难得之举,算帮腔了。 “这……”老太君面有难色,犹豫不决。 “娘亲……求您……”银屏郡主舍不得儿子受苦,更担心深陷天门阵的夫君,她已经再用乞求的神情泪眼婆娑看着婆母。 “我会亲任先锋,带南岳兵马破那天门阵。老太君不必为难。我白夙真也不会以此要挟你,非进你卫家之门!”白夙真淡淡道。 众人大惊,明思令叹了口气:“小白,你别胡闹啊……” “我没有胡闹。”白夙真环视着众人,一字一句道:“我出战,并不为大颂,更不为你卫家将。我只在乎卫思励,我为我的爱人而战!就算你们不喜欢我,就算我不能成为小栗子的娘子,但我依旧欢喜他,牵挂他,愿意为他付出一切,绝不后悔!” 327.需要降龙木 酆都军营。 众人都聚在营帐里议事。 白夙真让沈源把南岳军营的沙盘直接搬到这里,果然比卫家将用的更加清晰和好用。 少女换了行军打仗的铠甲,虽然是墨黑的玄铁甲,却也打造得十分合身,头盔上还镶嵌着猫儿眼的宝石,看起来威武之中不失一丝秀美,与平日里的小丫头确实大相径庭。 “这天门阵据说是一位得道高人得天神托梦所得。按五行八卦、奇门遁甲所摆。”白夙真指了指一处险峻的高山,蹙眉道:“据探报,卫将军尚未就被困在这首阵一字长蛇阵中。” “这卫六郎也太怂了吧,竟然被困在第一阵里?”胡琴逢快言快语,不客气调侃着。 “这首阵之中,还蕴藏着无极、太极、两仪、三才、四象、五行、六合、七星、八卦、九言,和十面埋伏十个连环小阵。一介凡人,能够带领军队入阵,还苦苦支撑了这些时日,已经算是奇迹了!”白夙真叹了口气:“就算是我师父亲临,也不敢独自闯阵的。” “所以此次破天门阵,还需各位多多帮忙。天门阵有一百单八阵,我们只有分别破掉十大阵中的阵眼,才能深入其中,再一一攻破。然而,眼前最棘手的,还是救卫将军。这一字长蛇阵中最厉害的就是各种毒物机关,一旦入阵,别的不说,里面的毒烟就能让士兵失去战斗力,甚至神志不清,疯癫至死。”少女缓缓道,似乎心情沉重。 “既然凡人不可用,本尊命凰迦率白骨军破阵即可。”酆一量漫不经心。 “魔尊,你可知道,这天门阵最初可并非用在凡人身上,数十万年前天神与魔魇之争,它被专门用来对付魔魇与妖兽的……所以,白骨军破天门阵并不比大颂与南岳的士兵更有什么优势。” “既然白姑娘对天门阵了若指掌,想必也有克制之法。”夜之醒凝视着白夙真,微笑问。 “只要有了降龙木,就可破一字长蛇阵。”白夙真低垂了眼眸,欲言又止。 “一根木头而已,哪里有,我去帮你速速取来便是。”胡琴逢潇洒地打了个响指:“别管是偷还是抢,总归给你弄来不就行了?” “这降龙木六界之中,只剩一根。就在大燎主帅耶律冲手中。”白夙真望着酆一量:“耶律冲就是影魇转生。” “尊上,属下愿为您夺取降龙木。”凰迦向前一步,恭敬道。 “不必,本尊自有办法。”酆一量若有所思。 “尊上,您万万不能冒险,这降龙木正是克制您的天灵法宝。”凰迦急切道。 “住口!”酆一量厉声喝断:“本尊之事,何须尔等置喙?” “龙兄,凰迦说得有理,此次影魇纠集了这么多魔魇与妖兽,是有备而来。此战凶险,我们还要从长计议。”胡琴逢按住了酆一量的肩膀,他迟疑了下,又凝视着莫名其妙的明思令。 “绝不能,让影魇知道阿令的真实身份。”他斩钉截铁。 328.你都忘记了 白夙真和酆一量、夜之醒商量好对战计划,她负责全军调遣,并担任先锋。酆一量是白骨军的统帅,夜之醒作为大颂卫家军的代表,他们各有分工,分别负责攻击天门阵十大阵中的阵眼。 胡琴逢和小氿自然归入酆都大军,明昭和六神则助力夜魔宫,剩下明思令却没有分到任何任务,她郁闷得不行,但根本无法说服白夙真和酆一量。其实前者也不情愿,但她更怕后者的雷霆之怒,大战将至,不惹他也罢。 明思令只好带着灵灵到酆都军营后面的一片青梅林中溜达,远远的,依旧能看见凰迦亲自带兵卫护着,丝毫不敢掉以轻心。她不知道酆都为何如此紧张,连散心都变得索然无味了。 此刻,梅林硕果累累,青梅清甜的果香气弥漫在枝叶间,令闻着口齿生津。 少女看着一树果子涨势喜人,便一时忘记了烦恼,爬到树上去摘果子,她把果实往树下一扔,那乌灵狼便屁颠颠跑过来,小心叼住果子放进竹篓里。 不多时,竹篓已经装满了青红相间的青梅果,酸甜的气息好闻得很。明思令忍不住抓了个果子,在衣袖上蹭了蹭,便扔进嘴巴里。 一股子极酸还带着清苦的刺激味道,在少女口腔中炸裂。她呸的一声吐尽了,苦着脸擦着嘴:“我说怎么这么好的果子没人采,竟然这么难吃!呸呸,今天的运气太糟了。” “这青梅果本来就不是这么吃的!”胡琴逢讥讽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大狐狸,你怎么有清闲出来耍?”明思令白了一眼他,眼珠转了转,语气好了几分:“你快告诉我,你们是如何计划的,什么时候去闯阵啊。还有那个降龙木,到底是什么神奇的宝贝,听起来如此玄妙?” “你怎么不去问那头龙?你当我傻啊,我好心告诉你了,回头你说我讲的,老龙疯起来实在吓人,我打不过他。我不讲!”胡琴逢抱着肩,谨慎眯着眼睛:“反正,闯阵的事情留给男人们,你就躲在酆都大营里好了。千万别让那个耶律冲见到你。” “行,老狐狸。你等着我回去,就告诉浅浅你对凰迦眉来眼去的,让她好好收拾你!”明思令冷笑着,威胁地盯住艳丽的大狐狸。 “你胡说八道,我哪儿有啊!”胡琴逢吓了一跳:“我对白骨精没兴趣!” “呵呵,小氿告诉我,你还是小狐狸的时候,就追求过凰迦,可惜人家没看上你!”明思令眨眨眼睛。 “那,那是遇到浅浅之前的事。谁还没年轻过啊,谁还没有做过点儿荒唐事……你,你可不敢对浅浅乱讲,我可没有九条命。”胡琴逢倒吸冷气,忌惮地退后一步,讨好般抱起装满果子的竹篓。 “姐姐,我受累帮你把果子背回去吧。对了,这青梅虽然不好吃,却可以酿酒的。青梅酒特别好喝。”他眨着碧绿的狐狸眼,满满都是谄媚。 “少来,你不告诉闯阵计划无所谓,大不了我去问夜之醒。不过,你至少要告诉我,为什么降龙木是克制酆一量的灵物呢?你知道,我很担心的。”她认真道。 他上下打量着她,似乎犹豫不决,思忖良久终于压低声音试探问:“阿令,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我记得什么?我怎么知道降龙木是啥?你就别卖关子了!”她不耐烦地蹙起了眉:“你故弄玄虚是吧,那我索性不听了。你就等着吧。我一定会把你年少轻狂的情事一股脑都告诉浅浅。我知道的,可不止凰迦这件事……” “行行行,我说还不行。小姑奶奶啊,你也太毒辣了!”胡琴逢手忙脚乱拦住少女,恳求着:“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还不行。你别告诉浅浅,拜托拜托!我还想生个小闺女呢。” “嗯,那就看你表现……”明思令微微一笑,找了块齐整的石头坐下。 “这祖龙本是天神,甚至是比凤凰、梼杌、重明和白泽还要更早的老神。他是所有龙的始祖,所以才被称为祖龙。祖龙的法力强大到不可思议,但他性格倨傲,独来独往,十分不合群。他……”胡琴逢犹豫着,不知从何说起。 “传说,他是为了一个被贬凡间的神女,自己离开的九霄云顶。那神女,创造了凡人,偷偷教他们语言、种植、诗乐,还有酿酒,赋予他们智慧与思想。却也因此,为其九霄云顶的叛逆。” “后来,发生了一场天地间的浩劫,神女为了救凡人而牺牲自己。祖龙也为了救她,失了自己的心……可惜,他们还是错过了。”胡琴逢叹了口气,惋惜道。 “降龙木,就是当年取祖龙之心的神器。” 329.屠龙会请帖 “降龙木就是杀死祖龙的法器,而酆一量则是祖龙重生的一部分。”胡琴逢叹了口气,解释着。 “怎么阿量只是祖龙转世的一部分呢?为什么,可他现在已经很强悍了。”明思令不可思议问。 “本来,他如果在修炼万年之际能够成功仙度,就能复活祖龙的全部灵力。那他就是六界之中不可撼动的最强者。可他不是……遇到你了吧,呵呵。”胡琴逢哂笑着:“他的丹泽之气给了你一部分,后来受伤又损失了许多。” “原来,终归是我害了他……”明思令眸色痛惜,黯然道:“那他,还有机会再仙度吗?” “有是有,不过他灵力损伤厉害,恐怕完全恢复要等很久了!”胡琴逢看到少女一脸失落,赶紧笑吟吟道:“我觉得,龙兄才不在乎什么仙度呢。六界之中,他最在乎的只有阿令啊。只要你在他身边,让他战天斗地都行……他和我都一样,什么都不如自己的娘子重要,哈哈,夫妻恩爱那才是真香。” “再说了,就算他灵力有失,依旧是六界之中的强者,能打得过他的可为数不多!你就放心吧,他身后还有整个酆都呢,不用你为他担心!”他安慰着少女。 “他为了和我在一起,竟然失去了这么多……”她望着营帐的方向,喃喃道:“早知当初,真不该冒冒失失就离开酆都,让他担心……” “影魇又是什么?为何降龙木在他手中?”明思令勉强打起精神来,认真问。 “说起这影魇,和龙兄还真有关联。他也算祖龙转生的一部分。”胡琴逢呲了呲牙,多少有些郁闷。 “他是祖龙的影子,又叫影魇,能够通过影子控敌反噬。就在当年的天地浩劫中,祖龙用自己的心来交换神女转生的机会,当他被降龙木取心之际,影魇趁机偷袭,不但夺取了降龙木,还将祖龙的身体毁灭。不过,影魇也受了伤,不知道逃哪里去了。如今看来,他转世为人了,灵力还尚未完全觉醒,应该好对付。” “幸亏祖龙没有被完全毁坏元神,凤凰与梼杌在补天重伤之后,用尽最后法力,勉强将他的元神投入轮回,以魔魇之体重生。”大狐狸哂笑着:“这么说,夜之醒和明昭那两个小崽子,都是凤凰转生,和龙兄颇有溯源,可惜法力尚浅。他们两个还真前途无量。” “我懂了。影魇带着降龙木也转生了,所以成为大燎的摄政王耶律冲。找到他,打败他就能夺回降龙木,不但能破天门阵,威胁阿量安慰的隐患也就没有了。”明思令眸光一亮,心情一下子畅快起来。 “嗯,所以你放心吧。我和凰迦商量好,今夜就去偷袭大燎军营,把那根破木头偷回来。等破了天门阵,就用三昧真火烧掉它。嘿嘿,一了百了!”胡琴逢嘿嘿笑着,忍不住手舞足蹈,得意洋洋。 他看少女也露出了开心的笑容,这才暗自舒了口气,他主动将盛满青梅果的竹篓背在肩头:“天色不早了,咱们往回走吧。不知道,晚上有没有烤鸡腿吃?吃饱了才好去偷降龙木啊。” “自然有啊,小氿带了很多灵鸦过来,肥硕得很,用香草烤了吃肯定滋味更美妙。”少女挽了挽袖子,笑吟吟回答。 “这青梅还能做成果酱,用来做烤灵鸦的蘸料,味道自然绝佳。可青梅这么多,一时也吃不完。胡琴逢,你真的不会用青梅酿酒吗?”她从竹篓里抓了一颗果子,在鼻息前轻轻嗅闻着。 “我不会,我更擅长抓鸡!”胡琴逢眨眨眼睛,调侃着。 他和她一前一后走着,快走到营帐前,他忍不住回头问:“你,真的全都忘记了?其实,这天底下最会酿酒的应该是你啊……” 明思令愣住,还来不及回答,小氿已经从身后疾跑过来,几乎撞翻了背着竹篓的胡琴逢。 大狐狸敏捷闪开,一把薅住少年的脖领子,不客气骂道:“死乌龟,你急什么急,难不成还有兔子精想吃你不成?” “糟了糟了,那个影魇居然广发神仙贴,要办什么屠龙会!他要联合魔魇齐力剿灭酆都!”小氿神色慌张,匆匆说到。 来不及细说,他抱着怀中的若干封精致请柬,又一头闯进了营帐。 明思令躬身,捡起小氿遗落在地上的金贴,看着看着,她不由眉头紧缩起来。 “这影魇好毒辣,他竟然说阿量勾结凡人术师,霸占了乾坤珠和苍穹玉,还要夺取星河眼和万古牌,好用渊明之火屠尽六界之中所有的魔魇和妖兽。这屠龙会,就是商量如何杀了阿量,毁掉酆都。” 330.就是个陷阱 大遼的军营,驻扎在南天门的另一侧。 附近有片郁郁葱葱的桃林,已经结出大大小小的碧桃果子,看起来青翠喜人。 桃林深处,则搭建着一顶顶巨大的金顶帐篷。 这些帐篷可比一般的营帐看上去要大许多,更装饰得富丽堂皇,令人瞩目。而最里面那顶帐篷最炫目夸张,金灿灿的帐篷顶上,还垂挂着各色宝石穿成的缀带,奢靡至极。 帐篷之间,总有穿着艳丽胡服的侍从来来往往,行色匆匆,他们手中正高举着金盘,上面装满美酒与佳肴。 很显然,这里正举办着一场盛大的宴会,帐篷中时不时传来阵阵笑声、歌声、与音乐声,显得与前方紧张的战事天地之别,泾渭分明。这大遼的摄政王,还真是个能玩更敢玩的家伙。 桃林入口之处,有一队大遼兵士守卫。他们查验着来往者奉上的金贴,确认后便会放进去,由侍从引领到各个帐篷中。此刻,这里已经排了长长的队伍,热闹非凡。 经过一番乔装打扮的胡琴缝和化身为人形的六神,他们手中拿着金贴,此刻也排在队伍中不显眼的角落里。 他们前后站着各种奇形怪状的魔魇和妖兽,当中也不乏一些看起来贼眉鼠眼的凡人术师。无一例外,他们手中也都拿着相同的神仙帖。 “小爷怎么就觉得,你这主意一准儿就是个馊主意呢?和你在一块儿准没好事儿,就是又丢人又丢脸!嘿。”六神嫌弃地躲开身边一只臭烘烘的豺妖,它捂住口鼻,在胡琴逢耳畔郁闷感慨。 “你又不是人,有什么可丢的?再说,你脸吃得那么大,就算丢一时半会也丢不出去!”胡琴逢皮笑肉不笑地低语:“要不是没辙了,我会带你这头贪吃猫出来?” “那咱们也不至于混在这群牛鬼蛇神中吧?太惨了!”六神忍不住抱怨。 “你懂个屁?正因为都是些低等的小角色,咱们才容易混进去,才更安全。忍忍吧,什么都等进了帐篷再说。既然答应了姓夜的那小子,总得打探到些又用的情报再回去。”大狐狸半眯着眼睛,压低声音。 没听见对方回答,他怀疑地扭过头去,才发现六神正直勾勾盯着高举着酒坛的仆从,从他们身边儿经过。后者用力耸着鼻子,嗅闻着馥郁酒香,口水早已不受控制地流下来。 胡琴逢一把勾住六神肩膀,在它耳畔恨铁不成钢威胁:“死猫,警告你把自己那几根尾巴都藏住了,别一会儿喝醉得意忘形被认出来,我可不顾不了你!” 但他话音未落,眼神也被另一队侍从吸引住了。他们六人同抬着一张楠木食台,上面用巨大的银盘子盛着一只牛犊一般大小的烤飞禽 胡琴逢的眼睛有些发直,他咽了咽口水,嗫喏着:“这耶律冲可真有钱啊,居然烤鸵鸟来吃……” 殊不知,在更不起眼的角落里,有双清澈明亮的眸子也盯着胡琴逢和六神。 “我就知道,这两个吃货凑在一起,肯定就是一段笑话。居然还想瞒着我,偷偷来刺探情报呢?傻子都看得出来,这就是个陷阱吗……” 第331章 他乡遇故知 胡琴逢故意涂黑了脸,他一副黑巫师的打扮,脑袋上裹着馒头一般的白布巾,穿着一件果绿色的宽袍大袖。 他身后还背着个细颈大肚箩筐,手里拿着短笛,从筐里还探出一条很假的眼镜蛇半个脑袋。 六神虽然化身人形,却是个肥头大耳的虬须壮汉,整个脸都像个不怀好意的大黑熊。 这两个虽然没什么人样儿,但正好与周围的魔魇妖兽相得益彰,所以他们拿着金贴轻而易举就混进了帐篷里。 里面的狂欢也正在最热闹的时刻。 仆从们不断从外面送进来新鲜的烤肉和美味的葡萄酒。 巨大的金桌几上站着好几个穿着薄纱红裙,蒙着面的狐狸精。它们舞动着妖娆的身姿,妩媚地轻摇着毛茸茸的大尾巴,看得桌下的黑熊精与野猪怪都流着源源不断的哈喇子。 “娘的,怎么自打本公子离开了魔狐道,狐仙里也竟然出了这样的败类,简直……有伤风化!”胡琴逢嘬着牙花子,不忍直视。 “就是,这裙子……也太他娘的长了吧?”六神啃着一条鸡腿揶揄着,它左右手里都各拿了一壶酒,已经喝得有些飘飘然了。 “死猫,你口水都滴答到我衣服上了。别忘了,咱们是来做什么的!”胡琴逢嫌弃地闪开,又抬脚踹了下六神的屁股。 “当然没有忘,爷爷我不是得先热热身,这就入场去干活了!这才是爷们应该来的地方啊,哈哈……”六神眉开眼笑地感慨着。 它左右开弓,一扬脖子喝掉手中的酒,然后叼住大鸡腿,还没忘了就着手掌的残油又抹光了发髻,这才精神抖擞混进了黑熊精与野猪怪当中去。 胡琴逢眼看着六神一边吃一边看美艳的表演,还忘不了顺手扔把筛子赌个博,真是忙得不亦乐乎。他叹了口气,一转头却正对上一双魅惑的茶色眼眸。 “他乡遇故知,这就是传说中的缘分吗?”对方也是个黑皮肤的女巫师,她眨着眼睛魅惑问。 这女巫师足足有胡琴逢两倍重,穿着一袭火红的绸袍子,皮肤黑黝黝得直发亮。她有一头茶色的卷发,编成了满头的麻花辫。 缘分?胡琴逢倒吸一口冷气,忍不住抬头看看自己头顶。若真有一头不怀好意胡乱拉稀的猿,他一定立刻把它拽下来,揍得它这辈子不想再拉屎。 “姑娘,你一定认错人了!”他哂笑着,正要闪身离开。 “怎么会认错?这里只有一个黑藩国的女巫师,就是我卡利萨。你不认识我吗?我可是影魇大人最看重的巫师。难道,你不是黑藩国的?”卡利萨举着月光杯,神情有些遗憾。 胡琴逢用力地眨眨眼睛,瞬间就换了副神情,他热情地用自己酒杯撞了下对方的。 “原来是你,卡利萨!真的是你,卡利萨!没错,你没有认错……我们就是……亲戚啊。” 他干笑着,翻着白眼,狠狠喝了一口酒:“我就是你姑父的表舅的侄女的二大爷,胡……胡利萨。几十年没见了,我都没认出来,还不是因为你,你都长成一个大美人了!” “胡利萨,原来是,果然是你。宝贝儿,你知道我有多想念你吗?”卡利萨感动地一把拥抱住猝不及防的胡琴逢。 “松手,松手……”胡琴逢差点儿被她热情的拥抱勒得断了气,皮笑肉不笑拍着她的肩:“不如,咱们到清净的地方……叙叙旧啊?” 一道狡黠的眸光在狐狸眼中一闪而过,他故意舔了舔红唇。 “好啊,亲人,咱们这就去叙旧!”卡利萨果然听话地松开怀抱,但又紧紧拉住胡琴逢的胳膊,朝着隐蔽的角落疾步走去。 夜寒深深醉思量 第332章 天经地义啊 角落里,黑巫师卡利萨正大张着嘴巴,双眼目光迷离,流着口水一副花痴的样子。 “公子,人家要和你……亲亲……亲不够……”她神魂颠倒道,还用力把脸往帐篷的布料上蹭着。 另一侧,六神就站在胡琴逢身侧,它看着卡利萨的丑态,眼角跳了几跳。 它带着一种同情的神情,用力揽住胡琴逢的肩膀,把一小坛子酒递过去,近乎悲怆道:“兄弟,你受苦了……感谢你,为正义献身!” “滚,不是你想的那样子好吗?是狐族的惑术,你这乡巴佬一点没见识。”胡琴逢用手肘狠狠戳了下它的肚子,后者闷哼一声,差点儿跌倒。 他没扶它,反而抢过它手里的酒,狠狠喝了一大口,又叹了口气:“不过,也确实有点儿……想吐。为了那头龙,我要和一头母熊虚情假意,深情脉脉相对,哎……” “原来是黑瞎子精啊。”六神靠着墙壁,捂住肚子偷偷笑着:“胡大人果然艳福不浅。那,您收获如何?” “总比你这个滥赌猫强!”胡琴逢冷哼一声,他复而拦住六神肩头,低声问:“你打探到了什么?” “这屠龙会就是个噱头,造造氛围罢了。来的不过一群末流小妖精罢了,没什么出名的大魔魇。”六神会意,也压低声音:“依小爷看,它们来看热闹顺便打打秋风,真正想助战的也就那么一两个,比如那个蛊雕和幻魅。” 胡琴逢微微点头:“还好,不算一点儿没收获。” “大狐狸,你还真敢大言不惭啊。那你和熊瞎子精眉来眼去的,除了恶心之外可捞着什么好处了?”六神翻了翻白眼,不客气反驳。 它从身边的金几上,挑选了一支肥硕冒油的鸡腿,心花怒放地嗅着。 “废话!”胡琴逢劈手躲过六神手中的鸡腿,姿势优雅地吃起来:“今天已经是夜宴的第二日。影魇会现身,为众妖展示降龙木。既然都是一群小角色,那还用偷?直接抢走就好了。” 他话音未落,账外传来一阵号角声。 一队身穿铠甲的士兵开道,一个身穿夸张金甲的庞然大物气势汹汹走进来。 它有着一张悍然的狮子脸,嘴边上下呲出来四颗黄黑的獠牙,从眼角到耳根还延伸着狰狞的伤疤,看起来凶狠至极。 “影魇,竟然是个黄狮子怪吗?”六神大吃一惊,眼睛都瞪圆了。 更令它瞠目结舌的是,黄狮怪身后跟着十六个年轻棕狮子怪,它们正齐心协力扛着一根金灿灿却十分粗壮的木头走进来。这木头足有成年人怀抱那么粗壮,长也有两三丈长,树皮上镶嵌着各色宝石,熠熠闪亮着十分耀眼。 木头很沉,纵然那些棕狮妖看起来都膀大腰圆,力大无穷的样子,但抬着这跟木头依旧气喘吁吁,汗流浃背,十分艰难。 “他娘的,这就是降龙木吗?”六神的眼睛瞪得更圆了,他忍不住低声咒骂:“它们是要用这木头打一整套家具吗?怎么美人跟爷爷说,降龙木这么沉这么重?这玩意儿怎么抢?” “你可以吞了它吗!”胡琴逢笑眯眯道。 “吞个屁?你当爷爷什么都吞得下!吞不了,怎么抢?”六神一下子就泄了气,愁眉苦脸的。 “这都是障眼法!它根本不是影魇真身。”胡琴逢得意洋洋,他朝着巨大的降龙木上努了努嘴:“真主儿是那个……这回看出来了吧,我的情报可比你弄来的重要得多!学着点儿吧,狐狸还是老的聪明无敌啊,哈哈。” “哪儿,哪儿呢?”六神打量着降龙木,它定睛一看,终于发现了一点儿端倪。 原来,降龙木上站着一只小白老鼠,不仔细看还真没发现。 那老鼠有一双金灿灿的眼睛,正阴鸷地观察着周围众人。 “影魇,是个耗子吗?还是个小白耗子啊?”六神砸着嘴,感慨着。 “卡利萨跟我亲口说的,这几日和他们商议阵法的就是它,别看这家伙个子小,神通却大得很。这根降龙木可以根据它的意念变大或者变小,使用起来威力十足,可上天入地,直捣黄龙!那黄狮妖就是个幌子,用来诱敌的……”胡琴逢用指腹婆娑着下巴。 “哈哈,天助我也,天助我也。”六神却得意笑了:“老胡,你忘了爷爷真身是啥?猫抓耗子那可是天经地义!这次手工,我六神大人要定了!” 说着说着话,一根接着一根粗壮的大尾巴正从灵猫身后得意竖起,耀武扬威晃动开来。 “喂,你喝多了?尾巴收起来!”胡琴逢吓了一下,赶紧伸手阻拦。 “小耗子,你六大爷来也!”六神一扬脖,把手中酒坛子里的酒一饮而下。 它忽然就现出了灵猫真身,然后犹如一道银色的闪电迅猛扑向降龙木上的小白鼠,又快又猛又狠。 “喂,你怎么说出手就出手,不打个招呼吗?死猫!”胡琴逢吃了一惊,无奈之下只得紧跟着六神出手。 帐篷里正在狂欢的妖魔鬼怪们,呼啦一下子就闪到周围,简直不约而同。连黄狮怪和扛着木头的棕狮怪们,都在瞬间躲闪到一旁去,简直训练有素。 闪出的空地上,便只剩下降龙木和木头上站着的小白鼠了。 犹在半空中的六神,似乎察觉到有些异样。它眼看着站在降龙木上的小耗子,正用金灿灿的眼睛凝视住自己,分明满满的得意洋洋,还有凶狠恶毒。 那老鼠,非但没有逃,反而气定神闲挥着爪子,打了个异常响亮的响指。 一张闪着红光的大网,正从帐篷顶上铺天盖地而下。 “糟了……”六神倒吸一口冷气。 夜寒深深醉思量 333.奶牛熊崽子 六神眼睁睁看着从空中落下来的光网,把自己裹了个结结实实,它奋力挣扎着,嘴里忍不住嚷着:“大狐狸,别管我,逃啊!” “废话,把你扔在这里让耗子啃,明思令还不扒了我的皮?”胡琴逢怒气冲冲吼着:“死猫,让你不听劝,还得麻烦胡爷爷救你吧!” 他拔出双剑,一剑一剑砍在闪着红光的织网上。 一盏茶时间飞逝而去。 下一刻,从帐篷顶子上已经缓缓悠悠吊下来两个被光网紧紧束缚的倒霉蛋。 六神被网绳勒得猫脸都变了形,它呲着牙,对另一个网子里绑着,披头散发的胡琴逢鄙视道:“这下好了,还救我,连你也被抓住了吧?” “我是一时失手!你还敢怨我,要不是为了救你,我至于被这小破网暗算了吗?”胡琴逢戴在脑袋上的白布斤已经滚到肩膀上,满脸的黑油彩被汗水洇湿了,变成了一道白一道黑更加惨不忍睹。 “行了,你们就省省口舌吧。”黄狮怪呲了呲牙,不客气斥责着。 此刻,帐篷里的宾客已经被棕狮怪都赶出去了。如今,除了狮妖护卫队,也只剩下小白老鼠和黑巫师卡利萨。 小白老鼠坐在降龙木上的金宝座上,一副倨傲而得意的神情。 卡利萨再没了半分神志不清的痕迹,她不但清醒,而且相当兴高采烈。 “影魇大人,您看我这一招将计就计不赖吧?”她为小白老鼠打着羽毛扇,言语之间的谄媚溢于言表。 “将计就计?”六神和胡琴逢异口同声吼着。 “不错,本大人早就预料到你们会趁着屠龙会,来偷降龙木。卡利萨,你的计谋很好,这赤焰蜘蛛的光网也确实好使,你们就费力挣扎了,越挣扎这网子就会深陷皮肉,疼都要疼死了!哈哈……”小白老鼠哈哈大笑,仿佛开心得很。 “八尾灵猫还有魔狐道的尊者,你们两个也算六界中有名有号的人物,咱们影魇大人可是爱惜人才的。若你们有心归顺,不但会放了你们,还有大大的好处呢。”卡利萨提着裙角凑近。 她自以为芳华绝代,用力眨着媚眼,娇滴滴道:“胡琴逢,我看你长得好看,与本巫师倒是天生一对。你若投降,我便嫁给你做娘子。人家愿意给你生一群小狐狸呢……” 胡琴逢倒吸冷气,只是还未破口大骂,已经恶心地干呕不已,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六神愣了愣,嘎嘎笑出声来:“你和他可生不出来小狐狸。非要生,岂不是会生一堆长着狐狸尾巴的小黑瞎子?有趣,有趣啊……” 胡琴逢被气冲脑门子,他用力撞了下另一个网兜中的灵猫,怒喝着:“毋宁死,也绝不受此侮辱!你若想生,就找死猫生。你们一个黑一个白,正好生出一窝子奶牛熊崽子。卖到傀儡戏团,正好表演钻火圈!” “滚犊子,小爷也宁愿死,也不想多看这臭熊婆子多一眼。跟你生,就跟你生。”六神毫不客气也用自己的身体撞着胡琴逢。 这回,连黄狮怪都忍不住捂嘴偷笑了。小白老鼠脸色阴沉,不太高兴的样子。卡利萨却被气得脑袋顶上要冒烟,她抬手辟出两块大石头,正中六神的肚子与胡琴逢的胸口,疼得两人都没力气再骂,只能嘬牙倒吸凉气了。 “好了,本大人再无耐心!既然你们不想归顺,那就挖了你们的内丹,把你们的尸身挂上南天门吧!”小白老鼠眸光阴鸷,它从宝座上跳起来,跃到降龙木顶端,气势汹汹道。 334.将计就计啊 “死耗子,你来啊,来了爷爷一口吞掉你!”六神强打精神,恶狠狠嚷着。 “好,死猫,本大人就先送你一程!”小白老鼠从降龙木上纵身一跃,飞扑而来。 刹那间,它映衬在墙壁上的影子一下子变得巨大起来,几乎笼罩住了整个帐篷。那黑影挥舞着两只利爪,呼啸而来,整个帐篷都被狂风吹得摇摇晃晃。 胡琴逢眼见不妙,他用力晃起束缚自己的网兜,狠狠撞开了目瞪口呆的六神。还好,两道掌风犀利而去,擦着灵猫的背毛而过,削掉一半的毛尖。 “他娘的,耗子的影子好厉害!”六神惊呼着,也用力晃荡着兜住自己的网兜。 小白鼠的影子不断袭击着在半空中荡来荡去的两个网兜,可把胡琴逢和六神给累坏了,可他们除了尽力闪躲,完全没有办法。 六神吐着舌头,翻着白眼,终于放弃了挣扎大喊着:“死就死吧,爷爷都要晃吐了!” “活该,谁让你这死猫整日里没命吃,把自己吃得这么肥?”胡琴逢恨铁不成钢道。 他扒着网兜尽力往外看着,嘴里嘀嘀咕咕:“怎么还没好呢?再不好,胡爷爷可支撑不住了!” “你嘀嘀咕咕说什么?大声点儿!”黑巫师卡利萨举起手中的拐杖,用力戳了戳胡琴逢的腿。 后者因为心烦意乱竟然一时没躲开,疼得他直咧嘴。 “不好了,不好了,走水了!”恰在此时,账外忽然传来守卫惊慌失措的喊声。 胡琴逢愣了愣,眼见帐篷外面隐隐闪现着火光,好像还不止一处。嘈杂的脚步声和呼救声交织在一起,特别混乱。 “哈哈,你们中计了!”胡琴逢得意地大喊大叫着:“你当咱们真的那么傻吗?胡大人早就看出来,你这根降龙木是假的。你们就是想用破木头做诱饵,想陷害咱们。你胡爷爷多聪明,正好将计就计,让你们觉得自己得逞了……” 小白老鼠愣了愣,立刻停止了袭击,它厉声道:“你说什么?你敢再说一遍!” “胡大人不但敢再说一遍,还敢说上一百遍一千遍。中计的是你们这些蠢货!看看外面的火势还没明白,真正藏着降龙木的地方已经着火了。这火可不是一般的火,三昧真火知道吗?这回就要把你那降龙木烧成一根黑炭棒棒,哭死你这小耗子!”胡琴逢眨了眨碧绿的狐狸眼,他在网兜中打了响指。转眼间,被网子兜住的大狐狸已经在一阵烟雾中消失了。他魅惑的笑声在帐篷里回荡着。 “你以为,一张破网就能陷住我胡琴逢?笑话,胡大人修炼之时,你们还在屎尿里爬呢。哈哈……” 随着胡琴逢话音未落,十几个棕狮怪被暗器击倒了一半,剩下的逃得飞快都奔出了帐篷。 剩下小白老鼠和卡利萨同时脸色惊白,他们举着各自的兵器,想在帐篷中找到胡琴逢的藏身之处。 “胡琴逢,你大爷的。你忘了还有我呢?我怎么办?快放爷爷下来,老子要生吞了这小耗子。”六神怒吼着,它用力晃荡着网兜。 小白老鼠和卡利萨醒悟过来,同时飞身想要攻击灵猫,但他们在最后一刻扑了空。 随着一声屁响,巨臭的烟雾再次弥漫起来,比刚才更甚。果不其然,网兜中的灵猫也不见了踪影。 小白老鼠敏捷地最先冲出帐篷,它狼狈地捂着口鼻,嘶哑的声音勉强从指缝传出来:“所有的人都跟我去救火,先救那边!” 它气急败坏指着马厩的方向:“护卫,护卫大人!” 帐篷旁边的高树上,茂密的树冠中藏着脱身的胡琴逢和六神。 大狐狸的眸光闪过一丝狡黠,他低声赞叹道:“若论计谋,胡大人还真佩服明思令这丫头。这将计就计,果然就试出了真正的降龙木,藏在哪里!这火,她放得好啊。” “废话,我老大放火这几下子,那可是夜魔宫的真传!”六神抹了抹脑门上的汗。 它又揉了揉被撞疼的屁股,埋怨道:“喂,你是故意的吧?这么迟才救小爷,心肠太坏了!幸亏小爷屁功了得!” “你这屁,确实太臭了。熊瞎子精都被你的屁崩晕了!”胡琴逢忍俊不禁。 他勾住六神的肩膀,仔细观察着马厩方向的火势。 “走吧,咱们去接应你老大。降龙木的藏身之地,她肯定已经了若指掌。” 335.意外遇见的 第5016章 与此同时,持剑手臂,瞬间被龙鳞覆盖,恐怖的波动自掌心涌动而出。 戮天绝杀印,也瞬间凝聚! 林云知道终极考验的难度有多大,所以根本没打算保留实力。 “给我灭!” 林云一剑掠出,剑刃之上瞬间缠绕起金龙虚影。 神识爆发,融入这一剑! 龙皇骨,也瞬间爆发! 包括不灭身体初期的强大力量,也轰然间爆发开来。 这一剑的威力,瞬间迎来暴涨。 轰! 当这一剑,冲击在迎面冲来的黑影之上时,对方瞬间就被轰击的倒飞,其倒退距离,比以前远了许多。 林云手中宝剑,行云流水,扭转向前! 轰轰轰! 伴随着剑影闪烁,强大波动肆虐开来,不断将扑来的黑影,冲击得倒飞出去。 林云在不断地往前冲,很快便冲过一半距离! 随着林云不断往前,这些黑影的数量,也在不断增加。 因为太多黑影攻击林云,林云向前的速度,明显开始变慢,但依旧在往前推进。 没过多久,林云就冲到了上一次的位置。 距离终点,还剩四分之一。 这些黑影的数量,已经有六七十个,从不同方向,疯狂的攻击向林云。 林云即便将他们轰的倒飞,他们也会再度冲过来。 林云向前的步伐,陷入了停滞。 “上一次,就是在这里停下的,这次,绝对不能!”林云的眸子里,闪烁着坚决。 林云直接放弃防御,任由他们的攻击,轰击在自己身上。 因为林云要抵挡四面的,那么就会被他们完全拖延住。 咚咚咚! 这些黑影的攻击,顿时如雨点一般,密集的砸落在林云身上各处,后背、肩膀、后脑勺 这些黑影的攻击,着实也很强悍,让林云都感觉到疼痛。 虽然林云肉身防御强大,但不代表林云就不会痛。 但他们的攻击,也仅能让林云感觉到疼痛,并不能对林云造成实质性的伤害。 虽说林云不理会他们的攻击,但正前方的黑影,依旧完全堵住了林云的去路。 林云想要抵达终点,光抗住他们的攻击可不行,必须要突破重围! “凌云剑法,穿云式!” 林云手中宝剑暴动,对着正面攻击自己的一道黑影,猛的挥剑而去! 撕拉! 宝剑带着极强的穿透力,化作剑芒,瞬间就冲击在这道黑影身上,就仿佛一道闪电瞬间落在他身上。 这一剑中的威力,就如同山洪暴发一般,瞬间肆虐! 轰! 一声巨响之下,这道黑影,不再是被击退,而是被硬生生的轰击的溃散,化为无数黑色斑点! “哈哈,竟然直接湮灭了!” 林云见到这种情况后,顿时激动起来。 “来吧!” 林云宝剑再度化作剑芒,带着惊人的速度与威力,轰击向前方! 轰轰轰! 一道道黑影,不断被林云轰击的溃散。 林云现在,已经不管其他方向的黑影了,任其他方向的黑影如何攻击自己,都无所谓。 林云的目标很简单,全力攻击前方,杀出一条路来! 在林云将这些黑影轰击的溃散之后,林云也在一点点往前。 林云推进的速度很慢,但总归是在前进! 虽然林云能将那些黑影,轰击的溃散,但前方也会不断凝结出黑影。 十多分钟后。 激烈的攻击,还在不断爆发。 而林云距离终点,也只剩大概三十米左右! 此时,林云发现前方凝聚的黑影,越来越多,密密麻麻的汇聚在前方,阻拦林云的去路! 显然这最后三十米的距离,是最难的! “挡不住我,没用的!” “无极法相!” 林云瞬间一分为八,往前方终点冲去! 之前五百年修炼,林云同样也在提升无极法相,并且已经达到第七层。 无极法相,在在这一关,效果或许没那么好,这跟当初闯人皇遗迹,遇到的阵法黑影,情况可不同,当时林云他们这边人多,而黑影数量是固定的,林云分出分身,即可分担压力。 但这里只有林云一人,而黑影的数量又极多,完全将前方的路拦住,无极法相的作战能力有限,只能为林云分散一点注意力。 但此刻距离终点已经不远,无论无极法相能起到多少作用,只要能发挥作用,那都是好的。 林云一分为八之后,八道身形都竭力往前攻击。 这些黑影,见到林云分成八个后,他们只能同时对八道身影,进行攻击阻拦。 咚咚咚! 八道林云身影的攻击,与这些黑影的攻击瞬间就冲撞在一起! 轰轰轰! 霎时间,林云的分身直接被灭。 而就在这种时候,真正的林云,将攻击催动到极致,直接将前方数道黑影轰碎。 宝剑丝毫没有停顿,继续往前攻击。 轰轰轰! 前方的黑影,不断爆开。 通往终点的路,被打通了! “就是现在!” 林云不敢有丝毫停顿,将速度爆发到极致,直接冲出去。 轰! 当林云落到终点时,身后走廊的那些黑影,瞬间消失。 “我我成功了?” 林云回头看向走廊,一时之间,有些愣神。 太悬了! 连林云都感觉,有点不可思议。 自己通过的太险了。 最后那三十米的距离,无极法相,还是立下了功劳的。 按理来说,这最后一小段距离的黑影数量,是最多的,林云即便能轰散,阵法也会不断凝聚。 幸好刚刚七道分身,为林云在短时间内,吸引走了不少火力,让林云需要面对的黑影数量,少了许多。 虽然分身没能支撑多长时间,几乎片刻就被攻击的碎裂,但就是这瞬间的时间,让林云冲破了最后的阻碍。 当然,若没有硬实力冲到最后一段,无极法相也没用,因为它只能为林云争取一瞬间的时间,分身就会被完全破掉。 自己这算是通过终极考验了吗? 林云甚至有一种,在做梦的感觉。 就在这时,林云前方的石台,释放出璀璨光芒,一股波动瞬间扩散开来。 336.你究竟是谁 明思令扶着马夫走进马厩,那些马儿都听话地跟着他们,回到了自己的厩房里。 只有那匹被马夫救了的红棕色小母马,还恋恋不舍用嘴巴啃住他的衣角,低声哀鸣着。 马夫用手背轻轻摩挲着它的额头与鬃毛,柔声安慰着:“石榴,放心吧,我没事儿。” 通人性的小红马伸出舌头舔了舔他的手背,这才恋恋不舍缓缓而去。 马夫摸索着找出一盏旧油灯,点亮了也不过只有一豆微弱的光线。 明思令微微蹙眉,她打量着角落里的一堆干草,看到上面扔着一块破旧的毯子,还有一支褐色的酒葫芦,不由暗暗心酸。想来,这就是这个可怜人的全部家当了。 马夫有些局促,他掸了掸干草堆,又小心翼翼把破毯子铺在上面。 他低着头不好意思嗫嚅着:“恩人,你别嫌弃,讲究着坐吧。” 明思令没有说话,她默默从自己的背囊中找出药瓶和布巾,扶着他坐下来。 她躬身查看着他的伤势,发现他背上和肩上都有伤,但胳膊上挡刀的伤口最深最为严重。 “会有点疼,你忍着点儿。”她用布巾沾了药液,轻轻拽住他的手腕。 那人却是一惊,本能闪躲着,声音颤抖:“不用……太脏了会污了你的手,我自己来。” “别动,你胳膊不想要了吗?”少女喝止,用力攥紧他的手腕儿。 马夫不敢再挣扎,只能低着头蜷缩着身体,老老实实让明思令为他清洗和包扎伤口。他紧咬住牙关,丝毫不敢喊疼。 不多时,明思令便手脚麻利地为马夫处理好全部伤口。她擦了擦额上的汗,舒了口气。 少女想了想,又从自己背囊里翻出一包点心,扔倒他怀里:“饿了吧?反正是我刚才偷来的,做个顺水人情给你吧。” “多谢恩人。”马夫不敢拒绝,低着头打开点心包,他刚要吃又想起来什么。 他毕恭毕敬把点心递到她年前,小声道:“姑娘先吃。” “我不饿,就是有些渴。”她瞄了一眼干草堆上的酒葫芦,顺手提起来,拧开盖子闻了闻。 一股子馥郁的酒香沁人心脾,她眨了眨眼,忍不住喝了一大口,看得他目瞪口呆,都忘记咀嚼嘴里的食物。 “酒不错。”明思令提着酒葫芦,眸光有些犀利:“葫芦也不错。只是,你有钱买酒,却没钱给自己买一身暖和点的衣服吗?” “葫芦,葫芦是我阿爷给的……酒,酒……是偷的。”马夫的头低得更深了,声音也低了许多,似乎不好意思。 “他们这样待你,为什么不逃走?因为腿不方便?”她瞄了一眼他破衣服下蜷缩的腿:“我可以救你出去。” “不,我舍不得这些马……马是阿爷养大的。我走了,石榴和它的小马驹会死的。”他决绝地摇摇头。 “那你阿爷呢?”她不肯放弃,试图继续说服对方:“你可以和阿爷跟我一起走,过两天我再帮你救这些马。这里,要打仗了,很危险的,你懂不懂?” “阿爷……死了,为了救马。”马夫缓缓抬起头,笃定道:“我不会离开这些马……” 明思令与他猝不及防对视着,方才发现,这人竟然有一双湛蓝至美的双眸。 “我不走,你也不走,好不好?你陪着我,我们还一起骑马摘桃子看星星,好不好?”他原本嘶哑的声音变得清澈起来。 他伛偻的身躯渐渐伸展开来,竟然也是颀长而健美的。他站起来看着她,有着居高临下的威仪。 乌黑的长发从头巾里散落下来,他身上的伤口都在瞬间消失不见了。 明思令的视线开始模糊了,她发觉此刻自己浑身无力。她看了一眼扔在干草堆上的酒葫芦,口齿不清喃喃道:“酒……有毒……” “酒,是陈年女儿红,没毒。这葫芦,就是你想要的降龙木。”那人缓缓道。 “你,你究竟是谁?”少女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她软绵绵倒了下去。 她并没有跌进干草堆,恰好被他拥抱在怀中,沉沉昏睡过去。 “我是影魇,你……忘记我了吗?”影魇莫名其妙笑着,湛蓝眼眸中闪过一丝苦涩。 “没关系,你会想起来的。” “这一次,我不会再放手。” 他温柔地抱着她,珍若至宝。 “大人,那两个怎么办?”小白老鼠悄悄走进来,毕恭毕敬问。 “放他们走,不然……谁去告诉酆一量,他的魇后在我手中呢?”影魇冷冷道。 “那……是不是请您和,和这位姑娘移驾别处。这马厩未免……”小白老鼠谄媚笑着。 “不必,我自有打算。”影魇厉声打断:“我累了,滚出去!” 他扭头盯住被冰焱冻成冰棱的两个褐色狮子怪,一道黑影在它们头顶狞笑了一声。两坨冰块顿时碎成了尘埃,又被夜风吹没了。 小白老鼠暗自心惊,它立刻躬身退后,退出马厩。 “大哥,这位主子的脾气可真暴躁,不好伺候啊。”黄狮怪胆战心惊,凑到它耳畔低声发牢骚。 “闭嘴,你想死可别拉着我。”小白老鼠惊悚地跳起来,狠狠揍了下对方的鼻子。 “他,可比酆都魔尊还可怕!”它倒吸冷气道:“看来,真正的决战,就要开始了!” 337.我可不想你 现在什么体面,什么面子,已经全部丢光了。 安睿翼原本是等生日会结束之后,再去质问这笔钱到底去了哪,作为一个商人,一个高级的知识分子,他清楚的知道,他的女儿,今天就是来大义灭亲的,为她母亲讨回公道的。 安睿翼自己清楚,恐怕今天这一遭,他再也没办法做一个体面的人,等待他的可能就是牢狱之灾。 安锦收集起来的那些致命的证据,足够掐断安氏集团的喉咙。 他得问清楚。 他说不清楚什么原因,总觉得心里面亏欠了一点什么,他想要弥补一点什么,我却发现现在的自己已经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他现在毫无办法。 如今已经到了这个田地,任轻柔脸上的血色几乎是透明的,她连搭理安睿翼的功夫都没有了。 安氏集团那些肮脏的交易,也把她卷了进去,都怪当初她太贪心了,想吞噬掉南烟留给安锦的股份,才会上了安睿浩的当!! “你现在说这个事,有意义吗?”任轻柔笑了,笑得有些冷酷无情,这个女人翻脸无情,态度突然来了一个翻天覆地的变化,猝不及防的打的安睿翼有些额头发涨。 校长依旧是带着款款的笑意“安先生,您的女儿是我们学校最优秀的毕业生。” 这句话,就像清脆的巴掌声打在了安睿翼的脸上,他只觉得自己脸上的笑容都快要僵硬的维持不住了。 “这一点毋庸置疑。” 校长的话刚落,皇家学院官方网站就已经发布了通告“针对安锦学历造假一事,完全是子虚乌有,ynn是位让所有学长学姐都会感觉到的恐怖存在。” 随后官方网站直接晒出了一大堆的奖状和奖杯,还有一些国际上比赛留下来的照片,安锦赫然这站在c位的主角。 这一篇官方通知一发出来,还附带上了中国微博中文的翻译,上面写的是演员帝凤学历造假一事。 皇家学院的学子们彻底的疯狂。 “我……这些人脑子是有问题吗?居然说ynn学姐学厉造假?天啦,谁给他们的胆子来质疑学姐啊?” “这些人都应该让他们见识到学姐那恐怖的实力,完全是碾压对方!没有丝毫让对方还手的余地!” “还有人说学姐是不学无术的混混,妈妈,我觉得我的智商不够了,我应该回家,我就不应该来皇家学院!因为我就是个废物呀!” 跟安锦ynn比起来,他们这些人真的想很想挣扎一下,怎么也想不通那些人是怎么认为会造假? 皇家学院的论坛疯了。 而同一时间,国内的网友也疯了! 有人把国外皇家学院的公告和评论区里面的评论都翻译成了中文,然后直接发在了微博上面,这次转发的是一个大明星,容也。 大家都知道小公举跟帝凤的关系,也没有多说一些什么,只是觉得感动。 然而,看到那些消息,网友们彻底的疯了。 “卧槽?流弊克拉斯啊!!这真的是女明星?还是娱乐圈里面的?这都可以做学术界的大佬了!” 安锦拿到了那些国际大奖,都是全球最顶尖的一批天才才会有资格参加,有些甚至是研究所,博士,科研院的教授! 而安锦就是拿大奖拿到手软,物理、化学、英语、计算机……都是拿到了一等奖。 网友们集体的倒抽了一口冷气。 “不好意思我是废物,帝凤神仙姐姐,大神!原谅我有眼不识泰山!” “大佬啊!!这绝对是大佬级别的人物了!” “怎么说?” “我来解释一下,帝凤拿到的这些大奖,都是有很大的门槛的,智商都是属于天才的那种,有些甚至已经在各自的领域成为了一个领导者,研究生已经是最低级别的了,皇家学院自古多出超级天才,这是个历外,可以破格参加。” “但凡能拿到其中的一项奖,全球!记住,是全球!所有的科研所!求着你进去!” “未来那绝对是泰斗级别的大人物!” “帝凤流弊我已经不想说了,我甚至想去给她刷鞋……” “卧槽……” “那帝凤抄袭,这是事实吧?” 网上的网友已经大受了打击,甚至有人提出帝凤抄袭一事,都开始被人鄙视了起来。 “兄弟别闹了,我都怀疑这两个作者其实是同一个人。” “帝凤,她在我心目中已经是神了,这样的人去抄袭,发出那篇微博的博主是想打谁的脸呀?” “同感,等待帝凤亲自出来声明,爷爷黑转粉了!” 两个教授在旁边,你一言我一语的说“毕竟这已经严重的影响到了我校的名誉,尤其是我校学生的名誉。” “所以校长和我们不得不出面,但是因为我们的学生受了欺负!” “学校的那帮兔崽子们,要是知道他们的学姐,被人这么诬陷,可能他们会第一个不答应!” 安睿翼顿时身子虚弱的,又倒退了一步,眼中只觉得有一些不敢置信,他抬头看向安锦“你当初考上了皇家学院,为什么不回来告诉我?” 安锦淡淡的扯了扯嘴唇,漫不经心的冷声道“我妈知道就行了,一些外人,我为什么要告诉他?” 外人? 她说自己是个外人? 安睿翼先前就算有再多的愤怒和气焰,如今也怎么也嚣张不起来了,现实中的一重重打击,就犹如最后一根稻草,压在了他背上,重的他喘不过气来。 如今也没有任何的理由去自问安锦。 他是做错的那个过错方。 校长摇了摇头,淡淡一笑“你这个女儿优秀的很,在学校里面每年都拿奖学金,她的那些学长学姐,看见她都是害怕的。” “ynn是我和几个教授带过最优秀的学生,应该是没有之一了。” 这些的话,都像把刀子一样打在了安睿翼的脸上,冷冰冰的带着一些冰冷,锋利的又让他感觉到一阵刺痛。 他应该早意识到的,安锦小的时候那么聪明,怎么可能会成为一个不学无术的混混? 338.平安归来了 酆都大营。 明昭正在为胡琴逢和六神包扎伤口,他们都浑身挂彩,看起来受伤不轻。 酆一量站在风帘前,凝视着对面山上的桃林,他琥珀星瞳寒光凝聚,杀气陡然。 “你们,就这样丢下她,自己回来了?”他的语气低缓,却阴森无比。 “你冷静点儿,阿令暂时没有危险,总要有人回来报信,商量怎么去救她啊。”胡琴逢虚弱道。 他肩膀中了羽箭,此刻黑血淋漓。他脸色苍白,冷汗涟涟。 明昭微微蹙眉,用布巾裹住箭簇,猛地拔出来。胡琴逢闷哼一声,几乎支撑不住。 而靠在门口瘫坐着的六神,已经有些神志不清了。夜之醒正在为它运功疗伤。 “不,不怪大狐狸……他是为了,为了救我。”六神半睁半闭着眼眸,气息微弱。 因为心神不宁,它呕了一声,吐出一大滩黑血来,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别动,凝神聚气!”夜之醒厉声提醒,不敢松懈分毫。 “你们背着我,带阿令悄悄潜入屠龙会,难道看不出这是圈套吗?”酆一量星眸一抬,盯住胡琴逢。 顿时,帐外本来晴空万里,忽然间就阴云密布,电闪雷动。 “我和六神是偷偷潜入敌营,但根本不知道阿令也会悄悄跟着去了啊?”胡琴逢委屈道:“也多亏有她,及时识破了对方毒计。我们本想来个将计就计,而且已经成功了,但阿令却被真正的影魇扣住了。” “将计就计?”酆一量微微蹙眉,怒喝一声:“分明是自投罗网。那影魇怎么会轻易拿降龙木视人?他擅用阴谋,心思叵测,难道胡琴逢你不知道?” 他话音未落,帐外已经狂风暴雨。 “算了,本尊没时间和你们纠缠,这账等救回令儿再说。”酆一量长袖一挥,就要冲出帐篷。 恰在此时,他与一头飞奔闯进来的乌灵狼撞了正着。 灵灵一眼看见酆一量,吓得急急停住脚步,一身狼毫都炸了毛。 但它被紧跟在身后的少女直接撞进了男人身上。一男一女一头狼都滚到在帐内白虎皮地毯上。 “酆一量,你没事儿下什么雨?眼看着我就要跑进门,这下可好了,成了落汤鸡!”明思令一边抹着脸上的雨水,一边大声抱怨着。 帐篷里的众人,一时都愣住了。 酆一量吃惊地打量着衣衫濡湿,头发贴在脸上,狼狈不堪的少女,红艳艳的唇瓣旋起好看的上扬弧度。 刹那间,帐外暴雨戛然而止,立刻风和日丽起来。 他不耐烦地踢开同样成了落汤鸡一般的灵灵,紧紧拥抱住湿哒哒的明思令,喜出望外:“这你毒虫子,怎么不知道早点跑回来?害得我这样担心。” 胡琴逢与六神惊喜之外,顿有如释重负之感。前者哂笑着,咳嗽着,感慨着。 “谢天谢地,你总算平安无事。你再不回来,我和肥猫就要被你男人扒皮烤了吃。”他揶揄着。 “闭嘴,再多言,现在我就扒了你的皮,给我娘子做披风!”酆一量瞪了大狐狸一眼,依旧冷言冷语。 说话间,他不忘扯下自己外袍,裹住浑身湿透的明思令,柔声道:“有没有受伤?凰迦,凰迦,还愣着做什么,安排沐浴,赶紧让魇后洗个热水澡换上干衣服。姜糖汤水,准备了吗?” “有娘子没兄弟,胡大人我算看明白了。龙兄为何与我能成挚友,都是宠妻狂魔没道理。哎……疼,疼,疼,明姑娘你下手轻些呢。”胡琴逢捂住肩膀的伤口起身。 他讪讪道:“走吧,走吧,咱们都出去,不然太没眼色了。人家小夫妻一夜未见,如隔三秋。” 他话音未落,明思令已经把一只羊皮靴扔过去,她面红耳赤嚷着:“你就这么对自己的救命恩人?没良心,就该让那黑瞎子大母熊好好宠爱你一番。” 胡琴逢哈哈笑着,他和夜之醒一起搀扶着腿脚依旧瘫软的六神走出了帐篷。 夜之醒帮明昭提着药盒,他们相视一笑,似乎早已习惯了这种吵吵闹闹的场面。 “阿令,你平安回来就好。那先休息片刻。一会儿等白姑娘回来,咱们再议闯阵之事。”夜之醒微微一笑,拉着明昭的小手贴心道。 众人都走出了帐篷,唯独剩下那头正在抖搂毛的乌灵狼。 它一抬头,发现人都不见了。而酆一量正半眯着眼眸,似笑非笑凝视着自己。 灵灵张大了嘴巴惊慌失措,它一路哀嚎着,四爪纷飞想要追上胡琴逢等人,一股烟就不见了。 酆一量看着风帘处,飘忽着两三根乌黑狼毫,星眸中闪过一丝微微得意。 凰迦指挥着侍从,静悄悄地已经准备好了撒了七彩玫瑰花瓣的牛乳浴汤,干净的换洗衣服和白玉碗里装着的滚烫姜糖汤水。 然后,他们又静悄悄迅速退出。 帐篷里,就剩下了酆一量和明思令。 “喂,难道你不打算出去吗?”她挑了挑眉,故作强悍。 “不如,一起洗个鸳鸯浴?”他浅浅微笑,琥珀星瞳里闪着魅惑光芒。 339.谁是神女希 “我被淋成落汤鸡,还不是拜你所赐?”明思令涨红了脸,狠狠捶了下酆一量的胸膛:“还不快出去,让我赶紧洗个热水澡。” “我又不是故意的。”酆一量扶住少女,又浅浅一笑:“既然你怪我,那夫君就亲自伺候娘子洗浴,来谢罪吧……” 他伸出手,手掌在清香温热的浴水里探了探,遂而眸光熠熠,声音低缓:“水温,刚刚好……” 不等她回答,他已经帮她宽下外袍,又想解开她衣襟上的蝴蝶结,被少女面红耳赤攥住手指。 “你,你到底想做什么?不会趁人之危吧!”她如临大敌,结结巴巴:“喂,咱们可说好的,等回到酆都……再,再……” “本尊只想伺候姑娘沐浴更衣,以求姑娘的谅解……”他说得流利,眉目之间流淌着魅惑笑意。 “你以为,我想做什么?而且,我对你以为的事情,也相当有兴趣。” “我,我可没有以为你要对我做什么?”她后退一步,腰背抵在浴桶上,皱着眉心难得神情这般局促。 “虽然我很喜欢,你以为我想做的事。但……”他双掌自然而然环住她的纤腰,把她轻轻拥向自己。 他贴着她的耳畔,故意逗趣:“洞房,总要选个风景宜人的地方。这里,却连床都没有。第一次总不能如此不讲究。别贫嘴了,快把湿衣服换脱了,当心着凉。” 她别过脸去,故意忽视他蛊惑的眼神和温热气息,喃喃道:“那你倒是出去啊,你不出去我怎么脱衣服?我不习惯。” “又不是没见过?你肩上的伤还没痊愈,万万不能沾到水,我出去你怎么更衣……你以为我不知道,这些日子都是明昭帮你换药擦身?”酆一量眸光中闪过一丝疼惜。 “大营初起,我便命人为你准备好香汤,还想给你一个惊喜,谁知道你招呼不打就跟着臭狐狸和肥猫去探营!明昭现在忙着救那头猫,哪有时间照顾你。”他忍不住唠叨。 “可是……”她犹豫不决。 其实,这些日子忙着赶路,一直没有好好沐浴过。望着那么一大桶热气蒸腾的玫瑰牛乳浴水,她的一颗心都要美到九霄云外。 “算了,你若不喜欢,我便命凰迦撤了这水。”他装腔作势。 “等等,不要浪费啊。”她急忙阻止,犹豫半天才决绝道:“那,那你转过身去,等我说可以再转过来。说好了,你不许偷看!” “好……”他走过桌几旁,果然乖乖转过身去。 明思令见酆一量正小心整理着干净的衣衫和药膏,她赶紧脱下湿漉漉的外衫与鞋袜,穿着抹胸和亵裤敏捷跳入浴水中。 她尚未伸展身体,就听见头顶上方传来赞叹声音:“几日不见,娘子确实丰腴许多。” 闻听此言,更听得出他语气中故意的调侃,以及一丝小邪恶。她恼羞成怒,护住前胸怒喝着:“你偷看我?” 果不其然,他不知何时已经凑到浴桶前,正双眼冒光,故作不怀好意。 “本尊是正大光明看看自己娘子,何来偷看?好了,我来为你擦背。”他敏捷躲开她扔过去浴瓢,拿起一块专门用来擦背的丝瓤。 他并未继续戏弄她,而是认真地为她擦洗着肩头和后背,小心不让浴水溅到伤口。 开始,明思令还有些紧张,但她发现对方心无旁骛,而且他动作温柔细致,让她渐渐放松下来。 “刚才你说……我肥了?”她担忧地环视着自己臂膀,有些不自信:“莫非最近点心吃多了,运动量不够?” “莫担心,都胖在了要紧处,挺好。粉香汗湿瑶琴轸,春逗酥融白凤膏。”他艳若红茶花的唇瓣旋起一抹迷人笑容,余光扫了一眼她春光乍现的贴身抹胸。 “你,讨厌!”她恼羞成怒,用粉拳激了下水面,直溅得他满头满脸都是浴水。 “别乱动,伤口沾上水了。”他阻止她,顾不得擦脸,立刻用干净的布斤轻拭她伤口周围,又耐心又细致。 “没看出来,你照顾人还挺悉心呢。”她低头浅笑,听话得乖乖不动了,但语气中藏着些小甜蜜:“阿量,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因为,喜欢你这只毒虫子呗。”他微微一笑,一扫往日清冷神情,倒有几分凡间夫君宠溺娘子的热度。 “那以前,你还有没有喜欢过的谁?”明思令用手指梳理着自己的长发,忽然问。 “我只爱过一个女人,就是你。”酆一量从一旁的衣架上取下一件宽大厚实的袍子,带着几分调侃:“听凰迦说,这袍子是你给尚衣局图案,让她们照样制作的,叫……浴袍?酆都的女子几乎人手一件,是你那什么朝市的抢手货?这东西,也能值钱?” “不要故意转移话题,我还没问完呢?你是祖龙转生,那上一世你最爱的女子是谁?”她似乎兴致盎然,凝视住他的眼眸。 “以前的事,我记不清了。”他稍微迟疑,举着浴袍的动作有着掩饰不住的凝滞。 “哦,你是祖龙时,影魇是你的影子吧。本来形影不离,为何他却恨你入骨?莫非,你们是情敌?”她忍不住继续追问,心里却莫名其妙一阵阵狂跳起来。 “胡说!”他蹙眉,拿在手里的浴袍放在浴桶壁上,转身走远了几步:“影魇不过小小影子而已,如何同祖龙相提并论。” 他背对着她,语调明显冷下来:“那魔头奸诈狡猾,他说的话你不要信……” 明思令暗自吃惊酆一量的反应。犹豫片刻,她从浴桶里起身,裹上厚厚的浴袍。 她光着脚踝,迟疑地走到他身后。湿漉漉的长发滴着水,很像少女悲伤的泪珠,打湿了白熊皮地毯。 她想故作镇静,表情却阴晴不定。他的回答,实在差强人意。他有秘密瞒着自己不成? 明思令在酆一量身侧站定,她缓缓扭头,紧紧盯住他,笑容已经开始不自然了。 “那神女希,她是谁?” 340.不曾分开过 两人之间,忽然有了一阵沉默。 酆一量站在风帘前,当微风从半卷的帘子下面吹过,他的衣炔飘飘,和乌黑长发的发梢舞动,有着相同的方向。 他的背影寒冷而孤寂,似乎被记忆凝滞住了,边缘还生了细碎的冰渣儿,随风飘落,就像模糊不清的轻雾。 明思令裹紧了浴袍,她有些担心。 她迟疑地用自己小手,想要握住他垂在身侧的大掌。 可他的手指僵硬,手心竟然比冰块还冷。还从来没有见过,他如此失落的模样。 她不知道的,他的曾经里到底有怎样的恩怨,竟然让他如此放不下?她琢磨着影魇说的只言片语,心里的忐忑越来凝重。 “对不起,如果我刚才说了什么让你不开心的话,抱歉……”她嗫喏着,想要解释。 “你……记起来了?”他的声音扬起,有些幽远。 “什么?我记起什么,我怎么听不懂呢。”她勉强笑了笑。 寒冷的感觉从他掌心延伸到她的,并蔓延开来,让她有种不祥之感。 酆一量缓缓转身,他颔首凝视着明思令清澈的黑眸。看到她惶惑而迷茫的神情,他叹了口气,声音柔软了些许。 “既然你记不得,那便我来讲。”他再次转过身去,眼神恢复了宁静,遥望着远山一片翠绿。 “开天辟地之际,神女希和祖龙都是古老神。祖龙也是魔魇的始祖,他厌倦了九重天的重规迭矩,便率领一群被诅咒的天神和灵兽来到凡间,就是后来的魔魇和妖兽。” “那时候凡间还没有凡人,只有走兽飞禽。是神女希觉得凡间太寂寞,便用黄泥创造了男人和女人,并赋予他们生命与智慧,教会他们使用火、文字、种植、织布和酿酒。祖龙却并不喜欢凡人,认为他们愚蠢而卑贱,便任由他麾下魔魇和妖兽去杀戮,并不阻拦。” “神女希为了保护凡人,便悄悄留在了凡间。她认为一切罪恶的始作俑者就是祖龙,便不遗余力,想尽各种方法刺杀他,有几次都差点成功。但意外,却猝不及防发生了。” “神女希为了让凡间的男人和女人繁衍生息,她酿造了一种叫缘分的梅酒,分给凡人喝。喝了这酒,男人和女人就会相爱,再孕育出孩子来一起养育。凡人便可以代代繁衍下去,真正有了生命的延续。” “可神女希和祖龙在空中打斗时受了伤,他们双双落进了藏酒的冰湖,打碎了上千坛缘分酒。那酒便顺着冰湖之水流进了五湖四海。于是,后来的凡人,无意间喝得多的就会衷情一生,喝得少的反而会滥情。” “也因为这场意外,神女希和祖龙……竟然相爱了。有很长一段时间,他们也过得逍遥自在。祖龙更答应神女希,从此不再任由魔魇和妖兽猎杀凡人,六界都相安无事。”酆一量徐徐道来,仿佛讲着一个与自己无关的故事。 “听起来,不像一个结局太差的故事。阿量,其实你可以早点告诉我,我也不会因此生气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曾经,这是你在遇到我之前的事。虽然,我难免会有些吃醋,但……”明思令哂笑着舒了口气。 “事情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简单。”他打断她,剑眉微蹙:“她死了,因为凡人而死,却死得毫无意义。” 她愣住:“谁死了?怎么会,神女希不是法力强大的女神吗?连凡人都是她创造的,她怎么可能会死呢?” “凡人性本恶,骨子里的贪婪与欲望永远沟壑难填。那时候,为了争夺更大的权利与疆土,由凡间帝王引发的战争四起,连魔魇和妖兽都卷入其中,他们甚至把天穹都捅了个洞出来。洪水、山火、与各种被收服镇压的凶兽不断从洞里涌出,流入人间。凡间,生灵涂炭,即将灭世。” “凤凰、梼杌、白泽等老神已经转生,他们想联手补天,却因灵力不够而失败多次。他们便一起找到了神女希和祖龙。” “你拒绝了?对吗。”明思令苦笑着:“你一直那么讨厌凡人,应该不会帮他们。” “是的,他们本该自生自灭。”酆一量冷冷道:“但神女希却背着祖龙,用自己的元神化成七彩石,补上了天穹上的裂痕。凤凰、梼杌和白泽也因灵力耗尽陷入沉睡,等待新的轮回。” “祖龙并没有参加战斗,那为何也转生了呢?”她困惑道。 “因为他被影魇用降龙木暗袭,重伤……不治。”他哼了一声:“神女希的牺牲毫无意义,看看现在的凡人们,依旧为了一己私利,打得兵连祸结、白骨露野?更不如从前。” “难怪你对凡人毫无好感。我明白了,确实不能怪你……”明思令握了握酆一量的手掌,温声安慰着:“但是阿量,凡人里也有好坏之分。还是善良的人更多,比如阿醒和小十,比如我的大师父二师父和明堂弟子。” “那白若尘、羽震子和灭月门呢?”他毫不客气反驳:“本尊倒觉得,他们比魔魇更毒辣!” “坏人作恶皆因迷失了本性,有因才有果。既然恶的源头是人心贪婪,那我们重燃渊明之火,重新把真善美传播出去,我相信人间自然会变得更好。我爷爷说过,善良就像光,能够照亮所有迷途的心。”她眸光熠熠道。 她把他的手掌握在自己两手之中,想用自己的体温温暖他的冰冷,又认真又笃定。 他打量着她,神情里有痛惜和一抹无奈。他抬起另一只手,抚摸着她柔软的发髻。 “你怎么,还是那么傻啊……”他苦笑:“我陪你渊明之旅,并非相信火种之类讹传。只要守护着你,不让你再受伤害,于我足矣。” “谢谢。”她忍不住把他有了一丝温暖的手掌贴在自己脸颊边上,故意戏谑着:“还是那么傻,说得好像认识我很久的样子。” “百万年,算不算久?”酆一量琥珀星瞳阖上片刻又睁开,仿若有万千星辰从他眸光中释放出来,将她整个人紧紧包裹起来。 她愣住,不知如何回答或者继续发问,只听见他低沉的声音,羽毛般滑过她的肌肤。 “你就是神女希的转生,是祖龙命定的爱人。我们,一直不曾分开……” 341.都不太开心 明思令和明昭的寝帐里。 两个少女正坐在茶几前品茗。 “不可思议啊,原来阿令是神女希的转生呢。”明昭捂着嘴巴,惊呼道:“难怪你这么厉害!” “我本来就不相信什么转生之说。在我的时代,这就是神话,是哄小朋友的故事书里才有的。若是转生,你们都会有前世记忆,可我为何没有?我明明来自另个一个空间,这说起来太可笑了吧,我不信。”明思令双手托腮,坐在桌几旁,有些郁闷道。 “阿令,你就像星星一样耀眼,我们大家都那么喜欢你,酆大哥更对你情有独钟。其实,是不是神女转生又有什么关系?不要再纠结了。”明昭给一脸郁闷的少女殷勤到茶,安慰着。 “可是,我不开心啊。”明思令烦躁地用手指扣着茶盏边缘,喃喃道:“他要我别胡思乱想,可是他为什么那么忌惮我见影魇呢?我根本不认识这人,但他确实……很奇怪。我有太多疑问了,让人心神不宁。” “影魇,我和阿醒都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六神也不知道。似乎,他是魔魇里的禁忌。”明昭小声说:“不过,酆大哥这么做,肯定是为了保护你的安全,别多想。” “我更不希望的,他因为我是神女希转生才喜欢我,才想和我在一起。喜欢就是发自内心最真实的情感,而不能有太多的附加值。小十,如果阿醒说,他因为你是凤凰转生才喜欢你。你会开心吗?”明思令却依旧陷入自己的心结中,皱着眉,烦恼不已。 明昭想了想,犹豫道:“你的感觉我懂。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当初我和阿醒闹别扭时,你怎么劝的我们?酆大哥对你是真心真意的,我们都看得出来。既然你如此在意,为什么不当面问清楚,而在这里胡思乱想。” “看得出来,他对以前的事深有介怀,就算我问,他也不会全部告诉我。何况,如今大敌当前,我也不想让儿女情长影响他的状态,等重启渊明之火再说吧。”明思令叹了口气,忧心忡忡。 恰在此时,帐外传来夜之醒的声音。 “阿令,小十。白姑娘闯阵回来了,叫咱们到议事营帐去商量事情。” 明昭走到失落的明思令面前,安慰地拍拍她的肩膀,低声问:“不如,你先留在这里歇息一会儿?” “不行,战事紧急,大家都在忙碌应战之事,我不能拖后腿。”明思令强打精神,她凑近少女耳畔,低声提醒:“小十,我和你说的事,你不要告诉任何人,阿醒也不行。” “放心吧。”明昭亲热地拉住明思令的手,亲昵道:“我们阿令这么好的人,怎么会不顺遂呢?我一会就去给你煮个香桃蜜汁药膳,保管你喝了心情愉快。” 明思令和明昭双双走出寝帐,跟在夜之醒身后的灵灵没看见酆一量尾随,立刻甩着舌头一下子扑向少女怀中,亲热地抱住对方。 趁着明思令和灵灵嬉戏在一起,夜之醒悄悄把明昭拉到身边,低声问道:“小十,阿令和酆大哥是不是吵架了?怎么他自己不来找阿令,反而命凰迦传话给我,让我召集大家去议事呢?好奇怪。” 明昭紧张地看了一眼明思令,赶紧用食指在唇畔做了个嘘声的动作,轻声提醒:“人家小两口的事情,你操什么心。你可别去问阿令啊,她心情不好。你更不要去惹酆大哥,回头他再下场暴风雨,士兵们的营帐可受不了。” “怎么都心情都不好?白姑娘因为闯阵失败,也在那里发脾气呢。六神的尾巴断了两根,它也不开心。小十,你可有什么不高兴的事情吗?”夜之醒无奈地苦笑着。 “我没有,只要能和你在一起,我便很高兴。”明昭不好意思地微红了脸,轻声回答。 “傻丫头……”他怜爱地抚摸着她柔软的黑发:“以后有不开心的事,第一时间就告诉我,我来解决。我夜希望以后的日子,你能一直开开心心的。” “嗯,放心吧。我也会多陪陪阿令的,让她尽快开心起来。”她温柔地把身体依靠在他胸前,小声絮语。 “至于酆大哥,我可不敢惹他,陪他的事情还是交给胡先生吧。”夜之醒咧嘴一笑,颇有内涵。 342.生御敌之法 议事大帐中。 酆一量神情恢复了往日清冷,他坐在主位上,身旁一侧站着凰迦,一侧站着小氿,都小心翼翼,不苟言笑。 白夙真大大咧咧脱了银色铠甲,头盔被她一脚踹到帐门口,被灵灵扑了个正着,它叼着了屁颠颠送到明思令面前。 “这仗简直没法打。我按照师父留下的天门阵图,带着三千人顺着阵眼摸进去,但里面的毒烟实在太厉害,没等找到被困的颂军,我们便支撑不住了。没有降龙木,恐怕根本无法破阵。”少女郁闷至极,拍着桌子嚷嚷着。 “可惜,那降龙木被影魇随身携带,很难找到机会盗取。”胡琴逢用手指摩挲着下巴,心事重重:“这家伙实在奸诈狡猾,平日连他真身都难靠近。到现在,我甚至不肯定,他真身是白鼠成精还是黄狮子怪。” “影魇的真身应该是一个蓝眼少年,我可以画像给你们。而降龙木却可随他心意变化,它可以变成葫芦状,能变成通天彻地般的屏障,也可以变成小指头大小的木棒藏进耳洞里,极通灵性。而且,降龙木影魇看得很紧,几乎不离身,那木头本身又有迷惑心智的毒性,恐怕靠偷很难得手。”明思令若有所思用手帕擦着头盔上的污渍,淡淡道。 “你怎么知道?莫非你……见过影魇真身,也摸到降龙木了?”白夙真惊喜地跑过来,一把拉住她的手。 “见过!影魇心性凶狠毒辣,可以毫不眨眼就杀死自己的士兵。我也中了降龙木的迷毒,幸亏有夕无悔送我的水晶傍身。昏昏沉沉之际,这水晶竟能释放出一股凉意,让我渐渐恢复了清醒,趁机逃脱。”明思令从衣领里拽出用金色丝线拴着的紫水晶坠子,庆幸般舒了口气。 “莫非这宝物就是降龙木的克星?明思令你简直就是我们的大救星。”白夙真开心道:“你还能接近影魇?太好了,这样我们就有机会夺取降龙木了。事不宜迟,不如……” 她话音未落,身后便闪出一道冰蓝闪电,幸亏明思令一把拽过她,方才没有受伤。 “你疯了吗?劈我做什么!我们可是一头儿的。”白夙真站定,她瞪着酆一量,满脸不可思议。 “别打令儿的主意。想要降龙木,自己去取。”后者眸光闪过一丝阴鸷,声音里透着明晃晃的威胁:“令儿不能冒险,谁敢再将她陷入险地,别怪本尊不留情面!” 他眸光盯住白夙真,她登时感到迎面而来泰山压顶般的煞气,瞳孔因恐惧瞬间放大。 她本能躲明思令身后,一声不敢再吭。 “阿量,你别发火,其实我没事儿……”明思令赶紧护住少女,还想解释。 “闭嘴,不许你再见影魇。否则,本尊便将你关起来!”酆一量厉声打断,众人都愣住了。 “白姑娘,你受伤了,让我先帮你包扎伤口吧。”温柔似水的明昭,恰时拉住了白夙真的小手,巧妙化解了尴尬。 “咳咳,大家知道酆大哥是担心阿令。他说的也有道理,有我们男人在,怎能让女人去冒险呢?”夜之醒也立刻附声,努力圆着场。 “这次白姑娘闯阵虽然失败,但也验证出咱们手中天门阵地图,与实际天门阵有些出入,主要集中在这几处,恐怕咱们还要及时调整对阵方法。”他走近沙盘,一一指出有变化的细节之处。 众人都围了过来,仔细看着沙盘。 “强攻自然不行,不如兵分三路,前后夹击,再让突袭那一队救人。就是这毒烟不太好对付。小十,你可有什么对症的解药?”夜之醒望向明昭。 “我已和明堂子弟将破解毒蛛的赤玲珑,连夜做成药丸。可是,解毒只是下策,若能有预防之策才为上,这个有些难。”明昭轻声回答。 “如果有了防毒面具和防护服,就没有那么难了。”明思令忽然灵机一动,她拍了拍正在打瞌睡的六神:“菜花猫,快把夕无悔实验室里的图纸吐出来,我记得见过的。” 六神激灵一下猛然惊醒,它擦着口水,嘀嘀咕咕:“那么多的厚册子,你说的哪一本?” “那就都吐出来,快点儿,难道让本尊帮你?”酆一量阴森森的声音,如同催命符般,立刻让灵猫飞速爬起身来。 它哇的一声,吐出十几本厚厚的册子。 明思令扔下头盔,立刻躬身翻看起来,夜之醒和胡琴逢也凑过来帮忙翻看。 白夙真也想凑近,但偷瞄了一眼酆一量的肃穆神情,她待在明昭身边没敢轻举妄动。 “找到了,就是这个。”明思令忽然惊喜出声,她举高一页图纸,上面画着奇形怪状的装备图。 “这,这大罩子和大围裙能防毒?”胡琴逢吃了一惊,不置可否。 “这种面具由面罩,导气管和滤毒罐组成,三者相互链接。其实制作起来并不难,主要是找到合适的材质。在我们那里,这东西很好用的。还有防护服,只要穿着得当,自然能防毒,就是抵抗的时间长短问题。但批量制造,会不会有难度?”明思令一边思忖一边道。 “你把图纸交给凰迦,白骨军中有器匠营。”酆一量轻描淡写。 “南岳工兵营也可助力。”白夙真脱口而出。 “有了御敌之法,破阵救人就容易多了!”夜之醒欣慰地点点头。 大家都暗中舒了一口气。 “既然如此,凰迦,送魇后去本尊寝帐休息。”酆一量表情平淡。 “不用了,我和小十住在一起很方便。再说,我还要连夜督造防毒面具和防护服,除了我你们恐怕都没见过实物是什么样子。”明思令长眉一蹙,表情决绝。 明昭见她语气不善,悄悄拉了拉她的衣袖。但她直直盯着酆一量,多少有些置气的模样。 “随你!”酆一量眸光一凛,拂袖而去。 “凰迦,务必寸步不离,若守卫魇后有差,死罪。”他轻飘飘的话却带着掷地有声的气势,咄咄逼人。 夜之醒与明昭对视一眼,前者微微摇头,后者只好轻轻拉住明思令的手掌,暗中安慰。 343.出其不意的 大燎军营。 影魇坐在马厩里的枯草堆上,喝着酒,发着呆。 忽然,一阵裙摆的淅淅索索声,让他欣喜转身,可发现站在自己身后的却是锦瑟。 她穿着紫晶色蜀锦窄身袍子,梳着高高发髻,垂着赤金梨花的金步摇,越发勾勒出曼妙身姿,魅惑双眸,可谓美艳至极。 可以,他一点儿不为其所动。 “是你?”影魇眸色阴沉,扭回头,爱答不理继续喝酒。 锦瑟手里拎着一瓮酒,她躬身想坐在他身畔。 “谁让你坐下了?滚!”他微微蹙眉,厉声喝止。 “懂,你身边的位置,是为那丫头留着吧?”锦瑟并未生气,她站在影魇对面,躬身把手中的酒放在他面前。 “这是胭脂青梅酒,听说王爷最喜欢的。幸好,我那思华年里还珍藏着几坛年份久的,献给您品尝……” “我喝过最好的青梅酒,叫缘分。可惜,再也喝不到了……”影魇苦笑着,他拿起锦瑟送过来的小酒瓮,左右看了看。 他眸光闪过一丝乖戾,手臂一扬便将酒瓮扔出厩房摔碎了,酒水撒了一地,一股子酸甜馥郁的梅香幽幽而来,他眼眶竟然有些酸涩了。 “我知道这种爱而不得的感受。可我不相信缘分这种东西。等,就算你一往情深,也等不来他的一丝青睐。我更喜欢强取豪夺,这才是强者应有的手段。王爷,你难道不是最强悍的王者吗?”锦瑟来回踱步,半玩笑半认真道。 “哼,说得好听。”影魇唇角旋起讥哨:“等你勾搭上那条龙,再来本王面前炫耀吧。不过,据我所知,酆一量已经对你下了必杀令。他见到你,你必死无疑。而我,也一定会杀了酆都魔尊,把本该属于我的一切夺回来。” “影魇大人啊,只有活着才有希望。我若去死,一定拉着明思令同赴黄泉!你也不会喜欢死了的明思令吧?弱者被命运选择,但强者则可以改变命运。”锦瑟笑容又狠毒又艳丽:“早就说过,我们是最好的合作者。你要明思令,我要酆一量,多好?” “你的意思,让我别杀掉酆一量呗?”影魇长眉一挑,挑衅道。 “把他留给我,我自然也会把明思令留给你。正好,你对付酆一量,我对付明思令,因为心存仇恨,反而更容易下得去手。事成之后,我们交换,岂非皆大欢喜?”锦瑟说得头头是道。 影魇沉眸,迟疑了片,闷声道:“懂了,你的意思。我若不留酆一量一命,你便会杀了明思令。那我现在就杀了你以绝后患,岂非更好?” 他话音未落,已经一手勒住锦瑟的喉咙,然后力道收紧。她并没有挣扎或反抗,而是流露出蔑视笑容。 “杀了我……你未必能赢……而你若杀了酆一量……明思令,一定会……杀了你,然后……自杀……你不信,就……试试……那你就……得不偿失,什么……都是一场空!”她话虽然说得艰难,但气势上前却丝毫没有示弱,反而带着一股子讥讽。 影魇半眯着碧蓝眼眸,他在权衡利弊。 忽然之间,他松开了手掌,切齿道:“好,成交!” 锦瑟深深吸气,顺便伸了个慵懒的懒腰,得意洋洋:“合作愉快,影魇大人。” “启禀摄政王,前方战事有变。敌营兵分三路,偷袭长蛇阵,如今成功救走了被困颂军!”传令兵连滚带爬跑过来禀报。 “什么?”影魇勃然震怒:“那卫六郎呢?” “被,被夜之醒救走了!”传令兵深深垂下头颅,不敢与他对视。 “怎么可能!长蛇阵里我们设置了多处毒蛛迷烟,连魔魇和灵兽都不能抵挡,他们怎么可能支撑得住?”这回,连锦瑟就急了。 “敌军,敌军穿戴了奇怪的……盔甲,可以防毒!”传令兵嗫喏着。 “不可能!”锦瑟倒退几步,仿佛受到了重大打击。 “岂有此理,守阵的骠骑将军为何不来请罪?”影魇阴森森盯住传令兵。 “王爷,将军……将军阵亡,被姓白的女帅,一剑斩了头颅……”传令兵筛糠一般抖着。 他话音未落,整个人都碎成了齑粉,撒了一地。 影魇收回手掌,斜了一眼脸色苍白的锦瑟,冷冷道:“这就是你与本王合作的筹码?你太令人失望了!” “明思令,一定又是这个丫头。”锦瑟恼羞成怒,但她强压怒火,冷笑着:“无妨,我还有后招!来人啊,把那老东西给我押上来。他可比卫六郎,值钱多了!” 344.活着归来了 大颂军营。 老太君、银屏郡主和几位杨门女将都站在营帐前,翘首以盼。 而这边,夜之醒骑着马一路领先,他身后护着一个满身伤痕的中年男人,看起来受伤不轻。 他们身后又跟着胡琴逢、明昭和化为人身的六神等人一路疾驰而来。 至于白夙真则在最后面,有些不情愿地拖拖拉拉随行。 夜之醒也看见了营前守候的人,便一鼓作气,策马扬鞭而来。 在兵士的帮助下,他把自己身后的人扶下马来。此人正是卫六郎卫言朝。 此刻,他虽然穿着铠甲,头盔却已经不在了。 他原本身形高大,却被毒伤与饥渴折磨得柴毁骨立,肮脏的长发散落着,脸颊上还有干涸的血渍。但那一双眼眸中却依然有着军人的果敢与犀利。 卫言朝在兵士搀扶下,勉强蹒跚而行,待他看到颤颤巍巍迎来的母亲,这铁打的男儿也终归忍不住眼眶酸涩,他推开旁人,噗通一声跪在老太君面前。 他勉强微笑,表情却比哭还难看,涩声道:“母亲在上,受儿一拜。儿有罪,儿不能将所有的卫家军都活着带出天门阵。儿不肖,不能承欢漆下,还要劳烦母亲亲自带兵援救,让您担忧了。” “我的儿啊,活着回来就好。你总算回了来,为娘……为娘……以为……”老太君泪眼婆娑,话语也难继续,只是紧紧拥抱住了儿子,有失而复得的惊喜与激动。 老太君用尽力气,把卫言朝搀扶起来,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只要咱们卫家将还剩一人,都会凤展到底,这卫家军就不会跨。六郎不要气馁,娘永远以你为傲。” “六弟,你总算回来了。你不知道,这些天银屏有多担心你。她已经好几宿都没睡了。”莫寒和朱巧平抢着说话,也悄悄擦着眼泪。 朱巧平还想说,已经被莫寒拉到了一边,让卫言朝和银屏郡主面对面站着,夫妻二人百感交集。 “娘子,你辛苦了……” “夫君,你受苦了……” 夫妻二人几乎异口同声后都沉默了,两人的双手紧紧握在一起,各自隐忍着内心澎湃的情绪,一切尽在不言中。 “爹爹,你回来了?”众人身后,传来少年虚弱的声音。 他脸色苍白,脑袋上裹着白布巾,手里还拄着拐杖,但一双眸子里满满狂热的欣喜。 躲在队伍之中的白夙真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顿时欣喜不已,她推开面前的人,刚要冲过去。 却看见卫言朝一把把卫思励和银屏郡主拥入怀抱,这经历过生死,历尽千辛万苦的一家人,此刻终于团聚了。他们仅仅拥抱在一起,无声流着百感交集的眼泪。 白夙真站住了,她愣愣地看着他们,心里除了高兴还有一丝失落。 是啊,他们才是团团圆圆一家人。而自己算什么?一个外人而已吧。 苦涩和尴尬的情绪一时揪住了她的心,她低着头默默往后退着。 但明昭却挽住她的胳膊,阻止了她的逃脱。 “老太君,郡主,这回能救卫将军平安归来,可多亏了白姑娘呢。”明昭微微一笑,不卑不亢。 345.祝早生贵子 白夙真像被定身住一般,她进退两难,颇有些尴尬。 “小榛子,你……还好吗?”卫思励这才发现少女,惊喜道。 他百感交集本想奔过去,但身后的老太君用龙头拐杖杵了下地,他只得止步。 “小栗子,你……伤好了?”白夙真眼眶酸涩,瘪着嘴,嗫喏着。 “多谢白姑娘率军破阵搭救我儿。” 老太君微微躬身鞠礼,语气却略带生硬:“不过,浩之的伤你就不用担心了。他的娘子已经来到军营,专门为照顾浩之的伤。仙儿,还不快过来,谢谢白姑娘与各位恩公的搭救之恩。” 老太君言罢,她身后走出来一个怯生生的少女,她肤色白皙,容颜清丽,穿着一袭天青色的绸布衫裙,看起来病恹恹的模样,身子十分羸弱。 “我是吏部尚书许展之女许丽云,是浩之……未过门的娘子。”许丽云温柔一笑,她向着白夙真福了一礼:“白姑娘好,你和浩之的事情婆婆都跟我讲过了,多谢你替我照顾浩之。” 少女的话就像烧红的针尖,扎疼了白夙真的心。 她深深看了一眼愁眉不展的卫思励,生硬回了礼:“不必客气,卫……娘子安好。” “白姑娘,你跟我不要客气,我小字仙儿……若不嫌弃,你也唤我仙儿吧。我看着妹妹面善,很想亲近呢。”许丽云一把拉住白夙真的手。 “你的手好凉。”她忍不住惊呼出声。 她的掌心温暖滑腻,可白夙真的手却冰凉一片。 “沙场屠戮,双掌染血,卫娘子乃书香门第的千金小姐,手干净,也自然暖人得多。”白夙真冷冷回答。 她将自己手掌抽出,行了个利落的军礼:“南岳军营还有要事相商,白夙真告辞。” 卫思励还想解释,却被老太君拦住。 白夙真也并未转身,她背对着他,低声一字一顿道:“那就祝……卫公子卫娘子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等等,白姑娘就和这几位朋友都留下来一起用膳吧,这稍作休息后,咱们大家还可以再商量一下破阵之事。”卫言朝忽然出声,众人都愣住了。 “这破天门阵可是大颂和南岳联军当前最重要之事,迫在眉睫。白姑娘以为如何?”他微笑着凝视住白夙真。 后者不语似乎犹豫不决。 “父帅说得对。”卫思励眼睛一亮,欢喜笑了。 “母亲,天门阵战事紧迫,而白姑娘又是南岳主帅,咱们还是要早早商量好应对之策,才是当务之急。”卫言朝又望向老太君,态度诚恳。 “母亲,六郎说得有理,咱们确实应该好好谢谢白姑娘和夜公子。正好,儿媳还想请明姑娘为夫君诊伤,您就应允了吧。”银屏郡主搀扶着卫言朝,也满眼期待。 老太君暗中思忖,也确实心疼儿子伤势,便点点头。 徐丽云乖巧地走过去,搀扶住她的臂膀,甜甜说道:“这太好了,正好让我亲自下厨,做几道奶奶和公公喜欢吃的菜肴。您也好久没喝过仙儿煮的雪梨百合甜汤了吧?” “有东西吃是好事啊,小白你就不要执拗了。小爷可要饿趴下了!吃饭吃饭,先吃饭!”六神用手背抹了抹口水,大大咧咧道。 346.柳暗花明啊 接风洗尘的宴会,其实菜品内容并不丰富,但许丽云忙前忙后,准备得十分得当。 虽然酆一量和明思令留在酆都大营继续督造防毒面罩与防护服的制造,并未参加。夜之醒和明昭明里暗里,配合默契,也把结识卫思励与白夙真,以及后来他们的经历,趁机讲了个明明白白。 卫言朝和银屏郡主听得认真,待听到白夙真率领南岳大军多次闯阵之事,卫六郎捻着长须微微颔首,眸光里颇为赞赏。老太君也若有所思,眸光里却柔软了些许。 可惜,白夙真看着许丽云在众人面前大方待客,耳朵里根本听不进去众人的聊天,连回答卫言朝的问话都有些无精打采的。 卫思励不错眼珠地凝视着少女,几乎什么都吃不下。可惜,她并不肯回视他半分,更让少年五内俱焚,心烦意乱。 白夙真吃得索然无味,她趁着大家说得热闹,悄悄起身打算溜走了。 卫思励也趁老太君不注意,赶紧追上。 白夙真喝了一点酒,偏又赶上心事郁结,口里一阵地发苦,她捂着嘴巴跑到马厩旁,膝盖一软就扶着廊柱,翻江倒海吐了起来。可除了几口女儿红,便什么也吐不出,只有那股子涩苦味道,一直辗转在喉咙里。 有人默不作声地站在她身后,温柔扶住她,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他一言不发,亦或无言以对,只能尽量呵护着她。其实,他心里也苦得很。 “放开!”白夙真厉声威胁,她用袖子胡乱抹抹嘴巴:“卫思励,你是有妇之夫,你我授受不清,当心辱没了你卫家门第。” 卫思励咬紧牙关,牙齿甚至咬破了唇瓣,他忽然用力抱住了她,浑身颤抖着。 她愣了愣,用力挣扎着,可惜他坚持不放松,她便狠狠咬住他肩头,直到鲜血的腥甜味道在喉咙里弥漫开来。可是,他就是紧紧抱着她,不肯放手。 白夙真吃了一惊,凝视住他漆黑的眼眸,此刻他毅然决然,有股破釜沉舟的坚持。 “小榛子,我真的不知道……奶奶把许丽云接过来了。我一直睡得昏昏沉沉,直到听到帐外喊,南岳白夙真大破天门阵,救了卫将军归来,我心里好欢喜,这才一用力睁开眼睛,醒了过来。” “我不是没有勇气,更非不想和你在一起。可当着众人的面……我不忍心伤害许丽云。许家对卫家有恩,奶奶又那么喜欢她……我说不出……对不起,都是我的错。”卫思励懊恼道。 他情不自禁狠狠扇了自己一个耳光。他还要再扇,却被白夙真攥住手臂。 “你这是做什么!你以为这样我就会相信你?”她泪眼滂沱:“你这样算什么?卫思励,我们不能在一起,我是魔,你是人,你的家人不可能接受我!我也绝不会和别的女人一起分享一个夫君。” “我们,一起逃走吧!”终于,卫思励涩声暗哑道,他如释重负。 “逃,逃到哪里去?”她讥讽问。 “逃到天涯海角,逃到没有人烟的地方,只有你和我的地方。我一刻也受不了,没有你在身边的日子。” “你,你舍得下爹娘、奶奶,你的卫家军,还有如花美眷的娘子?”她更负气,笑得古怪。 “卫思励的娘子,从来只有一个……就是你白夙真。就算奶奶和爹娘逼我,毋宁死,也不会娶许丽云!”卫思励眼神决绝,眸光凝滞起来:“小榛子,如果逃不了,你愿意和我死在一起吗?战死在沙场之上,一起埋骨在这南天门!” 白夙真愣住了,她打量着他,笑得凄凉,喃喃道:“好啊,这主意听起来不错。这样……便不会负了任何人。” “为什么要死?你们死了一了百了,可想过家人的感受?”两人身后忽然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带着气愤与责备。 “怎么是你?你一直悄悄跟着我们,偷听我们讲话?”白夙真转身,她半眯着眼睛,瞪着面前瘦弱的少女。 “对啊,我就是故意的。”许丽云狡黠一笑,反而落落大方。 “许姑娘,对不起,我不能娶你。”卫思励将白夙真护在身后,他眸光决绝。 “这样也好,你若禀告太君和我爹娘,我也恕难从命。虽然我们从小有婚约,可我只见过你两次,我们之间根本没有感情。”他深情脉脉看了一眼被自己拥在怀中的白夙真,继续道。 “要怪就怪我,是我对小栗子一见钟情,是我缠着她。我们一起经历生死,这辈子都不可能分开。若你愿意放我们离开,卫思励来世衔草结环报答姑娘……若,你非要我娶你为妻,那我宁愿死在战场之上。你,拦不住我的!”卫思励一字一句,斩钉截铁道。 白夙真浑身颤抖了一下,她情不自禁紧紧回抱住少年,已是泪眼婆娑。 “好,我陪着你。”她努力微笑着,眼泪却像珍珠一般滚落下来。 “你们能逃到哪里去?临阵脱逃可是大罪,会株连九族!”许丽云皱了皱眉,低声道:“至于战死沙场这么不吉利的话,出征之前可是大忌。” 她叹了口气,缓缓走近,打量着面前的情侣,忽然嗤笑出声:“谁说我想嫁给你?卫思励,你也太自以为是了吧!你有你喜欢的姑娘,又怎知我没有心上人呢?谁告诉你了,我非要嫁给你呢?” “啊?”卫思励和白夙真异口同声,惊讶出声。 347.都十分重要 宴会散去,众人各自回营。 骑在战马上的白夙真与站在大营门口的卫思励遥遥相望,彼此的眸光中藏了太多情绪。 许丽云也陪在卫思励身侧,她朝着白夙真轻轻挥手,浅浅一笑。虽然站在风中,这羸弱少女几乎站不稳身体,但她笃定而温柔的目光却令人心生温暖。 白夙真不易察觉地颔首,算作暗中感激。然后她转身策马扬鞭,跟上夜之醒与明昭的战马。 这边,卫言朝与银屏郡主的寝帐里,这对夫妻刚换上了寝衣,打算歇息了。 银屏郡主帮助夫君梳理着长发,一边和他聊着天。 “夫君,我看你对南岳主帅白夙真,颇为赞赏。”她小心翼翼道。 “这白姑娘虽然年轻,但行军布阵却出类拔萃,这样的巾帼女将不可多得啊。”卫言朝忍不住赞叹中带着惋惜:“到了浩之这一代,卫家将里他算最出色的,可和白姑娘相比,还是逊色很多……若白夙真能成为我卫家女将,将来恐能担当主帅之责……哎,可惜……” “其实,我也有意让浩之迎娶白姑娘,只是……婆婆那里恐怕不会同意。不然,她老人家也不会不知会咱们一声,就把仙儿接过来了。”银屏郡主难免遗憾。 “仙儿也很好,许府家教渊源深厚,她为人待物没什么可挑剔的,就是身子太弱了。”卫言朝笑了笑:“两个孩子都好,不知道咱们这傻儿子可有齐人之福?” “你生的儿子,自己不知道吗?死倔的老子当年宁死不肯纳妾,自然儿子也犟他撂下话来,这辈子只肯娶白夙真这一个娘子。夫君,我可就浩之这一个儿子。”银屏郡主委屈道。 “我就不明白,当年婆婆为了绵延香火逼着你纳妾,如今又来逼我唯一的儿子娶许家姑娘。作为媳妇儿我自然不敢忤逆,可看着浩之难受的样子,你知道我这做母亲的心里多疼?为什么一定要牺牲我唯一儿子的幸福?万一,我是说万一那傻孩子想不开……你让我怎么活?”说着说着,她扔下梳子,捂着脸开始啜泣。 “许尚书对咱们卫家有恩,若非他冒死维护,你和母亲在汴梁恐怕已遭潘家诬陷暗害。如今,许家遭难只剩下一子一女,小宇跟着宝大人在大开封府查案,我并不担心。只是仙儿一介弱女子,母亲想把她留在身边照顾,的确是良策。”卫言朝拥住娘子颤抖的肩膀,温声安慰着。 “别哭了,相信你的夫君,总会找到一个两全其美之策。”他把她揽入怀中,微笑调侃:“想当年,岳丈大人也不同意你嫁给我,也没见你哭鼻子,而是直接闯进军营绑了我,非要与我成亲才罢休。怎么嫁了人生了儿子,反倒成了喜欢哭哭啼啼的小娘子?” “你胡说,分明是你死皮赖脸跪求我答应嫁你,我看你可怜勉强应允。”银屏郡主停止了抽泣,狠狠捶了一拳夫君的肩膀。 “也难怪浩之喜欢白姑娘,有其父必有其子。他娘当年也是艳冠汴京的巾帼女杰,说起来这白夙真还真有娘子当年风范!好了,我一定会尽力说服母亲,给这两个孩子一个更好的结果。屏儿,我不在的这些日子,真苦了你……为夫心疼。”卫言朝情真意切道。 银屏郡主叹了口气,小鸟依人般依偎在夫君怀中,喃喃道:“六郎,你总算活着回来了,比之几个嫂嫂,我感谢上天眷顾夫君。我知道,娘更不容易,她一下子就失去了六个儿子……所以我才不想顶撞老人家。你可一定要想出办法来,卫家军的将来和儿子的终身幸福,都很重要。” 酆都大营。 虽然已经夜深,但营帐里灯火通明。 “真有意思啊,白夙真遇到了许仙儿,争夺一个卫思励,那卫傻子上辈子是法海还是小青蛇?有趣。”明思令眸光闪闪,反而听得兴趣盎然。 夜之醒与明昭面面相觑,实在没想到听了他们的讲述,明思令完全不着急,反而说了一堆他们听不懂的话。 “阿令,你就别说笑了,赶紧想办法吧!”夜之醒微微蹙眉,提醒道。 “人家小白都不着急,你们两个急什么?皇帝不急太监急。”明思令细细打量着一直站在风帘边上,玩着自己的发辫儿的少女,听见她莫名其妙傻笑出声,心里大概明白了些许。 “啊?”白夙真忽然扭头,目光有些懵懂。 “仙儿姑娘说,其实她并不想做小栗子的娘子……她有喜欢的人,才不会跟我抢夫君的。她还说,要找机会跟老太君讲清楚……卫家一定会接受我。我觉得,仙儿挺好的,我们可以做好朋友。”少女甜蜜一笑,语惊四座。 除了酆一量一副事不关己的神情,其他人都愣住了。 明思令最先醒悟过来,拍掌而笑:“我就知道,白素贞和许仙才是天生一对良配,哈哈。” 少女笑声未落,帐外传令兵禀报:“启禀魔尊,大燎军营使者送来急书。” “讲!”酆一量风淡云轻。 “灭月门提出,要用白若尘交换夜公子手中的乾坤珠与苍穹玉。”传令兵毕恭毕敬。 “笑话,我们是疯了吗?白若尘可是灭月门门主。别说两样宝贝,马粪我都不给他一块!”六神叫嚣着,怒气冲冲。 “灭月门门主换人了。”传令兵犹豫不决。 “什么?”夜之醒和明思令同时盯住了传令兵。 “如今的门主自称锦瑟。她说,白若尘已成阶下囚,既然他是夜公子的生身父亲,想来用他性命换两件珍宝并无不妥。随信一同送来的,还有一支新鲜的断掌。她还说,明日若无答复,便会送来白若尘的尸体。”传令兵双手奉上一只木匣。 明思令和明昭望向夜之醒,他迟疑着沉默了片刻,终于缓缓打开木匣。 除了一封书信,里面赫然躺着一只被切断的男人手掌,肮脏而沾满了血迹。 348.明知道有诈 “你还真打算用乾坤珠和苍穹玉,去换那个人渣吗?”明思令大吃一惊,脱口而出。 “等等,你不会认为他真的是你生身父亲吧?”她凝视着夜之醒,一字一顿:“大师父都说,他不是,难道你还有怀疑?” “我爹只有一个,就是夜魔宫宫主夜玉晟。”他表情平静:“算起来,白若尘也是我爹的弟弟,我的亲叔叔。诚然,他做了很多错事,也终会为此付出代价……但他对我亦有养育之恩。我们相依为命,度过了最艰难的岁月。所以,我希望能救他的人,更希望能救赎他的心。” “阿醒,我懂你的心思。无论你打算怎么做,我都会支持你。”明昭眸光闪烁,认真而笃定。 “等等,你明知道锦瑟设局,不过是为了陷害你,你依旧打算去救白若尘吗?”明思令却皱着眉追问。 “我会去赴约,也会尽我所能救他。但我不会用真的乾坤珠和苍穹玉去做交易。这两样宝物是大家冒着生命危险得来的,我不会为了一己之私去做不负责任的事。放心吧!”夜之醒浅浅一笑。 “不会用真得乾坤珠和苍穹玉做交易……那么,你打算蒙哄过关?”明思令哑然失笑:“真有你的,夜不行。可是,你上哪儿弄到可以以假乱真的替代品呢?” “你都说了,锦瑟明显是做好了陷阱等着我。那我为什么不能,也来一次将计就计呢?”夜之醒搂住莫名其妙的六神,笑眯眯地:“我记得夕姑娘留下了一种可以复制物品的妙物,叫三……” “3D打印机。对啊,这可是个神器!我怎么把它给忘了!”明思令接言,遂而欣喜打了个响指:“菜花猫,还愣着做什么,吐出来看看吧。” “小爷刚吃饱了鸡腿,又让我吐。你们真当小爷是个仓库呢?也没见你们给什么好处。”六神不高兴地嘟囔着。 “无妨,本尊剖开你肚子,自己找!”酆一量一把薅住六神的脖子,冷冷道。 他另一只掌中氤氲着劈啪作响的蓝色霹雳,和他琥珀星瞳一般阴森森的。 “吐吐吐,马上就吐,不劳魔尊动手。”六神吓得魂飞魄散,迅速吐出几样奇形怪状的机器:“小爷也不知道你们说得哪个,都吐出来你们自己寻。” 夜之醒找出了3D打印机,和明昭一起仔细研究着。 酆一量、白夙真和胡琴逢、凰迦还有小氿站在沙盘前,商量着下一步战事计划。可惜明思令心不在焉,她趁着大家不注意,悄悄离开了营帐在夜色中缓步而行。 乌灵狼灵灵紧跟着少女,一路守护。一人一狼站在一棵桃树下,少女望着朦胧月色默默出神。 夜色深沉,有许多萤火虫在树下飞舞着,一明一暗地好像天边的星星坠落了凡间。 明思令想起自己酆一量初次相见的情景,那棵碧桃树上也落了许多萤绿的萤火虫,仿若满树花开般璀璨。 “时间过得好快啊,灵灵,我来这里都快一年了呢……”明思令喃喃自嘲:“有时候,我甚至忘了,自己来自另一个时代。好像自己一直就在这里一般。你说,我真会是神女希的转生吗?可为什么,我什么都想不起来?” 她抬手抚摸着已经长成如战马一般高大雄伟的乌灵狼,手指揉搓着它乌黑后面的胸毛。灵灵低了头,亲昵地用脑袋蹭着少女的手背。 “你可愿想起从前?我……能帮你……”一个低哑的男子声音,从婆娑的树影中断断续续。 明思令吃了一惊,而灵灵更警惕地躬身呲牙,准备扑向树影。 “影魇!你居然敢闯酆都大营?”少女手中的机械棍赫然闪出,直指着模糊的黑影子。 “有影子的地方,都能有我……可我从来没有伤过你,也不会害你。我只想帮你……如果你想起以前的事情,可以去一个地方,找她……事实会告诉你,是祖龙骗了你。明思令,难道,你不想知道真相吗?”影魇的声音,带着魔性一般的魅惑,幽幽而来。 349.心甘情愿的 大颂军营。 天刚蒙蒙亮,营里就闹翻了天。 卫言朝和银屏郡主虽然早早起床,刚刚梳洗完毕,正要用早膳,就听见外面一阵嘈杂。 “不得了,不得了,将军快去看看,老太君和白姑娘打起来了!”正在巡营的卫兵连滚带爬,惊慌失措闯进来。 “什么?”卫言朝扔下手中的碗筷,眉头紧蹙惊愕问:“怎么可能?白姑娘不是昨晚就回南岳军营了吗?还有,卫思励那个混小子怎么不拦着!” “哎呀,就是因为少将军她们才打起来的!老太君一早去少将军送梗米粥,正好看见……看见少将军和白姑娘睡在一起!太君一怒之下便要用龙头拐杖打死少将军,白姑娘着急就动手了!”士兵抹着头上的白毛热汗,他还真没见过这样的阵仗。 “孽障啊,这死孩子还真……”银屏郡主也慌了神,她手足无措中拉住夫君的衣袖:“这可不能让许家姑娘知道了,来人啊,快去她寝帐前拦着。” “六夫人,怕……怕来不及了。四夫人和五夫人都在,因为太君生气,两位夫人劝不住,慌忙之中就去请许姑娘了。老太君最喜欢许家姑娘。”传令兵挠了挠头,怯怯道。 此刻,连这个小兵都意识到……这就是大祸临头的节奏啊。 卫言朝与银屏郡主对视一眼,不曾讲话,已经同时冲向风帘。慌忙之中,后者自己踩落了一只鞋,可也不敢再耽搁时间捡起来,只能穿着袜子一路飞奔,跟上急冲冲的夫君。 还没跑进卫思励的帐篷,已经听见里面老太君雷霆怒吼:“卫思励,你若还是我卫家儿孙,就接受家规惩戒,躲在女人后面,你还有点出息吗?老身,让老身一拐杖打死你算了!” 卫言朝等不及卫兵通报,一掀风帘创了进去,就看见自己的老母亲正要用龙头拐杖击打跪在地上的卫思励。 而白夙真则拦在两人中间,她用双臂紧紧抱住拐杖,丝毫不肯放松。 “老太婆,你别太过分。我都说了,我和卫思励并没有做什么!我们只是喝酒看星星,喝多了就睡了……就这样,你为何要打他?酒是我带的,人是我非要见的,星星也是我喜欢看的。要打,你打我好了!”白夙真怒目而视,大声反驳。 “奶奶,我和小榛子确无越雷池半分,您不要冤枉她……小榛子,你让开。我做过的事情,绝不后悔。奶奶若因为我喜欢你,要打死我,那就来吧。”卫思励眸光坚定,掷地有声。 莫寒和朱巧平一个拉着老太君,一个拉着卫思励,忙得那是满头大汗,急得面红耳赤。 银屏郡主心疼地跑过去跪在,一下子就跪在老太君面前,未曾说话眼泪已经淌下来:“婆婆息怒,浩之之过都是为母的错。他身上有伤,太君若要惩戒就罚儿媳好了。儿媳就这一个儿,他若有个三长两短,儿媳宁愿和他一起去了。” 她话说得凄厉,态度之中却难免流露出埋怨。 老太君看了一眼银屏郡主红肿的双眼,还有一只不曾穿着鞋履的脚,此刻袜底肮脏,钗环歪斜,这位身份尊贵的郡主还从未如此狼狈不堪。 老人家一时心疼与悲切,竟然说不出重话来,只能长叹一声,气势已经消匿了多半。 “母亲息怒,当心气坏了身体。”卫言朝先向老太君深深跪礼,他低声道。 磕了头,他便顺势揽住了哭得伤心的娘子肩头,劝慰着:“屏儿,还不快起来。你这样母亲会伤心的。” 老太君又扎心地叹了口气,她松开了拐杖,让莫寒夺了去。她眼神犀利地盯住白夙真,厉声道:“白姑娘,这下你可满意了?” 白夙真也垂下双臂,噗通一声跪下来,不过还是挡在卫思励面前。 “白夙真冒犯太君之罪,全凭您发落。还有卫思励的罚,我一并领了就是。”她虽跪着,但脊背却挺得倨傲笔直,眼神凝重而笃定。 老太君第三次叹了口气,她先将卫言朝和银屏郡主双双拉起来,忍不住低声埋怨着:“都是做娘的人了,怎么做事还是这么任性。先把鞋穿上吧。” 银屏郡主看了一眼夫君,后者亲自接过侍女递过来的绣鞋,他躬身小心翼翼为她穿好。 “白姑娘,起来吧。老身对你并无惩罚之意。毕竟,你不是卫家人,老身没理由……”老太君的声音缓和了些许,但依旧冷漠。 “白姑娘,有什么起来讲。你身上的伤也还没好呢……”银屏郡主拉住白夙真,想要将她扶起。 “不必了。我知道卫家军不会接受我,没关系。我喜欢的是卫思励,和其他人无关。我救他,我救他的家人,都是我心甘情愿的,不需要任何报答或者感谢。只是,若你们非要我和他分开,这自然不行。毋宁死,也不会离开小栗子。”白夙真扭头,深深凝视了一眼卫思励。 后者微微一笑,当着众人的面,依旧不管不顾握住了少女的手,他斩钉截铁道:“毋宁死,也不会和小榛子分开。还请奶奶成全!” “你们,你们……”老太君倒退一步,愁眉不展:“罢了,也罢。既然如此,浩之你先与仙儿成亲,再娶了这位白姑娘为偏房娘子。这便是老身最大的让步了。” 卫言朝和银屏郡主对视下,暗中舒了口气。毕竟,这对老太君来说,已经是最大的让步了。 “纳白夙真为妾的事情,我不同意!”忽然之间,一个声音如同霹雳,劈入帐中。 众人脸色都微变。 350.成全的快乐 卫言朝看着站在帐篷门口的瘦弱少女,不禁暗中倒吸冷气。 “仙儿啊,你听我说……”银屏郡主懊恼地搓着手指,奔过去迎住许丽云:“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听我解释……浩之,浩之和白姑娘,他们并没有做什么越轨之事。” “银屏,你不要说了。”老太君厉声道:“仙儿,你放心,奶奶会为你做主的。若你不愿让白夙真进门,她便成不了浩之的偏房。” “母亲,您又何必……”银屏郡主跺了跺脚,她转身朝向老太君,泪光之中满满地乞求:“想当年,您不是也以宽广胸襟容纳了儿媳吗?为何今日却不愿成全这一对真心相爱的孩子呢。” “那不一样。”老太君斩钉截铁,她的态度再次强硬起来。 “我倒听母亲讲过,当年卫伯父为了拒娶郭公之女为偏室,不惜当朝辞官负荆请罪。卫伯母更为了拒绝官家赐婚,不惜自饮毒酒,吓得太后老人家差点儿因为心疼干女儿,急得晕过去。”许丽云浅浅一笑,歪着头凝视住银屏郡主。 “这天底下,又有哪个女子会心甘情愿,和别的女人分享一个夫君呢?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道理,伯母如何不明白?如今,有什么道理,为自己的儿子娶妾劳心伤心呢?”少女的声调虽然柔和,但态度却掷地有声。 “仙儿……”银屏郡主涨红了脸,嗫喏着却无法解释,她错开眼神,无助地向夫君求助。 “也罢,既然仙儿不愿意,那浩之与白姑娘的事,咱们稍候再议。”卫言朝看了一眼面如死灰的儿子,又看看母亲铁青的脸色,无奈之中只能用了缓兵之计。 “我当然不愿意,不愿意让白夙真成为浩之的妾室。以后,多久都不会愿意!”许丽云提高了声音:“白夙真……为什么不能成为他的大娘子呢?” 少女的话犹如晴天霹雳,惊得众人都瞪圆了眼睛,银屏郡主甚至捂住了惊愕大张的嘴巴。 “嫂嫂,仙儿这丫头不是气疯了吧?”朱巧平偷偷拽了拽莫寒的衣袖。 后者摇摇头,小声朝着身后的侍女嘱咐:“快请军医过来,以防万一。” “仙儿,你说什么?”老太君最先醒悟过来,她颤颤巍巍走过来,拉住许丽云的小手,疼惜道:“孩子啊,你不要生气。你身子弱,当心气坏自己。放心,有奶奶给你做主啊。” “奶奶,我爹说过的,我和浩之从小的婚约,是因为他和卫伯父交好,一时玩笑而已。不用当真……”许丽云贴心地搀扶住老太君,将她送到主座上坐下歇息。 “说起来,我比浩之还要大上几个月,他应该叫我姐姐的。可我们一共才见过两面。”少女苦笑了下:“奶奶,我知道您疼惜仙儿没了爹娘,无依无靠,所以想让我成为您的孙媳妇,也好留在身边照顾。我都懂,也感恩,可是……您从来没有问过我,愿不愿意成为浩之的娘子?” “仙儿……你这孩子……你到底想说什么?”老太君颤抖问。 许丽云松开老太君的手,毕恭毕敬跪下磕了头行了礼,正色道:“启禀太君,仙儿不愿和浩之成亲。我已经有了心上人,他远在边疆守军,三年后才能回汴京来。白姑娘和浩之是真心相爱的一对有情人,仙儿恳请太君成全。成全仙儿,也成全您的亲孙儿……好不好,求求您。” 此刻,白夙真也吃了一惊,她盯住许丽云,神情中难免有些困惑不解。 “仙儿,你说的,都是真的?”老太君凝视着许丽云良久,缓缓叹了口气,她有些失望也有些暗暗地如释重负。 “自然是真。奶奶,白姑娘这般的孙媳妇可是打着灯笼也找不到的。浩之那脾气,就得这样的女将军管着。何况,您还能多了一个孙女呢,仙儿会一直照顾您的。”少女抬着头,一双黑漆漆的大眼睛闪着柔和的光。 上一刻还在剑拔弩张,下一时已风和日丽,众人一起品茗吃点心了。 老太君见许丽云心意一定,便也只好就坡下驴,在众人跪求之中,算是默许了白夙真与卫思励的婚事。接下来,众人已经开始商量破敌之法了。 僵局打破,万事大吉。 许丽云站在自己寝帐前,望着大营入口处,那一对依依惜别的璧人,情真意切的恋恋不舍。 站在她身后的小侍女,瘪了瘪嘴,幽幽道:“小姐啊,你就不后悔吗?卫公子这样好的夫君,打着灯笼都找不到。你就这样让给那白姑娘了?这苦肉计还是你教他们的。再说了,三年后你上哪儿去找个心上人出来?为了人家的幸福自己扯谎,小姐实在太傻。这是图得什么啊,哎……” “你才是傻丫头,这世上怨偶已经够多了,何必再添三个伤心人呢?或许,成全,才是件快乐的事……”许丽云浅浅一笑,笑靥美好如画。 351.你想太多了 白夙真与卫思励终于心愿以偿,可以光明正大在一起了。 而且,南岳与大颂的军队暂时统一调配,在卫六郎的建议下,由白夙真担当主帅,卫思励等卫家小将领任先锋,几次奇袭竟然胜多负少,着实令军心大振。 经过周密部署,一场轰轰烈烈的天门阵大战迫在眉睫,白夙真和卫思励开始紧张筹备。 酆一量日夜不停地令白骨军制造出更多的防毒面具和防护服。明昭则带领明堂弟子炼制出大量的解毒药。至于夜之醒和明思令,他们一直在忙着鼓捣那台3D打印机,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在约定之日前,做出了乾坤珠和苍穹玉的复制品。 六神小心翼翼捧着楠木匣子,看着里面熠熠闪光的宝贝,不禁瞠目结舌赞叹:“我滴娘啊,竟然做得这么逼真?不会就是真的吧,连光都是一模一样的。” “确实不错。光靠你们制造赝品的手段,你们两个联手造假,绝对就能成为六界富得流油的翘楚啊。这买卖不错,那个叫三弟四弟的好宝贝,是不是什么都能复制?人呢……可不可以?”胡琴逢接过木匣,仔细欣赏,也不怀好意揶揄着。 “这乾坤珠和苍穹玉当然是假的,但足以以假乱真。为了更逼真,我们用各种矿石原料做成粉末,混合在一起,分成若干层涂在复制品上,这才有了如此效果。”夜之醒得意一笑,鸳鸯眸中熠熠闪亮。 “不过,骗人的事情还是少做为妙。这回不是为了应急吗。胡先生,你不是金盆洗手不再干坑蒙拐骗之事了吗?”他走过去,亲热地拍了拍大狐狸的肩膀,压低声音:“怎么,你还想复制出个美女来玩?” “胡说八道,我胡琴逢是那种不着调的吗?我是想把我和娘子最青春美好的样子做成栩栩如生的雕像,送给浅浅做生辰礼物,你以为呢?”胡琴逢瞪圆了眼睛,大声解释着。 “原来,魔狐道尊者竟然也怕娘子啊,哈哈……”六神笑瘫坐在椅子里。 连灵灵都哈哈哈地肚皮朝上,在地上打着滚。 胡琴逢气不打一处来地追打着乌灵狼,众人笑得起此彼伏,唯独一人落落寡欢。 “阿令,忙了一整夜,你赶紧回去歇息吧。”细心的夜之醒回头看看托着腮,坐在桌几前发呆的明思令,声音柔和了几分。 “啊?”少女惊醒,不明就里看着一帐篷的人都笑呵呵的。 “不用了,一会还要出发去烟霞峰赴约呢。”她萎靡不振地笑了笑,托着腮继续发呆。 “怎么了?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累了就回去休息,赴约的事情你不用操心,有我在就行。”夜之醒贴心地为明思令倒了一盏茉莉花茶,小心翼翼低声问:“你最近,怎么总是心不在焉?和……酆大哥吵架了?” 明思令迟疑了一个呼吸,她摇摇头,强颜欢笑:“我还在想降龙木之事,只有夺得此物,我们的胜算才会加大些。两军交锋,必为恶战,定会死伤无数……哎,不知道可有捷径,能避免更多无辜之人丧命呢。” “阿令,你想太多了。这段时间,你也太累了。打仗的事,还是留给我们男人去解决吧。”夜之醒浅浅一笑,表情故意认真起来:“如果,我是说如果酆一量欺负你,你就随时告诉我。我帮你收拾他。反正,我早就看他不顺眼了。虽然……我也打不过他。但我可以帮你,狠狠骂他出气!” 她被他逗笑了,忽然之间又突发奇问:“阿醒,你现在可还会被前世之事,时时困扰吗?” “不会!”夜之醒斩钉截铁回答:“以前,我总想弄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可经历了那么多事,那么多生离死别。阿令,我只知道要珍惜现在拥有的。因为,你并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明天和意外到底哪个先到?且行且珍惜,不要等失去之后才明白。” 明思令思忖了良久,缓缓点头,似乎如释重负长长舒了口气自嘲着:“对,我何必杞人忧天呢……” “大狐狸,听说南天门巨石之下锁着幽冥泽婆,她已经活了千万年,知道所有上古老神与魔魇的前生今世,这是传说还是真有其事呢?”明思令浅浅一笑,望向胡琴逢。 352.我看这有假 烟霞峰与南天门两山相邻,却不似南天门长满幽绿的参天古松,郁郁葱葱。 这山上,漫山遍野都开满了一种橘红色野花,仿若绮丽晚霞。 清风将浅红色的花粉吹得飞扬起来,远远看去就如裹挟着一层又一层烟雾,笼罩住山峰间,又增加了一抹如梦如幻的味道。 遥遥可见,山峰之巅有一块巨石,无遮无挡的。 锦瑟和羽震子就站在上面,后面跟着若干个面无表情的灰衣人。他们的影子被夕阳拉得细细长长的,犹如鬼魅般狰狞。 夜之醒、明思令、明昭还有六神等人,他们顺着石阶缓缓上行。灵灵则殿后,它警惕地嗅着鼻息,时不时呲着獠牙以示威胁。 “夜之醒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带着这么几个人就来赴约?酆一量呢,他怎么不来?”身穿着一袭银白纱衣纱裙的锦瑟,艳丽的红唇一旋,带着几分讥哨。 “又不是来打群架,不过一场交易而已,有我们几个救足够了。”夜之醒微微一笑:“前方战事胶着,听说燎军已经连失几阵,连大燎摄政王耶律冲都亲自上阵指挥,可惜忙得焦头烂额,却也于事无补。难怪,他无暇顾及你们灭月门,不曾露面。” “几日不见,没想到夜魔宫少宫主竟然变得油嘴滑舌了。白若尘本就是灭月门的叛徒,处理他何必惊扰摄政王殿下?废话少说,我要的东西你带来了吗?”锦瑟微微蹙眉,语气不善。 夜之醒走到锦瑟面前,托起掌中的木匣,不卑不亢:“自然……” 他缓缓打开木匣,里面两件宝物的七彩异光登时形成了璀璨光团,映亮了巨石上众人的脸与眼眸。 锦瑟贪婪地凝视着乾坤珠与苍穹玉,而羽震子更是流着口水,情不自禁伸出了自己肮脏的胖手。 夜之醒敏捷后退,一下子盖上了木匣的盖子,似笑非笑问:“那人,你们可带来了?为何不见白若尘,我可不怎么相信你和你们灭月门。” 锦瑟冷哼一声,羽震子会意,他用眼神示意身后弟子分开一条道路,五花大绑的白若尘便踉跄着被推了出来,一下子跪倒在地。 夜之醒望着瘫在石地上狼狈不堪的男人,他满身伤痕,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琵琶骨被玄铁链刺穿了,右臂也被斩断手掌,露出带着白骨茬儿的腐黑伤口,吓人得很。 一群嗜血的苍蝇围着白若尘嗡嗡飞着,有的落在断肢伤口上吮吸腐肉,有的落在他满是淤痕的脸颊上爬行,但他眼神呆滞,毫无感觉。 虽然对这作恶多端的人,夜之醒也心怀恨意。但亲眼看着将自己养育成人的师父,如今一副生不如死的惨相,他又何尝不心生唏嘘与怆然。 “怎么,夜少宫主看不下去了?你这师父平日里对我等,可比我们对他狠毒百倍千倍。若非他还有交换价值,咱们早就将他粉身碎骨了。”羽震子恶狠狠道,他一脚用力踢向白若尘的下巴。 后者闷哼一声,摔倒在石头地上,满口鲜血中吐落两颗门牙。 “阿醒……你不该来!不必管我,杀了这两个叛徒,杀了耶律冲,夺了星河眼和万古牌,你就是六界之主。为父就算死了也能瞑目。”白若尘嗫喏着,努力想要抬起身体。 但他依旧像摊泥一样,无法挪身半分。 羽震子骂骂咧咧着,他举拳还想再殴,却被夜之醒厉声喝断:“羽震子,你若再动手,便拿不到这乾坤珠与苍穹玉。大不了,我将它们扔进深涧里,看你还找不找得到。” 夜之醒将木匣子作势要扔进身后的峡谷。 羽震子哂笑着阻拦:“果然是父子连心啊。一手交货,一手交人。老子是个痛快人。” 他一边攥住白若尘穿在琵琶骨上的铁链子,用力推向夜之醒,一边伸出肥腻手掌,贪婪道:“宝贝呢,快给我!” “等等,我怎么瞧着,这白若尘倒像是假的呢?”忽然间,他们身后传来少女的冷笑声。 353.都有后手呢 明思令用机械棍挡住羽震子伸向木匣的手,后者皮笑肉不笑:“明思令,你什么意思?” “为何你们都有影子,他却……没有?”少女长眉一挑,指了指白若尘的身后。 果不其然,羽震子和一众灰衣人都有狭长模糊的影子,但白若尘身后却空空荡荡,只不过不仔细看很难察觉。 “你还是那么聪明,我知道……瞒不过你。”低着头的白若尘缓缓抬起半张脸,眸光阴森。 他话音未落,身后忽然涌现出无数黑影,裹挟着阴冷的劲风,将夜之醒等人紧紧包围在其中,双方立刻厮杀起来。 混乱中,白若尘挣脱开玄铁链,飞身扑向夜之醒,身手敏捷地抢走了木匣。 那人站在巨石的制高点,露出了真面目,原来白若尘正是影魇化身而成。此刻,他一身黑衣,衣摆和散落的黑发纠缠在一起,只有一双阴鸷蓝眸,如同鬼火般在黑烟雾中幽光阵阵。 他唇角旋起一抹得意冷笑,缓缓打开木匣,用手指拈起乾坤珠来仔细端详着。 夜之醒趁此机会,悄悄按下了手腕绑带上的红色按钮,猝不及防的那两件宝物同时爆裂开来,一股子呛人的红色烟雾弥漫开来。 影魇暗呼不妙,但眼睛已经被毒烟所灼,视线变得模糊不清,双掌也被炸得鲜血淋漓。 他痛呼地低吼着,指向夜之醒的方向,厉声大喝:“卑鄙,你们竟然用奸计陷害我?” “你也好意思质问我们,你没后手吗?若非我们早有准备,现在已经被你暗伤。乌鸦站在猪身上不说自己黑,你活该!”明思令忙着用机械棍回击,不客气反驳着。 “我如此信你,你却帮他们伤我?”影魇闻声转向明思令,语气中沉痛不已。 “信任?你偷偷潜入酆都大营,不遗余力游说,分明是想趁机让我对酆一量心生疑惑,好逐个击破!也罢,若非当初你不曾心怀叵测纵影入营,我又如何能识破你会利用影子做陷阱?”明思令冷笑着反驳。 她连连击中两道黑影,见那影子粉碎后又重新凝聚,她一咬牙直接冲向影魇。 影魇脸色阴沉,他举着满掌鲜血的手,朝着天际咆哮着。 只见那石台上的数十道黑影迎风就变,一生二,二生四,不断地分裂成巨大而狰狞的影兵,刹那间便幻化出成千上万来,将明思令与夜之醒等人团团包围。 “阴兵借道?”夜之醒暗呼不好,他立刻从袖中洒出数枚朱砂符咒,口中念念有词。 符咒飞到影兵身上,那一影子便会化成一道青烟,消失不见。但他手中符咒的数量有限,根本无法抑制住影兵不停的裂变与重生。 影兵越来越多,它们的阴煞之气滑过肌肤,竟然比利器还要充满了破坏性。 为了保护明昭,夜之醒的手臂已经挂彩,多亏灵灵化身巨狼,紧紧护住明思令,后者方才安全无虞。可六神就惨了,本来旧伤未愈,腿脚就不太利落,这次又被影兵伤得不轻。 夜之醒和明思令相视一眼,极有默契地将六神围在当中,勉力抵抗。 锦瑟和羽震子眼见形势利己,自然不会放过机会,他们指挥着灭月门弟子,拿出弓弩齐齐射向影兵之中越来越小的包围圈。 锦瑟更是举起一张巨大的金色弯弓,暗中瞄准了明思令的后心。她艳红的双唇勾起一抹阴狠笑容,手指刚要松动,却被影魇的掌风击中了肩膀。 她痛呼一声,被羽震子接在怀中。影魇捡起掉落在地面上的弓箭,他看了一眼金黄中透着幽绿的箭头,闻到一股子腻人甜香。他脸色立刻煞白,一掌又击向摔倒的锦瑟。 羽震子暗呼不妙,他只得顺手拉过来一个灰衣人做替罪羊挡在自己和锦瑟面前。 肉盾还没来得及呼救,就已经变成了一道灼烧后的黑烟,留在一点渣子落在石地上。 锦瑟怒极,骂道:“影魇,你疯了,竟然对我下黑手?我们可是联手对敌的伙伴!” “谁让你用碧泉钩吻伤她?谁敢动神女希,杀无赦!”影魇咬着牙质问,他的双眸不断流出污血,他不得不扯下一段衣袖,勉强绑住伤口。 “什么神女希,疯了,都疯了!你也滚开,别碍手碍脚的。”锦瑟愤怒地推开羽震子。 但她毕竟忌惮影魇的威力,即便他已经受伤,但自己依旧不是对手。她捡起弓箭,瞄准乌灵狼,怒喝着:“先把那头狼和死猫解决掉,这下你总满意了吧!” “阿令,你看,那边的火烧起来了。白夙真与卫家军已经攻进天门阵了。快发信号!”夜之醒看到对面山峰上忽然着起了大火,兴奋道。 明思令舒了口气:“太好了,寒冰阵已破,接下来就是烈焰阵了!” “你们还想着别人,顾好自己吧!就算卫家军破了天门阵,你们也已经成为我的阶下囚。我要的是渊明之火,而非一个小小的南天门。你们,完了……”影魇展开衣袖,狰狞道。 一瞬间,影兵变化的速度又增加了一倍,铺天盖地几乎成了一道飓风,将夜之醒一众淹没得再也看不到踪影。 锦瑟一挥手,让灰衣人停止了射箭,她笑得十分畅快:“我们,赢了。” “是我,赢了!”影魇讥哨着,他终于露出释然笑容:“神女希,你是我的!” 他话音未落,飓风中忽然飞出一道烟花,拖着璀璨艳丽长长的尾巴落入山谷。 紧接着,天空乌云密布,太阳被完全遮挡起来,白昼如同黑夜一般,竟然伸手不见五指。 狂风暴雨从天而降,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砸落在石地上,瞬间被淋成落汤鸡的锦瑟和羽震子面面相觑,喃喃道:“怎么下雨了?” “暴雨之中,自然不会再有……影子。”影魇苦笑着,倒退一步,颓废至极:“我怎么忘了,他是祖龙……” 电闪雷鸣之中,酆一量从天而降,他停留在空中,双掌氤氲着冰蓝霹雳。 影兵已经在暴风雨中荡然无存。影魇、锦瑟与羽震子同时飞升到空中,最终落在遥遥相对的另一块青石上。那剩下的灰衣人则被风雨吹得东倒西歪,滚落山涧。 这才露出了巨石中间的一把巨大的雨伞。明思令和夜之醒等人藏身伞下,自然安然无恙。 “影魇,本尊是你克星,这是你的命!”酆一量冷冷一笑,他一挥衣袖,飞落在明思令身旁。 暴雨虽然骤停,但天空依旧乌云密布,淋淋漓漓的小雨中,巨石上依旧无法映出半分影子。 “有我在,你们还打伞?”酆一量微微蹙眉,弹指在那巨伞的伞杆上。 雨伞化成一支小小的纸伞,飞落在夜之醒掌心间,他抬头看看天空,果然他们站着地方竟然没有一丝雨滴。 他哂笑着将小伞收入袖间:“酆大哥的雨,还真长了眼睛,全都浇到了对面的南天门,看来那烈火阵也该解围了。” 影魇和锦瑟回头望着对面山峰依旧瓢泼的大雨,别说烈火,连烟尘都看不到了。他们心中,简直又气又恨。对方这一箭双雕,可谓太聪明了。 明思令亲昵地挽住酆一量胳膊,娇嗔着:“若论阴谋诡计,还得尊上出马,六界之中没有对手!” “自然……”他长眉一挑,暗中得意,但也立刻察觉不对,斜了她一眼:“夸人的话,是如此讲的?讨打!” “你,你们!”影魇被卿卿我我的一对璧人气得心口发堵,伤口之处也越发疼痛,胸中更百爪挠心。 他痛心疾首怒吼着:“你骗我!为什么?” 354.你一定要死 “是你心怀叵测,挑拨离间。你想想看,我说过会信你的鬼话吗?”明思令吐了吐舌头,笑得迷人:“可我若不装出来半信半疑的样子,你又如何能上钩?要怪,就怪你自己没安好心吧!” “你再看什么?你的影兵吗!”白衣少年小氿站在云端笑吟吟道。 一旁的胡琴逢也得意非凡:“影魇,你埋伏在山下的影兵军团已经被凰迦的白骨捕手全部剿灭,包括你请来的那些不成器的魔魇和妖兽,看看胡爷爷在都忙着反水投诚呢,哈哈……你没想到吧。” “分明是你拿咱们酆都的金元宝收买的,魔尊……你花的可是咱们尊上的钱。”小氿撇撇嘴,低声道。 “滚,你这小王八羔子,就会煞风景。没有你胡大人的面子,你就是拿着猪头也找不到庙门好吗?小吝啬鬼,若胡大人还在魔狐道,何必用你家尊上的钱?”胡琴逢大言不惭,一双狐狸眼碧光盈盈。 他双手做成喇叭状:“锦瑟,不然你也投降吧。做思华年的老伴娘多好,可以天天跟长得好看的公子少年卿卿我我,总比和这心黑手辣的死白矮胖子腻腻乎乎好,你不嫌恶心吗?”他的话貌似在劝降,但内涵意思可把锦瑟和羽震子恶心得不行。 “胡琴逢,我先拔了你的舌头,看你还敢胡咧咧!”锦瑟怒起,她一展衣袖飞入空中,金色弓箭对着胡琴逢连发数枚。 羽震子无奈,只得纵法追上主子,和她一起合力战斗。胡琴逢这边自然不示弱,他也有小氿做帮手,两拨对手在空中杀得你死我活般激烈。 巨石上的战况也一目了然,影魇终于成了孤家寡人。 “不可能,我的影兵不可能被打败。再说,我还有大燎的五十万精兵!”影魇笑得并不自然,仿若困兽一般。 他话音未落,之间对面的山峰里传来声震山谷的欢呼声与呐喊:“大颂必胜,卫家军必胜!” 狼烟滚滚中依稀可见大颂与南岳的军旗已经招摇在山顶。 “你看见了,白夙真与卫思励闯阵成功,你的天门阵已被破解,你败了!”夜之醒不客气道:“交出星河眼和万古牌,便留你全尸!” “不可能!”影魇退后一步,他望着山下白骨军团潮水般涌上山峰,若非伤眼上绑着布条,恐怕绝望与暴怒的情绪早已赫然:“你们这群骗子,竟然联手设计我?” “影魇,你本是本尊影生,若一心修行也可仙度超凡。若你此刻悔悟投降,本尊可许你在酆都地涧继续修行,只要从此再无纵恶之心。”酆一量淡淡道:“你我恩怨,到此为止。” “你放屁,我投降?做梦!酆一量,我们之间的血海深仇,如何能解?你抢了属于我的一切,你一定要死,就算与你同归于尽,我也在所不惜!”影魇阴森森冷笑着,他忽然从耳朵中抽出一根细细的木头。 那木头迎风便长,竟然不多时已经成为通天彻地般的巨大柱子,它开始散发出暗沉的光芒,映射出狰狞的烟雾般黑影,又凝聚成一头灰黑色的巨龙,它的双眸血红幽暗,倒吸一口冷气间,竟然把巨石附近的树木、山石和跌倒的灰衣人都吸进喉咙里,一口吞掉。 无声无息的黑暗巨龙却裹着令人窒息的血腥气,影魇就站在巨龙的头部,指挥着它吞啮所见的一切。连凰迦率领而上的白骨军都遭到了袭击。 “糟了,这疯子要用降龙木和酆一量死拼!锦瑟姑娘,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快撤。”羽震子惊呼着,他拉住锦瑟就想从颤抖中脱身。 但为时已晚,所有人都被降龙木放出的暗龙影纠缠住了。他们被龙影又衍生出来的九条怪龙一一缠绕住,他们的武器根本无法伤到怪影,但怪影却猛烈吮吸着他们的灵力。 众人激烈反抗着,夜之醒与明昭唤出凤凰真身,胡琴逢、小氿、六神和灵灵都以战斗态对战。而酆一量与明思令两人也不得不全力召唤出金色神龙,两人踏住龙首之上,与黑暗影龙近身缠斗。 然而,顶天立地的降龙木似乎在吸纳着天地之间的所有灵力,又将灵力幻化成黑暗力量,时时注入到黑暗影龙与影魇体内。影龙的身躯已经比金龙壮硕了数十倍,而影魇通体发出幽红光芒,并幻化出三头六臂,手臂与满身都是狰狞的鬼目。 “站在我后面。”酆一量厉声道,他用力将明思令推到自己身后,展开手中的金色长枪,压低声音:“令儿,趁我用龙御九天拖住影魇,你……走!不许管我。” “不可能!我不离开你。你的逆鳞给了我,我离开你会死的!”她用后背紧紧贴住他的背,肩头上的逆鳞正焕发出闪闪光芒。 “本尊是不死之身!”他蹙眉,扭头凝视着她:“听话……” “不听,要战一起战,要死一起死,我不会离开你半步!”她斩钉截铁,一字一顿。 “酆一量,你连逆鳞都给了她?那你凭什么跟我斗?”影魇张着血盆大口,愤恨吼叫着:“神女希,我明明比他更爱你,为何你就是不肯爱我半分?前世是这样,这辈子又如此,你为了他,你就为了他,不惜伤我千疮百孔。” “好,好啊。那你们就去一起死吧。我要让你们魂飞烟灭,元神尽毁。你们不会再重生了,你们不会再一起,永远不可能!去死吧!”影魇流着血泪,疯狂地展开双臂。 他身上所有的鬼目,都发出了刺耳的声响,犹如地狱恶鬼的嚎叫,看不见的光波将酆一量与明思令的身体击碎成细微的尘土。不仅仅他们,还有夜之醒、明昭、胡琴逢等人,连同锦瑟与羽震子都消失不见了。 天地之间,一片混沌。 难道,灭世终于到来了? 355.灭世或救世 所有人,都被降龙木幻化出的黑暗影龙吞啮了。 当明思令睁开双眸,惊异地发现自己躺在镜面一般的冰湖之上,她立刻爬起来,用手摸了摸坚实的冰面,却丝毫没有感觉到冻手。 她站起身来,困惑地望着周边一望无垠的冰雪群山,看不到一个人的踪迹,以及飞禽或者走兽。一切都是静悄悄的,仿佛沉浸在无声静默的世界中。雪白天地之间,只有她独自一人。 “阿量!”明思令焦灼出声,她疾走了几步,因为冰面湿滑,一下子就跪坐下来,摔得膝盖生疼。 “酆一量?你在哪里……”她的声音提高了,也更加惶恐与急促:“阿醒,小十,菜花猫,小氿,大狐狸,凰迦……灵灵,你们又在哪里?这是什么地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神女希,你在自己的梦魇中……”一个苍老而幽远的声音从冰面下传来。 明思令用手掌抹开结冰湖面上薄薄的冰渣,看到冰面下面浮现一张满脸皱纹女人的脸,吓了一跳。 这个女人已经很老了,满头的银白长发,连眉毛已经雪白。她穿着奇怪的七彩衣衫,脖子和腰间都各锁着一条粗粗的玄铁链,链子上隐隐闪现朱红幽光的符咒。 “你,你怎么被冻在湖面里?”明思令本能地捡起机械棍,一边用力凿着坚若磐石的冰面,一边焦急道:“别急,我马上救你出来。” 尽管她用尽全力,也并不能凿开冰面半分。她扔下机械棍,双手形成手诀,想用火炎术生出烈火融化冰面,依旧无用。 她又用冰焱的霹雳想劈裂冰面,依旧无用。忙了半天,她累得气喘吁吁,但冰面坚如磐石。 “如果阿量和阿醒在就好了,他们一定能把冰面打开。”明思令抹着额头上不断涌出来的热汗。 “呵呵……正是祖龙和凤凰将我锁在悲伤之海中。”银发老人忽然发出乌鸦般难听的笑声,与此同时,她缓缓睁开了双眼。 她只有一只眼睛,另一只眼眶中却是黑漆漆的深洞,令人毛骨悚然。 明思令只觉得心脏骤然紧迫,面前那只昏黄的眼眸,就像两盏幽暗的夜灯,散发着诡异而阴森的光,若隐若现仿若黄泉路上的冥灯。 “你,你的眼睛……也是被他们……”她嗫喏着,手心里都是冷汗。 “是影魇,祖龙的影子。他要我的眼睛。”银发老人舔了舔干涸的嘴唇,死死盯着明思令。 “影魇?他为什么?”少女困惑不已:“你到底是谁?” “老身乃幽冥泽婆,我的眼睛就是星河眼……”幽冥泽婆叹了口气,似乎很疲惫。 她嗫喏着:“命运啊,谁又能真正反抗这冥冥中最狡猾的主宰。你还是我,或者六界之中芸芸众生,都不过被命运玩弄股掌之间的小蚂蚁。是灭世还是救世,不到最后一刻,谁又能肯定……活得长,真的好吗?” “你就是幽冥泽婆?”明思令果然吃了一惊,她把脸庞靠近冰块:“你为什么会被祖龙和凤凰锁在这里,你……到底做过什么?” “我做过什么?我做过什么!哈哈……没有人愿意接受真相,谁都更喜欢谎言,因为后者更甜美更令人容易满足。星河眼曾预言人间终被屠灭,神女希会元神尽毁,祖龙将成为六界之主,他们便将我锁在悲伤之海下。以为这样,就能将一切预言封印起在冰河之下。” “可影魇偷了降龙木,还把天地捅出个窟窿。洪水猛兽和各种想不到的灾难,连同贪婪之心都被释放出来,人间几近灭亡。可他们还有你啊,自诩善良的保护神,你用了最笨的方法去补天。你已经彻底消失在六界中。” “是那头疯狂的龙,他活活剜出心来,为你重塑魂魄。让你能在六界之外的地方重生。他是疯狂的傻子,即便重生也是无心之魔,时时刻刻受尽煎熬。他永远不能告诉你真相,因为只要他说出口,你的元神就会重新粉碎。这就是逆天的代价。你被诅咒,他被诅咒,连那个可怜的影子,也是同样的命运……哈哈哈……”幽冥泽婆忽然开始大笑,整个冰湖都开始颤抖起来。 “没有谁,可以挣脱他应有的轨迹,神女希……你根本无法遏制自私这种毒,渊明之火也无法救世。贪婪才是万恶之源,你们又如何剿灭干净。降龙木就是六界之中的戾气凝聚而成,无法可破!我就在这里,看着六界毁灭。灭世的预言,从来没有错,没有错,没有……”苍老的女人怒吼着,她的七窍开始流出乌黑的血水。 黑血就像熔浆一般将冰湖的冰块燃裂开来,在巨大的轰鸣声中,明思令也落入湖水之中。 她被幽冥泽婆的长发缠绕住了手脚,她几乎不能挣扎,更无法顺畅呼吸。 “阿量……”明思令用尽最后的力气,喃喃自语着。 有一颗珍珠般的泪珠,从少女脸颊滑落,跌进了水面,形成一波又一波的涟漪。 “我……想起来了……祖龙,我是神女希……你好傻,为什么为了救我……毁了自己……” 一袭白衣披散着长发的神女希,浑身散发着异彩,她流着眼泪缓缓沉入了湖底。 另一个时空里,凤神与凰神双双站在巨大的石镜前。 “都说祖龙无情,他却为了神女希,剜出自己的心,还愿身受诅咒。但,她重生之后,并不会再记得他的一切。也许,会一直是有缘无分的结果,这样做……真值得吗?”凰神幽幽叹息一声,有惋惜,亦有无奈。 “对他而言,只要她能快乐地活下去,就值得。”凤神揽住她的肩头,浅浅一笑。 “人间……会得到拯救吗?”她忧心忡忡。 “对任何生命而言,只要相信,爱终归可以救赎一切。所以任何时候,我们都不可以放弃希望……”凤神亲吻了一下凰神的长发,柔声道。 356.得到他的人 一片碧桃树林中,微微清风,吹落了一阵又一阵的桃花雨。 酆一量端坐在一棵老桃树下,他似乎在闭目养神,睫毛却因为激烈的情绪而不停地颤动着,似乎正在纠结与挣扎中。 “令儿,别走!”忽然,他蓦然惊醒,惊呼出声。 他睁开双眸,双掌撑在地上,手指埋入厚厚的花瓣中。 刹那间,落在地上的碧桃花瓣全都化成了萤火虫,飞到半空中,莹莹幽绿,点点闪烁,如梦如幻。 一个长长的黑影,悄悄逼近。他忽然伸出一掌,直击酆一量的后背。却被一道紫晶色窈窕身影硬挡住了。 酆一量蹙眉,下意识接住闷哼一声倒下来的女人,冷冷道:“你这是何必?” “至少,你总能……正眼看我一次了。”锦瑟苦笑着,嘴角流下一缕鲜血。 原来,影魇趁机偷袭酆一量,却被锦瑟突然出手,躲过一劫。只是,她也因此受了伤,还不轻。 “锦瑟,你疯了?我差点就杀了酆一量,就差一点!”一袭黑衣的影魇,气急败坏嚷着。 他已经恢复人形,方才集中全力一击,却被锦瑟破坏了好事,一时间火冒三丈,碧蓝双眸中慢慢猩红血丝。 “我们说好的,你不会伤害他,他是我的!”锦瑟怒吼着。 酆一量微微蹙眉,他放下锦瑟,让她靠在老碧桃树的树干上。 他背对着她,声音和背影一样冷冰冰:“锦瑟,你的伤只要调养,并无大碍。你走吧,别让我再看见你,不然……我依旧会出手杀了你。” 锦瑟苦笑着,疲惫地摇了摇头:“不……酆一量,你现在就杀了我。我累了,苦苦追了你一万年,我没力气放弃的。况且,如今我们都被困在降龙木的幻境里,永远出不去……” “只要杀了影魇,这幻境自然破解。”酆一量凝视着影魇,琥珀星瞳中凝聚起一股杀气。 “哈哈,你行吗?酆一量,你没有逆鳞根本无法战胜我。而明思令,她已经陷入了自己的回忆,根本不可能突破桎梏。那么……你不是我的对手。”影魇充满了怨毒地笑着:“你忘了,你因为救她,是被诅咒过的。命中注定,你们不会在一起。哈哈,每每想到这里,我破碎的心方能有些许的安慰。” “是吗?那就试试……”酆一量淡淡一笑,扬起双掌。 他掌间氤氲起摄人的冰蓝霹雳,身后也徒然升起一头威风凛凛的金龙,张牙舞爪。 影魇轻蔑地吐了一口口水,他化身成一道狰狞的巨大黑影。 两人激烈地近身厮杀起来。 没过多久,金龙就被黑色的影子紧紧纠缠着,桎梏住。它身上的鳞片就像落花一般溅落,而酆一量身上也闪现出众多细碎的伤痕。这一次,他的伤口并没有如同以往一般迅速愈合,而是一直流着血。 锦瑟看着酆一量与影魇厮杀惨烈,她勉强扶着树干站起来,冷不丁却听见身后传来一个狡猾而阴险的声音:“锦主子,此刻就是最好的时机了。趁着他们拼力厮杀,咱们来个一石二鸟。拿着,这是属下为您捡回来金鹏赤羽箭,还有最后一枚箭镞,上面涂了双倍的碧泉钩吻。只要你能一箭射穿他们两个,六界就是你的了……” 肥腻秃头的羽震子从树后悄悄探出了头,他的表情猥琐而卑鄙:“我们做了这么久的局,等了这么多年的时机,终于等到了六界最强的两个对手厮杀。想想看……你曾经受了多少罪,吃了多少苦……做六界的主人,你想要什么样的男人没有啊……” “酆一量,他只要活着,就不会爱上你。明思令才是他心尖肉……你就算救了他,又如何……他可多看你一眼?不要再犹豫了,杀了他们。用箭刺穿他们的肉身,元神也会受伤的。放心,若你真喜欢酆一量,我可用让自己的魂魄移入他的体内……至少让你得到他的人,也是好的,不是吗?”羽震子趁机贴近锦瑟的脸庞,色眯眯道。 “不要再犹豫了。命运就掌控在你手中……”他尽力蛊惑着。 锦瑟的眸光迷离起来,她似乎动摇这,嗫喏道:“这样,真能得到他的人吗?” 357.明知道是错 羽震子重重点点头,把一支羽箭递给锦瑟,笑容贪婪而紧张:“只有这最后一枚箭簇了,我们就剩下一次机会,必须一击必杀!锦主子,六界是你和我的!” “成为六界之主,确实很诱人!”锦瑟眸光狠厉闪过,低声冷笑。 她接过箭簇,他暗自舒气,确信自己终于说服了这个自私的女魔魇。 先除掉祖龙和影魇,这个锦瑟待自己玩腻了有的是机会让她消失。凭自己的诡计与毒辣,简直天下无敌。 羽震子终于露出得意的笑容,他紧紧盯住厮杀在一起不分你我的酆一量和影魇,忽然兴奋低呼:“机会来了,就是现在,射死他们!” 他话音未落,胸口却传来撕裂般剧痛。他低头望着自己胸前插着的焚龙刀,刀锋已经尽入血肉,只留刀杆在外。 他不可思议地看看刀杆上雕金龙头,碧绿龙眼尽显无情与冷酷。 他又望向面无表情的锦瑟,嗫喏着:“你……你疯了……这世上,除了,除了我……谁会对你真心?你不杀酆一量……他,他也会杀你……疯子,傻子……你,害了我们。” “成为六界之主,固然诱人。但和你在一起,我只有恶心……”锦瑟眼角跳动着,嫌恶道。 她一脚踹倒苦苦挣扎的羽震子,遂而回身朝着影魇瞄准射出一箭,正中对方的后心。 黑色影龙痛苦地挣扎着嘶吼着,仿佛受到重击,金龙趁机将它整个身体吞咽下去。 影魇大吼一声,摇摇晃晃倒退着,直接倒在老桃树的树干下,半坐着喘着粗气。他脸色发黑,后心的伤口源源不断流出黑血来。 “你这个疯女人……我要杀了你!杀了你!”他咬牙切齿,用手掌胡乱劈出若干道黑烟,用尽力气猝然一击。 那烟气就如同长了眼睛的黑色利刃,齐刷刷袭向锦瑟。后者吓得闭上了眼睛,只等一死,她知道躲不开的。 但身体被击中的疼痛并没有来临,她疑惑地睁开眼睛,发现酆一量挡在自己面前,他用冰焱将数道黑气震慑住。 望着他高大而熟悉的身影,第一次锦瑟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她苦笑着,喃喃自语:“这还是第一回,你为了我……” 她话音未落,眼角余光却扫到那濒死的羽震子,竟然拔出来插在自己胸前的焚龙刀,他一边扑向酆一量,一边念念有词,只见黑色的符咒不断附在匕首上,那是比碧泉钩吻更毒的死亡咒怨,不管是魔魇还是凡人,恐怕都会死。 锦瑟来不及思考,她要紧牙关跳起来,紧紧抱住酆一量,用自己的身体为他承接了致命一击。 酆一量吃了一惊,他本能地抱住轻飘飘跌落的女人,怀疑地凝视着她:“你,真是疯了。” 羽震子力竭倒在一旁,他的嘴里不断留着黑血,却阴狠得意:“锦瑟,你的元神已碎……你会烟消云散。哈哈,我报仇了!” 不待他说完,酆一量一记霹雳过去,羽震子来不及痛呼,已经化成黑灰,又被一阵风吹了个干净。 锦瑟倒在酆一量怀中,她觉得自己身体越来越轻,她奋力抬起手,想要抚摸着他的脸颊。 “这是……你第一次抱我呢……咳咳……”她尽力微笑着,身体上已经开始飘出了一朵朵银色光芒,那是她被击碎的元神。 “别说话,你会没事的。”他皱着眉,安慰着:“你,又何必?” “如果,我得不到……你的心……为你而死,能让你……记住我……哪怕一瞬间……也值了。”锦瑟释然一笑:“好冷啊,抱紧我……龙哥哥……不要忘了……” “我”字尚未出口,女人的整个身体都化成了银白幽光的梨花花瓣,散落在半空中,终于消失不见了。 酆一量低头垂眸,似乎思忖片刻,终于站起身来,他走向奄奄一息的影魇。 后者忽然发狂般大笑,笑得血泪透过布巾流满了脸颊。 “死了,死了好啊。傻女人……你活该……我也活该,咳咳……我们都活该。”影魇对天狂笑,却笑得满满心酸与绝望:“明知道是错,还要去这样做。为她生,为她死,哪怕她根本不在乎!情啊,你才是杀人的毒,让人心甘情愿……饮鸩止渴!” 酆一量捡起金枪,缓缓走到影魇面前,俯身凝视着他。 “我输了……你动手吧。”影魇平静地低垂下颌,淡淡道:“我只有最后一个请求……待她好,一定要待她好。” 他从怀中掏出一个锦盒,继续道:“星河眼和万古牌,就当我送给希……最后的礼物。你们都在降龙木制造的环境九天阊阖中……加上乾坤珠和苍穹玉,你们……便可重燃渊明之火,自然也能离开九天阊阖。” 他苦笑着,似乎精疲力竭:“我只是不想,不想做你的影子……可不做你的影子,她……却连看都不会看我一眼。本以为,为希……找到渊明之火。她,或许能喜欢我……是我太傻了……她只爱你,从来如此。” “神女希,我爱你啊,我真的爱你……”影魇嗫喏着,唇角旋起一抹笑:“再见……” 酆一量冷眼看着,听着。他忽然将金枪用力掷在影魇身侧,枪头深深陷入泥土中。 他做了个手诀,掌间豁然出现一个金色的圆环,熠熠闪亮。影魇身上开始散发出一缕缕蓝光,全都被圆环吸入其中。 “不要杀他!”酆一量身后传来一声哀求。 他扭头,静静看着明思令和她身后站着的夜之醒、明昭等人。 “阿醒他们找到了我……我们也找到了渊明之火的神坛。”明思令百感交集,她往前疾跑着,扯住他的衣袖,低声恳求:“能不能别杀他……他……蛮可怜的。” “杀了他,我便没有影子。为何杀他?”他微微蹙眉,似乎不屑一顾:“本尊只是将他元神收入太极环,来日放入酆都清涧,待他重新修行万年,涤荡心中怨念。本尊自然会放他出来。” “夜之醒,这个给你。”酆一量风淡云轻道,他将掌中的木匣扔给夜之醒:“赶紧点你的火去,本尊累了,着急赶回酆都。” 夜之醒身手敏捷,接住匣子打开。他身边的明昭,也将自己手中的木匣开启,里面熠熠闪亮的正是乾坤珠和苍穹玉。 众人眼见四样至宝竟然机缘巧合得了,都开心不已。 六神用毛爪子摸着宝贝,哂笑着调侃:“这都是真的吧!不是用那个,那个啥三打出来的?” “事不宜迟,咱们速速前往神坛吧。”胡琴逢大声嚷着:“你们不着急,胡大人可急得不行。我的媳妇儿和乖儿子都在家等着我呢!走走走,快走啊!” 酆一量耸动唇角,刚要奚落,但刚才一战也确实让他灵力几乎耗尽。 他摇晃着趔趄,却被明思令手疾眼快扶住,她不动声色挽住他胳膊,暗中借力给他,才让这头倨傲的龙没有丢了颜面。 “你这是做什么?我不用……”他并不习惯她如此主动和亲昵,竟然有些微微脸红。 “抓紧我的手。”明思令微微一笑,黑漆漆的眼眸亮闪闪的低声道:“阿量,以后,我会一直拉着你的手,陪你走下去。即使你松开了,我也不会放手……” 358.美满大结局 九天阊阖。 众人顺着陡峭的石阶,一直走进深入云端里的圣殿。 与想象中金砖碧瓦的巍峨宫殿不同,这个被称为圣殿的地方就是灰色石柱围绕而成,也看不到柱顶,因为被厚重的云雾覆盖住了。 圣殿正中有凸起的一整块白玉石台,四方的玉块之中,又有凹进去的漆黑圆洞。 玉石台上在东南西北四个位置,空出了四块形状不一的留白。 大家围绕着玉石台转了几圈,急性子的六神第一个嚷起来:“不用看了,傻子都明白,一个窟窿放一个宝贝,这火就自然着了。快点吧,小爷都饿了。” 夜之醒和明昭对视,前者点点头,后者托着两只木匣靠前。 少年小心翼翼从匣中取出乾坤珠,安放在东面的空白处,然后又将剩下的苍穹玉、星河眼和万古牌一一放入南、西及北面的空白处。 众人都屏住呼吸,眼巴巴盯住白玉台中间的凹洞,但足足等了一盏茶的功夫,也没见个所以然。 已经瞪成了斗鸡眼的六神,一边揉着眼睛,一边发着牢骚:“还说不是假的,肯定是你们拿错了!要不就是影魇那小混蛋用假的骗咱们,你们有眼无珠没认出来,要不怎么连根毛都不见?” 它话音未落,脑袋顶儿上已经挨了一记霹雳,劈得它毛发耸立,还被斩落了一缕子银色猫毛。 酆一量斜了六神一眼,淡淡道:“有眼无珠是吗?本尊就劈瞎你的猫眼,让你连自己的毛都看不见……岂不省心?” “老大救我!”六神吓得魂飞魄散,一下子就躲到明思令身后,被灵灵嫌弃地翻了个白眼。 “好像确实有些不对的地方。”明思令安慰般地摸摸六神的脑袋,她围绕着白玉台又走了一圈,边走边端详着每一个细节。 “等等,这里怎么还有一个空白呢?”少女摸着白玉台侧边上一个十分隐蔽的角落,惊呼出声。 众人凑近过来,果然发现那个小小的凹洞藏在一处雕花里,这回大家都愣住了。 “不是集齐四样宝物,就能重燃渊明之火吗?那这里应该放什么?难道,我们遗漏了什么。”明昭脸色一下子就刷白起来,喃喃道:“能进入到九天阊阖,已经是巧合中的偶然。就算我们能找到填补最后一个空白的物件,再想进来可就难了。” 夜之醒微微蹙眉,他立刻从怀中抽出羊皮地图,仔细看着:“没错啊,地图上显示的就是分别前往四处取得宝物,我当时还不明白,为何悲伤之海会重叠在南天门之下,而九天阊阖竟然一直再变幻位置。原来,它就在降龙木中。” “看来这降龙木就是传说中的六道木,可通六界尽头。”胡琴逢恍然大悟,忽然拍了拍脑袋:“六道木虽然神奇,但也只能使用三次。让胡大人算算,影魇定是通过它到悲伤之海和九天阊阖分别取了星河眼和万古牌……他又用了一次将我们都引到这里……怕是用了最后一次机会。” “如此说来,我们没有机会了?!”明思令失望地叹了口气,疲惫地靠近酆一量怀中。 “别担心,我帮你再找一根降龙木便是。”后者揽住少女肩头,淡淡安慰着。 “等等,你们觉不觉得,这块空白的形状有些眼熟呢……”夜之醒靠近白玉台,仔细观察着。 “好像是……在哪里见过……”胡琴逢也点点头。 大家都在冥思苦想着,可惜愁眉不展半天,依旧找不出个所以然来。 忽然之间,明昭盯住明思令的胸膛,她看得一时出神。明思令却被她盯得心里发毛,忍不住双手捂住心口,试探问:“小十,你死盯着我……做什么?” “阿令,夕姑娘送你的紫水晶吊坠,为什么一直在闪烁呢?”明昭眸光闪闪,忽然绽放了笑靥。 闻听此言,明思令忽然脑中灵光一闪。她立刻从怀中拽出项链来。 她一把拽落紫水晶吊坠在掌中,果不其然,此刻这坠子正散发着忽明忽暗的亮光。而它的形状,竟然与那块空白如出一辙。 明思令舔了舔唇瓣,试探着要将紫水晶放入凹洞,却被酆一量一把夺过。 在众人惊愕中,他把她推到自己身后,低声道:“还是我来,万一有机关呢?你们,退后……” 夜之醒点点头:“小十,你们都退后,我来助酆大哥。” 他取出长剑,反而更加靠近了白玉台。明昭拉住明思令往后退了几步,众人也乖乖听话,只不过也都暗中严阵以待,随时准备应敌。 夜之醒向酆一量点点头,示意自己已经准备妥当,后者这才稳稳地将紫水晶放入隐蔽的空白中。 竟然,严丝合缝。紫水晶就像一颗眼眸般,镶嵌进了白玉台中,它开始散发出更强烈的光芒来。 又是一阵静默。 当众人再一次陷入失望之时,忽然空中传来一阵悠缓的仙乐,紧接着是一股清甜幽香的仙气萦绕而来,让所有的人都精神抖擞,身心愉悦起来。 白玉台上开始不断闪现金色的符文,位于东南西北四处的宝物,几乎与此同时,由下而上往空中射出一道七彩异光来。 那些光温暖而美丽,它们吸引着来自四面八方的彩色光线,直到凝聚成更大的光束。 当众人看得目瞪口呆之时,忽然从白玉台正中的凹洞中飞出一团火焰,落在光束顶端,燃烧成巨大而热力十足的光焰。 每一个人,似乎都在那团美不胜收的光焰中,看到了自己最幸福最期待的画面。 每一个人,都感动地微笑起来,身上的伤口开始愈合,满心疲惫也终于烟消云散。 那团光亮,似乎点燃了心里最温暖的情愫,让相信更加坚定,让善良更加慈悲,让初心更加不悔。 “这是……渊明之火吗?”明思令望着神奇的光焰,喃喃自语着。 “我在这里等了你们很久,很久……久到我已经忘记了时间。但我知道,你们一定会来……”忽然之间,光焰之中渐渐闪现出一个美丽的白衣少女。 她美得不可方物,但面庞却又朦胧模糊。而在场的每个人,都无法形容此刻内心的波涛澎湃。他们都看到了时间最完美的存在。 “你,你是天神吗?”六神怯生生问着,它的脸难得涨红了。 “是……或者不是,又什么关系?”少女微微一笑,她的声音柔和悦耳:“你们……可以称呼我为,命运。我创造了六界,更令你们重生,让你们相聚于此,完成开天辟地的伟大之事。” “你们完成了自己当初的许诺,懂得了珍惜与感恩的意义。所以……你们可以回家了,你们的家人等着你们,你们会获得快乐与安康,这是上天赋予你们的奖赏。”少女点点头,认真道。 “命运……那么,你是造物主。”明思令眸光里充满了希望:“渊明之火,也是你创造出来的?那么,是不是以后六界之中,都不会再有贪婪和欲望,天下会太平,世间再无苦厄?” “是……也不是。你存在的世界,和你看到的世界,不过宇宙的亿万分之一。生命,在不断的轮回中完善着自我,生存与灭亡永远都是个选择。接下来,会怎样……答案在你们自己手中。”少女和善而平和。 “没错,渊明之火就是慈悲的火种,它将点燃更多生命的善念之心。但学会爱,感受爱,付出爱却是一个漫长的过程,本身充满了艰难险阻……” 少女轻轻扬起双袖,让渊明之火的火焰幻化成千千万万的火种,飞向四面八方去。 “然而,总会有迷路的人,受伤的心,丢失的魂,他们苦苦挣扎,等待救赎或者自甘堕落。你们可愿继续开启新的旅程,去点亮那些失去相信的生命之光……爱是无私,爱是牺牲,爱亦是慈悲。只要你们相信善良,勇往直前,施以援手,总有一日,你们期望的完美世界,一定会实现。” “那么,你们可愿意……继续开始新的冒险?”少女眸光熠熠闪亮,犹如夜空中最亮的星辰。 酆一量低头凝视着明思令,他的琥珀星瞳中闪过微微担忧与迟疑,欲言又止。 “阿令,你怎么说?”夜之醒小心翼翼看着明思令,他紧紧拉住明昭的手:“夜魔宫和明堂建立之初,只为救人。既然重燃渊明之火只是开端,那我们愿意继续走下去,成为传播光明的使者。” “阿醒,我愿意和你一起。”明昭握紧少年的手,重重点点头。 “老大,和我们一起走吧!”六神看着酆一量的脸色,小心翼翼道。 “喂,胡大人我可是要回家的。”胡琴逢眨眨碧绿的狐狸眼:“和你们在一起虽然很开心,但家人也在等着我。我是夫君,还是父亲,我也有自己应承担的责任。” 灵灵急切地叼住明思令的裙角,一副你去哪儿我跟到哪儿的迫不及待。 所有人都充满期待地望着明思令。 “令儿,莫非你想回你真正的家?”酆一量轻轻拉起低头沉思的少女,她细腻白皙的小手,低声道:“如果,如果你真的很想回去……就回去吧。” 众人闻言都吃了一惊,不可思议地望着这位霸道而倨傲的酆都之主。 他能说出这样的话,别再是被重伤了脑袋吧?六神暗自琢磨。 明思令缓缓抬头,她环视了大家,轻轻道:“我不会走的。” “但是,阿醒,小十……对不起。原谅我不能和你们继续一起去旅行。虽然,我很想很想和你们一起去冒险,但……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没有做。” 明思令转身凝视住酆一量,她将他的双掌握在自己手心里,她昂头看着他,良久凝视,忽而璀璨一笑:“我要和阿量回酆都,我答应过要成为他的魇后。以后的日子,不管长短,我希望和他在一起,不再分开。” “我本来就是你的心,以后……你会有一颗温暖的,不停跳动的,而且全心全意爱你的心脏。就是我,你的娘子。”她一字一顿,笃定道:“你愿意吗?我的夫君。我们回酆都成婚吧?” 酆一量愣住了,他听到身边众人因为感动的欢呼声,也感受到那小人儿扑进自己怀中的充实与温暖,但他却有种恍然隔世而又失而复得的感触,幸福得简直想要流出眼泪来。 为你欢喜,穿越万世浮生我来度。他仿佛在潺潺如流水的时光中,缓缓前行着。 他前面的光不再稍纵即逝,他终于追上了明亮,有了温暖的心跳,不再迷失方向。 原来,爱你就是我的归路,从来不曾改变过。 “我,愿意……”冥冥之中,他的回答在刹那间被雕刻成了永恒。 命运女神双手合十,笑容慈祥:“心有慈悲,欢喜常在。” 359.未完的故事(彩蛋) 一个月后。 酆都,张灯结彩。 一向冷清的地方,三日来竟然难得如此热闹。 毕竟,酆都之主酆一量迎娶魇后的封后大典,这可是六界中的大事,来观礼祝贺的宾客络绎不绝。 自从大颂和南岳联手南天门一役破了大遼的天门阵,燎军一败涂地,连连退军超过百里。两国边境渐渐恢复贸易往来,周边百姓们也算得到暂得安宁,休养生息。 遂而,双方皇帝为了巩固邦交,几乎同时赐婚,白夙真与卫思励终归喜结良缘,她更成为卫家军最年轻的女统帅。几天前,这对小夫妻带着皇帝赏赐的大批礼物,千里迢迢前来酆都参加喜宴。 胡琴逢携手娘子梁浅浅,还有古灵精怪的儿子也来贺喜。没想到,这小狐狸崽子竟然一眼看中了凰迦,非要闹着胡琴逢速速求亲做自己娘子,结果闹出了不少笑话。这段奇缘在若干年后也终成善果,不过都是后来的佳话了。 众人都到齐了,唯独夜之醒和明昭还尚未赶到,不过他们也早早飞鸽传书告知,并让明堂大长老和二长老带着贺礼先行一步。 原来,明昭已经顺利通过明堂堂主的三重考验,成为真正的堂主。 夜之醒也正式接任夜魔宫宫主之位,他招募四方有志术师,在汴京各大城池捉妖探案两不耽误,一时做得风生水起,也算重振夜魔宫的威名。 他的师父白若尘虽然得救,但因身受重伤,断臂的伤口纵然可以恢复,但他崩溃的精神却土崩瓦解,满目苍凉。他被自己的心魔囚禁,日夜折磨不尽,这又何尝不是一种惩罚? 癫狂的时候,他不再记得自己最初离开夜魔宫之后的任何事情,他活在十八岁之前的记忆中。那时候,他才刚刚认识心爱的初恋姑娘。偶尔,他会露出腼腆的傻笑,却没人愿意理睬,任由这断臂的疯子滚在自己的屎尿中,笑得涕泪交流。 偶尔清醒,他会泪流满面痛苦嚎叫,却没有人听得懂他胡言乱语的话。无奈之下,夜之醒只能将他囚于夜魔宫最深的内院中,每日有大师为他诵读经文,渐渐的他便能跟着嘟囔,这也是他力所能及地赎罪。 左等右等夜之醒和明昭不来,酆都众位司局掌院催了三番五次,坚定吉时不容错过。无奈之下,酆一量与明思令被强推着开始了封后大典。 当身穿正红吉服戴金冠的酆一量握住身穿翠绿礼服,用合欢锦扇遮住脸颊的新娘子的小手后,他便一直没有再松开。他的手掌有力而笃定,牵引着她坚定地迈向淸微殿可鸟瞰众生的九宝琉璃座。 隆重而繁琐的仪式,让明思令又紧张又兴奋。浑浑噩噩中,就在欢呼与掌声中被簇拥着完成了一道又一道典礼。 夜深了,宾客们还在通宵达旦地庆祝,欢声不断。但在酆都,闹洞房或者灌醉新郎的事情自然不会发生,因为没那个胆色。 酆一量旁若无人,帮明思令摘掉沉重的后冠,扔进目瞪口呆的小氿怀中,又一把将新娘横抱在怀中,冷着脸朝着流光大步走去。 “喂,你这样不好吧?大家都看着呢……”明思令面红耳赤,她只得把脸藏进他怀中,低声嘀咕着。 “怎么,那后冠还没压断你的小细脖子?”他哼了一声,不客气揶揄。 “再者,我心疼自己娘子,他们又谁敢置喙本尊?”他不客气大声道。 小氿捂住嘴偷笑着,凰迦则面无表情拦住司仪与掌院,她压低声音,冷冷道:“尔等不必聒噪,耽误了尊上的子嗣延绵,想去喂饕虎吗?” 酆一量便在众目睽睽之下,招摇地抱着自己的娘子入了洞房。 不多时,看着流光上巨大的赤金鸟笼,明思令这回真是惊呆了。 她哂笑着:“你,你不会要在鸟笼子里度过洞房花烛吧?” “那日你偷跑,我便命人打造了这个金笼。你惜金如命,这么大的笼子用的都是十足赤金,如何,很感动吧?”酆一量似笑非笑。 “这,笼子是用来装鸟的,放我不合适吧?”她皱了皱眉,低垂了眼眸嘀咕着:“不过,既然是送我的礼物,我就笑纳了。回头让小氿把笼子敲碎了,换成金叶子就好,携带方便。” “装虫子也行,凡间不也用竹笼装蝈蝈?”他低头看着怀中的少女,琥珀星瞳中闪过一丝威胁:“毒虫子,你听好了。若你再敢从我身边偷偷跑掉,我便将你装在笼儿里养!天天只给你喂胡萝卜。” 她笑望着他,终于忍不住双手捧住他的脸颊,探起身体一下子吻住了他红艳艳的唇瓣。 “你知道的,我不爱吃胡萝卜,只爱吃你……”她在浅吻轻啜间,呢喃着。 他从猝不及防到心满意足。两人顺势滚进了铺着龙凤呈祥锦被的床榻里。 帷幔里传来男女气喘吁吁的对话声,流光外面伺候的司仪和掌院们都心照不宣地对视而笑。 看来,小魔尊落地恐怕指日可待了。 “是阿醒的纸鹤,糟了,他们遇到危险了!”忽然间,金鸟笼里传出明思令焦急的惊呼声。 重重霞光散去,只见明思令正捏着一只扇动着翅膀的纸鹤,而酆一量正在她身后,费力地解着少女被床榻上的雕花紧紧勾住的长发。他神情懊恼,满头热汗,看来已经费了不少力气。 “阿醒和小十被幽冥泽婆囚禁在悲伤之海,我得去救人。”明思令一把拽住自己的长发,用力拉着。 她脸色苍白,手指都在颤抖着。 “小氿,把你的佩刀给我。”明思令解不开与雕花纠缠的头发,破釜沉舟伸出手。 “令儿,你又打算丢下我,一个人去只身犯险吗?”酆一量微微蹙眉,他抬起身体,丢掉手中正在费力解开的发丝:“刚刚结发,你便要断发,想休夫不成?”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情况紧急,我保证救了他们就回来陪你,行不行?”她窘迫地结结巴巴。 “可你说过,不会再离开我!”他眸色一沉,抬手就是一道冰蓝霹雳。 她吓得闭上眼睛,待到怀中多了沉重一物,她蓦然睁开双眸,看着自己双手抱着的一块巨大雕花木块,惊愕得张大了嘴巴。 “路上自己慢慢解吧。愣着做什么,你打算着穿着这身衣服去打架吗?”酆一量怒气冲冲,脸色阴沉。 他从床榻上跳起来,厉声道:“小氿,去叫凰迦和灵鹤来。还愣着做什么,给魇后收拾行李。” “你,你几个意思?”明思令抱着缠着头发的木块跟在他身后,可怜巴巴道:“你,你要赶我走?我可是你三媒六聘的大娘子……我收了的彩礼可不会退还啊……酆一量,你要不要这么小气?才刚成婚,就要和离,你太过分了!” 她话音未落,他已经转身回来,霸气地揽住她的纤腰,用滚烫的深吻堵住了她眼泪汪汪的唠叨。 “再敢说和离二字,我就不帮你救那两个扰人清梦的混蛋了!”他咬牙切齿,又意犹未尽咬住她的唇瓣,威胁道。 明思令转悲为喜,她感动地一把抱住面前的男人:“阿量,我爱你,我最爱你了!” 他手疾眼快,接住那块沉重的木块,才没有砸到自己要害的部位。 酆一量倒吸冷气,额上又冒出了一层冷汗,眼角微微抖动,阴森森低语:“夜之醒,这是你第二次搞砸本尊的洞房,如果还有第三次……本尊就让你永远都是夜不行……” 夜色阑珊,一对眷侣踩着七彩星云,朝着东方飞驰而去。 是的,故事并未结束…… 就像,为爱而勇敢的旅程,永远没有终点。 ------题外话------ 专门为了无缺,写了洞房的彩蛋。 这个故事匆匆结束,与22少日益严重的颈椎病多少有些关系。还有,我不想再写古言了。 正在酝酿一个很虐很虐的现言短篇。最烈的爱恨情仇,不痛哭绝不死心。你们还会期待吗? 虎牙呦们,爱你们,感谢你们不离不弃地支持与厚爱。 再会,很快就会再见的,愿亲爱哒们欢喜吉祥。 (全书完)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80.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