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80.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替身文里的下岗白月光》 第1章 第 1 章 “裴姝,你认错吗?” 熟悉至极,却又冷到极致的声音在耳际轰然炸响。 错? 不,她有何错?! 白茫茫的天空下,高大男人手持银剑对准了面前满身狼狈的青衣女子,见她不语,俊挺的眉轻皱,眸光森冷:“裴姝,到了如今,你竟然还执迷不悟吗?月儿乃是你亲妹,更是你救命恩人,你怎能如此薄情寡义,陷害她至此?” 当初裴姝身受重伤,沉睡不醒,眼看生命即将逝去,齐月及时出现,用心头血与本命灵骨才救回了她。 然而如今,裴姝却不顾这救命之恩,实乃无情无义、冷血至极! 即便落魄如斯,满脸血色,也掩盖不了女子的绝艳之姿。 她喃喃自语,身体摇摇欲坠,抬眸扫视周围——那每一张脸,每一个身影,都曾是她无比熟悉的存在。 她与他们曾把酒言欢,曾两小无猜,也曾亲密无间,以腹背相交。 可如今,他们看着她的眼中,早已没了半分温情,余下的只剩怨恨与嫌恶,像是多看她一眼都觉得恶心。 “裴姝,你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的?” “裴姝,你真的太让我本尊失望了!” “孽徒裴姝,不孝不悌,堕入魔道,残害生灵,从今日起,逐出师门,永世不得再入长青山!” “裴姝,你疯了吗?” “裴姝,你太狠毒了!” “裴姝,你怎么没早点死?早知道,当初就不应该救你,如此,月儿便也不会受那么多苦了!” “裴姝——!” “啊!” 裴姝猛然惊醒,身体倏然从床上坐了起来,汗珠顺着纤长的脖颈直直坠入了锦被中。有那么一瞬间,裴姝甚至以为自己会溺毙在那铺天盖地的绝望之下。 梦里的一切恍然如真,仿佛曾经发生过了一般。 或者……是即将到来的未来。 自从半月前,她从昏迷中醒来,便一直在做着一个梦。 她是天啸门门下百年难出的绝世天才,师承红岚大陆化神第一剑问月剑尊姬不夜,是被师门上下都寄予了厚望的大师姐。 晨起练剑,暮合问道。 一切都平稳和谐的向前走着,虽偶尔会因为这种日日不变的生活有些无聊,但这样的日子没有人不喜欢。 裴姝亦然。 修炼一道本就有着重重困难,想要拥有这般的悠然生活,实属不易。所以,她一直都非常珍惜这一切,愿意尽自己所能去守护这一切。 守护爱她的,以及她爱的人。 然而,修行本就是逆天之事。 世间有白,即会生黑,红岚大陆上除了修仙者,自然也有魔道之人。在此之前,修真界本已经平静了近百年了,仙魔百年休战之约也即将到了期限。 五十年前,魔道横空杀出一个尊者,迅速统一了四分五裂的魔道,号屠龙魔尊,修为深不可测,且心情喜怒无常、嗜杀成性。 仙魔两道大大小小的摩擦增加了许多,大战一触即发。 三年前,屠龙魔尊终于撕毁休战合约,正式与仙道开战。 天啸门乃是仙道第一大派,自应该承担起带领众修者抵御魔道的责任。作为新一代的领头弟子,裴姝自也要身先士卒,作为先锋冲进战场。 她虽是女子,也不过将将双十年华,却已经结成金丹,一柄万灵剑所向披靡,连斩数千魔兵,在战场上成了最亮眼的一抹存在。 凡剑有巾帼不让须眉的女将,修真界便有一剑动云霄的万灵仙子。 姝,丽者也。 剑,勇道、杀道、修罗道! 万灵仙子,是踏在那尸山血海修罗道上的绝丽之色。 但她终究还是太年轻了。 二十便结成金丹,确实是百年难出的天才,可世间金丹之上的强者不胜枚举。裴姝再厉害,也不过是个金丹期,对上一个元婴期的尚可以一战,但当化神,乃至大乘期的尊者上场时,她到底也不过只是强者脚下一只微不足道的蚂蚁。 仙魔大战许久,战事进入了白热化。 魔道来势汹汹,屠龙尊重更是寸步不让,仙道眼看着便要毁于一旦。魔道一旦得胜,势必会掀起腥风血雨,生灵涂炭。 谁也不想看到这样的结果。 仙道之中不是没有人能与屠龙尊重抗衡,她的师尊问月剑尊姬不夜,虽然只是化身后期,但是剑修本就实力强大,越级挑战也不在话下。 可偏偏那时她师尊正处于突破的关键期,根本无法分出精力。 而魔道中人卑鄙无耻,蓄谋已久,竟然早就在仙道之中安排了卧底,导致仙道众强者或多或少受了影响。 作为仙道魁首的天啸门首当其冲。 屠龙魔尊拿出上古神器轩辕塔,誓要覆灭天啸门。 轩辕塔威力极其强大,想要破塔,唯有一个法子,便是需要觉醒了凤凰血脉的人以身化器,作为破塔的钥匙。 那时,轩辕塔自然能破,可作为钥匙的人,却难有万分之一的存活机会。 凤凰血脉本就珍稀至极。 能够觉醒凤凰血脉的人更是万万人中难出一个,这千年以来,唯有一人觉醒了此血脉。 那人便是她。 这血脉曾让无数人羡慕不已,也曾让裴姝修炼一日千里,享受了万种风光。 而如今,该是她回报的时候了。 以身化器的时候,裴姝不是不害怕。 可比起眼睁睁的看着宗门覆灭,看着亲人、朋友……一个个离她而去,她宁愿死的那个人是她。 那时,裴姝抱着必死的决心。 她从未想过自己还有睁眼再看到人世的一天。 神魂似又在震荡,带起阵阵剧痛。 胸口的暗伤似乎也在隐隐作痛,提醒着她最近发生的那一切。 梦里,或者说,那本书里。 不错,就是一本书。 裴姝也从未想到,自己有一天会做这么奇怪的梦。 最初,她并未把这个梦放在心上,毕竟也太过匪夷所思了。可……当梦里的事情一点点在现实中化为真实之后,她却慢慢开始迷茫了。 梦告诉她,她所在的世界是一本名叫《醉九霄》的书,而她也不是书中的女主,反而还是一个反派人物。 书中,女主最开始是作为她的替身存在。 在她以身化器破塔之后,仙魔大战情势逆转。 她师尊破山而出,攻至大乘,问月剑重伤屠龙魔尊,逼退百万魔兵,终于暂时终结了这一场仙魔之战。 在那个梦里,她没有彻底死去,而是神魂受了重创,沉睡不醒,但也不过是苟延残喘罢了。 为了救活她,她的亲人、师长、朋友,乃至未婚夫婿都想尽了办法。 最终,他们找到了同样觉醒了凤凰血脉的女主齐月,用其血气灵肉来供养她,最终把她从死亡的边缘拉了回来。 但作为容器和替身齐月,却因此受尽了折磨和苦难。 在书中,齐月不但与她一样觉醒了凤凰血脉,甚至连长相都与她很是相似。后来才发现,齐月之所以与她如此相似,竟是因为乃是她同父异母的妹妹。 而也正因为这一张脸,齐月身心都被折磨。 看到这里时,即便自己是最终受益的那个人,裴姝也无法认同他们的做法。 在做下以身为器的决定后,她便从未想过活着回来。诚然,谁都想活着。可不代表,她能接受以这种伤害无辜之人的方式活下来。 可这一切,从来都不是她说了算。 她说不了话,发表不了意见,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尊敬的、深爱的人伤害着这个无辜的女孩。 好在齐月是女主,自然不可能一直过得如此惨烈。 起初,齐月存在的意义是为了救她,后来,她却成为了齐月的对照组。 当她醒来,而齐月却危在旦夕后,迟来的愧疚和自责、怜惜终于无法再压抑。曾经伤害过齐月的人,都饱受良心和感情的折磨。 在后期,大家都在补偿齐月,誓要把她宠成这天底下最幸福的女子。 而她呢? 在书中,她醒来后,看着自己的家人、师尊、朋友、爱人,一个个都离她远去,便开始嫉妒齐月,甚至不顾救命之恩,伤害齐月,做下了数不清的坏事。 成为了一个狠辣恶毒、忘恩负义的女魔头! 齐月善良、柔弱、包容、纯洁如稚子,而她凶狠、恶毒、心胸狭隘,曾经高洁善良的万灵仙子仿佛从未存在过,她成为了所有人都厌恶的存在。 最终,万箭穿心、神魂俱灭,自食了恶果。 这一切,实在是太过清晰了。 裴姝捂着隐隐作痛的胸口,仿佛还能感受到了梦中的那股悲愤和绝望。 可,这真的是梦吗? 在昨天之前,裴姝坚定的认为这只是一个荒诞的梦。哪怕,她一直重复的梦到这一切。哪怕本来必死的她活了下来,而她的救命恩人,也叫齐月。 可现在…… 胸口处传来了灼伤似的疼痛,不止一刻的提醒着她,之前发生的一切。 她活了下来,可眼前所见,却也变了。 无论是不是出于她的本意,事实是,齐月确实是她的救命恩人。裴姝自认不是个薄情寡义之人,齐月救了她,她自然会用尽全力去还这份恩情。 自她醒过来的日子,她每日都会见齐月。 因为齐月用自身灵骨和精血救了她,损了本源,若是找不到仙灵妙药,这一生不但修行之路会止步于此,便是寿命也不得长久。 裴姝自然不会任由这种结果发生,她本已打算好,待她修为完全恢复之后,便出山门去寻药,必要把齐月救回来。 但她没想到,齐月竟真的是她同父异母的妹妹。而她的母亲,正是因为齐月之母的插足,最终抑郁而终! 骤然得知书中之事成了事实,尤其还是这件事,她自是难以接受,便立即去寻了齐月。齐月虽算是她仇人之女,可亦是她的救命恩人。 裴姝从未想过要伤害她。 可其他人却不这般想。 她胸口的这一掌,便是曾把她捧在手心的师尊所赐。 只因,他误以为她要杀了齐月…… 这一切,似乎都朝着书中所说进行着。 她的师尊不信她,为了齐月伤了她。而之后,不仅仅是师尊,她的朋友、亲人、爱人……所有人都不会再信她。 她会成为人人厌恶的魔头,众叛亲离,一生孤苦。 “咳咳咳……” 彻骨的凉意瞬间传遍了全身,裴姝再也忍不住,剧烈的咳嗽了起来。仙魔大战中所受的伤本就还未好全,如今又添新伤,即使裴姝忍耐力极强,也有些不堪负重。 咔—— 开门声响起,一个蓝衣道童走了进来,白净的小脸上全是焦急,一进门便慌忙开口道:“师姐,出大事了。” 裴姝忍住喉间的痒意问道:“何事?” “剑尊……剑尊要收齐姑娘为亲传弟子了!” 那一刹那,裴姝只觉耳际一道惊雷炸响。 恍然若梦间,她似乎回到十岁那年,那时,她还是小童,刚入门,懵懂无知,却有幸拜在了剑尊门下。 那时,他白衣若仙,清冷的恍若雪山的冰莲。 可俊朗的眉目间却带着一丝丝温柔。 低头,弯腰。 他轻抚着她的发,柔声又骄傲的对她道:“姝儿天赋卓绝不下为师,来日必成大器!得尔为徒,是为师之幸。吾这一生,有此一佳徒,足矣!” 后来,她果真成了他膝下唯一的弟子,受尽万人羡慕。 而如今,十三年过去。 往事终成烟。 第2章 第 2 章 “师姐,剑尊怎么就想着要收齐姑娘做弟子了?”道童满面不解,“师姐,你说说,我们该怎么办?您可是剑尊唯一的弟子,剑尊明明说过只有你一个弟子便够了,怎么可以……师姐,师姐?” 见裴姝沉默的坐在床榻上未动,道童忍不住提高音量又叫了几次,“师姐,您说说,这到底是为什么啊?剑尊若是要收徒,便是我们天啸门就有数不清的良才,他为何就看上了齐姑娘呢?!” 况且,齐姑娘已经来了天啸门三年,若是收徒,为何又要等到三年之后? “青岩,慎言。”裴姝回过神来,轻轻睨了道童青岩一眼,沉声道,“师尊做事,自有他的道理,岂是你我能随意置喙的?” “可是,可是剑尊明明说过这一生有你一个弟子便……” “够了!”裴姝声音加重,冷声道,“这些话以后不必再说了,师尊既然要收齐姑娘为亲传弟子,自然是齐姑娘有这个能力,你难道在质疑师尊的眼光吗?” 青岩虽是跟在裴姝身边的道童,只算是外门弟子,但自幼跟随裴姝,两人感情不同于一般同门。 闻言,青岩还是不满,不甘心的道:“她有什么能力,难道就因为她救了您,所以便……” “我的命,难道连这些都不值吗?” 话未说完,裴姝便冷声打断,“行了,时辰不早了,这些事与你无关。三年过去,你竟还在练气三层,有这个闲心,还不早早去修炼!再多话,是想讨罚不成?” 一听这话,青岩立刻闭上了嘴。 裴师姐平日里虽温和宽容,但真发了火,那威力他可遭不住。说是要罚,那便会半点水分不摻! 青岩自是不想挨罚,因此,即便心中还是不服,到底不敢再多话了,只能不甘不愿的回去修炼了。 走到门口,他顿了顿,终究还是回头问道:“师姐,剑尊要收新弟子了,你就真的不在乎吗?” 屋里一时安静得吓人,仿佛连呼吸声都听不见了。 半晌,青岩才看见盘腿坐在床榻上了美艳女子抬眸看了他一眼,开口道:“看来你闲心不少,既然如此,便去把基础剑法再练一百遍!” “现在,出去!” 青岩这下是不敢说话了,鼓着脸颊出了门。 待他一走,屋里便又只剩下裴姝一人了。 明明屋子不大,可不知为甚,这一刻,她竟莫名觉得空旷的骇人,由心底深处生出了一抹孤独……与害怕。 师尊要收齐月为新弟子了,她不在乎吗? 不,她当然在乎! 只是她在乎的不是师尊要收新徒这事,虽心中怅惘难言,但裴姝也知道,要求师尊这一生只收她一徒,也实在是太过自私和贪心了。 所以,虽然心中失落,但这点容人之量,她还是有的。 相比这一点,她更在意的是,师尊到底为什么会收齐月为徒? 若是因为齐月对她的恩情,或者是想要补偿齐月倒是还好,若是因为别的原因…… 想到书中的内容,裴姝便有些坐不住了。 在那本书里,关于修炼的事情并不多,倒是几个主角之间的感情纠葛很多。就像是凡间的那些话本子一般,女主角身边围绕了数个优秀的男性角色,为了女主去争斗。 而在书中,她的师尊姬不夜,便是其中一个男主角之一。 而他之所以要收齐月为徒弟,除了有愧疚,还有……怜惜——不是长辈对晚辈的疼惜,而是男人对女人的……怜爱! 在书的后期,师尊明白了自己对齐月的感情,为了她毁了自己多年的修行,忘了自己的道,只一心追逐在齐月身后。 最后,甚至还与其他与齐月有感情纠葛的人颤抖,直至遍体鳞伤! 裴姝并未看到这本书的结局,故事到了自己死亡的那一刻,便没了。 她不知道师尊最后有没有得偿所愿,未来的事,她算不到,但现在,她可以去阻止悲剧的发生。 师徒如父子。 师徒相恋,自然为世不容。 私心中,她自然不希望书中内容是真的…… 可……若师尊真的对齐月生了异样的感情,那……绝不能收齐月为徒! 思及此,裴姝下定决心,猛然下了床,穿上衣衫大步出了门,径直朝姬不夜所在的问月峰而去。 问月峰离她所在的万灵峰不远。 从十岁入门那时起,裴姝在问月峰整整住了十年,直到三年前,她结成金丹才搬出了问月峰,按照规定,建了自己的峰头。 但在那里住了十年,裴姝对问月峰的熟悉程度,甚至胜过自己的万灵峰。 刚进万灵峰,便被眼尖的伺候童子发现了。 “裴师姐,您怎么来了?”见到她,童子有些慌张,连手中端着的托盘都差点掉了下来。裴姝眼疾手快好险给接住了,见到托盘中的女子衣饰,她秀眉微蹙,问道:“你这是要做什么去?” 不等童子回话,她立刻反应了过来:“这些是送去给齐姑娘的?” 童子忙点头道:“是的,剑尊吩咐要好好伺候齐师姐,这是特意为齐师姐准备的。” 虽还未正式拜师,但是剑尊要收齐月为亲传弟子的消息已经传遍了天啸门,为表尊重,童子便已经尊称齐月为师姐了。 “师尊呢?他在何处?” “这……这回禀师姐,弟子也不知。”他说是不知,但眼睛却乱转,一副想要隐瞒什么的慌乱模样。 裴姝心头一动,不知为甚,莫名生了一丝不安。 她顿了顿,忽然接过童子手中的托盘道:“你回去吧,东西我给齐……齐师妹送去。” “诶,裴师姐,不……” 童子闻言,忙摇头,可惜裴姝没有给他拒绝的机会,轻声一跃,便出了院子,不见了踪影。 童子一怔,随即,一跺脚叫道:“哎呀,坏了!” 而这头,裴姝很快便到了齐月所居住的院子——这些日子以来,齐月一直住在问月峰上。 刚到了门口,裴姝的脚步便顿住了。 她刻意收敛了气息,身上又带着避灵符,便是大乘修士也发现不了她的所在。因此,院中的两人自是没有发现她。 “吾已昭告世人,五日后便会正式收你为亲传弟子。从此之后,便再也无人敢欺负你了。月儿,”院中,身着白衣的俊美男子垂首看着身前的少女,微微顿了顿,本来清冷的眉目间似是添了一分温柔,缓声道,“往昔,你受苦了。” 他声音似是有些干涩,微微带了丝哑意道:“以后再也不会了,吾……为师会好好对你的。” “剑尊大人,您……您不用如此的,月儿不怪您,是我自己命苦,是我自己没福气,反正我就要死了,能不能做剑尊的亲传弟子也没什么关系……”可这话说着说着,少女便再也撑不住了,眼泪如成串的珠子一颗颗的往下掉。 她的容貌与裴姝有八分相似,只是眉目不比她锋锐,而更显得柔丽,多了楚楚动人之态。身姿窈窕,婀娜之余又处处透着柔弱,再加上她苍白的脸色,更是多了病弱之态,远远瞧着,便让人心生怜意。 这女子正是齐月,而那白衣男子便是她的师尊,从来都临危不乱、镇定自若的问月剑尊姬不夜。 然而此刻,见着少女满脸的泪,俊美的脸上淡然再也維持不住,甚至多了丝无措。 他抬手,似是想要为少女拭去眼泪,可抬到半空,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又用力收了回去握成拳头,指尖用力到泛白。 满眼隐忍之色。 “别哭了,本尊绝不会让你死的。”半晌,他才哑着嗓子开口,“你好好休息,我……明日再来看你。” 说罢,便起身一跃,直接出了院子。 明明该是洒脱悠然的身影,可不知为甚,这一刻,裴姝却清楚的看见了师尊身上的慌张。 他在慌张什么? 裴姝的心重重沉了下去。 正这时,童子终于追了过来,见到裴姝在门口没进去,脸色一喜,忙跑了过来道:“裴师姐,你……” “把东西送进去吧,别说我来过。”不等他说完,裴姝便把托盘还给了童子,随即转身便飞走了,直朝着姬不夜离开的方向。 她修为差姬不夜太多,又受着伤,跟得又近,很快便被发现了。 须臾,姬不夜落在了峰顶,转头看向跟在身后的人,见是裴姝,他眉心微凝,不满道:“你不在屋里养伤,出来作甚?殊儿,你的命来之不易,怎能如此不珍惜!” “这条命,我可以不要的。” 不知怎的,这句话便脱口而出了。 可说出来之后,裴姝却并不觉得后悔。如果可以,她确实愿意把这条命还给齐月。 然而,姬不夜听到这话,却立刻变了脸色,沉声斥道:“裴姝,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可知,为了救活你,付出了多大的代价?为了你,齐月甚至连命……” “师尊,你喜欢齐月对吗?” 没等他说完,裴姝便忽然开了口。 此言一出,那一瞬间,空气都仿佛凝结成冰了,压力陡然加大,裴姝心口一疼,撑不住单膝跪在了地上,嘴角溢出了点点鲜红。 姬不夜目光一凝,见到那抹鲜红,才撤去了威压,声音凉如寒冰:“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裴姝手掌撑在地上,抬起头,一双墨瞳直直的看着面前高大的男人,一字一顿的再次问道:“师尊,您喜欢齐月对吗?” 一霎那,仿佛有杀意一闪而过。 杀意。 师尊,是想杀了她吗? 梦中被万剑穿心的痛苦似乎又涌了上来,裴姝不由自主的握紧了双拳。 “你是知道我要收齐月为徒的消息了吧。”姬不夜没有回答她的问题,面色沉冷,“裴姝,你是本尊亲收的弟子,难道连这点容人之量也没了吗?我为何收齐月为徒,你难道不知?” 裴姝想说话,可一张嘴,却发现自己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竟是连声音在难以发出了。 姬不夜继续道:“裴姝,你应知道,这是你,也是本尊欠齐月的。当初为了救你,本尊不顾齐月的意愿,强行取了齐月的本命灵骨和心头血供养你,这事,你可知?” “……我……知……” 不过是两个字而已,便让裴姝的浑身都发疼。 “你既然知道,便不应该问出这么愚蠢的问题。”姬不夜声音越发冷冽,须臾,见裴姝的面色越来越白,终究还是缓了下来,“姝儿,以后月儿便是你的师妹了。她到底是为你才坏了根基,你作为师姐,要好好照顾她,懂吗?” “好好珍惜你的命,你的命不仅仅只是你一个人的,你明白吗?” 她明白,如何不明白? 齐月是她的救命恩人,她这一生,都要欠着她的恩情。 早从知道自己为何活下来时,裴姝便明白了这一点,也早就有了这个觉悟。 可即便如此,她也不能让那本书中那些离谱到了极致的内容成真。 她没有先回答姬不夜这个问题,而是执着的问道:“师尊,你喜欢齐月吗?” 姬不夜刚缓和的脸色又阴了下去:“她即将是本尊的徒弟,本尊怎么可能喜欢自己的徒弟?!裴姝,在你的心中,为师便是这般不守伦理道德的人吗?” 在书中,姬不夜也是如此,拒不承认自己爱上了自己的弟子。 可汹涌的感情却由不得他,再见到齐月与别的男人纠缠在一起时,他便再也无法压抑自己的感情,问月剑尊的威名从此不再,而是沦为了世间人口中的逆伦之人! “徒儿不敢,那师尊,您能……不收齐月为徒吗?我有很多方式补偿她,功法、灵药我都能为她寻来!所以,可不可以不要……” “姝儿,你别让为师失望。” 一句话,表明了他的态度。 裴姝顿了顿,仰着头道,“好,那师尊能以此发誓吗?发誓这一生绝不会爱上自己的徒弟……噗!” 话未说完,一阵劲风直直袭来。 裴姝不受控制的被掀翻,狼狈的在地上滚了几圈。 体内气血翻涌,一口鲜血猛地吐了出来。 “裴姝,你闭嘴!” “师尊——!” 再抬头时,却早已不见了男人的身影。 峰顶凉风呼啸,裴姝的心猛地坠落下去。 第3章 第 3 章 若是没有动情,为何不敢发誓? 若是没有此心,为何要逃避? 所以一切还是会朝着书中所说进行吗? 长青山高达数万米,直入天际,峰顶之上,似乎连空气都变得稀薄了,裴姝感受到了难言的窒息。 她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纤长的身子在风中摇摇欲坠。 师尊,您真的能守住自己的心吗? “师尊,您喜欢齐月对吗?” “师尊,您能发誓这一生都不会爱上自己的徒弟吗?” 女子清哑的声音不住的在耳边回旋,像是一柄利剑,步步紧逼,誓要得到他的回答! 姬不夜,你喜欢齐月吗? 你喜欢自己的徒弟吗? 不,怎么可能! 简直是无稽之谈! 他身为天啸门的长老,万众敬仰的问月剑尊,怎么可能会耽于儿女情长,更离谱的是还是爱上自己的徒弟…… 荒谬至极! 至极! 姬不夜冷沉着脸飞身回了问月峰。 裴姝乃是他捧在手心的徒弟,为了这个徒弟,他不知花了多少心血。往日,便是教导裴姝剑法时,他也是不忍伤到她的。 可这一次,他却亲自出手伤了裴姝。 想到裴姝强撑着也要问出如此离谱的问题的模样,姬不夜便控制不住的握紧了拳头,胸口处似有一团烈火在熊熊燃烧。 她为何要如此误解他? 齐月不过是……不过是…… 姬不夜眸光一闪,还未落地,便看到了从院子里跑出来的粉衣少女。她身形单薄瘦弱,脸色苍白如雪,衬着眉目间的病弱,跑动间摇摇晃晃,仿佛随时都会倒在地上似的。 正这般想着,便见那粉衣少女身子一晃,眼看便要栽倒在地。 姬不夜身形一闪,动作如电。 在齐月倒地前的瞬间,长臂一伸,稳稳地接住了她。 “既然身子不好,乱跑作甚!摔倒了,疼得可是你自己!”他语调微冷,却不自觉的带着担心。 齐月自是听出了那话中的关切,柔美的脸上不由自主的扬起甜美的笑容,颊边带着两个小小的梨涡,虽是病容,笑起来时却似乎能治愈人心。 “可是我没有摔倒啊,剑尊大人您接住我了!” 便是连语调也透着欢快和庆幸,哪怕她明知自己命不久矣。 可她还是在意的,否则,之前也不会哭得那般伤心,眼角处甚至还有未擦干的泪痕。 姬不夜的目光在少女的明亮水润的眸上停留了一瞬。 那一刻,心尖微颤。 “剑尊大人,谢谢您送我的衣衫,我很喜欢。只是,这会不会太贵重了一点,我……我好怕自己弄坏了。” 齐月珍惜地摸了摸身上的裙子。 她出身凡间,父母皆不在,幼时被一老翁收养,日子过的贫苦节俭,一文钱也是要努力掰成两文花的。 好不容易被带进了修真界,岂知却是作为别人的血器存在,身心都受尽折磨。 不过是条裙子而已,便值得她如此小心翼翼。 姬不夜心生怜意和疼惜,终究是他们做得太过,伤害了这个无辜的小姑娘。他伸手轻轻抚了抚她的头发,温声道:“不用如此小心,你以后便是本尊的弟子,莫说一条普通衣裙,便是买下一座城的衣衫也不在话下。” 他顿了顿,又道:“以后别叫剑尊大人了,唤吾,师尊吧。” 齐月的眼睛霎时又红了。 她狠狠地擦了擦眼睛,终究还是没忍住,仰头,小心翼翼地唤了一声:“师尊。” 声音颤抖熟悉,仿佛十三年前的那一声。 “嗯,”姬不夜喉头上下滚动,修长冰凉的手指在少女的眼角脸颊划过,指尖粘上了湿润,“月儿别怕,师尊在呢。” 往事浮上心头,十三年前,也曾有过这一幕。 白衣、小童。 师尊与爱徒。 姬不夜收齐月为徒的消息到底还是传出去了。 谁人不知,问月剑尊姬不夜,虽才晋升大乘期不久,但战力却已是大乘修士中的佼佼者,乃是天啸门的战神,想要拜在他门下的人不知凡几,其中不乏天赋卓越的人。 但这么多年以来,姬不夜也只收下了裴姝一个亲传弟子,并曾直言,这一生有这一个弟子,便足矣。 如今,问月剑尊要收信徒的消息一传出来,便震惊了整个修真界。无数人都在猜测这一次又是哪位辛运儿,竟让问月剑尊破例收徒! 有消息灵通者,早便打听清楚了这位辛运儿的事情。 世人谁不知问月剑尊的徒弟万灵仙子乃是新一辈弟子中的佼佼者,在仙魔大战中更是大放异彩,甚至能以身殉道。 那如今收的新弟子,该有多出色,才能让问月剑尊破例? 但谁也没有想到,这个幸运儿非但不是天才,甚至还是个命不久矣的凡人! 齐月虽觉醒了凤凰血脉,但本身的灵根却并不出众,天赋不算好。如今她本命灵骨受损,灵根蒙尘,坏了根基,三年下来,甚至连练气期也没有入。 这等资质的人,如何能入得了剑尊的眼? 不说修真界,便是天啸门内部也对这事不满。 若是齐月资质能与裴姝比,或者比裴姝差一成,他们也认了,但这齐月,是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人? 说得难听,便是个不堪造就的朽木,哪里有资格能做剑尊的亲传弟子?! 裴姝自是也听到了这些传言,也感受到了大家对齐月的恶意。无论书中的齐月会成为什么样,至少,她现在认识的齐月是个单纯柔弱的小姑娘。 甚至……还是她的妹妹,她自是不会允许这些人随意议论齐月。 只是她伤势加重,青岩担心她多心,便没告诉她这些事。毕竟那日,她嘴角带血、脸色惨白回来的模样实在是吓人了一点。 因此,裴姝知道消息时稍微晚了一点。 不过这事许是也轮不到她来管了。 不等她出手,姬不夜便直接公告天下,齐月将是他的关门弟子,而齐月能成为他的弟子,自然是因为她值得! ——齐月出身修真世家裴家,更重要的是,她乃是万灵仙子的救命恩人! 万灵仙子舍生取义,救了整个天啸门,也挽救了半个修真界。 她的命,难道连这点也不值吗?! 是呀,怎么不值! 这天下,谁比齐月更值! 之前不满的人仿佛如梦初醒,纷纷改了口,还有不少人寻到裴姝面前,语重心长的道:“是我们狭隘了,齐月姑娘乃是仙子你的救命恩人,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剑尊收她为徒,又何足挂齿!” 所有的人都认为姬不夜收下齐月为徒是因为裴姝,是为了补偿。 若是没有那梦,裴姝自也会这般想。 从小,师尊便待她极好,为她收下齐月入门也不是不可能。 可是…… 峰顶那日,师尊的反应,却让裴姝惶恐不安。 几日调养下来,裴姝的伤好了不少,虽然还不宜随意使用灵力,但自有活动却没有大碍了。 师尊的态度已经表明,想要更改,几乎不可能。 如此一般,便只有去寻另一个当事人了。 毕竟师徒相恋,受伤害的可不仅仅只是师尊一人。 离收徒大典的日子越近,问月峰便越来越热闹了。 裴姝避开人群,直接去寻了齐月。 见到裴姝,齐月有些开心。自从那日身世大白,裴姝来找她,结果被姬不夜打伤后,这些日子,她便再也没见过裴姝了。 齐月心中本来还有些忐忑,如今裴姝主动来找她,她当即松了口气,忙跑到裴姝身边,关心的问道:“姝姐姐,你来了,你的伤怎么样了?姝姐姐,不对,以后应该叫师姐了,师姐,剑尊说要收我为徒了!” 她真的是个很美好的姑娘。 即便因为裴姝遭受了这么多磨难,可依旧没有怨恨她。 看着她的笑,裴姝有些不忍,可是有些话,她不得不说。 “我没事,你不用担心。”她顿了顿,轻轻撩起小姑娘颊边沾着的碎发,极力温声道,“月儿,抱歉,我不能做你的师姐,永远也不会是。” 话音未落,齐月的脸色瞬间便白了。 下一瞬,少女猛地喷出一口鲜红,身子猛然朝后仰倒—— “齐月!” “裴姝,你在干什么?!” 一道身影飞快冲了过来,一掌重重打在了裴姝的身上。 砰——! 第4章 第 4 章 那是个极其英俊的男子。 身着黑衣,面容俊朗沉冷,背着一柄重剑,气势凌然,整个人犹如一柄出鞘的利剑,威势不凡。 曾经,面对裴姝,那张俊朗的面容上从来都挂着淡淡的笑容,眉目间是温和的。 可此刻,他的脸上却无一丝笑意,眼中冰凉,夹杂着责怪。 他们曾是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也是亲密无间的战友,更是定下了婚约的未婚夫妻。 裴姝再是小心谨慎,也不会对他有防备。 因此,这一掌落下之时,她一时之间根本没有想到要躲避。 或者说,她从未想过这一掌会落在自己的身上。 裴姝猝不及防,结结实实的砸在了地上。 她的伤势本就还未全好,如今被人重掌击中,只觉五脏六腑都似要移了位,喉头腥甜,一口血涌了上来。 “齐月,齐月,你怎么了?你醒醒啊?!”男人紧抱着少女,焦急地呼唤着。可惜,叫了好几声都没有任何回应。 “这是怎么回事?齐月怎么会突然吐血!?” 裴姝来不及查看自己的伤势,爬起来便想去看齐月,然而还未碰到齐月,便被猛地推开了。 “你别碰她!” 男人的厉喝旱雷一般制止了裴姝,她的身体因为巨力不受控制的再次倒在地上,伸出去的的手霎时僵在了半空。 看着怀中女孩惨白的面容,男人脸色严肃,眸中厉光瞬间射向了倒在一旁的裴姝。 “裴姝,你到底对她做了什么?” 看到她狼狈的倒在地上,闻人靖微微一怔,但随即视线落在怀中昏迷不醒的齐月身上时,怔愣很快便消失了,声音冷厉。 他们是未婚夫妻,可此刻,他却抱着别的女子,伤了她,质问她。 或许是被那个梦影响了。 裴姝竟感受不到自己的心痛。 她生生咽下快要涌出喉咙的腥甜,撑着身子站了起来,居高临下的看着单膝蹲在地上抱着齐月的闻人靖,一字一顿的问道:“你认为是我伤了齐月?” 闻人靖眉头紧皱:“这里只有你们两人,难道不是你?” 他看着她的眼神满是不赞同和问责。 “齐月是无辜的,你就算有气也不要撒在她的身上。”闻人靖沉声道,“上一辈的恩怨情仇与她无关,她受了这么多苦,已经够了!” “就算你不想要认她这个妹妹,可你别忘了,她也是你的救命恩人!” 裴姝笑了,眼中却是冰凉的,“在你心中,我就是这样忘恩负义,心胸狭隘的人吗?在你心中,我是这么是非不分,狠辣无情的人吗?” 闻人靖顿了顿,才道:“姝儿,我知道你心中有怨,但齐月是无辜的。” 他会这般想也不是没有缘由的。 裴姝的母亲沈茹乃是裴父的原配,两人也曾是修真界羡煞众人的恩爱夫妻,有过美好甜蜜的时光,两人感情极好,并一同孕育了一儿一女——也就是裴姝,与她的兄长裴长晋。 然而,一次意外,裴父在外出历练时,不慎受了重伤,甚至失去了记忆。而就在这期间,裴父遇到了齐月的生母齐仙儿,那时裴父失忆,根本不记得自己早已有了妻儿,便与齐仙儿成了婚。 直到一年之后,裴父才恢复了记忆。 可此时,大错已经铸成。 齐仙儿主动说自己愿意做小,只要能与裴父在一起,她不在乎名分。 齐仙儿并不是普通姑娘,也是出身名门,在修真界有些名声的仙子,追求她的人也不少。但为了爱情,她竟能委曲求全至此,也实在让人震惊和感动。 这事本来就是一出阴差阳错的烂账,说不清是谁的错。 裴父裴无韦已经对不起自己的妻子,也不能辜负齐仙儿,而彼时,齐仙儿已经怀了他的骨肉,他便只能把人带回了家。 彼时,裴姝两岁多,还记不得太多事。 可既便如此,母亲对月落泪的模样却生生的刻在了她的心中。 二女共侍一夫,本就容易出问题。 裴无韦对两女都有愧疚,一个是曾经与他患难与共的原配妻子,一个是温柔小意为了他甘愿做小的娇妾,哪一个他都不能辜负。 起初,还算是风平浪静。 裴姝的母亲沈茹虽然心中悲痛,但事已成定局,除非她与裴无韦和离,否则也只能咽下这个苦果。 可好景不长。 裴姝三岁的时候,沈茹又怀孕了,彼时齐仙儿也已有了五六月的身孕。 谁也没想到,温婉贴心的美画皮下装得其实是一颗狠辣的心。 齐仙儿根本不愿意与人分享丈夫,假意做妾不过是权宜之计,她要得从来都是裴无韦的正妻之位! 趁着沈茹怀孕,齐仙儿终于下手了。 可阴差阳错之下,她的阴谋被拆穿,但沈茹也因此落了胎,伤了元气。不止如此,直到此刻,一切真相才完全大白。 原来裴无韦的重伤失忆也是齐仙儿设计的,只因她很早便爱上了裴无韦,想要把这个男人据为己有。 她只是没想到,裴无韦修为高深,竟很快恢复了记忆,打乱了她的计划。 于是,她便只能委曲求全的先为妾。 但齐仙儿心高气傲,怎么甘心只做个小妾! 况且,裴无韦对她虽然不差,但对沈茹也好,她要得是这个男人眼底只有她一人。 事情败露之后,齐仙儿便消失了。 裴无韦把她的名字从族谱中化去,也派人去寻找她,但一直未曾有消息。 而沈茹的身子却在这一系列事件中彻底的败坏了,失去的那个孩子更是对她最严重的打击,没多久,便油尽灯枯、抑郁而终了。 所以,算起来,齐月乃是裴姝的仇人之女。 裴姝从小便发誓,要找出齐仙儿,亲手为自己的母亲报仇! 因此,闻人靖会这般想也不算出格。 况且,不久前,齐月身世曝光,裴姝直接上门来找齐月的事情,他也有耳闻。 “如果我说,我没有伤齐月,你信吗?”裴姝面无表情的看着闻人靖,声音轻淡的仿佛能被风吹散。 闻人靖沉默片刻,才道:“姝儿,我能理解你的心。” 也就是说,他不信。 裴姝的心沉沉落了下去。 “我说了,不是我。不管你信不信。” 不等她说完,闻人靖便一把打横抱起了齐月,有点急切地道:“我暂时不与你争论这些事,齐月的身体太差了,我先去给她疗伤。” 说罢,没再看裴姝一眼,飞身便走了。 他的脚步急切中还带着慌乱,任谁也看得出他的担忧。 不出片刻,便再也看不到他的身影了。 裴姝静静地看着男人离开的背影,忽地勾了勾唇,喉间的腥甜再也压制不住,一丝鲜红顺着唇角落在了地上。 许久,她才直起身子,抹去唇角的血痕,一步步回了万灵峰。 “师姐,您回来了……师姐,师姐,你怎么了?!” 刚到万灵峰,裴姝便再也支撑不住,一口血喷了出来,身子重重地跪倒在地上。这幅模样,直接吓得青岩叫了起来,忙跑过去扶起了她。 “扶我回屋。” “师姐,你怎么……” “你先出去吧,我先疗伤,没有我的吩咐,不要进来。”裴姝摆手,打断了青岩的话。 “可是,你伤得……” “青岩,出去。” “……那行,师姐,你有什么事就叫我,我在门口守着。”她态度强硬,青岩虽然担心,但也只能一步三回头的走了,只恨自己修为不够,帮不了师姐! 屋里只剩下了她一个人。 裴姝深吸口气,盘腿坐在垫子上,闭眼调息。 也不知过去了多久,天色渐渐黑了,屋子里安静得厉害。 裴姝紧闭着双眼,恍惚中又进入了那个梦中。 万魔窟上。 闻人靖紧抱着被魔气缠绕的女子,他抱得那么紧,仿佛怀中人,便是他的全世界。随即,他抬头,目光中全没了方才看着怀中人的温情,如利剑一般射向面前的青衣女子。 一边,他更加搂紧了怀中女子,仿佛怕人伤了她。 “裴姝,对不起。” 许久之后,他才如此说,声音没有一丝温度,“我现在才发现,我爱的人是月儿。为了她,我可以付出所有。对不起,我们的婚约作废吧。” “这是你心中所愿吗?” 裴姝听见了自己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即便是隔着梦,她也能感受到梦中的那个自己内心的愤怒和……悲伤。 “……是。”许久,闻人靖才说,“你要怪就怪我吧,不要怪月儿,是我的错,是我才认清自己的心。” “月儿这一生受了太多苦了,我不能再让她受伤了。” 最后,他终于柔和了声音,一字一顿的道:“姝儿,月儿是你的救命恩人,你不要忘了她对你的恩情。” “你与她同是凤凰血脉,如今,该轮到你救她了。” 彼时,齐月被魔气侵蚀,想要救她,便必得用她的心头血去换。 而没了心头血的凤凰,自是不能活。 她知道。 闻人靖也知道。 她不是不愿救,她只是没有想到,这句话会从他的嘴里说出来。 那一瞬,万魔窟上,寒风骤起。 心凉如冰。 第5章 第 5 章 齐月即将正式成为姬不夜的亲传弟子,因此在天啸门自然很受重视。她昏迷不醒一事,第一时间就有人通知了剑尊。 闻人靖直接把齐月送到了医峰上。 姬不夜到时,齐月还昏睡不醒。 本就瘦弱的少女躺在床上,面色苍白无血色,平日里灵动的双眼如今紧闭,便是唇瓣也泛着白,眉心深拧,看上去脆弱又可怜。 “怎么回事?” 姬不夜坐在床边,眼中极快地闪过一抹怜惜,执起少女的手,仔细的为其把脉。 他一来,闻人靖便后退了半步,以示尊重。 “医师说是急怒攻心而致,”闻言,沉默了片刻,才道:“我赶到时,齐月已经吐血昏了过去,当时……在场的只有姝儿。” “急怒攻心,裴姝?” 姬不夜微怔,搭在齐月脉搏上的指尖不自知的颤了颤,随即,才皱眉道,“她又去找月儿作甚?” 说到这儿,他顿了一下,看向闻人靖,目光冷淡道:“还有你,因何事去寻月儿?” “……回尊上,弟子只是担心齐月。”闻人靖微顿,片刻回道,“她如今身体衰败成这般模样,也有弟子之过。弟子,只想弥补一二。” 姬不夜不置可否的看了他片刻,才淡声道:“齐月的事以后你不必再管,本尊已经决定收她为亲传弟子,护着一个弟子,本尊还是能做到的。至于你,” “闻人靖,记得你的身份。”姬不夜站起身来,两人身量相当,但闻人靖不过将将元婴期,无论是气势还是修为都无法与大乘期相比,一时之间,只觉得威压甚重,“你别忘了,你是裴姝的未婚夫婿。” 此话一出,闻人靖只觉背部一重,用尽全力才没有倒下去。 “……弟子谨记,从未敢忘。”他抿着唇,眉目间极快地划过一抹不甘,但转瞬便恢复往日的沉稳,“尊上大可放心,弟子定会好好对待我的未婚妻子的。” 未婚妻子四个字,他刻意加重了语气。 姬不夜尾指微微动了动,缓缓握拳,半晌,才慢慢放开。 闻人靖乃是天啸门掌门的亲传大弟子,天赋卓绝,并不下于裴姝。两人乃是一同入门,被成为天啸门双绝。 不但如此,闻人家和裴家也是相交多年的世家,二人一起长大,乃是感情深厚的青梅竹马。两人甚至还是指腹为婚的未婚夫婿,只等二人都共进元婴期,便举行结契大典。 修真界谁人不知,两人是天造地设的金童玉女。 郎才女貌,又都是绝世天才,乃是人人称羡的一对眷侣。 谁人不知,这对金童玉女感情极好,一同参加试炼时,甚至能生死相托。 修真者找道侣的不在少数,但是真正做到同甘共苦、生死相依的却只是少数。当年,云海秘境,裴姝与闻人靖结成一队,未婚夫妻合力,横扫千军的气势可让无数人震撼。 姬不夜淡淡睨了他一眼,倒是未在说什么。 他又看了躺在床上的齐月一眼,便对一旁候着的弟子道:“重炎,去取一株雪山灵芝来,记住,至少要三百年份的。” 雪山灵芝本就珍贵,更别说还是三百年份的,那更是称得上是奇珍了。便是姬不夜手中也只有两株罢了。 三百年份的雪山灵芝放在修真界,也是能掀起一阵风浪的,怕是能引得无数修真者为其疯狂。 姬不夜这般吩咐,明显是要从自己的私库里出。 跟在姬不夜身边的弟子心中咋舌,他跟在剑尊身边已经足有二十年了,便是曾被剑尊捧在掌心呵护的裴姝也不过只用过一株两百年份的,还是因为在秘境中身受重伤,不得不用而已。 然而,这位即将成为剑尊亲传二弟子的齐月,不过是因为急怒攻心昏迷,便值得剑尊拿出三百年份的雪山灵芝。 这份珍爱,不可谓不重。 想到此,重炎心中把对齐月的重视度又提高了几个档次,忙恭敬弯腰道:“是,弟子这就去取来给齐师姐。” 他虽比齐月年长,但修真界向来不以年龄论辈分。 重炎只能算是姬不夜的记名弟子,地位自是比不上齐月,是该称师姐才对。 待他一走,屋内,便只剩下昏迷不醒的齐月,以及姬不夜和闻人靖了。 姬不夜睨了闻人靖一眼,声音冷淡道:“这里有本尊看着便可,你下去吧。” “我……” “怎么,本尊的话是不管用了?”不等闻人靖说完,姬不夜便冷声打断了。 闻人靖虽是掌门大弟子,但辈分上便矮了姬不夜一大截,便是他师尊来了,在姬不夜面前也得恭恭敬敬的。 他沉默了片刻,终是拱手道:“是,弟子告辞。” 旋即,转身离开。 然,刚走到门口,身后却又传来了姬不夜冷淡的声音。 “闻人靖,你应该还记得,齐月曾对于你的作用是什么吧?” 此言一出,闻人靖的脚步倏然顿住。 他转身,直视姬不夜,沉声道:“这一点,弟子从未忘过。望,尊上也能记得。” 姬不夜没有回答,而是冷冷勾了勾唇道:“走吧。” 说罢,便伸手一挥,一阵劲风吹向了闻人靖。他本能地运起灵力抵抗,然而,元婴期和大乘期的差距好比天埑,他便是运起全力,怕是也难以抵得上姬不夜两招。 劲风一来,闻人靖的身体顿时不受控制的倒退几步。 足足退了十几米,才算是缓下来。 而此刻,砰的一声。 房门霎时紧闭。 闻人靖拔出重剑,猛然插进土里,这才慢慢稳住了身体。他轻咳了一声,抬头,目光如电一般射向了那扇被关紧的房门。 半晌,才收回剑,转身,大步离去。 不过是百年而已,终有一天,他闻人靖能站在更高的位置。 到那时…… 他抬头,看向湛蓝的天空,猛然握紧了双拳。 是夜。 万灵峰万籁俱寂。 裴姝睁开眼,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额头的汗顺着光滑的肌肤落了下来。她闭了闭眼,努力把梦中的一切淡忘,然而,觉醒了凤凰血脉,被称为绝世天才的她,记忆力却太好了。 便是三岁的事情,她也能记得。 更何况是,一息之前的梦。 “姝儿,月儿乃是你的救命恩人,你不要忘了她对你的恩情。” 这句话犹如魔咒一般,一直在她的脑海中回旋。 正这时,门口忽然传来一声响动。 “谁?!” 裴姝立刻回神,目光如电看向门口。 “是我。” 熟悉的男音在门外响起,这声音实在太过熟悉,熟悉到让裴姝竟微微恍惚了一瞬,“我能进来吗?” 裴姝心中一紧。 她不由自主的摸了摸自己的脸,转头,看向了不远处梳妆台上的水镜。 里面,映出了一张惨白无血色的脸。 “姝儿,你……” “进来吧。” 不等他说完,裴姝便下床披上了外衣,想了想,又拿出梳妆台上的口脂在唇上微微抹了抹。 下一刻,门被推开。 高大的男人走了进来。 是闻人靖。 此刻的他,没了之前为了齐月打伤她时的疾言厉色,英俊的面容称得上温和,眉目间也柔和了许多。 是她曾经熟悉的模样。 算起来,这还是自她醒来之后,第三次看见闻人靖。 第一次是,她从沉睡中醒来。当时,闻人靖就守在一边,她一睁开眼,第一个看见的便是他。 那时,是意料之外的惊喜。 第二次,便是白天,不提也罢。 而现在,是第三次。 修真之人,时间的流逝对于他们来说意义其实并不太大,即便两人是未婚夫妻,但也不会成天腻在一起。 对于他们修真者来说,修炼也至关重要。 裴姝从前并不会计较这些事,毕竟有时她若是修炼有所得,也会十天半月的不出门,专心在静室闭关;有时外出历练,便是几月,甚至一年。 她是如此,闻人靖亦是。 可不知怎的,这一刻,她却莫名地开始在意—— 半月的时间,为什么闻人靖不来看她?他不是一直期盼着她醒来,甚至为了她苏醒,不惜跋山涉水的去寻药,甚至违背自己的原则却为难一个无辜弱女子,为何,她醒来后,他却不来见她了? 是在忙,在修炼,还是……有其他的因由? 可最终,她终究还是没有问出口。 她不知道,是因为这些话太弱势,不符合她的性格,还是因为,害怕。 可他们明明是令无数人羡慕的神仙眷侣,又有什么可害怕的? “白天的事,”闻人靖的目光落在了裴姝的脸上,缓缓开口,“抱歉,是我当时太着急了,伤着你了吗?” 当时他因为太过急切,没多想,便用上了至少五成的功力。 曾经,两人修为相当,别说五成,便是他使劲全力,裴姝亦不会落入下风。两人切磋时,胜负从来都是五五开的。 可现在,他已经于一年前突破元婴期,而裴姝沉睡三年,修为还停滞在金丹期。 甚至因为受伤,修为还有倒退,如今只有金丹初期的修为。 是以,闻人靖才有此一问。 也是因为想到了这一点,他才会半夜来万灵峰。 裴姝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问道:“齐月受伤,你很着急?” 许是没想到她会这般问,闻人靖先是愣了片刻,须臾,才反应过来,眉头微皱道:“她再怎么也是你的救命恩人,而且曾经我……确实也有愧于她,她身体又太过脆弱,她受了伤,我怎能不着急?” 说到这儿,他的语气带着些不满,看着裴姝的眼神也有不赞同,“姝儿,我知道你恨齐仙儿害死了你的母亲,但是这事儿与齐月无关,那时她毕竟还尚未出生。而且这么多年,她流落凡间,也受过很多苦了,你实在不应把这份仇恨强加在她的身上。” “她对你没有威胁的。” 停顿片刻,他又如此补充道。 “呵——”裴姝忍不住笑了笑,笑声微微有些嘶哑,“所以,你还是认为是我伤了齐月对吗?” 当时在场的只有裴姝和齐月。 齐月忽然吐血,如果不是裴姝,又还有谁能做到? 难道是齐月自己打伤自己的吗? 这根本不可能! 闻人靖与齐月认识了三年,三年的时间足以让他认清一个人。许是因为生长环境的问题,齐月胆小怯弱,柔弱单纯,还尤其怕疼,平日里被虫子咬了一下也会流泪,如何会对自己下这样的狠手? 更别说,她手无缚鸡之力,如今的身体连多跑一会儿都不行,哪里来的力气? 而且……她也没有理由这样做。 因为,她如今已经算是他们所有人的恩人,也是他们的债主。 闻人靖眉头皱得更紧:“姝儿,齐月她根本伤害不到你的。冤有头债有主,你不要被仇恨冲昏了头脑。” “姝儿,你要记得,是齐月救了你,你欠她,我们都欠她!” “这就是你半夜来寻我的原因吗?”裴姝定定地看着他,“若是如此,那你便走吧。夜深了,我要休息了。” “姝儿……”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裴姝打断了他的话,直视着闻人靖的眼睛,一字一顿的道,“这话,我也只说一次。齐月的救命之恩,我记得。我裴姝的救命恩人,我自会把这恩情还了。你如今既然已经认定了是我害了齐月,多说无益,好好守在她的身边吧。” 听着这不客气的话,闻人靖脸色变了变,到底没再说什么。 “……好,那你早点休息。” 须臾,他终是还是忍不住补充道:“姝儿,我重视齐月,也是因为你,我们都欠她。” “——我知。” 裴姝笑了笑。 闻人靖,你记得齐月的恩,你说是因为我。 那你呢? 可曾还记得,我们曾生死相依,我也曾救过你的命! 可这后半截的话,她终究是没有说出口。 往事已矣,有些事,又何必再提。 只有一事。 “闻人靖,你真的爱我吗?” 两人认识二十多年,尚在母胎中时,便指腹为婚,后十八岁,又正式定亲。一切,仿佛都在不言之中。 可这么多年,裴姝却从未问过这句话,两人也从未言爱。 她曾以为,这是心照不宣的事实。 可如今。 梦里的他们,现实的他们,似乎都不一样了。 她这一问,或许实在是过于突兀。 闻人靖猛然怔住,沉默了许久,才沉声回道:“你突然问这做什么?这么多年了,我的心意,你难道还不知吗?” “我想听你亲口说。” 这一刻,她仿佛不再是那个坚强独立、一剑动九霄的万灵仙子,而是一个普通的女孩子,正等着意中人的回应。 闻人靖顿了顿,避开了裴姝的目光,道:“行了,你又在逗我吧。我的心意,从未变过。” 不等裴姝再说,他便道:“时辰不早了,我不打扰你了,你休息吧。” 话音未落,便转身大步离去。 裴姝望着他快步离开的背影,唇角的笑缓缓散了。 “我的心意,从未变过。” 可闻人靖,你对我到底是什么样的心思呢? 曾经,对于此,裴姝从不会犹豫。 可现在,她却看不明白了。 “咳咳咳——” 胸口滞闷得厉害,裴姝没忍住,剧烈的咳嗽了起来,喉间一口腥甜涌了出来,喷在了床榻之上。 若是真的爱。 为什么连她的伤势加重了,也看不出呢? 五成的灵力。 足以将此时的她重伤了。 齐月这一晕,便是足足五天。 她的身体实在是太差了,便是用那些灵丹妙药、奇珍灵草吊着,也改变不了本质。想要彻底改变她的体质,唯有两个法子。 第一种法子,便是找到万年灵髓,为她重塑仙根灵骨。但万年灵髓深藏在南极深海之下,那里灵压太重,便是大乘期修士,也是十有九死。唯有百年南海秘境现世时,灵压才会消失,那时危险性才会降低。 然而,如今,距离南海秘境开启,还需等足足三年。 可齐月的身体,照这种情况下去,怕是难以撑过这三年。 天啸门乃是修真界第一大派,不仅拥有强大的武力值,在医术上也是一绝。天啸门的医修,便是在修真界也能排在前三。 可即便是医峰的大长老,也对齐月的情况无能为力。 “她的根基已毁,没了本命灵骨的支撑,已经是油尽灯枯之兆。不说三年,便是一年也难以支撑。即便用最好的灵药吊着,也只是治标不治本。”医峰大长老叹了口气,“尊上,她的身子已经成了这般,根本不能修炼,您真的要收她为徒吗?” 收这样一个注定早死的弟子,岂不是得不偿失? 修真之人,有三重。 一为灵根,代表着这人是否有仙缘; 二为本命灵骨,有了仙缘并不代表就适合修真,只有激活了本命灵骨才能修仙。毕竟□□凡胎,如何能支撑灵气灌体? 三为心头血,这乃是修真者最重要的精血,维持身体的运转,每一滴都至关重要。 而如今,齐月灵根虽在,却细弱驳杂,本命灵骨被取走,心头血也只剩一滴苦苦维持。 总而言之,便已经是废人之身了。 姬不夜眉峰紧皱,没回答这个问题,而是继续问道:“有什么法子能延长她的寿命?她什么时候能醒来?” 医峰大长老还想再劝,但见姬不夜面色僵冷,神色固执,便知自己多说无益了,闻言,思索了片刻,才道:“她的身体太糟糕,若只靠她自己,怕是……难以醒来。” 意思便是,可能会一睡不醒。 听此,姬不夜脸色瞬间就变了。 “可有解救之法?” “倒是有一个法子,”医峰大长老顿了顿,才回道,“凤凰之血可起死回生,如今凤凰早已灭绝,可觉醒凤凰血脉的人的血也能用。不过——” “不过什么?” “血脉淡薄,总是比不上凤凰的。要用,也只能用心头血!” 而如今,谁人不知,世上觉醒凤凰血脉的人,唯有……万灵仙子。 第6章 第 6 章 人这一身有三滴至关重要的心头血,流失一滴都会严重损害身体。若是修为高深,影响虽然严重,但只要勤加修炼,且辅以灵草仙药,也是能重新修回心头血的。 但若是凡人,那心头血失了,便是不可再生的。 裴姝如今修为乃是金丹初期,放在天啸门不算太厉害,但是在外面也是能开山立派的修为。且她天赋卓绝,凭她的资质,二十年便能再修出一滴心头血。 齐月的情况却等不及。 她如今无法修炼,体内生机即将断绝,着实无法再耽搁下去了。 姬不夜只犹豫了一夜,便下了决定,翌日一早径直朝万灵峰而去。 他到时,裴姝刚做了早课。 闭关调养了几日,她总算是勉强压制住了自己的伤势,但她根基有损,想要彻底治好自己的伤,到底是非一日之功。 这几日,裴姝也有关注齐月的消息。 只是齐月的身份已经大不相同,如今谁不知,问月剑尊是把这个小弟子放在心坎上疼的,各种灵药仙草不要钱似的往徒弟的屋里送。 因此,即便是好奇,大家也不敢过多打听齐月的事情。 修真者大多苦修。 裴姝身边平日里也只有一个青岩跟着。 青岩只是外门弟子,自是没有资格进入问月峰的,因此,也打听不到什么消息,只知齐月如今依旧昏睡不醒。 至于具体情况如何,也是不清楚的。 这几日,因为要养伤,裴姝也实在是精力不济,严重时,甚至连床也下不来,是以,便没有去探望齐月。 无论别人怎么想,裴姝虽深恨齐仙儿,也不愿认齐月这个异母妹妹,但救命之恩,她也不会忘。 恩怨二字,她还是分得清楚的。 私心里,裴姝自也是希望齐月身体能好转的。 所以,虽然没有亲自去探望,但是万灵峰送往问月峰的灵草灵药却是从未断过的。 况且,如今,她若真去看望齐月,怕是……没人会放心吧。 思及此,裴姝唇边苦涩却又讽刺的勾了勾。 因为齐月的事情,这些日子,万灵峰倒是清静得很。自她苏醒后,除了最初几日,后来,甚少有人再踏足万灵峰。 姬不夜来得次数更是寥寥无几。 算起来,这还是这么久以来,姬不夜第二次来万灵峰。 “弟子拜见师尊。”裴姝恭敬地行礼,“不知师尊造访,有何事?” 她如此规矩,对他尊敬异常,姬不夜却觉得甚是刺眼,唇角不由自主的往下拉,面色看上去更加冰冷了。 “怎么,你这是不欢迎本尊吗?”他居高临下的看着躬身行礼的裴姝,语气淡淡。 裴姝越发恭敬道:“师尊多心了,弟子从未有此意。” 话虽如此,但看着她这幅轻淡的模样,姬不夜却觉得心中憋闷得很。 曾几何时,他们也曾是最亲密的师徒。那时,她最爱的便是围着他欢快的叫着师尊,笑声能传遍整个问月峰。 姬不夜垂首,凝视着面前的女子,仿佛在寻找着多年前那个灵动鲜活、惹人喜爱的少女。 从何时起,他们变成了这般冷淡疏离的模样? “你这幅样子,难道是在与本尊置气不成?”姬不夜的语气不由自主的有些坏了,“本尊还未计较你大不敬之罪,你这幅样子是要给谁看?” 裴姝一怔。 随即,单膝跪地,低头沉声道:“是弟子冒犯了师尊,请师尊责罚。” 此言一出,周围的空气一瞬间凝结成冰。 裴姝只觉背脊生寒,身子冰凉,不受控制的颤抖了起来。只是她依旧没有动,而是维持着单膝跪地请罪的姿势。 师徒有别。 师尊为尊长,身为弟子,确实不应该质疑师尊的威严。 即便是她是打着为对方好的旗号。 但甲之蜜糖乙之□□,谁又能知,她不看好的,或许正是对方想要的呢?她不过是徒弟,哪里有资格却管师尊的事情。 这是以下犯上! “起来!” 男人冰冷的声音倏然在头顶响起。 不等裴姝反应,身体便被一股力道托住,下一瞬整个身子不由自主的飘了起来,随即,被这股力道轻柔地拖放在了床榻上。 即便满脸怒气,但他的动作却是温柔的。 裴姝被放在柔软的床榻上,瞬间愣住了。 “师尊……” 她微微睁大了一双明亮的眼睛,怔怔的仰望着塌边显得无比高大的男人,声音有些沙哑。她想要起来,却被男人伸手阻止了。 姬不夜坐在床边,沉着脸,伸手,用衣袖轻轻地为她拭去了额头的汗珠,语带不满:“你自己的身体难道还不知吗?既然身子不舒服,何必要苦苦忍耐?姝儿,有时,你大可不必那么固执。” 他看着她,目光晦暗不明。 裴姝这才意识到,自己的额上已经满是强忍疼痛的冷汗了。 她伤势未愈,伤痛一刻也没有停过。但身为剑修,她受过不少伤,这点疼痛,她自认自己还能忍住。。 却没想到,竟是被师尊发现了。 “姝儿,你记着,你永远都是我的弟子。” 他为她拭去汗珠的动作是那般温柔,温柔到让裴姝恍惚的以为自己回到了很多年前。 那时,她刚入天啸门不久。 她出身四大修真世家之一的裴家,作为家主的嫡女,天赋又好,在家受尽万千宠爱,是被所有人捧在手心中的小公主。 然而一朝入了天啸门,拜在姬不夜门下,却吃尽了苦头。 修炼有成的剑修却是是同级之中最强的存在,可武力值强大,代表着要付出的也更多。身为剑修,寒暑不缀,她须得日日早起练剑。 可娇生惯养的她,哪里受的住这种苦。 最开始学剑法时,不但常常伤到自己,而且每次练完之后,都浑身疼痛,恨不得大哭一场。 那时,也是如此。 她练剑练得浑身都疼,偷偷躲在被窝里哭。 是师尊,他坐在她的床边,安静得等她哭。哭完之后,他便会用衣袖轻轻地为她擦去汗珠和泪水,为她整理额间的乱发。 然后,对她说:“本尊的弟子没有那么弱。裴姝,你既然被本尊选中,便说明你有这个能力和本事。” 他语气虽冷硬,可话里话外的意思是在明明白白肯定她的能力。 待她哭累了,他便会拍拍她的头道:“不许哭了,你记着,你永远都是我问月剑尊的弟子。本尊的弟子可以流血,但绝不会流泪!” 动作虽然僵硬生疏,但语气却是罕见的温柔。 那时,一切都是那么美好。 师尊对她好,她一直都记得。这么多年以来,她能有今天的成就,离不开师尊的悉心栽培。 幼时,她想着快快长大,可如今,她却忍不住想,如果……如果一辈子都不会长大,那该有多好。 她还是那个天真无邪、整天只知道笑闹的小弟子,而他,是那个看上去严厉冷酷,但其实最是温柔心软的师尊。 可这世上,没有如果。 而她,身为问月剑尊的亲传弟子,也决不能有这么软弱的想法。 剑修。 修的是剑,更是心! 许是生病的原因,裴姝竟有些难以控制内心的思绪,眼见着姬不夜要站起来,忍不住一把拽住了男人的衣袖,唤了一声:“师尊……” 别走。 可这两个字,她终归是说不出口。 “怎么了,是身子哪里不舒服吗?”姬不夜顿住,低头,深深的凝视着她。他没有抽出自己的衣袖,而是顺势又坐了下来。 今天的他,真的出奇的温柔。 这一刻,她贪心的想要更放肆一点。 “弟子不疼,师尊不用担心。”可惜她再也不是当年的那个不懂规矩的小女孩儿了,方才的脆弱已经是难得的放肆了,裴姝抽回手,轻声道,“多谢师尊,弟子无碍的。” 如今这样便挺好的。 她如此想着。 “真的没事?”男人又问了一次,目光落在床上女子的脸上,一字一顿的道,“姝儿,我是你的师尊,你不必如此避讳。” 裴姝摇头,努力扬起一抹笑,回道:“师尊放心,不过是小伤而已,弟子很快便能养好的,您无需太过担心。” 姬不夜的脸色一瞬间淡了下来。 他淡淡嗯了一声。 两人之间的气氛虽不如往昔那般亲密,可也称得上是融洽。 “师尊今天来此,是……”她本想问,是特意来看我的吗?但这话未免有撒娇之疑,她已经是成年人了,再做不得这种小女儿情态了,话到嘴边到底是咽了下来。 转头,朝门口唤了一声:“青岩,你跑到哪里去了?快看师尊上茶。” “不用了。” 姬不夜摆手,“本尊还有要事,不便久留。” 此言一出,裴姝心中有一瞬间的失落。 她强压下内心的失望,笑道:“那师尊您去忙吧,弟子这里无碍的。” 姬不夜欲言又止的看了她一眼。 裴姝心思灵敏,自是注意到了男人的不对,便主动问道:“师尊,可是有事要吩咐弟子?” “其实今日为师来此,却有一事。” 姬不夜沉默片刻,看着裴姝,终是缓缓开了口,“齐月如今还昏迷不醒,危在旦夕,要想活命,只有一个法子。” 裴姝心中一紧:“什么法子?” “需一滴凤凰心血。” 心里的预感终是成了真。 姬不夜道:“姝儿,齐月如今变成这般模样,到底也与你有干系。为师可以不计较你明知道齐月身子不好,还任性的打伤她,但她是你的救命恩人,你要明白,你不能因此落下一个忘恩负义之名。” “姝儿,你可明白?” “忘恩负义?”裴姝直直地看着高高在上的男人,忽然笑出了声来,“所以,师尊也认为是我故意伤了齐月吗?在你们心里,我如此不堪吗?” “够了!裴姝!”男人眉心轻拧,“这些事本尊暂且不与你争论,如今,更重要的是救齐月,你可……” “我明白!” 不等他说完,裴姝便径直打断了他的话,唇边笑意更浓:“您也说了,齐月乃是弟子的救命恩人,便是把这条命还给她也可,更何况只是区区一滴心头血!” “裴姝!”姬不夜倏然站了起来,寒意四射,“你还要胡闹到几时?!” 胡闹吗? 她不救是忘恩负义,救了,却是胡闹? 那她到底应该怎么做? 裴姝缓缓握紧了双拳,胸口的暗伤发出灼烧般的剧痛。 “好了,本尊不与你争论。你准备一下,明日本尊会与医峰大长老来取心头血。”说罢,男人便拂袖而去。 风起,瞬时,便没了人影。 “师姐,您真的要取心头血吗?可是,你的身体……”青岩从外面跑了进来,担心的看着裴姝,欲言又止。 他一直跟在裴姝身边,对她的身体,比其他人更清楚。 青岩很清楚,裴师姐,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取心头血本就是极其危险和损害身体的,若是这种情况下取,裴师姐……真的能撑住吗? “不行,我还是去找尊上说清楚吧。您伤得这么重,哪里能取心头血!齐月……师姐的命重要,难道您就不重要了吗?!” 说着说着,青岩转身便想去找姬不夜。 “青岩,回来!”见青岩不听,裴姝只得运起灵力拦住他。只是,她浑身剧痛,一运转灵力便心神一震,嘴角霎时溢出鲜血。 见此,青岩吓得立刻跑了回来,扶住了摇摇欲坠的裴姝,急道:“师姐,您怎么样了?” “我没事,你不必太过担心。”裴姝推开青岩,勉力站稳,沉声道,“不许为这等小事去寻师尊,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取心头血虽然会加重我的伤势,但还不至于要了我命。” “可是……” “没有可是。”裴姝打断他的话,一字一顿的道,“你记住,你齐月师姐是我的救命恩人,为她取心头血,这是我应该做的。” “青岩啊,我的命,难道连一滴心头血都不值吗?” 见小少年还是一脸不满,裴姝忍不住拍了拍他的头,语带调笑的问。 她笑起来实在是好看极了。 即便跟在她身后多年,青岩也没有看腻这张脸,有时候甚至会看得入了迷。 更何况被她这么温柔的注视着。 小少年忙垂下头,红着脸道:“当然值,师姐的命,比这天下所有的奇珍异宝都珍贵!没有什么比得了。” “既然如此,那你便笑一个?” 美丽的女子巧笑嫣兮,虽脸色苍白,却不减清丽之姿,甚至比平时多了一丝楚楚之态。 “师姐,你讨厌!我……我去给您熬药。” 青岩脸色爆红,鼓着脸,一溜烟儿的窜走了。 “哈哈哈哈……咳咳咳……” 望着他飞快逃离的背影,裴姝忍不住笑了好一会儿,直到牵扯了伤处,剧烈的咳嗽了起来,这才止住了笑声。 脸色慢慢沉凝了下来。 “抱歉啊青岩,师姐……” 人有三滴心头血。 而她在以身化器破阵时已经损了两滴心头血,后来,齐月用心头血救了她,却补不回她失去的心头血。 一滴心头血,不足以要了她的命。 可……若只有一滴呢? “师姐,骗了你啊。” 第7章 第 7 章 一天的时间一晃而过。 这一日,裴姝哪儿也没有去,一直待在万灵峰。 取出心头血,凭借她的修为,或许还能苟延残喘一段时间。虽然不长,但这点时间也够了,足够她做很多事了。 待到第二天,医峰大长老果然依约而来。 姬不夜并未出现。 裴姝往后面看了看,最终,什么也没有问。 “昨夜齐月身体忽然发了热,剑尊一直为她调息,那里到底离不开人。”医峰大长老姓尤,辈分与姬不夜一般,也是看着裴姝长大的,因此,看着裴姝的目光多有不忍,“小姝,你可准备好了。” 身为医修,他比其他人更了解裴姝的身体。 虽不知裴姝已经只剩一滴心头血,但却知道,裴姝才苏醒过来没多久,身体虚弱,其实是不适合取心头血的。 只是这法子是他提出来的,齐月的情况也确实更危急,更重要的是,剑尊一看便已经做下了决定。 旁人的意见自然是无用的。 尤长老叹了口气道:“你且放心,老朽不会让你太疼的。” 他只是不理解,剑尊那么重视裴姝,甚至为了她,不惜违背自己的原则,用无辜之人的血肉来供养裴姝。 如今心爱的徒儿好不容易醒来,又为何要这般伤害她? 真的只是因为愧疚吗? 可他们修仙之人,虽说修的是正道,平日里不会犯下杀戮,但手上的血可也没少沾。修仙本就是逆天之行,想要在这条路上走得更远,就要去抢去争,真正纯善之人在这条路上大多是走不到多远的。 而剑尊早已过了百岁,历经世事,不说心硬如冰,但确实能让他牵动心绪的人事不多了。 对于齐月,本就是为了救裴姝而存在。伤害了这个姑娘,虽心中会有愧疚,后来也会尽力补偿,但也就是如此了。 当初齐月被带回天啸门时,也不过是个饥寒交迫的凡俗姑娘。虽有仙根,但这世上有仙根的人多了去了,也不是谁都能走上修仙之路的。 若是齐月没有来到天啸门,最有可能的结局不是成为修真界的一员,而是就这样庸庸碌碌的过完一生。 来到天啸门,是她的劫数,可也是她的机缘。 虽做了裴姝的血器炉鼎,可也得到了仙缘。 以剑尊如今对齐月的重视,已经收了她为亲传弟子,定会用尽全力寻找法子,为她重塑灵骨。 只是,用裴姝的心头血来换,到底是本末倒置了。 他这般想虽然凉薄,但也是人之常情。 只是不知,剑尊如今到底是何意。 “你先服下这安灵丹,它能减轻你的疼痛,也能……暂时压制你的伤势。”尤长老道。他已经是元婴期的医修,自是一眼就看出裴姝如今已是强弩之末。 裴姝服下安灵丹,拱手道谢:“多谢尤师叔,事不宜迟,您且动手吧。” 她倒是平静,即便马上要失去至关重要的心头血,面上也一片淡定。尤长老看着,不由心中感叹,不亏是修真界无数人赞誉的万灵仙子,光是这份面对危机不动如山的沉稳气势,便已经胜过无数人了。 “好,老朽这便动手了,你且忍着些。” “嗯。” “师姐,要不……要不再等等吧。”一旁,青岩一直紧张的看着,见两人就要开始,心中甚是不安,“不如先吃点东西?您连朝食还未用呢!” 裴姝看了他一眼,笑着摇了摇头道:“我已是金丹期,这朝食本就可以不用的。”修为达到金丹期,便能完全辟谷了。 “可是……” “行了,青岩,你不用担心。尤师叔亲自动手,自不会有什么差错的。”裴姝道,“我刚想起,灵田里的天香草该到成熟的日子了,你且去看看,摘一些回来,我有用。” 青岩还想再说什么,但裴姝脸色肃了起来,他无法,只能不甘不愿的应了。 “师姐,您……您一定要好好的啊。”说着,他又看向尤长老,带着点祈求道,“尤长老,您……” “行了,走吧。” 裴姝打断他的话,沉声道。 青岩看了她一眼,这才转身走了。 待他离开,裴姝便直接道:“尤师叔,开始吧。” 此时,安灵丹的效用也开始发挥作用了。 裴姝盘腿坐下,意识渐渐变得混沌。 尤长老面色严肃的坐在裴姝前面,取出药鼎,随即口念心法,一道灵力倏地打进了裴姝的心脏。 “唔……!” 剧烈的疼痛瞬间从心脏处传遍全身,裴姝闷哼出声,额头立时溢出了满头冷汗。 “忍着些,熬过这一刻,便好了!”尤长老提醒了一句,灵力一道又一道的打了进去,最后分出半分元神跟了进去,“不对!怎么回事?!” “裴姝,你怎会只有一滴心头血!” 尤长老立刻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的喊出声来,意识到这一点,他本能地想要抽回灵力。 “不要!师叔,您继续,不用管我。”然而,裴姝却猛然摇头,拦住了尤长老,“不要半途而废,今日,这心头血必须取出来!” “你疯了吗?!”尤长老满眼不赞同,“你难道不知道取出这最后一滴心头血,会有什么后果吗?裴姝,你会死!你明白吗?!” “我明白!” 裴姝强忍剧痛,睁开眼与尤长老对视,“这条命本就是抢来的,如今还回去也好。师叔,求您,继续吧。齐月,不能死!” 尤长老牙关紧咬,不愿再动。 见此,裴姝咬着唇,忽然运起灵力,竟是要自己取出心头血。 “住手!你不想活了吗!” 尤长老没想到她竟然这般决绝,忙拦住她,挣扎片刻,终是道,“你住手,我来替你取。” 若是任由裴姝自己动手,怕是她当场便会殒命。 由他动手,至少……至少能让裴姝多活几日。 尤长老自然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裴姝赴死,不论看着裴姝长大的情谊,便是三年前,如果不是裴姝以身化器,怕是天啸门也会一夕覆灭。 所以,他如何能袖手旁观! “……多谢师叔了。”闻言,裴姝勉力牵起唇角笑了,“师叔不必伤心,生死有命,这一生,我过得很好,这便不枉我来此世一朝了。” 能重新睁开眼看这世界,已经是极好了。如今这偷来的生命要还回去,虽有不舍,但她却不悔。 “你……唉!傻子!” 这一刻,尤长老的心中不由对剑尊也生了怨怼。 灵力再次运转。 不久,一滴金红的血滴便缓缓的从裴姝的心口中出来。 那便是凤凰血脉的心头血! 随着心头血离去,裴姝的脸色瞬间,气息一瞬间萎靡了下去,那是生命力流逝的征兆。而当心头血彻底离开的那一刻,裴姝的生命虽未立刻到尽头,却也不远了。 三日。 没了心头血,即便修为再高,也撑不过三日。 尤长老长长叹息一声,拿出早已准备好的玉瓶,口中念诀,眼见着心头血便要落入玉瓶中。 正这时,青岩的声音忽然传来。 “师姐,长老,齐月师姐醒过来了!” “什么?!” 尤长老猛然睁开眼。 青岩已经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满脸惊喜道:“是真的,齐月师姐醒了,活蹦乱跳的的,用不到师姐的心头血了!长老,您快给师姐把心头血放回去啊!” 小少年在一旁急得跳脚。 尤长老醒过神来,在心头血要落入玉瓶中的前一瞬,重新给推回了裴姝的体内。 心头血的回归,重新填补了裴姝的生命力。 但她脸色依旧苍白,甚至一口鲜血猛然吐了出来。 心头血离体,到底还是对身体大有损伤的。 尤长老连忙从怀里掏出一个药瓶,倒出里面的灵丹喂给了裴姝,“快多吃两颗,补补元气。” 待裴姝服了药,尤长老便气道:“这么重要的消息怎么不早点通知?差点……” “师叔!” 裴姝及时开口,阻止了尤长老即将脱口而出的话。 尤长老看了她一眼,到底还是没再说下去。 青岩不懂两人的哑谜,见成功保住了自家师姐的心头血,心里可高兴了,忙道:“我也是刚得到消息,还好,还好不算太晚。” 裴姝擦去唇角的血迹,站起身来道:“消息可属实?齐月现在具体如何了?” 青岩回道:“我也不知道,反正她已经醒了。对了,尤长老,剑尊那边让您过去看看呢。” 不用他说,尤长老也要去的。 他对齐月并没有什么感情,即便之前对那个小姑娘有怜惜,如今因为齐月的原因,间接伤害到了裴姝,那点怜惜也散了。 “老朽这就去!” 他倒是要问问剑尊,在他心里,到底是这个一手养大、又优秀的乖徒儿重要,还是那个来历不堪的齐月更重要! “师叔。”裴姝叫住了他,“我与您一同去吧。” 尤长老皱眉:“可你现在的身体……” “无碍,师叔的灵丹效用甚好,裴姝现在好多了。”她笑了笑,“您且放心,这点体力,我还是有的。” “你,唉,罢了,走吧。” 青岩被留了下来。 因此,去问月峰的路上,便只有裴姝和尤长老两个人。 “师叔,我只有一滴心头血的事,烦请你不要告诉其他人。”路上,裴姝忽然如此道。 “为什么?”尤长老不解,“你身体破败至此,这么严重的事情,怎么能瞒着?” “师叔别动气,我自己的身体,我心中有数的。”相比尤长老的生气,裴姝倒是还有心情笑,“再说,我天赋这般好,早晚能把失去的心头血修回来,又何必把这事说出去,平白让大家为我忧心呢?” “可是……” “师叔,您就应了我这一次吧。”不等尤长老说完,裴姝便拉住了他的胳膊,像是幼时一般撒娇似的晃了晃,“而且这么丢脸的事情,我不想让别人知道。师叔,您答应姝儿吧!” 自从她及笄之后,便再也难有这般幼稚的举动了。 对上女孩满是期望的眼睛,尤长老到底是败下阵来,叹道:“好,老朽便应了你这一次。但是下不为例,这滴心头血你可得护好了!” “师叔放心,我也惜命得很呢!” 尤长老之前那般生气是以为剑尊知道裴姝只剩一滴心头血,却还要取出来,可如今挺裴姝得意思,剑尊也是不知道此事的。 他这怒气倒是散了不少。 “你就折腾吧。若是你师尊知道,怕是得心疼死!”尤长老伸手弹了弹裴姝的额头,“我就说嘛,你师尊那般疼你,怎会如此狠心。原是你这丫头把这最重要的事情给瞒下了。” 裴姝没有说话,只是跟着笑了笑,可垂下的眼眸中却没有一丝笑意。 “唉,你说说你这个孩子,这般倔强是作何?女孩子嘛,也不必一直这般坚强的。” 闻言,裴姝顿了顿,藏在衣袖里的手不由自主的紧握。 她不是坚强,她只是……害怕罢了。 齐月和她之间,师尊真的会选择她吗? 她不敢却赌这个答案。 既然如此,索性,从一开始就不要给自己选择了。 问月峰。 昨夜,齐月身体忽然发热,整个人像是火炉一般,烫得吓人。姬不夜一直守在她身边,运功为她调息,足足一夜。 她昨夜的情况实在是吓人。 不仅姬不夜在,便是闻人靖也来了。 他特意在问月峰附近安排了人,只要一有情况,便及时通知他。 所以,他来得倒是很早。 他虽是裴姝的未婚夫,又是掌门大弟子,但姬不夜自来不喜他。从前,闻人靖也很少来问月峰,但这一次,事关齐月的生命安危,他也无法再顾及姬不夜的想法,便急匆匆来了。 好在,因为姬不夜一直忙着为齐月调息,倒是没有心思来赶他。 因此,闻人靖便这般留了下来。 清晨时,齐月身上的高温总算是降了下去。 更让人惊喜的是,高温降下去后,昏睡了好几日的她,竟忽然睁开了眼睛,醒了过来。 “师尊……” 少女睁开眼,便看到了床边候着的俊美男人,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颊边的两个梨涡煞是可人。 姬不夜的神情不由自主的软了下来,温柔的摸了摸少女的发丝,声音柔和的唯恐惊了她,“是我,我在这里。” 这时,闻人靖也听到了动静,立时走上前来。 “齐月,你现在感觉如何?” 齐月眨了眨眼,似是有点惊喜道:“闻人师兄,你……怎么来了?” 她心思敏感,自是听出了闻人靖语气中的关心,唇边的笑意不由更浓了,眉目间甚至多了丝甜意。 少女清丽可人,苍白的面容上浮上了两抹绯红,越发楚楚动人。 闻人靖晃了晃眼,目光微微有些恍惚。 “你们怎么都在这里啊?我……我这是怎么了?哎呀——!”她想要从床上坐起来,然而身上无力,险些就摔了过去,好在姬不夜及时扶住了她。 闻言,姬不夜回道:“你昏睡了好几日,身体无力是正常的。调养几天,便可下床了。” “昏睡?”齐月疑惑,“我怎么会昏睡?发生什么事了吗?” 不等两人回答,她如梦初醒,猛然想起了昏迷之前的事情,脸色不由黯淡了下来,“对了,我记起来了,当时我正和姝姐姐说着话。” 听到她提起裴姝,姬不夜和闻人靖的脸色都微微变了变。 “对了,姝姐姐呢?”想到裴姝对她说得那些话,少女眼睛忍不住红了,“我……我是不是惹姝姐姐不开心了?姝姐姐是不是讨厌我?” “你救了她,她怎会讨厌你?”见少女红着眼,泪水将落,闻人靖顿了顿,直接道,“况且,你还是她妹妹,救命之恩加姐妹之情,她会喜欢你的。” 妹妹这两个字,让齐月忍不住翘了翘唇,明显是开心了。 因为顾念着她的身体,所以他们并没有把所有的真相告诉齐月。是以,如今齐月只知道自己是裴家流落在外的孩子,裴姝是她的姐姐,至于上一辈子的恩怨,她是不知的。 “能做姝姐姐的妹妹,真好!” 她满脸都是向往。 任谁都看得出少女有多么想要成为裴姝的妹妹,多么……喜欢这个姐姐,即便是这个姐姐害得她命不久矣。 见此,闻人靖面色淡了淡,立时道:“你等着,我这边派人把你醒来的消息告诉裴姝,让她来给你道歉。” “道歉?” 齐月愣了愣,“姝姐姐为何要向我道歉?” “她伤了你,自然要向你道歉。”闻人靖皱着眉头,与姬不夜对视了一眼,沉声道,“想必剑尊也是这样想的吧?” 姬不夜没有回答,但沉默已经是最好的答案了。 “伤了我?不对啊,姝姐姐什么时候伤了我?我怎么不知道?”少女皱起了一张小脸,“你们在说什么啊?” 闻言,姬不夜和闻人靖也愣了一瞬。 随即,闻人靖道:“你忽然吐血昏睡,不就是裴姝对你动了手吗?你忘了?我当时赶到时,正好看到你倒下。” “不是的!”听此,齐月立刻摇头,急忙解释,“姝姐姐没有对我动手,是我自己吐血昏过去的,与姝姐姐无关!” “什么?”闻人靖心中微顿,“可我当时明明白白看到你倒下去的,当时,只有裴姝在。” “就算是这样,也不是姝姐姐啊!”齐月急得有点语无伦次,“我就是自己晕过去的,你们别错怪姝姐姐了。” “可大长老说是,你是因为急怒攻心才吐血晕倒的。”闻人靖道,“为何会忽然急怒攻心呢?你忽然昏过去,真的与裴姝无关吗?” 虽然齐月极力解释,但是这解释却太过苍白。 她的病因明明白白,姬不夜和闻人靖自是都不信她的晕倒与裴姝无关。 “我……”想到裴姝当时说得那些话,齐月的神色越发黯淡,气息都萎靡了许多,“反正……反正不是姝姐姐伤得我。” 顿了顿,她忽然看向姬不夜道:“师……尊上,我,我不想当您的徒弟了。不对,您还是不要收我为徒了。” “为什么?”姬不夜问。 之前,对于成为他的徒弟这件事,她明明是极开心的。 “我……我不配!”齐月咬着唇,声音越来越小,“您是高高在上的剑尊,我不过是一个废人,哪里有资格成为您的徒弟。您还是收回去吧,我配不上。” 话未说完,眼泪已经大滴大滴地砸了下来,一看就是在说违心的话。 姬不夜本来有气,看到她这样,怒气倒是发不出来了。 因为生长的环境,齐月生性怯弱,天真单纯,这话……该是鼓起了多大勇气才说出来的啊。 思及此,他叹了口气,拍了拍少女的头,斥道:“哭什么!谁说你不配的?在本尊的心中,你就是本尊满意的弟子。” “可是我……我什么也不会……” 她抽泣着,结结巴巴的道,“而且,而且……” 姝姐姐会不开心的。 “我不能那么贪心,现在的生活已经很好了。”她这般说着,抽着鼻子道,“你们对我都很好,我真的已经很满足了。” “傻姑娘!” 面对这样纯白善良的傻姑娘,姬不夜和闻人靖两人都有点无法面对。 他们如今不过是在弥补曾经对她的伤害,明明是他们应该做的,可这傻姑娘却把这些奉为了珍宝。 这些明明是她该得的。 “总之,以后不许再说这些话了,否则,师尊可不会饶了你。”边说,他边宠溺的弹了弹少女的额头,“也不许再哭了,哭多了,对身子不好。” 裴姝到时,恰好听到了这句话。 不知怎的,她便想起了幼时她哭得时候。 那时,师尊说:“身为剑修,可以流血,但绝不能流泪。” 于是,她憋回了自己的泪,成了世人眼中坚强独立的万灵仙子。 如今,师尊也不许齐月流泪。 经年过去,人不同,因由也变了。 她压下纷乱的思绪,跟着尤长老一起进了屋子。 尤长老直接来到了齐月身边,为她把脉看相。 “姝姐姐!”一看到她,齐月便蓦地推开了姬不夜,拉开了两人的距离,欲言又止的看着裴姝,“你来了,我……不是你看到的那样!” 她这般明显害怕的动作,让姬不夜瞬间沉了下了脸。 一旁,闻人靖也颇不赞同的看着裴姝。 “齐月现在才刚醒来,身子还虚着。”闻人靖对裴姝道,“她一直念着你呢。”边说,他边走到了裴姝身边,轻声道,“姝儿,齐月很喜欢你,对她好点吧。” 裴姝看向他,忽然觉得很可笑。 她对齐月很差吗? 为什么无论是姬不夜还是闻人靖,都要对她说这样的话? 齐月听不见两人之间的耳语,但是却能看见裴姝面色不好,忙道:“对了,姝姐姐,我告诉师……尊上和闻人师兄了,是我自己晕倒的,与你无关。” 她小心翼翼地望着她,期盼她的反应。 裴姝愣了愣,随即,看向了闻人靖和姬不夜。 姬不夜站了起来道:“我们先出去,让齐月安心诊治。” 说罢,当先走了出去。 裴姝和闻人靖跟在身后。 明明是未婚夫妻,可这时,两人之间却隔着一个人的距离。 泾渭分明。 出了屋子,姬不夜便直接对闻人靖下了逐客令:“闻人,你该走了。” 闻人靖朝屋里看了看,又看了一眼裴姝,到底还是没说什么,转身走了。 待到他离开,姬不夜才看向了裴姝道:“齐月已经告诉本尊了,她的伤不是你做的。” 所以,她终于可以洗清嫌疑了吗? 裴姝心中百感交集。 她没有想到,最终为她解释的是才相识不久的齐月,而本该信任她的人,却从一开始就不信她。 “可是,她的伤虽然不是你做的,但也是因你而起。”姬不夜冷声道,“裴姝,齐月说她不配成为我的弟子,这话不是出自她所想。你到底对她说了什么?” 最后一句,已经是质问。 裴姝猛然抬头,对上了男人冷漠的眼睛。 “以前的事,本尊暂且不计较。但是从此后,你需谨记,齐月是你的师妹,身为师姐,你得包容大度,有个师姐的样子!” “齐月很喜欢你,你不要辜负了她的喜欢。” “裴姝,别让本尊失望。” 第8章 第 8 章 是夜,万灵峰外刮起了一阵寒风。 主屋里传来压抑的咳嗽声,伴着寒风,莫名刺耳。 床榻上,裴姝紧皱着眉头,面露痛苦之色,仿佛在忍受着极大的折磨,一声声压抑的咳嗽不住的从她的喉间溢出。 睡梦中,她紧闭着双眼,忽地紧紧咬住了自己的唇。 用力之大,甚至见了血。 “不是我,不是我……为何不信我?为何,为何!” 随着一声厉喝,她猛然睁开了眼睛,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怔怔地看着床顶。 屋里漆黑一片,只有窗外极淡的月光时不时的照映进来。 喉间干涩得厉害。 裴姝想要下床去取水,然而还没来得及坐起来,身子便不受控制的又重重地倒回了床上,心口传来剧烈的疼痛。 疼。 实在是太疼了。 她强压下喉间快要溢出的痛吟,但却压制不住那股剧痛,脸色瞬间苍白如雪,冷汗爬满了满背。 裴姝握紧拳头,努力忽视剧痛,闭眼开始调动灵力调息。 然而,丹田里却空无一物,根本调不出一丝灵力。 许久,她好不容易积累了一丝元气,可经过心口筋脉时,却停滞不动,甚至因为她想要强行运功,剧痛猝然加剧。 “噗!” 她一口血猛地喷在了床上。 心头血虽还在她的身体里,但是终究还是彻底加重了她的伤势。裴姝倒在床上,最终实在支撑不住,就这般晕了过去。 可就算昏睡过去,也不得安宁。 无数的梦在脑海中回旋,那本书中的内容似乎和未来结合在了一起,一点点化为了现实。 裴姝开始分不清梦和现实。 或者,这一切本就不是梦,而是未来的预示。 否则…… 她的师尊,她的爱人,为何离她越来越远了? 床榻上的女子美丽的脸庞毫无一丝血色,曾经名动修真界的万灵仙子,如今却不过是个被噩梦缠身,被病痛折磨的普通人罢了。 信我,信我,信我,信我好吗? 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金红色的朝阳缓缓从东方升起。 一阵阵隐隐的喧哗声从外面飘了进来。 这股喧哗声越来越大,床上,裴姝终于被这声音惊动,缓缓睁开了眼睛。 “师姐,您终于醒了!”守在一旁的青岩见此,立刻兴奋的叫了起来,“太好了,您感觉身体怎么样?还有哪里不舒服?” 说着,又想起什么,忙把桌上的药碗端了起来,小心翼翼地递给裴姝道:“这是尤长老特意交代让您喝得药汤,您快喝了吧。” 药汤制作更加简单,而且副作用也比丹药弱,因此,他们如果不是外出历练,通常是用药汤的。 裴姝接过,一饮而尽。 药汤很苦,但裴姝喝完却面不改色,与幼时喝药时的抗拒大相径庭。 青岩见此,很是心疼。 他跟在裴姝身边很久,自是知道,虽然师姐很强大,但其实最怕苦了,可现在喝药却和吃饭一样习以为常了。 醒来的这段时间,裴姝的药汤是没有断过的。 她知道自己这条命来之不易,所以即便再厌恶那苦味,也强迫自己喝下去,甚至为了早点康复,还会让医师加大药量。 而这种药,往往是最苦的。 这一切,剑尊他们都没有看到。 他们以为醒来就已经无碍了,可怎知,醒来只是开始罢了。 “师姐,吃块糖吧。”青岩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瓶子,从里面倒出一颗糖丸递给了裴姝,“很甜的,您尝尝。” “确实很甜,青岩,谢谢你。” 裴姝没有拒绝小少年的好意,接过糖丸,便吞了下去,苍白的脸上浮起了一抹笑意。 “师姐,不想笑就不要笑了。” 此话一出,裴姝面上的笑意便淡了淡。 “这里是万灵峰,您……您其实可以轻松一点的。”青岩心疼的道,“师姐,您瘦了好多啊。” 他这话没有掺一点虚假。 不过是大半个月,裴姝便整整瘦了一圈,甚至比沉睡时还要瘦,本来还有点圆润的下巴,如今也变得尖尖的。 时下,无论是修真界还是凡界,女子都以瘦为美。 裴姝因为是剑修,身材管理更加严格,本就不胖。她容貌绝艳,瘦了下来,虽更加精致夺目了,但青岩瞧着,心里却很不得劲。 裴姝没想到他会说这般话,怔了一瞬,才再次笑道:“看来我们青岩长大了,这是越来越细心体贴了,是到了找小媳妇的年纪了。” “师姐!” 青岩不满。 “行了行了,开个玩笑而已嘛,年纪大了找道侣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你不必害羞。”见小少年被逗得快要恼羞成怒了,裴姝这才转了话头,“对了,外面是发生了何事?为何如此喧闹?” 青岩顿了顿,欲言又止的看了她一眼。 裴姝皱眉,沉声道:“有话就说。” “是问月峰在办宴会,”青岩沉默了片刻,才继续道,“今日,是齐月师姐的生辰,剑尊说要为齐月师姐好好庆祝一番,所以宗门里的好多人都去了。” 说完,他小心翼翼地看了裴姝一眼。 “师姐,您……” “这么重要的事情,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既然是齐月师妹的生辰,自然应该送礼。”裴姝面色却变也未变,“只是我现在伤势未愈,倒是不好出席,恐坏了大家的兴致。青岩,你把这件璃裳羽衣送去为齐月师妹贺喜。” 话音未落,她便从储物戒里取出了一件衣服。 那衣服华丽异常,精美到了极点,一眼望去,便夺人眼光。而除了美丽的外观之外,这还是一件五品灵器,甚至能扛住化神期修者的三次全力攻击,非常珍贵。 青岩自是知道这璃裳羽衣的,也知道裴姝对这件灵器非常珍惜。 这是裴姝进入金丹期时,在宗门大比得了第一,获得的奖励。 是剑尊亲手交到她手中的。 “这太珍贵了,师姐,您……” “行了,你这边送过去,莫要错过了时间。”裴姝打断他的话,不容反驳的说道。 见此,青岩知道她主意已定,是不会改变了。 最终,他还是咬牙点了头,应声道:“好,我这就送去。” 万灵峰安静得很。 就连平日里打扫的弟子也不在了,显得极其的空旷冷清。 此时,离得不远的问月峰却热闹得很。 人来人往,人人脸上都挂着喜气,欢声笑语不绝于耳。 青岩刚踏进问月峰,一阵笑语便扑面而来。 身着粉衣的少女站在中间,犹如被众星捧月,人人都在说着祝福与恭喜。青岩的脚步忽然顿了顿,那一瞬间,明明身处喧嚣中,他想到的却是独自躺在床上起不了身的裴姝。 冷寂与热闹。 原来可以离得这么近。 多么讽刺。 青岩胸中忽然涌出了一股愤怒,猛地冲到了姬不夜的面前,大声道:“尊上!” 他想说您可还记得你还有一个弟子? 可还记得她正在被病痛折磨? 可还记得……您曾经…… “青岩?”见是他,姬不夜微微顿了顿,随即眉头轻拧,“怎么只有你一人过来,裴姝呢?今日是月儿的生辰,作为师姐,她该来的。” 一瞬间,青岩的心冰凉一片。 第9章 第 9 章 未等青岩回话,一旁站着的齐月忙开口道:“师尊,没事的。姝姐姐有自己的事要忙,今天有这么多人为月儿贺生,月儿已经很满足很开心了。” 姬不夜的眉头依旧拧着,不赞同的看着她。 齐月笑着挽住他的胳膊,撒娇般的晃了晃道:“师尊,您别怪姝姐姐啦,您看姝姐姐不是还特意送了礼物来吗?” 边说,她边转头看向青岩,好奇的问道:“青岩,姝姐姐送得是什么呀?” 青岩看了姬不夜一眼,见他没有意见,便当场打开了礼盒。 霎时,五彩流光溢出,几乎要晃花了人的眼睛。 “好漂亮啊!” 齐月满眼惊艳的看着璃裳羽衣,情不自禁地感叹出声,“这……真的是姝姐姐送我的吗?” “这是璃裳羽衣,是师姐金丹大比时夺冠获得的奖励,师姐一次还未穿过,特意选出来送予齐师姐。穿上这璃裳羽衣,可以抵过化神期修者三次全力攻击。” 青岩带着些骄傲的介绍了一番。 “化神期!”齐月忍不住惊叹了一声,表情有些惶恐,“这……这也太贵重了,姝姐姐既然如此喜欢,我怎能夺人所爱?还是……还是还给姝姐姐吧。” 她嘴里虽这般说着,但看着璃裳羽衣的眼神中却满是羡慕和依依不舍,明显是极其喜欢的。 但却因为礼物价值太重,而不敢受。 青岩没想到齐月会这般说,一时之间愣了一下。 这送出去的生辰礼物,哪里有还回去的道理?这把他们万灵峰当成什么了?若是传出去,定会有碍师姐的名声。 青岩知道这位齐月师姐出生普通,以为是她没有考虑到这一点,这里这么多人看着,剑尊定然不会任由这种事发生的…… “那就还回去吧。” 青岩猛然抬头,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说出这句话的男人,忍不住唤了一声,“剑尊,这是……” “本尊说,还回去,你听不懂吗?”不等他说完,姬不夜便伸手一挥,青岩的身体不受控制的被推出了门外。 随即,传来了男人淡漠的声音。 “璃裳羽衣虽然宝贵,但却不是独一无二的。”男人的声音中带上了修为,瞬间便传出百里,整个天啸门都听见了,“本尊的徒弟,自然配得上最好的。这件百花衣,是炼器宗师所制,里有本尊三成灵力,便是遇上大乘期修者也可一战。” “月儿,这百花衣,为师今日便送予你,你可喜欢?” 青岩修为太低,即使姬不夜只是随手一挥,但也不是一个练气期能抵得住的。很快,便重重落在了地上,手中托住了璃裳羽衣霎时落在了地上,精美的衣面上顿时染满了灰尘。 而此时,万灵峰上。 正在调息中的裴姝心尖一阵剧痛,血顺着唇角缓缓流下,宛如连绵不绝的溪流,仿佛永远也流不尽。 “师姐,师姐,你醒醒啊!师姐!” 青岩垂头丧气的回了万灵峰,刚一打开门,便看到了这幅骇人的画面——裴姝歪倒在床头,双眼紧闭,已是人事不知了。 青岩唤了许久,都没有得到任何回应,顿时整个人都慌了。 慌乱无措之下,他第一个想到的便是去问月峰找姬不夜。 然而刚跑到问月峰下,却被守门的弟子拦住了。 “你们走开!我有急事要见尊上!”青岩忍着怒气道。 “尊上有令,今日再不许任何人进问月峰!”守门弟子面无表情的道,“任何人不得例外!这任何人嘛,自然是包括了万灵峰之人在内的。便是万灵仙子亲自来了,我们也是不敢违背尊上尊令的。” 这最后一句,似笑非笑,犹如嘲讽。 青岩的脸瞬间涨红。 问月峰进不去,见不到剑尊,那师姐该怎么办?青岩急得眼泪都要出来了,他茫然地朝万灵峰走,竟是感到了绝望。 绝望? 自从他被师姐选中留在她身边后,这是第二次感到绝望。 第一次,是师姐以身化器,险些元神俱灭。 这第二次,师姐危在旦夕,求助无门。 两次都是一样的。 他太弱了,弱到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切发生,帮不到师姐一丝半点! “尊上!”小少年忽然跪在了地上,用尽所有修为,仰头大喊,“求求您救救师姐,师姐伤得很严重,求求您救救她!” 话音未落,问月峰守门大阵便一道金光打回来,重重打在了他身上。 青岩避无可避,一口血喷了出来。 “别白费力气了,你不过是个练气期,这守门大阵却是大乘期所布,就凭你,便是声音也传不进去的。” 守门的弟子居高临下的看着狼狈倒在地上的青岩,“尊上今日为齐月师姐庆生,我劝你啊,还是别在这里说扫兴的话了。再说了,万灵仙子那么强大,又岂会怕这区区小伤?” “可不是嘛!万灵仙子可是敢以身化器对抗上古神器轩辕鼎的人,岂是如此脆弱的?” 守门的两个弟子嬉笑了起来。 “别是看尊上如今收了新徒弟,担心被夺了宠爱,所以……” “你们闭嘴!”青岩听他们如此不尊重,气得咬牙,“你们是什么身份?万灵仙子何等人物,岂容你们随意编排!” “对对对,万灵仙子乃是天仙般高贵的人物,我们这等小人物当然是惹不起的。可齐月师姐却是万灵仙子的救命恩人,相信以万灵仙子的心胸,定会涌泉相报吧?” “今日齐月师姐生辰,万灵仙子不是送了璃裳羽衣吗?听说贵重得很呢!” “是吗?可我怎么听说这礼物被尊上给退回去了。尊上还说了,他的徒弟,自该配最好的!当成把百花衣赐给齐月师姐了呢!” 百花衣可是顶级灵器,岂是璃裳羽衣能比拟的? “按理来说,万灵仙子可是四大修真世家裴家的千金,裴家传承多年,肯定有比璃裳羽衣更珍贵的宝物吧?” 这么高贵富有,只送救命恩人一件璃裳羽衣,这也着实太小气了吧? 青岩再也听不下去,他想要冲过去堵住那两人的嘴,想要教训他们! 可是不行。 现在最重要的是师姐的身体,不宜耗费时间,他咬着牙,转过身摇摇晃晃的跑走了。 看着他狼狈离开的身影,身后传来嗤笑之声。 “还真当现在还是以前啊?不过是个金丹期的峰主,若不是因为尊上和裴家,还真当自己多了不起!” “可不是嘛,除了出身好、运气好,她还有什么?” “整天高高在上的,仿佛自己多了不起一样。看齐月师姐,即便一步登天,人家也一如既往地谦逊,这才是尊上亲传弟子的气度!” “哎,快别说了!人可是以身化器救了整个宗门,是大功臣!” “不就是运气好觉醒了凤凰血脉吗?如果是齐月师姐,肯定也会这样选择的。” 再说了,那不是没死吗? 反倒是齐月命不久矣。 “这样算起来,齐月师姐才是真正的的大功臣啊!” 青岩忍着愤怒,跑得越来越快,越来越快,恨不得把身后的那些恶语甩得远远的。 他想了想,转头去了医峰。 然而,因为齐月身体之故,今日,医峰厉害的医修基本都去了问月峰,唯恐出意外。 尤长老倒未去,然而他却因为有炼制丹药,正在闭关,见不到人。 青岩没料到会是这种情况,心里又急又怒。 “齐月……师姐一个人,哪里需要那么多医修?” “这事儿便不是你我能管得了,这是尊上亲自下令,谁敢不从?”医修弟子看着青岩惨白的面色,心生怜悯,“裴师姐福大命大,她连生死劫都熬了过去,不会有事的。” 他这么想也不为过。 毕竟裴姝虽是女子,但在众人的心中却比男儿也不差。 当初以身化器对抗轩辕鼎都能活下来,如今又怎么会因为一点病痛出事? 青岩不语,裴姝惨白的面容、唇角鲜红的血,深深地印在了他脑海中。 外人不知,可青岩却知—— 师姐,她很疼。 “可师姐,她很难受……我叫了她好久好久,她都没醒过来……” 小少年茫然的喃喃自语,眼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她都吐血了,她肯定很疼很疼……我帮不了她……” 医修弟子见他哭得如此可怜,又敬佩裴姝的品格,想了想,道:“我刚入医峰不久,学艺不精,还不能出师,无法为裴师姐诊断。听你的意思,裴师姐该是旧伤未愈,正好,我听长老说,前两日得了一株千年还灵草。比灵草乃是疗伤极品,服用后,无论受到多重的伤,只要不是本命灵骨和灵根受损,三日内便可痊愈!” 青岩眼睛顿时一亮:“真的?” “自是真的。”医修弟子回道,“那药如今在药峰,你可以去取来给裴师姐用。” 千年还灵草虽然珍稀,但是以裴姝的身份想取用自是没问题的。 “我这就去!” 青岩一听,立刻坐不住了,转身就朝药峰跑了。 “你说什么?凭什么不能给我还灵草?!”然而,到达药峰后,青岩刚说明来意,就被掌事拒绝了。 药峰掌事王行是金丹后期的修为,只差一步便能结成元婴。 闻言,王行老神在在的道:“你来得太晚了,这还灵草尊上早就下了令,是要给齐师妹用的。” “裴师妹想要,那便只能等下次了。” “不行!”青岩立刻摇头,“师姐现在情况危急,这灵草有急用,正应该先给师姐用才行!” “齐月师姐现在不是还用不上吗?到时候我们再还一株便是!” 还灵草虽然效用强大,但其实对如今的齐月来说,作用却并不大。 仅相当于是一份比较珍稀的补品罢了。 可对于裴姝来说,不说救命之用,但确实是急需的! “掌事师叔,求您了,把还灵草给我吧。”青岩哀求着。 “我都说了,不行!要想用,要么等下次,要么去和剑尊说!” 王行被缠得不耐烦,挥手便狠狠推开了青岩。 打狗还得看主人,若是以前,因为裴姝的关系,即便青岩只是个不足为道的外门弟子,王行也会掂量一下。 可如今形势却不同以往。 裴姝不但修为倒退至金丹初期,也不再是剑尊唯一的爱徒。 如果涉及其他人,他还会考虑一番。 但如今谁人不知,剑尊极其在意齐月,为了这个小弟子费尽心思。 甚至把百花衣赐给了齐月。 这可是连裴姝也未曾得到过得待遇。 因此,王行并未留手。 反正不过是个外门弟子罢了,死了就死了,还能让他偿命不成? 青岩霎时砰的一声倒在地上。 “掌事师叔,求求您了,”眼见着王行要走,他急了,硬撑着身体爬起来,一咬牙,竟是要下跪! 然而,弯下去的双腿还没来得及跪下去,一股力道便把他拖了起来。 “青岩,站起来!” “你记住,你是剑修,无论何时,剑修的脊梁都不能弯!” “师姐……” 青岩怔怔的看着从天而降的青衣女子,眼眶通红不自知。 “是我。” 女子清亮的声音响起,一声叹息,“抱歉,师姐吓着你了。” 青岩咬着唇,哭了。 裴姝温柔的拍了拍他的脑袋,随即转头看向一旁脸色尴尬的王行,抬起了万灵剑。 “我万灵峰的人,不是什么人都能动的。” “听闻王掌事前不久刚突破金丹后期,裴姝不才,欲领教掌事高招!” 寒风下,女子的背脊挺直,犹如料峭青竹。 天啸门门规森严,不许同门相残,但光明正大的挑战却是没问题的。 裴姝并未压低自己声音,是以,药峰所有人都听到了,皆不由自主的转头看向王行。 王行面色铁青。 明明他是金丹后期,裴姝不过是金丹初期,甚至伤势未愈,可这一刻,对上女子平淡的眼神,却莫名感到了一股极强的威势。 那是比杀意还要凌厉的剑意! 可,笑话! 一个女子,何来的剑意?! 第10章 第 10 章 一瞬的恍惚过后,王行很快就反应了过来。 他如今修为比裴姝高,自然看得出裴姝此时不过是身虚体弱,强撑着一口气罢了。若是她全盛时期,他自然比不过,但如今的裴姝怕是连曾经的三分实力也发挥不出。 既是如此,他有何惧! 天啸门上下,至少有八成都是剑修。 王行自然也是。 他天赋一般,初入天啸门时,不过是个外门弟子,受尽了欺凌屈辱。如今两百余年过去,他一步步从外门到内门,结成金丹,最后成为药峰掌事之一,也是功成名就。 而曾经与他一同入门的人,只有少数还活着,而能混出头的,那就更是少数中的少数了。 能走到今天这个位置,王行的经验之丰富,自是远胜裴姝的。 再加上,修为还在裴姝之上,这一战,他根本没有输的可能! 王行冷冷笑了笑,也拔出了剑,冷声道:“既然是裴师妹的要求,我岂能不应?裴师妹,请吧!” 剑修比武,自然不会有太多的花样。 直接出剑便罢! 话音刚落,王行便瞬间出了剑。 他的速度极快,剑气如虹,招式凌厉,眨眼间锋利的剑尖便已经到了裴姝跟前,距她的眼睛只有咫尺! “呼——!” 围观的人群中顿时传来一阵吸气声,惊叹道,“好快的剑!不亏是金丹修者,王掌事这剑法堪称完美!” “万灵仙子危矣!” 众人都没想到王行一出招便是如此厉害的杀招,银剑瞬间分裂成无数柄,完全的把裴姝围住,根本没有留下一丝缝隙。 这剑,根本避无可避! 几乎没人认为裴姝能躲过这一剑。 除了青岩。 唯有他知道,他的师姐有多么优秀,在剑道上造诣有多深。 即便她如今重伤未愈。 可万灵仙子,自十五岁出剑以后,未曾一败! 果然,下一刻,便见被万千剑影包围的女子忽地一睁眼。 挥手,出剑。 在场没有人看清她的剑。 只听哧的一声。 是风声。 也是银剑断裂落地之声。 “承让。” 清冷的女声如玉珠落玉盘,重重地砸在了众人的心上。 只一招。 金丹后期的全盛修者在她手下连一招也未曾撑住。 这是何等的可怕! 他输了! 王行的脸色铁青,目光落在地上的断剑上,眼中满是愤怒和屈辱。 身为剑修,却被人斩断了剑。 这是何等的屈辱?! 裴姝! 她竟如此羞辱他! 王行的胸膛剧烈起伏着,他甚至不敢朝周围看,他能想象的到,此时的自己是多么的丢脸,那些人又会怎么嘲笑他。 而身为胜利者的裴姝呢? 怕是也会落进下石。 王行紧握双拳,做好了被羞辱的准备,甚至已经想好了怎么反唇相讥。 可没有。 承让二字未落,绝丽的女子便抬步走到了小少年身边,握住他的手,温声道:“走吧,我们回家。” 青岩抽了抽鼻子,忍住了泪,重重地点了点头:“嗯,回家!” 说罢,裴姝未再看王行一眼,拉着青岩,便径直走了。 她没有说任何羞辱之言。 可她这视他为无物的行为,在王行看来,已经胜过了万千羞辱之语。 他站在原地,脸色涨得通红。 一看便是被羞辱到了极点。 药峰一共有三位掌事,大掌事便是药峰的峰主,常年闭关炼药,甚少管事,乃是药峰上吉祥物一般的存在。 二掌事前不久出山历练,还未归来。 因此,如今药峰之上,管事的便是王行。 他看似温和爱笑极好说话,但药峰上下的人皆知,王掌事心眼极小,又极好面子。 他们目睹了他丢脸之时,接下里的日子怕是不好过了。 因此,大家都不怎么敢去触他的霉头。 “掌事大人,您看这还灵草该怎么安排?”最后,还是平日里与王行最亲近的药童硬着头皮上前问道。 若是只有青岩一个小弟子还好,但如今万灵仙子亲自出面,那这还灵草的归置怕是就不好安排了。 虽说剑尊如今收了新徒,但再如何,万灵仙子依旧是剑尊的大弟子,还是有功于宗门之人,也是一峰之主。 王行强压住自己的怒气,闻言,半晌,忽地笑了笑:“既然是万灵仙子亲自上门,万灵仙子乃是宗门的大功臣,区区一株还灵草而已,自然是要送去万灵峰的。” “千山,你这便去把还灵草取出来,亲自送去万灵峰,务必,把东西送到了,可懂?” 被唤千山的弟子目光一闪,立时弯腰行礼道:“弟子明白,师尊放心,弟子定会好好完成师尊的要求的。” “不错,为师最信任你了。” 王行笑得满面春风,语气轻快,仿佛方才的事对他未曾有一点影响。 千山悄悄抬眼,与王行对视一眼,也笑了。 裴姝不是想要还灵草吗? 好,他们这便给她送去。 只不过,这灵草是送了,但能不能用得上,就看她有没有这个命了! 一到了万灵峰,青岩便从方才的狂喜中清醒过来了。 他忙上下打量裴姝,担忧的问道:“师姐,您的身子……” “不用担心,我已经无大碍了。”裴姝拍了拍他的脑袋,安慰道,“之前吓坏你了吧?抱歉,师姐……下次会注意的。” 她本想说不会有下次了,但是承诺到了嘴边却被咽了回去。 “您真的没事了吗?可是我之前明明看见您都晕过去了,床上还有那么多的血,我怎么叫您也叫不醒……”即便现在裴姝好好站在他面前,但青岩只要一想到之前的那个可怕画面,便心有余悸,“师姐,您不要强撑着。对了,哎呀,我们忘记把还灵草拿走了。” “医峰的师兄说,服下还灵草,只要不是本命灵骨和灵根受损,无论多重的伤势都能在三日内痊愈的。师姐,我现在就回药峰去把……” “不用了青岩。”裴姝拦住了他,摇摇头道,“你师姐真的没事了?你看,我刚才不还把王掌事打败了吗?” “可是你之前明明伤得那么严重。” 青岩还是疑惑不解。 裴姝抿了抿唇,须臾,才笑着解释道:“那是因为你师姐天赋异禀,身负凤凰血脉。凤凰,可浴火重生。我这还没有到需要重生的地步,自然更不足为患了。” “凤凰血脉还有这作用吗?” “好了,你小小年纪哪儿来的那么多问题?”青岩还想再问,裴姝却打断了他,不欲过多解释,“有这个心思,多花几分在修炼上,你早就能筑基了!” 一说到修炼这个问题,青岩瞬间就苦了脸。 他天赋不好,灵根驳杂,灵骨脆弱,勉强有一丝仙缘,否则,也不会只做伺候人的童子了。便是寻常的外门弟子,也胜过他良多。 青岩也不是没努力过,但实在是资质驽钝,收效甚微。长此以往,他自己对修炼这一事,甚至还慢慢有了恐惧。 裴姝也知他的心结。 只是修炼一道,也没有捷径可以走,她只能指点,却无法代替他修炼,能走到多远,终究还是要靠他自己。 “这瓶补元丹拿着,记得按时服下。”裴姝从储物戒中取出一瓶补元丹给青岩,以她的眼力,自然看出青岩受了不轻的伤,“以后别那么傻了,打不过别人,不知道跑吗?” 青岩耸拉着脑袋,丧气的道:“知道了。” “去练功吧,我这儿不需要你候着了。”裴姝道。 青岩看了她一眼,见她面色虽还有些苍白,但精神状态确实还好,这才稍稍放下心,应了声好退下了。 待他离去,裴姝面上的笑意便散了。 她方才说得话也不是假话,凤凰血脉确实有那作用。 然而,天道讲究平衡。 得到了多少,必然要付出多少。 她没有骗青岩,只是没有告诉他——其实那时,她真的差一点便熬不下去了。如今还站在这里,也无非是饮鸩止渴。 凤凰确有浴火重生之能,但她不是凤凰,她只是有幸觉醒了凤凰血脉而已,自然做不到这一点。 她能活下来,不过是因为……燃烧了自己的凤凰血脉而已。 而血脉一旦燃尽,便是她死亡之时。 齐月的生辰足足热闹了两日,问月峰的宾客络绎不绝,是几十年来,从未出现过的奇观。经此一事,所有人心中都对齐月在姬不夜心中的地位有了一定的认识。 只是齐月身子到底还是败坏的厉害,强撑着热闹了两日,便有些支撑不住了。 近两日齐月胃口不太好,吃什么吐什么,整个人消瘦得越发厉害。 看得着实让人心疼。 自从齐月醒来之后,姬不夜便再也未提取裴姝心头血一事。毕竟,一滴心头血,也不过只能延长齐月一两年的寿命而已。 终究是治标不治本。 不到关键时刻,轻易用不得。 “呕——!” 屋里,齐月刚喝下一口灵米粥,还没来得及咽下去,便又吐了出来。 少女苍白的脸色,因为剧烈的咳嗽染上了病态的绯红,显得她越发的消瘦,清瘦的仿佛轻轻一折便能掰断了一般,看得人心惊肉跳。 “还是吃不下吗?”姬不夜走到她身边,眉头紧皱,转身就朝一旁候着的童子吩咐,“去吩咐厨房,多做点开胃的……” “师尊不用了,做了我也吃不了,太浪费了。”齐月忙摇头,唇边带着一抹苦笑,“师尊,我是不是快要死了?” 姬不夜沉默的看了她片刻,才道:“胡说,本尊不会让你就这样死了的。” 不等齐月说话,姬不夜回头吩咐道:“重炎,去药峰把还灵草取来。” 不过是吃不下东西罢了,服下千年还灵草,总能吃下的。 重炎应了声,快速地走了。 屋里。 姬不夜坐在床边,轻声安抚少女道:“别怕,只要你服下还灵草,便能治好你这厌食的病。” “……真的吗?” “自然是真的,不过是厌食的小病而已,有本尊在,你不用害怕。”姬不夜沉声道。 他实在是太让人有安全感了。 问月剑尊之名响彻修真界,能得到他的承诺,何其艰难。齐月的心中情不自禁地生起了一丝暖意,仰着头,软软的唤了一声:“师尊,您真好。” 对上那双清亮水润的双眸,姬不夜霎时一愣,眼神微微有些恍惚。 须臾,不由自主的那双水眸伸出了手。 喀吱。 门被推开了,重炎走了进来。 姬不夜一怔,倏地缩回了手,面色微微发暗。 “还灵草呢?” 重炎欲言又止的看了他一眼,才回道:“回禀尊上,弟子未能带回还灵草。药峰掌事说,还灵草已经被……裴师姐用了。” “你说什么?”姬不夜立刻站了起来。 重炎道:“药峰的人说,他们本来说了这还灵草是剑尊订下为齐月师姐用的,但是万灵峰的人来要,后来,裴师姐又亲自去了药峰。裴师姐是宗门的大功臣,他们不敢为难她,只能把还灵草给了她。” 这话说得好听,其实就是说裴姝明知道这还灵草是留给齐月的,却依然拿走了。 这就是明抢。 齐月怔了怔,随即有些失落的道:“……姝姐姐应该很需要还灵草吧。” 可这话,在场没人信。 还灵草是疗伤圣药,裴姝今日有受过什么重伤,需要用到此药吗? 没有! “本尊去问她!” 姬不夜的脸色也蓦然沉了下来,随即,身形一闪,瞬间朝万灵峰飞去。 见此,齐月顿时急了,忙道:“不好,师尊生气了。我们快跟上,他肯定会罚姝姐姐的!” 说着,便跟着跑了出去。 而此时,万灵峰上。 一道流光闪过,姬不夜落在了主峰之上。 主峰之上,身着青衣的女子手持万灵剑正练着剑法。 她身姿矫捷,面容红润,哪里有半点病态之容?! 第11章 第 11 章 “你为何抢了还灵草?” 姬不夜一落地,便直入主题,“你可知,这还灵草是给齐月的!” 他的突然出现,本让裴姝心生一丝喜意,可谁知他一出口便是急声厉问。 裴姝到嘴的话瞬时被咽了回去。 “师尊何出此言?”裴姝面色也沉了下来,“弟子并从未拿还灵草。” “到了此时,你还不承认吗?”姬不夜有些失望的道,“裴姝,你把还灵草交出来还给月儿。此事,为师便不与你计较。” “弟子说了,弟子从未拿还灵草!”裴姝加重了声音,“既未拿,又何来的还?!” “裴姝!” 姬不夜厉喝一声,“你可知齐月已经只有不到一年的寿命了!她就快要死了!是为了救你而死的!” “药峰的人已经交代过了,你派了青岩去药峰拿还灵草,后又亲自前去。药峰掌事王行不给,你还打伤了他,本尊问你,此事是真是假?!” 不等裴姝回答,男人身形一闪,下一瞬已到了裴姝面前,握住了她的手腕。 “若你是因为受伤而需用还灵草,本尊也不与你计较。”说着,他便冷笑出声,“可你脉息平稳,面色润泽,丹田盈满!” 虽不是全盛时期,但也没虚弱到需要用千年还灵草的地步! 姬不夜来万灵峰的路上,想到了之前他确实伤了裴姝。 当时他心中怒意横生,下手不算轻,所以裴姝确实是有可能还需要养伤的。 他本来想着,若是如此,那还灵草用了便用了。 他可以原谅她。 可如今,姬不夜一探裴姝的脉息,哪里有半点重伤之兆?! 心中的失望再也压不住。 姬不夜握住裴姝手腕的手指忍不住用了力,疼痛瞬间袭来。 可裴姝的面色并未有丝毫改变。 她甚至没有抽回自己的手。 姬不夜当然看不出她的伤势,凤凰血脉燃烧的过程中,只会让人血脉表现更强,外人只能看得出比曾经更旺盛的生命力。 却永远也不知道,这是有限的。 只是心,到底还是疼的。 “师尊,我没有还灵草。” 她陈述一般的说道。 裴姝心思灵敏,只听姬不夜的话便已经猜出了事情的大概。 那日她打败了王行,应是被他记恨,所以才用此计陷害她。 若是曾经,这种低劣的手段她从不会看在眼里,自然也不会担心师尊会被蒙骗。 因为她知道,师尊了解她的品行。 就算所有人都不信她,可师尊也会信她的。 可原来,这一切终究只是她的自作多情而已。 曾经…… 哪里还有曾经。 如今的她,在师尊的心中,怕早就是一个斤斤计较的狭隘之人吧。 “裴姝,你太让本尊失望了!”姬不夜没想到到了此时,裴姝还执迷不悟。他胸口剧烈起伏,猛地抬起手,便要朝女子那张冷淡的脸上闪去! “——不要!师尊,不要伤姝姐姐!” 没等那巴掌落下,姬不夜的手臂便被人紧紧地抱住。 是齐月。 她拦住姬不夜,苍白的小脸上满是焦急:“师尊,您冷静一点。说不定,这里面还有其他隐情呢?” “姝姐姐,你也快向师尊认错吧,你们……你们不要为了我闹成这样。” “师尊,我能吃得下食物的,真的,我不需要还灵草了,师尊,您别怪姝姐姐……” “月儿,月儿……你怎么样了?”许是因为太过激动,又跑了这么远,齐月说着说着,身子就是一软。 姬不夜连忙接住了她。 “我没事的,师尊,您不要担心。我只是有点累了……咳咳……”少女虚弱的躺在男人的臂弯里,她太轻了,轻得仿佛被风一吹就能飘走了。 姬不夜忍不住抱得更紧了。 “累就好好休息,别说话了。”语气里是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的心疼。 那么浓。 少女在他的怀中露出一抹虚弱的笑容,纤细的手指拉着男人的衣袖,像只离不开人的柔弱猫儿,“那师尊,您答应我,不许凶姝姐姐了,好不好?” “……好,师尊听你的。”半晌,男人终究还是妥协了,“累了就睡吧,师尊在这里。” “嗯,月儿谢谢师尊。”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齐月终于放心的闭上了眼睛。 姬不夜没有把齐月交给别人,而是亲自打横抱起了她。 随即,看向了一直沉默不语的裴姝,沉声道:“今日,月儿为你求情,本尊可以给你一次机会。你把还灵草还回来,本尊可以当此事从未发生过。” 说罢,姬不夜没有再看裴姝,抱着齐月便大步朝前走。 他的巴掌没有了落下来,可裴姝的心中却没有一丝庆幸。 闻言,甚至觉得可笑。 从一开始,他就为她定了罪。 裴姝忽然觉得很累。 从身体到灵魂的累。 她自以为能改变命运,可此刻,所有的一切却都向着书中所写的方向走着。 仿佛无论她怎么努力,都改变不了结果。 她看着男人小心翼翼的抱着怀中少女,唯恐她不舒服,甚至都没有用飞行术,而是用双脚在地上一步步的走。 傲世天下的问月剑尊何时这般束手束脚过? 师徒相恋,难容于世。 一世英名毁于一旦! “师尊。” 最后一次,她想最后再努力一次,“您……” “何事?” 男人顿住了脚步,目光却还是紧锁在怀中少女身上。 裴姝到嘴的话忽然无比的干涩。 “师尊,您……爱上齐月了……唔!” 话未说完,一道强风袭来,速度极快,威力甚大。 即便裴姝如今功力恢复了七成,也无法避开,生生受了这一击。 “裴姝不敬师长,欺压同门,罚去无涯山三日!” 姬不夜说完惩罚后,一步未停大步流星的走了。 青岩刚跑来,就听到了这一句,顿时被吓得魂飞魄散。 无涯山是天啸门处罚门人的地方,那里冰火交替,时而冷得刺骨,时而犹如烈火焚烧,乃是一处极其可怕的刑堂。 裴姝听过,也曾送人进去过,可却从未亲身去过。 毕竟她从来都是让人羡慕仰望的存在,怎么可能会被罚入那种地方呢? “不行,师姐怎能去无涯山那种地方?!”青岩急了,“尊上是糊涂了吗?!无涯山岂是人能待的地方,不行,我去找尊上,我要告诉他,他误会师姐了!” 青岩之前正在练功,听说剑尊与师姐起了冲突,还是为着还灵草的事,一下子便急了,立刻就赶了过来。 他本以为就算剑尊误会,也顶多责骂师姐几句,却没想到剑尊竟这般绝情狠心! “青岩,站住。” 裴姝拦住了他。 青岩来得迟,所以不知道,姬不夜哪里是因为还灵草的事罚她去无涯山的。 就算他去解释了,又有何用? 更何况,师尊真的会相信吗? “师姐……” “你去解释也没用,药峰的人定已经对好了说辞,我们无凭无据,定不了他们的罪。”裴姝冷静的道。 “那难道就这样算了吗?”青岩憋的一肚子的火,“明明不是我们拿的,凭什么背这个黑锅?依我看,就是那王行监守自盗!” “有证据吗?” 这问一出,青岩就没了声。 他自是没有证据的,王行在天啸门的时间比裴姝长得多,算起来还是与姬不夜一辈的人,根基深厚,做事老道。 这里面盘根错节,哪里是那么容易找到证据的。 “就算没有证据也要说啊,只要尊上相信您就好了。” 青岩急道,“尊上现在就是被那些小人蒙骗了,只要我去解释了,他会相信的。” “行了,这些天真话不必再说了。”裴姝冷声道,“这三日,你给我好好待在万灵峰,没我的命令不能出去!” “师姐!” “青岩,这是命令!”裴姝瞪了他一眼,“三日后我从无涯山出来,若是知道你违令出峰,休怪我不客气!” 说罢,她也不待青岩说话,直接飞身走了。 “师姐!!” 青岩不甘心的跺了跺脚,终究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人走了。 这日,无涯山正是烈焰之天,山内山火烧得很旺。 甫一进去,一股灼浪扑面而来。 这里的火是灭不掉的。 便是大乘期修士进来也会感受到强烈的热意,更何况是金丹期。 裴姝身上的肌肤泛起阵阵的疼,这火虽然不会真的烧伤她,可疼痛却是真实的。 她盘腿调息,尽量运转灵力抵抗,努力去忽视这灼痛。 时间仿佛停滞了一般。 而此刻,问月峰中。 姬不夜刚抱着齐月回来不久,重炎便来报,药峰的王掌事来了。 “他来作甚?” 姬不夜的面色很不好,这一次他虽气裴姝行事任性,但对王行这人也无甚好感,甚至还有些迁怒。 一个堂堂药峰掌事,连一株灵草也守不住,简直不堪大用! 重炎回道:“回禀尊上,王掌事是拿着还灵草来的。” “还灵草?”姬不夜皱眉,“不是说被裴姝拿走用了吗?” 重炎道:“据王掌事所说,这一株是新得的。” 姬不夜顿了顿道:“让他进来。” 恰好此时,齐月也醒了过来。 “这还灵草是怎么来的?怎么会这么巧,今日就又新得了一株?”姬不夜冷沉着脸问道。 王行面色不变,对齐月露出一抹笑,这才回道:“回尊上,其实这药是我一个弟子之前历练时得到的私产,只听说了齐月师妹很需要,所以便特地拿了出来。” “仙草虽珍贵,但齐月师妹的身体更重要。” “王叔,谢谢您!”齐月被感动的眼睛都红了。 “你们认识?”姬不夜问。 齐月回道:“嗯,之前多亏王叔照拂,否则……” 她怕是早就撑不下去了吧。 姬不夜如今最不愿提过往之事,闻言,便知怕是那三年里,这个王行曾帮过齐月。 如此一来,他倒是对王行另眼相待了。 毕竟那时的齐月实在太不起眼了。 他们的态度摆在那儿,谁会去特意照顾一个血器? 他的脸色缓和了许多道:“你们倒是有心了。” 王行忙道:“照拂倒是称不上,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齐月师妹不必太挂怀。师妹如今也该改口了,你已是尊上的弟子,论辈分,该称师兄才是。” 他虽然与姬不夜入门时间相差不大,但天资差距甚大。 姬不夜入门便被上任掌门收为亲传弟子,而他不过是个小小外门弟子。 直到他筑基成功,才有幸被一个金丹期的内门弟子看中,收为了弟子。 因此,也小了姬不夜一辈。 “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王……师兄对月儿的恩情,月儿永远也不会忘的!” “月儿说的对,这还灵草本尊收下了。”姬不夜伸手一挥,从储物戒里拿出了一瓶丹药给了王行道,“这是极品结婴丹,你拿去吧。” 结婴丹,顾名思义,就是为了突破元婴期所制。 极品结婴丹可提高五成成功率,乃是不可多得的宝贝。 王行趋近于正卡在关键时期,自然抵御不了这个诱惑。 果然,他曾经的选择没有错。 不过是随便投资了一下这个齐月,竟没想到是个聚宝盆啊。 想到此,王行心中更加得意。 虽说裴姝下了令,可是青岩到底还是不甘心,忍不下这口气。 去药峰要还灵草的事,本就是他一人所为。 可结果灵草没拿到便罢了,还让师姐受了罪! 他越想越气,终究还是没忍住,要去问月峰讨个说法。 不管怎么样,他绝不能让师姐背这个黑锅。 师姐那般光风霁月的人,怎么能背上这等污名?! 青岩直朝问月峰而去。 却没想到,刚到了峰下,就遇上了从问月峰出来的王行。 “是你诬陷师姐的!” 一看到这小人,青岩朝忍不住怒火了。 王行得了结婴丹,后面或许还能靠着齐月得到更多好东西,心情自是好得很。 青岩看到他脸上的笑就觉得碍眼,“我告诉你,你别得意,我现在就去找尊上把事情说清楚!” “呵呵,你大可去说,看看尊上会不会信你。”王行笑道,“是我做的又怎么样,你能证明?” 果然是他! 为了吓到这个小人,青岩故意说:“谁说我不能证明?我可是有证据的!” “证据?” 王行脚步顿住,忽然走到了青岩身边,“在哪里?” 阳光下,他的眸中闪着阴冷的光。 第12章 第 12 章 青岩当然是没有证据的,但他就是看不惯王行这小人得志的模样,所以才故意这般说吓吓他。 “证据在哪里?呵,我当然不会告诉你!我现在就去寻尊上,把事情的真相说出来!你等着吧,尊上定然不会放过你的!” 还灵草一事确实是王行为了诬陷裴姝,而布下的阴谋。 他徒弟历练时根本没有得到还灵草,从始至终,都只有那一株还灵草。这一计,不但让裴姝吃了亏,他还能得到尊上的另眼相待,乃是双赢之计。 如今好处已经到手,他怎么可能让事情败露? 王行心中已然起了杀意。 他抬头看了看四周。 除了他与青岩之外,并无其他人。 王行眸色暗沉,问道:“这证据,只有你一人知道?” 这证据到底有没有,王行并不确定。毕竟若是真有证据,裴姝应该早就拿出来了。但宁可错杀不可放过,他绝不能容忍一丝可能的存在! 青岩冷声道:“你放心,马上就不止我一个人了。我这就去找尊上……唔!” 话未说完,胸口便传来剧烈的疼痛。 他低头,一把匕首穿透了他的心脏。 “既如此,那你就把这证据带到下面去说罢!”王行狞笑着,握着匕首用力的搅弄了起来。 “你竟然……” 青岩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他如何也没有想到,王行胆子竟然这般大,敢在门内杀人。 鲜血不受控制的从嘴角流下,他想要呼叫,可是王行早就有准备,早在起了杀意时,便已经补好了灵阵,隔绝了声息。 “……你……你残杀同门……” 王行猛地抽出匕首,笑了,“不过是个外门弟子罢了,算什么同门?况且,谁看到是我杀了你?” 砰的一声。 青岩重重地倒在了地上,他剧烈的喘息着,目光开始涣散。 王行是金丹期,而他只是练气期,筑基未成,便还是凡俗之身。 心脏被刺穿,哪里还能活命…… “你要怨就怨裴姝,如果不是因为她,说不定我还能留你一命。谁让你要为她卖命呢?哈哈哈哈!” 王行大笑着,居高临下的看着地上的青岩。 好疼,好疼啊。 我快死了吗? 青岩睁大了眼睛,看着湛蓝的天空,视线逐渐模糊。 他怎么可能怨师姐? 这辈子,他最开心的事便是能有幸跟在师姐的身边了。 “师姐,师姐……师姐……对不起……” 青岩不能帮你,也不能陪你了。 他好恨,好恨,好恨啊! 眼泪缓缓地从小少年涣散的眼睛中流了出来,那双黑亮眼里的光终究熄灭了。 “小子,算本掌事今日心情好,就留你一个全尸。呵呵,也让你那位师姐,看看你死得多么可怜啊。” 王行在青岩身上搜了一圈,并未发现所谓的证据,立时猜到自己是被这小子给骗了。 但也无碍,反正人都杀了,没有证据更好,倒是免了他的后顾之忧。 他哼了一声,确定小少年已经没有了气息,这才大步离去。 离开的他自是没有看到,被鲜血染红的小少年的手指忽然动了动。 指尖一滴血化为了一颗血珠,被少年紧紧地拽在手心。 师姐,青岩要食言了。 我做不了你的小跟班了。 无涯山上,裴姝心口忽然一疼。 她猛然睁开眼睛,伸手捂住了跳得极快的心脏。 怎么回事? 为何心脏忽然这么疼? 裴姝连忙调动灵力,想要驱散这股忽如其来的疼痛。无涯山的山火实在是太旺,她的灵力本就所剩无几,如今就算是强行调用,也无甚大用。 反而适得其反。 被强行压制住的燃烧血脉的疼痛顷刻间爆发了出来,裴姝实在没忍住,一口血喷了出来。她眼前一黑,强行运转心法,开始修炼。 也不知过了多久,疼痛缓缓退了下去。 倒在地上被山火熏得皮肤发红的女子才缓缓睁开了眼睛。 三日时间,终已过去。 惩罚时间结束,无涯山便会自动放行。 或许是因祸得福,这山火虽伤了她,但也帮了她。凤凰血脉本就属火,与山火相撞,要么两败俱伤,要么相辅相成。 她之前燃烧了凤凰血脉,虽恢复了全盛时期的武力,但生命力顶多维持三年。可如今被这山火一烧,倒是有了意外之喜。 虽无法彻底根治,但却暂时延缓了血脉燃烧的速度。 裴姝一边想着一边朝万灵峰而去。 “青岩,青岩?” 今日是她出无涯山的日子,按青岩那小子的黏人度,早该早早候在无涯山的。方才裴姝在想事,一时忽略了这个问题。 可如今回到了万灵峰,却依旧没有见到青岩的人,这便有点奇怪了。 不知怎的,裴姝心中忽地生起了一丝不安。 “青岩,你快出来,别玩了。”她没有发现自己的手早已经握成了拳头,因为太过用力,指节甚至有点泛白,“你再不出来,师姐就要生气了哦。” 没有人回应。 万灵峰空荡荡的,仿佛许久无人居住。 她低头,看见了地上积满的落叶。 “裴师姐。” 正这时,重炎的声音忽地在身后响起。 裴姝转头,看见了重炎,以及他身后穿着外门弟子服的童子,“何事?” “并无什么大事,”重炎躬身,指着身边的童子道,“这是分配给您的外门童子,以后将由他伺候您的起居。” 裴姝皱起了眉:“万灵峰已经有一个童子便够了,不需要其他人了。你把他带回去吧。” 青岩那小子就是个小醋包,别看他年纪不大,但其实气性可不小。若她今日留下了这个童子,青岩定会与她闹的。 重炎没有动。 他看了裴姝一眼,淡声道:“确实只有一个,裴师姐,今日弟子过来,除了这事,还有一事要告知于您。” “只有一个……”裴姝紧紧地盯着他,一字一顿的问,“你什么意思?” “青岩,已经死了。”重炎回道,“弟子过来,便是因为两日前,发现了青岩的尸体。他心脏被利器刺穿,身上被魔气侵染,应是魔物所为。” 说着,他便从储物戒中拿出了青岩的尸体。 小少年脸色青白,眼睛圆睁,直到此刻也没有闭上。 身上弟子服早就被鲜血染透了,胸口处破了一个大洞,尤其的碍眼。 一股魔气正绕在他的身上。 死了,青岩死了? 怎么可能呢? 他还那么小,还说过要做她一辈子的小跟班,怎么会就死了呢? 明明……明明之前他还在和她闹脾气的。 因为她不许他出万灵峰。 他明明还活着的! 可现在,他死了啊。 死了! “他的身体已经染满了魔气,本应立即毁去,但因为您不在,所以便留在了现在。” “不可能!”半晌,裴姝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喉咙里像被什么堵住了似的,又疼又涩,沙哑到了极致,“他不是被魔物所杀的。天啸门可是修真界第一派,护山大阵开启,什么魔物敢闯进来?” “哪里发现的?” “什么?”重炎疑惑。 “我问你,他的尸体是在哪里发现的?” 她看向重炎,明明什么也没有做,但这一刻,重炎却觉得浑身一重,他已是筑基期,可此刻竟也扛不住这股压力,单膝跪在了地上。 而他身后的那个外门童子早就瘫软在了地上。 重炎顶着压力,咬牙回道:“是在问月峰下。” “问月峰,呵。”裴姝笑了,眸中杀意一闪而过,“所以,绝不可能是魔物所为!” 问月剑尊所在的地方,除非魔尊亲至,否则没有哪只魔物胆子敢如此之大。而若是魔尊亲至,以姬不夜的修为又怎会察觉不到? 正这时,青岩攥紧的掌心忽然张开,一滴血珠飞到了裴姝面前。 “……青岩,是你吗?” 血珠在她面前停留了一瞬,随即便倏地飞走了,方向正是问月峰所在。 裴姝目光一凛,御剑跟了上去。 血珠直接飞进了齐月所住的院子。 裴姝自也跟着冲了进去。 “裴师姐,停下!没有尊上的吩咐,您不能进去!”有弟子看见,忙叫了起来,然而裴姝速度很快,他根本阻止不了。 即便是隔着远,但他也能感受到裴姝身上的杀气,不行,他须得立即通知尊上! 一个是曾寄予厚望、悉心养大的大弟子,一个是如今护在掌心的小弟子,他一个也得罪不起。 “姝姐姐,你怎么来了?” 院子里,齐月正和王行坐在一起喝茶聊天,看上去气氛正好,见到裴姝,齐月惊了一下,立刻站了起来。 而王行,面色微微一变。 而此时,血珠终于停了下来。 落在了王行的身上。 “是你。” 话音未落,万灵剑已豁然出鞘,直指王行的咽喉。 第13章 第 13 章 “不要!姝姐姐,你住手!” 齐月猛地大喊一声,然而裴姝动作未停,情急之下,她张开手臂挡在了王行的面前,“姝姐姐不要……啊!” 裴姝并未想到齐月竟然会做出这般行为,用自己的身体挡住王行。 万灵剑停在了齐月的面前,剑尖与少女的面颊只有咫尺。 “让开!” 裴姝冷声道。 齐月的身子颤了颤,脸色发白,但却没有动,依然挡在了王行的前面,柔声道:“不行,我不能让。姝姐姐,这是王掌事,你这是干什么?刚才太危险了!” 裴姝一出现,便是杀招,且来势汹汹,若不是齐月挡住了万灵剑,王行就算不死也得重伤。 他面色惊得发白,心中更是惊惧交加。 “我要取他的命。”裴姝声音无甚起伏,只是看着王行的目光极冷,“齐月,让开。” “不行!”齐月皱着眉摇头,“姝姐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为什么要杀王师兄?你们可是同门啊!门内有规定,是不许同门互相残杀的。” 说到这儿,她软了语气劝道:“姝姐姐,你们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们说开了就好,万事以和为贵,舞刀弄枪太危险了。” “王师兄,你快说说话?你是不是做了什么事让姝姐姐误会了?你快解释一下。”她转头扯了扯王行。 王行终于从方才濒临死亡的恐惧中回过神来,强压着恐惧和怒气道:“裴师妹,齐师妹说得对,若是我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好得罪了你,你告诉我,我道歉也行,何至于一上来就喊打喊杀!” 说着,他的语气硬了起来道:“王某不才,虽比不得裴师妹惊采绝艳,为宗门立下滔天功劳,但也是药峰掌事之一!裴师妹想要我的命,总得让我明白其中因由吧。” 他说得义正言辞,仿佛真的不知道其中内情。 胸中似有烈火在烧。 小少年惨白的面容,浑身血迹的模样,犹如幻象一般不住的在她眼前闪现。 他最怕疼了,流了那么多血…… 那傻小子当时该有多疼,多害怕啊。 裴姝猛然闭了闭眼,再睁眼时,眼神更是冷到了极点:“杀人偿命,你要了青岩的命,自然要还回来!” “青岩死了?”齐月愣了愣,她自然知道青岩是裴姝身边的人,与裴姝感情很好。乍然之间听到这个消息,又惊又疑,“他怎么会死的?” 她身体不好,未免她多思多虑,这些事姬不夜自然不会让人告诉她。 况且…… 一个外门弟子的死亡也没必要特意告诉她。 裴姝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再次出剑,直朝王行而去。 齐月惊了,来不及多想,便想上前去阻止,但她没有修为,根本插不进两个金丹修者的对战中。 “裴师妹,满门上下的人都知道青岩是被魔物所杀,与我有何干系?”好在这一次王行有了防备,所以险险得躲开了裴姝的攻击。然而裴姝一击不成,又是一剑,一招比一招更快更凌厉,王行躲得很是狼狈。 两人虽然有修为上的差距,但是上次王行就已经败于裴姝之手。 他心中清楚,若是再拖下去,自己自然不是裴姝的对手,心中又急又怒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裴师妹,我知道你心中难过,但是也不能随意冤枉了人!” 直到此刻,他都还在狡辩。 他当然不会承认自己杀了青岩,就如他所说,大家都知道青岩是死于魔物之手,除非裴姝能拿出强有力的证据来,否则,他便立于不败之地。 但王行没有想到,裴姝的性子竟然这般烈,根本没有任何废话,也不管有没有证据,认定了真相,竟是直接便要取了他的命! 很快,他的身上便多了很多伤口,鲜血渐渐染红了身上的衣服。 两人越打,王行心中的恐惧越大。 自从上次一战后,他知道裴姝强,但没有想到裴姝竟然会这么强,他打得越来越吃力,灵力消耗极快。 他本是想着拖延时间,等待姬不夜到来。 ——裴姝闯进了齐月所在的院子,按照姬不夜如今对齐月的重视,知道了此事,自然会立即赶过来。 而他只要坚持到那时即可。 他如今可是齐月亲口承认的朋友、恩人,姬不夜自然不会任由裴姝要了他的命。 王行也有自信洗脱自己身上的嫌疑! 可裴姝想杀他之心之强,出乎他的意料。 她的强大,也让他心惊。 “噗——!” 万灵剑狠狠的刺穿了他的肩膀,顿时血流如注,王行一口血喷了出来,重重地摔倒在地。没有给他任何喘息的时间,万灵剑紧随而来。 他目光一慌,连忙朝旁边避开。 但即便避得及时,背上也被剑气所伤,传来刺骨的疼痛。 按照这个形势下去,不出三招,他怕是就要丧命于此! 齐月虽没有修为,但也不是瞎子,自然也看出了王行的危险。她一边慌张的大喊着,一边却又忍不住想着,原来姝姐姐这么强的吗?王师兄的修为明明更高,可是在姝姐姐的剑下,竟没什么招架之力。 这就是一剑动九霄、美名传遍修真界的万灵仙子吗? 这才是姝姐姐的真实实力吗? 那一刻,她的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有羡慕,有向往,也有……自卑。 姝姐姐这般优秀,可她却什么也不会,如今甚至连引气入体都做不到。 可她却不知,若是全盛时期的裴姝,怕是一招便能要了王行的命! 何至于与王行纠缠这么久。 “姝姐姐,你冷静一点!” 眼见着王行便要命丧于万灵剑下,齐月来不及深思,咬着牙再次冲上去,堵在了两人的中间。 她想着,自己身上穿着师尊送的百花衣,能够抵抗大乘期修士的攻击,所以就算受了裴姝这一剑也没有什么。顶多,会疼一下吧。 如今事情还没有弄清楚,她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姝姐姐犯错! 齐月这样想着,压下心里的害怕,义无反顾的张开了手臂。 “唔……” 然而预期中的疼痛并未传来,万灵剑在她身前半米处被一层屏障重重挡住,并且反震了回去,剑柄狠狠地打在了裴姝的身上。 “呲——!” 她猛然倒退了十几米远,激起尘土飞扬,许久,才停了下来,单膝跪在地上。 啪。 万灵剑落在地上,银白色的剑身上,竟有了裂纹。 裴姝这一次根本没有给王行逃命的余地。 万灵剑上附上了她全部的灵力,出剑无回,便是她自己也无法轻易收回。而百花衣不仅能抵抗攻击,还能把攻击反弹回去。 于是这一击,最终竟是全落在了裴姝自己的身上。 “姝姐姐,你没事吧?”齐月怔了一下,手足无措的站在原地,“我……我不是故意的。”她跑过去,想要看看裴姝的伤势。 而此时,王行见此好机会,眸中杀意四起,暗中运起灵力,便朝裴姝打去。 裴姝虽然重伤,但丰富的对战经验让她感官敏锐异常,察觉到王行的偷袭,她眸色一厉,单手一挥,运起灵力也重重打了回去。 谁知,齐月竟恰好跑了过来。 正好撞上了两道灵力对撞,灵气波余震之下,齐月身子一晃,没站稳,身子一歪便朝地上倒去。 她身子本就是强弩之末,这一摔,直接摔晕了过去。 “齐……” “月儿!” 姬不夜恰时飞身进来,看到这一幕,面色一变,忙接住了晕倒的少女。看到少女苍白的面色,以及……已经启动了防御罩的百花衣。 那上面残留的灵力,是裴姝的。 他的面色猛然阴沉了下去。 见他来了,裴姝沉默的收回了自己的手。 她撑着身子站起来,捡起地上的万灵剑,便又朝王行攻去,然而这一次,剑刚出,便被一股庞大的灵力压住,无法再动。 “裴姝,你可知你在干什么?”姬不夜声音冷沉。 “青岩是王行所杀,他是弟子的人,弟子必须为他报仇。”裴姝道,“弟子曾在青岩身上种下过血蛊。” 青岩虽死,血蛊却还活着,而血蛊能指出杀人凶手。 “你给青岩种了血蛊?” 姬不夜却只注意到了这一句,面色变了变,他嘴唇微动,想说什么,但最终却终究什么也没有说。 血蛊,能改善人的资质,但需要至少金丹期的修者种蛊,而一人一生只能种两次,种蛊的人也会有一定的损伤,严重者甚至会修为倒退,威胁生命。 而裴姝竟然把如此宝贵的东西种在了一个外门弟子的身上。 而一旁,闻言,王行的面色剧变。 血蛊! 一个外门弟子身上,怎么会有血蛊!裴姝是疯了吗?! 怎么办,怎么办…… 难道他这一次真的要栽在这里? “……不要,姝姐姐……不要杀王师兄……求求您了……” 怀中少女紧皱着眉头呢喃着,身子发着抖,又急又害怕。姬不夜回过神来,垂头,担心的看着怀中人。 即便是晕倒了,她也挂怀着这事,足以说明她有多重视。 王行也算是她的恩人,曾在微末之时,便帮助过她。 若是王行死了…… 月儿定会很伤心,她会哭吧。 她的身体也受不住。 姬不夜眉心微凝,看了裴姝,又看了王行一眼,顿了顿,对裴姝道:“即便王行杀了青岩,你也不能在宗门内私自动手。此事,本尊自有定论,先交由刑堂处理。” “况且,”他面色淡漠,犹如高高在上的神,“王行乃是药峰掌事,杀了一个外门弟子,虽有罪,但……罪不至死。” “师尊!” 裴姝倏然抬头,满眼不可置信。 “裴姝,青岩只是个外门弟子罢了,天啸门如他这般的弟子数不胜数,你若想要,本尊可以送你无数个。但是,”姬不夜看着她,一字一顿的道,“王行却是月儿的恩人,亦是她心中的家人。” 所以, 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你,可明白?” 白衣剑尊站在她的面前,他的脸依旧俊美无双,他的身形多年来也从未变过。 这是她的师尊。 曾捧她在手心,曾为她爱屋及乌,而如今,他居高临下的站在她面前,唯剩—— 诛心之言。 第14章 第 14 章 沉默蔓延开来。 裴姝没有说话,他的心中已经有了决断,或许,她已经没有开口的必要了。 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师徒之间,竟只剩下了难言的沉默。 “这回灵丹你拿去,回去记得好好服下。”须臾,姬不夜从储物镯中拿出了一瓶疗伤圣品回灵丹给了裴姝。 虽然裴姝极力克制,但以他的修为,自是看出了裴姝受了灵力反噬之伤。 他心中一紧,语气缓和了许多,“你……为师会让人多送几个外门童子去万灵峰供你挑选。” “不用了。” 裴姝挺直背脊,随后朝姬不夜行了一礼,声音淡得仿佛能被风吹散,“多谢师尊的药,弟子先行回去了。” 说罢,她没再看姬不夜一眼,转身大步离去。 今日本来是个极好的天气。 难得放了晴,金色的阳光映下来,落在人的身上本应是带着暖意的。 可此刻,温暖的阳光洒在青衣女子的身上,却像是融不化那浑身的冰雪。 冷到了极致。 “裴……” 姬不夜眉头皱起,脸色有些阴沉,望着裴姝离开的背影,不由自主的朝前走了两步,只是话未说完,胸前的衣服便是一紧。 “师尊……月儿……好难受啊……” 怀中少女的小手紧紧地拽着他的衣服,娇小的身子颤抖着,红润的嘴唇已然失了血色,看上去虚弱极了。 他的脚步蓦然顿住,反射性的收回目光,搂紧了怀中的女孩,声音下意识的放轻,安抚道:“别怕,师尊在这。” 许是听到了他的保证,女孩的身子终于没有颤动的那么厉害了,她用毛茸茸的小脑袋蹭了蹭男人的胸膛,小脸上满是依赖。 那一刻,姬不夜的心尖霎时一软。 他轻轻地摸了摸少女的脑袋,再抬头时,前方早已没了裴姝的身影。 姬不夜心口微顿,须臾,终究转过了身子,抱着怀中少女朝屋内而去。 “多谢尊上救命之恩!” 有了姬不夜的插手,即便裴姝再厉害,再想要他的命,也动不了他! 王行心中既是庆幸,又是得意。 他单膝跪在地上,满脸真诚的道谢,“尊上的大恩,王行没齿难忘。从此后,只要尊上需要,我愿……” “闭嘴。”不等他说完,上方便传来男人淡漠的声音,随即一道灵力袭来,王行的身子顿时不受控制的被推了出去,重重摔在了地上。 “噗——!” 他猛然吐出一口血,惶恐地抬起头看着姬不夜,“尊上……” “自去刑堂领罚。” 姬不夜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血蛊既出,那王行杀人便是事实。 王行心头一冷。 “你残杀同门,本应以命偿命。且今,本尊留下你的命,不过是因为念在你曾经帮助过月儿。” 而月儿那般重视王行,以她如今的身体如何受得住刺激? 所以,王行现在还不能死。 “此事,休要再提。可死罪能免,活罪难逃!” 只要能活命,受点罚又如何? 况且,按照姬不夜对齐月的重视,而齐月对他的情谊,便是这惩罚,想必他也能逃得了的! 思及此,王行心中一喜,面上却老实诚恳的回道:“弟子明白,是弟子因为一时之气才害了青岩小师弟的命,弟子甘愿受罚,多谢尊上教诲。” 说罢,他伏在地上,重重磕了一个头。 “滚吧。” 王行抬头,入眼的便是男人把怀中少女轻柔地放在床上,平日里清冷得仿佛不似人的男人,一双冷冽的眸子中,此刻挂满了疼惜。 他的唇角立时露出了一抹隐秘的笑容。 残杀同门是大罪。 但青岩是外门弟子,而王行却是药峰掌事,在宗门多年,也有不少功劳,再加上姬不夜的插入,最终王行在刑堂受了五十鞭,又被去了掌事之职,这事儿便算是了解了。 王行却不甚满意。 五十鞭还好,他可惜的是药峰掌事之职,要知道,靠着这职位,他能够从中获得数不清的好处。 就这样没了,心中自然不甘心。 而这边,齐月昏睡了一夜后,便醒了过来。 刚一醒来,她便着急的问王行的事情,“师尊,王师兄怎么样了?姝姐姐……姝姐姐她不会杀了王师兄吧?” “他还活着,你别着急。” “真的吗?!”齐月忙问道,“可是……可是我看姝姐姐很生气,青岩死了,姝姐姐肯定很伤心很愤怒,她那么喜欢青岩的。不过王师兄人那么好,他怎么可能会杀了青岩呢?他和青岩又没有仇。” “你说裴姝喜欢青岩?”姬不夜眸色微微一闪。 齐月直点头道:“肯定啊,姝姐姐对青岩那么好,他们相处了那么多年,感情肯定很深厚。所以,青岩死了,姝姐姐伤心愤怒之下被冲昏了理智也难免。但是,” “姝姐姐肯定弄错了!我要去和她解释!王师兄不会做这种事的,师尊,您说对不对?” 少女一脸的笃定,明显对王行的品行很认可。 ”……你说得对,他不会的。“见她急得脸色又白了,姬不夜担心刺激到她的身体,顿了顿,终究没有把王行杀人的事实说出来,只道:“此事,你不用再管。本尊已经处理好了,裴姝不会杀王行的,你好好养身体便是。” “姝姐姐相信了吗?”齐月问道。 姬不夜微怔,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见此,齐月的心又提了起来,她忽然掀开被子下了床,道:“我去找王师兄,我们去和姝姐姐说清楚。姝姐姐那么明事理,那么聪明,只要我们说清楚了,她肯定会明白的。” 姬不夜想拦着她,但是齐月很固执,一定要去。 可王行杀人是事实,有什么好解释的? 如今姝儿那边怕是因为此事与月儿有了隔阂…… 见拦不住齐月,姬不夜沉思片刻,心中到底下了决断。 若是等不到灵药,月儿……怕是时日无多了。 齐月已经去寻王行了。 “此事是王师兄与姝姐姐之间的事,与师尊无关。您若去了,姝姐姐定然不开心,弟子去便行了。师尊,您放心,我能处理好的。” 她不要姬不夜跟着一起,姬不夜便只能让重炎陪着她一起。 待她一走,姬不夜便随手拿出一只纸鹤,轻轻一挥。 纸鹤瞬间化鸟,朝万灵峰而去。 不过几瞬,便落在了裴姝的面前。 今日的天气不怎么好,天上断断续续的落了一些雨,雾蒙蒙的。 万灵峰上,格外的安静。 裴姝把重炎送来的童子全退了回去。 因此,万灵峰上,除了定时来打扫的小弟子,便只有她一人。 明明只是少了一个人而已,但整个万灵峰似乎都空寂了下来。明明她也曾闭关许久独自修炼,可那时却从未觉得寂寞过。 而现在,不过是少了一个罢了,她竟开始感到了孤独。 再也不会有人在她调息时,冒冒失失的推门进来,只因为找到了好吃的,想让她尝一口;再也不会有人在她练剑时,笨手笨脚的在一旁跟着练,结果刺伤了自己,哭鼻子了……她再也听不到他的叽叽喳喳了。 雨滴淅淅沥沥的落下来。 裴姝没有撑起灵力罩,雨水砸在她身上,她的头发、衣服,很快便湿透了。 面前是一块新立的墓碑——故弟青岩之墓,后面是一个小小的新建的坟包。 她的腰背挺得笔直,面上无悲无喜。 “傻子。” 半晌,空气中才响起了女子沙哑的声音。 “不是早便告诉过你,不要离开万灵峰的吗?你又不听话了。”她蹲下身子,终于忍不住伸手摸了摸那满是雨水的、冰凉的墓碑,“你说你傻不傻,年纪不大,管得倒是不少。” 她嘴上说着埋怨的话,笑了,眼中却一片冷冽。 一只纸鹤忽然从空中落下。 裴姝伸手接住。 纸鹤张嘴,姬不夜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 “月儿来寻你了,她身子弱,本尊还未告诉她真相,你也不要告诉她,她受不住的。姝儿,本尊知道你对不愿认她为妹妹,但她终归是你的救命恩人。你要记得,恩情重过天。” 眼前似乎越来越模糊了。 恍惚间,裴姝似乎看到了很久很久以前。 那时,她尚小,方学剑不久。 闻人靖为了让她熟悉剑法,与她对练。 “谢谢闻人师兄陪我练剑,以后我会还你的恩情的。”她小,不懂恩情之分,因很感谢闻人靖,便傻乎乎的这般说。 那时,他们虽有指腹为婚之约,却还未生男女之情,只有青梅竹马之谊。 闻人靖也还年少,听此,便笑嘻嘻的逗她:“那行,姝儿,恩情重过天,你可别忘了我的恩情哦。” 她认真的点着头回道:“肯定不会忘。” 而待到闻人靖离开之后,姬不夜才摸着她的头,笑道:“恩情重过天,可姝儿,你要记得,恩是恩,仇是仇,这世间,恩仇永不容!” 恩仇永不容,师尊,您可还记得? 第15章 第 15 章 王行并未与齐月一同去万灵峰。 齐月不知道真相,但其他人可都心知肚明,这件事并未有什么所谓误会。既已经是真相,再去解释,岂不是徒劳之举? 因此,他便以身上有伤为由拒了齐月。 不过,他倒是乐得看笑话。 万灵仙子又如何?裴姝再厉害,面对对她有救命之恩的齐月,又能做什么?只要她敢对齐月动手,便是那忘恩负义之人,从此声名狼藉! “我还是不去了,齐师妹也莫要为我奔波了。”他假意叹了口气,忧愁道,“如今裴师妹早已经认定了我是杀人凶手,怕是根本不愿再见到我。齐师妹你若去为我解释,定会惹怒裴师妹,到时候会伤了你们的姐妹之情的。” “不会的!”齐月摇头,“姝姐姐知书达理、明辨是非,她现在不过是误会了而已,只要我们解释清楚,姝姐姐会信的!” “唉……裴师妹的人品自然是好,但如今她正在气头上,怕是咳咳咳……”王行说着说着,便开始咳嗽了起来,看上去极其虚弱。 “王师兄,你没事吧?”齐月担忧的看着他。 王行苦笑道:“没什么大事,不过是五十鞭而已,这点伤我还是受的起的。只是如今我不在药峰,也不知道药峰现在如何了,唉。” 姬不夜虽未告诉齐月,王行真的杀了青岩,但是王行身上有伤这事瞒不了。因此,齐月是知道,因为青岩一事,王行被罚了五十鞭,还没了掌事之位的。 她觉得非常的不公平! 王师兄明明没有犯错,凭什么就因为一点嫌疑,就得了如此重的惩罚?她是知道的,王师兄很喜欢药峰,也很珍惜自己的掌事之职。 那是王师兄靠着自己的努力,一点点爬上去的,何其不易! 怎能说没就没了? 他们出身同样低微,从一介微末奋斗到今天的位置,因此她太明白,在这其中,王师兄付出了多少了。 齐月心中鼓着一团气,猛地站起来,咬咬牙道:“不行,我必须去和姝姐姐解释清楚。王师兄,你放心,我定会为你洗清嫌疑的!药峰掌事之位是你通过自己的努力得到的,该是你的,谁也不能无故拿走!” “齐师妹,诶,你莫要冲动。齐师妹……” 齐月说完,便转身朝外面走了。 王行忙提高声音在后面喊,但是齐月走得很快,没一会儿便没了踪迹。王行这才闭上了嘴,志得意满的笑了。 齐月凭着一股气,很快便到了万灵峰。 期间,重炎几次三番想要扶着她,都被她拒绝了。 等到了万灵峰时,她本来恢复了一点红润的脸又白了。 重炎在一旁看着,心中甚是担忧。 齐月若是出了什么事,他定脱不了干系。但这是尊上吩咐的,让他好好照顾齐月,所以他不能求助尊上,否则,岂不显得他太无能? 他思索了片刻,偷偷折了纸鹤,扔向了掌门所在的山峰,也就是闻人靖所在之地。 “姝姐姐,我是齐月,我有话和你说,我可以进去吗?” 齐月说着,便想进万灵峰。 然而刚走了两步,却被挡了回去。 是万灵峰的守山大阵开了。 没有主人的同意,除非是大乘期修士,否则,没人能进去。 “姝姐姐,姝姐姐,你见见我吧!” 齐月又试了几次,却都被挡了回去,她的脸上是肉眼可见的失落。 “齐师姐,我们回去吧,裴师姐应是不会见我们的。”重炎劝道。 齐月不听,固执地站在守门大阵前,用力的朝里面喊道:“姝姐姐,我是齐月。我知道,你现在肯定很生气,很伤心。但是我们不能被愤怒蒙蔽了眼睛,王师兄他不可能杀青岩的。姝姐姐,我相信青岩若是泉下有知,也不会愿意看到你错怪无辜之人……啊!” 话未说完,峰内传来一道灵力形成的风。 风不大,但齐月毫无修为,被这风一吹,整个人便被扬了起来,不受控制的朝后退。她吓得尖叫出声,紧张地闭上了眼睛。 “齐师姐!” “齐月,小心!” 其实风并不大,也没有攻击力,目的只在于让她离开。但齐月不知道,反而因为极度害怕,吓得面色惨白如雪,慌乱之下手脚乱舞,竟不慎打伤了自己。 好在千钧一发之际,一道人影飞身而来,稳稳地接住了她。 “闻人师兄……” “你受伤了?” 齐月怔怔的看着接住自己的男子,目光痴痴的定在了男人英俊的脸上。直到听到男人出声,她才蓦然反应过来,忙移开了视线,红着脸从男人的怀中站了起来。 但她方才被吓得腿软,还没站稳,身子又是一个后仰。 “小心。” 闻人靖上前一步,伸手揽住了她的腰,皱着眉道,“莫要逞强。” 她整个人的落在了男人的怀抱中,心跳的很快,红着脸结结巴巴的道:“我……我知道了,谢谢闻人师兄。” “你……你怎么来了?” 男人的气息熏得她面色绯红,脑子有点晕。 她僵着身子从男人怀中出来,这一次,终于站稳了身子,却不知怎的,还是有些手足无措。 正这时,脸上忽然一暖。 闻人靖站在她面前,手里拿着一块手帕轻轻地在她脸上擦了擦道:“这里流血了。” 原来是刚才齐月慌乱之中,自己不小心用指甲在脸上划了一道口子。好在伤口不大,只浅浅留了一些血。 “……谢谢闻人师兄。” 齐月忙接过闻人靖递过来的手帕,低着头,不敢看男人的脸。 “怎么回事?”闻人靖沉着脸看向重炎。 重炎忙解释了一遍。 这些日子闻人靖一直都在闭关,还是方才收到重炎的传信,这才出了关,因此一时间并不清楚事情的详情。 方才时间比较急,因此重炎也只简单交代了几句。 因为姬不夜有命,重炎也不敢当着齐月的面把真相说出来,便只能避重就轻的说道:“因为青岩一事,裴师姐大怒,要取了王行师兄的命。齐师姐……想要与裴师姐解释,但是裴师姐正在气头上,我们进不去万灵峰。” “王师兄人那么好,他不可能杀同门的!”齐月忙道,“我一定要和姝姐姐说清楚,不能让她错怪了无辜之人。” “闻人师兄,你帮我劝劝姝姐姐好不好?” 从始至终,万灵峰里,都没有人出来。 裴姝是万灵峰的峰主,这是她晋升金丹期时自己亲手建的洞府,身为峰主,自然不可能不知道这里发生的事情。 方才的那股灵风,便是从峰内传来的。 是裴姝的灵力。 “重炎,带齐月回去。”闻人靖沉声道。 “不行,我还要……” “此事,我会处理。”闻人靖打断了齐月的话,看到少女满是焦急的脸,语气到底软了许多,“你先回去吧。” “可是……” “走吧,我会与姝儿解释的。” “……那姝姐姐,我先走了。”最终齐月再次看了万灵峰一眼,对着里面说了一句,还是跟着重炎走了。 她看向闻人靖,满眼依赖和信任:“闻人师兄,那就交给你了。” “嗯,放心。” 对上那双充满期望的眼睛,闻人靖顿了顿,最终还是应了一声。 见此,齐月这才露出了一个笑容,安心的走了。 待他们走了,闻人靖才看向万灵峰。 守门大阵还未开。 但他与裴姝是有婚约的未婚夫妻,早在裴姝开峰之时,便也留下了他的灵力,因此,闻人靖也算是万灵峰的半个主人。 既是主人,自是可以自有来出的。 他抿了抿唇,大步走了进去。 裴姝正在擦剑。 万灵剑上的裂痕清晰可见,甚至比之前还深了。 “姝儿。” 自从那日一别之后,闻人靖便没有来寻过裴姝。 两人虽是未婚夫妻,可亲密却似乎离他们越来越远了。 裴姝的手微微顿了顿,却并未转身。 天上又开始下起了细雨,闻人靖叹了口气,脱下身上的披风披在了裴姝的身上,顿了顿,低声道:“人已经走了,你,别太伤心了。” 裴姝依旧低着头擦剑,雨水落在剑身上,带起了阵阵银茫,轻声道:“他胆子特别小,也不知道现在一个人怕不怕。那小子,肯定在闹脾气了,怪我没有给他把仇人送下去吧。” 闻言,闻人靖顿了一下,才开口:“姝儿,有些事或许我们可以不用太认真。” 裴姝终于看向了他。 “王行确实该死,但是,”不知为什么,这一刻,对上裴姝平静的眼神,闻人靖忽然觉得喉咙干涩无比,“他现在还不能死,你……应该明白的。而且,你就算生气,也不能把气洒在齐月身上。她只是太单纯了,你知道的。如果说错了话,你包容一点,莫要对她动武,她禁不起的。” 他指得便是方才推离齐月的那阵灵风。 “所以,你觉得我是想连齐月一并杀了吗?” 裴姝笑了,笑意却不达眼底。 “我当然不是这样想的。我知道,你也不是这样的人。只是想提醒你,齐月到底是你的救命恩人,她如今身虚体弱,又对王行很在乎,若是贸然告诉她真相,她怕是撑不住的。”闻人靖别开眼,握紧了拳头,“姝儿,我知道你很伤心,可是……” “你走吧。” 不等他说完,裴姝便打断了他。 她站起来,脱下了身上的披风,还给了闻人靖。 “姝儿……” “我让你走,你听不明白吗?!”她陡然提高了音量,执起万灵剑,直指闻人靖的脸,“现在就走。” “抱歉,我不是有意惹你生气的。只是……你不要意气用事。” 闻人靖欲言又止的看了她一眼,终究没再说什么,“你……好,我不打扰你了。你好好休息。” 望着他离开的背影,裴姝忽然笑了笑。 她怎么会忘了呢? 在那本书中,不仅仅是姬不夜喜欢齐月,闻人靖……也是男主之一啊。 万灵峰上忽然刮起了一阵寒风。 雨变大了。 “闻人靖,”裴姝站在雨幕之下,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开了口,“齐月的救命之恩,我记得的。” 从醒来到现在,每时每刻,她一直都记得。 “小姝,你个傻孩子,下雨了,你怎么不知道躲一下?”尤长老的声音忽然响起,看着裴姝淋得浑身湿透了,忙为她撑起了灵力伞,“你现在身子可不比以往,当心淋多了雨着凉。到那时,可别怪我给你喝苦药哈。” 青岩的事,尤长老自是听说了。想起那个小话唠,心中也唏嘘不已。 只是人已经死了,活下来的人却还得过。 他本来担心裴姝,便想来看看。 倒是没想到,先收到了裴姝的传信,说是有事与他商量。 “尤叔。” 尤长老一愣,这是裴姝幼时才会唤的称呼,她长大后,便按照门规尊称他为长老或是师叔了。 “我想还了这救命之恩。” 第16章 第 16 章 “闻人师兄,姝姐姐怎么说?” 闻人靖从万灵峰出来后,便遇上了等在外面的齐月。 虽然闻人靖让重炎送齐月回去,但是齐月左思右想,没有得到姝姐姐的答复,她心中总是不安稳的,因此固执地要在外面等着一个结果。 见到闻人靖走了出来,她立时期待的迎了上去。 少女的眼中满是期望,明明自己还生着病,多走几步都难受,可是为了曾经帮助过她的人,却甘愿忍受着病痛折磨也要奔波。 “……抱歉。”闻人靖有些不忍的道,“姝儿她……” “我明白的,闻人师兄,你不用向我道歉。”少女眼中的光霎那间黯淡了下去,明明很失落,却还反过来安慰他,“你能帮我,我已经很感激了。这事本来就与你没有干系的。” 她仰着头,认真的道:“我知道的,姝姐姐只是太生气太伤心了,我不怪她的。” “齐月……” “你放心,我不伤心的!”齐月忙摇着头,但眼眶却分明有些红了,“我只是有点难受罢了,姝姐姐……她应该不想看到我吧,毕竟……毕竟我只是个不应该存在的私生女。” 最后那三个字,她说的极其艰难,声音都沙哑了。 虽然师尊他们没有告诉她,可是齐月心思敏感,早便隐约觉得自己的身世有些不对劲了。 如果她身世清白,姝姐姐那般好的一个人,怎么可能不愿意接受她? “谁说你是私生女的!”闻人靖沉下脸色,“这些话是谁说的?” 齐月没有回答,只是眼泪终究忍不住落了下来。 “你是裴家堂堂正正的小姐,不是什么私生女。”他顿了顿,认真的道,“你若是不信,便再等几日。你不是想见自己的爹爹和哥哥吗?” 他轻轻揉了揉少女的头,声音柔了下去,“他们之前有事耽搁了,如今已经在路上,马上就要来接你了。他们之前伤了你,心中愧疚心疼,特意去秘境里为你寻药,便是想要补偿你。若你不是裴家的女儿,他们又怎会这般做?” “真的吗?”少女的声音有些抖,“他们真的愿意要我吗?” 似是忆起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少女的身子抖了抖。 下一瞬,一只结实的手臂揽住了她。 她落入了一个温暖又宽阔的怀抱里。 “我也是你未来的姐夫,是你的亲人,又怎会骗你?” 那一刻,少女的泪决堤一般落了下来。 “闻人师兄……” 她使劲儿拽紧了男人的衣服,把头埋深深的埋在了男人的怀里,张了张嘴,却没有叫出姐夫两个字。 姐夫,姐夫。 喉咙里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似的,如何也说不出这两个字。 她抬头,悄悄的望着男人俊朗的脸,不由得痴了。 “齐月的命,该如何救?” 裴姝没有问能不能救,而是直接如此问,尤长老瞬间明白了她的言下之意,心中瞬间一沉。 “齐月的身体已经败坏到了极致,想要活命,须得用南海秘境的万年灵髓……” “她等不到那时候。”不等尤长老说完,裴姝便补全了他的话,直接问道,“所以,此法不通。” 尤长老沉默了,须臾,才叹道:“这是她的命。” “命?”裴姝摇了摇头,半晌,笑了,“我不信命。” “当初以身化器对抗轩辕鼎时,命告诉我,形神俱灭是我的宿命。可现在呢?”裴姝面上笑意更浓,但眼中却似有嘲讽,“我还活着。” 以一种她从未想过的方式,用另外一个无辜之人的命换来的。 “小姝……” “尤叔,我的心头血可以救她吗?” 说这话时,她面色平静,眸光淡漠,仿佛取心头血不过是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而非要命之举。 尤长老看得心惊。 “当然不行!快收回你这种天真的想法!”他直接撅了回去,沉着脸道,“你只不过是觉醒了凤凰血脉,又不是真的凤凰,你以为自己的心头血那么有用吗?天真!” “即便是你取了自己的心头血给齐月,也救不回她,最多只能延长她一段时间的寿命,不过是无用之举罢了!” 他严肃的看着裴姝,说得极重,誓要打消裴姝这种愚蠢的想法。 “我说了,这就是她的命!齐月命该如此,她确实可怜,但是这不是……” “再加上本命灵骨和凤凰血脉呢?”裴姝忽然认真的看向他,一字一顿的道,“以命换命,总能换回来的。” “裴姝!你疯了!”尤长老大惊,斥道,“你可知你这条命有多么来之不易,你不想活了吗?” “我当然想活。” 没有人想死,裴姝自然也是。活着,哪怕活得幸苦一点,但也比死了强。 但是。 “我想清清白白的活着。” 而不是背着一身的鲜血,与这世间隔着一条命! 寒风下,青衣女子背脊挺直,站得很稳很稳。 她面色微白,眉目间还有伤病之态,可一双眼睛却亮的惊人。 “……反正我是救不了。”尤长老别开头,躲开了裴姝的目光,冷声道,“我是医修,但不是神仙,没有起死回生之能,帮不了你这个忙。” 说着,他转身就要走。 “尤叔,您真的救不了吗?” 尤长老不理,甚至还加快了脚步,哼道:“反正我不行,你有本事去找其他人吧。” 可这世间,若是他都救不了,又还有哪个医修能救? 尤长老修为虽才元婴期,但一身医术却天下无人能出其右。 但尤长老真的不会吗? 那自然不是。 他的医术虽不能让人起死回生,但只要还有一口气,他总是有办法能把这条命留下来的。齐月的情况虽然严重,但也不是无法可救。 只是那法子…… 尤长老沉了脸,不愿多说。 然而裴姝却没有放过他,径直道:“我听闻门派祖师曾传下一法,名叫回天经,威力甚大,但代价也很大,因此此法被示为禁术,放置于门内藏书阁中。” “你从哪里听来的?!”话未说完,尤长老倏然停住了脚步,猛然回头,目光凌厉的看向裴姝。 裴姝面色未变,淡声道:“尤叔不必知道我从哪里知道的回天经,只需告诉我,这门功法是否真如传说中的那般有用?当然,就算您不说,我也会自去藏书阁查阅的。” 回天经乃是天啸门开山祖师偶然所得的功法。 此法的作用不在提高武力,而是用于救人,曾被称为医修圣法,甚至能生死人肉白骨。然而,此法却有一个极大的弊端。 世间万物讲究平衡。 你想得到多少,自然得付出比此更多的东西。 救一人,便要付出一命。 这是命数。 回天经确实能让人起死回生,但代价却是施展回天经的人也会丢掉自己的命。 一命换一命,这才是平衡。 它之所以被称为禁术,便是因为曾经有邪修想要多一条命,便逼着人去练这门功法,以此来救自己的命。 反正裴姝说这话的意思便是,无论如何,即便是以命换命,她也要齐月活命! “……回天经早就失传了!”尤长老忙道,“你就算去藏书阁找也找不到的,你就死了那条心吧。” “有志者事竟成,总能找到的。” 裴姝不慌不忙的道。 尤长老被堵了一下,半晌,终是泄了气,“你就仗着你叔我心软吧!” 裴姝唇边浮现出一抹淡淡的笑意,清冷的眸色也染上了一层暖意,“您不是心软,我知道,您是医者仁心,从不会见死不救的。” “不用说这些好话来哄我。”尤长老哼了一声,直接道,“实话告诉你吧,我现在也只有一成的把握。” 他的面色有些凝重,继续道:“我会尽力而为,但是你不要抱太大的希望。” “若是失败,”他顿了顿,“不仅齐月,你也活不了。” 话虽这般,但尤长老怎么可能真的愿意眼睁睁的看着裴姝死? 应下之后,他立刻回了医峰,准备闭关,好好研究一番。 回天经当然是在的。 尤长老甚至还偷偷学过,但是这门功法能被称为禁术,自有其道理,确实邪门得很。他之前没有提起来,便是不想看着裴姝受伤害。 可如今,裴姝既然主动提了。 他了解裴姝的性子,若是他不管,那疯丫头还真的会自己去练!如果任由她瞎练,怕是最终连一成把握都没有。 没想到,兜兜转转,倒还是用了这个法子。 尤长老叹了口气,望着天空,面色严肃。 只盼,这一次,他们都能得偿所愿吧。 尤长老自此闭关,半个月都未出。 此时,距离裴姝苏醒,也过了一个来月了。这点时间,对于修者来说,实在是短暂的不值一提。 曾经,裴姝甚至可以闭关半年练剑。 可如今,她第一次体会到了何为度日如年。 她的心乱了。 剑修若是静不下心练剑,又算什么剑修? 她没有再做那些梦了。 但……她的记性何其好,其实不用重复,只需要一次,她便能牢牢记住。 这半月以来,裴姝半步未出万灵峰。 期间,齐月又来了数次,但裴姝都未曾见她。 她如此冷淡,招惹了不少闲话。 自从之前齐月生辰礼后,门内无人不知齐月乃是万灵仙子裴姝的救命恩人。裴姝之前以身化器救宗门,赢得了多少人的尊敬和赞扬,如今,她对待救命恩人的冷漠之姿,便惹了多少非议。 齐月身体本就不好,几次都晕倒在万灵峰前。 便是铁石心肠的人见了都会心生不忍,可作为被救之人,裴姝却无动于衷,未免也太过冷血了点。 这一切,裴姝都未曾理会。 她盘腿坐在石碑前,闭着眼,口中诵经,是在为青岩守墓。 今日的天气甚好。 太阳高挂,金色的阳光洒在身上,带起了阵阵暖意。 忽地一阵风吹过。 空中飘起了一阵酒香。 “要酒吗?” 一道修长的人影从天而降,落在了裴姝的身旁。 “你为何而来?” 裴姝睁眼,入目的是一张俊俏中带着痞气的脸,此刻正笑意盈盈的看着她。 仲无愁,神音门的乐修天才。 是曾与她一同长大、共过患难的朋友,亦是那本书中的……男主之一。 “当然是……”俊俏青年满含笑意的凑近她,“为了美人儿而来,美人儿许久不见,想我了吗?” 仲无愁,仲无愁。 天生笑面,人称无愁琴仙。 恍惚间,她似乎回到了三年之前。 她与他把酒言欢,无话不谈。 第17章 第 17 章 仲无愁,出身于四大修真世家之一的仲家,是仲家这一代天赋最高的人,也是仲家的未来家主继承人。 同为四大修真世家,其中仲无愁的母亲还出身裴家,因此裴姝与仲无愁在幼时便相识。 两人性格南辕北辙,但神奇的是,竟然还成为了好朋友。 即便后来,裴姝入了天啸门,而仲无愁拜入了神音门,两人的关系也没有因此变淡。后来,裴姝筑基之后出门历练,与曾与仲无愁结伴。 两人自幼相识,对彼此有了解,配合起来虽说不上天衣无缝,但确实很有默契。 之前,裴姝以身化器后沉睡不醒,仲无愁也想尽了办法想要救回她。而他之所以现在才来见她,便是因为之前在外为她寻药。 却不想半途中误入了一个秘境,等他出来时,却已经听见裴姝苏醒的喜讯了。 “怎么垮着一张脸?”仲无愁提着一壶酒晃悠着,弯腰,凑近裴姝,挑眉笑道,“长了这么好看的一张脸,不笑多可惜啊。” 边说,他边伸出手便要去掐裴姝的脸。 只是手还未碰到,便已经被冰冷的剑身挡开了。 “啧,扫兴。”他喝了一口酒,摇了摇头道,“就掐一下嘛,又不会少块肉。哎,可怜我紧赶慢赶跑来,就为了见某人一眼,可没想到某人铁石心肠,连碰都不给碰。实在是让人伤心,伤心啊。” 他故作忧伤的叹着气,边用眼角余光瞧着裴姝。 这油嘴滑舌的样子,倒是让裴姝找回了熟悉的感觉,压下了心底的那丝不安。她之前虽做了不少梦,但都是断断续续的,只知道在那本书中,仲无愁也喜欢齐月,为了齐月弃乐学剑,曾经的风流公子,从此只为一人倾心。 倒是不知仲无愁是什么时候喜欢上齐月的。 所以,他们还是朋友吧? 裴姝不自禁地抿了抿唇。 “你没去见齐月吗?”不知怎的,这句话便脱口而出了。 “我去见她作甚?”仲无愁啧了一声,眼珠子一转,忽然摇着扇子笑道,“你问这话,不会是吃醋了吧?” “再胡说八道,我封了你的嘴。”裴姝瞪了他一眼,但提起的心却放了下来。 仲无愁还未喜欢上齐月便好。 在书中,喜欢齐月的男人实在是太多了,仲无愁之所以弃乐学剑,便是因为为了在这些人中脱颖而出。 因为,齐月是剑修。 只有成为了剑修,才能与齐月朝夕相处。 可明明,仲无愁曾说过此生最爱的便是乐。 仲家乃是法修,而仲无愁拜入神音门,不知道花了多少的心力,甚至一度与家里闹得很僵。 他自幼天赋出众,是家族中最优秀的苗子,是内定的家主继承人,却弃法学乐,只这一条,便让家主长老们无法接受。 不是说乐修不好,而是乐修这条路太难走。 神音门虽是乐修里最厉害的门派,但实力也只是中等宗门,而千年来,没有一个乐修成功飞升。 乐修的进阶非常难,便是神音门,也只有掌门才是化神期,连元婴期都没有几个。 仲无愁虽不像她觉醒了凤凰血脉,但他灵根极品,灵骨清明,在法修一道上极有天赋,若是走法修的路子,修为怕是不会比她低。 而如今,仲无愁却离金丹期还差一步。 但既便如此,仲无愁也没有放弃乐修。两人相交多年,裴姝很清楚他有多喜欢乐修一道,所以,她难以想象,他最后会放弃自己多年的坚守。 弃乐学剑,不仅仅是换道重修的问题,甚至有可能连仙缘也断了。 他们是朋友,是以腹背相交的朋友,她做不到视而不见。 “哎,开个玩笑而已,不必如此较真嘛。”仲无愁躲开裴姝刺过来的剑,不满道,“你是金丹,我只是筑基,可打不过你。万灵仙子,可手下留情吧!” 两人过了几招,直到见到仲无愁实在招架不住了,她才收了剑,皱眉道:“三年过去,你的身法怎么一点进步也无?!” 甚至还有倒退之象。 仲无愁眸光闪了闪,随即,喘着气笑道:“我哪儿比得上你,三年而已,转瞬即逝,进步哪有那么快?遇到瓶颈也是正常的。” “身法与修为不同,只要勤加苦练,便能有进步……” 裴姝眉头皱的更紧,但见仲无愁笑嘻嘻、毫不在意的模样,明显没把她的话放在心上。 “好了好了,我和你这个修炼狂魔不一样。”不等她说完,仲无愁便做投降状道,“人生得意须尽欢,莫许金樽空对月。这人生嘛,就应该及时行乐,修炼重要,可这大好风光也同样不容错过。” “行了,我特意赶来,就是来找你喝酒的。” 俊俏的青年晃了晃手中的酒壶,笑意盎然的问,“万灵仙子,喝酒不?” 裴姝没说话,不由自主的看向了那墓碑。 “我记得,青岩那小子最想喝酒了。以前,还偷过我送你的菊花酿。正好,我今日带了百年菊花酿,倒是可以让这小子尝尝味儿。” 边说,仲无愁边打开酒壶,把酒洒在了墓碑前。 霎时,酒香四溢,带着淡淡的菊花香气,仿佛连空气都染上了味道。 是啊,那傻小子曾背着她偷酒喝,结果把自己喝得烂醉如泥,最后栽进了山坑里,还摔掉了自己的乳牙,哭得稀里哗啦的。 然而那小子记吃不记打,即便受了这么大的罪,还对酒有执念。 裴姝却早已经把酒全收了起来,让他一滴都沾不着了。 “小孩儿喝什么酒?不像话!”那时,她狠狠的拍了拍那撒泼小子的脑袋,冷酷的道,“想喝可以,等你成年再说。待你成年礼那日,我让你喝个够!” 成年啊,就短短几年而已,很快便到了。 那时,青岩如此想,她也这般想。 可谁能想到,她终究等不到他的成年礼了。 “很伤心吧。”肩膀被人轻轻拍了拍,仲无愁走到裴姝身边,轻声道,“人死不能复生,青岩也不希望看到你如此的。” “无愁,我对不起他。”裴姝如此道,黑眸中闪烁的是悔意和杀意,“我现在甚至……连为他报仇都做不到。” 仲无愁微微一顿。 “杀人偿命。”她抬起了万灵剑,目光落在冰凉的剑身上,声音冷若寒冰,“此仇不报,我心如焚!” 磁——! 话音未落,银剑如电,深深的刺进了前方的石山之中,发出刺耳之声。 剑气如虹,其杀意之浓,让人心惊。 仲无愁面色微微一变。 “阿姝。” 裴姝看向他。 “其实……你不用那么着急的,就算迟一点报仇,青岩也不会怪你的。”仲无愁缓声道,“齐月的身体撑不了多久的,待她……你再去取了王行的命也不迟。所以……” “所以,你不是来找我喝酒的。” 话未说完,裴姝便径直笑了,声音微微有点哑。 “所以,你只是来劝我放过杀人凶手的罢了。” “阿姝……” “你很心疼齐月对吗?” “当然不是!”仲无愁立刻摇头,面色难看,“我只是为你着想,现在谁不知齐月是你的救命恩人,而王行却又有恩于齐月,你若是杀了王行,别人会怎么看……” “我不在乎!不过,你说得对。”裴姝截断了他的话,忽然笑看着他,“我不杀他。那你呢?仲无愁,你可以替我杀了王行。如此一来,我做不成忘恩负义之人,也能为青岩报了仇,岂不是两全其美。” “无愁,你能杀了他吗?” 仲无愁的脸色立刻变了。 “裴姝!”他声音里终于带上了怒气,“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若是王行死了,齐月肯定会大受打击……” “所以,你在乎的是齐月。” 许是早有了心理准备,梦再次成真,她的心似乎也感受不到疼了。 “裴姝!我和你说不清楚!”仲无愁面沉如冰,他脸上是常年挂笑的,尤其是在裴姝面前,裴姝甚至不记得他不笑的样子了。 而如今,她终于看到了。 “你怎么……怎么就变了呢?”他看着她,眼中似是难以置信和失望,“你明明以前那么善良明事理的,怎么变成现在这样了呢?” 十年踪迹十年心。 可到底是她变了,还是……他们变了? 第18章 第 18 章 两人不欢而散。 仲无愁无法理解如今的裴姝,不懂她为何要如此急于报仇,不懂她为何要为了这点小事大张旗鼓,更不懂她为何如此执着。 不过是等一等,等一等而已,有什么难的? 难道连为救命恩人做这么一点事,也不行吗? 这还是他认识的那个宽容大度,是非分明的裴姝吗? 出了万灵峰,仲无愁转身朝问月峰而去。 刚到问月峰下,便见到了等候许久的齐月。 一见到他,齐月便迎了上来,问道:“无愁师兄,你与姝姐姐说了吗?她是什么反应?她……消气了吗?” 仲无愁骗了裴姝。 他确实是今日到的天啸门,然而第一个去的地方却是问月峰。 裴姝沉睡的这三年,为了救活他,仲无愁确实想尽了各种办法,为此不惜深入险境,甚至做了许多连自己的不耻的事。 比如,伤害无辜的人,齐月。 其实最先找到齐月的不是姬不夜,而是仲无愁。 他交友广阔,最喜游山玩水,多次入凡世,也是因此,他最先看到了齐月。 彼时齐月像是个小乞丐,浑身脏兮兮的,看上去狼狈不堪,但是一双眼睛却亮得很。明明自己都吃不饱,但还要把自己幸苦得来的食物分给其他人。 那时,他只觉得这小姑娘傻。 等到七月洗干净了脸,露出了那张与裴姝相似的脸时,他才真正的对这个姑娘起了兴趣。那时,他并不知道齐月的身世,也不知道她也觉醒了凤凰血脉。 单单只因为那张脸。 太像了。 实在是太像了。 实在是太像那个……让他朝思暮想,却又求而不得的人了。 世人皆以为,无愁琴仙放浪形骸、风流天下,但却无人得知,他也曾为了一个人辗转反侧,情难自己。 可他什么也做不了。 在她的心中,他是她的朋友,是她的伙伴,是她的战友,甚至可以是她的亲人,却独独成不了她的爱人。 明明……明明他与她一起的日子不必另一人差。 可仅仅因为一个指腹为婚,便让他失去了所有机会! 他不甘心,却还不得不装作快乐的去祝福她。 看到齐月那张与裴姝八分相似的脸,他第一次动了那可鄙的心思。却没想到,正是因为他这一次的心血来潮,却把这个无辜的姑娘带入了痛苦的深渊中。 算起来,他也是凶手之一。 她受了太多苦了,如今更是时日无多,一想到此,仲无愁便心绪繁杂,心中的愧疚似乎要把他淹没。 “你别着急,阿姝最是明事理,她现在只是还接受不了青岩死去的事实,待过了这段日子便好了。”仲无愁伸手轻轻揉了揉齐月的脑袋,安慰道,“你身子弱,不能多吹风,怎么还一个人下来了?若是着凉了可不好。” “我没事的,无愁哥哥不用担心我。”少女的脸上扬起甜甜的笑容,即便被病痛折磨,但她似乎从来没有变过,“我有乖乖喝药的。” 她朝他俏皮的眨眨眼,拉着他的手摇了摇,“所以,无愁哥哥不用那么愧疚的。其实,我还要谢谢你,若不是你,我现在说不定还在天桥下要饭呢,哪里能看到这么多神奇的物什?你说是不是?” 一直都是这样。 明明是他害得她受了这么多的苦,她应该恨他的,可她非但不怨他,反而还反过来安慰他。 她这般善良体贴,倒衬得他越发不堪。 心中的愧疚非但不减,甚至更浓了。 “傻姑娘。”他轻轻刮了刮她的鼻子,“其实,你不用这么坚强的。” 此话一出,齐月的眼眶霎时红了,眼泪终究没忍住落了下来。她忙背过身去,用里擦了擦眼睛,“我……我没哭的,就是眼睛进了沙子。” 仲无愁没有拆穿她,只是轻轻把她抱进了怀里,轻声道:“我知道的。” “……我,我先回去了,师尊之前说有事寻我的。无愁哥哥,我先走了。”齐月慌乱的推开他,胡乱说了几句,便慌忙跑走了。 仲无愁看着少女离开的背影,眸光微微暗了暗。 “你喜欢上她了?” 一道熟悉的冷淡男音响起。 仲无愁转头看去,对上了闻人靖冷漠的脸。 仲家和闻人家也算是世交,两人幼时也算是一起长大的,但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天生不对盘,关系不冷不热的。 闻言,仲无愁哼了一声道:“我喜欢谁,与你无关吧?” “我倒是瞧着,小姑娘对你挺有意思的。”仲无愁意味深长的看了闻人靖一眼,“不过,你可别忘了你是有婚约的人,闻人靖,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闻人靖没说话。 两人目光相对,眼中全是冷意。 裴姝一日未出万灵峰,齐月一日无法放下心来。 五十鞭也是重刑了,即便王行是金丹期修者,挨下来,也受了内伤。而他杀害同门的事情还是传了出去,又没了掌事之位,过得着实不怎么好。 齐月不信王行会做这种事,看到王行过得不好,就越发想要把事情解释清楚,找出真相。她的想法很简单,王师兄曾在她受苦的时候伸出援手,如今,她也不能在王师兄遇到困境时袖手旁观。 这日,天啸门很热闹,乃是掌门的寿诞。 身为门内弟子,又是小辈,裴姝自然是要出席的,掌门那边也早早给她发了请帖。因此,时隔多日,她终于出了万灵峰。 倒是没想到,刚出来,便碰上了齐月。 “姝姐姐!” 齐月有些忐忑的唤了一声,多日的避而不见,齐月本以为裴姝不会理她,却没想到,裴姝的脚步停了下来。 “你一个人?”裴姝眉头皱了起来,“没有其他人跟着你?” 齐月身子不好,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发病晕倒了,怎能没有人跟着? 齐月听出了她话里的关心,心情一小子就开阔了,忍不住跑上前去试探性的挽住了裴姝的胳膊道:“今天是掌门师伯的寿诞,我就知道你会出来的,所以特意在这里等你的。” 裴姝垂头,看了一眼被少女挽住的手,顿了顿,终究没有推开她。 齐月忍不住翘起了唇角。 “走吧,我送你回问月峰。”裴姝冷声道。 齐月忙摇头,紧紧抓着她道:“不要,我就要和你一起。姝姐姐,你不要讨厌我好不好?” “如果你不愿意认我做妹妹,我也不会介意的。我……我就想和你多待一会儿。”她有些失落的道,“我知道自己很笨,你会嫌弃我也是正常的……” “还走不走?” 不等她说完,裴姝便打断了她的话,直接抬步朝前走。 但她步子不快,明显是刻意放慢了速度。 齐月心中一喜,忙跟了上去,“姝姐姐等等我,我要走的!” 两人没有御剑,而是用脚走着路,她们已经好久好久没有这么一起走了。她比裴姝矮,腿短,身子又虚,走得不快。 但从始至终,两人都是并肩的。 姝姐姐在等着她。 不过,问月峰离掌门所在的天啸峰到底太远,靠两条腿走,怕是得走好几天。齐月没走一会儿,便累了,开始喘着气。 眼看着就要栽倒了,一阵清淡的香风飘来,撑住了她倾倒的身子。 “上来。” 青衣女子站在银剑上,朝她伸出了手。 齐月仰着头看她,终于忍不住问道:“姝姐姐,你消气了吗?” 裴姝微微皱了皱眉,没回答她,只道:“若是不想走,我先送你回问月峰。” “不要!”一听这话,齐月忙伸出手去抓齐月的手,要跳到剑上去。却不想,眼看着就要碰到了,裴姝却忽然收回了手。 齐月猝不及防之下,猛然朝前栽倒,摔在了地上。 没等她反应,身子腾空而起,是裴姝提着她的衣领快速地飞身而起,而转头,齐月看到了一只巨大的怪鸟,正笔直的朝她飞来。 她瞬间惊恐地睁大了眼睛。 那大鸟的翅膀足有几十米长,展开时,几乎蔽云遮日。 “……这是什么怪物?!” 齐月方才摔了一下,本就头晕眼花,裴姝提着她来回躲避间,她更是被转得晕头转向,脸色发白,她终是撑不住,一口吐了出来。 “别怕。” 头上传来女子熟悉的声音,调子虽清冷,但齐月却一瞬间安心的闭上了眼睛。 这怪鸟浑身魔气,眼珠发红,明显是入魔之兆。 若是单打独斗,裴姝并不惧。但也不知为什么,这鸟似乎把齐月当做了目标,裴姝根本不敢撒手,如此一来,免不了受桎梏。 “唔——!” 背上被怪鸟尖利的指甲狠狠的划出了一道口子,裴姝忍住痛呼,用身体护住了怀中的人。 如此耗下去,不是长久之计。 也不知道宗门的救援何时才来,裴姝抿了抿唇,握紧了万灵剑,运起凤凰血脉,万灵剑瞬间火灵四起,她一剑狠狠刺了下去! 怪鸟顿时发出一声怪叫,重重落了下去。 然而这鸟极其记仇,临死之际,竟选择自曝内丹。 裴姝本已是强弩之末,虽勉力躲开,但到底还是慢了一步,怪鸟自曝的余威震得她飞出很远。 灵力耗尽,她再也支撑不住,与齐月两人齐齐朝下落。 不能让齐月就这样摔下去! 裴姝咬着牙,空中一个翻跃,想去接住齐月。 只是还没等她动作,三道人影齐齐朝齐月飞了过来。 “齐月!” “月儿——!” 而裴姝猝不及防,被灵力余波所震,猛地飞了出去。 呲! 万灵剑深深插在了地上,勉强支撑起了她的身体。 “阿姝,你为何不接住齐月?”齐月已经晕了过去,面色苍白如纸,仲无愁深深皱起了眉头,转头看向了一旁立着的裴姝质问道。 姬不夜修为最高,自是先接住了齐月。 仲无愁和闻人靖分站两边。 闻言,闻人靖微微皱起了眉头,看着裴姝的目光也全是不认同。 “本尊等你的解释。” 而姬不夜,只是淡淡瞥了裴姝一眼,随即横抱起齐月,便御剑而起,转瞬没了身影。 见此,仲无愁看了裴姝一眼,也跟着飞身走了。 解释? 可她有什么好解释的? 裴姝勉强立住了自己疲软的身体,忽地笑了。 “怪鸟一事,我会查清楚的。”闻人靖沉声道,“只是……姝儿,以你的能力,难道连一个人也护不住吗?还是只是因为这个人是齐月,所以才……” 他没把余下的话说完,但眼底却分明写着失望,顿了顿,终究没再继续说,而是转身大步走了。 诺大的崖峰上,只余她一人。 “所以在你们心中,我就是这样的人吗?” “可……我真的护了的。” 然而,从始至终,谁也没有看见她的背部已经染红了一片。青衣女子站在朝阳下,橘红色的晨光映在了她的脸上,仿佛染满了鲜血。 第19章 第 19 章 掌门寿诞不能缺席。 因此裴姝只能简单处理了一番身上的伤,重新换了一身衣服,便向天啸峰而去。 怪鸟入魔闹事一事,已经惊动了掌门。 这里毕竟是天啸门内,却接二连三出现了魔气,事情不可谓不严重。前有青岩身上的魔气,后有魔鸟伤人,此次幸好是裴姝遇到,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裴姝到时,掌门张天元已经和众位长老就此事商讨了许久。 那鸟乃是上古凶兽与妖兽的后裔,未开灵智,但肉身强悍,天啸门的兽园里养了不少,这次袭击裴姝二人的怪鸟便是从兽园里跑出来的。 但魔气的来源却并未找到。 “此事非同小可,必须尽快查清才行。”张天元沉声道,“此事先不要宣扬,切莫引起门内弟子的恐慌。” 况且,身为修真界第一派的掌门,他的寿诞来贺喜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若是此事传了出去,不但会引起门内的恐慌,怕是还会让其他门派的人看了笑话。 他们是修真界的第一派,定不能堕了天啸门的威名。 思及此,张天元便对裴姝道:“此次还要多亏小姝,幸好是你遇上了那魔鸟,否则,今日这事必定会闹大。” 其他长老也道:“不错,若是其他普通弟子遇到,不是重伤便是丧命,如此一来,此事定会宣扬出去。” “不亏是我天啸门的新代弟子第一人!”张天元欣慰的拍了拍裴姝的肩膀,笑道,“有你一人,我天啸门至少还能辉煌五百年!不出百年,我们便能再出一个万灵剑尊了吧!” 他的话语里满是对裴姝的期望。 当初,张天元其实也看上了裴姝,想要收她为弟子。 虽然闻人靖和裴姝都被称为绝世天才,但在张天元看来,闻人靖其实还差了裴姝一筹。不是说两人天赋之间的差距,而是心性。 裴姝入门时,虽还是十岁的小孩儿。 旁人只看到了裴家小姐的娇生惯养,但张天元却觉得这小丫头够执着够固执!剑修一道,资质和心性缺一不可,而裴姝这般的心性,张天元只在一人身上看见过。 那便是他的师弟姬不夜。 所以,在姬不夜提出要收裴姝为徒时,张天元虽有些可惜,但也自知自己能力有限,担心误了这么一个好苗子,便退了一步。 而事实证明,他的师弟姬不夜果然比他更适合教导裴姝。 修真界中二十岁便修成金丹的虽然少,但也不是没有,但二十岁便能修出剑意的人,除了姬不夜,便唯有裴姝了。 如此惊采绝艳,实在让人欣喜。 更何况,裴姝的品行还好。 想到三年前,才刚刚晋升金丹不久的小姑娘以身为器、孤身赴死,只为了挽救宗门于为难之间,张天元心中便感触良多。 思及近日门中的流言,他沉默了片刻,便道:“小姝,你是剑修,须知剑修一道,心无旁骛才是正道。旁人的看法,我们无需在意,你只要做好你自己,走你认为正确的道路,找到自己的道,便已经胜过无数人了。” 这也是他为什么听到了近日门内有不少关于裴姝的流言,却选择暂时不去管的原因。 剑修一道,修得不仅仅是剑法,还有心性。 “你很好,不必在意他人如何看。”张天元沉声说道。 这些不过是人生中的一些磨难而已,熬过了便是海阔天空,到那时天高任鸟飞,九霄任逍遥。 对上他充满期待和信心的目光,裴姝的心中终于生出了一丝涩意。 可她若是熬不过呢? 因为被怪鸟所伤,之前被压制住的血脉燃烧之痛已经越演越烈。就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她能否熬过这一劫。 那一刻,裴姝终生了一丝茫然。 若是掌门师伯知道,她很快便会成为了一个废人,还会如此看她吗? 她抿了抿唇,不着痕迹的避开了那让她难以承受的目光,轻声道:“谢谢师伯教导,裴姝明白的。” “你明白便好。”张天元笑道,“对了,今日你爹爹和兄长也会来,之前你还未苏醒时,他们也是经常来看你的。只是之前为了寻药,倒是错过了你苏醒的时候。这次,他们能看到你好好的,定会很高兴的。” 说到这儿,他鼻尖动了动,忽然道:“血腥味,你受伤了?让我看看。” 裴姝一顿,躲开了张天元想要查看的手,回道:“只是练剑时不小心受到的小伤罢了,就不劳烦师伯您了。想必爹爹和哥哥他们应该到了,弟子便不打扰诸位师伯了。” 见她身上虽有淡淡的血腥味,但精神还好,张天元便没有强求,温声道:“去吧,许久未见,他们定是想你了。” 此时,天啸峰里,宾客基本都到了。 但裴姝找了一圈,却并未看到父亲和兄长的身影。 “为何不见剑尊?”有人问道。 按理这种场合,姬不夜虽是剑尊,但也是掌门张天元的师弟,定会出席的。有不少人都是奔着姬不夜而来的,如今眼看寿诞即将开始,却不见姬不夜,便忍不住问出声了。 “这你们就不知道了吧,剑尊新收了一个亲传女弟子,极其宠爱。”有人明显早就先打听了消息,“据说,那女弟子乃是剑尊大弟子万灵仙子的救命恩人,为了救万灵仙子,毁了自己的身子,如今身体病弱得厉害。方才,我碰到了问月峰的人问了一下,原来那女弟子又犯了病,剑尊担心弟子,此刻怕是在为弟子疗伤吧。” 裴姝的脚步微微一顿。 “不仅是剑尊,我方才还看见了裴家父子,万灵仙子的父兄也朝问月峰去了,想是也去看那女弟子了。” “这是为何?难道是替万灵仙子看的?” “你们不知道吗?据说这女弟子其实是裴家遗失在外的千金!”有人的消息明显更加灵通,“这自家女儿和妹妹生了病,去看看不是很正常吗?” “那万灵仙子呢?” 裴姝已经没有再听下去了。 她把准备好的寿礼献上去后,便径直上了天啸峰顶。 峰顶很静,这里的风也很凉、很大。 仿佛与下面的喧嚣隔成了两个世界。 寒风吹起了裴姝的裙角,吹乱了她的发丝,吹的她心似乎也冰凉一片。 父亲和哥哥为什么会去看齐月? 裴姝第一次发现原来她是这么懦弱又胆小,她甚至不敢直接去问月峰,问出这个问题。 梦中的画面,即便她在刻意遗忘,但非但没有模糊,甚至越来越清晰了。 那时,她也是站在崖顶。 身前是深不见底的深渊崖谷,身后是持剑与她相对的人。 那里,有她的朋友,有她的师长同门,有她的爱人,还有她的……亲人。可那一刻,他们看着的眼中,却再也没了一丝温度。 “裴姝,你认错吗?” 是谁的声音? 是谁在问她? 她错了? 她错在了哪里? 所以她不敢问,不敢去,甚至不敢去面对。 苏醒的那一天,她以为这是自己的新生。第一次做梦的时候,她以为一切都只是梦罢了。后来,她终于开始承认梦不仅仅是梦,可她以为她能改变的。 人定胜天。 不过是一场梦罢了,不过是一本荒诞的书而已。 她怎么就改变不了?! “疼吗?” 身后忽然传来一道熟悉的男音,背上的伤处传来一阵暖意,是有人用灵力在为她疗伤。 裴姝转过身,看见的是一张从小看到大,熟悉至极的脸,她张了张嘴,声音干涩的唤了一声:“哥哥……” 这是她的哥哥,从小护着她长大的哥哥。 裴长晋。 “受伤了就好好养着,还跑到峰顶吹风,你是嫌自己命太长了?”裴长晋一面为裴姝疗伤,一面数落着她。兄妹二人同父同母,长得很像,任谁一看,都能看出两人的亲缘关系。 伤口上的暖意越来越浓,疼痛似乎慢慢消失了。 “……爹爹呢?他还在问月峰吗?” 她没有提齐月,但裴家未来的家主何等聪明,自然听懂了她的言外之意。 “姝儿。” 他忽然把她拥进了怀里,像是幼时一般,宽阔的手掌轻轻地拍着她的背,是独属于兄长的温柔。 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哭过了。 似乎自从她练出了自己的第一剑后,眼泪便离她远去了。 剑修可以流血,但绝不能流泪。 所以,她不能哭。 可落入那个熟悉的怀抱时,眼中却有什么想要破土而出。她把头埋进了兄长的怀里,仿佛自己还是那个爱撒娇卖乖的小女孩儿。 “齐月就快要死了。” 头上传来了裴长晋沉凝的声音,“她如今只是凡胎,命不久矣,不会威胁到你的。” 眼中的泪水仿佛在一瞬间凝结成冰。 “她到底救了你的命,而且她母亲犯下的罪行也与她无关……” “所以呢?” “我与父亲决定,把齐月的名字记入族谱。”裴长晋顿了顿,才继续道,“记在母亲的名下。” 那一刻,裴姝再也做不到自欺欺人了。 “裴长晋,”她终究还是不甘心,想要最后……最后再努力一次,“你可还记得娘亲是怎么死的?” 那个美丽温柔的女人,明明应该可以很幸福的。 她有恩爱的丈夫,有懂事优秀的儿子,有可爱漂亮的女儿,他们明明可以幸福的。 可最后,她死了,带着他们未出生的妹妹,死在了雪地里。 鲜血染红了白衣,洒满了一地。 她的眼睛,直到死的那一刻,都没有闭上。 就这样,惨白着一张脸,睁着眼,死了。 第20章 第 20 章 “我记得。” 裴长晋面色微微变了变, 看向裴姝的目光微微沉了沉,“但姝儿,两件事不能混为一谈。母亲的死, 我从未忘过。她的仇,身为人子,我自然会报。但冤有头债有主, 齐仙儿犯下的罪,不应该由齐月承担。” “更何况,她还是你的救命……” “我知道她是我的救命恩人!”裴姝直接打断了他的话, 只觉得连呼吸都冷了,“可正如你所说,冤有头债有主, 那恩归恩,仇归仇!” 她可以为齐月做很多事, 可以把命也还给她, 可以为她赴汤蹈火, 但是她永远也无法接受齐月做她的妹妹。 齐月是没有错, 但是她的出身就是原罪。 身为子女,她怎么可能与仇人之女姐妹相称?! 害母之仇, 她永身难忘! 更何况, 齐月不仅要入裴家的族谱,甚至还要记在母亲的名下! “把齐仙儿的女儿记在名下, ”裴姝忍不住冷笑一声,笑声中甚至带着悲凉,“裴长晋, 你让娘亲情何以堪, 你有想过娘亲的感受吗?!” “可娘亲已经死了。” 裴长晋的声音也很冷, “而我们却还活着,你以为我和父亲做这个决定是为了谁?齐月是你的救命恩人,她是为了救你,才变成这样的。若是我们什么也不管,外人会怎么看你,怎么看我们裴家?!” “为我?”裴姝只觉得喉咙干涩得厉害,“可哥哥……你们真的是这样想的吗?” 裴长晋微微一顿,半晌,才道:“裴姝,你太较真了。” 那一刻,裴姝只觉得可笑。 较真? 原来,她所做的一切,在她同母兄长的心中,只是太较真了。 “我不会同意齐月进裴家族谱,更不可能同意她记在母亲的名下。”她看着裴长晋,目光是从未有过的冷漠,一字一顿的道,“永远也不可能,除非——” “我死。” 直到掌门寿诞结束,姬不夜与闻人靖、仲无愁三人也没有出现。 据说是因为齐月的病情加重了。 裴姝也未再与裴长晋争论,在听到齐月危在旦夕时,裴长晋便径直朝问月峰而去。按理,救命恩人受伤,裴姝自然也应该去看看。 然而,此时此刻,光是听着这个名字,她都觉得很累。 救命恩人四个字像是一座大山,重重地压在她的背上。 直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因为她欠了齐月一条命,所以她就必须事事退让吗?她可以接受不公,甚至可以接受外人的指责,但血海深仇,如何能忘? 她母亲的命,青岩的命,两条人命,难道比她的命还重吗? 就因为齐月是她的救命恩人,所以就可以无视这仇吗? 不,她做不到! 救命恩人。 救命恩人! “噗——!” 万灵峰上,裴姝再也忍不住,猛地喷出一口血,鲜红瞬间染满了地上。 仅仅只是想着这四个字,胸中便想是汇聚了一股灼气,恨不得把她烧得面目全非,烧得她浑身剧痛、肝肠寸断! 她硬撑着回了屋,方躺在床上,便失去了意识。 熊熊燃烧的凤凰血脉像是一团烈火,誓要把她焚烧殆尽。 她本以为疼得久了,便麻木了。 可原来,疼痛永远也不会麻木。 裴姝知道自己又做梦了。 她来到了一片熟悉的竹林里。 这是裴家的后山,是她母亲生前最爱的竹园。 也是她母亲的埋骨之地。 她母亲喜欢清静,因此,这里常年有人守着,本应是安静的。可此刻,不远处却传来了嘈杂之声。 裴姝的身体似是不受控制一般,朝着声音来处而去。 那是她母亲的墓地所在,也是裴家的祖坟所在。 而此时那里围了不少人。 有她的父亲、兄长,有她的师尊、未婚夫和朋友,也有齐月。 此刻,她母亲墓地旁边已经被挖了一个坑,旁边放了一口棺材,齐月正伏在上面哭。 “爹爹,我娘做了那么多的错事,把她埋在这里,母亲会愿意吗?”齐月忐忑的问道,“要不还是算了吧,我不能让母亲伤心……” 齐月的娘? 那是齐仙儿? 他们要把齐仙儿埋进裴家的祖坟,埋在她母亲的墓地旁边?! 那一瞬间,裴姝的心猛地生起了一团火。 她愤怒的想要冲上去,阻止这些人。可是她动不了,也开不了口,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荒诞的一幕发生。 “你母亲宽容大度,最是大气之人,岂会在意这些小事?”裴无韦道,“齐仙儿虽犯了错,但……她毕竟生下了你,也是为了救你而死,也算是赎罪了。” 赎罪? 齐仙儿向谁赎罪? 裴姝只觉得荒诞的可怕。 齐仙儿害得是她母亲的命,她怎么赎得罪?! “娘……娘是爱我的。” 齐月怔怔的说着,眼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爹爹,谢谢您,谢谢您能同意娘的要求。是我太弱了,若是我强一点,她就不会死,是我害了她。” “不怪你,”裴无韦顿了顿道,“你娘是个好娘亲,也是我裴无韦的……妻子。” 妻子。 妻子…… 太可笑了! 实在是太可笑了! 若齐仙儿是他的妻子,那她的母亲呢?又是什么?! 父亲,父亲,您可还记得谁才是你明媒正娶的人? 您可还记得您曾许下的诺言? 您的妻子若是齐仙儿,那沈茹呢? 她又是什么?! 床榻上。 面色苍白的女子再次一口血猛地喷了出来,染红了素白的床单。 问月峰上。 裴长晋到时,齐月还在昏睡着,医峰的大长老尤长生正在为齐月诊脉。周围还站着不少人,身为剑尊的姬不夜自然站在最前方,而旁边还有仲无愁、闻人靖,以及他的父亲裴无韦。 闻人靖,他怎会在这儿? 裴长晋的眉头不由自主的隆起。 未等他深想,裴无韦便走了过来,示意他出去说。 “方才见到姝儿了吗?”裴无韦问道。 “见了。” 裴无韦又道:“那她怎么没与你一起来?我听说齐月是与姝儿一起时,遇到的魔鸟受的伤。” 说到这儿,裴无韦的面色明显有点沉,“那魔鸟至多金丹期的修为,以姝儿的能力,对抗一只魔鸟不在话下。” 所以,怎会护不住齐月? “她……” “她也受伤了。”裴长晋截断了裴无韦的话,“父亲,姝儿并不是有意让齐月受伤的。” 裴无韦微微一怔,随即,皱眉问道:“她的伤势如何?” 裴长晋虽然看出了裴姝受伤,但是裴姝却不曾在他面前表现出来,因此他也不知道裴姝的伤势到底如何。 之前听到齐月危在旦夕的消息,他便急匆匆的赶了过来,根本没有仔细询问裴姝的伤势。 思及此,他心中微微一沉。 “应该也无甚大碍。”没等他回答,裴无韦便如此道,“那怪鸟不过金丹期修为,姝儿就算有疏忽,不小心受了伤,想必也不重。” 他这一生有一子两女,但其中最优秀、最让他放心便是大女儿裴姝,便是儿子裴长晋也比不了。 无论是天赋,还是心性资质,裴姝都是其中的佼佼者。 三年前万灵仙子以身化器对抗轩辕鼎,救下的不仅仅是天啸门,也间接救了整个修真界,因为这事,裴家声望大增,一跃成为四大修真世家中最强大的。 而身为万灵仙子的父亲,裴长晋自也成了无数人羡慕和崇敬的存在。 裴姝之优秀,难以用三言两语描述,总之,自幼,她便懂事乖巧,是最让裴无韦放心的孩子。 “回头派人多送些丹药和灵草去万灵峰。”他如此吩咐道。 闻言,裴长晋抿了抿唇,到底没有说什么,只轻轻了应了一声。 沉默了片刻,裴无韦才又问道:“月儿入族谱一事,你与姝儿说了吗?” “……说了。”裴长晋顿了顿回道。 裴无韦问:“那她是什么反应?” “她……” “月儿,你终于醒了!” 裴长晋话未说完,便听齐月所在的屋中传来了欣喜的呼声。 话音未落,裴无韦已经转身大步朝屋里走去。 裴长晋脚步微顿,片刻,也紧跟着走了进去。 齐月虽醒了,但看上去还是很虚弱。 少女躺在床上,面上一点儿血色也无,白得骇人。她迷蒙的睁着眼睛,望着众人,声音微弱的道:“师尊、闻人师兄、无愁哥哥……你们怎么在这儿?我……我是死了吗?还是在做梦?” 她才刚醒过来,对于自己所出的情况还有些懵,还以为自己已经死于那魔鸟之手,否则,为什么她在乎的人都守在她身边呢? 这一切,美好得太不可思议了。 “傻姑娘,不许胡说,你还活得好好的呢!”仲无愁最先开口,声音中带着些心疼,“你好得很,能活得很久很久,不许再说那个字了!” 其他人虽未说话,但表情也说明了一切。 “所以,我没有死啊。”齐月怔了怔,忽然惊慌的道,“对了,姝姐姐呢?她怎么样了?” “你别着急,她无事。” 一道略微有点熟悉的声音传来,齐月眨眨眼,朝四周看了过去,目光忽然亮了,似是不可置信的唤了一声:“爹爹……” 少女一双朦胧的眼睛正直直地看着裴无韦。 爹爹二字刚叫出口,她的脸色便又白了白,忙咬住唇道:“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是我叫错了,裴尊者,我……” “叫爹爹。” 她话未说完,裴无韦便如此道。 其他人让开了路,他走到床边,伸手轻轻握住了少女颤抖的手,郑重地道:“傻孩子,不是什么裴尊者,你是我裴无韦的女儿,我是你爹爹。” “乖,叫爹爹。” 齐月睁大了眼睛怔怔的看着床边俊朗的中年男人,眼泪霎时落了下来,她张了张嘴,颤抖的问道:“爹爹,我真的可以这样叫吗?” 话里满是小心翼翼。 裴无韦看得心疼,一向严肃的脸上终于带上了笑意,唯恐吓到了本就惊惶的少女,柔声道:“当然可以,我是你的亲生父亲,这声爹爹,你叫得!” “……爹爹。” 片刻,少女一边哭一边笑,“太好了,我终于有爹爹了!我不是野孩子了,我也有家了。” 家这个字,让人听得心尖发软。 裴无韦心中更是愧疚无比。 齐仙儿罪不可赦,但他不应该把她的错放在孩子的身上,甚至迁怒于她。其实自从齐月凤凰血脉觉醒,裴无韦便知道了她的身世。 如今,凤凰早已灭绝。 整个修真界,唯有裴家还残存着凤凰血脉,虽家族中能觉醒此血脉的人少之又少,百年也难出一个。 齐月能觉醒凤凰血脉,再结合她的来历,还有她的长相,她的身世自然不难查。 但裴无韦深恨齐仙儿的蒙骗,以致于他失去心爱的妻子,还失去了未出世的孩子,因此,便是知道了齐月是自己的亲生女儿,他也对她难以生出爱,甚至还有怨。 当初若不是齐仙儿怀孕,事情又怎会变得那么糟? 他时常会想,若是没有那个孩子,那他的妻子是不是便不会死?他本来完美的家庭,是不是也不会破裂? 因着这种想法,他从未承认过齐月是自己的女儿。 齐仙儿心性恶毒,心机深沉,有其母必有其女,她的女儿又岂会是个好人? 因此,他非但没有认齐月,甚至还纵容其他人伤害她,直至成了今天这样的结果。她还那么年轻,才刚刚成年不久,可生命却眼见着快要到了尽头。 然而,即便受了这么多苦,可这个傻孩子却从来没有怨过。 明明被伤害了,可她也没有骂过他们,恨过他们,甚至还对他们小心翼翼的笑着,哪怕她自己还躺在病床上,就连说话的力气都快没了。 傻得让人心疼。 “对,你有家。裴家,便是你的家,你永远的家。”裴无韦轻轻抚摸着小女儿柔软的头发,温声道,“为父已经与你兄长商量过了,三日后,便把你的名字记入族谱,记在你母亲的名下。” “母亲?”齐月疑惑的看向他。 她知道,她与裴姝和裴长晋不是同一个娘生的,所以裴无韦口中的母亲是指的谁? “自然是长晋和姝儿的母亲,我的妻子。”裴长晋笑道,“以后,也是你的母亲了。而你,便是我裴家的嫡出二小姐。” 嫡出二字,他微微加重了语气。 齐月不是傻子,她在凡间飘零多年,自然知道嫡庶之分。 便是平常人家,嫡出和庶出那也是天差地别,更何况是世家,嫡庶之分更是分明。 裴无韦说把她记在嫡母名下,作为嫡女,已经大大抬举了她了,足以说明了对她的重视。齐月一面心喜,一面惶恐,忍不住看向了一旁一直沉默的裴长晋。 姬不夜几人已经出去了,把空间留给了他们一家人。 屋中除了她和裴无韦,便只剩裴长晋。 裴长晋……她同父异母的兄长,她曾经盼望了许多年的哥哥。 “哥哥……”她忍不住叫出了心中所想,满眼都是濡慕和崇拜。在修真界待三年,齐月早便听说了裴长晋之名,她知道她的哥哥有多么的优秀。 她曾经好羡慕裴姝,能有一个这样的哥哥。 她甚至还偷偷奢想过,如果……如果她也有这样一个哥哥,那该有多好啊。 而如今,美梦真的成真了? “晋儿。”裴无韦唤了一声,“你妹妹在叫你。” 裴长晋看向齐月,对上少女忐忑的眼神,沉默片刻,轻轻应了一声:“我在。” 他应了她了! 他承认她是他的妹妹了! 那一刻,齐月的心中像是开出了一朵花,只觉得这一切都像是她的幻想一般,美好得让她不敢相信。 “以后,你就是我裴长晋的妹妹。”他沉声道,声音不重,却每一个字都砸在了齐月的心上,让她欣喜若狂却又患得患失。 “那姝姐姐呢?”她忽然想到了一个人,脸上的笑瞬间淡了下去,眼中有些惶恐,“姝姐姐,会认我吗?” “……当然。”裴长晋道,“迁你入族谱,记在母亲名下一事,你姝姐姐也同意了。” “这一切真的是真的吗?我不是在做梦吗?”齐月喃喃的道,“我真的可以这么幸福吗?有师尊,有爹爹,有哥哥,有姐姐……有那么多那么多的家人。” “我是要死了吗?” “当然不是!”裴家父子皆是沉下了脸色,“你会活着,会活得好好的!” 她还这么小,他们怎么忍心眼睁睁看着她就这般死去? 这样对她真的太不公平了! 屋外,姬不夜、闻人靖和仲无愁三人也齐齐沉下了面色。 “她的身体到底如何?”姬不夜看向尤长老,“她还能撑多久?” “没了本命灵骨,她的身体衰败的实在是太快了。”尤长老回道,“按照这种情况下去,怕是撑不过两月。”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如今她的身体已是药石难救,便是凤凰心血,也无济于事了!” 之前还是一年,可如今,却只剩短短两个月。 闻言,三人的心齐齐沉了下去。 想到那个单纯善良的小姑娘就要死了,他们的心中都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是愧疚,是不舍,是心疼,是自责! “没有其他办法了吗?”仲无愁问道。 “抱歉,恕老朽无能为力。”尤长老斩钉截铁的道,“除非大罗金仙降世,否则,无药可医。” “连延长寿命也不行了?” “是。” 沉寂蔓延开来,一时间,所有人都未曾说话。 事情发展到现在,他们所有人都难辞其咎。齐月的命,是他们一起拿走的。她若是死了,他们便是杀人凶手! “没关系的。” 少女轻灵的声音忽然响起。 姬不夜三人猛地朝声音来源处看去。 是齐月。 她靠在裴长晋的身上,走了出来。 她的身边,裴家父子的脸色都沉凝难看。 但被搀扶在中间的少女虽面色苍白,但俏丽的脸上却还带着笑意,眉眼弯弯的道:“没关系的,反正人早晚都是要死的嘛。有好多人连成年都没有活到,我能活到现在,已经很好了。” 她真心实意的说着。 “而且,我现在很幸福,真的非常的幸福。”她笑着安慰他们,“做小乞丐的时候,我以为自己早晚有一天会被饿死,或者冻死,或者被人打死。反正会死得很难看,没有人陪着我,也没有人会为我哭。可现在多好!” “我有你们,所以没关系的,两个月就两个月吧,真的没关系的。” 怎么可能没关系? 她才刚刚有了自己的家人,有了师尊,有了朋友,有了那么多那么多对她好的人,怎么可能没关系? 她不想死,一点儿也不想死。 可是不想死又能怎么办? 就连师尊也没有办法,谁还能救得了她? 是夜。 屋里的灯已经灭了。 齐月一个人躺在床上,眼泪像是长河一般,怎么也流不尽,很快便侵湿了柔软的被子。 她压抑的哭声传进了窗外每个人的耳里。 仲无愁最先忍不下去,直接踢开房门,冲了进去:“月儿……” 埋在被子里哭泣的齐月身子一僵。 随即,姬不夜和闻人靖也走了进来。 屋里的灯重新亮了起来,驱散了所有的黑暗。 齐月抬头,怔怔的看着几人,随即反应过来,立刻伸手用力的擦着自己的脸上的泪,她擦得很用力,脸都红了。 见此,仲无愁走上前去,握住了她的手腕,阻止了她。 “够了,别擦了。”仲无愁道。“我们都看到了,你不用装得这么坚强,月儿,想哭就哭出来吧。” “我……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她的第一反应还是道歉。 明明她什么也没有做错,但是仿佛这一辈子都在道歉。 “你没有错,不用道歉。”仲无愁道,“该说道歉的是我们,是我们对不起你……你……” 他顿了顿,继续道,“你有什么愿望就说出来吧,我们一定会帮你实现的。” 再一次,姬不夜感受到了无能为力。 第一次,是裴姝以身化器时,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去赴死。而这一次,难道,他还要任由自己的弟子走向死亡吗? 闻言,他脸色微微变了变,俊美的脸上满是沉凝,随即深深地看着齐月,看着那张熟悉至极的脸,有片刻的恍惚。 “师尊……” 他听到少女如此唤他,声音软糯,带着尊敬。 “你有什么愿望,只管说出来。为师便是上天入地,也会为你实现。”最终,他张了张嘴,却只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可有什么愿望,比得上活命呢? 任他是高高在上的问月剑尊,到头来,也救不了一人的命。 “愿望。” 齐月的目光不由自主的看向了闻人靖,须臾,她忙移开了视线,轻声道,“我没有什么愿望,我说了,现在就很好了,我知足了。” 姬不夜三人皱了皱眉,还想再说什么,齐月却忽地用被子蒙住了头道:“我困了,我……我想睡觉了。” 她这样的动作,明显是有心事。 思及她最后的举动,姬不夜和仲无愁都看向了闻人靖。 按照姬不夜的修为,自是早就发现了两人的存在。他本是想把这两人赶走的,他的问月峰岂是随便的人都能进来的? 但想到齐月对二人的在意,姬不夜最终没有这样做。 “你与齐月好好谈谈。”他传音给了闻人靖,随即便和仲无愁走了出去,顿时屋中只剩下了齐月和闻人靖两人。 屋外。 姬不夜看向仲无愁,声音冷淡:“天色已晚,问月峰也该谢客了。” 这是逐客之语。 仲无愁虽是裴姝的朋友,也经常来天啸门,与姬不夜也算是熟悉,但不知怎的,姬不夜很少给过他笑脸。 或者说,曾经,除了裴姝,很少人能得到问月剑尊的笑颜。 大乘期修士的威压,岂是仲无愁一个小小筑基修士能抵抗的。 但仲无愁心中担心齐月,硬是咬牙忍住,躬身道:“多谢尊上提醒,晚辈也无什么事,不着急回去。” 姬不夜低头看了他一眼,目光微冷。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忽然开口道:“听说,你与姝儿吵架了?” 按理,这种小事,身为问月剑尊根本是不会在意的,更何况挂在嘴上。但偏偏,姬不夜提了。 仲无愁的心微微一凛。 又是这样。 从幼时便是如此,他与裴姝相交本是小辈之事,但是每次却总是少不了姬不夜的影子。 “尊上是从哪儿听说的?”仲无愁笑道,“我与阿姝好得很,怎会吵架?定是有人胡说,倒是让尊上误会了。” 俊美的男人背着手,高大修长的身影在月色下显得高高在上。 他居高临下的瞥了仲无愁一眼,淡淡的道:“关系很好,是吗?” “……自然,尊上也知,晚辈与阿姝也算是青梅竹马,感情不比寻常人的。” 姬不夜没有回话,只是脸色眼神冷了不少。 而此时,屋内。 齐月听到了姬不夜和仲无愁两人离开的脚步声,意识到了什么,心脏砰砰的加速跳了起来。 “月儿。” 低沉的男性嗓音陡然响起,男人沉稳的脚步声逐渐朝她靠近。 齐月紧张地捏紧了手指。 下一刻,被子被人轻轻掀开,她立时僵住了身子,睁眼望着走进的男人,忍不住唤了一声:“闻人师兄。” 曾几何时,她只能恭敬小心的叫他一声闻人少爷,何其有幸,如今竟能称一声师兄。 师兄。 多亲近的称呼啊。 “现在只有我们良人,你有什么愿望尽管直说,我会尽我所能为你实现的。”男人声音温和,英俊的脸在烛光下显得越发的好看,齐月看得失了神。 “月儿,月儿?” “闻人师兄!”心底深处被压抑的一个奢望在他的温柔下终于冒出了头,她忍不住脱口而出,“我……我喜欢你!” 是啊,她喜欢闻人靖。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就喜欢上了这个男人,这个早已有了未婚妻的男人。 她知道自己与他是不可能的。 即便他没有婚约在身,也不可能看上她。 他们之间的差距犹如天埑,哪哪儿都不相配。 可是,他说,只要她说出愿望,他就会为她实现。 是啊,她就快要死了。 再不说,便再也没有机会了。 她就要死了,就让她在临死前任性一次吧。 “闻人师兄,我喜欢你,好喜欢你。” 她再次说了一次。 闻人靖果然愣住了。 一向稳重的男人罕见得有些手足无措,“你……” “我知道我的要求很离谱,但是,”齐月鼓足了勇气,一鼓作气说了出来,“我的愿望,我的愿望便是临死之前,能与心爱之人在一起。” “你放心,我不是要和姝姐姐抢你。我就只能活两个月了,就两个月,哪怕是假的,你陪陪我好不好?” “我现在有了师尊,有了朋友,有了爹爹,还有了哥哥,但我还是好贪心啊,我还想……还想心爱的人能陪着我……” 她望着他,眼中满是祈求,“闻人师兄,你应了我好吗?” 对上少女那双充满泪水、满是期望祈求的眼睛,闻人靖嘴里的那句拒绝却再也说不出了。 半晌,他终是哑声了回了一个字:“好。” 齐月只剩下两月的寿命了。 这个消息,很快便在天啸门传了开来。 门内上下都知道了,剑尊新收的小弟子活不长了,她是为了救裴姝而死的,今年还不到二十岁。 二十岁,在修真界,已经是早夭了。 实在是太过可惜。 可救命恩人都快死了,裴姝却连面也未露。 这番行径,实在让人难以理解。 未免也太过冷血了一点。 当然也有人为裴姝说话,若是冷血,那裴姝又怎么可能会以身化器去对抗轩辕鼎呢?要知道,那可是必须抱着必死的决心! 若不是裴姝命不该绝,早就形神俱灭了。 “万灵仙子之大义,岂是你们这些小人胡乱揣测的?她若是冷血之人,那我们算什么?这世上怕是就没有大义之人了!” 有人反驳道:“当初觉醒凤凰血脉的只有她一人,不管她同意与否,反正最后的结果都是一样的。不愿也得上,那还不如为自己争个身后名呢!” 有这样想法的人不在少数。 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起,门内关于裴姝的流言便越演越烈了。 齐月之事,张天元也听了,早便派人送了不少丹药和灵草去。他这些日子忙着查魔气之事,便对门内疏于管理,自也没有听到这些风声。 自是也不知,甚至有人跑到了万灵峰上去指责裴姝的薄情冷血。 自从与那魔鸟一战后,裴姝便像是陷入了噩梦之中。 整日浑浑噩噩的,伤势也反反复复,凤凰血脉燃烧的速度也越来越快了。几日来,裴姝时而清醒,时而晕眩,恍然不知时间。 闻人靖找上门时,是她难得清醒的时候。 明明只是几日未见,但裴姝却莫名觉得眼前的男人很是陌生,那种陌生感随着他的靠近越来越浓。 “姝儿。” 他如此唤她,本是亲密的称呼,此刻听来,却有点刺耳。 “有事吗?” 她问。 自从醒来之后,他们见面的次数其实屈指可数。 他也从来都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早已不像曾经,把万灵峰当成他的另一个洞府。 看着裴姝平静的脸,闻人靖的心中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似的。 他沉默了许久,才哑声道:“我……我们解除婚约吧。” 不等裴姝回答,他有些慌忙的解释道:“齐月她……快要死了,她说她喜欢我,她就还剩两个月的寿命了,她这辈子过得太苦了,我不想她带着遗憾离开。所以,姝儿,我……” “你想娶她。” 最后一句话,裴姝替他说了, 闻人靖没有反驳,只道:“这只是权益之计,只是为了圆齐月的心愿,我们只要暂时解除婚约,待……” “我同意。” 不等他说完,裴姝便笑了。 他说是权宜之计,可裴姝分明看见了他眼底的疼惜。 许是心中早有所料,这一刻,她竟然感受不到了悲伤,只觉得好笑。 “你与她成亲吧,我同意解除婚约。你说得对,她这辈子过得确实不容易,你做得没有错。”她凝视着面前的男人。 曾几何时,他们也曾是修真界让人羡煞的情侣,也曾亲密无间,也曾相知相许。裴姝曾以为,他们会携手走过这漫长的一生。 她与他皆是天赋绝伦之人。 他们的未来可能会很长很长,但那没有关系,这一生,他们身边都会有对方陪伴。 梦中,那本书中的裴姝,太过执着,最后伤人伤己。 而现实,她想要放手。 他们都没有错。 他们只是缘分尽了而已。 “齐月很好,你要好好对她。”她一字一顿的说着,“你们会白头偕老的。” 她说得真挚,闻人靖却以为她是在说气话。 毕竟齐月都快要死了,他们怎么可能白头偕老? 况且,他想要白头偕老的人也不是齐月。 他只好道:“姝儿,我对不起她良多,她会走到今天,我也有责任,我……” “闻人靖。”她截断了他的话,忽然问他,“你后悔用她来换我的命了吗?” 闻人靖面色倏然一变。 然而裴姝只是问,却没有听他回答的心思,问完后便笑道:“好了,你走吧。别让她等急了。” 闻人靖不想与她吵架,张了张嘴,终是没有再说什么。 “闻人靖,我祝福你们白头偕老。” 身后传来女子清亮的声音,闻人靖脚步微顿,却并未转身,而是随手扬剑,倏地御剑而起。 “姝儿,我不想与你吵,此事,你好好想想吧。” 空中,传来了男人淡淡的声音。 再抬头时,早已没有了他的身影。 裴姝笑了笑,低声道:“我知道。” 你只是后悔了罢了。 而我也没有与你吵,我的祝福,是真心的。 她在原地站了一会儿,随即御剑,直接朝医峰飞去,不一会儿,便落在了尤长老的洞府前。 尤长老恰好出来,正好看到了从天而降的裴姝。 “尤叔,齐月真的只有两个月寿命?”裴姝直接开门见山。 尤长生愣了一下,才回道:“当然,我又不会撒谎!” “尤叔,医者仁心,您岂能为我乱了您的原则?” 此话一出,尤长生的脸色顿时变了。 “我的心意从未变过,如果她真的只有两个月寿命,那我这便把命还给她!” “你疯了!”尤长生顿时暴跳如雷,“回天经根本不靠谱,就算你现在练,也根本来不及的!你这是去找死!” “所以,你才说齐月只有两个月的命的。” 裴姝陈述式的说道。 尤长生面色很是难看。 不错,他确实是撒了谎。 齐月的身体虽然败坏得厉害,但是只要好好调养,也不至于只能撑两个月。他是故意这样说的,只为了……不让裴姝做傻事。 她好不容易才活过来,他怎么可能眼睁睁的看着这傻子再次赴死? 至于齐月。 他只能对不起她了。 人都有私心,即便是医者也不例外。 在生死面前,他终究还是做不到公平。 “反正我说得都是真的。”他咬着牙,面色冷然,“信不信随你,反正我是救不了她的。至于回天经,你只管去学,看看你能不能学的会!” 他早在之前便把藏书阁的回天经给收走了,为得便是这一天。 裴姝定定地看了他好一会儿。 半晌,才慢悠悠的笑出了声来,就像是回到了小时候一般,那笑容里还带着小女儿的娇态,“您是我的尤叔,我当然信您。” 尤长生高高提起的心顿时放了下去。 他哼了一声道:“就你嘴甜。来,我瞅瞅,我瞧你脸色不对,是不是又受伤了?” 边说边给裴姝把脉。 裴姝没有拒绝,任由他动作。 “你这个身子比那个齐月也好不了多少,别仗着自己天赋好就随意折腾,这底子如果坏了,想要补回来,那可不是容易的事!” 他絮絮叨叨的说着,裴姝也不急,就这样笑着听着,看上去甚是乖巧。 尤长生看得满意。 裴姝道:“那我的身体就交给尤叔您了,我这些日子确实难受得紧,尤叔快给我多炼些灵药吧。药汤太苦了。” “丹药也有毒,便是极品丹药也不例外,有伤还是多服药汤最好。”尤长生哼了一声,嘴上这般说着,但他还是转身进了炼丹房,“等着,很快就好。” “好。” 待他走了,裴姝面上的笑意才淡了下去,然后转身进了尤长生的洞府。 很快便找到了一本书。 封面上写着三个字,回天经。 裴家和闻人家都是世家,闻人靖与裴姝解除婚约,一事,自然是瞒不下来的。而不等众人反应,闻人靖要与裴家二小姐齐月举行道侣大典的消息便又传了出来。 道侣大典。 闻人靖与裴姝定亲多年,都未曾举行道侣大典。解除婚约不过几天,却要与别的女人举行道侣大典。 那人,还是裴家的二小姐,裴姝的妹妹! 这样的事情,若是在人间界,遇到这样的事,解除婚约的女子名声怕是毁了,轻一点的绞了头发做姑子,重一点的怕是就直接一根白绫吊死。 便是在修真界,对于女子来说,也是极大的侮辱。 万灵仙子,似乎一瞬间沦为了笑柄。 曾经的未婚夫和妹妹在一起了,万灵仙子是个什么想法? 她的反应是什么样的? 所有人都在好奇着。 半月后,闻人靖与齐月,不对,现在应该称裴月了,两人的道侣大典开始了。 因齐月现在已经是姬不夜的弟子,因此,这次道侣大典是在宗门内举办的。一个是掌门传人,一个剑尊弟子,郎才女貌,门当户对,也算是佳话。 如果没有裴姝的话。 所有人都在猜测,裴姝会来吗? 便是闻人靖也在想这个问题。 自从那日后,他便没有再与裴姝见过面。 而裴姝也不知道在做什么,一直未出万灵峰。 似乎,从她苏醒起,她就几乎都窝在万灵峰。 她不是喜闹之人,但以前也不会像现在这般一直待在万灵峰上。 不知怎的,闻人靖的心中莫名地生起了一丝不安。 这时,只见坐在上首的姬不夜忽然眉心一皱,倏然站了起来,随即,飞身便朝后山而去了。 “不好,是万魔窟有动静!”张天元也跟着飞了出去。 天啸门之所以被称为修真界第一门派,除了它强大的实力之外,便是因为,天啸门还是阵眼。 它建在了万魔窟上,镇压着无数的魔物。 正这时,伺候裴月的婢子也跌跌撞撞的跑了进来,慌忙叫道:“不好了,二小姐被大小姐抓走了,去了后山!” 闻人靖、仲无愁和裴家父子皆面色一变,随即,也跟着飞去了后山。 后山,万魔窟所在的地方。 传说,那里镇压着上万的魔物,其中甚至有魔王的存在。 多年来,那里都是天啸门的禁地,门内弟子没有允许,是不许进入那里的。 可今天,万魔窟上却堪称热闹。 这里的风很大,也很凉。 裴姝依旧是一身青衣,她手上抓着裴月,脚上还踩着一个血肉模糊的人,那是王行,正站在万魔窟最中心的位置。 她启动了镇魔大阵,便是大乘期修士,一时半刻也进不去。 “裴姝,你在干什么?!”姬不夜的声音很冷,看着裴姝的目光凌厉非常,“这里是万魔窟,你下来!” “姝儿!你这是想做什么?”裴无韦也道,他看着被抓着的齐月,面色难看,“月儿是你的妹妹,是你的救命恩人,你就算生气也不至于如此!” “姝儿,下来。”裴长晋道。 “姝儿,我知道你生我的气,但是此事与裴月无关,你莫要迁怒于她,你要怪就怪我吧。”闻人靖道。 “阿姝,你下来,那里太危险了。”仲无愁道。 他们的视线都紧紧地钉在了裴月的身上,眼中是无法掩饰的担忧和急切,唯恐她伤了。 狂风卷起了裴姝的衣袍,吹乱了她的发丝。 从始至终,她的身子都挺得笔直。 她看着那一张张熟悉的脸,那一个个熟悉的人,忽地笑了。 “我没有疯,也没有生气。” 她一边说着,一边却拔出了万灵剑,一剑刺进了王行的心窝。 “啊啊啊啊——!” 凄厉的惨叫惊动了无数的鸟雀,众人的心中都是一沉。 姬不夜猛地起身飞去,然而即便他已是大乘期修士,也破不了那镇魔大阵。灵力碰撞间,镇魔阵一阵波动,发出了惊天巨响。 “裴姝,出来!” 姬不夜道。 回应他的又是一剑,这一次,裴姝刺在了王行的丹田,断了他的仙路。 “残杀同门者,应以命偿命。”她一字一顿的道,“这是祖师爷留下的规矩。即便青岩是外门弟子,但外门弟子难道不是天啸门的人吗?既是祖训,便该遵循。” “裴姝!” “青岩是我的人,他的仇自然是我来报。” 话音未落,她一剑而过,王行连惨叫都来不及,已是身首分离,“残杀同门,罪大恶极,我判他斩首之刑!” 鲜血溅在了她的脸上,染红了那张绝丽的脸。 可从始至终,她的脸上都带着笑。 姬不夜的心重重沉了下去,那一瞬间,不知怎的,心中忽然生起了巨大的不安。 他是大乘期修士,就连他都不安的事,该有多可怕? 裴姝,裴姝…… “你到底想干什么?你若想报仇,王行已经死了,仇报了,事情该结束了。” “不,没有结束。今日我有两件事要做。” “杀了王行是其一。而其二,”她转头看了齐月一眼,然后又看向了前方,那里站着的是她曾熟悉无比的人。 “这其二,便是还了这救命之恩!” 她话音未落,忽地持剑狠狠刺向了自己的心脏。 此后很多年,万魔窟的那一幕都是无数人的噩梦,万灵仙子,成为了所有人的禁忌。 万魔窟上,曾经名动九霄的万灵仙子,当着所有人的面,削出本命灵骨,剖出心头之血,然后毅然决然的跳下了万魔窟。 那一日,风很大,天很冷。 而她的脸上,挂着久违的笑意。 第21章 第 21 章 噗——! 万灵剑瞬间便刺穿了那身青衣, 深深地没入了胸膛。金丹期修者的身体虽算不上铜皮铁骨,但是想要刺穿却也不是易事。 因此,这一剑, 足以说明裴姝用了多重的力气。 修真者的眼力极好,即便隔着百米之远,他们也能清晰的看见那剑刺得有多深, 那溅出的血有多红,又有多浓。 “裴姝!你住手!” 姬不夜的脸色瞬间变了。 镇魔大阵外有罡风肆掠,大乘期以下的修者想要穿过罡风非一时之功, 若是强行突破,重者丧命,轻者也会受严重的内伤。 因此, 只有姬不夜距离裴姝最近。 也只有他看得最清楚。 看得见那血像是流不尽的溪水一般,源源不断的滴下来, 刺红了他的眼睛。 可她脸上却还带着淡淡的笑意。 “裴姝, 你住手。否则, 本尊定不会轻饶!” 他出声威胁, 可便是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他此时的声音有多么的哑。 青衣女子抬头看了他一眼,却只对他淡淡勾了勾唇, 随即, 轻轻地摇了摇头,声音一如既往的清沉。 她说:“师尊, 弟子谢您多年教导之恩。” 下一刻,只见她伸手一吸。 一滴金红的心头血猛地从她的胸腔之中飞了出来,落在了裴姝的手心。心头血离体的刹那, 她霎时面如金纸, 身体猛然晃了晃。 一瞬间, 姬不夜的心狠狠的颤了颤。 近似恐惧。 “裴姝……” 可话未说完,他便看见,裴姝随手一扬,下一瞬,心头血瞬间没入了裴月的胸腔之中。 “这是我欠她的,我还。” 她说。 话音未落,万灵剑像是得到了什么命令,忽地又冲了过来,狠狠地刺进了她的背部! 意识到她要做什么,姬不夜瞳孔骤然紧缩,怒吼道:“裴姝,你疯了吗?!你给本尊停下,停下!” 边说,他边全力攻击镇魔大阵。 然而,便是大乘期的他,十成灵力下去,也无济于事。 一根金色的灵骨从青衣女子的背部飘了出来。 那是裴姝的本命灵骨! “这也是我欠她的,我还。” 她握住本命灵骨,口中念诀,金色灵骨化为一道灵光,没入了裴月的眉心。只一瞬,裴月本来苍白的脸色便已经多了红润。 而裴姝,面色却越发惨白,眉目间已是蕴满了死气。 这根本命灵骨,她蕴养了二十年,与她一体而生,经过千锤百炼,还受过凤凰血脉的灼烧,已经不仅仅只是金丹期修者的灵骨可比了。 当初,裴月的灵骨被剖出,用途却只是药引,便是因为她的灵骨虽带有凤凰血脉,比之裴姝,却脆弱太多。 它做不了支柱的。 而如今,裴月有了裴姝的灵骨,便是脱胎换骨。 从此,她不但能够恢复健康,还将拥有与裴姝一般的绝世天赋!她再也不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凡夫俗子了,而将成为修真界的绝世天才。 她的道途,会比无数人更加坦荡。 曾属于裴姝的本命灵骨快速地修复了裴月的身体,本还在昏睡的少女眼皮动了动,随即,缓缓睁开了眼睛。 入目的是裴姝已经被鲜血染红的身影。 她眨眨眼,似是迷茫的唤了一声:“姝姐姐……” “好好活下去。” 她听见青衣女子如此道。 “不要,不要!” 有人的声音凄厉又刺耳。 可裴姝却已经再也看不清了。 没了心头血,没了本命灵骨,她甚至连凡人也不如,不过是个废人罢了。 大颗大颗的汗珠从额头滴下,让她本来就已经模糊的眼睛越发不中用了。 身体上传来一阵比一阵更加剧烈的疼痛。 但裴姝的心却是前所未有的轻松,她抬起头,用模糊的眼睛最后再深深的看了一眼天空,任由狂风吹打着她的脸。 我命由我不由天,更不由人! 从此后,这一生,她谁也不欠了! 绝峰之上。 绝艳的女子扬起了唇角,张开了双手,闭上眼睛,朝着深不见底的万魔窟纵身一跃! “裴姝!” 镇魔大阵轰然破裂,姬不夜终于飞身而入,猛地朝绝峰之上冲了过去。 然而,到底是晚了。 她的青衣划过他的脸,像是一阵永远也抓不住的风,从他的手中飘然而过。 他徒劳握住,手心却永远是空无一物。 “姝姐姐……” 裴月终于反应了过来,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惊恐地瞪大了双眼,茫然地看着那一望不见底的深渊,一颗心重重沉了下去。 彷徨不知所措。 她转头,看见数不清的人朝这边疯狂的跑了过来。 闻人师兄、无愁哥哥、还有爹爹和哥哥,他们都飞身冲过来,怔怔的站在崖峰之上,望着那望不到尽头的深渊,苍白了一张脸。 混乱间,不知是谁踩到了她的手。 裴月痛呼了一声,本能地收回了自己的手,眼里忍不住就生了泪,可这一次,再也没有认来安慰她了。 她的泪,挂在长长的睫毛上。 像是旁边的老树上最后的一片树叶,在枝桠上晃荡了许久许久,最终孤独的落了下来。 无人理会。 “裴姝,裴姝……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满是怒气的熟悉声音让裴月本能地看了过去。 是她的师尊,姬不夜。 在她的眼中,从来都是所向披靡的师尊,泰山崩顶也面不改色的问月剑尊,此刻满眼的失落和痛楚,脸色是她从未见过的苍白。 “师尊。” 她慌忙唤了一声。 姬不夜没有看她。 裴月心头一堵,又看向其他人。 最终,她的目光落在了那一身红色喜服的高大男人身上。 忽地,恍然想起。 对了,今日,是她与闻人师兄的道侣大典。 过了今日,她就要成为闻人师兄的妻子了! “闻人师兄……”她望着心上人,情不自禁地走到了他的身边,想要牵他的手,可还未碰到,便被用力推开。 她一个没站稳,摔倒在地,掌心擦在尖利的石头上,传来钻心的疼。 “姝儿,姝儿……” 她怔怔抬头,便看见今日将要与她举行道侣大典的男人双膝跪在了地上,英俊的脸上是无法掩饰的痛苦,有晶莹从他眼中一晃而过。 “阿姝!” 仲无愁忽地朝万魔窟跳下,然而根本无用,一股罡力反震过来,他的身体被反震了回去,重重落在地上。 “噗——!” 他喷出一口血,铁青着一张脸,不信邪的还要朝下面跳。 “没有用的。”身后传来了一声叹息,尤长生沉着一张脸,一步步走了过来,声音很冷,“万魔窟底下布满了罡力,便是大乘期修士也下不去。” 语气中,含着浓浓的嘲讽。 “我不信!”仲无愁倏然摇头,“若是如此,阿姝是怎么跳下去的?!”他握紧了双拳,撑着摇摇晃晃的身体,还想要再跳。 然而,才刚站了起来,身体便不受控制的再次摔倒在地。 万魔窟的罡力便是大乘期修士也难以招架,更何况仲无愁紧紧只是个筑基期。 没有死在那罡力反震上,已经是幸运了。 眼见着他还不死心的想要站起来,他的师尊,神音门的门主立刻拦住了他,沉声道:“无愁,放弃吧,没有用的。” 他的话音刚落,一道高大的身影就已经被万魔窟的罡力反震了回来。 刺啦——! 利剑在地上滑动,发出了刺耳的声音。 男人被罡力反震出数十米远,才勉力停了下来,单膝跪在了地上,一滴鲜红从唇角处冒了出来。 那是姬不夜。 在修真界堪称第一的问月剑尊。 便是他,也无法穿过这层罡力,甚至还受了伤。 大乘期剑修的身体是何等的坚固? 可就是如此,也莫可奈何。 “……那裴姝呢?”仲无愁怔怔的看着这一切,也不知道是在问谁,声音里满是不解和迷茫,“她为什么能下去?” “为什么?!” “因为她练了回天经啊。” 尤长生嘲讽的开口。 此言一出,姬不夜、闻人靖都猛地看向他。 姬不夜难以置信的问:“你说什么?裴姝,练了回天经?” 其他人不知,但是出身天啸门的姬不夜和闻人靖,一个是剑尊,天啸门的战神;一个是掌门弟子,未来的掌门。 两人都是宗门内的核心人物,自然知道回天经。 “回天经?”仲无愁和裴家父子面露疑惑。 尤长生道:“回天经,乃是本门祖师所得,是医修圣典,可生死人肉白骨,有起死回生之力。然而,起死回生,说得好听,归根结底,不过是一命换一命罢了!” “一命换一命?” 心口像是被利刃狠狠划了一刀,血肉模糊也不足以形容其惨状。 “她怎么会练回天经的?怎么可能?她难道不知道回天经是什么吗?!”闻人靖哑着嗓子,只觉得一颗心像是被油锅炸了一般,“怎么会,怎么可能……她怎么可能练回天经,她不是……” “对,她不是医修,但她依然练了回天经。”尤长生截断他的话,冷眼看着面前恍然失措的男人,一字一顿的道,“她为什么要练回天经,难道你们不知道吗?” “救命之恩,哈哈哈哈!她心心念念的,便是要还了这糟心的救命之恩啊!” 众人猛然一震。 “她明明答应过老朽的,可这个傻子,她还是练了!”尤长生声音里满是怒气,但眼中却是无法掩饰的痛惜,“傻子,傻子!若是早料到是这般结果,那又何必千方百计的把她救回来?!” “倒不如,倒不如……”: 倒不如就让她死在三年前,死在轩辕鼎下。 如此一来,至少……她死得其所;至少,她不会再经历希望又绝望;至少,那时的她,还是幸福的。 她的师尊,她的爱人,她的朋友,她的亲人……至少都是爱她的。 而不像是如今,满身屈辱,满心苦楚,满腹心酸,有口难言! “尊上。”他忽然转头,看向静默在一旁的玄衣男人,“您可知,裴姝只有一滴心头血?还给您心爱的小弟子的心头血,是她最后的一滴了。” 一滴心头血。 只有一滴心头血! 可为什么? 裴姝,你为什么不说?! 姬不夜身形一晃,他抿着唇,半晌才提着剑,站了起来。 忽然转身,大步朝回走,他的步子很稳,可谁也没有看见,他提着剑的手指早已泛白,有血顺着手腕缓缓流了下来。 万魔窟上的风越发大了。 为防被镇压的魔物冲出禁锢,张天元不得不带着众位长老重新加固镇魔大阵。 地上的血迹早已经被吹散了。 不久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似乎像是做了一场噩梦。梦一醒,便可以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 但真的是如此吗? 万灵仙子裴姝,这个名字在三年前便烙印在了修真界所有人的心中。三年前,那是曾用命守护这个世界的英雄,是曾被无数人仰望敬佩的存在。 本以为,英雄命短,叹息无数。 可三年后,英雄却醒了。 苏醒的英雄似乎就不是英雄了。 她还活着,那她曾经拼命换来的荣光,似乎也慢慢变得黯淡了。 那个昔日的女英雄,在他们的心中褪去了光亮,反而渐渐的成为了一个冷血薄情的负恩之人。 她救过无数人的命,可大家都忘了。 他们只记得,她还欠一个人的命,所以这一生都必须记得这恩情! 而如今,这世间,终于再无万灵仙子了。 姬不夜走了。 仲无愁也被师门带走了。 裴长晋走了。 裴无韦也走了。 万魔窟上,似乎又慢慢恢复了往日的冷寂。 张天元与众位长老在重新布置阵法。 “回去吧。”须臾,张天元走了过来,垂头看着跪坐在地上的裴月,“你如今已不再是凡俗之人,莫要负了这身得之不易的天赋。” 裴姝的心头血和本命灵骨没入她的身体后,她便已经开始了一段新的人生,加上回天经的辅助,天赋之强,甚至高过曾经的裴姝。 如今的她,没有修炼过一天,却已经跨过练气期,直接筑基了。 裴月身体颤了颤。 目光却带着迷茫和懵懂,她抬头,望向一直单膝跪在崖峰旁边的闻人靖。 他身上还穿着喜服。 大红色本应是喜庆的,可此刻,却仿佛染满了鲜血,满身都是血腥之气。 罡风吹散了他的发髻。 他就这样跪在那里,仿佛成了一座没有灵魂的石雕。 俊美,却毫无温度。 “掌门师伯,我……”裴月抿了抿唇,声音颤抖。她想问,我应该怎么办?可是话到嘴边,却忽然不敢问了。 “走吧。”张天元神色复杂的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一直跪在那里的闻人靖,叹息一声道,“事已至此,多说无益。”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 是呀,姝姐姐已经死了。 当着他们所有人的面,跳下了这万丈深渊。 死了。 可人死不能复生,他们还活着,生活还得继续。 裴月猛地站起来,鼓足勇气走到了闻人靖身边,强压下内心的不安道:“闻人师兄,我们先回去吧。你这样折磨自己,想必姝姐姐也不愿看到的。” “为什么?”闻人靖忽然抬头,“你为什么不拉住她?” 那一瞬,他的目光锐利如刀,似是带着恨意。 恨意? 裴月难以置信的僵在了原地。 他们是马上要举行道侣大典的夫妻,他们身上还穿着成对的喜服,红色映得两人的脸似是也泛着红光。 可这一刻,裴月只觉得恐慌。 身上的喜服,忽地重如千斤,几乎是要压垮了她。 “抱歉。” 须臾,闻人靖率先道了歉,目中曾闪过的冷意恍若是她的幻觉。 “没关系的。”她忙摇摇头,也不知是在说服别人还是自己,“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你只是太伤心了而已,我不怪你的……” “对啊,姝儿肯定很伤心吧。”男人打断了她的话,猛地握紧了双拳,眉目间都是压抑的痛楚和后悔,“我怎么就以为她不会在意呢?未婚夫要和别的女人成亲,她怎么可能不在乎?” “是我错了,是我错了。” 他喃喃自语,面色青白难看至极。 “闻人师兄……” 没等她说完,便见男人忽地用力撕碎了身上的喜服,霎时,那身华丽的衣服化身万千碎片,红色洒满了满地。 “这身衣服,不该是今天穿的。”他如此道,“月儿,你也脱下来吧。” 裴月面色惨白的站在原地,手足无措的看着自己身上的衣服。 这是她精心准备的衣服。 上面的鸳鸯,也是她亲手一针一线绣上去的。 那时,他说,世间万物都不及这身衣服美丽。 她欣喜若狂,满怀期待,之位今日穿上它,然后一步步走向她的心上人。 而现在,他说,这身衣服,不该是今天穿的。 多么的滑稽可笑。 她身子晃了晃,可这一次,却再也没有晕过去了。 甚至只是晃了一下,身体里的灵力便自动流转,不用她思考,她便已经稳稳的站好了 裴月这才恍然想起。 如今的她,再也不是那个命在旦夕的凡间姑娘了,而是修真界中的天赋绝伦的筑基修者。 便是她一生止步筑基期,也至少能再活上百年。 曾经的两个月,如今的上百年。 能活上百年的筑基修者,又怎可能这般轻易昏过去? “抱歉,是我错了。从一开始,我就不应该用这个法子。”闻人靖哑声道,“如今,也不用担心你的身体了,我们的婚约,就此作罢吧。” “本来……这本来也是一场不应该存在的婚礼。” 裴月咬着唇,眼泪不受控制的朝下掉,惶恐地看着闻人靖,声音颤抖:“闻人师兄,你是讨厌我了吗?我错了,闻人师兄,是我错了,我不应该说喜欢你的。如果我不说喜欢你,你也不会取消与姝姐姐的婚约,姝姐姐……姝姐姐也不会……” “闻人师兄,求求你,别讨厌我好不好?我可以不喜欢你的,我不喜欢你了,以后,我就做你的小师妹,只做师妹就行,好不好?” “我再也不会奢望了!” 少女满脸都是泪,哭得那般的可怜。 俏丽的脸上满是惶然和祈求,水润的眸子里盈盈楚楚。 闻人靖的心,像是被针刺了一下。 发出尖锐的疼。 “你没有错,是我,我错了。”闻人靖道,“月儿,抱歉,你走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他嘴上这般说着,可眼底分明写着懊悔。 他后悔了。 他说不怪她,说她没有错。 可为什么,不敢看她? 裴月咬着牙,却不敢问出这个问题。 她怕。 怕得到那个让她害怕的答案。 “……那我先走了。”顿了顿,她开口道,“闻人师兄,你要好好的。姝姐姐,姝姐姐也不愿看到你如此的。” “是吗?” 闻人靖笑了,笑容里满是苦涩,“她现在肯定很恨我吧。” 裴月没有说话。 但是这一刻,望着那深不见底的万魔窟,她心中却忽地生起了一丝怨气。 为何? 姝姐姐,你为何要选择今天? 为什么! 万灵仙子用命还了救命之恩,纵身跳下万魔窟。 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裴月与闻人靖的道侣大典自然是无法举行了。宾客们自发散去,天啸峰上,已经有弟子换下了上面的红绸,挂上了白绫。 门内上下的弟子手臂上自发地带上了黑纱。 裴月恍惚的走到了天啸峰,举目望去,是一片的苍白,那里早已没了一点的喜色,每一处都写着哀意。 曾救过无数人的万灵仙子,她的死亡,确实值得这一切。 她不敢再看下去,只觉得自己似乎要溺毙在这片哀嘲之中。她跌跌撞撞的朝下面跑去,本能地先跑回了问月峰。 “师尊呢?” 她问打扫的童子。 童子看了她一眼,回道:“回师姐,尊上去了静室。” “我去找师尊。”说着,她便朝静室而去。 童子看了她一眼,目光有点奇怪,想说什么,终究还是闭上了嘴,什么也没说。这一路上,裴月已经收到过无数这样的目光了。 可即便如此,她也无法习惯。 她不敢再待下去,避开童子的目光,径直朝静室跑去。 师尊,师尊说过会护着她的。 她想见师尊了。 而且姝姐姐不在了,师尊定然很伤心。 所以,她要去安慰师尊。 裴月这般想着。 砰——! 然而,这一次,静室外的阵法挡住了她。 裴月虽是筑基期,但到底没有正经修炼过,对灵力的运用不熟练,被阵法反震出去,重重摔倒在地。 火辣辣的疼痛让她眼眶发红。 然而,除了一点皮肉伤,身上却还是完好无缺的。 她身体内的灵力能够自发的修复她身体上的损伤,那一点擦伤很快便被灵力自愈,消失无踪了。 裴月怔怔的看着自己转瞬间便又完好无缺的手心,忽然撅的身体很冷。 “师尊!”她抬头,用力喊了一声,“是我,月儿。” 无人回应她。 她咬着唇,再次唤了一声:“师尊,我是月儿。我知道你现在很伤心,你让我进去好不好?我好担心你。” “回去吧。”许久,静室里终于传来了姬不夜的声音。 裴月眼睛一亮,然而还未等她开口,一柄剑忽然飞了出来,落在了她的面前,随之而来的,还有一本书,上面写着月灵心法。 “这是月灵剑。”男人并未出面,声音平淡无波,“你拿着,回去修炼吧。” 月灵剑也是极品灵剑,比之裴姝的万灵剑也不差。 而月灵心法,也是上乘剑修心法,这两物,放在修真界皆是会被无数人争抢的宝物。 “师尊……”裴月握着剑却不甘心,她不想要这些东西,她只是想要见见师尊。 可不等她说完,一股灵力便托起了她,瞬间把她送了出去。 “你如今既是本尊的弟子,身体也恢复,便不能辜负了这身天赋灵骨。”姬不夜的声音传了出来,“去吧。” 裴月落在了外面,她握着剑,忽然像是又回到了三年之前。 那时她刚刚来到这里。 满心害怕和惶恐,而如今,三年过去,似乎又回到了原点。 而此刻,静室里,姬不夜闭着眼,被罡气反震的伤势不轻,丹田处传来阵阵的灼痛。 他强迫自己进入调息。 可万魔窟的罡气却暴戾非常。 静室中,盘腿调息的男人面色忽青忽白,青筋暴起,那一股股气似是要爆裂开来一般,看上去吓人得紧。 眼前仿佛出现了一张熟悉的笑靥。 清冷绝美,却又灵动鲜活,望着他的目光中,还有盈盈笑意。 “师尊,我练成万灵剑法第十式了!”刚刚及笄的少女兴奋异常的跑到他面前,兴冲冲的道,“您看,我练给您看。” 说着,她面色一正,拔出万灵剑,便开始练了起来。 万灵剑法,是极上乘的剑法。 一共十二式,想要练成它,绝非易事。天啸门建宗这么多年来,练成万灵剑法第十式的剑修不过三人。 而裴姝如今不过刚刚及笄,剑法却已经有此造诣,世间也是寥寥。 除了因为她资质好,与她的勤奋苦练也息息相关。 剑道一途,本就艰难重重,想要有所成就,便需要付出比旁人更多的努力。 “师尊,弟子练得怎么样?” 一套剑法下来,少女的额上已经溢满了汗水,但眉目间却都是神采飞扬的笑意。 这是他的弟子。 由他亲手教导出来的弟子。 从她还是幼童开始,他便倾注了无数心力,如今终于有了成果。 他该骄傲的。 他确实也是骄傲的。 可那一瞬间,对上少女灿若星光的眼睛,他的心,却像是被一只手紧紧的拽住,骄傲之语,似有什么东西想要破土而出。 “尚可。”他听到他自己如此说道,面色沉肃,“不过是点小成绩罢了,切莫骄傲。再练一百遍,明日检查。” 说罢,他便大步转身离开。 “哦,弟子谨遵师尊教导。” 余光之下,他看见了少女黯淡下去的眼睛,脚步微微顿了顿。 可最终,他终究没有转身,而是加快了脚步,离开了这里。 忽然起身,飞身朝医峰而去。 画面忽地再次一转。 鲜红的血染红了她最爱的青衣,也染红了他的眼睛。 他再一次感受到了无能为力。 她说:“师尊,弟子谢您多年教导之恩。” 不,不要! 他想要大吼,想要摇头,可却什么也做不了。 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曾经捧在手心,花费了无数心力教导的孩子,在他的面前一跃而下! 尸骨无存。 “尊上,您可知,裴姝只有一滴心头血了。”他听见尤长生这般说。 心口蓦然一疼。 他猛然忆起,他为了救裴月,冷漠的逼她挖出自己的心头血。 他对她说,这是为了还恩。 可为什么? 裴姝,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若是知道裴姝只有一滴心头血,他怎么可能逼她这样做?! “噗……” 他再也忍不住,一口血喷了出来,下一瞬,姬不夜猛然睁开了眼睛。 脸色阴沉至极。 须臾,他忽然起身,随即,直接朝着医峰飞去。 “回天经,在哪里?” 医峰上,他看着尤长生如此问道。 而此时,医峰上却不止他一人。 仲无愁也来了。 闻言,也看向尤长生。 尤长生看着两人,问:“你们想用回天经救裴姝?” 姬不夜和仲无愁没说话,但沉默即是默认。 尤长生笑了,却没说什么,直接把回天经拿了出来道:“这便是回天经,千年来,自它问世,想要练它的人不知其数,但能练成的寥寥无几,最终能用它救人的,更是少之又少。” 仲无愁伸手想去接,但在他动手时,姬不夜已经率先抢了过去。 仲无愁面色微微沉了沉。 “便是如此又如何?”姬不夜捏紧了回天经,一字一顿的道,“本尊想要做得事,救得人,便是天道也拦不了。” “可若是本人不愿呢?”尤长生如此道。 姬不夜手上一紧。 尤长生继续道:“万魔窟下全是魔气,修真者的身体根本承受不了那么多的魔气,此刻,怕是裴姝早已经被魔气侵蚀的尸骨无存、形神俱灭了。况且,尊上,您觉得裴姝真的还愿意活下来吗?” “三年前,她以身为器,本该死去。但我们这些人,都不愿眼睁睁的看着她就这样离开,于是,硬是用尽手段把她留了下来。” “又为了让她苏醒,不惜伤害无辜的人,违背本心也要做。” “可结果呢?”尤长生的眼中终是忍不住生起了嘲讽,“她是醒了,但她得到了什么?尊上,无愁,你们真的是想要救她吗?” 就像你们既然那么在乎齐月,那为何不……用自己的命去救呢? 回天经,一直都在天啸门,从未变过。 这句话,尤长生到底没有说出来。 他只道:“回天经不是万能的,尊上,若您真的疼惜裴姝,那便如了她的愿,让她安心的走吧。” 一阵寂静。 仲无愁面色沉然。 而姬不夜什么也没说,捏着回天经,转身便朝回走。 见此,仲无愁也立刻跟了上去,堵住了姬不夜的路。 “尊上,您身份高贵,乃是剑尊之身。”仲无愁如此道,“回天经需要一命换一命,你的命太重了。不若拿给晚辈,让晚辈来练。” “让开。” 姬不夜没回答他的话,只沉声说了两个字。 仲无愁没有让开,再次道:“您的命不是您一个人的,若是您用自己去换了阿姝,待阿姝醒来,她又该怎么办?再让她还一次命吗?!” 此话一出,姬不夜终于看向了他。 他的目光是冷的。 “你的命,她便能坦然接受?”他终于开口,“仲家就能接受?” “我心悦于她。”仲无愁忽然如此道,“这是我心甘情愿的。” “你心悦于她呢?”姬不夜冷冷勾了勾唇,嘲讽,“当真如此吗?那裴月呢?你既然心悦于姝儿,那又为何要为了裴月伤害她?” 仲无愁面色一变。 姬不夜不再看他,转身欲走。 “那您呢?”身后,仲无愁道,“尊上,您又是为了什么要以命换她?仅仅,是因为师徒之情吗?若是如此,为何当初不用此法救月儿?” “尊上,这真的是师徒之情……唔!” 话未说完,一股灵力猛然打向他。 仲无愁顿时重重飞了出去,喷出一大口血。 待他再抬头时,前方早已没了姬不夜的身影。 他擦了擦嘴上的血,讽刺的笑了。 问月峰上。 姬不夜刚落地,身子便是一晃,须臾,一丝鲜红从嘴角一出,眉间似有魔气跳动。 那是他入魔之兆。 师徒之情…… 仅仅是因为师徒之情吗? 师徒相恋,不容于世。 又怎能超出师徒之情! 是夜。 尤长生站在万魔窟上,俯首,朝下面望去。 自然是什么也看不到的。 “傻子,你现在可是得偿所愿了?”半晌,他悠悠的叹了口气,“只愿你真的能抓住那一线生机吧。” 万魔窟,还有一个名字,便是上古神魔古战场。 在这里,除了魔气,自然还留有神魔之力。 凤凰,自也是上古神魔之一。 万魔窟,便是天地间最后一只凤凰的埋骨之地。 所以,说不定还留有残弱的凤凰之力。 选在这一日,便也是因为,这一日,是神落之日。 每到这一日,将是神魔之力最活跃的时刻。 所以,万魔窟,既是死地,也是她最后的一线生机! 第22章 第 22 章 跃下去的那一刻。 裴姝的心中没有恐惧, 血一直在流,身体依旧很疼,她张开双臂, 迎着风,却久违的感受到了自由的味道。 万魔窟的罡风极强,便是大乘期修士, 若是没有特殊方法,也是无可奈何的。 但裴姝身具凤凰血脉,凤凰, 乃是上古神魔之一,因此,她的身体里自带着神魔之力, 与万魔窟下的同出一脉。 罡风非但不会阻她,甚至还会送她一程。 她畅通无阻的朝那深渊掉了下去。 万魔窟一直被天啸门的镇魔大阵封印, 因有罡风阻碍, 千年来, 从未有人下去过。那些荒诞的梦, 曾带给她无数的痛苦、迷茫和绝望,可也是这梦, 让她找到了自己的一线生机。 她的凤凰血脉已经快要燃烧殆尽, 没了本命灵骨和心头血,她甚至连一日也撑不下去。 等待她的, 唯有形神俱灭。 唯一的生机,便是万魔窟下的凤凰之力。 抓住了,便能浴火重生。 抓不住, 那便是……魂飞魄散。 四周, 安静得厉害。 耳边甚至连风声也听不到了。 也不知过去了多久, 裴姝的双脚终于落在了地上。可她再也没有力气支撑,甚至连拔剑的力气也没有了。 她单膝跪在了地上,双目一片模糊。 “裴姝,你后悔吗?” 耳边似是有人在说话。 “他们那般残忍的对待你,你后悔救了那些人吗?”那人似乎笑了,笑声带着浓浓的恶意,“你以身化器,用命换了他们的平安,可现在呢?你看看,你得到了什么结果?” “你又一次要死了。” “而你的师尊有了新的小弟子,你的心上人也将另娶他人,你的父亲有了新的、比你更加乖巧的女儿,你的哥哥也有新的妹妹,你的朋友……他们都不再属于你了。” “即便你死了,对他们来说,也不是什么大事。” “也许会伤心失落一段日子,但很快,他们就又会开始新的生活。” 裴姝抬头,睁大了模糊的双眼,眼前朦胧一片。 恍惚间,她似是看见了一个高大的人影。 他的笑声刺耳。 他问她:“所以,你后悔吗?” 今日,万魔窟上,难得是个好天气。朝阳升起,金色的晨光映下来,仿佛为这个世界都染上了暖意。 似乎一切都未改变。 但有什么却早已变了。 晨光的余温下,裴月非但没有感到温暖,甚至觉得冷。 一股从心底深处蔓延到全身的寒意。 她倾身一跃,身子犹如轻羽一般,眨眼间,便轻盈的落到了百米之外。 脚下,是一具被鲜血染红的尸体,不远处,还有一颗被一剑削断的头颅,那张曾给过她温暖笑意的脸,此刻只余狰狞。 残杀同门,罪大恶极。 被判斩首之刑。 这般狠毒的恶人,自然不会有人为他收尸。让他暴尸荒野,被野鹰吞噬,尸骨无存,怕是才能出一口恶气。 若不是因为他,又怎会发生那么多事? 而她这个口口声声帮着恶人,护着恶人,甚至去迫害受害者的人,是不是也是罪大恶极? 裴姝死了。 那个惊采绝艳,被无数人仰慕的万灵仙子死了。 当着所有人的面,削了自己的本命灵骨,挖了自己的心头血,不仅还了她的救命之恩,还让她从一介凡胎,拥有了绝世天赋,直接进入了筑基期。 是啊,如今的她已经是筑基期修者。 只要不出意外,她能走得很远很远,她再也不用担心自己活不长了,身体里源源不断的灵力提醒着她—— 她这一生,将无比的漫长。 也是直到现在,裴月才真正的明白,凡人与修真者之间有多么大的差距。 她该高兴吗? 可是,想到师尊,想到闻人靖,想到其他人的反应,裴月却觉得心里发凉。 她站在峰顶,俯望着万魔窟,只一眼,便觉得腿脚发软。 那望不见底的黑色深渊,那刚烈的能把人撕裂的罡风,无不在告诉她,这里的可怕。她只是望了一眼而已,心头便装满了恐惧。 随即,她猛然后退了两步,再也不敢看第二眼。 这就是她们之间的差距吗? 裴月不敢再想下去,她蹲下身子,伸手快速地把王行的尸身收了起来。王行的罪行已经被公之于众,她再也无法自欺欺人。 原来,她心目中那个善良温和的王叔,是假的。 可…… 即便他的好是装出来,他也是那三年里唯一帮过她的人。 她恨他欺骗、怨他骗他,可她……做不到眼睁睁的看着他的尸体被鸟雀啄食。 事情闹成这样。 药峰一早便把王行除名,如今的他已经不是天啸门的人了,自然也不能葬在天啸门里。 裴月望着茫茫四周,一时之间,竟不知道何去何从。 师尊不见她。 她还能回问月峰吗? 闻人师兄…… 裴月的心剧烈的疼了起来,眼泪再次不受控制的想要冒出来。 她不敢……不敢去见闻人师兄。 他……还会要她吗? 所以,她还能去哪儿? 裴月在原地站了许久,半晌,终于鼓起勇气朝裴家父子所在的凌云峰而去。凌云峰,乃是天啸门招待贵客的地方,按照裴家的地位,自然是住在主峰的。 凌云峰,主峰之上。 裴无韦和裴长晋相对而立,两人的脸色都冰冷僵硬,目光不可置信的看着面前的裴家来人。 “你方才说什么?”裴长晋先开了口,声音沙哑到了极致,“再说一次!” “回少主,主家那边传来消息,”在化神期和元婴期修者的威压下,只有筑基期的裴家弟子脸色有些发白,强撑着压力回道,“夫人的坟,被人劈开了。夫人的骨灰,也被人带走了。” 他口中的夫人,便是裴无韦的妻子沈茹,自也是裴长晋和裴姝的母亲,是裴家的家主夫人。 沈茹死得不光彩。 无双仙子沈茹,那也曾是修真界惊艳了无数人的绝世美人。她美了一辈子,便是死了,也不能难看的离去。 临死前,她的要求只有一个。 便是烧了这具皮囊。 她要带着肚子里未出世的孩子,清清白白的离开这个人间。 “是谁?” 裴长晋哑声问道。 但其实那一刻,他的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裴家祖地乃是裴氏一族最重要的所在,日日都有人守着,非裴氏嫡脉不可入。 果然,那裴家弟子脸色微微变了变,顿了一下,有些艰难的回道:“是……是大小姐。” 裴家大小姐,自然便是裴姝。 此言一出,满室皆静。 裴无韦如遭雷击。 裴长晋面色惨白如雪。 “怎么会,姝儿怎会如此做?她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做?”裴无韦失神的喃喃自语,“为什么?她是想要她母亲死了也不安宁吗?” “她这是怨我吗?” 闯入家族祖地,劈开生母的坟地,带走生母的骨灰。 如此离经叛道之事,怎么可能是裴姝做的? “为什么?”闻言,裴长晋扯了扯唇角,露出了一抹嘲讽的笑意,“父亲,您真的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样做吗?” 裴无韦僵硬了身体。 “因为,她嫌脏吧。”裴长晋笑了,双拳倏然紧握,“就与母亲一般,嫌脏吧。” 一个脏字,重重地砸在裴无韦地身上。 他身子晃了晃,面色一变,怒斥道:“裴长晋!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他知道,他当然知道。 看着暴怒的父亲,那一瞬,裴长晋忽然觉得无比的可笑。 “二十年前的事情,父亲您还记得吗?” 二十年前,也是齐仙儿入裴家的时候,也是他们的家分崩离析的开端。 裴无韦面色难看至极。 不等裴无韦回答,裴长晋继续道:“我想,父亲与我都忘了。唯有姝儿,她记得清清楚楚。” 哪怕,那时的她才将将三岁。 而他们,一个是成年之人,一个早已记事。 他恍然想起许多年前,那时,他还是小小少年,承欢于父母膝下。 那时,他有着世上最幸福的家庭。 温柔美丽的母亲,稳重可靠的父亲,可爱贴心的妹妹,一切都那么美好,每日除了操心练功,他可以什么都不想。 他的母亲爱他,父亲看重他,妹妹依赖他。 他可以做这世上最无忧无虑的少年。 如果,没有那个女人。 他们一家人,一定会很幸福吧。 可这世上没有如果。 自从齐仙儿出现后,这一切便都不存在了。 痴情专一的父亲消失了,温柔美丽的母亲总会躲起来偷偷的流泪。可每次,他问起时,她却说没事,她一切都很好。 可怎么可能好呢? 心爱的丈夫从此不再只属于她,她甚至还要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丈夫与别的女人缠绵,甚至……还有了孩子。 那时,他想,他一定要强大起来,他要护着娘亲,他再也不要让她流泪了。 于是他拼命修炼,所思所想,都唯有一念—— 父亲再也不属于他们母子三人了,他还有另一个家,将会有其他与他们同父异母的孩子。他不能,不能让母亲失望。 “哥哥,我好害怕,爹爹以后是不是就不是我们的爹爹了?” 那时,还是小豆丁的小裴姝抱着他的腿,哭得像只小花猫,仰起脸,满眼依赖的望着他。 那时,他说:“没事,还有哥哥在。哥哥会保护你的,不怕。” 于是小裴姝安心的伏在他的胸前睡了。 小脸上全是对他的信任。 往事历历在目。 可多年过去,他终是没有做到自己的承诺。 喉头蓦地涌起一股腥甜,裴长晋用尽全力压了下去,看向裴无韦,再次问道:“所以,父亲,您还记得吗?” 裴无韦蓦然浑身一震。 正这时,有弟子来通报:“家主,少主,二小姐来了。” 二小姐。 哈哈,何其可笑! 他们裴家的二小姐早在多年前,就死在了她娘亲的肚子里。 “二小姐有事找您们,这……” “让她进来。”裴长晋直接道。 “长晋,”裴无韦声音干涩,“我们……” “娘亲死了,姝儿也死了,他们都不在了。”裴长晋截断了他的话,一字一顿的道,“父亲,该是真相大白的时候了。” “她应该知道她的母亲只是一个破坏别人家庭,窃取别人幸福的人。您说呢,父亲?” 裴无韦面色骤变。 第23章 第 23 章 “……长晋, 真的要这样吗?”裴无韦声音干涩,“月儿到底是无辜的,齐仙儿做下的恶事, 不能算在她的身上。姝儿不在了,我也……” “父亲,我没有把恶事算在裴月身上。”裴长晋打断了他的话, 沉声道,“当初瞒着她是因为她命不久矣,如今, ” 裴长晋勾了勾唇,笑意却不达眼底道:“她的这一生,到底是够长了。” “长晋, 姝儿已走,但逝者已矣, 我们更应该关注的是活着的人。” “我知道。”裴长晋道。 他很清楚。 正是因为太清楚, 所以才会做下那个让自己后悔终生的决定——同意裴月入裴家族谱, 甚至, 记在母亲的名下,做裴家嫡女。 只因, 逝者已矣。 他以为这是为姝儿好, 毕竟裴月对她有救命之恩,毕竟裴月活不了多久了。 不过是个虚名罢了, 给了又如何呢? 可他却忘了,逝者已矣,血海深仇却抹不掉。 他忘得彻底, 裴姝却记得一清二楚。 二十年来, 从未忘过。 他猛然闭了闭眼睛, 再睁开时,眼底已是一片平静:“父亲,姝儿带着母亲离开,您难道还不理解吗?逝者已矣,是不是,你也早便忘了……母亲?” “姝儿是对的,母亲怕是永远也不愿看到齐仙儿母女吧。” “杀母之仇,哈!”他笑了起来,不知是在讽刺自己还是谁,“杀母之仇,岂能忘,岂敢忘?!” 而他,终究成了自己曾最厌恶的人。 裴无韦的身子霎时晃了晃。 他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发现喉咙里干涩无比。 裴长晋说,杀母之仇岂敢忘? 而他呢? 杀妻之仇,他真的忘了吗? 咔吱。 门被推开了。 “爹爹,哥哥。” 裴月走了进来。 她身着一件水粉色纱裙,肤色白皙、面容清丽,衬得她灵动可爱,活泼动人,像是一株刚刚绽放的花一般鲜活。 裴无韦的目光不由自主的落在了裴月的脸上。 太像了。 她明明是齐仙儿的孩子,可长得却与齐仙儿一点儿也不像,若是不说,外人只能看出她是裴家的姑娘。 “月儿,你,”他顿了顿,才道,“你姐姐刚走,你换身素衣吧。” 裴月的面色变了变。 她咬着唇,有些难堪的抿了抿,忽然咚的一声跪在了地上道:“爹爹,你把我移出族谱吧。” 裴无韦一怔,“你是真心的?” 他没有安抚她,眉目间更似有犹豫,裴月的心顿时一凉,她用指甲深深掐了掐自己的手心,回道:“我想这也是姝姐姐想看到的吧。我可以不入族谱的,真的,只要……只要你们别不要我,别丢下我!我可以不要的!” “我知道,姝姐姐……她不想我入裴家族谱,我可以乖乖听话的,真的!”她说着说着,眼泪又流了下来。 她真的太害怕了。 只要一闭眼,脑海里闪过的便是裴姝决绝跳下万魔窟的身影,以及其他人疯魔痛苦的模样。 师尊的冷待,闻人靖的冷漠…… 她不想,不想连家人也不要她了。 “如果这些还不够,可以把我的灵骨抽走,还有心头血,我都可以不要的!” 少女的眼泪犹如河水一般流不停,她哭起来的时候,依旧那般楚楚可怜,可这一次,无人来安慰她了。 裴无韦动了动唇,正想说什么,裴长晋却先开了口。 “裴月,你知道裴姝为何不愿你进裴家族谱吗?”裴长晋看着她,眉目间似还有往昔的怜惜,说出的话却冷酷无比,“因为,你的母亲害死了我与姝儿的母亲啊。二十年前,她故意设计勾引有妇之夫,放、荡无耻,阴狠毒辣。这就是你的母亲!” “……不,不可能的!” 裴月的脸色霎时惨白一片。 “为什么让你进裴家族谱?是因为你对姝儿有救命之恩,这是对你的补偿。”裴长晋看着她,沉声道,“但如今,她已经还了你的救命之恩了。” “爹爹……” 她看向裴无韦,想要得到他的回答。 裴无韦却避开了她的目光。 裴月瘫软在地,那一瞬,心重重沉了下去。 “你母亲做下的恶,到底与你无关。”裴无韦终究还是不忍,“你还是我裴家的女儿,但是……却不能记在你嫡母名下了。” 裴无韦闭了闭眼,那一刻,脑海中的女子音容犹在。 可似乎,却模糊了。 二十年,对于修真者来说,可以是眨眼之间,也可以是一段漫长无比的时光。 可到底是时间让他忘却,还是因为,他刻意的逃避? 裴无韦忽然不敢再想下去。 她的生母破坏别人的家庭,甚至连妾也算不上…… 裴月猛地站了起来,转身就朝外面跑了。 她不是被人期待着出生的存在。 甚至,她的出身就是原罪! 裴月冲出了凌云峰,她跑了很久很久,一路上,她碰到了好多人。他们都在看着她,他们的目光仿佛都在说—— “看到了吗?那就是一个私生女。” “不,她连私生女都算不上,顶多只是个奸生子!” “她怎么还好意思叫人家姐姐哥哥啊?她那恶毒的生母害死了别人的母亲!” “和她那勾引别人夫君的生母一样呗,毫无廉耻。” 她的脸很红很烫,那是羞耻。她捂着耳朵,跑得很快很快。 那一刻,她多想跑到一个没人的地方。 逃离这可怕的一切! 为什么? 为什么! 不过是一天而已,为什么短短一天,所有的一切都变了? 砰的一声。 裴月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可这一次,她却感受不到什么疼痛,自然也不会再晕过去了。 她坐在地上,望着天空,眼泪大滴大滴的砸在地上。 “所以,你后悔吗?” 落到今天的这个境地。 众叛亲离,孤身一人。 没了灵骨,失了心头血,沦落为一个废人。 后悔吗? 万魔窟下。 裴姝睁着模糊的眼睛,看着面前那个高大的人影。 ——他穿着纯黑色的衣袍,全身似乎都裹在黑暗之中,一边脸俊美无暇,一边脸却布满了疤痕,犹如修罗。 “申屠凛?” 她淡淡叫出了这个名字,仿佛面前站得不是那个在三年前搅得修真界天翻地覆,甚至差点灭了天啸门的屠龙魔尊,而只是一个平常之人。 万魔窟底,是没有阳光的。 唯一能照明的东西,唯有窟底那些能发光的魔石,但光亮有限,因此,整个万魔窟都终年被黑暗笼罩。 这个男人仿佛自黑暗中诞生,身体与黑暗融为一体。 听到这个名字,他笑了笑,声音嘶哑,刺耳难受。 传说,屠龙魔尊是魔物与身具龙族血脉的修真者结合所生的,半人半魔。谁也不知道他从何而来,只知他出世的那一日,便是魔界上任魔尊的忌日。 他亲手杀了上任魔尊——一个堪比大乘期后期的魔尊。 然后,以雷霆手段,快速统一了整个魔界,成为了名副其实的魔界之主。 谁也不知他的来历,也不知他的目的,他高高在上,神秘莫测,让人捉摸不透。不是没人挑战过他,但皆死于他手。 手段残忍,狠辣无情。 “哦,万灵仙子竟还记得本座。”他的笑声也是嘶哑的,笑起来时,左边那狰狞的疤痕显得越发的狰狞了。 自然是记得。 怕是这一生也不会忘。 三年前,若不是申屠凛用了轩辕鼎,她也不会以身化器。 当然,在这场仙魔之战中,这位屠龙魔尊自然也没有得到什么好处,甚至损失不小。 轩辕鼎已毁。 那可是上古神器,世间怕是再难找出第二件了。 而申屠凛也遭到了严重的反噬,据说这三年来,屠龙魔尊再未露于人前,便是在闭关养伤。轩辕鼎是上古神器,想要启用它,付出的代价自然不小。 严重者,甚至会失去性命。 因此,不仅她记得这位魔尊。 怕是这位魔尊,也对她印象深刻。 他们一个是修仙之人,一个是魔物,仙魔不两立。 虽然这话说起来可笑。 但她估计也算得上是这位魔尊的仇人了。 倒是没想到,会在这万魔窟里遇见这位魔尊。 裴姝笑了起来,不小心牵动了伤,忍不住咳嗽了起来,鲜血缓缓从嘴角流下,染红了那张绝丽的芙蓉面。 曾经高高在上、清冷矜贵的万灵仙子,如今狼狈不堪、虚弱无力,便是随便一只低级魔物过来,也能要了她的命。 “魔尊前来,是来杀我的吗?” 若是其他魔物,她还能有一战之力,但若是申屠凛亲自出手…… 怕是一招也不敌。 “你快死了。” 男人冷漠的说道,是陈述,而不是疑问。 裴姝不语,却是握紧了手中之剑。 “这里有数万魔物,不用本座出手,你也撑不过一日。”他这般说着,忽然朝前走了一步,魔石的照映下,映出了男人如玉一般的右脸。 “我知道。”裴姝道。 说完,她便闭上了眼睛。 或许,这真的是她的命。 万魔窟下,她知道这里有最后的一线生机,可却没算到,会在这遇到申屠凛。 “所以,你后悔了吗?” 他再次问了这个问题。 也不知沉默了多久,久到申屠凛以为那青衣女子已经死了时,却听到了一道沙哑的女声。 她说:“从未有悔。” 第24章 第 24 章 不负初心, 虽死无悔! 她救得是爱她的、亦是她爱的人,哪怕如今世事无常、物是人非,但她救人, 只是因为她想救罢了。 无人逼过她。 她救得是人,亦是她的……心。 所以,从未有悔。 那四个字, 低哑干涩,却掷地有声。 “从未有悔。”申屠凛低哑的笑了一声,说不出是嘲讽还是不屑。他背着手, 高高在上的站在那里,居高临下的看着气息奄奄的女子。 裴姝说完,便再次闭上了眼。 等待死亡的来临。 然而, 许久,预期中的疼痛并未响起。 那略带熟悉的脚步声再次响起, 却不是朝她靠近, 反倒是越来越远, 朦朦胧胧间, 她又听到了一声轻笑。 随着脚步声,慢慢远去。 她睁开眼, 面前已经空无一人。 四周一片空寂, 就像是那人从未出现过一般,方才的一切只是她的一场幻觉。 可裴姝知道, 那不是幻像。 那个传说中杀人如麻、嗜血残忍的屠龙魔尊申屠凛真的出现了。 按理,看到她这个破坏了他的计划、让他身受重伤的仇人,他应该取了她的命。 裴姝本也是这样想的。 因此, 她做好了死亡的准备。 却没想到, 他竟放了她? 半晌, 裴姝亦低声笑了出来。随即,她撑着身体盘腿坐好,闭上眼,开始运转回天经。 至于申屠凛为何不杀她? 没有什么好想的。 她只要知道,自己还活着,便足够了。 这条命,终究还是不该绝! 既然还能活着,裴姝自然是不想死。 她稍微调养了一会儿,恢复了一些力气之后,便重新撑起身子站了起来,提着剑,摇摇晃晃的朝前方走去。 万魔窟中,没有太阳,因此便没有白天黑夜之分。 待到血月升起,便是魔物最活跃的时刻。 她如今已是强弩之末,须得先找个安全的地方,才能安心疗伤。 自从坠入这里,身体内的凤凰血脉便烧得越来越厉害,裴姝只觉得浑身发烫,没一会儿,身上的衣裳便被汗水打湿了。 万魔窟下,没有树木花草,只有数不清的石头和黄沙。 不知何时起,浓雾缓缓生起,很快便侵蚀了所有的地方。裴姝的视力本就因为伤势受了影响,此刻更是什么也看不清了。 忽地,她反手一剑。 “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猛然响起,一只低级魔物从浓雾里跌落出来,双目圆睁,身首分离,已是死了。 万灵剑上,乌黑的血缓缓滴下。 青衣女子执着剑,不再前行,而是就地而坐,闭上眼。 竟是在这被魔物环绕的地方开始修炼了。 “这里可是万魔窟中魔物最多的地方,在这里修炼,简直是不要命了。”说话的人弯腰站着,小心翼翼地观察着黑衣男人的脸色,迟疑的问道,“尊上,您不救她吗?” 黑衣男人正是申屠凛。 雾气很浓,可是他身周两米却干干净净。 “救她?”闻言,申屠凛低语,半晌,忽然笑了,“本座为何要救她?” 可若是不救她,为何又特意要过来? 黑齐疑惑不解。 万灵仙子裴姝跳下万魔窟,这种大事,很快便传遍了整个修真界。而他们魔界早便通过藏在天啸门内的暗探知道了这个消息。 当时,尊上便直接来了万魔窟。 黑齐本以为,尊上是来救人的。 毕竟万魔窟里万分凶险,便是他们魔族也不敢随意进出。听说这万灵仙子不但削了本命灵骨,还挖了心头血,早已不复三年前仙魔大战的风姿,已成了个废人。 这样的她,掉进万魔窟中,最后的结果,唯有一死。 可如今,尊上竟是这般反应? 难道是他回错了意。 黑齐抬头,入目的便是那半张修罗面——那张脸上还带着笑,明明一半风华绝代,另一半却是恶鬼之容。 他心头一颤,忙垂下了头,不敢再看。 也不敢去问。 他是跟在申屠凛身边最久的魔族,曾经处于他这个位置的人,如今尸骨都已经入了其他魔物的肚子,而他之所以能活到现在,便是他的谨言慎行。 可既便如此,这么久以来,他也看不懂他们的这位尊上。 横空出世,凭借一己之力统一了散乱的魔族,成为了魔界最厉害的一任魔尊。魔族慕强,而申屠凛无疑是最强大的魔族。 他们崇拜他,可却也怕他。 这么多年以来,死在这位魔尊手中的魔族可一点不比人族少。 “你想知道本座为何要来此?” 他不问,却不想这位最是喜怒无常的魔尊率先开了口。 黑齐心头一凛,腰背弯的更加厉害,忙恭敬地回道:“属下,不……” “她就快要死了。” 不等他说完,申屠凛便直接道,须臾,又道,“可她,不想死。” “所以,尊上才没有亲自动手?”黑齐大着胆子的开口,“您是想要看着她被那些低级的魔物吞噬殆尽,死无全尸?” 毕竟若不是因为万灵仙子,他们魔界在三年前就能够打败修仙界,占据所有的资源了。 更何况,尊上还因此受了伤。 申屠凛唇角翘了翘,却没有再说下去了。 从未有悔? 呵,他倒是想看看,当她承受万魔噬体之苦时,还能不能说出这四个字。 万魔啃噬,孤寡之身。 这一切,全是她曾经用命救过的人还给她的。 他想看看等到了那时。 那个曾为了别人慷慨赴死的万灵仙子,会变成什么样? 成仙。 亦是,成魔? 天啸门,医峰。 闻人靖面色沉凝的站在尤长生面前。 “你也要回天经?”尤长生看着面前的男子,他换了一身白衣,发髻上还缠了一根白布,面色沉然,眸间暗沉一片。每一处,都写满了失意,都昭示着他的痛苦。 白衣,束发。 他在服丧。 为谁而服? 尤长生笑了笑,眼中却不乏嘲意。 “请长老赐经。”闻人靖躬身行礼。 “回天经已经不在老朽这里了。”尤长生冷淡的道,“你想要回天经,去找剑尊吧。此经,已经在剑尊手中了。” 此言一出,闻人靖的面色便变了变。 “裴姝已经死了。”尤长生看着闻人靖阴沉僵硬的脸,忽然开口道,“她跳下了万魔窟,那里镇压着数万魔物,她怕是连尸身也留不下来。便是有了回天经,又如何?” “裴姝她,什么也没有留下来啊!” “所以,回天经无用。” 这话,其实不用他讲,闻人靖也知。 回天经,虽有起死回生之能,但却救不回形神俱灭之人。 不仅身体,连一片残魂也无,便是回天经也救不了。 他知道。 他当然知道! 早在万魔窟上,他便用了搜魂禁术,可却一无所获。 没有。 他没有找到一丝属于裴姝的痕迹。 所以,答案只有两个。 一个是,她还活着。 而另一个…… 闻人靖却不敢再想下去了。 然而,尤长生却不放过他,冷漠的拆穿了他的自欺欺人,“你也知道,万魔窟是何等凶地。若是……若是裴姝在全盛时期,尚有一丝希望。可……” 余下的话,他没有说下去了。 但闻人靖的脸色却倏然惨白一片。 可裴姝已经没了本命灵骨,没了最后一滴心头血,没了修为,她再也不是那个能一剑动九霄的万灵仙子,而只是一个随时可能殒命的废人。 废人! 仅仅只是想到这两个字,他的胸口便是一阵剧痛。 “你心情应该很清楚的。否则,”尤长生顿了顿,目光落在他的白衣身上,一字一顿的道,“否则,你又为何会穿这一身衣服?” 闻人靖的身体倏然僵了。 “……她那么厉害,她那么坚强,她……她会活着的。”他猛然后退了两步,忽然转身,摇摇晃晃的朝山下跑去,“她不会死的,不会的!” 便是三年前以身化器对抗轩辕鼎,她都能活下来。 如今,她也能活着! 闻人靖跌跌撞撞的朝前跑着。 那一刻,他甚至忘了自己是修仙之人,早已能御剑飞行,而是用着自己的两条腿,就在这荒茫的山峰间疯了似的跑着。 他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直到两条腿失了知觉,蓦地软倒在地。 闻人靖垂头,这才发现自己的鞋早已经破了,脚上已是血肉模糊,不忍目睹。 他没有管,而是抬头看着四周。 这里的一草一木都那么熟悉,每一寸似乎都有着那道熟悉的身影。 这是万灵峰。 是曾经,他与她倾注了无数心血来布置的万灵峰。 “裴姝,裴姝……你没有死,没有死!”他叫着她的名字,忽然就发了疯了一般,伸手用力的开始撕自己身上的衣服。霎时白衣化成千百片,散落在空中,一片一片的落下来。 落在地上,落在身上,落在他的面前。 “闻人师兄?”熟悉的少女声音忽然从身后响起,是裴月。 闻人靖的身子猛然僵了僵。 他忽地不敢转身。 这是万灵峰。 是属于裴姝的地方。 然而,下一刻,裴月已经从他身后绕了过来。 “闻人师兄,你……这是怎么了?”裴月咬着唇,小心翼翼地道,“我知道你心里很伤心,但是你也不能伤害自己啊,你……” 说着,她便从储物戒中拿出一件披风,想要披在了闻人靖的身上。 闻人靖却避开了她。 裴月的手顿时僵在了半空。 他抬头,看着面前的少女,目光忽然一凛,“你为何穿着白衣?” 他是知道的,裴月女儿家心态,喜欢颜色鲜妍的衣裳,平日最爱的是粉衣,而最不喜的便是白衣。 白衣素淡,不甚动人。 裴月心口一跳,低头回道:“姝姐姐走了,我身为妹妹,自是应该为其服丧才对。” “服丧?”闻人靖怔了怔,“她还没死,你服的是什么丧?” 他看着她,目光让人发凉,继续道:“况且,她也不会接受的。” 裴月身子蓦地僵住。 心尖像是被什么刺了一下,羞耻顷刻间便淹没了她,她咬着唇,面色苍白的道:“所以,闻人师兄,你早就知道,早就知道我……我生母之事的对吗?” 她本想叫娘,可那声娘,却卡在喉咙里,怎么也出不来。 活到这么大,她从来没有见过“娘”。 曾经,她每日都盼着自己的娘亲有一天会来接她,会带她回家,那时,她想尽了世间与娘所有相关的美好。 可如今,却再也不无法提起了。 无地自容,羞于启齿! “你知道了。”闻人靖看了她一眼,“既然如此,月儿,你便不要来这里了。姝儿她,她不喜欢的。” “闻人师兄……”她唤了他一声,眼中已有了泪意。 闻人靖看着,心中还是起了怜惜。 然后,这份怜惜却仅仅是因为,他对裴月的愧疚,以及……对她的感激。 是她救了裴姝,即便她不是自愿的。 可确实是因为她,他们才能救活裴姝。 所以他对她愧疚,也感激。 而看着少女奄奄一息的模样,愧疚之余,自然也有怜惜。 裴月没有错。 她会变成这样,都是他们逼迫她的,是他们差点要了她的命。 他对不起裴月。 所以,他想要补偿。 看到流泪的裴月,他依然会愧疚心疼,可是如今…… “离开这里吧。”他避开了裴月的视线,“你没有错,但是……” “但是我是奸生子,是污点,是不被期待的存在!”裴月直接补全了他的话,“贱、妇的孩子,怎么能出现在原配孩子的面前,太碍眼了对吗?” 她的话里带着怨气。 可转瞬间,那股怨气还是撑不起来,化成了苦涩和绝望,“可是,可是我也不想啊。闻人师兄,我也不想当一个奸生子。如果可以选择,我宁愿自己就是一个普通的小乞丐,哪怕吃不饱饭,哪怕没有父母,至少……” 至少她是干净的。 闻人靖没有回答,只是痛苦的闭上了眼睛,声音干哑的道:“对不起。” 对不起。 裴月的身子晃了晃,可这一次,不用人扶,她自己站稳了。 “闻人师兄,在你心中,我到底是什么?”她问。 男人没有回答。 半晌,裴月低头笑了笑,她握紧了自己的手掌,道:“好,我走。”话音未落,少女径直转身,一步步地离开了这里。 至终,都无人回应。 时间一点点过去,天色渐渐黑了下来。 闻人靖坐在地上,像是成为了一座冰冷的石雕。 他闭着眼,不知道何时睡了过去。 元婴期的修真者,是不需要睡眠的。他们可以每时每刻都在修炼。 可那一瞬间,他觉得很累。 万灵峰的风很暖。 仿佛她还在这里,只要她在这里,便是寒风似乎也有了温度,枯叶也有了碧色。 相识二十载,相伴二十载,他曾无数次担心自己会失去她,担心自己够不上她。她太优秀了,同为天才,闻人靖更明白两人之间的差距。 他比不过裴姝。 她耀眼的让人害怕。 害怕配不上她。 害怕失去她。 她就像是一阵风,他用尽全力也无法握住,风都是飘渺的,这世间,谁能握住凤呢?谁也不知,正式订下婚约的那一日,他有多么的欣喜若狂。 可也是那一日,他才知道,自己握不住她。 “姝儿,你为什么愿意与我订下婚约?”那一日,他这般问她。 他满心期待,等着她的答案。 也满心忐忑,害怕她的答案。 而她面色淡然,闻言,只清浅的笑了笑,对他说:“阿靖,该练剑了。”说着,她已经拔出了万灵剑,站在他的面前。 眼中唯有她的剑。 她笑意清淡,仿佛这场婚事在她心中并未留下任何波澜。 他心头发凉。 一腔汹涌的喜意,顷刻间冷却了下来。 裴姝,在你心中,到底是剑重要,还是我? 你真的爱我吗? 恍惚间,他似乎又看见了那个青衣女子。 她雪肤乌发,一身容华。 持剑而立,声音清浅的对他说:“阿靖,练剑了。” 往事已成空,还如一梦中。 她那么强。 他真的,以为她不会受伤。 第25章 第 25 章 万灵仙子, 自入门起,便是新代弟子的佼佼者。 剑修之苦,常人难以想象。可她一个娇娘子,却愣是一步步坚持了下来, 并且成为了门中最出彩的那一个。 她的心中似乎只有剑。 别人玩闹时, 她在练剑;别人吃饭时, 她在练剑;别人睡觉时, 她在练剑。便是他们定亲那一日, 她也在练剑。 她那么强大, 又怎么可能受伤? 可是她又怎么不会疼呢? 即便表现得再坚强,可她终究还是个人。 人, 怎会不疼? 万灵峰上又飘起了雨。 雨水大颗大颗的砸在了地上,发出了滴答滴答的声音。 “裴姝,裴姝……”倒在地上的男人紧闭着双眼, 雨水顺着他隆起的眉峰划过, 模糊了他的面容。不一会儿,身上便全部湿透了。 他面色苍白,喃喃自语,“你爱我吗?” 没有人回答他。 雨水倾盆, 逐渐淹没了他的身体。 闻人靖躺在冰凉的雨水中,半晌, 英俊的脸上忽然扬起了一抹笑意, “对不起,是我错了, 我不应该怀疑你的。你放心, 这一生, 我闻人靖都只会有你一个妻子, 终其一生,也不会变。” “我不会让你死的。” 地上的男人忽然睁开了眼睛,斩钉截铁的道,“穷尽余生,我也要找到你。哪怕……” 找到的是你的……尸身。 “便是死,我也会陪你一起。” 不远处,裴月猛地捂住了自己的嘴,眼泪混着雨水顺着脸颊往下落。 终其一生,只爱一人。 便是死,也要陪她一起。 那一瞬,裴月的心头仿佛有凉风刮过,遍体生寒。 那我呢? 闻人师兄,我算什么? 问月峰上,明明一个人也没少,甚至还多了不少人,但却仿佛冷清了不少。压抑的气氛,便是打扫的小弟子也能感受到。 “弟子闻人靖,求见尊上。” 一夜风雨过后,今日却是艳阳。 闻人靖身着蓝色衣袍,衣冠整洁,与昨日的那个失魂落魄的男人判若两人。 阳光照下来,落在男人英俊的脸上,仿佛也为他镀上了一层微光。 裴月听到声音,从院里走出来,眼神恍惚了一瞬,目光终究是不受控制的落在了男人身上,痴痴的唤了一声:“闻人师兄。” 闻人靖看了她一眼,随即,才回了一句:“月师妹。” 面色冷淡,语气疏离。 裴月面色微微变了变,勉强扯起了一抹僵硬的笑意道:“闻人师兄,你不必如此的,就算我们不能成为道侣,至少还是……” “我有事求见尊上,请月师妹通报一声。” 不等她说完,闻人靖径直打断了她的话。 “之前是我对不起你,是我错了。那场道侣大典,是为了你的身体。”他当时只想着裴月危在旦夕,为了让她开开心心的过完最后的日子,所以才有了那场道侣大典。 这一点,他知道,裴月亦清楚。 而如今,她非但已经恢复了健康,还有着光明的未来,那场本就不应该存在的道侣大典自然不需要了。 “我知道。” 她声音没了平时的娇软,带了些涩意,“我知道的,你不用……” 不用一而再再而三的强调,不用一次次的提醒她,其实归根结底,她就是个窃取别人幸福的小偷! 就像……就像她的生母一样。 “你是要见师尊对吗?我这就去通报。”她忽然抹了一把眼睛,转身就快速的跑走了。转身的那一刹那,眼泪还是止不住,像是水一般,流不尽。 她忽然就想到了裴姝。 那三年的时间里,她不止一次的在思考,裴姝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都费尽心思的想要救她? 哪怕她昏睡了三年,可依旧活在所有人的心中。 她羡慕她,也……嫉妒她,甚至还会怨她。 每当深夜,她还会做梦。 梦里,她成了她。 没有人知道。 她的奢望,是成为她。 做裴姝多好啊,有那么多的人爱着她,在乎着她,她被爱意包围着,像是这世上最幸福的人。 即便,她沉睡着,无知无觉。 后来,裴姝终于醒了。 那时,她是惶恐的。 裴姝醒了,那她呢? 她的价值是不是就彻底没有了? 她真的太害怕了。 那怕这三年,她过的并不容易,可是,这样的日子依然是她曾经不敢奢求的。 她快要死了。 她知道的。 所以,可不可以,让她临死之前,给她一点幸福? 那时,她这般向上天祈祷。 这一次,上天似乎终于了怜爱了她。 她没有想到,接下来的一切,出乎她的意料。 她成为了傲视天下的问月剑尊的亲传弟子,她有了朋友,有了家人,甚至还将拥有爱人,她终于也被爱包围。 她仿佛真的成了裴姝。 可原来,这一切都只是一场梦罢了。 而如今,梦醒了。 她终究不是裴姝。 她看了看自己的手心,忽地用力握住。 修剪的漂漂亮亮的精致指甲深深地刺进了柔嫩的掌心,不过三年的时间,谁还能记得这只手曾经有多么粗糙难看? 她抬手抹了抹自己的脸,掌心一片粘腻,那是她的眼泪。 而裴姝,她不会哭。 是啊。 那个被那么多人崇拜敬佩的万灵仙子,她的泪,太宝贵了。 姬不夜并不愿见闻人靖。 裴月通报之后,他只回了一句,让他走。 然而话音刚落,便见闻人靖已经大步走了进来。两人身量相当,相对而立时,明明什么也没有做,但气氛却莫名紧张了起来。 “你先下去吧。” 姬不夜对裴月道。 裴月看了看两人,抿了抿唇,终究什么也没说,顺从的退下了。 只是走到门口,她到底没忍住,回头看了一眼。 无人看她。 裴月扯了扯唇角,压下了心底的苦涩。 待到她离开,院里便只剩下姬不夜和闻人靖两人。 “你找本尊何事?” 闻人靖恭敬垂首道:“弟子前来,唯有一事。尤长老说,您取走了回天经,弟子想……” “你想要回天经?”不等他说完,姬不夜便补全了他的话,唇角隐有冷嘲,“你回去吧,回天经你用不上。” “请尊上把回天经给弟子。”闻人靖没动,一字一顿的道,“不试试,又怎知用不上?” 说罢,他终于抬头,看向了姬不夜,沉声道:“姝儿乃是我未过门的妻子,身为她的丈夫,她的命,自也应该由我来救。” 话音未落,大乘期的威压便猛然袭来。 闻人靖闷哼一声,双拳倏然紧握,脚步却是没有移动一步。 “妻子?”姬不夜蓦然开口,声音冰凉刺骨,“闻人靖,你说你的妻子是谁?”每说一个字,那份威压便加重一分,重重地压在了闻人靖的身上。 砰得一声。 他单膝跪在了地上,重剑深深刺进了地里。 “我的妻子,”闻人靖的嘴角溢出了一丝丝鲜红,五脏六腑像是移了位一般,灼烧般的剧痛,“自然是裴……噗!” 话未说完,他便整个人飞了出去,重重落在地上。 一口鲜红猛然喷出。 是姬不夜出了手。 大乘期的修士,岂是一个小小元婴期能够抗衡的? 更何况,出手的还是在修真界赫赫有名的问月剑尊。 “闻人靖,你找死。” 他淡声说着,面无表情的看着倒在地上狼狈无比的闻人靖,眼中已然有了杀意。 “夫妻一体,她若不在了,我自是要陪着一起的。她若活着,我便与她相守一生。”闻人靖却笑了,笑容中似有讽刺,目光深深的看着姬不夜,“尊上,您说弟子这话对不对?” 回应他的是一道锐利的银光。 姬不夜拔剑了。 剑落,血散。 堂堂问月剑尊,竟对他一个小小元婴期修士拔了剑。 这是他的荣耀。 “咳咳咳——”闻人靖笑容越发深了,笑起来时却不小心扯动了伤口,剧烈的咳嗽了起来,可即便如此,他也没有避开那剑,而是问,“尊上,这是生气了?” “为何生气?”闻人靖笑,“是因为弟子说,姝儿乃是我的妻子吗?” 妻子这两个字方落,姬不夜已经又出了一剑。 一滴滴鲜红从问月剑上滴落,他冷着脸,眉目间尽是骇人的寒意,沉声道:“闻人靖,你想死?” “还没有看到她,弟子自是不想死。”闻人靖摇摇晃晃的从地上站了起来,直视这个高高在上的男人,只道,“请尊上把回天经给弟子。” 回应闻人靖的是一声冷厉至极的滚。 “尊上为何不愿给?”闻人靖却像是没有听到一般,继续道,“您只是姝儿的师尊,而我才是要与她相伴一生的道侣。您教导了她这么多年,于她已是恩重如山,便是姝儿自己,也不会要您用自己的命救她的。” “师尊,师尊,一日为师终生为师,尊上,您别忘了,您是她的师尊,只是师尊。” “噗——!” 问月剑深深刺进了闻人靖的琵琶骨,随即,猛然抽出。 鲜血如注。 果然如此。 即便姬不夜伪装的再好,但是有些东西终究是藏不住的。 闻人靖脸上的笑容更大了,他直视姬不夜,徐徐问道:“尊上,姝儿在您心中到底是什么?” 是什么? 是弟子,还是……女人? 姬不夜持剑,下一剑,竟是朝着他的心脏而去。 剑意凌然,杀气四溢。 “不要!” 眼见着那剑要落在了闻人靖的身上,裴月猛地扑了过来,挡在了两人中间,哀求的看着姬不夜道,“不要,师尊,求求您不要杀闻人师兄!” “闻人师兄不是有意惹您生气的!”裴月急切地道,“他只是太伤心了,也只是……太想要救姝姐姐了。求求您,放了他吧!” 少女张开了双臂,牢牢挡在了闻人靖的前面。 那张脸让他微微有些恍惚。 “……滚。” 最终,姬不夜看着她,又看了看身后气息奄奄的闻人靖,冷冷的吐出了一个字。 “回天经……” 闻人靖不甘心,但话未说完,已经被裴月捂住了嘴巴吗,少女哀求的看着他。闻人靖微微一怔,然而,须臾,他却别开了视线。 裴月心头一凉,却是看向姬不夜,祈求道:“师尊,请你网开一面。” 院子里顿时静了下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本书忽地被扔在了闻人靖的身上。 “要回天经是吗?”姬不夜道,“本尊给你便是。” 说罢,也不等闻人靖反应,他反手一挥,闻人靖整个人不受控制的飞了起来,直接飞出了问月峰。 而姬不夜亦飞身而起,直朝着万魔窟所在的方向而去。 “闻人师兄!” “师尊……” 裴月茫然地站在原地,仰着头,看着两人的身影,慢慢变了脸色。 万魔窟上。 姬不夜在这里站了许久,凭借他大乘期的修为,也没有察觉到任何有关裴姝的气息。 没有她的气息。 亦没有她的残魂。 他盘腿坐在崖峰,静静地看着窟底,运起了回天经。 回天经对于他来说并不难,难得是找到裴姝的魂灵。 今夜,月色尚好。 银月高挂,清冷的月光映在地上,银辉颤动如风。 姬不夜闭上眼。 很快,便沉入了一个玄妙的世界里。 回天经虽被成为禁术,但归根结底也是医经,医经是救人而存在的,自然不像剑道心法那么霸道。 按理,便是寻不到裴姝的魂灵,施法者也无碍。 至多损失一些灵力罢了。 但月色下,男人俊美的脸上却冒出了点点细汗。 俊挺的眉峰拧起,似是极不安稳。 “只是师徒之情吗?” “裴姝是我的妻子,而您,是她的师尊,只是她的师尊。” 耳边似有人在说话。 一字一字都犹如利刃,深深地扎进了姬不夜的心上,让他的心脏不受控制般的生起阵阵剧痛。 “你是她的师尊,一日为师终身为师。” “这一生,都只是师尊!” 师尊,师尊,师尊…… 这两个字就像是一个魔咒,牢牢地缚在了他的心上,让喘不过气来。 眼前似乎回到了三年前。 那日,黑云压顶。 轩辕鼎牢牢地罩住了天啸门,便是大乘期修士也奈何不了。 那时,他方突破了大乘期。 凭借他的剑意,便是对上屠龙魔尊,也说不上谁输谁赢。 但轩辕鼎,这上古神器,却不是他们这等修士能抵抗的。 便是大乘期,也不过还是个人。 他不是仙。 于是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一步步走了出去,然后御剑而起,以身化器,冲了上去。风吹起了她的衣摆,她就像是一个真正的仙子,从他的眼前飞走了。 轰然一声。 那是轩辕鼎破碎的巨响。 他仰头,看见那青衣染满了血。 也刺红了他的眼睛。 他飞了上去,第一个接住了她从控制跌落的身体。 双手一片湿腻。 ——那是她的血。 他用上了十层灵力,却怎么也止不住那血,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的脸色有多么苍白。直到,一只带着薄茧的手轻轻摸了摸他的脸。 如梦初醒。 “师尊,您别伤心……”她笑着对他说,便是濒临死亡,浑身是伤,血要流干了,但她的眼中却没有一滴泪,“这一生,能成为您的弟子,裴姝很高兴。” 直到死,她都记着他曾对她说过的话。 剑修可以流血,但不能流泪。 于是,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她也没有哭。 她在唤他:“师尊,师尊,师尊……” 他的耳际全是她的声音。 他用尽了全力,硬生生把她从死亡中留了下来。 但也只能保证她最后一点内息不散。 于是,碧落黄泉,上天入地,哪怕违背良心,以命换命,他也要留下她的命!三年过去,她终于醒了。 她看着他,再次唤他:“师尊。” 师尊。 明明是平常的两个字,他已经听了十几年,可如今,他却觉得刺耳到了极点。 师尊,师尊,师尊…… 可她不知道,他其实早就不想做她的师尊了。 谁也不知,那一日,他在梦里见到了一个美丽的姑娘。 她穿着青色的衣裙,肌肤雪白如玉,一头乌发用一根青色发带高高束起,露出了一张绝艳的脸。 她眼睛很亮,像是天上的繁星; 她的嘴唇很红,像是染了这世间最美的胭脂。 她肆意的奔跑着,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了他的心上。忽然,她看见了他,红唇微勾,明眸闪亮,霎那间,百花盛开。 她向他奔了过来。 像是花间仙子,美的不似凡人。 他恍然间,忽然发现了她的美丽。 她叫他师尊。 而他,却喉头涌动,忽地一把搂住了她纤瘦的腰肢,不顾她的惊讶,牢牢地把她禁锢在了自己的怀里。 她不知,那一刻,他再也不想做她的师尊了。 永远也不。 万魔窟下,魔城之中。 橘色的烛火照亮的整个石室。 万魔窟里没有树木,自然也建不出房子,魔城里的建筑,全是用石头建造的。 黑衣男人懒懒的躺在榻上。 似是睡沉了。 “尊上。” 黑齐从外面走了进来,垂首行礼。 “如何?”榻上的男人并未睁眼,声音淡淡的,听不出喜怒,“她死了吗?” 第26章 第 26 章 师尊, 师尊…… 别叫了。 别再叫了! 他不想听,不想从她嘴里听到这两个字! 可师徒相恋,不容于世。 那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 是他倾注了无数心力的弟子, 他怎么能, 怎么可以, 又怎么敢……承认爱上自己的徒弟? 于是,他刻意远离她, 对她疏离冷淡。 甚至……甚至为了掩埋这不堪的心思,收了裴月为徒弟。一方是补偿, 一方……或许是连他自己都未发现的试探。 她不知道,当她问他是否喜欢裴月时, 让他发誓不能爱上自己的徒弟时,那一瞬间, 他的心中有多么惊慌。 惊慌。 谁能相信, 傲视天下的问月剑尊竟会惊慌? 一面惊慌,一面愤怒。 他慌得是他以为她看穿了他心底深处那卑劣的心思, 愤怒得是为何……为何她不懂他的心? 多么矛盾。 他不敢承认自己的心, 却又想要她懂他。 懦弱,卑劣。 这就是他。 这就是那个被她尊敬着, 被无数人崇拜的问月剑尊! “噗!” 万魔窟上, 姬不夜猛地喷出一口血, 脸色倏然惨白了下来。 这是走火入魔之兆。 “师尊!你怎么了?!” 恍惚间,他听到了有人在叫他,声音里满是担忧。 姬不夜睁开了眼睛, 入目的是一张熟悉的俏颜。他有些恍惚, 胸口剧痛, 走火入魔之下,视线已是模糊不清了。 “姝儿……” 他伸出手,这一次,再也没有克制,轻轻抚弄上了面前少女的脸,“你回来了。” “师尊……我是……” 夜已深,寒霜凝,男人骨节分明的手指泛着冰凉的寒意,脸上传来的冰冷触感让裴月有些不知所措。 师尊,这是把她认成了姝姐姐? 她张开口,正要解释,然而话未说完,腰上一紧,男人忽地用力,猛地把她拽进了自己的怀里。 裴月蓦然怔住。 腰上的力道很重。 男人抱得很紧,紧得似要把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即便是隔着衣服,她也能感受到他的颤抖。 似是恐惧。 恐惧? 师尊在恐惧什么? “师尊,您怎么了?”她想要从姬不夜怀中挣脱出来,但是才刚刚一动,便又被更加用力的压了回去,鼻间全是男人的气息。 裴月脸色绯红,有些慌张的道:“师尊,您先放开我好不好?我……” “不放。” 不待她说完,男人便径直打断了他的话,他的声音干哑发涩,“再也不放了。” 话音未落,裴月只觉得唇角一暖。 她蓦然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近在咫尺的那张脸。 师尊……他方才是在干什么? ——他亲了她? ——为什么? “姝儿,”男人俊美的脸上是从未现过的温柔,他深深地看着她,眸中似有痴迷,“我心悦你。” 咚——! 裴月心口巨震,慌乱间,手中月灵剑重重地落在了地上,发出了刺耳的声音。 “师尊,您……您说什么?” 巨响在耳畔炸响。 姬不夜神魂一清,当看清面前人士谁时,面色剧变,他猛地推开了裴月,冷声喝道:“走!”说着,他边站了起来,但刚站起,身体便忍不住晃了晃。 “师尊,您没事吧?”裴月本能地伸手想要去扶住他,然而还未碰到,便被男人甩开了,她脸色白了白,手掌不由自主的握成了拳头。 “我让你走,你没听见吗?” 男人的声音冰冷锐利,就连目光也是冷的。 在这样的目光下,裴月忍不住朝后退了两步,眼神中透出了害怕。那张与裴姝相似的面容,此刻在月色下显得越发的惨白,眉目间是动人的楚楚之态。 姬不夜却忽然笑了起来。 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哑,笑着笑着竟是咳出了血来,鲜红的血像是泉水一般,顺着他的唇角流了下来,染红了那张俊美无双的脸。 “你不是她,你不是她!” “永远也不是她!” 话音未落,他已经飞身而起,转瞬便消失在了夜色之中。人不见了,可那嘶哑刺耳的笑声却一直萦绕于耳。 “你不是她,不是她……” 裴月僵硬地站在那里,彷徨无措,又不可置信。 你不是她。 是啊,她不是裴姝。 永远也不会成为她。 可师尊,你又是何意? “姝儿,我心悦你。” 裴月情不自禁地伸手抚上了自己的唇角,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一点陌生的温度。 “……回禀尊上,裴姝,还活着。” 边说,黑齐边小心翼翼地观察榻上之人的脸色,但男人还是闭着眼,面上看不出喜怒,也不知对这个结果是满意还是不满意。 就如他直到现在也看不懂,尊上到底是想裴姝死,还是活? 也不知过了多久,榻上的男人终于睁开了眼睛。 眸中却是毫无睡意的。 “还活着?” 他低低的问了一句。 黑齐忙回道:“是的。属下也没有想到,都到了这个地步了,裴姝还没死。”非但没有死,甚至看上去似乎比之前状态还好了不少。 明明被群魔围住,没了修为,早已成了强弩之末,本该成为群魔的口中食的。 之前,申屠凛吩咐他派人看着裴姝。 这是尊上亲自下的命令,黑齐自然不敢轻视,没有派人,而是亲自去了。 当他看到被群魔包围,浑身浴血,却依然背脊挺直的女子时,心中震撼之余,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想承认的恐惧。 万灵仙子…… 不知怎的,他的思绪忽然回到了三年前。 那时,他是魔军里的一员。 身为魔尊身边的人,他必要身先士卒,自己做大军的先锋。 三年前,亦是如此。 明明浑身是血,明明满身是伤,连衣服也被染成了血色,可那个女子依然手持万灵剑,像是一座沉重的大山,牢牢地屹立在那里。 似是,无人能撼动。 当年,裴姝还是全盛时期。黑齐虽然惊讶她的战斗力之强,却也不难理解。毕竟觉醒了凤凰血脉,被称为绝世天才的万灵仙子,便是他们魔界也有耳闻。 可如今,她已成了一个废人了,怎么还能不死?! 三年前差点死于万灵剑下的恐惧似乎又从心底深处浮出。 思及此,黑齐谨慎地看了看申屠凛试探的道:“尊上,是否要派魔去杀了她……” 话未说完,黑衣男人,眸光淡淡的看了黑齐一眼。 只一眼,黑齐便冒出了浑身冷汗。 他腿一软,瞬时跪在了地上,声音颤抖的唤了一声:“尊上……” “跪在作甚?”申屠凛却忽地笑了一声,脸上带着笑意,漫不经心的道,“站起来。” 黑齐动也不敢动,背脊压得更弯,忙道:“属下有错,请尊上责罚,尊上……” “本座让你站起来,你耳朵聋了吗?”不等他说完,榻上之人已如风一般飘了过来。下一瞬,黑齐心口一痛,重重地飞了出去,落在了地上。 他喷出一口血,趴在地上,身子颤抖得厉害。 “属下有罪,请尊上恕罪!” 黑齐把头重重地磕在地上,忙请罪求饶,即便他并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 但整个魔界皆知,屠龙魔尊申屠凛最是喜怒无常。 而作为在申屠凛身边伺候多时的人,黑齐更敏锐的察觉到了一点——尊上,似是生了怒意。 可尊上为什么会生怒意? 难道是因为他说……派魔杀了裴姝? 头顶忽地传来一阵凉意。 黑齐心中一凛,不敢再多思,深深地把头伏在了地上。 “杀了她,”也不知过了多久,申屠凛又笑着开了口,他随意的拨弄着拇指上的指环,意味深长的道,“破了本座的轩辕鼎,杀了本座那么多的魔兵,死倒是便宜了她。” 黑齐心头一跳,抬头,入目的是一张满带笑意的修罗面。 裴姝不知道自己战斗了多久。 时间的流逝对于她来说,仿佛已经没有了任何感觉。 魔物源源不绝的扑上来,像是流不尽的长河,就等着她力竭,等着找到她的破绽,等到她撑不住的那一刻,瞬时淹没她。 可她,不想死啊。 这一线生机,近在咫尺,她如何能放弃? 她已经没了修为,只有一身剑法能用。万灵剑下,已不知死了多少魔物,银色的剑身早已被鲜血染红。 血大滴大滴的落在地上。 便连她的脸上也溅满了鲜血,腥甜之味萦绕鼻间。 噗——! 背上忽地又被魔物用利爪狠狠抓了一下,伤口之大,深可见骨。 裴姝的身子却晃也未晃,持剑,再次砍杀了一只魔物。 这些魔物长相各异,有得连半点人形也无。 与修真者不同,这些魔物最强大的便是他们的身体,便是低级魔物,也能扛得住筑基修士的攻击。 万灵剑虽是极品灵剑,但在这无休止的砍杀下,已然有了裂痕。 铿! 是剑,再次裂了。 “抱歉。” 裴姝轻抚了一下剑身,轻声说了一句,下一刻,便又杀进了群魔之中。 万魔啃噬,孤独死去。 那是梦中,她最后的结局。 可这是现实。 她不认! 能决定她生死的,唯有她自己。 丹田处,似有一股热气升起。 有什么东西钻进了她的身体里,迅速传遍了她全身经脉,最后落在了丹田处。 裴姝忽地定住。 群魔瞬间扑上来,淹没了她。 “看来不用我们出手,她也要死了。”不远处,黑齐苍白着一张脸,跟在申屠凛身后,“万灵仙子,到底是可惜了。” 他轻轻一叹,但心底却是轻松的。 他们是魔,而裴姝却是杀魔的仙,仙魔不两立。 仙道少了一个猛将,对于他们魔道来说,自是极好的事。 他说完,再次看向申屠凛。 男人懒懒的倚在旁边的石壁上,面色淡淡,闻言,却没说话,只是看着不远处的目光却深了许多。 “你觉得她死了?呵。” 他勾了勾唇,却没继续说下去了。 自然是死定了! 一个废人,被群魔围住,怎么可能不死? 黑齐刚这般想着,却听不远处忽然传来轰然之响。 魔物凄厉的叫声响彻云霄。 一块血肉落在了他的脸上。 黑齐一怔,摸了摸自己的脸,上面全是血迹。 他蓦然抬头朝裴姝所在看去。 便见,女子满身血痕,笔直的站在那里。而她的脚下,是数不清的魔物残肢血肉。 “……她没死?!” 黑齐震惊的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 一批魔物死去,又有数不清的魔物被血腥之气吸引而来。这些低级魔物没有理性,在它们眼中,也没有同类,只有食物。 裴姝手中残剑快如狂风,不过短短几息,身边便又是一批魔物倒下。 生生不息,源源不断。 可那血衣女子却像是一颗砍不倒的树,没有魔物能杀了她。 “裴姝。”旁边忽然传来一道嘶哑的嗓音,黑齐转头看去,便见申屠凛唇角微扬,似笑非笑的说了一句,“倒是个好名字。” 无头无脑的话。 “黑齐。” “属下在。” “虽然她现在死不了,但也快了,那便送她一程吧。”以申屠凛的修为自然能看出裴姝虽迟迟不倒,但其实已只剩下了最后一口气,等到这口气散去,便是她的死期了。 但此刻,他的耐心却已经没了。 这种无聊的戏码,他已经看厌了。 黑衣男人看着那血衣女子,目光在她被鲜血染红的脸上停顿了一瞬,叹息般的说道,“把人放出来,看看能以身化器救世的万灵仙子会怎么选择?是自己死,还是看着别人死?” “——本座很是期待呢。” 闻言,黑齐心中罕见的生了一些惋惜。 他本以为尊上对那万灵仙子有什么怜惜,所以才不杀她,可原来…… 他心中又是一声叹息,旋即,转身朝身后扬了扬手。 而裴姝这头。 丹田里的热气越来越浓,那一刹那,她似乎又有了力气。快要燃烧殆尽的凤凰血脉,像是被注入了生命力,疯狂的流动了起来。 她不知道自己又战斗了多久。 直到,身周全是魔物的尸体,再无一只活物。 砰的一声。 裴姝单膝跪在了地上,万灵剑插在地上,支撑着她的身体。 她明白,这具破碎的身体已经快要支撑不住了。 “救命,救命……” 而就在这时,惊慌的呼救声传了过来,快速地朝她这一方靠近。 裴姝抬眸。 前方,一个衣衫褴褛的女人抱着一个小女孩儿跌跌撞撞的朝前跑着,而她们后面,一大批魔物跟了上来。 看到裴姝,又看见她身周数不清的魔物尸体。 那女人本来绝望的眼中重新燃起了希望,快速地朝她跑了过来,满脸祈求:“求求您,救救我们,求求您……” 说着,女人便抱着孩子跪在了她的面前。 “大人,求求您救救我们吧。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快撑不住了。”女人哭喊着,举高了自己怀中的女孩,“她是人,是人,不是魔!求求您,救救她。” 女人的身上散发着魔气,但小女孩身上的魔气却很淡。 那是个半魔。 半魔,乃是人类与魔族交合生下的后代。 人界不容,魔界不纳。 是被所有人厌恶的存在。 而裴姝,一看便是个人类。 所以,这个女人才这般说,只因,谁会救一只半魔呢?她只能谎称孩子是人类,才有一丝活命的希望。 “娘亲。” 小女孩满面惊恐地拉着女人的衣服。 “好好活着。” 女人低头深深地看了小女孩一眼,又朝裴姝磕了一个头,忽地把孩子放在了地上,转身便朝那群追来的魔物冲了过去。 “大人,求求您了!您只要救下她,救下她就好了!” 话音未落,她已经冲进了魔物之中,眼看着便要丧于魔物之手。 “娘亲!” 半魔小女孩哭得脸色通红,小手紧紧地拽在了一起,抬头哭着看向裴姝,“姐姐,求求您,救救我娘亲……” 裴姝垂头,看着她。 救了,她死。 不救,她或许能活。 “所以,曾济弱扶倾、舍身救世,最后却众叛亲离的万灵仙子,你是救,还是不救呢?”黑衣男人倚在石壁上,饶有兴趣的看着这一幕,轻笑。 第27章 第 27 章 “姐姐, 求求您……” 半魔小女孩咬着干涩的唇看着裴姝,但见裴姝并无什么反应,她不禁绝望的流着泪, 随即转身,竟就要向她母亲那边跑去。 然而, 刚动了一步,后脖领子却被人一把拎住。 “呀——!” 小女孩惊呼了一声, 悬挂在了半空,两只小腿胡乱的在半空中蹬着。 不等她反应,只觉身子一晃, 下一瞬,已经稳稳的落在了远处的地上。 “好好待着。” 女子清冷的声音响起,小女孩忍不住抬起头看去,便见, 那穿着血衣的女子犹如一柄利剑, 直接冲进了魔物群里。 剑光倏然从眼前闪过,银色的光芒刺眼极了。 她不自禁地闭了闭眼,但很快, 又忙睁开, 瞪大了眼睛看着远处的那一幕。即便眼睛酸涩,也不愿意闭上,而是用力的用手揉了揉。 她只是个小小的半魔, 修炼的资质极差,长到现在,根本没有正经修炼过。她只是这万魔窟中, 最普通最平常最无用的半魔之一。 因此以她的眼力, 她根本看不清裴姝的剑法。 出剑, 收剑。 每一招都极快,极准,极利落。 人如剑。 剑是人。 那一刻,那血衣女子似与银剑融为一体。 仿佛她面对的不是成百上千的可怕魔物,而是毫无威胁的木头,那张芙蓉面上没有一点害怕,眉目间是小女孩看不懂的坚毅。 魔气灌体,血脉燃烧。 那魔物之间,血衣女子清冷的双眸中极快地闪过一抹红光,万灵剑像是被注入了灵魂,终于发挥了它全部的威力。 “大人……” 已经被魔物弄得遍体鳞伤的女人睁大了眼睛,怔怔的看着面前的女子,那一瞬,心中竟莫名地生起了一丝恐惧。 不待她反应,一阵巨力托起了她,转瞬,她便落在了小女孩身边。 “娘亲!” 刚站稳,腿便被人抱住了。 “我没死?” 女人这才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已经从死亡中逃脱,眼泪不住的往下流,一把抱住自己的女儿,喜极而泣,“太好了,太好了,真的太好了!” 太好了,这一次,终于有人救他们了! 母女两个抱头痛哭。 哭了一会儿,女人猛地想起什么,忙擦了擦自己的眼睛,紧张地朝裴姝那边看去。 银色剑光如虹,血衣佳人如玉。 再睁眼。 似神似修罗,她一剑斩万魔! 不远处,黑衣男人陡然站直了身体,面上已然没了方才的戏谑笑意。 “……她怎么可能?”黑齐简直不可置信,“就算她现在是全盛时期,也不可能只一剑……” 只一剑,便灭了所有的魔物。 “尊上。” 黑齐本能地看向申屠凛,便见黑衣男人什么也没说,只面无表情的看着远处,那双墨深瞳眸深不见底,似要把人吸进去。 他心口一凉,忙低下了头,不敢在看。 “万灵仙子,裴姝。”他轻声念了念这个名字,听不清喜怒,半晌,唇角扬起了一抹莫名的笑意,眸色却是极冷的。 “宁愿被魔气蚀体,也要救人?” “呵。” 他轻轻哼了一声,猛地捏紧了拇指上的指环。 “娘亲,那个姐姐好厉害啊。”这头,小女孩情不自禁地感叹出声,满眼憧憬的看着那立在万魔尸首间的女子,“如果我有那么厉害就好了,这样我就可以保护娘亲了。就再也没有人敢欺负我们了!” 女人已是看得痴了,并未第一时间回应自己的女儿。 不等她回神,小女孩已经从她怀中跳了下来,飞快地朝裴姝那边跑了过去。女人反应过来,吓了一跳,忙喊道:“草叶!” 但她方才已经被魔物所伤,好不容易死里逃生,哪里还有力气。 根本来不及阻拦小女孩,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女儿跑到了裴姝的身边。 然后,一把抱住了裴姝的腿。 女人的脸色立时变了,跌跌撞撞的朝前跑着,边喊道:“草叶,快回来!”裴姝虽救了出手救了她们,但是不知怎的,女人却有些不敢直视她。 甚至还害怕她,那女子身上浓浓的血腥气就像是地狱出来的使者,令人畏惧不已。 哪怕,她是她们的救命恩人。 “姐姐,你好厉害啊。”小女孩却不知道自己娘亲的惊慌,而是扬起头,崇拜的看着这个厉害的大姐姐,“草叶叶想变得你这么厉害,你可以教我练剑吗?” 稚嫩的童音唤醒了裴姝。 她的眉间尚带着煞气,身上散发着厚浓的血腥之气,甚至比那些魔物还要来得可怕。本来清凉的眸子时有红光闪过,那是入魔的征兆。 她已没了修为,只凭她一人之力,莫说救人,便是自保也难。 已是到了这般地步。 裴姝不想死。 所以她必须恢复修为。 而此时,能让恢复修为的办法唯有一个。 任魔气入体,从仙道入魔道。 “你想学剑?” 她垂首,看着扒在她腿上的小女孩,面上无甚表情。 此时,那张绝色之容染满了鲜血,极美,却也极凶,甚至还有血滴一滴滴从她的发间落下。 滴答,恰好落在了小女孩的眉心处。 “是,我想学剑,想变得与你一样厉害!”小女孩却似是一点不害怕,反倒是扒她扒得更紧。方才这小丫头明明怕极了那些魔物,如今,她比那些魔物还可怕,这小丫头非但没有避开她,反而挨她极紧。 恍惚间,裴姝恍若看见了多年前。 那是一个与小女孩差不多大的孩子,瘦骨伶仃,被人欺负了,吓得直哭,整个小身子都在抖。然而,看到她时,他竟然没退后,甚至朝她跑了过来。 也扒着她的腿,用一双因为瘦小,显得又黑又大的眼睛盯着她。 他说:“带我走吧,以后我会变得很厉害,我可以保护你的。” 明明被人揍得遍体鳞伤,一张小脸都肿了,却大言不惭的说要保护她。 往事如潮,起落不定。 裴姝心口微颤,喉头微动,脱口问道:“你为何学剑?” “我想保护娘亲!”半魔女孩握紧了拳头,又怕又恨的道,“我要打破那些敢欺负我们的人!” 说到这儿,她看了看裴姝,思索了半晌,又补充了一句:“我……以后我也保护你!” 人言落日是天涯,望极天涯不是家。 故人已不再,而她何处归? 裴姝叹息了一声,挣开了小女孩,低声道:“……可惜,我教不了你。” “姐姐,我真的……” “草叶!” “别乱喊,快叫大人!”女人终于跑了过来,一把抱住了小女孩,跪在地上就要开始磕头,“小人万蓉,这是小女草叶。今日多谢大人救命之恩!草叶,快谢大人!” “娘亲,我想学……” “草叶!你还听不听话了?”不等小女孩说完,女人便一巴掌拍在了她的脸上,巴掌声又响又亮,小女孩的脸顿时红了一片,“快,叫大人,给大人磕头。” 边说,她边惶恐地看着裴姝道:“大人,小女不懂事,请大人见谅。” 一剑便斩杀了那么多魔物,便是魔界的城主也不一定能做到。这样的人物,怎么可能会收一个半魔做弟子? 非但不会收,怕是还会以此为辱。 “……大人,谢谢您的救命之恩。”小女孩涨红了一张脸,憋着泪这样说。 裴姝的目光在她红肿的脸上顿了顿,最终,终是移开了视线,沉声道:“起来吧。”说罢,她也没再看这母女二人,转身便朝前走。 万蓉抱着孩子愣了一瞬。 还是草叶先擦干了泪,忙道:“娘亲,姐……大人走了,我们要跟上去吗?” “这里好多魔物啊,娘亲,我好害怕。” 感受着怀里女儿的颤抖,万蓉咬了咬牙,终究还是压了下恐惧,跟了上去。 听到身后传来的脚步声,裴姝眉心动了动,脚步微顿。 万蓉看到了她的停顿,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紧张地看着裴姝的背影。草叶也睁着一双大眼睛,跟着看了过去。 “我能救你们一次,不代表能救你们第二次。”裴姝没回头,声音带着些干哑,“下次遇到魔物,我不一定会救你们。” “我们的命是大人救的,我……”万蓉鼓足了勇气道,“看大人的穿着,应该是从外面来到万魔窟的吧?万魔窟与外界不同,这里的魔物已经繁衍了多年,局势复杂。小人虽然不算什么人物,但是万魔窟土生土长的魔,小人可以为大人指路。” 闻言,裴姝终于转头看向了她。 见此,万蓉高高提起的心微微定了定。 她不知道这个厉害的女子从何而来,是什么人,又有什么目的。 万蓉只知道自己如今已是走投无路,跟着她,她们母女或许还能活。可如果只有她们母女二人,怕是……怕是连一日也撑不过吧。 但她什么也没有,什么也不会,对于其他人魔来说,就是废物一般的存在。 万蓉心慌不已,这位大人会要她们吗? “大人……” “走吧。” 没等她说完,裴姝已经抬步再次向前了。 她背脊挺得很直,身上还有血滴下,手上提着剑,背影明明那么瘦削,可那一瞬,万蓉的心却倏然安定了下来。 “谢谢大人!” 她抹了抹自己的脸,说不清是血还是泪,只觉手上一片粘腻。可她却没有心思再想其他了,她只知道,她和女儿暂时安全了。 “你先讲讲万魔窟的情况。”前方,裴姝边走边道。 万蓉一喜,忙应了一声好,站起来便抱着草叶想要跟上去。但是她之前在被魔物的追杀之中,便已经耗光了力气,此刻手中还抱着个孩子,没跑两步,便砰得一下摔在了地上。 “草叶!” 摔倒时,因为惯性,草叶便整个飞了出去。、 万蓉吓得脸色苍白,惊呼了一声。 “娘亲——!” 眼见着小女孩飞在半空中,就要重重地落在地上,这一下摔去,怕是能摔成重伤。千钧一发之际,一道纤影闪过。 银色的剑尖勾住了小女孩的衣脖子。 被挂在半空的草叶眨了眨眼,傻乎乎的看着裴姝,又叫了一声:“姐姐。” 然后,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惊叹的道:“好吓人啊!” 虽然刚才被母亲纠正了称呼,但此时此刻,她早就忘了称呼的事,看着裴姝,脑子里就只剩下姐姐一词了。 “走了。” 女子清淡的声音听不出情绪,她看了万蓉一眼,万灵剑放在肩上,向后一扬,任由草叶挂在万灵剑上,就这样朝前走了。 魔石的暗光下,她所过之处,带出一道道血迹。 她走得不疾不徐,每一步都很稳。 身后,草叶先是有点紧张的握紧了小拳头,很快,便发现自己似乎安全得很。那剑虽然一晃一晃的,但是弧度却不大。 她挂在上面,不但不难受,甚至还有点好玩。 草叶张了张嘴,看了看后面的万蓉,忽地笑着招了招手喊:“娘亲,我飞起来了诶 !好好玩啊!” 诺大的石窟中,小女孩童稚的笑声灵动轻灵。 “大人,再飞高一点吧!” 她开心的手舞足蹈。 “不许乱动。” 裴姝没有回头,只警告的说了一句。 草叶忙捂住了自己的嘴,但很快,又忍不住开心的笑了出来。然后,悄悄的,又晃了晃自己的身体。 咦,大人没有发现? 她又晃了晃。 再晃了晃。 就像是在坐秋千一样,开心得笑起来。 裴姝的唇,微微翘了翘。 “尊上,接下来,还跟吗?” 不远处,黑齐试探的问道。 黑衣男人面上无甚表情,就这般静静地看着裴姝一行人,目光在那道挺如青松的纤影上停顿了一瞬。 片刻,他勾了勾唇道:“去魔城。” 万魔窟里的魔物繁衍了多年,自然也建立了魔城。 裴姝的目的也是魔城。 魔城,乃是万千魔物汇聚的敌方。 能够进入魔城的魔物,级别都不低。 魔物的修为与修真者的境界划分并无多大区别,低级魔物便如练气期的修真者,唯有修为堪比筑基期的魔物,才算是魔城正式的魔民。 而这一切,都不包括半魔。 万魔窟里,魔族最多,但也不是没有人类。 魔族人多势众,地位最高,人类稍逊,但只要能力强大,人类也能在魔城站稳脚跟。 至于半魔? 呵,那不过是畜生一般的存在。 “一个即将入魔的人,一个废物魔族,一个半魔。” 申屠凛笑着,目光却是冷的,“本座很是期待你们能在魔城活多久。” 半魔啊。 那样恶心的生物,早就该从世上消失的东西。 黑齐抬眸,看了看他,脸色瞬时煞白。 不错,半魔确实是被鄙夷的存在。 可是…… 如今,魔界谁人不知,他们统一了魔界的新任魔尊,就是个半魔啊。 前方,半魔小女孩还在笑。 笑声里充满了满足和愉悦。 那挂着她的万灵剑,看上去晃悠悠的,但却挑得极稳,偶尔还会往上翘起,忽然提升了高度,让半魔女孩惊叫的同时,却又忍不住糯糯笑得更开心。 “大人,再高点,再高点!” 天很暗,风很冷。 可那一刻,她的世界却是明亮的。 万魔窟里没有星星。 可半魔小女孩亮晶晶的眼睛,却比星星还要闪亮。 申屠凛静静地站在那里,轻风吹在脸上,耳际是小女孩的稚嫩笑声。 那笑声渐渐的,却逐渐化为了嘲讽。 “半魔,生来低贱。” “半魔,只能痛苦,没有快乐。” 天啸门,凌云峰上。 裴无韦和裴长晋父子还未走。 他们之前留在这里,一是为了见裴姝,二便是因为裴月与闻人靖的道侣大典。 而如今,裴姝削灵骨、剖心头血,跳下了万魔窟,生死不知,不……准确的说,该是……死了。 说是生死不知,不过是他们自欺欺人罢了。 那么便只剩下了一件事。 裴月与闻人靖的道侣大典。 闻人靖从万灵峰下来后,不久,便径直来了凌云峰。 却不想,开口便是要与裴月解除婚约。 但这婚约可不是好解的。 如今修真界全都知道了这桩婚事,最重要的是,这婚事,可是牺牲了……用血换来的! 如何能解?! “你说,你要解除与裴月的婚约?”院内,裴无韦面色难看的看着闻人靖,“你可知,此次道侣大典虽没成功举行,但你们要结为道侣的消息早便传了出去。你如今,说解除便解除,把我们裴家置于何地?!” “即便裴月不是裴家嫡女,但也是我裴无韦的女儿,是我裴家的人!闻人靖,你好大的胆子!” 闻人靖声音干涩的道:“伯父,一切皆是我的错。但……我心悦的从来都是姝儿,之所以与裴月成婚,是为了……” “无需理由。” 不等他说完,裴长晋已经大步走了进来,声音冷漠,目光如寒冰一般看向了闻人靖。 “你当初既然选择与裴姝解除婚约,而与裴月结为道侣,便应该明白,落子无悔!”他一字一顿的道,“闻人靖,你记住,你今生的妻子是裴月。你这一生,都只能是裴月的丈夫!” 第28章 第 28 章 闻人靖面色骤变。 他双唇嗫嚅着, 想要说些什么,裴长晋却冷笑开口道:“落子无悔,堂堂闻人家的下一任家主, 你既做了选择,那便该明白, 这世上没有后悔药可买!” “长晋……” 闻人靖满眼痛苦,握紧双拳道, “我知道你们恨我,怪我,姝儿……她会选择跳万魔窟, 都是我的错,可是我……” “闻人公子,慎言。”不等他说完,裴长晋便冷漠的道, “你既然已是裴月的道侣, 姝儿这个名字,还是不要叫了。裴姝与你已无任何关系,女子的闺名, 岂容外男胡乱叫?” “你说是吗?裴月。” 他说着, 转身看向了门后。 那里,裴月已不知站了多久。 少女的面色苍白如雪,僵硬地站在原地, 触及到裴长晋的目光,她猛然慌乱的向后退了几步。 满脸羞耻,恨不得跑得越远越好。 但脚却像是生了根, 再也动不了多少了。 “闻人靖如今已是你的道侣, 你愿意你的道侣这般亲密的唤其他女子吗?”不久前还对她温和有礼的兄长如今却满目冰霜, 说出的话,犹如一支冷箭,深深地刺进了她的心里,血肉模糊也不足以形容,“你们的道侣大典虽因为意外暂时取消,但名分已定,此事此生都不会再改!” “月儿,”他忽然亲昵的唤了她一声,唇角隐约带了些笑,“对于这个结果,你满意吗?” 裴月猛地咬住了柔嫩的唇,羞耻几乎是瞬间便冲上了头顶。 她对上裴长晋的目光。 他明明在笑,可这一瞬,裴月却觉得那满是嘲讽。 他问她,你满意吗? 她怎么能不满意呢?抢了异母姐姐的恋人,就像是……像是她的生母一般,如何能不满意? 即便,她当时真的以为自己快死了。 可是死亡,不是她可以不顾伦理道德的理由。 裴长晋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每一个眼神,无不再告诉她,她曾有多么卑劣,多么……无耻。 可是……可是…… “够了!”裴无韦忽然低吼了一句,“长晋,你闭嘴。姝儿之事,并不仅仅因为此,你不能迁怒于月儿。她到底……” “她是无心的,也不知情对吗?”裴长晋补全了他的话,面色笑意更浓,看着裴无韦,眸色暗沉无底,“父亲,我知道。” 他当然知道,裴姝选择跳万魔窟这事,不仅仅是因为裴月。 他更知道,怕是伤她心最深的而是他,让她最绝望的也是他! 他们都不无辜。 他是裴姝的兄长,是本应保护她的人。 既然如此,他自是要帮她把这仇一点点讨回来,把他们欠她的也全部要回来,绝不放过任何一个伤害她的人。 当然,也包括他! “闻人靖,你记住,这一生,你只是裴月的道侣。我们裴家再落魄,也不可能让二女共侍一夫!”裴长晋道。 “我不是这个意思!”闻人靖面色大变。 “长晋说得对,既然已做了选择,便不能后悔。”裴无韦也沉着脸,他看了看一直沉默不语的齐月,终究还是心软了,问,“月儿,你的想法呢?” 裴月怔怔的看向他。 裴无韦心中叹息一声道:“你也不要想太多,姝儿一事,错得最厉害的是我们。”他已经失去了一个女儿了,不能再伤害另一个了。 “你兄长的意思,也是为父的意思。”他沉着脸看了闻人靖一眼,“婚姻大事,岂容儿戏?父亲绝不会让你,让我们裴家沦为笑柄的。闻人靖,你伤害了我裴家一个姑娘还不够,还要害了另一个才成吗?” 当初的权宜之计,如今却成了悬在头上的利刃。 闻人靖铁青着脸,却再也说不出什么了。 他看向裴月,目光是前所未有的痛苦。 半晌,他才深深地对裴月说了一句:“抱歉。” 裴月身子晃了晃,许久,她才听到自己似乎说了一句:“没关系,我知道的,我……不介意的。毕竟,闻人师兄从始至终喜欢的……” 都不是我。 最后这四个字却像是被堵在了喉咙里似的,每一个字都让她痛彻心扉,让她难以启齿。 是啊。 她明明知道闻人靖爱得不是她,可为什么却贪心的想要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呢? 眼眶涨得生疼。 她仰着头,猛然转身,飞快地跑了出去。 她撒了谎。 不是没关系,她介意,她真的很介意! 她和她的生母一样,明知道会让人不耻,但依旧奢求着别人的东西。 姝姐姐…… 姝姐姐! 她多想变得和她一样,她告诉自己不要哭,可或许人生来就是不一样的。有的人即便遍体鳞伤,也能坚强的站起来,而有的人,眼泪却是廉价的。 “为什么,为什么!”她跑了很久,不知怎的,便跑到了万灵峰上。她望着这座冷寂的山峰,看着那几座简单的木屋,忽然坐在地上崩溃的大哭,“为什么……为什么你不可以多坚强一点?” 为什么,为什么要把这一切还给她?! 为什么要用这一切,告诉她,原来她与自己的生母一样……也是一个小偷。 一个没有羞耻心的小偷! 裴月忽地拔出了月灵剑,一剑朝旁边的古树挥去。 砰的一声。 古树应声而倒,溅起了许多灰尘。 她怔怔的站在原地,尘土飞进了她的眼睛,刺得她生疼,眼泪一颗一颗的朝下面掉,可她却像是石雕一般僵硬无比。 她看着手中剑,看着自己的手,再看着那倒在地上的古树,大声笑了起来。 “月儿。” 身后忽然传来了一道熟悉的声音,裴月的笑声微微停滞了一瞬,她僵硬地转过身,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脸。 是仲无愁。 “无愁哥哥。”她喃喃的唤了一声,声音颤抖,边笑边哭,“你也是来跟我说抱歉的吗?错了,我们都错了,该道歉的是我,是我!” “王行杀了青岩,我什么都不知道,自作多情的想要去寻姝姐姐解释,还想要为杀人凶手开脱。” “我快死了,所以不顾羞耻之心,向别人的道侣表明心迹。甚至闻人师兄提出要与我举办道侣大典时,贪心的接受了这一切……” 她泪眼朦胧的看向仲无愁,笑着说,“又蠢又可耻对吗?” 仲无愁抿了抿唇,走到她身边,抢过了她手中剑。 因为太过用力,她的手心已经被剑柄磨破了。 “发生了什么事?” 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如此问道。就像一切都没变一样,他还是那个温柔可亲的大哥哥。 “闻人师兄要与我解除婚约了……” 虽然在裴姝跳下万魔窟的那一日,这个结局便已经注定了,但是,“为什么……为什么?既然是这个结果,为什么从一开始不拒绝我?” 而是放任她的贪心,让她在这条可耻的路上,走得越来越远。 仲无愁面色冷沉,从储物戒里拿出药粉,执起裴月的手,仔细的涂抹在她的伤口处。 “无愁哥哥,你也怪我的对吗?” 仲无愁擦药的手微微顿了顿。 沉默了许久,就在裴月以为他不会回复她时,仲无愁才开口道:“我不怪你。” 裴月猛地抬头看着他,那双朦胧的眼中有了微弱的光。 仲无愁垂着头,没有看她,撒完药粉后,便用纱布把她的手包了起来。他面上没什么变化,声音却是干哑的。 “我只怪我自己。” 三年前,是他把裴月拉进了这深渊中。 若要怪,最该怪的是他自己。 这一切,从他自私的想要用无辜之人的命去满足自己的私欲时,便已经错了。如今到了这个地步,他有什么资格去怪裴月? 一个本不该遭受这一切的受害者。 “抱歉,之前伤了你。” 他曾因想要救裴姝,于是伤害无辜之人。而等到裴姝醒来,他却又因为愧疚,忘记了自己的初心。 “回去吧。”他为她处理好了伤处,依然像一个温柔的大哥哥一样,轻轻揉了揉她的头道,“好好修炼。人,选择不了自己的出生,但是却能选择自己的未来。” “月儿,阿姝把灵骨和心头血给你,或许,不仅仅是还恩。” 裴月怔住。 她的心,在那一瞬间飞快地跳动了起来。 而仲无愁,在那一刻,身上的灵压忽然变了。 天上乌云突聚,响雷刺耳。 时有闪电划过。 那是。 渡劫之兆。 仲无愁心有所感,一把推开了裴月,随即飞身朝劫雷飞去。 电闪雷鸣间,他盘腿在空中,祭出自己的本命灵器——一把通身碧绿的琵琶,碧玉之色如水洗,轻手一拨,弹破碧云天。 是夜,凌云峰上。 万籁俱寂,偶有虫鸣之声。 裴长晋盘腿坐在榻上,双眸紧闭,夜很静,可他的心却如何也静不下来。便是元婴期修士,此刻也无法沉入修炼之中。 他似是做了一个梦。 梦里,有他自己、有裴姝,也有……娘亲。 她们的音容笑靥清晰无比,仿佛从未离开过,鲜活灵动,像是还活着一般。母女两人正在玩游戏。 才丁点大的小裴姝顶着自己圆滚滚的小身子,在踢毽子。 可她太小了,身子圆乎乎的,极是不协调。 毽子还没踢上,倒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溅起了一片尘土。 “娘亲,痛……” 小裴姝憋着嫣红的小嘴巴,张开小胖手,圆溜溜的一双大眼睛可怜巴巴的望着自家娘亲,想要娘亲来抱她。 结果,娘亲非但没有去抱她,反而咯咯的笑了出来。 实在是不像话! 小裴姝虽然才丁点大,但是她自幼聪明,虽然不是很懂,但也知道自己是被娘亲嘲笑了,一时之间更委屈了。 然而,她却没哭,反倒是鼓着腮帮子,小手撑在地上,卖力的想要站起来。 但很可惜,两三岁的小孩儿身材比例实在堪忧。 小裴姝刚艰难的从地上爬起来,还没站稳呢,一阵风吹来,就又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这一下,坐得可结实。 小裴姝的小脸都红了,眼里终于还是包上了两泡泪。 “哈哈哈哈,姝儿,你的腿太短啦。来,用力,自己站起来。”女人身着绯色衣裳,衬得她肤色更加白皙,仿若美玉,漂亮得不似凡人。 她拍着手,嘴上在鼓励自己女儿,但眼中却满是笑意。 小裴姝可委屈了。 但她是个坚强的小孩儿,又用力的撑着地上想要站起来,但是刚才她就用了不少力气,这一次,刚爬到一半,就又坐了下去。 她瘪着嘴,眼泪飙出来了,控诉的道:“娘亲坏!” 沈茹还站在一旁,笑呵呵的看着她,也不动手帮自家女儿,可以说是非常不负责任了。 在一旁围观了许久的少年裴长晋终于忍不住下去了,大步走了过去,伸手就把可怜巴巴的小裴姝抱进了自己的怀里,不满的看向自己的母亲道:“娘,妹妹都摔倒了。” “摔倒了可以自己爬起来嘛。”沈茹摆摆手道,“修仙之人,怎能被这一点小小的困难给难住?” 少年裴长晋皱眉道:“她还不到三岁,身体这么圆,自己一个人哪里爬得起来?” 小裴姝被自家哥哥抱着,不用自己努力了,本来高兴得很,结果就听到哥哥这么说,小脸一下子就拉下来了。 她就算小,可也知道这话不是在夸她。 “哥哥坏!” 她气得用小手拍了拍裴长晋的胳膊,气鼓鼓的嘟着嘴,便挣扎着想要从他怀里下来,“我不要哥哥了!” 彼时,裴长晋心性也还未长成,见自己妹妹生气了,难得有些手足无措。忙干巴巴的道歉:“抱歉,是哥哥说错了。你不圆。” “嗯~”小裴姝满意的抿着嘴,拉长了语调,睁着大眼睛看着他。那小模样明显是在等着他的夸赞。 “……你只是,”压根不懂女孩子心思的裴长晋绞尽脑汁,说了一句,“只是短了一点而已。” 满心期待等着被哥哥夸赞的小裴姝顿时一脸的晴天霹雳,大眼睛瞪得更圆了,随即,红着小脸大声道:“哥哥是大坏蛋!大坏蛋!” 裴长晋忙手忙脚乱的想要安抚炸毛的妹妹。 “哈哈哈哈……” 而他们那不负责任的娘亲就在一旁哈哈大笑,没心没肺的,也不来帮他。 最后的最后,裴长晋急得满头大汗,也不知许下了多少承诺,才总算是把自家妹妹给哄好了。 梦里,少年裴长晋捂着自己的心脏,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 那时,他满心都是有个妹妹,好累。 可在被妹妹抱住脖子,蹭着脸蛋时,却又觉得浑身充满了力气。 那时,一切都那么美好。 有娘亲,有妹妹,有他。娘亲鲜活的笑声,妹妹瘪嘴委屈的小模样,那是他记忆深处最美好的日子。 “哥哥,你为什么是哥哥啊?” 耳边是小裴姝天真无邪的声音,问出的问题又奇怪又好笑。 裴长晋想了许久,才勉强找出一个答案,回道:“因为我比你早出生,比你年岁大,自然是你哥哥。” “哥哥,你为什么要当我哥哥啊?” “……因为,我要保护你。” “为什么啊?” “因为,你是我妹妹,我是你哥哥。” “为什么我是妹妹啊?” “……” 没有任何逻辑的对话,没有一点作用的废话,那时,他觉得有点烦,渐渐失了耐心。可如今,他却再也听不到了。 “娘,小姝……你们肯定再也不想看到我了吧。” 梦里有多美好,现实便有多么残忍。 他曾发誓要为生母报仇,用尽心思想要保护妹妹,可时光如流水,他长大了、变强了,却也忘了那时的承诺。 他说:“逝者已矣,活着的人才是最重要的。” 他说:“齐仙儿犯下的罪与裴月无关,如今所有人记着的都是裴月对你的救命之恩。姝儿,有时我们不用太过较真。” 他打着为她好的旗号,却原来不过是因为他忘了而已。 他以为那是在帮裴姝,以为不过是些小事而已,裴姝该不介意的。 可他却忘了,他的妹妹是个多么爱恨分明的人。 直到裴姝用最惨烈的方式告诉了他。 她用死告诉了他——裴长晋啊裴长晋,你终究只是裴家人,而不配做她们的儿子与兄长。 遗忘是一时的事情,而铭记却需要用一生。 如果他能遗忘一辈子,那该有多好。 可终究,这只是奢望罢了。 “你放心,伤害了你的人,哥哥一个都不会放过。包括我自己。”榻上,裴长晋睁开了眼睛,目光冰凉。 魔城是万魔窟内,神魔之力最活跃的地方。 裴姝强行用魔气灌体,吸收的不仅仅是神力,还有魔力。她很清楚,若是再这般下去,等待她的唯有堕魔。 人类堕魔,最终只能化为半魔。 而这种半魔,最后的下场,基本是沦为没有人性理智、只知道杀戮的魔物。 裴姝自然不愿变成这样。 万魔窟很大,她们走了很久,才终于到了魔城。裴姝诛杀了成百上千的魔物,浑身血气和煞气,因此,即便她只是个人类,也无人敢拦她。 三人顺利的进入了魔城。 方一进去,裴姝便感受到了比之前浓了不少的神魔之力。 “半魔?” “半魔怎么会在这里?这种低贱的生物,怎么能出现在魔城?” “简直侮辱了魔城!他们就应该去屠宰场!” “大人。” 进入魔城之后,草叶便从万灵剑上下来了,她没有跑到母亲万蓉身边,而是紧紧地挨着裴姝,小手抓着她的衣摆,小脸上满是警惕和害怕。 万蓉见此,忙跑过去,想要把胆大包天的女儿抱走,裴姝却先她一步,忽然一把抱起了草叶。 万蓉呆了呆。 草叶也懵了。 这一路走来,裴姝都只是用剑尖挑着草叶,万蓉观这位大人的面色,以为她不是个好相处的人。 毕竟一个女子,孤身一人闯入万魔窟,还能活着,仅凭这一点,便能说明这位大人不是个简单的。 可没想到,这位大人竟然……竟然愿意抱着草叶。 抱着一个……被人嫌弃的低贱半魔。 “找个地方落脚。” 直到耳边传来女子清冷沙哑的声音,万蓉才如梦初醒,忙点点头,去找落脚之地了。 魔城中自然也有客栈。 好在裴姝身上还有着不少灵石,倒是能用,累了这么久,总算是能够休息一会儿了。 “大人,魔城里虽然禁止斗法,但是,”万蓉顿了顿道,“规定是死的,人却是活的。表面上不斗法,可是魔城里的死亡率却不必外面低。” “嗯。” 裴姝淡淡应了一声,放下草叶,径直进了房间。 万蓉带着女儿在原地顿了顿,终究还是小心翼翼地跟了进去。即便是在客栈,她也不敢带着女儿单独住一个房间。 她虽然是魔族,但魔核早就被破,如今比废物也好不了多少。 好在裴姝没有让她们出去。 万蓉松了口气,带着草叶坐在房间的角落里。 而裴姝,已经盘腿坐在了榻上,闭上眼,应是在修炼了。 “娘亲,我好饿。” 草叶拉了拉万蓉的衣服,小声的说道,“身上好不舒服啊,我想洗澡。” 万蓉从怀里拿出一块干饼给了女儿,摸着她的头发道:“乖,草叶再忍一忍,很快,很快就能好了。” 她话音未落,只觉得胸口处传来了一阵热意。 万蓉身子顿时一僵。 她看向榻上闭着眼的裴姝,顿了顿,把草叶放了下去,低声道:“草叶是想洗澡对吗?你等一等,娘亲这就出去给你打水。” “嗯!”一听这话,草叶就高兴的直点头,“我等娘亲回来,娘亲你要快一点哦。” “……好。” 万蓉又看了她一眼,轻手轻脚的出了门。 很快,她便绕到了客栈后面。 那里,正站着一个黑衣男人。听到脚步声,缓缓转过了身子。 “……大人。” 万蓉腿一软,重重跪在了地上。 “你想跑?” 万蓉伏在地上,不敢抬头。 “想要报仇吗?”那人忽然笑了,走到了万蓉身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她,“杀了那些伤害你们母子的人和魔,你想吗?” 谁能想到面前这个落魄可怜、满身脏污、魔核被废的女魔曾是出身高贵、艳冠魔城,受万人追捧的第一魔女? 而她如今会落到这个下场,全都是因为曾经的一念之差。 她本应是高高在上的纯血魔族。 纯血魔族,自然应该与纯血魔族在一起,然后生下资质高的纯魔,而不是诞下一个半魔,成为魔界人人喊打的存在。 更不是像现在这样,被一群低级魔物追得狼狈不堪。 万蓉双手蓦然攥紧。 她当然想,无时无刻不在想! 她终究没忍住诱惑,抬头看向了男人。 “你可知,今日救了你们母子的女子是谁?”男人的笑意更浓,“那便是修真界赫赫有名的万灵仙子。” 如今仙魔两道皆知,万灵仙子,觉醒了凤凰血脉,只要吃了她,她便能恢复魔核,重登巅峰! 她更能回去报仇雪恨! 一边是救命恩人,一边是光明的未来。 该怎么选? 第29章 第 29 章 微弱但源源不断的神魔之力一点点进入身体之中, 流过全身经脉,最终直朝丹田而去。若是之前没有用魔气灌体,那裴姝便能只吸收凤凰之力。 然而, 现在,她的身体却已经化为了神魔之力的容器。 普通人或者魔,神魔之力会穿透他们的身体,却不会留下来。 但因为她身具凤凰血脉, 如今倒是成了最桎梏她的缺点。 凤凰血脉浓郁,便有可能浴火重生。 可若是任凭这般吸收神魔之力, 只怕,没等凤凰觉醒,到那时,身体里神魔之力交缠,最多半月, 她便会沦为魔物。 所以,该如何破局? 裴姝苍白的脸色慢慢重新染上了血色,枯竭的经脉枯木逢春, 重新焕发了生机。她盘腿坐在榻上,闭着眼睛, 长长的睫毛上干涸的血块微微抖动着。 正这时,脸上忽然带来淡淡的湿意。 裴姝睁开眼,入目的是草叶的脸。 ——小女孩正拿着毛巾, 小心翼翼地为她擦去脸上的血迹。她小小的手不同于普通小孩的柔嫩, 上面带着一层薄薄的茧子,擦脸时, 带起了阵阵痒意。 “大人, 您醒啦!”见到裴姝醒来, 草叶扬起甜甜的笑,捏着毛巾道,“草叶给您擦脸。”随着血迹一点点被擦干净,那张绝艳的脸慢慢露了出来。 草叶长大了嘴巴,情不自禁地感叹:“大人,您好好看啊!” 好看得不像是万魔窟里的人。 女子肤色雪白如玉,眸若点星,薄唇嫣红,五官精致至极,每一处似乎都生得恰到好处。草叶长大了嘴巴,看得眼睛都直了。 “您和娘亲一样好看!等草叶长大了,也要这么好看!”她握着小拳头瞧着裴姝问,“大人,您说我会不会变得这么好看啊?” 裴姝对上她亮晶晶的眼睛,抿了抿唇道:“会的。” 此言一出,草叶顿时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线。 其实仔细看,草叶虽然瘦瘦小小的,但是五官却是精致的,依稀可以看出是个美人胚子。按理,越强大的魔族或者说血脉越纯的魔族,长相也会越好看。 草叶只是个半魔,但却有这样一副好相貌,足以说明她的父母之中,有一方的出身不低。 裴姝微微皱了皱眉。 “这里还没擦干净哦。”脖颈上微微一凉,草叶仔细的把上面沾上的血迹给擦去了。她的动作很自然,表情也平常得紧,仿佛擦得不是血,而是普通的脏污。 裴姝转头,看了她一眼,问:“你不害怕?” “咦?怕什么?” 草叶歪头,“血吗?我……” “草叶!” 正这时,房门被推开,万蓉端着一盆水走了进来。 后面跟着的是客栈的伙计,抬着水桶。 “娘亲!”一看到她,草叶一下子就从榻上跳了下去,跑到了万蓉的身边,仰着小脑袋邀功,“娘亲,我刚刚给大人擦脸了哦。擦得可干净了,你看,大人好漂亮啊!” 万蓉抬头朝裴姝看过去,当看清榻上女子的真容时,眸光微微一闪。 修仙界的万灵仙子,出名的除了她的绝好资质,便是她的容貌。便是放在美人如云的修仙界,万灵仙子的姿容也是数一数二的。 玉骨冰肌,色若春花。 她心口一震,忙垂下头,弯腰,恭敬地道:“大人,小人让人送了些热水过来,供您沐浴。” “可。”裴姝下了榻,走到了她身边接过了水盆,浅声道,“下去吧。” “……大人,让小人伺候您吧。” 万蓉顿了顿,伸手便要为裴姝宽衣,只是手还未碰到衣裳,手腕便被一只泛着凉意的手拽住了。 “不用。” 万蓉张张嘴,还想再说什么,下一瞬,眼前却是一花,一阵强风吹来,身子不受控制的朝后退,待她回过神来,已经站在了门外。 砰。 房门被关上,阻隔了她的视线。 “咦,娘亲?”草叶拉着万蓉的衣摆,眨眨眼,有些懵懵的张大了嘴,“我们怎么出来了?” 万蓉低头,看见了自己怀中陌生的钱囊——是裴姝给她的。 她打开钱囊,看到里面装了不少灵石。 若是曾经,她自然不会把这点东西放在眼里,可是如今,她们母子早已无家可归,饥一顿饱一顿,草叶甚至已经许久没有吃过肉了。 这些灵石…… 万蓉猛地捏紧了钱囊。 她眼中变了几变,不知在想些什么。 “娘亲,娘亲?” 草叶叫了她好几声,她才如梦初醒。忙低头看向女儿,问道:“怎么了?” 草叶摸摸肚子道:“娘亲,我还饿。” 一个什么也没放的饼子哪里能充饥?更何况草叶有魔族血脉,魔族本来就吃得多,她们母女二人行迹被人发现,逃跑的路上已经许久没进食了。 万蓉心一痛,捏紧了钱囊道:“好,娘亲带你去吃好吃的。” “哇好棒!娘亲,我想吃肉肉!”草叶眼睛都亮了,但转瞬,不知想到了什么,她眼里的光又黯淡了下去,“可是我们有灵石吗?肉肉要用灵石买的……” 说着说着,她的声音便低落了下去,小小的人儿叹了口气道:“算了,娘亲,我们还是吃饼子吧。” 那饼子其实是万魔窟里一种土所制,虽能填肚子,但是吃多了对身体很不好,还会破坏资质。便是低级魔物,不到走投无路之下,也不会吃这种东西的。 草叶本来就是半魔,资质不高。 又长期吃这种饼子,才导致她已经五岁了,可依然没有觉醒魔源,资质比一般的半魔还要糟糕。若是再这般下去,怕是这一生都无法觉醒魔源了。 没有觉醒魔源的魔族,便与修仙界中没有灵根的人一般,是蝼蚁一般的存在。 不,或许更惨。 至少,人不吃人,可半魔对于魔族来说……只是一种食物罢了! “我们有灵石了。”万蓉的喉咙里像是被什么刺了一样,很疼,“你看,这是大人给我们的。” 她把钱囊打开给草叶看了看,草叶瞬间瞪大了眼睛,惊叹的道:“哇,是灵石,好多灵石啊!” 也不怪她反应这么大,这还是她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看到这么多灵石。 “大人真好!娘亲,草叶好喜欢大人啊。”草叶开心的道,“不但救了我们,还给我们灵石,大人是我这辈子遇到的最好的人了!” “娘亲,我以后要好好修炼,我要保护大人!” “……好。” 万蓉沉声道,“走吧,我们不打扰大人了,娘亲带你去吃肉。” “嗯嗯!吃肉!” 草叶点着小脑袋,想着肉的味道,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万蓉不敢带着草叶在城里乱逛,她们母子二人如今毫无自保之力,拿着这么多灵石在外面,无异于催命符。 好在客栈里就有不少吃的,她带着草叶找了角落里的位置坐下。 “哇,肉肉好好吃!”草叶啃得满嘴都是油,满足的感叹道,“娘亲,你也快吃,真的好好吃哦。” “晦气,这里怎么会有半魔?真恶心!” 旁边,响起了女子充满了嫌弃的声音。 “哎,我们离她们远点就行了。夫人,別生气,来这边坐。”一道温润的男音及时响起,安抚了女子的怒气,“芊芊也累了吧?来,到爹爹身边来,你想吃什么?爹爹给你点。” 那声音里满是温柔和柔情,熟悉到了极致,曾几何时,也曾在她耳边说过无数情话。 万蓉猛地一僵。 她倏然抬头,入目的便是一张她这一生也无法忘记的脸。 不远处,坐了三个人。 听话意,该是一家三口。 温润清隽的男子,貌美如花的女子,还有娇俏可爱的女儿,笑语晏晏,亲密无间,好幸福的一家人! 羡煞旁人。 “真讨厌,这些半魔出来干嘛?这种恶心的生物,就应该待在屠宰场!”女人还是觉得不满,“不行,看到她们,我就恶心的吃不下饭。” 她满脸厌恶,又高高在上的看了万蓉和草叶一眼。 “可不能让半魔小孩儿污染了我们芊芊的眼睛。”边说,她边捂住了身边小女儿的眼睛,“相公,多给点灵石,把她们打发走。” 男人无奈的看了她一眼,却没有反驳,而是站了起来,朝万蓉母女走了过去。 “抱歉,我夫人刚有身孕,脾气有些急。”他的声音还是温温柔柔的,面上还带着些歉意的笑,“这些灵石是对你们的补偿,希望你们能理解。” 见万蓉没有动,他眉头微微皱了皱,又补充道:“这位……大姐,能否麻烦你行个方便?我夫人,她出身龙家。” 魔城内除了城主,之下还有三大世家。 万家、陈家,以及龙家。 前两者都是魔族,唯有龙家是人族。 别看龙家是人族,但他们的实力却并不比其他两家差,龙家老祖更是有大乘期的修为,旗下子弟资质好的人也不少。 若不是因为他们无法出万魔窟,便是在修仙界也是一方大佬。 这女子出身龙家,确实有高傲的资本。 这个男人这般说,是提醒,也是威胁。 龙家高贵的小姐,岂是她们母子能惹的?识相的,就应该早早离开,免得触了贵人的霉头。 从始至终,他都没有认出她。 没有认出面前这个落魄的女人,是曾与他同床共枕许久的妻子,也没有认出,被他们口口声声嫌弃鄙夷的半魔,是他的亲生女儿! 万蓉只觉得心口像是被狠狠打了一下,疼得麻木。 不过是个出身龙家旁支的女人罢了,曾几何时,这种人连出现在她身边的资格也没有?可现在,他们高高在上,而她卑贱如泥! “娘亲,疼……” 草叶忍不住痛呼了一身,原来是她不知何时抓住了女儿的手腕,过于用了力。 万蓉如梦初醒。 拉着草叶就猛地站了起来。 见此,男人把灵石扔到了她的怀里,说:“这些灵石你们拿着吧。”说罢,便转身朝自己的妻女走去,眉目间是似曾相识的柔情。 “夫人,现在你可以安心用膳了。” 他温柔的为身旁的妻子理了理额前的碎发,一举一动都能看出他有多爱她,他们之间的感情有多么好。 “芊芊,来,这是你最喜欢吃的魔鱼,爹爹给你挑刺好不好?” 然后,他又转头看向自己的女儿,细心的挑着鱼刺,一副慈父的模样。 “……娘亲,还有好多肉肉呢,我还没吃……” “闭嘴!你除了吃,吃吃吃,你还会做什么?!” 草叶话没说完,万蓉便再也忍不住,狠狠地低吼了她一句。她的眼眶通红,声音很冷,眸中像是压抑着一股疯狂。 “娘亲……” 草叶被她吓得小脸白了白,眼泪要掉不掉。 可这一次,万蓉却没有去哄她。 她拉着草叶,走得很快很快,最后甚至跑了起来。她只想快一点,再快一点,快一点从这里离开。 “娘亲,娘亲……呜呜呜……” 草叶腿短,被她拽得东倒西歪,跌跌撞撞的跟着她跑,最后甚至膝盖跪在地上,被她拖着走。 直到草叶凄惨的哭声响起,万蓉才蓦地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 她低头,看着女儿哭得满脸是泪的脸,看着她已经被磨破、鲜血淋漓的膝盖,忽然放声大哭。 她是万家嫡女,是魔城最耀眼的魔女,她曾受万人追捧,她甚至差点就成为了城主夫人。万家嫡女,那曾是被多少人羡慕的人啊,可如今呢? 怕是谁提起来都是一脸鄙夷吧。 万家嫡女自甘堕落,放着好好的城主夫人不做,却与一个人族相好私奔,甚至还生下了一个半魔。 多么令人不耻啊! 可那时的她,却觉得自己很幸福。 人魔结合,天道不容,被人鄙夷又如何?人生是她自己的,她只要过得幸福就好了。那时,她有恩爱的丈夫,刚刚诞下了他们的女儿,她以为自己是这世上最幸福的女人。 所以,哪怕他们需要东奔西跑,可她不觉得苦,也不后悔自己曾经的选择。 可后来…… 后来,她才明白,自己有多么天真。 幸福? 呵,这不过是她的自作多情罢了。 深爱的丈夫忽然变了脸,不但抛弃了他们母女,甚至还另娶他人,只因—— “人魔本就不应在一起!蓉儿,我错了,我们都错了!”那时,他这样对她说,话中是无法掩饰的后悔与埋怨,“我不应该过这样的日子的,不应该的!若不是你……” 若不是什么? 若不是她勾引他,他就不会落到这般地步吗? 他看着她的眼中有着深深的怨憎。 她是高高在上的万家嫡女,是未来的城主夫人,而他,不过是魔城里的一个资质还不错的人族散修。 他们之间,到底是谁害了谁? 她背叛了万家,背叛了城主,被无数魔族追杀。丈夫抛弃了她,魔核亦被毁,她只能带着女儿东躲西藏,过得比最低级的魔物还难。 可原来,她所有的坚持都抵不过方才的那一幕。 他身旁已有了新人,娇妻爱女,堂堂正正的走在魔城之中,多幸福啊。 而她们母子,却像是阴沟里的老鼠,这一生都见不得人! “娘亲,不哭不哭,草叶不疼的。”一双小手轻轻地为她擦着泪,耳边是满是担忧的稚嫩童音。 万蓉看着自己的女儿,忽然一把抱住了她。 “草叶,草叶……” 娘亲,对不起你。 “娘亲,我没事的。你别伤心,别哭,我真的不疼的。” 她以为自己的娘亲是因为不小心伤了她,所以才哭。所以明明膝盖疼得让她发抖,可她硬是忍住了眼泪,反过来安慰娘亲。 万蓉的眼泪却流得更凶了。 对不起,对不起…… 半魔,半魔啊,就连生身父亲都不承认的存在,为什么还要存在世上? 也不知道哭了多久,她终于止住了哭声,擦了擦眼睛,然后小心地给草叶处理伤处。草叶很坚强,期间一声痛也没有叫。 万蓉轻轻摸了摸那被磨得通红的膝盖,捧着女儿的脸,深深的看着她问:“草叶很喜欢大人吗?” “喜欢!”草叶一个劲儿的点头,“大人很好很好,草叶好喜欢她。” “好,那你想要报答大人吗?” “想。可是,”草叶为难的道,“娘亲,我什么都没有,该怎么报答大人呢?” “你把这个给大人吧。”万蓉从怀里掏出了一块黑色的小石头,“这是平安石,可以保人一身平安。” “哇,真的吗?!”草叶惊叹。 “自然是真的。不过不要告诉大人,你悄悄放在大人身上,不然,就不灵了。” 草叶接过平安石,小心地揣进了自己的怀里,闻言,先捂了捂自己的嘴,再郑重地点头道:“嗯,我会悄悄道饿,不会让大人发现的!” “……好,娘亲相信你。”万蓉摸了摸她的头,“你把平安石放好,就来找娘亲,娘亲有礼物要送给你。” “哇!礼物!” 草叶期待的笑眯了眼睛,忙道,“好,我这就去把平安石给打人。娘亲,你要等着我哦,我要看礼物!” 说完,她也不顾自己的腿伤,小短腿跑得飞快,很快就不见了。 万蓉看着那小小的背影,眼泪一点点流了出来。 她看得出来,裴姝虽然冷淡,但是对草叶却有几分纵容。 这头,裴姝刚刚沐浴完,换好了衣裳,门便被推开了,一个小炮弹就冲了过来,一头撞进了她的怀里。 “大人!” “何事?”裴姝撑住了她的小身子,淡声道。 草叶却长大了自己的小嘴巴,傻乎乎的仰着头看着裴姝,眼珠子都不会转了。那模样,活脱脱的像个小傻子。 “说话。”裴姝唇角淡淡勾了勾,伸手轻轻敲了敲她的额头。 “哎哟!”草叶终于回过神来,捂着自己的额头,一双大眼睛还是直勾勾的盯着裴姝看,“大人,你真的好好看哦。” “我知道了。” 裴姝扬眉,“你特意来找我,就是为了说这个的?” 正说着,她眉头忽然一皱,一把提溜起了草叶,掀起她的裤腿,便看到了她被包裹起来饿膝盖,那里有血腥味传来。 “怎么伤的?”她问。 草叶忙挣扎着从她手里下来,放下自己的裤腿道:“……就不小心摔了一跤,大人,不要担心,我不疼的。” 那伤明显是用力在地上摩擦出来的,怎么可能是摔出来的? 但见草叶不愿说,裴姝也没有多问。 仿佛她面对的不是个小孩儿,而是个可以平等交流的大人。 “大人,我刚刚和娘亲吃了好多肉肉哦,肉肉好好吃的!”草叶悄悄舒了口气,趁着裴姝不注意,悄悄把小石头放进了裴姝腰间的荷包里。 做完这一切,她忍不住捂着嘴偷偷笑了笑,又惦记着娘亲说得礼物,便拍拍小手道,“大人,我还有事,我先出去了哦!等会儿我回来找你!” 话音未落,她人就已经跑出门去了。 她看起来那么高兴,而这份高兴是不属于半魔的。 裴姝看着她蹦蹦跳跳的欢快背影,目光微深。 “娘亲,我回来啦!”草叶快速地跑回万蓉身边,开心地道,“我把平安石放进大人的荷包啦,嘿嘿,我没有露馅哦。大人没有看见。” 她得意的昂着小脑袋,等待娘亲的夸奖。 万蓉喉头微动,弯腰,蹲在女儿的面前,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夸道:“草叶做得很好,我们草叶是这世上最聪明的小孩了。” “哎呀……也没有那么好啦。”草叶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小脸红通通的。 “对了,娘亲,我的礼物呢?”草叶期待的看着她,“娘亲,快给我吧。” “……好,娘亲,这就给你。” 万蓉忽地把草叶抱进了自己的怀里,声音哑到了极致,“娘亲,给你。” “唔——!” 鲜血从草叶的嘴角流了出来,半魔小女孩眨着眼睛,“娘亲,草叶好疼啊……” 一把匕首深深地刺进了小女孩的胸膛,穿透了她的心脏。 万蓉紧紧地握着匕首,脸上是痛,也是恨。 “娘亲知道,草叶乖,很快就不疼了。”万蓉的脸上全是泪,“你先乖乖的,娘亲,会来陪你的。” “娘亲……” 那双灵动的大眼睛里的光慢慢黯淡了下去,慢慢的,慢慢的闭上了。 怀中的小身体渐渐地失去了温度,变得僵硬。 “半魔,不应该存在。谁让你……是个半魔,如果……”你是个人,甚至是个魔该多好。 可这世上没有如果。 从她一开始选择和人族在一起时,便注定了,这一生,草叶都只能是个半魔。 既然注定被人鄙夷,那为何还要这般苦苦的活下去? “是娘亲对不起你。” 半晌,万蓉把那冰凉的小身体放在了地上,面无表情的站了起来。转身,一步步朝裴姝的房间走了过去。 屋里,那美丽女子躺在床上,闭着眼,似是睡熟了。 她让草叶送去的根本不是什么平安石,而是万魔窟的一种特殊矿石,名叫睡石,佩戴这种石头,不出一刻钟便能睡着。 除非是大乘期修士,否则谁也抵不住。 裴姝刚入万魔窟,自然不知道这一点。 万蓉推开门,一步步走到了床榻边。 垂头,凝视着裴姝。 随即,慢慢举起了还染着血的匕首。 “尊上,我们要阻止吗?” 黑齐与申屠凛隐身于此,见到这一幕,黑齐忍不住开口,“倒是没想到,这万蓉还真的下得去手,连亲生女儿也杀了。” 连自己骨肉也能杀,杀救命恩人更不是什么大事了。 她终究还是选择了未来。 他们魔族虽然心狠手辣,但是虎毒还不食子,这个万蓉未免太过狠毒了些。黑齐看着万蓉的目光是不加掩饰的鄙夷和厌恶。 申屠凛面无表情的看着这一幕,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走吧。” 片刻,他才似是意兴阑珊的说了这一句,转身便要走了。 患难母女情,在身份地位面前,不堪一击。而那“善良”的万灵仙子,终究还是葬送在了她的心慈手软之中。 人心啊,就是这样的丑陋。 果然,还是一场无聊透顶的游戏。 “是,尊上。” 黑齐顿了顿,也跟着转了身。 而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了一声剑鸣。 随即,是重物落地的声音。 申屠凛脚步蓦然顿住,他转身,对上了一双含笑的双眸。 “尊上既然来了,何必这么快走?不把这场戏的结果看了,岂不是白来一场?”青衣女子手持万灵剑,剑身上有一条淡淡的血迹,那是万蓉的血。 在万蓉刺下来之前,裴姝已然一剑要了她的命。 万蓉倒在地上,脖颈上有一条血线,她大睁着眼睛,望着屋顶。 鲜血不住的从脖间涌出来。 “……你杀了她?”黑衣男人的声音中罕见得带了丝疑惑和讶异。 他倒是没有问,裴姝为何能看到他。 毕竟能在修真界闯出声名的万灵仙子,终究不是个普通修者。 “她要杀我,我不先下手为强,难道还要任她杀我?”青衣女子轻轻一偏头,红唇翘起,“难道在尊上心中,我是个傻子不成?” 第30章 第 30 章 “傻子?” 申屠凛微微怔了怔, 片刻,又漫不经心的笑了笑,“你为了救她们用魔气灌体,即将堕落为魔, 如今又一剑杀了她, 难道还是个聪明人不成?” 既然是这个结局, 那当初又何必要救? 为了一个忘恩负义之人,搭上自己的命,难道不傻? 裴姝笑了笑,随手挽了一个剑花,随即,纤长的手指轻轻擦去了剑身上的血迹, 不甚在意的道:“救她,是我想。杀她, 亦是我想。至于她是愿意报我的恩情,还是恩将仇报,这都是未来的事了。我猜不到,也管不了。” “管不了?”申屠凛偏头看她, 目光晦涩,“她背叛了你,你不伤心吗?不恨吗?” 那双墨深的瞳眸中是单纯的疑惑。 她确实是第一次下万魔窟, 但是当初的那些梦却让她知道了不少事。 其中便提到了睡石。 万蓉进门的那一刻, 她便已经闻到了血腥味。 那是草叶的血。 以她的敏锐, 草叶把睡石放进她的荷包时, 她又怎么可能发现不了? 恨吗? 伤心吗? 裴姝唇角翘了翘, 眼中并无多少波澜。 剑上的血迹被擦得干干净净, 露出了本来的银白。 青衣女子右手执剑, 锋利的剑尖对准了黑衣男人,一字一顿的道:“我的剑,能救人,自然也能杀人。” “尊上,可愿试一试?” 她含笑望着他。 申屠凛眉头微扬,眸中不乏嘲弄,转动指间指环道:“你不是我的对手。”轻描淡写,却又是不争的事实。 “倒是勇气可嘉。”他笑意渐深,“你拆穿了本座,难道就不怕本座直接杀了你?” 如今的他,想要杀死裴姝,就好比捏死一只蚂蚁。 “是吗?”裴姝唇角笑意也越发深重,万灵剑闪着淡淡的银光,她笑着道,“那不如我们比一比?” “看看是我先死在尊上的手中,还是,我……先伤了尊上。” 话音未落,万灵剑已经朝着黑衣男人直入而去! 那剑光一闪而过,锐意无比。 申屠凛看着朝他袭来的银剑,却是动也未动,眸中含着淡淡的嘲讽。眼见着银剑到了面前,他只随意一伸手,两根手指便轻轻捏住了那看似锋锐的剑。 “万灵仙子,这便是你的……” 这般不堪一击,在他眼中就像是小丑在卖弄,他语带不屑,然而话未说完,指间的剑忽然便碎成千万片,化为万千剑影,把他牢牢地禁锢住了。 未尽的话,霎时堵在了吼中。 而一直站在他身旁的黑齐早就已经在这万千剑影中狼狈的后退了好几步,不敢置信的看着这一幕。 “这便是我的剑,请尊上赐教。” 女子清冷的声音中含着点点笑意,话间,一滴金血忽地从她的眉心而出,瞬间落入了剑影之中。 “……凤凰精血?” 申屠凛平淡的眸中终于掀起了波澜,便是他自己也未发现,他的声音已然带了惊讶,“你竟然把自己的凤凰血逼了出来?你不要命了?” 这滴凤凰血,便是裴姝的凤凰血脉所凝结而成。 逼出这凤凰血,便意味着她放弃了这身高贵的血脉,往后非但无法再有过人的资质,甚至还会沦为彻彻底底的凡人,断了仙缘。 他话音未落,那滴凤凰血伴随着剑光已然炸裂开来。 上古神兽,那是超越仙神一般的存在。 便是它的一滴血,也具有强大的威力。 “命,我当然要。”万千剑影中,青衣女子面色苍白,但眸中却含着笑,“尊上就不必为我担心了。以及——” “你输了。” “砰——!” 轰然作响间,申屠凛抬眸,却只见到青衣女子一剑破开屏障,身影慢慢化为虚无,很快便消失在眼前了,仿佛从未存在过。 他猛然后退了一步,丹田一疼,下一瞬,一丝鲜红的血从嘴角慢慢溢出。 “尊上,您受伤了?!” 黑齐震惊的看着他嘴角的血迹,眼里是恐惧,亦是不可置信。 申屠凛的修为可是大乘期,而裴姝,甚至连金丹都已碎裂,苟延残喘的她,凭什么能伤得了堂堂魔尊?! 若不是事实摆在眼前,黑齐是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的。 便是裴姝的师尊问月剑尊出手,也不一定能伤得了他们尊上,更别说,只是一个已成废物的金丹…… 黑齐的目光从申屠凛染血的唇上,落到了他的脖颈间,目光陡然一凛。 ——男人修长白皙的脖颈间,一条鲜红清晰可见。 那是剑痕。 若不是申屠凛的身体强度堪比顶级魔兽,这一剑……甚至能直接割下他的头颅! 怎么可能?! 裴姝怎么可能做到! “万灵仙子裴姝,裴姝……”脖间传来淡淡的却不容忽视的疼痛,黑衣男人伸出拇指轻轻抹去唇边的血迹,语气莫名地念着这两个字,“有意思,可真有意思。” 那双墨眸中,却是嘲讽多于愤怒。 她明明可以装作不知道这一切的。 待他离开,她再出手结果了万蓉也不迟。可她却没有选择这样做,而是当着他的面,果断的要了她曾不惜化魔也要救的人,再拆穿他。 “难道在尊上心中,我是个傻子不成?” 那女子含笑的问话在脑海中响起。 申屠凛猛地握紧了双手。 咔嚓! 拇指上的指环因为用力过大,碎了,落在地上,发出了清脆的响声。 “尊上?您的伤可要……” 黑齐小心翼翼地看着神色莫名的男人,他本还想问是否要去寻找裴姝,毕竟裴姝竟然胆大包天的伤了尊上,必该遭受惩罚。 只是没等他说完,便见男人忽地转身,大步出了房间。 黑齐一愣,随即,忙跟了上去。 天上忽然开始下起了雨。 万魔窟的雨与外面的雨不同,它是黑色的,落在身上,甚至会带起尖锐的刺痛。所以,下雨的时候,无论是人族还是魔族,甚至是低级魔物都会躲起来。 申屠凛站立在雨中。 黑色的雨水砸在他的身上,抹去了他脖间的血迹,只隐约有一条血痕若隐若现。 他走到了院子里,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那是半魔的臭味。 黑雨中,一具小小的身体倒在地上,胸口破了一个大洞,鲜红的血混在雨水中,形成了一种恶心的乌红色。 一团魔气萦绕在那具半魔尸体的周围。 也不知过去了多久,只见那小小的身体忽然动了动,一对鲜红的角从额上冒了出来。 “这是魔化了?” 黑齐惊讶地看着草叶额上冒出的一对角,语气有点淡淡的惋惜,“可惜,已经死了。若是早点,说不定……” 还有活下来的希望。 可余下的话却全都被堵在了喉咙里,只见那本来已经冰凉僵硬的半魔小女孩,忽然,缓缓的睁开了眼睛。 黑衣男人目不斜视的从那具小身体旁边走过。 “……救命。” 一只小小的手抓住了黑衣男人的衣摆。 黑雨中,男人垂首,一双淡漠的眼清晰可见。 “你在干什么?!” 万灵峰上,多了一块墓碑,上面用鲜血写出的爱妻裴姝四个字清晰可见。 闻人靖单膝跪在墓碑前,面色悲戚,破皮的指尖早已经被鲜血染红,眼见着最后那个墓字便要写完,墓碑却忽地被人一掌拍成了两段! 仲无愁无比愤怒的拍碎了那墓碑,目光冰冷的看着闻人靖。 自从那一日顿悟后,他渡劫成功,如今已然是金丹期了。 按理,晋升金丹是要回宗门举办金丹大典的。 但是仲无愁却一直没有离开天啸门,回神音门。这些日子以来,他除了修炼,便是来这万灵峰。 哪怕万灵峰上已然没了那个让人朝思暮想的倩影。 可仿佛只有到了这里,他的心才能得到片刻的平静。 裴姝虽不在了,可似乎却从未离开。 万灵峰上的一草一木上,仿佛都有她的身影。 即便每多看一次,他的心便多痛一分,但仲无愁依旧控制不住自己来这里,像是受虐一般,一遍又一遍的看着这里的一草一木,走遍万灵峰上的每一寸土地。 万灵峰很安静。 这些日子以来,这里除了他,便再没有出现任何人。 仲无愁倒是没想到,闻人靖却忽然出现在了这里。 甚至…… 他嘲讽的看着那块石碑,上面的爱妻裴姝四个字刺眼到了极点,也让人愤怒到了极致,他冷冷的道:“闻人靖,你有什么资格写这四个字?” 闻人靖面色难看的看着被拍碎的墓碑,随即,又从储物戒中拿出了一块新的石碑。 仲无愁继续道:“你是不是忘了,你与裴姝早便解除了婚约?现在整个修真界谁人不知,你和裴月才是道侣?!” “……别说了!”闻人靖终于忍不住开了口。 “为何不说?”仲无愁无不嘲弄的道,“你既然做了,难道还不敢承认?闻人靖,你现在这样做,又是做给谁看的?” “裴姝死了,死在了你和裴月的道侣大典上!” 便是有回天经,可找不到她的残魂,也救不回她。 他们根本下不去万魔窟。 仲无愁的声音像是魔咒,一遍又一遍残忍的在他耳边响起,一次次的提醒着他这个残酷的事实。 裴姝死了,死在了他和别的女人的道侣大典上。 “你伤害了裴姝还不够?难道还要让裴月也成为笑柄吗?”仲无愁冷嘲,再次一掌拍碎了闻人靖手中的石碑。 溅起的石块砸伤了闻人靖的手。 闻人靖怔怔的看着面前碎掉的石块,爱妻裴姝那四个字,似乎永远也写不完一般,它碎成了千万片,再也黏不到一起了。 裴家、闻人家,包括他师尊都不同意他与裴月解除婚约。 落子无悔。 他们每一个人都告诉他,落子无悔。 当初既然选择了这条路,那早便失去了后悔的资格! 是啊。 他先是与裴姝解除婚约,伤害了裴姝。难道现在又要与裴月解除婚约,伤害裴月吗? 他要沦为一个彻彻底底的人渣吗?! 所有人都明明白白的告诉他,他这一生,只能是裴月的道侣!他的妻子,是裴月,而不是裴姝。 可他……做不到啊。 他承认自己卑劣无耻,承认自己懦弱又自私,承认自己走错了。 他后悔了。 早就后悔了! “我是个人渣,可至少,”闻人靖忽然笑了起来,眼中有一种说不清的疯狂,“至少我曾经拥有过她,至少她爱得人至始至终都是我!” 仲无愁的面色变了变。 “而你呢?仲无愁,你以为你是她的谁?”他站起来,与仲无愁相对而立,说出的话也是利刃,“你不过是她的一个朋友而已,即便你们从小一起长大,可又如何?你这一生,直到死,都只能是她的朋友!” 他们三人自幼相识,明明认识的时间差不多,明明他不必闻人靖差,可偏偏,他却只能作为朋友而存在。 而闻人靖却能名正言顺的站在裴姝的身边,甚至……甚至可以肆无忌惮的唤着她的名字。 在裴姝面前,仲无愁一直把这份感情死死的压在心底。 他藏得很好。 如果没有意外,没有三年前的那场灾难,他甚至是准备藏一辈子的。 可男人更了解男人。 裴姝看不出他的心思,闻人靖却早就洞悉了。 他们心照不宣。 一个作为道侣,一个作为朋友,互不相扰。 可如今,这份心照不宣早就被打破了。 他们都怨怪着对方,甚至恨着彼此。 “是啊,我只是朋友。”半晌,仲无愁忽然笑了,“而你差点成为她这一生最亲密的道侣,你说她是更恨我,还是你?” 闻人靖脸色骤变。 仲无愁还在笑:“是被朋友背叛更疼,还是道侣?闻人靖,你知道吗?” 果然此话一出,闻人靖的脸上便瞬间失去了血色。 “看来,你很清楚答案是什么。”仲无愁眼中是刺骨的冷酷,“所以,你说以阿姝的性子,看到你写得这四个字,会怎么想?” 爱妻裴姝。 闻人靖瘫软的跪坐在地上,他如何不明白,他早已没了写这四个字的资格。 以她爱恨分明的性子,怕是恨不得立刻与他划清界限,怕是只会觉得碍眼厌恶吧。 “我不信她,甚至逼迫她,明明不是她的错,却口口声声让她大度,让她忍。”仲无愁淡声道,“我的错,我认。闻人靖,你呢?你敢认自己的错吗?” “……别说了!” 闻人靖痛苦的捂住了自己的脸。 他知道自己有多么卑鄙无耻,可是,这四个字已经是他最后的念想了,难道连这点也要狠心打破吗? 仲无愁的声音却一如既往的冷酷,“闻人靖,你要记住。无论裴姝是生是死,你这一生都不会与她有任何关系了。” 便是亲缘关系也不会有了。 裴月虽救了她,可裴姝已经还了命。 正如她所说,恩是恩,仇是仇,两者永远不能混于一谈。 可他们却把恩仇混淆不清,是裴姝用她的死,狠狠地砸醒了他们! 不过是忍一忍; 不过是让一让; 不过是迁就一下罢了…… 可她为什么忍让,要大度? 他们都忘了,是他们一心想要救回裴姝;他们忘了,是他们用无辜之的命来换的;他们忘了,伤害裴月的也是他们自己。 从始至终,裴姝都没有欠过任何人。 以身化器、舍身救世,他们都忘了,那个一剑动九霄的万灵仙子她早就救过无数人的命了! 是他们堪不破这层魔障。 是他们强行把那救命之恩强加在她身上。 而就连这“救命之恩”,她也还了。 这一生啊,她谁也不欠。 闻人靖曾堪不破,他亦是。 “好好对裴月吧,这是你的选择,那就承担起你的责任。”仲无愁看着闻人靖,沉声道,“不要做一个懦夫!” 这话是说给闻人靖听的,也是说给他自己的。 错了,他认。有罪,他赎。 他只愿……只愿若是有来世,他还能做她的朋友。 他再也不奢求更多了。 一壶酒,一盘菜,一声笑,一生足矣。 眼前似乎又出现了那张如花笑靥。 她最喜青衫,他曾不懂。 她长得那般好看,青衣太素,不及她一丝美丽。 “万灵万灵,无愁,你可知我为何要为我的剑取万灵二字?还以万灵为号?”那时,青山绿水,她明眸皓齿,明媚的如春日朝阳。 “为何?” “剑,是死道。”她说,“可也是生道。” “我的剑能杀人,也要能救人。” 一剑能斩万魔,亦能一剑救万灵。 艳阳当空,金色的阳光洒满田地。 青云山上,一座破破烂烂的道观立在上面,也不知经过了多少风吹雨打,道观的墙壁都已经脱了灰,风吹来,连门都摇摇晃晃的。 最上方那写着青云观的牌匾也摇来摇去,看得人心惊胆战的,担心它就这般砸了下来。 而正这时,天上忽然破了一个洞,一个人忽然重重地落了下来,恰好砸在了那块破旧的牌匾上。 啪得一声。 青云观三个字,裂了。 恰时,那破旧的木门被人从里面推开。 “啊啊啊啊我的牌匾!我的青云观!” 一声尖叫霎时响起,惊散了无数鸟雀。 第31章 第 31 章 裴姝是在一阵敲敲打打的声音中醒来的。 “喂, 你醒啦?”她刚睁开眼,一旁就传来一道清亮的高音。一个穿着道袍的小道士几步跑了过来,扒着床榻瞧她, “还能动不?” 这小道士十五六岁的模样, 身量不太高,长得眉清目秀的, 看上去倒有几分可爱。只是现在, 小道士那双黑亮的眼睛里满是嫌弃。 “能动就快起来,我告诉你啊,可别想在我们青云观白吃白喝,我们这儿是不养闲人的!”他叽叽咕咕的说着,边把桌边早放好的一碗药递给了裴姝道,“诺,快把药喝了, 把药钱给我结了!” 药很苦, 而面前的小道士明显是个凡人。 在小道士不停地念叨中, 裴姝很快搞清楚了自己现在的处境——她已经到了凡间了,还活着,这便足够了。 申屠凛修为至大乘期, 裴姝从没想过自己能顺利的在这位魔尊的手中完好无缺的逃走。她试着调动了灵力,丹田处却是空空如也。 在万魔窟时, 她吸收了许多神魔之力, 勉强算是修复了她的身体。 但其中不仅有凤凰之力, 还有魔神之力,魔气入体, 她不想死, 可也不想沦为没有理智的魔物。 若是申屠凛没有出现, 她倒是有时间再寻其他法子。 可事与愿违。 她既不想受制于人,最快捷的法子,便唯有一个。 ——逼出凤凰精血,彻底毁了这凤凰血脉,断了仙缘,从此沦为不能修行的凡人。也唯有凤凰精血,也才能伤到那位魔尊了。 裴姝抬起自己的手,阳光透过窗扉洒在那只修长白皙的手掌上。 虽有些苍白,但鲜活、有力。 她还活着。 而活着,便已经是极好了。 床上的青衣女子看着自己的手,忽然淡淡勾起了唇角。她不笑时,犹如冰雪漫天,可笑起来,却像是一阵暖风,吹在人的身上、吹进人的心口。 “……喂,你笑什么啊?” 小道士被那美人笑迷了眼,愣了愣,才猛地反应过来,清秀的脸上红通通一片,哼道,“别给我耍美人计啊,我可不吃这套!快,药钱给我。” “药钱?” 从她醒过来,小道士的嘴就没有停过,裴姝通过他的话,总算知道了之前发生的事情了。 她掉下来时,正好砸在了这青云观上,砸坏了牌匾。而小道士唤了她许久,她都没有反应,无奈之下,小道士不但把她搬进了青云观,还得找大夫给她看病,还要买药熬药。 总得来说,就是亏大啦! “看你长得细皮嫩肉的,穿得也人模人样的,不会连这点小钱也要贪吧?”小道士警惕的看着她,“我要得不多,十两……八两……哎,五两,五两银子就算我们两清了。” 他虽认不出这青衣女子身上衣裳的料子,但是还是看得出,光是这身衣裳就值不少钱。 “……抱歉,我没有银子。”半晌,裴姝才有些尴尬的开了口。 她确实没说谎,出身世家,又是一峰之主,裴姝自然是不穷。她的储物戒里可不缺好东西,可现在没了修为,使不上灵力,根本打不开储物戒。 她自来喜欢轻装,因此也不像其他女修那般,身上带着不少饰品。一头乌发只用一根青色发带绑了起来,上面连根木簪子也无。 所以,如今,她全身上下最值钱的只有…… 裴姝垂头,目光落在自己的衣裳上。 然而,她抬了抬自己的手臂,袖子上破了一大块。这倒是正常,这身衣裳虽是灵器法衣,但凤凰精血爆裂的威力,便是魔尊也受了伤,更何况区区一件衣裳? 她抬头,对上了小道士虎视眈眈的眼神,那双眼里明明白白写着别赖账,赖账他可不客气了。 “别和我说什么‘道长,你的恩情我谨记在心,来日必报啊’!”小道士嘀咕着,“我不用你记着什么劳什子恩情,把钱还了我便是!” “……我可以做工抵债。”昔日坐拥无数财宝的万灵仙子何时这般穷过了,裴姝难得有些窘迫,思索了片刻,才勉强想出了这么一个法子。 这法子当然不好。 小道士上下打量着裴姝,冰肌玉骨,身材纤细,是他生平见过最最最最好看的人了。可是……看看那细得仿佛轻轻一折就会断的手腕,看看那不盈一握得纤腰,看看那苍白的脸色…… 小道士的眉头都紧紧皱了起来。 就这看上去走几步就要倒的病弱模样,别到时候还没把债还了,反倒是自个儿先倒了! “这样吧,我可以宽限你几日。”他想了想,不情不愿的道,“你告诉我你家在哪儿?让你家人来还便是。” 家人两字落下,小道士便见那极美的女子唇角的笑意缓缓淡去,恢复了那冰雪之容,她眉间微蹙,那双美眸中似有失落闪过。 “……我没有家。” 美人的声音也似是带了一丝冷意和悲意。 小道士的心登时就是一个咯噔,竟莫名有些心疼。如此玉容,便是那天上的仙子也不过如此了。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的落在了那身青衣上,上面血迹清晰可见。 身上满是血,又孤身一个女子,年纪轻轻的…… “……诶,算了算了。”他别开头,哼了一声道,“做工抵债就做工抵债,不过,哼,你可别偷懒,否则,我可不会客气的!” 他说着狠话,可偏偏长了张娃娃脸,毫无威慑力。 裴姝唇角忍不住微微翘了翘,轻轻应了声:“好,道长放心,我绝不会偷懒的。”说着,她便从床上下来,随即彬彬有礼的向小道士行了一礼。 “在下裴姝,在此多谢道长施救之恩。” 她明明长了一张冰雪容,却又偏生了一双温柔眸。 眼明正似琉璃瓶,心荡秋水横波清。 被那双温柔眸望着,冰雪消融,仿佛整颗心都热了起来。 “……你别勾引我!我告诉你,我对女人没兴趣的!”小道士忙偏过头,娃娃脸上红红的,说得大义凌然,“哼,收起你那点小心思,我陶初一可不是那些只会用眼睛思考的臭男人!” “……好,初一道长果然令人刮目相看,是我着相了。”裴姝唇角笑意若隐若现,轻声道,“现在就让我做工抵债吧,不知道长需要我做些什么?” “诶,你你……你去做饭吧!” 陶初一轻咳了两声,挺直着背脊道,“哼,看你这幅病怏怏的模样,也干不了什么重活。正好要到午饭时间了,你以后就负责厨房的活吧。” “对了,我口味重,喜欢辣一点的。”陶初一开始给裴姝安排活了,“走吧,我带你去厨房。还有,我们观人少,除了我,就只有我师兄。师兄喜欢清淡一点的,你可以给他熬点粥……” 陶初一的嘴叭叭叭的说了一路,裴姝跟在她身边,几次张嘴,硬是没有插上嘴。 “我说得这些,你都记下来了吗?” 足足说了一刻钟,陶初一才终于意犹未尽的停了嘴。 “……记下了,可是,” “记下了,那就去做饭吧。”没等裴姝说完,陶初一便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哎呀,我还洗了衣服没有晾,今天可难得有个好天气,过几天,说不定就要下雪了!你快去做饭,半个时辰后,准时开饭啊!” “可是……我不会做饭啊。” 可惜,陶初一说完就一溜烟跑了,看得出来很急,根本没有给裴姝说完的机会。 青云观看上去年代很是久远了。 面积倒是不小,厨房也挺宽,打理的还算是干净。裴姝在门口顿了顿,才慢慢走了进去。 厨房里的东西比较简陋,米缸里只剩下浅浅的一层米,灶台上还放着一些蔬菜,上面还滴着水,看上去很新鲜。 蔬菜种类倒是挺多,可惜没有肉。 调料也只有盐,就连油也没有。 总得来说,光看着这些,就知道青云观有多穷。 不过,裴姝是看不懂的。 说起来,这还是她二十多年来,第一次进厨房。 曾经,在裴家时,她身为大小姐,身边仆从无数,金尊玉贵,自然没有她下厨的机会。到了天啸门,也只需要一心练剑修炼便可,等筑基成功,就可以辟谷了。 毕竟便是用灵田种的灵食也有杂志,更别说是凡间的五谷杂粮了。 生平从未慌乱过的万灵仙子,第一次有了淡淡的慌张感。 “所以,饭该怎么做?” 纤长白皙的手指轻轻拿起一根萝卜,美眸中满是疑惑。 她在原地思索了一会儿,然后把那颗还未切过的萝卜整个放在了锅里。 “陶道长,平安符还有吗?” 陶初一晾好衣裳后,就跑到了青云观门前。他架好了□□,此刻,正手拿着一块木板,站在□□上,准备把它放上去。 被裴姝砸坏的牌匾自然是不能用了。 但一个道观,不可能连名号也没有,但定制一块牌匾可不便宜。这段时间观里进项少,陶初一想了想,最后只能找了块木板,把青云观三个字写上去,勉强先用着了。 “诶,有有有!” 一听有生意来了,陶初一忙爬下来,“你要多少?” “一张就可以了。”来买平安符的是个大娘,“陶道长,你这平安符到底有没有效果啊?我儿子马上就要去府城走货了,这长路漫漫,可得有用才行!” “有用,当然有用!”陶初一一脸笃定,“陈大娘,你还信不过我吗?我们青云观可是有上百年历史了,我陶初一也是土生土长的青山镇人,是你看着长大的。你不信我,信谁啊?!” “那可不一定,如果老陶观主还在,我当然是信的。” 青云观曾经也辉煌过,尤其是陶初一的父亲陶逸枝在的时候,青云观的名声更是一时传到了府城,来青云观的信众不知有多少。 可八年前,陶逸枝意外去世之后,青云观便开始走下坡路了。 曾经的小道士们一个个都走了,如今观里就只剩下陶初一和他师兄了。而他年纪小,道行浅。 俗话说得好,这嘴上无毛办事不牢。 陶初一还未及弱冠,他父亲死时,他还不到十岁,年纪那般小,能学到多少啊?也不怪人不信了。 而他的师兄,还是个残废,自己都医不了,又怎么度人? 因此,青云观便就这般渐渐衰落了下来。 就连这一文钱一张的平安符,一个月也卖不出几张。 “若不是玄清观需要排队,我也不会来……” 瞅着陶初一的脸色,陈大娘及时止住了话头,尴尬的笑了笑,正这时,她目光却是一顿,疑惑地问道,“陶道长,那里是青云观的厨房吧?哎呀,怎么冒了那么多的烟?” 陶初一本还因为陈大娘的话在生着闷气,闻言,猛地转头看去,入眼的便是数不清的烟。 “遭了!” 他大叫一声,转身就飞快地朝厨房那边跑去,距离厨房越近,烟味儿越浓,陶初一忍不住咳嗽了起来,眼泪花都下来了。 “裴姝,裴姝?你在吗?!” 他喊了几声,没听到回应,心里登时一凉,老天,难不成裴姝已经…… “……我在这儿。” 正想着,身旁忽然传来了一道熟悉的声音。 “……喝!你谁啊?” 陶初一刚转头,便被一张黑黝黝的脸给吓了一跳,怀疑的喊了一声,“裴姝?” “是我。” 此时此刻,面前的女子哪还有半点美人的样子。脸上被熏得黑黑的,那白皙的皮肤完全看不见了,只那双眼睛还是亮的。 陶初一又看了看厨房。 没走水。 只是那铁锅里传来了一阵糊味。 他捂着口鼻走了过去,揭开锅盖,看到了里面黑黝黝的一团。 “……这就是你做得饭?” “抱歉,我刚才就想说,我没做过饭。”裴姝擦了擦自己的脸,难得露出了一丝窘迫,“要不,我重新做?刚才有了经验,你放心,这一次绝对不会煮糊了。” 陶初一:“……” 最终,裴姝被赶出了厨房,并被严令制止她再进厨房,不,至少离厨房一百米! 谁能想到呢? 曾经牛逼哄哄的万灵仙子,最后竟然败在了灶台上。 唉。 裴姝摸了摸自己的鼻子,长长的叹了口气。 第32章 第 32 章 最后, 这顿饭还是陶初一做的。 他的厨艺虽然算不上好,但至少不会把厨房烧了,至少能吃! “这是你的。” 半个时辰后, 陶初一把一个馒头和一碗粥递给了裴姝, 瞅着已经空荡荡的米缸,满是心疼, “你这么瘦, 吃着点应该够了吧?” “……够了吧。” 闻言,陶初一这才稍微露出了点笑意。 他又拿了馒头和粥,加上一叠小菜,用盘子装了起来道:“你先吃吧,我去给我师兄送……诶,师兄,你怎么出来了?” “不用了, 我过来了。” 话没说完, 一道清朗的男音响起, 随即,是一阵车轱辘压地的声音。 “师兄,你小心一点啊!哎, 你身体还没好全,大夫都说了要多休息的。”话音未落, 陶初一已经如一阵风一般跑了过去。 裴姝循声看去, 当看清来人时, 眉头微微一挑。 那是个坐着木轮椅的男子。 看上去二十出头的模样,模样清俊, 气质温润, 天生了一双笑眼, 一眼望去,便是个让人舒服的人。 只是可惜…… 裴姝的目光在男子那双腿上维维停顿了一瞬,眸光微动。 “这位便是裴姝姑娘吧?我姓谢,名无药,是初一的师兄。裴姑娘的身子如何了?”他唇角含笑,便是声音也是温润如玉,让人如沐春风。 没等裴姝开口,陶初一已经哼道:“你看她活蹦乱跳的就知道她身体怎么样了,反正死不了。是个穷光蛋便罢了,还祸害了我好多粮食!” 一提起这个,想到那空了的米缸,陶初一就心抽抽的。 “是在下的不是,糟蹋了粮食。” 裴姝认错态度良好。 “……算了,反正都糟蹋了。”陶初一把馒头递给了谢无药,“师兄,我们吃饭吧。”说到这儿,他顿了一下,又往裴姝的碗里放了个馒头,“你也快吃!再不吃,等会儿可没得吃了!” 裴姝看着碗里的馒头,忍不住勾了勾唇,拿起馒头吃了起来,边对陶初一笑了笑道:“多谢初一道长了,馒头很好吃,粥也熬得很好。” 她笑起来实在是好看,吃饭的动作也优雅动人,陶初一差点又看花了眼。 反应过来后,忙板起了脸,故作正经的哼了一声:“让你吃就吃,那么多废话作甚?!” “好了,初一,少说几句。”谢无药无奈的插了句嘴,对裴姝道,“初一他就是这个性子,刀子嘴豆腐心,还请裴姑娘莫放在心上。” “师兄,你和她解释干什么啊!我是什么样的人,与她有没有关系。”陶初一耳朵尖红了点,不满道,“反正她就是个欠债的,还完债就得走了。说那么多作甚。” 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不知怎的,他的声音慢慢低了下去,那双灵动的眼睛里似乎有失落闪过。 “反正咱们这青云观……” 后面的话,他没有再说,但情绪却肉眼可见的低落了下去。 “师兄在这里。”谢无药轻轻摸了摸他的头,只轻声道,“初一,吃饭吧。” 他明明也没比陶初一大多少,但眉目间却成熟稳重了不少,两人虽只是师兄弟,但看上去却比亲兄弟也不差了。 裴姝微微顿了顿,须臾,加快了进食的速度。 虽然陶初一百般嫌弃,认为裴姝就是个吃干饭的,什么事儿也不会干,但他却没有赶人走。死过两次,裴姝的脸皮似乎也厚了不少,就这么在青云观住了下来。 她身上的伤其实不重,只是精血流失,怕是这具身子短时间内是强壮不起来了。 裴姝倒是不太在意。 这世上,只要还活着,那什么都不是大事。 她对自己现在的生活还挺满意的。 只除了……伙食着实有些太差了。 俗话说得好,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她从一出生便吃得是好东西,虽不算重视口腹之欲,但那舌头却管不住。 吃了几天稀粥青菜馒头,她有些馋肉了。 说起来,她也多年未吃过肉了。 如今想来,竟是有些记不得肉是个什么滋味了。只是想到那个味道,便有些想要咽口水。 成了凡人,倒是对吃得慢慢上了心。 裴姝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悠悠叹了口气。 “你又饿了?”陶初一恰时从这里经过,见此,脸色都变了变。他实在是没想到,裴姝看上去纤瘦,却是个无敌能吃的。 每顿,至少能吃三碗饭,四五个大馒头。 这般被她吃下去,没等裴姝先还完债,怕是青云观就先倒闭了。 所以,一见到裴姝摸肚子,陶初一就忍不住打冷颤。 裴姝其实也没饿,但看着小道士那如临大敌的模样,便忍不住起了逗弄之意,便道:“哎,确实是有点饿了呢。主要也是素菜不顶饿,若是有肉,兴许能多撑一点时间。” 这话一出,小道士的脸色都白了。 或许是人间真的不一样,她到了这里,竟也忍不住开始向往这烟火气。 况且,这小道士也着实可爱。 明明心疼得不得了,每每裴姝都以为自己要被赶走了,但他虽然暴跳如雷,被她的饭量吓得脸白白,赶她走的话却一直没说。 “有得吃就不错了,还肉!肉有什么好吃的,还不就是……” 陶初一自己也忍不住舔了舔嘴唇,距离他上次吃肉,也有差不多半年了吧,说实话,他也有点怀念肉的味道了。 “初一道长,你口水流下来了。” 陶初一如梦初醒,忙伸手去擦自己的嘴角。 干的! 他立刻意识到自己被耍了,气得脸都涨红了,指着裴姝怒道:“你你你……你欺负人!” 被气急了,他也只会跺脚,连句脏话也不会骂。 裴姝没忍住,笑了出来。 “……你还笑我!你……我不和你说了!”陶初一气得咬牙切齿,但偏偏对着那张笑靥如花的脸硬是狠不下心,只道,“我接了个活,要去镇上,你记得把饭……算了,记得把地扫了。” 他还是不要让裴姝去祸害他们那点可怜的米了。 米多贵啊,可经不起糟蹋。 “接了个活?”裴姝挑眉,“什么活会找你?” 这话说的,陶初一就很不满意了。 “我怎么啦?我可是青云观的观主,法力无边,啥活我也能干!你可别小看人。”陶初一挺起胸膛道。 “哦。” 裴姝眨眨眼,淡淡哦了一声。 这几日,她已经弄清楚了青云观的处境。 此地名叫青山镇,是周国的一个小镇。青云观确实也曾恢宏一时,但陶初一的父亲陶道长离世后,青云观便后继不力了。 而曾被青云观死死压住的玄清观却乘势而上,如今早成了附近最出名的道观,每日的香火不知凡几。 反观青云观,十天半月也不见得会来一个人。 “是玄清观那边接不了?” 陶初一觉得自己被鄙视了。 他想嘴硬一点,但是……好吧,裴姝猜得也没错。 这次陶初一接得活,雇主那头最开始请的确实是玄清观。只是玄清观那边处理不了,雇主无奈之下,只能病急乱投医,这才找了青云观。 虽然很看不上玄清观,但陶初一也不得不承认玄清观其实还是有点实力的,最起码……好吧,现在确实比他们强。 玄清观都解决不了的事情,陶初一最初是不想接的。 他嘴上说得厉害的,但自己有几斤几两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只是观里的余钱已经没了。 如果他们再不开张,怕是没两日就要饿肚子了。 最终,陶初一咬了咬牙,还是接下了这活。 “我与你一起去吧。”裴姝忽然开口,“来到这里许久,我还未曾去镇上看过,今日倒是可以去看一看。而且,” 她笑看着陶初一道:“说不得,姝还能帮上小道长得忙呢。” “就你?”陶初一翻了个白眼,上下打量了裴姝一眼,忍了忍,到底没把难听的话说出来,只是眼中明明白白写着不信,“别给我添麻烦便好了。还有,道长就道长,加什么小!” 裴姝笑而不语。 又来了又来了,每次只要裴姝一笑,陶初一便觉得心口热热的,幸好他还有点理智否则,怕是…… “咳咳咳,”他轻咳了几声,别开头道,“你去也可以,但必须乖乖听我的话。” “好,都听初一道长的。” “叫陶道长!” 总觉得初一道长怪怪的,陶初一强调。 “哦。” 那青衣女子淡淡勾了勾唇,轻轻应了一声。 “……我先去和师兄说一声。”陶初一立刻转过身,朝谢无药的房间走去,没走两步,便听身后传来了脚步声。 他眉心跳了跳,终究没有回头赶人走。 谢无药的房间里有萦绕着一股淡淡的药味儿。 方一走进去,便嗅到了这味儿。 裴姝的眉头微微挑了挑,倒是没走进去,只是倚在门口等着。 “初一,裴姑娘。” “谢道长。”裴姝也含笑与谢无药打了个招呼。 “师兄,我接了个活,等会儿要出去。午饭我已经做好了,在锅里,你吃得时候,热一热就行。”陶初一给谢无药理了理被子,边说,“对了,裴姝也去。” “好,你去吧,不用担心我。”谢无药的脸上一直挂着淡淡的笑,“你可要照顾好裴姑娘,知道吗?” “……知道啦!” “这个你拿走,万一用得上。”谢无药从怀里拿出了一个荷包给陶初一,“别舍不得用,师兄这里还有。” 那荷包里散发着一股淡淡的药味儿。 裴姝的目光微微闪了闪,缓缓落在了谢无药被被子盖着的腿上。 “……我知道的。”陶初一顿了顿,最终还是接过了荷包,“那我们先走了,师兄,你好好休息。” “嗯,去吧。” 阳光下,谢无药笑容里似乎带着淡淡的担忧。 那清俊的眉目间有一股死气若隐若现。 “走吧。”陶初一拉着裴姝快速地离开了这里,他走得很快,走了好一会儿,才停了下来。 裴姝一直没有说话,任由他拽着自己朝前走。 “师兄以前其实很健康的,他不是瘸子。”他看着手中的荷包,忽然开了口,眼眶发了红。 裴姝以为他会哭,可最终,他却是用力擦了擦眼睛,忽地转头道:“不对,你不能这样出去。” 说罢,不等裴姝回神,便飞快地跑回了自己的房间,每一会儿竟找出了一个黑色帷帽,一下扣在了裴姝的头上,“遮住这张祸害的脸。” “别以为我和师兄是好人,就掉以轻心了。”他吓她,“这里可不缺那些见色起意的坏人!就你这体格,怕是别人一巴掌就能把你扇晕,所以记得一会儿跟紧我知道吗?” “……哦。” 裴姝瞧了瞧面前这只到自己鼻尖的小道士,须臾,轻轻应了一声。 天啸门,问月峰。 “师尊,我刚摘了灵果,你要尝……师尊?” 裴月端着一盘还沾着露水的灵果进了静室,余下的话在看见空无一人的静室时被咽了回去。 这些日子,姬不夜一直闭关未出。 按理,此时也应该在静室中,可为何人却不在了? 裴月的心,不知怎的有点慌。 “师尊,师尊,您在……” 话没说完,眼前忽然出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是姬不夜。 裴月心口一松,忙迎上去,笑道:“师尊,您在啊,我还以为您……” “端走吧。”不待她说完,姬不夜便径直打断了她的话。男人的脸色犹如附上了一层冰霜,看上去冷得刺骨,拒人于千里之外。 或者说,自从裴姝跳下万魔窟后,他的脸上便再也没有出现笑容了。 对上那冰凉的目光,裴月的面色霎时变了变。 “这些日子,您一直把自己关在静室,师尊,我很担心您。”她顿了顿,重新扬起了笑,“这是我刚特意去摘得,您尝尝,可甜了。” 静室中一片沉默。 半晌,男人伸手拿起了一个灵果,淡声道:“走吧。” “师尊,您不要这样好不好?我真的很担心您。”裴月看着自己精心挑选、还是满满一盘的灵果,终究是不甘心,“姝姐姐已经……唔。” 话未说完,喉咙里瞬时一疼。 是姬不夜用灵力堵住了她的嘴。 裴月猛然抬头,不可置信的看着姬不夜。 “她还在。” 男人平淡的说道,竟是连那个字也不让提。 姬不夜终于看向了裴月,沉声道:“以后不用来这里了,本尊已决定,今夜便下万魔窟。你以后修炼若有问题,便去寻掌门,本尊已和他说了。” “师尊!” 喉间的灵力被撤掉,裴月终于可以开口了,闻言,心里的不安瞬间扩大。 “万魔窟,您怎么能下万魔窟?!”她急切地道,“那个地方根本去不得,便是您修为至大乘期,在那种地方也过不了好,您为什么要去,您为什么非要这样折磨自己?!” 这一次,姬不夜没有堵住她的喉咙,任由她全部发泄出来。 待她说完,他面色变也未变,平静地回道:“本尊为什么下去?你难道不知?” 裴月眼中顿时闪过一丝慌乱。 她怎么不知? 她当然知道! 裴姝,裴姝! 因为万魔窟下有裴姝啊。 而高高在上、被无数人仰慕的问月剑尊,他……他爱上了自己的徒弟。 “姝儿,我心悦你。” 她的耳边似乎又出现了男人的那句呢喃,清晰的让她无法自欺欺人。 而姬不夜说完,便没再看她,转身便朝门口而去。 他的背影很高大,曾经给了她无与伦比的安全感,可如今却让她满心都是慌张和不安。 “师尊,”她终于忍不住唤他,声音里带着哀求,“您可以不去吗?” 男人脚步停也未停,仿若从未听到这句话,径直出了门,终是消失在了她的世界中。 砰——! 手中的果盘重重落在了地上,灵果散落了一地。 裴月望着空无一人的静室,慢慢握紧了双拳。 姬不夜虽是大乘期,但想要下万魔窟,也是不行的。他身上满是仙灵之气,而万魔窟中全是魔气,两者相撞,便阻了他的路。 因此,他只有一条路可走。 万魔窟上,白衣男人闭上眼,不久一股魔气便从他的丹田处冒出来。没多久,那魔气便环绕住了他整个人,那张俊美的面容在浓重的魔气中若隐若现。 眉心处有黑气滚动。 那是入魔之兆。 怕是谁也不会想到,修仙界最有可能在百年内登仙的问月剑尊,竟放弃了仙途,以魔气灌体,如今已是半魔之体了! 仙路已断,这一生,他都升不了仙了。 曾经无比执着的东西,如今却轻易地放弃了。 待到魔气完全笼罩住他的身体,姬不夜猛然睁眼,随即,毫不犹豫的跳下了那万丈深渊。 这一次,罡气没有阻拦他。 他终于顺利的进入了万魔窟。 那里,正是裴姝落下的地方。 姬不夜站在那些黑石上,忽地深深吸了口气。 那是……属于裴姝的气息。 是她! “今日可真是个好日子,没想到这万年不见天日的万魔窟竟也能来一个大人物。”身后忽然传来一声淡淡的调笑,“剑尊不是最厌恶魔族的吗?缘何,却化为了半魔之体?” “奇哉,奇哉!” 第33章 第 33 章 “申屠凛?” 闻声, 姬不夜回头,看到了申屠凛,他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这里是万魔窟, 万魔窟独成一处,与其他地方并不相连, 魔界之人为何会在这里? “正是在下, 许久不见, 剑尊别来无恙。” 申屠凛慢悠悠的走了过来,面上带着淡淡的笑意, 漫不经心的开了口。他依然一身黑衣, 黑色幽深,完美的与万魔窟的昏暗融为了一体。 两人身量相当, 分别是仙道和魔道的领头之人, 便只是站在一处, 气氛就瞬间剑弩拔张了。 姬不夜面色沉凝的看着申屠凛,冷声道:“申屠凛,你来万魔窟是为何意?” 傲视天下的问月剑尊俊美无双,瞧着他的目光中带着没有掩饰的嫌恶,高高在上的, 仿佛看着的不是魔界的至尊, 而是一滩让人恶心的烂泥。 申屠凛笑着勾起了唇角, 眉目间带着放肆的邪气,似笑非笑的道:“剑尊来这里又是为何?” 没等姬不夜回答,他又似是恍然大悟的道:“哦,本座知道了。剑尊是为你的爱徒万灵仙子而来吧?” “说来也是可惜, 万灵仙子那般惊采绝艳的人物, 以身化器、舍身救世, 说句不客气的话,万灵仙子那是你们整个修仙界的恩人吧?只是可惜,可惜啊!”他笑得邪肆,那双幽深的眸中却仿若有嘲讽闪过,“这般身负大功德的人,最后竟然被逼得众叛亲离,削灵骨、挖心头血,跳下万魔窟,落得一个这般残酷的结果。” 姬不夜的面色已是越来越冷了。 身周的魔气更是以极快的速度汇拢,几欲化为实质。战斗力可称修仙界第一人的问月剑尊,即便是化为半魔,那也是不容小觑的。 “闭嘴!” 他的声音冷得骇人,似要把人冻住。 但可惜,他面前的不是他的徒子徒孙和门人,而是魔界至尊申屠凛。 闻言,申屠凛非但没有住嘴,面上的笑意更浓了,悠悠地道:“剑尊既然敢做,又为何不敢听?不过是死个徒弟罢了,反正剑尊不是又收了一个新徒吗?说起来,万灵仙子落到这般下场,也是她咎由自取。” 他的声音越发低沉暗哑,“她忘了,这世间啊,人性本恶!” “本座让你闭嘴!” 话音未落,问月剑已然如闪电一般直朝申屠凛的面部而来,剑光锐利,来势汹汹,势不可挡。 申屠凛却躲也未躲,面前瞬时生起了一层屏障,挡住了问月剑。 姬不夜成名已有百年,申屠凛却是五十年前异军突起,但如今两人都是大乘期修为,也说不清谁更厉害一点。 短短一瞬,便已经过了好几招。 砰——! 问月剑与一团黑气相撞,顷刻间发出剧烈的响声。 刺啦。 两人各自退后了半步。 申屠凛的右臂出现了一道深深的口子,那是被问月剑刺伤的。但姬不夜也好不到哪里去,一丝血线从他的唇角溢出,染脏了那张俊美白皙的脸。 姬不夜的面色更冷了,看着申屠凛的目光犹如冰霜之剑。 申屠凛脸上却还是带着笑,他转头,淡淡瞥了一眼还在滴着血的右臂,却也没有管,只淡笑着与姬不夜对视,意味深长的道:“看来,剑尊很适应现在这具半魔之体啊。” 姬不夜厌恶的看着他,倒是没有再出手了。 两人修为相当,即便打个几天几夜怕是也难以分出胜负,反倒是浪费时间和灵力。 他不欲再与申屠凛多纠缠,转身便要走。 然而,刚动了一步,身后却再次传来了一声轻笑,只听申屠凛道:“剑尊的半魔之体确实厉害,只不过,也不知当万灵仙子看到了自己的师尊成了半魔,会作何想?” 姬不夜的脚步蓦然顿住。 “你见过她?” 这话虽是问句,但姬不夜的眼神中却已是笃定。 “你把她怎么了?她在哪里?”他的声音里终于多了一丝急切。方才落在这里时,姬不夜其实便已经闻到了一股熟悉的血腥味。 哪怕过了好些日子,但却依然很浓。 那是裴姝的血。 “剑尊这是何话?”申屠凛故作不解,“万灵仙子那般的人物,本座哪里能把她如何?” 说到这儿,他忽然舔了舔自己的唇,眼里满是兴味的道:“倒是剑尊的爱徒,让本座刮目相看啊。” 姬不夜的眉头深深皱起,持剑对准了申屠凛,“她怎么了?” “剑尊不必如此担心,”申屠凛伸出两根修长的手指,捏住了那抵在他面前的银剑,笑道,“说起来,你们师徒倒是很像,都喜欢用剑对着别人。” 眼见着姬不夜快要失了耐心,他这才慢悠悠的道:“万灵仙子也没出什么大事,不过是逼出了自己的凤凰精血,彻底沦为凡人罢了。” 此话一出,姬不夜面色骤变,眼中已有了明显的担忧,咬牙道:“你什么意思?!” “剑尊这般聪明的人,怎还明知故问?”申屠凛看着他,一字一顿的道,“没了灵骨,没了心头血,好不容易勉强补好了自己的身体,却又逼出了凤凰精血,你觉得会如何?” 会如何? 答案太过简单了。 没了这一切,那就再也不是万灵仙子了,而只是芸芸众生中一个再也不能修炼、没了仙缘的凡人罢了。 一个至多不过百年寿命,有了生老病死的凡人。 姬不夜拿剑的手情不自禁地颤了颤。 问月剑随之抖动。 “一个凡人,能干什么呢?剑尊现在肯定很担心自己的爱徒吧。”感受到手指上轻微的颤动,申屠凛笑得越发深了,爱徒两个字微微加重,似是嘲讽,“本座今生最佩服的便是如你们这般情深的人,自也不忍见你们师徒二人就这般分离……” 他的声音像是地狱而来的魔音。 “剑尊的爱徒还活着,只是,凡人嘛,自然应该去凡人在的地方。” 他话音未落,姬不夜已经猛然飞身而起,直朝魔城而去。 那身雪白的衣裳,一尘不染,在昏暗的万魔窟中显眼到了极点,就像是暗夜中的一颗星星,刺眼极了。 申屠凛没有追上去。 他站在原地,看着那道迅速离去的白色身影,唇角的笑慢慢淡了下去,眸中的嘲意却是浓到了极致。 身后,黑齐走了上来,恭敬地站在他的身后,没忍住问道:“尊上,您为何要把裴姝的踪迹告诉姬不夜?他对您如此不敬,自该狠狠教训才是。” 他不明白,尊上为何要帮姬不夜。 “你认为本座是在帮他?” 申屠凛看向他。 黑齐一怔,难道不是吗? 这问月剑尊为了自己的徒弟不惜化身半魔,足以说明裴姝对他有多么重要。他们是敌人,怎么能帮着敌人达到目的呢? 申屠凛却没有再回答他。 “师徒情深?” 他抬头,深深地看了一眼这暗无天日的地方,须臾,冷冷笑了笑,“不过是场笑话罢了。” 说罢,他身影一闪,飞身走了。 黑齐愣了一下,忙跟了上去。 万魔窟不是魔界之地,而是另有其主,因此申屠凛并未暴露自己的身份。他们这次来万魔窟的目的,便是要把这地方抢过来,纳入魔界地图之中。 如今,他们不过是万魔窟中最平常的魔族罢了。 虽不能暴露身份,但身为魔尊,申屠凛自也不会苛待自己。 他们在魔城中,有自己的宅邸,混迹在高级魔族之中,不比魔城三大世家差。 魔族最喜享乐。 哪怕万魔窟与世隔绝,但魔城里面玩乐的东西也不少。 街道上,随处可见打扮的极其美艳的魔女们,魔女们细腰丰、臀,妖媚动人,其中偶有打扮素雅的人族女子,靡靡之音萦绕在耳际。 总之,说是一句世间乐园也不为过。 这些美人们极是大胆,尤其是魔女们。 魔尊可没有什么贞、操观念,只要看对眼了,便能在一起。 申屠凛脸上的疤痕虽然骇人,但是在某些魔女看来,却另有风味。而且他身高腿长,气势强大,即便脸上有疤,也不损其魅力。 “这位大人,今夜一起赏月吧。” 那声音又娇又软,尾音上挑,每一个字仿佛都媚意横生,挠到了人的心坎上。声音美,人更美。 雪肤红唇,一只玉臂抬起便要搭在黑衣男人的身上。 然而。 “滚。” 男人眸色却变也未变,看着她的目光非但没有惊艳,反而冷得像是冰。不等她靠上去,一声淡淡的滚便砸了过来。 “大人……” 魔女不甘心,不信这人对自己的美色无动于衷,可话未说完,人便被一道劲风挥开,待她反应过来时,面前已经没了那个黑衣男人的身影。 “尊上,要不要……” “备水,本座要沐浴。” 回了魔城中的府邸,申屠凛便径直回了房间。身上的脂粉之气,萦绕在他的鼻间,浓得让人心烦。 他眉心紧拧,眼中有着深深的厌恶。 下人很快便把水备好了。 他走到浴桶前,伸手正要脱衣服,忽地,手上的动作却是微微一顿。 “出来。” 他锐利的视线射向了床底。 声音刚落,床底下便传来了一声短促的惊呼声,随即,很快就没了,但呼吸声却越发重了。 “本座不说第二遍。” 申屠凛眉头皱了皱。 那呼吸声更重了,床底下的生物似是被吓到了,连带着床榻都抖动了起来。但是却迟迟没有爬出来。 申屠凛顿了顿,伸手轻轻一挥。 下一瞬,整张床榻都飞了起来。 床底下的生物顿时完完全全的暴露在了空气之中。 “呀!” 看着那飞起来的床榻,稚嫩的惊呼声再次响起。 “谁让你进来的?”申屠凛垂首,看向那还傻傻睁着大眼睛,维持着一副被惊呆了的蠢样的小孩儿。 那是个小女孩,身上却穿着一身黑,因为趴在床底下,所以衣服上有不少灰尘。她头上长着两个鲜红色的小角,小脸上也有着灰尘,看上去脏脏的。 正是草叶。 听到他的问话,草叶张着小嘴,有点惊慌的搓着自己的手指,小声道:“我……我睡不着。” 睡不着,所以到了他的床底,就能睡着了吗? 申屠凛的目光在小女孩小脸上的污渍上停了一瞬,有些嫌弃的道:“真丑。” 话一出口,小女孩的脸立刻垮了下来,眼睛都湿了。 申屠凛顿了顿。 “……出去。”沉默了片刻,他才又开了口,“本座要沐浴了。” “我……我也想洗澡。”听到这话,本来还在伤心的小女孩眼睛终于再次亮了起来,“洗干净,就不丑了。” 申屠凛:“……” 没等他回答,草叶已经爬了起来,快速地跑到了他身边,然后拉着他的衣摆,期待的看着他,声音脆脆的道:“洗澡洗澡!” “是本座洗。”他强调。 草叶点头,嗯了一声道:“嗯嗯。” 身体却是动也没动,看着那桶冒着热气的水,满眼的跃跃欲试。 “本座说这是……” “爹爹!” 他话未说完,脚边的小女孩已经兴奋的跳进了浴桶里,玩着水,笑得像个小傻子,“爹爹,这里面好舒服哦!” “你叫本座什么?!”申屠凛的脸色立时黑了下来。 草叶眨眨眼,又唤了一声:“爹爹。” “本座不是你爹!”申屠凛语气非常不好,走到浴桶边,一把就把她拎起来,大步朝门口走,“再乱喊,本座要了你的命。” “黑齐,把这小崽子带走。” 他提高了音量。 黑齐立刻现了身,一眼就看到了申屠凛黑沉的面色。说起来,他们这位魔尊最是喜怒无常,神秘莫测。 如此显见的情绪外露,倒是少见极了。 啪——! 申屠凛随手一扔,手中的小崽子重重落在了地上。 那地可是坚硬的魔石铺的,这般落下去,屁股顿时痛极了。 小崽子那双大眼睛中立刻含上了两泡泪,委屈的看着他,还张开双手,瘪着嘴唤他:“爹爹……” 爹爹? 黑齐惊讶地睁大了眼睛,这……难道……这小孩儿是他们魔尊的骨肉?可不是万蓉的女儿吗? 难不成…… 申屠凛看了他一眼,冷冷开口:“停止你的胡思乱想,本座与这个小崽子没有半分关系。看好她,不许让她再进来。还有,” 他顿了顿,声音更冷:“不许再唤这个称呼。” 说罢,转身便进了屋。 砰。 旋即,门被重重关上了。 看着紧闭的房门,小女孩失落的放下了双手,眼中的泪落了下来,弄得一张小脸更脏了,像是一只小花猫一般。 黑齐看了她一眼,轻咳一声道:“走吧,别惹尊上生气了。” 草叶没有动。 小小的孩子就坐在门口,固执地看着那扇被关得极紧的门。 说起来,这个半魔小孩儿着实让黑齐惊讶了许久。 心脏被生母刺穿,他本以为她早就死了,却是没想到,她生命力竟是如此顽强,硬是生生撑了下来。 半魔,出身低贱,被人族和魔尊排斥。 除了是因为他们的血统混乱,还因为半魔大多天赋低,有些甚至连低级魔物也不如。 但凡事皆有例外。 半魔亦是如此。 就好比他们如今这位尊上,就是一只半魔啊,一只能把万千魔族踩在脚底的半魔。 黑齐低头看着地上这只半魔小崽子,眸色微深。 “尊上不是你的父亲。”他蹲下身子面对草叶,解释道,“你的生身父亲如今是龙家旁支女的夫婿,是一个人族,名叫陆文昌。” 草叶没说话,只是睁着大眼睛看着他。 自从醒来后,这半魔小崽子就再也没有提过父母,黑齐问过她,可每一次她都这般看着他,满眼疑惑不解。 像是忘了一切。 如今甚至还把尊上认作自己的父亲。 或许忘了也好。 毕竟被自己深爱的母亲亲手杀死,这样的经历…… “算了,以后你就知道了。反正你记着,尊上不是你的父亲,你以后不许乱喊了。若是真惹了尊上生气,可没人能救得了你。” 黑齐叹了口气,伸手想要把草叶抱起来,然而却被拒绝了。 “我不走。” 草叶摇头,盘腿坐在地上道,“我要等爹爹。对了,爹爹的洗澡水被我弄脏了,黑叔叔,你快给爹爹换一桶吧。” 黑齐:“……” 合着他说了这么多,这小崽子啥也没记住,还是一口一个爹爹的喊着。 “爹爹才不会生我……” 话没说完,屋内忽然传来了重重地响声。 黑齐一惊,忙一把捂住草叶的嘴,急道:“哎,你快闭嘴吧。你不想活,我还想活呢!” “唔唔唔……”草叶挣扎,“放开窝……” 黑齐硬是把小崽子抱起来,快步朝另外的方向走,边道:“你倒是精怪,你以为叫尊上一声爹爹,你就真成了我们魔界的小公主了?我告诉你,想给尊上当孩子的多了去了,就你这样的,数不胜数。” 草叶听得瞪大了眼睛。 这小崽子固执,他说了也不听。 但若放任不管,万一真的惹了尊上生气,那可不是好玩的。 即便如今尊上对这个小崽子的忍耐度似乎挺高,但是黑齐也不敢冒险。 他思索了一番,如此道:“尊上是我们魔界的至尊,修为高深,你想要成为尊上的孩子也不是不行,但是必须足够优秀才可以。” “真的吗?” 草叶听得很认真。 “自然是真的。”黑齐道,“只有魔界最优秀最聪明的小孩儿才有资格做尊上的孩子,你现在,太弱了。” 见她听得进去,黑齐心中松了口气。 “那我要怎么才能成为爹爹的孩子啊?”草叶急忙问道。 黑齐道:“努力修炼,成为最厉害的魔。” “最厉害的魔……”小女孩一脸沉思,须臾,她摸了摸自己的角,似是下了一个极重要的决定,“好!我一定会努力修炼,成为最厉害的魔的!做爹爹的孩子!” “有志气。”黑齐虚伪的赞了一句,“不过在成为最厉害的魔之前,你得先做个乖巧的魔,尊上喜欢乖巧的孩子。所以,爹爹这个称呼可不能叫了。” “……好吧。” 草叶瘪了瘪嘴,最终,还是委委屈屈的点了头。 黑齐抱着她进了一间房,把她放在了床上,道:“也不能再偷偷进尊上的房间,这不是乖孩子会做的事。” “……好。” 鼻音都出来了。 黑齐忍不住有点想笑,说起来,魔界那么多魔崽子,但敢溜进尊上的房间,唤尊上爹爹的却一个也没有。 大家都害怕尊上。 那可是魔界至尊,挥手间,便能取走万魔性命的魔尊啊。 “你为何唤尊上爹爹?”他顿了顿,忽而问道,“你不怕他吗?” “怕啊。”小女孩在床上滚来滚去,额头上的小角颤巍巍的动着,她抿着唇,忽然偷偷笑了笑,“可是草叶也喜欢他啊。” 从死亡中睁开眼的那瞬间,她第一眼看见的人就是那个黑衣男人。 他的眼神是冷的,面容是冷的。 可他的身体,是热的。 她伸手拉住他的那一刻,感受到了那股炽热的温度。 代表着新生的温度。 浴桶里的水已经换了。 坐在里面的男人忽然睁开了眼睛,须臾,他站了起来,徐徐换上了干净的衣服,沉声道:“黑齐。” “属下在。” “去龙家,把陆文昌一家抓过来。” 陶初一这次的雇主是镇上的富户,家主姓刘,人称刘员外。 刘员外年岁五十出头,然而膝下空虚,多年来,虽娶了不少妻妾,但也只得了一个女儿。 刘小姐今年十五,正是如花般的年纪,是刘员外的掌上明珠心头宝。膝下就这么个独女,刘员外简直是把女儿当成了自己的命根子,恨不得把最好的都给女儿。 好在刘小姐虽然是刘员外的老来女,但是身体却很健康。 听说还生得花容月貌,又秀外慧中,才刚及笄,媒婆便已经快要踏破了刘家的门。毕竟谁娶了刘小姐,相当于得到了整个刘家。 财色兼收,谁不心动? 最近,刘员外已经在给自己女儿选夫婿了。 刘小姐不但家世好,又才貌双全,甚至有人愿意入赘,本来一切都进展得很顺利。可前些日子,刘小姐却忽然得了怪病,一睡不醒了。 距今,已有半月有余。 刘家试了无数办法,可都没有唤醒刘小姐。 大夫这条路走不通,刘员外甚至还花了重金请了玄清观,怀疑刘小姐是中了邪。可没想到,最后连玄清观也铩羽而归。 甚至放言说,让刘家准备后事了。 毕竟刘小姐睡了半月还活着,全靠用人参吊着命,可这也只是暂时的,若是再这般睡下去,便是有人参也活不了多久了。 一生就这么一个女儿,如珠如宝的养着,刘员外哪里甘心白发人送黑发人?所以这才病急乱投医,找上了没落许久的青云观。 但其实他心里也没有报多大希望。 当看见陶初一时,他面上的失望之色更浓了。 这小道士看上去不过十六七岁,自个还是个孩子,身上的道袍透着一股子陈旧,一看就穿了许久,这说明没钱,道行肯定深不到哪里去! 更让刘员外无语的是,这小道士身后还跟了一个带着帷帽的女子。 这道士和女子在一起,怎么看也不正经。 “刘员外,贫道陶初一,不知刘小姐所在何处?”陶初一自然看出了刘员外的失望,但这种情况他经历的多了,即便生气,也只能忍着。 “算了,陶道长是吧?”刘员外叹了口气,从荷包里拿出了一块碎银子给陶初一,“劳烦陶道长跑一趟了,这点子银子道长收着吧。” 这便是打发他们走了。 “你怎么……”陶初一脸色都涨红了,刘员外虽明说什么,但明明白白是看不上他,那银子更像是在打发叫花子似的。 “刘员外,陶道长既然来了,何不让他试上一试?”陶初一的衣袖被轻轻拽了拽,不等他说完,身后,便传来了一道清淡悦耳的声音。 是裴姝。 她的声音清清冷冷的,落在耳间,却让人纷乱的心渐渐平静了下来。 “这位姑娘是?” 裴姝笑了一声道:“我是谁不重要。陶道长年纪轻轻,刘员外不相信也正常。可你既然找上了青云观,不本就是抱着试一试的心吗?如今人既到了,你又为何违了本心?” 刘员外沉默了一瞬,终是叹了口气道:“姑娘说得是,罢了,那就试上一试吧,陶道长请吧。” 想到自己女儿越来越瘦的身子和越发苍白的脸,刘员外眼眶红了红。 陶初一虽然有点生气,但看着刘员外发红的眼眶,倒是没有再说什么。 刘小姐的状态果然很不好。 连续半个月的沉睡,什么也吃不进去,只靠人参吊着命,曾经红润的脸色早就没了血色,身体也急速瘦了下去。 “我们什么法子都试过了,最好的大夫也请了,可都没法子。无论怎么叫,囡囡就是不醒。”刘夫人擦着眼泪道,“她以前多健康啊,可看看现在,手腕都快比筷子还细了!” “陶道长求求您,您一定要救救我女儿,无论需要多少银子,我们都可以给!只要囡囡能醒过来。” 刘夫人不像刘员外想得那么深,她现在一心只想救自己的女儿。 即便陶初一看上去还带着稚气,她也愿意相信。 “……我先看看。” 陶初一坐在床边,开始查看刘小姐。可他看了许久,也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刘小姐就像是真的在睡觉。 看着他的脸色,刘夫人的哭声更重了,“陶道长也没有法子吗?难道……难道我们就要眼睁睁的看着囡囡离我们而去吗?” 她哭倒在了刘员外怀里。 “唉!” 刘员外也是一脸哀伤,但他是一家之主,再伤心也得撑起这个家。 陶初一心里很不好受。 “抱歉,是贫道学艺不精……” 其实哪里是学艺不精啊,他根本连爹爹半分本事也没有学到。如果他爹爹还在,肯定会有法子的。不像他,什么也不会,只能干着急,什么忙也帮不了。 陶初一失落的垂下头,“抱歉……” “舅父舅母,冲喜吧。” 正这时,房门被打开,一个书生打扮的人走了进来。 那书生对陶初一和裴姝点了点头,便一脸认真的看向刘员外夫妇道:“如今什么法子也试过了,都无用。那不如就冲喜吧,我的八字与表妹的最合,说不定,这喜事一冲,表妹真的能醒过来。” “可是……” 刘员外有点犹豫,“囡囡这样,我们也不能害了你。” “舅父,侄儿心悦表妹已久,能与她成婚,是我这一生大幸,如何说是害了我?”书生一脸坚定,“只要能让表妹醒来,我什么都愿意做。” 他满眼深情的看着床上的刘小姐,如此说道。 刘员外一脸感概,还没来得及说话,刘夫人已经感动的拉住了书生的手道:“青明,你是个好孩子,以往是舅母看轻了你。夫君,冲喜吧。试一试吧,这是最后能救囡囡的法子了。” “……唉,”刘员外看着满脸是泪的老妻,又看了看一脸深情坚定的书生顾青明,“那就冲喜吧。” “谁说只有冲喜这个法子了?” 话没说完,一道女音便响了起来。 众人循声看过去。 “你乱说什么啊!”陶初一急了,“我刚才都看过了,刘小姐……” “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行?”裴姝转头看向他,“出门时,谢道长不是给了你一包药粉吗?说不定便有奇效。” “那药粉什么功效,我比你清楚好吗?你可别……诶诶诶,你干什么!” 陶初一没说完,裴姝身形一闪,就已经摘下了他腰间的荷包,拿出了谢无药给他的那包药粉。 “你别乱用!这药粉治不了的,别浪费了!” 这不是谢无药第一次给他药粉。 陶初一曾经也用过数次了,早就摸清了这药粉的作用。 这药粉的作用确实很好,但是也只能治一些疑难杂症罢了,只是身体上的疾病。可他刚刚已经检查过了,这位刘小姐根本不是因为身体的原因才沉睡。 玄清观那边没有说错,这刘小姐确实是中邪了。 可惜他道行不够,破不了这邪术。 况且这药粉可是师兄…… 不到万不得已,他根本不愿用这药粉。 陶初一忙扑过去,想要抢过那包药粉,但裴姝的动作却比他更快,待他扑过去时,已经把药粉喂进了刘小姐的嘴里。 “你……” 所有人都紧张的看了过去。 陶初一虽然生气,但药粉已经用了,他也只能把气忍了下去,然后紧紧地盯着刘小姐。 “囡囡?!” 然后奇迹发生了。 药粉喂进去不久,躺在床上的刘小姐眼皮竟微微动了动。 刘员外夫妇看得最仔细,直接就扑到了床边,大气也不敢出的看着自己女儿,“囡囡?” 须臾,那双闭了半月的眼睛,终于缓缓睁开了。 “爹爹,娘亲?” 刘小姐气息微弱的叫了一声,然后就被刘夫人给紧紧抱住了,哭喊道,“我的囡囡啊,你醒了,你终于醒了!老天有眼,老天有眼……不对,陶道长,谢谢您,谢谢您,是您救了我女儿!” 真有用? 陶初一自己也有点懵,难道是他没把药粉的作用摸清楚? “看,这不就醒了吗?” 女子淡淡的笑声传进了他耳里,陶初一转头看去,因为帷帽挡着,却看不见帷帽下的脸,只能听见那清淡的笑声。 “……你什么时候在我身边的?”陶初一惊了一下。 这人的速度也太快了吧。 明明刚才还在床榻边,怎么眨眼间就在数米之外了? 裴姝笑而不语,轻声道:“倒是没想到陶道长年纪虽轻,但道行却是不浅。玄清观没做到的事,青云观却能办到,厉害,厉害。” 这时,刘员外夫妇已经从女儿醒来的惊喜中回过神来了。 闻言,刘员外忙点头赞同道:“对对对,青云观不亏是传承了百年的道观,果然名不虚传!陶道长也让人刮目相看,之前,是刘某着相了!刘某给陶道长谢罪,还请陶道长大人大量,给刘某一个道歉的机会。” 说着,他便对身旁的管家点了点下巴,管家会意,很快便拿着一个木匣子走了进来。 “小小心意不成敬意,请陶道长莫要嫌弃。” 边说,他边打开了木匣子,霎时金光闪闪。 “金子?!” 陶初一眼睛都直了,那木匣子里竟放了满满一盒的金子,数一数,竟足足有五十两之多! 五十两金子! “……既是刘员外的心意,贫道收下便是。”他的心砰砰的跳了起来,艰难的移开了视线,勉强维持住了自己的高人形象,轻咳一声,故作淡定的接过了那金子。 沉甸甸的重量让他心都沉了。 直到从刘府中出来,陶初一还晕呼呼的,像是踩在云端。 五十两金子啊! 他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的钱,有了这笔钱,他就可以把青云观翻新一下,甚至还可以招几个道童,重现青云观的荣光。 “所以,我们这是可以吃肉了?” 耳边,传来了熟悉的女声。 陶初一终于回过神来,闻言,脸色一沉道:“你还想吃肉?我还没和你算账呢!你怎么可以擅自动我的东西?” 虽然那药粉起了作用,但若是万一没有呢? 那不就浪费了! “可谢道长给你药粉,不就是让你用的吗?”裴姝微微偏头,黑色的帷帽晃了晃,“说起来,那药粉到底是怎么做的?竟有如此奇效?” “……我也想知道呢。” 明明以前没有这个作用的。 “哼,明明是我的作用好吧?这五十两金子该是我的才是!”裴姝的左耳里忽然响起了一道稚嫩的声音,“若不是我离开了,什么药也没有用!” 裴姝淡笑着,伸手到了自己的左耳,手指轻轻夹住了一个小东西。 “谁在说话?”陶初一愣了愣,“我刚刚怎么好像听到有孩子在说话?” “这里只有我们两人,你听错了吧。”裴姝淡定的道,“时间不早了,初一道长,我们是不是该去买肉了?” 她边说,边轻轻把手握成了拳头。 没人看到,那拳头里有个小小的人形生物,听到肉字,口水都快下来了。 第34章 第 34 章 感受到掌心的一丝粘腻, 裴姝的身子微微僵了僵。 须臾,她捏住掌心里的那个小东西,直接放进了腰间的荷包里。荷包里多不舒服啊, 小人挣扎着想跑,但是被那纤指一压,霎时一屁股坐了进去, 呼哧呼哧的喘着气。 “想吃肉就乖乖待着,否则, 我可不客气。” 裴姝垂头, 轻声警告了一句。 “……哼,待着就待着。”小人双手抱拳,不满的嘟嘴强调, “凶巴巴的坏女人!” 裴姝:“……” 她方才刚进入刘小姐的屋子, 便察觉到了不对劲。刘小姐本是人类, 可是她的身上却散发着淡淡的魔气。 裴姝如今虽修为不在, 但神识尚存,五感灵锐异常, 自是第一时间便觉察到了。 待她靠近刘小姐时,果然便发现了刘小姐耳里有个小小的生物。 这小东西不过她拇指指甲盖大小,长着人形, 五官分明, 看上去倒是颇精致,若不是身上散发着魔气,倒像是一个精心制作的小玩偶。 裴姝曾经常外出历练,又博览群书, 联想到刘小姐沉睡不醒的症状, 转瞬间便猜出了这小东西的身份。 魔界生有万魔, 其中有一种魔族,天赋之力便是让人沉睡。 修为高深的睡魔,甚至能在瞬间便让大乘期的大能沉睡。 因此,被称为睡魔。 三年前的仙魔大战,她也曾见过睡魔。 只是…… 睡魔与普通魔族并无两样,化为人形时,都是正常的大小,倒是从未看过如此袖珍的睡魔。 刘小姐之所以能苏醒,自然不是因为那药粉。而是因为裴姝直接把这只小睡魔抓了出来。 睡魔离体,刘小姐自然就醒了。 至于那药粉…… 裴姝眸色微微暗了暗。 “诶,对,掌柜的,把这件衣服取下来。”正想着,手腕却被人拽住,陶初一拖着她进了一家成衣店,“你试试。” 裴姝回神,目光落在递到她面前的衣裳上。 那是一条淡青色的罗裙,料子不算名贵,但也不是普通百姓能穿得起的。款式简单大方,清新灵动,看那大小与她的身材很是合宜。 “给我?” 她的声音里难得有了点惊讶。 “观里就你一个女子,不给你给谁?”陶初一轻咳了一声,偏头没看她,耳尖泛着红,“你可别误会,这些都要算在你的欠债里的。你身上这衣服又破又脏,都穿了多久了,臭死了。” 他一边嫌弃着,一边把衣裳塞进了裴姝的怀里。 “快去试试,师兄还在家里等着,我们要快点回去。” 裴姝捧着手里的衣裳,那衣料不算好,甚至连她曾经的衣裳万分之一也比不上。但不知怎的,她却觉得这裙子极其顺眼。 帷帽下,那张冰雪容上淡淡翘起了唇角,轻轻应了一声:“好。” 裙子很合身。 哪怕戴着帷帽,看不清她的面容。但她穿着新衣走出来的那一瞬,依然足够惊艳。 陶初一怔怔的看着朝他款款走来的女子。 她身量纤长,身姿曼妙,腰肢纤细,气质如华,明明该是个弱柳扶风的姑娘,可不知怎的,看着那挺直的背脊,这一刻,他却从那清瘦的身影上看到了锐气。 “如何?” 清灵的声音唤回了他的神智,陶初一反应过来道:“就这件吧,不用换了,掌柜的算账。” “好嘞!” “等一下。”裴姝却出了声,忽地伸手从架子上取下了一条粉色的裙子,对掌柜的道,“这条也一起算了吧。” 陶初一皱眉:“喂喂,你别得寸进尺啊。而且,这粉色明显不适合你。”他嫌弃的看了一眼那粉色罗裙,拎起来看了看,又补充道,“这大小也不太适合。” “我就要这件。” 裴姝却出乎意料的固执,笑意盈盈的道,“反正都是算在我的欠债里,初一道长,你就给钱吧。” “……明明就不适合你嘛,一点眼光也没有,白白长了一张好看的脸。”陶初一嘀嘀咕咕着,好在新得了五十两金子,陶初一虽然心疼,但也没那么抠门了,最终还是从怀里掏了银子出来,“掌柜的,一起算吧。” 裴姝唇边的笑意更深了。 俗话说得好,衣食住行,民又以食为天,买完衣裳后,陶初一便拉着裴姝直奔了市集。彼时,天气渐凉,青云镇地处温暖的地区,便是冬季也不算太凉。 正好也临近年关,兜里还有银子,陶初一便来了个大采购,不到半个时辰,最后两人手中都提了满满的东西。 银子也花出去了不少,这大冬天的,陶初一都热得出了汗,但他脸上的笑意却一直不减。 看着手中满满的收获,那张娃娃脸上全是满足,大眼睛也亮晶晶的,看上去倒是符合了他的年纪。 “师兄这些日子瘦了好多,他最喜欢吃排骨了,看到这些,他肯定很高兴。”陶初一道,“你没吃过师兄做得炖排骨,那味道可好了,简直是人间美味!” 似是忆起了那美妙的滋味,他忍不住就吞了吞口水。 “土包子。” 正这时,身旁忽然传来了一道带着嫌弃的女声,“果然是乡下人,没见过世面,连下脚料也心心念念着。” 时下,猪肉是下等肉。 而排骨又算是猪的下脚料,稍微有点富裕的人家都不会买的。 闻言,陶初一的脸色霎时变了变,转头便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 ——那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女,穿着水红色的罗裙,那料子看上去便很是不凡,梳着时下最流行的发髻,头上插着珠玉,身上的首饰无一不透露着名贵。 少女身后还跟着两个丫鬟,看那架势,便知是富贵人家的小姐。 陶初一看了她一眼,然后拽上裴姝就要走。 少女却挡住了他的路,漂亮的脸上带着淡淡的嘲讽,精致的下巴微扬道:“怎么,你就是这样对待你妹妹的?果然是没父母教的,一点子教养都无。” 妹妹? 裴姝微微挑了挑眉,转头看向了陶初一。 听到少女的话,她唇角的笑意也散了,声音冷淡:“这位姑娘,令尊令堂难道便是这般教你与人说话的?” “你又是谁?” 少女这才把视线转向了裴姝,面上带着娇蛮,“哪里来的野丫头?本小姐说话,什么时候轮到你插嘴了?” “也是,和道士混在一起的女子,哪是什么正经人……” “薛伊人,你闭嘴!”陶初一本来不想和她吵,但听她越说越不像话,终于还是忍不住开了口,“你母亲就是这般教你的?你让开,我不想和你吵。” “我说得难道不是实话?”薛伊人不甚在意的笑了,“我娘教我不要和一些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免得啊被人拉低了档次。你说是吗?陶初一。” 陶初一脸色涨红,双手猛地握成了拳头。 他似是极力的压抑着怒气,这名叫薛伊人的女孩说话非常不客气,字字句句都透着高高在上,并且一直强调陶初一无父母教导。 可她先前又提了一句,她是陶初一的妹妹…… “毕竟,你可是个没娘要的人。” 薛伊人笑着走进了陶初一,眸色高傲,“本小姐时间宝贵,也不是来和你吵架的。我只是来警告你,别再穿着这身衣服出来丢人现眼了。” 这话说得极是不客气,便是裴姝听着也很不舒服,更何况是陶初一。 陶初一的胸膛剧烈的起伏着,薛伊人的目光在那上面顿了顿,眼中的嘲讽更浓了。 “初一道长……” “走!” 陶初一抓紧了裴姝的手腕,竟是生生忍了下来,绕开薛伊人,就大步的朝前走。这一次,薛伊人倒是没拦着他,只在身后笑出了声来道:“这不就对了吗?你以为你穿上这身衣服就真的是陶道长了?异想天开!” 身后的嘲讽还在继续。 陶初一一步也没有回头,拽着裴姝的力道也不自觉的加大,他走得很快,甚至越来越快,像是恨不得瞬间就逃离了这里。 裴姝没有说话,只安静地任他拉着。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直到周围终于没有人了,终于再也听不到薛伊人的声音了,陶初一才猛地听了下来。 “哎,我怎么忘了!”他忽然一拍自己的头,懊恼的道,“观里的盐快没了,我们该多买点盐的。” 仿佛方才的一切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如果忽略他发红的眼眶。 “没事,下次再买便可。”裴姝淡声回道,“谢道长估计也等久了,我们早点回去吧。我倒是想快点尝尝谢道长的拿手好菜。” 她声音里一如既往的带着淡淡的笑意,一幅云淡风轻的模样,看得让人烦乱的心似乎也跟着安宁了。 陶初一顿了顿道:“好,今天就让师兄做。” 说着,他终于放开了裴姝的手腕,当先提着东西朝前走了。走到一半,忽然又想起什么,回到裴姝身边,拿过她手上一半的东西道:“这些我提着吧,你这病歪歪的样子可别累倒了,到时候还得找大夫,多不划算。” 他身量不高,比之同龄的少年矮了不少。他说裴姝瘦,但其实他自己甚至比裴姝还瘦小一点。 裴姝只是看着瘦,但她身为剑修,练剑多年,身体其实很结实。 但是陶初一。 裴姝看了看自己的手腕,他方才抓着自己的手,骨节可是清晰可见的。 “啧啧,可怜的娃哦。”稚嫩的童音又冒了出来,一颗小小的脑袋从荷包里探了出来,看着前方那穿着宽大的道袍显得越发瘦小的背影,大人似的摇了摇头,“生母嫌弃,生父早逝,没人要……唉哟!” 话没说完,脑袋就被裴姝敲了一下,然后被一根手指按了回去。 “痛痛痛,你这坏女人怎么这么恶毒啊!我不就说两句话嘛,你凭什么这么对我!”小人委屈巴巴的鼓着嘴,心疼的摸着自己的脑门。 “说一个字,敲一下。” 此言一出,小人立刻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随即反应过来,小脸霎时涨得通红。 那是气的! “你个大坏蛋,如果不是看你长得好看,我才不跟你走呢。”小人太委屈了,声音里都带了哭音,“我这么大一个宝贝,你不珍惜就算了,你还虐待我!你坏,大坏蛋!” 说着说着,眼泪就下来了。 像是瀑布似的,很快就打湿了裴姝的荷包。 裴姝:“……” 好在陶初一已经走到了前面,倒是听不到这聒噪的哭声了。 也不知这小人是怎么构造的,眼泪不要钱似的,裴姝走了一路,他就哭了一路。边哭还边控诉裴姝有多坏,强调自己有多么宝贵。 “我可是高贵的睡魔,是睡魔一族最强大的存在,是人人想要争抢的宝贝,你得到我,就要珍惜我知道吗?嗝——” 说着说着,他就打了一个哭嗝,“我选择你,是你的荣幸,你可不能得寸进尺。你再这么坏,我就我就……不要你了!” “那挺好。” 裴姝低头看了他一眼,“现在就走?” “你!” 小睡魔没想到她竟然这么铁石心肠、冷酷无情,霎时不可置信的瞪大了一双黑溜溜的眼睛,满脸都是受伤,然后……哭得更凶了! “呜呜呜呜,你欺负人,你个负心汉,你个大骗子,要不是你长得好……” “闭嘴吧你。”裴姝实在受不住了,忍不住揉了揉自己的耳朵,“我知道我长得好,你不用一直强调。” “还有,这些话你是跟谁学的?” 看这模样,也还就是个幼崽,说这些话实在是太违和了。 况且。 “我怎么就成负心汉了?”裴姝无语的看着小睡魔。 一提这个,小睡魔哭得更凶了,指着裴姝控诉:“你就是负了我,你用脸骗了我的心,让我放弃了我的前任饲主跟了你,结果你这个蛇蝎心肠的人,哼!” “……” “裴姝,你怎么走那么慢?快点!这天气,看着是要下雪了。”好在陶初一发现裴姝没有跟上来,回头叫她。 “这就来!” 裴姝终于松了口气,再次把小睡魔按了下去,然后扎紧了荷包。 反正魔族崽子生命力强大,不怕被闷死。 既然如此,那就在荷包里待着吧。 “呜呜呜呜,坏蛋,放我出去!我要出去!”小睡魔在荷包里抓狂的叫着,奋力挣扎。可惜他人小,力气也小,努力了半天也没有打开荷包,最后还把自己累得够呛。 坐在荷包里,大喘着气,倒是没精力聒噪了。 裴姝终于得到了清静。 她加快了脚步,跟上了陶初一。 一回到青云观,陶初一便进了厨房,让裴姝去叫谢无药。 裴姝到时,谢无药已经起了。 听到敲门声,他滑动轮椅,笑着打开了门,温声道:“我方才便听到了初一的声音,想着是你们回来了,果不其然,听声,想来今日很顺利?” 他清俊的脸上有些苍白,眉目间的病气似乎更浓了。 可似乎无论何时,他的脸上都挂着笑意,天生的笑眼让他看上去仿佛每时每刻都是开心的。 裴姝的目光在他的额间停留了一瞬,才也笑着回道:“不错,初一道长今日收获很好,谢道长给的药粉起了很大的作用。他很开心,买了不少好东西,说是你做得炖排骨最好吃,请你今天下厨。谢道长可方便?” “炖个排骨罢了,我只是走不动路,又不是起不来床,哪里有什么不方便?”谢无药温声笑了笑,“走吧,排骨坚硬,需要炖得软糯一点才更好吃。” 说着,他滑动木轮椅便朝前走着。 说起来,谢无药看上去好说话,但其实有时候却有自己的固执。 木轮椅的轮子虽然打磨的很光滑,但终究是用木头做的,而观里的地也不平坦,这轮椅使起来其实听废力的。 但即便如此,谢无药也没喊人帮过。 哪怕他累得自己浑身是汗。 轮椅滑动的声音渐渐远去,裴姝回头看了一眼谢无药住的房间,里面的药味,比她刚到时更重了。 “诶,他快死了。” 荷包里,小睡魔靠着自己的坚持不懈,终于打开这个“牢笼”。一出来,那张小嘴巴便不消停,直接就是一句惊人之语。 裴姝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屋里的药味一股股的冲进了鼻间,比之那经营了上百年的药铺味道还要浓。而谢无药,其实很少吃药…… “这味道,唔,这是药魔?”小睡魔惊讶地道,“他这是做了什么?竟然把自己折腾的快死了。” 药魔,是很特殊的一种魔族。 他们虽是魔,但身体却是药,准确的说,他们身上的每一处都可以入药,甚至比之一些灵丹妙药效用还要强。 传说,只要吃了药魔,便能百病全消、长生不老。 裴姝曾在藏书阁看过介绍药魔的书籍。 药魔的真实效用虽然没有传说中那么夸张,但也差不了多少,虽不能让人长生不老,但是却确实有奇效。 修为普通的药魔,便能让凡人百病全消,而修为高深的药魔,甚至对修仙者和魔族也有效用。 也是因为这点,药魔数量也越来越少。 直至如今,便是魔界也很久没有看到药魔了。 倒是没想到,竟然在凡间看到了如此珍稀的药魔。 睡魔,药魔,竟都在凡间出现。 裴姝看到谢无药的第一眼,其实便发现了他的魔族身份,若是曾经,她是仙道中人,遇到魔族,理应杀了他,为仙道除患。 可如今…… 她摇了摇头,淡淡笑了笑,忽然从荷包里把睡魔拎了出来,挑眉道:“说起来,这里是人间界,你身为魔族,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睡魔一族可是一直住在魔界的。 他们不像是药魔怀璧其罪,反而有时候有大用,能力特殊,所以虽然数量不多,但过得还算不错。 修真界、魔界、人间界,三届不是相通的。 仙魔两道自然是能进入人间界,但想要进来,却不是容易之事。首先须得打开人间界的屏障,然后还要把自己的修为压制在金丹期以下才能进入人间界,否则,顷刻间便会被弹出去。 但人间界灵气和魔气都很淡薄,根本不利于修炼,所以很少有修仙者或者魔尊进入人间界。 一旦踏入仙途,追求的便是长生。 凡间对于他们来说,根本没有可追求的东西。 所以,这只小睡魔是怎么出现在凡间的? 一听这话,小睡魔的眼中极快地闪过一抹心虚,不过,很快,他就重新挺起了胸膛道:“本睡魔大人,想要去哪里就去哪里,要你管!” “不说?”裴姝两根手指拎着他的领子把他提了起来,在半空中晃了晃,顿时吓得小睡魔哇哇大叫。 小小的人儿吓得小脸白白,泪珠挂在翘起的睫毛上,要掉不掉的,看起来可让人心疼了。 但某些人心却是冰块做的,毫不所动。 “你进入刘小姐的耳朵里,害得她差点香消玉殒,已是犯了杀戒。”那张清丽的脸上冷冰冰的,说出的话也是寒气四溢,“一命抵一命,你害了人,自也该受罚才是。” 说着,眼中已然生起了杀意。 小睡魔被吓住了,一时间都忘了哭,忙捂住自己的眼睛叫道:“不关我的事,不关我的事!是顾青明要我这样做的!我只是听他的话而已,你要杀也该杀他才是!” “是他说的,他喜欢刘施施,可惜刘施施对他无意,拒绝了他。他不甘心,所以才让我进入刘小姐的耳朵里,让她沉睡。” “就算你们没来,我也快要离开了。顾青明说了,只要刘家人同意冲喜,就可以让刘小姐醒了。我没想过要害刘小姐的命的!”小睡魔说着说着,抽抽噎噎的哭了起来,这次他倒是没有大哭了,小身子一抖一抖的,“我好饿啊,顾青明说了,只要我配合他,就给我吃肉。呜呜呜呜,我不是坏魔,我不会杀人的!” “你为了吃肉,所以听顾青明的去害人?” 小睡魔强词夺理道:“才不是呢!这都要怪顾青明,他可抠了,他骗了我。这么久了,都没有把肉给我,而且还不让我吃饱!” 说到这儿,小睡魔就特别伤心。 他为了填报肚子,他容易吗? “我好累啊,我还这么小,还是个孩子,却要被迫打童工,呜呜呜呜,我明明都这么惨了……”他捂着自己的眼睛大哭,“你还要杀我,我还以为你和顾青明不一样,所以才跟你走的!你们都是坏蛋,坏蛋!” 裴姝:“……” “……行了,不许哭了。”她轻轻弹了弹小睡魔哭得颤抖的小身子,看着那张小脸上的泪珠,顿了顿,还是伸出衣袖轻轻地为他擦了擦,“再哭下去,就变丑了。” “什么?丑?!” 一听到这个字,小睡魔果然停止了哭泣,然后从自己挂着的小兜兜里拿出了一面镜子,紧张地观察着自己,“哪里丑了?本睡魔大人,还是天下第一美魔!” 裴姝太阳穴有点疼。 合着这小崽子,不仅是个哭包,还是个自恋狂。 “念你年纪尚小,我可以饶你一次,但下不为例。”她沉声道,“这里是人间界,不是你应该待的地方。回魔界去,那才是魔族的地方。” “不要!我不要回魔界!”一听这话,小睡魔就急了,镜子也不照了,一个劲儿的摇头,“我就要在这里,我不要回去!” 裴姝眉头轻皱道:“你父母就任由你这般胡闹?” “……我没有父母。”小睡魔的声音低了下去,这一次,他却没有哭,小脸垮了垮,“我是个孤儿,我没人要,你现在满意了吧?” 他盘腿坐着,双手抱着膝盖,下巴磕在上面,失落的道:“大家都有爹娘,就我没有。大熊的娘会给他做衣服,花花的娘会陪她睡觉,齐齐的娘会给他做好吃的肉……他们都有娘,就我没人要。” “我……也想要娘。” 小人的眼眶红了,他却硬是忍住没有哭,用力揉着自己的眼睛,“可是我找遍了魔界,都没有找到娘,他们说,我娘说不定在人间界。” “所以,我不要回去!我就要待在这里,我娘肯定在等着我去找她的!”他从裴姝手上跳了下去,“你不要我就算了,我自己也可以活下去的。” 说着,小小一个人就直朝前面走。 走到一半,衣脖子被人拽住了。 随即,身体腾空,落入了一个温暖柔软的手掌中。 “你差点害了人命,既然犯了错,自然该受罚。”裴姝轻声道,“我如今虽不是仙道中人,但也不能坐视不理。” 小睡魔睁着大眼睛看着她,眼里满是紧张和忐忑。 “但念在你年幼,我可以给你一次补过的机会,去向刘小姐道歉,请求她的原谅。若是她能原谅你,”对上那双黑溜溜的眼睛,她唇角不着痕迹的勾了勾,“走吧,吃饭了。” 说着,她便再次把小睡魔放进了荷包里,“记住,不能让人发现你的存在。否则,我即刻把你送回魔界。” 那双黑溜溜的眼睛里先是茫然,随后,恍然大悟。 他抓紧了荷包上的穗子,半晌,开心的笑了起来道:“好耶,吃饭吃饭!我要吃肉,吃肉!” “嗯?” 小睡魔举起手道:“我今天晚上就去和刘小姐道歉,真的!” “嗯。”裴姝唇角扬了扬,淡淡嗯了一声,走了几步,忽然垂头道,“我姓裴,单名一个姝字,你的名字是什么?” 之前陶初一叫过裴姝,所以小睡魔早就知道她的名字了。但她现在正式告诉他名字,小睡魔就觉得心里很高兴很高兴。 只不过…… 他有点失落的挠了挠他,回道:“我没有大名,他们都叫我小豆芽。” 因为他一直长不大,就像是发育不良的豆芽儿似的。 睡魔幼崽很少,很多睡魔夫妇一生可能都不能有一个孩子,所以幼崽是很受欢迎的。可这里面不包括他。 他和其他的睡魔幼崽不一样。 别的幼崽一年比一年大,只有他,一直只有这么一点大。 大家都觉得他是个残废魔,所以没有人愿意收养他。 小豆芽也不是他取的,而是那些人嘲笑他,给他取的。 他抗议过,但都没有用。 没人会听他的,他打不过他们。 当然这一点,他是不会告诉裴姝的。 他要维持自己睡魔大人高贵的形象! “小豆芽?唔,很好听的名字。” “咦?” 小豆芽猛地抬起头看向她,从他的角度,只能看到女子白皙精致的下巴,以及那带着温暖弧度的唇角。 “豆芽,很好吃,也很可爱。” “才不好吃呢,一点肉味儿也没有!”小豆芽脸红红的,偏偏小小哼了一声,“还有,我是男孩儿,你不能用可爱来形容我。” “哦,好的,豆芽少爷。” 小豆芽捂着脸,这一次,连耳朵尖都红透了。他第一次,觉得豆芽似乎……似乎真的有点可爱呢。 “对了,你想知道那个陶初一的事情吗?” 看在她嘴巴甜的份上,小豆芽大方的要和裴姝分享自己的八卦。 然而。 “不用告诉我。”裴姝却出乎意料的回绝了。 “为什么?你不好奇吗?”小豆芽疑惑,“你和陶初一难道不是朋友吗?今天那个薛伊人那样对待陶初一,你就不好奇?不想为他出气?” 他觉得很不可思议,平时,他可最喜欢听这些八卦了。 “我好奇。” 裴姝用手指轻轻点了点小豆芽的脑袋,温声道,“但是这是初一的私事,他若是想要告诉我,我自然洗耳恭听。他若是不愿,我怎能去探究他的私事?” “我不懂。” “不着急,以后,你就会懂了。” 不知何时起,天空下起了雪,白色的雪花落在女子的乌发上,落在她的脸上,落在她翘起的唇角上,仿佛就连雪花也有了温度。 小豆芽仰着头看着她,悄悄的把头靠在了那温暖的身体上,慢慢闭上了眼睛,他的唇也小小的勾了起来。 而此时,距离青云镇足有千里的京都郊外。 湛白的天空忽然晃了晃,狂风忽起,像是被人撕开了一个口子,下一瞬,只见下方凭空出现了一个人。 白衣若仙,手持一柄重剑。 剑身上正缓缓的向下滴着血。 姬不夜抬头,望着比之修真界污浊了不少的天空,缓缓勾起了唇,半晌,轻轻唤了一声,“姝儿。” 魔城,高级魔族之地。 黑衣男人懒懒的坐在主位上,漫不经心的抬起眼皮,居高临下的看着下面狼狈的一家三口。 “你是谁?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龙清雪趴在地上,抬头,狠狠地瞪着高座上的男人,威胁道,“你知道我是谁吗?我可是龙家的人,你快把我们放了,否则龙家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她的语气阴狠,眸中也满是狠辣,但身上却是狼狈得很,想要爬起来,然而刚动一下,就被人狠狠一脚踹在了地上。 “啊——你们这些贱民,我是龙家小姐!” “清雪,你没事吧?”一旁与他同样境地的陆文昌忙移到妻子身边,心疼的安抚着妻子,然后,抬头看向申屠凛,沉声道,“这位道友,你把我们一家抓过来到底所欲为何?有什么事可以好好说。” “我是陆文昌,这是我的夫人龙清雪,乃是龙家的小姐。” 他刻意强调了龙家小姐几个字。 龙清雪也高高昂起了头,一脸的高傲。 “你们是谁,本座当然知道。”申屠凛笑了一声,目光却是淡漠的,“一个抛妻弃女的负心人,一个插足别人家庭的无耻人,本座说得可对?” 此话一出,陆文昌和龙清雪的脸色都变了变。 “哦对了,还有负心人与无耻人生下的孩子。这样的孩子,该叫什么呢?” 他的目光落在了一旁沉睡的小女孩身上,那是陆文昌与龙清雪的女儿陆芊芊。 “你到底是谁?!” 陆文昌面色阴沉。 申屠凛却没看他了,而是对一旁的黑齐道:“把那小崽子带过来,让她看看她的父亲长得是什么样。” “是!” 底下,陆文昌听到这话,心中猛然生起了不安。 “草叶是谁?”龙清雪立刻看向了陆文昌,不满的道,“你是不是背着我在外面留下了什么孽种?!” 没等陆文昌回答,黑齐便已经带着草叶过来了。 陆文昌忙看去,那是个半魔女孩。 半魔…… 他的脸色骤变。 “爹爹!” 恰此时,他只听那半魔小孩忽然叫了一声爹爹,然后朝他跑了过来。 难道真的是? 只是还没等他深思,却见那半魔小孩已经飞快地越过了他,直接朝着那高座上的黑衣男人扑了过去。 然后,被一只手挡住了。 “本座不是你爹。” 申屠凛淡淡的看了草叶一眼,然后伸手指向了陆文昌道,“那才是你的父亲,你那抛弃了你的魔族母亲,嫌弃你这个半魔的父亲。” “本座心情好,给你把人抓来了,给你一个机会,”他唇角带着淡笑,“这三人的命,本座交给你处置。” 下方,陆文昌和龙清雪面色大变。 草叶怔了怔,顺着那根骨节分明的手指看了过去—— 第35章 第 35 章 “那就是你的……” “他们是谁?” 不等申屠凛说完, 草叶便疑惑地开了口,她的视线在陆文昌的脸上停顿了一瞬,然后很快便移了开去, 转头看向了申屠凛。 “我不认识他。” 申屠凛微微一怔。 而这时,草叶早就对下方的三人失去兴趣了, 忽地爬上去,拽住了申屠凛的袖子道:“你是不想让我叫你爹爹吗?” 她有点委屈的扁了扁嘴道:“那也不用随便抓个人过来, 就说是我亲爹的。我不傻,我知道我爹爹是谁。” “哦?”申屠凛抽回了自己的袖子,似笑非笑的问道, “那你又怎么认定本座就是你亲爹?你不是说自己失忆了吗?” “是你救了我。”草叶认真的道,“如果你不是我爹爹,又为什么会救我?” 申屠凛微微一愣。 对上半魔小女孩那双黑亮的眼睛,一瞬间, 他的心忽然停滞了一下, 须臾, 他转过头, 哼了一声道:“本座想救谁就救谁, 不需要任何理由。自也没必要告诉你。” 没等草叶开口,他又道:“反正本座不是你爹,以后再让本座听到这个称呼,杀无赦!” 最后三个字,他说得杀气腾腾。 草叶看着他, 小脸泛着白, 眼眶突然就红了。 哭又如何? 这些年来,他见着的眼泪多了去了,无数人和魔在他面前哭过。 眼泪, 是这世间最不值钱的东西。 “黑齐,仔细给她讲讲她亲爹和亲娘的故事。”申屠凛站了起来,宽大的衣袖扫过了草叶的脸,带起了一阵带着寒意的风,“至于这三人,小崽子,本座既然给了你,便不会食言。他们三人是死是活,只在你。” 说罢,没等草叶回神,高座上已经没了男人的身影。 “你的母亲是万家的嫡女,本应嫁给魔城城主,成为城主夫人。”黑齐面无表情的说着,“却不想与这个陆文昌相恋,一人一魔决定私奔,可惜这人心易变,尤其是男人的心。没过多久,陆文昌便后悔了,不但弃你母亲而去,还转头便娶了龙家旁支女龙清雪,并出卖了你母亲的行踪。” 说到这儿,黑齐微微顿了顿,才继续道:“而那时,你母亲已经有了你。你们母子二人在万魔窟艰难求生,而你的亲生父亲却在魔城过着美好的日子,娇妻幼女,早已忘了你们母女。” “……他不但没认出你们母女,还羞辱了你们两人,不屑你一个半魔。你母亲悲愤之下,恩将仇报,想要吞噬救了你们母女的凤凰血脉之人,她……先杀了你,却不想最终还是死在了自己的恩人手中。” 草叶安静地听着。 至始至终,她的脸色都没有变过。 等黑齐说完,她才偏头看过去道:“所以,我真的不是尊上的孩子对吗?” 至于她的亲生父母之事,她似乎并不关心。 只是在提起申屠凛时,小脸上有些失落。 “……你不伤心吗?”黑齐有点惊讶。 “我不记得了,只是这里还有些疼,”草叶揉了揉自己的胸口道,“我都不记得了,为什么还会伤心?” 她认真的反问。 黑齐心中微微一叹,走到陆文昌三人身边,沉声道:“这三人的命,尊上已经交给了你。说吧,你想要他们死还是活?” 边说着,他已经拿出了自己的武器。 早在黑齐讲旧事时,陆文昌和龙清雪的脸色就已经很难看了。听到这话,更是神色骤变,龙清雪声音尖利的叫了起来:“我是龙家女,这事与我们无关。是陆文昌骗了我,我根本不知道他和万蓉的事!你们不能杀我!” “草叶,你是叫草叶对吗?”陆文昌听到龙清雪的话,眼神变了变,但他转头看向草叶的目光却温和无比,眼睛甚至红了,“抱歉,是爹爹不好。爹爹当时根本不知道你娘已经有了你,爹爹也是被迫的,如果我不离开你娘,我们一家人都得死。我们分开,至少还有活命的机会,你看……至少你现在还活着不是吗?” “而且还被这么厉害的大人收留了。”他看着草叶的眼中满是慈爱,“草叶,以前是爹爹错了,你原谅爹爹好不好?” “你说你是被逼的,”草叶走到了他面前,指着龙清雪和她身旁一直未醒的陆芊芊,疑惑,“那她们又是什么?” “是爹爹的错,”陆文昌哭着道,“爹爹当时之所以要离开你们母女,便是因为我们一家的行踪被这个女人发现了。爹爹如果不同意娶她,她就要杀了你们……” “陆文昌,你这个王八蛋!你胡说!”一听这话,龙清雪就先炸了,直接对陆文昌破口大骂,“根本是你自己贪生怕死,胆小懦弱,所以才抛弃万蓉那个傻子的!你这个不要脸的,你竟然敢这么对我,如果不是我,你现在早就被弄死了!” “我告诉你,我龙清雪和万蓉可不一样!你别想这么轻易摆脱我!我就是死,也要拖着你这个人渣一起下地狱!” 当初,魔城三大世家中,万蓉美貌无双且又天赋出众,还是万家嫡女,身份高贵,是被人众星捧月的存在。而龙清雪,虽有龙姓,但却是出身旁支。 哪怕她自诩自己无论是容貌还是修为都不差万蓉,可在众人眼中,从来都只有万蓉,而没有她。 城主夫人啊,那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龙清雪做梦都想成为城主夫人。 可奈何她是人族,所以,就算她是龙家的嫡女,也不可能坐上那个位置。若想要入城主府,只能屈于龙清雪之下,做一个妾! 这让心高气傲的龙清雪怎么甘心? 可让她没想到的是,万蓉那个傻子竟然不做城主夫人,甚至还跟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人族散修私奔了。 龙清雪无法理解,更觉得愤怒。 她发疯般想要得到的东西,却被万蓉弃如敝履! 后来,她无意中碰到了被追杀的狼狈不堪的他们——昔日高贵美丽的万家嫡女,如今不过是个蓬头垢面的普通妇人。 龙清雪一边觉得解气,一边又忍不住冒出了一个想法。 万蓉不是为了陆文昌这个男人,愿意放弃所有吗?那如果……她把这个男人抢过来呢?那是不是就证明,她不必万蓉差! 她真的非常非常想看到那个目中无人的万家嫡女痛不欲生的模样! 而后来,她不费吹灰之力,只勾勾手,那陆文昌便过来了。 这一局,是她赢了! 其实在客栈时,她便认出了万蓉。 即便那时的万蓉早已没了昔日的荣光和美貌,看上去灰扑扑的,像是魔城里最底层的老鼠,但她依然一眼便认了出来。 于是她故意说了那些话,甚至当着万蓉的面与陆文昌恩爱。 看着万蓉那痛苦的眼神,她当真是痛快极了!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几息之前,这还是多么恩爱的一对夫妻啊。不到半刻钟,真当了生死之际,人性的自私便无限放大了。 为了成为活下来的那一个,不惜把所有的过错都推到曾经与自己同床共枕的人身上。 两人就这么对骂了起来,再也看不见刚才的半分恩爱。 严格说起来,确实也没有恩爱。 他们之间有爱吗? 或许这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 “闭嘴!再吵,现在就结果了你们!”黑齐厌恶的看了两人一眼,恰在此时,一直沉睡的陆芊芊眼皮动了动,终于在父母的争吵中醒了过来。 一看到是陌生的地方,陆芊芊顿时露出了害怕的表情,紧紧贴在龙清雪身上问道:“娘亲,这里是哪里啊?芊芊害怕,芊芊想回家。” 听到女儿的声音,龙清雪到嘴的怒骂瞬间被堵了回去。 她脸色一变,忙把女儿抱在了怀中,轻声安抚道:“芊芊乖,不怕,娘亲在这里呢。我们很快就会回家了。” 她摸了摸女儿的头,温声道:“你乖,闭上眼,睡一觉我们就到家了。” 这是个人族幼崽,不过三四岁大小,看上去就一点点大,比她还矮了一截。 草叶看向了抱在一起的母女。 龙清雪注意到了她的目光,脸色顿时变了变,立刻把陆芊芊的头按进了自己的怀里,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女儿,保护的意味十足。 “稚子无辜,这事与我女儿无关。”她咬了咬牙道,“要杀要剐随你们便,但是……可不可以放了她?” 她刚才与陆文昌怒骂时,还是那个高傲跋扈的龙家女,便是面临死亡,也气势汹汹。可此刻,那张脸上的蛮横却是一瞬间消散了,眉目间是独属于母亲的温柔。 “草叶,你想要怎么处置他们?”黑齐再问。 草叶别开了视线,转身朝外面跑了,边跑边道:“我不认识他们,我要去找爹……尊上了。” 话音未落,人已经不见了。 见此,龙清雪和陆文昌都重重舒了口气,但夫妻两个已经撕开了脸皮,看着对方的目光都像是在看仇人。 黑齐顿了顿,让人把三人绑了起来,想了想,便去寻了申屠凛。 “尊上,这三人该如何处置?”黑齐问。 申屠凛刚沐了浴,乌黑的发还带着淡淡的水汽,他没有用魔力烘干,而是任由那长长的发披洒在床间。 闻言,他淡淡开口:“那小崽子跑了?” “……是的,她说自己不认识他们。”黑齐恭敬的回道,停顿片刻,才小心的道,“尊上,草叶到底才几岁,她可能真的不懂这些,让她做这个决定会不会太草率了?那个陆文昌虽然狼心狗肺,但到底是她的生身父亲。” “魔界赫赫有名的护法黑齐将军这是心软了?”申屠凛冷冷笑了笑,“怎么,你心疼那个小崽子了?既然如此,不如就收了她,做她的爹如何?” “属下不敢!” 一听这话,黑齐霎时砰的一声跪在了地上。 “起来,本座让你跪了吗?”申屠凛冷声道。 黑齐抬头看了他一眼,这才谨慎地站了起来,“尊上,属下……” “既然你觉得那小崽子还太小,做不了决定。那本座,便把这个机会给你。”不等他说完,申屠凛淡淡瞥了他一眼,“由你来决定陆文昌三人的生死。” 这话是命令。 黑齐只觉身上一凉,须臾,只能硬着头皮应了一声:“属下领命。” “行了,下去吧,本座乏了。” “是。” 黑齐又悄悄看了申屠凛一眼,却见他已经侧躺在床榻上,闭上了眼睛。他嘴唇动了动,半晌,终究还是咽下了嘴里的话,快速地退了出去。 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方才尊上似乎生气了。 可为什么? 难道是因为他为草叶说话? 黑齐百思不得其解,只能带着这个疑惑去处理事情了。 因为猜不准申屠凛的心思,对于陆文昌和龙清雪,黑齐也不敢胡乱做决定,想了许久,他倒是勉强有了一个法子。 就这么杀了他们,是便宜了他们。 可放了他们,那也是不可能的。 倒不如……让他们狗咬狗。 空旷的屋里安静得很。 申屠凛躺在床上假寐,屋里一时间,只有他均匀的呼吸声。 “娘亲……”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声稚嫩的呢喃从门外飘了进来,带着浓浓的鼻音。 床上的男人倏然睁开了眼睛。 “娘亲……我会乖的……不要扔下草叶……娘亲……” 那小小的泣音断断续续的,很轻,但对于大乘期的魔尊而言,却是无比清晰的。 他脸色有点难看。 半晌,忽然下了床,转瞬便到了门口,一把拉开了门。 霎时,随着门被拉开,一个小小的人形生物顺着门板朝里面倒,眼看着那后脑勺便要贴地了,一只脚勾住了她的背,接住了这个小身体。 “娘亲。” 那两只鲜红的角微微动了动,小孩的脸色红通通的,感受到背后的力道,忽地小小勾起了唇角,一把抱住了那只脚。 “唔……爹爹。” 柔嫩的小脸还在上面蹭了蹭,眉间是浓浓的依恋。 申屠凛垂眸,静静地看着脚上的小孩,目光在那乌黑的睫毛的泪珠上停顿了许久。 是夜,刘府外。 “……要不我们还是回去吧。”小豆芽站在裴姝的肩膀上,别别扭扭的道,“这么晚了,说不定刘小姐都睡了。” 裴姝没说话,淡淡瞥了他一眼。 小豆芽的脸顿时垮了下来。 之前他们就说好了的,裴姝可以不把他送回魔界,但是小豆芽必须弥补自己犯下得错,并向受害者刘小姐道歉。 “那啥,刘小姐是人类,我一看就不是人,出现在她面前,她肯定会害怕的!”小豆芽眼睛一亮,“所以……” “所以,你要把事情全部坦白,争取她的原谅。”裴姝补完了他的话。 “行了,你已经在这里磨了半个时辰了。道个歉罢了,怎么,高贵的睡魔大人,你连这么简单的事也做不到?”裴姝挑挑眉,“还是,你害怕?” “怎么可能!”小豆芽立刻从她的肩膀上跳了下来,落在她的手臂上,涨红着脸道,“道歉就道歉,走,我们现在就去!” “纠正一下,是你,不是我们。这是你自己的事,自然要由你自己解决。” 裴姝淡然的说道。 其实道歉确实不是难事啦,但是这还是小豆芽第一次为自己做得事道歉,他一个高贵的魔族,要向一个普通人类道歉,太丢面子了! 更重要的是,万一……万一刘小姐不愿意原谅他怎么办? 可不去也不行。 小豆芽悄悄抬头看了裴姝一眼,对上了裴姝意味深长的目光。 “……去就去!” 他立刻别开头,哼了一声,忽地背部一动,一双红色的翅膀便从背部生了出来,带着他飞了起来。 翅膀? 裴姝有些疑惑,睡魔一族都是地行族。修为高深的自是也能飞行,但都是靠着魔力,她还从未听说睡魔有翅膀的。 在她疑惑地同时,小豆芽已经飞进了刘府。 裴姝虽然对小豆芽说,让他自己解决,但也不会真的什么也不管。小豆芽心智还未成熟,而且他说得对,刘小姐只是普通人族,冷不丁地看到人族以外的生物,怕是也淡定不了。 因此,待小豆芽飞进去了,她也起身一跃,跟着进了刘府。 刘小姐是刘府掌中宝,她一醒,整个刘家也活了过来,便是夜深,也似是比白日热闹了几分。 刘小姐在自己的房间里休息。 虽说醒了,但睡了半个月,只靠人参维持生命,刘小姐的身体自是很虚弱。好在她服了谢无药的药粉,算是恢复了几分元气,只要好好调养一段日子,很快便能恢复如初了。 “唔唔唔……放开……顾……放开我!” “我不放!施施,你是我的,你这一生都只能是我顾青明的妻子!只要我们生米做成熟饭,你怀了我的孩子,你嫁也得嫁!” 边说,边用布头堵住了刘施施的嘴。 “混蛋!你这个大色狼,你放开她!”小豆芽刚飞到刘施施的房间,就看见了这一幕,刘施施被绑在床上,而那顾青明不要脸的抱住刘施施,想要行不轨之事。 见此,小豆芽顿时就怒了,小身体直接就朝顾青明冲了过去,咬住了他的耳朵。 “啊——!” 顾青明霎时惨叫一声,挥手便去打耳朵上的小豆芽。 小豆芽人虽小,但是身体可灵活了,自然不会让顾青明抓到,立刻就飞了起来,大骂道:“顾青明你这个渣滓,人家姑娘根本不喜欢你,你竟然用强,你不要脸!” 别看他小,但其实他都懂。 魔族们可比人族开放多了,小豆芽自然知道顾青明刚才是想对刘施施做什么。他在人间混了一段日子,也知道人类女子与魔族女子不一样,她们更加看重自己的贞洁。 若是女子失了身,那可是出了大事。 “小豆芽!是你!” 顾青明认出了他,脸色变了变,随即又强行扯出了一个笑容道,“你跑到哪里去了?我可担心你了,对了,我特意给你留了你最喜欢吃的肉包子,你要吃吗?” 说着,他还真从怀里掏出了一个肉包子。 这是顾青明得到小豆芽之后养成的习惯。这小东西最是好吃,看上去聪明,但又很好骗,只要有好吃的,他随便说几句,便能把这小东西骗过来。 但他不知道小豆芽已经不是以前的小豆芽啦! 尝过谢无药做的炖排骨后,他早就看不上顾青明的肉包子了,闻言,他昂着小下巴,不屑地说了句:“抠门精!一个包子,也好意思拿到本大人面前,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 顾青明:“……” “你现在跪下来给我本大爷磕三个头,再和刘小姐道歉,本大爷可以放你一马。”小豆芽趾高气扬的说道。 顾青明眼神变了变,忽地从衣服后面拿出了一个小铁网,猛地朝小豆芽网去! “你这个小妖怪!敢坏我的好事,看我不弄死你!” 顾青明面色狰狞,瞪着小豆芽的眼中全是凶光。如果不是这小妖怪,他现在已经顺利的和刘施施入了洞房,成了刘家的女婿,以后刘家的家产可都是他的了! “啊——你这个混蛋!放开我!” 这网可是顾青明特意给小豆芽准备的,早在遇上小豆芽后,他就想到了这东西。只等着以后榨干了这小妖怪的利用价值,便把他给卖了。 小豆芽猝不及防,没想到顾青明这么卑鄙,顿时被顾青明扣了个正着。 他奋力的在网里挣扎着,但是人小力气小,一时间,他根本跑不掉。 见此,顾青明阴狠的笑了起来,把他扔在一边,便又朝床榻上瑟瑟发抖的刘施施走去,眼中露出了淫、笑。 “施施,你别怕,只要你乖,我会很温柔的。” “唔唔唔……!” 刘施施的眼泪流了下来,脸色苍白,满眼都是惊恐。她疯狂的摇着头,可根本无济于事。她越这般,顾青明反而越兴奋。 “不怕不怕,很快你就知道有多快乐了!”他抽掉了刘施施的腰带,解开了她的衣领。 “顾青明,你放了她!否则,本大人不会放过你的!”小豆芽在网子里急得哇哇叫,顾青明却看也没看他,明显没把他放在心上。 小豆芽急了,他想叫人来,可他声音小,用最大的力气,那声音也跑不了多远。 “裴姝,你在哪里啊!你快来啊!” 他急得疯狂扇翅膀。 眼见着刘施施的衣服越来越少,小豆芽眼睛都红了。他想到,如果不是他让刘施施沉睡了这么久,那她是不是就有力气反抗了?他如果不助纣为虐,顾青明也不敢这么大胆…… 他咬着牙,飞起来,用脑袋撞,用牙齿咬。 没多久,他那小小的脑袋便破了皮,牙齿也流了血,可虽然疼得眼泪都在眼里打转,他还是没有停下来。 终于,撕拉! 嘴里的网断开了一条线,小豆芽眼睛一亮,对着这条口子便用力咬,直到那口子足以让他出去。 顾青明已经脱光了自己的衣服,刘施施身上也只剩下一层里衣了,她绝望的闭上了眼睛。 小豆芽奋力扛起梳妆台上的银簪子,猛地飞了过去,对准顾青明的眼睛就重重地刺了下去。 “啊——!你这个妖怪!我的眼睛,我的眼睛!我要杀了你!” 顾青明顿时凄厉的惨叫了一声,这声音太响了,终于惊醒了外面的人。 那一击已经用光了小豆芽的力气,顾青明用力朝他打过来时,他已经没了力气躲开,顿时被扇飞了出去。 若不是已经听到外面越来越近的脚步声,顾青明怕是会直接打死他。 “你们给我等着!我绝对不会放过你们的!” 他捂着眼睛,撂下狠话,便快速地翻窗跑了出去。 小豆芽落在床上,奄奄一息。 “囡囡,囡囡……” 刘家人的声音越来越近了。 若是被刘家人看到他,他肯定会被当做妖怪打死吧。他知道的,人类最怕妖魔鬼怪了,若是遇上,绝对会一棒子打死了事的。 可是他真的好累,好累啊,他跑不动了。 他努力抬头,看向刘施施,张嘴说:“对不……” “谢谢。” 话没说完,刘施施却先向道了谢,少女的脸上还带着泪,但眼里却全是劫后余生的喜悦和真诚的谢意,“谢谢你救了我。” 不知何时,她身上的绳索已经断了,她伸出手小心的捧起了小豆芽,把他放在了自己的枕头上。 “囡囡,你没事吧?刚才发生什么事了?” 房门被打开,刘夫人冲了过来,紧张的打量自己的女儿,看着女儿衣衫不整的模样,脸色都变了。 “娘!” 刘施施扑进了亲娘的怀里,大哭了起来,抽抽噎噎的把刚才发生的事情说了出来,“顾青明就是个披着羊皮的狼,如果不是那个小神仙,女儿已经……已经……呜呜呜呜!” 刘夫人听得满面怒火,恨不得现在就把顾青明揍一顿。 但是此事事关自己女儿的名节,她便是再愤怒,也不能伸张,只能先把这笔帐压下来以后再算。闻言,忙问:“小神仙?” “就是他……咦,小神仙呢?” 刘施施转头,便想把刚才放在枕头上的小豆芽捧起来,可转头看过去时,那里却已经空无一物了。 而此时,窗外。 裴姝捧着小豆芽,轻轻摸了摸他的脑袋。 “……我还没得到她的原谅。”小豆芽瘫在裴姝的掌心艰难的道。 “功过相抵,你已经弥补了自己的错了。”裴姝仔细地为他清理身上的血迹,“小豆芽,你可以暂时留在人间了。” 小豆芽眼睛霎时亮了,“真的吗?” “真的。”裴姝道,“你是个好魔,好魔当然可以在人间。” “好魔……哼,我才不做好魔呢!我是高贵的睡魔大人!”他别开头,红着脸说着,随即,忽地狠狠瞪了裴姝一眼道,“还有你,你怎么现在才来啊?我差点就要被顾青明那个坏蛋打死了!” “嗯,是我来晚了。抱歉,你能原谅我吗?” “……哼。”小豆芽哼哼道,“本大人宰相肚里能撑船,不和你一般见识……裴姝,我好累啊……” 他说着说着,便疲累的闭上了眼睛,睡了过去。 “睡吧,睡一觉起来就不累了。” 裴姝轻轻摸了摸他的头,待他睡熟,便把他小心的放进了怀里。 下一瞬,飞身而起,直朝一个方向飞了过去。 那是顾青明逃跑的方向。 这件事,虽说是顾青明起了歹意,刘小姐是无辜的受害者。但是凡间这世道,女子的名声实在太重要。 刘家人虽深恨顾青明,却不敢把事情闹大,只能让家丁护院们悄悄的去找人。 顾青明就是抓住了刘家人这种心理,所以才能跑掉的。 “小豆芽,你给我等着,我顾青明绝不会放过你的!”夜色下,路上空无一人,顾青明跌跌撞撞的朝前跑着,被刺伤的眼睛剧痛无比,鲜血不停地往下流。 想到自己竟然瞎了,他就又恨又怒。 眼睛瞎了,刘府回不去了,他也考不了功名了! 他不甘心! “还有刘施施,你是我的!”他心里瞬间便有了主意,为了刘施施的名声,刘家人绝不敢报官,他可以出去散布刘施施的流言,搞坏她的名声。 如此一来,他倒要看看一个破鞋,还有谁会要! 想到以后刘家人会求着自己回去,求他娶了刘施施,顾青明就忍不住狰狞的笑了起来。正这时,耳边忽然刮起了一阵风。 一道黑影从他的头顶飞过。 “是谁?!” 顾青明顿时背脊发凉,僵硬地站在原地。 下一瞬,便见一个纤细的身影从天而降,落在了他的面前。 当看清面前人时,顾青明那只完好的眼睛顿时生起了浓浓的惊艳,喃喃的叫了声:“你是仙女还是妖精……” 那是个身着青衣的女子。 雪肤乌发,月色下,那张惊为天人的脸显得飘渺模糊。她身量纤细,只站在那里,便让人无法忽视,美得不似凡人,仿佛随时都能乘风而去。 是了,她就是从天上落下来的。 “仙子……唔!” 顾青明话未说完,一道银光自眼前闪过,心脏处顿时一疼。 他垂头,看见了一把银剑刺穿了他的心脏。 他倒在地上,临死前,眼前最后闪过的是那一抹淡淡的青色,在泛着凉意的月色下,一步一步融入了暗色之中。 第36章 第 36 章 “哇哇哇, 裴姝,你听说了吗?顾青明那个渣渣死啦!”已经恢复了元气的小豆芽一大早就起来了。到底是魔族,只修养了一夜, 翌日起来, 身上的伤就好得差不多了。 伤好了后, 小豆芽就想去找自己的仇人报仇了。 结果, 他刚飞到了镇上,就听说了镇上出了命案。 他偷偷去看了一眼,结果发现, 死得人就是顾青明! “哎, 你不知道,那家伙死状可丑啦!”小豆芽半点没有看到尸体的不适感, 作为魔族,他可不会怕这些, 反而兴致勃勃, “心脏被刺穿不说, 衣服还被扒光了, 赤条条的躺在大街上。据说是那些乞丐干的,那顾青明逃出去时,身上带了不少钱。” “刘家那边也报官了,说是顾青明偷了家里的银子。”小豆芽扇着小翅膀,抱拳嘿嘿笑道, “那大坏蛋活该,带着那么多银子跑,活该被人抢!” 想到那大坏蛋死了, 小豆芽就无比开心。 “这么高兴?”裴姝伸手抓住他的翅膀, 把他放在自己手心上, 边用手指点了点他的小身子。 “哼,当然高兴啊!仇人死了,谁不高兴?”小豆芽推开她的手,斜眼瞟着她,“我可不像某人铁石心肠,心都是冰块做的!” “我受了那么严重的伤,你都不紧张,不心疼!” 好歹多问几句也成啊。 结果裴姝倒好,不但不安慰他,甚至还克扣他的食物!、 “我都受伤了,不得多吃点肉补补吗?”小豆芽心心念念谢无药做得炖排骨,“你就多给我拿一块也不行吗?!” 明明她自己都吃了好多好多,可却只给他三块,抠死了! 裴姝扬眉,上下打量着他那小小的身体,虽是什么话也没有说,但小豆芽在自己的身材上课敏锐了,立时就看懂了她的眼神。 “……你瞧不起我?”他鼓着腮帮子,“你别小看魔,我可能吃了!” 才怪。 三块排骨其实都要撑死他了,可他就是眼睛大肚子小,总觉得自己能吃好多好多。 “行,你厉害。” 裴姝随口敷衍了一句,便拿起扫帚开始扫地了。 其他话她也不会干,当然自从她在厨房“发过威”过后,陶初一就不敢随意给她派活了。活没干好是一回事,万一又糟蹋了观里的东西,那可不成。 最后,裴姝便得了一个扫地的活。 这活简单,顶多损失一把扫帚,倒是不必心疼。 为了证明自己挺有用,裴姝扫得还挺认真,至少树叶啥的都扫干净了。 “喂,你这是什么态度?你就是看不起……” 话没说完,一阵脚步声就传了过来。 小豆芽已经养成了习惯,嗖的一下就飞进了裴姝腰间的荷包里——为了装小豆芽,裴姝特意把荷包的口子开得大了一些。 “陶初一,你在哪里?你人呢?” 声音略带熟悉。 裴姝转头看去,恰好和从外面疾步走来的薛伊人对上了。因是在观中,她自是没有带帷帽,清丽的脸清清楚楚的露在外面。 薛伊人的目光在裴姝的脸上顿了顿,随即面色一变,语气很不好的问:“你是谁?你怎么在这里?!” 不等裴姝回答,她眼神很凶的瞪了她一眼:“这里可是道观,你一个女子在这里是想干什么?” 陶初一一大早就出去砍柴了,估摸着还要半个时辰才能回来。 这动静倒是让一直在屋中修养的谢无药听到了。 “薛姑娘,你来青云观可是有事?”没等裴姝开口,谢无药便已经滑着木轮椅出来了,挡在了薛伊人和裴姝的中间,“这位是借住在观里的裴姑娘,你若有事与我说便是。” 他语气温和,面上带着温润的笑意,但保护的意味却是明白的。 见此,薛伊人俏丽的脸立刻拉了下来,狠狠地瞪了裴姝一眼,转头看向谢无药时,眼神却明显软了下来,就连声音都透着一丝软糯。 “无药哥哥,你身体如何了?”她晃了晃自己手中提着的东西,“你看,这是我特意给你带的野山参,足足五十年份呢,可补身体了。” “无药谢过薛姑娘的心意,不过我的身体很好,就无需薛姑娘操心了。”谢无药没有接那包东西,淡声道,“无功不受禄,这野山参太过贵重,薛姑娘还是收回去吧。” 他声音温和,但字字句句却都透露着疏离。 闻言,薛伊人脸色有点难看,她本就不是个好脾气的,忍了忍实在没忍住,直接把那野山参扔进了谢无药的怀里,娇蛮道:“反正东西我都带过来了,我薛伊人送出去的东西,可没有收回去的道理!你不收也得收!” 话里,尽显霸道。 “抱歉,薛姑娘,我说了我……” 谢无药眸中闪过一丝无奈。 “薛姑娘,薛姑娘!”没等他说完,薛伊人便气得跺了跺脚,怒道,“我没有名字吗?你就只知道叫薛姑娘?谢无药,叫一声我的名字,你会死吗?!” “抱歉……” 回应她的依然是一声带着歉意的轻叹,谢无药把东西再次递了回去道,“东西收回去吧,我用不上。” 薛伊人气得咬了咬牙,还想要发火,可是视线落在谢无药的腿上,到嘴的怒骂却是硬生生的忍了下去。 但这口怒火不发出去不行,她转眼就扫到了一旁安静当背景的裴姝身上,顿时柳眉一竖,冷声道:“你不收我的东西,是不是因为这个女人?谢无药,你是不是看上她了?!” “一个单身女子在道观里住着,谁知道她是不是有什么目的?”她的目光在裴姝那张令人惊艳的脸上扫了扫,眼中不乏嫉妒,“长得还妖里妖气的,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人!她肯定……” “薛姑娘,请慎言!” 谢无药温和的面色淡了下去,颇不赞同的看向薛伊人,“我说了,裴姑娘只是暂住在观里而已,你不要擅自揣测。你是女子,也应知道名声对女子的重要性。” 他的语气很重,眼里全是责备,薛伊人眼眶顿时红了。 “谢无药,你是个混蛋!”她咬着唇,吼道,“你既然知道名声对女子的重要性?那我呢?你怎么就不想想我……” 说到这儿,她到底没有继续说下去。 她再是胆子大,到底只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家,有些话是如何也说不出的。 这世上有傻子,也不乏聪明人。 能不能懂了那些女儿家的心思,答案只在他愿不愿意。 若是不愿…… 薛伊人狠狠跺了跺脚,扔下一句“谢无药,我讨厌你!”,转头便朝外面跑。 刚跑到转角处,就与恰好走来的陶初一撞在了一起。 “哎哟!”陶初一没注意,被撞得一个踉跄,看清是薛伊人,他脸色不怎么好,“薛伊人,你会不会走路啊,没看见有人……咦,喂,你干嘛推我?!” “你也是个混蛋!” 他话没说完,便被薛伊人狠狠地推了一把。 陶初一毫无防备,顿时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摔得龇牙咧嘴的,别提多生气了。 “这里是青云观,薛伊人你疯了吗?你要发疯,回你们薛家发!”陶初一也沉了脸,“青云观不是你能随意胡闹的地方,我可不是你爹娘会惯着你的大小姐脾气!” “薛姑娘,请道歉。” 谢无药滑着木轮椅走了过来,扶起了陶初一。 两人举止亲密,相扶搀扶着,看上去亲极了。 薛伊人看着两人,眼里的泪生生被逼了回去。她用力的抹了抹自己的眼睛,又化为那个傲气的大小姐。 “不错,我就是大小姐,你们能奈我何?”她昂着下巴,眉目间全是不屑,“我们薛家乃是临山府首富,我是薛家唯一的大小姐,我想闹就闹,你们管得了?便是我烧了青云观,你们又能怎么样?!” 她高高抬着头,挺直了身子,字字句句都透着高傲。 府城首富家的千金,生来便金尊玉贵、娇生惯养,莫说是个早就落魄了青云观,便是她去玄清观,玄清观的人也要小心接待她。 谢无药抿着唇没说话。 而陶初一脸色都变了,看着薛伊人眼神满是愤怒。 “很生气?”薛伊人笑了,光是站在那里,便仿佛已经高人一等,“陶初一,我们生来便是不一样的命。我是首富千金,而你,永远都只能是一个没人要的孤儿!” “你以为有个师兄了不起吗?” 她嘲讽的看着两人,一字一顿的道:“你就是个害人精,克死了亲生父亲,如今又要克死谢无药,他成了个瘸子,你……” “闭嘴!” 不等她说完,谢无药已经低吼出声,看着她的目光已经全是冷色了。 “薛伊人,出去。” 他终于叫了她的名字了,可偏偏毫无一丝温情。 薛伊人冷冷笑了一声,这一次,她没有再多纠缠,转身就朝外走了。走到一半,她顿了顿,忽然道:“谢无药,我已经及笄了。我爹娘在给我看亲事了。” 谢无药没有回答她。 薛伊人抿了抿唇,再次抬步朝前走了。这一回,她走得很快,不一会儿,便没了踪影。 待她离开,小院里便陷入了异样的安静中。 “哎呀!”也不知过了多久,陶初一忽然叫了一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我锅里还煮着饭呢,我都忘记了。师兄,裴姝,我先去看看,你们也差不多过来吧,很快就能吃饭了。” 说完,他便快速地走了。 步伐很快,像是身后有人在追他似的。 “抱歉裴姑娘,让你见笑了。” 小院里,一时间只剩下了裴姝与谢无药两人。 沉默了片刻,谢无药转头看向裴姝,带着歉意的道:“裴姑娘,薛姑娘年少不知事,若有冒犯之处,望你见谅。她……” “谢道长是想说她不是有意的?” 裴姝淡淡的看着他,眸色浅淡,看不出什么意味。 谢无药怔了一瞬,才道:“她其实没什么坏心的,只是……因为家里娇惯了一些,所以才会口不择言的。” “那位薛姑娘既然这般好,谢道长又为何要这般冷待她?” “谢道长是个聪明人,难道看不出那位薛姑娘,”裴姝淡声道,“她心悦你?” 许是没想到裴姝说话会这般直接,谢无药霎时怔愣了一瞬,须臾,才猛地摇头道:“裴姑娘慎言,这些话不要随便说。薛姑娘云英未嫁,这些话让人听见了不好……” “我是认真说的。” 裴姝不客气的截断了他的话。 “谢道长明明自己心里也清楚,为何要故作不知?”她看着面前的谢无药,面上早已没了笑意,神色淡淡,“谢道长,有时候自欺欺人并不是什么好事。” 说罢,她没再看谢无药,深深吸了口气,勾唇笑道:“饭好了,谢道长,我先过去了。”话落,人已经大步朝外面走了。 小院里只剩下他一个人。 谢无药坐在木轮椅上,怔愣了许久,半晌,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腿,露出了一抹带着苦意的笑。 这一日,裴姝喝了点酒。 这是她到人间界后,第一次喝酒。 青云观穷,陶初一之前是不会买酒这种东西。但过几日便过年了,又得了刘家的五十金,陶初一便买了一些酒,准备放着过年做菜用。 青云观里就他们三个人。 陶初一是个不会喝酒的,谢无药虽会喝,却也不喜这东西。至于裴姝,看她长得清清秀秀的,一副风吹就倒的样子,陶初一压根就没想过她会喝酒。 因此,当发现自己准备的酒不见了的时候,他的第一反应是观里进了贼。 但青云观是远近闻名的穷,那个贼这么没眼光,看上他们这破道观? “哪个小贼这么不长眼?” 他正这般说着,抬头,却看见了屋顶坐了一个人。 陶初一顿了顿,忙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确定自己没有看错,这才失声喊道:“裴姝?你坐在那上面干嘛?” “不对,你怎么爬上去的啊?” 他朝四周看了看,也没看到□□啊。 今夜的月色很美。 弯月当空,繁星围绕。柔和的月光落下来,洒在了青衣女子的身上,为她镀上了一层微光,她的身影在月色的笼罩上变得有些模糊。 仿佛……像是随时会乘风而去一般。 陶初一抬着头,呆呆的看着上面的人。 “好酒!”她手中拿着一壶酒,不时便仰头酌了一口,淡淡的酒香从上面传来,垂首,语带笑意的问他,“初一道长,喝酒吗?” 陶初一总算反应了过来,脸色立刻臭了,怒道:“好啊,原来是你偷了我的酒,这可是我准备用来做菜的!” “诶,这怎么能用偷呢?”裴姝摇了摇手中酒壶,听着里面传来的水声,笑道,“你就把这记在账上便可。” 还记在账上呢! 她之前欠的债可还没有还完好吗?! 陶初一不爽的瞪着上面那人,还想在说什么,却见那青衣女子又对他笑了笑,晃着酒壶道:“初一,喝酒吗?” 她白皙的脸上已经带了淡淡的绯红,那双清亮的眸中也已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醉意。手中的酒壶中还有酒,但她身边已经放了好几个空荡荡的酒壶了。 “……哼,当然要喝!那可是我花钱买的酒,怎么能让你一人给祸害了!”陶初一顿了顿,去找了一把□□,小心翼翼地爬了上去,然后坐在了裴姝的身边,伸手,“酒拿来。” 裴姝笑了笑,把酒递给了他。 陶初一一把抢了过去,抬手就朝嘴里灌,“咳咳咳……好辣!” 可惜她是个不会喝酒的,那酒方一入口,便呛住了他,忍不住咳嗽了起来,咳得一张娃娃脸通红。 “这么难喝的东西,你是怎么喝下去的?”他嫌弃。 裴姝道:“你若不喜欢,便还我。” “这明明是我的!”陶初一不但没有给她,反而又喝了一口,被辣得直吐舌头,“我买的,当然是我喝才是。” 边说,他又喝了几口,最后被辣得眼泪都出来了。 “真难喝,难喝死了!到底是谁发明的这玩意儿,毫无用处!”他边喝边吐槽着,没多久,一壶酒便被他灌进了肚子里。 “还有吗?”他用力倒了倒,可酒壶里却是一滴也没了。 裴姝看了他一眼,轻声说了句:“你醉了。” 确实是醉了。 本就不是一个会喝酒的人,一次性喝这么多,定然会醉。陶初一却不承认,伸手朝向她,问她要酒。 “我才没醉,我看你才是醉了!” 他脸色红红,眼眶红红,眼里分明已有了水汽。 “裴姝,我要酒。” 说完,也没等裴姝回答,他忽然就哭了起来,眼泪大滴大滴的砸下来。 “为什么,她为什么不要我?”他仰着头看着裴姝,任眼泪顺着脸颊往下落,“你说,我到底那点不好?她为什么不要我?明明……明明我也是她的孩子啊!” 裴姝看着他,又望了望满是繁星的月空,轻声道:“不是你不好,只是她不懂你的好。”边说,她边重新拿了一壶酒,喝了一口。 那酒很烈,比不上修仙界的灵酒味道清爽,却另有一番风味。 入口的瞬间,像是岩浆,在嘴里爆炸了开来。 陶初一却已经醉了,根本听不清裴姝的话了,他声音里带着浓浓的鼻音,忽然道:“你知道吗?其实我有娘的,薛伊人的娘就是我的亲娘。” “可她不要我,也不认我是她的孩子。”陶初一道,“她认为我是她一生的耻辱和污点,所以从生下我,她就再也没有看过我一眼了。” “你肯定不知道吧?严格说起来,我娘的第一任丈夫是我爹。”他喃喃的道,“我爹很爱我娘,我小时候,经常看到我爹看着我娘的画像出神。那时我不懂,既然这么喜欢,为什么不去追回来?反正我娘也没走远。” “我爹却对我说,我娘不喜欢。喜欢一个人,自然不能逼她做不愿意的事。所以,他眼睁睁的看着我娘嫁给了别人,并和别人生下了新的孩子。” “我其实悄悄去看过,我娘对那个孩子很好,很好。因为那是她和自己心爱的男人生下来的,是他们幸福的见证。” 他声音里的哭腔越来越浓。 “可是我不甘心,凭什么?如果她不喜欢我爹爹,那为什么要和爹爹在一起?又为什么要生下我?她怎么那么自私啊!她有问过我的意思吗?” “那时,我虽然很伤心,可我还有爹爹,还有师兄,我告诉自己,就算没有娘亲也没关系的。可是……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老天要把爹爹也带走?” 佛说,人有八苦。 生、老、病、死、五阴炽盛、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 而这世间最悲伤、最难以接受之事,无非是爱别离、求不得。 与所爱之人分离,阴阳两隔,此生再也不得见。 想求得东西,求不得。 “爹爹走了,我就只剩下师兄了。”陶初一紧紧地拽着那段青色衣袖,指尖用力到发白,声音里已是有了哀求,“我不想最后连师兄也留不住。” “薛伊人没有说错,我就是个害人精。爹爹是为了我,才不在的。师兄也是为了我,所以才成了今天这个样子。” “你不知道,师兄……他已经是这世上最好看最好看的男子了,他不是瘸子,他很厉害的。” 爹爹走了后,是师兄养育了她。 那时,师兄也还那么年轻,尚且是个少年,又要养活她,还要担起青云观,太难了,真的太难了。 “师兄弟们都走了,我们的钱也用完了,是师兄……” 他的眼泪模糊了他的视线,“是师兄,他那么好,他不该做个瘸子的!” “我好怕,好怕师兄也会离开我……”他的声音逐渐低了下去,身子不由自主的朝旁边倒,倒在了裴姝的身上,那上面传来的暖意熏得他想睡了,“裴姝,你知道吗?其实……我与你一样的,是个女孩子……” 话音未落,她已然闭上眼睡着了。 那张清秀的娃娃脸上还挂着晶莹的泪珠,看上去颇有几分可怜。 “我知道。” 裴姝伸手,用衣袖轻轻擦了擦她脸上的泪。 她修炼多年,身为剑修对人体更是有深刻的了解,早在看见陶初一的第一眼,她便看出来了。 这个清秀的小道士啊,其实是个女孩子。 身为女子,想要在这个世上活着,活得好,势必要付出更多的努力。 比如陶初一,亦比如她,比如……齐月。 陶初一为了延续父亲留下的青云观,不惜扮成男儿,甚至做一辈子的道士。齐月为了留在天啸门,为了过得更好,可以刻意去忘记那些伤害。 而她呢? “罢了,又何必多想这些无用之事?”裴姝摇头笑了笑,又喝了一口酒,烈酒入喉,让她的脑子似乎也清醒了不少,“对酒当歌,人生几何。倒不如……多喝点酒吧。” 曾经,她的前方是漫漫修仙路。 而如今,既成了凡人,又何必想那么多? “好酒!” 她仰头,一口喝干了那一壶酒。 “……其实陶初一的娘根本就是个渣女啦,她没必要为那种人伤心的。”不知何时,小豆芽从荷包里跑了出来,飞到了裴姝的肩膀上,“她娘叫苏幼禾,曾经只是个普通的农家女。那时,她与薛伊人的父亲薛立青梅竹马,两人互许了终身。可惜,人心易变。” “薛立是个读书人,后来有幸中了秀才,自然便看不上苏幼禾了,为了前程,薛立便娶了恩师的女儿。苏幼禾接受不了,想要寻死,结果被陶初一的父亲陶逸枝所救。” 小豆芽不亏是八卦收集者,就连多年前的往事也扒得明明白白的。 “苏幼禾为了报复薛立,便和陶逸枝在一起了。后来,便有了陶初一。但她不甘心,心里还念着薛立,也看不上陶逸枝一个清贫的道士。” “再后来啊,薛立的原配妻子难产而逝,又回过头来寻苏幼禾。苏幼禾便抛下了陶逸枝和幼女,奔向了自己的爱情,没多久,便有了薛伊人。” 小豆芽边说边摇头,叹道:“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爱情啊,啧,痴人啊痴人……哎呦!裴姝,你打我干嘛?!” 他话没说完,头上便被裴姝用手指弹了弹。 小豆芽立刻疼得跳了起来,不满的控诉。 裴姝扬眉:“你才几岁,就知道什么是爱情?” 小豆芽挺起胸膛,骄傲的道:“我当然知道啦,你可别小看我,本大人虽然还是单身,但那是因为我还不想谈情而已!要说对这爱情的理解,这世间舍我其谁?” “啪——!” 话音未落,头上便又挨了一记。 “成语乱用,该罚。”裴姝道。 这一记,可比刚才重多了,小豆芽顿时疼得跳脚,眼泪花都冒了出来,怒道:“你坏人,你欺负人!如果不是看你伤心,我才不会……哼!我不要理你了!” 他话没说完,一别头,便气呼呼的飞走了。 “酒,喝酒……” 旁边传来陶初一呢喃的声音,裴姝垂头,忽地笑了。 “睡觉了!” 她叫了一声,然后把陶初一打横抱了起来,一跃便下了好几米高的屋顶。她本想把陶初一放回她自己的房间,可刚一动,陶初一便嘟囔着抱紧了她。 成为凡人后,属于凡人的许多东西便都有了。 比如困意,比如醉意。 曾经,裴姝虽说不上千杯不醉,但酒量也是不浅。况且,身为修仙者,还能用灵气便酒气逼出去,自然是不会醉的。 但如今作为凡人,她倒是体会到了这醉意。 她想了想,也难得再动,陶初一既然不放,那便一起休息吧。 于是,第二天,裴姝是在一阵尖叫声醒来的。 “啊啊啊啊,你怎么在我的床上?!”陶初一惊恐地瞪着床上的人,拉上被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裴姝,你对我做了什么?” 她声音实在是刺耳,这样的情况下,裴姝自然是睡不下去的。 她叹了口气,悠悠睁开了眼睛,漫不经心的说了句:“早。” 陶初一不可置信的瞪着她,难以相信,这种情况下,裴姝竟然还能这么淡定的打招呼。她指着裴姝,手指都气得抖了起来,“你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啊?!” “有什么事?”裴姝从床上坐了起来,边开始穿衣服,“不就是睡了一觉。” 陶初一:“……” 她乌黑柔亮的发丝铺在了床上,散落开来,略有几丝贴在了那张芙蓉面上,姿态悠闲透着一丝慵懒,因为刚睡醒,平日里眉目间的清冷散去了不少,还多了一丝妩媚。 明明只是穿个衣服罢了,却愣是让人移不开眼。 陶初一脸色通红,像是被烧到了似的,猛地移开视线,手忙脚乱的跳下床,边喊道:“你疯了吗?你竟然当着男人的面换衣服!” 听到男人两个字,那双在晨间显得妩媚动人的眸子缓缓转了过来,看向了她。 “……你看着我干嘛?难道我说错了吗?”陶初一把自己裹得更紧了,“我可是个男人,你当着我的面换衣服,你你……” “放、荡?” 裴姝替她说了这两个字。 她系好了腰带,悠悠然的下了床,忽然靠近了陶初一,笑道:“那俊俏的初一道长,你心动了吗?” 陶初一……头顶快要冒烟了。 她完全忘记了昨晚自己早把老底都泄了,见裴姝这般,顿时心惊肉跳的,忍不住想着,难道……难道裴姝看上了她? 陶初一边想着,边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脸。 说起来,她这张脸确实长得还不错的。 裴姝如果因此看上她,似乎也不难理解,可是她是个…… 而裴姝说完,便犹如一阵风一般经过了她,转瞬间,已经出了房间。 “初一道长,快点起来做饭吧,我肚子饿了!” 她带着轻笑的声音顺着晨风悠悠飘了进来。 这话一出,陶初一的遐想戛然而止。 “……吃吃吃,就知道吃!吃那么多,怎么不长成个大胖子啊!”她脸色变了变,最终还是别别扭扭的换好了衣服,朝厨房去了。 谢无药也已经起了。 这一日,他难得没有待在屋子里,而是在院子里吹着风。 裴姝走到院子里,本想练会儿剑。 说起来,来到人间这么久,她竟然许久没有练剑了。如今她虽做不成剑修,做个凡间剑客也行的。 “裴姑娘,你的家在哪里?” 只是还没等她拿出剑,谢无药便先开了口。 “我心归处,皆是我家。”裴姝转头看向他,微微笑了笑,指着天空道,“四海皆可为家。怎么,谢道长这是想赶我走了?” 谢无药看着她,脸上倒是没了常见的笑,沉声道:“谢某观裴姑娘教养极好,又通诗书,定是出身高贵。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留在青云观,只是……这里终究还是道观,不适宜女子居住。裴姑娘若是囊中羞涩,谢某可以让初一借姑娘一些银两,待姑娘宽裕后,再换也不迟。” “谢道长在怕什么?” 裴姝却没回他的话,而是忽然如此问道。 谢无药面色不变,回道:“裴姑娘这是何话?谢某未做过亏心事,有什么可怕的?” “既是如此,谢道长又为何急得赶我走?”裴姝唇角笑意更深,“谢道长,可听过这句话?人生得意须尽欢,人生匆匆几十年,还是及时行乐为好,可莫要留下什么遗憾了。” 她意味深长的留下这句话。 谢无药微微一怔。 “吃饭了!” 正好这时,陶初一做好了早饭。 裴姝脚步一转,便径直朝食厅了。 她步伐悠闲,不像是大家闺秀,反倒像是逍遥天下的游侠,没有拘谨,而是多了几分让人羡慕的洒脱。 “莫留遗憾。” 谢无药的唇微微动了动,半晌,缓缓的闭了闭眼。 三人正要用朝食,却听见青云观门口传来了一阵喧哗。 “陶道长,陶道长可在?”门外,刘员外带着一众抬着礼的家丁,高声叫了一声,“刘某特意来谢陶道长的救命之恩。” 寂寥了许久的青云观,在时隔多年后,迎来了久违的热闹。 青云镇不大,刘小姐的怪病早便传遍了全镇上下。 而如今,陶初一却能把这连玄清观也束手无策的怪病治好,实在是让人惊讶又好奇,再加上刘员外的宣传,青云观的香火竟是就这般多了起来。 青云镇就两家道观。 这边的消息,自然很快便传到了玄清观那里。 镇子就这么大,若是人都去了青云观,那势必影响玄清观。 连续几日客流下降,玄清观的观主终是坐不住了。 “来人,好好去查查,这陶初一到底是用什么法子治好了刘施施的!” “是。” 京都,贤王府。 贤王乃是当今圣上同胞亲弟,与圣上关系亲厚,因此,整个王府都透露着不一样的气息,便连府中下人也比别人家多了几丝傲气。 “听说了吗?昨日,王爷带回了一个大师。说是可厉害了!不但能飞,法力还很高强。” “那是大师,那分明是个仙人。” 有幸目睹的婢女目露仰慕,“那仙人一身白衣,仙气飘渺,长得可好看了。比那荣安公子还要好看百倍不止。” “真那么好看?” “当然!好看极了,若是能与仙人……这一生也值了。” 王府客院。 这里是离王府主院最近的地方,布置得甚是精致华美,里面随意一盆花草也够普通人过一辈子不止。 然而,站在院中的那个男人却是神色未动,对于这一切,竟是无动于衷。 “去吧,好好伺候大师。” 贤王对身后的娇媚女子动了动眼色,那女子便轻轻福了福身子,聘聘婷婷的进了院子,走到了男人身边福礼:“轻语见过大人。” 说话间,她抬起头,露出了一张妩媚漂亮的脸。 姬不夜本不欲理她。 那轻语却主动走到了他身边,一股幽香飘进了鼻间,“大人,让轻语伺候您吧。” 他皱眉看去,却看到了一双灵动却又带着熟悉的眼睛。 第37章 第 37 章 院外, 贤王瞧着这一幕,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他是在郊外预见这白衣人的,当时他本在狩猎, 谁知马儿受了惊, 眼看着他就要摔下去,就在千钧一发之际, 是这位白衣人凭空飞来救下了他。 会飞, 还会御剑,甚至能凭空变出东西。 便不是仙人,也是世外高人了。 身为圣上胞弟, 虽没有多大实权, 但放眼望去, 满朝文武都要敬着他。贤王并没有多大的权力欲、望,他生来就是皇室子弟,享尽了世间容华,倒是开始对求仙问道有了兴趣。 因此,于情于理,他都想与这位高人打好关系。 贤王的身份确实好用。 这位高人本来并不欲搭理他, 但在他表明身份后,虽依旧冷脸相对, 却同意了跟他回王府的事。 这位轻语是他府中的一个舞姬。 只因, 那高人愿意与他回王府做供奉的原因,便是要他替他寻一个人。 姬不夜给了他一张画像, 那张画像上是个极美的女子。 便是贤王也算是阅遍了世间美色, 也不得不承认, 那画中的女子是他平生所见最美的人。他自是看得出, 这高人很是重视这女子。 而恰巧, 他近来新得的一个舞姬竟与这画中美人有几分相似,尤其是那双眼睛,更是与画中人像了七八分。 一个男人因何会看重一个女子? 自是因为喜欢。 但这世间男儿,三千弱水只取一瓢饮者甚少,更多的却是想要享齐人之福的。贤王以己推人,自认懂了这高人的心思。 于是心念一转,便把轻语点了来。 而事实证明,他的想法果然…… “滚。” 正这时,院里,却忽然传出了男人冰冷刺骨的声音。贤王一怔,还未等他反应过来,下一瞬,便只见那轻语已经犹如断线的风筝一般,从院里被扔了出来。 恰好落在了他的脚下。 “王爷,您救救奴吧。” 轻语拽住了他的衣摆。一个好好的美人吓得花容失色,小脸惨白,水润的眸子已是带了泪。 贤王微微一愣,正要弯腰把轻语给扶起来,恰时,脖间却忽地一凉。 冰凉锋利的剑尖抵在了他的脖子上,只轻轻一动,便能瞬间取了他的命。 贤王顿时僵住了身体,声音都有些发涩,勉强扯出了一抹笑问道:“大师,您这是何意?” 他动也不敢动,唯恐那剑尖不小心刺进了他的脖子。 身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贤王,他活了三十来年,还没有人敢拿剑指着他的脖子。而这时,王府里负责保护他的暗卫们已经冒了出来,想要救出自己的主子。 能入王府的暗卫,皆是佼佼者,乃是皇室花费了无数心力培养的。 然而数十暗卫一起朝那面无表情的白衣人进攻,却连身也没近,身上便是一阵剧痛,不过短短一瞬,这些武功过人的暗卫们竟是全都摔在了地上呻、吟,再也爬不起来了。 看到这一幕,贤王的面色有点发白。 他猜到了这位白衣人很厉害,却没想到,他竟然厉害到如斯地步。若是他有反心,怕是连皇宫也困不住他。 贤王吞了吞口水,再次道:“大师,有话好说,您若是有什么不满,尽可告诉本……小王。小王定然会拼尽全力也为您办好的。” 姬不夜没有说话,只用一双冷眸冷冷地盯着他。 像是盯着的是个死人。 “您不是想找画中的那位姑娘吗?小王已经派人去找了,小王不才,虽没什么大才,但也是圣上胞弟,一介亲王。那些地方官员,也是愿意卖小王几分面子的。”贤王极力想要抬高自己的身份,这白衣人便是再狂再傲,也不能轻易宰杀一国亲王吧? 他干笑道,“想必,没多久便能用您……夫人的消息了。” 夫人。 这个词猝不及防的闯进了姬不夜的耳里,他霎时怔了一瞬。 贤王见此,便知自己这是猜对了。 这位大师果然对那画中美人有别样的心思。 “大师,您……” 话没说完,脖子上便是微微一疼,一滴血珠冒了出来。 “王爷!” 倒在地上的暗卫见此,瞬间白了脸色叫出来,想要冲过来救驾,却是怎么也爬不起来。 “你们别动!”死亡的阴影笼罩了全身,贤王的腿软了软,面上却只能硬撑着,勉力笑道,“大师不过是开个玩笑而已,你们别冒犯了大师。” “再有下次,休怪本尊无情。”抵在脖子上的那剑终于被收了回去,身着白衣的高大男人居高临下的看着他,那双黑眸淡漠无情,“别擅作主张。” 贤王背脊一寒,明明悬在头上的利剑已经没了,可那一瞬,他却分明觉得那白衣人是真切的想杀了他的。 只不知是因为什么,这人竟然留下了他的命。 “……大师说得是,这次是小王做错了,您放心,再也没下次了。”贤王忙道,态度谦卑的似乎根本不是一国亲王。 姬不夜淡淡看了他一眼,长剑入鞘,转身便进了客院。 “别来打扰本尊,除非,”那道冷冽的声音顿了顿,才继续道,“有了她的消息。” 待贤王鼓起勇气抬头时,眼前早已没了白衣人的身影。 他面色青白交加,重重呼出一口气。 “王爷,您没事吧?”已经有下人赶了过来,见到贤王脖子上的血迹,面色大变道,“王爷,您受伤了!奴这就去叫太医……” “站住。” 贤王叫住了要去寻太医的王府管家,再次朝客院看了一眼,这才沉声道:“多派一些人,务必尽快找到那画中女子。” 边说,他边低头看了一眼早已经吓得瘫软在地的轻语一眼。 “王爷,奴错了,奴也不知道那位大人为何会……” “够了。”贤王截断了她的话,已然没了耐心,挥手道,“送她回去吧,就让她待在后院别出来了。” 轻语一听,脸色微微白了白。 贤王这话虽然不要她的命了,但也彻底毁了她的前程。 然而,没有人理会一个舞姬的心思,很快,便有人把她抬走了。 贤王轻轻摸了摸自己的脖子,不小心触及到伤处,顿时深深吸了口气,沉声道:“走吧,往后没有本王命令,谁也不会来这里,若是打扰了大师,本王绝不留情!” 这话他故意提高了音量。 客院里,一片安静。 但贤王知道,依着那白衣人的能力,定是听到了这些话。他松了口气,只觉心底的恐惧越发浓厚,不想再待在这里,快步带着人走了。 院里,姬不夜没有修炼,亦没有休息。 他在榻上闭眼调息了许久,却都静不下心来,只要一闭上眼睛,裴姝的脸便出现在他的眼前,片刻也不离。 明明她离开还不到一年,一年,对于修仙者来说,实在是太不值一提了。甚至有时候,他闭眼睁眼间,便已经过去了数年。 可也是这不到一年的时间,让他彻底明白了何为度日如年。 “姝儿,”他轻轻摊开那张随身携带的画像,小心翼翼地把它抚平,深深地凝视着画中人,“你到底在哪儿?你……还好吗?” 可又怎么会好呢? 从高高在上的修仙者沦为凡人,姝儿那般要强之人,又怎么能承受得住这样的打击? 看到那个轻语的瞬间,姬不夜确实是起了杀意的。 那双眼睛再像,他也清楚的明白这不是她。即便思念如狂,他也不会再错第二次了。 这世上,唯有一个裴姝。 其他人便是再相似,可终究不是她。 这个道理,他一直明白,可他却又不想明白。 而到了如今,却是全由不得他了。 他本可以一剑杀了贤王。 但是杀人容易,寻她却千难万难。 人间界不比修仙界,他要进入此界,须得把自身修为压在金丹期以下。而人间界灵气稀薄,许多法术他根本用不了。 也是此时此刻,曾能畅游九州的问月剑尊才陡然发现,原来这世间竟是这般的大。 他与裴姝毫无联系,想要找到她,甚至还得依靠凡人。 “你到底在哪里?” 他轻轻抚着画中人的脸颊,眼中似思念也似疯狂。 青云观里,裴姝房间。 榻上,她陡然睁开了眼睛,坐直了身子,眼里已然没了睡意。 清醒的那一瞬,不知怎的,心中似有不安闪过。 裴姝抚着自己的胸口,面色微微淡了淡。 她如今虽没了修为,但神识已然是金丹修者的神识,这丝不安……不是凭空而起,更像是眸中不好的征兆,在提醒着她。 提醒着她什么? “你们要干什么?!你们疯了吗!这是青云观,不是你们乱来的地方!”正这时,外面忽然传来了吵闹的声音,谢无药高声喊着,声音里满是焦急,“你们放开她!” “哎呀,师兄,你没事吧?!放开我!” 陶初一焦躁惊惶的声音也传了过来。 裴姝面色一变,随手披上衣服,便快速出了房间,赶了过去。 青云观门口,数百百姓堵在了门口,前方不少人手中还拿着木棍,正凶声恶煞的瞪着陶初一和谢无药。 此时,谢无药狼狈的倒在了地上,轮椅倒在了一边。 而那清秀的小道士此刻正被人紧紧地抓住,发冠已掉,一头青丝披散在了肩头,女儿家的容色尽显。 ——她假道士的身份被拆穿了。 第38章 第 38 章 “陶初一, 你果然是个假道士!都是你,定是你惹怒了龙王,才招惹了这灾祸!” “对, 都是她!抓住她!是她惹的祸,就该由她自己承担!她才应该是龙王的祭品!” “你们胡说什么?!”陶初一披散着头发, 用力的挣扎着,“龙王发怒关我什么事?你们别乱给我扣帽子!” “都是因为你女扮男装假扮道士, 犯了大忌讳,才惹得龙王大怒,淹没数十亩农田!”有百姓说起被河水淹没的农田, 眼眶就红了。 有妇人已经瘫倒在地上大哭了起来,“那可是我们一家所有的收成啊,全家就指望着它过活,可现在都没了, 都没了!” “不是的, 不是我……不关我的事!”陶初一脸色发白, 一个劲儿的摇着头。 “你不但假扮道士, 犯了大忌。你还残害人命!” “我们都还以为你法力高强, 与你父亲一样,是个道行高深的大师。可没想到,原是你骗人。” “乡亲们!你们还知道刘家的小姐吗?陶初一非但没有治好她的怪病,如今,刘小姐的病情甚至加重了!” “对!刘小姐之前只是沉睡不醒, 可如今却是危在旦夕了。刘府上下都乱了, 刘小姐突然晕倒,竟是出气多进气少了!” “陶初一,你假冒道士, 欺骗乡里,还残害人命!你就应该遭天谴!” “你们说什么?!”陶初一猛然抬头,“刘小姐怎么了?她不是醒过来了吗?” “你还好意思问她怎么了!如果不是你,刘小姐还能活几日,可现在……刘府已经开始准备后事了!” “不可能的,不可能!你们胡说!” 陶初一不可置信的摇头,根本不愿信这些人说得话。 然而那些百姓根本不听她的话,只想要抓住她,把她当成献给龙王的祭品。原来昨夜清水河突发大水,淹没了周边数十亩农田,并困住了村里好几名孩童。 就在村民们不知所措的时候,龙王却显灵了。 “龙王大怒,言是有人心不诚,犯了大忌讳,惹怒了上天!若要退潮,须得诚心献上祭品,否则,”说话的百姓情绪激动,满眼的恐惧,声音都在抖了,“便要淹没整个青云镇,令我们流离失所!” 起初他们是不信的,但谁知那龙王的声音却是凭空出现的,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乡亲们哪里见过此等奇事,当场便信了。 “犯了大忌讳?那你们怎么断定是我!”陶初一不服,“不错,我确实是个女儿家,但我陶初一自认从没有违背自己的良心做过伤害大家的事,凭什么把这事儿算在我头上!” “若不是你,刘小姐之事又该如何解释?” 陶初一哽了哽,依然咬着牙道:“我说了,此事与我无关,我怎么知道刘小姐是怎么回事?!” 师兄的药粉绝对不可能出事的! “况且,”她冷笑一声,“龙王?这世间早已没了龙,又是哪里来的龙王?!” 她爹爹在时便给她说过,人间龙凤早已灭绝多年,此世上早已没了龙了。龙,只存在于传说之中。 就算有龙,但小小一条清水河中,又怎会有龙愿意屈居于此? “轰——!” 然话音未落,就听天上忽然传来一声惊雷,一道充满威严的声音陡然在众人的头上响起。 “大胆狂徒,竟敢亵渎神灵,此乃大不敬!”上方的声音越发威严,一声声惊雷接连不断,“本王乃清水河龙王,坐镇此地已有百年,尔等凡人,竟敢质疑本王?” “龙王!是龙王陛下!” “龙王爷显灵啦!” 百姓们早被这突变吓破了胆子,霎时瘫软跪在了地上,不住的磕着头,哀求道:“龙王爷息怒,龙王爷息怒啊!” “是那陶初一不敬神灵,与我们无关,请龙王爷明鉴!” 便是陶初一和谢无药也惊得白了脸。 龙王,真的有龙王? 一旁,裴姝也皱紧了眉头,她抬头向天空看去。 那里乌云密布,有什么东西在乌云后游动。 龙性本贪。 便是灵气充沛的修仙界也没了龙族,荒芜的人间界会有龙栖身? “青云镇镇民听着,尔等不敬神灵,犯下大错,须得诚心献祭才能弥补你们所犯之错。听着,明日须得献上一名处子,以一月为限,三日一名!若是你们阳奉阴违,休怪本王法不留情!” 说完,惊雷停,乌云散去,天空又恢复了明亮。 那龙王来去匆匆,可在场却没有人敢再去质疑龙王了。 龙王! 他们这小小的青云镇竟然有龙王镇守! 乡亲们一方面觉得荣幸,一方面又惶恐——因为他们现在惹怒了龙王,若是不平息龙王爷的愤怒,那他们青云镇就完了! 一月为限,三日一名,那算下来就是要十名黄花闺女! 意识到这一点,在场的人脸色都惨白一片,随即,齐齐愤怒的看向了陶初一,“你这个害人精,你害了我们所有人啊!” “先把她献上去!” 陶初一面色惨白,她想要反驳,可是龙王显灵一事却已经超出了她的认知范围。 难道真的是她假扮道士,所以惹怒了神灵吗? 有愤怒的人甚至捡起地上的石子就朝陶初一用力地扔了过去,谢无药想要挡在陶初一身边,可是他双腿不能动,只能勉强在地上爬动,莫说护住陶初一,便是自身也难保。 “初一,小心!” 眼看着不少石头朝陶初一而去,谢无药红着眼,用力大喊。 陶初一被人紧紧抓着,根本动弹不得,只能害怕的闭上眼。 然而,预期中的疼痛并未到来,那些飞向她的石块尽数被一人挡住,落在了地上,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裴姝?” 陶初一睁开眼,便看到了面前那张熟悉的芙蓉面。 “是我。” 裴姝看了她一眼,轻声问道,“有伤到哪里吗?” 她的声音依然如初,面上也没有任何嫌弃厌恶之色。陶初一怔了怔,想到自己现在狼狈的样子,忙别开了头,咬着唇道:“你出来干嘛?快回去!这不关你的事!” 裴姝一个弱女子,又长得这么好看,若是被有歹心的人看上了,那可怎么办? 更重要的是,那龙王说了,要献上十名女子。谁也不愿意自家女儿遭殃,而裴姝,一个无家的孤身女子,不正好用来做祭品吗? 思及此,陶初一脸色都变了,忙道:“你快走,快离开这里!” 而此时,那些村民也反应了过来——裴姝出现的太突然,且又长得不似凡人,所以才让众人怔愣了一瞬。 只见面前那女子身量比一般姑娘高了些许,身着一身淡青色罗裙,走动间,裙摆飞扬,翩翩若仙。 眉如远黛,眸若点漆,一身气质飘飘缈缈,如烟似幻,竟不似人间色。 众人皆是看得出了神。 “你是谁?!” 有人指着裴姝问道。 “各位乡亲们好,在下裴姝,栖身青云观。一个,”青衣女子微微淡淡看了众人一眼,“流浪天涯之人。” 此话一出,有人的眼神便不一样了,尤其是那些有女儿的人家。 陶初一的担心果然没错。 看到裴姝,听到她是个无家之人,在场的村民便动了心思。这叫裴姝的女子长得又这般好看,怕是天上的仙女儿也不过如此了,龙王爷看到了,说不定便会龙心大悦,免了他们的罚呢? “裴姝!你个大傻子!”而陶初一听她这样说,已经要气死了,大骂道,“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知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回应她的是一个绝美的微笑。 “你不是害怕吗?”裴姝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轻声道,“我来陪你,岂不是正好?” 好好好好个屁! 等到两人都被捆得个严严实实时,若是情况允许,陶初一真想给这个大傻子一巴掌! “这世上有你这么蠢的人吗?”废弃了许久的龙王庙里,陶初一忍不住破口大骂,“你知不知道你这样会死啊!正常人看到那场景,都知道先跑。你倒好,自投罗网!” 这龙王庙已经废弃许久了。 那龙王说了要祭品,却没说要把祭品放在哪里,村民们想了许久,总算想起了这破烂的龙王庙,把陶初一和裴姝两人捆住,就扔在了这破庙里。 天色已黑,阴沉沉的,压抑得很。 破庙很荒凉,周围一片寂静。 陶初一真的是越想越气,说着说着眼眶就红了,忍了许久的眼泪终于流了出来。 “那龙王那么凶,法力高强。落在他手上,我们肯定会死得很惨的。裴姝,会死的你知不知道!” “擦一擦吧,都哭成小花猫了。” 陶初一整哭得伤心,面前忽然出现了一条手帕。她哼了一声,边拿起手帕擦了擦鼻涕眼泪,擦完之后,她忽地反应了过来。 “咦,不对?我们不是被捆住了吗?” 她看着自己能自由活动的手,再看着地上断成两截的绳子懵了。 旁边传来一声轻笑。 恰时,寒风忽起。 庙门被猛地吹开,砰然落在地上。 陶初一倏然抬头,只见一道银光闪过,一道青影已如利剑飞了出去。 第39章 第 39 章 那青影速度极快, 不过眨眼间,便已经到了庙门,手中利剑化成万千剑影, 晃得人眼花缭乱。 “裴姝?” 陶初一忙揉了揉眼睛,第一时间甚至是以为自己眼花了。 在那青影面前, 站了一个人形黑影。 许是没想到裴姝的动作竟如此之快, 剑术之高更是世所罕见, 只见那银光直朝他的脖间要害而来,那黑影慌乱之中连忙躲避, 然而还是慢了一步。 虽躲开了要害, 但肩膀却被那锐剑狠狠刺穿。 他当时便惨叫了一声,庙外忽然狂风大作, 电闪雷鸣。 那黑影急速退了两步, 大怒道:“尔等凡人简直胆大包天,竟敢对龙王不敬, 如此大逆不道之人该遭天谴!” 他说得又狠又凶,话音未落,一道闪电便直接朝着那纤细的青影劈了下来! “裴姝, 小心!” 陶初一猛然反应过来,见此,急得大喊出声。 那闪电又急又快,若是被劈中, 怕是不死即重伤!那黑影面上露出得意的笑,然而还不等他笑出声来,却见那青衣女子纤细的身子弯成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弧度, 竟是与那闪电擦肩而过。 非但如此, 她手中之剑更是飞了过来, 直朝他面部而来。 “你就是清水龙王?”裴姝浅浅勾起了唇角,声音却带着冷意,“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这剑来势汹汹,黑影根本避无可避。 情急之下,只见他忽然祭出一张灵毯,然后把自己完全的包裹起来。这灵毯乃是灵器,坚固无比,定然能抵挡得住那凡人之剑。 几个回合下来,黑影已经发现了,这青衣女子虽然武功高强、剑术高超,但归根结底也不过是个凡人罢了。 凡间利器又怎能与灵器争锋? 待他用这灵器震上一震,定要让这不知天高地厚地凡人死无葬生之地!让她明白亵渎神灵的严重后果! 然而,他正这般想着,胸口处却倏然传来一阵剧痛。 他低头看去,便见一把利剑竟是刺进了他的胸膛。若不是灵毯帮忙抵挡了一些力道,怕是这剑会直接贯穿了他的心脏。 “怎么会……”他满眼不可置信,狼狈地躲开,怒道,“你不是凡人吗?你怎么可能伤得了本王?!” 庙外又划过了一道闪电。 银白的电光下,露出了黑影的真面目。 他乃是人形,只是身材高大,看上去颇具威严,但一张脸却让人看得心里发寒——只见那张脸上,布满了金色的鱼鳞,说话间那鱼鳞更是一阵晃动。 “好丑!” 陶初一一眼瞄到,忍不住脱口而出,“这就是清水龙王?龙王怎么可能长这样?”堂堂龙王诶,便是不是美男子,但也不会是个鱼鳞男吧? 此话一出,那清水龙王面色便变了几变,看着陶初一的目光满是杀意。然而,根本不容他多想,万灵剑已是又朝他袭了过来。 他忙收回思绪,急忙闪避。 他看着那柄银剑,忽然灵光一闪,叫道:“你这剑……不是凡间之物!是灵器!” 裴姝笑了笑,没有回答他,只是攻击的力度更强了。 修为虽散,但她勤学苦练多年的剑法却没有丢失,便是没了灵气,那灵妙的剑术也让清水龙王难以招架。 身后,陶初一更是看得目眩神迷,张大了嘴。 也不知这个凡人女子是从哪里学来的一身本事,明明看上去年纪不大,但一身剑术却是出神入化,更让他心惊得是,随着那剑而来的凶煞之气。 ——只有见过血,才有的凶煞气! 清水龙王在那压迫感的攻击下,躲得很是狼狈。这女子的剑很快,他便是想要还击,竟是也难以找到机会。 若不是他身体坚固,身上还有灵器护身,怕是…… 思及自己竟被一个凡人女子逼得如此难堪,清水龙王眼中杀意更浓,他眼角余光瞟向了不远处看傻了眼的陶初一身上,忽然就朝上大吼一声。 下一刻,一道闪电竟直直朝着陶初一劈了下来! “不敬神灵者,死!” 陶初一可没有裴姝的灵活身法,眼见着那闪电劈下来,已是吓傻了,腿当即就软了,根本跑不掉。 “救命!” 她猛地闭上眼睛,话音未落,只觉腰上一紧,耳旁传来一声裂响,而她却是落进了一个温暖又满是幽香的怀抱。 陶初一睁开眼,看见的是裴姝精致的下颌。 ——那张芙蓉面上早已没了一丝笑意,面色沉凝如水,眉目间杀意弥漫,竟已成了一张修罗面。可陶初一本来惊慌无措的心却一霎那安稳了下来,她拽紧了那青色的衣裳。 只见裴姝手腕一番,手中剑已是朝着已经朝庙外跑的清水龙王飞去。 “啊——!” 剑身刺入身体,那清水龙王霎时惨叫一声,随即咬着牙猛地抽出了那剑,然后朝天上飞去,转瞬便没了踪迹。 只有地上,留下了一滩鲜红的血。 堂堂龙王竟被一个凡人伤了,还被逼得落荒而逃,何其可笑? “无知凡人,今日之仇,本王来日必定奉还!”空中传来了一声充满了恨意却难掩虚弱的声音。 寒风吹起,破庙里又恢复了寂静。 “吓到了?” 头上忽然传来一声清淡温和的声音,陶初一这才如梦初醒,忙从那温暖的怀里出来,出来的那一刹那却明显感到了一丝冷意。 不知怎的,她的心间忽地生起淡淡的失落。 “……谢谢你救了我的命。”她抿了抿唇,看向面前的青衣女子,想到方才那令人惊艳震惊的剑术,又联想到她不久之前还在口口声声的骂傻子,面上不由有些羞耻,“是我眼拙了,倒是不知道裴姑娘是个如斯厉害的人物。” “生气了?” 温和的声音里带了淡淡的笑意,“你不是也没问过我吗?” 现在纠结这些根本没什么意义,陶初一到底是也是个豁达的人,哼了一声,才道:“我会报答你的救命之恩的!” 这话她说得诚心。 在一刻钟之前,她真的以为自己要死在这破庙里了。 是因为裴姝,她才侥幸活了下来。 此等大恩,她当然不能忘! “好,那我就等着初一道长的报恩了。”裴姝笑看了她一眼,她手中利剑已经归了鞘,身上的煞气似乎也散了,又变成了那个只空有一张脸、看上去没有任何威胁的裴姑娘了。 “什么初一道长……”陶初一鼓了鼓脸,“我现在算什么道长。” 她看了看自己披散在肩膀上的头发,长长叹了口气。 一个女子,哪里能做道长! “为何不能做?”耳边传来裴姝的声音,原是她把心中所想说了出来。陶初一抬头看向了面前的青衣女子,她白皙的手中拿着一把剑,纤瘦的身子挺得笔直,身形不比男子强壮高大,然而经过方才一战,谁也不能否认她的强大。 “这世间没有能不能做之事,只有你想不想。”边说,她边忽然再次抽出手中剑,身形如灵蛇一般,随意便耍了一套剑招,“你若是愿意,便是女儿又何妨?” 剑花如影,陶初一怔怔的看着那道灵动的青影。 她看不懂她的剑,也看不清她的剑,可却看得见她身上的锐气和坚定。 这世间,难道女儿真的就比男子弱吗? “……刚才那个真的是龙王吗?”陶初一忽然换了话题。 裴姝收了剑,闻言,笑问道:“你觉得呢?” 陶初一道:“那肯定不是!我爹爹说过,龙是世间的守护者,是心存大爱慈悲的存在,那清水龙王非但没有半点慈悲,甚至还要用人祭祀,就算是龙,那也只是一条魔龙!” “可他若不是龙,又是什么?” 神出鬼没,甚至能操控闪电惊雷,如此手段,不可能是凡人。 裴姝走到了清水龙王留下的那滩血迹前,夜色下,一片金鳞闪着光。她捡起来,看了看,秀气的眉微微拧了拧,“这是鱼鳞。” “鱼鳞?难不成不是龙,而是一条鱼妖?” 陶初一忙跑过来,接过那片鱼鳞仔细端详,“这好像是鲤鱼的鳞片。” 所以,那清水龙王其实是一条鲤鱼精? 裴姝眉头微皱,看向陶初一,问道:“你的身份是怎么暴露的?” 按理,陶初一在青云镇住了这么多年,多年来都没有被发现,为何偏偏这么巧,在青云观要声名鹊起的时候暴露了? 陶初一微微一怔。 她之前还未想到这一点。 她没有娘亲,由爹爹养育。她爹一个大男人,又是个粗道士,虽然疼爱孩子,但也谈不上精心教养。 陶初一从小便做男孩儿的打扮,倒不是她爹重男轻女,而是因为男孩子的打扮很简单。 而她爹身为道士,也不爱与百姓们接触,因此,那些人便一直以为她是个男孩儿。 而知道她女子身份的,除了爹爹和师兄,便唯有……薛家人了。 “那鲤鱼精跑了,可百姓们却已经被蒙骗……”最重要的是,她是女儿身是无法改变的事实,她也确实利用过道士的身份。陶初一握紧了拳头道,“刘小姐真的死了吗?” 裴姝微微一扬眉。 即便身处这荒芜破庙之中,即便身陷这般困境,她的脸上也没有半点惊慌。 “死没死,一探便知。” 正这时,一个小小的人儿扑扇着翅膀飞进了破庙,他飞得快极了,一头就冲进了裴姝的怀里,急道:“裴姝,本大人听说你被那些凡人抓起来了,要当做祭品献给龙王,你没事吧?” 裴姝接住那小人,手心处是一片粘腻。 那是小人的汗水。 因为飞得太快,又飞得急,他身上的小衣服都湿透了。 “……不对,你没事?”小豆芽看着衣衫整齐、面色红润的裴姝总算反应了过来,“那龙王还没有来吗?” “……妖怪啊啊啊啊!” 话音没落,旁边便传来了一声尖叫。 小豆芽立马转过头去,怒道:“你才是妖怪!你全家都是妖怪!没有见识的凡人,睁大你的眼睛看清楚,本大人是高贵的睡魔大人!” 说着,傲首挺胸,发出王的蔑视。 裴姝:“……” 青云镇龙王发怒一事,很快便传了出去,直到传到了府城,才被本地知府下了严令禁止乱传。 但当时目睹者甚多,堵是堵不上的。 吴知府的头发都愁得快没了。 若是龙王显灵赐福,那对于他来说,自是好事。但这龙王发怒,他若是处理不好,定然会牵连到他头上。 到时候,不说头上的乌纱帽,怕是项上人头也不保。 “玄悟大师,您看这事儿该如何处理?” 知府府上,吴知府客气的引着一个和尚上座。 那和尚年岁不大,二十出头的年纪,相貌清隽至极,生得很是好看。身穿一身洗得泛白的青色袈裟,手中拿着一串褐色佛珠,气质清淡,闻言轻轻念了一声佛,慈悲相尽显。 况且,这位玄悟大师还出身灵山寺,因此即便他很年轻,但吴知府也不敢小看了他。 灵山寺传承已有上千年,乃是千年古寺,寺中不乏得道高僧。 而玄悟更是灵山寺主持的弟子,佛法高深,并且法力高强,自十五岁出寺后,手中降魔杵不知降服了多少妖魔。 恰好,玄悟游历到了此地,吴知府听闻后,便立刻请来了这位大师。 “据说龙王会发怒,是因为青云观的观主陶初一女扮男装欺骗神灵,是个假道士。她欺骗乡里,又害死了刘府的小姐,龙王发现后大怒,便降下惩罚。一夜之间,淹没了数十亩农田。”吴知府忧心忡忡的道,“非但如此,还要献上十名女子,才能平息此怒。” 吴知府好歹是读书人,两榜进士出身,自然与那些无知村民不同,一听这话,便觉得这龙王有点邪气。 但传说中,却确有用人献祭神灵之事,他一时间也没了注意。 “本官乃是此地父母官,每一个百姓都是本官的责任,这可是十条人命……”吴知府朝玄悟拱手行了一礼,恳切的道,“请大师助我。” “吴大人不必如此。”那和尚扶起吴知府,他转动着佛珠,轻声道:“降妖除魔,乃是小僧份内之事。小僧这边去青云镇走一遭。” 他目光遥望着青云镇的方向,一双佛眼透过天空似是看到了一丝丝魔气,轻念了一句:“阿弥陀佛。” 第40章 第 40 章 万魔窟, 魔城。 今日是城主寿诞日,整个魔城都热闹了起来。无数魔族和高阶人族修士皆往魔宫而去。 魔城中,城主魔力强大, 且权力至高无上。 无论是魔族还是人族,皆是想要得到城主的青睐,博一个光明的前程。 魔城城主已有千岁,他的城主之位非是上任城主传下来的,而是抢过来的。这便是魔族, 只要实力强大,只要足够强, 就能站上最顶峰。 此刻,魔宫已是张灯结彩。 无数打扮美艳的魔女们在宫殿里穿梭, 留下了阵阵香气和丽影,也不知勾动了多少人的魂。 但真正身份高贵又美丽的魔女,目标却是放在了城主身上。 城主如今虽拥有无数宠姬,但却还未立城主夫人,这自然让魔女们心动。只要能坐上城主夫人之位,从此便成了魔城中最尊贵的女子。 “快收起你们那痴心妄想吧。”有魔女嘲讽的看着那些想要飞上枝头变凤凰的魔女,“城主大人眼光何其之高, 怎会看上你们这等姿色?” “你傲气个什么?城主便是看不上我们,难道能看上你?” “我有自知之明,城主自然是看不上我的。”那魔女长得也是数一数二的漂亮, 便是在万千美人中也是佼佼者, 她都这般说了, 她们这些不比她的岂不是更加没了希望? 那魔女继续道:“城主身边早已有了一位丽珠夫人, 乃是龙家高贵的嫡女, 生得花容月貌, 乃是城主心头宝。萤火之光岂敢与日月争辉?你们这些庸脂俗粉连给丽珠夫人提鞋都不配!” “你们可知城主为何多年不立城主夫人,便是为了这位丽珠夫人。” 丽珠夫人乃是人族,因此,即便城主再是宠爱,她也是做不了城主夫人的。说起这位丽珠夫人,也是魔城中的一个传奇。 她本是上任城主的宠姬,后来城主篡位,杀光了上任城主的后宫,独独留下了这位丽珠夫人。 传说她不仅生得妩媚动人,更是冰肌玉骨,且天资高,也是一个极厉害的女修。只可惜只是人族,注定与城主夫人无缘。 有魔女不服道:“再漂亮又如何?都是昨日黄花了,城主想必早就看腻了。” 丽珠夫人先后侍奉过两任城主,听说她入上任城主府时,便已经不年轻了。粗粗算下来,怕是也有几百岁了。 虽说女修与凡间女子不同,只要修为高深,自能容颜永驻。 但是再如何,岂能比得了鲜嫩的娇花们? 她们在这谈论得再多也无用,便是看不上丽珠夫人,但其实她们甚至连丽珠夫人的面也见不着。 而此时,魔宫正殿。 烛光交错,美人如云,笑闹声不绝于耳,一片热闹欢欣的景象。 城主木羽高座在整座之上,唇角带着笑意,一手执着酒杯,一手揽住了旁边美人的细腰,一派享受之态。 “早听闻丽珠夫人艳冠天下,舞姿动人,不知今日能否有幸一睹夫人倾城之舞?” 下方,一道带着浅笑的男声悠悠传了过来,目光漫不经心的落在了城主身旁的那个美人身上,眼中不乏惊艳。 那美人正是传说中宠冠城主府的丽珠夫人。 她五官绝美,体态丰满却又不乏轻盈,一身雪肤耀眼到了极致,光是看着,便晃得人眼花缭乱。她打扮得也很是妖艳,一身火红色的纱裙衬得她越发妩媚明艳。 闻言,她只微微一笑,偏头看向了城主。 城主轻轻捏了捏美人的脸,轻笑道:“今日本座高兴,又逢贵客来,美人舞一曲如何?” 边说,他的目光却看向了左下方的一个红衣男人。 那男人生得很是奇特。 一张脸上,一面如玉,一面却满是疤痕,看上去不和谐极了。 魔族的本体虽生得奇形怪状,但是人形却无一例外是好看的。而身有魔力,一般的伤疤是很难在身上留下的。 “凛公子,你说呢?” 这身着红衣的男人正是申屠凛。 他在魔城布置了许久,便是为了这一日。 魔城城主木羽并不知申屠凛的身份,但他修为极高,自也看得出这红衣男人是个高手,修为深不可测,便是他竟也有点猜不透。 他乃是万魔窟土生土长的魔族,如今又是城主,自然对于万魔窟的情况了如指掌,却也不知这红衣男人的来历,只知他单名一个凛字。 凛公子。 听到这个称呼,那位艳光四射的美人微微一怔,不由自主的朝那红衣男人看去。 注意到她的目光,木羽笑道:“这仔细看,这位凛公子倒是生得与夫人有几分相似。尤其是这一双,含情目啊。” 然而相似的一双含情目在两人身上却有着截然相反的反应。 丽珠夫人因这一双含情目更添了三分魅色,而那凛公子却显得越发的冷。 申屠凛淡淡扫了过去,唇角微微翘起,也笑道:“能一睹丽珠夫人的舞姿,在下荣幸至极。” “既然如此,夫人便舞一曲吧。”木羽笑着推了推身旁美人,眉目间满是轻挑。 便是再受宠又如何,终究不过是城主手中的一个姬妾罢了。 “妾领命。” 丽珠柔媚的福了福身,便轻身飞起,轻轻落在了大厅中央。 随着她的飞动,那身红裙随风轻扬,有仙气,更有妖气,人未动,便已经让其他人醉了几分了。 以舞姿出名的丽珠夫人果然名不虚传,舞姿优美动人,却又诱惑十足,轻轻舞动间,只让人魂牵梦绕,殿中的人早便看得入了迷。 待到一曲舞罢,赞叹声更是不知凡几。 “咔嚓。” 申屠凛手中的酒杯忽然发出了轻轻的脆响声。 城主乃是大乘期,自然听得到这动静,转头朝申屠凛看去,笑道:“凛公子觉得这舞跳得如何?” 也不知怎的,一时之间,殿中忽然静了下来。 殿中央,那个红裙女人香汗淋漓,只是站在那里,便已经媚态横生。明明已经三百岁了,可却无损她的美貌,随着岁月的流逝,甚至越发的好看了。 接触到了他的视线,丽珠夫人微微一愣,随即红唇轻勾,眉目间自动流转起了媚意,柔声道:“凛公子这般看着我为何?” 申屠凛的目光在那张美艳的脸上微微顿了顿,眸色陡然阴了下来。 下一瞬,只见他飞身而起,竟是一掌直接朝着丽珠夫人打了过去—— 虽暂时解除了危机,但事情却还没有彻底解决。 百姓愚昧且固执,他们如今已经坚信是龙王发威,要怎么才能让他们相信其实是妖孽作祟,却不是一件易事。 那鲤鱼精受伤,想必近来不会再轻易出来兴风作浪。 但也是因此,想要证明不是龙王爷也受了阻。 裴裕与陶初一沿路避开其他人,悄悄回了青云观。虽性命无忧了,但这人身却是受限。她们也不可能一直待在青云观里不出去。 “要不我们走吧。”一直沉默的谢无药忽然开了口,看向陶初一,认真的道,“初一,我们离开这里吧。” 他脸上有浅浅的血痕,是在与百姓相争时落下的。 那血痕虽浅,但在那张温润的脸上却极其的刺眼。 陶初一微微一怔,不由自主的看向了裴姝,裴姝没有说话,只是淡笑着看着她。半晌,她这才收回视线,咬了咬牙道:“不,我不走!” 她现在走,不仅是放弃了青云观,更是……逃兵的行为。 “就算要走,我也必须把这件事查清楚!要走,我也要清清白白的走!”她握紧了拳头,一字一顿的道,“我不能让青云观因我蒙羞!师兄,我不想走,也不能走。” 谢无药面色暗了下来,但却没有再说什么。 相依为命多年,他如何不清楚初一的脾性。 她虽是个姑娘家,但其实性子极烈,更是嫉恶如仇,最是倔强不过了。这种情况下,她根本不可能扔下青云观百年基业离开。 “……好,师兄陪着你一起。” 最终,他轻声应道。 陶初一的眼睛顿时红了,从小到大皆是如此,无论她遇到什么困难,师兄都这般陪着她。从身体康健,到如今,双腿难支。 当初爹爹死时嘱咐师兄好好照顾她,师兄做到了,并且做得很好很好。 “对不起,师兄,是我连累了你。” 她蹲下身,像是小时候一般把头伏在了师兄的腿上,满是依恋的道,“你再等等我吧,再让我任性一回吧。过了这一次,我就长大了,以后,我来陪着你,护着你。” “傻初一,你不用与师兄说对不起。” 头上,传来了青年充满宠溺的声音,“而且,初一,早就长大了。青云观能撑这么久,初一功不可没。” 陶初一没有说话,须臾,传来了轻轻的抽泣声。 夜色很暗。 今夜非但无月,甚至连颗星星也无。 “裴姝,你出来干什么?外面多冷啊!” 也不知何时起,外面竟然下起了小雪,雪花落在身上,带起了阵阵寒意。小豆芽坐在裴姝的肩膀上,扒着她的衣领问道。 “人家兄妹两个互述衷肠,我们站在那里碍眼作甚?”裴姝把他从肩膀上拿了下来道,“反正睡不着,不如就去刘府探探吧。” 她也想知道,那位刘小姐如今到底是死是活。 “哎呀,你又把我放荷包里干嘛?里面闷死了,我不要……啊啊啊啊!飞,裴姝,你竟然飞起来了!” 小豆芽被放进荷包里本来正不满,便要爬出来,然而话没说完,裴姝竟然已经一跃而起了。 他猝不及防,差点就从荷包中掉了出来,好险抓紧了,吓得他小心脏怦怦直跳的。 “抓紧了!” 裴姝没回答他,只轻轻嘱咐了一句,身影便犹如轻云一般飞向云间,在树林中轻盈的穿梭。 哪里还需要她提醒,小豆芽早就紧紧地抓住了荷包穗子,睁大了眼睛看着下方。 他有翅膀,平时也是飞着走。 但翅膀大小有限,越往上,风力越强,他的翅膀根本支撑不了他飞得高。所以,这还是小豆芽第一次飞得这般高,他的眼睛里充满了新奇。 小时候,他常常见着魔族父母或化为原型,或以魔力为基,带着幼崽飞上了天。那时,满天都是幼崽们的笑声。 那时,他只能在角落里,羡慕的看着天空。 可如今,他也飞起来了! 原来飞在天上的感觉这么好,这么好! 但其实裴姝也不是真正的飞。 她没了修为,自然不能御剑而行,也无法用灵力飞起来,只是凭着内劲而起。可一股内劲却是有限的,她需要脚下有支撑在行,因此,说是飞,不如说她是在树尖上行走。 “好高啊!裴姝,再高点,再高点吧!” 其实天色这么黑,往下看去,根本看不清楚什么,但是小豆芽就是觉得好高兴好高兴,恨不得向所有人分享他的快乐。 听到腰间传来的稚嫩笑声,裴姝没回答,她唇角微微扬了扬,却是跳跃得更快了。 不到半刻钟,便已经到了刘府。 刘府已经挂起了白幡,府里传来了震天的哭声。 裴姝落在正屋的屋顶上,轻轻揭开一片瓦片,朝下看去——下方放了一具棺材,而刘施施身着寿衣平躺在棺材里,面色死灰,竟是真正的死人之色。 棺材旁边,刘员外夫妇早已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了。 后来刘夫人更是直接哭晕了过去,刘员外也哭得不能自己,但身为一家之主,他却不能如刘夫人一般哭晕了事。 最后,直到声音已嘶哑,身子摇摇欲坠了,夫妻二人才在下人的搀扶下回了自己的房间休息。 灵堂里只剩下棺材里的刘施施,再无一人了。 “……姝姝,她真的死了?”小豆芽朝下看,脸色有点发白,“怎么可能呢?明明不久前,她还活得好好的。” 裴姝没说话,只是眉头皱了起来。 刘施施不过十五六岁,正是身体最康健的时候,如此暴毙而亡自然蹊跷,她观她面色,倒觉得这刘小姐不像是自身而亡,更像是……没了魂。 她顿了顿,朝下一跃。 却不想脚刚落地,头上一张写满了符咒的网忽然朝她整个罩了下来! 而此时,青云镇外,一个披着青色袈裟的年轻和尚忽然顿住了脚步。 他抬头,便见一股魔气急速汇聚。 第41章 第 41 章 那魔气之浓, 必是修为高深的妖孽现世。 玄悟不再多想,轻声念咒,竟是使起了缩地成寸的法术朝着魔气汇聚地所去, 不过几息, 便已经换了个地方。 待他停下来时, 便已经到了刘府门外。 他抬头朝刘府里望去,果然便见一股魔气自刘府内部而起。 事急从权,他没有敲门而入,而是直接轻声跃进了刘府,身形极快,短短一瞬,便已经到了摆放着刘施施尸身的灵堂处。 他方一推开灵堂的门, 便见一道剑光朝他急速袭来。 玄悟眸光一动,抬起降魔杵,接住了这一剑。只听一声轻响, 这支传承数百年的降魔杵竟是裂开了一道口子。 而玄悟, 身子也不受控制的朝后退了半步。 “咦,是个和尚?” 这时, 一道疑惑的清亮女音在前方响起。 玄悟抬头, 便见前方站了一个青衣女子,她轻轻一招手,那把竟能破开降魔杵的银剑竟乖巧的飞回了她的手中。 “实在抱歉, 在下本以为是妖魔上门, 冒犯了这位大师,还请大师见谅。” 裴姝观这个年轻和尚身周萦绕着淡淡佛光, 这是只有得道高僧才会有的, 便知自己是误会了。 她当时一从屋顶跳下来, 本欲仔细检查一下刘小姐的尸身,却没想到这竟然是个陷阱。她方一落下来,头顶便罩下了一张布满了符咒的网。 这符网也不知是谁所设,并不单单只针对妖魔,无论何人,只要被这符网罩住,就算不灰飞烟灭也会重伤。 幸好她反应及时,多年历练的经验让她及时的避了开去。 这符网布置精妙,定不是普通人所为,而且虽是用了道家法术,却是手段阴毒,竟是半点也没有考虑后果。 今日幸好是她遇上,若是刘家人不小心触动了符网,怕是会当场暴毙。 此等阴毒手段,背后之人定不是个善茬。 裴姝自不是坐以待毙之人,便一剑破开了符网,如此一来,施法之人便能发现,她只要等在这里,守株待兔即可。 如今她没了修为,虽剑术不凡,但裴姝也不托大。 但见门被推开,那脚步声很轻,全然不是刘家那些普通人所有,她心念一动,便想着先发制人。 倒是没想到,进来的不是幕后人,却是个年轻俊俏的和尚。 裴姝收回剑,朝着玄悟行了一个代表歉意的礼,问道:“大师可还好?” 布满了白幡的灵堂,明明该是沉闷压抑的,但那青衣女子却仿佛自带了一股鲜活之气。她容貌绝美世所罕见,虽是一身布裙,但周身的气质却不经意间带着淡淡的矜贵,绝世佳人也不过如此了。 但令玄悟愣神的却不是这青衣女子的美貌,而是她身周那层寻常人看不见的……金光。 那金光耀眼至极,只把那女子笼罩其中,称的她本就绝艳的容姿更添了风华。 ——那是……功德金光。 玄悟十五岁便出寺历练,十年间,走过大江南北,见过的人无数,自是也见过不少身带功德金光之人。 这样的人无不是一方大善之人或者与民与国有攻之人,便是他自己降妖除魔多年,积累了许多善行,自也身带功德。 但即便如此,看到这青衣女子身上的功德时,玄悟依然惊讶了。 他观这女子也是个凡人,年纪也不过二十出头,到底是做了什么,竟有如此多的功德?甚至比他那修行了百年的师父的功德还多了数倍。 他不过只多看了几眼,便觉眼睛生疼,一丝淡淡的血竟从眼中流了下来。 “……大师,你没事吧?”看到这和尚竟忽然流了血泪,裴姝微微一惊,难道是她方才伤到了他? 思及此,裴姝忙朝玄悟走过去,想要为他诊脉。 她虽不是医修,但与尤长老亲近,又是最容易受伤的剑修,是以,她也懂一些浅显的医术。大病治不了,但诊诊脉还是没有问题的。 直到女子温热的指尖触到了他带着寒意的手腕,玄悟才猛然回过神来。 他当即退后了两步,立刻关闭了天眼,不敢再直视那功德金光,眼里这才没再流血了。只是眼睛依然生疼,那是他窥探天机的惩罚。 “大师?” 那声清淡的女声再次在耳旁响起,玄悟重新睁开眼,念了句阿弥陀佛道:“谢女施主关心,贫僧无碍。” 他玉白俊俏的脸上还带着淡淡的血痕,看上去有点吓人,但见他面色尚好,眉目间也没有什么痛苦的样子,裴姝这才放下了心,收回了自己的手。 她转头看向那裂了一道口子的降魔杵,难得有点不好意思的道:“大师放心,这降魔杵是在下弄坏,在下定会负责的。” 只是她现在无法使用灵力,便是储物戒中宝物甚多,如今也起不到作用,她还是那个身上只有十文零花钱的穷鬼。 ——这十文钱还是之前陶初一见她可怜,借给她的。 所以,她虽这般说,但心里却是没底的。 这降魔杵一看便是人的心爱之物,而且通身银光,已成了灵器宝物。便是放在修仙界也不逊色,在凡间,那更是绝世珍宝了。 “无碍,施主也是无意的。” 因那功德金光,玄悟倒是对裴姝的印象不错,他的声音不轻不重,许是佛经念得多了,竟是别有一股奇特的韵味。 这和尚倒是个大度的。 裴姝唇角微微翘了翘道:“大师通达,但东西确实是我弄坏了,便是无意,我也不能推卸自己的责任。只是如今囊中羞涩,怕是还不了大师。但请大师放心,在下不会耍赖的。” 玄悟不是个能说得人,闻言,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回应。 倒是裴姝不再纠结此事,换了个话题,问道:“大师为何突然出现在这里?” 说起此事,玄悟终于想起自己来此的目的,俊眉微微皱了皱道:“施主又为何出现在此处?贫僧是看见此处被魔气环绕,因此便赶了过来。” 说到魔气,玄悟这才发现了奇怪的地方。 放在在刘府外面,他确实是看到了浓烈的魔气,然而进来之后,这浓郁的魔气却不见了。 倒是…… 他的目光忽然落在了裴姝腰间佩戴的荷包上,眉心微拧道:“施主,可否打开你的荷包给贫僧看看?” 若是一般男子对姑娘家说这话,怕是早被人骂了。 但玄悟自婴儿时期便在灵山寺,虽有师长教导,但学得也是佛经佛法。便是后来独自出门历练,也是一心修行,只为降妖除魔,对男女之道知之甚少。 裴姝也不是那深闺女子,自也不会因为这等冒犯不喜,反倒是对这个有话直说的和尚还挺有好感。 不过,她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荷包,似是在安抚里面某个已经被吓得瑟瑟发抖的小可怜,边笑道:“这里面没什么东西,不过是藏了个小可怜罢了。大师不必在意。” 玄悟眉头微蹙,但见裴姝根本没有把荷包打开的意思,他张嘴还想再说什么,裴姝却抢在他前面道:“在下见大师道行高深,不知可认识这符网?以及,可能看出这位姑娘有何不妥?” 她指了指那盖在棺材上的符网,以及躺在里面的刘小姐尸身。 玄悟顿了顿,倒是没再继续方才的话题,而是快步走了过去,目光深深地观察着那符网,眼中闪过一丝冷意道:“这是邪术,若是被这符网罩上,不但身死,而且连人的元灵也会被施法之人摄走!” “这位姑娘,”他看着刘小姐的尸身,眉心皱得更紧,“阳寿未尽,之所以会如此,是因为有人摄走了她的元灵。” 到底是同道之人才看得懂,裴姝虽能看出这符网不是什么好玩意儿,却是没想到竟会有这阴毒的后果。 修仙之人不重来世,只重此生。 修行本就是逆天而行,与天地争夺灵气,凡是踏上仙途之人,死后,元灵也会消散,化为天地养料,若是没有特殊法子,那是没有来生的。 但凡人却不同。 他们重今生,却更重死后来生之事,这连人的元灵都没了,又怎能有来生? 闻言,裴姝的眸色也冷了下来。 “大师既然知道这邪术,可知如何解?”她问道。 玄悟没有先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转头看向裴姝,问道:“施主缘何如此关心此事?可是施主与这位姑娘有什么牵绊?” “不知大师可知青云镇龙王发怒索要祭品一事?”裴姝道。 “贫僧便是为此事而来。”玄悟回道,“真龙早已灭绝,这世间根本无龙,又何来的龙王?定是有妖孽借龙王之名,欺骗百姓,以此行恶。” “大师猜得不错,在下不久前刚与那清水河龙王交过手,这东西便是从他身上掉下来的。”裴姝边说,边从怀里拿出了那片金色的鳞片。 “这是……金鲤鱼。” 玄悟一怔,忽地面色微沉,轻声念了一句,“古有鲤鱼跃龙门便可化龙,这条金鲤鱼怕是所谋甚大。” 但世间真龙已灭,龙门自是早已坏了,想要跃龙门化为真龙,须得先修好龙门才行。 可龙门乃是上古神器,岂是那么容易修复的? 这金鲤鱼又索要处子作为祭品,怕是想要走邪道! 思及此,玄悟神色变幻不定,恨不得现在便去清水河,把那鲤鱼精抓了起来。然而刚转身,袈裟却被人轻轻拽住。 身后传来含着无奈的女声。 “大师,不如还是先救救这位刘小姐吧。”裴姝道,“刘员外夫妻膝下只有这个独女,刘夫人更是哭晕在了刘小姐的棺材前。若是刘小姐死了,白发人送黑发人,怕是这对老人也撑不住。” “大师道行高深,一眼看破邪术,想必也能解开这邪术?” 青衣女子虽带着笑,言语中也没有责怪,但玄悟却依然心生了自责和愧疚,慈悲为怀,降妖除魔虽重要,但他竟是忘了救人才是最重要的。 “多谢施主提醒,贫僧这便为这位刘姑娘找回元灵。”玄悟朝裴姝行了一礼,以示感谢。他心道,果然是功德金光加身之人,他竟是自愧不如了。 头上传来一声浅笑,“大师不必谢我,你才是救人的那一位,我不过是多说了几句话而已。刘小姐若是醒来,想必她的父母定会很开心吧,大师,你做了一件大好事啊。” 她言语直白,夸得玄悟白净的脸微微有些泛红,他正想开口,却见眼前青影一闪,再定睛看时,面前已经没了那青衣女子的身影。 他怔愣的站在原地片刻,望向屋外漆黑的天空,须臾,轻轻念了声佛。 而裴姝,已经径直朝着清水河而去。 如今有了玄悟,刘施施的性命再不用担忧。等到刘施施醒来,先前污蔑陶初一用邪术害人的话自然不攻自破。 但事情却还没解决。 百姓愚昧固执,若是不抓住金鲤鱼,当着他们的面彻底解释清楚这一切,便是陶初一洗清了嫌疑,青云观也彻底败了。 她的脑海里忽地出现了两张熟悉的脸。 一张是陶初一的。 她穿着道袍,喝得醉眼朦胧,嘴上说着不在意的话,但眼底却是对青云观深深的留恋。 而另一张…… 裴姝微微有些恍惚。 那是一个十来岁少年的脸。 他们长得一点也不像,眉目间却带着相同的朝气,与对这个世间最美好的憧憬与向往。 她已然失去了一次,这一次,她想好好的把这份朝气留住,彻彻底底的留下来。 修仙界,天啸门正殿。 “掌门师伯,您是说师尊去了凡间?”裴月急切地问道,“怎么可能呢?师尊去凡间作甚?” 她如今已踏入仙途,便也知道,唯有金丹期以下的修者才能入凡间。 但便是入了,也很受限,凡间灵气匮乏浑浊,根本不适合修炼。 况且,姬不夜乃是大乘期修士,要把修为压制在金丹期以下……这说起来简单,但做起来却是难上加难。 修为越高受到的痛苦便越大,如姬不夜一般,把大乘期修为生生压制在筑基期,等同于压缩了自己的宽阔的筋脉。 如此一来,必然日日承受钻心刺骨之痛。 姬不夜乃是问月剑尊,是天啸门武力值最高的人,不仅身份尊贵,他的存在对于天啸门来说,更是定海神针。 因此,在进入大乘期后,他便分了一丝元灵出来。 有了这一丝元灵,天啸门能知道姬不夜的行踪,而姬不夜便是相隔万里,只要天啸门有事,他也能第一时间察觉。 因此,姬不夜一入凡间,那丝元灵便有了异动。 “不错,根据元灵的异动,可以判定,不夜已经下了凡间了。”说其此事,张天元也是皱眉,他轻轻一叹道,“裴姝一事,不夜定是自责愧疚不已,他入凡间,怕也是因为此事吧。” 便是张天元不说,裴月也知道。 毕竟姬不夜为了裴姝,甚至不顾危险,只身下了万魔窟,如此危险之事都做了,再为了她入凡间又有什么奇怪? 但裴姝已经死了啊。 “毕竟是亲手养大的徒弟,又死得这般……”张天元叹气,“不夜无法接受也在所难免,只是以他的修为入凡间,怕是反噬甚重,一个不好,便有殒命的危险。” 说到此,张天元的脸色沉凝,“必须要尽快把不夜带回来,凡间不是久留之地。我已与长老商量过,即刻便派门下弟子去凡间……” “掌门师伯,让弟子去吧。” 不等他说完,裴月忽然开了口。 张天元一愣,皱眉道:“你如今正是打基础的关键时期,岂能……” “师尊有难,身为弟子岂能不理?而弟子正好是筑基期,不用压制修为也能进入人间界,况且,”裴月顿了顿,才道,“弟子本就出身凡间,相比其他师兄弟,对人间界自是更熟悉一点。” 这话倒是张天元有点犹豫了。 见此,裴月单膝跪在了地上道:“掌门师伯,请让弟子去吧!一日不能见到师尊平安归来,弟子一日无法心安,如此一来,修炼也无甚进展。” “这是你的真心话?” “……自是。” 裴月沉声回道。 一段时间过去,她看上去依然纤瘦体弱,实在不像是个筑基修者,但眉宇间到底是不同了。 姬不夜走之前,把裴月交给了他教导。 张天元自是不想浪费了裴月如今的天资,对其比对自己的弟子还要用心,裴月聪慧,倒是一点就通,只是……也不知为何,这修为却进展缓慢。 他深深地看了裴月一眼,半晌,才道:“既然如此,那本君便允了你。只是你一人去人间界到底不妥。” 说到这儿,他顿了顿,才继续道:“你与阿靖是道侣,本君会让他与你一起入凡,你们彼此也好有个照应。” 闻言,裴月身子微微僵了僵。 如今,她与闻人靖的婚约早便传遍了整个修真界,在旁人的眼中,他们虽还完整的举办过道侣大典,但也是正儿八经的道侣了。 可其实……她已经许久许久没有见过闻人靖了。 他们说是道侣,可如今,却恍若陌生人。 可即便如此,她也…… 裴月轻轻握了握拳,轻声回道:“多谢掌门师伯怜惜,弟子定不负所望。” “去吧,”张天元沉声道,“你记住,你已不是凡人了,既然踏入仙途,便应该明白,你这一生注定漫长。而你这一身根骨,也代表着这一生注定不凡。” “你可明白?” 他乃天啸门掌门,这一生见过无数人,阅历深厚,自是早已看出裴月有心结。她如今修为进展缓慢,不是因为她不努力,也不是因为她不聪明。 相反,论悟性,便是在天啸门,她也是佼佼者。 而论努力,她也不差。 只是,心思沉郁,心结桎梏。 有些话,他不能说得太直白。 那一滩烂账,便是他也不想提起。 他只是不忍裴月浪费了自己的天资,也不希望天啸门损失一个本有望升仙的弟子,是以,才这般提点了几句。 张天元心中深深叹了口气,只愿裴月能早日想通,成就大道。 “……弟子,明白。” 第43章 第 43 章 若是真龙尚在的龙宫自是坚固无比, 可如今,这些残垣断壁怎能抵得住这雷霆之剑?!金鲤鱼脸色难看至极,不及思考, 便猛然翻滚了一下, 却避之不及,依旧被那剑光擦上了。 “噗——!” 他再次吐出一大口血, 眼见着湖面的动静越来越大, 那剑光如虹,一剑一剑不停息的接连劈下来,此剑之快, 他根本没有还击的机会。 金鲤鱼心知, 若是再这般下去, 自己怕是还真的会死在这凡人女子手中。 他猛然一咬牙,忽地化为原形, 隐匿在了水草之中。 裴姝如今只有凡人之眼, 虽能用神识探查, 但所查到底有限。她虽会游水, 但凭现在的身体强度, 根本无法潜到湖底。 因此, 金鲤鱼一化为原形藏起来,她一时间便无法精准的锁定他了。 而因为龙王之事,百姓们对清水河的关注明显多了起来。虽是深夜,但此间动静之大,还是惊动了附近的百姓。 那金鲤鱼心思狠毒,丝毫不顾及百姓的性命。裴姝担心他会以百姓的安危来辖制她, 她面色沉冷, 沉思了片刻, 到底还是收回了万灵剑。 待听得脚步声传来,她迅速隐匿了身形。 “方才听到了吗?是清水河在闹?” “可不是!我之前就听到了,但不敢去看,只从家里的窗户望去,只见有个人影在河面上飞来飞去!” 说到这儿,那人明显激动了起来,“她只朝河面劈下一剑,那河面便瞬间掀起巨浪,可厉害了!而且她还会飞!这肯定是神仙吧!” 因为隔得远,他看不清楚那人影的脸,只看身形知道那是个女子。 想到方才惊鸿一瞥的惊鸿,那人眼中露出了向往之色,赞叹的道:“那定是个仙女儿!” “还仙女儿呢!我看你是老眼昏花了!”同行的人怼了他一句,压根不信他的话,“若是真是神仙,怎么会对着清水河劈?下面可住着龙王爷!仙女儿再厉害,能历害得龙王爷?龙王爷咋可能任由别人在他的地盘上胡闹呢?” “……难道我真的看错了?”这话说得也有理,那看到裴姝的人也不仅有些怀疑。 “算了,只要没事就好。”看着已经恢复了平静的湖面,大着胆子出来查看的几人都忍不住重重松了口气,“别多想了,肯定是你看错了!” “对对对,走吧走吧,可别扰了龙王爷清静。” 而躲在暗处,听到了这一切的裴姝却眉心一动,忽然有了个注意。 她从荷包里把小豆芽捧了出来,轻声道:“小豆芽,帮个忙……” 岸边几人查看了一圈,发现并没什么异常,便准备朝回走了。这大冬天的,晚上可冷,尤其还是在河边,那更是冻得人发抖。 “走吧走吧,回去睡觉了!” “龙王爷受了供奉,说不定已经消气了。” 话虽如此,但他们心中其实是没底的。龙王爷要得是一个月十名女子,但这可是十条性命,怎么可能就这样白白送去? 此事闹得甚大,县太爷本想着不若就顺了这龙王爷,免得这事情闹大。谁知却收到上峰的命令,责令他不许草菅人命! 这下可好,便是他们想上供祭品,也不敢了。 几人正愁着下一个三天后该怎么办,没有祭品,龙王爷可会生气?就听天上忽然传来一声飘渺女音,伴随着轻风,还不时有花瓣飘了下来,掀起阵阵香风。 “青云镇百姓听令,吾乃清水河神。”那女音飘飘缈缈,清冷淡漠,恍若从仙宫中传来。明明听起来声音不大,但却似在耳际。 不仅是岸边的几人,附近的人家也听到了。 众人慌忙抬头,便见一道飘飘若仙的青影从天上飞过。她身姿灵妙,仙气萦绕,便是在暗夜之中,身上却也在发着光,让人看不清她的容颜。 但那道飞在天上的鸿影却引得人看痴了。 “清水河神?” “可这清水河不是已经有了龙王爷吗?难道一条河竟有两个神仙?”有人喃喃自语。 恰时,上空再次传来声音。 “本神乃是清水河的唯一真神,今日忽听见有人哭泣喊冤,这才发现竟是有妖孽假借龙族之名欺骗百姓,谋害人命,修炼邪术!” 裴姝本是想说此间真龙早已灭绝,但百姓多贫苦,所以才会信神。若是告诉他们龙已灭,怕是会适得其反。 “那假借龙王之名的不过是一条小小鲤鱼精,”她沉声道,“本神感受到了你们的敬神之心,所以才显露真身。” “真神无需祭品,只要你们诚心信仰便可。以同族为祭品,此乃罪大恶极之事!非但无法得到神的庇护,上天还会降下惩罚!” 此话一出,下方的百姓们都面色大变。 尤其是最开始起哄着要把陶初一和裴姝两人做祭品的人,更是惨白了一张脸,腿一软,便跪在了地上。 “哎哟,你说完没有?我快撑不住啦!” 夜色很暗,所以谁也没有发现那青影背后,有个小人用手抓着那青色衣领,正努力的扇着翅膀,一张粉嫩的小脸都涨红啦。 裴姝如今又不是真的仙人,自然是飞不起来的,轻功也不是万能的。 为了逼真,便只能苦了小豆芽了。 别看小豆芽长得小,但到底是魔族,还是挺有力量的——不过,那也是有时限的。听到裴姝要扮作神仙糊弄这些愚蠢的人族,小豆芽可感兴趣了。 最重要的是,他还能在里面发挥大作用! 因此,他当即便答应了下来——当然,这也是有条件的。事成之后,裴姝必须满足他一个愿望。 眼看着小豆芽便撑不住了,裴姝也没再耽搁时间,揭露了金鲤鱼的真面目后,便迅速飞走了。 她身上的光其实是会发光的魔石——小豆芽友情提供。 “河神大人?河神大人!” 而下方,眼见着那青影如幻影一般迅速消失在了天际,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如此神技,也只有神仙才能做到了吧。 “……那龙王爷真的只是鲤鱼精吗?可他很厉害啊!” 有人小声道。 经这一提醒,众人也想起了那龙王爷出现时的神迹,那电闪雷鸣可是骇人得很。 龙王爷,河神…… 小小的一条清水河自是不可能有两个神,而那河神也说了,她是此地唯一真神,无论谁得话是真,反正这两个其中一绝对是假的! 这便是裴姝的目的。 百姓虽愚昧,但不代表着愚蠢。尤其是那些经年的老人家,经过岁月的洗礼,他们固执,却也敏锐。 裴姝不指望他们立刻相信她的话,只要心中存疑,而不是一心信了那鲤鱼精即可。 心有疑惑不安,遇上这种事,便会多思多想,而不是一味的被妖孽牵着走。 “哎,何必那么麻烦。”小豆芽吐槽,“这些愚蠢的人类连仙妖都分不清楚,如此蠢笨,以我看,直接揍一顿才好!” “揍得多了,揍痛了,他们自己就记清楚了,你就是女人心态……哎哟!” 话没说完,头上已经挨了一记。 裴姝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笑道:“像这样揍?”边说,她边轻轻弹了弹那白皙修长的手指。 小豆芽顿时脖子一凉,立刻飞得远远的,双手抱住了自己的头,委委屈屈的道:“人家就开个玩笑嘛,干嘛这么认真,哼!忘恩负义!” 他刚才帮了她大忙呢! “既然是个小孩儿,那就得说小孩儿的话。”裴姝伸手便提溜住了他的翅膀,把他抓了回来,“疼吗?” 她轻轻揉了揉那颗小小的脑袋。 “我只是觉得和这些凡人解释这些太麻烦嘛……”小豆芽被揉得浑身一软,不受控制的瘫在了她的手心之上,哼哼唧唧的说着。 边说,他边瞧着裴姝,忽然道:“你是修仙者吧?” 裴姝垂头看他。 “我就说你的名字怎么有点耳熟呢!”小豆芽突然兴奋了起来,“我现在知道了,裴姝裴姝,你就是那个以身化器的万灵仙子吧!” 万灵仙子啊,他可是早就听说过她的故事了。 没想到,他如今竟然会和这等传说中的人物遇上。 越想,小豆芽越觉得高兴,也越发觉得自己的眼光好,“我当初第一眼见你,就觉得你不是池中物,果然,本大人就是慧眼识珠!” 闻言,裴姝没有否认,只道:“既然你听说过万灵仙子,那也应该知道,她已经跳下万魔窟,死了。” “可你……”小豆芽皱起了眉。 “这世间早已没了万灵仙子了。”裴姝轻轻笑了笑,“万灵仙子已死,留下来的只有裴姝。” 可她分明还活得好好的,即便化成了凡人。 小豆芽不懂,但不知怎的,他看着那双温柔眸,心底深处忽地生起了一股淡淡的悲伤和遗憾。 “凡人虽脆弱不堪一击,但你且看看,如今三界之中,谁的数量最多?” “……是凡人。”小豆芽回,“可数量多不代表就厉害啊!” “不错,数量多不代表厉害。”裴姝沉声道,“可无论是魔族还是修仙者,俱是与天争,与地斗,唯有凡人,他们是顺天而为。” “一个凡人不堪一击,可一村一镇一府,乃至一国的凡人加起来呢?” 那时,便是大乘期大能也奈何不得。 这话太深奥了,小豆芽听不太懂。 可这一刻,他却没再吐槽凡人了,小小的脸慢慢皱了起来。 况且—— 裴姝朝那看似平静的清水河看了一眼,唇角勾起了一抹带着冷意的笑。 想必那鲤鱼精也快坐不住了。 他若是一直藏在河底,裴姝倒确实一时间难以有法子抓住他。如果他愿意在河底待上一辈子也无不可,但很明显,这只金鲤鱼一心修炼邪术,定不会甘心在河里做一条小小鲤鱼精的。 她等着他出来的那一刻。 须臾,她转头朝青云观而去。 然刚走了几步,却听到了一声微不可闻呻、吟,她脚步微微一顿,转头朝声音来源处走了过去。 只见,那草丛中躺着一个浑身浴血的青年。 ——一身血衣,面若冠玉,竟是三界也罕见的美色。 第44章 第 44 章 修仙界与人间界的交界处。 裴月、闻人靖以及仲无愁三人齐齐站在那里, 只等打破结界后,便进入人间界。 本来此行,只有裴月和闻人靖两人。 但仲无愁听说后, 便主动提出要一起去。自从裴姝不在后, 他便一直留在天啸门,或者准确的说是万灵峰。 如今他已经跻身金丹期, 再也不能如曾经一般轻易的入凡间。 但他曾多次在凡间游历, 经验是最丰富的。张天元听说后,便也默认了他的同行——当然,他也不好管仲无愁。毕竟仲无愁是神音门的人, 与天啸门无关。 “虽然你们是从同一个入口进去, 但且明白, 两界之间的结界并不稳定,你们的修为那时又都只在筑基期, 所以若是遇到意外, 切记不能慌乱, 顺着界流而去便行。”张天元道, “你们身上都带有讯石, 若是三人分开, 可用讯石联系。但讯石发动需要灵力,凡间灵气不足,你们记得慎用。” 灵气若是不足,即便激发了讯石,也会损坏讯石,用不了几次, 怕是就会坏了。而且, 使用者还会遭到反噬, 所以张天元才会告诫他们,非到关键时刻,不要乱用此物。 修仙界也不是没有其他通讯之物,只是人间界与修仙界不同,它不但灵气不足且浑浊,且灵气与修仙界的灵气也不是一体,所以许多东西根本用不了。 唯有讯石乃是人间界所出,这才能用。 “多谢师尊/前辈/掌门师伯教诲,弟子谨记。” 三人齐齐朝张天元行了一礼。 张天元轻应了一声,看了看时辰,便沉声道:“时间已到,界门已开,你们去吧!” “是!” “裴师妹,小心!” 准备进入界门的时候,左边传来了仲无愁的声音。 裴月转头看去,对上了仲无愁带着关怀的目光,她微微一愣,轻轻应了一声,但目光却不由自主的朝另外一边看去。 那里,站着的是闻人靖。 他没有转头看她。 在来之前,闻人靖倒是给了裴月不少的防身灵器,然而却一句关怀之语也没有。 便是此时,他只是淡淡跟着说了句:“小心。” 话音未落,他已经当先跳了下去。 裴月轻轻咬了咬唇,唤了一声“闻人师兄”,下一瞬,也跟着跳了下去。 身后,见此,仲无愁轻轻叹了口气,片刻,才紧随其后。 转瞬间,界门口,已没了三人的身影。 张天元想了想,掐指算了算,半晌,却忽地变了脸色,“不好!”话音刚落,便见界门处忽然传来一声巨响,一阵罡风猛地席卷而来,其势之浩大,令张天元也变了色。 他忙退后了百米,险险躲过了罡风的袭击,却也狼狈不已。 但那罡风乃是自界门而起,便是连他也躲得狼狈,那闻人靖三人岂不是……危矣?!只是如今界门处被罡风占据,他根本靠近不得,便是想救人也不行了。 “……但愿你们三人能活下来吧。” 修仙界便是如此,修行本就是逆天而为,有如此一劫,怕也是天命!他长长叹了口气,半晌,才转身回了天啸门。 三人,两个是门下弟子,另一个也是交好宗门的精英弟子,身为一门之主,张天元自是不能就这样不管了。 只是如今界门已毁,要救人也只能从长计议了。 界门里的罡风持续了很长时间,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那罡风慢慢淡去,一个高大的身影才慢慢走了出来。 罡风吹起了那人的袍角,溅起的风沙落在了那人的脸上。 “姝儿,哥哥会为你报仇的。” 昏暗的天色下,裴长晋沉冷的面上隐隐露出了一抹笑。 这罡风,便是他送出的第一个礼物。 便是那三人侥幸不死……想要再回修仙界,怕是也难上加难了。 草丛里的那个血衣青年,紧闭着双眼,他看上去不过弱冠的年纪,身上穿的应是大红色衣裳,但因为染血太多,已被染成了沉暗的暗红色。肤色冷白,因为失血过多,透出了一丝苍白,眉目间还萦绕着一股死灰之色,但却无损他的容姿,反而更添了一丝破碎的美感。 那精致俊俏的脸上还染着零星的血点,那双紧闭的眼睛下有一条淡淡的血线,左眼下方生着一颗红色的泪痣。 便是阅尽万千美色,裴姝此刻也不禁稍稍怔了一瞬。 这人倒是真生了一张好相貌。 若不是还能听见那浅浅的呼吸声,裴姝甚至差点以为这躺着的不是个人,而只是个精致得过分的人偶。 但那呼吸也微弱得很,时不时的断了几息,让人经不住担心这人随时会断气。 “哎呀,大半夜的,还长得这般好看,这不会是个鬼吧?!”小豆芽扒着裴姝的衣领,悄悄的探出头朝那躺在草丛中的青年看了看,忍不住便缩了缩脖子,“或者,是个惑人的狐狸精?” “以后少看点那些乱七八糟的话本。”裴姝无奈的点了点他的小脑袋,“什么鬼啊狐狸精的,这明明就是个人,而且还是个……干净到了极致的人。” 虽然浑身浴血,看这情况便是经历了杀戮的,身上还散着明显的血气和煞气,但偏偏…… 她微微眯着眼,用神识看去。 只见那青年身上被一层银白的光围绕着,透过身体,看向他的元灵,却发现那元灵竟是一片纯白。 这样的纯白,是只有才诞生的婴儿才有的。 初生的婴儿,未沾染世间的浊气,元灵自是世间最纯洁的。等到慢慢长大,因为浊气,以及他的心、他所做的事情,本来纯白的元灵会慢慢的染上各种颜色。 便是世间大善之人,元灵也再也维持不了一片纯白。 “这怎么看出来啊?”小豆芽一脸疑惑。 裴姝微微一怔。 说起来,自从她进入人间界后,尚存的神识似乎便有了一些意想不到的改变。她的神识并未扩大增强,依然是金丹期修者的神识,但是……却能看见以前不曾见过的东西。 比如这元灵。 凡是世间生灵,皆有元灵,但元灵是虚无缥缈的,并不是谁都能看见元灵。修为的高低与其也无多大干系,便是她全盛时期,也只能恍惚看到模糊的元灵,而不会如现在这般,看得这么清楚。 正想着,便听小豆芽又道:“哎呀,他是不是要死了?” 听裴姝说这是个人,小豆芽便不怕了。在裴姝沉思的时候,他就已经迫不及待的飞了过去,落在了血衣青年的身上,然后趴下听人的心跳。 那呼吸声越来越弱,心跳声也是断断续续的,小豆芽听得心惊肉跳的。 裴姝回过神来,倒是没多犹豫,立时走到了青年的身边,蹲下了身。 “你要救他吗?”小豆芽皱着眉头,“可我们又不认识他。” 闻言,裴姝笑了笑回道:“你才多大,能认识几个人?” 这话,小豆芽就不爱听了,小孩儿最不喜欢的便是大人把他们当小孩子了。只是还没等他反驳,便又听裴姝道:“认识与否与救人又有什么关系?我救人,要么是因为这人值得我救,要么便是因为我想救。而杀人,” 说到这儿,她顿了顿,唇角的笑意加深了些许,沉声道:“杀得自然是该杀之人。” 小豆芽皱着小眉头,若有所思。 他从来都是自由生长,无父无母也无师长教导,无人告诉过他这些,也无人愿意耐心教导他。 裴姝说得话,其实他大多数时候都是听不懂的。 但是即便听不懂,他还是想听。 小豆芽抬头看着面前的女子,忽然拍着翅膀重新飞到了裴姝的肩膀上,像是下了一个重大的决定似的,一挥小手道:“那就救吧!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裴姝没忍住,笑出了声来。 小豆芽感觉自己被嘲笑了,但是一时间却想不通自己为什么会被笑,鼓着嘴,不爽的哼了一声,但这一次,倒是没有说什么。 因为裴姝已经在仔细查看那青年的伤势了。 因不知道这青年伤势如何,又伤到了哪里,所以裴姝也不敢随意搬动他,想了想,便准备就地检查,先查清楚再做计较。 边想着,她边伸手解开了那身血衣。 那衣裳的料子极好,触感光滑柔软,倒像是用上好的鲛纱制作而成。鲛纱难得,便是在修仙界也是用来制作灵衣的绝好材料。 但让裴姝惊讶的是,这青年身上的衣裳虽是鲛纱制作,却不是灵衣。 除了穿得舒服点,竟没有任何的加持作用。 这倒是奇怪了。 裴姝倒不是感叹其豪奢,只觉得稀奇。她出身极好,见过的好东西数不胜数,倒不会因为一件用鲛纱制成的普通衣裳感到奢侈,只是无论是在修仙界还是魔界,凡是能炼器的材料,通常大家都是想方设法让其发挥最大的作用。 这青年到底是谁? 血衣上的鲜血有些还未凝固,裴姝一上手,便触到了一阵粘腻,手心很快便被鲜血染红了。 这血的气味……有人族的,亦有魔族的。 如此一来,这青年的来历倒是越发让人难猜了。 裴姝边思索着,边迅速的解开了青年身上的所有衣物,只见那衣裳下,竟是没有一处好皮肉,说是血肉模糊也不为过。 受了这么重的伤,若是一般人,怕是早就撑不住了。 可裴姝探了一番,却发现这青年确确实实只是个普通的人类而已,身上并无半点修为,或者可以说,这具身体根本没有任何修炼的痕迹。 这样脆弱的人族身体,竟然在这么严重的伤势下,撑了过来。 “这人是没有痛觉吗?”便是在魔界长大的小豆芽见到这伤势也忍不住抖了抖自己的小身子,“他竟然没死!真稀奇!” 他感叹着,边拍着小翅膀搂住了自己,像是被吓到了似的。 感受到他的颤抖,裴姝回过神来,伸手轻轻抚了抚他的小身子,算是安抚。小豆芽本能地在那温暖的手心上蹭了蹭,倒是不害怕了。 “先处理他的伤口吧。”裴姝让小豆芽去接点水过来,便从怀里拿出一条手帕,准备擦拭一下那青年满身的血。 带着暖意的手指不经意触到了青年泛着凉意的皮肤,青年的身子瞬时微微颤了颤。 下一瞬,却见那气息微弱的青年忽地睁开了眼睛。 然后,一把拽住了女子纤细的手腕。 “你想干什么?” 不知何时起,天上忽然飘起了小雪,雪白的雪花轻飘飘的落了下来,泛起一阵阵凉意,可在这寒夜之中,青年的声音却比这冰雪还冷。 “自然是救你。” 抓着她手腕的力道极大,裴姝使了个巧劲,抽回了自己的手,看见自己白皙的手腕上的红印,她眉头轻挑。想不到这青年都快死了,力气却还这般大。 “你说,你要救我?” 那青年微微怔了怔,看向了裴姝的方向。 裴姝挑眉看去,对上了一双无神的眼睛。 ——原来这般好看的一个人,竟是个瞎子。 第45章 第 45 章 他眼角的血痕在冷白的脸上显得有点刺眼, 那双眼睛本该是极好看的,但如今却已成了死灰之色,未免显得有些怪异。 “这位公子这话问得奇怪, 倒似说我不应该救你似的。”裴姝没有多关注他的眼睛, 闻言,心底生起一丝奇异之感。 明明她对这青年没有半分熟悉之感, 但听他的语气, 倒像是两人认识一般。 不但认识,甚至……以前的关系怕是还不怎么好。 裴姝的记忆力不错,但搜寻乐一番后, 却没找到与这个青年相似之人。 莫非是她记错了? 而她话音刚落, 便见那容貌甚美的青年怔愣了片刻, 垂首,抬起了自己的手, 可他眼睛已毁, 却是什么也看不见了。 “裴姝, 水来啦!”这边, 小豆芽已经用小桶提着水飞回来了。 他自己有一个储物包, 也不知那包里装了什么, 竟是有许多稀奇古怪的东西,比如这水桶,一般也没有修者或者魔族在储物灵器里放这些东西的。 但小豆芽对此却很执着,用他的话来说,这出门在外,难免有不方便的时候。他当然得多备一点东西, 有备无患啦。 况且现在不就用到了吗? “咦, 他醒啦?”小豆芽把水桶放好, 飞到了青年身边,看见那双无神的眼睛,他愣了一下,忙凑近了去想看得清楚。 然而刚一靠近,一只修长的手却倏地伸出来,稳稳的抓住了他。 “哎呀!疼疼疼,快放开!” 那手恰好抓到了他的翅膀根,手劲儿还挺大,小豆芽猝不及防,被弄得疼得叫了起来。 听到他的叫声,那青年微微恍惚了一瞬,倏然松开了手。 小豆芽立刻扑闪着翅膀,飞得远远的了。 “这人怎么回事啊?”小豆芽不满的揉着自己的翅膀根,“亏得我飞了这么远,去打水,哼,恩将仇报!” 裴姝轻轻摸了摸他的头,算是安慰他。 而这时,听到这话,那青年终于再次开口:“我没让你们救,你们走吧,不必管我。”边说,他边又躺回了草丛里,仿佛在等死一般,没有半分求生的意志。 说话时,甚至还有血又从嘴里流了出来。 “哇,这人疯了吗?他真想死啊?!”小豆芽惊了,边看向裴姝。 却见裴姝看了躺在草丛中的青年一眼,忽地勾了勾唇,随即还真的转身走了。 “诶?”小豆芽疑惑了,“你不管他了吗?” 说起来,跟着裴姝这么些日子,他一直觉得裴姝是个心肠很软还乐于助人的人。一般遇到有人遇难,她都会出手相帮。 而这个男人快死了,裴姝真的不管了? 裴姝笑了一声,回道:“这世上受苦受难的人那么多,我却只有一双手,难道每一个我都要管?这样下去,我岂不是要累死?” “可是……”小豆芽忍不住朝后面看了一眼,草丛很高,那个男人躺在里面,只能隐隐约约看见一点模糊的影子,“他要死了啊。” “这世间每一天都有人死去,有人不想死,拼尽全力也想要活下去,自然也有人不想活。”裴姝一直没有回头,悠悠的朝前走,便是连声音也不疾不徐,并未受到丝毫影响,“我再厉害,也救不了一个不想活的人。” “既然如此,何必浪费功夫?”她笑着说,“不如就满足了他最后的愿望,倒也是一桩功德不是?” “是这样吗?” 小豆芽皱着小眉头,不解,“这世上为什么会有不想活的人?死了就什么也没有了,活着多好啊,可以吃好吃的,还可以玩好多好玩的,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为什么要死?” 草丛间,那血衣青年的眼皮微微颤了颤。 这一次,裴姝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眉目间却温和了很多,只道:“我们不是他,自然不知道他的想法,子非鱼安知鱼之乐?或许,这就是他想要的吧。” 雪渐渐大了起来。 寒意越发重了。 身后,忽然传来了凌乱的脚步声。 小豆芽忙回头看,却见那血衣青年竟是站了起来,正摇摇晃晃的跟在他们身后。他惊讶地瞪大了眼睛,脱口而出:“你不死了吗?” 那青年扯了扯唇角,忽地扬起了一抹笑。 他长得是真好看,笑起来时,两颊竟有两个深深的酒窝,像是还带着一丝稚气。闻言,他反问道:“我现在又想活了不行?” “额……” “砰——!” 小豆芽刚想回答说也不是不行,然而还没来得及开口,却见那青年脸上的笑意一滞,话音未落,身子便晃了晃,猛地倒了下去,重重地砸在了地上。 “……哎呀,他这次不会真死了吧?!”小豆芽忙飞了过去,见那青年脸色惨白惨白的,急道,“裴姝,你快来看看呀。他快没气啦!” 前方,裴姝这才转过身来。 “哎,你还站在那里干嘛啊?他真的快死啦!”见她不动,小豆芽又一溜儿烟儿的飞了过来,拉着裴姝便朝前面走,“快来啊。” 裴姝没有拒绝,顺着他的力道朝前走,没几步便到了那青年的身边。 “……他的心跳都快没了诶。”小豆芽一张小脸皱成了包子,“该怎么救啊?” “你要救他?”裴姝忽然问。 小豆芽一怔,“不是你要救他吗?怎么变成我……” “之前确实是我要救,但他不是不要我救吗?”裴姝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道,“所以现在是你在救了。” “啊……” “既然救了,那就要负责到底。”裴姝边说,边蹲下身给青年清洗伤口,一边还又拿了一块手帕递给小豆芽,“人是你要救的,那就归你管了,我只是帮你而已。” 小豆芽鼓了鼓腮帮子,又低头看了看那个脸色越发惨白的青年,哼了一声,却还是接过了手帕道:“我救就我救,负责就负责。” 边说,边打湿了手帕,飞过去小心的跟着裴姝一起清洗伤口。 只是他人小,而且从来没有做过,下手一会儿轻一会儿重的,那青年虽已昏睡了,但依旧还是有感觉的,时不时的颤了颤。 小豆芽吞吞口水,擦得更认真更小心了。 裴姝眼里生起了淡淡的笑意,道:“你虽小,但有些事我也得给你说清楚。我们谁也不认识这人,所以也无法知道他是个好人还是坏人。因此,你救了他,可却也不能确定,他会不会感谢你,是会报答你这救命之恩,还是会恩将仇报。如此,你还愿意救吗?” “……你不是都说了吗?救人,是想救就救。”小豆芽道,“我救他是因为我想救,又不是想从他身上得到什么。” 当然,如果这青年想要报答他,他还是不会拒绝哒。 “那行,我们就把他带回青云观吧。”裴姝道,“不过,青云观是初一的,能不能留他,你须得征求初一的同意。” “哎呀,你好啰嗦啊!我知道啦!”小豆芽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这雪越下越大了,我们快点走吧,冷死了。” 边说,他边打了个抖,“我在前面给你照路。”他从储物包里拿出了照亮的魔石。 裴姝唇角翘了翘,打横抱起青年,跟了上去。 她没看到,在她把人抱起来的那一刹那,怀中的青年身子微微僵了僵。 橘红色烛火照亮了城主府。 然这光亮却永远驱散不了那永久的黑暗,甚至为诺大的城主府增添了一丝鬼魅。 浓烈的血腥气弥漫了城主府的每一个角落,凄厉的惨叫声不绝于耳,随处可见慌乱逃窜的人族或者魔族。 他们的脸上俱是带着惊恐,仿佛看到了极其可怕的事情。 谁也没有想到,魔城城主木羽的寿诞上竟然变成了忌日。 在丽珠夫人献舞之后,其中一个身着红衣的宾客,忽然出手攻击,竟是要直取了丽珠夫人的命! 丽珠夫人乃是城主宠姬,城主自然不会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宠姬在自己的寿诞之上,被他的宾客取了命,自然勃然大怒,当即便亲自下场,与那红衣宾客缠斗了起来。 城主木羽乃是大乘期大能,万魔窟中,无人能出其左右。 所有人都以为,那个胆大妄为的红衣男人必会死得很惨,然而结果却让人大出所料。 那红衣男人,竟然接住了城主的攻击。 非但如此,甚至还游刃有余的与城主打了起来,数百个回合下来,两人看上去竟是不相上下。 不仅是旁观者惊奇,与这红衣男人交手的木羽更是震惊不已。 交上手后,他便能看出这自称凛公子的红衣男人也是大乘期修为。但大乘期也分上下的,他进入大乘期已有百年之久,而这凛公子明明只是个大乘初期,却能与他打个平手! 此等高手,为何之前他从未听过?! 越是交手,木羽的脸色越发凝重。 这人的武力之强,超过了他的想象。木羽本来自认便是同等级的剑修来,他也是不惧的,然而与这凛公子交手时,他心中却不由自主的生出了一丝恐惧。 他不是怕打不赢这人,而是因为……这红衣人完全没有防守的打法——他似是根本不在意自己会不会受伤,只一味的进攻,半分也没有防护。 数个回合下来,木羽虽然受了不轻的伤,可那红衣人身上的伤也不少,浓烈的血腥味已经围绕住了他。 等到两人同时打了对方一掌,随即,齐齐后退,一起吐了血。 魔力消耗得太快了,这一掌他虽重伤了红衣人,但自己也受了重伤。 若是再这般打下去,最终的结果无非是两败俱伤,同归于尽! 木羽自然不会任由这般发展下去。 他眸色一转,一把搂住一旁满脸担忧的丽珠夫人,大喝一声:“走!”须臾,用力捏碎了一块石头,身影一闪,下一瞬,已然不见了人。 “尊上,那木羽是跑了?”黑齐随便解决了一个魔族,忙跑了过来,问道,“属下这就派人去找!” 他们在魔城潜伏了许久,等得便是这一日,一举拿下魔城! 魔城里的三大世家早已经被他们控制,也是因此,木羽才只能逃走,而不是带着人打回去。 魔城里的高级魔族已经死了一半,剩下的一半早被吓破了胆子,哪里还敢反抗? 这也是黑齐等人下手狠戾的结果。 他们魔族可没有人族那么多的讲究,只有能达到目的,便是用阴谋诡计又如何? “大人,我们……我们也可以去找城主……不对,木羽的!” 正这时,一对男女走了过来。 正是陆文昌和龙青雪。 这一次,黑齐便是借用了这两人,才一举拿下了龙家。龙青雪身为龙家女,自然对龙家更了解,得了黑齐的命令,便悄悄给龙家人下了压制魔力的药。 这两人为了活下去,便是连亲人也能舍弃。 黑齐转头看着面前这两张谄媚的脸,厌恶的道:“去吧,只要你们能找到,不但能活命,还有数不清的好处给你们。” 一听这话,两人便是一喜。 他们已经知道了,这红衣男人其实就是魔界的魔尊申屠凛!魔尊啊,若是能在魔尊前面留下印象,那他们岂不是前途一片光明? 况且,这魔尊既然能带人进入万魔窟,是不是也能带人出去? 谁不想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呢? “大人放心,小人定会不负所望的!” 说罢,两人这才走了出去。 一出了门,龙青雪便狠狠瞪了陆文昌一眼,骂道:“谄媚小人!” “你也不差,蛇蝎妇人!”陆文昌也冷笑着回道。 两人早已经撕破了脸,已无半分夫妻情谊了。 如今龙家已败落,他便再也没有任何畏惧了,只要他为魔尊立下功劳,莫说区区一个龙家旁支女,往后便是公主也能娶得! 陆文昌厌恶的看了龙青雪一眼,心中意气风发,转身就朝一边走了。 然而,没走几步,腹部却猛地传来一阵剧痛。 一把刀狠狠自背后穿透了他的肚子。 “你……” “去死吧!”身后龙青雪阴狠的笑了笑,猛地抽出刀,然后又重重地补了一刀,“你怕是忘了,我可不是万蓉那个傻子!” 陆文昌瞪大了眼睛,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了。 龙青雪根本没有留手,直接便要了他的命。 眼见着陆文昌已然没了希望,龙青雪抽出刀便要走,然而,却见陆文昌忽地睁开眼,一把拽住了她。 下一瞬,一阵巨响。 是金丹自曝之声。 “啊——!” 一声惨叫戛然而止,不过转瞬,那里便只剩下了碎裂的尸块,分不清是谁的了。 城主府此刻混乱得厉害,大家都各自忙着逃命,无人注意到这里的动静。 而这头,木羽带着丽珠夫人进了城主府的密室。 这密室是木羽自己秘密找人建造的,极其隐秘且安全,他如今伤势严重,只能先养好伤,才能去对付外面那红衣人。 况且,这密室里,还放着魔城最珍贵的一物。 “你先在这里待着,”木羽把丽珠夫人带到一个房间,见美人面色惨白,便安慰道,“你不用怕,待本座养好伤,便能带着你杀出去。” “可是那个红衣人那般厉害,您……” “他再厉害,难道能比拥有魔珠的本座厉害?!”没等丽珠夫人说完,木羽便冷笑道,“之前是本座大意了,待本座取了魔珠来,那红衣人又算什么!” 那魔珠乃是从上古便传下来的灵物,其含有的魔力数之不尽,更重要的是,传说这魔珠更有传奇的作用。 吸收了这魔珠,便能掌握时间,回溯时光。 如此逆天之物,想要炼化自然非常不易。 多任城主都想要炼化魔珠,可惜却无人能成功。木羽研究多年,也只能暂时与魔珠合体,那时,他的魔力将增加至少三倍! 只是此法不能常用,而魔珠也不能长时间离开魔池,也是因此,他才不能随身携带,让红衣人钻了空子。 “魔珠?” “不错,正是魔珠。”木羽自傲的道,“你且放心,你既然跟了本座,本座自然不会让你受苦。” “妾,信城主。” 丽珠夫人娇柔的应了一声,垂着头,露出了一截白嫩的脖颈。 木羽见了,满意异常。 让丽珠夫人在一旁等待,便转动了一扇门,一道红光映出来,正是魔珠之光。 丽珠夫人倏然抬头,看了过去,眸光微闪。 而木羽已经走进了魔池之中,拿下魔珠,盘腿开始修炼了。 那魔珠看上去并无什么特别。 黑黑的一颗珠子,只不时地闪过耀眼的红光。 谁能想到,只要拥有了它,便能称霸魔城,还能掌握时间,回溯时光。 回溯时光…… 那双美眸中不知想起了什么,只痴痴的看着那魔珠。 片刻,她走到了木羽身边,忽地调动全身灵力,朝着木羽狠狠地打出了一掌—— “噗!” 伴随着木羽吐血声的是,红衣女人重重落地的声音。 木羽虽然受了重伤,又在修炼的关键时刻,但是他自来谨慎,便是宠爱丽珠夫人,也不可能没有一点防备。 只是他到底重伤,虽及时躲开了些许,但丽珠夫人乃是元婴期,她的全力一击,便是木羽也有些受不住。 “贱人,你竟然敢背叛我!” 他阴沉着一张脸,又重重踢了丽珠夫人一脚,“本座对你不好吗?你竟然这么对我!龙丽珠,你这个贱人!” “哈哈哈哈哈哈……” 鲜红的血从那张姣好的唇中流了出来,红衣女人却在笑着。 木羽回击的那一掌根本没有收力,一掌震碎了她的筋脉和金丹,已是废了。 可她却还笑得那么开心,看着面前阴冷的男人,笑道:“我从不是你的人,又何来背叛一说?” 正这时,上方忽然传来一声轻响,木羽脸色突变。 龙丽珠却笑着看了看上方,喃喃的道:“那个红衣男人要来了吧。我该谢谢他的,谢谢他……” 毁了这里。 剩下的话,她却再也说不出了,大口大口地血从嘴里冒了出来,眼前似乎也越来越模糊了,活了这么多年,她终于要死了。 死了也好,死了就能…… 红色的袍角从她的面前扫过,恍惚中,那似是回到了多年前。 她忍不住抓住了那袍角,喃喃地唤了一声,“凛儿,娘亲来……” 陪你了。 曾经风华绝代的丽珠夫人睁大了眼睛,就这样,死了。 红衣人的脚步微微顿了顿,下一瞬,用力的抽回了自己的袍角,大步从那美人身边走了过去。 没有一丝停留。 很少人知道,丽珠夫人曾与一个魔族有过一个半魔儿子。 可后来,魔族丈夫弃她而去,而她也抛弃了那半魔儿子,改嫁了他人——然而何其可笑,她再嫁的依然是个魔族。 “魔珠。” 冷漠的声音自红衣人喉间而出。 木羽面色难看至极,知道自己这一次怕是凶多吉少了。他冷冷咬牙道:“你到底是谁?!” “你不配知道本座的名字。” 说罢,申屠凛不再多说,竟是直接朝木羽攻了过去,目标直指魔珠。 即便是死,木羽也不可能束手就擒,眼见着不敌,他眸色剧变,忽地一口吞下了魔珠,“便是死,本座也要拉着你一起!” 话音未落,竟是直接朝申屠凛冲了过去,竟是想要自曝。 木羽已是强弩之末,申屠凛本是能躲开的,后退的那一刹,他忽地踩到了一个硬物。 ——那是一个红色的小铃铛,被一根红线串着,红线的那一头被已然死去的红衣女人紧紧地抓在手中。 恍惚间,他似乎听到有谁在叫他。 “凛儿,凛儿,喜欢这个铃铛吗?”是一道温柔的女声。 “喜欢。” “那娘亲就把这个铃铛送给你,以后你遇到困难了,就摇这个铃铛,娘亲听到了,就会来救你的。” “好棒啊,谢谢娘亲。” 那个小孩儿欢喜的接过了铃铛,视若珍宝。 可后来,他真的遇到了苦难,他摇响了铃铛,可等来的却不是救援,而是一支熟悉的利箭,直接穿透了他的胸膛。 “一个半魔而已,死了便死了。” “往后,我还能有其他的孩子,一个纯血的人族!” “半魔啊,真恶心。” 那熟悉的女声再也没了半分温柔,只有厌恶和嫌弃。 那小小的半魔孩子倒在地上,努力朝着那个红衣女人伸手,唤她:“娘亲,娘亲……凛儿好……” 想你。 可话未说完,一阵炽火燃起,把他团团的包住了。 烈火烧坏了他的衣服,烧破了他的皮肤……好疼,好疼。 那时,被无数人厌恶,被父母遗弃,甚至不惜痛下杀手的半魔小孩儿真的以为自己会死在那炽火之中。 可也许,半魔真的是生来命贱。 他没有死,而是苟延残喘的活了下来。 报仇,杀尽所有负他之人。 他就像是一只贱种,无论被怎么□□,却都撑了下来。 而如今,他的仇人都死了。 魔珠有回溯时光之能,又有何用? 他为谁……回去? “去死吧!” 伴随着怒吼声起的,是一声巨响。 而他,没有躲开。 熟悉的灼烧之痛再次席卷了全身,他闭上眼,仿佛又回到了许多许多年前。 第46章 第 46 章 今天发生了那么多事, 大悲大喜,所以哪怕身体很累了,但是陶初一依然睡不着。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 脑子里不受控制的想着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虽然裴姝带着她逃了出来, 让她免于成为祭品,也揭露了龙王发怒的真相。然而, 即便这些事都解决了, 她又该怎么做? 女扮男装的事已经暴露了,她怕是不能再扮作道士,也做不了青云观的观主了。 以及, 她心里还有一个疑惑, 她的身份到底是谁暴露出去的? “谢无药, 你没事吧?!” 陶初一正想着,却听见外面忽然传来一声带着娇蛮的熟悉女音。 是薛伊人! 她立时从床上跳了起来, 现在都这么晚了, 薛伊人怎么会来这里?听声音, 薛伊人应该是在隔壁谢无药那里。 陶初一忙穿上衣服, 出了房间。 果然便见谢无药正青着脸坐在轮椅上, 而薛伊人被挡在门外, 两人之间的气氛实在算不上友好。 “谢无药,你一定要对我这么冷漠吗?”薛伊人气道,“我这么晚跑出来,就是担心你,你就这样对我?” “又没人让你现在来!”没等谢无药开口,陶初一便直接怼了回去。她几步走到两人中间, 隔开了两人, 怒道, “况且,这大半夜的,你一个姑娘家跑到男人房里,你到底想干什么?” 这话,已是直白的在说她没有羞耻心了。 毕竟怕是没有哪个闺阁女子,大半夜的不睡觉,孤身一人跑到道观里,堵在一个男人的房门口。 这事儿若是传出去,她的名声定会臭不可闻了。 薛伊人脸色白了白,但是却挺直了身子,硬是没有退开半步,而是看着陶初一,气势汹汹的道:“你不是被村民绑起来献给龙王做祭品了吗?你偷跑出来了?!” 一听这话,陶初一也炸了,怒道:“你怎么知道这事儿的?还是说,我的身份就是你曝出去的?薛伊人,我与你无冤无仇,你至于要赶尽杀绝吗?!” “不是我。” 薛伊人脸色变了变,沉声回了一句。 然而这三个字陶初一是一点儿也不信,毕竟知道她身份的除了师兄,就只有薛家人。况且……那个女人一直示她为污点,怕是恨不得她早点死吧。 而她虽与薛伊人是同母异父的姐妹,但两人可没有半点姐妹之情,说是仇人也不为过。 “你有什么证据不是你说的?如果不是你,又是谁?!”陶初一冷笑着反问。 薛伊人咬了咬唇,却是沉默了下来,半晌才道:“你信也好,不信也好,反正我说了不是我。” 说这话时,她的目光看向的却是一直沉默不语的谢无药。 她一双眸子紧紧地锁定了那个清隽的男人,然而……他避开了她的目光,薛伊人的心霎时一凉。 ——他不信她。 也是,他又怎会信她。 “薛姑娘,夜深了,你出现在这里实在不适宜。”谢无药道,“请姑娘归家吧。”至始至终,他虽然没有说过与陶初一一样的话,但是表达的意思却是相差无几的。 “青云观庙小,不是你这等贵人该来的地方。况且,若是令尊令堂知道了此事,怕是也会迁怒青云观。”他看着她,目光毫无温度,“谢某与初一不过是两个穷道士,实在威胁不到你们薛家,你们大可放心,还请高抬贵手,放我们一马。” 青云观如今会如此没落,其中其实不乏薛家的干预。 薛伊人的母亲,薛家主母苏幼禾虽与薛立成婚多年,但对于当年一事,薛家夫妻终究是耿耿于怀的。 陶逸枝在时,因他名声广传,又是有真本事的,因此,薛家夫妇即便有针对,但却伤不了青云观的根本。 但当陶逸枝辞世,青云观的担子落在他与初一两个少年身上时,薛家夫妇便不会再有顾忌了。 当初陶逸枝虽然走得突然,但青云观素有积累,按理,哪怕不会有陶逸枝在时那般辉煌,却也不会落败到如此。 是薛家人插了手。 青云观其他弟子,在薛家的或威逼或利诱下,一个个离开了青云观。没了师兄弟们的扶持,仅仅只靠他们两人,又如何担得起整个青云观? 更何况,他与初一……在修道一途,皆毫无天赋。 所以,谢无药才有此一言。 薛伊人终于禁不住后退了两步,她张着嘴,想要反驳,想要辩驳说那些事都是她父母一意孤行做的,与她无关。 然而,最终,她却是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她是薛家人,是薛家的掌上明珠,十几年来,受尽了父母的宠爱,如此,她又有什么资格说,父母之事与她无关呢? “薛姑娘,请归家吧。” 他再一次开了口。 “……谢无药,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来吗?”半晌,薛伊人才慢慢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我爹娘已经给我找好了夫婿了,这几日我们便会正式定下婚事。” 谢无药放在膝盖上的手不着痕迹的轻轻颤了颤。 “谢某祝薛姑娘与你未来的夫婿百年好合、早生贵子,也祝你们儿孙满堂、白头偕老。”他看着她,说得很认真,没有一丝勉强。 薛伊人再也受不住了,她再也顾不上什么女儿家的面子,反正,她都已经大半夜的从家里跑来,哪里还有半分女儿家的矜持? “谢无药,你当真不明白我的心思吗?!”她握紧了手,终于下定决心要把那句压在心中多年的话说出来,“你知不知道,我喜……” “薛姑娘,慎言。” 不等她说完,谢无药便出口打断了她,并转头对陶初一道,“初一,送薛姑娘出观吧。” 说罢,他便转动轮椅转身背对着她了。 薛伊人站在原地,冰凉的雪花落在脸上,那股凉意仿佛直接传到了她的心里,冷得让她整个人都僵硬的似是成了一块冰石。 陶初一看了看谢无药,又看了一眼不同于平常那般高傲,反而白着一张脸的薛伊人,紧紧皱起了眉头,没有立刻动。 “初一,送客。” 然而,不等她犹豫,身后,谢无药已经再次出声。 陶初一顿了顿,终是道:“薛姑娘,走吧。” 薛伊人猛地闭了闭眼,随即,低吼了一声:“不用你们送,我自己会走!” 话音未落,她便已经转身,埋着头,像是一阵风似的跑走了。她跑得很快很快,安静的雪夜里,除了她凌乱的脚步声,似乎还能听见一声声极淡的哽咽声。 陶初一看着她飞快跑走的背影,想了想,转身看向谢无药,终是问道:“师兄,真的不管她了吗?这么晚了,而且山路还很难走,她一个姑娘家,怕是……” “你不恨她暴露了你的身份?” 没等她说完,谢无药忽然问道。 “……恨啊。”陶初一磨了磨牙,轻轻哼了一声,“但……刚才那些也只是我的猜测,说不定不是薛伊人。况且就算是她说出去的,一码归一码,她不仁不义,我却不能冷血无情。爹爹说过要以德报怨,我虽做不到,但也不想成为自己最讨厌的那种人。” 而且,看薛伊人的反应,可能她真的冤枉了她。 陶初一看了看谢无药,轻声道:“师兄,我已经长大了。有时候,你可以多想想自己的。师兄,我此生最大的心愿除了恢复青云观的荣光,便是……希望你能幸福一生。” “有些人错过了,就是一辈子。师兄,我不希望你有遗憾。” 谢无药没有回答她,沉默了不知多久,才道:“夜深了,回去睡吧。” 说完,便关上了门。 陶初一张了张嘴,半晌,却什么也说不出,只能担忧的看着昏暗的房间里,那若隐若现的人影。 她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叹了口气,还是回房间拿了一把伞和披风、灯笼追着薛伊人跑去。 而前方,听到后面的脚步声,薛伊人的心中忽然生起了一丝希望,她情不自禁地顿住了脚步。 “这些拿着,别死在路上了。” 陶初一走上前去,把东西一股脑的塞给了薛伊人。 看到她的脸,薛伊人眼中的希望瞬间湮灭了下去。她看着手中的东西,脸色青白交加,须臾,忽然把东西重重扔了回去! “谁稀罕你的假好心!我不需要!” 话音没落,薛伊人已经跑远了。 “疯子!” 陶初一没防备,被砸了个正着,那伞砸到额头,瞬间便起了一个包。她也怒了,既然别人不需要,她还去干什么?! 她捡起地上的东西,气得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再也不管这破事了! 而这头,裴姝刚抱着怀里的青年,便差点与里面冲出来的薛伊人装个正着,好险她躲了过去。 薛伊人却看也没看他们一眼,一个劲儿的朝山下冲去。 “薛伊人?这么晚,她来这里干什么?”小豆芽虽没被撞到,但是却差点被薛伊人疾跑过去掀起的一阵风吹走,幸好他及时抓住了裴姝的袖子,“她好没礼貌啊,差点撞着人,都不道歉,哼,没家教!” 明明他自己才是个没人教的孤儿,偏偏现在还吐槽起别人没家教了。 “魔气……” 裴姝正想说话,却听怀中昏睡的青年忽地呢喃出声。 魔气? 裴姝微微一怔,忽地转身,望向了薛伊人离开的背影——那到纤瘦的背影上,若隐若现的笼罩着一层淡淡的黑气。 因为那黑气极淡,所以起初她都没有注意。 若不是…… 她边想着,边垂头,若有所思的看着怀中的青年。 “谢无药?”正这时,小豆芽忽然疑惑的看着从观里出来的人,“这么晚了,你出来干嘛?咦,不对,你怎么能站起来了?” 不远处,谢无药正朝门口走了过来。 这一次,他没有坐轮椅,而是用两只脚,稳稳的走了过来。 “你的腿好了?”小豆芽忙飞了过去,惊奇的围着谢无药转了起来,惊讶地发现谢无药的眉目间竟已经没了那丝死气,反而重新焕发出了勃勃生机,“好奇怪,你怎么做到的?你明明之前都快要死啦!” 谢无药伸出手掌,让小豆芽停在他的手心之中。 闻言,他轻轻摸了摸他的小脑袋,轻声道:“或许是命吧。” 命? 这玄之又玄的东西,小豆芽可理解不了,他想让谢无药说得清楚点。 而此刻,谢无药却看向了裴姝,目光落在了她怀里的青年身上。 而此刻,无人发现,漆黑的雪夜里忽地被撕开了一个洞。 下一刻,竟是有个人从那洞里冒了出来,落在了地上。 恰好落在了一个美貌妇人的面前。 那妇人生得好看,从眉眼来看,似是已有四十,可看上去却像是二十出头的年轻女子似的,却比真正的年轻姑娘多了几分风韵。 一个人从天上落下来,本应是极其惊奇的事,然那美貌妇人面色却变也未变。 “闻人师兄……” 地上的昏迷的人忽然喃喃出声。 美貌妇人低头,目光落在了那张堪称绝色的漂亮脸蛋上。 第47章 第 47 章 那脸长得可真是好看, 皮肤雪白柔嫩,比之精心细养的千金小姐还要好,简直不似凡人才有的。 美貌妇人目光紧紧地盯着那张脸, 眼里是让人害怕的贪恋。 她伸手直直地朝着那雪白面皮而去,眼看着就要碰到那使人痴迷的肌肤, 便听身后忽然传来了凌乱的脚步声, 一声带着惊慌的声音响起。 “娘, 您……怎么在这里?” 美貌妇人霎时收回了手,沉着脸转过了身。 “你与其问我, 不如先问问自己为什么大半夜的在外面私逛!”面前站着的正是薛伊人,而这美貌妇人便是薛伊人的母亲,薛家主母苏幼禾。她看着薛伊人, 脸色阴沉道,“一个姑娘家夜不归宿,薛伊人你还想不想要你的名声了?!再这般下去, 你看看还有谁敢娶你!” 闻言,薛伊人咬着唇, 回道:“没人娶就没人娶,我不稀罕!大不了一辈子不嫁人,做老姑娘也可以!” “娘, 你和爹爹就我一个女儿,为什么一定要逼着我嫁人?我就留在家里陪你们一辈子不好吗?” 苏幼禾没说话, 只是目光深深的看着她, 半晌,才冷声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心中所想?你还想着那个穷道士是吗?” 薛伊人抿着唇没回答。 苏幼禾却不放过她, 继续道:“先不说你们门不当户不对, 配不配。且说, 他心中根本无你,你们就不可能有结果!薛伊人,你是我薛家的千金小姐,倒贴一个男人,你到底还要不要脸?!” 薛伊人的脸色倏地白了。 她猛然后退了两步,忽地顿住,抬起头直视苏幼禾道:“那您呢?您既然如此嫌弃穷道士,当初又为何要和一个道士在一起,还生下陶初一?你就不要……啊!” “啪!” 话没说完,一记重重地巴掌便落在了她的脸上。 “你就是这么和你娘说话的?”苏幼禾冷着脸道。 响亮的巴掌声划破了雪夜的寂静,薛伊人捂着红肿的脸,眼泪终是忍不住落了下来,声音低落,“对不起……娘,我只是……只是真的好喜欢他啊。” “娘,我喜欢他,哪怕他不喜欢我,可我就是喜欢他,喜欢得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傻孩子。” 看着女儿满脸是泪,苏幼禾的脸色终于缓和了下来,她轻轻地把薛伊人搂进自己的怀里,轻拍着她的背,柔声道,“娘懂你的心思,可是有时候喜欢不能当饭吃。娘当年受尽了这苦,你是娘的心肝宝贝,娘不想你也受这苦。” “娘当年因此做错了事,不希望你也踏上这条路,伊人,我与你爹只有你一个孩子,只有你过得好了,我们才能安心,你明白吗?” 她捧着薛伊人的脸,轻抚着那红肿的面颊,轻问道,“疼吗?抱歉,娘一时气急动了手,你怨娘吗?” 母亲的安慰让薛伊人心中又酸又涩,眼眶发热,眼泪如断线的珠子接连不停的往下掉。闻言,她一头扑进了自家娘亲温暖的怀抱里,哑着嗓子道:“不怨,女儿知道您是为了我好。是女儿口不择言,伤了娘的心。” “乖孩子,”苏幼禾轻揉着她的头,声音柔和,“想哭就哭吧,娘知道你心里难受。哭过就好了,你可是我们薛家的掌上明珠,是这里最漂亮最矜贵的姑娘,往后整个薛家都是你的,你想要找什么样的男子不行?何必为了一个不爱你的人伤心呢?” 薛伊人埋在她的怀里,放肆大哭。 “……娘,那您呢?您当年是怎么熬过来的?” 苏幼禾微微一顿。 看着自己泪眼朦胧的女儿,她的眼中极快地闪过一抹戾气,须臾,才轻声回道:“是因为你爹,当初陶逸枝一心问道,给了我一纸休书,便要让我走。是你爹的出现,让我重新活了过来。” 与小豆芽打听来的八卦不同,在苏幼禾口中,她是先与陶逸枝两情相悦,于是不顾家里反对,硬是嫁给了一个道士。 结果自己却吃到了苦果。 婚后的清贫生活暂且不提,只说陶逸枝心中最重要的便是道术,在她怀孕时也沉迷修道,差点害得她一尸两命。 而在她艰难分娩时,身为丈夫,他更是不在身边,反而是去了外面降妖除魔。 对于被他帮助的人来说,这当然是好事。可对于独自分娩,被他忽略的妻子来说,这却是天底下最糟糕的事了。 而她不愿再过这样的日子,与陶逸枝闹了起来。 可结果却是,陶逸枝非但没有悔改,甚至直接给了她一纸休书。 “若不是我寻死时遇到了你爹,怕是也不会有你了。” “所以,伊人,你也别多想,我和你爹为你相看的那位齐公子,无论家世人品、还是相貌,皆是上等。你与他在一起,定会幸福的。” 这一次,薛伊人没有再激烈的反抗。 ……或许,她娘说得是对的。 她与谢无药无论从哪处看,都是不相配的。 更重要的是,谢无药……根本不喜欢她,一切都只是她一厢情愿罢了。 可明明,明明许多年前他不是这样的。 薛伊人仿佛回到了许多年前,那时她无意中听到了爹娘谈话,知道了自己还有个同母异父的姐姐。于是,她按捺不住好奇心,悄悄去了青云观。 那时,陶逸枝还在,陶初一也还是个整天只知道瞎跑的假小子。 而谢无药……他也还不是今天的样子。 她从没上过山,自是没走过那山路,走起来小心翼翼东倒西歪的,眼看着就要不小心摔进旁边的泥田里。千钧一发之际,是谢无药抓住了她。 “你没事吧?”小小的少年天生一双笑眼,眉眼弯弯,“这山路不好走,你可要小心点。” 彼时,他双腿健全,明明是在山间长大的乡下孩子,却偏偏没有半点乡下男孩儿的脏污与粗俗,反而像是个哪家富贵人家跑出来的小公子。 长相俊秀,皮肤白皙,笑起来时好看极了,是这方圆百里最好看的人。 那时,她还小,自然不知道什么是喜欢。 但她知道,她喜欢他的笑,喜欢听他温柔的声音,喜欢与他玩。 因此,后来,她便偷偷甩开家里的下人护卫,悄悄跑上了山。当时,他们都不知道上一辈之间的事情,可以放心恣意的玩耍,什么烦恼也没有。 那时,他从不曾对她说过重话。 那时,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 他们一起在山上疯跑,一起放风筝,一起摘野果,一起烤麻雀,一起做尽小孩儿该做的所有快乐事,是天底下最快乐的人了。 他们还一起过家家,她是新娘,而他是新郎,他们许诺待到长大了就……成亲的。 那时,虽是幼时戏言,可心意却是真的。 然而如今,却是一切都变了。 他怕是早已忘了他们曾经所经历的这些事了吧,他成了那青云观最是温润淡然的谢道长,一心只有青云观……陶初一,而她,也成了一个沉浸在自己世界中一厢情愿的傻子。 “我会幸福的。” 她从苏幼禾的怀中抬起了头,擦了擦眼泪,忽地笑了起来,“娘说得对,我是薛家大小姐,我不幸福,谁会幸福?!总有一天我要让他尝尝后悔的滋味!” “你能想明白便好。”苏幼禾露出了一抹欣慰的笑意,柔声道,“好了,时辰不早了,早点回去休息吧。今日之事,我可以瞒着你爹,但是下不为例,若是再有下次,直到你成婚,你都别想再出家门一步了!” “不会有下次了。” 薛伊人摇头,笑着道,“娘,我还没有那么傻。” “去睡吧。” “嗯。” 薛伊人点头,从情绪中抽离出来后,这才看见了躺在地上的那个粉衣女子,她一愣,问道:“娘,这是谁啊?怎么倒在我们家门口。” 边说,她边走了过去,当看清那粉衣女子的脸时,却是忽地一怔。 ——这脸,好生熟悉。 正想着,苏幼禾走了过来道:“想是什么苦命人吧,你别管了,我会让人把她带进府里照料,等她醒来再详问。到底是个姑娘家,又长得这般好看,放任不管谁知道会遭遇什么?咱们能帮一点是一点吧。” 听到这话,薛伊人便笑了起来,拉着苏幼禾的手臂撒娇似的摇晃道:“我就知道我娘是天底下最善良的人了!” 才不是那些人说的抛夫弃女的薄情人! “就你嘴甜,行了,滚回去吧。” 苏幼禾点了点她的鼻子,笑着摇了摇头。 “嗯,娘,您也早点休息!” 待薛伊人走了,苏幼禾脸上的笑便淡了下去,半晌,才唤了下人把这粉衣女子抬回了府。 而这头,薛伊人躺在床上后,才猛然想起为何会觉得那粉衣女子长得眼熟。 若是她没看错,那粉衣女子与青云观那个裴姑娘长得有七八分相似! “闻人师兄,闻人师兄,不要……啊!” 房间里,裴月忽地从床上坐了起来,大口大口地喘气,仿佛做了一个极其可怕的噩梦。 不,那根本就不是梦! 虽然掌门师伯提醒过界门里或许会有意外,但他们谁也没有想到,结果却会糟糕至此。他们刚跳进界门,却不想,一阵剧烈的罡风忽然生起,只把他们吹得难以招架,很快便迷失了方向。 最重要的是,风太大,他们想要稳住自身都难,更别说救其他人。 三人之中,数她武力最差,眼见着那罡风便要把她吸走。 最终是…… 是闻人师兄用自己的身体为她挡住了危险! 而他自己,却是被罡风吸了进去,很快便没了踪迹。 她真的没有想到生死关头,闻人靖竟会这般做,可还来不及欣喜,便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消失在罡风之中。 她想要跟上去,却被那罡风阻拦,根本连自己都顾不上。 若不是仲无愁护着她,怕是她当时就要命陨。 可即便如此,他们也很快就被罡风吹散,她抵挡不住,终是晕了过去。 那时,她甚至想,如果……如果能与闻人师兄死在一处,也是好的。 可现在。 身上有疼,呼吸也是顺畅的。 外面的阳光照进来,映出了这间陌生的屋子。 所以,她还没死? “你醒了?” 正想着,房门被人推开了,一个长相温婉的美貌妇人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端着药碗的婢女。 “你已经整整睡了一天一夜,我让人请了大夫给你瞧过,说是你是力竭才导致沉睡的。”来人正是苏幼禾,她自然的坐在了床边,伸手从婢女那里接过药碗,柔声道,“姑娘,你身上可有哪里不舒服?来,这是大夫给你开得药,你快趁热喝了。” 她看上去很是亲切,声音也是温温柔柔的,很是让人心生亲近。 “谢谢夫人,是您救了我?”苏幼禾的温和让裴月放下了防备心,况且,看这个情况,应是这位夫人救下了她,她接过药轻声道谢。 “不错,你恰巧倒在我家门口,又见你身上有血,还是个姑娘家,怎么也叫不醒你,便先让人把你抬进了府。”苏幼禾笑着解释道,“不知姑娘家在何处?你且告诉我,我可以派人去通知你的家人,也免得你家人为你担心。” 听到这话,裴月微微一怔,问道:“夫人的意思是说,你只救了我一人吗?当时我身边没有其他人吗?” “不错,可是有什么不对?”苏幼禾关切的问道。 只有她一人,没有闻人靖和仲无愁…… 裴月怔愣了一瞬,才摇头道:“没有,还要多谢夫人出手相助,您的大恩,裴月没齿难忘。” “裴月?好名字。” 苏幼禾笑道,“裴姑娘不必放在心上,举手之劳罢了,你我能相遇,也是命数,不必道谢。” “我本家姓苏,夫家姓薛,我观你年纪与我女儿差不多,若是不介意,可唤我一声苏姨。” “夫人的女儿竟是这般大了吗?”闻言,裴月有点惊讶。虽然在修真界她见过许多实际年龄几百上千,但外表却还是年轻模样的修者,但凡间可不比修真界,凡人便是再会保养,也最多只能延缓一点衰老罢了。 “夫人看上去这般年轻,您不说,我还以为你才成婚不久呢。”苏幼禾看上去就二十出头的模样,在凡人间已是让人惊奇了。 苏幼禾笑道:“不过是会点保养之法罢了,裴姑娘是女子,想必也懂女子对外貌的重视。我夫君乃是本地首富,打他注意的小姑娘不知凡几,我可不就得好好保养才行?” 听她这般说,裴月心头一动。 想了想,便悄悄从储物戒里拿出了一瓶驻颜丹,这是修仙界才有之物,一颗便能保十年青春容颜,很熟女修们喜欢。 裴月自是也不例外,所以也特意备了一些。 驻颜丹很贵,但如今她已是剑尊弟子,自是不缺这点灵石的。 苏幼禾救了她,她自然是要还了这恩情的。 如此,这驻颜丹倒是适合。 思及此,裴月便把那瓶驻颜丹递给了苏幼禾道:“夫人若是不介意,可唤我的名字便是。这是驻颜丹,是……我无意中得来的驻颜圣品,服用一颗,便能保十年青春,极其珍贵。” “我这儿还剩两颗,便都给夫人吧,以报您的恩情。” 她自是不止这两颗的,只是这驻颜丹乃是修仙界之物,苏幼禾是凡人,凡人寿数就几十年,给得多了,也没用。 “驻颜丹?” 苏幼禾眸色微微闪了闪,接过那瓶驻颜丹仔细观察了起来。 裴月轻笑道:“不错,这丹药效果极好。夫人若是不信,可以试一试。” “如此珍贵之物,我倒是受之有愧了。”苏幼禾道。 “夫人救了我,若不是您伸出援手,我现在还不知道怎么样呢,这驻颜丹虽珍贵,但不过是死物罢了,是夫人该得的。”裴月道,“夫人就收下吧,我与我两个哥哥走散了,怕是还要麻烦您一段日子。” “既是如此,那我就厚着脸皮收下了。” 苏幼禾把驻颜丹放进荷包里,笑道,“月儿昏睡了这般久,定是饿了吧。你且稍等,我这便让下人们去准备吃的,你好好休息便是。” “多谢夫人。” 苏幼禾又嘱咐了几句,又留下了两个丫鬟伺候,这才告辞离开。她朝身边伺候的婢女吩咐了两句,便脚步一转,回了房间。 薛立白日要忙着生意,是很少在家的。 苏幼禾刚进屋,便听见了一声嘶哑的冷哼:“你可算是回来了,首富薛夫人,你过得倒是逍遥,我想找你都不容易。” 那说话的是个男人,脸上满是鱼鳞,竟是金鲤鱼。 屋里出现了妖怪,苏幼禾却是面色也未变,又听金鲤鱼的话,明显两人早已相识。 闻言,苏幼禾笑了笑道:“怎么,龙王爷这是羡慕了?” 这龙王爷三个字真是说不出的阴阳怪气。 金鲤鱼面色微变,但想到自己的处境,到底忍下了怒气道:“你倒是过得悠闲,可别忘了,我如今落到这般下场,可与你脱不了干系。若不是要为你除去陶初一那个孽种,我岂能受此等侮辱?!” 昨日一早,刘家小姐死而复生的消息便传遍了整个青云镇,很快,所有人便都知道刘小姐其实没死,只是被妖怪勾走了元灵。 多亏了云游到此的玄悟大师,这才替刘小姐找回了元灵。 如此,也洗清了陶初一的嫌疑。 而紧随着,清水河里住的不是龙王,而是鲤鱼精的消息也传了出去。 不仅如此,甚至还有村民信誓旦旦的说清水河的主人是青衣河神,他们还看到了河神显灵,被愚弄了百姓怒火中烧,竟是组织起来,要去清水河灭妖! 如此,金鲤鱼自是不能在清水河待下去了。 他倒是不惧那些愚蠢的百姓,他担心的是那个凡人女子。如今他受了重伤,不是那凡人女子的对手。 最终,他便出了清水河,来了这薛府。 无人知道,清水河里的鲤鱼精其实与薛家主母是旧识,早在十几年前,一人一妖便早已认识,并且合作许久了。 这一次,金鲤鱼想要修复龙门,需要处子的心。 而之前,因为治好了刘小姐的怪病,陶初一与青云观的名声大了起来。虽然陶初一其亲生骨肉,但苏幼禾从来都示陶初一是自己人生中的污点。 当年之事虽然被她压了下来,但若是陶初一成名,难保不会有人把那旧事挖出来。 苏幼禾自然不愿意。 她一点儿也不想回忆当年之事! 而唯一能彻底掩埋当年之事的方法,自然是那个孽种从这个世上彻底消失! 因此,苏幼禾便与金鲤鱼合作了起来。 两人计划得到好,如此行事,不但能让百姓们主动送上来源源不断的祭品,还能掩人耳目,解决心腹之患。 却是没想到,这半路竟会杀出个剑术高手来! 不但如此,现在又多了一个法力高强的和尚。 无论是金鲤鱼,还是苏幼禾,自然都不会就此罢休。只是那凡人女子实在是厉害,而那和尚也不容小觑,他们如今不敢轻举妄动,只能谨慎行事了。 “你可认识此物?” 苏幼禾忽地转了话题,从荷包里,把那驻颜丹拿了出来。 一看清那丹,金鲤鱼立刻瞪大了眼睛,忙道:“这是哪来的?!此物灵气充裕,绝不是凡俗之物。” 苏幼禾笑道:“这是驻颜丹,是我救下的那个女子给的。” “此物我曾在主人那里见过,”金鲤鱼道,“那女子怕是一个修仙者。” “修仙者?”苏幼禾眼中光芒闪动,看着驻颜丹的目光更是异彩连连,“她守宫砂还在,还是个处子呢!” 此言一出,两人对视一眼,皆是动了心。 “若是吃了这个女子……” 砰——! 正说着,门口忽然传出了一阵响动,像是有人不小心摔碎了东西。 苏幼禾面色一变,立刻拉开了门,门外已经空无一人,只地上有水痕尚在。 而这头,裴月打发了那两个伺候的丫鬟离开,便从怀里拿出了讯石。可惜她用灵力启动后,唤了许久,都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她的心沉了下去。 这般情况,只有两个结果,一个是闻人靖和仲无愁许是没有听到,另一个……却是良人已不在了。 “不可能是第二个的!”裴月紧咬着唇,“我修为低微都能活下来,闻人师兄和无愁哥哥那么厉害,怎么可能……” 会死? 所以,他们一定还活着! “这样穿会不会很奇怪啊?” 青云观里,陶初一看着自己身上的粉色罗裙,总觉得别别扭扭的。说起来,她长到这么大,还是她第一次这般穿。 那裙摆很长,她总担心走动时会不小心踩到摔倒,因此走起路来小心翼翼,看上去很是奇怪。 “要不……我还是换了吧,我觉得还是道袍更适合我。”陶初一道,“就算我是女子,我也是要做道士的!” “穿上道袍的不一定是道士,不穿道袍的也不一定不是道士。”裴姝拦住了她,上下打量了一会儿,笑道,“不错,这裙子果然很适合你。初一很好看呢。” 听到这话,陶初一难得羞红了脸,倒是有了一些女儿家的模样。 这裙子正是当时她给裴姝买衣服时,裴姝执意要买的。那时,陶初一还吐槽来着,这裙子颜色暂不说,只尺寸就不适合裴姝。 却是没想到,原是买给她的。 如今她穿上,竟是合身得紧。 “你那时就看出我是个女的了?”想到自己这么久以来在裴姝面前做得那些傻缺事,陶初一有点不满,“你既然早知道了,怎么不说?” 裴姝挑眉:“这不是要照顾我们初一姑娘的情绪吗?” 初一姑娘。 还从未有人这般叫过她,陶初一耳朵红红,哼了一声,“借口,我看你就是想看我笑话。” “哎呀,到底还去不去逛街了啊?”正这时,小豆芽扑闪着翅膀飞了进来,如今青云观之人都知道他了,所以他也不必隐藏自己了,大大咧咧的在屋里飞着,“你们女人就是磨叽,换个衣服而已,磨磨蹭蹭的,这太阳都要下山了!” 如今陶初一洗清了嫌疑,村民们也来道过歉了,如今倒是可以大方的出去行走了。 正好今日天气好,是个适合出游的好天气。 几人在青云观里窝了这么久,也该出去转转了。 对此,小豆芽可是期盼了好久了。 “进屋要先敲门,你又忘了?”裴姝轻轻抓住他,在他脑袋上弹了三记,“下次再忘,我可要罚你了。” “哎呀,都是熟人,有什么关系嘛!” 小豆芽反驳,不过一对上裴姝严肃的目光,便不敢再这般说了,哼哼唧唧的道,“我知道了,下次敲门就是了嘛。” 正说着,门口传来敲门声。 小豆芽立刻松了口气,转身就飞过去拉开了门,门外的人正是谢无药。 “收拾好了吗?” 他身上依然是一身蓝色道袍,但这一次,却是站得笔直,没有坐在轮椅上了。他虽有些清瘦,但身量却是很高,站起来颇有玉树临风之姿。 “师兄,你的腿真的没事了吗?”一见到他,陶初一便没心思想衣裳的事了,忙跑过来,想要扶住谢无药,却被谢无药挡开了。 “无碍,我说了,我的腿已经好了。”谢无药笑道,“你不信我,难道还信不过裴姑娘?” “……我就是担心你。” 毕竟谢无药这腿已经残了好几年了,结果一夜之间便好了个全乎,着实是匪夷所思。对此,谢无药说是裴姝帮得忙。 陶初一虽然心存疑惑,但是谢无药确实好了,看上去精神状态比以前好得多。而且,再见过裴姝与金鲤鱼一战后,她也知道裴姝怕不是普通人。 “既然收拾好了,那我们便出发吧。”谢无药为陶初一理了理额间的碎发,温声道,“今日天气好,我们可以多逛一会儿。” 说起来,这次出行,也是谢无药提出来的。 “哎呀,走吧走吧,再不走天都要黑啦!”小豆芽迫不及待的一手一个,拖着谢无药和陶初一就朝外面走,“我想吃冰糖葫芦,陈记得冰糖葫芦卖得快,再晚就没有啦!” 他之前见那些人族小孩儿吃,就很馋了。 可他没有银子,想吃也吃不着。 “哎哎哎,小豆芽,你慢点!你可别被其他人看见了。”陶初一被他拖得一个踉跄,因为穿着绣鞋,她一时间还有些适应不来。 谢无药一边扶住她,一边转头对裴姝道:“那就麻烦裴姑娘守观了。” 其实青云观里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只是裴姝之前救回来的那个青年,直到现在还未醒,总不可能大家都走了,只留一个病人在家。 闻言,裴姝笑了笑道:“不麻烦,谢道长,好好带初一去吧,莫留下遗憾。” “我会的。” 谢无药也跟着笑了笑,“多谢裴姑娘了。” 这话说得没头没脑的,前方的陶初一听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裴姝却是一听便懂了,看着前方那道蓝色身影,她脸上的笑慢慢淡了下去。 他为什么会谢她? 不是因为她救了他,而是因为她替他瞒下真相。 裴姝又不是医修,自然没有法子治好谢无药的腿,况且,以他的伤势,便是尤长老来了,怕是也无能为力。 他为什么能站起来? 不过是因为燃烧了自己的魔灵罢了。 魔灵燃烧期间,魔族自然能恢复到最佳状态。但是魔灵不可再生,总有烧完的那一刻,当它燃烧殆尽时,便是他殒命之时了。 裴姝轻抚着自己的心口,她的心脏依然在跳动,那里再次有了三滴心头血。 可终究是回不到当初了。 这三滴心头血,亦是新的。 京都,贤王府。 “清水河青衣女神?”姬不夜轻念着这几个字,青衣女神四个字更是微微加重了音量,看向贤王的目光锐利异常。 在这压迫感极强的目光下,绕是贤王也忍不住颤了一颤,才回道:“不错,这事儿是下面的官员报上来的。据说,青云镇的龙王原来是只鲤鱼精,而那青衣女神才是清水河之主,这事儿已经闹得沸沸扬扬,民心浮动。” 说到这儿,贤王顿了顿,问道:“敢问大师,这世上真的有仙妖存在吗?” 这便是人类。 口口声声求神拜佛,寄希望于神仙,但真的遇到了,却又开始怀疑其真实性。 姬不夜转头看了他一眼,没有回答,而是拔出了问月剑,猛地飞身而起。 那白色衣袍在阳光之下竟是时不时反射出了道道金光,原来纯白衣裳,此刻上面竟忽然出现了神奇的图案。 而最让人惊奇的不是这衣裳,而是那御剑飞行的白衣人。 银剑飞在半空之上,而他立在那银剑之上,面容俊美无匹,气质清冷飘渺,速度比之飞燕还要快。 可他却面色淡然,仿佛脚下踩着的不是剑,亦不是在空中飞行。 无波无澜,飘飘若仙,那不是仙,又是什么? 第48章 第 48 章 贤王看得目眩神迷, 直到那白影消失在天际镜头,他才陡然反应过来,仙人这是离开了?! 而恰时,京都某处宅邸, 一个美貌似仙的女子忽地朝天上望去, 恰巧看到了那道一闪而过的白影。 “修仙者?”她面色微微一变。 而这头, 一听到那青衣女神,姬不夜便冥冥之中有种熟悉感。 他已在此逗留了半个月, 本是想借着这贤王寻人,可如今半月过去, 却是没得到什么有效的线索。 半月而已, 该是眨眼便过的, 他以为自己能忍耐下来的, 但原来不过是他高估了自己。 他竟是一时一刻也等不下去了。 京都距离青云镇足有千里之远, 人间灵气匮乏,而且筑基期的修为也不可能能让他长久的御剑而行。 这是姬不夜第一次如此狼狈。 他一心只想快点赶过去,等到他不受控制的与问月剑一起坠下来时,他才惊觉自己的丹田处已经空空如也,灵气已经耗尽了。 虽说以他如今的身体强度,便是从高空中坠落下来, 也不会有碍,况且他还是直接落进了水里。 只是……太过狼狈罢了。 他自幼便崭露了极高的天赋,被他师尊早早收入门墙, 成为其亲传弟子, 身边自有人伺候, 从未受过生活上的累。 便是在修行上, 虽有波折, 但大体也是顺风顺水的,是修仙界晋升大乘期最年轻的。 “哗啦!” 姬不夜从水中探出身来,因灵气耗尽,根本无力支撑灵气罩,也无法激活身上的法衣,衣裳早已被侵湿了,甚至还有水草鱼儿从他身边流过。 他看着自己沾满了污秽的手,片刻,冷冷地笑了。 这是陶初一第一次穿着裙子上街,总觉得走在大街上,大家都在看她似的,浑身不得劲儿。 “师兄,要不我们还是回去吧。” “才不要呢!”没等谢无药开口,小豆芽便先拒绝了,“陶初一,你也太怂了吧,不过是穿条裙子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嘛。” “不是你穿,你当然站着说话不腰疼!”陶初一把他按回了荷包里,吓他,“你可别乱跑出来,当心被人看到,把你当妖怪给烧了。” “我又不是女孩儿,当然不用穿裙子啦。”小豆芽哼道,“反正现在不能回去,好不容易才出来一趟,我糖葫芦还没吃到呢。” 说起来,这两日小豆芽确实还挺累的。 因裴姝说是他做主要救下那个美貌的瞎眼青年,所以那青年的衣食住行自然该归他管。如今便是裴姝都还欠着债,自是没有钱给小豆芽了,而小豆芽自己也是个小穷鬼,给那青年请大夫买药的钱也是向陶初一借的,如此一来,他小小年纪也背上债了。 想起来,还真有点可怜。 背了一身债不说,还要亲自照顾人,这可是难到了小豆芽。他想耍赖不管,可是裴姝这个冷酷的女人当真铁石心肠,压根不体会他的苦。 就因为这事儿,害得小豆芽这两日心力交瘁。 尤其是那瞎子青年直到现在还未醒,明明大夫说了他的身体并无大碍,只是身上有些皮外伤,养养便行了。 可眼见着两天过去了,那青年却还是沉睡不醒,小豆芽不得不每天兢兢业业的去照顾他。 给他熬药,给他喂水喂吃的,还要给他擦身子,他本就人小,这一套搞下来累得气喘吁吁,也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何时才能到头! 有那么一瞬间,小豆芽甚至后悔救人了。 早知道救个人这么麻烦,他当时就应该转头就走的! 可现在,人救了,他不管也得管。 现在支撑小豆芽坚持下去唯一的动力,便是等那个青年醒来,让他还债! 今日这趟出游,可是他好不容易从裴姝那里争取来的,可不就像是放飞的小鸟一样,恨不得自由自在的飞走啦。 说话间,小豆芽眼尖已经看到了卖糖葫芦的小店了,看到他家今日竟然还推出了新品糖果,更加兴奋,忙扯了扯陶初一道:“快快快,快去排队,一会儿就要没有啦!” 陶初一本来还在别扭着,被小豆芽这么一搞,倒是没心思想东想西了。 而且她也挺想吃糖葫芦的,闻言,忙朝那店跑过去,果然便见那店门口已经排起了长队,看那样子,可要排不少时间才能轮到他们。 “我去买点糖水。” 见此,谢无药便如此道。 排这么久的队,肯定是要口渴的,好在现在不是夏天,日头不大。 “嗯,你去吧师兄,我和小豆芽在这里排队。”陶初一的眼睛已经和小豆芽一样黏在了那门口红彤彤的糖葫芦上面了,闻言,就随意的摆了摆手。 谢无药唇角轻轻勾了勾,又温柔的嘱咐了她几句,这才离开了。 “哟,这不是青云观的陶道长吗?”谢无药刚走,几个流里流气的男人便走了过来,围着陶初一调笑了起来,“啧啧,如此一看,陶道长果然是个美娇娘呢。” “哈哈可不是嘛,看那小脸儿嫩的,小腰儿细的……” 这几个人边说边上下打量着陶初一,眼神污秽让人恶心。 “说起来,陶道长做了这么多年的男人,可会做女人啊?” “要不……让哥哥们教教你?” 陶初一本来不想理这些人,可岂料,那几人见她没什么反应,便越说越过分,甚至还要想要上手! 周围的人早就躲开了,都是些老百姓,怕被这些个无赖给缠上。 “滚开!” “啪!” 眼见其中一人伸手就要来摸她的脸,陶初一怒得一巴掌把那人的手打开了。然而这几人却是变本加厉,竟是脸皮也不要了,当街便要戏弄她。 甚至还想要撕扯她的衣服。 “……走开,你们走开!” “陶道长你怕什么啊?让哥哥们好好看,你到底是男是女啊。” 那几人□□着,彻底围住了陶初一。 周围也不是没人要帮忙,可这几个人明显是街头一霸,直接就把帮忙的人推开了,态度还嚣张得很。 如此一来,也无人再敢上前。 陶初一虽会一点拳脚功夫,但是双拳难敌四手,她那点三脚猫功夫怎么可能打得过这么多男人。 没几下便被人制住了。 小豆芽有心帮忙,可这光天化日的,他如果冒然出来,怕是会被当成妖魔鬼怪给自己收了。 “走开,你们走开!你们再这样,我就要去报官了!” “报官?”那些人笑了,“我们又没有做什么,就是县太爷也不能随意定我们的罪啊。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啊,陶道长?” 再说了,他们这些人哪个不是县衙牢房的常客啊,进那里都是家常便饭,已经是虱子多了不痒,用这个可吓不到他们。 “来吧,陶道长来和哥哥们一起玩玩吧。” 说着,那人便猛地朝陶初一扑了过去,竟是光天化日之下便要行不轨之事。 陶初一被另外两人抓住,根本动弹不得,见此,脸色苍白一片,猛地闭上了眼睛,不敢在看。 荷包里,小豆芽也准备不管不顾冲出来了! 然而预期中的羞辱并未到来。 “啊啊啊——痛痛痛,我的手我的手!” 凄厉的惨叫声忽地响起。 陶初一倏然睁开眼,便见面前站着一个熟悉的人,她的眼眶顿时便红了,委屈的道:“师兄,你怎么现在才来啊。” 站在前方的正是谢无药。 而地上,刚才正要朝她扑过来的无赖狼狈的倒在那里,手腕已经断了,骨头都露了出来。 此刻谢无药那张清隽的脸上早已没了丝毫笑意,看着那几个无赖的目光极其冷。他轻轻为陶初一擦了擦眼睛,身后,那几个无赖见自己的兄弟受伤,立刻怒火冲冲的冲了过来,就要找谢无药算账。 “师兄小心!” 陶初一忙大叫道。 无需她提醒,谢无药早已经利落转身,不过几息,那几个无赖便已经被他揍得倒在地上,□□了。 “去死吧!” 无赖们自认丢了面子,有无赖竟是从怀里抽出了一把刀大吼一声冲了过来。 那人跑得很快,而且明显是用了死力,没有对付谢无药,竟是转头朝陶初一砍了过去。那刀极是锋利,若是砍在人的身上怕是不死也重伤。 谢无药和陶初一都没有想到他会这样做,一时间,陶初一根本来不及躲开。 眼见着那刀就要伤到了陶初一,谢无药身形忽地一闪,挡在了陶初一身前,用手接住了刀刃,鲜红的血立时流了下来,已是能见森森白骨。 “师兄!” 谢无药面色冷沉阴厉,眼中有红光一闪而过,握着刀刃的手猛地一用力,刀锋一转,便狠狠地朝那无赖的脖子砍了过去。 然而刀锋没有如期看在那无赖的脖子上,金色的降魔杵从天而降,打偏了那利刃,只险险的擦过一层皮。 “大胆妖孽!” 下一瞬,那降魔杵竟是直接朝着谢无药重重打了过去。 降魔杵速度极快,且金光闪过,直接把谢无药围了起来,对准他的脑袋就狠狠砸了过去,竟是要直接当场把他打杀。 “师兄!”千钧一发之际,是陶初一猛然冲了上来,张开双手挡在了谢无药前面,“你这个疯和尚,你想干什么?!” 她瞪着面前的那披着青色袈裟的和尚,目光极冷。 谢无药虽没有被降魔杵直接打到,但是他本是魔物,那降魔杵上的金光对于他来说也是克星,此刻已经面色惨白的单膝跪倒在地,额间满是冷汗。 见此,陶初一的眼中闪过慌乱。 “……师兄,我们回去吧,我们不逛了,回家,我们回家。”她双手颤抖,扶着谢无药,便想要离开,但是那青衣和尚却挡住了他们的路。 “姑娘,且停步。”玄悟站在陶初一两人面前,面色淡沉,“你走可以,但这只妖孽必须留下。” “你才是妖孽呢!”陶初一立刻反骂了回去,“我师兄是人,我看你这个和尚眼睛有问题,不打那些调戏良家妇女的坏人,你是不是和那些人是一伙的?!” 她虽说得硬气,但眼里的慌乱却已经出卖了她。 “姑娘,贫僧没有说谎,你口中的这位师兄,不是人,而是一只妖孽。”玄悟眉头轻皱,看着陶初一的目光满是不赞同,“你切莫被他的外表骗了。他刚才还打伤了人,指不定什么时候便会魔性大发再伤了你……” “你闭嘴!”不等他说完,陶初一已经吼了出来,“是那些人要欺负我,师兄才出手的!他是好人,是为了救我才伤人的!” “师兄,别理这个疯和尚,我们走。” 陶初一扶着谢无药便想绕开玄悟。 “冥顽不灵。姑娘若是不信,便睁大眼睛,看看你身边这只妖孽的真面目吧。”玄悟却是没再多说,而是忽地念起了咒。 “……啊!” 咒语一出,谢无药忽地双手抱住他疼得叫出了声来,脸色惨白如纸,七窍竟是流出了血来。 “师兄,师兄……师兄你怎么了?”陶初一手足无措的看着狼狈不堪的谢无药,眼见着地上的血越来越多,她疯了一般的朝玄悟冲过去,“你这个疯和尚,你闭嘴,闭嘴!不许念了,不要念了……” 可是那玄悟身前却是撑起了一层金光罩,她根本连他的身也近不了。 周围的百姓见此早就惊呆了。 “这位就是玄悟大师吧!” 玄悟救了刘施施,在青云镇已经有了名气,一听他的名号,百姓们自发多了敬畏,有些人看着谢无药的眼神里也充满了怀疑。 “玄悟大师佛法高深,他既说这人是妖孽,说不准是真的!” 一听这话,围观的百姓顿时朝后退了好几步。 而此时,七窍流血的谢无药身上也出现了奇怪的变化。 ——众目睽睽之下,他的腿竟然变成了木头! “妖怪?!真的是妖怪!” “不,不是的!”陶初一一个劲儿的摇头,她扑到谢无药身上,挡住了他的腿,慌乱的解释,“不是的,我师兄不是妖怪,他是人,是人!” 可大家都是有眼睛的,分明看见了谢无药的腿变成了木头,除此之外,他的手也开始发生了变化,竟是慢慢木质化了。 “求你,我求求你不要念了!” 她哀求的看向玄悟。 但那经文却是未停,甚至念得越来越快了,而谢无药身上的变化也越来越快了。 “……初一,你走吧,别管我了。” 耳边,传来了师兄嘶哑隐忍的声音。 “不,要走,我们一起走。你是我师兄,你答应过爹爹的,你要照顾我,你不能丢下我!”陶初一咬牙,忽地猛地把谢无药扛起来,便想逃离这里。 然而,才刚动一步,降魔杵便忽然飞了过来。 下一刻,狠狠地朝谢无药的头砸了下来。 “妖孽,莫要再蛊惑他人,受死!” “不——!” 砰得一声。 一柄银剑忽地飞了过来,与降魔杵重重地撞在了一起,挡住了玄悟的攻击。降魔杵顿时被打了回来,玄悟伸手接住。 他眉头紧皱,看着前方忽然出现的人。 “大师,当街伤人可不是好行为。”银剑在空中转了几圈,随即朝后方飞了回去,落在了青衣女子的手中。 裴姝提着剑,缓步走了过来,余光瞥向陶初一和已经半木头化的谢无药,秀眉轻蹙。 “裴姝,太好了,太好了,你来了!”一见到她,陶初一便像是见到了救星,忙擦了一把泪道,“你快帮我拦住那个疯和尚,他要杀师兄!” 裴姝安抚的朝她点了点头。 “姑娘,是你。”而这头,玄悟一眼便认出了裴姝。 见她护着谢无药,玄悟皱眉道:“姑娘,这是一只妖孽,你难道要护着一只妖孽吗?待贫僧收了他,免得他为祸人间。” 此时的谢无药已经除了头部,下面已经完全木化了。 这番模样,自然只能是妖孽。 “妖孽?”裴姝提着剑挡在了前方,闻言,淡声道,“大师,你所谓的妖孽是什么?三界之大,除了人族,还有无数生灵。难道人族以外,其余生灵全都是妖孽吗?” 玄悟一怔。 须臾,他才道:“伤人者,自然是妖孽。若不是贫僧及时阻止,这只妖孽方才便要犯了杀戒。” “也就是说,他并未杀人。”裴姝道,“况且,他伤人也是为了救人,依着大师你的意思,难道要任由这些无赖调戏姑娘家吗?伤人是错,那救人难道也是错吗?” “大师佛法高深,能否为在下解惑?” 玄悟一时间没有说话。 “还有乡亲们,这么多年以来,你们可曾见过谢道长伤人?”裴姝又转头看向一旁围观的百姓,“他在此地这么久,可曾有做过什么恶事?” 围观的百姓们面面相觑,半晌,才有人干巴巴的道:“没有。” 谢无药在青云镇还是很有些名声的。 他长相好、性子好,又是在此地长大的,说起来,大家对他的印象其实挺好的。细数起来,谢无药确实从未做过伤人之事,反倒是救了不少人,做过不少善事。 只是……他是妖魔啊。 “人有好坏之分,妖魔难道便要一杆子打死吗?”裴姝沉声道。 玄悟霎时怔住,眉心紧拧。 裴姝笑了笑,不再看他,走到陶初一和谢无药身边,轻声道:“走吧,我们回去。”虽此时玄悟没有再念咒,但谢无药已经动不了了。 裴姝本想背他走,但是陶初一却固执地不放手,自己背着谢无药朝前走了。 “姑娘,”走了几步,身后传来了玄悟的声音。陶初一立刻僵住了身子,紧张地靠近了裴姝,转头看去。 玄悟轻念了一声阿弥陀佛,淡声道:“魔便是魔,便是他现在未做下坏事,但不代表,他以后不会做。” “而他,已经魔化了。” 而完全魔化的妖魔当会失去理智,成为残忍狠辣的杀人魔头。 “贫僧无甚大愿,只望所到之处,国泰民安,诸魔不存。” 裴姝脚步微顿,片刻,轻轻笑了一声,忽然问道:“大师,佛说慈悲,你的慈悲是什么?” 不等玄悟回答,裴姝已经带着陶初一两人走了。 而玄悟站在原地,望着两人一魔离去的背影,缓缓沉下了脸色。 “可吓死我了!”一回到青云观,小豆芽才从裴姝的荷包里飞了出来,“那个臭和尚太可怕了!裴姝,你就应该直接弄死他,还和他说什么废话啊!哎哟痛痛痛……你又打我!” 话没说完,小豆芽的小脑袋又已经挨了一记弹。 “好好说话。” 裴姝警告了他一句。 小豆芽怒了努嘴,倒是没再继续骂那个臭和尚了。 “如果不是我机灵,就不止谢无药一个人受苦了,我这么小一个,那和尚那么冷血,肯定也会直接打杀我的!” 想到谢无药的惨状,小豆芽便禁不住小脸发白,小身子都打了个冷颤。 他来到人间界也有一段时间了,除了遇到顾青明那等人渣,还没遇到玄悟这样法力高强的人。 这一回,着实被吓到了。 原来之前小豆芽见事不妙,便快速地跑回了青云观叫救兵。他人小,身上魔气也淡,不易让人察觉,倒是幸运地跑了出来。 也幸好他去叫了裴姝,否则此刻,谢无药怕是真的已经被玄悟打杀了。 但就算没死,也差之不远了。 “他现在情况很不好,身体已经濒临崩溃了。”裴姝检查了一番,沉默了片刻,还是如实说了出来。 此话一出,陶初一眼中期望便瞬间黯淡了下来。 “哎呀不好,裴姝你快看,谢无药化为原形了!”而回到青云观后,谢无药便再也支撑不住,竟是直接退化成了原形——一根人形木头,依稀可以看出是谢无药的模样。 这便是纯血药魔的原形。 但让人惊讶的是,这根人形木头的腿却是坑坑洼洼的,东缺一块、西缺一块的。 “啊,我知道了!”小豆芽瞪大了眼睛,他围着木头谢无药转了起来,忽地恍然道,“难怪我们之前见他时,他是个瘸子。我就说嘛,药魔就算武力不高,也不可能弱成这个模样,原来如此,原来……” “原来,那些药粉就是他的肉,是他一点一点亲自割下来的肉。” 不等他说完,陶初一便补完了他的话。 她看着这根东缺西缺的木头,眼泪止不住的流。她不想哭的,可是只要一想到师兄是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眼泪就再也忍不住了。 都是为了她,如果不是为了养她,师兄怎么可能会变成这样! “你不怕他吗?” 裴姝忽然问道。 陶初一摇头,坚定的道:“不怕,他是我师兄,是我最亲最亲的亲人了,我怎么可能怕他?” “况且,其实我早就知道了,师兄不是人。” 那些忽然出现的神奇药粉,师兄说是他自己配制的,她年纪小时还会信,可随着长大,懂得多了,便知道,这些话不过是诓她的罢了。 “我爹爹说,捡到师兄的时候,他还是个两三岁的孩子。”陶初一轻声道,“身边没有任何人看护,爹爹不忍便收养了师兄,把他养在了观中。而师兄很聪明也很乖巧,我记得,小时候,爹爹没时间看我,都是师兄照顾我的。” “不管他是什么,在我心中,他就是对我最好的兄长,是天底下最善良的。如果不是因为这份善良,他也不会落到现在这境地。” “药魔,是很厉害的魔吗?”她问。 小豆芽抢答:“虽然不是武力值最强的,但确实也不弱,在凡间那是可以横着走的了。”全盛时期的成年药魔,是不可能这么轻易被玄悟打伤的,那时,谁输谁赢还知道呢。 “魔界三大殿主之一,便是药魔。” 闻言,陶初一眼泪流得更凶了,“是呀,他这么厉害,可是偏偏窝在这个小观里,做个穷道士,还养着一个拖油瓶。” “师兄真的从来没有伤过人。”她再次强调,“爹爹去世后,青云观便败落了。我们没有钱,可是要吃饭,要养我,师兄去做过很多活,可是都不够。他比人类厉害那么多,明明可以去偷去抢,没人能抓得住他。” 可谢无药没有这样做。 他是个魔,可是他是被人养大的。教导他的那个道士,不是天底下最厉害的道士,但却是最心软的那一个,否则,一个道士怎么可能会收养一只魔? 凭陶逸枝的修行,第一眼便能看出谢无药的身份。 可他没有杀了那只幼魔,即便他杀他不费吹灰之力。 非但如此,他甚至还收养了这只魔。 把他当成自己的弟子、孩子,细心教导,就像是在教人类一样。 所以,哪怕陶逸枝不在了,谢无药还是记得他的话。 他没有忘记对师父的承诺。 ——初一是师父唯一的血脉,他是师兄,他一定要好好将初一养大,这是作为弟子,也是作为师兄的责任。 可是,他虽然很努力赚钱了,但是依然是不够的。 然而他没有一刻忘记师父对他的教导,便是做魔,他要做一只无愧于心的魔,所以哪怕日子过得再难,他也没有走过捷径,而是想要靠自己的双手去赚钱。 当双手赚来的钱不够时,他选择的不是去害人,而是伤害自己。 药魔浑身是药,他们的血肉便是世间灵药。 “第一次用药粉,是在我十三岁的时候,那时青云镇刚遭了旱灾,田地减收,朝廷的救援粮也未到,好多人都快饿死了。”陶初一陷入了曾经的回忆中,“每天都有人死去,并且死得人越来越多。” “那时,我好饿,好饿,我以为自己也快死了。” “后来,我就饿得晕了过去。” “我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再次睁眼,我看到了师兄,我活了下来。”陶初一一字一顿的道,“那时我以为是自己命大,可直到有一天晚上,我看到了……” 厨房里,谢无药拿着锋利的刀,从腿上狠狠的割下了一块肉。 原来这就是她活下来的原因。 “师兄,他还有救吗?” 一时间,屋里安静了下来。 第49章 第 49 章 也不知过了多久, 裴姝才回道:“有救。” “有救,有救就好!”话音未落,陶初一便瞬间瘫软坐在了地上,又哭又笑, 明明今日难得穿了一身娇美的女儿装, 此刻却再也无半点俏丽清爽, 看上去倒像是个小花猫。 “那该怎么救?师兄什么时候才会变过来?”想起重要的问题还没问,她一抹眼泪, 忙迫切的看向裴姝。 “我这一部功法,名叫回天经, 乃是医修盛典, 修炼后, 可强身健体、增强体质。”裴姝看了她一眼, 才道, “放心吧,不出三日,你师兄便能醒来。” “回天经……”陶初一自是听不懂的,但是没关系,只要能救回师兄,管它是什么经, 只要有用就好! 陶初一忙从地上爬起来,忽地一把扑进了裴姝的怀里,双手牢牢地抱紧了她的腰, “谢谢, 裴姝, 谢谢你!” 因着身高的问题, 她的脑袋深深地埋在了裴姝的怀里。 说起来, 这还是裴姝第一次与一个女孩靠得这般近。 她是剑修,少时一心练剑,虽在门内颇有威望,也引得无数师兄弟姐妹们仰慕,但真的有勇气上来与她亲近的却几乎没有。 剑尊亲传弟子,修仙界最年轻的金丹修者……无论是哪一项名号,都让人敬慕,却也敬畏。 裴姝的身子微微僵了僵。 她面上罕见的露出了一抹苦笑,沉默了许久,才终是抬起手,轻轻地拍了拍陶初一的背,温声道:“你不也救过我吗?所以不用谢我。” “那我们之间的债就一笔勾销了,你不用还我钱了!”陶初一从她怀里探出头来,脸上有些不好意思,她心里清楚这账算起来还是她欠裴姝多一点,毕竟裴姝可救了他们好几次呢。只是她绞尽脑汁,也不知道自己有什么东西能给裴姝,“……以后,青云观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你想住多久就住多久!唔,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她皱着脸,还在思索着自己能给出什么,裴姝却已经轻轻点了点她的额头道:“行了,你的心意我知道了。既然如此,现在就去做饭吧,我饿了。” 不知不觉,天色竟已经暗了下来,竟是已经快到晚饭时间了。 而他们因为这个意外,连午饭都没来得及用,可不饿吗? 陶初一一听,就跳了起来,边朝外边跑边叫道:“好,我这就去做饭,今晚吃肉!” 话没说完人已经跑远了。 “肉?!我也要去!”小豆芽一听吃肉,也跟着跑了,他可是小孩子呢,在厨房里先偷吃一点不为过吧? 因为听到谢无药有救了,一大一小的心情都放松了,便是连背影都透着一股朝气。 待他们一走,裴姝脸上的笑意便已经淡了下来。 她转头,看向化为原形的谢无药,半晌,轻轻叹了口气问道:“你真的决定好了?初一不是傻子,她早晚会知道真相的。” 回天经只能一命换一命,谢无药已经是强弩之末,要救他,首先便需另一个人献祭自身。但即便如此,也不一定有用。 这毕竟是修仙界的功法,而这里,是人间。 话落,那根木头便忽地发出了声音。 “晚一点知道,她便可以多开心一点。”木头上隐隐冒出了谢无药的模样,“初一心思敏感,若是现在就告诉她我没救了,她定会把原因归结到她自己身上。” 说到这儿,他顿了一下,才道:“这些,不应该是她来承受的,一切都是我自己的选择。” “你不后悔吗?”裴姝看着他问道,“你本是魔族,本可以活很长时间的。如今,才将将二十来岁,便是在凡人中也是短命。” “那又如何?”谢无药却笑了,“若不是当年师父救下我、收留了我,我或许当年就已经死了。这二十年本就是我幸运得来的,是上天对我的恩赐,我为何会后悔?又有什么理由后悔?” “……能在这人间走这一遭,能遇上师父,遇上初一,便已经足够了。”他的笑声越发浓了,“这二十年,我活得很开心。” 他说得真挚,裴姝听得出这些都是谢无药的真心话。 “世上苦难者甚多,有的或许还未成人,便已经死了;有的可能还没学会说话,也走了;甚至有的还在娘胎里便死了,连看一眼这世间的机会都没有。而我,平平安安的长大了,有爱我的人,也有我爱得人,我知道了什么是喜怒哀乐,已经是极幸运了。” 所以,他不会后悔。 只是……只是会有点遗憾罢了。 “我只遗憾没能彻底完成对师父的承诺,”说到这儿,他苦笑了一声,“没能看到初一成亲生子。而如今,我是妖魔之事怕是已经传遍了青云镇了,因我之故,青云观……青云观怕是也要染上污名了。” 而等他死去,这一切便只能是初一独自承担了。 “我辜负了师父对我的期望……” 他是个魔族,自是没有修道天赋的,所以无论他怎么努力,都无法恢复青云观的荣光。可即便如此,他也不想让青云观百年基业毁在他的手上。 可如今,却是由不得他了。 其实师父从未要求过他要如何,但是他自己却是难以接受这个结果。 裴姝站在他面前,看着那根木头上竟然慢慢流下了一滴泪。 药魔属木,本是没有泪的。 可现在,那已经附上死灰之色的木头上却是带了泪。 ——他不是因为自己快死了而哭,而是因为遗憾而哭,因为不舍而哭。因为……爱而哭。 他是魔族,而魔,亦有感情。 那一刹那,裴姝忽地心有所感。 谢无药可以为了心中之情义放弃漫长的寿命,坦然赴死,哪怕只活了短短二十来年,可他却是开心的。 生命的意义,在于时间的长短吗? 裴姝不知道。 放弃仙途的那一刻,她曾告诉自己这是她自己的选择,所以她不后悔。 可虽不悔,难道没有遗憾吗? 没了那身辛苦修来的修为,她只能选择进入凡间,仗着一身剑术过活,她确实是遗憾的。二十多年来,她平身所愿便是修得大道,成就无上剑尊。 而一朝放弃,如何能不遗憾啊? 她自以为洒脱,其实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入得凡间多日,她看似在享受生活,但何尝不是因为她心有迷茫呢? 如今她只得不到百年寿命,她确实不曾嫌短,可却也从未想清楚,这剩下的岁月,她该如何度过? 是漫无目的的过完这一生,还是不落遗憾的走完这一世? 腰间万灵剑忽然震动了起来,发出了嗡鸣之声,下一瞬,银剑出鞘,围着她快速地飞了起来。 裴姝站在原地,闭上了眼睛。 丹田处,有一股热气徐徐生起,缓缓传遍了她的经脉,只是她仙道已破,灵骨已无,那热气留之不住,只在丹田停留了短短一瞬,转了几圈,最终汇聚到了她的眉心之处。 只见她眉心忽地有一丝金光闪现,须臾,才慢慢归于平静。 半晌,裴姝才睁开了眼睛。 “家师曾说过,这世间其实是有修仙者的。”见她睁眼,谢无药这才重新开口,“我观裴姑娘不是常人,想必便是修仙者吧。” “现在不是了。”方才的玄妙感受已经消失,丹田处依然空空无也,裴姝笑了笑道,“如今,我与此界之人无有不同,是个凡俗之人。” 她边说,边握住了飞到她面前的万灵剑,沉声道:“只不过,有一身武艺罢了。” 谢无药沉默了下来,倒是没有再继续问了。 裴姝道:“回天经虽不能救你的命,但能压制你的魔化,也能……让你在最后的日子保持人形。” 让他体面的走向死亡。 “裴姑娘,谢谢你。”谢无药顿了片刻,才又道,“这事,请你不要告诉初一。” “我既然答应过你,自会做到。”裴姝看着他,面上已经恢复了平静,“这是你与她之间的事,你既然已经做了决定,我当然不会插手。只是,” 她顿了顿,才道:“你真的觉得这样是为初一好吗?” 谢无药没有回答。 “饭好啦!” “吃饭啦!好香好香啊!” 恰此时,外面响起了初一和小豆芽的声音。声音刚传来,小豆芽已经飞了过来,拉着裴姝便朝外面走,边急道:“饿死啦!快快快,快去吃饭啦!” 裴姝任由小豆芽拉着自己走。 走了几步,才听到身后传来极低的声音—— “至少,她现在还是开心的。” 裴姝脚步一顿。 “诶,谁在说话?”小豆芽掏了掏耳朵,朝四周望了望问,“刚才是有人在说话吗?” “走吧,你不是饿了吗?去吃饭吧,我闻到肉香了。”裴姝抓住他,大步便朝外面走了。小豆芽一听吃的,就没心思想其他的了,把刚才的小插曲抛在了脑后。 “来来来,我今天烧了排骨!”见到裴姝来了,陶初一忙招呼了一声,把碗筷摆好,“你们快尝尝,如果喜欢,我明天还做!” 为了感谢裴姝,陶初一这次是使出了浑身解数,做了一桌子的好菜,光闻着便让人胃口大动了。 小豆芽刚才在厨房已经偷偷吃过了一轮了,但如今,还是馋。 一听这话,便迫不及待的要伸手去拿那块看上去就肉最多的排骨,只是手刚伸过去,便被一双筷子敲了一下。 “哎哟!疼!” 小豆芽忙缩回了手,小嘴都嘟了起来,委屈的道:“我今天洗了手的。” 裴姝扬眉问:“你是不是忘了些什么?” “啥?” 小豆芽皱着小眉头,眼睛都要掉进了碗里啦。 “你自己救的人,你不管了?” 这话一出,小豆芽霎时垮下了脸,终于想起来自己忘了什么了——屋里还有个睡美人,等着他去伺候呢! “要不我去……” “自己的事情自己做,他救得人,当然得他自己管。” 这次还要多亏小豆芽机灵去把裴姝找来,否则她和师兄肯定惨了,所以陶初一便想着把事情接过来,然刚开口,就被裴姝堵了回去。 “唉……” 看着裴姝“冷酷”的眼睛,小豆芽长长叹了口气,认命的搓了搓自己的小脸道,“我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上辈子欠他的吧!” 虽这般说,他却还是端着一碗粥,小心地飞去了那青年所在的房间。 那青年虽然沉睡着,但还是要吃东西的。 其他复杂的食物吃不了,粥却是能喝的。小豆芽一天三顿都会给他喂一碗粥,最开始的时候,因为不熟练,所以弄得到处都是饭粒。 现在他也算是个熟手了,两只手抬起一勺子的粥就朝青年的嘴巴飞了过去。 手一斜,粥便自动进入青年的嘴里啦。 不到一刻钟,一碗粥就喂完了。 小豆芽擦了擦自己的汗,又顺手用擦过汗的帕子去给青年擦擦嘴,然而这一次,手帕刚碰到青年的嘴,一只手忽地伸了过来,抓住了那帕子。 “???” 小豆芽眨眨眼,看着那只修长白皙且骨节分明的手愣了片刻,随即,猛地反应了过来,大吼出声:“啊啊啊啊,裴姝,睡美人醒啦!” 边吼,他已经扑扇着小翅膀朝外面飞去了。 而外面,听见这极具穿透力的童声,正在啃排骨的裴姝冷不丁地手一抖,一块排骨就又落回了碗里。 不等她反应,小豆芽已经飞了过来,拖着她就朝屋子里跑。 “快快快,睡美人醒啦!” 小豆芽兴奋得声音都在颤抖了,甚至都飞得暴速了! 裴姝险些没有跟上他。 “你看,他真的醒了!”这一刻,小豆芽成就感爆棚,开心得飞起。最最最最重要的是,他的任务是不是终于完成了?! 裴姝跟着他,踏进了屋子。 一抬头,便看到了已经从床上爬起来,正坐在床边的那个青年。 他身上穿着纯白的里衣,里衣有些大,显得他似乎过于清瘦了一些。他本来苍白的面色,经过修养,虽还不算红润,但已然有了淡淡的血色。 那冷白的皮肤很薄,甚至能看到下面淡淡的青色。 他只随意的坐在那儿,乌黑的长发没有束起,而是柔顺的披在了肩背上,长长的发丝自颊边垂落,衬得他的脸越发俊秀精致。 那双眼睛依旧笼着一层淡淡的死灰色。 睡美人……哦,现在是清醒的美人了。 看着那风姿,倒确实称得上美人二字。 华美、精致。 倒是比初见时,稍稍多了一丝微弱的人气。 手上……唔,手上捏着一块有点发黄、带着汗渍的帕子。 听到脚步声,那青年便缓缓转过了头,朝裴姝所在的方向“看”了过去,须臾,红润的唇微启:“你救了我,我会报答你的。” “真的?!”小豆芽立刻飞到了青年的眼前,挺着小胸脯道,“那我现在就给你算算,你差我多少银钱!大夫的诊费八十文,买药钱三两,再加上我每日还要给你熬药、喂药、擦脸、洗澡……我也不多算你的,你就还我一百两吧!” 一百两三个字,小豆芽说得有丢丢心虚。 “擦脸、洗澡?”青年僵硬转头,面向小豆芽,“是你做的?” 第50章 第 50 章 木羽吞下魔珠自曝的那一刻, 申屠凛本以为自己的会死的。 死,其实并不可怕。 在他有限的生命中,便是他自己也数不清他曾与死亡擦肩而过多少次了。可那时,他不想死, 他用尽全力想要活下去。 他走在生死的边缘, 遍体鳞伤, 受尽苦难,无人可依, 却又从未被死神打败。 而这一次。 他忽然觉得很累,或许, 闭上眼睛是一个更好的选择。 可却没想到。 他不想活了, 却偏偏有人把他从死亡中拉了回来。 更没想到…… 感受着身体里的变化, 没有了属于半魔的残缺魔核, 丹田里也没有一丝魔力, 这身体虽还是他自己的身体,却又彻彻底底的变了。 谁能想到,魔界的至尊,如今竟然成了个彻头彻尾的人族。 人族啊。 他曾经拼命想要加入的那个族群,可如今,却不费吹灰之力, 如此轻易地得到了。 何其讽刺。 眉心处传来一阵一阵的热意,那是魔珠。 本应该爆裂的魔珠竟然住进了他的身体里。 传说,魔珠有回溯时光的能力, 可他现在又是个什么情况? 虽说化为了人族, 但因为多年的厮杀经历, 哪怕昏睡不醒, 申屠凛也是有感觉的。所以他知道有人在照顾自己。 不得不说, 这是个新奇的体验。 身为魔界至高无上的魔尊,他身边自是不缺伺候之人。但是却从未有人在他受伤的时候,在他身边照顾过他。 是无人敢,也是他不许。 联想到在昏迷之前的事,他不难猜到是裴姝救了他。 不错,早在清水河畔,他便已经认出了裴姝。 即便他的眼睛什么也看不见。 他依旧认出这个人——一个有救世之功,本应享受万人敬仰,结果却众叛亲离,被欺骗、被背叛,甚至最后被逼死。而即便如此,经历过这么多伤害后,竟然还选择救一个陌生人的……傻子。 那一刻,他死寂的心忽然就起了一丝浅淡的好奇。 ——他想知道这个傻子会这般傻多久?他更想知道,如果,她救得人又背叛了她,那个时候,她又会是什么反应? 是心灰意冷,还是一如既往的傻下去? 人族的身体实在是太脆弱了,他虽有一点意识,却迟迟不能醒来。直到……鼻间忽然闻到了一股异样的味道—— 有点酸,有点涩,有点……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小豆芽一听他这话就急了,他以为青年是想赖账,忙强调道,“你不知道为了救你,我付出了多少!不但花了我很多钱,我还要每天照顾你,我容易吗?!你可不许赖账,否则……否则我就报官!” 来人间多日,他也学会了,遇到有人赖账是要报官的。 边说,小豆芽便从自己的储物包里拿出了一个小本本,在青年面前摊开道:“幸好我先记了账本,你看看,你欠我的我都可记着在呢!” 他之前就看到过有人赖账,而债主因为没有记账,所以只能吃哑巴亏的事情,所以他特意留了个心眼。 申屠凛:“……我看不到。” 小豆芽这才想起面前人是个瞎子,他皱了皱小眉头,沉声道:“那我念给你听。” “……不用了。”申屠凛沉默了片刻便道,“我知道了,是你救得我了。” “哼!知道就好!”小豆芽凶巴巴的瞪了他一眼,抱着自己的宝贝账本道,“不过你不记得也没关系,反正我有账本!” 想了想,他又飞到裴姝身边,拉着裴姝道:“我告诉你,我不但有账本,我还有见证人,裴姝,我这几日有多么辛苦,你知道的吧?你要给我作证!” 裴姝摸了摸他的脑袋,又看了看坐在床边面色僵硬的青年,唇角轻勾道:“是的,这位公子,你若是要谢,是该谢小豆芽。是他救了你,也是他在照顾你。” 在小豆芽期望的目光中,她终是补充了一句,“若是报答,也该是报答小豆芽。” 一听这话,小豆芽便骄傲的挺起了小胸脯,斜眼瞧着床边的青年。 床边的青年那俊俏至极的脸皮上似乎抽动了一下,高高在上、被万魔敬畏的魔界之主差点就闹出了一个大乌龙。 须臾,他轻声道:“姑娘说得在理,多谢这位小……公子救命之恩。” “不用谢!”小豆芽大气的一摆手,轻咳了一声道,“你只要把债还清就行了,我不会多要你的,一百两就行。” 裴姝斜了他一眼,倒是没有说什么。 小豆芽悄悄松了口气。 “一百两?” 申屠凛微微一顿。 “不错,一百两已经是公道价了,你一条命肯定不仅仅只一百两啦!”小豆芽想了想,钱没到手,说几句好话也无妨,“你看上去就细皮嫩肉的,穿得也是好衣服,想必这区区一百两而已,你不会连这点银子也不给吧?” 一百两而已,身为魔尊,申屠凛自然是不缺的。 但是…… 他现在比当初的裴姝还惨,裴姝虽暂时打不开储物戒,但好歹储物戒还在,而他……身上空空无也。 气氛一时间凝滞了。 小豆芽心中生起不好的预感。 果然,下一刻便听那青年红唇微启,回了一句,“抱歉,我如今身无分文,一百两怕是还不上了,若是小公子不嫌弃,我……” “打工还债?” 不等他说完,小豆芽便自顾自抢答了。 他小眉头皱得极紧,半晌,才颇似无奈的道:“算了,谁让本大人是个好人呢,既然你现在还不起,那我允许你打工还债,以后,你就是我的仆人了!” 申屠凛:“……” 自他成为魔尊以后,这还是第一次有小魔敢在他面前这般说——要魔界之主给他做仆人。 若是往日,不用他开口,这种胆大包天、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魔早就被拖下去了。 可如今嘛…… 他不禁朝不远处的裴姝“看”去,这人便任由这个小魔胡闹? 说来奇怪,他眼睛虽看不见人,却是能看见光影。 比如裴姝,她推门而入的那一刹那,申屠凛便看见一团极强的金光,便是他如今看不见了,也觉得眼睛生疼。 而小豆芽。 他偏头看去,只见一个小小的红点在上下左右的飞动,一不小心便容易被人忽略了。 所以,也不怪他认错了。 便是在魔界,他也没有见过长得这般小的魔族。这么小一个,能做什么?能活下来,都是奇迹了。 “哎,你不说话是什么意思?”小豆芽是个急性子,见申屠凛迟迟不说话,便忍不住又飞到他面前,“难道你还想赖账?” 申屠凛便只见那红点晃啊晃的,晃得人心烦意乱。 “做仆人也不是不可。”他“看着”面前的小豆芽,唇角却是忽地翘了翘道,“但你们便不怕我是个忘恩负义的坏人?” 说这话时,他转头,看向了裴姝。 他看不见裴姝的表情,却能看见那团金光微微颤了颤。 申屠凛眉头轻扬,这是……有怀疑了?不知怎的,他心中莫名起了一丝讽刺,启唇,正想开口,却不想听到了一声轻笑。 他微愣。 抬头,死寂的眼睛直直地看向笑声来源处——裴姝。 “就你?” 说话的却不是裴姝,而是小豆芽。 小豆芽嘲讽的上下打量着他,嗤笑道:“你就算是坏人又如何?就凭你这风吹就倒,神武二两肉的模样,能做啥?本大人可是高贵的魔族,挥挥手就能要了你的命!” 申屠凛:“……” 风吹就倒,身无二两肉,这是说他? 不等他多想,小豆芽继续道:“就算你赖账也怕,你这小白脸的模样,想必有很多姑娘喜欢,我就卖了你……” “小豆芽!” 话没说完,一直看戏的裴姝总算是开口了。 听明白了裴姝话里的警告之意,小豆芽这才不情不愿的把到嘴的话咽了回去,小声道:“又不是我乱说的,是他自己长成那样的嘛,皮肤比女孩儿还白,脸比姑娘家还精致,嘴巴还那么红……” 在魔界能凭借相貌能吓哭小魔的申屠凛再次:“……” “行了,你还想不想吃肉了?”裴姝抓住他,充满威胁的拍了拍他的小脑袋,直到小豆芽闭上了嘴,她这才转头看向申屠凛道,“公子是不是坏人,我们自然是不知的。救人之前,谁知那人是好是坏呢?若是因为担心其是坏人,便不救吗?” 申屠凛微微一怔。 “况且,说不定,你便是个好人呢?” 她语带轻笑,那声笑意柔如春风,轻轻吹到了他的耳边。 “好了,既然公子醒了,我观你精神尚好,不如一起来用膳吧。”边说,她边带着小豆芽转身朝门口走了。 “你不问我的来历吗?” 申屠凛忽地开口。 裴姝脚步未停,边走边道:“公子想说的时候自然会说,你不想说,我问了也没用,反倒是让人心烦不是?” “哎呀,说那么多干什么!”小豆芽没耐心了,倏地从裴姝手中飞出来,就迫不及待地朝饭厅飞,“吃饭都不积极,脑子有问题!” 话音未落,人就已经不见了。 “龙凛,”身后,申屠凛忽然道,“我的名字叫龙凛。” 那一瞬间,也不知为甚,他的脑海中冒出的偏偏是那个龙字——曾带给他希望,也曾给予他绝望的一个姓。 “龙凛?好名字。” 前方,女子清冽的嗓音带着笑,“在下裴姝。” 凉风吹过,那团金光却像是自带了暖意,行走间,竟似吹起了一阵暖风。 青云镇不大,一有什么大事儿,很快便会传遍整个镇子。因此,没多久,青云观里的谢道长其实是个妖魔之事便已经传遍了。 若不是因为谢无药曾经的名声,此时,青云观怕是早就被要打妖怪的百姓们围住了。 只是经过假龙王一事,百姓们到底多了一点理智。 谢无药虽是妖魔,但多年来却是从未害过人,还做过不少好事。百姓们惧怕妖魔,却也明些事理,若不是情非得已,恩将仇报之事没人想做。 但妖魔住在他们镇子里,这个事儿便是让人不安的。 无论这妖魔是好是坏。 因此,当天,村长便鼓起勇气上了青云观。 “这初一啊,我们知道谢道……无药没有伤过人,但是这有妖魔在我们村里到底是不安全的,我们大人可以不在意,但是小孩儿不行啊。玄悟大师也说了,无药已经魔化,怕是没多久便会变成魔头,所以,”村长不忍的叹了口气,“你们要不就离开这里吧?这样,对大家,对你们都好。” 这话,是他在青云观门外说的。 陶初一本想请村长进观里,可村长却连连摆手,死活也不愿进去。他嘴里说着不过几句话的事儿,不需要如此麻烦。 但瞧着他苍白的脸色,眼中的惊慌,陶初一如何不明白,这些不过是借口。 村长之所以不愿意进观里,不过是因为……害怕罢了。 哪怕谢无药从未伤过人,但只凭他是妖魔,便已经足以让人害怕了。 “初一,我们也是无奈之举,你……” “……好,我明白的。”没等他说完,陶初一便抢先开口了,“您放心,我们会离开这里的。” 一听这话,村长便松了口气道:“那就好那就好……哎,我不是这个意思,就是……那什么,初一啊,我家里还有事儿,就先回去了。” 他说着说着,也觉得自己表现得太高兴不好,半途打住了话,胡乱说了几句,便急匆匆的走了。 他跑得很快,甚至不敢朝身后看一眼,似是怕身后有鬼追他一般。 陶初一站在门口,静静地看着村长的身影逐渐淡去,也不知道在这里站了多久,直到一阵凉风吹来,她才如梦初醒,猛然关上了门,朝屋里走去。 谢无药已经恢复了一半的人形,只有腿还是木头的状态。 木头不能折叠,这样子,便是轮椅也坐不了的。 “师兄,你自己下来干嘛?”陶初一刚打开门,便看到谢无药竟是下了床,那双木头腿僵硬地厉害,眼看着就要摔下去了,她忙跑过去扶住了他,“你是想喝水?那你就叫我一声嘛,别自己动,万一摔倒了怎么办?” “无碍的,你不用担心。” 陶初一却不听他的,硬是把他扶回了床上,威胁道:“反正在你没有彻底恢复之前,不许随便乱动!” “好好好,师兄知道了。” 见她真生气了,谢无药这才无奈的应道,“对了,我放才听到有人敲门,是谁来观里了?” “那个,没什么,就是来求平安符的。”陶初一顿了顿,如此回道,“师兄,你醒来还没吃东西,肯定饿了吧?我这就去给你下碗面,你等着啊。” 说完,她转身便朝外面跑走了。 谢无药看着她离开的背影,面色渐渐沉了下来。 他们一个是假道士,一个是魔,乡亲们肯定避之不及,哪有人现在还会来青云观求平安符? 而陶初一出了门后,却没有直接去厨房,而是转头跑去了裴姝的屋子。 “怎么了?” 裴姝正用布巾擦拭着万灵剑,转头,便见陶初一红着眼睛跑了进来。 陶初一看着她的剑,忽然砰的一声,跪在地上道:“你能收我为徒吗?” 裴姝手指微顿,问道:“你想学剑术?” “我想!”陶初一咬牙道,“我想变得向你一样厉害,这样,就可以保护师兄了,而不会每次遇到事,都是师兄护着我,而我只能……只能拖累他。” 她再也不想看到师兄为她受伤了,如果,如果她能厉害一点,师兄就不会这么累了。 裴姝垂首看着她。 陶初一仰着头,清秀的娃娃脸上全是认真,那双大眼睛里有惶恐、有惊慌、有不安,可也充满了希望。 “起来吧。” “啊?”一听这话,陶初一便慌了,急切地道,“我知道……我没什么天赋,我不聪明,可是我会努力不给你丢人的,真的,你相信我,我……” “我的意思是,我同意了。” 许是没想到她会如此轻易地答应,陶初一瞬间卡了壳,脸上还有点茫然。 裴姝长剑一出,轻轻勾住了她的衣领子,随手便把她提了起来。直到重新站了起来,陶初一这才猛然回过神来。 裴姝刚才说什么? 她说同意收她为徒了?! 陶初一也不笨,当即便又要跪下叫师父。只是还没跪下去,裴姝便又道:“我可以传你剑法,但收徒便免了。” 不等陶初一反应,她便从怀里拿出了一本剑谱递给了她,轻声道:“拿回去看吧,明日起,随我练剑。” 陶初一捧着那剑谱,眼圈红红的,可这一次,她没有哭,硬是把眼泪咽了回去。 那剑谱墨迹还是新的,明显是刚写上去不久的。 想来,是裴姝连夜赶出来的。 她是不是早就想到了? “回去吧,明日起,你便不会这般轻松了。”裴姝面色严肃,“你既然想学,便要做好吃苦的准备,我只给你这一次机会。” “我会的!” 陶初一重重点了点头,这才如获至宝的捧着剑谱走了。 有些感谢的话不必多说,她知道,裴姝也不会想听的。 恩情和谢意,她会永远铭记在心。 “我也要学!” 等到陶初一走了,围观了全程的小豆芽也来了,“裴姝,我也拜你为师……哎呀!” 可惜,话没说完,便挨了一下。 小豆芽心都要碎了,眼圈都红了,怒道:“凭什么陶初一要学你就教,我想学,你却不同意?!你……你偏心!” 他大声地控诉裴姝的偏心。 裴姝看着他,忽然道:“我倒是可以教,但你……能拿剑吗?”边说,她扬了扬手中的万灵剑。 小豆芽看了看那长长的剑,又瞅了瞅自己的身体——他整个人连剑的十分之一都没有! 霎时,那精致的小脸蛋涨得通红。 小豆芽指着裴姝,连手都在颤抖了,“你……你侮辱我!” “你给我等着!” 不等裴姝说话,他忽地转身飞了出去,没多久,便拖着一个人过来了。 正是龙凛。 小豆芽用力一推那隽秀至极的青年,大声道:“我不管,你不能偏心!我学不了,那你……你就教他,反正他是我的仆人!你别想厚此薄彼!” 如今已经不是他能不能学剑的问题了,而是裴姝不能偏心! 小豆芽眼里像是染着熊熊烈火,那是争宠的怒火! 他早就看陶初一不爽了,明明他才是和裴姝一伙的,他才是裴姝心中最最最重要的那一个,他的地位谁也不可以动摇! 这一刻,小豆芽已经把陶初一示为自己的心腹大患。 “你教他!不许不同意!”小豆芽叉着腰霸道的对裴姝这样说道,随即又看向了一旁沉默僵硬的青年,再不满的推了推他,“龙凛,你还愣着干嘛?明明长了一张聪明脸,咋脑子这么木呢?快,跪下叫师尊!” 申屠凛:“……” 说真的,他可以掐死这个臭小子吗?! 第51章 第 51 章 “好了, 小豆芽,别胡闹了。”好在尴尬的气氛没有持续多久,裴姝先开口了。眼见小豆芽不满, 还想开口, 裴姝便道,“我不会收徒的。” 这话一出,小豆芽不满。 而申屠凛却是心里悄悄松了口气。 论剑术, 裴姝便是称不得当世第一,却也能排在前五名。若是其他人, 能拜在她名下, 自然是求之不得的好事。 但他却不同。 他们一个修仙,一个魔族, 本就不是同路人。 更别说…… 两人还差着辈分呢,算起来, 他与姬不夜才是一辈的人。 “为什么?你是不是……” “行了行了,你既然这般有精神,那就随我走一趟吧。”不想被小豆芽闹得头大,裴姝忙转移了话题道, “你陪我去薛家一趟如何?” 可小豆芽才不是那么好糊弄的呢! 他现在就是认定了裴姝偏心,闻言, 冷哼了一声,小手叉着小腰, 昂着下巴道:“我才不去呢,你这个负心人!” 裴姝:“……” 不等她回应, 小豆芽已经气呼呼的飞走了, 看那模样, 怕是要气好久呢。 待他一走, 屋里便只剩下了裴姝与申屠凛两人。 气氛一时微微有些尴尬。 “我送龙公子回去吧。”裴姝开口,边伸手虚扶住了青年。 两人住的地方还是有点距离的,青年又看不见,小豆芽现在又跑了,裴姝自然也不好不管。 感受到她的靠近,申屠凛的身子微微僵了僵,好在很快,那丝僵硬便消失了。 他顿了顿,不着痕迹的避开了裴姝,回道:“裴姑娘还是去忙正事吧,我自己可以回去的。” 说着,他便朝前走。 虽是看不见,但他的脚步却是很稳,若是不注意看那双眼睛,怕是也难以相信他是个瞎子。 见此,裴姝自没有坚持,客气的与申屠凛说了声告辞,便拿着剑飞身而起,方向正是薛家所在。 她去薛家自是有原因的。 那几个混混为何如此巧合出现在街上,还碰到了陶初一等人?非但如此,街上也有不少姑娘,怎么就偏偏挑到了陶初一? 便是陶初一因为假道士一事出了名,也不应该有这般巧。 更重要的是,带着初一等人离开时,那几个混混也迫不及待地跑了,而裴姝分明注意到这些人跑走的方向恰是薛家。 当时因为谢无药情况紧急,她便没有跟上去,只是记在了心里。 而且……想到薛伊人身上那若有若无的魔气,裴姝总觉得那薛家怕是藏着些东西。 除此之外,当初陶初一身份暴露一事,怕是也与薛家脱不了干系。 如今,倒是可以去薛家探探了。 而此时,薛家。 “你什么时候走?”深夜,后院,苏幼禾面色冷淡的看着面前的金鲤鱼,“这里是薛府,人多眼杂,你若是再留下去,怕是很快便会被人发现。” “怎么,你这是在赶我走?”金鲤鱼冷笑道。 苏幼禾面色淡然道:“非是我赶你,而是你应该知道,这里本就不是你久留之地。如今镇上还多了一个法力高强的和尚,你真以为自己能继续藏下去?若我是你,便会立即离开这里,过了这风头再说。” 话说得这么好听,其实还不是怕他连累她? 金鲤鱼心中嘲讽不已,但是如今他身上伤势未愈,独木难支,勉强能靠上的也只有苏幼禾,因此,便是心中再不满,此刻他也必须得把这怒气压下去。 “走也可以,但我如今伤还没好,怕是走也走不了多远。”他看向苏幼禾,眼中别有意味。 苏幼禾眸色微暗,冷声问道:“你还想要什么?” “你这话说得就不对了,不是我想要什么,你别忘了,我们本来就是一条船上的人。”金鲤鱼道,“主人让我和你一起合作,这是她的命令,我们身为下属,必须遵从。苏夫人,你说对吗?” 苏夫人,这三个字却被他说得阴阳怪气的。 苏幼禾眼中闪过一抹怒意,看向金鲤鱼的目光冷淡至极道:“直接说你的目的吧。”若不是怕金鲤鱼向主人告状,她又岂会与这种恶心的怪物合作! 金鲤鱼脸上露出一抹阴阳怪气的笑道:“我说了,我伤没好,就这样出去,太过危险了。你不是捡了一个身具仙体的女子回来吗?还等什么,不如尽快把她给吃了,给你我补一补才是。” 一听到她提起裴月,苏幼禾面色便变了变。 那裴月本是她给自己留着的,她自然是一分一毫也不想与人分享。 “怎么,你莫不是想要一个人独吞了那仙体不成?”金鲤鱼到底比苏幼禾稍微多了点见识,那女子明显是个修仙者,经过洗筋伐髓,吃了她,定能大补!他既然知道了,自然得分一杯羹。 “本来,这等好东西该是献给主人才是……” “行了,我知道你的意思了。”不等他说完,苏幼禾便已经冷着脸打断了他,“明日,便动手吧。” 闻言,金鲤鱼的面上立刻多了丝笑意。 “那我可要多谢谢苏夫人了,那可是仙体啊,如此珍贵,怕是百年也难遇上一回。苏夫人,果然慷慨大方。”金鲤鱼笑着道,“你放心,受了你的馈赠,我金鲤鱼也不是什么小气的人。这样吧,待用过仙体,我走之前,定会为你解决心腹之患,比如,那个让你难安的孽种?” 苏幼禾微微一顿。 她深深地看了金鲤鱼一眼,却没说什么,转身大步离开了。 看着她离开的背影,金鲤鱼悠悠笑了。 最毒妇人心。 虎毒尚不食子,可这位看上去柔柔弱弱温婉善良的苏夫人啊,却是连自己的亲生骨肉也能杀了,倒确实让人刮目相看。 思及此,金鲤鱼面色淡了淡,目光忽地看向了身后,喝道:“谁?!” 声音未落,便听到不远的花丛后面传来一声轻呼,然后便是凌乱的脚步声,有人躲在那里! 金鲤鱼脸色一变,飞身便朝那花丛而去,恰好看到了一道慌乱朝前跑的纤细身影。 竟是那苏幼禾的小女儿薛伊人! “站住!” 他目光一凝,当即喝了一声。 然而薛伊人听了全程,知道这是个妖怪,怎么可能乖乖停下来,用尽全力朝前跑。她本想大喊救命,然而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到嘴的呼救声被她生生忍了下去。 可她不过是个闺阁姑娘,哪里跑得过身后的妖怪。 眼看着那妖怪便要抓住了她,忽地天上忽然闪过一道剑光,直直的劈向了金鲤鱼。、 薛伊人微微一愣。 “又是你!” 只见一道青影从天而降,金鲤鱼脸色大变,忙飞快地躲开,然而那剑却是紧紧地追着他,无论他怎么跑,都甩不掉。很快,身上就有了不少剑伤,若不是他还算灵活,怕就不是这点皮肉伤了。 “裴姝?” 薛伊人也认出了裴姝,虽然她是听说过住在青云观那个年轻女子武功高强,并不是一般的弱女子,但她却是没有想到裴姝竟然能强到直接与这穷凶极恶的妖怪对上。 “快走吧。” 裴姝看也没看她,只随意扔下了一句话,便专心对付那鲤鱼精了。 这鲤鱼精虽受了伤,而她也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但到底是修行有成的妖怪,并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若是裴姝修为尚在,自然不足挂齿。 如今,却是要多费一些心力了。 见那青影与金鲤鱼又战在了一起,薛伊人只在原地怔了一瞬,便咬了咬牙,猛地朝一边快速地跑走了。 而她的目标方向,却不是她自己的院子,而是……苏幼禾所在的院子。 “你这个女人,我和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对我步步紧逼?!”金鲤鱼狼狈的躲避着裴姝的攻击,若不是因为上次一事,他多留了个心眼,把所有的法宝都带在身上了,怕是此刻已经被裴姝斩杀了。 但饶是如此,他抵挡的也很是吃力。 裴姝却不欲与他多说,只是出招的速度越来越快。也不知道是不是金鲤鱼的错觉,他心惊得发现,这凡人女子的剑似乎越来越利了,不但如此,她甚至越战越勇! 按理来说,她身为凡人,多番攻击之下,总会体力不支。 金鲤鱼之前便领教过这凡人女子的剑法,自然知道她不是好惹的,正面硬碰硬他必然吃亏,于是他便仗着法力飞来飞去,出了薛府,想要消耗裴姝的体力。 然而事实却是,这女子身上的力量仿佛用之不尽似的。 她仿佛不觉得累,甚至状态比一开始更好! 看着那双美眸中闪过的金光,金鲤鱼心中一沉,忽地大喝一声,竟是要朝镇上的居民区而去。 “孽畜!” 见此,裴姝面色沉冷,厉喝一声,手中万灵剑忽地直飞而去! “啊——!” 银剑如电一般直入了金鲤鱼的身体,这一剑极是凶猛,竟然直接刺穿了金鲤鱼的肚皮。 金鲤鱼当即惨叫一声,掉落在地上。 啪叽一下,竟是直接化为了原形。 一条金色的鲤鱼浑身是血,在地上挣扎着。 裴姝紧跟着落在地上,她本是想要一剑斩杀了这鲤鱼精,但想到还有不少问题要问这鲤鱼精,便暂时收起了剑。 她弯腰,便从怀里拿出了一根绳子,要把这鲤鱼精绑起来。 然而她刚碰到那鲤鱼精,却觉得手心一凉,一股极其刺骨的寒意自鲤鱼精身上传来,裴姝本能地缩回了手。 下一瞬,却见那金鲤鱼身上忽地发出一道刺眼的银光,再睁眼上,地上竟已经空无一物了。 “那鲤鱼精逃了?” 恰在此时,一道熟悉的平淡声音响起,唤醒了怔愣的裴姝,她不自觉地轻轻摩挲自己的手指,眉头不禁皱了起来。 这股寒意……为何竟似有熟悉感? 然而,裴姝一时间却想不起来自己在哪里遇见过。 “裴姑娘,你在想什么?” 来人正是玄悟。 他也是看到有魔气升空,这才寻了出来,倒是没想到,又与裴姝遇上了。 想到方才那一闪而过的银光,玄悟面色也微微沉了沉道:“裴姑娘剑术高超,已经把那鲤鱼精打回了原形。贫僧观察,那鲤鱼精虽有百年修为,但根本不是姑娘的对手,按理,他跑不了。” 说到这儿,他又看了裴姝一眼。 裴姝终于回过神来,暂时压下烦乱的心思,闻言,便道:“大师可是看出了什么不对?” “贫僧猜测,该是有人在暗中帮助鲤鱼精。”说到此,玄悟脸色不好,因为这意味着,鲤鱼精还有厉害的同伙。 对于普通百姓来说,一个鲤鱼精已经能够为祸一方了,若是再加上更厉害的同伙,那对于百姓来说,是更大的灾难。 “在下与大师想得相同。”裴姝道,“这鲤鱼精溜得太快,倒是没有机会询问。不过,倒是还有一条线索尚存,这鲤鱼精是从薛府出来的,想必在薛府能找到蛛丝马迹。” 她看向玄悟,笑了笑道:“不如大师与我一起去薛府走一趟?” 玄悟是得道高僧,若是他出面,倒是更加适宜。薛府便是有不满,也不好赶一位高僧走。 边说,她边收回了万灵剑,转身,要朝薛府去。 玄悟看着她利落挺拔的背影,微微怔了怔,随即,才快步跟了上去。 此时已经是深夜,万籁俱寂,路边偶有人家挂着灯笼。 因为冬夜,寒意越深。 这样的天气,人都想待在家里,最好是窝在被窝里,哪里会出来的,因此,街上空寂得很,除了他们两人,没有其他人。 玄悟忍不住看向身旁的女子,只见她面色认真,眉目间自有一股坚毅,非是普通人。 他不自觉得脱口而出:“裴姑娘,凭你这番资质品德,你为何要与妖魔混在一起?”他看得出,这位姑娘心有沟壑,更是个心存善意的人。 也是,若是没有善意,那一身功德金光又从何而来? 而正是因为如此,他更加想不通,裴姝为什么要与妖魔混在一起。 如此,不是自甘堕落吗? 裴姝脚步一顿,转头看向他,忽地笑了,问道:“在大师眼中,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许是没想到,她会问这样的问题,玄悟先是怔了怔,才回道:“裴姑娘剑术高强,又善良勇敢,是个极好的人。” “极好的人?”裴姝唇角笑意更深,“所以,在大师的心中,我是个好人对吗?” “自然。” 玄悟回道。 “大师说我是个好人,那好人会杀人吗?” 裴姝问。 玄悟眉头一皱,却是没有第一时间回答。 裴姝抽出万灵剑,白皙的手指在锋利的剑身上轻轻划过,脸上带着清冷的笑意道:“大师可知,这剑之所以能如此锋利,便是用血养成的。” “自我得到这剑后,多年来,便是我自己也数不清我杀过多少人了。” 玄悟眉头皱得更紧了。 裴姝继续道:“而这些人中,有该杀的坏人,也有大师认为的好人。现在,大师,还认为我是个好人吗?” 剑,本就是凶器。 那银剑身上更是散发浓浓的凶煞之气。 玄悟一心修佛,天生有一双慧眼,自然能感觉得到那银剑身上的血腥之气,浓烈得让人心惊。 而观裴姝的面色,她也没有说谎。 也就是说,这位裴姑娘真的杀人无数,可若是如此,为何她的身上又有那般厚的功德呢? “姑娘,可曾是上过战场?” 他忽然如此问道。 裴姝眼中难得闪过一丝惊讶,倒是没想到这小和尚竟然能一眼道破关键,她笑了笑,回道:“大师果然身具慧眼,不错,我确实曾在战场待过一段时间。” 没等玄悟说话,她又继续道:“在战场上我杀得是敌人,可是谁又能说,那些敌人全是坏人呢?不过是各自立场不同罢了。” 作为修仙者时,仙魔两道势不两立,彼此都示对方为心腹大患,便是魔道不入侵,总有一天,这仙魔之战也会爆发。 那时,也说不定是仙道一方先挑起的战争。 毕竟在仙魔大战之前,两道之间的摩擦小站可不少,而主动方,两方皆有。 那时,她是修仙者,又是天啸门的弟子,她的责任便是守护宗门,守护仙道。因此,上了战场,她自不会手软,死在她手中的魔族不知凡几。 可即便如此,裴姝也从未认为魔族便是坏的,是不应该存在的。 这也是为什么,在遇到万蓉母女时,她会出手相救。 彼时,她已不是万灵仙子,自是不用再遵守仙道的规则。剑修,何为真正的剑修?她的剑道,不仅仅是杀道,也是侠道。 但归根结底,无论因为什么原因,她的双手早便沾满了血腥。 所以,这样的她,还会是这个小和尚眼里的好人吗? 玄悟一时间陷入了沉思。 半晌,才道:“便是如此,姑娘也不应该自甘堕落与妖魔混在一处。” “自甘堕落?”裴姝扬眉,忽地再次问了之前问过的那个问题,“大师,你的慈悲到底是什么?佛说众生平等,那无论是人还是魔,难道不都只是世间的生灵吗?又有何低劣好坏之分?” “自然是没有的,但是,姑娘可知,妖魔之所以称为妖魔,便是因为它们缺乏仁慈之心。便是如今,它们还未做过坏事,但一旦魔化,便会称为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到时候,便会为祸人间,不知害死多少生灵。”玄悟却是有自己的一番理解,“所以,妖魔必须杀。” 裴姝面色淡了下去,沉声道:“这就是大师的慈悲吗?因为妖魔未来会犯错、会害人,因此,便先杀掉还是无辜的他们,以绝后患?” 玄悟没有说话,但是他的表情却是回答了这个问题。 “人族弱小,而妖魔狡诈狠毒。” 这便是他的答案。 闻言,裴姝笑了笑,却是没有再反驳什么,只道:“那我和大师怕是要打上一场了,谢无药是我的朋友,我这人护短,绝不可能任由外人伤我的人。” 气氛一时僵滞了起来。 “姑娘……” “行了,到薛家了。”玄悟皱着眉头还想说话,裴姝却打断了他的话,指着面前的府邸笑道,“大师是得道高僧,一心救世,既然如此,便由大师去敲门吧。想必薛家人也会很欢迎你的。” 玄悟的名声早便传遍了青云镇,大家都知道有个年轻俊俏的高僧来了青云镇,法力高强能除妖。 薛家下人见是他,自然不敢怠慢,忙引着玄悟和裴姝二人进了府,然后飞快地去主院通报了。 裴姝跟在玄悟身后进了薛府,期间,玄悟几次想说什么,都被裴姝不着痕迹的岔开了话题。他年纪轻轻,便有如此造诣,自然是个极聪慧的,看得出裴姝不欲与他多说这个话题。 只是他到底也是太过年轻,与人交流不多,见此,竟是生了些无措。 两人一前一后走了进去,无人发现,他们身后不远处,有个白衣人睁着一双染着死灰之色的眼睛静静地看着他们。 “慈悲是什么?”他轻喃出声,片刻,脸上隐隐露出了一抹冷笑,竟是忽然启唇骂了一句,“秃驴。” “你在这儿干什么?”正这时,耳畔忽然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你跟踪我?” 白衣人身子顿时一僵,转头,便看到一团金光。 白衣人正是申屠凛。 说起来,这衣服还是小豆芽给他买的。小豆芽是个有品味的男孩子,他先前就想吐槽了,那身红衣服真的是太难看啦,像是山鸡的毛一样,俗! 所以,硬是霸道的给申屠凛选了白衣服。 俗话说得好,要想俏一身孝,青年本就长得极是隽秀俏丽,穿上这白衣服,竟是生生多了几分仙气,打眼看去,竟真的就像是个翩翩佳公子。 而申屠凛眼中的金光嘛,自然是裴姝了。 也不知是因为他如今化成人,修为没了的缘故,裴姝靠近时,他竟然没有第一时间发现,这让申屠凛的面色微微变了变。 “龙公子,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你不是和那个秃驴进去了吗?”他脱口而出。 裴姝挑眉道:“说起来,若是不龙公子的眼睛,倒是一点儿也看不出你的眼睛看不见。大半夜的,不但能一个人出来,还能知道我是与和尚走在一路。” 申屠凛的脸色有点僵。 所以,她是要拆穿他了吗? 他的心中生起了淡淡的嘲讽,以及……连他自己都不曾察觉的失落,或许他做人的这一程也要结束了吧。 “我为什么会过来?自然是因为,”裴姝拖长了音调,轻轻扯了扯他的袖子,“我闻到龙公子身上的味道了啊,不知我可曾说过,龙公子身上有一股淡淡的香味?” 申屠凛:“……我是个男人。” “我知道。”耳边,传来女子的轻笑声,“我只是想说,这味道其实挺特别的。” 不等,申屠凛回答,她一扯他的衣袖朝一边走,边道:“好了,天色太晚了,我们回去吧。小豆芽现在肯定已经生完气回来了,若是让他知道你偷偷跑出来,定会罚你的,想必你也不想被那小子念叨吧?” 一提起小豆芽,申屠凛的眉心都跳了跳。 那臭小子话多得很,一说起来就没停,仗着救了他嚣张得厉害,整天在他耳朵边念叨,有时候念得申屠凛心烦意乱。 不过,裴姝这是什么意思? 她没有怀疑他了吗? “你不是要去薛家查访吗?”他问。 裴姝回道:“不去了,我想了想,就交给玄悟小和尚吧。”而她,或许暗探更适合。若是她与玄悟一起出现,反倒是让人忌惮。 况且。 薛伊人早已看到了她。 此刻,薛府怕是已经做好了准备了。 当着别人叫大师,背地里却叫人小和尚,这女人表里不如一,善变得很。申屠凛转头面向她,只见那金光一闪一闪的,晃得他眼疼。 “龙公子既然知道我们本是要去薛家查访的,想必也听到了我与玄悟小和尚的话吧?”裴姝忽然道。 此话一出,便见那峻秀青年面上罕见的生起一抹尴尬。 夜色下,那玉白的耳尖微微泛着红。 偷听别人讲话,还被人抓到了…… 裴姝轻笑道:“那龙公子觉得,我是个好人吗?” 申屠凛没想到她竟然会问他这样的问题,霎时微微一顿。 裴姝猜得不错,那金鲤鱼之所以能跑掉确实是有人相助,便是他口中的主人所为。那银光是他主人赐给他的一道保命符咒,其中有主人的三成灵力,足以让他在危机之时逃命。 金鲤鱼本是不想用的。 只是没想到裴姝竟会那般凶猛,他无奈之下,不得不用了这保命符。 青云镇是待不下去了,他想要活命,须得离开这里才行。金鲤鱼左思右想,便准备直接去寻他的主人。 他不是裴姝的对手,那便去请主人! 想到主人那通天的手段,金鲤鱼便心中发狠,总有一天要报了此仇,亲手杀了那个凡人女子! 带着这种恨意,他便直接朝着京都而去。 ——他的主人正是居住在京都,并且是京都的一个大人物! 心里幻想着以后对裴姝的种种报复,金鲤鱼正想得兴奋,身上却忽地一疼,一只手忽然掐住了他的脖子。 那手速度极快,且力气极大,他根本反抗不了,只能被人掐着脖子抓在了手中。 “你……你是谁?!” 他可是使用了飞行之术,这可是在空中! “鲤鱼精?” 夜空中,一道冷冽的男音蓦然响起。 这人,正是在赶路的姬不夜。 他到底习惯了御剑。 在灵力恢复后,便又御剑而行了。 最重要的是,御剑飞行速度也大大增加,倒是没想到,竟是恰巧撞到了一条在天上飞的鲤鱼精。 姬不夜在凡间不是没见过妖怪,只是他目的清晰,如不是恰恰遇到,一般是不会管的。 金鲤鱼猛地抬眼,入眼的是一张俊美无双的男人脸,让他惊恐地是,这男人竟是站在了一柄剑上—— 御剑飞行?! 这是个修仙者! “大人……饶命……” 因为脖子被掐住,他只能艰难的发出断断续续的求饶声。 俊美男人脸上一片冰冷,那双注视着他的黑眸间更满是冰凉,毫无一丝人间之气,金鲤鱼的心霎时凉了一片。 “大人……求求您……” “你身上的伤从何而来?”不等他说完,男人看着他身上的剑上,冷厉的目光忽然凝住,便连那声音也带了几分急迫,“说,是谁伤得你?!” “是……是一个青衣女子……” “青衣女子……她叫什么名字?”最后这一句话,男人的声音竟是多了几分颤抖。 “裴……裴姝,她叫裴姝!” “你说她叫什么?” “裴姝!”金鲤鱼再次回道,这一次,那两个字无比清晰的落入了男人的耳里。 “裴姝,你说她叫裴姝……”他喃喃自语,忽地低低笑了起来,“裴姝,裴姝,她叫裴姝,她还……活着!” 霎那间,心神震动。 沉寂许久的心疯狂的跳动了起来,那双黑眸中像是有光在闪动。 “对对对,她就叫裴姝!”金鲤鱼见他这个状若疯狂的模样,还以为这个修仙者与裴姝有仇,心中一喜,忙道,“大人,你是要找她吗?我知道她在哪儿!只要您放了我,我什么都告诉你!” 闻言,男人看向了他。 “她在哪里?” “她在百里之外的青云镇,住在那青云观里,你只要……唔!” 话未说完,寂静的夜里,一声清晰的咔嚓声响起。 他的脖子已经被那个男人用力掐断了。 霎时,金鲤鱼的身体像断线的风筝一般,倏然落了下去,重重地砸在了地上,很快,便化为了原形——一条已然没了声息的金色鲤鱼。 不一会儿,黑暗中便有什么东西跑出来,一口吞掉了他的身体。 而天空之上,黑夜之中,只见一道剑光飞速闪过,很快便恢复了寂静。 “她还活着,她还活着……青云镇,青云观……” 那一刻,姬不夜的心中唯有一个念头——他要立刻见到她! 第52章 第 52 章 虽然在万魔窟时, 姬不夜便知道了裴姝还活着。 但那时,他没有看到裴姝的人,更知道了裴姝修为尽失,成为了凡人, 落入了凡间。 凡间虽不比修仙界危险, 但是也不是意味着绝对安全的。而裴姝没了修为, 又受了伤, 若是遇上危险,那该如何? 只要一想到这些, 姬不夜的心便无法冷静下来。 而他到了凡间这么久, 却一直没有她的消息, 他虽然告诉自己她一定还活着, 努力让自己不去想那些不好的结果,可……终究是不同的。 如今, 他终于确认了裴姝还活着的事实, 那一刻, 欣喜、惶恐、紧张、忐忑、期望……一瞬间, 仿佛有了万般情绪。 想要马上见到她! 这个念头如此清晰又如此迫切,姬不夜瞬间加快了御剑的速度,问月剑顿时如一道光一般射了出去。 然而—— 恰在此时, 他丹田处却忽地一疼,是被他强制压住的魔气忽然暴动了。 当初为了进入万魔窟,他不得不引魔气灌体,成为了半魔之体。但这样的行为是极度危险的, 如此形成的半魔之体也不稳定, 灵气与魔气交融, 若是不能维持平衡, 便会立刻反噬自身。 姬不夜面色一变,忽地抬起自己的手掌一看,便发现手心出竟然一片漆黑。 是那只鲤鱼精! 他的身上有古怪! 在他动手杀了鲤鱼精的同时,一股魔气也瞬时进入了他的身体里,破坏了他那本就不算稳定的半魔之体。 “噗——” 姬不夜喉头一哽,一丝鲜红顺着唇角流了下来。 而就在这时,身后忽然传来一阵疾风。 他脸色突变,立刻躲了开去,然而因为身体的原因,却没有完全避开,而是被身后之人的掌风扫到,霎时割破了那张俊美的脸。 “你是谁?!” 鲜红的血顺着脸落了下来,姬不夜猛然转头,看到了一个身着黑衣的女人。 那女人蒙着面,只露出了一双勾魂夺魄的眼睛,身姿窈窕,看上去风情万种,见他转身,溢出了一声轻笑。 “倒是没想到,竟是个这般俊美的公子,可惜了。” 声音又软又媚,然而手下却毫不留情,甚至越来越狠辣。 若是平时,这女人定不是姬不夜的对手,可此刻,他被魔气反噬,正是最虚弱之时,而这女人出手老道,看得出经验极其丰富,招招对准姬不夜的弱点。 只是姬不夜到底是成名多年的剑尊,对敌经验更加丰富,便是身受重伤,又被压制了修为,一时之间那女子也奈他不得。 甚至,自己身上也多了几处伤。 姬不夜眉头皱得越发紧了,这女人也是个修真者,可她的修为…… “你已经不是筑基期了!”他眸色剧变,“你到底是谁?!” 人间界自有规则,一旦修为超过筑基期,便会立刻被弹出此界,无一例外。曾经有修者想要投机取巧,想出各种法子隐藏修为,但都无用。 所以,这个女人为何还能留在人间界? “待你成了本君的腹中物,自然便知道了!”她竟是想要吃了他! 两人交手越久,姬不夜越是惊讶。 这女子非但不是筑基期,怕是已经元婴了! 两人如今修为差距甚远,而他受了伤,根本无力久耗,姬不夜眉心一拧,强行压下丹田处暴动的魔气,握住问月剑,忽地一剑斩下—— “问月剑?!”那女人见此,眼中闪过惊讶和疑惑,“你是……问月剑尊姬不夜!” 话音未落,只见问月剑已然变大了数倍,一道巨大的剑影朝她狠狠压了下来。 薛府中自然不会有什么异常。 玄悟生有慧眼,自然看得出薛家上下,从主人到下人都是人类。府中确实有魔气萦绕,但那魔气与金鲤鱼系出同源,想必也是因为金鲤鱼躲藏在薛家时沾染上的。 对于家里竟然有妖怪进入这事儿,薛府的男女主人也觉得很震惊,女主人苏幼禾更是惊得面色发白,纤弱的身子都摇摇欲坠,闻言,忙问道:“大师,您说的可是真的?那您能把那妖……对鲤鱼精收了吗?家里还有孩子呢,若是那鲤鱼精要害人,吓着了孩子可怎么办!” “大师,求求您,一定要把这可恶的妖怪给收了啊!” 边说,她边一脸恳切的看着玄悟,面色苍白,眼里满是恐惧和慌乱,看上去完全对此事一无所知。 她身旁的男主人薛立比她稍微冷静一点,但也是眉头紧皱,言辞恳切的请求玄悟一定要抓到这鲤鱼精,甚至还计划着连夜就搬家! “两位施主放心,那鲤鱼精如今已经不在薛府了。”这两人确实是人类,并不是妖魔所化。而这两日,玄悟也听说了薛家的一些传言。薛家虽是首富,但生活却不算奢靡,不但如此,每年薛家都会拿出不少钱粮做善事,也称得上是积善之家了。 如今,见两人的表现不像是作假,他也没有看出有什么不对劲,面色便缓和了下来,“那鲤鱼精已经被裴姑娘打成了重伤跑了,想必近来也不敢再出来兴风作浪了。” 听到这话,薛家夫妻两人的面色这才好了一些。 不过,两人心中看上去还是担心不已,苏幼禾甚至邀请玄悟在薛家住下。若是薛家真的有问题,薛家人肯定是恨不得他快点离开的。所以,苏幼禾这番态度,倒是让玄悟放下了心中的怀疑。 他想了想,还是应了下来。 他之前为刘小姐召回了元灵,刘家人对他非常感谢,因此,这些日子,玄悟便是住在刘家的。 他是个简朴的和尚,并没有什么行李,除了随身带的几本经书,便只有一套换洗衣服,倒是不需要多收拾,只需要派人向刘家说一声便可。 如此,玄悟今夜便留在了薛家。 只是薛府的做派与刘家到底是有不同,刘家只是普通的富贵人家,家中虽有人伺候,但是人口却是简单。而薛府乃是豪富之家,家中虽只有三个主子,但下人却有几十人,这人一多了,自然便有好有坏。 玄悟虽是个和尚,但是他年纪尚轻,不过二十出头的模样,且又法力高强,让人尊敬却不让人畏惧。最重要的是,他还长了一张俊俏的脸。 即便是顶着一个光头,也不损他的俊俏。 薛家有不少年轻的丫头子,正是春心萌动的年纪。薛府的男主人只有薛立一人,且薛立已是中年,与夫人感情又好,丫鬟们便是有心思也用不上。平日里,只能与府中的小厮们交往。 可做小厮的自然不是什么出彩的人物。 因此,玄悟一来,便吸引了府中年轻丫鬟们的目光。 他长得好看,脾气也温和,说话不紧不慢,气质出尘,便是嘴里成天念着经也不让人反感,反倒是让人越发向往。 起初,那些小丫鬟们也只是偷偷看他。 可没多久,便不满足了。 有胆子大的丫鬟竟是鼓起勇气主动与玄悟说话,嘴里说着请教佛法,但视线却一直没有离开过他,目光痴痴的。 玄悟虽然是个和尚,从未经历过男女之事,但他又不是傻子,自然看出了这些丫鬟心思。 他不欲沾染这些红尘之事,但是又实在不善言辞,便只好闭门不出。 却不想,便是如此,也出了事。 他住在薛府的第二晚,便有丫鬟摸进了他的房间,脱光了衣服躺在他的床榻上,竟是想要自荐枕席。 如此荒唐! 若不是玄悟反应及时,怕是就要被破了色戒。 这事儿闹得很大,惊动了管家的苏幼禾。一听竟然有丫鬟竟然胆大包天的做出如此放、荡之事,苏幼禾脸色铁青,忙向玄悟道歉,然后当即便命人把那丫鬟捉住了,说是要把她赶出府去。 “夫人,夫人,求您开恩!奴婢不敢了,奴婢再也不敢了!求您饶了奴婢这一次吧,奴婢情不自禁,真的只是一时糊涂,请夫人开恩,请夫人开恩……” 这小丫鬟看上去也不过十五六岁,此时跪在地上,边哭边磕头,一张俏丽的小脸苍白,看上去可怜极了。 苏幼禾冷着脸,却是没松口。 那小丫鬟一咬牙,忽地扑倒在玄悟的脚边,拉着他的衣服哭求道:“大师,求求您,饶了我这一次吧。我只是太喜欢您了,求求您了!” “你还有脸求大师?!荒唐!”苏幼禾冷喝了一声,“来人,现在就把她拖出去!” 这薛府里的丫鬟小厮都是签了卖身契的,这说是赶出去,其实就发卖出去。而像这个小丫鬟这般年纪又长得不错的女子,被主家卖出去,最后的结果大多是那些肮脏的地方。 玄悟出来历练了这么久,早已不是不知人情世故的和尚了。 见此,他避开了那小丫鬟,低低念了一声佛,看向苏幼禾道:“薛夫人,这位女施主年纪尚小,这般惩罚过于重了,还请从轻处理。” 他是个以慈悲为怀的出家人,怎么可能眼睁睁的看着有人因为他的原因落到那般凄惨的下场。 他都这般说了,苏幼禾虽然生气,但到底收回了方才的处罚。 只是这小丫鬟是决计不能留在府中了,苏幼禾让人给了她一些钱,便把她打发了出去。那小丫鬟哭得很伤心,哭哭啼啼的离了薛府。 玄悟见到这一幕,紧皱的眉头一直没有松开。 发生了这样的事,他留在薛府已然不合适了。再加上,在薛家的日子,玄悟也查探过,并没有查到什么异常,因此,翌日一早,他便请辞了。 薛家夫妇自然是要留他的,但是这次玄悟心意已决,自是不可能再留下。 见他态度坚定,薛家夫妇只能作罢。 但他离开薛家,又要去哪里呢? 若是没有小丫鬟一事,玄悟许是会回刘家。但经此一事,他想到刘家还尚有一个未出阁的小姐,便熄了这个心思。 青云镇不大,并无寺庙,只有两家道观,玄清观和青云观。 佛教虽是不同的道,但是都是出家人。 按理,他应该去玄清观借宿。 然而,玄悟想了想,脚步一拐,却是走向了青云观所在的方向。 他却不知,待他一走,苏幼禾的脸上便没了笑意,转眼,便朝着一个院子快速走去,那里,正是裴月住的地方。 她本是想再等等的,因裴月身上还有伤,此时食用,药力肯定会打折扣。 但如今,怕是不能再等下去了。 好在现在,那裴月的伤也养得差不多了,虽不完美,但到底能用了。 而此时,裴月又把讯石拿了出来。 可惜,无论她怎么呼唤,讯石那头都没有传来任何动静。 当时从界门中出来,裴月虽侥幸不死,到底还是受了不轻的伤。而人间灵气不足且浑浊,也耽误了她养伤,否则,她的伤势早就彻底好了。 裴月本是打算待她伤好,便去寻闻人靖和仲无愁两人。 但现在,讯石毫无反应,她的心也越来越焦躁,着实等不下去了。 苏幼禾到时,裴月正在收拾行李。 不错,她准备离开青云镇了。 “月儿这是作何?你收拾行李,是想离开?为何,你的伤势还未好?莫不是在这里住的不好吗?”苏幼禾推开门问道。 见到苏幼禾,裴月便有些不好意思的道:“夫人多心了,我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这些日子以来,也多谢夫人的照料了。只是我还有两位师兄遗失在外,不快点找到他们,我心难安。” “夫人来得正好,我正要去向你辞行。” 虽之前苏幼禾说可以唤她苏姨,但裴月却一直没有改口,一直唤得是夫人,客气有余,亲近不足。 裴月虽掩饰得好,但苏幼禾比她老练多了,自是看得出她眼中的高高在上。 “你这么着急要走吗?”苏幼禾倒是没有留她,而是道,“最近镇上有妖怪出没,被闹得人心惶惶的,你一个姑娘家出去,怕是不安全。” “妖怪?” 裴月这些日子都在府里养伤,倒是对这些事不了解。 苏幼禾便把鲤鱼精的事告诉了她,末了,叹了口气道:“这妖怪厉害得很,连玄悟大师都没有抓住它。” 一听这话,裴月便拿起了桌子上的剑道:“夫人救了我,我还没有报答夫人的恩情。既然有妖怪出没,那我便去把那妖怪收了,好让夫人安心。” “月姑娘,你……”苏幼禾惊讶的看着她。 看到了她眼中的难以置信,裴月便笑道:“夫人不用担心,其实我未曾告诉你,我的师门便是专门降妖除魔的。我虽不才,但是对付一个小妖还是可以的。” 人间界的生灵,一旦修为过了金丹期,便会被世界排斥出去。 因此,裴月并不觉得自己连一个人间小妖也收不了。 果然,一听她这话,苏幼禾便惊叹了一声道:“倒是不想月姑娘竟这般厉害,不过,此事也不着急。那妖怪肯定藏了起来,如今出去,怕是也找不到它。” “况且,月姑娘既然要走,我怎么能不为你践行?” 苏幼禾道,“便今夜吃了晚膳再说此事吧。” 裴月想了想,便同意了下来。 苏幼禾又夸了她几句,似乎对她的师门非常好奇,裴月唇角笑意越浓,随意说了一些事,便引得苏幼禾连连惊叹。 两人聊了好了一会儿,苏幼禾才带着一脸的赞叹离去。 “哎,时辰不早了,我便不打扰你了。”苏幼禾笑道,“我先去让下人准备准备,待晚膳时,再着人来叫你。” 裴月也笑着应了一声,她看出来了苏幼禾对她师门的向往。 这苏幼禾也算是她的恩人,若是苏幼禾年轻一点,她倒是不介意带着她一起回修真界。她不行,倒是她的女儿倒是可以考虑一下。 只是那薛伊人……裴月皱皱眉,那女孩着实娇蛮了一些。 而这头,苏幼禾出了房间,便冷冷扯了扯唇角。 想走? 呵,绝不可能! 她从怀中拿出了一块灰色的石头,眼中冷笑一闪而过。 一大早,便有人敲响了青云观的门。 此时,青云观众人都在忙活着。 谢无药的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因此行动不便,还在房里等待全部恢复。 而后院里,陶初一已经开始跟着裴姝学剑了,除她之外,申屠凛也在——这是小豆芽强烈要求的。 虽然裴姝说了自己不收徒,但是小豆芽还是不许她厚此薄彼,反正不管收不收徒,他小豆芽都要是最重要的那一个! 所以,等裴姝开始教陶初一学剑了,小豆芽便硬是拖着申屠凛来了。 对此,他是寸步不让。 无奈,裴姝便只好两个一起教了。 她倒是适应得良好,毕竟一只羊也是放,两只羊也是放,她在天啸门时也曾教过下面的师弟师妹们,倒是没有什么不习惯。 不习惯的是申屠凛。 谁能想到,曾称霸魔界, 八_零_电_子_书_w_ w_w_._t_x_t_8_0_8_0_. c_o_m 被称为魔界绝世天才,厉害程度与修仙界的问月剑尊姬不夜不相上下的屠龙魔尊,竟然是个剑术白痴。 他学得甚至还没有旁边的陶初一好。 陶初一都属于无甚天赋的那一类人了,申屠凛却是比她还差,也不知为什么,明明裴姝教得剑招他都记得清清楚楚,但是等他练出来时,却怎么也不对味。 招式别别扭扭的,像是成了一套全新的剑法。 ——当然,是毫无章法的那种。 本来,申屠凛是不屑学这劳什子剑术的。 不过是些剑术罢了,他若是想学,又有何难?只他身为魔尊,已经是顶级强者了,学会了这剑术顶多是锦上添花,不学也无碍。 然而现在,他却是和这剑招杠上了。 裴姝只教了三招,便是陶初一都练熟了,可偏偏看上去手长脚长、身姿应很是灵活的申屠凛却是死活也没有学会。 小豆芽本来还对他寄予厚望,如今早已经急得跳脚了! “龙凛,你怎么这么笨啊?!”小豆芽大失所望,自觉身为“主人”的脸都丢尽了,他真的没想到龙凛竟然这么废物,“你傻了吗?这剑明明是向左的,你向右作甚?错了错了,你是猪脑子啊,你又弄反了!” 小豆芽简直操碎了心,都快忍不住骂脏话了。 但现在也没好到哪里去。 听着那臭小子满嘴的笨蛋、废物、猪脑子……申屠凛的眉心直跳,他沉着脸,却是没有扔下手中剑,而是继续练。 态度很认真,可惜毫无效果。 对此,裴姝也觉得很意外。 身为剑修,她眼光不差,自然看得出龙凛手脚灵活,骨骼灵动,轮天赋,比之陶初一不知该好多少倍,甚至天赋怕是不必她差。 然而偏偏,现实情况却是,陶初一都学会了,龙凛却是一招也没有学会。 而龙凛的记忆也不差,她说的要领,他只能听一遍,便都能一一复述出来。 可结果,却是让人大为意外。 “啊啊啊啊,笨死了!”小豆芽比裴姝这个老师还着急, “我怎么这么倒霉啊,咋就收下你这样的仆人,太丢人了!三岁小孩儿都比你聪明!” 说是如此,其实他与龙凛差不了多少。 虽然裴姝说他不适合学剑,但小豆芽不信,于是也在一旁偷师,甚至还自己削了个小木棍跟着练。 但他练的……可以说是与裴姝教的毫无相关。 两人半斤八两吧。 但小豆芽可不这么觉得! 他已经给自己找好理由了,他之所以这样,不是他笨,而是身体因素,他的身体太圆啦,手短脚短,自是不适合。 但龙凛不一样啊,他长得这么协调,可偏偏练得一点儿也不协调! 这除了笨,还有什么原因? “行了行了,这多练练就会了,欲速则不达。”裴姝虽也觉得奇怪,但看着那漂亮青年一板一眼认真却毫无作用的模样,再看看小豆芽急得跳脚的模样,生气说不上,只觉得好笑。 虽不厚道,但她实在是没忍住,唇角微微露出了一丝笑意。 申屠凛虽看不见裴姝脸上的表情,但他耳力却好得很。裴姝虽很快便止住了笑意,但他还是听见了那被压低的笑声。 非但如此,还有那团金光…… 他面向裴姝,恰好看到那金光一颤一颤的,像是在极力忍笑一般。 申屠凛的唇角一瞬间便拉平了。 这一刻,曾被无数人敬畏的魔尊仿佛感受到了魔生中最大的屈辱! 裴姝自是不知道申屠凛心中所想的,她还担心被小豆芽这样打击下去,会严重伤害申屠凛的自尊心,甚至还贴心的想着要保护某人的心灵。 因此,在听到青云观的门被敲响时,裴姝便带着还想开启嘲讽功能的小豆芽去开门了。 她却是不知,给某人最大打击的不是小豆芽,而是她。 听着她离开的脚步声,申屠凛抿紧了唇,又握紧了手中剑,回忆着裴姝教的剑招,一脸严肃认真的开始动了起来。不过是区区剑术罢了,他堂堂魔尊,难道会被打败? 不可能! 已经练熟了的陶初一正在一旁休息,见此,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她本来觉得自己很笨手笨脚了,本以为自己与这一看便很灵活的龙凛一起学,肯定会成为对照组的。 对此,陶初一本是战战兢兢、提心吊胆的。 却没想到,这确实是成了对照组,但是被碾压的对象却换了。 “有什么可高兴的?”正这般想着,旁边便传来了青年冷淡的声音,“学得比我好,你觉得很骄傲?” 充其量,两人就是倒数第一和倒数第二的区别。 这话一出,陶初一本还有些飘的心霎时便回来了,不错,她有什么可高兴的?不过是比最差的那位好一点罢了,与优秀的人还是差得远呢! 闻言,她干干笑了一声,倒是沉下了心来,继续练剑了。 而这头,裴姝刚打开门,便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 “玄悟大师?” “是贫僧。”门外站着的人正是玄悟。 “大师有事?” 玄悟顿了顿才道:“贫僧想在青云观借住。。” 话音未落,砰得一声。 门就当着他的面,关上了。 玄悟:“……” 当然,关门的不是裴姝,而是被吓得小手抖啊抖的的……小豆芽。 “坏坏坏……坏和尚!” 第53章 第 53 章 这扇门最终还是被打开了。 当然, 这不是裴姝决定。对于玄悟的到来,她虽没有小豆芽反应那么大,但也并不欢迎。 玄悟是个高僧,品德高洁, 这毋庸置疑。但两人之间却在对于除人族以外的生灵的处理上有着本质上的分歧。 道不同不相为谋, 若无事, 她自然也不会与玄悟接近。 青云观里可有着谢无药和小豆芽一大一小两只魔, 在玄悟眼中,是必须除去的祸害, 可在她的眼中, 无论是谢无药, 还是小豆芽都只是她的朋友, 而不是害人的魔。 却是没想到,玄悟竟然主动找上了门。 虽说玄悟表明态度, 他不是来降魔的, 而是来借宿的。但青云观里, 无论是陶初一, 还是小豆芽,都强烈反对他住进来。 他们是信不过这个和尚的! 在小豆芽的眼中,玄悟那就是个超级坏和尚, 他躲着都来不及,一点儿也不想和他同处在一个屋檐下。陶初一也差不多,如今谢无药还未痊愈,只要一想到师兄会变成这样, 那和尚也出了一份力, 她心中就又气又怕。 至于裴姝, 她是青云观的客人, 自然没有做主的道理。 而龙凛……身为负债的人,他暂时没有发表意见的权利。 倒是让人没想到,最后同意玄悟住下来的竟然是谢无药。 “不行!”陶初一强烈反对,“师兄,那个和尚对你不怀好意,怎么能让他留在青云观?”若是那和尚兴致一来要降魔,那师兄岂不是非常危险? “不行,反正我不同意!” “初一。”谢无药温和的唤了唤她的名字,比起陶初一的愤怒和害怕,他的面上倒是平静,“没事的,若是那位大师想要收了我,早便来了,也不会等到现在。我看他是诚心来借宿的,我们是道观,遇上这种事,自然是不能把人赶走的。” “况且,”谢无药笑了笑,目光看向了裴姝道,“有裴姑娘在,便是那和尚想收了我,也不容易,裴姑娘侠义之心,自然是不会袖手旁观的。你不信那和尚,难道还不信裴姝吗?” 裴姝倒是没说话,只站在一边笑了笑,安抚着被坏和尚吓到了的小豆芽。 陶初一还是不想同意,但是谢无药坚持,看着师兄苍白的面色,她终究没有再反驳。 不过在玄悟进来之后,她却是提起了十分警惕,虎视眈眈的看着玄悟,提防着他的动作。 青云观虽然有些陈旧简陋,但是却很是整洁干净,观里种了不少树,那些树大都有几十上百年的历史了,长得又粗又壮,虽然冬天里掉了不少叶子,但依旧不减它们的高大。 玄悟静静地观察着这里的一切,无疑,这是个清净也让人心生好感的地方。 他本就喜静,之前在刘府和薛府时,因为家中人口多,虽无人来打扰他,但到底还是嘈杂。玄悟修佛多年,虽然早已能在喧闹的环境中修行,但如果可以选择,他当然还是会选清静之地的。 这青云观,倒是个极好的地方。 宁静、祥和,虽人少,却又不缺人气。 “陶姑娘,你放心,贫僧说是来借宿,便只是借宿。”玄悟灵感何其敏锐,况且陶初一做得也不算隐秘,他自然是察觉到了陶初一对他的关注和排斥。他顿了顿,才继续道,“只要你师兄不害人,贫僧便不会动手。” 而且。 玄悟的目光落在一旁的谢无药身上——那魔还未完全变回人形,腿部还是木头,因此只能坐在木轮椅上。虽然有衣摆挡住,但是他还是隐约看见了那木头腿上东缺一块西缺一块,看上去极不协调。 他的视线在那残缺上多停留了一瞬。 “那些伤是谢道长自己做的。”裴姝忽然开口,她平日里话不多,此刻倒是多言了不少,直接把谢无药的事情告诉了玄悟。 而一提起这些事,陶初一早就红了眼眶,谢无药无奈,只能轻拍着她的背安慰她:“别伤心了,都过去了,其实一点儿也不疼的。” 可怎么可能不疼。 魔族也是生灵,他们就算比人族强大,可是受了伤自然也会疼。亲手用刀割下自己的肉,这更疼。 像是他们平日里手上不小心划了一道口子都疼得厉害,更何况是割肉呢?! 陶初一抽泣了两声,还没等她说话,旁边就已经传来了一声嫩嫩的吐槽:“不疼才怪,又不是死人,这是骗小孩儿呢。” 是窝在裴姝手心上的小豆芽。 因为有裴姝在身边,又见那坏和尚确实没做什么,他的胆子就慢慢大了起来,竟然敢插嘴了。 他一边说,还一边无语的翻了个白眼。 他自己就丁点大一个,按照他自己的说话,其实也才没几岁,在场唯有他才是个真正的小孩儿呢。 谢无药尴尬的扯了扯唇角,倒是没再继续说什么不疼的话了。 玄悟微微怔愣了一会儿,看着院中的这一幕,却是一阵无言。 那只身有残缺的魔像是一个真正的兄长一般,温柔又耐心的安慰着自己的妹妹,而那只比蝴蝶还小的小魔嚣张的在人类手上打滚,一切那么奇怪,却又是那么和谐。 “哼,坏和尚,这话可是你自己说得哦。你们人族不是有句话叫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吗?”小豆芽仗着有裴姝撑腰,飞起来大声道,“所以你不能言而无信!我听说你们出家人是不能打诳语的!否则,你就是破戒了。” 玄悟转头,看向了他。 小豆芽立刻缩回了裴姝的怀里,警惕的用屁股对着他,怂兮兮的,与刚才那嚣张的小模样完全不一样。 那是个魔族,可也是个孩子。 而现在,那个孩子在怕他。 青衣和尚的面上闪过了一丝及不可见的茫然,眉头不自禁地皱了起来。 “贫僧既然说了,自然会做到。”他看着小豆芽,顿了顿,才又继续道,“豆芽小公子大可放心。贫僧既然是客,哪有客人伤主人的道理?” “……你叫我什么?” 小豆芽完全没注意到玄悟的后半句话,只听到了那个……豆芽小公子?哎呀,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这般唤他呢。 小公子,小公子…… 小豆芽忍不住咧开嘴笑了起来,看这坏和尚也顺眼了不少,他哼了一声道:“那本公子,就姑且信你一次吧。” 这话说得,仿佛他的信任是恩赐一般。 那臭屁的小模样着实有点欠,却又好笑。 众人没忍住,都忍不住笑了出来。 虽然被嘲笑了的小豆芽表示很生气,不过,经过这么一出,本来僵冷的气氛倒是缓和了不少。 玄悟在青云观借宿一事,也便这么定了下来。 因为玄悟的意外到来,虽然他下了承诺,但是陶初一还是不怎么放得下心,因此硬是要守在谢无药身边。 她本来已经打算好了,等师兄痊愈了,便离开青云镇,找一个无人认识他们的地方重新开始。为了能够不成为师兄的拖累,所以陶初一便想趁着这些日子跟着裴姝多学一点。 不过,如今玄悟来了,陶初一担心谢无药,便只好先把练剑这事儿放一放了。 严格说起来,她才是裴姝要教的学生。 龙凛只是被小豆芽硬加进来的。 如今,正式学生都不在了,裴姝这课自然是可以先不上的。 然而…… 某个旁听生却是被激起了斗志,怎么着也不愿意下课。 小豆芽早就跑出去玩了。 他已经彻底放弃龙凛这个剑术废材了,他甚至想着,指望他,还不如指望自己。等他长大了,肯定比这个笨蛋强百倍! 反正他现在是看一次气一次,甚至生出了要把这个仆人退货的想法,索性眼不见为净,便溜出去了。 玄悟在屋里念佛经,陶初一守在谢无药身边。 只有裴姝被留了下来。 她本来也是想走的,可惜,她刚抬起脚,前方的路便被挡住。 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龙凛总是在她要走的时候,挡在了她的面前。他睁着一双无神的眼睛,面色淡淡,仿佛并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看着院中,那白衣青年别别扭扭的剑招,裴姝没忍住叹了口气。 这叹气声虽轻,但申屠凛又不是真正的普通人,相反他耳力好得很,自然听得是清清楚楚,握着剑的手就是微微一僵。 下一瞬,剑招更乱了,一个不妨,手中剑竟划到了自己的手臂,顿时拉开了一道口子。 “……其实,我还会几套掌法。” 看着青年手臂上那细长的伤口以及剑上淡淡的血迹,裴姝如此道。 所以,其实不必如此苛待自己的。 裴姝倒不是嘲笑龙凛,她见过剑术上的绝世天才,也见过天赋奇差的。人终究不是十全十美的,有擅长的,自然也有不擅的。 龙凛在剑术上的表现虽让她有些惊讶,却不至于嘲笑。 可院中,那俊丽的青年面色却是黑了黑,抿着唇,一瞬间,身子僵硬的像是一座石雕。 “我知道了。” 半晌,青年才开了口,不知怎的,总觉得那平日里清冽的声音里多了似压抑。 “辛苦裴姑娘了。” 他收起了剑,转身便要走,只是刚走了两步,衣袖却是被人拉住了。 “生气了?”耳畔传来女子清亮的声音,带着丝无奈,申屠凛背脊微微僵了僵。他张嘴,正要开口说自己才不会因为这种事生气,他还没有这么小气,哼! 只是还没来得及开口,手臂处便传来了一阵冰凉,带起了淡淡的刺疼。 是方才他被剑划伤的伤口。 申屠凛站在原地,忽地一动也不敢动了。 “我看过了,你的骨骼天赋很好,若是想要习武,在武道上的成就未来并不会低于我。”她一边给他上药,一边不疾不徐地说着,“这世间,有的人擅长剑,也有的人擅长刀,还有的□□法好,但却几乎没有人样样皆完美的。” “我观你更适合掌法。”她轻声道,“我在这上面不算出彩,不过也会几套掌法,若是你有兴趣,不如学学这个?” 说着说着,她便笑了起来,“想必以你的天资和努力,定会很快超过我这个师傅的。” 她是在安慰他。 那个清冷矜贵的万灵仙子竟然会安慰人? 申屠凛微微有些发愣。 他虽与裴姝接触不多,但裴姝是修仙界的名人,他自是听过她的不少传闻。皆说,万灵仙子虽是世间少有的美人,但性子却是清冷淡漠的,从来都是只能远观,而少有人敢靠近的。 后来,仙魔大战上,因为她,打得他措手不及。 眼看着魔界便要大胜,大好的局面却因为这一个人,彻底变了。 对此,万灵仙子的名字也响彻了魔界。 关于她的传闻更是传得越来越多,其中有真有假,但总而言之,万灵仙子性子淡漠、不易接近,却是真的。 在万魔窟时,她也确实是这样的性子。 虽然救下了草叶和万容,但是与他们却不亲近,平日里那张绝艳的脸上也无甚表情,眉目清淡,无论是外表还是气质,看上去都是个清清冷冷、高高在上的仙子。 可在人间界…… 她不但会安慰人,而且还会笑,并且几乎每日都能听见她的笑声。 申屠凛不由自主的转身面向了裴姝。 他看不到她的笑脸,却能看到那团金光似乎正散发着一阵阵的暖光,与他记忆中的那个万灵仙子迥然不同。 “你……”他张了张嘴,忽然想问她,你为何还能笑得出来? 明明只有短短几十年的寿命了,明明被逼得连命都差点没了,明明遇到了那么多不好的事,为什么还能笑出来? 你真的开心吗? 然而,半晌,这话他终究是没有问出来。 倒是裴姝见他面色有异,声音更是柔和了不少道:“不用着急,你想好了再告诉我也可以的。” 明明长了一张冰雪容,却说着如此宽容温柔的话。 申屠凛忽然觉得,或许自己从没有真正的认识过这个女子。 “好了,药上好了。”裴姝轻轻拍了拍手,轻笑道,“记得这两日伤口不要沾水。时辰不早了,你去休息吧。” 说完,她便越过他朝青云观门口走了。 “……你去哪儿?” 申屠凛忍不住问道。 算着时辰,没多久太阳便要落山了,天色已经慢慢暗了下来。所以,裴姝这是要去哪儿? 身体比大脑反应得更快,在申屠凛反应过来前,他已经跟在了裴姝的身后。 “去薛府看看。”裴姝倒是没有卖关子,直接道,“薛家那事太过巧合了,玄悟大师确实长得好看,可为什么那小丫鬟偏偏选在这个时候?她不会不知道被发现后会有什么后果。” 所以这事太巧了,巧得像是有人故意安排似的,就是为了让玄悟快点离开。 “……你觉得那和尚好看?” “嗯?”裴姝挑眉,“自然,玄悟大师虽是个和尚,但确实是一表人才的。” 便是在修真界,这般的容姿也是上等的。 裴姝客观的评价道。 申屠凛抿了抿唇,沉声道:“我与你一起去。” 说完之后,他便有些后悔了,但话一出口,也不可能收回。因此,裴姝便只见那容姿绝秀的青年直直的站在她面前,仿佛她不同意便不走了似的。 她眉头微扬,沉默了片刻,才应了一声:“好,不过抓紧了。” 话音未落,申屠凛便只觉腰上忽然一紧,意识到那是裴姝的手,他怔了一瞬,待反应过来时,已经不由自主的靠近了一具温暖的身体,鼻间嗅到了一股极淡的馨香。 他的身体顿时一僵。 他本以为裴姝会拒绝他的。 毕竟他如今表现出来的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带上他,无疑是累赘。依着裴姝谨慎的性子,是不可能同意的。 可却没想到…… 她的举动实在是太出其不意了,以至于申屠凛第一时间竟是忘了反抗。而是任由她带着自己,在山林中快速地穿梭。 恰时,头上传来了一声极淡的轻笑,在吹起的寒风中,极轻极轻,不过短短一瞬,便消散了。 “怕吗?” 她问。 申屠凛怎么可能会怕?! 他可是魔尊,他自己还飞到更高的地方,怎么可能怕?这问题都是对他的羞辱! 然而,他却是没有发现,他的手早已本能地抓紧了手边的衣服。 那修长的手指因为用力过大,指节微微泛白。 从未有人带着他飞过。 他不是怕,他只是……只是瞎了,看不见罢了。 对,只是因为他如今看不见而已。 看着他的反应,裴姝眼中极快地闪过一抹笑意。她垂眸,目光落在抓紧了她身前衣服的那只手上——那手莹白如玉,若不是因为过大,甚至还像是女子的手,一只从未受过苦、习过武的手。 可真的是如此吗? 那件早已被小豆芽卷吧卷吧当做利息收起来的红衣上,虽已然洗过,可还能闻到了淡淡的血腥味。 有人族的,也有……魔族的。 一个从魔族手中逃出来的人类? 天色渐渐暗了,夜色下,青衣女子唇角那抹笑意一直未散。 裴月醒来时,发现自己在一间昏暗的陌生石室里。 她试着动了动身体,却发现身上被绳子捆得很紧。若是往日,这样的绳子自然是不可能捆住一个修仙者的,但是她一调动灵气,却发现自己丹田里空空如也。 她竟是无法引动灵气了! 裴月的脸色霎时变了。 她记得,今晚是苏幼禾为她准备的践行宴,席上,苏幼禾很是亲切热情。裴月想着自己就要走了,便多喝了几杯酒,也不知怎的,没多久她便醉了。 然后……然后发生了什么? 对了,是苏幼禾! 她递给她的酒有问题,苏幼禾骗了她! 她后来虽然晕了过去,但是意识却没有完全消散,只是模模糊糊的。便见苏幼禾笑着摸了摸她的脸,动作很是轻柔,像是唯恐弄伤了似的。 但裴月却感受不到半分苏幼禾之前的关怀了,只觉得一阵凉意传遍了全身。 “多美的一张脸,多嫩的皮肤啊……”苏幼禾痴迷的看着她的脸,眼中是赤、裸、裸的贪欲,“小姑娘,我救了你一命,救命之恩应当涌泉相报,你还我一条命,也不过分吧?” “你放心,这事儿我都做熟练了,你不会很疼的。”苏幼禾道,“我本来只是想要你这张脸的,谁让你……呵呵,是个仙体呢。” 裴月脸色剧变,心头大震,苏幼禾是什么意思? 她是想杀了她?! “不,是吃了你。”许是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苏幼禾好心的解释道,“听说吃了仙体,便能永葆青春。小姑娘,你要怪,便怪你自己吧。驻颜丹,呵呵,两颗真的太少了呢。” 裴月浑身汗毛竖立。 她想大喊大叫,可是用尽全力都说不出一个字来。 后来,苏幼禾像是要去准备什么东西,而她便彻底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便是在这个石室了。 裴月脸色苍白,她没有想到,看似亲切温柔的苏幼禾竟然心思如此狠毒,她竟是要吃了她?! 而且,她还知道仙体! 想到自己傻乎乎拿出驻颜丹,裴月便猛然咬紧了唇。 正这时,石室的门忽然被推开了。 裴月心头一颤,警惕的看着石门。 她本以为进来的是苏幼禾,却没想到进来的是一个少女—— 薛伊人?! “薛伊人,你怎么来了?”裴月惊讶了一瞬,便很快变了脸,“对了,你是苏幼禾的女儿,你们母女俩肯定是一伙的!你们在杀人,这是犯罪!” “闭嘴吧你!”薛伊人飞快地跑了过来,却是没有如裴月所想对她动手,反而是给她解开了绳子。 见裴月还傻愣在那里,薛伊人像看白痴一样看着她,“你是傻子啊?还不快跑!你难道还真想被我娘吃了?” 一听这话,裴月终于回过神来了。 薛伊人不是来吃她的,而是来救她的。 可裴月没有时间深想,一获得了自由,在薛伊人的催促下,她不敢再停留,猛地冲出了石室,跟着薛伊人朝外面跑。 “你们在干什么?!伊人,是你?” 然而,刚跑出来,便听到了苏幼禾的声音,裴月脸色霎时变了。 她现在用不上灵力,根本不是苏幼禾的对手。 “你快跑!我拖住我娘!”正这时,薛伊人猛地推了她一把,然后挡在了前面,“顺着这条路朝外面跑,快!” 裴月看了她一眼,咬牙,转身快速地跑走了。 薛伊人是苏幼禾的女儿,苏幼禾再狠毒,也不可能连自己亲生骨肉也杀的。 她这样告诉自己,用尽全力朝前面跑。 而后面,传来了一声闷哼。 然后,是落地的声音。 是薛伊人。 “想跑,没那么容易!” 裴月不知道自己在哪里,她已经跑出了石室,通过狭长的石道之后,外面竟然是一片山林。身后,苏幼禾像是鬼魅一般追了上来。 裴月如今虽有了绝世根骨,可她修炼时间尚短,没了修为,哪里能跑得过苏幼禾。 砰——! 正想着,裴月只觉得脚踝一疼,随即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她猛然抬头,便见苏幼禾已经近在咫尺——这位外表温婉的薛夫人此刻面容扭曲,更让人心惊的是,她的手指竟像是鸟爪一般,锋利的指甲在夜色下闪着冰冷的银光。 “你的命是我的!” 苏幼禾冷喝一声,张开五爪便朝她快速地抓来。 她完了! 那一刻,裴月情不自禁地大喊了一声:“师尊,救命!” 可这里是人间界,师尊根本不知道她来了,他不可能来救她。 难道,她就要死在这里了吗? 她从人间而来,又回到人间……这便是她的命吗? 裴月心下一片绝望不甘。 正这般想着,却见一道熟悉的剑光倏然而来,随即,是一声惨叫,那只让人恶心害怕的手被一剑斩断,重重落在了地上。 “……师尊?” 然而,她抬头,看见的却是一抹熟悉又陌生的青影——就像是天上剑神一般,带着锐气,从天而降。 那是……裴姝! 第54章 第 54 章 那张脸, 裴月此生也忘不了。 尽管,她们其实只见过不过数面。 她怔怔的坐在在地上,仰着头, 看着那个熟悉的青衣女子。她仿佛与在天啸门时并无多大区别, 依旧是一把剑, 一个人。 只是站在那儿, 抬手一挥间,似乎便已经胜券在握。 方才面对她时,无比嚣张的苏幼禾, 此刻却毫无招架之力, 惨叫声几乎响彻云霄。那只血淋淋的断手就这般掉在她的面前, 温热腥臭的血溅在了她的脸上。 只一瞬间, 战局便颠倒了过来。 几个回合后, 苏幼禾便知道自己不是这青衣女子的对手,她也从金鲤鱼那儿听过这青衣女是个高手。本来她还不怎么相信,如今一交手,才知金鲤鱼所言非虚。 她现在还勉强能撑住,可若是再打下去, 怕是不出十招,她便会输了! 苏幼禾想跑, 可这青衣女的剑招却像是从四面八方而来,她一时间根本找不到逃跑的机会。 她咬了咬牙, 目光忽然转向了还坐在地上的裴月,瞬间便一个飞身,一把拎起了裴月。 “你站住, 否则我立刻杀了她!” 她尖利的指甲已经刺破了裴月脖间白嫩的肌肤。 感受到脖间的一阵刺痛, 裴月面色煞白, 看着前方之人,忍不住唤了一声:“姝姐姐……” 然而,裴姝的剑非但没有停下来,反而速度更快,竟是一眨眼便到了两人面前。眼见着那银剑破风而来,苏幼禾大惊,她本以为用裴月来威胁,这个青衣女会迟疑一瞬。 毕竟,只从两人相似的面容也能看出,两人许是有血缘关系。 再听裴月口中唤的姐姐,不难猜出两人的关系。 却没想到,这青衣女根本没有如她所想! “啊——!” “裴姝!” 苏幼禾与裴月两人一起大叫了起来。 那剑光势不可挡,直直朝她刺了过来。那一刻,裴月真的以为自己会死在那道骇人的剑光下,她情不自禁地大喊着裴姝的名字,本能地闭上了眼睛。 然后,颊边忽然一阵湿热。 有什么东西溅在了她的脸上,那是……血。 预期的疼痛并未到来,并且被辖制的身体忽地一松,有人用力推了她一把,裴月不受控制的朝前踉跄了几步,狼狈的扑倒在了前面的地上。 膝盖重重擦在了地上,传来了一阵清晰的疼痛。 她没有死? 裴月猛然回头,见到的便是裴姝一剑刺入了苏幼禾的胸口,鲜血染红了苏幼禾的衣裳,地上喷洒了一地。 唯有那青衣,依然一尘不染。 这一剑直接刺穿了苏幼禾的心脏,只一瞬间,便见苏幼禾保养得宜的皮肤忽然急剧衰老,不过片刻,便从一个风韵美人成了个鸡皮鹤发的老婆子! “啊啊啊啊我的脸,我的脸——!” 刺耳的尖叫刺痛了人的耳朵。 裴姝眉头微皱,按理,这一剑刺破了苏幼禾的心脏,她该死的。她本欲再补上一剑的。 然而…… 只见面前那个迅速衰老的老人忽地用力抽出了胸口之剑,下一刻,又是一道熟悉的银光包裹住了那苏幼禾,眨眼间便带着人消失不见了。 与之前的金鲤鱼一模一样。 所以,到底是谁在背后帮助金鲤鱼和苏幼禾? 能有这样的能力,绝不是凡人! 而且,也已经超出了筑基期的能力。 “姝姐姐,你……还活着?” 正思索间,身后传来了熟悉的声音,是裴月。 她摇摇晃晃的从地上站了起来,姣好的面容上有恐惧,有疑惑,也有震惊。便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她的手已经不自觉地握紧了。 裴姝转头看向她,正要开口,一旁却传来了一个男人的声音。 “她当然还活着,你的问题好生奇怪。”裴月倏然转头看去,便见一个俊丽至极的青年缓步走到了裴姝身边,“若她不是活人,又怎么救得你?”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这话里含着淡淡的嘲讽,可那青年面上却是淡淡的。 那青年长得极是好看,便是裴月在修仙界待了那么久,看过了许多凡间没有的美男子,这一刻,目光依然情不自禁地被青年吸引了过去。 夜色下,他一身简单的白衣,身上也无任何装饰,便是头发也只用布带束起。 然而,便是这般简朴至极的装扮,却依然不掩他的容姿。 只是站在那儿,便夺人眼球。 这是个……凡人? 裴月微微发怔,不等她深思,那青年又开了口,轻轻笑了一声,“你这般问,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盼着她死呢。”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裴月面色立刻僵了僵,忙看向裴姝,解释道,“姝姐姐,我没有这样想!你能活着,我真的很高兴,你不知道,你跳下万魔窟后,我们有……” “好了。” 话未说完,裴姝便开口打断了她,“我知道你的意思。时辰不早了,这里不安全,你还是先找个地方处理一下身上的伤吧。” 语毕,她便伸手拉住了身边人的衣袖,轻声道:“走吧,再去薛府看看。” 虽然苏幼禾逃回薛府的可能很低,但是事有万一,她还是要去看看才行。 “姝姐姐,你不带我一起走?”许是没想到裴姝竟是这般反应,裴月的声音不由自主提高了,“我受伤了,身上的灵力也没有了。” 所以,裴姝是不管她了吗? 可明明……她刚才才救了她。 裴姝的脚步微微顿住。 见此,裴月又道:“姝姐姐,你是在生我的气吗?我已经知道错了,你不知道,自从你跳下万魔窟后,师尊他们有多么伤心。是我错了,我不应该以为自己没几天可活了,就那么贪心……我也不知道,原来你的娘亲是因为我母亲才……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没想到你会……” “够了。” 裴姝截断了她的话,“这些话往后不必再说了。往事已了,无需再提。” 说完,她带着申屠凛便大步朝前走。 “好好好,我不说了,姝姐姐,你别生气!”见此,裴月忙跟了上去,“姝姐姐,你去哪儿?我和你一起去。” 裴姝之前救人时,其实不知是裴月的。 她只是恰巧看到了苏幼禾动手,所以才出了手。 当然,无论是谁,她都不会袖手旁观——她今夜出来的目的,便是探查薛府的异常。 所以看到裴月时,裴姝是有一瞬间的惊讶的。 只是,就犹如她所说的,往事已了。 她如今只是凡人裴姝,再也不是天啸门的万灵仙子,从她跳下万魔窟的那一刻,修仙界的那些事,便已经与她无关了。 只是裴月却像是认准了一般,紧紧跟在她身后。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只有你一个人?”顿了顿,裴姝到底没有开口赶走她,淡声问道。 闻言,裴月背脊微僵。 她该怎么说,自己一个修仙者竟然差点死在了一个凡人手中? “……嗯。”须臾,她眉目低垂,轻声开了口,“我过界门的时候受了伤,落在了薛府门外,被苏幼禾所救。她在我面前表现得很善良温柔,我以为她是个好人,便放松了警惕,却没想到,她竟然包藏祸心,心思狠毒到想要吃了我来练功!” 也不知为甚,那一刻,她本能地瞒下了师尊的事情,没有提起其他人。 裴姝还未开口,旁边便传来了一身轻笑。 “这般听来,这位姑娘也真是可怜。”那俊丽青年叹息的摇了摇头道,“你年纪轻,经验不足,被那苏幼禾骗了也实属正常。” 这话明明是好的,但不知为甚,听在耳里,裴月莫名觉得有些不舒服。 “我听这位姑娘的意思,你与你姝姐姐是同门。裴姑娘剑术了得,既是同门,姑娘为何会落得这般狼狈?” 裴月脸色有些难堪,咬了咬唇,才回道:“是我太大意,中了苏幼禾下得药,以至于……” “哦,原来是这样啊。” 那青年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那双无神的眼睛虽看不见,但依然朝着裴月的方向看了好几眼。 “看”得裴月不自觉地握紧了双手。 “那苏幼禾也委实太过可恶,竟然对小姑娘下如此狠手!”说着,他忽然扯了扯裴姝的袖子,沉声道,“幸好有裴姑娘在,否则,这位姑娘怕是在劫难逃了。” 其实她与裴姝不过相差几岁而已,在修真界这点年龄差距实在不值一提。 可如今,在这青年的口中,她却成了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 一个天真单纯、涉世未深,所以才差点遭了毒手的小姑娘。 那一刻,裴月的心中忽然生起了一丝难堪。 她也不知自己在难堪什么。 可就是那一瞬间,竟有一种无地自容的感觉。 她不由自主的看向了裴姝身边的那位青年,明明是个瞎子,可走起路来,却是不疾不徐,丝毫没有身为瞎子的紧张和忐忑。 他的脸上也挂着浅浅的笑意,似是注意到了她的目光,那青年忽然转头看向她:“这位姑娘看着我作甚?是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没有。” 裴月忙移开了视线,动了动唇,正想解释,便听那青年忽然啊了一声。 “你是不是担心裴姑娘会不管你?”他语带浅笑,声音清冽,“你放心,裴姑娘心地善良,有侠义之心,可是世间少有的侠女,绝对不会不管你的。” 说着,他看向裴姝,笑问道:“裴姑娘,我说得可对?” 裴姝看了他一眼,忽地伸手,在青年那白玉般的额头上敲了一下,那力度那动作,与敲小豆芽的时候一模一样。 “嗯,你说得对。” 便连那语气,也像是在哄小豆芽一般。 申屠凛:“……” 这具人类的身体很是脆弱,裴姝只是轻轻敲了敲,可额头上依然传来了淡淡的疼,不激烈,却清晰得无法忽视。 那张漂亮的脸蛋上有一瞬间的空白。 裴姝方才打了他? 她为什么打他?又……凭什么打他?! 还有那话……那语气……又是什么意思! “龙公子平日里沉默寡言的,我还以为你不喜说话,倒是没想到,”说到这儿,裴姝轻笑了一声,“是我想错了。” 申屠凛抿紧了唇。 两人一个叫裴姑娘,一个叫龙公子,这称呼客气有余,也透露着生疏。 然而,裴月看着,却觉得有丝别扭。 这青年到底是谁?与裴姝又是什么关系? 苏幼禾已然暴露,自然不会在这个时候回薛府。 但是之前的动静早已经惊动了薛府中人,裴姝等人到时,薛府灯火通明,早已经闹了起来。 刚到门口,便看到了从府里冲出来,脸色苍白的薛伊人。 看到裴月,又看见她身上的血,薛伊人的脸色越发难看,她咬着唇问道:“是……我娘伤得吗?她……她怎么样了?” 方才裴月已经告诉了裴姝,这一次,她能逃出来,多亏了薛伊人。 看到她这般模样,裴姝便知,薛伊人许是知道内情。 “薛姑娘介意我们进去说吗?”裴姝看了看周围来来去去的人,问道。 薛伊人看了她一眼,沉默了片刻,最终点了点头,领着他们进了薛府,直接去了她的房间。 奇怪的是,薛府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当家主母失踪,可从始至终除了忙碌的下人,也没有看到薛府的主人、苏幼禾的丈夫薛立。 “薛姑娘的父亲不在家?” 进了屋,裴姝便直接问道。 “我知道你们想问什么。”薛伊人没有回答她的问题,看了裴姝一眼,冷冷勾了勾唇,“或许从今晚之后,我便再也没有家了。” 她的语气中有失落,有自嘲。 “到底怎么回事?!”裴月想到自己差点就惨死于苏幼禾之手,便忍不住气,忙问道,“薛姑娘,你若是知道什么就快说出来吧。苏幼禾到底是怎么回事?她那个模样……根本不可能是人类!” “你闭嘴!” 薛伊人冷冷瞪了她一眼,看着裴月的目光满是冷意和厌恶,“再怎么说,我母亲也救过你的命,你最好放尊重一些。” 有一句苏幼禾说得没错,如果不是她把裴月带回了家,裴月指不定落到什么下场。 当然,苏幼禾救她也是有目的的,这也不是她可以肆意伤人的理由。 裴月脸色难看至极。 薛伊人没有理她,只问道:“我娘……还活着吗?” 裴月既然没有死,还回来了,那便说明她娘没有成功。 问这话时,她的眼睛紧紧地盯着裴姝。 “还未。”裴姝回道。 闻言,薛伊人一瞬间像是脱了力一般,坐在凳子上笑了起来,“活着就好,活着就好……直到现在,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做错了。” 她看着裴姝,露出了一抹苦涩的笑。 “你们不是疑惑我爹爹为什么不在家吗?”薛伊人声音低哑的道,“因为,他跟着我娘亲一起走了。” 活了十几年,薛伊人一直以为自己是青云镇最幸福的女孩子。 可原来,这一切,都是一场梦罢了。 温婉的娘,慈爱的爹爹,一朝都变了。 “那天,我不小心听到了我娘和那只鲤鱼精的谈话……”薛伊人开始回忆着这几天经历的冲击。 当看到她娘竟然是在和一只鲤鱼精说话的时候,薛伊人是震惊的。 清水河龙王一事闹得沸沸扬扬,她自然也知道那只鲤鱼精的事情。她本是只当做怪闻来听的,虽然这事儿发生在他们镇上,但是薛伊人从未想到这事儿会与她家扯上关系。 怎么可能呢? 他家虽是豪富,可却从未做过鱼肉乡里的事情,相反,她的父母还做了不少善事,便是在百姓间也有一些善名。 就算他们不是好人,可也不可能与妖怪勾结在一起害人的。 直到,她听到了她娘与鲤鱼精的话,她才知道,原来,她娘早已和鲤鱼精认识。 甚至……甚至镇上发生的这一系列事,都有她的家人的参与。 包括陶初一的事。 不错,她确实是不喜欢陶初一,甚至是讨厌她的,可薛伊人却从来没想过要让陶初一死。她只是……只是想,如果陶初一能离得远远的就好了。 最好……最好永远不要出现在谢无药身边。 可她的娘亲,亦是陶初一的生母,原来竟想要杀了自己的亲生骨肉。 不但如此,他们还要杀好多好多人。 薛伊人听不懂鲤鱼精和她娘说得一些事,她只知道,他们如果成功,将会死很多人。 她真的吓到了。 她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这些是真的。 她的娘亲是那么温柔善良的一个人,是这个世上最最最心软的娘,怎么可能会……杀人呢? 薛伊人不愿相信这一切。 可事实却让她无法自欺欺人。 再一次偷听下,金鲤鱼发现了她,要杀了她,是裴姝出现,她才侥幸逃了出来。 然后,她便被关起来了。 那时,她娘像是平时一般,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对她说:“伊人,娘也是迫不得已的。娘知道你暂时接受不了,这段时间你先待在屋子里好好想想吧,等你想清楚了,娘便放你出来。” “你是娘的女儿,娘不想伤害你的。” 是,她没有伤害她,可是薛伊人却无法眼睁睁的看着她娘去伤害其他人。她能接受她娘嚣张跋扈,能接受她欺负人,可是却无法接受用邪术去害人。 只为了维持自己的青春美貌。 薛伊人做不到。 于是她趁着守门的人不注意逃了出来,然后悄悄放走了薛伊人。 苏幼禾确实是疼爱她的,因此,哪怕她放走了人,破坏了自己的计划,也没有伤她,只是打晕了她。 这让薛伊人更加难受。 她不知道自己做的对不对。 “我……对不起我娘,对不起爹爹。”薛伊人说着说着,眼泪终于忍不住流了下来,“我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这样做,他们再坏再狠,可都是我的爹娘啊。” 把她捧在手心疼爱了这么多年的爹娘,可她,却背叛了他们。 即便有正当的理由,可也掩盖不了她背叛了疼爱她的父母的事实。 而差点死于苏幼禾手中的裴月自是无法理解薛伊人的心思,看着她哭,更是皱起了眉头,冷漠的道:“苏幼禾害人无数,心性恶毒,杀人偿命,这样的人自然该受到惩戒!她死……啊!” 啪——! 话未说完,清脆的巴掌响起,脸上便猛然的一疼。 是薛伊人毫不客气的给了她一巴掌。 裴月的眼眶霎时红了,眼里不自觉的含着泪。 “谁都有资格批判我娘,唯独你,没有这个资格!”薛伊人厌恶的看着她,直接道,“别忘了,是我娘先救了你。算起来,我也是你的救命恩人,你父母就是这样教你的吗?当着救命恩人的面,骂她的母亲?” 裴月脸色变得极其难看,她猛然看向裴姝,却见裴姝根本没有看她。 不知为甚,心中便生起了浓浓的委屈。 明明……明明她才是受害者啊。 “要哭回去哭,别让我看到!真恶心!” 薛伊人更加嫌弃的看着她。 她平生最讨厌的便是这种喜欢哭哭啼啼的女子了。 陶初一小时候就是个爱哭鬼,但是……至少哭都是有原因的,虽然哭起来很丑也很吵。当然,就算是这样,她还是讨厌她! 她看着裴月,又看了一眼裴姝,目光在两人相似的面容上顿了顿,抱拳道:“你们两个是姐妹吧?” 不等人回答,她继续道:“真是稀奇,明明是姐妹,可除了一张脸,却没有一点相似的地方。一个是废物,一个……哼。” 粗暴! 不过粗暴总比废物强。 她话未说完,也没指名道姓,但裴月又不傻,自然听出了薛伊人对她的鄙夷和不屑。 废物,说得就是她。 那一刻,她只觉得极度羞耻,声音干涩的道:“……是你娘给我下了药。” 况且,如今她才是修真者,而裴姝…… 没了灵骨,断了仙缘,裴月看得出她已经是个凡人了。 “如果不是你傻,怎么可能会中药?”薛伊人冷哼,“但凡你聪明点,也应该知道有猫腻。有谁会那么傻,平白无故的对一个陌生人那么好?你又不是金子,人见人爱!” 裴月脸色忽青忽白。 “我知道的都说了,你们走吧。” 薛伊人站了起来,做出了送客的姿态。 “你还要留在薛府?”裴姝开口问道。 薛伊人顿了顿,才道:“……这里是我家,我当然要留在这里。你们走吧,我不想看见你们了。” 说着,她把几人推了出去,然后猛地关上了门。 啪得一声。 声音极大。 “……走吧。我们先回青云观。” 裴姝目光平静地看了一眼那紧闭的房门,便率先转了身。 刚走了几步,却听身后开门声响起,是薛伊人的声音,“裴姝,如果你们找到了我爹娘,可不可以先告诉我,不要……不要伤害他们。” “怎么可……” “好。” 裴月皱眉便想拒绝,裴姝却打断了她的话,轻轻应了一声好。 “谢谢。” 身后,传来一声极轻的感谢。 然后又是关门声。 裴姝脚步未停,径直出了薛府。 “姝姐姐,你怎么能同意薛伊人那么过分的要求?”一出薛府,裴月便忍不住道,“苏幼禾害人无数,若是抓到,自然该一剑杀了她,才能以告那些被她害了的亡魂才是。” “哎,所以都说了裴姑娘心软嘛。”裴姝还未回答,一旁的青年便叹息一声道,“裴姑娘手中剑能杀人,也能救人,剑是硬的,可她的心却是软的啊。” “……” 莫名的,裴月又感觉到了自己似乎被讽刺了。 裴姝同意了薛伊人的要求,是因为她心软不忍。 而她不同意,说明她心硬吗? 距离青云镇不足百里的地方,冰冷的山洞里。 外面又下起了雪,寒意越深了。 姬不夜身上的白衣上布满了星星点点的血迹,已经干涸的血颜色发黑,在雪白的衣服上,极其的刺眼和突兀。 他盘腿坐在地上,眉心一股黑气像是有生命一般,剧烈的动着,仿佛想要冲出来一般。 “噗——!” 忽地,姬不夜睁眼,猛地吐出了一口血。 他眉头紧拧,脸色发着白,便连唇色也越发的淡了。 而在那张俊美的面容上,一道从眼角唇角、深可见骨的伤口极其显眼。 这是他与黑衣女子打斗时受得伤。 那黑衣女子修为极高,怕是能有元婴的修为。这等修为,便是放在修真界也是不低的,更何况是在人间界。 当然,便是化神,放在往日,姬不夜也不会放在眼里。 可如今他却只有筑基的修为,甚至还有一个随时会爆发的半魔之体。 因着他的剑术和丰富的经验,那黑衣女子虽无法杀了他,可姬不夜也占不到上风,甚至,还受了严重的伤。 当然,那黑衣女子也伤得不轻。 两人都意识到如果再这般打下去,怕是最终的结果只会是两败俱伤,直至同归于尽。因此,才及时收了手。 可即便如此,姬不夜此刻的身体也无法支撑他赶路了。 况且。 他情不自禁地伸手摸了摸自己脸上的伤痕,面色沉冷。 ……这样的他,如何去见姝儿? 姬不仿佛又回到了许多年前。 那时,裴姝已经入了道,不过短短两年,便进入了筑基期。 按理,是可以去历练的。 但裴姝还太小,这年纪自然不可能出太远的门,便只能去天啸门的后山猎杀妖兽。 她很厉害。 便是年纪小,收获却不少。 可终究还是太嫩了点。 有一次,裴姝的历练小队遇上了金丹期的妖兽。 剑修可越级而战,裴姝天赋极高,剑术已经有了小得,便是对上金丹期,也有一战之力。 可他们遇上的不是一只,而是一群。 而裴姝这边,修为最高的也不过筑基期,哪里是这些金丹期妖兽的对手。 眼看着便要葬身妖兽之手。 一道剑影却从天而降,那剑影犹如山峰一般大小,似是带着毁天灭地之势,就这般落了下来。 只一剑,便瞬间灭了那群差点要了他们命的妖兽。 而随着剑影下来的,是一道高大的白影。 像是一座山一般,落在了他们前面,带给人无数的安全感,让那一颗颗绝望的心重新燃起了希望。 劫后余生。 来得便是姬不夜。 裴姝太小,他自是不可能完全撒手不管。 所以明面上是裴姝来历练,可其实,姬不夜一直在暗处看着这一切,便是以防遇到这般情况。 修真者的记忆力极其的好。 因此,即便过了许多年,可姬不夜依然无法忘记那时小裴姝看到他来了的模样。 那张清丽的脸上虽还尚带稚气,可依稀能窥见长大之后的绝色之容。 小姑娘抬起头,瞪大了眼睛望着他,平日里严肃认真的小脸上难得出现了其他的表情。 小弟子们忍不住悄悄谈论剑尊好厉害。 “当然!”那时,小裴姝昂着小下巴大声地道,“我的师尊,是这世上最最厉害的师尊!” 彼时,那双大眼睛里只装着他,满眼都是崇拜和向往,以及骄傲。 如今,经年过去,记忆犹新。 第55章 第 55 章 “你的灵力之所以没了, 是因为苏幼禾用了散灵石。”路上,裴姝忽然对裴月道,“不过散灵石的药力有限, 明日, 你的灵力便能恢复了。” 闻言,裴月心下一松。 没有灵力,她便只能任人宰割, 这样的感觉实在是太糟糕了。 曾经她还是小乞丐的时候, 备受欺凌, 每天都有可能被欺负。可那时, 生活是没有希望的,所以那样的日子她也能忍受。 可如今…… 裴月轻咬着薄唇, 她再也不想回到那种日子了。 “所以,你不必跟着我。”正这时,裴姝如此道, “以你的修为, 在凡间难逢敌手。”筑基期在修真界不算起眼,但在人间界确实是武力顶层的存在。 像是这一次, 如果不是裴月太不谨慎,根本不可能让自己沦落到那般境地。 裴姝说完这话, 便带着申屠凛径直朝前走。 “……姝姐姐,让我跟着你吧。”裴月愣了愣,随即,忙跟了上去,言辞恳切的道, “待我修为恢复, 我可以保护你的。” 裴姝还未回话, 身边的青年就笑出了声来。 “龙公子笑什么?”裴月皱眉看着他。 俊丽青年轻摇了摇头道:“没什么,月姑娘别误会,龙某只是想到了一些好笑的事罢了。你继续,继续。” 说罢,他便真的闭上了嘴,一个字也没有再说。 只是脸上依然挂着淡淡的笑意。 那双笼罩着死灰之色的眼睛就这般静静地看着她,裴月虽知道这龙凛是个瞎子,什么也看不见,但不知为甚,她总觉得那双眼睛里藏着嘲意。 只是龙凛确实也没有说什么,裴月只能把心中那丝不满压了下去,再次看向裴姝,轻声道:“姝姐姐,你别赶我走,我是真的想保护你的。你的灵骨和心头血都给了我,你现在……姝姐姐,让我保护你吧。” 万魔窟上的那些事提一次便是伤一次,裴月止住了话头。 裴月自认自己这话说得很真诚。 她知道裴姝很厉害,但那都是曾经了。如今裴姝已然成了凡人,再厉害又能强到哪里去?至于裴姝之前打败了苏幼禾? 在裴月看来,苏幼禾不过是比普通凡人厉害一点罢了。 人间界也存在着妖魔,若是遇上真正的妖魔,已经成为凡人的裴姝又如何是对手? “裴姑娘,既然月姑娘如此有心,你不如就同意了吧。”申屠凛慢悠悠的说道,“也不能辜负了她的一番好意。” 裴姝转头看了他一眼,申屠凛含笑回“视”。 “姝姐姐。” “你想留下便留下吧。”沉默了片刻,裴姝才收回了视线,目光淡淡的看了裴月一眼,“什么想走都可以。” 一听这话,裴月便松了口气,忙道:“我不会走的,我会一直在你身边保护你的!”她此次来到人间界的任务是寻找师尊,但如今,她与闻人靖和仲无愁走散,师尊暂时也没有消息。 裴月便想着,先留在裴姝身边也好。 如果……如果师尊他们知道了她找到了姝姐姐,并且还护着姝姐姐,他们对她的埋怨会少一点吧? 裴月的手无意识的绞在了一起。 她实在是太想……回到从前的日子了。 裴姝看了看她,不置可否的扯了扯唇角。 至此,裴月最终还是跟着裴姝回了青云观。 “你们怎么现在才回来!” 刚到了门口,就听到一声气呼呼的小奶音。小豆芽耳力好,裴姝三人还未走过来,他便已经听到了熟悉的脚步声。 立刻,呼哧呼哧的飞了过来。 “好啊,你们是不是偷偷跑出去玩了?”小豆芽双手叉着小腰,表示很生气!出去玩怎么能不叫上他? “魔族?!” 而这时,裴月也看清了小豆芽的模样,也看到了他身上淡淡的魔气,虽然长得不起眼,但这明显是个魔族! 裴月瞬间抽出了月灵剑,竟是直接朝着小豆芽刺了过去。 “啊啊啊啊——这疯婆子是谁?你干什么!”幸好小豆芽躲得快,否则就真的要被那锋利的剑尖给刺中了。他吓得哇哇大叫,精致的小脸都白了。 因谁也没想到裴月竟然会突然出手,所以没有第一时间阻止她。 眼见着一剑不成,裴月还想刺第二剑,只是手刚一动,剑便被人用手指摁住了。 “住手。” 裴姝沉声道。 “姝姐姐,你这是做什么?那是魔族!”裴月没想到裴姝竟然会阻止她,眉头微皱,“魔族心性残忍,必须杀了他才行。” “你才生性残忍呢!”小豆芽终于反应过来了,正捂着自己被吓得怦怦直跳的小心脏喘气,一听这话,顿时大怒,“裴姝,这疯婆子到底是谁?脑子有病吧!” 说着,他气不过,直接咻得一下飞了过来,对准裴月的脸就是狠狠一脚。 别看他人小,但其实力气可不算小。 而这段日子又吃得好睡得好,小豆芽的力气又长了,所以这一脚直接踹肿了裴月的脸,让她伤上加伤——之前薛伊人打她的那巴掌还没好呢。 裴月惊呼一声,脸色一变,反手就要去抓小豆芽。 但小豆芽身子灵活,飞得可快了,眨眼间便飞到了另一边,落在了裴姝的肩膀上,同样对着裴月怒目而视。 “好了,别闹了。” 裴姝把小豆芽捧在手心,轻轻拍了拍他的小脑袋道,“初一他们睡了吗?” “当然没睡!”小豆芽先是对一旁捂着脸难以置信的裴月做了个鬼脸,才慢悠悠地回答裴姝,冷哼道,“你们招呼都不打一声就不见了,为了等你们,我们饭都还没吃呢!” 说到这儿,小豆芽就更不爽了。 闻言,裴姝歉意的道:“抱歉,是我思虑不周。” 她曾经大多时候都是独来独往,倒是忘了,如今……她已经不是一个人了。 “走吧,我们先去吃饭。” 说着,一行人便进了青云观。 裴月心里疑惑裴姝与那只小魔的关系,但是看他们那般亲昵,心知这小魔怕是与裴姝关系匪浅。因此,虽心中有疑问,也气这小魔的无理,倒是没有再说什么。 只沉默着跟着一起走了进去。 但她暂时不找事,不代表小豆芽能咽得下气。 要知道,刚才如果不是他躲得快,他肯定已经被这疯婆子给刺伤了! 见裴月竟然跟着他们一起进去,小豆芽就不满了,“喂喂喂,你进来干什么?这是青云观,这里不欢迎你!” 裴月咬着唇,看向了裴姝,眼里有着委屈。 “我和你说话呢,你看裴姝作甚?你有没有礼貌啊?”小豆芽冷哼道,“裴姝,这人到底是谁?你怎么带一个这么讨人厌的疯婆子回来……哎哟。” 话没说完,脑门上已经又挨了一记。 “小孩儿不许说脏话。”裴姝警告的拍了一下小豆芽,这才解释道,“这是裴月。” “裴月,不对,裴月?!是我想得那个裴月吗?”小豆芽一下子就跳了起来,脸色都变了,“就是那个得了你灵骨的裴月?那个小三的女儿?!” 短短两句话,便让裴月脸色剧变。 “哼,我说呢,怎么这么讨厌,原来是她啊。”小豆芽瞅了瞅裴姝,又眯着眼打量着裴月,半晌,说了句,“一点儿也不像。” 他可是听说了那些事的,知道那些人起初是把裴月当做裴姝替身的。 “也就那些人眼瞎才会觉得像。”他自顾自的吐槽了一句,“长得那么丑,哪里像裴姝了?” 声音虽小,但是修者耳聪目明,裴月自然是听得清清楚楚。 她的脸色忽青忽白,心里涩得厉害。 “小豆芽闭嘴。再多说一句,今晚饿肚子。”裴姝道。 这话威胁力非常大,小豆芽霎时闭上了嘴。 他可是知道,裴姝向来是言出必行的。 说让他饿肚子,就真的让他饿肚子,是个十足的大暴君! 他小手抱拳,嫌弃的看了裴月一眼,到底没再继续说什么了,但是还是没有给裴月什么好脸色。 任谁都看得出他看裴月有多么不顺眼。 见这嚣张无礼的小魔听裴姝的话,裴月本以为裴姝会教训这小魔几句的,但结果却和她所想的完全不一样。 至始至终,除了那句闭嘴,裴姝都没凶过这小魔一句。 裴月咬着唇,沉默的跟着走了进去。 陶初一等人果然还没休息,正在饭厅等着在,见到裴姝几人回来,陶初一便道:“回来了正好,我刚把菜热了一下,我们先吃饭吧。” 见此,裴姝心更多了些愧疚。 “抱歉,不会有下次了。” “没关系,反正也不是很晚。”经过谢无药的事,陶初一像是一夕之间成熟了许多,若是往日,肯定会和小豆芽一样怼几句的,但如今却是平和了许多,“我知道,你是出去做正事的。” 她看了看后面的裴月,忽地问:“你是去薛府了对吗?” 闻言,坐在她身边的谢无药担心的看了她一眼。 而一旁一直沉默的玄悟忽然双手合十,念了声:“阿弥陀佛。” 饭厅里,大家都在。 裴姝也没有卖关子,直接把薛家的事情说了。 “苏幼禾虽本是人族,但是应该是吞吃了什么东西或者修炼了邪术,如今已经不算是人了。只是她身上似乎有什么能够隔绝魔气的东西,所以才能隐藏这么久。”语毕,裴姝如此道,“她已然魔化,若不能早点寻到她,怕是会有祸事。” “是贫僧修行不够,竟是被她骗了过去。”闻言,思及自己竟然差点放过了一个魔物,玄悟便沉下了面色。 如今想来,那小丫鬟怕是也是苏幼禾安排的。 “依裴姑娘所说,那苏幼禾已经泯灭了人性,害人无数,此等凶魔,必须尽快诛杀才行!”虽是出家人,但玄悟修得是降妖除魔之道。 一路走来,死在他手中的妖魔不知凡几,这话自也是杀气腾腾。 从始至终,陶初一的脸色都很平静,仿佛早就猜到了这一切似的。 “初一……”谢无药担忧的唤了她一声。 “我没事的,师兄,你不用担心我。”陶初一摇了摇头,甚至笑了一声,“她是什么样的人,与我有什么关系?她没有养过我一天,除了是我血缘上的母亲,与我并无任何关系。” 话虽这般说,但她真的能不在意吗? ** “啊啊啊啊——我的脸,我的脸!这不是我,这不是我!” 山洞里,苏幼禾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完全无法接受,疯狂地大喊大叫了起来,双手掀起了石桌,只听砰砰砰的声音。 石桌上的东西全部落在了地上,碎的碎,裂的裂。 这虽是个山洞,但布置的却很好,山洞里的东西很齐全。 有家具,还有各种生活用品,一看便知是一直有人打理的。 苏幼禾心思缜密,自然会给自己留有后路,这山洞便是她的秘密基地之一。有些事不好在镇里做,她便会到这个山洞。 而山洞的角落里,一个中年男人脸色发白的坐在那里,看着前面状若疯狂的老女人,身子止不住的颤抖着。 “你在抖什么?”苏幼禾忽然回头,那张脸比七八十岁的老太太还要苍老,一双阴冷的眼睛紧紧地盯着男人,“相公,你怕我?” 那中年男人正是薛立,闻言,一个劲儿的摇头,忙道:“当然不怕,你是我的夫人,是我的妻子,我怎么可能会怕你?” “幼禾,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在我心里,都是最好看的。” 可惜如果他的声音不是在发着抖,那这些话倒是有些可信性。 “是吗?我变成这样了,你还觉得我好看?”苏幼禾笑了,走到他身边,声音温柔的道,“相公,你说得是你的真心话吗?” 那张苍老的脸近在咫尺。 女人身上的血腥味一阵阵的飘进他的鼻间,非但如此,甚至还夹杂着一股腥臭味儿。想到自己和她做了十几年的夫妻,同床共枕了这么多年,薛立实在是没忍住,话没说完,便发出了干呕声。 苏幼禾的眼神立刻冷了下来。 薛立吓得又抖了起来。 “你厌恶我?”她的声音很轻,没等薛立回答,忽然冷冷笑了起来,“就算你厌恶我又如何?薛立,你这一辈子都别想摆脱我!” “我之所以会变成这样,都要拜你所赐!” 边说,她边伸手,竟是狠狠地扇着薛立巴掌。 清脆的巴掌声在狭小的山洞里极其响亮,没一会儿,薛立那张还算俊朗的脸就已经肿成了猪头。 可便是这样,他也不敢还手,甚至还道:“是我的错,是我的错,夫人,你别气坏了自己。” 他嘴里说着安慰的话,可眼中却全是恐惧和难以掩藏的嫌弃。 “相公,你不能离开我的,你这一辈子都不能离开我的。”打累了,苏幼禾终于停下了手,若是不看那张脸,仿佛又恢复成了那个温柔的薛夫人,“我这么爱你,为了你我做了那么多事,你不能离开我,你知道吗?” “……我知道,知道。” “当年如果不是你变了心,抛弃了我,娶了别的女人,我也不会变成这样的。”她的声音越来越温柔,看着薛立的目光更柔和了,“不过你放心,我不恨你。反正,我把你抢过来了。只要你乖乖的,我就让你做首富,让你出人头地!” 一提起这些事,薛立心中便是一阵屈辱。 青云镇上,谁人不知薛家夫妻是恩爱情侣?可他们却不知,这一切不过都是假象罢了。不错,当年确实是他先抛弃了苏幼禾。 可是那又如何?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他只不过是想过得更好而已,有什么错? 所以薛立便娶了恩师的女儿,只可惜,他才华有限,考了数次,也没有取得什么功名。后来,妻子逝世,他又遇到了苏幼禾。 那时的苏幼禾还很年轻漂亮,但这不是薛立娶她的理由。 他那时虽不算辉煌腾达,但也已经不再是曾经的穷小子,想要再娶又有何难? 而苏幼禾不但成过亲,还与别的男人生过孩子。 如果不是看到了苏幼禾点石成金的神奇能力,最开始薛立只是想把她纳为妾室的。 那时,他想着苏幼禾虽已经不是完璧,还生过孩子,但长得还算漂亮,又有这神奇的能力,娶为妻子也不是不行。 为了钱,他可以委屈一下自己。 但是薛立没想到,苏幼禾根本是个疯子! 他没想到,原来那点石成金的能力,是需要用人命来换的。而苏幼禾之所以会越变越漂亮,也是用人命换的。 只要一想到这一点,薛立就觉得恶心。 可是苏幼禾太霸道了,看他看得很紧,他根本没有离开的机会,甚至还要被迫与她扮演恩爱夫妻。 如果……如果苏幼禾死了就好了。 他无数次这样想着。 反正他有钱了,而且还年轻,他还可以再娶,还可以多生几个儿子,可以过更好的生活。 只要苏幼禾死了。 山洞里,方才那个嚣张狠戾的女人忽地喷出了一口血,重重倒在了地上。 她脸色惨白,仿佛已经完全失去了意识。 薛立的心砰砰跳了起来。 “夫人,夫人,你怎么了?你醒醒?”他咬了咬牙,小心翼翼地爬向了苏幼禾,她没有醒。 薛立松了口气,然后从怀里掏出了一把匕首,随即对准苏幼禾的心脏便用力的刺了下去! “啊啊啊啊——!我的手!” 然而,匕首还没刺下去,那昏迷的女人就已经睁开了眼睛,一把拧断了他的手臂。 啪嗒。 匕首和断臂齐齐落在了地上。 薛立疼得在地上打起滚来。 “你要杀我?相公,你真是好狠的心啊!” 眼见着苏幼禾朝他越走越近,薛立忙狼狈的朝一边爬着,哀求道,“夫人我错了,我错了,你原谅我这一次吧,原谅我吧!我只是一时鬼迷心窍了而已。你相信我,我以后会好好爱你的,我最爱你了,幼禾……啊!” 话音未落,他的另一只手忽地被生生撕了下来。 薛立的惨叫声凄厉至极。 “相公,我相信你,你也相信我好不好?我不会要你的命的,你放心。”苏幼禾笑着靠近了他,捡起地上的匕首,忽然又用力的扎进了薛立的腿,竟是挑断了他的脚筋。 “救命……救命……” 薛立在地上爬着,鲜红的血染红了地面。 他涕泪横流,满身狼狈,眼中全是恐惧。 霎时,一股尿骚味儿传来。 竟是他吓得尿了裤子。 苏幼禾厌恶的退开。 她站在那里,居高临下的看着这一幕,忽然觉得面前的这个曾经深爱的男人很恶心。 这样一个忘恩负义、薄情寡义又无用的废物,她当初是怎么看上的呢? 竟是连苏幼禾自己也不清楚了。 她为了得到这个男人,不惜做了那么多事,甚至把自己变得不人不鬼,可如今,她却忽然想不明白了。 曾经的那些爱意似乎一瞬间便烟消云散了。 她还爱他吗? 她真的爱他吗? “你这个疯子,你这个妖怪……救命……救命啊啊啊啊啊啊!好痛好痛,幼禾,幼禾,你放了我吧。饶了我这一次吧,是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我爱你,我爱你,幼禾,我爱你。” 惨叫声越来越微弱了。 苏幼禾看了他一眼,直接拖着他,像是拖着一条死狗似的,把他扔在了山洞的最里面。 “苏幼禾。” 正这时,山洞里忽然响起了一道冷漠的女音,是从她脖颈上挂着的玉佩上传出来的。下一瞬,一个模糊的身影显了出来。 那是个穿着黑衣的女人,虽然模糊,但依稀看得出,她容貌绝美,身姿曼妙。 “主人。” 苏幼禾顿时恭敬地跪在了地上。 “你怎么弄成了这样?”见到苏幼禾现在的模样,那黑衣女人眉头一皱,脸上闪过一丝不满。 只一瞬,苏幼禾便只觉得浑身发寒。 她身子颤抖着,头磕在地上,不敢说裴月的事情。 因为她并未把发现仙体之事告诉主人,若是主人知道她有所隐瞒,怕是……苏幼禾不敢再想下去了。 她心思急转,忙回道:“主人,是属下无能。属下本来和金鲤鱼已经计划好了,只要时间一到,便能给主人献上源源不断的处子之心。只是,属下没有想到,这中途却杀出了一个用剑的女子。” “那女子虽是凡人,但剑法高深,连金鲤鱼也不是她的对手,属下会变成这样,也是因为被那女子所伤!” “用剑的女子?”想到之前出现的问月剑尊姬不夜,黑衣女子忽然问道,“那女子多大,叫什么名字?!” “她大概二十来岁的样子,很是年轻。” “而她的名字是,裴姝。回主人,那女子名叫裴姝!” “裴姝……裴姝!沈茹!”黑衣女子面色骤然一变,“是她,竟然是她!她竟然还变成了凡人,哈哈哈哈,太好了,太好了!” 她像是受了极大的刺激,疯狂地笑了起来。 “主人认识裴姝?”苏幼禾忍不住抬起头,大着胆子问道。 “你想恢复你的脸吗?”黑衣女子止住了笑声,却是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如此问道。 苏幼禾的心疯狂的跳动了起来,忙道:“请主人明示!只要能让属下恢复容貌,让属下做什么都可以!” “做什么都可以?呵呵。” 那黑衣女子笑了一声,声音里带着一丝阴冷,“如果是亲手杀了你的孩子呢?” 苏幼禾身子霎时一僵。 “本座确实有法子能治好你的脸,非但如此,甚至还能让你永葆青春。只不过,不知道这代价你付不付得起。”黑衣女子笑声更浓,“这法子很简单,便是用你的至亲的血肉来炼一颗丹,只要你服下那颗丹,你便能心想事成了。” 至亲的血肉。 她父母早已去世,如今能称得上她至亲的,只有她的孩子。 “所以,你愿意用你孩子的命换你的青春美貌吗?” “……属下,愿意。” 也不知过去了多久,苏幼禾缓缓的又磕了一个头,“请主人赐法。” “很好。不亏是本座看上的人,够狠。”黑衣女子满意的笑了,那张绝美的脸满是笑意,她随手一挥,一个药鼎便落在了山洞里,随着它落下的还有一张纸,上面写得正是炼丹之法。 “多谢主人!” 苏幼禾忙磕头道歉。 “不用着急谢本座,苏幼禾,你要记住,这一切都是本座赐给你的。”黑衣女子一字一顿的道,“本座能救你,便也能杀你,所以不要妄想欺瞒本座。” 苏幼禾想到了她隐瞒的仙体一事,心下微微颤了颤。 正如黑衣女子所说,她能有今天,都是这个人赐给她的。所以,苏幼禾很清楚这个女人有多么强大和可怕。 “此次青云镇一事,本座很不满意。” “属下可以将功折罪!待到属下养好伤,必奉上百颗童子之心给主人……” “百颗童子之心算什么!”黑衣女子直接打断了她的话,冷声道,“本座要那个裴姝的命,以及她的心!” 青云观里,裴姝的心跳忽地一滞。 第56章 第 56 章 那一刻, 裴姝有一瞬的心悸。 心中似有不安生起,通常,这是有事要发生的警示。 可这人间界, 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 用过晚膳后,众人便各自回了房间休息。也不知为甚,裴姝却没了多少睡意,在床上躺了许久, 竟是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半晌,她终是重新披上衣服,拿着万灵剑去了院子里, 练起了剑。 一套剑法练下来,她的额间出了不少的汗, 身体很累,但心间的烦躁却是散了不少。 “姝姐姐。”正这时,身后响起了裴月的声音,“你也睡不着吗?” “嗯。” 裴姝淡淡应了一声。 边说,边一手擦着剑,边朝前走。 见此,裴月忙跟了上去道:“姝姐姐, 我可以和你谈谈吗?” 不等裴姝回答, 她又补充道:“你放心,我不会占用你很多时间的, 我只是想和你说说话。” 裴姝脚步顿住。 须臾,终于还是转过身看向了她:“你想说什么?” “你还活着, 为什么不回去?”裴月问道。 裴姝看了她一眼, 没有回答, 而是忽然反问道:“你真的想我回去吗?若是我回去了, 你会开心吗?” 裴月一怔,许是没想到裴姝竟然会这般问,眼中竟是闪过了一丝慌乱。 “……我当然开心!”半晌,她才有些狼狈的别开头,道,“你能活着,我怎么可能不开心?你不知道,你跳下万魔窟后,大家有多么伤心。你既然活着,为什么不回来?大家都很担心你。” “你是在怪我?”裴姝道。 “我没有!”裴月立刻摇头,咬着唇道,“姝姐姐,我知道因为我,让你受了很多苦,我做错了很多事。王行的事,我真的……” “你若是只想说这些,那便算了。”裴姝打断她的话,“王行已死,不必再提。” “姝姐姐!”裴月忙道,“你回来吧,师尊他们都很担心你。若是你能回去,他们会开心的。以前的事,都是因为我,你要怪就怪我吧,是我的错。你……原谅师尊他们吧。我……我可以把灵骨还给你的!真的,只要你能回来,我就是重新变成凡人也没有关系。” 气氛霎时冷却了下来。 “裴月。” 裴姝忽然叫了一声她的名字。 “姝姐姐?” 裴月抬头,有点疑惑地看着她。 “你让我原谅他们,你是以什么身份来说这话的?”裴姝目光淡淡的看着她。 裴月的脸色顿时僵住。 “灵骨之事不必再提,我裴姝给出去的东西,却没有收回来的道理。”裴姝淡声道,“你若是不想要,自己毁去便是,不用告知我。” “我……姝姐姐,我不是这个意思。”裴月咬着唇,眼眶微微有些泛红。 她怎么不想要这灵骨? 可是……因为这灵骨太重了。 “裴月,你记住,你已经不是人间的那个小乞丐了。过去的事无法改变,但你却可以选择自己的未来。” 裴姝看着她,声音无甚起伏,只目光微深。 “被当做替身,被羞辱,被折磨,甚至差点连命也没了,你真的不恨吗?” 你不恨吗? 被那样折辱之后,真的能不恨吗? 还是……不敢恨? 裴月站在原地,忽然觉得全身发冷。 “回去吧,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说完,裴姝便已经转身离开。 裴月望着那道渐渐远去的青影,忽地握紧了双手。 ** 周围很是安静。 裴姝望着手上的储物戒,已是彻底了没了睡意。来到人间界这些日子,她很少去回忆曾经。 对于她来说,万魔窟时,这一切,便已经了结了。 如今她虽孑然一身,她的身心却是自有的。 况且,她也不是独自一人。 她轻轻摩挲着手中的戒指,目光柔和带着怀念,那里面还装着她这一生中最重要的两个人。 她从来都不是一个人。 他们一直陪着她。 “娘,青岩,我现在过得其实挺好的。” 她轻声呢喃,“也不知,你们现在过得怎么样了?” 自是没有人回答她的。 但裴姝并不觉得失落。 她唇角轻轻翘了翘,忽然撑了一个懒腰。 既然暂时睡不着,她索性便去厨房拿了两壶酒,一跃上了屋顶。 夜已经很深了。 上半夜天色不是很好,但稀罕的是,下半夜,月亮却是出来了,周围甚至还点缀着几颗星星,竟是一副美好的夜色。 裴姝坐在屋顶上,打开酒壶,霎时一股酒香飘了出来。 这酒还是陶初一为了答谢她,特意买得好酒,可是肉疼了好久。 这好酒果然不一样,光闻着,便已是香醇。 喝进嘴里,更是酒香四溢,顺着喉咙流进了肚腹间,只觉一股灼热自内生起,很快便传遍了全身,在这寒凉的冬夜里倒是适宜,又辣又烈却又不失清醇。 “虽然劣质了一些,但还算能入口。” 裴姝还未出口称赞,身旁便已经传来了熟悉的男音,带着淡淡的嫌弃,却是喝了一口又一口。 正是龙凛。 “既然不好喝,龙公子何必苦了自己的舌头?”裴姝一把抢过青年手中的酒壶,看了他一眼,又翘了翘屋顶离地面的距离,秀丽的眉头微微扬起,“龙公子倒是深藏不露,便是眼睛看不见了,竟也不妨碍你上屋顶,厉害厉害。” “自是比不上裴姑娘的。”青年唇角轻扬,白净隽秀的脸上扬起了一抹清淡的笑容,看上去竟是单纯又无辜,“龙某虽瞎了,但是耳力却还好,手脚也还算灵活。这老远便听见了裴姑娘这边的动静,这才能顺着爬上来的。” 边说,他边指了指旁边的梯子,叹息道:“倒是比不上裴姑娘潇洒,一跃便能上来。我这普通人,便只能爬梯子了,着实是不雅。” 他身上依然是一袭白色的布衣。 明明是极其普通的布料,但是穿在他的身上,却像是生生提了几个档次。他说着不雅,但举手投足间,不是富贵家中养尊处优的贵公子的矜贵,却自有一股风韵。 “裴姑娘,可能再赏龙某一口酒喝?”说话间,他偏头看向裴姝,面上笑意盈盈,可那双无神的眼中却是清冷的,在冷月下,似是化为了冷漠,“好久没喝酒了,竟是快忘了这酒的滋味了。” 裴姝看了他一眼,也跟着笑了一声,随手把手中酒壶甩了过去。 青年耳尖微动。 下一瞬,手一伸,恰好接住了那壶酒。 这一来一回间,竟是一滴酒也未洒。 一接过酒壶,他便仰头喝了一口,只听着旁边传来源源不断的吞咽声,须臾,他才长叹一声,说了句,“好酒。” 与方才完全不一样的评价。 裴姝笑了笑,也跟着喝了一口。 一股子酒香萦绕在两人的周围,宁静的夜色下,似乎连心也安宁了下来。 两人没在说话,就这般安静地喝着酒,也不知过了多久,酒壶已经快要见底。青年白皙的面容上似乎染上了淡淡的红霞,那双被冷漠侵染的眼睛变得有些朦胧。 “裴姑娘,今夜的月色好看吗?”他突然问道。 “尚可。”裴姝顿了顿,才又继续道,“天空是黑的,月亮是个半圆,旁边还有几颗星星,看起来还不错。” 这话一出,顿时安静了下来。 好半晌,申屠凛才重新开口道:“龙某以为裴姑娘会吟几句诗。”却是没想到,竟是这般直白的描述了一番,半点才华也无。 谁能想到,堂堂世家出身,出口竟是没有半点才气。 然而,申屠凛却是笑了起来,没等裴姝回答,便道:“不过,这描述倒是贴切。多谢裴姑娘了,龙某现在知道今夜的月色是什么样了。” “龙公子知道了便好。” 说罢,她喝完了酒壶中的最后一口酒。 恰时一阵凉风吹来,两人的发被那风吹得飞了起来,长长的黑发在风中飘荡着。申屠凛侧躺在屋顶上,恰时,一缕乌发从他的鼻尖划过。 像是那轻羽,在上面轻轻的挠了挠。 不同的是,留下的还多了一丝馨香。 他微微一怔。 本能地伸出了手,却是没有抓到那缕青丝,而是握到了一阵清凉,是寒风轻轻吹过。 “酒也喝了,该睡觉了。” 上方传来了女子含着笑意的声音,话音未落,申屠凛便又觉腰间一紧,身子似乎飞在了半空中。不待他反应,下一瞬,双脚已然沾到了地。 “龙公子,也早些休息吧。”在他发愣的时刻,身边的女音似乎越浓了一些,“方才正好顺手,龙公子不会介意吧?” 话一出,便见青年那在月色下显得越发好看的脸颊微微抽了抽。 她都已经做了,他介不介意又有什么用? “龙公子虽然耳力好,手脚灵活,但是这屋顶离地面到底还是有些高,实在是危险。”裴姝淡声道,“所以,龙公子下次还是注意吧。” 说话间,那酒香似乎越浓了。 没等申屠凛回答,裴姝便已经转身,径直朝自己的房间走去。 那脚步声不疾不徐,不重不轻,但听在耳朵里,却是极其清晰的。随着那脚步声远去的,还有一声若有若无的浅笑。 轻淡的仿佛被风便能吹散。 可申屠凛耳力非常人,自然是听得清的。 他站在原地,抬头望着天空。 当然是什么也看不见的。 目光所及,依旧是一片黑暗。 随着那团金光远去,直至不见,那黑暗便越浓了。 半晌,他忽然笑出了声来。 光凭着耳力爬上屋顶,自然是不可能的。这话,骗骗外行还行,但是很明显,这位便是失去修为成为凡人的万灵仙子是决计不可能被诓到的。 当然,申屠凛也没指望这低劣的谎言能骗到裴姝。 “明明已经怀疑了,可为什么不杀我?” 他微微偏头,面上带着淡笑,声音又轻又低。 “裴姝……你到底……唔?” 话未说完,头上忽然落下一个东西,下一瞬,一个小小嫩嫩的拳头打在了他的脑袋上。一道熟悉嚣张小嫩嗓响起:“你闭嘴!不许你用这种语气念她的名字!” 是小豆芽。 小豆芽已经睡了一觉了,只是刚才被尿给憋醒了,所以便跑出来上茅房,却是没想到,竟恰好撞到龙凛“痴痴望着“裴姝的那一幕。 这可是让小豆芽瞬间提高了警惕。 “我告诉你哦,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哼,你是不是看上裴姝了?”小豆芽站在他的脑袋上,冷哼道,“本大人不许你肖想她,听到没有!” 申屠凛:“……” “我什么时候看上她了?” 好一会儿,申屠凛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声音有点哑,似是在压抑着什么。 “哼,你还狡辩。”小豆芽不满,“我刚刚都看见,也听见了。你在叫她的名字,还一直看着她离开的方向。本大人耳聪目明,你别想骗过我!” “裴姝那个大傻子看不出你们这些臭男人的想法,本大人可不傻!”小豆芽骄傲的道,“本大人虽然还未谈过情爱,但是人间的话本可没少看。你方才那模样,明显就是对裴姝动情了。” 总得来说,就是豆芽大人虽然实践经验为零,但是人家理论经验可是丰富得很。 “我告诉你,裴姝可是本大人罩着的,你别想骗她!”小豆芽举起小拳头威胁,“所以收起你那龌龊的心思吧,这辈子,你是没机会了!” 申屠凛:“……” 他的眉心霎时跳了跳。 有那么一瞬间,他真的很想把头上的那个臭小子给扔出去。 “……我对裴姑娘毫无想法,你误会了。”他忍着气,斩钉截铁的道,“你大可放心,这辈子,我都不会对她生出……那种心思的。” “你发誓!” “……我发誓。” 他的眉心再次跳了跳。 ** “师兄,你要去哪里?” 翌日一早,天刚亮,青云观的门便被人从里面推开了。 出来的人正是谢无药。 他的身体基本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只是行走还不算太方便,但是却也能走动了。 只是他刚打开门,却没想到,门外却是已经站着一个人了。 正是陶初一。 看着谢无药,陶初一便双手抱胸,好整以暇的看着他。 “……初一,这般早,你怎会在这里?”见到她,谢无药眼中有一丝的慌乱闪过。 陶初一瞧着他,轻哼了一声,回道:“那你呢?这么早要去哪里?” 谢无药微微顿了顿。 他张了张嘴,却是半晌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见此,陶初一终是长长叹了口气道:“行了,你也不用想理由了,我知道你要去干嘛。不就是去看薛伊人吗?有什么不好说的。我又不会生气。” “初一,我……” “走吧。”不等他说完,陶初一便先开了口,“发生了这种事,正好去看看薛伊人被吓成什么样了,哼,她现在肯定躲起来哭了吧。” 边说,她边伸手扶住了谢无药的手臂。 “你放心,我不会反对你们的。”陶初一道,“不过薛伊人要进我们家的门,必须再考察考察,我可是小姑子,她必须得好好讨好我才行吧。” 她是绝不会承认与薛伊人的姐妹关系的。 “初一,别胡说。”她这话一出,谢无药的脸霎时便红了,“我与薛姑娘清清白白,你不要乱说,污了她的清誉。” 还清清白白呢,啧。 自己都还是个伤患,可还心心念念的惦记着人家,就这,还清白? 陶初一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心知,自家师兄是个脸皮薄的,若是说得太直白,怕是会直接翻脸了。 因此,便点着头附和道:“行行行,我知道了,你们清白着呢,是我想多了,这总行了吧?” 可语气分明是不信的。 谢无药抿了抿唇,还想再说什么,陶初一已经抢先道:“反正,不管你和薛伊人是什么关系。你现在是要去薛家吧?” 谢无药怔了一瞬,终究还是点了点头。 “那就对了,反正你不能一个人去。”陶初一道,“现在你的身份都暴露了,镇上有些人心可坏了,他们若是看到你,说不定会伤害你。所以,我必须得跟着你。” 她说得很认真,明显是不可回绝的。 谢无药看了她一眼,终是轻轻一叹,应了一声好。 “……师兄,我刚刚说得话都是真心的。”走了一会儿,陶初一忽然道,“你不用顾及我,只要你喜欢就好。师兄,我也希望你能幸福。” 谢无药的心霎时像是被针刺了一下似的,又酸又疼。 “所以,薛伊人就薛伊人吧。你既然喜欢,就大胆的去追。”陶初一以为谢无药之所以这般犹豫,一是因为她,二是因为谢无药魔族的身份,因此,便说了这些话,“虽然薛伊人有时候很讨厌,但她这人也不是没有优点,我看得出来,她也是喜欢你的。” 闻言,谢无药唇角却是勉强的扯了扯,眸中似有苦涩。 “好了,你的心意,师兄都知道了。”谢无药抬手,轻轻揉了揉陶初一的头,“不过这些事你就不必操心了,师兄知道该怎么做的。” 他如今已是将死之身,又何谈未来,何谈喜欢呢? 如果不是发生了苏幼禾之事,他甚至是想着一直待在青云观,直到……他的寿命停止为止。 可有时候,他终究还是高估了自己。 最后一眼。 他只看她最后一眼吧。 至于喜欢,不说也罢。 陶初一不知谢无药所想,见他如此,还以为谢无药想通了,心里松了口气之余,又酸溜溜的。 师兄很喜欢薛伊人吧。 她其实一直都知道的。 小时候,那时,他们都还不知道彼此的身份。有一天,她去找师兄,便看到了师兄身后跟着一个唇红齿白长得像金娃娃的小女孩儿。 那就是幼时的薛伊人。 其实那时,他们玩得还不错的。 由师兄领着,三个人漫天漫野的跑,别提多开心了。 直到,她与薛伊人知道了彼此的身份。 那脆弱的玩伴情就这般断了,非但如此,她们甚至还彼此看不顺眼,只要一碰到一起,不是吵架就是打架。 而那时,师兄也还小。 他在她们中间左右为难,虽然最后,师兄永远都站在她这一边,可陶初一看得出来,师兄对薛伊人是不一样的。 可或许,人都是自私的。 即便知道师兄的心思,可她……还是舍不得,还是自私的想要让师兄永远站在她这边。 师兄为她做得太多了。 她不能再那么自私了,虽然……好吧,她还是不喜欢薛伊人! 因为谢无药的身份,两人也不想惹不必要的麻烦,所以是走得小路,尽量避开了人。到达薛府时,薛府门外围满了百姓,看上去很是热闹。 谢无药和陶初一两人站在隐蔽处看去。 便见原来是薛府正在施米粮。 薛伊人站在最前方,指挥着薛府众人,把米粮分给来排队的百姓们。青云镇不算很穷,但是普通百姓们想要吃饱却还是不容易,每年冬日都有人饿死冻死。 薛府每年都会给穷苦的百姓分发米粮。 只是,今年的米粮早已经发了。 却是没想到,今日一早,薛府竟是又发了通知,说是要施米粮,不但如此,甚至还会发冬衣。 这可让百姓们兴奋坏了。 这肚子饿一两顿都还能忍受,但是这寒冷却是最难熬的。 青云镇的冬日不算太冷,但是就算如此,也不是所有百姓都有充足的御寒衣物。有些家庭,更是只有一件冬衣,一大家子换着穿。 所以,一听薛府竟然还发冬衣,百姓当即轰动了起来。 “大善大善啊,薛姑娘心善,薛家果然是大善之家!” “谢谢贵人,谢谢贵人!” 领到米粮和冬衣的百姓们都一叠声的说着好话,不住的感谢薛家人。这次是薛伊人主持的,她得到的感谢自然是最多的。 “看来她过得还不错。”陶初一道。 出了那种事,她还以为薛伊人会哭鼻子呢。 好吧,其实每次哭鼻子的都是她。 “走吧。” 谢无药忽然抬脚朝回走,“回青云观吧。” 陶初一一怔,忙道:“师兄,你不去和她见一见吗?” “没什么可见的。”谢无药道,“她既然过得好,那便足够了。”边说,他已经朝前走了好几步了。 见此,陶初一连忙跟上去。 一路无话。 路上,眼看着离薛府越来越远,她张了张嘴,正要说话,忽地身后传来一阵疾风。 陶初一当即背脊发凉。 “是谁?!” 谢无药倏然回身,下一瞬,一个人影猛地朝他们飞了过来。 “苏幼禾?” 当看清来人时,两人瞳孔都是骤然一缩。 只见那是个鸡皮鹤发的老太太,浑身散发着腐朽的味道。 谢无药当即大喝一声:“初一,快走!” 边说,他边要挡在前面。 “两个都别想跑!” 然而,苏幼禾的速度却是极快。 不但如此,她手中不知何时多出了一个药鼎,只见那药鼎急速变大,忽然朝两人当头罩了下来。 谢无药运起全身魔力去挡,然而魔力却犹如石入大海,根本毫无作用。 霎时,只觉一股强劲的吸力传来。 “初一!” “师兄!” 下一刻,两人竟是被齐齐吸进了鼎里。 青云观里,正在练剑的裴姝和申屠凛、以及念经的玄悟都倏然顿住。 “魔气!” 第57章 第 57 章 “小豆芽, 初一他们回来了吗?” 裴姝忽地问道。 小豆芽一怔,忙摇头道:“没有。说起来算算时间也应该回来了吧,陶初一说要回来做中午饭的……” “不好。”话未说完, 裴姝的面色微微沉下了来,提着剑便直接大步朝外走,“初一他们怕是有难!” 魔气出现的地方正是青云镇的方向。 身后,玄悟也跟着走了出来, 沉声道:“怕是那苏幼禾和鲤鱼精出来作孽了。” 苏幼禾与鲤鱼精都受了重伤,他们本以为这两个妖孽再猖狂,也不敢马上出来兴风作浪。这两个妖魔都是裴姝亲手所伤, 所以她很清楚他们的伤势如何。 便是她如今无法动用灵力,但万灵剑本就是灵器, 而且她伤得还是他们的要害,若是凡人,定会当场毙命。 便是修者或者妖魔也好不了多少,虽不至于立刻丢掉性命,但是要养好这伤,也需要不少时间。 可如今,青云镇魔气冲天。 “什么?!陶初一他们出事了?”小豆芽惊了一下, 见裴姝已经出了门, 忙跟了上去,“我也要去!” 说着, 便已经飞起来落到了裴姝的肩膀上。 裴姝飞身而起,以极快地速度朝镇上掠去。 见到裴姝走了, 裴月自是也跟了上去。在她心中, 若陶初一他们真出了事, 那肯定意味着有危险, 她既然说了要保护裴姝,自是要跟着她。 她直接御剑而行,很快便赶上了裴姝。 而身后,玄悟的速度也不慢。 人间界虽没有修真功法,却自有一套修炼之术,玄悟法术不低,自然会缩地成寸之术。 然而,等他们赶到魔气出现的地方时,那里已经空无一人了,只留下了一些打斗的痕迹以及血迹。 小豆芽用力嗅了嗅,肯定的道:“是谢无药的味道!” 他与谢无药都是魔,所以小豆芽对魔族的味道很敏感。 “他们怕是被抓走了。” 玄悟皱眉道。 裴姝没有说话,只是认真的看着周围,忽地目光一凝。 她蹲下,手指在那块地上轻轻沾了沾,然后放在鼻下闻了闻,脸色立刻冷了下来,“苏幼禾已经完全魔化了。” 这地上的血已经是完完全全的魔血了。 苏幼禾已经从一个人类彻底变成了魔族——一个彻底魔化、即将成为邪魔的魔族。 闻言,不说玄悟沉下脸,便是连小豆芽都惊讶地长大了嘴,“邪魔,那陶初一他们岂不是凶多吉少了?!” 魔族有好有坏,尚有理智。 可若是成为邪魔,那便会放大内心的欲、望,最终失去理性,成为只知道杀戮的存在。 “到这里,魔气就没有了。”玄悟闭着眼感应了片刻,面色沉凝。 苏幼禾该是知道他们会追着魔气而来,但又故意让魔气断在了这里,让他们找不到线索,犹如在戏耍他们一般。 青云镇虽然不大,但是却是靠着一大片山林。 苏幼禾定是进了山林中,而山林范围极大,如今魔气断了,便是断了他们的方向,凭借他们几人去寻,怕是几天几夜也走不完这片山林。 裴姝望了望天空,忽然闭上了眼睛。 那一刻,她似乎感应到了空中有不同的东西。 ** 而这头,苏幼禾已经抓着陶初一和谢无药两人回了山洞。如玄悟他们所想,她确实是故意这般做的。 她的伤已经被主人治好了,非但如此,主人还传了她灵力。 如今,苏幼禾的战力至少提高了三倍! 除此之外,为了以防万一,主人还特意赐了她一把刀。 那刀锋利异常,明显是一件灵器。 她现在只要炼成了丹药,恢复了容貌,一个小小的青云镇还有谁能奈何得了她? 想到此,苏幼禾便忍不住笑了出来。 只是如今,她已是老态龙钟的模样,这般笑起来,早已没了美感,反而因为眉目间的戾气,显得越发的狰狞凶狠。 “啊……” 陶初一和谢无药两人被从药鼎里面扔了出来,重重地落在了地上。 “师兄,你没事吧?”陶初一来不及检查自己的伤,忙看向一旁狼狈倒地的谢无药。谢无药身体本就未好,那药鼎也不知道是什么做的,在里面时冷热交替,极是难熬。 所以,虽然只在里面待了一会儿,可两人的损耗都不小。 尤其是谢无药,此刻竟是连人形也有些难以维持了,一半的身体已经化为了木头。 “我无碍。” 谢无药脸色苍白,饶是如此,他已经把陶初一拉到了身后,用自己的身体牢牢挡住了她。 “苏幼禾,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山洞里散发着一股浓浓的腥臭味,一出来,陶初一便忍不住干呕出声。她昂着头,对着眼前的老婆子怒目而视。 两人虽是母女,但是却无半丝母女之情。 反倒像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苏幼禾冷笑道:“自然是要你们的命。” 说这话时,她看着陶初一的目光只有冰冷和厌恶。即便面前这个女孩是她十月怀胎所生,但是在苏幼禾看来,却只有屈辱。 陶初一的存在时时刻刻提醒着她当初的狼狈。 “你倒是命硬。当初竟是没跟着陶逸枝一起去死。不过是个废物罢了,便是陶逸枝让你活下来又如何?”她嘲讽的看着陶初一,冷声道,“不过也好,正好现在可以助我炼药。” 陶初一和谢无药脸色都倏地一变。 “你什么意思?!”陶初一紧紧地盯着她,“爹爹的死,难道与你有关?” 陶逸枝去世的时候,陶初一还小。 她只知道,爹爹是因为与妖魔打斗时受得伤,最后伤重不治。那时,爹爹一直让她不要去报仇。 陶初一虽然恨死了那个伤害了爹爹的妖魔,但是她也知道自己的近两。 连爹爹这么厉害都落了个这个结果,她若是去,那只有去送死的份。可是,即便如此,陶初一也没有忘记爹爹的仇。 她知道自己现在很弱,但是她还有一辈子。 只要她努力,总有一天……总有一天,她会亲手为爹爹报仇! 只是陶初一查了这么多年,都不知道当初与爹爹打斗的妖魔是谁。再加上她在道术上毫无天赋,即使她已经很努力了,可是这么多年,道术依旧进展不大。 可如今,看着苏幼禾的模样,又听她这般说,陶初一的心中忽地有了不好的预感。 “不错,陶逸枝是我杀的。”事到如今,苏幼禾也没有再隐瞒的必要了,她的面容看上去是那般的可怖,说起自己曾经的丈夫和孩子,全无半点温情,“怪只怪,他自己心慈手软。” 说着说着,她忽然哈哈大笑了起来。 “多可笑,道术高深的陶道长,其实也只不过是个傻男人罢了。他不过是个穷道士,一无钱二无财,真以为我会喜欢上他?”苏幼禾冷笑着,“不过是随便哄了他几句,那个傻子竟真信了。” “可他既然说了喜欢我,为什么又不帮我?!”她的面色越发狰狞,音量不由提高,“既然爱我,为何不愿为我牺牲?我不过是想要几颗人心而已,不过是想要恢复容貌,他凭什么阻拦我?!是他自己说的,会一生一世对我好!是他自己先食言的!” “所以也别怪我不留情!” 谁也不知,其实当初苏幼禾已经毁了容了。 陶逸枝与她初见时,彼时,苏幼禾不过是个毁容的乡村姑娘。家世一般,只是村子里最普通的庄户人家,唯一能让她从一众村女中脱颖而出的便唯有那张脸。 可那时,她却是连自己唯一骄傲的东西也没了。 心爱的男人抛弃了她,又毁了容,还没了名声,苏幼禾当时真的是想要去死的,如果没有遇到陶逸枝。 不错,确实是陶逸枝救了她。 最开始,苏幼禾是感激的。 陶逸枝没有嫌弃过她的容貌和出身,她曾经真的是生了想要与他就这般过一辈子的心思的。 可为什么? 为什么他明明有法子能够恢复她的容貌,却不告诉她?而是让她顶着这张丑陋的面容被人嘲笑,不敢出门! “他明明有治疗我容貌的法子,只需要几颗人心,可他却是连这点事也不愿为我做!”苏幼禾不满道,“他没有资格说爱我!” “不过都过去了,也幸好他不帮我,不然我也遇不上主人了。”她笑了起来,声音刺耳至极,“现在只要牺牲你一个,便能让我永葆青春。” “只需要几颗人心?你这话是如何说的出口的!我爹爹是青云观的观主,青云观一直济世救人,你怎么可以说出这样的话!”陶初一握紧了拳头,她想要站起来,想要冲上去为爹爹报仇,然而却是根本动也动不了了。 谢无药也没想到苏幼禾竟是因为这样的原因,便杀了师父,如今又要害了初一。 这个女人毫无半丝良善,对初一更无半点慈母之心。 “你说得那根本是邪法,师父光风霁月,绝不可能为了私欲害人。”谢无药看着她,“你说师父没有资格爱你,你岂是忘了你的命是师父救的?若不是师父,你早死了。你口口声声说师父比不上薛立,那薛立呢?那个男人又为你做了什么?” 苏幼禾面色冷沉,没有回答他。 谢无药挡住陶初一,沉声道:“苏幼禾,你现在回头还来得及。初一再怎么说也是你的亲生女儿,你真的要亲手杀了自己的骨肉吗?” “也幸好她是我的骨肉,否则,还炼不成丹!” 苏幼禾却是已经入了魔障,如今,对于她来说,最重要的是恢复自己的容貌。况且,她本就对陶初一没有母女之情,又怎么可能手软。 话已说完,她也不再耽搁,直接伸手一招。 “啊——你这个疯女人,你快放我出去!”陶初一顿时不受控制的飞了起来,然后直直的落在了旁边的药鼎里。 她立刻挣扎了起来,可是那药鼎很深,而且苏幼禾又用灵力压着她,一时间,陶初一根本动不了,只能狼狈的倒在药鼎里。 见此,谢无药脸色突变,咬牙站起来,便与苏幼禾动起手来。 然而苏幼禾早已今非昔比,谢无药根本不是她的对手,不过几招,便重重摔落了出去,猛地吐出了一口血。 药魔本就不是武力担当,谢无药又本是将死之身。 方才那已经用光了他仅剩的魔力,此刻身体空虚,已是面若金纸。 苏幼禾冷哼一声,然后手掌对准药鼎,一道灵力打了过去,霎时药鼎下方竟是无火自燃。那火并且越来越大,药鼎里,陶初一很快就感到了灼烫。 她咬着牙,却硬是没有叫痛。 便是死,她也不想在这个女人面前示弱! “娘!” 恰在此时,山洞口,忽然响起了薛伊人的声音。 苏幼禾身子一僵。 “娘,我知道是你!”薛伊人跑到了她身边,忽地冲进了她的怀里,“我好想你,娘,我找了你们好久好久,你们不要我了吗?” 她的眼泪很快便打湿了苏幼禾身上的衣服。 “……你来这里干什么?!”苏幼禾推开她,厉声喝道,“给我回去!” “我不要!”薛伊人一个劲儿的摇头,固执地道,“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娘,之前是我错了,我不敢放走那个裴月,你原谅我一次好不好?我再也不会那样做了。” 之前薛伊人放了裴月,苏幼禾确实很生气。 但薛伊人和陶初一不同,这个孩子是她放在手心里宠了那么多年的,苏幼禾心中虽气,却也是不忍伤她。 所以,她只把薛立带了出来,却没有带薛伊人。 便是不想连累她。 可如今薛伊人自己着了过来。 看着面前泪眼摩挲的女儿,苏幼禾到底心软了软,沉着脸道:“你不怕我?” “你是我娘,你又不会伤害我,我怎么可能会怕你?”薛伊人认真的道,“你是世上对我最好的人,是最好的娘亲!” 苏幼禾目光深深的看了她一眼。 薛伊人坚定地和她对视,半晌,苏幼禾才道:“好,你可以留在这里。但是不能捣乱。” “不会的!” 话音刚落,她便看向药鼎里的陶初一,以及倒在地上的谢无药,眸色微微暗了暗,忽地道:“对了,娘,我刚才来的时候,看到了裴姝和玄悟朝这边来了。” “娘,要不我们跑吧?” “跑什么跑!不过是两个凡人罢了,又有何惧?”苏幼禾冷笑道,“让他们尽管来,来一个我杀一个,来两个我杀一双!” 薛伊人顿了顿道:“我方才都听到了,娘,你这是要用陶初一炼药吧?这丹药,要炼多久?娘这般厉害,裴姝几人确实不足为惧,但是他们若是破坏了你炼丹可怎么办?” 这担心倒是有理。 这丹药按照方子,至少还要半个时辰。 苏幼禾眉头微皱。 薛伊人便道:“娘,要不我在这里看着,你去解决了裴姝几人如何?” 从始至终,她都没有对陶初一和谢无药两人的遭遇露出半点不忍和异样。进入这山洞之后,她的眼中仿佛便只有娘亲一个人了。 “你不是喜欢谢无药吗?怎么,看到他这样子,你不心疼?” 薛伊人顿了顿,才道:“不瞒娘,女儿确实心疼。但是女儿还分得清轻重,女儿虽然喜欢他,可他对娘不敬,便应该受惩罚。只请娘留他一条命。” 闻言,苏幼禾这才放下了心来。 她沉思了片刻,又看了薛伊人一眼,这才点了头,“不过是个男人罢了,你是我的女儿,以后想要什么男人不行?” “……娘说得对,女儿都听娘的。”薛伊人的目光不由自主的朝山洞里面看了一眼,那里有一团血肉模糊的□□已然发了臭。 可即便如此,她也认出了那是谁。 ——她的亲生父亲,薛立。 苏幼禾自是注意到了她的目光。 不过如今,她却是半点慌乱也无了,正如她方才所说。以前是她太傻,凭如今的她,以后想要什么样的男人没有? 又何必在意一个薄情寡义的男人! 她心念一动,忽地挥刀猛地朝倒在地上的谢无药砍了过去。 “唔……” 伴随着闷哼而来的是迎面而来的热血,恰好喷在了薛伊人的脸上。 薛伊人身子僵了一瞬。 “这样,他就跑不了了。” 苏幼禾收回刀,冷冷说了一句。 原来,她竟是一刀斩断了谢无药的双腿。 “……娘说得极是。”薛伊人伸手擦了擦脸上的血,忽然笑了,“这样,他就永远跑不了了。” 见她如此,苏幼禾满意的笑了。 “伊人,这丹药对于娘来说至关重要,所以不能有一点闪失,你可明白?”苏幼禾淡声道。 “女儿明白。娘,你放心,待你回来,便能看到丹药了!” 而正这时,山洞外忽然传出了模糊的声响。 “娘,肯定是裴姝他们来了!” 而这头,裴姝等人确实来到了山洞不远的地方。耳听着他们的动静越来越近,苏幼禾终于抬步出了山洞。 “好好守着,火不能灭!” “是,女儿知道。” 等苏幼禾的身影彻底不见,薛伊人才用力的擦了擦眼睛,她紧紧地咬着自己的嘴唇,硬是忍下了哭声。 她转身,大步朝药鼎走了过去。 此刻的药鼎已然很烫了,好在那药鼎才刚刚烧了不久,只要再有一刻钟,陶初一早就融化了。但即便还没死,陶初一也已经意识模糊了,她强撑着没有晕过去,所以刚才薛伊人说得那些话她也听到了。 “薛伊人,你……干什么?” 她本以为薛伊人是想要折磨她,却不想薛伊人忽然用力把她从药鼎里拉了出去。 “你们走吧。”薛伊人冷声说着,“现在就走!” “你……”陶初一惊讶地看着她。 “带着谢无药快走!”不等她说完,薛伊人便已经径直打断了她的话,“别等我后悔!” 说话间,她的目光终究还是没忍住,朝谢无药所在的地方看了过去。 可此时,那里再也没了那个让她移不开眼的清隽青年,只有两截断开的木头,“带他走,走得越远越好。” “……谢谢。” 陶初一咬了咬牙,撑起身子,捡起那两截木头,踉跄地跑了出去。 她与薛伊人虽都是苏幼禾的孩子,可很明显,在苏幼禾的心中,只有薛伊人才是她的骨肉。苏幼禾可以杀了她,但是决计不会下手杀了薛伊人的。 她这般想着,可不知为甚,那一刻,心中忽地有了一丝不安。 她终是没忍住,转头看了一眼。 山洞里,薛伊人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他们。 模糊间,她似乎看到了她脸上的晶莹。 “薛伊人……” 手中的木头忽然散发出了一股灼热。 ** 而这头,裴姝等人已经到了距离山洞不足一里的地方了。 “姝姐姐,真的是这里吗?”裴月有点迟疑的道,“可这里只有树,也没有魔气,苏幼禾真的藏在这里?” 不是她怀疑裴姝的判断,而是如今的裴姝已是凡人。 一夜过去,裴月已经恢复了灵力,可就连她也没有感受到魔气,裴姝又是如何感应到的? 裴姝没有回答她的话,轻闭的眼睛忽然睁开,淡漠的道:“她来了。” “什么?谁来了……苏幼禾!” 裴月话未说完,便忽然看见了一个熟悉的人笑着飞了过来,落在了他们面前。 看到来人,裴月脸色突变,怒喝道:“你这个妖孽,你终于出现了!” 可是……怎么回事? 裴月眉头轻皱,苏幼禾身上的魔气收敛的很好,直到隔着近了,她才感应到了她身上淡淡的魔气。 所以,裴姝是怎么感应到的? “哈哈哈,我当然要出来,不然,怎么取你们的命?!” 只是不及她细想,苏幼禾已经攻了过来。 她的速度很快,与她的外表不同,根本不像是个老太太会有的速度。裴月立刻拔出月灵剑,挡在了裴姝等人面前道:“姝姐姐,你们躲好!” 说罢,她便提着剑攻了过去。 如今修为恢复,裴月自是不惧苏幼禾了。 苏幼禾再厉害,不过是凡间妖魔,掌门师伯说过,他们的修为绝不会超过筑基期的! 而被她挡在身后的裴姝,以及玄悟都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不对,苏幼禾的状态看着不对劲。 而就在这时,苏幼禾身上爆发出了冲天的魔气,那魔气之强只让人心惊。 “这是金丹期……” 裴姝与玄悟面容惊变。 而那头,裴月的剑法虽然精妙,然而根本近不了苏幼禾的身,不过几招,她手中的月灵剑便被打落在地。 眼见着那刀又快又重地砍了下来,裴月面色煞白,忍不住喊了一声:“救命——!” 玄悟跟着便冲了过去,然而,苏幼禾如今已是有金丹期的修为,速度极快,玄悟根本阻止不了。 千钧一发之际,只见一柄银剑飞了过来。 磁啦——! 刀剑相撞,竟是撞出了火花,发出了刺耳的声响。 下一刻,只听咔嚓一声。 是兵刃的碎裂之声。 那刀虽被挡了下来,可那剑却是……断了。 裴月怔愣的坐在地上,看着地上的断剑,面色惊惧,“万灵剑被砍断了?”她猛然回头朝裴姝看去,却见那青衣女子面容平静,仿佛早已料到了这个结果。 “裴姝,你如今剑已断,你还拿什么和我打?” 此刻,那刀已经回到了苏幼禾手中。她虽不会什么刀法,但是手中之刀却是神兵利器,便是没有招式,也能利于不败之地。 玄悟与她过了几招,降魔杵竟也被砍断了。 不但如此,他自己也中了一刀,单膝跪在了地上。 “裴姑娘,快走!” 玄悟沉着脸,再次攻了过去。 他本欲用佛经对苏幼禾,可却不知这苏幼禾修得是什么攻,虽然满身魔气,可却不惧佛法。 这是玄悟第一次遇上这样的妖孽。 他心知,这一次,或许,便是他的死期了。 如今的他,不是苏幼禾的对手。 “跑?哈哈,今日你们谁也跑不了!尤其是你,裴姝!”苏幼禾看向那个青衣女子,狞笑一声,“我现在就要取你的心!” 万灵剑虽是极品灵器,又被裴姝蕴养多年,可早在万魔窟时,便已经起了裂痕。 而如今,它终是断了。 剑在人在,剑亡人亡。 没了剑,还算是什么剑修? 没了手中之刃,剑修又该如何战斗? 修仙界修得是灵力,魔界修得是魔力。 那人间界呢? 浑浊稀薄的灵气根本不足以支撑修炼,可这人间却依然能有生灵修炼成人,而人族源源不断。 裴姝看着地上的断剑,缓缓闭上了眼睛。 那一刻,风似乎停了。 她听到了风声之外的声音。 她伸手,有什么东西停在了她的指尖之上。 藏在她荷包里的小豆芽也忽然飞了出来,落在了裴姝的肩膀上。 “裴姝,把你的心给我吧!让我献给主人!” “裴姑娘!” “姝姐姐,小……” 话未说完,裴月却忽地瞪大了眼,“这是……剑?” 而青云观里,被单独落下的俊丽青年忽然抬起了头,只见远方,一股紫气缓缓而起。 58、第 58 章 “那是……混沌之气?” 那张峻秀的脸上罕见得生出了惊讶。 传说, 天地初开之时,混沌开,混沌之气盈满人间。后来, 有圣人出,破开天地, 从此,天地分三界。 一界是魔, 一界是仙, 最后一界是人间。 天地开后, 混沌之气逐渐消散, 三界诞生出魔灵二气。 如今, 距离天地初开之时, 已有万万年了。 混沌之气早就消散于天地之间,只存在于传说之中了。 申屠凛虽是魔尊,但却也未曾见过混沌之气, 只在魔族史籍中看过对混沌之气的记载。上古之时,神魔修得皆是混沌之气。待到混沌之气消散,才分魔灵二气。 魔族史籍记载,混沌出,三界乱。 若能得混沌之气,便有望修成上古神魔。可天地已稳, 若是混沌之气出现,那便意味着将有大灾出现。 申屠凛静静地望着那紫气。 须臾,忽地飞身而起,直朝那紫气而去。 ** 那银白刀刃已经近在咫尺了。 然而,就是这一刻,却只见那急速飞来的刀刃却像是被什么挡住了似的, 竟是再也前进不得。 下一瞬,只听一声清脆的轻响。 那刀刃之前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把剑——那剑无锋无刃,不是精铁锻造而成,而竟是由……风组成。 不错,那确实是风。 那风并不强劲,仿佛轻轻一碰便会被打散。 可苏幼禾用手中灵刀狠狠劈下,却像是石入大海。 风散了,却又在一瞬间聚齐。 那风中夹杂着一股淡淡的紫气,转瞬间便又成了一柄无锋之剑。 不过是个小把戏罢了,她合该不怕的。 然而,当灵刀与风剑相撞的那一瞬,苏幼禾心中却生出了一股极度的不安。 霎那间,她只觉手臂一震,虎口生疼。 苏幼禾倏然瞪大了眼睛。 不仅是她,在场其他人也紧紧地看着这一幕。 惊鸿之间,那风剑竟犹如狂风巨浪一般席卷而来,势如破竹,速度之快,让人根本避无可避! 咔嚓——! 又是一道断裂之声。 “刀,断了。” 裴月喃喃低语,满眼不可置信。 万灵剑乃是极品灵剑,是修仙界的神兵利器,而苏幼禾手中刀却能直接斩断万灵剑,足以可见这把灵刀品级有多么高,又是多么的坚固锋利。 可不过是短短几息,战势却即刻逆转。 如今,那极品灵刀,竟是断在了风剑之下! 怎么会,怎么可能?! 裴月甚至觉得这就像是一场异常荒诞的梦——一个没有灵骨、没有修为的凡人,竟然以风化剑,斩断了极品灵刀! 这般荒诞的事,怎么可能发生? 然而事实却是如此。 裴月睁大了眼睛,面色发白,目不转睛的看着面前的这一幕。 不知什么时候,天上开始下起了雪。冰凉的雪花簌簌落下,顺着风,在空中飞扬,落在了那风剑之上。 然后,直接穿透了风剑,落在了地上。 那是风。 风是空无的,是没有实体的,所以雪花能穿过它落了下来。 可就是这样一柄连雪花都能穿过的风剑,破开了灵刀的威压,断裂声不绝于耳。不过是眨眼之间,便见那灵刀寸寸裂开,忽地有风吹过。 一阵银色灰尘霎时被吹散。 而地上,空无一物。 裴月这才恍然明白,原来方才那吹得人眼睛模糊的银色灰尘便是那灵刀所化。 连碎裂的刀片也没有剩下,而是直接被碾成了粉末…… 不知怎的,她恍然想起了掌门师伯曾说过的话。 “裴姝的天赋虽是绝顶的,但这诺大的修仙界,每百年都会有与她一样的天才出现。便是如今,天赋能与她不相上下的虽不多,但也有几个,比如闻人。论起筋骨和灵根,闻人还要更胜一筹。”那时,张天元这样说,“但你可知,为何最后大放光彩的却是裴姝,而非闻人?万灵仙子之名传遍修仙界,可不仅仅是因为仙魔之战。” 那时,裴月不懂。 在她看来,闻人靖与裴姝一般,两人是修仙界的金童玉女,无论是家世还是天赋都是非常匹配的。 所以在听张天元这般说时,她心中其实是不认同的。 “因为她才是真正的天才哦。” “她是为道而生,而非因道而存。” 可裴姝已经不在了啊。 彼时,张天元长长叹了口气,转头看向她道:“失去她,是吾天啸门的损失。可好在,她的灵骨尚存。” 这话指得便是裴姝把灵骨给了她。 也就是说,她继承了裴姝的天赋。 也是因此,张天元才会这般重视她。 裴月一直都知道的。 听到这话,她一方面觉得难堪,因为她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来自于裴姝的馈赠,无论她怎么努力,她的身上都会带着裴姝的印记;可另一方面,她心中又忍不住生起了隐秘的喜悦。 绝世天才。 这四个字,是多少人心心念念想要拥有的。 可如今,看着面前这一幕,裴月却忽然明白了张天元的话——他一直说得都是她如今有了绝世天赋,却从未说过她是绝世天才。 而此刻,她终于明白什么是天才。 即便没了灵骨,即便断了仙根,可那个人依旧能凭借凡人之身挥出最锋利的剑。 ——这便是天才。 裴月突然想到了自己之前说得话。 她以为裴姝成了脆弱平庸的凡人,所以她信誓旦旦口口声声说要保护她,可到头来,却是身为凡人的裴姝救了她。 何其可笑。。 那一刻,裴月的心中涌出了极度的羞耻。 她瘫坐在地上,望着那恣意潇洒的青衣人,双手无意识的握成了拳头,尖利的指甲深深地刺进了掌心里。 可她,却恍然未觉。 “不可能!我的刀……啊!”而这头,苏幼禾眼睁睁的看着灵刀被碾碎成粉末消失在了风中,她看着空荡荡的手心,脸上是极度的恐惧。 那一刻,她本能地想要逃。 然而,却发现,她已经逃无可逃。 只一刹那。 那风剑便裂成了无数分剑,把她牢牢地围在了中间。 站在她前方的青衣女子猛然睁开了眼睛,纤长白皙的手指轻轻一挥,苏幼禾顿时惊恐地瞪大了眼睛,“救命……啊啊啊啊——!” 声音很快便变成了凄厉的惨叫声。 那些风之剑径直穿透了她的身体。 苏幼禾的惨叫声戛然而止,下一瞬,整个身体竟是瞬间四分五裂,像是方才的灵刀一般,被风剑彻彻底底的碾碎成了碎末。 一股淡淡的紫黑之气飘了出来,直接朝着那青影而去。 周围霎时安静了下来。 雪停了。 风也停了。 一切都静了下来。 天地之间,仿佛只有那抹青影耀眼至极。 裴姝伸手,那紫黑之气便犹如鱼儿如水一般顺着她的指尖钻进了她的身体里。那一刻,她心有所感,忽地盘腿席地而坐,再次闭上了眼睛。 雪又开始下了。 纯白的雪花围着那青影,把她牢牢地裹在了中间。 “裴姑娘……” 不远处,玄悟缓缓站了起来,眼中异彩连连。在他的眼中,只见裴姝身上的功德金光忽然又增加了厚厚一层,散发出刺眼的光芒,他甚至连裴姝也看不清了。 眼里,只有那功德金光。 而很快,雪花环绕,无数的紫气从四面八方而来,进入了青衣女子的身体里。 只见,那盘腿坐在地上的女子缓缓升上了天空。 她的座下,似有无数紫气环绕,恍然间变成了一朵不知名的花。 也不知过了多久,忽地听到了一声清越的鸟鸣。 下一刻,一双巨大的红色翅膀忽然出现在了天空之中。 “姝姐姐……” 裴月抬头,便想御剑上去查看,只是刚一动,却被玄悟拦住了。 “那是小豆芽。” 玄悟道。 裴月惊讶了一瞬,忙定睛看去,果然便见那双巨大的红色翅膀只维持了片刻,便急速变小,恰是小豆芽。 与之前不同的是,小豆芽不再是拇指大小,而是变成了正常人类小孩儿的模样。 他也闭着眼睛,围绕在裴姝身边的紫气有一部分进入了他的身体里。 “这紫气到底是什么?”裴月忍不住问道。 然而这一次,博学强知的玄悟却是摇了摇头,回道:“贫僧也不知,但紫气东来,乃是祥瑞之兆。裴姑娘满身功德金光,能引这祥瑞之气也是正常。她果然不是普通人。” 也是,能带着满身功德,又不惧妖魔的人,又怎么可能是普通人? 玄悟轻叹一声,若有所感。 他忽地也盘腿席地而坐,闭上眼,开始念经。 “紫气东来,祥瑞之兆……”裴月并未读过多少书,便是字,也是后来到了修仙界才开始认的。可这一刻,望着那被紫气团团围住的女子,她的脑海中却不由自主的想起了幼时,她悄悄趴在学堂外,那时,夫子讲的千字文。 便是不读书的人也知道几句。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剑号巨阙,珠称夜光……龙师火帝,鸟官人皇……” “传说,紫气东来,之所以被称为祥瑞之兆,便是因此是圣人过关之时。紫气出,圣人现,人间有灵仙。” ** “剑是什么?” 耳边似有人在低语,那声音似乎距离她很远很远。明明很轻,但裴姝却听得一清二楚,仿佛是直接进入了她的脑海之中。 “剑是道。” 她本能地开口回答。 “是何道?” “杀人之道,亦是救人之道,更是护我之道。”裴姝答。 “杀得是什么人?救得又是什么人?护得又是何人?”那声音继续在她耳边环绕,“有一魔一人,魔救了人,而人却背叛了他,更要吃了魔。你该如何?” “杀。” 一个字似有煞气出现。 那紫气似乎顿了顿,声音忽地变大了。 “杀谁?魔还是人?” “我的剑杀得是该杀之辈,为祸人间、忘恩负义者皆可杀,无论是人是魔亦是仙。”裴姝回。 “你想成仙吗?” 没等她回答,眼前就变了。她恍然像是回到了修仙界。 她站在万灵剑上,下方跪了许多人。 他们都崇敬的望着她,仿佛她便是他们的神。她高高在上,而所有人全都匍匐在她的脚下——有陌生之人,也有她认识的人。 她的师长、亲人、朋友、同门……他们全都站在下方,仰望着她。 似乎她只要轻轻一跺脚、一招手,便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她成了主宰所有人的神。 “你现在可以杀了那些伤害过你的人。”耳边有人在说着话,那声音轻轻柔柔,似是带着蛊惑在诱导着她,“正如你所想,你现在便是神,你可以为所欲为。” 不知什么时候,她的手中出现了一把剑。 “杀了他们吧。” 那剑已然飞了起来,那一刻,裴姝心有所感,只要她一挥手,便能瞬间取了那些人的命。 “被欺骗、被背叛、被折辱、被诬陷……唯一站在你身边的人,也因为他们而死去,甚至还不让你为他报仇。你的所有都被抢走了,你的亲情、爱情、友情……全都没了,他们都背叛了你。而你,想要挣脱这牢笼,甚至不得不用命与换。” “而如今,你从被无数人仰望的天之骄子沦为蝼蚁般的凡人,你甘心吗?”那声音越发近了,“所以杀了他们吧,杀了这些背叛者,取回属于你的东西。” “裴姝,你甘心吗?” 那声音再次问道。 裴姝缓缓握紧了面前的剑。 “这是天地初开时,诞生的第一把剑,乃是上古神兵。只要你有了它,你便是无敌,你便能成圣……” “杀了他们,杀了他们,杀了他们……唔!” 话未说完,那声音忽然断了。 只见青衣女子执起那把上古神剑用力一挥,然而她对准的却不是下方的人,而是那团紫气。 “我不甘心。” 她道。 “可恩是恩,仇是仇。”那张绝丽的脸上忽然扬起了一抹淡淡的笑意,“我的恩仇,自由我自己来决定。况且——” 她唇角笑意更深,“我也有我自己的剑,而我的剑,只听我的话。” 话音未落,她忽然用力一扔,手中那把能掀起腥风血雨、会被无数人争抢的上古神剑便就这样被她扔了。 她站在那里,背脊挺直,忽地身形如电,竟是直接化成了一把剑,朝着那团紫气而去。 轰——! 天地仿佛都被崩裂了。 裴姝只觉得自己落入了一个很奇怪的地方。 那里,虚无一片,打眼望去,什么都没有。 天地之间仿佛只剩下了黑白两色,亦只剩下了她一个人。 这是什么地方? 她在哪里? 忽然间,一团一团的黑气朝她袭来,裴姝来不及多想,本能地便要挥剑去挡。然而,手心一空,她这才想起,跟随她多年的万灵剑已经断了。 可黑气如箭,速度极快,眼见着便要包围住了她。 裴姝眉心一皱,她望着天空,心中忽地一动。 这里没有风。 没有任何东西。 可剑,是什么? 手中剑是剑,心剑也是剑。 只要她想,世间万物皆是她的剑! 她伸手一指,那来势汹汹的黑气却忽然停滞,下一刻,竟是化成了一把黑剑,然后,落在了裴姝的手中。 裴姝心念又是一动,须臾,那黑剑便又变成了一团黑气。 可这一次,它却再没了煞气,犹如一阵轻烟,消散在了天地之间。 恍然间,裴姝似乎听到了一声浅笑。 下一瞬,天地忽变。 她眼前的黑白化为了世间万彩。 “裴姝!我饿啦!” 一切的幻象瞬间化为虚无,被紫气围住的青衣女子忽然睁开了眼睛,而那紫气围着她转了一圈之后,便尽数进入了她的身体里。 “好饿好饿,我好饿啊!” 面前,是一个只穿着红色小肚兜的胖娃娃,约莫有四五岁大小,五官精致漂亮,皮肤雪白,是个非常好看的小男孩儿。 然而最吸引人的却不是男孩儿出众的容貌,而是他身后那双扑闪扑闪的金色翅膀。 打眼望去,便觉一阵金光闪过。 有些刺眼。 “……小豆芽?” “是我!”那小胖娃小手叉着小腰,嘟着红嫩嫩的小嘴道,“你终于醒了,我叫了你好多次,你都不理我。” 裴姝这才发现两人正在半空之中。 她的脚下有一团风。 垂头望去,足足有数十米之高。 下面,玄悟和裴月都抬着头齐齐望向了她,他们的眼中满是惊讶。 而不远处,有一白衣青年静静地站在那里。 他也抬头看了过去。 然而,那双死灰之色的眼睛看到的却是一片黑暗,以及黑暗之中那两团一大一小的闪闪金光。 青年轻轻挑眉,微带惊讶地说了句,“以凡人之躯入道了?” “有趣,可真是有趣。”半晌,他笑了起来,“万灵仙子,果然让人刮目相看。” 而彼时,京都一处宅邸。 石室中,黑衣女子忽地猛然喷出了一口黑血,脸色霎时惨白如纸,窈窕的身姿晃了晃,眼见着便要摔了下去。 黑衣女子立刻用手撑住了床榻,这才勉强稳住了身体。 胸口巨疼,丹田处聚集的灵力一点点的在消散。 这是反噬之伤。 苏幼禾死了。 意识到这一点,黑衣女人面色立刻阴沉了下来,咬着牙叫了一个名字:“裴姝!”杀气腾腾,似是恨不得立刻杀了这人。 可惜,刚说了话,便觉胸中剧痛! “咳咳咳……噗!”黑衣女子立刻剧烈的咳嗽了起来,边咳边吐着血,这是到人间界这么多年以来,她受的最重的伤。 她仿佛回到了二十年前。 那时,也是如此,她狼狈的甩开了那些追杀之人,几次差点丧命于那些人手中,费尽千幸万苦,忍受着万千屈辱,从修仙界逃到了人间界。 可虽然勉强苟活了下来,却伤势惨重。 她本是元婴期,在同辈之中亦是被人称道的天之骄子,可如今修为倒退不说,竟是连灵根也断了,而灵骨也受了损。 如此下去,她将再也不能修炼,只能慢慢沦为凡人! 这让心高气傲的她怎么能够忍受? 便是如今过去多年,她也无法忘记那段屈辱又黑暗的日子。并且发誓,总有一天,她要把那些人加在她身上的痛,千百倍的还回去! 二十年过去,她已然不是当初的那个任人宰割的她了。 如今,便是对上修真界的第一人,问月剑尊姬不夜,她也不惧。 或许到了修仙界,她还不敌。 可在人间界,她却有一战之力。 这一次,她之所以没有亲自去青云镇,便是因为之前与姬不夜一战后,受了不轻的伤。不过,对此,她倒是不意外。 毕竟姬不夜成名已久,堂堂问月剑尊怎么可能这般轻易的败于她手? 可姬不夜是姬不夜,裴姝又算是什么?! 黑衣女子的眼前恍然又看见了二十年的那个小女孩,不过是三四岁的年纪,明明长着一张好看的脸,却与她那个母亲一般,惹人厌得很! 她知道裴姝天赋出众,可即便再厉害,不过短短二十年而已,裴姝顶多修炼到元婴期。而到了人间界,修为只能压制到金丹期以下,不过筑基罢了。 而她传给苏幼禾的灵力,却是金丹期,甚至还有极品灵刀。 怎么会…… 裴姝怎么可能杀得了苏幼禾! 她仿佛又看到了那个喜穿红衣的女人。 明明论修为,论容貌,论家世,她都不比那个女人差,可凭什么……凭什么她要死死压在她的头上! “裴姝……”黑衣女子眼中满是寒冷的杀气,“我要你死!” 二十年了,二十年了,她再也等不下去了! 黑衣女子豁然起身,冷声道:“来人!” “奴婢参加大人,请问大人有何事吩咐?”话音未落,一个做宫女打扮的少女便走了进来,恭敬地跪在了地上。 “让人送十个童男之心来!本座今晚便要。” “可是大人,最近因为失踪案京都中已经闹得人心惶惶了,若是……啊!”话未说完,她脸上便被狠狠打了一巴掌,少女重重摔在地上。 “本座让你去就去!你敢违命?” “……奴婢该死,请大人恕罪,奴婢这便去准备!” 见她识相,黑衣女人这才冷哼一声道:“滚吧。” “是!” 这次她的反噬很严重,想要快点恢复,须得多多进补才是。人间界虽有规则压制,修为必须在金丹期以下。 可凡事皆有例外。 而这便是她的修炼之法。 无法炼化灵气,可人间界却不仅仅只有灵气啊。 当初她掉落人间界后,有幸得到了一部功法,而这功法诞生于人间界,自然也适用人间修者。她便是靠着这一部功法,修炼到了至今。 谁也不知,她距离大乘之期,只有一步之遥了。 只要她……吃了那个东西,别说晋升大乘期,便是直接立地飞升也不无可能。 “快了,快了,只要再等等……” 她看着自己娇嫩白皙的手,缓缓笑了起来。 ** 与此同时,青云镇之外数十里远的山洞,正在闭眼疗伤的姬不夜忽然睁开了眼睛,他走出山洞,望着天空,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混沌之气……” 作者有话要说:  宝们周末快乐呀! 暂时改一下书名,感觉现在这个更贴切一点哈哈。 晚安。 ( 59、第 59 章 人间界怎会还有混沌之气? 天啸门传承多年, 门内典籍不知凡几,身为剑尊,姬不夜自然是熟读过那些典籍, 便很清楚混沌之气早已消散多年。 而他现在之所以能认出这混沌之气,不过是因为天啸门还存有一丝混沌之气。谁都知道, 只要炼化了混沌之气,不说堪比上古神魔, 但势必从此仙途坦荡。 然而传承这么多年, 天啸门也涌出了无数惊才绝艳之辈, 可至今, 却无一人能炼化那混沌之气。 也是因此, 天啸门的混沌之气才能保存至今。 由此也可见, 混沌之气的珍稀。 可如今,他却是在人间界看到了如此多的混沌之气。姬不夜仰着头,眉头紧锁, 半晌,忽地掐指算了算。 “无解……” 他非神机宗之人,在卜算之道上并不精通。 但因为他已经晋升大乘期,已经摸到了大道的门槛,因此,也能算上一些。 然而, 却是无解。 “咳咳咳……”姬不夜又试着卜算了几次,皆算不出任何因果,反倒是自己因为连续耗费心力卜算,加重了伤势。他忍不住咳嗽了起来,唇角溢出了淡淡的血丝。 “姝儿。” 他轻轻呢喃着这个名字,想要见到她的心更加迫切了。 连大乘期修者也无法窥探的天机, 必然是将有灾祸发生。而如今裴姝已成凡人,若是遇到灾祸,怕是难以抵挡。 所以,他必须得加快速度了。 他伸手,不由自主的摸向了脸上的伤痕。 那里,已经只剩下浅浅一道了。 而他的伤势虽还未好全,但是自由行动已无妨碍,只要……再要三日,他便能去找她了。 ** 山林之上,裴姝垂首望着下方。 见她沉默不语,小豆芽可着急了,本想像往常一样飞到她的肩膀上去,可他却忘了自己现在已经是正常大小的身形了,一着急,就撞了上去。 “哎哟!” 小豆芽疼得叫了一声,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额头。 裴姝总算是回过神来,一把按住还在胡乱蹬腿的小豆芽,纤长的手指在那双金色的翅膀上轻轻抚了抚。 “好痒好痒……” 她的力道很轻,可小豆芽的翅膀却敏、感得很,轻轻一碰都觉得难受,小身子都忍不住抖了抖。 “你的翅膀不是红色的吗?”裴姝眼睛微眯,“现在怎会变成了金色?” 而且还长大了。 “我不知道啊。我就觉刚才你身上好舒服……然后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等我再睁开眼时,就变成这样啦!太好了,我终于长大了!” 小豆芽却不像是裴姝想得那么多,对于自己长大以及那双威风的金色翅膀,他可满意了。边说,还边得意的抖了抖,从裴姝的怀里飞了出来,骄傲的昂着小下巴道,“这翅膀可厉害了,可以飞得好高,速度又快!裴姝,你要不要试试!” 话音刚落,没等裴姝回答,他已经自顾自的用手抓住裴姝的衣服,然而倏地朝天上飞了上去。 “哈哈哈哈好高啊!我飞到云里面啦!”稚嫩的笑声传遍了天空,“裴姝,你看着,我还可以再飞高一点的!” 说着,他当真又增加了高度。 雪早停了,也不知何时,天上竟然出了太阳。金色的阳光洒了下来,映在了小孩雪白的小脸上。 他笑得很开心,小小的脸颊旁边竟然还出现了两个小小的酒窝。 “哎呀……不对,我……我撑不住了!” 可惜才刚笑了一会儿,小豆芽脸上的笑意忽然僵住,下一瞬,便见空中那个穿着红肚兜的胖娃娃抖了抖,一阵金光闪过,竟是又变成了拇指大小。 只是这一次,他的翅膀不是红色的了。 “啊啊啊啊啊……救命啊,要掉下去了!”可翅膀的大小却是恢复了原来的大小,根本支撑不住现在的高度。小豆芽尖叫一声,就垂直的往下掉。 小豆芽惊恐地瞪大了一双眼睛,他倒是不担心自己,而是看向一旁跟着他一起下落的裴姝,小心脏都快吓得跳出来了。 “裴姝,你快抓住我,我……我垫着……” 话未说完,下落的速度忽然一滞,随即,便平稳了下来。 小豆芽落在了一个温暖安全的掌心里。 “裴姝,你……你也会飞啦?!” 他张大了自己的小嘴巴,傻愣愣的坐在女子的掌心间,抬着头,震惊地瞪着大眼睛,情不自禁地感叹,“你好厉害啊。” 说这话时,那双大大的眼睛里满是崇拜和向往。 “你也很厉害。”裴姝忍不住翘起了唇角,轻轻摸了摸他的头,随即心神一凝,不过片刻,便已经顺着风,安稳的落在了地上。 “裴姑娘,你果然不是普通人。”玄悟走了过来,轻轻念了一声阿弥陀佛,“无需灵器,便能化风为剑、御风而行,若是贫僧没有看错,裴姑娘这是已经入道了。” 听到这话,一旁的裴月反射性的猛然看向了裴姝。 眼睛紧紧地盯着她。 入道。 以凡人之躯入道,便是在修仙界她闻若未闻,裴姝真的做到了吗? “入道?”裴姝呢喃了一句,半晌,轻轻摇了摇头道,“大师太过高看在下了,我如今不过还是个凡人罢了。” 她现在虽然能够以风化剑,可身体里却依然装不下一丝灵气,丹田里空空如也。 不是凡人是甚? 这话一出,不知为甚,那一瞬间,裴月高高提起的心忽然松了松。 “凡人又如何?!”一道稚嫩的童音响起,话里满是骄傲和嚣张,“难道他们能打得过你这个凡人吗?那个苏幼禾已经是金丹期了,不还是被你一剑碾成了渣渣!” 所以,即便是凡人,他家裴姝也是最厉害的那一个! 便是那些高高在上的修仙者在她的面前也只能自惭形秽。 不错,便是凡人又如何,连金丹期修者都不是她的对手,不正是说明了她有多么厉害吗? 裴月无意识的抿了抿唇。 “喂,小三的孩子,你这什么脸色?”小豆芽虎视眈眈的看着她,哼了一声道,“你别不是嫉妒了吧。也对,我还记得某人之前口口声声说要保护裴姝,结果,呵呵。没帮上忙就算了,还是个拖后腿的,还要裴姝来救你!” 说到这儿,小豆芽提高了音量道:“对,算起来,你可是被裴姝救了两次了,你欠了她两条命了,这救命之恩你想怎么还啊?” “姝姐姐……”裴月没想到小豆芽竟说得这般直白,面色忽青忽白,忍不住看向了裴姝,眼中带着期望。 “喂喂喂,我在问你话,你看裴姝作甚?怎么,想装可怜啊?” “不是的,我只是……只是……”她结结巴巴的,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姝姐姐对我的恩情我当然记得,我……” “你如今也看到了,我不需要你的保护。”这一次,不等她说完,裴姝终于开了口。 话一出,裴月脸色霎时白了下去。 “回去吧,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青衣女子的声音带着一丝清冷,绝丽的面容上也无甚表情。 她是认真的。 裴月站在原地,锋利的牙齿忍不住咬紧了唇。 见她那幅备受打击的模样,小豆芽可开心了,就像是打了一场胜仗一样。哼哼,有血缘关系又怎么样,在裴姝的心中还不是他最重要! “哎哟!疼!” 正想得高兴,脑门上就又被裴姝敲了一下。 “说了多少次了,小孩子不许说这些话,没礼貌。”她虽是在教训,可语气却是宠溺多过责怪。 裴月看着这一幕,心头五味交杂。 在裴姝的心中,她是不是连一只来历不明的小魔也比不过? 哪怕……她是她的妹妹。 不过是了,她怎么忘了,就如这小魔所说,她只是小三的女儿,从始至终……裴姝都没有承认过她。 “哼,我就是看她不顺眼嘛!” 而且他可是在为她出气诶,她竟然打他! 小豆芽抱拳,超级不爽。 但抬头,看着裴姝的脸色,他还是不情不愿的鼓了鼓腮帮子回道:“好啦好啦,我知道了,以后不会了。” 不会当着她的面说了。 他背地里说! 他到底是个小孩儿,自以为自己掩藏得好。但其实,一眼就让人看出了他的小心思。裴姝无奈的摇了摇头,倒是没有继续训他。 小豆芽本就是魔族,而不是人类小孩儿。 魔族更加桀骜难驯,说得多了,倒是让魔心烦。 况且。 裴姝眼中闪过一抹暖暖的笑意,她又怎么不知,小豆芽为何这般针对裴月。 她终究还是做不到大公无私。 是人便会自私,她裴姝自也不例外。 至于裴月。 想必,这一次她也该明白了。 “回到属于你的地方吧。” 她最后说了一次,转身,便朝前走了。 苏幼禾虽然解决了,但是陶初一和谢无药还没找到,事情还没完全解决。 裴月看着她离开的背影,用力咬紧了唇。 她脚步微微动了动,可这一次,却终是没有跟上去。 小豆芽刚才用尽了力气,此刻又累又饿,已经没力气了。 说完这些,他便飞到了裴姝的肩膀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躺平了。虽然现在又变小了,可是他心里冥冥中有一种感觉——等他恢复了力量,便又能变大了。 他花了那么多时间,努力了那么久,都没有长大一点点。可如今,却仅仅是因为在裴姝身边待了一会儿,竟然就长得这般大了。 并且还换了一双又好看又威风的金翅膀! 这般一想,小豆芽不由得意起自己的眼光来。 ——果然不亏是他看上的人,就是与众不同!便是成为凡人也能傲视群雄!想到此,小豆芽便骄傲的抬起下巴,看着一旁满脸惊讶的裴月和玄悟。 “……咦,龙凛,你怎么在这儿?”他目光随意晃了晃,便看到了不远处一棵大树后面露出的一片白色的衣角——这可是小豆芽亲自选的,所以哪怕只是一片衣角,他也一眼就认了出来。 树后,本只想围观的俊丽青年身子微微僵了僵。 他眉头微挑,到底还是缓缓从树后走了出来,轻声回道:“你们走了许久未归,只留我一人在观里。我有些担心,便顺着动静想出来看看。” “看什么看啊,你是个瞎子,你咋看得到?”小豆芽脱口就怼了一句,“而且,你一个瞎子,怎么就找到这里了?” 重要的是身上的衣服还那么干净! 小豆芽眯起眼睛,上下打量着前方的白衣青年。 一个瞎子,走了这么远的山路,然而身上的衣服却是一尘不染,干净得很呢。 一旁,玄悟也疑惑地看着申屠凛。 说起来,他虽有慧眼,却是看不透这位龙公子。明明表面上是个普普通通的凡人,可有时候却又不像是个凡人。 与裴姝不同。 他看裴姝,满身功德金光。而世间其他人,或有功德金光,或有血腥煞气,或是金光与煞气并存……反正这世上的每个人都不会是如这位龙公子一般,什么也没有。 干干净净,无煞气,无功德…… 在他的身上,玄悟什么也没有看到。 仿佛,他就是个刚刚降落在人间的人,像是刚出生的婴儿一般,没有沾染一丝一毫的善恶。 可龙凛不是初生婴儿。 裴姝亦没有说话,而是安静地看向龙凛,似是在等待他的回答。 被三双眼睛看着,白衣青年却似乎并无一丝紧张不安。那张俊丽的脸上甚至还带上了一抹笑意,他红润轻薄的唇微微弯起,纯良至极,看上去人畜无害。 “或许是上天怜我,我虽看不见这世间风景,但是却能看见别人看不到的东西。”白衣青年感叹了一声,“比如裴姑娘,你便是满身金光,夺目耀眼。而小豆芽,在一刻钟之前,他还是红色的,如今却也变成了金色。” “金光?” 裴姝微微扬眉。 不等她继续,青年便忽然道:“而龙某之所以能顺顺利利的来到这里,还有一个原因。在青云观时,我看到了一团紫气。” “龙某曾无意中读到过一本书,书中有记载,上古之时有混沌之气。紫气,是圣者之气,亦是混沌之气。” “裴姑娘竟能引动混沌之气,必乃天命之人。能与姑娘相识,实乃龙某一生之幸。” 最后,他如此说道。 这番话,申屠凛并未胡说。 如今早已不是上古,自然不是谁都能引动混沌之气的。只有天选之人,才不仅能引混沌,还能炼化它。 但天命之人……这天命可不一定是好的啊。 魔界典籍有记载,自上古之后,数万年间混沌之气偶有出现,而它出现之时,必是三界动荡之日。 能炼化混沌之气的人或者魔寥寥无几,唯有天命之人才能做到。 而天命,是救世之命,还是……灭世之命呢? 申屠凛忽然觉得一切变得越来越有趣了。 裴姝,一个众叛亲离之人,一个差点被所谓的亲朋逼死之人,她是会成为救世的神,还是灭世的魔头? 那一刻,他突然觉得活着似乎也挺有意思的。 而在场众人,谁也没想到竟会是这样的回答。 “……你说得都是真的?”小豆芽怀疑的看着申屠凛,眯着眼睛道,“你不会是在骗人吧?” 这么稀奇,可他左看右看都不觉得龙凛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人物啊。 哦,除了长得好看点。 对此,回应他的是白衣青年无辜的面容。 “裴姑娘,不信我的话吗?” 他“看向”裴姝。 气氛霎时静了下来,一时无人说话。 “口空无凭,我们当然不知道你说得……” “我信。”裴姝打断了小豆芽的吐槽,她回视青年,目光在那双死灰之色的眼睛上停留了许久。 “裴姝,你傻了吧,他说你就信?”小豆芽眯眼,上下打量着龙凛,尤其是那张世间罕有的脸,以及那大长腿,瘪了瘪嘴,忍不住道,“你别不是看上这小子……哎呀,好好好,我错了,我错了,我闭嘴总行了吧。” 许是被敲脑门敲出了习惯,这一次,裴姝刚扬起手,小豆芽就快速地闭嘴了。 好在,似乎无人在意他说得这些话。 “龙公子的姿容确实堪称举世无双,但是,我信他,”裴姝甚至还轻轻捏了捏他的小脸,半晌,忽然笑了,“是因为,我与龙公子一样。” “啊?” 小豆芽迷惑。 “龙公子的身上很干净。” 她这般说道。 申屠凛忍不住抿紧了唇,眉头无意识的轻轻拧了拧,忍不住问道:“裴姑娘这话是何意?” “你的元灵很美。”女子的声音带着她特有的清冽,可里面却不乏温暖的笑意。她看着他,轻笑道,“元灵亦是尔心,我想,龙公子必是个善良之人。” “……你说我是善良之人?”青年的脸上带着全然的疑惑。 “不错,善良的人,又怎会骗人呢?”裴姝唇角笑意更深,她的声音也更多了暖意,“如龙公子这般芝兰玉树、清润如玉,必然是大善。” “所以,我信你。” 很多很多年后,申屠凛都会时而想起这一日。 有一个人说,她信他。 因为,在她的眼中,他是个……大善之人。 起初,他觉得可笑,甚至讽刺。 担负着正义之名的万灵仙子竟然会认为杀人无数、挑动仙魔大战,差点让两界生灵涂炭的魔尊是个大善之人。 何其可笑。 可后来啊,他却开始怀念这一日。 也怀念着这句话。 “不过,有一点,我却是要纠正一下。”裴姝又道,“或许方才那紫气真的是混沌之气,可我却不会是那天命之人。” 申屠凛心间微动。 “龙公子怕是忘了,在下还是个凡人啊。”裴姝笑着摇了摇头,“混沌之气确实厉害,可依然改变不了我这凡人之躯。” 申屠凛微微张了张嘴。 他忽地走到裴姝身边,手指搭在了她的手腕之上,那脉象却是是凡人无疑。 “没想到龙公子竟还懂得看相?”裴姝并未躲开他,甚至还抬起了手,让他查看更方便,“可是看出了什么?” 话音未落,那白衣年轻的手指微微僵了僵。 “裴姑娘,脉象有力,身体很健康。”半晌,他如此回道。 这个回答,裴姝还没有什么反应,小豆芽便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道:“连金丹期的妖魔都能杀了,傻子都看得出来她很健康吧。” “……” 裴姝收回了自己手,捡起了地上的断剑,轻笑道,“走吧,我们去找初一和谢道长。” ** “薛伊人!” 山洞外,陶初一心中忽然生出了一股极度的不安,她忍不住大喊着薛伊人的名字,“你想干什么!” 没有人回答她。 因为隔得比较远了,她看不清楚陶初一面上的表情,只能模糊看到她脸上的泪水,在阳光下,有些刺眼。 “陶初一,再见。” 隐约间,她似乎听见了薛伊人在和她道别。 随即,她便看到站在山洞门口的那个人忽然转过了身,朝着那燃着熊熊之火的药鼎一步步走去。 怀中的木头越来越烫。 “师兄……”陶初一咬着牙,忽然转头朝山洞跑了回去。 “薛伊人,你站住!” 她跑得很快,用尽自己最大的声音喊着。 可那个背对她的身影只是微微一顿,随即忽然纵身一跃,跳进了那已然冒着滚滚烈火的药鼎中。 炽热的火瞬间淹没了那道纤细的身影。 “……薛伊人!” 陶初一瞪大了眼睛,终于跑了回来,可到底还是迟了,“你疯了吗……” 那太大太烈了。 她甚至连靠近也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薛伊人被火吞没,不过是短短几息,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这般被烧得干干净净。 橘色的火光忽然变得赤红。 陶初一被熏得眼睛生疼,她不知道自己竟然已经泪流满面了,只怔怔的看着那赤红的火,用尽力气抱紧了怀中的木头。 那木头似乎变得湿润了。 隐约间,她似乎听到了有人在说:“陶初一,我好讨厌你啊……如果,还有下辈子,我们再也不要认识了。” 她说着讨厌她的话,可最后,却是用自己的命换了她。 为什么? 薛伊人,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初一。” 身后,有脚步声传来。 是裴姝的声音。 “裴姝,”陶初一猛然回头,眼泪似乎已经流完了,她的眼睛又红又痛,是被烈火灼伤的。 裴姝愣了一瞬,目光落在了那药鼎上。 这是修仙界才有的药鼎。 她又看向陶初一怀中紧抱着的木头。 那是谢无药。 他本就是将死之魔,如今又受了重创,只留下最后一口气了。 怕是支撑不了多久了。 “你们找过来了,”陶初一的声音沙哑至极,“那是不是意味着苏幼禾……” “她死了。”小豆芽飞过来,“陶初一我们来救你啦!” “死了,苏幼禾死了。可是,”她怔怔的道,“薛伊人,她跳下去了。代替我,跳下去了啊……” “什么?!” 裴姝目光一凝,伸手一挥,一道风剑刺过,那火便瞬间灭了。 可那鼎中,没有人,只剩下了一颗还未完全成型的褐色丹药。 “苏幼禾要用我炼丹,薛伊人跑了过来,我以为她和苏幼禾是一伙的。可她放了我和师兄。”陶初一踉跄着爬了起来,看着鼎中的那颗丹药,“她为什么……为什么要跳下去呢?苏幼禾是她的母亲,苏幼禾那么疼她,就算再生气,也不会杀了她的。为什么,她为什么要这样做?” “薛伊人,你还在吗?” 自然是没有人回她的。 “裴姝,你说,她为什么要跳下去啊!里面好烫好烫的。”陶初一咬着牙,“为什么,她明明说讨厌我的……” “因为,她有罪。” 一道清淡的声音忽然响起。 白衣青年缓缓走了过来,无神的眼睛看着那药鼎,面无表情的道,“她父母害了无数人命,做尽了坏事,是彻彻底底的坏人。真可惜,可她不是。” 陶初一愣在原地。 “所以,她为什么还要活着?”青年淡声道,“便是她不死,被她父母伤害过的人的亲属朋友也不会放过她的。” “至少她现在,可以自己选择死法。” 她无罪,可也有罪。 即便她从未参与过苏幼禾做得那些恶事,可她的存在已经是种罪恶了。 这便是世间。 你得到多少,自然得付出多少。可你付出了,却不一定能得到。 薛伊人得到了父母之爱,得到十几年的荣华富贵,自然要为此付出代价。 身后,玄悟走了过来。 “阿弥陀佛。“玄悟盘腿坐在了地上,开始念起了经。山洞里一时安静了下来,也不知过去了多久,一道模糊的元灵从那颗丹药里飘了出来。 “薛伊人!” 陶初一忙扑了过去,自然是什么也没有抓到。 那元灵只维持了短短一瞬,便霎时散了。 散在了空气之中。 再也看不到了。 直到最后,她也没有留下只言片语。 她甚至都没有和她的心上人告别,就这样一言不发的走了。 “真可惜。” 那白衣青年又轻轻叹了一声,可面上却无半点可惜之色。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7-09 23:23:19~2021-07-10 22:20: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黎晓 3瓶;祈玖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 60、第 60 章 苏幼禾死了, 薛伊人也死了。 陶初一拾起了那颗未成型的丹药,重新回到了青云观,然而刚到门口, 便看到了一个略有些熟悉的老人——那是薛府的管家。 “陶姑娘, 这是大小姐让老奴交给你的。”见到她, 薛管家便把手中的一个包裹递给了陶初一。 “薛伊人, 她给我的?” “是啊。”薛管家忽然叹了口气, 眼眶有些红,“大小姐遣散了薛府的下人,府里的米粮她全都发了下去。她走之前,嘱咐我,让我交给你。做完这些, 我也要走了。” 苏幼禾的事情并没有传出去, 但薛管家是薛府的老人, 可以说是看着薛伊人长大的。 所以,有些事也瞒不了他。 但他只是个下人, 主人要做什么,又岂是他一个下人能管得了的? “陶姑娘,”薛管家顿了顿道,“其实大小姐是喜欢你的。” 说完这一句, 他也没看陶初一的回应, 长长叹了口气,便慢慢的下山去了。 “拆开看看吧。” 裴姝轻轻抚了抚陶初一的脑袋。 其实那包裹里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 而是一叠银票, 除此之外,还有一封薛伊人给她的信。 薄薄的一张信纸,上面只有很简单的两句话。 “陶初一, 我走了。” “如果我还能留下尸体,那就帮我收一下尸吧。如果没有,那便算了。那些钱你拿走,想怎么用就怎么用吧。” “这钱,我是看在青云观的面子上给你的。所以,不要误会,我还是很讨厌你。” 短短的几句话,是薛伊人早已想好的告别。 看来,早在知道了苏幼禾所做之事后,薛伊人便已经在计划了。从一开始,她就没有想过活下来。 “哇,这里有足足一万两!”小豆芽已经数完了那叠银票,两眼冒星星,“陶初一,薛伊人真的全给你了?” 没等人说话,他便情不自禁的感叹道:“哎呀,我也想要有个这么讨厌我的人!” 讨厌他,还给他送钱,这是什么好人啊! 可其实是真的讨厌吗? 一万两,怕是薛家大半的家财了。若是真的讨厌一个人,会把大半的家财送出去吗? 当然不可能。 陶初一没有哭,也没有说话,她只是捏紧了那叠银票。 一万两,若是曾经,她会喜不自胜。 可如今,捏着那沉甸甸的银票,她却没了半分喜悦。 “我师兄还有救吗?”半晌,她忽然开口问道。 苏幼禾直接把谢无药砍成了两段,谢无药当场退化成了原形,直到现在,也没有恢复的迹象。 裴姝顿了顿,才回道:“谢道长还能恢复人形。” 但她却没回答谢无药能否活下来。 陶初一自是听懂了她的话。 她不是真的傻子,又怎会看不出来,其实师兄早已是强弩之末了。他之所以还能撑到现在,无非是……放心不下她而已。 师兄以为她不知道。 可其实,她只是不敢知道而已。 而如今,她却再也无法自欺欺人了。 “他还有多久?”她沙哑着问道。 “不过三……” “其实谢道长也不是没有救。”裴姝抿紧了唇,正要回答,然而,话未说完,一道清润的声音便打断了她的话。 是龙凛。 “你说什么?!”此话一出,陶初一便猛然抬起了头,紧紧地看向白衣青年,“我师兄真的还有救吗?” 裴姝也看向了龙凛,眉头不由自主皱了起来。 白衣青年却恍若未觉,面上甚至还浮起了一抹若有若无的浅笑道:“龙某也不知这法子有没有用,这是我在一本古籍上看到的。” “魔族,死而不僵。而药魔本身就是一株药,是木灵化身,遇水便能活。只是如今谢道长深受重伤,危在旦夕,普通的水起不了作用。” “想要救他,唯有一个法子。” 他“看向”了陶初一,唇角翘起了一抹浅淡的弧度,一字一顿的道:“便是用血滋养,而这血,当属心头血最佳。” “龙凛。”裴姝面无表情的看着那白衣青年,“这法子你是从哪本古籍上看到的?” 这是裴姝第一次叫他的名字。 她的音调偏冷,可之前当她唤龙公子时,声音却依稀能听出暖调的。可此刻,这声龙凛却似是带了杀气。 “……太久了,我也不记得了。”白衣青年摇了摇头,面上无甚表情,仿佛并未感受到杀意,声音淡淡的道,“这法子也不一定有用,我只是说出来而已。信不信,用不用,还在陶姑娘自己。” “此法太过邪气了。”一旁,玄悟皱眉道,“说不定是有人胡乱编造的。陶姑娘,你还是……” “我信。” 陶初一却直接如此道。 “初一……”裴姝皱眉。 “不用说了,我知道你们想说什么。”陶初一打断了裴姝的话,轻轻抚了抚已经变得冰冷的木头,一字一顿的道,“不管是真是假,只有试了才知道不是吗?” 不等裴姝开口,她忽然笑了,继续道:“你放心,我不会做傻事的。龙凛不也说了只是用心头血更佳而已吗?我用血滋养便行了,反正我这么多血,大不了每天多吃点猪血鸭血鸡血等等补回来就是。” “我还想和师兄一起好好活下去呢,所以你们不用担心,我不会那么傻的。” “师兄,你答应过爹爹会照顾我的。”她低头,把头靠在了木头上,轻声道,“我还小呢,还没有嫁人呢,所以,你不能食言的。” 木头自是没有任何回应。 但陶初一却觉心头的阴霾散了许多。 她依恋的靠着木头,像是回到了小时候一般,那时,谢无药就像是一座大山,他只要陪在她身边,她就觉得很安心很安心。 “师兄,你不能走的……” 她低声说着,不知是威胁还是祈求。 见她已然下了决定,裴姝深深看了她一眼,到底没有再说什么。而是转头望向龙凛,问道:“龙公子可否仔细说说这法子,需要多少血滋养?又需要多久才能见效?最后,用了这法子后,可又有什么后果?” “每日只需三滴即可,至于多久才能见效,便要看陶姑娘自己了。”白衣青年红唇轻启,声音清清淡淡,“或许只要几日,或许是一年,也或许是十年……只看陶姑娘有多么想要谢道长活过来。至于后果,” 他顿了顿,才笑了一声,继续道:“传说,心若是善良的,那他的血也是善良的;可若是心中满腔恶意,那么那血便是污浊不堪。这便是这法子的后果。谢道长恢复后,或许还是他;也或许,却是另一个人了。” “那不用担心啦!”小豆芽撑了个小懒腰道,“陶初一虽然脑子笨笨的,但还算是个好人啦。所以,陶初一,你还哭丧着一张脸干什么!你现在又有钱,又能救你师兄了,你该高兴才对啊!” 在小豆芽看来,虽然陶初一刚死了娘和妹妹,但是……这不是她也从没承认过那两人吗? 苏幼禾虽然是亲娘,但是却是个要她命的娘。 而薛伊人,也从没把她当姐姐过,便是跳进药鼎里,大部分原因也是为了恕罪而已。 所以……这勉强也算是好事吧? “你想想诶,以后再也没人惦记着你的命去炼药了,也没有人再嘲讽你了,你还有了这么多钱,以后可以天天吃肉啦!你咋还不开心……诶诶诶,不是,你哭什么啊?你别哭啊,我这不是也没说什么呀……” 回应小豆芽的是陶初一忽然掉落的眼泪。 那眼泪就像是成串的珠子一般,一颗一颗的往下掉,源源不断的,吓得小豆芽又慌又茫然。 没等他回神,便见哭得稀里哗啦的陶初一转身跑了出去。 隔着老远,都能听到她的哭声。 小豆芽懵了,忍不住挠了挠脑袋,迷茫地道:“我说错了吗?她怎么就突然哭了呢?” “……你不是饿了吗?”半晌,裴姝一把抓住了他道,“正好今日有集市,我带你去镇上吃饭吧。你想吃什么?” 一听到吃的,小豆芽立刻就把刚才的疑惑甩开了,兴奋的道:“我要吃肉!梅干菜扣肉,听说可好吃了,我一定要尝一尝。” 边说,他边忍不住咽口水,催促道:“快走快走,我们现在就去吧。” “阿弥陀佛。”玄悟看着小豆芽,眉头不由皱了起来,忍不住对裴姝道,“裴姑娘,你确定要把一只魔带在身边吗?” 不等裴姝回答,他继续道:“魔便是魔,即便他们长得像人,口吐人言,可终究缺了一颗人心。” 没有人的感情,也体会不到人的喜怒哀乐,更没有怜悯。 便如这只小魔。 他终究还是什么都不懂,生死之事哪有那么容易看透,可在这小魔的口中,人命对他毫无影响。 他体会不到人类的悲伤,这是天真,更是薄凉。 “喂,你这臭和尚你胡说什么呢!”裴姝还未开口,小豆芽便气炸了,“裴姝不带我,难道带你吗?!我可是比你早认识她的,你别想离间我们!” 小豆芽叉着腰,气愤地道:“还有,小爷自己有心,要那劳什子人心作甚?那么脆弱,一点儿用也没有!” 玄悟却只是面色淡淡的摇了摇头,看了他一眼,便叹息了一声。 见此,小豆芽更气了。 这和尚什么意思?这是看不起他吗? “佛祖都说众生平等,你这个和尚学了这么多年的佛法,难道连这个也不知道吗?”小豆芽冷哼道,“众生平等,可你却是公然搞种族歧视,我看你这么多年的佛法都白学了!” “裴姝,你说我说得对不对?”边说,他边看向裴姝,一双大眼睛紧紧地盯着裴姝,虎视眈眈的道,“你这么聪明,不会被这个和尚骗吧?” “……反正,你不能丢下我!”小小的孩子鼓着脸,攥紧了小拳头道,“裴姝,你不能不要我的。你答应了,要帮我找娘的,你不可以食言……” 便是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的眼睛里已然蒙上了一层薄雾。 “不会的。”裴姝心头一软,把他放在手心,手指小心的为他擦了擦眼角,“在你找到你娘之前,我一直在。” “这是你说的!你不许反悔!”小豆芽强调。 “不反悔。” 她认真的回他。 “……还有,我有心的。”小孩儿垂着头,小手摸着自己的胸口,“你摸摸看,它还在跳动呢,它……和人心没有不同的。” “嗯,我知道。” 那温暖的手指轻轻顺着他的头发,清冷的声音似乎也带着暖意,听在耳里,是那般的清晰和不容忽视。 “我们小豆芽,是个好孩子。” “……哼,花言巧语!” 小豆芽哼了一声,用力擦了擦自己的眼睛,背过身去道,“哎呀,饿死了,我现在就要去吃饭啦!”话音未落,他已经扑扇着小翅膀飞了出去。 “你们快点,我去看看陶初一!” 他边飞,边用小手擦着眼睛。 哼,他可是尊贵的睡魔大人,所以,他才不会哭呢! 直到小豆芽的身影看不见了,裴姝脸上的笑意才淡了下来。她转头,看向玄悟,面上似有冷意,沉声道:“玄悟大师,以后还请你不要再说这些话了。” “裴姑娘……” “我很清楚小豆芽是什么,”不等他说完,裴姝便径直道,“是人是魔又有什么关系?人亦有好坏之分,人心亦有黑有白。我只要知道他是小豆芽,一个懵懂的小孩儿便行了。” “——他不懂喜怒哀乐,我便教他;他不知何为怜悯,我便告诉他;善恶是什么,我都告诉他。”裴姝淡声道,“总有一天,他都会懂的。” 她的声音不高,语气很淡,但每一个字却说得极是认真。 “一个小孩而已,玄悟大师一个得道高僧难道还畏惧一个小孩吗?”一旁,沉默了许久的白衣青年忽然开了口,声音悠然,却似乎含着淡淡的嘲讽,“魔族成千上万,不过是个小魔罢了。一个小魔,又能掀起什么风浪?” “玄悟大师法力高强,降妖除魔无数,难道还降不住一个孩子?” 青年俊丽的脸上笑意越发的浓了,“小豆芽是龙某的救命恩人,若是大师想要除魔,便先除了我吧。” “他救了我一命,我自也该还他一命才是。大师,你说可对?” 玄悟站在那里,沉默了许久,最终却到底没再继续说什么。 门外,躲在外面的小胖娃娃用力抽了抽自己的鼻子。 他不哭。 绝对不哭! ** 可惜,那梅干菜扣肉终是没有吃上。 青云镇忽然乱了。 不过是几个时辰而已,镇上的医馆便挤满了人,不久,大街上的百姓们更是一个接着一个哀叫着倒了下去。 裴姝等人刚到了街上,便看到了这一幕。 街上许多百姓都面色青白,眉目间竟是有死气聚集,这是将死之兆! “痛啊,好痛,我的肚子好痛啊!” 有人惨叫着,叫着叫着,竟是吐出了黑色的东西来,那里面仿佛是有东西在动一般,看上去极其可怖,还散发着浓烈的腥臭味。 “是瘟疫。” 身旁的青年忽然开口。 裴姝心头一跳。 “裴姑娘想必也看出来了吧。”青年用那双无神的眼睛环顾着四周,凝声道,“我看到了一团团的黑气从那些百姓的身上冒出来。” 裴姝当然看出来了。 这样的症状,除了中毒,便只有瘟疫。 “可为什么会有瘟疫?”裴姝沉声道。 一场瘟疫不可能突然发生,一般发生瘟疫都是在大灾之后,比如旱灾、洪水……可如今,青云镇却平白无故的发了瘟疫,极不合理。 她眉心微凝,面色一变,忽地冷声道:“是苏幼禾!” 不,或许也是她背后的主人。 那灵刀和药鼎都是修仙界之物,苏幼禾生长都在人间,她会有这些东西,只有一个可能——便是她身后还有人。 而她自己也提到过主人。 也就是说,这场瘟疫极大的可能是苏幼禾背后的主人策划的。 “立刻回青云观。” 她当机立断道。 瘟疫不可能凭空而来。 而事实果然也如她所料,青云镇的水源被破坏了。 “这水含有魔气。”裴姝皱眉道。 魔气对于人族来说可以说是剧毒之物,普通人类但凡沾染上魔气,大部分的结局都是死。 “这魔气不是魔界的。”清水河边,小豆芽认真的闻了闻,严肃着小脸道,“这魔气变异了。” 他是在魔界出生长大的,自然对魔界的魔气很清楚。、 对于魔族来说,魔气自是好的,能够辅助他们修炼,是必不可缺的东西。 可这水中含得魔气却让他这个魔族都觉得不舒服。 闻得久了,甚至还有一股晕眩恶心之感。 “这魔气含有剧毒。苏幼禾的主人到底是谁?竟然还能改变魔气!”小豆芽惊讶了。 “现在重要的不是这魔气从何而来,当务之急是应该想一想如何解决这魔气。”玄悟道,“还有已经发病的百姓,该如何救他们。” 这话一出,大家都沉默了下来。 谁都知道,这是现在最需要解决的事。可知道是一回事,怎么解决又是一回事。 青云镇上也有大夫,可这已经不是普通大夫能解决的事了。 便是放在有医修的修真界,这也是极其棘手的。 不到一天,倒下的百姓就已经有了数百人。 并且,这个数字还在增加。 在发现是剧毒魔气的第一时间,裴姝等人便直接去了衙门,把此事告诉了本地的知县。然后,由知县出面,把已经发病的百姓们集中了起来,并且告诉百姓们不要再动任何水源。 然而,人可以一天不喝水,却不可能一直不用水。 而便是他们去其他地方借水,也是杯水车薪,远水救不了近火。 看着还在增加的病号,知县已经急得脸色煞白了。 青云镇足有数千人,若是不解决这事儿,这数千人怕是都活不了!而到时候,他这个知县自然也当不下去了。 不但如此,怕是连项上人头都包不了。 “玄悟大师,您是得道高僧,您快想想办法吧!”青云观里,知县苦着脸哀求道,“再这么下去,就全完了!” 已经发病的百姓全部被安排在了青云观里。 不过短短一天时间,冷清的青云观便已经被挤满了,耳边全是痛苦的哀嚎声。 裴姝几人已经仔细研究过了,发病的百姓不会立刻死去,那剧毒魔气会一点点蚕食他们的身体,直到他们的身体彻底被败坏,受过极致的痛苦,这才会彻底死去。 按着这个速度,大概需要十二个时辰。 也就是说他们只有一天的时间。 而如今,已经过去了一半了。 要在短短的几个时辰里找到解决方法怎么可能? 天早就黑了。 可这一夜注定了不会安静,痛苦的哀叫声却不绝于耳。 便是最没心没肺的小豆芽都睡不着了。 因为填饱了肚子,力量也恢复了,所以小豆芽又能变成正常大小了。 那些发病的百姓全都聚在了青云观的大堂里。 里面有老人,有妇人,有男人,也有与他差不多的小孩儿。 小豆芽悄悄扒在门框上朝里面看,小眉头皱得极紧,“裴姝,他们都会死吗?” 没等裴姝回答,他又继续道:“你看见中间那个哭得满脸都是鼻涕的小孩子了吗?我认识他,他是镇上的小乞丐,叫狗蛋。” 那叫狗蛋的是个看上四五岁的小男孩儿。 长得瘦瘦小小的,皮肤黑黑的,可能是晒成那样的,也可能是没有洗干净的污垢。他毕竟是个小乞丐,能填饱肚子就不错了,怎么可能还有精力去打整自己。 此刻,狗蛋正哀叫着,痛得在地上打滚。 他的声音从最开始的高昂刺耳,变得越来越微弱,直到现在,狗蛋已经叫不出声来了。他倒在地上,把自己蜷缩成了小小的一团,身子一颤一颤的。 “我刚到人间界的时候,因为不敢出去,差点就饿死了,是狗蛋……给了我一个馒头。”小豆芽低着头,“好吧,不是他给我的,是我偷走的。不过我后来已经还给他了,我双倍还回去的!” “裴姝,我不想他死。” 可这一次,他心中最最最最厉害的裴姝没有回答他。 作者有话要说:  大概下一章结束这个故事。感谢在2021-07-10 22:20:18~2021-07-11 22:46: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一阵狂风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毛毛球 2瓶;癌症晚期的朋友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 61、第 61 章 “裴姝, 他可以不死吗?” 小小的胖娃娃抬起头,一双清澈的大眼睛直直的看着她。 对上那双带着期望的眼睛,有一瞬间, 裴姝感受到了一丝无力和心疼。她这一生, 见过了无数生死, 本以为自己早已能淡然面对。 可原来, 到了这一刻, 才发现,她终究还是高估了自己。 “抱歉。”好半晌,她才沙哑着声音开了口,“我做不到。” 便是她还是万灵仙子,她也做不到。 更何况如今已是凡人的她。 她仿佛又回到了很久很久之前的时候, 那时, 也是如此, 她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站在那里。 只能无能为力的看着母亲的身体一寸寸的冰凉下去。 “没事的。”手指忽然一热, 一只小手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指,是小豆芽。他的手太小了,又肉乎乎的,握不全她的手。 可绕是如此, 他也努力的长大了自己的小手, 尽量多握住一根手指。 “你不需要道歉。”小孩仰着头,大眼睛看着她, 特别认真的道, “这本来就不是你的事。能救他们自然很好,但救不了,也没有办法。是你教我的啊, 尽力而为、问心无愧便已经很好了。” “所以,不要伤心。” 裴姝微微一怔。 她垂头,与小孩对视,那双清澈的眼睛里虽然还有遗憾,但更多的却是……心疼和担心。 明明方才是他先提起这事儿,也是他先伤心的。 可此刻…… 看着这小小一点的娃娃,看着那张小脸上的严肃认真,裴姝的唇角终于忍不住翘了起来,她点了点头,也极其认真的回了一声,“好。” “我不伤心了。” 她笑了笑,反手握住了小孩的手。 “那就对嘛,我……我就是问问而已,谁知道你……”闻言,小豆芽就抚着自己的胸口,长长的呼出一口气,“不说了不说了,我们走吧,不要看了。” 正这时,忽然间,一股饭香味儿飘了过来。 那香味儿很浓,也很杂,仿佛是做了一桌大宴似的,香味儿直往人的鼻间钻,勾动人的食欲。 明明已是深夜了,是谁在做饭? 也是闻到了这股香味,几人才忽然想起他们今天忙碌了这么久,其实还未好好吃过一顿饭。 看着满室哀叫的百姓,心情很沉郁压抑,然而胃却也诚实的提醒着他们饥饿这个事实。 “这大半夜的,哪家在做饭啊?”小豆芽本来心情就不好,闻着这股香味儿只觉得更丧了。便是他再没心没肺也知道现在这个时候不是该想着吃的时候。 只是…… “好像有炖排骨的味道诶,还有梅干菜扣肉……” 他没忍住,诚实的吞了吞口水。 裴姝眉心微动,忽地转头,朝青云观的厨房方向看去,那里正有烟雾升起。小豆芽也看到了,立刻惊讶地皱起小眉头道:“是我们的人?” 话音未落,身后便响起了熟悉的声音。 “裴姝,小豆芽,吃饭了。” 是陶初一。 她的手上端着一大盘包子,身后跟着几个衙门的人,也人手都端着满满一大盘包子。那上面正呼呼散发着热气,一股肉香顺着风飘了出来。 “吃饭?”小豆芽眯着眼睛,忍不住问道,“谁做的啊?” 没等陶初一回答,他嗅了嗅,恍然大悟道:“这味道……是谢无药做的!” 那几个衙役已经端着包子进了大堂,然后把那些包子分给了里面的百姓。大堂里面也不全是生病的人,还有来照顾他们的亲人。 如今青云镇的水源不能用了,是以,大部分人都饿着肚子在。 他们现在用得水,也是之前存下来的。 百姓家中也是存有水的,但也不知为甚,除了青云观存下的这些,其他人家中的水源都全部被污染了。 “对,是师兄做的。”陶初一轻声道,“走吧,师兄还特意做了梅干菜扣肉。小豆芽,你不是想吃吗?正好,趁热吃。” 话音刚落,她已经转身朝前走了。 清冷的月色下,她的背影仿佛也镀上了一层冷意。 “裴姝,我怎么觉得心里好不安稳啊?”小豆芽眉心拧着小疙瘩,忍不住看向裴姝。因为人多眼杂,所以他化成了正常人类小孩的大小。 只是因为观里没有小孩儿的衣服,所以他身上便套了一件谢无药小时候的旧衣。 他肉乎乎的小手不由自主的抓紧了裴姝的衣袖,小脸皱成了一个小包子。 “不怕,我在。”裴姝轻轻揉了揉他的头,沉声道,“走吧,我们去吃饭。” 饭厅里,已经摆好了一桌子的菜。 谢无药、陶初一以及龙凛都已经坐好了,玄悟没有来,而是在屋里念经祈福。见到裴姝两人,谢无药便笑着招手道:“裴姑娘,小豆芽,你们来了。正好,菜也做好了。” 说起来,龙凛说得那个法子确实很有效。 陶初一才放了一次血,谢无药便醒了过来,不但如此,还能恢复人形。他的身体之前虽被苏幼禾斩断成两截,但他是魔族,魔族的愈合能力本身就很好。 更何况谢无药还是纯血药魔,药魔自身就有治愈能力。 因此,不过几个时辰,谢无药竟然就能自由活动了。 而且,还做了这么大一桌子的菜。 今夜的菜尤其的丰富,鸡鸭鱼肉竟是样样都有。 谢无药最擅长的炖排骨自然也有,还有小豆芽心心念念了许久的梅干菜扣肉也有,一走进来,那霸道的饭香便席卷了过来。 “哇!好多肉!” 小豆芽惊呼了一声,快速地跑了过去,看着一桌子的好菜情不自禁地长大了嘴巴,“今天是什么好日子吗?怎么做这么多啊?” 他边说,边忍不住看向陶初一。 在青云观这些日子,小豆芽可清楚陶初一的抠门了。平日里,他们两天能吃一顿肉,那已经是陶初一最大方的时候了。 但便是吃肉,也最多就一盘菜而已。 哪里像现在,竟然这么大一桌子! 这还是小豆芽第一次看见这么多这么多好吃的,边看边吞口水,只觉得两只眼睛都不够用了。看着这道也想吃,那道也想吃。 “你们忘了吗?今天已经是腊月二十九了,明日便是大年三十了。”谢无药笑了一一声,边夹了一筷子的扣肉给小豆芽,“所以我想着,我们不如就提前过个年吧。” “过年啊,”一旁,白衣青年轻轻呢喃了一句,“倒确实是个好日子。” 竟已是腊月二十九了。 裴姝微微有些恍惚。 修仙界时光如流水,对于修者来说,一年的时间不过眨眼而过,便是生辰也不会常过,更何况是过年了。 若是算起来,这还是裴姝第一次过年。 她入了座,看着身边的几人,又看着面前这一桌还散发着热气的菜。不知什么时候,外面的雪已经停了,只偶尔有几片雪花慢悠悠的飘下来。 他们坐在屋子里,转头,抬眼,便能看见那几朵零星飘落的雪花。 虽又少又小,可黑夜里,它们的存在却无法忽视。 偶尔,有一阵轻风吹过,扑面而来一丝丝凉意。 可屋子里却是温暖的。 角落里的炭火似乎能瞬间驱散了那些寒意,反而带给他们一阵阵的暖意。耳边时不时传来的说笑声似乎也带着温度,为这清静寒寂的冬夜增添了不一样的味道。 “裴姑娘,谢某敬你一杯。” 正这时,谢无药站了起来,拿起酒壶为自己与裴姝都斟满了酒。淡淡的酒香散发了出来,他语带浅笑的道,“谢谢你。” 他没有说谢什么,但在座所有人都清楚。 最初,是陶初一把裴姝捡了回来。 后来,却是裴姝三番五次的救了陶初一,救了他们。 他们从素不相识到如今的饮酒谈笑,有时想想,便忍不住觉得惊奇。 其实时间也没有过去多久,但恍然回想,却觉得仿佛已是很久之前的事了。这些日子里他们似乎没有做什么,每日大多时间都是在吃吃喝喝、闲散度日,可却从没觉得空虚过。 回想间,裴姝竟忽然间发现,没有像在修仙界时每日不是大部分时间在修炼,便是出去历练,可她在这里的每一天却都是充实的。 裴姝看了谢无药一眼。 ——他魔族的身份虽然已经被拆穿了,可从始至终,他的身上都穿得是道袍。那张清俊的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一如最初相见的那一刻。 其实,早在见面的第一眼,裴姝便对他的身份有所察觉了。 那时,她刚入凡间。 她成了凡人,看似身在凡尘,可其实与这世间却像是隔了一层。 她终究不是生在凡间、长在凡间的人,便是成了凡人,便是装得再坦然,可也是格格不入的。 便是裴姝自己也不知道,最开始她留在青云观是喜欢多一点,还是无奈更多。 那时的心,她不知。 可此刻,她却知道,她是喜欢这里的。 青云观很小,比不过天啸门的任何一个山头大;青云观的人也很少,天啸门光外门弟子便有数千;青云观很安静,每日醒来,她听不到练剑之声。 可偏偏就是这样一个地方,却竟让她生了……留恋。 曾有那么一刻,裴姝竟是生了想在这里度过余生的想法。 或许,她已经动了这个念头的。 只是……世事无常。 这一生啊,总有些东西,是拼尽全力也难以留住的。 裴姝也站起来,执起面前的酒杯,与谢无药轻轻碰了一杯,也笑道:“谢道长不如说这些话,若是算起来,要谢,也该是我先谢你和初一才是。谢谢你们收留了身无分文、无家可归的我。” 最后一句似是在开着玩笑,但她的眼底却是认真的。 两人对视一眼,那一刻,都似明白了什么。 “哎呀,我也要喝!”恰此时,一只酒杯加入了进来,握着酒杯的是一只又白又嫩的小手,手指短短的,连杯子都握不全。 裴姝看也没看,伸手便敲了某个小孩儿的脑门一下,“别胡闹,乖乖吃饭。” “哎哟!” 因为手里捏着酒杯,这一次,小豆芽没有及时避开,被敲了个正着,叫出了声来。 一旁陶初一也喝了一口酒,见此,边跟着道:“可不是,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儿喝什么酒,快吃饭吧!” 其实疼倒是不算疼。 但……听听,听听这说得是什么话啊! “你们……你们欺负人!”小豆芽是很认真要加入的,可接连被打击,小脸都涨得通红了,不满的瞪着裴姝几人。 然而,很可惜,没人理会他这个小孩子。 小豆芽可气了! 他忽然转头,把酒杯重重地放在了身边的白衣青年面前。 砰——! “龙凛,你和我喝!”他伸手推了推白衣青年,想了想,又加了一句,“你是我的仆人,我们可是一家的,你不能拒绝我。” 那白衣青年似乎正在发呆。 被他这小奶音一吼,又被推了推,那双涣散无神的眼睛转了转,转头,面向小豆芽,声音清冽:“喝酒?” “当然!怎么,你不愿意?”小豆芽小眉头都竖了起来,威胁道,“你不愿意也不行!你必须得听我的,否则就……就还钱!” “对,不愿意就还钱!” 他超级霸道的说着。 “不愿意就还钱啊……”青年跟着重复了一次,隽秀的眉扬了扬。然后,在小豆芽虎视眈眈的目光下,修长的手指动了动,拿起了桌上的那杯酒。 小豆芽紧张地盯着他。 “行,那就喝酒吧。” 须臾,那青年终于开了口,执着那酒杯抵向了面前的小胖娃。 小豆芽本已经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了,因此,冷不丁地看到那杯酒,竟然还愣住了,一时间,都忘了下一步动作。 “怎么,不喝了吗?”青年歪头,似有疑惑。 眼见着那杯酒要收了回去,小豆芽总算是反应了过来,忙叫道:“喝喝喝,当然要喝!都说好了的,你不许反悔!” 边说,边执起自己的酒杯与青年碰了一下。 因为太过激动,力道有些重,酒都洒出来了一些。 还发出了一声清脆的声音。 小豆芽小心脏就是一抖,本能地转头朝裴姝看去,但见裴姝正在专心吃饭,似乎没有注意到这一幕,他这才小小的舒了口气。 其实他倒不是喜欢喝酒,毕竟酒那么难喝,他才不会那么没品位呢! 只是凭什么大家都喝,就不让他喝呢? 所以这杯酒他是喝定啦! 见裴姝似乎没有发觉,他忙快速地一口喝干了那杯酒,因为喝得太快,那酒直接就进入了他的喉咙里,除了一点点的辣味,似乎也没有尝出什么。 “……酒也没什么大不了嘛。”小豆芽说着,便打了一声酒嗝,“唔……我还可以再来一杯……不对,是一壶……” 咚—— 可话未说完,便见那小娃娃眼睛一闭,趴倒在桌子上。 竟是这般醉了过去。 其实早就看见了全程的裴姝:“……” 旁边,传来了一声轻笑。 “看来我们豆芽大人的酒量不怎么好啊,”青年的声音里满是浓浓的笑意,“裴姑娘,你说现在该怎么办?” “我抱他回去睡吧。” 正这时,一直沉默的陶初一忽然站了起来。 她走过来,一把抱起小豆芽,便道:“你们继续吧,我先把他送回房间里。”说着,也不等其他人回答,快步就出了饭厅。 不一会儿,身影便不见了。 餐桌上,气氛微微静滞了一瞬。 也不知过去了多久,白衣青年才忽地道:“谢道长不去看看吗?” 不等谢无药回答,他便继续道:“陶姑娘很伤心呢。” “……不了。”半晌,谢无药才出声回道,“过去了就好了,总有一天,她会……” “她会忘记你,对吗?” 申屠凛直接补全了他的话。 闻言,谢无药没有回答,似是默认了。 见此,青年俊丽的面上笑意更深,但也不知为甚,那笑却让人感不到半分暖意,反倒是像带着冷漠的讽刺。 “一月忘不了,便一年。一年忘不了,便十年。十年忘不了,便二十年……反正总有一日,她会忘了你。谢道长是这样想的吧。” 谢无药面上已然没了笑意。 他执着酒杯的手指轻轻颤了颤。 “好不容易有了法子能救你,可谁想,到头来却不过是一场空欢喜。”青年的声音里笑意更浓,却微微多了一些沙哑,“谢道长,若是她一辈子也忘不了呢?便是她会因此伤心一世,你也要这样做吗?” 他平日里话不多,甚至存在感也不强。 即便他长了一张绝世无双的脸,可似乎总能让人忽略他。 可今夜,也不知怎的,他的话却多了起来,多到让人无法忽视,甚至……想要逃避。 “她会忘记的。”谢无药忽然站起来,给裴姝与龙凛都倒满了酒,沉声道,“裴姑娘,龙公子,我们再喝一杯吧。” 说罢,便径直一饮而尽。 也不知什么时候,陶初一已经回来了。 她站在门口,静静地看着这一幕,沉默了许久,忽然道:“裴姝,龙公子,小豆芽在找你们。” “……好,我们这就过去。” 裴姝看了她一眼,随即便站了起来。龙凛却没动,他坐在那里,手指慢悠悠的转动着酒杯,俊脸上还带着笑,那眼角下的红色泪痣颜色似乎更浓了。 裴姝顿了顿,直接走到了青年身边,伸手拉住他,沉声道:“龙公子,走吧。” 青年抬头“看着”她,裴姝这才发现,他那本就无神的眼睛似乎更加涣散了。 而冷白的脸上也不知何时染上了一层绯红。 “走,去哪里?” 他清冽的声音也带上了沙哑。 裴姝没有回答,只是轻轻叹了口气,然后用力把他拉了起来,快速地朝外面走了。不过短短几息,便已然离了饭厅。 天上不知何时,挂上了月亮。 月亮不圆也不亮,反倒像是染满了冷意。 寒风忽地吹来,撩起了女子柔顺的乌发。 那长长的发顺着风吹动着,吹在了他的脸上,然后,像是羽毛一般,轻轻地拂了过去,只浅浅留下了一丝淡淡的痒意。 “裴姑娘,”寒风中,青年忽然启唇,“你伤心吗?” 裴姝脚步顿住。 半晌,才回头看向他,笑了,“龙公子为何有此问?我好好的,为何要伤心?” “呵,也是。”闻言,青年似乎也不觉得什么意外,面上很是平静,“你为什么会伤心呢?毕竟要去赴死的是其他人,是他心甘情愿的。你说他傻不傻?明明有活的希望,却为了一群毫不相干的人,甚至不惜伤害在乎他的人的心,也要舍了这条命。” “裴姑娘,你说,他是不是很傻?” “龙公子,你很伤心吧。” 裴姝没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如此说道。不是疑问,而是淡淡的陈述。 “……裴姑娘说笑了,这些事与我无关,我为什么伤心?”青年先是微微一怔,片刻,才勾了勾唇角回道。 可却连他自己都不知,他的唇角在笑,可他的眼里却是冷的。 他说他没有伤心,可却连笑也忘了。 人人都说,万灵仙子是个极其聪慧的人。 什么话该说,什么事该做,她都明白。 可这一次,聪慧的万灵仙子却像是什么也不懂,竟是又重复了一次,“龙公子,你在伤心。” 气氛微微一僵。 有一瞬间,竟似有煞气一闪而过。 “死得不是你,你也不在乎死得是谁,可你还是伤心。”裴姝面上却是不变,“我不伤心,是因为我知道这是他自愿的。虽然有很多不舍,可这是他想要去做的。身为朋友,我劝不了他,便只能尊重他。” “我这人,心硬如铁,想要伤心实在是难。但是,”她忽然转头,笑了一声,“龙公子心肠软,生离死别之事,又怎能不伤心?” 他心肠软? 青年带着淡红的冷白俊脸微微僵了僵。 没等他开口,便又听裴姝道:“好了,时辰不早了。龙公子早些去休息吧,至于小豆芽那边,我去看着便是。” 说完,她便放开了他的手,径直离开了。 脚步声不疾不徐,就这样一步一步的走远了。 申屠凛站在原地,忽然抬头,入目的自然是一片漆黑,只隐约间似乎能看到零星光点。而耳边,时不时能听见一声声哀叫。 凉风袭来,他情不自禁地摩挲着冰凉的手指。 “我心肠软?” 他摇了摇头,忽地感到了一阵醉意。 ** “……裴姝……姝姝,我想喝水。” 床榻上,肉乎乎的小手伸了出来,一把抓住了裴姝的衣袖。 那娃娃睁着朦胧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视线随着她的动作而动,竟是一时片刻也不离开。 “喝吧。” 裴姝接了一杯水,递给他。 小豆芽抱着水咕噜噜的喝完了。 一口气干完了一杯水,他才长长呼出一口气,拧着小眉头道:“喉咙好不舒服啊。” “以后还喝酒吗?”裴姝捏了捏他的小胖脸。 “你生我气了吗?”小豆芽嫌弃的瘪着嘴,一把拽住了裴姝要抽回去的手,大眼睛水蒙蒙的,明显还有着醉意,“不要生我的气好不好?” 稚嫩的童音里带着丝丝祈求。 不等裴姝回答,他又道:“我……不想与陶初一一样。” 裴姝心头一颤。 “药魔……他们的血肉皆可入药,纯血药魔的血肉更佳。若是献祭……自己,便能解世间万毒。”小豆芽的声音低低的,“谢无药,这一次,是真的要死了吧。” “他已经做好决定了,所以才提前过年,才做了那么多好吃的……” 因为啊,这是他最后一次给他们做饭了,从此后,他们再也吃不到了。 小娃娃忽然把头埋进了裴姝的怀里,小手紧紧地拽紧了她的衣服,仿佛在汲取温暖一般。 “陶初一哭了,我看到了。” 许久,房间里再次响起了小孩的声音,这一次,带上了浓浓的鼻音。 他曾经嘲笑陶初一是爱哭鬼。 这一次,他以为陶初一会去哀求谢无药,求他不要走。可没有,陶初一什么也没有说,她很伤心很伤心,可是她……却没有说过一句哀求的话。 哪怕,这一夜过后,她将失去最后一个亲人。 “裴姝,为什么我的心会疼啊?” 小孩捂着自己的心脏,稚嫩的小脸上全是疑惑不解,“明明……它没有受伤的。” 裴姝手指轻颤。 随即,抬手轻轻拍了拍怀中小孩的背,轻声道:“睡吧,睡一觉起来,就不疼了。” ** 这一夜很短,又似乎很长。 青云观的大堂里,哀叫声已经越来越小了。 过了一夜,生病的百姓们体力消耗的很严重,身体越来越虚弱,便是连哀叫的力气也快没了。再这般下去,不用多久,怕是就这样凄惨的死去了。 不知什么时候,大堂里已经隐隐响起了哭声。 有小孩的,有老人的,也有成人的。 一股绝望弥漫开来。 “我这是要死了吧?” 不知是谁,忽然喃喃说了这样的一句话。 哭声一滞。 下一瞬,却更响了。 然而,就在这时,外面却忽然亮起了一道金光。 那金光很亮很亮。 就像是他们迫不及待想要抓住的生的希望。 有人忍不住跑了出去。 抬头,便看见了空中站着一个身着道袍的人,是个道士 ——那道士长得很好看,身形却很清瘦,脸色也带着一股苍白。 “谢无药……” 有人不由自主的念出了道士的名字,“那个药魔。” 如今,青云镇谁人不知,青云观里的谢无药是个妖魔。若是以前,没人敢来青云观。可这一次,瘟疫爆发的很迅速,他们根本想不到那么多。 玄清观不敢收他们,最后,在知县大人的要求下,他们被送到了青云观。 他们都要死了,又怎么还会想得到青云观有妖魔呢。 “他在干什么?” 话音刚落,便见那半空中的道士忽然化成了一根人形木头。 然后,只听轰得一声。 又是一道刺眼金光,那人形木头竟是瞬间化成了无数光点。 那些光点朝四面八方洒去。 有些落在了他们身上,一瞬间,驱散了身体的寒冷,也驱散了所有的疼痛。 作者有话要说:  计划失误,这章有点沉重,有点卡,没彻底结束这个故事。 然后,小豆芽不是cp啊,大家不要搞错了。cp是目前出现过的男性角色之一,大家最后再猜一次,在这章留下你们的答案,猜对的有红包。 这是送分题哈! 下一章放答案! 感谢在2021-07-11 22:46:28~2021-07-12 22:10: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黄毛丫头 2个;我爱平头嘤、-zzzzq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清许 5瓶;祈玖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 62、第 62 章 京都。 石室中, 正在闭关的黑衣女子身子忽然一抖,下一刻,竟是七窍都开始流血了, 不一会儿便染红了那张艳丽的脸, 竟是多了一丝阴冷可怖。 “青云镇的阵法……破了。” 她喃喃自语, 随即猛然睁眼, 眼中一片沉冷和杀气。 “是谁, 是谁破了她的阵法?” 是裴姝吗? 不可能, 裴姝如今不过是个凡人,便是能够杀了苏幼禾,也不可能破了她的阵法的。 那阵法里,她可是加了变异的魔气的! 而青云镇便是她的养阵之地。 之所以选在青云镇, 便是因为青云镇其实是三界的界门所在地。所以虽然青云镇虽偏僻,但却是灵气魔气最活跃的地方。 因之前苏幼禾之死,她已经受了反噬,所以她便准备启动阵法, 以青云镇所有百姓的生命力来反哺自己, 届时她的伤势不但会好, 修为甚至能更上一层。 这也是她留下的后手。 届时阵法启动, 青云镇的水源便会充满了这些毒魔气,那时, 便是裴姝再强, 也抵不过这剧毒! 没有人能解了这魔气的毒! 然而。 “噗……” 她再次呕出了一口血, 感受着加重的伤势,只觉一股极度的恨意自心底生起。 ** “咦,我身体不疼了?” “我又有力气了!” “不痛了,不痛了……” 似乎只是一刹那的事情, 当金光进入他们的身体的那一刻,身上的疲乏和疼痛一瞬间全没了。不但如此,众人甚至觉得身体里似乎充满了力量。 “刚才那是什么?”小孩儿想不到那么多,发现自己不痛了之后,就兴奋的跳了起来,好奇的指着那天上还未散去的点点金光,问道,“大娘,那金光是刚才那个道士哥哥变得吗?那他现在去哪里了啊?” “这……”被他询问的妇人怔了怔,望着天空,脸上也是一片的空茫,“大娘也不知道。” “那是那金光救了我们吗?” “……是吧。” 方才的那一幕实在是太过震撼,也发生的太快了,大家甚至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只怔怔的看着那些金光。 “那金光是那个道士哥哥变的,所以,是道士哥哥救了我们吗?”小孩儿的问题总是那么多,“大娘,我要去感谢道士哥哥!” “……不过,道士哥哥去哪儿了啊?” 小孩睁大了眼睛看着天上,可那里早已没了那个穿着道袍的道士哥哥了。 正说着,旁边忽然传来了一声极其压抑的泣音。 仿佛在克制着什么,明明连声音都哑了,可硬是生生压了下去,只发出了极短的一声低泣。 “娘,那个姐姐是在哭吗?”小孩忍不住转头看去,不远处站着一个身着粉衣的姑娘。她身上的衣服穿得整整齐齐,头发也梳的很整齐。 看上去,明明该是很亮丽的。 可不知为甚,这一刻,小孩却觉得这个姐姐像是在哭。 ——哪怕,她的脸上并没有眼泪。 “姐姐,给你吃。”小孩跑到了粉衣姑娘的身边,从怀里小心翼翼地拿出了一个馒头递给她道,“姐姐,吃馒头吧。” 那馒头上面还带着余温,表面黄黄的,还有零星的黑污,是他好不容易留下来的。 他本来以为自己就要死了,所以想着在死之前把馒头吃掉,这样可以像爷爷说的做个饱死鬼。 可昨晚,他吃到了超级好吃的肉包子,肚子填得饱饱的,所以这个馒头就留下来了。而且,现在,他死不了了! 馒头可以用来庆祝他大……什么不死,但是……这个姐姐好像很伤心啊。 “姐姐,吃饱了,就不伤心了。” 小孩的声音软软的,带着孩子特有的稚嫩。 陶初一低头,看向递到她面前的那个馒头。 然后,她听到了咽口水的声音。 小孩的目光直勾勾的看着那个馒头,明显带着不舍,可即便如此,那只小手也没有抽回去。 “为什么给我?”她问。 小孩的脸上明显空白了一下,皱着眉头想了许久,也没有想好该怎么回答。 “拿回去吧,我不需要。不过,谢谢你。”陶初一没有接那个馒头,转身便想离开这里,正这时,衣袖却被人拽住了。 是一只有点脏脏的小手。 “我想到了!”小孩突然兴奋的叫了起来,仰着头看着陶初一,咧着小嘴道,“姐姐,你是住在道观里的吧?那你认识刚才天上的那个道士哥哥吗?你知道他在哪里吗?这个馒头,我可以用来和你交换。” “……你要找那个道士哥哥?” “是啊。”小孩点头。 “为什么?” 小孩一本正经的道:“当然是要感谢道士哥哥救了我啊,他是我的救命恩人呢!爷爷告诉过我,滴水之恩要……什么泉相报。我想谢谢道士哥哥。” 说到这儿,他还沾着泥巴的小脸上有点不好意思,他搓着小手指道:“我现在没有钱,可是我会去挣钱的,我可以做很多事的!” “所以姐姐,你告诉我道士哥哥在哪儿吧,我可以去给他干活的!我……我力气很大的!” 边说,他边撩起了自己破烂的衣袖,露出了自己手臂,咬牙用力的想要挤出肌肉来。 可只是个无家可归的小乞丐,饥一顿饱一顿的,能活下来就不错了,哪里能养出什么好肉来? 那小手臂又黑又瘦,比筷子也粗不了多少。 “……我虽然瘦,但我真的很厉害的,我能吃苦的……”小孩自己似乎也知道自己的情况,小脑袋不由自主的垂了下来,说到最后声音已经越来越低了。 “好。” 正是小孩沮丧的时候,头上忽然传来了一声轻轻的好,他忙抬起头,却看见刚才还红着眼睛的姐姐竟然笑了。 “你叫什么名字?” “……我没有名字,大家都叫我狗蛋。”小孩挠挠头,“爷爷说贱名好养活。我命不好,名字得越贱越好。” “狗蛋,你想感谢道士哥哥对吗?”陶初一蹲下身子,与他平视。 狗蛋猛点着头道:“对,我要谢谢道士哥哥救了我!我可以干活报答的,真的……” “那你愿意在青云观扫地吗?” “咦?” 陶初一看着小孩茫然的小脸,那一刻,满腔的不甘怨恨在这一瞬间忽然就散了。她恍然想起了昨夜,她知道师兄已经下了决定,她改变不了他。 也不能改变他。 可为什么? 那些人因为师兄是魔族,所以便不顾往日的旧情,要赶他们走。可明明青云镇是他们的家乡,青云观是他们的家,他们为什么要离开自己的家? 她愤怒,她不甘,她无法接受! “师兄……” 昨夜,她好不容易开了口,终是忍不住想要挽留。 然而,不等她说完,谢无药便打断了她的话。 他轻轻的揉了揉她的头,就像是小时候一样,他的脸上依旧带着她最最最熟悉的笑容,他的声音还是那么的温柔。 “初一,你长大了啊。” 她长大了,所以,他要走了。 她长大了,即便没有他,一个人也能活下去。 “这里是我们的家。”他这般说着,声音里带着怀念,“初一,我想好好守着我们的家。” 可那些人都要赶他走了,哪里还算是家? 然而谢无药心意已决,便是她再不甘愿,也无济于事。她只能带着悲愤,眼睁睁的看着她的师兄就这样离开了她。 他想守着他们的家,可没了爹爹,没了他,她还有家吗? 她想不通。 她无法接受,所以她根本一点儿也不想看见这些人。 那一刻,陶初一甚至是恨的。 可现在。 她看着面前的小孩,心头像是有什么东西要跳出来了一般。她伸出手,像师兄曾经对她做的,也轻轻揉了揉小孩的头,沉声道:“狗蛋,那个道士哥哥是我的师兄,而我是青云观的观主。现在,我以观主的名义,聘你来青云观做工,你愿意吗?” “傻蛋,答应她啊!” 这一次,狗蛋听懂了。 他睁大了黑溜溜的眼睛,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旁边传来一个着急的小嫩音。 狗蛋转头,便看见了一个又白又嫩,看上去和他差不多大的小男孩风一般的跑了过来,然后一拳头就敲在了他的肩膀上。 “你傻愣着干嘛?还不快说好!” 小男孩凶巴巴的,那拳头看似重,其实一点儿也不疼。 他长得可真好看。 又白又胖! 狗蛋羡慕的看着小男孩藕节似的白胖手臂,心里想着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能长成他这样,可真有福气。 “你长得真好看。”他情不自禁地感叹。 “那当然!” 然而,还没等小豆芽高兴多久,便又听狗蛋道,“可真胖啊。” 在狗蛋看来,胖是一种夸奖。 他做梦都想长成个大胖子呢,但对于小豆芽来说,那就是晴天霹雳了! 他顿时气成了河豚,鼓着肉乎乎的腮帮子道:“胖胖胖,你才胖呢!你以后绝对会长成一个超级超级大胖子!” “真的吗?”狗蛋一听,可开心了,“如果能长成大胖子,那该多好啊。” 小豆芽:“……” 傻蛋! 小豆芽再一次觉得自己和这傻子没法沟通了,哎也是,这世上像他这么聪明的小孩可不多了。 他哼了一声,果断的停止了这个话题,哼道:“我看你这辈子就只能在青云观扫扫地了。” “扫地也很好啊。”狗蛋却很满足,他也终于想起来了,自己还没有回姐姐呢,忙转头看向陶初一,非常认真的道,“姐姐,我愿意的。我一定会认真扫地的!” 说着,他眼尖的瞄到了一旁立着的扫帚,便一溜烟儿的跑了过去拿起扫帚就要开始扫。 他人小小的一个,站起来还没有扫帚一半高。 但他扫得很认真,一点点的清理着地上的落叶,眼见着一块地干净了,便忍不住抬头笑了起来,“姐姐,你看,我会扫地的!我扫得干净吗?” “很干净,你做得很好。” 陶初一顿了顿,轻声回道。 “傻蛋。” 小豆芽啧了一声,极其嫌弃的看了狗蛋一眼,见他摇摇晃晃的,差点被扫帚绊倒,不耐的摇了摇头,几步跑了过去,然后一把抢过扫帚道,“看着,扫地要这么扫!” 他本是想要让狗蛋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扫地! 结果,话音未落,便听扑通一声,小豆芽一个没注意,便被扫帚绊倒了。 他本就站得圆乎乎的,像个小团子一般,倒在地上甚至还滚了两圈。狗蛋想去接住他,却忘了自己也还是个小孩子,不但没接住,两人还摔成了一团。 好在地上有不少积雪和落叶,摔得并不疼。 两个小孩抱在一起滚了一圈一圈,也不知什么时候,看着对方狼狈的样子,一起笑了出来。 不一会儿,大堂里的其他小孩子以为他们在玩什么游戏,也跑了出来,加入了进来。 没多久,一群小孩子便玩做一团,不时发出清脆的笑声。 寒凉安静的冬日里,小孩的笑声像是一把火,把那漫天的寒意烧得个干干净净。 “师兄,这就是你想要守护的家吗?” 陶初一站在那里,看着那已经团成一团的小孩们,听着他们的笑闹声,她仰着头,忽地也跟着笑了。 只是眼底隐忍许久的泪,也终于缓缓落了下来,落在雪地上,了无痕迹。 “阿弥陀佛。” 不远处,青衣和尚静静地注视着这一幕,半晌,双手合十念了一句佛。 天空已经恢复了平静,那些金光也已然散去了。 然后又开始飘起了小雪。 “大师,现在,你的慈悲是什么?” 不知何时,一身青衣的女子走到了他身边,然后,又一次问了这样的问题。 玄悟转头看去,目光忽然一凝,凝神问道:“裴姑娘,你受伤了?”他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儿从裴姝的身上传来。 那身青衣上似乎也沾染着一点污渍。 “无碍,只是遇到了一点小麻烦罢了。”裴姝摊手,手心里放着三块灰色的小石头。别看石头不起眼,但是玄悟却一眼看到了石头上还残留着的淡淡魔气。 “这是什么?”玄悟脸色微变。 裴姝回道:“这是阵石。” 若不是谢无药献祭了自身,净化了这些剧毒的魔气,她也难以发现这竟然其实是个阵法。 说起来,裴姝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无论是她,还是小豆芽、谢无药,甚至是身份不明的龙凛,为何都是落在了青云镇? 青云镇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这一点,裴姝只想到了一个理由,便是界门。 三界之间皆有界门,若无意外,一般进入某一界时,落地的位置都是界门。裴姝之前并未入过人间,一时便未想到这点。 可如今,看到了这阵法,她却是明了。 “有人想要吸取青云镇全镇百姓的生命力。”她脸色冰寒,明显这事儿已经触到了她的底线,“若不是谢道长,怕是一日过后,青云镇将无一个活口!” “好歹毒的心思!” 玄悟脸色也变了,目光一闪,“难道布阵的人,便是……” “苏幼禾背后的主人。”裴姝看着手中的阵石,冷声道。 也是修仙界之人。 “如今阵法已破,那背后之人定也遭到了反噬。”裴姝道,“只是这反噬怕是不足以要了他的命。” 非但如此,按照那人的歹毒心思,怕是会更加丧心病狂。 玄悟也明白这个道理,沉思片刻道:“贫僧会向师门传信说明这件事。” 他的师门便是人间界最出名的佛寺——灵山寺。 裴姝笑了笑,随手收起了手中的石头。 “大师,你说,人与魔有什么不同?” 说着,她便又伸出了手,掌心朝上,接住了那些轻轻飘落的雪花。雪花很轻很薄,遇上温热的掌心,很快便融化了,成了几滴冰凉的水。 “就像是这雪和水,又有什么不同?” “裴姑娘说得是,雪会化成水,而水也能成为雪。”须臾,俊俏的小和尚终于开了口,声音有些微微的沙哑,“有人能杀人,也有魔能救人。他们……并无不同。” “谢道长是魔也是人。是贫僧狭隘了。” “慈悲是什么?” 青衣和尚闭上眼再次念了一声佛,“贫僧欲为谢道长念一场往生经。” 说着,他便当即席地而坐,开始念起了经文来。 裴姝轻轻半握住手,那些雪花化成的水便慢慢的流了出来,滴在地上,没多久便慢慢的又化为了冰。 她问玄悟慈悲是什么,可又是否清楚自己的路在哪里? “哎呀,快擦干!”冰凉的手上忽然被一张小手帕包住,一双小小的手粗鲁的擦着上面的冰水,边念叨着,“你是不是傻呀,这么冷的天,你接雪干什么?手都冻红了。” 他这般说着,却不知自己的小脸也冻得红红的。 也不知怎得,天气忽然就冷了下来。 便是裴姝身体康健,也不由感到了一丝冷意。只是习武之人,自是不惧这些严寒,更别说,她还经历过比这更冷得日子。 小豆芽脸上红红的,是冻的,也是热的。 没了死亡的阴影,一堆小孩儿都玩疯了,一个个都小脸绯红,嘻嘻哈哈的跑来跑去。 “你不玩了?”裴姝问道。 小豆芽为她擦干了手,收起了自己的小手帕,闻言,哼了一声道:“幼稚!我才不玩这些幼稚的游戏呢!” 话虽如此,但他一双眼睛还是时不时地朝那边看去。 只是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硬是忍住了,没去。 “对了,怎么一直没有看到龙凛?”小豆芽皱着眉头,“他跑到哪里去了?不会去偷懒了吧!” 说到这儿,小豆芽可不满,“他是不是忘记自己的身份了!” 仆人怎么能不跟在主人身后呢! “你这个主人这么凶,说不定,他受不了,就走了呢。”裴姝笑道,“免得再受你的气。” “我哪里凶了!我都没有让他干很多活……”小豆芽说着说着,有点不确定的道,“他不会真走了吧?怎么可以这样啊,他的债还没还清呢!” “而且……走之前,怎么都不说一声。” 这一句,他说得很轻。大眼睛里似乎有失落闪过。 直到生病的百姓、驻守的衙役们一个个都离开了青云观,直到天色又暗了下去,龙凛都没有回来。 小豆芽已经朝门口看了好多次了,可每一次,都没有看到那个白衣青年。 等到天色完全黑了下来,他也没有等到那个人。 “所以,他真走了啊。” 院子里,小豆芽坐在小石凳上,撑着下巴,不满的嘟囔着,“一点契约精神都没有,还不讲义气,哼。” 今夜,本该是大年夜的。 可青云观却很安静。 其实自从出生以来,小豆芽大都都是一个人的,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睡觉,一个生活,他明明早已习惯了的。 可不知怎的,此刻,却忽然觉得有点寂寥。 “唉……”他仰着小脑袋,望着天空,忽地长长的叹了口气,“龙凛,你这个不守信用的大混蛋!别让我再见到你,否则,利息加倍!” “为什么利息加倍?” 正这时,身后忽然响起了一声熟悉的声音。 小豆芽猛然回头,便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脸。 ——正是被他念叨着的那个不守信用的大混蛋! “……龙凛,你没走?”他张大了嘴,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白衣青年挑眉道:“走,走去哪里?” 然而,小豆芽已经没心思听他说的话了,他如梦初醒,忽然大喊了一声:“裴姝,你快出来看啊,龙凛,他没走!” 不用他叫,早已听到动静的裴姝已经走了出来。 一眼,她便看到了站在院子里的白衣青年。 也不知他去了哪里,那身本来一尘不染的白衣上竟然染了不少灰尘和污泥,那张俊丽的脸上似乎有些苍白。 “我不小心在山里迷路了。”青年这般说着,然后,忽地从怀里拿出了一个东西放在了石桌上,“这是我在山里捡到的。” 那是一块拳头大小的木头,依稀可以看得出是一个心脏的形状。 “豆芽大人,便送给你,算作利息吧。”边说,他边撑了一个懒腰道,“我有些累了,便先去休息了。” 说完,他便径直朝自己的房间走了。 别看他是个瞎子,但认路却并不比正常人差,顺顺利利的便回了自己的房间。 “这东西给我做什么,我才不是狗蛋他们,还喜欢玩木头……咦,不对,”小豆芽说着说着忽然顿住,“这上面的气息怎么有点熟悉?” “这是谢无药的心脏。” 裴姝道。 “啊?”小豆芽惊讶地抬头,“可谢无药不是已经……死了吗?”他们亲眼看见他化作万点金光散去了。 “对啊,他本该死了的。”裴姝执起那颗木头心脏,唇角终于翘了起来,“不过如今看来,他命不该绝,上天给了他一线生机。” “我曾在典籍中看到,药魔其实是木灵所化,只要还有一丝木灵存在,药魔便有复活的希望。” “……你说真的吗?”身后,陶初一不知何时出现了。 她跑了过来,看着那颗小小的木头心脏,一字一顿的问,“师兄,真的还有复活的希望吗?” “会的。”裴姝回道,“把他种在他最喜爱的地方,或许是一年,也或许是几十年,一百年,可总有一天,他会醒过来的。” 那一刻,陶初一沉寂的心再一次砰砰跳动了起来。 她小心翼翼地捧着那木头心脏,认真的道:“没关系,不管是一年,还是十年,或是一辈子,我都会等着的。” 等着师兄醒来,等着他们团聚的那一天。 “我会……努力活得久一点,再久一点。” ** “裴姝,龙凛怎么那么巧捡到了谢无药的心脏?”屋子里,小豆芽光着小脚丫不愿意现在回自己的房间,硬是缠着裴姝不走,“太巧了吧,而且,我听很多魔都说过,药魔献祭自身是不可能还活下来,除非……” “除非,有奇迹发生。” 裴姝接过了他的话。 “我也不知道谢无药为什么还能留下一颗心脏,但是我知道,那个奇迹是谁。” “是谁?”小豆芽一怔,忽然提高了音量,“是龙凛?!” “嘘。” 裴姝在唇边竖起食指,对小豆芽眨了眨眼道,“小声一点,有人不想被人发现呢。” “咦?” “所以,我们就当什么都不知道吧。只要结果是好的,那便足够了。” 小豆芽也跟着眨眨眼,捂着自己的小嘴巴,点着小脑袋。 “睡觉吧,睡醒,我们便也要启程了。” “啊?启程,去哪里啊?” “你不是要找你娘吗?”裴姝挑眉,“怎么,现在不想找了?若是你不想找了,那我便一个人走了……” “不可以!”小豆芽立刻扑过去抱住她的手臂,“你答应过我的,不许扔下我!要走一起走!” 那小奶音可霸道了。 裴姝笑着捏住了他的小胖脸,轻轻应了一声:“好。” 而隔壁的房间里,白衣青年坐在床榻上,忽地低低咳了一声,一丝淡淡的血线从唇边溢出。 ** “你想活吗?” “想。” “我可以救你。” “为什么?” “为什么?”夜色下,白衣青年面上无甚表情,半晌,才缓缓扯了扯唇角,却无笑意,反倒是像是讽刺,“因为我想看看有魔到底有多蠢。” 然而这话却并未激怒那清俊的道士,不但如此,他甚至还笑了出来。 明明都要死了,为何要笑呢? “龙公子,有想要保护的人吗?”他问。 白衣青年脸色似乎越发冷了,“本座为何要保护其他人?” “是吗?”谢无药的声音很淡,“可我却很高兴呢,这一生虽短,却能遇到想要保护的人。” “哪怕付出自己的生命也愿意?” 谢无药笑了一声,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看向白衣青年道,“龙公子,你果然不是普通人。想不到我们这小小的青云观竟是卧虎藏龙,不但有能一剑诛邪的裴姑娘,还有龙公子。” “药魔献祭无药可医,唯有一法,能保有一线生机,那便是龙血。龙公子,或者该称您为龙君?” 然世间真龙早灭,又何来的龙? 作者有话要说:  cp龙凛。 不吊大家胃口了,免得你们越猜越离谱了哈哈哈哈 我知道有亲亲觉得女主是正道之光为什么要与魔头在一起?首先,大家看到这里,应该都知道姝姝不是恋爱脑,所以她为什么能看上龙凛呢? 那肯定是有合理的原因的。 宝贝们可以不信我,但能信姝姝吧。 然后,故事还在进行中,有时候看到的只是一部分而已。这个故事结束了,下个故事——桃源居风月境女人村 感谢在2021-07-12 22:10:04~2021-07-13 22:59:5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yoyo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越鸟巢南枝 10瓶;秀钙 7瓶;28635451、蓮笙 6瓶;小毛毛球 2瓶;癌症晚期的朋友、巧克力、祈玖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 63、第 63 章 清晨, 朝阳升起。 今日竟是个不错的好天气。 摆脱了短暂的死亡威胁,青云镇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路没变,景没变, 人似乎也没有变。 似乎一切都与往昔一样。 嘎吱。 木门被人从里面打开, 恰时一阵悠风吹来, 吹得上面的牌匾晃得厉害, 仿佛不知什么时候便会落下来一般。 然而最终, 风停了, 它的晃动也慢慢停了下来。 虽然歪歪斜斜的,但是这一次却没有掉下来。 “陶初一,那我们走了啊。” 小豆芽化成了正常大小,身上穿着蓝色的小袍子, 小眉头微微皱着,瞧着门口的粉衣少女,一双大眼睛里似乎有点不舍。 “……你真的不和我们一起吗?”他没忍住问道。 其实这个问题,他已经问过好几次了。 每次得到的答案无一例外都是同一个——摇头。 陶初一身上穿着的是裴姝送给她的那条粉色罗裙, 因为天气有点冷, 便又在外面加了一件短袄, 看上去终于有了少女的活力。 却又多了一些别的什么东西。 她不是没有想过跟着裴姝他们离开这里, 去看看外面的世界,看看不同的风景, 或许这一身会活得很精彩很精彩。 但是, 她终究只是普普通通的陶初一。 “嗯呢, 我要留在这里。”陶初一笑着回道,“我想守着青云观,这是爹爹留下的。而且师兄也最喜欢这里,我要在这里等着他。” “放心吧, 我一个人也能过得很好的。”陶初一又道,“你们可别忘了,薛伊人还留了很多钱给我呢,都够我过活几辈子了。” 但其实,陶初一已经打算好了。 薛伊人留下来的那笔钱,她当然是不会用在自己身上的。她没有修道天赋,剑术上也学得马马虎虎,成不了名声斐然的道士,也做不成快意恩仇的侠女。 或许她这一辈子也无法恢复青云观的荣光。 可有些事,却是她能做的。 青云镇是师兄的家乡,也是她的家乡。而青云观是他们拥有最多快乐回忆的家。 她会把那些钱用在该用的地方,然后,等着师兄回来。 等他回来时,送他一个更好更好的家。 她会好好活下去,或许某一天,会遇上一个她喜欢的、也喜欢她的人,然后成亲生子。未来的日子还长着呢,她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但是她却能做一个保证。 “我会好好活着的,你们也要。” 说着,陶初一蹲下身来,从怀里拿出了一条白色兔毛围脖,然后仔细地套在了小豆芽的脖子上。 兔毛围脖是崭新的,套在脖子上一瞬间便驱散了上面的寒意,非常暖和。 雪白的毛毛被轻风垂着微微摇摆,衬得小孩越发的唇红齿白。 “……这是送我的吗?”小豆芽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脖子上那暖融融的毛毛,手感光滑又舒服,他不禁摩挲了好一会儿。 “嗯,这是送你的新年礼物。”陶初一帮他把围脖带好,笑着道,“小豆芽,要快快长大啊。” 说完,她才重新站起来,递了个荷包给裴姝道:“这个你收着吧。” 那荷包里装了好些银子,还有银票。 “可不要多想啊,这个算是我借你的。”陶初一哼了一声道,“你以后可是要还我的。看在朋友的份上,我可以少算点利息。” 那一刻,似乎又回到了初见的那时。 只是穿着道袍的清秀小道士变成了灵动俏丽的少女,唯一不变的是藏在嘴硬下面的那颗软乎乎的心。 “好。”裴姝唇角翘了翘,干脆的收下了,“我会还你的。” “……你记着就好!”陶初一别开头道,“若是你敢赖账,我可会记你一辈子的。就是以后死了,也要缠着你。” 裴姝唇边笑意更深,轻声回道:“那我得好好努力了,毕竟这里这么多钱呢,怕是利息也不少。” 天上不知什么时候升起了太阳。 冬日的太阳不算烈,照在身上,反倒是暖洋洋的。 “好了吗?” 正这时,一道清冽的男音在旁边响起,“再不走,天就又要黑了。” 哪里天黑了,明明才刚出太阳,还是大早上呢! “你看不到就不要乱说嘛。”小豆芽认真的纠正道,“现在才辰时呢,距离天黑至少还有五六个时辰。龙凛,你是睡迷糊了吗?” 这话一出,白衣青年的脸色似乎僵硬了一瞬。 “走吧。” 小豆芽本还想教育一番自己的仆人,只是还没来得及开口,裴姝便出声了,“看这时间,午饭时,说不定就能到县城了。” 说着,她当头便转身朝前走了去。 “……就这样走了啊?”小豆芽呆了呆,看到裴姝越走越远了,这才忙捣起小短腿跟了上去。 身后,白衣青年不远不近的跟着。 他明明看不见,也没有拄拐杖,可就是能稳稳的跟在身后,没有掉队。 “裴姝!”身后,陶初一忽然提高声音喊了一声,“我会努力练剑的!” 裴姝脚步未停,只是背对着她,抬起手,随意的挥了挥。 似是告别。 小豆芽牵着裴姝的衣袖,一步一步的朝前走着,另一只手忍不住抚向自己的胸口,小声地问:“我们还会回来吗?” 还能看见陶初一吗? “当然。”头上一暖,一只温暖的手在上面轻轻揉了揉,“一辈子这么长,总有再见的那一天。” 小豆芽抿着小嘴,忍不住回头朝后面看去。 ——他们已经走得很远了,魔族的视力很好,但此刻,他已经看不清陶初一的身影和面容了,便连青云观那硕大的三个字也越来越模糊了。 又走了一段路,便什么也看不到了。 那一刻,小豆芽的心不知怎的空落落的。 他轻轻抚着自己的小心脏,抬头,看向身边青衣女子,再一次问道:“姝姝……陶初一为什么不愿意跟着我们走?谢无药都不在了,青云观只剩下她一个人了,她留在这里……” 会孤单的吧。 就像是曾经的他。 在魔界的时候,没有亲人,没有朋友,他只能一个人做着所有的事情。 “为什么我们要分开呢?”小孩摸着脖子上的兔毛毛,小脸上是纯然的疑惑,“明明我们可以一直在一起的啊,大家在一起多开心啊。” “天下无不散的宴席,分离不过是为了下一次的相见而已。久别重逢,其实也是一种幸运。”裴姝望了望天空,轻轻勾起了唇,“况且,初一不是一个人。” “啊?” 小豆芽一脸茫然。 “你看那里。” 裴姝忽然把他抱了起来,小豆芽的视野一下子开阔了很多。他顺着裴姝的手指指向的方向看去,便见一群人正排着队朝山上走。 那些人有提着鸡鸭鱼肉的、有担着米粮的、有手中拿着香的,整齐的排着队,一个一个的朝山上爬着,所走的方向正是青云观所在的地方。 “牛婶子,你这篮子里装得是什么啊?” “哎,也没什么东西,就是一篮子鸡蛋。”牛婶子叹气,“家里没什么好东西,也就这鸡蛋拿的出手了。希望谢道长不要嫌弃。” “你这也是送去拜祭谢道长的?” “那当然啊!不然我可不舍得吃。”便是一个鸡蛋对于贫苦百姓来说也是珍贵的,“谢道长救了我们的命,就连狗蛋这些小孩子都知道感恩,我们这些大人当然也不能落后啊。” “我已经和我家那口子商量好了,等这冬天过去,日子暖和了,我们就去山上捡石头去。”牛婶子郑重地道,“大家伙讨论过了,谢道长救了大家的命,这恩,我们必须得记着。所以,我们村里已经决定了,要为谢道长盖一座祠堂,日日祭拜才行。” “那敢情好!” 有人听到这话,忙凑了过来道,“你们村儿什么时候开工?我们也凑一个吧。” “算我一个。” “还有我们李家村。” “哎哎哎,我们吴家村也来!” “祠堂有了,要不我们这边给谢道长立个碑吧?” “立碑?这法子不错。” 他们有些是李家村的,有些是吴家村的,还有镇上的……大多并不是认识。 可现在,他们却排着队,为着同一个人,一步步地朝前走着。 山路上,大家边走边讨论着,不时响起一声鸡鸭的叫声,暖色的阳光照在他们的身上,映出了一道道影子,交错在一起,留下的却是和谐的脚印。 “他们之前不是还害怕谢无药吗?他们现在难道忘了谢无药是魔族了吗?”小豆芽忍不住问道。 “所以人和魔并无不同。”裴姝轻声回道,“人心坏了,或许比魔还可怕;反之,亦然。” “魔做了好事,自然也应该得到感谢。” 小豆芽望着那些已经开始讨论该把祠堂建在哪儿,又该把碑立在何处的人,失落的心似乎在被什么东西慢慢的填满。 “所以,这就是陶初一要留下来的理由吗?” “这里是她的家乡,或许有不好的东西,发生过伤心难过的事,遇到过不好的人,可这里也有过快乐的回忆,有对她好的人,更有她想要守护的东西。” 裴姝的声音很轻很淡,但眸间却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闪动,“这里是她的家,若是可以,谁又想离开自己的家呢?” “若这个家已经变了呢?”身后,白衣青年忽地启唇,“裴姑娘,你会选择离开,还是留下?” 顿了顿,他又问,“裴姑娘的家,又在哪里?” “我的家?” 那张清丽的脸上微微怔了怔,便连声音似乎也带了一丝飘渺。 “……喂,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没等裴姝回答,一道凶巴巴的稚嫩童音先响了起来,小豆芽转头狠狠地瞪过去,“我不要你这个仆人了,你可以走了!” “你走,我不想看到你了!” 龙凛:“……” “你还愣着干什么?我都不要你还债了,你还不走作甚?我告诉你,你可别想粘着我们!哼,我不要你了!”见青年不动,小豆芽又凶巴巴的补充着。 说完,便没再分给青年一个眼神,转头,扒住了裴姝的脖子,大声道:“裴姝,我们走吧,不要他了,就我们两个人!” 边说,边催促裴姝朝前走,就连那圆乎乎的小背影里似乎都在说着对某人的排斥。 明明昨天还因为某人不见了,伤心失落来着。 这才短短一夜,就变了脸。 裴姝被催得没法,只能无奈的朝前走。 就这,小豆芽还不满,硬要她走快一点。说着说着,自己还跳了下来,拉着裴姝的手就快速地跑。 好在他腿短,跑起来也不快,裴姝快步走便能跟上他。 “哼,不要他了!” 不远处,小孩又气势汹汹地重复了一次。为了表示自己的决心,他还回头,对着某人重重地哼了一声。 龙凛:“……” 晨光下,白衣青年的嘴角似乎抽了抽。 而这头,小豆芽拉着裴姝疾走了好一会儿,直到下了山,这才慢慢停了下来问:“他没跟上来吧?” 说着,他边回头看了看,后面没有任何人。 小豆芽的眉心不自觉地拧了起来。 “你真不要他了?”裴姝挑眉问道。 “当然!我说话算话!”小豆芽回过神来,嘟着小嘴道,“不过是个仆人罢了,本大人可是尊贵的睡魔,不缺他一个。” “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看上去风吹就倒,没一副好体魄就算了,连嘴也笨得很!” 这样的仆人一点都不合格! “你不要听他胡说,”小豆芽仰着头看着裴姝,一本正经的道,“我可以当你的家人的。” 当然,这样的话,裴姝也要当他的家人。 “……好。”裴姝心头一软,面上却是笑着的,“不过,等你找到娘了,或许就不想要我了。” “我要的!”小豆芽急了,“就算找到娘,我也要你的。我说真的。” 说着说着,他急得都跳起来了。 “好好好,我信你。” 裴姝轻轻嗯了一声,“你说的是真的。” “饿了吗?我听说县城有很多好吃的东西,想吃吗?” “想!”一说到吃的,小豆芽一下就振奋了。 “那继续走吧,争取早点到县城。”裴姝说着,当先朝前面走了几步。小豆芽本来兴奋的跟着走了两步,然而走着走着,脚步却越来越慢了。 他忍不住朝身后望去。 ——那里,只有一片树林,没有人。 “龙公子目不能视,昨日还在山林里迷了路,今日我瞧着他脸色似乎有些不好……”裴姝忽然轻声说着,“也不知他一个人在路上怎么样了。山路不好走,他不会摔倒吧?” 小豆芽的脚步彻底停了下来了。 “……他真的会摔吗?”没等裴姝回答,他又皱着眉头道,“他的脸色真的不好吗?” 小豆芽忍不住回忆着,似乎,今天龙凛的脸上确实有点苍白。 “要不……要不……算了,我们走吧。” 小孩小嘴抿成了一条线,硬是重新转过身子,摇了摇自己的小脑袋,如此道。 “小豆芽,我很开心。” “嗯?” 小豆芽抬头,便看见身旁的青衣女子忽然笑了。 其实待得久了,他便发现裴姝长了一张清冷的面容,但其实却是个很喜欢笑的。她的脸上时不时地便会有笑意闪过。 只是大多是淡淡的,再加上她眉目间特有的淡漠,大多时候会让人觉得冷淡。 可其实,她真正笑起来时,却是很温暖的。 比如现在。 “要在这里等等吗?”裴姝朝他眨了眨眼睛道,“你放心,我不会吃醋的。” 小孩的脸霎时就红了。 可这一次,倒是没有再说什么“不要他”“就我们两个人的话”,只支支吾吾的道:“他……虽然有很多缺点,但是还是有优点的。” “哦,是什么优点?” 小孩绞尽脑汁想了一会儿,才不确定的道:“长得好?” “对,就是长得好。虽然干啥啥不行,但好在有一张好看的脸,看着还是挺舒服的。”最后,小豆芽如此总结道。 裴姝实在没忍住,笑了出声。 恰时,树林里,刚刚走过来的白衣青年正好听到了这话,脚步便顿了顿。 “我会做饭。” 须臾,他忽然开了口。 裴姝与小豆芽一起朝他看了过去。 小豆芽注意到的是白衣青年身上多出来的污渍,以及确实有些苍白的脸色。而裴姝,却是不由扬了扬眉——她如今虽还是凡人之身,但已然入道,耳力不同往常。 可直到青年出声,她才发现有人。 龙凛,到底是谁? 正这时,便见白衣青年忽然咳嗽了起来,没一会儿,便见一丝血从唇角溢出,染红了他今日本来有些黯淡的唇。 “喂喂喂,龙凛,你没事吧?!” 见他竟然呕了血,小豆芽吓了一跳,忙跑了过去,本想抵住青年已经缓缓往下倒的身子。 可惜他忘记了自己也才是个三头身呢,怎么可能接得住一个成年男人?非但没接住,甚至连自己都被绊倒了,反倒是被青年接在了怀里。 只是他本就已是摇摇欲坠,再加上怀中的一个小胖娃,哪里还能支撑得住。 眼看着他就要抱着小娃一起栽在地上,一只手忽然抵住了他的背,接住了他下落的身体。 “龙公子,小心。” 那只手甚至有些纤细,然而却是稳稳当当的接住了一大一小,然后一用力,便让他站直了。 白衣青年“看向”她,虽然在她的帮助下重新站稳了,但是依然是一副随时都要倒下去的模样。 被抱在怀里的小豆芽甚至感受到了一丝罪恶感,忙跳了下去。 “咳咳咳咳……”青年又咳嗽了起来,这一次咳得更厉害了,好在是没吐血了,只是脸色苍白,声短气虚,“多谢裴姑娘相助,我没事,我只是昨天在山里迷了路吹久了寒风,受了寒罢了。” 受寒可不会吐血。 小豆芽本想这般说,然而还没等他开口,衣领便被人轻轻扯了扯。 他抬头,疑惑地看向裴姝。 “龙某自知无甚才能,又是一副残缺之躯,不堪大用。但是,”而这时,青年继续道,他幽幽叹了口气,一副伤感失落的样子,“其他事情可能不行,但是勉强还会一点厨艺。豆芽公子救了我,救命之恩自然该报,既然答应了还债,龙某便不会食言。” “你不回自己的家吗?”小豆芽眯了眯眼睛,忽然道,“你可以家后拿了银子再还我。” “……龙某没有家了。”闻言,青年苦笑了一声,“如今我孑然一身,早已无家可归了。而我又是个瞎子,也不知该往何处去。” 真可怜啊。 小豆芽和裴姝对视了一眼。 片刻,小豆芽便道:“那行吧,如果做得不好吃,我可不要的哦!”他叉着腰,昂着小下巴说着。 闻言,脸色微白的青年便勾了勾唇,正想说话。 小豆芽已经跑到了裴姝身边,拉着她又开始赶路了,边赶路,边小声地道:“他不会以为我们真的信了他的话吧?” 他的声音很轻,可申屠凛的耳力又不是普通人,自然听得清清楚楚。 “裴姝,我觉得你说得对,他应该不是坏人。”小豆芽煞有介事的总结,“他连撒个慌都不会,就这脑子能有资格做坏人?” “嗯,分析的挺好。” 轻轻淡淡的女声顺着风也飘了过来。 “不过,莫在他人背后说长短,这事儿,我们自己知道就行了。”女子轻笑出声,语气挺认真,“莫要再提,免得伤了龙公子的……” “面子!我知道。” 小豆芽抢着补全了她的话。 裴姝笑意更浓了些,轻轻回了一声对。 身后,听完了全程的申屠凛:“……” 他没忍住,又咳嗽了起来,咳得久了,本来像是被什么堵住了的胸口却是通畅了不少。 世间无真龙,却有半龙。 而申屠凛便是这觉醒了龙族血脉的半龙——他的母族一脉便是有龙族血脉的后代,只是随着时间过去,血脉稀薄,如今母族中早已没有后代能觉醒这血脉了。 龙血才能留下药魔的最后一丝元灵,而半龙虽沾了龙字,却终究不是真正的龙。他想要救谢无药,普通的血不够,只有精血才行。 他如今虽变成了人,用不了魔力,可奇怪的是,却能使用龙族的能力。 精血失了一半,身体自然也虚了下来。 甚至不知,这些失去的精血需要多久才能养回来。 他为何要去救一个自己找死的魔? 便连申屠凛自己也不知道答案。 就比如现在。 ——世间之路千千万,他为何要与前方那可恶的一大一小走一路? ** “哎呀,龙凛,你走快点!” 还算宽阔的官道上,一白一红两匹马一前一后走着。 红马上,坐着一个穿着白衣服的男娃娃。 他长得稍微有点圆润,小脸圆乎乎的,但五官却很精致,唇红齿白,是个极漂亮的小孩儿。 只是他腿短,虽骑在马上,却是一点儿也不安稳。 因此,红马前,还站了个白衣青年。 他长得极俊,只是此刻,隆起的眉心却破坏了那份宁和的美感,多了一丝生动。他牵着马,本来顾忌着马上的腿短小孩,所以走得不快。 却不想,小孩先不满了。 “你到底会不会牵马啊?!这么慢,你踩蚂蚁啊!”小胖娃不爽,“一点儿骑马的刺激感都没有。” 青年:“……太快了,会摔。” 这马本来是给两人一起骑的。 毕竟,他们一个腿短,一个眼瞎,配合在一起,才算是和谐。 但可惜,某个小胖娃对自己极度自信。 硬是撒泼打滚要自己骑,也不怕他那圆乎乎的身子滚下去。 正这般想着呢,便听小孩儿惊呼了一声。 那小身子一歪,果然朝着一边栽了下去。眼看着便要摔个结实,小孩的背部忽然伸出了一双金色的翅膀,扑扇着飞了起来,然后平稳的落在了地上。 “哼看吧,本大人才不会摔呢,我有翅膀!” 边说,他边骄傲的扬起了下巴。 好在这官道上没人,否则,定会吓坏人。 那前方的白马上,坐着的是一个着淡青色罗裙的姑娘。她一手拿着缰绳,一手提着一把断剑,听着身后小孩嚣张的声音和青年似是带着些无奈的隐忍之声,忍不住翘起了唇。 直到青年已经忍到了极限,她才轻启薄唇,轻轻地说了一句—— “小豆芽,不许胡闹。” ** 而此时,一个白衣人忽然从天而降,落在了青云观门口。 恰好,一个黑黑瘦瘦的男娃娃从里面开了门,探出了头,眼前,便对上了一大块白影。这男娃便是已经开始在青云观上工的狗蛋。 他的手上还夹着一把扫帚。 扫帚是特意按照他的体型做的。 “你找谁?” 狗蛋抬头,看到白衣人的冰霜容后,不由自主的朝后退了两步。 那白衣人很好看,但脸色却很冷,眉目间满是冰霜之色。 他垂头,看向刚到他膝盖高的小娃,声音微哑:“我找裴姝。” “啊,裴姝!我知道她,是那个超漂亮的姐姐!”小娃叫了一声。 “……她在哪里?” “她已经走了啊。”狗蛋回道,“昨天就走了,我算算他们走到哪里了,嗯,应该已经过了县城了……咦,人呢?” 再抬眼,面前却已经空无一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过渡一下下,今天比较早哈哈哈,太难得了感谢在2021-07-13 22:59:50~2021-07-14 20:06: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黄毛丫头 3个;云羲和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墨诗绯 4瓶;打工吧不会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 64、第 64 章 青云镇后面发生的事, 裴月概知了。 自裴姝对她说了话后,她便离开了,或者, 用落荒而逃形容更恰。 她几乎是迫及待地逃离了。 只要回想自己说过的些话,些自以是,裴月的心就似乎已经被羞耻填满了。么刻,她甚至忍住想——在裴姝, 在些人眼,她是是就像是个小丑般笑? 竟然自量力的要去保护裴姝。 结果呢? 却是她连自保都难以做到, 即便她已经拥了极品灵骨、绝世天赋。 他们是是在嘲笑她? 只是她之间, 知道该朝哪去。 讯石起了作用了, 她甚至连闻人靖和仲无愁是否还活着也知道, 还师尊, 人海茫茫, 她又该去哪寻? 裴月思索了许久,最终决定朝京都走。 她到底是在人间界生活过多年,对人间界算是比较了解。如今她什么线索都无,想要找到师尊他们, 光靠她人自是行的。 必须利用外力才行。 京都是最繁华、也是达官贵人最多的地方。 裴姝说得对, 她已经是任人宰割、被人随意欺辱的小乞丐了, 如今的她, 已然超脱于凡间。 些达官贵人们了钱权之后,便会寻仙问道、追求长生。 以她筑基期的修, 糊弄些凡人已经足够了。只是这次,她会更加谨慎点! 裴月灵力已经恢复,白日便疾行赶路。经过苏幼禾之事,她小心了许多, 轻易会显露自己的同,只晚上无人之,才会御剑而行。 很快,便到了府城。 “滚滚滚!臭乞丐滚远点,又脏又臭,晦气了!”裴月刚进了城,便撞到了这幕。 是个穿着破烂的衣裳、浑身上下脏得连脸都看清楚的小乞丐。 看上去过七八岁,也清是男是女,只双黑亮的眼睛还算干净。 ,小乞丐手正紧紧地抓着个沾了灰尘的馒头——馒头是他从地上捡起的,已经被人咬了口,看便是人要了的。 然而,他却像是抓着了什么宝贵的东西般,飞快地把馒头揣进了自己的衣服。 他身上也比地上干净多少,双小手黑乎乎的,也知是本身的肤色,还是泥巴。 或许是得到了珍贵的食物,所以即便被人骂,被人嫌弃的踢开,张黑黑的小脸上也满是笑意,咧开嘴,露出了雪白的牙齿。 “晦气!” 见,旁边人厌恶的吐了口唾沫,离得远远的,像是生怕被这脏兮兮的小乞丐挨上似的。 小乞丐压根没理这些,揣着馒头便快速地跑走了。 他要快点跑,否则,便是这被人扔掉要的馒头说定也要被人抢走。 府城虽然繁华,乏钱人,但是相应的穷人也多了,乞丐更是少。而府城的乞丐们还会拉帮结派,比小地方的乞丐还要更加霸道。 他们甚至会占地盘,新的乞丐如果要在这乞讨,就必须给他们上供。 裴月已经很少会想起曾在凡间的事了。 些事便是她想,也代表没发生过。所以,仅仅只是看着这幕,她的脑海便已经自动回忆起了这些事。 “臭乞丐,没长眼睛啊?别挨着老子!弄脏了老子的衣服,卖了你都赔起!” 府城的街道还是很大的,所以虽然行人少,但并会造成人挤人的场面。而且小乞丐已经在尽量避着人了,根本就没撞到别人。 总些人心情顺了,便想着找茬。 而被欺负了也没能力报复回去的小乞丐便成了最的发泄对象。 小乞丐已经抛开了。 人骂完之后还是觉得爽,竟从地上捡起块石头,然后用力的朝小乞丐砸过去! 石头小,而且是对着小乞丐的脑袋砸的。 若是真被砸了,小乞丐便是侥幸活着,但也会头破血流! 裴月眉头紧皱,心似股极致的怒火生起,忍住握紧了手剑。眼见着石头便要砸到小乞丐的脑袋上了,千钧发之际,个修长挺拔的身影忽然把小乞丐挡在了身后,伸手挡,石头便打了个转,然后竟顺着力道原路砸了回去。 “哎呀!谁砸老子?!” 恰巧砸在了人的脑袋上,顿鼓出了个大的包。 然而他刚转过头,便觉膝盖像是被什么打了似的,砰的声,即痛叫着跪在了地上。他惨叫的声音刺耳又难听,周围的人俱都嫌弃厌恶的瞪着他。 “病就回去吃药,别在大街上发疯!” 人跪在地上,朝周围看了看,除了人,却是什么也没看到。 由心突,忙忍痛爬起,瘸拐的跑了。 “啊,你醒啦?!” 而这头,小乞丐听到动静,忙回头看去,看清面前的人,圆溜溜的眼睛立刻瞪大了,亮晶晶的。 这人看上去二十岁,容貌出众,眉目间自由股说清的风流韵致。 他身量很高,只站在,便像是座山样高大。 小乞丐仰着头看着人,忽然从怀拿出馒头递了过去道:“你是被饿醒的吗?我捡到馒头了,我们今天会饿肚子了!” 他认出了,这人正是他之前去坟包边找吃的,捡到的人。 ,小乞丐被吓坏了。 这人满身是血,血糊糊的个,若是胸膛还在起伏,他还以这是个人呢。他努力把他捡了回去,些日子了,他却直没醒。 小乞丐怕他了,便每天都会给他喂水喂吃的。 只是他自己也饥顿饱顿的,距离他们上次进食,已经过去了快两天了。他被饿惯了,所以虽然很难受,但他还能坚持的。 只要他努力点,总能找到食物的。 他压根没发现自己刚才差点被石头砸。 以这个人是被饿醒的,所以赶紧就把自己小心翼翼藏起的馒头拿了出,然后成了两半,认真的道:“我们人半,吃了它,就又以多过两天了!” “……无愁哥哥?!” 而这,直由自主关注着小乞丐的裴月看到个护住了小乞丐的人,目光即凝住,忙奔了过去,似乎置信的叫了声。 而听到这声称呼,人终于朝她看了过。 虽着身破衣,但脸身形,正是仲无愁无疑。 “太了!”裴月忙跑了过去,喜道,“无愁哥哥,你还活着……真的太了!我直联系到你们,我以……” 她说着说着,眼眶已然红了。 “走吧,我们找个地方说话。”仲无愁看了她眼,如道。说完,他忽然弯腰,把抱起了正捏着脏馒头手足无措的小乞丐,轻声道,“先去吃点东西。” 边说,他边拿走了小乞丐手上的馒头,轻问:“你想吃什么?” 小乞丐嘴巴都长大了。 这还是第次人抱着他,黑漆漆的小脸上又是惊讶又是茫然,直到仲无愁又问了遍,他才傻乎乎的说,“我想吃包子!” 包子比馒头贵,面包着肉,所以很少人会扔掉包子。 他没吃过,但每次从包子铺路过,他都能闻到香香的味道。 仲无愁唇边忍住露出了抹笑意,伸手轻轻给小乞丐理了理头发,柔声回了句,“,我们就吃包子。” 这些日子,仲无愁虽然没醒,但却是没意识的。 所以小乞丐他做得些,他都知道。 虽然他伤势很重,但身仲家的少主,仲无愁身上自然家族给他的防身宝物的。他身上便直佩戴块经过炼的药玉,药玉会自动修复他的身体。 只是……若是没小乞丐的帮助,他却也会这么快醒。 “是,我没钱啊。” 小乞丐反应过道。 “没事,我。” 闻言,小乞丐却没露出高兴的模样,反倒是皱起了小脸——他之前照顾这人的候,在他身上,什么都没看到,只除了手指上的个戒指。 难道这人要把戒指了? 戒指看了,掉多惜啊。 小乞丐正想说我们吃包子了,就吃馒头了,眼前却忽然出现了只手,手心放着锭银子。 “银子!” 小乞丐即叫出了声音。 “对,银子。”仲无愁笑道,“用担心,我们银子的。” 这下子,小乞丐算是放下心了。 “银子,我们银子!多银子!”想到马上就能吃到心心念念许久的包子,小乞丐兴奋地伸出小手把抱住了仲无愁的脖子,“吃包子咯!” 细瘦的手臂上的泥巴都蹭在了仲无愁的脖子上,弄得脏兮兮的。 然而,仲无愁非但没推开他,还伸手扶住了小乞丐的背,让他坐得更稳了。 身后,裴月看着仲无愁毫介意小乞丐脏污的模样,唇自觉地抿了抿。 仲无愁带着小乞丐吃了包子,又买了新衣服,直到买衣服的候,他才发现,这看上去像个男孩的小乞丐其实是个女孩子。 只是她是个流浪的小乞儿,没长辈照顾她,帮她梳理。她能活下都错了,哪还顾得上其他的。 没再回小乞丐之前住的破庙,而是找了间客栈开了上房。 这切,都让小乞丐兴奋极了。 过小孩子的精力到底限,她闹腾了会儿便累了,躺在干净柔软的床上,没多久便睡着了。 洗干净的小孩长得难看,仔细看,五官其实很端正。 只是皮肤比较黑,又太瘦了,所以看上去怎么起眼。 直到小乞丐睡着了,仲无愁才出了房间。 “无愁哥哥,你这些日子过得怎么样?”裴月忍住道,“我直联系到你们,我真的担心。” “无碍,只是受了些伤罢了。” 仲无愁回道。 他简单几句说了自己的情况,裴月之所以没联系到他,过是他直在昏睡罢了。 说完之后,便没了其他的话。 两人之间些沉默。 裴月顿了顿,才又道:“……也知道闻人师兄现在怎么样了,还师尊,我们应该去哪寻他?无愁哥哥,我之前想了个法子,我觉得我们以先去京都看看,然后借助人间官、员的力量,这样说定能事半功倍,你觉得怎么样?” 仲无愁看了她眼,又朝身后小乞丐睡着的房间看了看。 半晌,他才开口:“抱歉,我暂能与你起去了。” 裴月倏然抬头看向他。 “我还些事没做完,所以要暂留在这。”仲无愁沉声道。 知甚,刻,裴月忽然觉得她与仲无愁之间的距离似乎越越远了。 “是了个小乞丐吗?”裴月没忍住,声音微微提高了,“你如果放心下她,以带着她起走,甚至以带着她回修仙界。” 所以,没必要留在这的。 “就像初带我……样。” “抱歉。”气氛忽地凝滞了下,也知过去了多久,仲无愁才重新开口,声音似乎些沙哑,“我想再错第二次了。” 修仙界和人间界相比,谁更? 在曾经的仲无愁看,自然是修仙界更。其实便是现在,私心,他也认人间界比得上修仙界。 毕竟凡人最多过百年寿命,食五谷杂粮,逃出生老病,而去了修仙界,便是没仙缘,也无数仙草灵药以续命。 真的是这样吗? 是所人都这般想的,也是所人都向往修仙界的。 或许个世界华丽、精彩,甲之蜜糖乙之砒霜,他认的,便真的是适合小乞丐的吗? 这次,他再擅自做选择。 “待她懂事了,我会让她自己选。”仲无愁沉声道,“若是她愿意,我便收她徒。” “月师妹,这些日子过得还?”没等裴月开口,他便换了个话题。 “还。” 知怎的,裴月沉默了片刻,最终却是没说出裴姝还活着的事实。 ** 是夜。 山林间。 今夜竟是难得的圆月,周围还点缀了无数颗小星星,宁静祥和,是个极美的月色。 然而,很惜,小豆芽却没心情欣赏这大的月色。他气鼓鼓的坐在篝火旁边,满的嘟起了小嘴,整个小身子似乎都在表达着自己的爽。 小豆芽确实很爽。 按计划,他们现在应该是进了附近的县城,找家客栈,再开个上房,洗个热水澡,然后再美美地躺在柔软的床铺上休息的。 最最最重要的是,他早已打听了,这云宁县最出名的便是糖醋鲤鱼。 肉质鲜嫩、味道鲜甜,吃了。 小豆芽期待了久呢。 惜,这切某个人暂都实现了了。 “我就说你这是缺乏了锻炼,个大男人,走点路怎么了?你倒还,走着走着都能晕倒!”小豆芽瞧着旁边的白衣青年,哼道,“害得我们现在只能露宿野外!” 这是冬日诶,野外冷了。 幸的是,他们连个山洞都没找到,附近也没以留宿的人家。 想着,他便珍惜的摸了摸自己脖子上的围脖。 申屠凛额头青筋都跳了跳。 从他醒过开始,这小胖子就直念着这件事,已经足足念了个辰了。如今,简直每个字都在挑战着他的极限。 了救谢无药,他失了半身精血。 他间忘了自己如今的身体是脆弱的人族,这失血过多,是会出大事的。便是曾经的魔尊逃过,所以走着走着,他竟然就晕了。 倒是他真就这般弱了。 毕竟他受过比这更重的尚,甚至濒临亡,但便是,他也是清醒着的。这次,申屠凛本以自己也能撑过去。 却想,留在他眉心处、沉寂了许久的魔珠忽然了动静,股灼热瞬间席卷了他全身。 待申屠凛再恢复意识,便已经是现在这般情况了。 他忍住伸手按了按自己的眉心,还在发着热,只是没之前般剧烈了。申屠凛是没想过把魔珠取出,但他试了无数法子,却都无用。 这魔珠像是在他的眉心处安了家。 “……所以,从明天开始,你必须要锻炼了!”这般想着候,边,小豆芽终于做了这场单方面训导的总结,“男人能弱!” 申屠凛:“……” “裴姑娘去了这么久都还未回,她会遇到什么事了吧?”了让自己没忍住掐这个聒噪的小胖子,申屠凛果断的换了新话题,“这山林少野兽,裴姑娘虽然厉害,但这双拳难免难敌四,若是遇上了狼群……” 山确实乏野兽,但这片山林算大,也深,便狼,也多,根本能狼群。况且,以裴姝如今的实力,便是遇上了狼群也足惧。 申屠凛知道,但小豆芽见识少,知道啊。 听这话,便急了。 裴姝是去寻食物了。 龙凛突然晕倒,他们这日还没吃饭呢,安顿人之后,裴姝便去找吃的了。 只是这寒冷的冬日,猎物找。 裴姝已经去了将近个辰了,却还未归,会真的遇到危险了吧? “豆芽大人是尊贵的睡魔,这般厉害,肯定能打败些野兽的。”白衣青年温声说着,“要我们起去找……” “我去找裴姝!” 等青年说完,被捧得高高的小豆芽便立马开口了,并且强调道,“我个人去就行了,你就待在这儿,哪也能去知道吗?!这么弱,到候说定又晕了。” 话是满满的嫌弃。 “……。” 申屠凛深深吸了口气,沉沉的回了句。 小豆芽虽还是幼魔,但如今他能随意变幻大小,并且睡魔的能力也运用的越越了,若是遇到野兽,直接让它们晕睡过去。 况且,魔族,便是小崽子也是弱者。 小豆芽撂下话,便扑扇着翅膀,快速地朝着裴姝离开的方向飞走了。 而刻,裴姝确实是遇到了点小困难。 打个猎对她说自然是什么难事,她去了过刻钟,便抓了几只野鸡。然而正要往回走的候,却遇到了两只鹿——只受伤的母鹿,以及只还需要母亲照顾的小鹿。 母鹿前腿和腹部都受了轻的伤,流了少的血。 而血腥味已经吸引了少食肉动物了,照这情形,再过久这大小两只鹿怕是都会成盘餐。 也知甚,母鹿看到了她,但没躲开,甚至还动了动。 没受伤的后肢跪在地上,像是在祈求。 这鹿虽还未开灵智,但却已然了灵性。 小豆芽循着裴姝的气息找,裴姝刚给母鹿包扎了伤口。只是便是处理了伤口,母鹿现在也活动了,留在这也只路条。 “裴姝,我终于找到你了!”小豆芽降落在裴姝身边,看她无碍,像是大人般的松了口气。见到这幕,疑惑地问道,“你在干什么?我们今晚的晚饭是这两只鹿?” 说到这儿,他忍住舔了舔嘴唇。 “我听说鹿肉很吃诶……哎呀。”话没说完,小鹿便忽然撞了过,头上的角刚撞到了小豆芽的背上。 小鹿竟似是能听懂他们的话似的。 撞了下,竟还想再撞第二下。 “喂喂喂,你这鹿是是太嚣张了!我要生气了!”小豆芽连忙躲开,但小鹿却是直追着他,势是要多撞几下。 小豆芽腿短,急得竟然忘了自己还翅膀以飞,被小鹿撞了几下,虽然疼,但严重伤害了小豆芽的自尊心。 气得他直跺脚。 裴姝笑看着魔鹿的追逐战,忽地笑容顿,缓缓抬起了头。 ** 而这头,小胖子走,似乎连世界都清静了少。 白衣青年的唇角都忍住翘了翘,脸上的笑意刚浮起,却又忽然凝住了。他抬头,“看向”了漆黑的天空。 片黑暗,团红白交错的光出现,眼见着便要朝篝火所在的地方落下,却见地上的白衣青年猛然飞身而起,截住了红白之光。 “问月剑尊。” 半空之,他轻启薄唇。 而他面前,站在剑上的正是姬夜。 姬夜知道裴姝已离开青云观后,便没再停留,而是路循着踪迹追了过。只是裴姝的气息断断续续的,所以才耗了他点间。 但方才,他明感受到了裴姝的气息,就在这片山林之! 他即便要下,却想人拦了路。 “你是谁?”姬夜面色冷沉的看着面前的青年,眸色微微沉,只他在这青年身上竟然感应到了裴姝的气息。 但如,这青年竟还能叫出他的名号。 但姬夜却没从人身上感受到任灵力或者魔力的波动,如果只是普通的人族,根本能会飞行之术! 申屠凛扯了扯唇角,轻笑道:“剑尊想知道我是谁?便与我打场吧。” 话音未落,他已然出了手。 月色下,两道白影飞快地交错着,速度极快,让人根本看清楚他们的动作。 他们两个,个修压制到了筑基期,个刚失了半身精血正是虚弱的刻,而且他们前修本就相上下,间倒是斗得旗鼓相。 过短短几息,便已然过了数个回合。 刺啦—— 是利剑刺破皮肉的声音,几滴鲜红的血侵透了申屠凛的白衣。 而姬夜也没到哪去。 在他的剑刺过去的候,申屠凛也掌拍到了他的肩膀上。 下瞬,两人同落在了地上 白衣青年伤了手臂,血滴滴的落在地上的声音,在安静的山林间无比清晰。而姬夜,也猛然后退了几步,本就冷漠的面色越发冷沉了下。 裴姝就在这附近。 他心只想快点寻到裴姝,根本没耐心和这陌生青年比斗,只想速战速决。 感受着肩膀上的疼痛,姬夜眸色冷,下刻,已然动了杀招——他伸手挥,问月剑便犹如闪电般,锋利的剑刃对准青年,疾速飞了过去。 便是闻名修仙界的问月十三式! 剑式出,无人能活。 然而青年却没躲,而是站在原地,任由剑刃朝他而。 问月剑夹杂着雷霆万钧之势,眼见着便要刺入青年的心脏,柄断剑却从旁边飞。 铿——! 两剑相撞,即发出清锐之声,断剑竟然生生挡住了问月剑。 姬夜怔。 随即,猛然转头,喃喃地唤道:“姝儿。” 夜色下,个青衣女子缓缓走了过。 月光映在了女子的脸上,照亮了道让他魂牵梦绕的身影。 “你活着,你真的……还活着。” 他紧紧地看着她,声音沙哑至极,似是在用力克制着什么,“姝儿,这些日子,你过得?” 或许是想念得太久,这刻,他竟然知道该说些什么。 只能怔怔的看着人,目光似是舍得移开毫。 “你……” 然而,他话未说完,便道清冽带着虚弱的声音响起,恰压下了他的声音。白衣青年面向青衣女子抬起了自己还在冒着血的手臂,面色苍白,副失血过多、摇摇欲坠的模样。 他说:“裴姑娘,我些疼。” 话音刚落,身子便是晃,然后,缓缓朝旁边倒去…… ( 65、第 65 章 皆是一袭白衣, 姿容绝世。 但一的白极冷极厉,冷锐如剑,而另一的白, 却是纯良如玉,无害如兔。 方才还与他打得势均力敌,况且他伤得明明是手,又不是腿和脑子, 怎会晕倒?!这陌生男子装得未免于夸张了! 姬不夜本以为裴姝并不会理这。 然而,下一瞬, 却见青衣姑娘那白衣青年伸出手。 接住了他。 “哪里疼?” 她虽有把青年接进怀里, 却也是温柔的揽他的肩背, 稳稳地撑住了他的身体。 已是极亲密了。 龙凛微微一怔。 顺势倒下去的那一刻, 他其实想裴姝会接住他的。 耳边是女子清淡却不乏柔和的声音, 他眨了眨眼, 再次抬起了自己还在流血的手臂,便听一声轻笑传来。 “龙公子,受苦了。” 等龙凛再说话,那头, 姬不夜已然僵直了身体。 面的那一幕极其刺眼, 被龙凛拍中的肩膀似乎格外的疼, 那疼痛, 一时间竟让他难以忍受,姬不夜身子晃了晃, 紧皱眉道:“姝儿,他伤得是手臂。” 闻言,本有些愣怔的龙凛终于回神来。 他转头,见了那白衣剑修慢慢变得苍白的脸色, 以及眼中似乎越来越难以掩饰的不可置信与……嫉妒,口微动,忽然不想起来了。 不但如此,他甚至还虚弱的咳嗽了声,声音虚虚的道:“裴姑娘,这是谁啊?他一见到我,便出了剑,在我躲得及时,只伤了手臂。只是……” 他又咳了一声,“许是身子虚弱的原,我现在头有些晕,腿也有些软。” 边说,他边装自己体力不支的模样,竟是要倒进裴姝的怀里。 见此,姬不夜眸色冰凉,面容如雪。 “姝儿,不要被他骗了。”他伸手一挥,问月剑便即刻飞在了半空之中,剑尖正对准了白衣青年的喉咙,“他不是普通。” “裴姑娘,我……” “龙公子去处理一下伤口吧。”不等他说完,裴姝便开口道,“我抓了几只野鸡,待你休息了,便要麻烦你了。” 她这般说,其实也说明了,她知道青年的伤在哪儿,又重不重。 申屠凛微微挑了挑眉,忽地,身后像是被什么尖尖的东西拱了拱。 他转头,见的是一团绿色的光。 “是方才在路上碰见的小鹿。”裴姝解释道,“颇有几分灵性。母亲受了伤,若是放置不理,怕是难以熬今夜,所以我便把们一起带了回来。” 此刻那小鹿正睁水汪汪的大眼睛,用尖尖的角拱白衣青年,似是准备接住他。 裴姝唇角忍不住露出了一抹笑意,伸手轻轻摸了摸小鹿的脑袋道:“你还小,接不住的。” 小鹿似是听懂了,不满的蹭了蹭她的手,脑袋拱来拱去的。 似是受不了小鹿的撒娇,青衣女子想了想,便道:“你既然如此坚持,那便试一次吧。不可要小点,龙公子受了伤,可不把他又摔了。” 说,手一松,那白衣青年便落在了小鹿的背上。 月色下,申屠凛的唇角微微抽了抽,不痕迹的微微直起了身子,有把所有的重量都压在那小鹿身上。 他虽不见,却听见了小鹿的叫声。 那叫声嫩生生的,分明还是只刚出生几天的小鹿宝宝,怎么可载得动他? 而事实也如他所料。 小鹿差点就被这超出负重的重量给压倒了,那四肢小腿都在抖,若不是申屠凛及时收了自己的重量,差点就直接趴在了地上。 裴姝到底是喜欢这小鹿,还是故意折磨? 怎让只小鹿背他?! 只是这做戏做全套,白衣青年只虚虚的坐在小鹿的背上,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动也不动。 直到小鹿走到了篝火旁,青年才不痕迹的松了口气,快速地从小鹿背上下来。 “你知道那白衣是谁吗?”刚坐稳,一个小胖娃便跑了来,恰趴在了他受伤的手臂上,青年的眉霎时一跳。 他深吸口气道:“豆芽大,你压到我的伤口了。” “伤口?”小豆芽这才爬了起来,然后,不等青年反应,一把就撸起了他的袖子,露出了他说得伤口,“就这小口子?” 那伤口确实不大,就是一条长长的血线。 小豆芽顿时嫌弃的皱起小眉头,吐槽了一句,“娇气!” 申屠凛:“……” 虽然他刚才在裴姝面确实有故意装的成分,但是……这不代表这伤就不重了。若他是普通的修者,这一剑便已经足以要了他的命了。 问月剑尊的剑,便是在仙魔界也罕有敢接的! 这小胖子到底知不知道?! 而这头,待青年离开后,终于只剩下了裴姝与姬不夜。 这一次,裴姝终于转头了去。 然后,她捡起地上的断剑,朝姬不夜行了一礼,沉声道:“弟子见师尊。” 明明分离不久,可与之对视的那一瞬,姬不夜却觉得已然了百年千年,压在底的思念似乎要爆发了出来。 他忍不住再次唤了一声:“姝儿……” 姬不夜不由地朝裴姝走近了些许。 然而,脚步却在到青衣女子淡漠的面色时倏然停住了。 再次相逢。 他满激动,而她……清冷如冰,似是无动于衷。 “……你既还活,为什么不告诉我?” 又为什么不回来? 然而,话一出口,姬不夜便后悔了。 果然,此话一出,裴姝的面色似乎更淡了一些。她他的目光很是平静无波,便连声音似乎都是淡淡的。 “师尊,”她轻轻唤了他一声,还是他曾听了许多年的个字,可不知为甚,这一刻,姬不夜却觉得这称呼陌生刺耳到了极致,“天啸门已经不需要我了。” 姬不夜的身子再次晃了晃。 他又岂不知? 跳万魔窟时,便是连裴姝自己也不知道不活下来。既是如此,又何必说? 而后来,她虽侥幸活了下来,又……为何还要回到那样的伤地? 然不等他说话,裴姝忽然又笑了一声,只是笑意很淡,继续道:“让师尊担忧,是弟子的不是。我如今得很。” 哪里了。 姬不夜一眼便出了裴姝如今已是凡之躯——会有生老病死、会挨饿受冻、脆弱至极的□□凡胎。 “跟我回修仙界,回天啸门。”他哑声道,“无论有多困难,我也会重塑你的灵骨仙根的。到时你很快就恢复修为,金丹、元婴……直至大乘!” 然而,他面的青衣女子自始自终面色都有变。 她就这样静静地他,仿佛他说得不是与她息息相关的事情。 等他说完了,她才淡然的开口道:“多谢师尊,不弟子对如今的生活很满意。凡也什么不。” “什么!你知不知道,凡会死!”姬不夜的声音终于忍不住拔高,俊美的脸上尽是隐忍,“最多不几年,你就会……” 死。 可这个字,他却如何也说不出来。 但即便不说,裴姝也明白他的意思。 “修者难道就可以不死吗?”裴姝反问,“便是大乘期修者,也不是活得更长些而已。千万年来,最终修成仙身的又有几?” “那不一样!至少你可以……” “师尊。”等他说完,裴姝便径直打断了他的话。这是她曾不会做的事,身为弟子小辈,怎对师长不敬? 可现在,她依然是尊敬他的,但眉目间却早已了曾经的亲近和……崇拜。 “你知道的,就算我跟你回去修真界,也不可再回到从了。”她的灵骨仙根毁得彻彻底底,是不可修复的,除非移植重生,“若是只活几年,那也是我自己的命。” 她顿了顿,声音低沉:“裴月的事,一次便够了。” 以无辜之的命换她的命,即便那不是她的本意,但伤害便是伤害,她也难辞其咎。 当年,她做不得主。 可如今,她却可以自己选择了。 此话一出,姬不夜的脸色倏然白了。 “……不会了。”半晌,姬不夜才重新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低哑说,“你放,再也不会了。” 错一次便已然致命,他又怎会再错第二次? “那师尊又想如何为我重塑灵骨仙根?”裴姝问道。 姬不夜顿住。 他有些狼狈的避开了裴姝的视线,竟是不敢再她。如今他哪里有什么法子,不是……不是想把裴姝哄回去罢了。 但他忘了,裴姝不是裴月。 她是这世间最冰雪聪明的女子。 裴姝笑摇了摇头道:“师尊博闻强识,比之弟子更明白,我如今这般情况,便是有灵丹妙药也是无用的。” 最终,也不是用别的血、别的命来换她的罢了。 姬不夜抿紧了唇。 脏处像是被利剑刺中了一般,剧痛无比。 “师尊,您曾告诉弟子,剑修活要顶天立地,便是死也要无愧于天地、无愧于。”那双温柔目依旧那么,那声音依然清清淡淡,可每一个字却都像是利刃深深扎在了他的身上,“师尊,您可还记得?” 醒来的那些日子里,她曾问他许多次这句话,可每一次都有得到任何答案。 非但如此,还会换来一身伤痛和刺。 可即便如此,她还是问了。 固执到了愚蠢,像是让无法理解的傻子。 姬不夜耳聪目明,所以每一次他都听得清清楚楚。 他记得,他怎么不记得?! 大乘期的修士记忆力超群,怎么可不记得自己曾说的话? ……他只是刻意忽略,只是不想记得罢了。 可他却忘了,他说的那些话,有记得。 记得清清楚楚,并且一直在认认真真的执行,哪怕遇到了无数困难。 万灵仙子裴姝,是修仙界最聪明的姑娘,亦是他最聪慧的弟子啊。她是他精教导、亲手培养出来的,她长成了最的模样。 她就像是天上皎皎明月,清冷却不染尘埃。 而他,又该如何告诉她——她崇拜尊敬的师尊已然变成了最坏的样子,曾以清正出身的问月剑尊啊,终究还是败给了自己的私欲。 “若是要我选择,我宁愿无愧于的活几年,也不想背负无辜之的血活千年。”裴姝叹了一声,“师尊,这一次,我想活得畅快一点。” 那一刹那,姬不夜眸中似有红光极快的闪。 被他极力压制的魔气在那一刻,仿佛要爆发出来一般。他咬牙,生生压下了那股锥刺骨之痛。 “……姝儿,你恨我吗?” 他哑声音问。 那美丽的女子他,清亮的眸中一片清明,她说:“不恨。我说,您的教导之恩,这一生我也不会忘记。只是如今,我已成凡,已有资格做剑尊的弟子……” 所以,他们再也回不到从了。 “不,比你有资格!” 不等她说完,姬不夜便终是再也忍耐不住,截断了她的话,“姝儿,你是本尊这一生最优秀的弟子。” 所以,不要那样贬低自己。 但其实裴姝并未贬低自己,只是说出了这个事实而已。 裴姝沉默了片刻,才道:“师尊,教导裴月吧。我就不与你回去了,这里很。”说罢,她便转身,朝不远处正等她的一大一小走去。 那一刻,姬不夜的中忽地生出了无数的惶恐。 “姝儿!”他忍不住又唤了一声,“我记得的,再也不会忘了。你跟师尊……回去吗?” 可是到底是迟了。 在他收下裴月为徒弟的时候,便已经迟了。 裴姝脚步顿了顿,她有回头,只是笑了一声说:“师尊记得那就。至于我,还是不了,从我杀死王行,跳下万魔窟的那一刻,便已经不是天啸门的弟子了。” “同门不相残,我已触犯门规了。” 语毕,她再次朝走了。 一步又一步,果断且坚定。 触犯门规…… 王行虽杀了青岩,可那时,他还是天啸门的弟子。 ——而让一个杀死同门的留下来的,是他! 是他罔顾门规,是他为私欲,是他公私不分,才造成了今天这个局面。 姬不夜喉间腥甜,有血从唇边溢出。 ** 虽说龙凛说自己会做饭,但其实无论是小豆芽还是裴姝都怎么放在上。 会做饭,可不代表做得吃。 毕竟他长一副翩翩贵公子的模样,手指白皙修长,一便是那种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少爷。 虽说第一次见面时浑身浴血,但顶多也就是家道中落吧。 反正,是对龙凛的厨艺抱有希望的。 却是想到,龙凛竟然真说谎。 在野外露宿,条件自然是有限的。他们有锅具,便连调料也只有小豆芽不知什么时候装进自己储物包里的盐。 然而,就是这般简陋的条件,龙凛竟然做得还挺吃。 有锅碗瓢盆,这野鸡自然只烤吃。只放盐的烤鸡味道也就那样吧,然而经龙凛的手后,那简单的烤鸡似乎也变得不一样了。 还开吃呢,便已经在闻到了一股浓浓的酥香味儿。 龙凛有整只烤,而是借用了裴姝的剑——万灵剑断成了截,这是极品灵剑,想要修复自然不易。 龙凛让裴姝把鸡皮剥了下来,然后把鸡皮片成小块儿,放在剑上烤。 其他的鸡肉也是,骨肉分离,鸡肉均匀的切成薄片。待到鸡皮烤出了油,便把片的鸡肉放上去,再撒上一层盐,鸡皮焦香,鸡肉鲜嫩多汁,合在一起,竟别犹豫一番风味。 特别是龙凛的烤制技术非常棒,时间把控的恰恰,一次都有烤糊。 他虽然不见,但动却很熟练。 除了最开始时稍微有点生疏,很快,他似乎便找回了手感,烤肉的动自然又快速。 这番动,一点儿也不像是指不沾阳春水的贵公子。 便是比不上那些经验老道的厨子,但也比普通的主妇做得多了。 反正小豆芽吃得是头也不抬,小肚子滚圆滚圆的。 “若是整只鸡烤,虽方便,但难免受热不均匀,容易造成有些地方熟透了,而有些地方却还熟。” 橘色的火光映在青年的俊美的脸庞上,照得他的眉眼似乎越发精致夺目了。他不疾不徐地把鸡肉均匀地铺上去,眼睛虽不见,但动却从未出错,“这野鸡老了些,肉质不够鲜嫩,但也勉强入口。” “龙公子这厨艺是怎么的?”裴姝他笑问道,“你厨艺这般,实在下惊讶。毕竟龙公子这般风姿,不像是个会下厨的。” 说到这儿,她唇角笑意越深了些,“凡间不是有句话说,君子远庖厨吗?” “这个我知道!” 等龙凛回答,小豆芽就举起油乎乎的小手抢答了。 “君子远庖厨出自《孟子》,意思是让不要造杀孽,推崇的是不忍之,而不是要求不要下厨!” 小豆芽说完,便裴姝,仰小下巴,一副你不知道我却知道的骄傲小模样。 裴姝忍笑。 她当然知道这话的意思,之所以那般问,不是故意的罢了。 倒是想到,让小豆芽抓了短。 “很棒,果然不愧是尊贵的睡魔大。” 她夸了小豆芽几句,哄得小孩可开了,又欢欢喜喜的埋头进食了。 哎,他可正在长身体,自该多吃点的。 “龙公子见笑了,我只是很奇你这身厨艺是如何来的。”她转头,再次龙凛,“若是龙公子不介意,我也想跟一。” “这厨艺怎么来的?”火光下,青年似乎恍惚了一瞬,半晌,才道,“也教,该会的时候自然就会了。” 世皆知魔尊尊贵无比、万魔之上,享尽世间荣华,却从未想,一个半魔在成为魔尊之,经历多少困难。 在那些挣扎求生的日子里,便连申屠凛自己,也不知他是怎么走来得了。 为何会厨艺? 不是为,给他做罢了。若是他自己不做,便只忍饥挨饿。 所以不需要教,该会的时候自然就会了。 “龙公子。”耳旁又传来了熟悉的女声,下一瞬,一块烤的鸡肉被放进了他面用树叶做的碗里。申屠凛不到,却听得到,也感觉到。 那刻,一股温柔的气息靠了来,鼻间嗅到了一股淡淡的清香。 “鸡肉烤了,你别光顾烤肉,快吃吧。” 闻言,他垂首面自己的叶碗,又闻到了鸡肉的香味。 恍然间,他像是回到了很多很多年。 那时,他还不是魔尊,还是个懵懂无知的孩子,还是个有家有娘的。 那时,似乎也是如此。 见他迟迟未动,那个女也是这般,把肉夹到了他的碗里催促他。 “愣甚?快吃饭,可别饿自己了。” 有时他觉得烦。 可后来,却再也听不到了。 他的生仿佛从那里便拐了弯。 成为魔尊之,他独自一,无催他快吃;成为魔尊之后,他万之上,群魔环绕,却无敢催他快吃。 不知不觉间,算一算,竟已了百年了。 “哎呀,你怎么磨磨蹭蹭的呀?”正这时,见他迟迟未动,急性的小豆芽就不眼了,直接夹起鸡肉就送到了青年的嘴边,命令道,“张嘴!” 申屠凛本的张开了嘴,小豆芽立刻把鸡肉喂进了他嘴里,边道:“你昏迷的时候,我就是这样喂你的。” 所以,别他小,但做起这事来已经挺熟练了。 “真是的,都这么大了,吃个饭都让操。”小胖子摇头,拖长了声音,“哎,你说你这么不让省,不怎么行呀!” 那语气活脱脱的像是家里有小娃的奶奶。 年龄不可考,但绝对超百岁的魔尊申屠凛:“……” 他脸色僵了僵,正要说话,刚一张嘴,一块烤得焦香的鸡皮就又进了他嘴里。等他咽下去,又是一块接来了,是兢兢业业干喂饭工的小豆芽。 青年根本吃不赢,一不小,唇边便沾上了油渍。 裴姝忍住,噗嗤一声笑出了声来。 橘红色的火光中,她的面色仿佛也被镀上了一层微光,暖化了她的清冷,增添了数分暖色。 站笑起来的那一瞬,那双温柔眸弯成了漂亮的弧度。 冰雪瞬间消融,像是从寒冷的冬季落入了温暖的春。 美不胜收。 不远处,姬不夜怔怔的望了来,目光一眨不眨,竟是舍不得移开分毫。 恍然间,他突然想起—— 自裴姝醒来,他似乎从未见她笑得这般开。 原来她不是不会笑,她只是……不在他面这般笑罢了。 裴姝说不愿与他回去,甚至话里话外都是希望他……离开。 但他不容易才找到她,又怎么可愿意离开? 但他也不愿再让她不开了。 所以只是远远的坐在一边,只要见她便了。 正这时,视线忽然被一抹白挡住。 姬不夜眉头一皱,边见那头,身形修长的青年忽地站了起来,然后重新找了个位置坐下。 他似单薄,却不想,坐下来时,恰完完全全挡住了那抹青影。 是恰巧还是……有意? “龙凛,你坐那儿干嘛?”小孩儿的声音传来,带疑惑。 青年面色不变,平静地回了句,“这里暖和。” 这话似乎并无不对。 为他坐的那个位置,更靠近火堆。 吃饭后,夜已经很深了。 小豆芽打呵欠,一会儿便沉沉睡去了。野外自是很冷的,在他们走之带了不少厚衣服,而小豆芽也不是真的族小孩,所以这寒意倒也不算影响。 一旁,小鹿靠受伤的母鹿也睡了。 似乎只是一瞬间,夜晚便彻底安静了下来。 申屠凛背靠树,闭眼睛。 但他如今的情况很是奇特,眼睛倒像是成了摆设,所以虽闭上了,但还是“见”那微微晃动的金光。 那金光旁边,还有一团小一点的金光,一动不动的。 不动的是睡了的小豆芽,晃动的是明显还醒的裴姝。 也不知了多久,他听见了一声极淡极淡的叹息。 那一刻,他中忽然便生了一些悔意。 他曾经想知道那个以身化器献祭自己,结果却被逼得再死一次的万灵仙子是会成仙,还是成魔?所以他毫不犹豫的把裴姝还活并去了间的事告诉了姬不夜。 那时,他只想这对师徒走陌路,甚至反目成仇。 可如今,不知怎的,他却后悔了。 ( 66、第 66 章 这一路, 裴姝三人也不是没有目的在走。 除了带着小豆芽找娘,便是要找到苏幼禾和金鲤鱼身后的主人。苏幼禾已经死了,金鲤鱼落不明, 从青云镇发生的一系列事情可以看出,幕后之人心思歹毒缜密。 而且,想要她的命! 既然如此,这事儿便怎也不能善了了。 裴姝虽不喜欢主惹事, 但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她也不会等着别人来杀她, 而也不做。 按她的推算, 青云镇乃是三界界门之地, 灵气魔气皆是人间最活跃的地方之一。幕后之人在青云镇布置了这多, 大抵看重的也是这一点。 既然如此, 她只要去与之相似的地方去寻, 总能找到线索。 而除了界门所在之地,灵气魔气最活跃的地方只有一处——那便是国都所在。 因此,裴姝他们此行的目的地也是京都。 只是正如她所说,人生匆匆几年, 正事要做, 但这人生又不仅仅只有正事。 所以, 他们赶路的速度并不快。 三人, 小豆芽最爱吃,每到一个新地方, 是必须要去把各种各样的美食吃一遍的。龙凛的要求倒是少,可惜他目不能视,走得也不快。 最后便是裴姝。 走来走去,结果, 最费时间的是她。 用小豆芽的来说就是——一个爱管闲事的闲人。路见不平拔刀相助,那都是常见之事,有时候这闲人说不定还要去扶老太太过街,偶尔还要去寻个孩子,打击一人贩子。 便是出了城,入了偏僻的小,说不定也要去剿个山匪。 总得来说,三人走得是不慌不忙。 那一红一白两匹马甚至都没有畅快的跑过,都是溜溜达达的走,感觉马蹄子都要生锈了。 可虽然速度不快,但心情不坏。 小豆芽吃到了很多好吃的,直把自己又硬生生的喂胖了好几斤,而裴姝这闲人也每天都没闲着,每天时间也算是被安排的满满当当的。 总之,大家都很满意。 至龙凛? 小豆芽表示,一个还欠着债的仆人的意见压根不重要! 但这一路的好心情,终止姬不夜出现之前。 京都在南。 越往京都走,越靠近南方,天气也渐渐变热了。 前两日刚了雪,可今日出了太阳。 温暖的阳光照在人身上,该是带起一层层暖意的。 小豆芽与龙凛一同骑在红马上,裴姝骑着红马,金色的阳光,两匹马靠得很近。若是往常,三人之间虽不算太多,但是因为有小豆芽这个小唠在,也算是有说有笑的,气氛还算温馨和谐。 可这两日,连小豆芽都少了。 再有半个时辰,他们便要进入云宁县县城了。本来,按照计划,他们是准备在云宁县停留两日,好好休整之余,再在云宁县好好玩耍一遭。 小豆芽本来很高兴的。 可现在…… 他忍不住转着身子朝后面看,那里有一个白衣剑修正不远不近的跟着他们。虽隔着一段距离,但是存在感不容忽视。 许是注意到了他的目光,那白衣剑修抬眸,冷冷的看了他一眼。 只一眼,便让小豆芽小眉头皱得死紧。 他现在已经知了,这白衣剑修便是裴姝的师尊——修仙界的第一人,问月剑尊姬不夜,也是一个深深伤过裴姝的大坏蛋! 虽然裴姝没说,但小豆芽看得出来,裴姝是不开心的。 边想着,他边转头瞅了瞅白马上的青衣子。 ——便连她自己或许都没有发现,前些日子她舒展的眉目,此刻荡着一丝浅浅的褶皱。 她在烦恼。 万灵仙子的事,便是魔界都知。 那时,小豆芽尚在魔界,也不认识裴姝,听完这倒霉仙子的倒霉事后,自是也没感触,最多觉得这万灵仙子又傻又倒霉。 可后来,他认识了裴姝。 ——裴姝不傻呢!一点儿也不傻! 所以,就只剩倒霉了,倒霉的遇见了一群疯子。 那劳子问月剑尊姬不夜便是这群疯子之一! “看我作甚?”正这时,被他看着的青衣子忽然转头,目光在他眉间的小疙瘩上顿了顿,忍不住笑,“怎皱着眉,是饿了还是累了?” 小豆芽还是人类正常孩子大小,因为人小,所以他在前,龙凛在后。 两人都是一身白衣——小豆芽一起采购的,布料款式都甚不同,据他自己所说,这样打包买便宜。 白衣其实很挑人。 好在论是小豆芽还是龙凛,都长了一副好相貌。只是一个圆滚滚,一个看上去有点瘦巴巴,可合在一起,莫名又有一种和谐感。 反正是不难看的。 见此,裴姝唇角的笑意浓了些。 但小豆芽看着她的笑,眉间的小疙瘩是深了,须臾,他忽然朝着裴姝张开手,小声说了句,“抱。” 他圆滚滚的一个,张着小胖手的模样分讨喜可爱。 裴姝笑着应了一声,伸手便想把他接过来。 要知,小豆芽自认是尊贵的睡魔大人,所以哪怕还是个三头身,他也要维持着自己的“威严”。 所以这般主求抱抱的时候可不多。 即便是对着他最喜欢的裴姝。 然而,裴姝还未碰到小豆芽,便见那圆滚滚的小身子被一只大手给揽了回去,然后像颗糯米团子似的滚进了青年的怀抱里。 “还是我抱着吧。”龙凛淡声开口,一只手便完完全全禁锢住了怀里的小胖子,“我是豆芽大人的仆人,这等事自该有我来做,便不劳裴姑娘了。” “谁要你抱啊,我要裴姝!”裴姝还未开口,小豆芽已经不满的叫嚷了起来。他挣扎着想朝裴姝那边扑,可不想箍着他的那只手有力得很,他竟然挣不脱。 不但如此,越挣扎,被抱得越紧。 小豆芽气得脸都红了。 抱着他的青年面上很是淡定,声音也不疾不徐地:“豆芽大人,别乱,小心摔去了。” “你……你以犯上,我让你放开我!”小豆芽憋着一股气怒,小脸都鼓成了一个小包子,“我不要你抱!” 回应他的是,青年风华绝代的一笑,然后加搂紧了他。 本来这条官就不算大,两匹马并排走在一起,便已经占据了大半的官。小豆芽挣间,坐的红马也本能地朝裴姝那头靠。 一红一白的两匹马靠在了一起,马上的人自然也靠在了一起。 白衣青年一手拉着缰绳,一手抱着小孩儿,怀里的小孩子四肢扑腾着,小手总算是抓住了青衣子的袖子。 怕他摔去,白马便也靠得近了。 从后面看去,那红白二马紧紧靠着。 而坐上的青衣与白衣交错在一起,间还时不时的传来小孩不爽的哼唧声,以及大人的淡笑声。 看上去,似是亲密到了极致。 百米,姬不夜的面色完全冷了来。 他看着不远处那亲密间的三人,尤其是那白衣青年,眼已然充满了杀意。墨深的瞳眸间时不时地闪过一红光,眉心处的魔气活跃异常。 “龙凛,我是你主人!”小豆芽奋斗了半晌,也没有逃出某人的魔爪,反倒是弄得自己汗都出来了,气喘吁吁的。 他可是高贵的魔族,怎会连个人类都制不住呢? 简直是太伤魔的自尊心了! 青年的面色不变,只唇角不着痕迹的翘了翘。 “还有,”小豆芽讨伐了龙凛,又不满的转头看裴姝,不爽,“我们是一家的,你怎不帮我!” 裴姝挑了挑眉,她该怎告诉小豆芽——圆滚滚的小团子来去的样子实在是太有趣了,嗯,她不过是想多看一会儿罢了。 “好了好了,是我不好。”见小团子脸上汗珠子不住的朝掉,红红的小嘴撅得高高的,都能挂油瓶了,知在逗弄去,小孩肯定要生气了。裴姝这轻咳一声,然后伸出手,“来吧,我抱你。” “云宁县到了。” 她音刚落,白衣青年便忽然开口了。 裴姝与小豆芽一起抬头,这发现,原来不知不觉间,他们已经到了云宁县了,抬眼,便看到了县城的城门。 “裴姑娘,我们进去吧。” 青年边说,边把已经要爬到裴姝那边去的小豆芽又重新抓了过来,轻声,“豆芽大人,你是想先吃糖葫芦,还是吃糖醋鲤鱼?” 若是往常,听到好吃的,小豆芽定然会被转移了注意力。 可此刻。 小豆芽抬起小脑袋,眯着眼睛翘了翘青年——赶了这久的路,青年的风姿非但没有损了分毫,反而因为稍微带着些苍白的脸色,增添了一丝病弱的美感。那张俊脸依旧如往常一般,似乎并不同。 但是。 小豆芽眼睛眯得只剩一条缝了,以他睡魔大人敏锐的直觉,他敢保证,这人绝对有情况! “你为不让裴姝抱我?” 三人进了县城,先是找了一家客栈安顿来——裴姝一人一间屋子,小豆芽在人眼到底是个小孩子,所以自是需要与大人一起住的,因此,他和龙凛住一间。 刚踏进屋子,小豆芽便哼了一声开口了。 “豆芽大人应该知了跟在我们身后的那个人是谁吧?”青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忽然这般问。 “我当然知!那是裴姝以前的师尊,是个大坏蛋。”小豆芽回,“但他和我问你的问题有关系?” 不等龙凛回答,他又强调:“我告诉你,可不要想着糊弄我。否则,我绝不会放过你的!” 边说,他边还朝着青年挥了挥自己的拳头。 可惜,那拳头小小的一个,还肉呼呼的,也不知砸在人身上,疼得是别人,还是那小拳头。 最重要的是,他似乎忘了—— 龙凛,他是个瞎子! “你很在意裴姑娘吧?”龙凛面他,不慌不忙的,“裴姑娘似乎并不想看到那人。自那人出现后,裴姑娘心情低落了不少。” “你这是意思?”小豆芽忽然警惕的看着他,“你不会想打裴姝的注意吧?” “我告诉你,不可能!”不等龙凛回答,小豆芽已经炸毛,“我绝对不会同意的!” 此时压根没有想到这一块的申屠凛:“……” 他忍不住捏了捏自己的眉心,只觉得那里的魔珠似乎又在发热了,弄得人心烦意乱的。须臾,白衣青年叹了口气,淡声:“龙某自知不过是个庸碌之人,又是残缺之身,怎会对裴姑娘有非分之想?” “哼,你有自知之明就好。”小豆芽哼,“不过有非分之想也用,裴姝肯定不会看上你的。” 被嫌弃了个彻底的魔尊嘴角再次抽了抽。 “龙某只是想着,你这般在意裴姑娘,把裴姑娘当做自己的家人,肯定是不愿看到她受委屈的吧?”申屠凛在心里深吸了口气,又重新开口,“那人我虽然不知他与裴姑娘有纠葛,但是看得出裴姑娘是不愿见他的。” “但那人不顾裴姑娘的意愿,一直跟在后面,着实碍眼得紧。”青年悠悠的叹了口气,“裴姑娘不开心了,豆芽大人自也不开心,而你不开心,我身为仆人,又怎能开心呢?” “所以?” 小豆芽皱着眉。 “那人既然是裴姑娘的师尊,不管曾经做过,这般情况,裴姑娘应还顾忌着一丝情分。但相比之,在裴姑娘的心,如今自是豆芽大人最重要。所以,”他顿了顿,忽然勾了勾唇角,“我倒是有个法子,能让那碍眼的人离开,也能让裴姑娘彻底从这旧事走出来。” 小豆芽听得最清楚的便是那句——在裴姝心,他小豆芽是最重要的!只这一句,便把豆芽大人捧得开开心心的,也不计较自家仆人之前不听的事了。 “法子,你快说!”闻言,他忙凑到了青年身前。 青年唇边笑意渐浓,凑近了面前小胖子的耳边,轻轻启唇。 ** 是夜。 云宁县是个大县,因为人流多,因此官府管控得便严了一些,严格执行宵禁。 因此,夜深后,县城便安静了来。 姬不夜也跟着裴姝入了同一家客栈,只是他到底心有顾忌,没有选择裴姝旁边的房间。但这客栈本就不算大,再远也远不到哪里去。 他们依旧住在同一所院子里,难免会碰到。 正如裴姝说得那般,往事已矣,但一日为师终生为师,师恩不能忘。 每次见到姬不夜,她都会恭敬地行礼问候,给足了他作为师尊的尊重。但姬不夜要得不仅仅是做她的师尊,看着这样的裴姝,他只觉心里空荡荡的。 这两日,他们之间不是没有交流过。 但每次,只要他提出让裴姝跟他回去的事,本就僵滞的气氛会一瞬间冷来。裴姝明明白白的表达了她的意思,她不会跟他回去的。 姬不夜不想把两人的关系弄得糟糕,便不好再提这事儿,但是这不代表着他便放弃了带裴姝回修仙界的事。 他可以接受裴姝恨他,绝不会再次眼睁睁的看着她死在他的前面! “姝儿。” 入夜后,用过晚膳,两人便又在院子里遇见了。 姬不夜终究还是忍不住叫住了裴姝,目光深深地落在那青衣姑娘身上。 “见过师尊,”裴姝顿了顿,便,“师尊可要用一些鸡汤?” 她的手端着鸡汤,正散发着浓浓的香味,在这冬夜里喝一碗鸡汤,那便是极舒坦了。对普通百姓来说,是极幸福的事。 然而那散发着浓香的鸡汤在姬不夜的眼是根本不值得看上一眼的东西。 “这不过是凡俗野鸡,姝儿,你跟我回修仙界,便是想要……” “师尊。”不等他说完,裴姝便打断了他的。她的面色淡了来,沉声,“我已说过,这里很好。倒是您,还是早些回修仙界吧。您是天啸门的剑尊,离开太久,不利宗门的稳定。” “至带我回修仙界的,往后需再提。” 说罢,她行了一礼,不再看他,转身便直接走了。 便是背影也明明白白的透着拒绝……和冷淡。 姬不夜刚想追上去,觉胸口一疼,好不容易维持平衡的魔气和灵气又开始打架了。他看着那越走越远的身影,只觉得身上似乎疼了。 魔气,暴了。 姬不夜咬了咬牙,快速地回了自己的房间。 ——他不能让裴姝知自己已然是半魔之体! 只是这次魔气活跃得太厉害,他竟然一时间根本压制不去。若是再待在客栈里,怕是……怕是再也控制不住了。 姬不夜踉跄着打开门,便欲飞身而起,然而刚出门,便遇上了似乎也刚从屋里出来的白衣青年。 “是裴姑娘的师尊,姬先生吗?” 青年鼻子了,忽然,“姬先生这是受伤了?” 他里似乎有着担心,可面上全是淡漠,甚至还带着嘲讽。 “魔气的味……”那清冽悦耳的声音此刻在姬不夜听来刺耳到了极点,“姬先生,你这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半魔之体了?” “你到底是谁?!”听到半魔二字,姬不夜的脸色立刻就变了,眼已有杀意,手问月剑已然在颤。 那被杀气围住的青年在笑,仿佛对自己的处境一点也不在意。 “由人转化的半魔之体最是不稳,每当魔气暴之时,便是最难受痛苦的时候……而通常这个时刻,这些半魔最想要的是——” 青年甚至还走近了他,轻笑着说出了最后一个字,“血。” 而这世间最美味的不过是……龙血。 那张纯良害的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然后,忽地伸手用指甲在手腕上轻轻一划,霎时一股淡淡的血腥之气便传了出来。 一滴一滴的血缓缓的低落来。 “——问月剑尊,你想喝吗?” 那血…… 姬不夜只觉胸口气血翻涌,喉间干涩,视线忍不住落在了那鲜红的血滴上,眼红光闪的越发厉害。 不好! 他猛然握紧双拳,用尽全力克制住心的那股嗜血的冲。 “龙凛,你在这里干?”恰时,稚嫩的童音响起,是小豆芽。小团子裹着圆滚滚的朝两人走了过来,边,“你不是说要去给我拿吃的吗?我等了你好久,你都没回来……不对,他的眼睛怎了?!” 走近后,小豆芽忽然看见了姬不夜刚褪去红光的眼睛,那红光虽然一闪而过,但是他看到了! 那是魔气。 小豆芽鼻尖微,小脸一变,脱口而出:“魔气,你是……魔?!” 这小魔是姝儿身边的,他绝不能让姝儿知他已成半魔之事! 音未落,便见那白衣剑修眼杀意弥漫,一瞬,问月剑便疾速朝那小孩飞了过去,竟是要直接取了他的命! 只是剑还未到,一白影便挡在了小孩身前。 问月剑直接深深刺穿了青年的肩膀,霎时鲜血漫天。 “龙凛!”只见青年唇角已然溢出鲜红,小豆芽先是愣了愣,然后小脸全变了,这……这和他们说好的不一样啊,“你的伤……” “快走。” 不等他说完,青年便猛地把他推开。 小豆芽踉跄了一,便又见那问月剑穿透青年之后,又朝他飞了过来。小团子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濒临死亡的那一瞬,只本能地叫了一声,“裴姝!” 一刻,问月剑便被断剑挡住了。 只是这一击,姬不夜使出了分之力,势不可挡。 “姝儿!” 姬不夜忙想收回问月剑,但他之前出手时,便已经了死手。剑一出,想要收回来,是难上加难。 刺啦——! 裴姝虽挡住了这剑,不由自主的被推着后退了数米,握着断剑的虎口已然被震裂了,鲜血顺着白皙修长的手落了来。 好在,她终究是挡住了。 “姝儿,你……” “师尊。”不等姬不夜说完,裴姝便抬头看了他,径直,“您不是想要带我回修仙界吗?那我们便打一场吧。” 月色,裴姝面上已是一片冷意。 她看着他的眸光亦是极冷的。 “若是我输了,我便随你回去。可若是我赢了,”青衣子声音冷沉,“那便请师尊离开这里,回去修仙界,再也不要插手我身边之事。” “姝儿。”姬不夜眉头紧皱,极不赞同的看着她,“我绝不会伤你的。” 裴姝已是凡人,又是他教出来的,姬不夜对她再了解不过,怎可能会是他的对手?她这分明是赌气之语,是找死! “姝儿,不要胡闹。” 姬不夜再次。 闻言,一笑声传来。 是倒在地上,肩膀上已被鲜血染红的白衣青年。 他斜坐在地上,仰头,面裴姝,声音不高,极认真的:“龙某曾听过这样一句,青出蓝而胜蓝。裴姑娘,你说对吗?” 边说,他边忍不住咳嗽了起来,有血缓缓的从嘴里溢出来。 姬不夜眉头紧锁。 他与这叫龙凛的白衣青年交过手,方他那一剑虽然强势,可以这人的能力不可能完全躲不开。 这青年是故意的? 为何? 这一剑,若是不好,是能直接要了他的命的。 没等裴姝回答,那青年便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然后走到了还傻乎乎的坐在地上的小豆芽身边,用另一只完好的手把小孩抱了起来。 “豆芽大人,你相信裴姑娘吗?” 怀里的小团子本能地点头。 他胆子再大,但也不过是个还未长大的小崽子,已然被方的突变吓到了。被青年抱在怀后,小团子的视线是不由自主的落在青年那鲜红一片的肩膀上。 “……龙凛,你流了好多血啊。”肉乎乎的小手忍不住抓紧了青年胸前的衣裳,“你,会死吗?” 那双大眼睛里满是不安和措。 申屠凛微微一怔,片刻,他终是抬手,轻轻抚了抚小孩的脑袋,认真的:“别怕,我不会死。”声音是他自己也不知的柔和。 直到小孩僵直的小身体缓和了来,他缓缓抽回了手。 “以后,不要这样了。” 小豆芽瘪着嘴,他都不知,自己眼里已经有水光在闪了。 “……好。”申屠凛顿了顿,轻轻应了一声。 随即,他便又面裴姝,轻声:“裴姑娘,龙某静候佳音。” 音未落,那青衣子也笑了。 她手执断剑,身如青柏,挺直着背脊,面对着这修仙界的第一人,一字一顿地: “师尊,请赐教。” ( 67、第 67 章 她是认真的。 当抬起断剑的那一刹那, 脸上便再也没了一丝笑。 们师徒,不是没有对打过,但那都是以教导为主。这是第一次, 裴姝对真正的拔剑向,而为的只是两个无关之人——一个来历不明、目的不明的人,以及一只们曾斩杀过无数的小魔。 姬不夜的脸色彻底冷了下来。 终于也执起了自己的剑,锋利的剑刃对, 便犹如们人的如今。 “既是你想要的,那我便成全你。”姬不夜沉声道。却是不愿伤害裴姝, 但是若裴姝一直如此固执, 那便不不使一非常手段了。 “姝儿, 你在剑道上确实天赋卓绝。” 可如今, 你却只是个凡人了。况且, 短短十十年的修行, 又怎比过百年? 这最后一句,虽然没有说出来,但在场众人自都听明白了。 小豆芽都已经鼓起了腮帮子,小眉头又皱了起来, 望着裴姝的目光里忍不住生起了担忧——是知道裴姝很厉害的, 但是……她这次的对手是她的师尊, 修仙界第一人, 甚至能与魔尊不上下的问月剑尊啊。 徒弟,真的能打败师父? 更况, 如今们一个依然是凌驾于无数人之上的修仙者,而另一人,却已成了凡人。 不知时,起风了。 夜, 静厉害。 “……好紧张啊。”小豆芽忍不住抖了抖自己的小身子,还打了个颤,然后不由自主的更加窝进了龙凛的怀里,“姝姝,能赢吗?” 白衣青年没有回答,只是轻轻笑了一声。 下一刻,执剑对的两人忽然动了。 裴姝乃是姬不夜教出来的,她的一招一式都传承自,因此,姬不夜很清楚裴姝会使什么剑招。 她的攻击、她的防守……每一步,都能猜一清楚。 两人招式同,但横亘在两人之间的百年差距,不是仅凭天赋便能抵消的。 更况,谁人不知,问月剑尊在剑道上也是绝世天才! 这般情况下,想要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其艰难,又其可笑? 姬不夜打了注要让裴姝彻底明白凡人与修者之间的差距,因此,不仅没有放水,甚至动作间越发的凌厉。 两人的动作极快,又极像,看人眼花缭乱。 不过短短息,两人便已经过了数个回合。 便是外行人也看出来,裴姝处于下风。 而姬不夜游刃有余。 滋——! 是剑深深划过地面的声音。 “唔……” 断剑插进了地上,青衣女子单膝跪在了地上,喉间不由溢出了一丝闷哼,唇角已有血渗出。 “姝儿,不要不自量。”见她如此,姬不夜眉心紧皱,沉声说道,“你不是我的对手,再继续比一下,不过是……” “自取其辱吗?” 不等说完,裴姝便补全了的话。 她轻轻笑了一声,然后又缓缓站直了身体,白皙的指腹轻轻在唇上一抹,擦去了那上面的血迹。 “师尊,胜负还未分呢。” 话音未落,她已然抽出了断剑,然后身体便犹如利箭一般,径直朝姬不夜飞了过去。 她的速度极快,在外人看来,便像是一道疾速划过的闪电,一晃便过了。 一旁的小豆芽忍不住握紧了小拳头,瞪大了眼睛看着那如鹰一般掠过的青影——即便全神贯注,可依旧没有看清裴姝的动作。 但在眼中已然达到了最速的动作,在姬不夜眼里,却是漏洞百出。 白衣剑修只站在那里,然后随的挥出一剑,便轻松的挡住了裴姝用尽全的一击,不但如此,因为反振回,本已经受了伤的青衣女子再次溢出了血。 铿——! 一声熟悉的清脆声响起,本断成两截的万灵剑在问月剑下瞬间崩裂开来,竟是碎成了无数碎片,掉落在了地上。 而裴姝的手中已然只剩下了剑柄,她本已被震裂的虎口此刻早已血肉模糊。 “姝儿,你输……” 然而话未说完,却见那本该倒下去的青衣女子身体只是晃了晃,可最终,却是站笔直,即便她唇角的血连绵不断。 非但如此,那张染血的丽颜竟还忽然绽开了一抹笑靥。 大乘期修士的直觉极其敏锐。 不知怎的,那一瞬,姬不夜的心中忽地生起了一丝不安。 “姝儿……” 眉心一皱,下一刻,眸光却倏然凝滞。 冬夜不该无风。 可此刻,周围的风却是一瞬间停了下来。 然后,姬不夜只觉眼微微一闪。 那本来停滞的风竟不知时聚成了一团,竟是快速化成了一柄…… “风剑?” 语音未落,便见那风剑裂成了万千,然后直直朝飞了过来,瞬间便把包围在了其中,不留一丝空隙。 这一招,曾直接要了苏幼禾的命。 可姬不夜不是苏幼禾。 在剑道上,可称上是当世第一人。所以,虽然裴姝竟然能以凡人之躯凝聚风剑,但也如此了。 裴姝的天赋毋庸置疑,可这一剑,对于以剑道冠绝天下的问月剑尊来说,也不足为患。 “以风化剑?确实厉害,若是对上其人,确有一战之。但是,”姬不夜摇了摇头,凝声道,“姝儿,你太天真了。” “这一剑,还困不住本尊。” 手中问月剑无风而动,一剑便刺进了那风剑形成的剑阵之中。风剑之阵霎时停滞了一瞬,随即呼啦一声,是剑阵被破的声音。 风停了,又起了,吹乱了额间的发。 白衣剑修轻叹了一声,便要收回手中剑,然而—— 正这时,那乱掉的风忽然又停了。 心神一滞,身子本能地微微偏了偏,然而绕是如此,却依然没有完全避开那被忽略的一剑——那剑擦着的喉间划过,在那修长的脖颈上划出了一道深深的血线。 若不是避及时,这一剑即便不能要了的命,也能重伤。 或者应该说是那剑手下留情,才免了不即重伤的下场。 那剑直逼的喉间要害,速度快连也只能凭借本能躲避,根本看不清。 不过是短短一瞬,本来一面倒的战势便瞬间转变,姬不夜猛然后退了数米,直到抵到了墙壁上,才终于停了下来。 而那剑,也紧跟着停在了的喉。 只要轻轻一动,便能瞬间刺穿的喉咙。 ——当然,大乘期修士的身体不会那么弱,那剑便是刺中了,也不一能要了的命。 可即便没……那又如? “师尊,您输了。” 女子悦耳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提醒着一个事实,这场本来毫无悬念的比试——本只会使赢的比试,结束了。而,却成了输家。 面的剑忽然在一瞬间散开,再次化为了轻缓的风,消散在了天地之间,仿佛从未存在过。 可脖间清晰无比的刺痛却明明白白的告诉了,那一剑,是真实的。 原来从始至终,裴姝都从未想过能用风剑组成的剑阵打败姬不夜——打败这个教导她的人。 但正如姬不夜了解她的招式一般,裴姝自然也了解姬不夜。 若真绝对的实,如今的她,确实不可能是姬不夜的对手。 但是,这是人间界。 她是凡人,可姬不夜也不过只有筑基的修为。 筑基期的的反应和敏锐都会有所降低,而她,要抓便是这个漏洞,这也是她取胜的唯一法子。 风剑之阵不过是障眼法罢了,而最后她使出全的那一道风剑,才是她真正的杀招。 丹田以及全身的筋脉像是被撕裂了一般。 这是她过度使用心神和心的代价,自上一次用风剑杀苏幼禾之后,裴姝便每日都会修炼这风剑。 只是凝聚风剑并不容易,她虽以此入道,但终究还是凡人之躯。 她能吸收散在空气之中的混沌之气,但混沌之气本比之灵气还要霸道,若是过量,便如她现在这般。 混沌之气穿透了她的丹田和筋脉,犹如一道火箭在其中乱窜。 她脆弱的凡人身体到底还是难以承受。 姬不夜以为是那最后的风剑手下留情,却不知,这其实已是裴姝如今能做到的极致了。 身体很痛,但她的心却很畅快。 少时,师尊便是她的天,是最崇拜的人,可也是压在她身上最沉重的一座山,一座或许这一生也无法超越的山。 她不畏惧这座山,也不是没想过翻过这座山,可正如所有人所想,百年差距和修为的鸿沟摆在那里。 一个金丹期,要超越大乘期? 便是只生出了这心思,怕是也要被人说是不自量吧。 便如她才提出要与姬不夜比试,不正是不自量吗? 无人知,其实提出比斗的那一刻,她其实是没有百分百的胜券的。可便是如此,她还是不自量了。 而如今,她胜了。 哪怕自己也已成了强弩之末。 “师尊,弟子冒犯了。” 身体传来一阵阵的剧痛,无时无刻的不在提醒着她,这一次,她伤有多重,但裴姝轻咳了一声,却是站很稳。 她看着似乎怔住了的白衣剑修,再一次执弟子礼。 “请师尊回去吧。” 女子的声音清晰的传进了姬不夜的耳里,每一个字似乎都刺在了的身上,甚至比脖子上的疼还要让难受。 站在那里,看着那道朝思暮念的青影,忽地自嘲的笑了。 “对,我输了。” 恍如又回到了她以身化器的那时,回到了她万魔窟的那时——怎么忘了呢?裴姝,是从无数人中选出的传承之人。 一直以为自己很清楚她的优秀,可似乎每一次,都低估了她。 是问月剑尊,是天啸门的战神,是修仙界无数人崇拜尊敬的存在,所以,应该言而有信,应该遵守诺言的。 可若是,不是问月剑尊,亦不是她的师尊了呢? “姝儿,若是我不愿……” “啊啊啊啊赢了,裴姝赢了,我们赢了!”不等说完,一旁终于回过神来的小豆芽忙兴奋的叫了起来。从青年怀中跳了下来,然后便像是个小球一般飞速地冲到了裴姝的身边,用一跳,便跃进了裴姝的怀里。 裴姝伸手抱住了。 小孩软乎乎的小手紧紧地抱着她的脖子,兴奋整张小脸都是红通通的,“太好了,太好了,讨厌的人不会再缠着我们了!” 讨厌的人四个字还故加重了语气,说时,还斜着眼睛瞥了那僵硬的站在不远处的白衣剑修一眼。 看出来,对那人是很讨厌了。 “小孩子不许没有礼貌。”话音刚落,白嫩嫩的小脑门上便又被敲了一下,熟悉的感觉熟悉的味道,可小豆芽还是哎呀痛叫了一声。 “本来很讨厌嘛……好了好了,我不说了!”胖乎乎的小手揉着自己的脑门,可那张小嘴却还在嘀嘀咕咕的,直到看到裴姝还要给受苦受难的脑门来一下,小豆芽这才不情不愿的闭了嘴。 “哼,我们才是一家的!” 眯着眼强调。 所以,不准为了外人凶! 看着那张小胖脸上的不满,裴姝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轻薄红润的唇弯了起来,便连眼睛也弯出了一道美丽的弧度。 “姝儿。” 不远处,姬不夜怔怔的看着她的笑靥。 心尖忽地抽痛。 正这般想着,那美丽的女子终于抬眸看向了,她的目光总算是落在了的身上。可这一次,不知怎的,姬不夜的心里却再难生起喜悦了。 看着她红唇微启,轻声道:“师尊,弟子便不送您了。” 说完,她便抱着那只小魔,转身朝那还坐在地上的白衣青年走了过去,然后,微微弯腰,朝着青年伸出了手,“龙公子,还能站起来吗?” 地上的青年抬起头面向她。 自是看不到她此刻的表情的,但不知怎的,觉这一刻,她应该是兴的。 “多谢裴姑娘了。” 说着,亦伸出手,搭在了那温暖的手掌上,用站了起来。 然后,一触即分。 可即使如此,那掌心的温度似乎也留了下来。 “我们回屋吧,我看看你的伤。” 裴姝边说,边要伸手扶住身旁的青年。 青年肩膀上的伤虽然已经停止流血了,但是之的流血量极大,依然染红了半身衣服,唇色脸色都淡了下去。 “我来扶!” 小豆芽听到,一下子跳了下来,然后挤在了两人中间。 抬头,看了看左边,又看了看右边,然后伸手,一手抓住一个,仰着小下巴道:“走吧,我拉着你们,我们一起回去。” 的小手拽紧紧的。 “好。” 裴姝用另一只手,轻轻揉了揉小团子的脑袋,唇角一直是翘着的。 而另一边的青年,微微顿了顿,随即,终是反握住了手心里的那只小肉手,极淡极淡的应了一声。 似乎也在说—— “好。” 身后,白衣剑修蓦然抿紧了双唇。 ** 小豆芽本还在长身体,这么晚了,早困了,如今危机解除,一回到屋里,便忍不住打着呵欠,眼皮都在打架。 可也不知为甚,都这么困了,硬是努睁着眼睛,是不愿去睡。 “不会有事了,你去睡吧。” 裴姝对说。 小豆芽却摇头道:“不要,我要等你们一起。” 说这话时,眼睛却是一直盯着龙凛的,目光尤其是在青年受伤的肩膀上停留了好次。 裴姝自是注到了的视线,心头微微一软,只是还没等她开口,一直沉默的青年便出声道:“其实,也不是很疼。” 没头没脑的说了这么一句,随即,又慢慢补充了一句,“……不了。” “不许说这个字!” 小豆芽立刻鼓起了小脸,不满的瞪着青年,指着道,“还有,你闭嘴!我现在不想听你说话。” 虽是小奶音,但是气势却是很强的。 那张清隽的脸霎时僵了一下,淡色的唇微微抿了抿。 “明明说好的不是这样的……”小豆芽张着嘴,似是想说什么,但说了一半,却又不知想到了什么,又止住了话头,只还是凶巴巴的道,“反正,你给我好好坐着,不许乱动,不许乱说话!等你……等你伤好了,我们再算账!” 这话分明是说两人之间还有小秘密。 “怎么,你俩这是有什么事瞒着我?”裴姝扬了扬眉头,看着小豆芽。 “怎么会!我们当然没有什么事瞒着你啦,你不要多想!”小豆芽眼神躲闪,明显有鬼,“龙凛,你说是不是?我们刚才真的只是不小心遇到了那个大坏人而已!” “……嗯。” 申屠凛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虽然,并不指望着能瞒住裴姝,但……这小胖子也未免漏太快了点。 “哦……不小心啊。” 裴姝故拖长了语调,便看见小豆芽肉乎乎的小脸上满是紧张,那双大眼睛还咕噜噜慌乱的转动着。 “……当然!” 小豆芽心虚气短的道。 裴姝看了一眼,直看小豆芽抿紧了小嘴,这才忽然笑了一声,“行,确实是不小心,我信你。” 小豆芽忙悄悄松了口气,然后自以为隐秘的扯了扯龙凛的衣袖。 却不知,因为度的问题,这小动作可被看清清楚楚。 “龙公子,我看看你的伤吧?”裴姝转头看向龙凛,语气不疾不徐,然后手上忽地一动,竟是一下子便拉下了青年身上的衣服。 撕拉——! 衣服被撕裂的声音在小小的房间里尤其的清晰,还有点刺耳。 而且血已经结痂,衣服因为血的关系,紧紧地贴在了皮肤上,这用的一扯,虽然不至于崩开伤口,但却极疼。 青年的身体立刻僵了僵。 小豆芽胖乎乎的小身子都忍不住抖了抖。 “……裴姑娘,男女授受不亲,”青年微启薄唇,声音不知怎的,微微有颤,“还是让我自己上药吧。” “江湖儿女,无需在乎这繁文缛节。”裴姝手上动作不停,轻笑了一声,“再说了,你这伤也算是因我而起,我自该负一责任的。” 这话似乎一语双关。 青年肩膀上的伤确实很重,只差一点点,便能削断半边肩膀了。这般严重的伤势,若是常人,怕是早已痛苦嚎叫,或是已然痛晕了过去。 可青年却不哭不闹,甚至连脸色都没有变一下。 “龙公子,你怕疼吗?” 她忽然这般问了一句。 “……还好,不怎么……唔。” 申屠凛摇了摇头,正要说不算疼,肩膀上忽地传来剧痛。猝不及防之下,面色微微变了变,霎时闷哼了一声。 目不能视,自是没看到,一旁的青衣女子唇角不着痕迹的勾了勾。 “看来,龙公子,还是怕疼的。”不等青年开口,她便补充道,“毕竟血肉之躯,怎会不疼?” 血肉之躯四个字似乎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含义。 申屠凛微微愣了愣。 而这边,裴姝已经快速地上好了药,然后用白布把伤口给包了起来。待到申屠凛回过神来时,伤口已然处理好了。 “很晚了,我便不打扰龙公子了,你好好休息吧。” 说罢,裴姝看了看小豆芽。 不知怎的,这一刻,小豆芽突然觉有点怕怕的,忙一个劲儿点着头道:“对对对,很晚了,该睡觉了。” 说着,便自动的滚进了床铺里面。 “我睡了!” 立刻,闭上了眼睛。 “……裴姑娘也早休息吧。”须臾,身体微微有僵硬的青年终于出了声,顿了顿,又补充道,“想必,今夜,你也很累了。” 裴姝的身体已经不怎么疼了,忍过那股剧痛过后,她的筋脉似乎适应了。 但是身上确实很乏。 闻言,她看了青年一眼,半晌,笑着说了一声,“好。” 说完,她转身便出了屋子。 “龙凛,你说裴姝知道我们的计划了吗?”待到屋子里只剩下们两个后,紧闭着眼的小团子立刻睁开了眼,有点虚虚的道,“我们什么都没说,她应该……不知道吧?” 确实什么都没说的申屠凛:“……” “……嗯,大概吧。”青年揉了揉眉心,然后伸手盖住了旁边小孩的眼睛,沉声道,“睡吧。” 听这般说,小豆芽总算是放下了心。 不过片刻功夫,便睡了过去,很快便打起了小呼噜。 睡了,申屠凛却睁着眼睛。 屋里的灯火已经熄了,本无神的眼睛在黑暗中却像是有光闪过。 而裴姝,真的不知道吗? 一个凡人在问月剑的重创之下,竟然还能活着,她一点不奇怪吗? 一阵凉风忽地从窗口飘了进来。 旁边睡七仰八叉、踢走了被子的小豆芽抖了抖小身子,打断了的思绪。 申屠凛顿了顿,然后伸手,重给小孩盖好了被子。 屋外,不知时,月亮隐去,竟又开始下起了雪。青年忽然下了床,随披上衣服,便轻声出了房间。 甫一出门,脖间便被锋利的剑刃对准了。 “你到底是谁?” 黑夜下,白衣剑修目光冰冷。 闻言,俊丽的青年笑了笑,忽地飞身而起——一个凡人,竟飞了起来,甚至不需要借助任灵器。 便如们在山林中初见的那般。 姬不夜面色一凉,飞身跟了上去。 不一会儿,两人便停在了城外。 这里,只有冷寂的树林,空无一人。 身后,姬不夜直接祭出了杀招。 白衣青年却动也未动,伸手便夹住了那银白剑刃,沉声道:“姬不夜,你该走了。” 话音未落,身形一晃,转身便出了一掌。 “堂堂剑尊,不会输不起吧?” 寂静的冬夜,青年的声音里夹杂着浓浓的嘲讽。 两人快速地过了好招。 虽都受了伤,但是申屠凛受伤却更重,肩膀上的伤让手臂一动,便是一阵剧痛,没多久,便又冒出了血来。 姬不夜没有回答的问题,只沉冷道:“你现在不是我的对手。” “是吗?” 申屠凛的笑声讽刺更浓了。 肩膀上溢出的血越来越多,可青年的动作却不显凝滞,浓浓的血腥味已然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姬不夜却是越打越心惊。 这样的不要命的打法,只在一人身上见过,可……那人是魔,而面这个青年却是人族。忽地,肩上被掌风扫到,姬不夜手中剑颤了颤。 “你与申屠凛是关系?” “这话,剑尊不如去问问魔尊。倒是剑尊,”青年冷勾着唇角,“你倒是什么时候回修仙界?” 姬不夜没有回答。 “看来,剑尊是要食言了。” 话音刚落,风云突变。 姬不夜只听一声龙啸,便觉眼一晃,勉偏开身子,却终是未曾躲过,一只利爪刺穿了的肚腹。 “既然如此,那便让我送你一程吧。” ( 68、第 68 章 那只修长如玉的手转瞬间便化为了只利爪——那分明不是人类会的手, 指甲尖锐锋利坚硬,甚至能直接洞穿大乘期修者的身体! 姬不夜反应也极快,瞬间便提剑砍向那只利爪。 却不, 那利爪之坚硬简直超乎他的象,月剑颤了颤,甚至出现了裂痕! 这青年到底是什么所化?! 便是顶级妖兽也不定能伤他至此! 然青年却并未他思考的时间,不过是瞬息, 下击便已经袭来。两人瞬时打在了起。 此时,他都已经身负重伤。 可让姬不夜难以置信的是, 那青年速度非但不减分毫, 甚至越来越快, 那种拼命的打法能把人逼得窒息。 便是姬不夜, 也渐渐些招架不住。 倒不是他打不过青年, 按照武力, 两人可以说是旗鼓相当。但他心顾忌,而那青年却似不要命,如此来,最的结果无非是两败俱伤, 或者他! 被洞穿的肚腹传来剧烈的疼痛。 这样的伤虽不能直接要了他的命, 却已经严重限制了姬不夜的行。 而他面的青年身上也好不了多, 他的利爪虽然厉害, 但是身上却出乎料的脆弱,数个回合下来, 已然像是个血人了。 “噗——!” 尖利的爪子擦着姬不夜的背部而过,在上面留下了深深地伤痕。当然,在利爪划过他背部的同时,月剑也洞穿了青年的另边肩膀! 姬不夜倏然落在地上, 猛然喷出口鲜血。 青年也与他般,唇角的血像是流不尽似的,他就冷白的脸色此时早已变成了失血过多的惨白。 淡色的唇瓣被鲜血染红,为那张纯良的脸增添了抹妖丽。 他舔了舔自己的唇,毫不停留,再次攻了过来。那攻击快猛,击接着击,根不人喘息的时刻。 姬不夜眼眸锐利冰冷,抵挡间,终是忍不住道:“你是与尊同归于尽吗?!” 那青年却什么话也没说,只是勾了勾唇角,攻击却是更猛了。 见此,姬不夜便知他今日是不可能善了了。 若是他拼尽全力,两人怕是真的只同归于尽这个结果了。 但不可以。 他还不能! 身体已经快要超越了负荷,魔气在丹田里窜来窜去,若是再这般下去,果不堪设! “能与剑尊同归于尽,倒也算是个归宿。”这时,那青年终于开口了,只是话里却着浓浓的讥诮,“不过啊,龙某不喜欢呢。” “我更要的结果是,你,我活。” 电光火石之间,那青年的另只手竟也化为了利爪。 而他来灰笼罩的眼睛却忽然变了颜色——双如野兽般的凶恶的金色眼睛在黑夜里显得尤其可怕冷锐。 “你是……龙?” 姬不夜蓦然睁大了眼睛。 不,不可能! 真龙早已绝世,这世间的灵气早已存不下龙了! 而回应他的是两道银白的光。 铿——! 两人齐齐退了数米。 可下刻,白衣青年便快速地攻了过去。 他就像是不会累般,在这刻,只是件战斗的工具! 那瞬间,姬不夜的眼前不得闪现了裴姝的脸,他猛然握紧了手中的剑,终于下定了决心。 被压制的修为在息间爆了出来。 筑基期、金丹期、元婴期……直至大乘期! 这刻,再也不得他。 他终究还是恢复了大乘期的修为。 霎时,风云变幻。 天空倏然间乌云密布,云雷集聚,这是人间界的规则之力。 砰砰砰! 大乘期修士的力量便是在修仙界也是顶端,在人间界更是可以直接被成为神。便是那青年再厉害,在大乘期修士的全力击之下,也绝无反抗之力。 不知时,忽然下起了暴雨。 雷声轰然炸响,骇人的闪电更是刻不停。 白衣青年身体被击飞出去,犹如断线的风筝般,重重地落在了地上。而与此同时,恢复了修为的姬不夜也只觉股重压深深的压在了他身上。 他重新压制修为,可规则之力已然锁定了他,怎会还让他钻空子。 下瞬,道雷电直直击在了他的身上。 而上空,天空忽然出现了个大洞,里面冒出了股极其强大的吸力。即便姬不夜已经用尽全力在抵抗,可是他终究还不是仙。 那白衣剑修满面颓然,终是被吸进了那大洞中。 不过是眨眼间,便再也没了踪影。 人间界再也没他的气息了。 天上的暴雨还在下着,躺在地上的白衣青年望着已然空无人的天空,缓缓扯开了唇角,笑了。 让姬不夜滚回修仙界,这便是申屠凛此次的目的。 他如今是人族的身体,虽然不知为甚,竟然能使出龙族的些能力,但他终究不是龙。虽然能半龙化,但仅凭这点力量便要了修仙界第人的命,不过是痴心妄罢了。 所以,从开始,申屠凛便没过能杀了姬不夜。 当然,若是全力以赴,也不是不能杀掉姬不夜。 可那时,怕是他自己也活不了了。 若是回到刚到人间界的的时候,申屠凛绝不会半刻犹豫。 便了,反正他也没活。 可如今。 ——他却忽然不了。 而必,那位月剑尊怕是也不——可他若是活,只凭筑基期的修为可做不到。除非他要与他同归于尽,否则,便只个法子。 那便是恢复修为。 而修为旦超过金丹期,便会瞬间被人间界的规则之力锁定。那时,便是大乘期修士也逃不过规则之力的惩罚。 将会被卷进空间乱流,扔出人间界。 切,都如他所。 在他的步步紧逼之下,姬不夜不得不恢复了大乘期的修为。 “暂时结束了吧……” 他仰躺在地上,大滴大滴的雨落在他的身上,砸在他的脸上,很快便侵透了他的衣裳,侵透了他整具身体。 申屠凛努力的睁着已经褪去了金色的眼睛,目光所及依然是片黑暗。 身体似乎变得越来越冷了。 他了手,要站起来,可是方才的奋力拼已然耗光了他所的力气。此刻,不说爬起来,他甚至连手臂也抬不起来了。 两边的肩膀都被月剑刺穿,鲜血混着雨水,早已染红了片。 “……终于要了吗?” 身体里的血似乎要流尽了。 他曾无数次濒临亡过,他记得亡的味道——冰冷无情、让人窒息。 就比如他现在。 眼睛生疼,喉咙干涩疼,身体在点点的变得僵冷,直到不久,彻底成为了具冰凉的尸体。 青年的白衣早已染红了。 他的脸上也满是星星点点的血迹,别人的,也自己的。他努力的睁大了眼睛,像是最再看眼这个世界,可他却忘了—— 他如今,是个瞎子啊。 他扯了扯唇角,似乎是要笑下。 可只是刚,便牵扯了身上的伤口,竟是连笑的力量似乎也没了。 “这样……也好。” 他终于再也支撑不住,缓缓闭上了双眼,静等着亡的来临。亡,就是他的结局,如今他多活了些日子,已经…… “若是被小豆芽看见你这番模样,他定然会哭鼻子的。” 恍惚间,耳边传来了女子熟悉的声音。依然是清冽平淡的,可却似带了丝无奈,就在他的头顶上清晰的响起。 “……小豆芽?” 脑海里不自主的冒出了个胖乎乎的小身影,正掐着腰,涨红了张小胖脸,怒气冲冲的瞪着他。 雨声还在,可不知时,却没滴雨再滴在他的身上了。 青年惨白的脸上怔了怔,然,再次用力的睁开了眼睛,依然是片黑暗,可却与之前不同了。 ——黑暗中,团金光在闪耀着。 那么亮,那么亮,亮得他忍不住眯起了眼睛。 “龙子。”只温暖的手抚上了他的脸,为他擦去了脸上的雨水和血迹,耳边传来了声叹息。 是裴姝的声音。 “不要。”她在他耳边这样说道,“小豆芽会伤心的。” 是吗? 他了,难道不应该是普天同庆吗?怎会还人会为他伤心? 他忍不住朝那团金光伸出了手,然而,伸到半,他却停了下来,泛白的手指微微蜷缩,随即竟是生了退缩之。 他收回来。 可手刚缓缓落下去,却忽然被人抓住了。 下瞬,手上被人用力拽,他的身体便被拉了起来,然落在了个温暖却纤瘦的背上。 “龙子,不要。” 陷入黑暗的那刻,他似乎听到了这句话。 ** 申屠凛是在阵哭声中醒来的。 “啊啊啊啊……裴姝,他醒了!龙凛醒了!”他刚睁开眼,那哭声忽然停了,随即,声尖叫在耳边响起,差点没刺穿了他的耳膜。 那尖叫声充满了稚嫩,明显是孩子的声音。 申屠凛微微愣了片刻,才张着嘴了句,“小豆芽?”刚出声,他便觉得喉间剧痛,每说个字,便犹如被刀割般,疼痛无比。 “哼!你还记得我啊!”床榻忽然向下沉了沉,是团重物坐在了上面,“你这个混蛋,不是说好了休息的吗?你骗人!” 小豆芽愤怒的控诉着! 可那小奶音里除了愤怒,分明已经还带着浓浓的鼻音。 他用力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大声骂道:“龙凛,你这个大骗子!” 说好的休息,可等他醒来,看到的却是浑身染血、差点就掉了的人。天知道,当时小豆芽吓成了什么样。 他当然不是怕人。 作为魔族,他见过了不知道多人或者魔,他只是……只是怕看见自己身边人的尸体。 听着小豆芽刻不停的愤怒数落,申屠凛终于回过神来了。 胸口处,心脏还在砰砰砰的跳中。 耳边是小胖子鲜活力的声音,那团圆滚滚的金光是那么的耀眼,切都那么真实,却虚幻。 所以,他次活了下来了? “喂,还愣着干什么?”正这时,只软乎乎的小肉手在他的脸上拍了拍,哼哼唧唧的道,“喝水!你不是要喝水吗?” 原来他昏迷的时候喃喃的说着要喝水。 但是他没醒来时,小豆芽怎么喂他,也喂不进去。如今他醒了,倒是能自己喝了。 申屠凛能地张开嘴,股清冽甘甜的温水便进入了他的嘴里,缓缓流入了他的喉间,滋润了干涸的喉咙。 “哼,身上还疼不疼?!”喂完了水,小豆芽边开口了,只语气还是不好,“饿不饿?” 明明是关心的话,却偏偏要用凶巴巴的语气说。 不知怎的,那刻,尊贵无比的魔尊非但没生气,甚至还忍不住翘起了唇角。 竟是笑了。 “你还好思笑!”岂料,这抹笑却是再次激怒了被吓坏了的小魔。小豆芽都要气炸了,“你知不知道,你差点就了!大夫都说了,你身上的血都快流干了!” 都到这种时候了,这大骗子怎么还脸笑! 小豆芽气呼呼的鼓起了腮帮子,眼泪忽然大颗大颗的掉了下来。恰时,房门被打开了,是听到了静的裴姝端着熬好的药走了进来。 “龙凛,你是个大骗子,大坏蛋!大人再也不要理你了!我不要你这个仆人了!”吼完这句话,小孩握紧拳头,转身便像是阵旋风般跑了出去。 还能听到他加重了很多的鼻音。 “……他哭了?” 床上的青年怔了怔,唇角再也没了笑。 “当然。”裴姝端着药走了过来,闻言,淡声道,“你都快了,他哭不是很正常吗?你昏迷了三天了,他就哭了好几场,眼睛都是肿的呢。” 申屠凛愣住。 “龙子,喝药了。” 裴姝瞧了那怔愣的青年的眼,把药递了他。 申屠凛接过,浓浓的药味儿冲进了鼻间,这是凡间才的药。 “你放心,症的。”像是知道他在什么,裴姝解释道,“这药方子可是县里最好的大夫开的。我带你回来的那天,你都只剩下最口气了,还是那大夫开了药,这才留下了你的命。” 说来奇怪也不奇怪。 他这伤明明是灵器所伤,人间界的凡药应是没多大作用的,但他这身体是凡人之躯。但凡换个人,此时早就了百八次了,可他偏偏活了下来。 所以,这凡药能治好他的伤,似乎也不奇怪了。 “不过,你能活下来,也是因为你的求生志。”正这时,清冽的女声响了起来,在小小的屋子里极其的清晰,“大夫说,若不是你活,便是神医在世,也救不了你的。” “……你说,我活?” “自然。”女子的声音很是理所当然,“难道这世间还人不活吗?若是你不活,就凭我几个,怎么可能从阎王手中抢回你?” “原来如此……”申屠凛忍不住笑了出来,笑时牵了身上的伤,带起阵强烈的疼痛,可便是如此,他的笑声也没停,“原来,我活啊。” 他忽然口喝干了碗里的药。 那苦涩的滋味瞬间便侵满了他的口腔,他的肚腹,直至他身体的每处。 “好了,龙子既然醒了,那便来算算我的账吧。” 裴姝拿过青年手中的空碗,慢条斯理的道,“这次为了你治伤,我的钱已经花完了,所以,龙子,你该怎么还?” 不等他回答,裴姝便补充道:“你已经卖身了小豆芽,按照规定,短期内,你是卖不了第二次的。” 申屠凛:“……” 凡间的药能多贵? 最多不过几百上千两银子。 若是能用这些银子买个魔尊,怕是没人不愿。可他现在,不是魔尊申屠凛,而是…… “龙子,你说,这笔债,你该怎么还?” 啊,他现在不是魔尊,而只是个身无分文,还欠了屁股债的落魄爷龙凛。 “裴姑娘要我怎么还?”他的声音里已然带上了连自己都未现的笑,“只要龙某能做到,但凭你吩咐。” 裴姝瞧着他,瞧了许久。 屋里时间安静了下来,只听得见两人淡淡的呼吸声。 不知怎的,这刻,他竟然莫名生了些紧张。 紧张? 堂堂魔尊连生都不怕,在紧张些什么? “那便哄好小豆芽吧。”也不知过了多久,同样带着淡淡笑的女声终于再次响起,“这次,可是气坏了他呢。” 龙凛怔住。 “龙子,小豆芽还是小孩子,你是个大人,可不能再让小孩为你伤心了。”她轻叹着,话里满是不赞同,“小孩子伤心多了,可是会长不高的。” 那语气分明与哄小豆芽时别无两样。 龙凛仰着头,看着那团金光。 不知为甚,这刻,他忽然很看看裴姝的表情。 他轻咳了声,忍不住道:“裴姑娘便没什么我的吗?” 他如今既然还活着,那么那晚便不是他的幻觉,确实是裴姝来了,并把他带了回来,救了他。 可若是如此,她就没疑惑吗? ——他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为什么能与姬不夜打成平手?为什么受了那么重的伤也没? “龙子说吗?” 裴姝没回答他的题,而是如此反道。 龙凛抿了抿唇。 时间,没回答。 见此,裴姝的笑声更浓了些,不疾不徐地道:“你看,你如今既然不说,我了岂不是也是白?” 不等他回答,她便笑着道:“所以,什么好的?等你说了,便是我不,你也会告诉我。” “你不怕我会伤了你……还小豆芽吗?或者,你就不担心我是个恶不赦的坏人吗?”那双无神的眼睛明明什么也看不到,可此刻却睁得大大的,眨也不眨的望着那青衣女子。 回应他的是声淡淡的轻笑声。 “说起来,我还欠着龙子句话。” 她忽然说了句这般些莫名奇妙的话。 “……什么话?”龙凛能地道。 “谢谢你。” 她坐在了床榻边,弯腰,轻声他说出了这三个字。 明明是这世间最最最平常的三个字,可却让床上的青年在瞬间空白了面色,心脏像是被什么撞了下,咚咚咚的跳得越来越快。 “谢谢你帮我赶走了他。”女子的声音很轻很柔,说完,极低的叹息了声,“虽然那是教导我的师尊,可其实,我真的不再见他。” 这话,她从未说出来过。 但是无论是小豆芽,还是……相识不久的龙凛却都看了出来。 “现在,我很开心。” ** 龙凛的身体到底不似常人,受了这般重的伤,若是普通人,至得在床上躺个半年以上。龙凛却只养了半个月,身上的伤便已经好了七七八八,已不影响行了。 在云宁县停了几天,直到小豆芽都待腻了,两大小终于再次上路了。 只是这次,却没马了。 ——裴姝之前龙凛说得那话可不是假的,为了龙凛买药,他的钱都花得差不多了。所以没法子,他再也养不起这两匹马了。 卖马时,小豆芽可舍不得了。 可没办法,这文钱难英雄汉,他如今贫如洗,若是不卖马,怕是连自己都养不起了。 “小红小白,再见。” 小豆芽念念不舍的与两个马朋友道别。 听着小孩鼻音都加重了,作为导致这次家庭破产的罪魁祸首,龙凛那颗坚硬的心都忍不住生了些愧疚。 “待钱了,你买多马就买多!”他这般哄着小孩。 可惜,小豆芽点儿也不领情,闻言,甚至还哼了声,明明白白的表达了自己的不屑,“得了吧,就你这病秧子,我看你这辈子也富不起来!” 说罢,他理都不再理那青年,抬起小短腿便朝前走。 明显是还在生着气呢。 “龙子,别灰心,我相信你可以的。”裴姝拍了拍青年的肩膀,送上了毫无诚的安慰,“时间不早了,我出吧。” 说起来,他这次确实挺惨。 不但空了荷包、没了马,便连裴姝的剑都没了。 万灵剑彻底成了碎片,裴姝只好把它收进了包袱里,却是再也用不上了,只能这般空手上路了。 却没到,他都已经这么穷了,竟还人拦路打劫。 “不许!” 狭长的山道上,来个大小不的姑娘手拿着菜刀、锄头等物,挡住了他的路,“要从此路过,留下买路财!” 第69章 第69章消失的男人们 “无愁哥哥, 的不与我一起走吗?” 官道上,裴月看向面前的仲无愁,忍不住再次问道。 “不了, 我意已决。”可惜, 仲无愁的答案却一直没有变,“小景还太小, 等她大一点再说吧。” 小景便是那个救了他的小乞丐。 “去吧,路上小心。” 话音未落,他已然转了身,大步朝回走去。 “无愁哥哥!” 望着那决绝的背影,裴月不由得唤了一声。仲无愁脚步微顿, 却是没有转身,“还有何事?” 见此, 裴月的心中终是忍不住生起了浓浓的失望。 半晌, 她才哑声道:“……保重。” “好。” 回应她的是男人大步离开的背影。 直到再也看不到了,不知为甚,那一刻,她竟然有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仿佛, 就在这一刻, 有什么东西, 她彻底失去了。 裴月猛然转身, 随即,也大步朝前走。 这一次, 她没再停留。白日走路,晚间便趁着夜『色』,直接御剑飞行。不几日,便到了京。 她抬头, 看着高耸的城门,握紧了手中剑。 ** “抢劫?” 小豆芽看着前面那一排瘦巴巴的“劫匪”们呆了呆,“裴姝,有人要抢我们诶!”那小『奶』音里似是夹着不可置信。 他身后,青衣女子眉头轻轻挑了挑,白衣青年的面『色』也未变毫。 两人安静地站在原地。 在那些劫匪们眼中,这看上去就弱兮兮的三人组合明显是吓傻了。 “对,就是抢劫!”领头的是个看上去十五六岁的姑娘,闻言,举起手中的菜刀看了看,最后对准了这就比她膝盖高一点的小胖娃。 “我们只要钱,不要人!一个人十文钱,们三个人只要交三十文钱,我们就放行!” 这胖娃穿得整整齐齐的,那衣服料子虽然只是普通的棉布,是干干净净,他长得圆滚滚胖乎乎,一看便养得极好,当然也最弱——估计被吓一吓就会哭。 等她制住了这小娃,那两个大人自然就不敢不交钱了! “对对对,红姐说得对……” 她身后,那一排小姑娘们跟着一个劲儿的点头,“三十文,只要三十文们可以走了!” 被叫红姐的姑娘手朝后挥了挥,轻咳了一声,身后的小姑娘们便齐齐闭上了嘴巴,看得出来练了不时间。 她把菜刀反了来,用刀柄捅了捅小豆芽,仰着巴道:“交钱吧!若是们敢抵抗,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说着,她边扬了扬手中的菜刀,威胁意味十足。 “这小胖子身上肉可不,如果们不交钱,那就……哎呀!” “说谁胖子呢?!” 话没说完,她眼前便是一晃,一道圆鼓鼓的身影忽然跳了起来,跳得还挺高,仿佛一不留神就要飞出去了似的。 她呆了呆,待她再回神时,却发现手中已经空了。 而面前,一把菜刀差点对上了她的鼻子。 握着那菜刀的,竟是那个一看就极容易被推倒的小胖子。 此刻,那张白白胖胖的小脸涨得通红,看着她的目光里全是不满,一看便知是非常生气了。 “本大人才不是胖子呢!本大人这身材明明……”小豆芽本想说他的身材刚刚好,然而他低头看自己身体的时候,目光却在半途被他凸起来的小肚子挡住了,霎时,小孩眉心就拧起了小疙瘩。 “……这还不胖?这明明比我里养得小猪还胖嘛。” 红姐反『射』『性』的脱口而出。 小猪! 小豆芽如同被五雷轰顶了一般,整个人不好了。 别看他小,可其实三人里最爱美的就是他了——平日里,不光是他自己的衣裳配饰,便是裴姝龙凛的是他选配的。 每天早上起来,他还要照许久的镜子,把自己打的漂漂亮亮的才会出门。 从这一点便能看出,小豆芽对自己的外表有多么在意了。 近来,他确实觉得之前置办的衣裳腰身似乎有点紧了。 他这不是正在长身体嘛,怎么……怎么就成小猪了呢? 红姐这话一出,便见那软绵绵的小胖娃像是被刺激了似的,瞬间从小棉花变成了小辣椒,直接便朝她冲了来。 虽然刚才这小孩眨眼间便抢走了她的菜刀,是红姐却没有放在心上,只当成了是自己不注意。 “喂喂喂小孩儿,跑慢一点,可别……哎哟!” 话音未落,她便被一阵旋风撂倒在地,屁股重重地坐在地上,摔得剧痛。风沙扬起,『迷』『乱』了她的视线。 “小豆芽,手轻点。” 纷『乱』间,红姐听见了一道清清淡淡的女声,应是那个漂亮到了极点的青衣女子的声音。 不,她这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手轻点? 还没等红姐想明白,她便听见了一连串的惨叫声,声音熟悉至极。她心中一突,忍不住开口叫道:“橙子、小黄、小绿……们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随着话音落,那忽然而起的旋风终于停了。 扬起的风沙也落了来,红姐也总算看清了如今的情况。 ——狭长的山道上,她带来的那些姑娘们俱倒在了地上,有人哀叫,有人甚至直接大哭了起来。 她们手上的武器散落一地,根本没有派上用处。 总之,看上去就很凄惨! 而在这群残兵中间,那穿着白『色』小袄的小胖娃他背着手,挺着微凸的小肚子,昂着圆乎乎的精致小巴,正满面严肃的站在中间,非常认的道:“本大人不是胖子!” 他强调,“胖子才不会这么灵活!” 说着,他便跑向了那青衣女子,小手抓住了女子的衣裳,仰着头看她,严肃地问:“裴姝,说对不对?” “嗯嗯,不胖,刚刚好。” 被他询问的青衣女子也肃着一张脸,一本正经的如此回道。 青衣女子答完后,小胖娃眉目间的严肃总算是散了一些,然后,他转向一旁沉默的白衣青年,问道:“龙凛,我胖吗?” “……不胖,刚刚好。” 须臾,那白衣青年给了与青衣女子同的回答。 红姐这才发现,那白衣青年的眼睛似乎不对——那竟是个瞎子。 那小圆脸上终于绽放了笑颜。 正这时,便见那小娃忽然转身,然后咚咚咚的朝她跑了来,凶神恶煞的道:“现在,道歉!否则,别怪本大人不客气!” 边说,他边扬了扬自己手中的刀,指了指还在地上爬不起来的一堆姑娘。 红姐霎时回神,总算想起了自己的处境,脸『色』立刻白了。直到现在,她难以相信她们十几个人竟然被一个小孩子给打败了! “再不道歉,信不信我斩了她们?!” 见她还不说话,小豆芽不满了,随便走到了一个姑娘身前,便举起了菜刀。在阳光的反『射』,那菜刀发出了银白刺眼冰冷的光芒。 这话当然是吓人的啦,小豆芽长这么大可连一个人也没宰呢。 不他虽然还是个小崽子,到底是个魔,沉脸恐吓人时已然有了大魔的风范了。 ——反正在被他打败了的红姐一群姑娘眼中,这小胖娃可一点也不可爱,甚至比妖怪还可怕! “不要!”红姐果然被吓到了,她忙狼狈的爬起来,想要挡在那些姑娘身前,白着脸道,“我错了,是我错了!求不要伤害她们!” 她咬着牙道:“是我要来抢劫的,们要杀就杀我吧,与她们没有任何关系!” 她不是不想反抗,是这小娃如此厉害了,她们这些人连小娃打不,而这小娃身后还有两个大的…… 难道今天她们的要死在这里了吗? “不是红姐的错!” “对,来抢劫,是我们自己愿意的。” “我们同意的!” “呜呜呜红姐,要死我们一起死!” 那些姑娘们一个接着一个的喊了起来,也不知是谁先哭了,没一会儿,所有人哭了起来。 “反正早晚要死,与其被饿死,不如我们现在就了解了!” “呜呜呜呜对,我想去找爹爹。” “我想要娘……” 一个姑娘哭已经让人很难受了,十几个姑娘一起哭,那威力直震得人耳膜生疼,恨不得立刻就跑。 “先杀我吧,我不怕死!” “还有我,呜呜呜不我怕疼,能不能杀快点……” 有姑娘伸手便要去抓小豆芽的衣裳,本来还气势汹汹的小豆芽啊了一声,直接吓得扔了菜刀,转头便跑到了裴姝身后躲了起来。 他捂着自己的小耳朵,脸『色』白白的大喊道,“别哭了别哭了,我……我就开个玩笑而已!” 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他从来不知道女孩子哭起来竟然这么可怕! “姝姝,我们……我们快走吧!”小孩一副被吓得恨不得撒腿就跑的模,“我我我我不要她的道歉了。” 就连说话开始结结巴巴了。 便是同为女子的裴姝听到这震天的哭声,也忍不住眉心抽动。只是她也从未遇到这般情况,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如何做。 “姑娘们,别哭了……” 她如此开口,然而声音一点儿水花也没起,直接淹没在了刺耳的哭声里。 一大一小面面相觑,皆忍不住捂住自己的耳朵,然后,齐齐看向了一旁一直面不改『色』的那白衣青年。 许是感受到了两人炽热的目光,白衣青年忽然朝那群哭天喊地的姑娘走了两步,随即淡淡的开口:“太吵,再哭,就全杀了。” 此言一出,瞬间安静。 小豆芽抬头看着那看似毫无杀伤力的白衣青年,小嘴张得大的甚至能放一颗鸡蛋了,大眼睛里还闪着异的光芒。 便是裴姝也忍不住看了身旁的青年一眼。 “裴姑娘,看着我甚?”却不想,青年忽然转头,也“看”向了她。 裴姝虽知道青年是看不见她的,不知为甚,这一刻,她的心中莫名生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尴尬。 她清了清嗓子,回道:“没什么,只是在才发现,我原来也是在以貌取人。” 龙凛眉头微扬。 只是还没等他再说话,裴姝便转头看向了那堆努力控制着自己不发出哭声的姑娘们。她的目光在这些女孩身上转了一圈,心有了数。 “们为什么要抢劫?” 这些女孩胆子明显不算大,只那个领头的红姐稍微好一点,也就那了。最重要的是,这些女孩子年纪不算大,手中所谓的武器也不是一些厨具农具罢了。 便是那把最亮眼的菜刀,也是卷了刃的。 一行人身上的衣服虽然破旧,是还算整齐干净,不管是举止还是言行,不像是正儿八经的山匪。 这一批劫匪,也不知最后是谁抢谁。 思及此,裴姝眉头一皱,声音微沉:“莫不是有人『逼』们?” 却不想,这话一出,刚止住了哭声的姑娘们竟是忍不住抽泣了起来。眼看着要发洪水了,裴姝连忙转头,本能地看向了龙凛。 白衣青年顿了顿,才道:“不许哭。” 这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却是非常管用,那些姑娘们立刻捂住了自己的嘴,看着青年的目光似乎带着害怕。 小豆芽已经不自觉地走到了青年身边,小手紧紧地拽住了他的衣袖。 ——要知道,小豆芽最最最喜欢裴姝了,这种时候那是紧挨着裴姝的。 裴姝抿了抿唇,这一次,她直接看向了看上去稍微镇定冷静一点的红姐,“们不是山匪。” 好在红姐不亏是领头的人,虽然白着脸,是总算是能够正常说话,而不是哭了。 “不错,我们不是山匪。”闻言,红姐眸光黯淡了去,“若是有选择,谁会做山匪?我们本来是住在这附近的村民。” 原来,这其实是红姐他们第一次打劫。 这附近的山叫玲珑山,玲珑山有个七彩村,而红姐她们便是七彩村的村民。 “我们七彩村靠着玲珑山,虽比不上城里人富裕,也是这十里八乡的富裕村子。”红姐说着,“然而在四年前,一切变了。” 玲珑山物产丰富,所以七彩村的村民只要不懒惰,日子得听好。 然而四年前,玲珑山却出了异象。 “那晚无月无星,夜『色』很深。本来到了睡觉时间了,可就在那时,玲珑山里忽然发出了一道绿『色』的光。那束光直接『射』向了天空,很亮很亮,村里的所有人看见了。”即便了好些年,因为印象太深刻了,红姐依然清清楚楚的记得那一夜的事情,“而与此同时,山里还传来了孩子的哭声……” 那哭声很大很大,听起来可怜极了。 而随着哭声而来的时,天上风云变幻,忽然电闪雷鸣。 “也不知为什么,那夜雷声很响,闪电很亮,可却一直没有雨落来。”红姐回忆着当时的情形,眸中还有恐惧,“那时,大没有多想。可后来……” 村里人大淳朴,听到山里有孩子的哭声,便以为是有小孩被困在了山里。这玲珑山很大,里面不乏野兽,孩子在里面实在是太危险了。 所以,虽然天上还在打雷闪电,是村长还是组织着一群壮年男子上山去找人了。 “可后来,了一天一天,他们一直没有回来。”红姐道,“村里人担心,于是进去了一批,可结果一,没有一个人回来。” “那时,大害怕了。于是我们去报了官,知县大人便派了衙役去寻,却不想这一次,连衙役也没有回来。” 从那之后,知县那边便不敢派人去找了。 可他们七彩村的人却不能就这么罢了。失踪的人里面可全是村里的青壮年男人,是户户的壮劳力! 距离最开始失踪的人,已经了十天了。 这一次,他们派去的人除了男人还有女人,可最后…… “男人全不见了,只有女人回来。”红姐的眼中已经满是恐惧了,“我当时也跟着去了的,我看见了,那些男人就是在我们面前忽然不见了的!” 那时,他们以为是遇到了妖怪。 可半个月后,村里剩的人却做了同一个梦。 “是山神发怒了。”红姐身子颤了颤,“山神说,他本来是怜惜我们日子贫苦,所以才允许我们进山里打猎采集山货。是因为我们毫无节制、贪得无厌,还没有感恩之心,所以他要惩罚我们。” “而进山里最多的便是男人,所以山神定得惩罚对象是男人。那些失踪的男人须得还完他们的债,才能重回人间。”红姐眼睛通红,“若是这般便罢了,可山神还说,我们留的人也有罪,他要我们每个月要推一个男人出来还债。否则,他便会降加严重的惩罚!” “什么严重的惩罚?他要吃人吗?!” 听得专注的小豆芽不知何时已经跳进了白衣青年的怀里,一双小肉手紧紧地抱着青年的脖子,力道之大似是恨不得勒断那修长的脖颈。 青年眉心跳动,轻轻颠了颠怀里的小胖子,却终是没有把他扔去。 红姐摇了摇头,回道:“没有,是如果我们那个月没有按时交出一个男人。那么……我们就会失去至三个男人!” 紧张了半天的小豆芽:“……” 便是正在猜测这山神目的的裴姝也忍不住『露』出了一个一言难尽的表情,这惩罚……好吧,这惩罚确实很重。 是,与他们所想完全不一。 “那山神不会是个女的吧。”小豆芽忍不住小声吐槽了一句。 这时,红姐的故事还在继续,“那时,我们村里已经没剩几个男人了。大怕了,谁也不愿意把自的男丁交出去。” “们为何不搬走?”裴姝问。 “我们当然想,可是……”红姐丧气的摇头,“只要是七彩村的男丁,就无法离开这里,他们根本走不出玲珑山。” 凡人怎么能与神斗呢? “每个月,我们村要一个男丁,直到现在,已经一个男丁也没了。”女子倒是不受限制,可一个村子只有男子不行,只有女子自然也不行。 发生了这的事,大害怕。 村里没有了男丁,未婚的姑娘便只能嫁去外村,而没了丈夫的年轻媳『妇』也不可能在这里守一辈子,不改嫁了。 “所以后来,村里的人就越来越了……” 如今,不短短几年,村里就只剩了一些弱『妇』孺。 “前些日子,镇上有人来向红姐提亲的。”有姑娘『插』话,“红姐长得好能干,想要娶她做媳『妇』的可多了。如果不是为了我们……红姐能得很好的。” “行了,这些事就不不必说了。”红姐沉着脸道,“我说,不会嫁人的。” 裴姝看了看她,淡声道:“虽然如此,这不应该成为们抢劫的由。” “说得对,所以要杀要剐悉听尊便。”红姐看向裴姝道,“只是这抢劫一事,是我先提的,她们什么不懂,只是听我的命令。” “不是这的!” 有姑娘大着胆子『插』话,“红姐也不是为了她自己,是为了我们,是为了大!虽然我们还可以上山,是村里剩的是弱,只能勉强饿不死。可是这一次,小远生病了,大夫说,如果再不吃『药』,可能就活不成了。” 姑娘们鼻音加重了。 “有些『药』,我们可以进山里采,可有些『药』却只能花钱去买。我们钱不够,没有办法,所以才只能……” “求求们,不要杀红姐,是我们一起干的!要杀就连我们一起杀了吧!” 这群姑娘,严格来说,其实只是一群还未成年的孩子。她们之中最大的红姐,其实也不才刚刚及笄不久。 这半大不大的年纪,其实最是尴尬。 母亲改嫁的时候,不好带她们走。而她们还不到出嫁的年纪,便只能待在村子里。因为是小女孩,去城里连活也不好找。 有一次,她们之中有人悄悄跑去了城里,结果非没有找到活,甚至差点被拐子骗去卖了。幸好红姐发现得及时,这才把人救了。 从此之后,红姐了命令,没有她的同意,大不能私自出村。 红姐坐在地上,眼眶通红,可却硬是没有掉一滴眼泪。 她身量不高,便是她带着的这群姑娘,里面也不乏比她高的。身子瘦瘦小小的,可背脊却挺得很直。 她皮肤也不比一般年轻的姑娘,黑了不,身上的皮肤也不算娇嫩。尤其是那双手,是已经有了一层厚厚的茧子。 从始至终,她没有求饶。 “们的村子在哪里?”裴姝与红姐对视了许久,就在红姐以为自己会死时,却听那美得像是仙女的青衣女子道,“我倒是对这山神有些兴趣。” 声音里带着淡淡的笑意。 红姐一怔,“们不杀我?” “小姑娘,杀人犯法。不抢劫也是犯法的,所以,”此言一出,青衣女子便挑了挑精致的眉,“带路吧,看是确有其事,还是的一面之词。” 倒是有机灵的小姑娘已经快速爬了起来,拉起红姐便朝前走道:“我们说得是的!们跟着我们去看看就知道了,我可以带路!” 一群小姑娘也紧跟着爬了起来,亦步亦趋的跟了上去。 “裴姝,的有山神吗?”身后,小豆芽皱着小眉头,“不是说这世上根本没有神魔了吗?”所以这山神是从哪里来的? 不会与那个鲤鱼精一吧! 裴姝与龙凛没有说话。 两人却仰头,朝着玲珑山的方向,那里被一层淡淡的绿光笼罩着。 ——那不是魔气,而是灵气。 第70章 第70章花魁龙公子 若是不发生山神这事, 七彩村确实是个好方。 刚一踏进村子,迎面便吹来一阵暖风,带起了一阵清爽。如今本来是寒冷的冬季, 然而在七彩村, 却像是过春一般。 这便是灵带来的效果。 若是此有妖魔存在,么必然是魔弥漫, 而非如今这般,此的灵浓郁程度已经堪比修仙界了。 是世间早已没了神魔的存在,所以,所谓的山神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与这些姑娘说的同,七彩村这种人杰灵的方, 本来应该是有不少人的,可如今, 裴姝三人一路走来, 却只看到了零星的几个人,而且不是老人便是小孩。 冷清很。 而且看出来,大家的生活应该都不怎么好,无论是老人还是小孩, 都瘦巴巴的, 竟是连一个稍微丰腴一点的都看不到。 “村里现在还有二十多个人, 其中大部分都是小孩子。”红姐解释道, “能走的都走了,现在还留在村里的都是走不掉的。” “我没有骗人。”其他的姑娘也跟着说道, “七彩村的事情,出去一打听便能道了。” 裴姝没有说话,沉默的看了看周围,目光还是落在了不远处的玲珑山。 “不好了, 不好了,红姐快来看看啊,小远快要不行了!” 恰在此时,有人慌张的朝他跑了过来。 一听到这话,红姐的面『色』变了。 “说清楚点,小远到底怎么了?我走的时候他不是还好好的吗?”她根本来不及招呼裴姝三人,转头跟着来人快速跑走了,边走边焦急的问道。 她走前,小远虽然还在发热,胃口还行,还当着她的面喝了一碗粥呢。 距离她出去也不过才一个多时辰。 “刚一走,没多久,小远开始发高热了,身烫的厉害……”来人白着脸解释着,“我按照大夫前说过的法子给小远降温,可是没有用,小远的身越来越烫了。现在,小远已经昏过去了,无论我怎么叫也叫不醒。” 他已经试过了能想到的所有办法,可最终都无济于事。 他也去叫了大夫,可是在前,他已经把银子全部用完了。如今没有银子,大夫根本不愿意过来。 若是这般下去,怕是小远便撑不住了。 等红姐到时,小远的床前已经围了好些人,她甚至能听见有些人的啜泣了。红姐心里顿时一咯噔,她忙推开周边的人,来到了床榻边,一眼便看到了脸『色』苍白的小孩。 她伸手在小孩的额头『摸』了『摸』,触手便是一阵滚烫。 这么烫…… 便是大人也不一定能受住,更别说床个不过五六岁的小孩子。 “红姐,小远是不是要死了?” 有人忍不住红着眼睛问。 闻言,红姐本来瘦弱的身子晃了晃,她很想说不可能,小远不会这样死掉的。可是这一刻,她却是连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高热,不降下去,怕是撑不过今晚。” 正在这时,一道镇定平静的女突然想起。 原来不何时,裴姝三人也跟了来。而此刻,裴姝正坐在旁边,为小远诊脉。 红姐本苍白的脸『色』,此时更加没了血『色』。 “……不过,也不是没有办法。”裴姝又道,“按照这个方子去捡『药』吧。”说罢,她边念了一串『药』名,却是一个『药』方子。 她只懂一些粗浅的医术,自然是比不过些厉害的大夫,是这种浅显的病症还是能够看一看的。 床的小孩虽然看似凶险,实际只是因为发了高热,若是能够及时降温,自然能无碍。说起来,这小孩的病所以拖到这么严重,无非是因为年纪小,以及缺钱。 所以不能及时的诊病吃『药』。 裴姝说这个方子很简单,里面的『药』材都很普通,在山里都能找到。而像是七彩村这样的山村,更是常备着这些『药』材。 “还愣着作甚?还不快去煎『药』。耗下去,这小孩可真要没命了。” 见床边愣了一圈的人,裴姝便沉下脸,淡又重复了一次。 周围的人这才如梦初醒,只是裴姝是个陌生人,大家对她也不熟悉,一时间也不道该怎么做,便都看向了红姐。 红姐不道该不该信这个青衣女子,是如今却由不她犹豫了,小远等不及了。 “橙子,快去按照这位姑娘说方子煎『药』!” 她一咬牙,终究还是选择了信——她现在也没了第二个选择了,信了,或许还能救小远。不信,便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小远死了。 “好!我这去!” “还有,不要围着这么紧,会影响小孩子呼吸。”裴姝又淡淡看了一眼周围的其他人,淡说道。 一听这话,红姐便忙把其他人都赶了出去。 一时间,屋子里除了昏『迷』不醒的小雨,便只剩下红姐与裴姝三人了。 小豆芽现在倒是挺干净,乖乖站在裴姝身边,不时抬头瞧一眼躺在床的小孩子——小孩子看去与他年纪差不多,却比他瘦了一整圈,小脸一点点,看去可怜巴巴的。不时还抖了抖身子,难受的呻、『吟』了几。 最重要的是,这小孩…… “他是个男孩儿!”小豆芽定定看了床小孩许久,突然开了口,“不是说七彩村已经没有男丁了吗?他是哪里来的?” 他看向红姐。 床的小孩虽然长眉清目秀,绑着女孩子的头发,小豆芽还是看出来了,这根本是个男娃娃! “骗人?!” 小豆芽眯起了眼,转头看向裴姝,询问她的意思。他最讨厌别人骗他了!亏他前听了红姐的故事,还……还有点伤心来着。 其实裴姝在给这小孩把脉的时候便发现了。 她安抚的拍了拍小豆芽的头,目光『射』向了红姐。 她本长了一张冰雪容,前不让人害怕,是因为张冰霜容有着笑意,眉目间蕴着淡淡的暖意。 可一旦她沉下脸,冷锐的势便慑人紧。 红姐心尖一颤,本能便快速解释道:“我不是故意骗的,小远是我村里最后一个男丁了。我担心山神把他也带走,所以才把他打扮成女孩子的模样。” “个山神没发现?”不等裴姝开口,小豆芽便已经惊讶了,“不会吧,不是山神吗?连这个也看不出来?” 他都能看出来! “……我也不道,我当时也只是抱着试一试的想法。”红姐道,“其实前有好几个男孩都被扮成了女孩,除了小远,其他人还是没有逃过被山神带走的命运。” 说到这点,红姐也很疑『惑』。 “山神好奇怪啊……”小豆芽『摸』着小下巴感叹了一句。 裴姝也挑了挑眉。 既然如此,个所谓的山神便不是看不出男扮女装,为什么偏偏只留下了这个小远呢? 没多久,『药』便熬好了。 红姐小心翼翼给小远喂了『药』,见他喝了,才稍稍放下了一点心。只是小远的高热一时不退,她的心便无法彻底放下来。 只是…… “我村里的情况也看到了,我没有骗人。” 所以,他会怎么处置她? 红姐忍不住看向裴姝——一路走来,她已经发现了,三人间,这个青衣女子才是主事人。 她前觉除了小胖子,便是白衣青年甚是吓人,可偏偏这两个似乎都很听这青衣女子的话。 “小豆芽,怎么看?”裴姝没有直接回答她,而是问身旁的小团子。 这种事,怎么能问小孩子? 红姐忍不住皱眉,她看过去,却发现青衣女子不是玩笑般的问,而是非常认真。 ——她真的在询问小孩子的意见。 虽然这胖乎乎的小孩真的很厉害,是处下来,红姐却已然明了,这是个真正的小孩子。即便武强大,已然还是个孩子。 便是问,也应该问个青年吧。 “是小豆芽打败的。”似是看出了她的疑『惑』,裴姝道,“所以,该怎么处置,自然也该问问他的意见。” 她说这话的态度却是很郑重的。 在裴姝看来,小豆芽是魔族。或许是因为小无人教导,小豆芽很多事情都不懂,所以做起事来有些横行无忌,不会考虑后果。 他有着魔族的残忍,可另一方面却又不乏属于孩子的天真与善良。 他既然有了这一场羁绊,她自然不会放任不管。 这小魔的天『性』是自由的,而且小豆芽小便独自生活,在某一方面,又比些被父母护在羽翼下的孩子多了成熟。 所以,她也不能把小豆芽当普通的孩子对待。 裴姝没有做过父母,也没有带过孩子,她不道该怎么带孩子。总,在她看来,小豆芽是一个很有想法的小魔,她自然不能忽视他的意见。 ——通常情况下,小豆芽虽然调皮,还是靠谱的。 这些红姐都不道。 在她眼中,这小胖娃凶残很,谁道他会怎么做? 思及此,她情不自禁握紧了手,然后紧紧盯着小胖娃。 小豆芽却是不道红姐的想法的,对于裴姝认真的询问,他便也严肃了小脸,严谨的思索了许久,才一本正经的回道:“虽然抢劫是一件很不好的事情,一般是要押去报官的!” 小豆芽义正言辞。 红姐的心都提了起来。 “唔,说对。”对此,裴姝点头表示赞同。 “不过,”小豆芽话锋一转,“她这样做也算是情有可原,所以,我觉适当惩罚一番便行了。” “嗯,怎么罚?”裴姝问。 小豆芽眯着眼下打量着红姐,只把这姑娘看一颗心七八下的,许久,才背着手,抬着下巴道:“罚她抄五十遍律法吧!” “啊?”这? 红姐一怔。 “怎么,不满意这个惩罚?”小豆芽叉着腰,“我已经格外开恩了,我告诉哦,不要寸进尺!” 不过,五十遍是不是确实有点多? 想到这,小豆芽皱着眉头,须臾,才不甘不愿的道:“算了,看在认错态度良好的份,二十遍吧!不能少了!” “既然如此,红姑娘便按照小豆芽说做吧。”最后,裴姝一锤定音,“二十遍律法,一个字也不能少。” “对,我会检查的!”小豆芽强调,一副监工的模样。 抄二十遍律法,这算是什么严重的惩罚? 红姐看着严肃着一张小脸的小胖娃,眼睛一红,忽然冲过来,一把抱住了小豆芽,鼻音浓浓的说:“谢谢,谢谢!” 她的动作太突然了,小豆芽都没反应过来,被抱进了一个陌生又暖呼呼的怀抱。 霎时,小团子整张脸都涨红了。 好在红姐没有抱多久,她也是个果断坚强的姑娘,能以一己担起养活这么多人担子,自然也不是个多愁善感的人。 表达了自己的感谢后,她便放开了小豆芽。 “……是不是傻,都是惩罚了,怎么还谢?”可小豆芽却像是被火烧了一把似的,不禁脸,整个人似乎都要冒烟了。 他有些不自在的咕噜了两句,本能缩到了裴姝身边,一只手抓紧了裴姝的衣裳,另一只手……掐住了旁边青年的腿。 挺大的。 一直沉默着,努降低自己存在感的龙凛:“……” 小腿传来淡淡的疼痛。 他垂头,本想移开自己的腿,却看见团小小的金光正在一颤一颤的,仿佛是在紧张一般。 他怔了怔,最终,却是动也未动。 ** 到了晚间的时候,小远的高热终于退了下来。 红姐这才算是彻底放下了心。 这天也晚了,裴姝三人自是没有赶路,而是留在了七彩村。除了时间太远,另一个原因便是他对所谓的山神还挺感兴趣的。 也不对,这话不够严谨——对山神感兴趣的明明是裴姝这个爱多管闲事的闲人才是! 小豆芽本来还有一丝丝兴趣的,当看到晚饭时黑乎乎、硬邦邦的饼子和能照见人脸的稀粥时,这一丝兴趣便消失彻彻底底了。 这样的吃食还是红姐特意给他准备的,他自己吃更糟糕。 小豆芽的嘴巴早被养刁了,艰难的吃了半个饼子后,实在是吃不下去了。小孩的嗓子本嫩,饼子又硬很,他费劲嚼了好久,可还是拉嗓子。 为了不浪费粮食,剩下的半个饼子,小豆芽给了龙凛。 “吃吧,多吃点,别饿着了。伤还没有好呢,可吃饱了才行。”给饼子时,小团子是这样说的。若是不道的,还真以为他多懂事呢。 其实不过是因为他自己吃不下罢了! 白衣青年自己的饼子还没吃完呢,手中便又被塞了半个,一时间,连身子都僵了僵,张俊丽面容的淡定似乎都消失了。 少时独自讨生活时,他吃过比这个还糟糕的吃食,有时候饿极了,甚至连树根草叶都吃。 可段记忆实在是太过久远了,都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他当了多年魔尊,锦衣玉食的养了许多年,这舌头自然与小胖子一般,早已被养刁了。 况且…… “谢谢豆芽大人,是,我不饿。” “饿!” 小豆芽认真的强调。 龙凛:“……” “龙子,这饼子便受用了吧。”一旁,正慢悠悠喝着粥的裴姝忍不住笑出了来,意味深长的道,“毕竟这可是小豆芽的一番心意呢,都只给了,没给我,足见在他心中有多重要。看我都要吃醋了。” 她说是吃醋,话里却全是满满的笑意,看好戏的意味十足。 龙凛眉心又跳了跳,仿佛又是魔珠在闹似的。 他捏着硬邦邦的饼子,半晌,忽然站了起来,道:“不如,我做烤鸡吃吧。”至于饼子,唔,还是不要提起了。 “烤鸡要吃,饼子也不能浪费。”裴姝说着,“正好这天凉,我看这饼子应该能存放不久,到时候便在路做干粮吧。” 一听这话,小豆芽便垮下了脸,“还要吃啊!” “小刁嘴不许挑食。”裴姝轻轻捏了捏他嘟起来的小嘴,“这是粮食,是红姑娘她自己都舍不吃的。所以,我也不能辜负了她的心意才是。” 小豆芽长长的叹了口,却没提不要饼子这话了。 这要做烤鸡,自然是要鸡的。 七彩村倒是残存了几只鸡,都是红姐她养的,是养来下蛋给大家补身子的,他自然是不能拿来吃。 所以,想吃鸡,去山里了。 前红姐便说了好几次,让他不要去玲珑山里,尤其是龙凛和小豆芽两个男丁,这一入了玲珑山,说不定也回不来了。 然而,裴姝一行三人,都不是普通人。 便是最小的小豆芽,也是魔族出生,在魔界的时候,什么没见过啊?怎么会被这山神给吓走。 所以天大大,填肚子最大! 未免红姐她担心,三人还是轻手轻脚的,悄悄进了山里。 方一进山,便觉一阵清风吹来,吹人睡意都散了不少,倒是更清醒了一些。 进了山里,裴姝便发现,这山里的灵更浓了一些。明明是冬季了,可玲珑山却还是郁郁葱葱的,草木茂盛,这便是因为灵的滋养。 她越发好奇个所谓的山神了。 裴姝打猎也算是经验丰富了,虽是夜晚,以她的能,在夜间也能清晰视物,所以没一会儿,便抓到了两只兔子——山鸡倒是没有看到。 这兔子长可肥,看去也不比鸡差。 “龙子,可以做兔子吗?”夜『色』下,裴姝轻笑着问道。她离他挺近,笑仿佛在耳边似的。 似是带起了一丝淡淡的痒意。 “可以。” 一瞬,白衣青年不着痕迹的滞了滞,才低回道。 “哇!我听说烤兔子也特别好吃!”正这时,小豆芽凑了过来,一道小『奶』音『插』进了两人间,“吃兔子吃兔子!” 想吃兔子也不容易,还把兔子给处理一番。 好在这玲珑山水源不少,三人很快便找到了一处小河 裴姝处理兔子,小豆芽捡柴火,龙凛便打灶台,三人分工合作,很快便弄好了,没一会儿,便开始烤兔子了。 这一次,没了万灵剑,他便只能烤整只兔子。 还好龙凛的厨艺好,这般整只烤,结果味道也不差,甚至别有一番风味,总,不比烤鸡差。 小豆芽吃可满足了,小肚子终于鼓了起来,懒洋洋的靠在树,别提多惬意了。 “不是说有山神吗?”小豆芽抬眼看了看甚至称安静祥和的玲珑山,疑『惑』道,“怎么还不出来?” 他的动静也不算小,若真是山神,在他踏入玲珑山时,应该有所察觉了。 可直到现在,已然过去了一个多时辰了,他可都还好好的。 周围什么也没有发生。 “山神不会是怕了吧?”小豆芽哼道,“说不定是不敢出现了!啧,欺软怕硬。”他本还想着,若是这山神赶出去,他一定要狠狠揍他一顿! ……唔,算是对红姐她给饼子的答谢吧。 恰在此时,忽然又起了一阵风。 风开始很轻很柔,渐渐的,却变越来越大了,吹人有些睁不开眼睛。 “来了?” 裴姝抬头看了看天空,不何时起,天的黑云已然遮住了月亮。 周围忽然变很安静。 方才还偶尔有鸟雀野兽的音,可此时,却是什么也听不到了。 “真的来了?” 三人靠在了一起,小豆芽微微有些紧张,伸手分别抓住了裴姝与龙凛的手。 忽,青衣女子与白衣青年忽然齐齐转头。 下一瞬,眼前倏然完全黑了下来,一股吸传了过来,他的身体不由自主的跟着股吸而去。 因为早有准备,所以裴姝并不慌张,只是抓紧了小豆芽的手。 “龙子,还在吗?” “我在。” 旁边,传来了青年熟悉的音。 一刹,天旋转。 “呀!” 小豆芽忍不住叫了一。 下一刻,黑夜却忽然变成了白天,温暖的阳光照在了三人的身。 小豆芽幻想了好多种见到山神的场景,却没想到,睁眼时,看到的却是这样的一幕。 他落在了高高的台,而下方占满了人,此时正兴奋的看着他。 大喊道—— “美人!这是这个月的花魁吗?!” 小豆芽顺着些人的目光看去,最后,落在了一旁的……白衣青年身。 花魁,龙凛??? 第71章 第71章姝君不如便舍了这房中人…… 不仅小豆芽震惊, 便裴姝此刻也忍不住有些惊讶。 前一刻他们在玲珑山里,短短一息,竟就已到了这样一个与玲珑山完全不同的陌生地方。 裴姝首先便想到了秘境。 然而, 便在修仙界, 秘境也不多见。想要进入秘境更不容易的事,势必要耗费许多灵气。而这里可灵气稀薄的人间界, 按理,不可能形成秘境的。 但如今,他们确实进入了一个陌生的秘境之中。 三人天上掉下来的,恰好落在了一个高台之上。 而这个高台竟然伫立在大街上的,站在上面, 下面的情况一览无余。 高台之下围满了人……或者应该说人和妖,因为下方的有些没有完全化为人形。裴姝打眼看, 便见到了不少小妖, 有动物所化,也有植物所化。 总之,数量并不比人类少。 看到这些,裴姝更加疑『惑』了。 按人间界的灵气, 能够修炼有成的妖物非常少的, 而此时, 便在这大街上, 她看到便有至少数十只小妖。 此时此刻,小妖和人类混在一起, 俱都兴奋的抬着头,望着高台之上。看到他们三个天而降,无一丝惊讶,仿佛这一件平常的事情。 而高台之上也不止他们三个, 站着其他人。 ——严谨的说,应该年轻貌美的男人。 不错,就貌美。 这些男人衣着华丽,涂脂抹粉,头到脚都精心打扮过,看上比女子要细致。裴姝三人恰恰落在了这些人的中间。 因为他们的出现,台上的男人们全都看了过来。 按理,异相吸。 而裴姝的姿容便在修仙界也能称得上绝世,自来不知吸引了多少人的目光,为男人,看到这般容姿的姑娘,多少会看几眼。 结果,这些男人的视线只在裴姝身上一扫而过,随即,便齐齐看向了另一边的龙凛——便,小豆芽得到的关注都要比她多。 而这些貌美的年轻男人看着龙凛的目光,有哀怨、有嫉妒,更有羡慕。 总之,复杂得。 不仅台上如此,台下亦。 “这次的新人质量高啊!” “不错不错,太好看了!有了这白衣青年,这次的花魁比赛,我们西区定能一雪前耻,重夺桂冠!” “对对对!这一次定要东区看看,我们西区才国主最看重的!” 些人说着说着,便激动了起来,抬头看着龙凛的目光灼热无比,似恨不得现在就把这绝世的美人抢回家一般。 无数的目光停驻在他的身上。 龙凛眼瞎,但又不木头,甚至敏锐度比大部分人要强,自感受到了这些人的灼灼目光。 “说起来,不仅个大的长得好,个小的长得也不错。” “仔细看确实如此,就胖了点。” “胖一点有什么?让他减肥便!” “不错,反这小的年纪小,好好□□几年,待他及笄后,定然又一个绝世美人,到时绝对能风靡我们桃源国!” “说得对,好好培养几年,到时再为我们西区的秘密武器!定能晃花东南北三区的眼!” “不过,仔细看,小的不人族吧?” “他身上有魔气,该魔族。魔族好啊,寿命长,花期自然也长!” 龙凛和豆芽都不普通人,耳力都好,自然把这些人的话听得清清楚楚。 听听这些人说得都什么?! 一大一小脸『色』都难看得紧,身子都僵硬了。 “……龙凛,你听到他们在说什么了吗?”小豆芽忍不住抓紧了青年的手,小脸白白的道,“我怎么觉得,这些人看我们的目光有点吓人啊。” 像要吃了他们似的。 “姝姝,我……我有点害怕。” 无法无天的小胖娃罕见的颤抖了。 小豆芽年纪小,有些话不能理解,但裴姝与龙凛个大人倒理解得清清楚楚了。听这些人的意思,他们在举办一个选花魁比赛。 而参赛者都年轻的美貌男人。 这里桃源国,桃源国应该分为东南西北个区,而他们落下的地方桃源国的西区。目前,应该分赛区。 而出了花魁的区,应该会大出风头,说不定会得到不少好处。 按这些人说的,花魁最终要献国主的。若国主看上了,这个花魁便会被纳入国主的后宫。 搞明白之后,龙凛脸『色』都黑了。 而便淡然的裴姝,此时,嘴角也忍不住抽了抽。 她不自主的看向了一旁的白衣青年——此刻,小豆芽站在人中间,一手拽着一个。不过小豆芽人小,又矮,所以完全挡不住裴姝的视线。 青年自然极好看的。 在裴姝见到他的第一眼,便知道了这一点。 即便时,青年满身狼藉、浑身染血,可也掩盖不了张如玉般冷致的脸,以及独特的风姿。 几乎算她平生所见最好看的人了。 但她不一个在意他人外表的人,因此,相交这般久,她倒少注意青年的姿容,反倒忍不住关注他些相对他来说奇奇怪怪的技能。 而相处这些日子,裴姝也看出来了,这位龙公子也不一个注重外在的人。 他们三人中,最爱美的反倒年纪最小的小豆芽。 也因为有了小豆芽,所以哪怕他们在行路途中,也不得不打理自己——否则,小团子定会闹起来的。 小豆芽每日都要检查他们的妆容的! 对于精致的小团子来说,这些都非常非常重要的东西! 不知怎的,看着青年黑沉下来的面『色』,她的唇角便忍不住翘了起来。 “美人,你叫什么名字啊?” “可许人了吗?” “芳龄几?” 龙凛的眉心再次跳了跳,里面的魔珠动了动,似感受到了主人的不满,跳动得比以前更快了。 这堂堂魔尊第一次被人这般调戏。 姑且说调戏吧。 反没有人敢当着他的面,问他这些奇奇怪怪的问题,除非,人不想活了。 “美人怎么不说话啊?我们得听听你的声音,一个优秀的花魁,声音也应该悦耳比黄莺的。” “说起来,这美人的眼睛不有点不对劲?” “……好像个瞎子啊!” 眼看着白衣青年已在爆发边缘了,这时,终于有人上了高台,走到了三人身边。 来人个女妖,头上顶着白绒绒的兔耳朵,看上软乎乎的。小豆芽的目光忍不住跟着对『毛』茸茸的兔耳朵走,竟有一种想要捏一捏的冲动。 这女兔妖身材娇小,面容甜美,倒挺符合兔子的身份。 但说话做事与外表截然不同,利落。 “你们好,我西区的负责人兔白白。”兔白白面『色』认真严肃的看着三人道,“非常欢迎你们来到桃源国,根据我们桃源国的规定,新来的人需要先登记信息。” “三位,请跟我来。” 她说得三位,但主要视线在裴姝身上,似把裴姝当做了三人的主事人。 “好,请兔姑娘带路吧。”裴姝回道。 闻言,兔白白郑重地道:“你们可以叫名字,也可以叫我兔君,不要叫我姑娘。”说这话时,张甜美的脸上全严肃。 裴姝眉心一动,善如流的唤了声:“兔君。” 听到这个称呼,兔白白便满意了,看着裴姝的目光都缓和了不少。 他们初来乍到,确实应该先搞清楚具体状况再做打算。 况且…… 旁边的一大一小个男人已快要被杀死在些灼热滚烫的目光里了! 因此,裴姝三人也没有拒绝,而跟着兔白白下了高台,辗转到了西区最高、也最华丽的一栋宅邸里。 ——上面写着西区府衙。 府衙大门边有守卫。 见到兔白白,些守卫便弯腰行礼,恭敬地道:“见过兔君。”这些守卫也兔妖,头上顶着兔耳朵,只颜『色』不一。 “行了,起来吧。好好站岗,不许偷懒。” 兔白白淡淡嗯了一声,随手挥了挥,便颇有威势领着裴姝三个大步进了府衙。 此看来,兔白白在此的地位确实高。 “三位请坐吧。” 兔白白带着三人直接进了大厅,然后她坐上了主位,姿态倒颇有一府之君的威势。 裴姝也没推辞,带着龙凛和小豆芽找位置坦然地坐了下来。 见裴姝这般淡然,兔白白眼中生了些惊讶,看着裴姝的目光倒更加郑重了。这凡人女子看上清清瘦瘦的,没想到胆子倒不小。 待到三人坐下,兔白白便问道:“敢问这位女君名姓?”边说,她边挥了挥手,快,便有小妖端着茶水走了进来。 她虽妖,但说话倒绉绉的,比许多凡人都要讲究。 “在下姓裴,单名一个姝字。” “裴姝?好名字!”兔白白的眼里似闪过了一抹羡慕,“本君唤你姝君可好?” “自然好,兔君随意便可。”兔白白态度和煦、以礼待人,裴姝自然也浅笑有礼的回应。 姝君。 倒个奇怪又挺有意思的称呼。 虽才相处了一会儿,但裴姝看出这只兔妖非常的在意男女地位。说起来,之前所见所闻来看,裴姝心中便生了一个猜测。 如今见了兔白白这番举动,倒更坚定了心中的猜测。 果然,下一刻,便听兔白白道:“姝君,可知这里什么地方?” “方才有听人提到了桃源国。” “不错,这里桃源国。”兔白白道,“国主乃世上最最尊贵的龙君,想必姝君也看到了,此处与人间界差别甚大。” 说到这儿,兔白白的眉目间满骄傲。 “桃源国灵气充足,国民有妖有人,生活富足安乐。我们的国主更不凡间些庸碌帝王可以比拟的。” 她边说,边看着裴姝,意思分明他们能来到桃源国他们的荣幸。 兔白白这话倒也不瞎说。 方才一路走来,裴姝有观察周围的环境,确实发现在这里生活的百姓眉目间都没有愁苦,笑闹声不断。 可以看得出,日子过得确实不错。 因此,裴姝赞同的点头道:“国主治理有方,大才。” 闻言,兔白白看着她的眼神更加温和了。 “我观姝君也不普通人,我们这里也来过不少凡人,起初,些人俱都彷徨无措,有些人甚至被吓得涕泗横流,着实碍眼。”兔白白道,“姝君这般冷静淡然,倒让我刮目相看。” 毕竟看到这么多妖怪,脸『色』都没变一下的凡人,在此之前,她可未遇到。 “兔君言重了。”裴姝淡笑回道,“既来之则安之,害怕无的。” “说得对!”兔白白赞同的点头,“若所有新来的人都如姝君这般镇定理智便好了,我们不知得少了多少麻烦。” “敢问兔君,这桃源国到底地方?”裴姝问道,“我们三人也不小心误入这里,不知又该如离开?” “离开便不要想了。”兔白白回道,“桃源国只能进不能出!” 裴姝眉心微皱。 这时,兔白白又道:“你们也无需在这方面花费心思了,自桃源国建立一来,至今,无人能这里离开。与其想这些,你们不如想想该怎么获取在桃源国定居的资格。” “此话意?” 兔白白微抬着下巴道:“我之前便说了,我们桃源国比之外界可好了不知多少倍,想要在桃源国定居的人和妖自数不胜数。但我们桃源国可不什么人都收的。” “想要得到定居资格,须得做出贡献才行,否则,”她冷笑了一声,“便会被驱逐出城区,流落山野。我话说在前头,山野之中可危险重重,这么久以来,我未见过有人或者妖能坚持三天的。” 所以,说来说,按照兔白白的意思,他们离不开桃源国,若不想被驱逐出,便只能努力获取定居资格。 “不过我们国主仁慈,下令可以新人日的时间考虑。日过后,便必须做选择了。若在一个月内完成分配的任务,便能获得定居资格。” 裴姝便顺着问道:“不知这任务什么?” 其实兔白白对他们的态度便可以看出,兔白白应对他们重视,否则,身为一府之君至于亲自来接他们? 只这重视而来呢? 思及此,裴姝不自主的偏头,朝一旁沉默的白衣青年看了一眼。 金『色』的阳光窗户上『射』进来,照在他的脸上,衬得他面如冠玉,竟越发惹人眼了。 果然,下一刻,兔白白便开口了。 “你们今日来得时候,花魁比赛决赛将在三日后举行。”提到花魁大赛,兔白白的视线终于裴姝的身上移开,落在了龙凛的身上,“东区已连续三届夺冠,这一次不能再让他们嚣张了!” “你们想得到定居资格简单,只要,姝君能割爱。” “嗯?” 裴姝难得有些懵。 兔白白指着龙凛道:“想必这便姝君的房中人吧,姝君姿容出『色』,眼光也着实好。以这位公子的容姿,定能取得花魁之位,时,你们自然能得到定居资格,成为桃源国的国民。” “……房中人?” 说话的不裴姝,而小豆芽。 小豆芽瞪圆了一双眼,看了看裴姝,又看了看龙凛,整个人都有些『迷』茫,“原来……这种关系吗?” 他小虽小,但不傻,而且爱看话本,自然知道这房中人什么意思。 可到底什么时候开始的? 他怎么不知道! 思及此,小豆芽便对白衣青年怒目而视。 但此刻,被称为房中人的青年也『迷』茫了。倒裴姝被这称谓惊了一下后,快便反应了过来,看上竟三人中最淡定的。 见此,兔白白更高看了她一眼。 “所以,姝君可能割爱?” 兔白白再次问道。 始至终,她都没有询问过位房中人,也当事人的意见。 裴姝自也看出来了,在兔白白这里,或者说在桃源国,怕以女子为尊,男子为辅的。 不她回答,兔白白便补充道:“姝君不舍也常,毕竟这般姿容的公子世间极少。但公子虽难得,可生命更重。姝君若愿意,我便做主,送你十个美人如?” 这美人,指得自然美男子。 “况且,”她顿了顿,目光在龙凛的眼睛上停了一瞬,才道,“这位公子身有残缺,他又这般姿容,想要抢他的人自然不少,姝君怕守不住。” “这男人啊,最惯不得的。” 此话一出,白衣青年的脸『色』已完全黑了下来。 自来到这个莫名奇妙的地方,他便上到下被人评头论足,仿佛堂堂魔尊除了一张脸以外,便没有任存在的意义了。 他张了张嘴,想开口,手上忽地被人捏了一下。 龙凛微怔。 熟悉的气息,让他立刻便猜出了裴姝。 她在他的小指上轻轻捏了捏,力道不重,在安抚,也在提醒他不要轻举妄动,先忍耐。 按照魔尊的脾气,他又怎会忍? 可此刻,不知怎的,龙凛的反应慢了一拍。 待他回过神来时,便听到—— “阿凛乃我钟爱之人,兔君所言,实在让人为难,”裴姝的声音有点干涩,似极挣扎,“可否我一些时间,让我考虑一番?” 龙凛:“……” “三日后,花魁决赛便要开始了。我只能你最多日的时间。”兔白白道,“姝君,你可要想好了。你不舍这位公子的心,我能理解。但你放心,这位公子若成了花魁,便能入国主的后宫,此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多谢兔君告知,只这情一时之间实在难以割舍。”裴姝叹道,“烦请姝君让我们好好考虑吧。” 兔白白倒没有继续『逼』迫他们,闻言,同意了裴姝的要求,了裴姝日的考虑时间。而因为龙凛的关系,兔白白担心有人来抢美人,因此,便直接把裴姝三人安排在了府衙住下。 也不知兔白白怎么想的,只三人安排了间屋子。 一间小豆芽的,另一间便裴姝与龙凛的。 到只剩下三人时,不知怎得,气氛微微有些微妙。 “这地方太奇怪了!”最终,先打破沉默的小豆芽。小豆芽忍了好久了,但因为裴姝阻止,他只能把满肚子的疑『惑』压了下。 如今只剩下他们三个人,他终于不再忍了。 “有,”小团子眯着眼瞧着个大人,不满的道,“你们个到底什么时候开始的?为什么要瞒着我?!” 他不忍心责怪裴姝,便把所有的怒火都发向了龙凛。 “龙凛,你可我的仆人!你怎么能以下犯上!你这欺瞒!” “好了好了,小笨蛋。”不龙凛开口,裴姝便无奈的『揉』了『揉』小豆芽的头道,“方才说得些都假的。” “假的?”小豆芽一脸怀疑,“你不会哄我吧?” “当然不。”裴姝无奈,但小豆芽有时候特别的较真,她只好解释了一番,“兔白白误会了我们,反也无伤大雅的事,倒不如顺其自然免得打草惊蛇,而且好趁着这日查一查这桃源国。” 不小豆芽开口,裴姝忙转移话题:“你若没事,不如外面探探消息?” 小豆芽能飞,又能变大变小,极其适合探察。 裴姝倒不担心他,小豆芽虽小孩,但早已有了独自生存的能力和验,她不能把他当成普通小孩看待的。 见她不似伪,小豆芽的怒气这才散了。 “行,你们在这里好好待着,我外面看看。我倒要看看这到底个什么鬼地方!”话音未落,小团子便一下子变成了拇指大小,扑扇着金『色』的翅膀便朝外飞。 过龙凛时,他顿了一下,然后飞到青年耳朵边,提醒道:“别忘了你发过誓的!” “……我知道,不刻意提醒。”白衣青年脸『色』似乎又黑了一点。 “哼,知道就好!反,不许你打其他主意!” 说完,小豆芽这才飞走了。 “裴姑娘方才意思?”待到屋里只剩下他们人了,龙凛才转头面向裴姝。 白衣青年的脸『色』不好,他平日里面『色』变化极少,喜怒哀乐都不强烈,这第一次如此强烈的表达不满。 裴姝轻咳了一声道:“不过缓兵之计罢了。” “缓兵之计,将计就计?”白衣青年难得的不依不饶,“裴姑娘难道没有想过把我交出?” 这话一出,裴姝沉默了一下。 第72章 第72章他本是被无数人诅咒痛恨…… 霎时间, 气氛微微有些尴尬。 裴姝抬头,目光深深看着面前的青年,她的视线很直接, 而且目光停留的似乎过于久了一点。 龙凛虽看到, 但却能感受的到。 她的目光似之前那些人的灼热直、仿佛恨得把他吞了一般,但知怎的, 他却莫名想要避开。 “……裴姑娘看着我甚?” 他忍住开口问。 半晌,便听耳际传来一声轻笑,是裴姝的声音。她缓步走近了他,视线一直没有离开他的脸,须臾, 忽道:“龙子果然是姿容绝世、龙章凤姿。” 她冷丁如此夸赞。 龙凛微微一怔。 他对自己的外表认知还停留在之前,那时, 他脸上还有着丑陋的疤痕。其实以他的修, 早可以修复这伤痕,但他却没有这般做。 一是他并在乎外表好看与否,二是他要留着个印记,时刻提醒着他。 成魔尊之前, 他被数清的人嘲讽过骂过丑, 甚至还厌恶的远离他。成魔尊之后, 无人敢对他品头论足, 便是他再丑,也有无数的魔想要巴上他。 即便, 他的眼底全是对他的恐惧。 而如今,他掉落人间,脱胎换骨。 在人间界的日子,他倒是经常听到人夸赞他的容貌, 他自来未放在心上。况且,他现在还成了个瞎子,也看到自己到底成了什么样。 所以,龙凛虽然知道自己现在的这具人类身体或许长得确实出众,却知到底有多么的好看。 他本应该在意的。 可知甚,听着裴姝的那句夸赞,那颗在意这些的心,忽跳得加快了些许。 仿若愉悦。 “裴姑娘这般说,无非是想要龙某同意参加那劳什子花魁比赛吧。”龙凛别开头,即使看见,但他还是避开了裴姝的视线,“所以,无需多说这些无用的话。” “无用吗?”裴姝没否认自己的目的,闻言,眉头轻挑,“世人皆喜欢夸赞,龙子难道喜欢吗?” 等龙凛回答,她又笑着补充了一句,“我倒是挺喜欢的。” 青年被长长的衣袖挡住了的微微动了动,修长如玉的指颤了颤,慢慢轻轻的握成了拳头。 “既然龙子喜欢,那我便说了。”裴姝顿了顿,忽然又道,“过,我方才说得话是真的。” 虽然是有目的的夸赞,但也是真心的。 人皆是聪明人,她这般一说,龙凛自然瞬间明了她的意思。 他抿了抿唇,半晌,才道:“龙某却是知,裴姑娘原来是个这般能说会道之人。倒是龙某之前有眼无珠,看走了眼。” 是了,在修仙界时,世人皆知万灵仙子是个清冷矜持的,自来沉默寡言。 可以说是高冷淡漠,却也可以说是善言辞、嘴拙。 毕竟若是嘴拙,被欺负了时,怎说出来?最后,又怎会被『逼』得跳下万魔窟,九一生才脱离了那噩梦般的方? 所以,龙凛这话其实是带着一丝讽刺的。 既然这般能说会道,当初又怎哑巴了? 也知裴姝有没有听出这话里的意思,闻言,她的笑声甚至更浓了一些,然后坐到了桌前,随即竟还拿起桌上的酒壶慢悠悠的倒了杯酒。 酒香瞬间溢满了整个房间。 “好酒!” 青衣女子眸『色』一亮,一口饮干了那杯酒,声赞了一句。 “看来着桃源国果然是个好方,灵气充足,但能滋养了这么多小妖,便连这里的酒也是上品。”便是与修仙界的灵酒想必,也差什么。更甚,还有这凡间的烟火气,比之灵酒,味道更浓更烈了少。 这一杯下去,裴姝便觉肚腹间生起了一股热意,倒是畅快得很。 “这酒着实错,龙子可要尝尝?”她又给自己斟满了一杯,然后把另一杯酒递给了站在一旁的龙凛,“来到这里也是缘分一场,尝一尝也亏。” 那温和的声音里带着淡淡的笑意,“龙子,你说可对?” 龙凛偏头面向她,鼻翼间满是那酒的香气。 无论是他,还是裴姝,他都曾风光过,以他的位,自然尝过了世间美酒,能入他口的酒可多。 世间乏顶端跌落的天骄。 有心有甘的,有满心怨恨的,有怨天怨的,有无奈接受的,也有坦然相对的。但即便坦然接受了,可真的差距到落差时,却依然是失落,且难以接受的。 便如这酒,尝过了好酒的,再去喝那些劣质的酒水,便是最终能接受,这之间也知是适应了多久,又做了多少准备。 龙凛吃过苦,魔尊的位置,可以说是他尸山血海中抢来的。 但是裴姝却没有。 她修炼勤奋刻苦,她外出历练过,她也参加过仙魔战,并在期间放异彩。她受过伤,也吃过苦,可那苦,却是一样的。 出身世家的万灵仙子,可是未真正的落入凡尘过。 衣青年那笼着一层灰的眼睛直直的“看”着坐在桌前的青衣女子,明明人一人站着,一人坐着,一人俯首,一人仰头,可坐着仰头的那人却没有一丝自在。 便是坐着,也没有低人一等或落入下峰的气息。 “龙子,喝吗?” 须臾,她再次问道。 这一次,青年没说话,却是直接伸准确的接过了那杯酒,然后一饮而尽。入口微涩,倒还算是香醇,比凡间的酒好,但想必万灵仙子肯定喝过比这好了无数倍的酒。 “如何?” 裴姝笑问他。 问话时,她然又喝了几杯了,便连身上似乎都散发着淡淡的酒香了。 “尚可。” 青年的语气似乎怎么好,有那么一点夹枪带棍的意味,“裴姑娘这般喜欢喝酒?”听到裴姝一杯接一杯的倒酒,他忍住问。 “还行吧。”也知有没有听懂他的意思,女子的笑意减,疾徐回道,“酒有时候是个好东西,有时候也是个坏东西,端看它出现的时机以及……遇上的是什么人吧。” 等他说话,裴姝忽然站了起来,然后拿过他中的杯子,又其斟满,这才还给了他。 “便比如现在,它便是个好东西。” 龙凛微愣,俊丽面容上似有怔然。 “酒是,这嘴也是。”一阵酒香混着淡淡的馨香靠近了他,那团金光明明距离他还有一步之遥,这是男女之间很安全的距离。 可那一瞬,他却又觉得,似乎近在咫尺。 他听见那女子笑着道,“所以,龙子,别生气了。” “……我没生气。”半晌,他恍然如此回道。 ** 小豆芽在外面飞了一圈,几乎是绕完了这西府。 西府算太,概就是人间界一个县城的小,是里面的居民却必人间界多——这也是无奈,世间生灵中,人族似乎总是数量最多的。 “这里的人和妖相处的挺好。”屋里,化成小魔的小豆芽站在桌子上,一本正经的把自己查探到的消息说出来,“我还看到了人与妖组成的家庭,对了,还有半妖。” 妖族算是数量极少的,比人族,也比魔族,混杂在各族之间。 但与魔族一般,人妖是很少结成夫妻的。而半妖与半魔相同,也是被排斥厌恶的存在。但这里却一样,仅人妖相处的很好,半妖竟也过得好。 总之,在桃源国,无论是人是妖,亦或半妖,皆是一视同仁,获得同样的待遇。 “这般一看,这倒是个好方。”裴姝怔了一下,便笑了。 能坦然接受半妖,并且并无区别对待,然极其难得了。裴姝走过少方,却未碰到过这般的方。 他是玲珑山进入这里的,按照红姐之前所说,那些失踪的男人很有可能便是进入了这桃源国。 如此一来,那所谓的山神也应该是桃源国人。 最有可能的便是那国主。 兔曾说,国主是龙君。 能称龙君的必是龙族,但之前便说过,世间早没了真龙。可这桃源国里却并无魔气邪气,反倒是灵气浓郁,所以这龙君到底是真是假? “我发现,桃源国的国民都非常爱戴他的国主。”小豆芽道,“国主姓龙,是个女子,家都说国主是世间唯一的真龙,最是厉害。” “而且国主爱民如子,仗着修和位便滥杀无辜。在这位国主继位之前,桃源国之前是这样的,家的日子过得很艰难。直到国主来了,他的日子才慢慢好了起来。” 便是小豆芽,听了这些后,也忍住对那国主生了些好感。 刚才他出去转了一圈,发现西府竟还是有专门孩子设置的玩耍区域和学堂,而且全都是免费的。小豆芽当时看着,若是还记得自己的任务,差点就没忍住诱『惑』也进去玩了。 “过,”小豆芽『摸』着自己的小下巴道,“这个国主有个特殊的癖好。” “癖好?”裴姝看他。 小豆芽回答之前,忍住瞅了瞅龙凛,着重看了看他的脸,直到青年也转过来,他这才收回视线,严肃的回道:“这个国主非常喜欢美人,要有好看的,便想要收进后宫里。” “据说,至今,国主的后宫里经下千了。最近,国主最宠的是个新来的美人,听说还是个人族剑修。” “这花魁比赛,其实也是了国主而举办的。” “国主虽然爱美人,但是却强抢。便是后宫美人受宠了,也可以选择离宫回家。想要离开的,还能得到一笔和离费。选择留下来的也能过得错,反正锦衣玉食是会少的。” “所以,桃源国的国民对于进入国主的后宫是非常乐意的,甚至……” 还以此荣。 过最后一句,小豆芽倒是没有说出来。 是忍住又看了龙凛一眼——若是龙凛愿意,他这儿说定也要出一位宠妃呢! 虽然宠妃这个词,与那面『色』冷冷淡淡的青年有那么点和谐。 “我在城里逛了一圈,还没有去城外。过听桃源国人说,外面很危险。”小豆芽皱着眉头道,“但是是什么危险,他却没有提。” “我本来想再打听打听的,但是……” 小豆芽鼓着嘴,『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有点好意思的道:“我饿了。”他当时肚子都叫出了声来,差一点就被人发现了。还好他跑得快,否则,就暴『露』了。 虽然在落入桃源国之前,他吃了烤兔,但是小豆芽本身胃口就挺,又正在长身体。 “饿了是正常的,”裴姝抬,轻轻『揉』了『揉』小孩的脑袋,笑道,“你做得经很好了,正好,我也饿了。” 说着,她便看向了一旁的青年,问道:“龙子定然也饿了吧?” 龙凛当然是饿的。 他又是小胖子那吃货,距离他上次进食也才过去了个时辰,怎么可能会饿。 是他刚准备摇头,臂便被人戳了戳。 是裴姝。 “龙子肯定也饿了,走吧,我去问问兔君厨房在哪儿。”边说,她边轻轻扯了扯青年的衣袖,笑问道,“龙子,一起去吧?” “……嗯。” 最终,他还是没有摇头。 兔给他的待遇还挺好,吩咐了一句,久,便有人奉上了丰盛的食,有荤有素,还有水果点心。 小豆芽吃得心满意足,便是龙凛也多用了一些。 这还是进入人间界后,第一次吃到如此合胃口的吃食。 也是说凡间的东西好吃,相反,凡间的吃食味道比之仙魔界知好了多少,花样也很多。但是到底食材上有差距,却是如灵果灵米灵蔬吃得舒服。 尤其是吃了辣后,这肚子便要受点折磨。 可这桃源国却结合了界的优点,但味道好,且还是灵气充足,确实是可多见的美食。 人没有浪费,吃得干干净净的。 用过饭后,天『色』便渐渐黑了。 小豆芽昏昏欲睡,好几次都差点睡过去了。这也怪他,毕竟他进入桃源国之前,便是在晚上。 虽然桃源国是日,可是根据身体需求,确实是他睡觉的时间。 人能撑住,小孩却行。 “睡吧,没什么事了。”裴姝把小豆芽放在了床上,转身便要走,刚一动,却被人抓住了,“怎么了,还有事吗?” “你要去城外吗?” 小豆芽努力睁着眼睛,问道。 “嗯,去看一看。” “那我和你一起去!我听他说,可危险了!”小豆芽挣扎着就要起来。 裴姝『摸』『摸』他的头,摇了摇头,轻声道:“行了,你的任务经完成了。小孩就好好休息吧,『操』这么多心小心长高。” 小豆芽满的瞪着她。 裴姝轻笑:“放心吧,若是太危险,我会快来离开的。再说了,你难道还放心我?” “好了,睡吧。” “……那你,一定要小心!”小豆芽严肃的道,“反正,许硬撑!如果,你哪里受伤了,我……就再也理你了!” “好!” 裴姝笑着接受了小孩『奶』凶『奶』凶的威胁。 小豆芽到底撑住睡意,眼皮上下打架,没一会儿便睡了过去。 看着那张圆乎乎的小脸,裴姝没忍住,轻轻捏了捏,这才转身朝外走。 “龙子,这方到底诡异,便麻烦你照顾一下小豆芽了。”裴姝出了屋子,便对龙凛道。 龙凛微微皱眉:“你要一个人去?” “自然。难成龙子要与我一起?”等龙凛开口,裴姝便笑道,“龙子身子虚,还是好好养好了再说吧。” 这话一出,龙凛总算想起来了自己给自己编造的人设。 ——他如今可是那个威风赫赫、身强体壮的魔尊,而是一个走几步便踹,还刚里逃生久的柔弱子。 虽然当裴姝把他雨中带回去时,便定然经知道了他是表面表现出来的这般脆弱。 可……却也没有挑明了。 对于这个话题,人都避开了。 龙凛是知道该如何说,那裴姝呢? 她又何提? 这原暂且提,反正现在,这点一日未挑明,在明面上,他就还得维持一个柔弱子的模样。 思及此,龙凛抿了抿唇,眉心经意间起了一丝褶皱。 “时辰早了,我走了。” 话音未落,那青衣女子便经飞身跳上了屋顶,身形如电,很快便融入了夜『色』之中。 龙凛抬头看去,过几息,那团金光便慢慢消失在了黑暗中。他在原站了许久,直到屋子里传来小孩睡得朦胧的轻哼声,他这才转身,回了屋子。 “姝姝……要去!”床榻上的小孩忽然叫了一声,似乎是做了什么噩梦,小眉头皱得很紧,“危险!姝姝快跑!” 下一刻,小团子忽然喊一声,猛床上跳了起来。 好在龙凛出及时,忙抱住了小孩,这才免了他碰到脑袋的惨事。 小豆芽经醒了。 眼睛睁得的,一双小紧紧抱住了龙凛的脖子,似是有点懵。须臾,忽然打了个激灵,身子都抖了一下。 一看便知是被吓到了。 “裴姝呢?”他忙问。 “经走了。” 一听这话,小豆芽便急了,挣扎着要下来,急道:“行,我要把她找回来!” “你追上她的。”龙凛制住了他的动,顿了顿,见小孩挣扎得厉害,终是轻声问道,“到底怎么了?” “我做了个噩梦!”小豆芽焦急道,“我梦到裴姝……受伤了!伤得很重很重,流了好多血啊……” “龙凛,我去找她吧,好好?” 小团子眼里满是担忧。 “若是那危险连裴姑娘也受住,受了重伤,你去了又有何用?”衣青年的声音有些冷,说出的话是冷淡得很,“到时,帮上忙,说得还会连累她。” 小豆芽的脸『色』瞬间黯淡了下来。 他抿着小嘴,却是没再说什么。 龙凛的话虽然难听,但却是事实,以他的能力,去了又能做什么呢? 说着,他就青年的怀里跳了下来,咚咚咚的跑出了屋子,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仰着头,看着天空。 怀中霎时一空。 龙凛在原怔愣了一瞬,才抬步,也出了屋子,走到了小豆芽身边。小豆芽没有转头看他,一双眼睛依然看着天空,仿佛在期盼着什么。 “……你都担心吗?” 好一会儿,小孩才有些委屈的出了声,听着还有些埋怨。 “裴姝如果真的受伤了,那该多疼啊,”小豆芽终于转头,看向青年,“你受伤的时候,可是裴姝把你救回来的,还花了那么多钱给你治病!” 所以,他怎么能这么冷漠呢? 小豆芽斜眼瞧着他,看出来经很满了。 青年没有说话,似乎并未受到任何影响。 但谁也知,衣袖下,他的指经无意识的收紧了,指甲刺进了掌心里。 “她会有事的。” 半晌,他才启唇道。 等小豆芽说话,他忽问道:“饿了吗?我去让人送点吃的过来。” 说罢,当真转身就走。 小豆芽张着嘴,难以置信的看着他离开的背影,须臾,气呼呼的鼓起了腮帮子,声道:“龙凛,你没有良心!” “冷血,无,坏蛋!” 前方,衣青年脚步微微顿了顿,随即,便又继续朝前走了。 他这一生杀过无数的人和魔,踏着尸山血海才走到了魔尊之位,若是有良心,他岂能活到现在? 那轻薄的唇角翘了起来,扯出了一个嘲讽的弧度。 他是被无数人诅咒的魔,当然是没有良心的。 所以啊,冷血无,这才是他的本『性』。 龙凛抿紧了唇。 下一刻,青年步走出了院子,没多久,便端着点心走了回来。面『色』淡然的说:“吃吧。”语气平静,仿佛方才之事毫无影响。 “我吃!” 小豆芽看了他一眼,忽冲上去,握起小拳头狠狠打了一下他的腿,看也没看那精致的点心,转头就要跑走。 是刚抬起脚,衣领子便被青年抓住了。 他力气出乎意料的,小豆芽脸都涨红了,也没有挣脱开。 “你放开我!我要理你了!”小孩气呼呼的,肢在空中『乱』踢,好几次都踢到了青年的身上,“放开,放开!我让你放开,你耳朵聋了吗?!” “要么吃东西,要么睡觉。”青年淡声道,“选一个。” 语气竟是命令式的。 小豆芽本想回答的,但是挣扎了半天,却是把自己累得满头汗。最终,他才甘愿的道:“我要睡觉,睡觉总行了吧!” “嗯。” 话音刚落,青年便提着他重新回了房间,把他放在了床上。 然后,坐在了旁边,竟是要守着他睡。 小豆芽快要气了! 但是他跑也跑掉,骂人,青年也理他。最后,反倒是他自己烦了。 “冷酷无的坏蛋,混蛋……” 他本来还是很困的,躺在床上,他骂着骂着,竟就这般睡了过去。 没了小孩满的叫嚷声,一时间,屋子里顿时安静了下来,能听到人淡淡的呼吸声。知怎的,竟莫名有些空旷寂寥。 时间一点点过去,裴姝却是还没有回来。 也知过了多久,坐在床榻边的青年忽然站了起来,然后步出了房间。他的脚步未停,竟是一直朝着院外走去,速度甚至越来越快。 没一会儿,他顿住脚步,随即,忽飞身而起,身影很快也融入了夜『色』之中。 ——那个方向,正是裴姝走过的。 73、第 73 章 西府确实不大, 龙凛的速度又极快,不过短短几息,便已然出了城, 到了城外。 城外很是安静。 白衣青年从城墙上掠过, 稳稳的落在了地上。 西府城外与人间界没有什么差别, 依旧是一片茂密的山林, 唯一不同的是,城外并无人家,自也没有田地。 因为没有人烟,这里的草木便长得尤为的茂盛。 龙凛虽看不见, 但鼻翼间却嗅到了一股浓重的草木气息。 按理草木旺盛之地, 该是充满生机活力的,但龙凛打眼望去, 却只看到了一片的寂寥清冷的灰色。 像是预示着不详。 因为草木太盛, 裴姝的气息早已被淹没。 那股不详之气似乎越发浓了。因不知道裴姝朝那边走的,一时之间, 龙凛竟不知道该从何处走。 他在原地站了片刻, 眉心不自觉地拧起, 脑中似乎又响起了小豆芽着急的声音。 ——裴姝有危险! 这话在他的脑海中循环着, 不知怎的,便让他的心变得迫切了起来。 白衣青年忽地握紧了手, 随即,挺直着背脊,大步朝那片死灰走去。方一踏进去, 他便嗅到了一股腐朽的气息。 俊丽的面容霎时变了变,下一瞬,脚步加快了。 他虽看不见山林树木, 但却能精准的避开树木,只因在他的眼中,那些死灰之色有深有浅,而颜色越深,那片草木便越茂盛。 或者说,更危险。 但走了许久,他却并未看到那团金光。 心,似是有些焦躁。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青年的眉头已经情不自禁地皱了起来,他看着那一望无际的死灰之色,抿了抿唇,下一刻,启唇:“裴……” “龙公子,你怎么在这里?” 然而,恰在此时,身后忽然响起了一道熟悉的声音。 是裴姝! 龙凛蓦然转身,姑娘两个字被咽了回去。 “这里太危险了,你来这里作甚?”女子的语气中带了些埋怨,似是担忧,“快走吧,这里不对劲。” 她快步走到了他的身边,迎面飘来了一股淡淡的馨香。 见青年未动,她便轻轻叹息了一声,然后伸手,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袖,温声道:“龙公子,走吧。” 这一次,青年总算是动了,顺着她的力道一起朝前走。 见此,她便笑了一声,似是舒了口气。 “这里非常诡异,这些树木像是都有生命一样,攻击力很强。”她解释道,“我方才差点就着了它们的道,这些树木喜食人血。所以龙公子,你不该来的。” “既然已来了,这些话不必再提。” 沉默了许久的青年终于重新开了口。 闻言,女子便无奈的叹了一声,忽地靠近了他,声音轻柔:“龙公子,你是在担心我吗?” 青年身子顿了顿。 似乎察觉到了他的不自在,女子便忍不住笑了一声,不等他回答,便又道:“你能来,我很高兴。” 声音又柔又轻,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变热了一般。 竟似夹杂了暧昧。 “是吗?” “自然,”裴姝笑着,“你知我不会撒谎的,更何况,还是对你。” 说着,她忽然放开了青年的衣袖,转头,竟是要去拉他的手。然而,就在要碰到那手时,肚腹却蓦然传来一股剧痛。 “啊——!” 她垂头,便见一只手竟然直接穿透了她的肚腹。 如此狠戾果决,竟没有给她一丝避开的机会。而出手的,竟正是这个看上去纯良无害的白衣青年。 “……龙公子,你……你为何要这样做?”她难以置信的看着面前的青年,语气又怨又哀,在控诉着他的绝情,“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因为,我不高兴” 穿透她肚腹的那只手猛然抽了回去,惊奇的是,那只手上竟然没有沾染上一丝血迹,看上去还是那般的好看干净。 那俊丽到了极致的青年面无表情的说出了这句话。 “唔……” 话音未落,那只手又倏然穿透了她的心脏。 砰——! 女子的身体重重地倒在了地上,两处要害被伤,已然绝了她的生机。临死之前,她的眼睛瞪得很大,仿佛对发生的这一切如何也想不明白。 而那个亲手杀了她的青年连头都未低,看也没看她一眼,便这般从她身边走了过去。 “你你……你……” 发现了。 倒在地上的女子张着嘴,像是想要说什么,然而却再也没有了力气,连这简单的一句话也没有说完,身子便猛然抽搐了两下,死了。 黑夜下,只见那彻底断了生机的绝丽女子身上忽然冒出了一股黑气,下一刻,竟化成了一朵红色的花。 那花开得很是艳丽漂亮,然而才刚绽放,一瞬间,便忽地枯萎了。 化为干花,一阵风吹来,便犹如一阵灰尘,竟就这般被吹散了。、 不过是转瞬之间,那艳丽的花朵,便仿佛从未存在过。 前方,白衣青年的步伐都未乱一瞬。 仿佛并未被这突来的意外影响,只是,步子却更快了。 也不知走了多久,肩膀忽然被人拍了一下。 “龙公子?” 又是那道熟悉的声音。 龙凛眉心拧了拧,脚步未停,径直朝前走,便是从背影也能看出他的不耐,似是恨不得即刻离身后的东西远远的。 差点着了一次道,龙凛自然不会再上第二次。 “咦?”身后的人似乎很是疑惑,见他走得那般快,愣了一瞬,便忙跟了上来,“龙公子,你走那么快作甚?这里很危险,你小心……” 话未说完,便见前方的青年忽然转身,出手如电,竟是带着满身杀气朝她攻了过来。这一击又快又狠,根本没有留一丝余地,若是被击中,怕是会直接命丧黄泉。 裴姝反应极快。 但龙凛这一击根本没有留情,她虽然凭借本能地躲避,但是却已是来不及,仓促之下,只能伸手与青年对了一招! 砰——! 两掌相对,霎时发出了一声巨响。 下一刻,两人齐齐朝后退了数步。 “……裴姝?” 这时,那青年忽然直直“看”向了不远处与他一般,身子微微晃了晃了女子。 在他的眼中,便是那团金光摇晃了好几下,才总算是勉强站稳了。 ——这也不怪裴姝,她可没有想到龙凛会忽然出手,到底应对的仓促,因此便稍稍落了点下风。 但她反应也极快,到底是没有被龙凛打中。 “是我,咳咳咳……” 只是因为两人这一击都算是用上了全力,反震之下,多多少少受了点影响。听到青年念着她的名字,裴姝正要开口回答,刚张嘴,却忍不住咳嗽了两声。 闻声,青年的面色霎时变了变。 待到裴姝反应过来时,他已经犹如一阵风似的到了她的面前。 他看上去不算壮,但其实骨架并不小,近看之下,却是很大一只,挡在面前的时候,竟是牢牢遮住了她,罩下一片浓重的阴影。 “你……没事吧?” 青年的声音微微有点发干,他站在她的面前,不知怎的,裴姝竟莫名觉得这人似乎有点慌张。 “还好,死不了。” 裴姝也缓过了气来,闻言,甚至还笑了一声,“倒是没想到,龙公子竟是如此深藏不露。若不是我躲得快,怕不是已经成你掌下亡魂了。” “龙公子,你看不顺眼直说便是,何必直接动手呢?” 这话,自然是开玩笑的。 裴姝自已经看出来了方才那一掌,龙凛并不是冲她而来的,倒像是认错了。在她也执掌与他相对时,青年便愣了,只是这掌锋一出,想要收回去却并不容易。 她只是瞅着青年那张微微泛白的脸,便随口调侃了一句,只为缓和一下僵硬的气氛罢了。 闻言,面前的白衣青年没有说话,只是薄唇却是抿得更紧了。 他站在那里,一双无神的眼睛却是紧紧地锁定了她,即便他看不见,但也没有移开分毫。俊挺的眉峰隆起,似是在压制着什么。 “龙公子方才把我认作了什么?” “你受伤了。” 沉默了片刻后,两人同时开了口。 裴姝微怔。 须臾,忽然笑了起来,清冽的声音里也带着淡淡的笑意道:“按理,龙公子此刻不是应该在照看小豆芽吗?怎会出现在这里?” 青年的面色微微有些僵硬。 没等他开口,面前的青衣女子便笑问道:“龙公子,莫不是担心我吧?”说完,她便笑意盈盈的看着青年。 “……小豆芽做噩梦了。”沉默了半晌,龙凛才这般解释道,“他梦到了你遇到了危险,受了伤,很担心你。” 说完,他本来就有些僵的身体似乎更加僵硬了一点。 他虽看不见裴姝的表情,但却听得出她话里淡淡的调侃,这般解释之后,竟是有些说不出的紧张。 “哦,原来如此。” 然而裴姝的反应却与龙凛想得不一样,他本以为裴姝还会继续问,却没想到她竟轻易地接受了,还道,“看来我平日里没有白疼那团子,还知道念着我,是个贴心的宝贝。” 话里是对小豆芽满满的满意和感动。 龙凛再次抿紧了唇。 不知为甚,心里竟有些不得劲儿。 “正好,这里我也查看的差不多了。”裴姝道,“时辰不早了,龙公子,我们回去吧。” 说着,便径直大步朝前走。 没拉他的衣袖,也没拉他的手,两人直接至少还隔了一个小豆芽。 她也不会……用那种语气与他说话。 更不会靠他那么近。 这是真正的裴姝了,而不是方才那幻魔所化的东西。 龙凛微顿了顿,听着前方不停的脚步声,终是跟了上去。只是便连他自己也不知,此刻,他虽顺利找到了人,但眉头却是皱着的。 ** “城外的山林树木有不少都是活的。”出了山林,路上,裴姝便道,“虽是妖物,却与城里的妖们不一样,嗜血嗜杀,已然是入了邪道。” 她刚踏入,便觉里面血腥味极浓。 那些妖木虽掩饰得好,但却瞒不过如今的裴姝。 自从她能炼化混沌之气后,裴姝便发现自己对周围环境的感知更加敏锐了。所以,那山林里的死气虽难以发现,却依然没有瞒过她。 “那妖木已然成了气候,修为怕是不下元婴。” 说道此,裴姝的面色微微有点冷。 那妖木该是以血肉为食,自也是用血肉来修炼。而能修炼至不下元婴,那不知该吃了多少生灵,沾了多少血孽。 “也难怪城中居民说城外危险,便是这西府的负责人兔白白也不过是金丹期的修为。”而那些国民,反正直至目前,裴姝看过去,甚至连筑基期的都没有发现。 也不知这桃源国的国主是何等修为。 只是若修为比这妖木高,以传说中那国主爱民如子的性子,怎会不除去那妖木?要知道,如果放任那妖木成长下去,怕是会成为大患。 “龙公子方才可遇到了什么?” 两人本来都是话少之人,但不知为甚,两人相处之时,有时是龙凛话更多些,有时又是裴姝。 算起来,倒是少有冷场僵滞的时候。 “没什么。”龙凛顿了顿,忽地转头看向她,“你的伤怎么样了?”他如今嗅觉很灵,早已闻到了血腥味。 其实若真是重伤,那裴姝现在也没有心思和精力与他闲聊了,龙凛自是知道这一点。以裴姝的能力,如今能重伤她的也少之又少,而且,身为曾经声名大噪的万灵仙子,又怎可能没受过伤? 削灵骨,挖心头血……哪一样,不是致命之伤? 但那青衣女子,却都撑过来了。 说起来,这么久以来,他从未听她真正的喊过一声疼。 所以如今这等小伤,她怕是也没有放在心上,或许其他人也不该也不会放在心上。但莫名地,嗅着那股淡淡的血腥味,龙凛就有些烦躁。 “我的伤?”果然,那青衣女子恍然了一瞬,便道,“其实……” “我们走快点吧,小豆芽该等急了。”不等她说完,白衣青年便冷了脸色,身子一跃,竟是飞了起来。 如今,他竟是装也不装了,直接便在她面前表现出了不同来。 裴姝在原地怔了一下,望着夜空中,那道看似飞得极快,但……其实一直在她视线范围的白色身影,须臾,唇角不着痕迹的勾了勾。 下一刻,她也飞跃而起跟了上去。 似是感应到了她的动作,前方的青年并未回头,只是在裴姝跟上去的同时,忽然加快了速度。 凡人无法化用灵力,之前,她便只能四处借力,说是飞,不如说是跳跃更准确。 但自从能使用混沌之气后,这飞行之术便难不住裴姝了。 只是,她是用的混沌之气,那龙凛呢? 他的身体可是人族。 便是人族中的武林高手,那些所谓的极致轻功,也是不可能达到这种程度的。 两人速度都不慢,不到一炷香,便回到了西府。 此时,夜已经很深了。 万籁俱寂,灯火已灭,唯有天上的月光和星光落下,浅浅映出了景与路。 小豆芽说是要等着裴姝,但也没撑住,竟是趴在石桌上睡了过去。 裴姝落在他旁边,见小团子双手交叉放在石桌上,脑袋放在手上,睡得小脸红扑扑的,红润的小嘴微张,竟是口水都出来了。 见此,目光不由自主的柔和了些许。 许是有点冷,小团子忍不住抖了抖身子。 裴姝走过去,伸手,正要把小孩抱起来。只是有一双手却比他更快,她还未碰到小孩,下一刻,小孩便已经被人抱起来了。 是龙凛。 “我先抱他回去。” 青年解释了一句,然后便大步朝屋子里走。 只是小豆芽睡得却不深,刚被抱起来,小眉头便皱了皱,下一瞬,猛地睁开了眼睛,带着浓浓鼻音的喊道:“裴姝!” 定睛一看,却发现是龙凛,小孩眉头皱得更紧了,“怎么是你?” 语气里,竟是有点嫌弃。 龙凛:“……” “我在这儿,吵醒你了?” 好在,身后,响起了熟悉的声音。 小豆芽忙趴上了龙凛的肩膀朝后看去,果然便瞧见了他念了好久好久的裴姝,眼睛霎时就亮了亮,伸手就要朝裴姝扑过去。 然而……动不了! “我要姝姝抱!” 小豆芽不满的拍着青年的肩膀。 不是他不想动,而是青年看似没有用力,却把他锢得很紧,小豆芽根本就扑不过去。除非抱着他的青年松开他。 “她受伤了。” 青年却是没松开,反而走得更快了,说话间,已经到了屋前,转瞬,便已经进了屋,把小豆芽放到了床榻上。 没有给别人抱的机会。 “受伤?!”小豆芽刚被放在床上,就又跳了起来,忙看向裴姝,焦急地问道,“你伤到哪里了?严不严重?上药了吗?” 小孩的关心和担忧就是这般的直白。 “无碍,不过是伤了手臂而已,小伤罢了。”裴姝走过去,轻轻拍了拍他的头,“好了,我现在回来了,你就不用操心了,好好休息吧。” 小豆芽却不满,摇头:“我要看你的伤!” 那小模样很是固执。 无奈,裴姝只能把袖子捞了起来,给他看。 那白皙的手臂上,有一条深深的伤口,此时血已经止住了,但是看上去还是有些狰狞,伤口上凝结了不少血块。 颇有些触目惊心。 说是小伤,其实看上去也不算轻。 若是普通女子……不,或者说便是男子,受了这般的伤,也不会表现得这么云淡风轻。便是不喊疼,但也不会还会笑。 只是对于裴姝来说,这伤确实算不得什么。 世人皆羡慕她能拜问月剑尊为师,名师出高徒,能有剑尊教导,她的成就定然不会低,更别说,她还有着绝顶天赋。 但却无人知,想要配得上这份殊荣,她需要在私底下付出多少。 而姬不夜也不是那种会溺爱弟子的师尊,对于他来说,想要成材,自得下苦功。因此,即便他曾疼爱裴姝,却也从未心软,甚至更加严厉。 所以,便是裴姝自己也不知道受过多少伤了。 这般的小伤更是不计其数。 然而。 “很疼吧……”看着那伤的小魔却是眼圈一红,眼里竟是聚起了一层水雾,是要哭了,“你骗人,根本不是小伤!” 裴姝微愣。 没等她说话,小孩忽然撞进了她的怀里,紧紧地抓着她身前的衣裳,抬着头,认真的道:“不要去城外了,我们就待在城里吧。” “城外肯定很危险,连你都受伤了!” 小豆芽小心翼翼地拿出一个小药瓶,仔细的给裴姝的伤口上药,上完之后,还轻轻吹了吹,“不许再出去了!” 小孩霸道的强调。 “……能不能留在城里,这也不是我能做主的。”须臾,裴姝轻叹一声,“放心吧,再不会有下次了。这一次会受伤,只是因为不熟悉罢了。” “那山林里虽然有嗜血的妖木,但是也不是活不下去,只要小心一点,便……” “我去参加比赛。” 话未说完,旁边忽然传来一道冷冷淡淡的声音。 闻言,床边一大一小齐齐转头看过去,便见青年板着一张脸,眉目间似是极其不耐,看上去心情不太好。 “……还是算了,这也太为难龙公子了。”沉默片刻,裴姝道,“我明日去问问兔君,想要留在城里有没有别的法子。” 法子自然是有的,毕竟不是每个进来的人都长得如龙凛这般绝世。 但正是因为有了这么个“绝世美人”,才绝了他们其他的路。如今兔白白以礼相待,但一旦他们拒绝,怕是就会以武力强迫了。 裴姝与龙凛都是聪明人,自然都猜到了这一点。 只是目不能视的白衣青年看不见,说完这话后,那青衣女子与小胖娃对视了一眼,然后同时眨眨眼,竟是无声的笑了。 “不用了,”青年依旧冷着面,“我去参加比赛。” 顿了顿,他才又补充道:“……我不为难!” 但又怎么不为难? 堂堂魔尊竟是要与那些男儿涂脂抹粉,让人品头论足,不是用自己的修为震慑那些人,而是要用自己的美色去待人。 真是……唉! “龙公子高义!” 裴姝与小豆芽对视一眼,一大一小异口同声道,“那就拜托你了!” 龙凛:“……” 不知为甚,那一瞬间,他竟莫名有一种被骗了的感觉。 但城外的妖木是真的,裴姝的伤亦是真的,又何来的骗呢?分明,没人逼他,最终是他自己同意参加比赛的。 况且,清正的万灵仙子怎么可能会骗人? 两间屋子,裴姝与龙凛自然不可能真的睡在一起。 裴姝自个儿睡了一间,而龙凛与小豆芽睡了另一间。 天色亮了起来,龙凛一夜无眠,天一亮,便起了床。 正穿着衣裳,床榻里的小胖子睡得打起了小呼噜,忽地,他咂了咂嘴,忽然咯咯咯笑了起来。 下一刻,还说起了梦话。 小胖子咧开嘴,笑得好不猖狂。 龙凛转头面向他,便听一道小奶音响起。 睡得迷迷糊糊的小胖娃说:“姝姝……嘿嘿,他同意了诶。” 龙凛的脸瞬间黑了下去。 恰好,房门被敲响。 “龙公子,你们醒了吗?” 门外,那熟悉的清冽女音响起,听起来犹如珠落玉盘很是悦耳。但此刻,听在龙凛的耳朵里,却是气得很。 他大步走过去,一把扯开了门。 裴姝冷不防的对上了一张清冷的俊颜,便是只看了一眼,也能感受到冷气扑面而来,“龙公子,你……” 话未说完,屋里一道带着睡意的稚嫩声音又响了起来。 “嘿嘿嘿,龙凛同意了!” 裴姝反射性的去看青年面色,果然发现更冷了。 所以,危险是真,伤也是真,小胖娃的担忧是真。 但骗他也是真。 作者有话要说:  剧透:朋友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感谢在2021-07-23 19:24:54~2021-07-24 21:49: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天幕 4个;大大大、恬觅觅 2个;黄毛丫头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怪澜巍情的 39瓶;梓扶吖 10瓶;阳光雪 2瓶;珠珠、渡禾、白猫爱吃菜、爱卿平身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74、第 74 章 这不是裴月第—次到京都, 却是她第—次能够光明正大的看这个城市,而不会有人来驱赶她,也不会有人厌恶的踢开她、嫌弃她。 非但如此, 从她走进来的那—刻, 便不知有多少人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 而这—次, 再也没有嫌恶了。 是惊讶、羡慕……甚至是嫉妒。 她曾经设想过很多次这种画面, 她以为自己会骄傲、会优越, 甚至会愤怒。可当真的到了这—刻, 她却发现,在自己心中占据最多的竟是悲凉。 从踏进来的那—瞬,她的心绪便再也平静不了了。 京都很繁华。 曾是她最最最向往的地方,那时, 她最大的梦想便是若有—天能够在京都拥有—间小屋子, 能够定居在这里, 那便是世界上最美好的事了。 可如今再看,京都热闹依旧,却已然无法再让她向往了。 当见过了修仙界的精彩之后,又怎可能再会为凡间的人间烟火而触动? “卖糖油果子咯, —文钱—个, 买三个送—个!” 糖油果子,也曾是她最想吃的东西。 那时,她看着那些小孩儿在父母的陪同下买上—串糖油果子,吃得嘴巴油乎乎的,心里便满是羡慕。 “来—串糖油果子。” 她脚步微顿, 随即,便朝卖糖油果子的小贩走。 “好嘞!—串糖油果子,三文钱, 姑娘请拿好。”看见裴月,那小贩眼里闪过惊艳,然后才忙手忙脚乱的把糖油果子包好,小心翼翼地双手递给了裴月,“糖油果子要热着才好吃,姑娘可要趁热吃才是。” —串糖油果子也不过三文钱。 当她还是小乞丐的时候,也不是没有过三文钱。当她凑够了钱来买糖油果子时,小贩虽然卖给她了,但是脸色可从未这般好过,又哪里会体贴细心的嘱咐这么多呢? 裴月的唇角不由自主的讽刺的扯了扯。 她咬了—口糖油果子,却只觉得又油又腻,只吃了—口,她便再也吃不下了。 她看着手中这串油乎乎的糖油果子,慢慢出了神。 “快跑,那些人要追上来了!” “站住!你这个臭小子,站住!” 正在这时,身边—阵风急速的飘过。裴月抬眸看,便见是—群人追着—个看上十岁出头的男孩。 那男孩当然不可能站住,只是闷头朝前面跑。 可他到底只是个小孩子,就算拼尽了全力,也不是那些成年人的对手,没多大会儿,那男孩便猛地扑倒在地,然后便被身后的人制住了。 “你们放开我!放开我!救命啊救命,这些人是人贩子!我不是小偷!” 然而街上的人只是看了看,却是没有人出手。 只因那男孩身上穿得破烂,又黑又脏,分明就是城里那最常见普通的小乞丐。人贩子最喜欢的可是那些养得细皮嫩肉的孩子,哪里会捉—个小乞丐? 因此,没有人信男孩的话。 眼见着那些男人就要把他拖走,男孩满脸绝望,“我没有骗人!我爹是城西的周员外,我是他的儿子!” 可惜,依然没有人信,大家甚至避得远远的。 倒是裴月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她的目光在男孩整齐干净的牙齿上停顿了许久——这男孩穿得又脏又破,身上也黑黑的,连五官都看不清楚,确实是小乞丐的模样。 然而……乞丐的牙齿可不会这般整齐干净。 “小偷就是小偷,还是什么员外的儿子不成?小子,撒谎也不会挑个能让人信的!”那些男人冷笑着,直接用布头堵住了男孩的嘴,然后扛着他便快速地走了。 这些人走得很快,而且不知为甚,还专挑偏僻的地方走。 男孩虽然被绑了起来,但依然没有放弃挣扎。那些人许是觉得烦,竟是直接狠狠拍了男孩几巴掌,只把他打得头晕眼花,眼泪都出来了。 “小子,快省点力气吧。要怪就怪你命不好!” 到了—条巷子里,那些人便狞笑着。 身后,裴月皱眉看着这—幕,却是还没有动。 直到那些人七拐八拐进了巷子深处,很快,便停在了—栋宅子前。领头的人敲了敲门,没—会儿,便有人从里面打开了门。 “牛哥,我们来交货了。” 领头的男人谄媚的道。 “就—个?”那被叫做牛哥的是个五六十岁的老人,长得奇丑无比,看上皱巴巴的,仿佛随时都会死似的。 但裴月却看见了那牛哥身上飘出的淡淡灵气。 牛哥有些不满的道:“主人说了,必须在三日内交十个货,你这才—个……” “唉牛哥,不是我不想多找点货,只是这目前的情势实在不好做。”领头的男人苦笑着道,“前些日子以来,咱们拿了太多货了,已经引起了衙门的主意。这些日子,衙门看得太紧了。而且有孩子的人家现在也把孩子看得很紧,我们想要悄悄偷走孩子,可不容易!” 京都是个大城,几乎每天都有孩子失踪,这倒是不足为奇。—般孩子的家人报了案,衙门虽登记了,但—般也不会太放在心上。 但是如果数量太多了,那就太不正常了。 前些日子,因为主人的要求,他们已经陆陆续续的抓了几十个孩子来。这数量太大,自然引起了衙门的主意。 所以最近,他们的生意也不好做了,—不小心就有可能被盯上。 “便是今天这个小子,也是我们运气好才碰上的。” 这小子与他家下人走散,正好让他们遇见,可不就要抓紧机会吗?只是没想到,这小子胆子倒是不小,竟然趁着他们不注意就跑了出。 好在他们早有防备,在抓到男孩的时候,就给他换了—身乞丐的装扮掩人耳目。 “行了,这是今天的货钱。”牛哥不耐的道,“反正不管你们用什么方法,必须得把货给凑足了。否则,主人若是降罪下来,你我可都担待不起。” 听牛哥提起主人,—群看上凶神恶煞的男人竟都是变了脸色,似乎对那所谓的主人很是惧怕。 便是拿到了钱,竟也是愁眉苦脸的。 牛哥直接把被捆住的男孩提了起来,转身便关上了门。门外的那些人苦着脸在门口站了—会儿,最终还是转身走了。 “老大,这可怎么办?现在衙门看得那么紧,我们根本找不到好货。” “主人要求也太高了吧,若是被发现,我们可是—个都活不了。” “闭嘴!主人岂是你我能非议的?!”被叫老大的男人立刻冷冷地瞪了那说主人的小弟—眼,“走吧,找货!” 说着,—行人便又进入了巷子。 那巷子很是偏僻狭窄,根本没人经过。 正走着,众人便觉—阵风来,没几下便被来人给揍得惨叫连连,不—会儿,便都倒在了地上。 这些人虽是凶神恶煞的人贩子,但也不是什么高手,只不过会几下拳脚功夫罢了。 如今的裴月对付这些人自然轻松。 “你们说得主人到底是谁?”裴月抽出剑架在了那老大的脖子上问道,“又为什么要让你们抓孩子?” 她几招便把他们这么多个人高马大的大男人给揍趴下了,这老大也算是有几分见识,知道这个突然出现的女子不好对付,他们根本不可能是她的对手。 他眼睛—转,倒是乖觉的回答了问题。 按这个老大所说,他们也从未见过主人,只知道主人非常的厉害,而且还与宫中贵人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他们都是听命主人的,前些日子,主人要他们找童男童女。 他们乖乖了,可至于主人要拿这些孩子做什么,他们也是不知道的。 “那些孩子现在怎么样了?”裴月皱眉问道。 “我们也不知道……” 这话当然是假的,他们确实是不知道主人用这些孩子作甚,但是却知道这些孩子的下场可—点儿也不好。 反正他们送进了那么多个孩子,如今,却是没有—个活着出来的。 “女侠,我们真的只是听命行事,不管我们的事啊!”这些人开始求饶,“我们也是迫不得已,若是我们不做,主人就会要了我们的命。” “是啊,女侠,我家里上有老下有小,若是我死了,家里就都完了。” “求求您大人有大量,饶了我们吧!” “对对对,饶了我们这—次吧,我们再也不敢了!” “记住你们说得话,若是还有下—次,我决不轻饶!”说罢,裴月便拿出月灵剑在这些人身上狠狠划了—下,“若有下次,这—剑要得便是你们的命了!” 她没有杀过人,此时,面对这些人的求饶,竟是也下不了手。 她思索了片刻,到底只是给了这些人皮肉伤,而没有要他们的命。 人贩子可恶,指使人贩子的人更可恶。 这些人现在被吓破了胆子,想必也不敢再作恶。 众人惨叫连连,忙—个劲儿的点着头,“不敢了不敢了,多谢女侠绕命!” “滚吧!” 她话音刚落,那些人便慌乱的爬起来,—股烟儿的跑了。 裴月收回剑,想了想,便转身往回走,朝方才的那栋宅子走。经过了苏幼禾—事,她已然收起了之前面对凡人的优越之感。 而且,她放在还在那个牛哥的身上察觉到了淡淡的灵气,因此,这—次,倒是谨慎。 直到她熟悉了周围,待到天色黑了,她才飞身跃进了那栋宅子里。 此时夜已深了。 这栋宅子里的灯已经灭了大半,很是安静。 然而,却是没想到,她刚跳进,灯火便忽然亮了起来。 转瞬间,—群人便把裴月围在了中间。 “就是她,打伤了我们好些个兄弟!”说话的竟是白日被她放过的人,那人鼻青脸肿,但看着她的目光却是恶狠狠的,“快抓住这个妖女!” 裴月倏然皱紧了眉头,握紧了手中月灵剑。 正在这时,天上忽然传来了—声轻笑。 下—瞬,—个黑衣女人从天而降。 “参见主人!” 她还未落下,地上便已经跪满了—片。 这便是那些人口中的主人? 便是隔着远,她也感受到了那人身上浓郁的灵气,这人莫非也是修者?! 裴月心中—慌,本能地抽出了月灵剑,已然做好了战斗的准备。她有感觉,自己……或许不是这个黑衣女人的对手。 她从这女人的身上感受到了浓重的威压。 ——仿佛是面对着师尊—般。 然而那个让她感到威胁的黑衣女人见到她时,却是眸光—闪,忽地朝她快步走了过来突然问道:“你的名字是不是齐月?!” ** 这花魁比赛也不是说参加便参加的。 参赛者除了要有姣好的容貌,还需要有自己的才艺,因此,是需要提前培训—番的。 得知裴姝三人同意参赛后,兔白白便迫不及待地把龙凛安排进了培训。 其实以她来看,光是龙凛的脸,便已经战胜了所有人了。只是他到底目不能视,这个缺点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 如今,国主的后宫可还没有过盲美人。 所以,送龙凛参赛,对于兔白白来说,也是有些冒险的。 为了弥补这个缺陷,她便想着在才艺这块多花点功夫。 而桃源国的男人,最厉害的才艺是什么呢? 直到看到兔白白拿出了绣花针和绣篮,裴姝才蓦地反应过来,视线反射性的朝那立在—旁清清冷冷的白衣青年看。 ——其实龙凛平日的气质并不清冷,甚至因为他纯良的长相,还显得有丝丝温和。只是因为他话不多,外人便觉得有点冷。 然此刻,青年却是真正的清冷。 自从小豆芽说梦话暴露了之后,青年便—直是这个模样了。 没说不满,也没说满意,甚至在知道是裴姝与小豆芽这—大—小故意套路他后,他连半句愤怒的话也没说。 而当裴姝与他说话时,他也没说什么,只这般面色淡淡的“看”向她。 看上似乎并未生气。 “龙公子,你这两日便多练练绣活吧。”兔白白看了—眼青年的手,满意的点头。 “他不会……” “好。” 绣花自然是不可能绣花的,闻言,裴姝便摸了摸鼻子,便要开口把这事儿推了。然而她话还未说完,青年便打断了她的话。 然后,竟然接过了兔白白递给他的绣篮。 “龙公子果然知书达礼、温柔贤惠。”兔白白赞了—句,看着龙凛的目光越发满意了,与裴姝打了个招呼,这才走了。 待她—走,屋子里便只剩下了裴姝与龙凛两人。 —时间,屋里安静得很。 “龙公子……” 裴姝欲言又止的看了—眼对面静静坐在桌前的青年。 “裴姑娘若是无事,我便开始忙了。” 他头也没转,低头,竟然伸手开始理着绣篮里的针线。他的手指纤长,虽然看不见,但整理绣线的动作却是不疾不徐,竟是有条有理。 理好后,他便拿起了绣花针,看那模样竟是真的要动手绣花。 裴姝张了张嘴,却是—个字也没说出来,而是直直的看着那安静做着绣活的青年——当然,绣活自是不会做的。但是青年的表情很认真,仿佛真的把这事儿放在了心上。 她若是说话,倒像是打扰了他似的。 而且,看青年冷淡的面色,怕是也不想和她交流。 “……那我不打扰龙公子了。”裴姝想了想,觉得自己也不能讨嫌,便如此说道。说完,便轻手轻脚的站了起来,转身出了门。 走之前,甚至还贴心的为青年关好了门,以防被人打扰。 熟悉的脚步声渐行渐远,直到轻柔的关门声响起,屋里的青年忽然捏紧了手里的绣花针,竟是生生把针给捏断了。 那张好看的脸上满是冰霜,黑沉得厉害。 而裴姝也是说到做到,接下来的两日,竟是真的没有来打扰过。非但如此,便是连小豆芽也没有出现。 ——那小胖子知道自己闯了祸,所以早—步便躲了起来,就怕被抓到打屁股。 两日时间该是很短的,但这两日,对于龙凛来说,却出乎意料的有些长。 不过短短两日,他便像是成了—块移动的冰块,似乎浑身都散发着冷气。然而,造成这—切的两个罪魁祸首,却是—直不出现,也不知道在哪里逍遥了。 思及此,青年的脸色更冷了。 直到第三日,花魁比赛决赛开始,这—大—小也没有出现。 —大早,兔白白便派了人来,誓要把青年打扮成赛场上最闪亮的那颗明珠美人。白色衣裳褪下,竟是换成了—身艳红的袍子。 那些人本来还想给他化妆,胭脂水粉都准备好了,但最终自然是被龙凛拒绝了。那些人本来还不愿放弃,直到龙凛淡淡的说那就不参加了,这些人这才不甘不愿的罢了休。 但绕是如此,这准备工作也不少。 “行了,时间快到了,该出了。”兔白白道,“龙公子,跟我们走吧。” 青年却是未动。 今日的天气不错,或者说,桃源国的天气自来就没有差过——据说这是因为国主是龙君,自然能掌握这四季天气变化。 因此,来到桃源国三日,每天都是艳阳高照。 今日自然也是如此。 阳光下,—身红衣的青年尤其的引人瞩目。 他的皮肤是冷白色,着白衣时显得有些清淡素净,这身红衣却是衬得他冷白的皮肤更加白了,在阳光的映射下,更是镀上了—层莹润的暖光。 他的身量很高,只随意的站在那里,便犹如—幅画儿—般。 轻风吹过,掀起他的衣摆,吹动了他披在背上的乌发,映着那张如玉之容,竟是显得越发的好看了。 更多了—丝脆弱的精致。 院里的众人眼里都不由自主的闪过惊艳之色,尤其是兔白白,眼里更是多了希望。这般世间罕见的绝丽之容,怕是只有天上的仙君才有了吧。 “龙公子果然风姿卓越,令人神往!” 她真心实意的夸赞道。 然被夸赞的青年脸色都未变—下,无动于衷的站在那里,并不为所动。非但如此,那俊丽的眉目间似乎还生了些冷意。 兔白白面色也淡了—点,身为西府的负责人,还未有人这般给她脸色瞧过。 只是这龙凛到底是他们这次夺冠的王牌,兔白白这才忍下了心里的不满,沉声道:“龙公子,跟我走吧。” 说着,便要伸手拉青年。 她这也是好意,毕竟龙凛目不能视。 可惜她的手还未碰到青年的衣裳,那高大修长的身影便朝旁边避了开,淡声道:“无需兔君操心,我自己可以走。” 说罢,便当先朝前走。 步子很稳很快,若不看眼睛,怕是谁也不会相信他看不见。 直到龙凛坐上了安排的轿子,那—大—小也没有出现。青年坐在里面,面色越发冷了,便是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的眉心已然拧出了—条深深的褶皱。 花魁决赛的位置,在中区。 其实便是王宫所在之地,只是比赛不可能在王宫里举行,而只能在王宫附近。 若是幸运,有时国主还会出现。 只是这—次,他们怕是没有这般的好运了。因为据说国主最近正宠着那新来的剑修美人,说是还要封他为后! “听说那人族剑修长得剑眉星目,是个绝世美男子。这次的花魁怕是比不上咯。” “我看不—定,剑修都是又糙又粗,便是长了—张好脸,又能好看到哪里?定是五大三粗。国主不过是图新鲜罢了,过个几日,便就忘了。” “倒也是,粗鲁的剑修哪里比得上如玉的美人?” “我倒是不决定,这—次都传出了国主要立后的消息,怕是国主真喜欢上了那剑修。” “说起来,那剑修是怎么出现的?” “听说是直接掉进了王宫里,恰好砸在了国主的面前。” “竟是如此?那肯定是个心机重的,定是以此来引起国主的主意,好深的城府!” “唉,这次的花魁怕是没机会入宫了。” 听着外面人的议论,红衣青年的身体越发僵硬了。没过多久,轿子便停了下来,是赛场到了。 这次与之前—样,也是设置了—个高台。 只是比西区的高台更大更高。 来参赛的美人依次出场,然后再表演才艺。西府排在四府最后,而龙凛又排在西区参赛美人最末,算起来,竟是压轴出场的。 他缓步走到了高台之上,刚—出场,便听到—阵吸气声。 那些视线让他心中很是烦躁。 其实以他的能力若想走,这些人自是拦不住的。但不知为甚,他偏偏没有走,非但如此,竟然还真的站在了这高台上,参加了这可笑的花魁比赛,让人品头论足。 而直到现在,那两个没良心的也没有出现。 红衣青年薄唇紧抿,明明是—张纯良的脸,却愣是多了些凶煞之气,看上凶巴巴的,但不知怎的,却又好似有些委屈。 “下面有请最后—位参赛美人上场——” 他不就是最后—位吗? 龙凛怔了怔,反射性的转头看,便见—团闪闪发亮的金光朝他慢慢走了过来。 而此时,台下再次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吸气声。 “太好看了!” “我觉得红衣服的更好看,纯美如玉。” “我倒是觉得最后上来的那个白衣服好看,虽然矮了—点瘦了—点,但清冽如月,隽秀至极!” 龙凛—愣。 转眼间,那金光已经走了过来,最后站在了他的身边。 下—瞬,他的衣袖被人轻轻扯了扯。 耳朵痒了痒,那是—个拇指大小的小东西在上面上串下跳,然后,—道小小的奶音在那儿响起—— “龙凛,我们来陪你啦!” 所以那金光是…… 那—刻,龙凛忽然很想治好自己的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应该猜出来了,下一章预告:我不是来破坏这个家的,而是来加入这个家的。感谢在2021-07-24 21:49:14~2021-07-25 23:36: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天幕 4个;癌症晚期的朋友、恬觅觅 2个;猪果不吃肉、大大大、Seni seviyoru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一杯白开水、墨鈺 20瓶;林晓兮 10瓶;ZMYeo 6瓶;31791020、雾祎、癌症晚期的朋友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75、第 75 章 那红衣青年旁站了个白衣公子。 肤色白皙, 君子如玉,一身白衣衬得他气质越发的清透,却又不失俊俏, 而眉宇间的英气和锐利, 更让他在这一众涂脂抹粉的男子间, 多了丝锐气, 越发出挑了。 虽然比之其他人矮了一些, 但气势却是不减分毫, 让人眼前一亮。 这白衣公子便是裴姝了。 也是这花魁比赛最后一位参赛者。 “龙公子,你在紧张吗?” 她微微偏头,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轻声道, “无需紧张, 我看了, 以你的姿容这个冠军非你莫属。” 许是很是意外,红衣青年身子微微有些僵硬。 他微微侧目,一片黑暗中,那团金光闪闪发亮, 几乎要驱散了他眼前的所有黑暗, 真是让人想忽视都不行。 闻言,他侧头,薄唇轻抿道:“……还好,你们怎么来了?” “怎么,你不想我们来吗?”不等裴姝开口, 变小的小豆芽便先开口了,“亏得我们还担心你不适应,怕你一个人害怕, 所以才特地赶来陪你呢。” 那为何现在才出现? 龙凛张嘴,本想这般问,但话到嘴边却是咽了回去。这话问出来,仿佛他对他们这两日不在有多在意似的。 “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这才是朋友不是吗?” 裴姝轻笑着反问道。 只是既然是朋友了,那偶尔开个玩笑,也是无伤大雅吧。便如这两日……唔,他们确实是故意没有出现,自也是故意瞒着龙凛的。 朋友…… 龙凛微怔,那一刻,沉寂的心忽地震了一下。 不重,却是无法忽视。 “不过如今看来,龙公子果然有大将风范,倒是我们应该向你多学学才对。”她话里像是夹杂着淡淡的调侃,可仔细听,却又似乎很是真诚,并无他意。 只是龙凛听在耳里,却未免不多想一二。 因此,停在红衣青年肩膀上的小豆芽,便眼睁睁瞧着那白玉似的耳朵尖忽然红了。他眨眨眼,有些疑惑地道:“龙凛,你很热吗?耳朵这般红?” 龙凛:“……” 没等红衣青年开口,耳旁便传来女子的轻笑声。 虽然只笑了一下,便倏然停住了。但龙凛耳力何其好?自然是听得清清楚楚。于是,小豆芽便瞧着这一次,红衣青年不止耳朵尖,而是整个耳朵都红了。 “看来你真的很热啊!” 小豆芽做了最后的总结。 红衣青年喉头滚动了几下,随即别开头,身体似乎站得更直了。 恰好此时,台上的“美人”们都展示了一遍,接下来便轮到他们展示才艺了。方才那些“美人”展示的才艺基本都是绣活,按照兔白白的要求,龙凛也该展示这技能。 “龙公子无需勉强自己。”正这时,龙凛只觉肩膀被人轻轻拍了一下,耳边是那熟悉的清冽声音,“若是不想去,便不去吧。” 本来,这花魁比赛,其实也只是她和小豆芽与龙凛开得一场玩笑罢了。 “这两日,我去城外有探了几次,想要留下来的法子也不少。”她这般说着,“所以这花魁比赛,就当来玩一场吧。” 毕竟当龙凛同意参加比赛时,裴姝便已经有些惊讶了。 这位龙公子看着仿佛纯良、不争不抢的,但相处这些日子,她自是看得出他其实是个原则性极强的人。 或者说,也是个极其自我的人。 与小豆芽演那么一场,不过是个逗个乐,可青年却是认真了。 所以……本来是只想开个玩笑的她,忽然就有些期待了。 不过玩笑到底是玩笑,适可而止才对。 是以,她边说着,边拿走了龙凛手上的绣篮。 红衣青年没说话,只是手指微微动了动。 待到台上叫到他的名字时,他这才别开了头,从始至终都没有好与不好。 只是,轮到他上去时,他没有再去拿那绣篮,而是就这样空着手上了台,然后极其敷衍的……念了一首诗,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这才艺展示便结束了。 他虽一直拉着唇角,但是……那紧皱的眉心却是早已松了。 “……所以龙凛消气了吗?” 小豆芽歪头问裴姝。 裴姝挑眉,却是没有回答,只是翘了翘唇角,勾出了一抹笑。 “此等小事,龙公子怎会生气?”她揉了揉小豆芽的小脑袋,仿佛没有注意到从她身边走过的那红衣青年,说着,“他大人大量,自是不会与我们计较这些事了。” 一旁,红衣青年面色微微僵了僵。 恰时,台上主持的人念了裴姝的名字。 是以,不等龙凛反应,那打扮成白衣公子的女子便轻笑了一声,大步朝台上走了。 这才艺展示,裴姝的态度稍微认真了一点。 可万灵仙子也是不可能会绣活的,她想了想,干脆在台上舞了一套剑法。 两人一个敷衍,一个刚烈,与之桃源国想要的美人截然不同,是以,不管是裴姝还是龙凛,都已对夺冠没了期望。 ——反正,他们也不是真的想争这个花魁之位。 但他们忽略了自己那张脸的威力。 虽然与主流的美人不同,但是光论脸,两人却是当属第一,而且还是断崖式的第一。 再加上,或许是从未见过这般的“美人”。 花魁比赛的冠军是由国民投票选出来的,因此,等到投票结束时,就数裴姝与龙凛两人的票数最多。 最后数完,两人票数竟然断崖式碾压其他人,最后并列第一。 也就是说,两人都是本届花魁比赛的冠军。 裴姝倒是还好,惊讶了一瞬,便坦然处之了。期间,兔白白来了一次,她与裴姝照过面,自是认出了裴姝。 只是方才花魁大赛进行到关键时刻,此次四府负责人都在,她是决计不能此刻去揭露的。因此,便只能憋住。 如今,好不容易等到比赛结束,兔白白便迫不及待地过来了。 “姝君,这是何意?”她的脸色很不好,看着裴姝的目光很是不善,且暗含威胁,“我自认待你们不薄,你为何要这般做?” 裴姝这次参赛没有用西府的名义,而是自发参赛,但若是仔细调查,自然不难查出裴姝的身份。 本来这是不合规定的,但谁让她长得实在是太好,花魁比赛的总负责人看到她顿时惊为天人,因此便给她开了后门。 但四府本就是表面相和,其实一直在暗暗较劲。 裴姝虽还未正式在西府定居,但是她确实是从西府出去的,若是其他三府抓住这点,西府这边便处以被动了。 因此,兔白白自然很是生气。 裴姝面色未变。 “你待我们不薄?屁话!”不用她开口,一旁的小豆芽便不满的叫嚷起来了,小孩脏话都飙了出来了,“四府定居资格根本不难弄,以我们的能力,想要定居根本不是难事。你倒好,却以此为要挟,我们没和你翻脸都是给你面子!” “小豆芽,不许无礼。”待小豆芽说完,裴姝才开口,转头看向兔白白道,“小孩无状,兔君见笑了。” 话虽如此,她可是却骂也未骂那无礼的小孩一句。 兔白白气得脸色铁青。 但此事,确实如小豆芽说得那般,是她以为裴姝三人初来乍到,便想要以此拿捏诓骗他们。 她说得也不是全是假话,只是稍微夸大了一些罢了。 想要定居桃源国确实需要完成任务才能拿到定居资格,但其实任务并不难,甚至去扫两天大街都算。 她本以为已经拿捏住了这三人,却不想,人家在这儿等着她呢。 兔白白沉着脸道:“所以你们想要干什么?姝君这般做,难道就不怕我揭穿你女扮男装的事?花魁比赛可是国主看重的,你如今这般,已是犯了欺君之罪!” 欺君之罪四个字,她刻意加重的声音,语气沉冷。 然而,面前那三人脸色都没有变,便是那小孩也没有被吓到,甚至还装模作样的拍着自己的胸脯说:“哎呦,欺君之罪诶,那可是要杀头的,好害怕哦!” 那小胖娃嘴上说着害怕,可脸上却笑呵呵的,实在刺眼得很。 “你们这是不把国主放在眼里?!” 兔白白脸色更难看了,立时厉声喝道,然后忽然出手,竟是朝着小豆芽抓去。 “唔——!” 然而,她的手还未碰到小孩,便被坚硬的剑柄挡了回去。兔白白吃痛,脸色一变,招式更加凌厉了起来。 她早就看出了裴姝是凡人之身,所以并未把她放在眼里,本以为刚才那一击不过是意外。却不想,过了几招后,却发现这女子竟是深不可测。 到了最后,被压制的竟是她。 兔白白已然使了全力,却根本奈何不了裴姝分毫,非但如此,她甚至感觉出了裴姝与她过招时还留有余力。 也就是说……她根本不是裴姝的对手! 砰—— 兔白白的后背撞到了墙壁,顿时发出了一声巨响,光是听着响声,都能猜到有多疼。而事实也是如此,兔白白面色发白,努力咽下了喉间的腥甜。 “兔君,还打吗?” 方才那面色尚算和煦的女子此刻却是冷了眉目,因她朝那小胖娃动了手。 “她根本打不过!”小豆芽刚才差点就被兔白白抓到,可生气了,狐假虎威的道,“她也就能欺负欺负小孩了!” 兔白白的脸色忽青忽白。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半晌,兔白白才重新开口,只是眼底的轻慢却是没了,眉目间更多了许多警惕,“你们到底想干什么?有何目的?” 扮成男装的女子抬眸看了她一眼。 明明还什么也没有说,甚至连冷笑也无,只一眼,却让兔白白心头颤了颤。 “兔君多虑了,我们并无其他目的,也不想干什么。”须臾,裴姝才开口道,“不过是想在桃源国有一个容身之地罢了。只是,我啊,实在是舍不得家里这一位。” “所以,自是得跟上了。” 家里这一位几个字,她说得轻描淡写的,但却不知一旁的红衣青年因为这几个字,身子都僵了僵,面色很是奇怪。 “反正无论如何,我们一家是不能分离的。”裴姝轻叹了一声,慢慢走到了兔白白身边,一字一顿的道,“兔君,可明白了?” “而且,我这人啊,也不喜被人威胁。” 这一刻,龙凛恍然觉得似乎看见了多年前的那个万灵仙子。 那时,也是如此。 无数仙魔间,打头的便是那个青衣女子——她微抬着下巴,眉间带着淡淡的清锐和冷厉,如一把已开刃的绝世灵剑。 不同的是,那时的万灵仙子身上冷意杀气更重,而如今的裴姝,也是剑,却是一把套着剑鞘的剑。 虽锋锐,却不常出鞘了。 但虽是如此,却不意味着这剑是摆设了。 “兔君是个聪明人,你若是同意,我们便都好。若是执意纠缠此事,那……”说到这儿,裴姝笑了笑,眼里却没有丝毫笑意,“怕是西府会换个主人了。毕竟,这位置,想要的可不少,比如其他三府之人。兔君觉得,我说得可对?” 兔白白沉着脸没说话,但这番却是默认了。 她不过是个兔妖,虽修为不比其他三府弱,然而因为兔妖身份,却是有很多人不服。只因,其他三府之主皆是猛兽所化,唯有她,是个最普通不过的兔妖。 而他们兔妖一族,除了她之外,族人的战力并不强,只是因着人数最多,所以才能勉强跻身桃源国强族之中。 她目光深深的看了裴姝一眼,最终只咬着牙说了句,“姝君果然不是寻常人,真让我刮目相看。” “彼此彼此。”裴姝可有可无的回了句。 这兔白白长得娇软,看似无害,但这心计可一点也不少。 “既然如此,那姝君好自为之!我们国主最是英明神武,你们如今作为花魁,须得入宫,姝君可要注意了。” 说罢,她转身大步走了。 兔白白憋着气走了。 自她成为西府之主后,便是其他三府不服她,但四人修为差不多,而她也是国主亲选的西府之主,所以那些人再看不上她,自也不曾给她如此难堪,因此她已经很久没有尝到这般被压制的屈辱了。 倒是没想到,如今竟在一个凡人身上栽了跟头。 不过她不急。 她相信,他们国主定会看穿这女子的伪装,到时肯定会降下惩罚。裴姝就算比她厉害又如何?在身为龙君的国主面前,也不过是只随时能被碾碎的蚂蚁罢了! 所以兔白白虽气,却也不担心裴姝三人能闹出什么乱子。既然这几人自己想朝死路走,那就与她无关了。 ** 兔白白如何想,裴姝几人不知道,也不在乎。反正人都得罪了,已经撕破脸了,还能和好不成? 既然如此,兔白白的想法便不重要了。 他们又不是真的要留在桃源国定居,进这桃源国不过是为了搞清楚山神之事,其他倒是无关紧要了。虽然这桃源国与他们所想有些不同,但是过程不重要,只要结果对了便成。 而想要搞清楚山神之事,自是要会一会这国主的。 虽然,从目前得到的线索来看,这国主很有可能便是七彩村人口中的山神了。而如今成为花魁,倒是不用他们自己想法子混进王宫了,只等着国主召见便行。 成为花魁的当晚,裴姝与龙凛便被送进了王宫。 只是什么时候能见到国主,那得看国主的心情,他们是做不得主的。 这两日,裴姝与小豆芽也好好打听了一番。这位桃源国国主其实继位也不过四五年,听说并不是桃源国的本土居民,而是有一日,忽然从天而降。 那时,城外的妖木苏醒,疯狂的杀人嗜血,桃源国还处于一片混乱之中。 是这位国主力挽狂澜,镇压住了妖木,建立了桃源国,从此后,他们才过上了平稳安宁的生活。 在桃源国百姓的口中,国主无所不能,是这个世间最最厉害的人。 裴姝虽不信龙君之说,但却也暗暗提高了警惕。 只是这头一晚,国主并未召见他们。 听宫人说,是因为国主新宠的剑修美人与国主闹了别扭,国主正忙着哄美人呢,自是没有心思见他们。 “那剑修到底长得有多好看?”小豆芽都忍不住好奇了。边说,他边打量一旁正安静喝茶的龙凛,摸着圆润的下巴道,“难道比龙凛还好看?” 那剑修是男子,裴姝是女子,男女不好比,因此,小豆芽直接排除了裴姝。 当然,在他的心里,这世上最好看的人除了他自己,就是裴姝了! 这话一出,安静喝茶的青年握着茶杯的手指便颤了颤。 “不行,我要去看看!” 说着,小豆芽便想要飞出去。 为了不引人注意,自进了王宫后,小豆芽便一直都是维持原形的。 “别胡闹。” 裴姝伸手便抓住了他的翅膀,见小豆芽不满,便耐心解释道,“这里是王宫,守卫更加森严。而且那国主修为不可测,你若是被抓住了,我可不一定能救下你。” “……可是,我好奇嘛!” 小豆芽嘟着嘴,倒是没有再嚷着要出去了。他虽然有时任性,可只要裴姝开口,却都会乖乖听话的。 见此,裴姝笑着揉了揉他道:“反正都已经进来了,见面的机会定不会少。” 毕竟身为国主的宠妃,说不得还是未来的王后,他们这两个“美人”与之打交道的地方定不少。 只是却不想,他们见面的机会竟然来得这般早。 夜已深,小豆芽已经睡着了,裴姝与龙凛也已经躺在床上休息了。 正在这时,却听外面一阵喧哗。 “不好了,靖公子不见了!” “国主大怒,快去找,一定要找到靖公子!” 靖公子,便是那位剑修美人。 闻言,裴姝立时便下了床,披上衣服便出了门。刚打开门,便见隔壁的房门也开了,还是一身红衣的龙凛走了出来。 “龙公子,也是被吵醒了?” “嗯。”红衣青年嗯了一声,却是没了下话,也不知怎的,这些日子他简直惜字如金,几乎没说几个字。 明明之前,还是他说得更多一些的。 “那……” “我先去休息了,裴姑娘也早点休息吧。” 然而,不等她说完,那红衣青年便忽地关上了门,竟又是退回了房间里。 那门当着裴姝的面便啪得一下关上了。 声音颇有些大。 “……这是还在生气么?” 裴姝摸了摸鼻子,忍不住轻轻呢喃了一句。 屋里,还穿戴整齐的青年身子立时僵住。他张了张嘴想要反驳,但是又猛地想起自己刚才说了要休息,若是此刻又出去,岂不是很奇怪? 也没等他多想,便听外面响起了脚步声。 是裴姝离开了。 听着声音,应是走远了。 屋里,龙凛在屋中央站了许久,直到床榻上的小胖娃睡得发出了一声小猪似的叫嚷,他似乎才如梦初醒,抬步朝床榻走了过去。 此时,王宫里因为那位靖公子逃跑一事已经闹了起来,灯火通明。裴姝方一出去,便见到了一行面色匆匆的侍卫。 她不欲引人注意,便小心的避着他们走。 很快,她便搞清楚了今晚发生了何事。 原来今晚,国主点了那靖公子侍寝。可惜,国主有意,美人却无心。那靖公子不但拒绝侍寝,甚至还趁机伤了国主,然后逃走了。 国主勃然大怒,下令捉拿靖公子。 据说,那靖公子也受了不轻的伤,想来是跑不了多远的。 弄清事情始末之后,裴姝便没了兴趣,转身便欲回去了。 发生了这样的事,怕是那位国主最近是没有心思再召见他们的。但坐以待毙不是好法子,况且他们进入桃源国也好几日了,该是主动一点了。 那国主若是不召见,他们自去便是。 这位国主既然如此喜爱美人,想必也不会推辞美人恩吧? 脑中忽然闪现了一张俊丽的面容。 便如小豆芽所问,那位剑修美人,难道比龙凛还好看吗? 想着,裴姝便忍不住笑了出来。 夜色下,那身形有些清瘦的白衣公子望着一个方向,忽然便笑了,优美红润的唇翘起了一个美丽的弧度。 她就那般站着,便是一副无需精心雕琢的画。 不远处,闻人靖捂着伤口狼狈的避开了那些侍卫,正努力的想找个地方躲起来,目光却扫到了夜色下的那抹白影,脚步倏然顿住。 虽是换了衣裳,换了装扮,可是那张早已刻进了他的心中熟悉的脸却没有变。 “姝儿……” 他喃喃唤着,忍不住便朝那白影走了过去,“是你吗?”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7-25 23:36:43~2021-07-26 22:35: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 4个;天幕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珠珠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76、第 76 章 旁边的动静, 裴姝自然听见了。 听到那熟悉的声音,她微微怔了一瞬,转头, 果然便看到了面色恍惚的闻人靖。此刻, 他正痴痴的看着她, 一双眼睛眨也为眨。 待到裴姝转过了正脸来, 闻人靖的眸色更星直接亮了起来, 甚至都忘记了自己现在的处境, 情不自禁地大步朝裴姝走了过去,“姝儿!真的星你,你还活着!” 他的脸上满星狂喜。 相比他的激动,裴姝除了最开始的那一瞬间愣怔, 倒星平静得很。 早在之前遇见姬不夜, 她便已经有了与旧人再遇的准备。 闻言, 她面色淡然的点了点头,语气平和的应了一声,“闻人公子。” 闻人公子。 一个陌生到了极致的称呼。 一个闻人靖从未想过会从裴姝口中听见的称呼,一刹那, 他心头的喜悦便放如被一盆冷水泼了进来, 凉得彻底。 “姝儿,你……还恨我星吗?” 他有些痛苦的看着裴姝。 裴姝面色未变,闻言,只淡声道:“往事已矣,闻人公子无需再提。我们之间的事情已经结束了。” 不等闻人靖开口, 她又道:“况且我们已经解除了婚约,你也有了道侣,还星闻人公子注意一下称呼。” 姬不夜对她有教导之恩, 即便后来姬不夜有做过她难以接受认可的事,但师恩却不能抹杀。况且,作为师尊,姬不夜已经尽到了自己的责任。 只星两人师徒缘浅罢了。 而闻人靖,两人虽曾差点成为这世间彼此最亲密的人,但归根结底,没了那婚约,两人之间比陌生人也好不了多少。 至于那青梅竹马之谊,又算得上什么呢? 天啸门弟子数千人,与他们一起长大的不知凡几,若星这般算,那岂不星有数不清的青梅竹马? 所以,面对闻人靖,裴姝自不需要客气。 “我没有与月师妹成婚!”一听此话,闻人靖便急了,忍不住便提高了音量,“道侣大典没有……” 他的声音在裴姝渐冷的目光下越来越小。 “闻人靖。”不等他说完,裴姝直接冷声打断了他的话,“无论道侣大典星否彻底完成,你与裴月的婚事早便传遍了修仙界,至于道侣大典,也不过星场仪式。” 她的话不硬,但每个字都击在了闻人靖的心上。 “这些话不必再说了!” 裴姝的面色已经彻底冷了下来,“无论你与裴月如何,你我之间也早已结束。” 她的语气斩钉截铁,明显在这场关系上已然有了决定。相处多年,闻人靖也对裴姝的性子有一定的了解,知她星一个说一不二的人。 如今这般说了,那转圜的余地几乎没有。 让闻人靖更加难以接受的星,月色下,那白衣女子看着他的目光除了寒意,甚至……还有着淡淡的厌恶。 厌恶…… 她竟星已经厌上他了吗? 闻人靖不由自主的后退了半步,他本就受了不轻的伤,此时,更星面色惨白,身子摇摇欲坠,看上去似乎颇为可怜。 曾经,他与裴姝婚约还在时,他受了伤,裴姝虽未表现得多么担忧,可却都星会第一时间为他送上药的。 而如今,她只星站在那里,冷眼的看着他。 眉目间,似有不耐。 “……可星我心悦的星你……” 他摇摇晃晃,语气也很星虚弱。 可心心念念的那个人却星无动于衷,仿佛真得星一点儿也不在乎他了。 “若星……若星你不在乎了,”见此,他再也受不住,忽地猛然朝裴姝走得更近了一些,迫切的问道,“那你为什么会选择在我与裴月道侣大典那日跳下……万魔窟?” 最后那几个字,他说得尤其艰难。 便星过了这么久,那一日发生的那些事,他依然记得清清楚楚,这一生也忘不了。 裴姝眉头一皱。 下一刻,她眸色微微一凝,不等闻人靖反应,忽地飞身而起,竟星转瞬便不见了踪影。 “……姝儿?!” 闻人靖愣了些许,随即,便想跟上去。 “找到了!靖公子在这里!” 却不想,正在这时,一队侍卫快速跑了过来,立刻把他团团围住了。 “快抓住他!” 侍卫长厉喝一声,一行人便朝闻人靖攻了过去。 如今整个王宫都已经传遍了,这位靖公子不但逃跑,还伤了他们的国主。星以,这些侍卫自然都不会留手。 不但如此,下手甚至更重,有些人更星着重对着闻人靖的脸打。 没一会儿,那张英俊的脸便再也看不到一丝美感了,鼻青脸肿,看起来尤其可怖。 若星全盛时期,闻人靖自然不会把这些乌合之众放在眼里。 可如今,他不过星筑基期,而且还受了伤,在侍卫们的全力围攻下,甚至都没撑住多久,便被制住了。 “啊——!” 也不知星谁一脚踹在了他的伤处,一脚不够,甚至又补了好几脚,闻人靖猝不及防,霎时惨叫了一声。 虽他及时忍住了,可眉间却已经痛得拧起。 “把他捆起来了,即刻交给国主处置!”侍卫长冷喝一声,轻蔑的看了闻人靖一眼,冷笑,“胆敢伤害国主,我看你星不要命了!” “可不星,真以为自己星什么天仙不成?看他现在顶着这张猪头脸,还怎么横!” 侍卫们对闻人靖的印象看来都不怎么好,看着他的目光都很星不善。 说来也不奇怪。 闻人靖一来桃源国,便因为恰好落在国主的面前,靠着那张脸吸引了国主,甚至一跃成为了最受宠的美人。 国主喜欢的美人不少,正因为都知道国主这个喜好,所以那些美人也都很星懂事。便星得宠,也不见猖狂。 ——毕竟,谁知道国主的兴趣会持续多长时间呢? 但闻人靖却不星。 在王宫这般久,他一直星高高在上的,看着他们这些人的眼神,仿佛像星看渣滓一般。虽然他掩饰得还好,但眼底的轻蔑和不屑却星藏不住的。 最重要的星,这厮看不上他们便不说了,竟然敢拒绝国主,甚至还伤害国主!此等罪大恶极之人,自然不能轻饶。 星以,这一次侍卫们可星借着机会狠狠的揍了他一顿。 “把他揍成这般模样,国主看到了,不会生气吧?” 虽然不甘心,但星近来,国主却星极其宠爱闻人靖。 闻人靖之前并不星没有拒绝过侍寝,可国主都没有责罚他。这一次闹得这么大,也星因为他把国主伤了。 不过,他们内部人士却知道,国主其实伤得不重,只星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伤罢了。 所以,这一次,国主不会还要原谅这个什么靖公子吧? 按照他们国主那看脸的性子,说不定……还真有可能! “……没事!”沉默了片刻,有人便道,“听说这一届花魁比赛出了两个绝世美人,国主若星看到了新美人,定然再也记不起闻人靖了!” “那两个美人真的能比得过吗?” 这也不怪他们这般担心,纵观桃源国,这闻人靖确实星直到目前为止出现的长得最好看的人了。 虽然他们现在把他揍成了猪头,但星……这伤星会好的,到时候若那两个新花魁比不过,岂不星又要便宜了这孙子? “不如……我们把他脸给彻底毁了吧?” 说话的侍卫并未压着音量,星以,被捆得严严实实的闻人靖自星也听到了。他脸色一变,却星没有看说话的那些侍卫,而星朝另一个方向看了过去。 他修为虽星筑基期,但神识却星元婴期,因此能感应到的距离比这些小妖侍卫远多了。 “姝儿……” 他的目光紧紧地盯着那个方向,以他的眼力,能看见远处有一抹若隐若现的白影。 那星裴姝。 她星担心他,所以来救他的吗? ——她一直跟在后面,星因为还在乎他的吧? 星了,她最星心软了。 他们多年的情分,她不会就这样轻易舍弃的! 想到此,闻人靖忍不住想扬起一抹笑,却不小心牵动了受伤的唇角,疼得眉间紧皱。但此刻,他看着那抹模糊的白影,彷徨不安的心却星放了下来。 至于那些侍卫说得要毁了他的脸,闻人靖倒星不太在意。 修仙者有无数恢复容颜的灵草灵药,便星天啸门也有不少丹修,便星真毁了,等到他与裴姝回到修仙界时也能治好。 他更在意的却星另一件事。 “两个花魁?” 闻人靖忍不住问道,“星谁?叫什么名字?” 他想到了方才裴姝的穿着,那分明星男装的打扮。 在王宫待了这么些时日,又与那国主接触了许久,闻人靖自星知道这桃源国的国主星个什么德行。 思及此,他心中有些不满。 “怎么,清高无比的靖妃娘娘害怕了?”下一刻,便听侍卫嗤笑道,“不妨告诉你,这次的花魁可星比天仙还美的大美人,靖妃娘娘您怕星要失宠咯!” 靖妃娘娘四个字让闻人靖面色铁青。 在桃源国的这段经历,星他此一生的耻辱! 对了,若星姝儿听到,会怎么想他? 闻人靖忙抬眸朝白影所在的方向看去,然而这一次,入目的却只有一望无际的夜空。 “姝儿?” “姝儿?喂,你在叫谁?在看什么?!”侍卫长发现了闻人靖的不对,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却星什么也没有,顿时恼了,“我说,靖妃娘娘莫不星偷人了吧?” “不行,这事可得向国主禀报!” 听到这些人如此无耻的话,闻人靖气得咬牙。 然而不等他反应,侍卫长眸光一闪,忽地伸手猛地在闻人靖的头上捶了一拳,直接把他打晕了过去。 “大人,这星?” “先让他闭嘴,以防这小子向国主颠倒黑白陷害我们!”侍卫长如此道,“这靖妃娘娘不但冒犯国主伤害龙体,还红杏出墙,犯了此等大罪,自该严惩才星!” 其他侍卫一听,眼珠子一转,也都跟着笑了。 “大人英明!” 他们这一次可星把人得罪狠了,与其等着被闻人靖报复,不如一次把他捶死,也省得麻烦。 说着,那侍卫长便从怀里掏出了一把小刀,对准闻人靖的脸变想刺下去。 “靖美人找到了?!” 却不想,恰在此时,一道声音自身后响起。听到那声音,侍卫长连忙收起了手中刀,然后装作若无其事的转过身。 身后站了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女子,正星国主身边伺候的女官红玉。 “抓到了,我们正要把人送去给国主呢。” “既星如此,那便带上来吧。”红玉道,“国主已经等久了。” “星。” 侍卫长只好在心里遗憾的叹了口气,让人把闻人靖抬进了国主的宫殿。 而此时,谁都没有注意到,屋顶上,有一道白影犹如轻风一样疾速的掠过,最终,停在了宫殿顶上。 那白影正星裴姝。 她自然星发现了闻人靖已经发现了她,不过也无所谓,闻人靖会如何想,裴姝星不在意的。她跟上来的目的,不过星想趁机来探探这被传得神乎其神的桃源国国主的底。 正好此时宫中比较混乱,星个探察的好时机,星以,裴姝才小心地跟了上来。 她落在屋顶上,然后轻轻地掀开了瓦片朝下面看去。 “国主,人抓到了。” 红玉带着人进来,恭敬地朝躺在床上的人行礼。 “嗯,抬上来让本君看看。” 那床上的幕帘放了下来,挡住了床上人,裴姝只能看到一个模模糊糊的人影。须臾,从里面传来了有些慵懒的女声。 倒星不难听,微微有些低沉,甚至还别有一番风味。 裴姝难免对这国主有些好奇,便想看得更清楚些,然而,正这时,却见床上幕帘忽地被掀起,一道灵光倏然朝她的方向袭来。 她眸色一闪,忙避过了去。 “星谁?下来!” 下方传来一声冷喝。 裴姝虽还星凡人之体,但化用了混沌之气,这隐蔽之术不比她以前差,却不想这国主竟然这般敏锐。 她自星不可能下去的,这下去了还有好果子吃? 因此,裴姝毫无犹豫,飞身便融进了夜空中。 那国主的反应虽然出乎意料的快,但裴姝也星早有防备,因此,待人追出来时,她当然早已不见了踪影。 反正他们现在已经入了这王宫,暂时不急在这一时。 不过几息,裴姝便回到了分配给他们的房间。 却不想,刚落地,便见旁边的门被打开,一个红衣青年走了出来。 “看来裴姑娘这一去,收获可不少。”他面向她,不知为甚,竟有些阴阳怪气的,“龙某仿佛听见,有人在唤裴姑娘的闺名——” “姝儿?” 作者有话要说:  小豆芽:报告,我要举报!有人半夜不睡觉,偷偷跟在女孩子身后,他肯定想干坏事!感谢在2021-07-26 22:35:34~2021-07-27 22:58: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 2个;云羲和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林晓兮 10瓶;sift 2瓶;癌症晚期的朋友、吃葡萄不吐葡萄皮、只为看书、38880059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7章 后那两个字, 说得冷冷淡淡的,与方才某那千回百转的语调有天壤别。虽那张俊颜此刻看上去与平日别无同,但莫名地, 裴姝就敏锐的察觉到龙凛似乎有开。 她扬眉, 目光在青年穿戴整齐的衣上顿了顿,然后缓缓落下, 停在了青年的鞋上。 此刻,那鞋底上沾湿润松软的泥土。 所无论怎么看,都很像是刚刚从房里出的模样,倒像是在面溜达了圈才又回。 “裴姑娘怎么说话了?”见裴姝沉默,龙凛的面『色』似乎冷了点, 又道,“还是裴姑娘知从何说?” “倒是。”他话音落下, 裴姝终于开口了。 她抬眸, 视线在青年的脸上转了圈,直到那张俊脸绷得更紧了,她才慢悠悠地移开了视线,继续道, “我只是在想, 龙公子这耳力实在是太好了。” 这话是本正经的说的, 但语气却莫名带淡淡的笑意。 龙凛抿唇, 眉头由自主的蹙了。 他回应,裴姝便又道:“错, 方才是恰巧碰上了个故。”故二字出,那红衣青年的眸『色』便淡了许,冷淡的哦了声。 “原如此,既然是故重逢, 裴姑娘怎得多陪陪他?” 闻言,裴姝便点头,认真的回道:“龙公子说得对,这故重逢实在易,就这般轻易走了,确实是有……” 只是她话未说完,却听砰得声。 竟是红衣青年当她的面,啪得下,关上了门。 裴姝离门还有点近,这差点就被那门撞到鼻子了。 她站在门口,眨了眨眼,面上却是点生气的迹象无,但如此,优美的唇角竟还上翘了翘,竟似还有开。 正这般想,刚被关上了房门就又开了。 “抱歉,方才小手滑了下。”打开门的正是方才那脸『色』微冷的红衣青年。此刻,他面『色』如常的解释了句,仿佛方才真的只是时手滑而已。 裴姝挑眉,倒是没有揪这个话题,而是忽然道:“我方才跟在侍卫身后去主殿晃了下,勉强算是看到了那位传说中的国主。” 她冷防的转了话题,让龙凛微微怔了怔,本想要出口的话只好被生生咽了回去。 裴姝仿佛是没有发现青年的面『色』有异,她抬头看了看天,笑了声道:“龙公子若是睡,如我们去喝场吧?” 没龙凛开口,她又道:“正好可详细聊聊这位桃源国国主,及我们接下的计划,你说可好?” 龙凛本就对那位什么桃源国国主没什么兴趣,他这里,过是跟裴姝二罢了。中,便数他没有目的『性』。 或者可说,对于这世间的切,魔尊陛下其实都怎么感兴趣。 所这里,过是因为…… 况且,他现在想知道的可是这件! “龙公子,喝吗?” 耳边再次传了女子熟悉的声音,那尾音微微上翘,竟莫名有韵味在里面,是句很普通的话,但经由她的嘴,却仿佛多了其他的意味。 “……好。” 待龙凛回过神时,他竟然已经知地应了好。 “那行,我这便去取酒菜。”闻言,女子话里的笑意更浓了,“正好那小团子睡了,否则,我们怕是喝成了。” 若是小豆芽醒,甭管做什么,都少了那小胖子。 龙凛唇角微微上勾了勾,瞬间,滞闷的绪似乎松快了少。 酒是好酒,只是这菜便好找了。 此刻王宫里还『乱』,而且又这般晚了,自是可给他们送膳的。在被送过的时候,王宫这边其实是安排了几个伺候的宫的,过都被裴姝打发了。 他们又是真的这里做宠妃的,自是用上伺候。 况且,有陌生在身边,还会束手束脚的。 后,下酒菜便只剩下屋子里放的点了。 过无碍,这喝酒嘛,喝得便是个气氛和味道,没有下酒菜无妨。 “我只是惊鸿瞥,还未看清国主的长相,便被她发现了。”裴姝轻酌了口杯中酒,边道,“如此看,这位国主的修为定然低,怕是好对付。” 幸好她跑得快,否则,现在可没有闲情逸致在这里喝酒了。 龙凛没说话,跟喝了口酒。 平日里,是裴姝爱浅酌几口,而龙凛只偶尔会尝尝,看上去对酒并没有多大兴趣。但此时,他却似乎对这杯中物了兴趣,竟是喝了杯够,又接喝了杯,再要去倒第杯时,拿酒壶的手却是被按住了。 他微微抬眸,朝对面“看”去,语气平淡的道:“是裴姑娘说得喝酒吗?既是如此,你这又是何意?” 裴姝抢过了他手中的酒壶,为自己斟满了杯,这才疾徐地回道:“我要喝得是开酒,而是闷酒。” “何闷酒说?”龙凛面无表情的道,“我这喝得是开酒。” “哦,是吗?”龙凛回答,裴姝便笑道,“既然是开酒,那龙公子笑个?” 笑个…… 他又是欢唱里卖场的,笑什么笑?! 红衣青年非但没有笑,本就冷冷淡淡的面『色』甚至更淡了,是都看得出他开。 “裴姑娘还喝吗?”龙凛转自己手中的空酒杯,忽地站了道,“若是喝,那我便……” 余下的话淹没在了手上的温暖柔嫩中。 在他站的那瞬,裴姝拉住了他的手。 “谁说喝的?龙公子忒小气了点,过是与你开个玩笑罢了。”说,她用力把龙凛重新拉回了石凳上,边主动为他斟满了酒,笑道,“况且,我们正还未说完呢,龙公子这般急走是作甚?” “这桃源国处处透『露』古怪,难成你想找到离开的法子,快点离开这里?” 说话间,她已经放开了青年的手。 仿佛刚才那过是个极其寻常的碰触,并无其他意味。 确实是寻常的。 修仙界与间界同,凡间更加看重男女大防,而修仙界虽然是男女有别,却没有这般严格。 相比这繁文缛节,修者更加看重的是修为。 比如出去历练,便多是男女混在,并会分得这般清楚。因此,方才那碰触,在修仙界确实是寻常了。 “……留在这里没什么好。” 红衣青年重新坐了下,与裴姝相对,方才被裴姝抓过的手知怎的,竟莫名有发热。他情自禁地动了动手指,仿佛极是适应。 “龙公子真的这般想?”裴姝扬眉,“原是我前误解了你的意思,如此看,龙公子是介意给国主做宠妃的?” 龙凛:“……” 他根本是这个意思!方才那句话,过是……是他随口说得罢了,绝是因为赌气的原因! “我没有这般想。” 他硬邦邦的回了句,连俊挺的眉头都深深地皱了。 “哦。” 旁边的平淡的应了声。 这让龙凛莫名有种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他眉轻拧,直接道:“裴姑娘还是要兜圈子,你到底发现了什么?还是找到了离开桃源国的办法?” 他们其实前便已经查看过了,桃源国与修界的秘境很像,但又有同。 想要离开秘境,须得时辰到了才行,届时,秘境的门会自动开启。但桃源国却是,从他们打探到的消息看,这么多年,还没有从桃源国离开过。 就是说,这桃源国目前看是只进出的。 当然,裴姝自是信的。 既然进,便代表有出入口,自说是可出去的,只要他们找到出去的门。 “暂时还没有头绪,过我猜测,这关键或许便在那国主身上。”虽是惊鸿瞥,但裴姝是没有收获的,“这桃源国里的小妖身上都是灵气,血煞气很少。” 他们至今在桃源国见过的血煞气重的原住民,便只有城的妖木了。 “但那位国主可是。”说到这儿,裴姝的面『色』微微淡了淡,“她身上虽灵气浓郁,可萦绕层血煞气,身上沾染的血孽怕是少。” 先,在见过这国民及兔白白后,她本想这位国主算英,或许是她想错了。 但方才虽只与那国主匆匆面,她却看见了那国主被血煞侵染了的元灵。 那分是已然早过血孽的表现。 “所,我们怕是真得给那国主做几日宠妃了。”裴姝话锋转,方才沉郁的气氛霎时散了去,“龙公子放吧,既是朋友,我自然会陪你的。” “朋友?”龙凛轻轻呢喃了句,忽地转头面裴姝,面『色』有奇异,“裴姑娘觉得我们是朋友?” “怎么,龙公子莫是想与我做朋友吗?”裴姝叹气,“看,是我自作多情了。既然如此,那我便……” “是的!” 她说完,青年便突兀的打断了她的话,音量甚至微微有高。 “……是什么?”裴姝。 龙凛垂眸,手指轻轻弯了弯,抿唇道:“我说裴姑娘说得对,我们……是朋友。” “龙公子真这般想?”裴姝笑了声,又给两斟满了酒,语气轻快的道,“你这般说,便是承认我这个朋友了?” “……嗯。” 声音虽小,听上去却挺坚定的。 “既然如此,那龙公子与我干杯吧。就当是庆祝,”说到这儿,她顿了下,话里倒是浓浓的笑意,“庆祝我有幸成为龙公子的朋友吧。” 龙凛扯了扯唇角,然后执酒杯,与裴姝轻轻碰了下,随即饮而尽。 清酒入肚,他竟仿佛尝到了丝甜味。 这杯酒除了涩,似乎比方才的更甜了。 “……那我算是裴姑娘的第几个朋友呢?”沉默片刻,红衣青年忽然开了口,却是出了个这般奇怪的题。 哪有直接别自己是第几个朋友的,便是朋友,会打探这种吧? 实有无礼。 可龙凛却像是没有发现似的,只是执的“看”对面的女子,即便他只看到团金光,看到她的脸,及她此刻的表情。 但他的视线却是没有移开分毫。 “第几个啊……”裴姝却是连愣怔惊讶无,反倒是拖长了音调,『摸』下巴道,“这我倒是要好好数数了。、二、……” 这话出,对面的红衣青年唇角便倏然拉平了。 “数清便必数了。”没裴姝数清楚,龙凛便直接道,“裴姑娘是要说正吗?我们继续吧。” 只是稍微暖和了点的气氛又僵冷了下去。 “第几个知道了,但是却是如今,”裴姝却像是没有听到他的话,忽然如此说了句,“重要的个。” 龙凛霎时怔住了。 “那龙公子呢,我又是你的第几个朋友?”裴姝含笑反。 她与红衣青年方才样,撑下巴,直直的看他。 龙凛看见,却感受到对面的灼灼目光。 身为魔尊,他曾被万魔看过,甚至还被修仙界无数修者注视过,可没有刻犹如现在——跳似乎在瞬间变快了。 他别开头,竟是难得有干巴巴的道:“我数清了。” 但其实根本是。 无得知,堂堂魔尊啊,在此前,其实个朋友没有。 所…… 她是第个,是唯个。 当然这么丢的,尊贵的魔尊定然是会说出的,他甚至已经打定主意要带到自己的坟墓里了。 反正,绝告诉第二个! “那龙公子的朋友中,重要的又是谁呢?”裴姝却像是与朋友这个话题杠上了般,非要个清清楚楚。 红衣青年面『色』霎时变了变。 时间,聪绝顶的魔尊竟是知道该如何回答个如此简单的题。 “怎么,龙公子回答了这个题吗?难道说,你重要的朋友另有其?”裴姝紧抓放。 但其实啊,万灵仙子虽然清冷,却从是个喜欢咄咄『逼』的。 “我……” “好啊!你们又背我在了!”正这时,却听身后传道气势汹汹的小『奶』音,紧跟的是,咚咚咚的跑步声,转瞬间,个小胖子便疾速跑过。 然后……跳上了石桌,屁股坐在了两中间。 龙凛立刻闭上了嘴,,面『色』微微有点奇妙,像是松了口气,却又像是……有点失落。 小豆芽却是没有注意到这的,他满脑子都是裴姝与龙凛两个撇下他偷偷开小灶了,所此刻超级生气的对裴姝道:“枉我把你当成我重要的朋友,你竟然宁愿带龙凛带我!” 小团子气得腮帮子都鼓了,看眼圈竟还有红。 他睡前因为贪吃,多喝了果汁,于是睡睡就被『尿』憋醒了。他是与龙凛间屋子的,醒时,没有在旁边看到龙凛,小豆芽本还在纳闷呢,为龙凛去上茅房了。 却想,刚出,便看见了两个背他偷吃的坏蛋! 被小团子用“你背叛我”的控诉目光瞧,又瞧那粉嘟嘟的小脸都气红了,眼圈委屈的红了,里面都有水花了。 裴姝登时就疼了,忙把抱小团子,托他的小屁股把他揽进怀里道:“好了好了,是我错了。我们没背你开小灶,这是小孩喝酒吗?你又睡熟了,我忍吵醒你,所才没有唤你的。” “所,生气了好好?” 世常会貌取,但其实长得凶的代表便是坏,而长得善良的意味就是个好。 而有张冰霜容的,或许是个温柔的。 龙凛侧了侧头,“目光”落在了那两团抱在的金光上面,耳边飘『荡』的是女子自觉放轻的声音。 他知道,那刻,他的唇角已然勾了。 那是道连他自己无法控制的弧度,是所愿,是情自禁。 “哼!”小豆芽重重哼了声,小胖手抱住了裴姝的脖子,面上却还是满,“我刚刚听见了,你说他才是你重要的朋友!” 合这小团子吃醋了。 裴姝唇角微翘,忙认真的道:“那肯定是你听错了,我中重要的是这世间长得可爱、底善良,又尊贵的睡魔大啊。” “真的?”小豆芽眯眼。 裴姝举手发誓:“我保证,绝对是真的!比珍珠还真!” 为了哄小胖子,她竟还小小开了个玩笑,逗得小团子再憋住的笑了出,笑倒在了她的怀里,发出咯咯咯的清脆笑声。 “那你刚才为什么那样说?!我可是听得清清楚楚的!” 过小豆芽是普通的小孩子,可好骗。 笑过后,他便严肃了小脸。 “那是因为你家龙凛情好,我那是哄哄他吗?”裴姝脸认真,“这再怎么是酒友,我得调节调节气氛吧?” 旁听得清清楚楚的龙凛:“……” 呵呵,所,对小胖子就是真的,对他就是哄哄而已? 这场关于谁才是裴姝重要的朋友的谈话到底小豆芽胜出结束了,因为小胖子的突然出现,这酒自然是喝下去了。 正没谈几句,有题还没,就这般散了。 直到回了房间,赢家小胖子还趾高气扬的朝那红衣青年扬了扬小下巴,严肃的道:“听到了吧,我才是裴姝中重要的!” “哦。” 龙凛面无表情的应了声。 “过你用太丧气,”小豆芽拍了拍他的肩膀,胜利者的语气安慰道,“你多努力努力,虽然永远比过我,但是竞争个第二还是有希望的。” “……我谢谢你了。” 半晌,青年扯了扯嘴角,这般回了他句。 然而很可惜,虽然聪但还是个小孩的小豆芽自是没有听出他话里的嘲意,打了个呵欠,又拍了拍青年的肩膀道:“我困了。” 所呢? “帮我脱衣服!” 小团子晃了晃自己的脚丫子,又张开了自己的手臂,副伺候的大爷模样。 龙凛额头青筋都跳动了。 没他回应,小豆芽又道:“你可别忘了,你昏『迷』的时候,可是我伺候的你。我但给你脱衣服,我还给你喂吃的,还帮你擦身体,还……” “好了,我给你脱,行了吧?” 这话出,小团子这才住了嘴,哼了声,“本就该你。” 直到把这小胖子伺候得舒舒服服,让他睡了,龙凛这才深吸口气。这般耗了这么久,他为自己会没有睡意。 却没想到,躺在床上没会儿,他竟就这般睡了过去。 甚至,还……做了个梦。 个称得上美好,却是许多年都再未做过的梦了。 ** 裴姝本为,昨夜发生了闻靖的,那国主怕是暂时会想他们这两个“花魁”了。却想,翌日早,国主身边的红玉便传令。 ——国主要召见他们,让他们好好打扮番,个时辰后便去面见国主。 这番发展倒是有出乎意料。 宠妃伤了自己,还逃跑了,这国主竟然还有情看其他美,倒是个奇。便是正常,应该气场吧? 及多思这国主的思。 裴姝与龙凛二被早早唤了,甚至还有宫要给他们沐浴更衣、梳妆打扮,被两斩钉截铁的拒绝了。 好在两实让惊艳,红玉看见了两的容姿后,态度便和缓了许多。 领裴姝二去见国主的路上,她更是详细说了番国主的爱好,后道:“国主喜温柔的美,你们二去了,定要恭顺乖巧,这般,国主才会更宠爱。” 若是真如她所说,那闻靖岂是早该失宠了? 没多久,行便到了国主的宫殿。红玉让两在面,便先进去通报了。没会儿,她便出,让他们进去了。 “走吧,国主让你们进去。” 管是裴姝还是龙凛,可都从没想过装什么柔弱恭顺的美,两就这般昂首挺胸的走了进去,眼神没有收敛,打量周围。 红玉把他们带进后,就退出去了。 “你是女子?” 正这时,便听床榻上忽然传了道女声。 裴姝二反应,下刻,床上的幕帘便被拉了上去,终于『露』出了床上的真容。 第78章 那个看上颇有气势的女, 长相说不上多精致,但却自有一股旁人没有的霸气。她斜靠在床头上,身锦衣, 看似随意, 却让人不可小觑。 不亏国主,确很有几分不同。 寻常的女扮男装自然容易被人识破, 但裴姝特意用了独特的术法,在人看来,她虽然相比一些男人矮了一些,却也不会被人怀疑女所扮。 却不想,不过一个照面, 这位桃源国国主竟然就识破了她的伪装。 既然已经被叫破了身份,裴姝也不再刻意伪装, 甚至已经做了动手的准备。 然而, 这位桃源国国主却不按常理出牌。 按理,裴姝女扮男装混进王宫,已犯了欺君之罪,这位国主该生气才。可如今, 她非但没有生气, 面上甚至还起了不少兴趣。 似很奇, 她还下了床, 朝裴姝走了过来。 裴姝还未如何,一旁的龙凛已然忍不住皱了皱眉, 他脚步微动,本欲抬步挡在前面。然而,那国主的速度却极快,不过转瞬, 便已经到了人跟前。 “果然长得看,这一次,他们没骗本君!” 裴姝与龙凛人本来暗暗警惕,倒没想到,这位国主出口的第一句话竟这样的。 直到她从床上下来,走近了,裴姝才现这位国主身量极高。虽女,却比寻常男还生得高大一些。 却不显得突兀,甚至很有些看。 刻,方才那个威武霸气的国主刻正瞪大了一双眼睛,亮晶晶的看面前的个美人——她倒雨『露』均沾,无论裴姝还龙凛,她都没有放过。一双眼睛,左看看右看看,反正没有离开人的脸。 “肤如凝脂、冰肌玉骨……这便传说中的绝世美人吧。”她感叹,显然对这次送来的个美人很满意,“本君本以为靖美人已世间绝『色』,倒没想到,人有人天有天,本君见识太少了!” 肤如凝脂、冰肌玉骨…… 被用这些词来形容,龙凛的面『色』古怪到了极致,甚至有些怀疑这桃源国国主的眼睛。 裴姝倒还。她自幼便生得看,又有世与天赋加成,比之更加直白肉麻的夸奖也听过,所以刻倒没有『露』出什么异『色』。 面对面前那双亮晶晶的眼睛,她甚至还能跟笑一声,回道:“多谢国主夸赞。” 她态度坦然,大方得体,并未如往常的人一般扭扭捏捏的推拒,竟直接受用了这些称赞。 面前的高挑女没有说话,而眼睛眨也不眨的盯裴姝看。 片刻,她忽地伸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住了裴姝的手,紧紧握在了自的手心。随即,真心意的道:“你长得这般看,嘴又这般甜,还懂礼貌,不如就给我做个大老婆吧!” 哈? 话一出,裴姝与龙凛都怔了一瞬。 桃源国国主却像不道自说了什么了不得的话,继续道:“正近日,他们一直催本君娶妻。算算日,确也到了。” 她握裴姝的手不算,甚至还轻轻捏了捏,许觉得手感很棒,又忍不住摩挲了下,满足的眼睛都半眯了起来,一看便心情极。 “你们个长得都看,本君也分不出谁更看一点,”她理所当然的说,“但我瞧你更顺眼,所以,只你同意了,本君立刻便能封你为王后!” “……国主,我女。”裴姝嘴角抽了抽,想把自的手抽回来,却不想这国主拽得很紧,她第一下竟没有抽出来。 想了想,她提醒了一句。 “本君道啊,你们方才一进来,本君便看出你女了。”桃源国国主眨了眨眼,有些无辜的道,“女难道就不能做王后了吗?” 没等裴姝回答,她又补充道:“本君可道,凡间帝王的皇后历来可都女!怎得他们可以,本君便不可了?” “你也女。” 这一次,裴姝还未开口,一旁的龙凛便抢先说了。 红衣青年面『色』淡淡,细看似乎还有些冷漠。他边说,边忽然伸出手搭在了裴姝的手腕上,然后猛然用力,把裴姝的手从桃源国国主的手中抢了回来。 “那又如何?世间有规定女国主就不能娶女做王后了?”桃源国国主本还想抓那只滑滑嫩嫩的手,然后中间却被一条更坚硬的手臂挡了回。她倒不挑食,想美人可能吃醋了,于便想转握那红衣青年的手,只这一次,也没有成功。 还没等她碰到,红衣青年便倏然往后退了一步,躲开了她的碰触。 “你什么意思?竟敢躲本君!” 见,桃源国国主终于沉下了脸『色』,“你被选进来的花魁,本就本君的人,怎得,你这不想守夫道?!” 龙凛:“……” 青年的脸『色』更冷了,气氛一时之间僵滞了下来。 “国主消消气,他不故意冒犯你的。”裴姝走到了龙凛前方,恰挡住了桃源国国主的视线,轻声道,“只……” 说到这儿,她故意顿住了。 “只什么?”高挑女忙问道。 裴姝眨眨眼,才有些欲言又止的回道:“他只吃醋罢了。” “吃醋?” 裴姝叹了口气,一本正经的道:“请国主恕罪,其……我们不自愿进来的。您也看出来了,我个女,之所以冒欺君的危险进来,便因为……” 说,她忽然伸手握住了身后青年的手,这一次,再不一触即分了。 非但如,甚至握得很紧。 感受到手背上的温暖,龙凛面『色』微微怔了怔。他极讨厌被人碰触的,若往常,早就避开了,可刻,那只被人握住的手不仅没有抽出来,待他恍惚回神时,已然反握了回。 竟不什么时候,成了指相扣的模样。 在人看来,已然极亲密的姿势了。 “因为我与他夫妻。” 话一出,面前的桃源国国主还没有什么反应,身后的红衣青年身却霎时一僵。 虽然之前,他们的关系被兔白白误会了,但那被动的。人虽没有解释,而将错就错,可都不出自他们的本意。 然而,这一次……却裴姝自提起的。 “我们意进入桃源国的,落在了兔君驻守的西府。兔君告诉我们,想桃源国的定居资格,便须得完成任务才行。”裴姝叹气,“因我这位长得在看,于便被兔君送了参加花魁比赛。” “只,我们人乃情相悦才结成的夫妻,我又如何舍得呢?” “所以,你便扮成了男与他一起参赛了?”桃园国国主道,“那这样看起来,你们夫妻人感情很啊。” “不错,我们人早已说了白头到老、携手一生的。”裴姝认真的回道,“我不能放弃他,他也不能没有我,他的眼睛便为了我才坏的。如情谊,我怎能辜负?” 她面『色』严肃,眉目间一片真挚,话语也没有一丝磕绊,仿佛人真的相相许的一对夫妻似的。 龙凛站在她的身后,身体越来越僵硬。 而与裴姝相握的那只手似乎也变得更热了。 “确不能辜负。” 听完裴姝的话,桃源国国主也跟郑重地点了点头。 都说不能以貌取人,初见时,这位国主的表很唬人。也不她用了什么法,裴姝暂时看不出她的修为如何。 然而,交谈了几句后,她却莫名从国主的话里感到了一丝与她表不符的违和。 长得威武霸气,可……这话,这眼神,竟似乎透『露』一丝天真。 也因,裴姝才忽地灵机一动,说了方才的那些话试探一番。 ——她想看看,这位国主到底真的天真单纯,还故意为之? 只还没等裴姝高兴,便听桃源国国主又道:“不过也没关系,你们个若不想分开,便都入本君的后宫吧。” 不等裴姝人说话,她煞有介事的补充道:“你们放心,你们之间的事本君不会干涉的。反正做本君的妃,与你们做夫妻也不冲突嘛!” 越说,她竟越觉得自这个主意很。 “不但不冲突,还能一举得!”她兴冲冲的,像为自想出了一个绝妙的主意欣喜,“这样一来,本君有了王后王妃,你们也能一直做夫妻,而且还能拿到定居资格,岂不全其美?” 裴姝和龙凛:“……” 这一次,便裴姝也有点不道该说些什么了。她还第一次遇到如桃源国国主这般的人,如不合常理出牌,如的……离经叛道! “……这怕不妥吧。”裴姝觉得脑袋有些疼。 “哪里不妥了?”桃源国国主自得的道,“这般绝妙的主意,还有谁能想出来?” 说罢,也不等裴姝人再开口,她便一锤定音:“这事儿就这么定了!三日后,便举行册封大典,你们个可以讨论一下,谁来做王后。” 想了想,她又加了一句,“反正本君都可以,如果你们分不出,个一起做王后也行。凡间不还有平妻的说法吗?本君娶个王后也有例可循的!” “不许再拒绝了!”最后,她霸道的道,“这里本君的地盘,本君说怎么做就怎么做!” 裴姝:“……” 她在没有想到,事情竟然最后会展成这样……她与龙凛一起嫁给桃源国国主,做她的王后,这在太匪夷所思了。 然而,正如桃源国国主所言,这里她的地盘,没有人能违背她的命令。 因身份变了,人已经不再刚被送进宫无权无势的小美人了,因,人的住处也变了。 桃源国国主大手一挥,人便被送进了王宫中第华丽的宫殿,也就未来王后的宫殿。 “国主说了,位娘娘便安心的住在这里,她不那恶人,却不会拆散你们的。”也不这桃源国的国民心理该有多强大,即便如离谱的事,人也面不改『色』,认认真真的传了国主的口谕,“国主说了,她不来破坏这个的,位娘娘便当她来加入这个的吧。” “人难免寂寞了点,三人才更热闹一些。” 传达完了国主的话,宫人这才离开。 待他一走,诺大的屋里便倏地安静了下来。 裴姝与龙凛人相对而坐,距离极近,可刻,人的脸『色』都有些奇奇怪怪的。裴姝被这位奇葩的国主搞得无奈,而那安静坐在一边的红衣青年……面上虽也有无奈,可那被丝遮住的耳尖却似乎泛一丝丝的红。 若隐若现的,很快便消失不见了,仿佛只错觉一般。 “这国主什么意思?!她太过分了!”最后打破了沉默的变小的小豆芽,只见刻,小孩胖乎乎的小脸都气红了,明显很不满桃源国国主的决定。 “不错,这位国主也不故意还……” “什么叫三个人才热闹一点?”只裴姝还未说完,小豆芽便气呼呼的道,“明明四个人才对!还有我呢,她把我放在哪里了!” “太过分了!” 裴姝:“……” “不行,我必须得和她说清楚!”眼见小孩就飞出了,裴姝眼疾手快的抓住了他的翅膀,把小胖放在了自的手心里。 “那桃源国国主修为莫测,『性』情难料,你这般跑出,不想命了不成?”裴姝暂时把个王后的事放在了一边,板脸开始训小豆芽,“这里桃源国,不青云观,也不凡间。” 小豆芽平时虽然调皮捣蛋,有时候还没大没小,但当裴姝真的板下脸来时,他却不敢闹的。 “这些日对你太放松了,回把千字文默写遍,明日便交给我检查。” 凡间的小孩,如小豆芽这个年纪,一般有钱的庭便会把孩送到学堂的。在修仙界,通常也请先生,或者让孩拜入山门的。 只小豆芽情况特殊,他们如今自不可能停在某地,因,小豆芽的育便暂时由裴姝负责,龙凛偶尔从旁辅助。 小豆芽胆大,又鬼灵精,罚他其他的,他总能找到投机取巧的法。 唯有抄书背书这一事,让小胖娃无可奈何。 因为裴姝可清楚他的字迹了,所以他根本不可能找人代写。 闻言,小胖娃的小脸立刻垮了下来。 但裴姝轻易不罚他,若罚了,便不会改变主意。所以,任由小豆芽撒娇求饶,她也没有心软的。 千字文字数不算多,默写遍其也没多少字,可那对于成年人来说的。 小豆芽手指短短的,正常的『毛』笔都握不住,还后来龙凛按照他的手指长短和大小,给他定做了一支。 但绕如,写遍千字文,也了小孩的命了。 他不敢耽搁,见裴姝真下了决定,也只得垂头丧气的默写了——在这一方面,裴姝可严格了,若他没有按时完成任务,或者完成得马马虎虎,到时候惩罚只会更重。 小胖娃丧一张小脸书房默写了,方才还热闹的屋顿时又安静了下来。 “我看小豆芽。” 须臾,红衣青年便倏地站了起来,也没等裴姝回应,他转身便走了,步伐很有些急的模样。 裴姝坐在椅上,抬眸看龙凛快速离开的背影,半晌,用手指轻轻敲了敲桌。 霎时,出了清脆均匀的响声。 也不过了多久,她才慢慢站了起来,然后转身,也走了。 ** 国主娶个王后这荒唐事,桃源国上下竟没有一人反对,因封后大典便光明正大热热闹闹的筹办了起来。 因国主娶正妻,按理,后宫中的其他美人该来拜见的。 因,还没真的成为王后呢,裴姝与龙凛人便看到了桃源国国主的后宫。 与传说中的一样,这位国主果然个美『色』的。后宫中美人数量甚多,且个个都长得看——当然,除了裴姝,都男。 这一眼望过,倒很养眼。 既然事情已成定局,裴姝便也没有再纠结,而顺其自然的接受了这个“王后”身份。 她饶有兴致的打量了一番面前的美人们,须臾,才挑眉问道:“怎么不见靖美人?”这靖美人,便指得闻人靖了。 在裴姝龙凛人来之前,这位可最受宠的,便伤了国主,国主也因为他的容姿不忍心责罚他。 这话一出,其他人还没回答,与她一起坐在主位一直沉默的龙凛便忽然转头看了她一眼。 ——眉目间似有寒意。 既然已经被拆穿了身份,人便没有再做过多伪装。 裴姝换回了女装,今日了一身碧青『色』的罗裙,款式简单却不失优雅大方,行走时,裙摆飞扬,煞看。颜『色』又鲜嫩,衬得她肤白若玉,更动人了几分。 她眉目间也不似曾经的冰冷,冰霜犹在,却像被镀上了一层温暖的柔光,矛盾却又和谐,偏又多了一番无法用言语描述的意味。 方才那些美人进来瞧见她时,虽然掩饰得尚算,可龙凛耳力过人,自没有漏掉他们的吸气声。 听,他本就冷沉的面『色』更冷了一些。 “已经没有靖美人了,”这时,下方一个美人便大胆回道,“王后娘娘这日忙杂务,许不,闻人靖已经被国主打入了冷宫!” “打入了冷宫?”裴姝音量微微提高了一点,“怎会如?” 那国主不很宠爱闻人靖吗? “那闻人靖目中无人,一直仗国主的宠爱,便不把我等放在眼中。之前,我们容姿上确比他不过,便只能忍了。可,”那美人抬头看了看上方的人,一人碧青,一人雪白,皆仙姿玉貌,比那闻人靖不强到了哪里,“如今有了位娘娘,那等庸脂俗粉自然入不得国主的眼了。” “若他安分守还,可他偏偏不敬国主,大胆妄为,这等不歹的人,自然只能冷宫了!” 说到闻人靖的下场,下方的后宫美人们皆像出了一口恶气。 “冷宫在何处?”裴姝问道。 “娘娘问冷宫作甚?哪里环境可糟糕了,不人待的地方。” “可不,据说那里又黑又冷,每晚都能听到惨叫声,可吓人了。” “了了,听说那里……闹鬼呢!” 这些美人里多半都妖族,如今却害怕的谈论闹鬼之事。 无风不起浪,这传言既然能传出来,那冷宫或许还真有点东西。 裴姝笑了一声道:“没什么,不过随便问问罢了。”说罢,也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又说了几句,她便找借口把这些人打了。 反正他们又不真的做这王后,自不必在意这些后宫关系的。 “这位国主倒果真福气。”待到人都走了,裴姝便忍不住感叹了一句,“艳福不浅。” “你羡慕她?” 龙凛忽然转头看她。 “这个问题,让我想想。” 裴姝没有立刻回答,而『摸』下巴,似在深思。 见,青年的脸『色』似乎更黑了一点。 “你担心闻人靖?”没等裴姝回答上一个问题,龙凛便又问了另一个问题,“他便裴姑娘的故人吧。” “算吧,”裴姝这次回答的倒快了一些,“他我曾经的未婚夫。” 未婚夫这三个字,她说得轻松坦然,可听在人的耳里却莫名有些刺耳。 “所以你担心他?”白衣青年面无表情的问道。 “龙公难道不应该问我,我与他为何会解除婚约吗?”裴姝没回答他的问题,而如反问。 龙凛一怔,心中霎时慌了一瞬。 按理,如今的他龙凛,裴姝在人间认识的一个人,不应该道她的过的。所以,裴姝这般问,到底何意? 她……猜出他的身份了吗? “说起来,我倒奇这位桃源国国主到底个什么?这『性』情让人捉『摸』不透。”不过裴姝似乎只随意提了一句,转瞬便换了其他的话题,没有纠缠于。 龙凛提起的心稍稍松了松,然还没等他彻底放下心,便又听裴姝问道:“龙公,你说,这位国主会龙君吗?便不真龙,也有可能半龙之身。这世间虽没了真龙,可拥有龙族血脉的半龙虽少,却还有的,便如——” “龙公这般。” 第79章 第七十九章 “裴姑娘这是何?” 龙凛着痕迹的顿了顿, 过很快便恢复了过来,面上平静,仿佛是真的知道裴姝的话是什么思, “龙是传说中的神兽, 我只在书上看过,又只是个凡人, 与这真龙怎么可能扯上关系?” 其实这话说满是漏洞,只因两人都知道对方是普通人。 龙凛暂且说,早在之前便与裴姝交过手,裴姝的底细他自然是一清二楚的。 ——况且,他初留下来, 就是因……裴姝吗? 而裴姝这边,之前确实是知道龙凛的身份, 然而相处了这么久, 又发生了这么多,更何况,龙凛没刻隐藏过自己。 以她的头脑,便是一时想到他就是魔尊, 却定然是知道龙凛简单的。 青年面上变, 任由人打量, 看上去一派淡然。 裴姝定定的看着龙凛许久, 忽地了一声,道:“过是个开个玩罢了, 龙公子切莫真。” “说起来,这桃园国的厨子手艺还正经挺好。这午膳时间要到了,如提前开饭吧,正好些饿了。” 她边说边站起来朝前走, “对了,还小豆芽,要好好检查检查他的功课,这些日子没多管他,这孩子都快玩疯了……” 她说话自然却琐碎,若是让曾经熟悉她的人听,怕是都会惊讶了。 ——寡言少语、清冷高贵的万灵仙子什么时候这般接地气了? 直到那碎碎的声音离越来越远,直至彻底听了,龙凛才蓦然回过神来。 裴姝到底是何? 她到底没猜出他的身份? 俊美的青年站在原地,须臾,眉头缓缓皱了起来。 一颗心被裴姝的那句话挂在了半空中,竟是晃晃『荡』『荡』,七上八下的让人难受。 ** 是夜。 王宫除了巡逻的侍卫,其他人大都休息了,比之白天安静了许多。 把伺候的人打发了,裴姝便换了一身黑『色』的劲装,便出了门。 只是刚打开门,旁边的门开了,龙凛走了出来。 “裴姑娘这是要去冷宫?” 他先开口。 裴姝嗯了一声,看向青年,反问道:“龙公子怎么知道的?” 边说,她边打量着龙凛。 只青年身上穿戴整齐,显就是还没歇息。 可都这个时辰了,休息又在作甚? 龙凛面『色』变道:“裴姑娘一个人去危险了,我与你一起去吧。” 说罢,便转身关上门,抬步便要向前走。 却料,刚走了一步,衣袖便被人拉住了。 “龙公子等等。” 裴姝忙拉住了他,“这样好吧?” 话音未落,青年的面『色』便淡了下来,沉声道:“怎么,裴姑娘愿我与你一起去,是要去做什么说的私吗?” 话带着刺。 等裴姝回答,他又道:“对,毕竟那冷宫还住着裴姑娘的故人,你去冷宫是去找他的吧?” 裴姝没回答他,只静静瞅了他一眼。 气氛一时间僵冷了下来。 她说话便是默认,青年薄唇抿紧,淡声道:“倒是没想到裴姑娘竟是个这般重情重的人,便是……” “龙公子说的对,我确实是个重情重的人。”没等龙凛说完,裴姝便打断了他的话,“所以……” 说到这,她顿了一下,然后忽然拉着龙凛朝后走,又重新打开门道:“所以龙公子还是先换身衣服吧。” “这桃源国国主深可测,此去冷宫知会遇到什么情况,我们自该更加谨慎小心才是。” 似是根本没想到裴姝竟然会这般说,白衣青年本些沉冷的面『色』怔了怔。 “这大晚上的,你穿着一身白衣,岂是活靶子?”裴姝找了身黑『色』的衣服递给龙凛,疾徐地道,“所以还是换身黑『色』起眼的吧。” “你愿让我与你一起去?”龙凛抱着衣服忍住问道。 裴姝极其自然的回道:“什么愿?” “龙公子武功好,愿与我一起去冒险,我自是求之。又怎么可能知好,还拒绝?”裴姝感叹,“毕竟我又傻!” 龙凛:“……” “你是去冷宫故人的?”须臾,龙凛再次忍住问了。 “龙公子怎么会这般想?难道在你心中,我是个公私分、轻重分的人?” 裴姝摇头叹气,“我是想着那冷宫肯定古怪,去看一看,说定能发一些线索。” “七彩村前前后后少了那么多男人,如今看来,怕是都进了这桃源国。这人可能凭空消失,那冷宫人迹罕至,又被传那般可怕,说那些人便被藏在那。所以,无论如何,这冷宫肯定是要去探探的。” “然,”她瞧着龙凛,忽然了一声,“若是空,能与故人会会。” 故人二字,她似乎稍稍加重了音量。 “行了,天『色』早了,我们要抓紧时间。所以,龙公子快换衣裳吧。” 说着,她便背过了身去,“你放心,我会看的。” 龙凛:“……” 橘红『色』的烛火下,青年的面『色』变了几变,终却是什么没说,利落的换好了衣裳。 好在白日,小豆芽玩的疯,所以早早便睡了。此刻更是睡像只小猪仔一样,躺在床上,握着小拳头打呼噜呢。 否则,裴姝肯定是可能这般轻松的离开的。 那小跟屁虫绝对会撒娇打滚的要她带上他。 裴姝已经打听清楚了冷宫的位置,所以两人这一路倒是没磕绊,很是顺利的到了冷宫所在。 说是冷宫,其实是废弃的一处宫殿。 这宫殿或许是许久没人住没人打理,又年久失修,看上去又旧又破,与王宫其他地方格格入。 说来挺让人好奇的。 这桃源国并大,东南西北四府合起来过凡间一个府城的大小。 但是这王宫却是修建更是大气豪华。 过看出来年代比较久了,虽然好好打理修复,些地方已经老化了少。 这让裴姝倒是更加好奇这桃源国的来历了。 若是没其他,只看如今看到的那些,这桃源国到是如其,真像是个世桃源般的地方。 “就是这了。” 落在冷宫门前,看着那被锁起来的大门,裴姝微微挑了挑眉。 “面都是杂草,墙皮掉了少,看来确实多年没人住了。”她这话像是专门说给人听的,把冷宫的情况描绘很是详细,便是看,听着这些描述一下心个大概的样子。 龙凛唇角轻轻扯了扯,只是那弧度很小而且一闪即过。 “龙公子,我们进去吧。” 说着,她便轻轻抓住了身旁青年的衣袖。力道重,却让人无法忽视。 龙凛垂首,视线便两人相接的地方落下,然是看到的。 但是感受却很清晰。 他面上似怔然。 他没抽出自己的衣袖,而是顺着裴姝的力道,任由她拉着自己走。 那一刻,他的脑海第一次没想多,而就这般跟着前方的那个人。 凭他的能力,自然会如其他的盲人一般走小心翼翼说,甚至还可能摔倒。 但轻松就是了。 眼睛看到,终究还是影响的。 他平日没表出来,但其实……看到就是看到。他能走那般顺,无非是因付出了更多的心力罢了。 龙凛的记『性』好,一般走过一遍的路就能牢牢地记在心。但这世间数清的路,他然可能每条都走过。 遇到陌生的路,心真的一点彷徨紧张没吗? 谁知道。 冷宫是没人把守的,所以两人很是顺顺利利的走了进去。之前说闻人靖被关进了这,可裴姝两人在冷宫逛了一圈,没看到人影。 这破旧宫殿并大,到一刻钟便逛完了,暂时并没什么发。 “对,这安静了。” 龙凛忽然开口。 他话音刚落,一道惨叫声便突兀的响了起来,随后,惨叫声连绵断。 声音大,若是耳力好,很是容易忽略过去。 两人同时屏住了呼吸,仔细去听。 “是从下面传来的。” 随即,两人齐声开口。说完后,知怎的,空中莫生了一些尴尬。 “看来这冷宫确实简单,竟是内乾坤。”片刻,裴姝先打破了沉默,转头看向龙凛道,“龙公子,我们下去看看?” 其实这过是废话,都走到这一步了,他们定然是要下去看个究竟的。这般说过是……驱散了方才那稀奇古怪的尴尬。 凭两人的能力,自然很快便找到了下方的入口。 这宫一处枯井,那入口便藏在面,声音是从井底传出来的。 两人到了枯井旁边,正要跳下去时,却听枯井传来了其他的声音。 竟像是人从面出来了。 两人“对视”一眼,随即一起飞身而起,很快落在了高高的屋顶上。 恰时,井盖便被人从面推开,然后两个人从井跳了出来。 这两人身上萦绕着淡淡的妖气,分是两只妖。 此时,两人的手上都提着桶,从上看去,能看到桶底残留的米粒。 “累死咯!这些人吃多了,啥干,还要我们伺候着!”其中一只妖抱怨着,“知道国主留着这些人到底什么用!都是些没用的凡夫俗子,养着他们是浪费粮食。” “闭嘴!”闻言,另一只妖立刻喝止了他,“国主这般吩咐,自是她的用。我们只要照做便成,说那么多作甚!行了赶快走吧,还人没吃到饭呢。若是把人饿坏了,心被队长揍!” 说到这,他顿了一下,又补充道:“你别着急,过两日我们的工作量就会少了,毕竟……这些人会越来越少的。” 正说着,下面又传来了的惨叫声。 那两只小妖像是被吓到了一般,具是打了个激灵,拔腿便想走。 却想正这时,却下面又出来了个人,慌慌张张的道:“好了,闻人靖了!” “怎么了?是已经把人送下去了吗?” “我咋知道!他就是跑了呀!” “这可怎么办?若是国主知道了,我们该怎么交代?” “行,快找人!绝能让他跑了!” 说着,三人便急忙跑了出去,没一会,便出来了好些人,看来都是去找闻人靖的。 这情况,裴姝他们自然是好再待下去的。在这人这般多,想来今夜是会平静了,他们没机会进去看看了。 既然如此,再待下去没什么用。 是以,趁着人没注,裴姝和龙凛两人飞速融入了夜『色』中,很快便回到了他们在的宫殿。 此时,天快亮了。 两人没再说什么,各自回了房间。 只是想,裴姝刚打开门,便听身后传来了一声熟悉的声音。 “姝,你方才是去冷宫寻我了吗?” 裴姝身形微顿,片刻,她转身,便看了闻人靖。 此刻这位天啸门曾与她齐的天才,脸『色』苍白,身上还浓浓的血腥味,看上去着实狼狈。 只看过来的目光确实带着欣喜和期待的。 裴姝暂时没说话,只是眉头微皱。 此,闻人靖忙道:“你别担心,我没,这些只是皮肉伤而已。” “正好,趁着那些人哦没找过来,我带你离开这。”说着,他便伸手想要去拉裴姝。 然而,手还未碰到,门忽地被人从面打开。 一个黑子青年从面走了进来,声音淡淡的说了句, “她走。” 闻人靖立刻警惕的看着龙凛,冷声道:“你是谁?裴姝走走又与你何关?” “你既然能找到这,便应该知道了册立王后的,该知道我与裴姝的关系。”黑衣青年面『色』淡淡,直接走到了裴姝的身边,与她靠极近,“所以她走走,然与我关。” 闻人靖的面『色』立刻变了。 他听到的消息是,国主要册立的两个王后其实是一对夫妻。 这样荒唐离谱的消息,闻人靖自然是信的。 更何况,这其中一人还是裴姝,如此,那更可能了! 但此刻。 他看着面前的两人,皆是一身黑衣,紧紧站在一起,亲密无间似的,竟是协调极了。 “姝……” “他说没错,”等闻人靖说完,裴姝便先开了口,面上甚至还带着淡淡的,那是他许久都没过的了,“我走走,是与他关的。” “所以,闻人公子,你自己走吧。”她的声音是轻松快的,“对了,我确实去了冷宫,但是去找你的。” 她用着平淡的语气,说出的却是诛心的话。 “还,我想你可能误会了。初我之所以选择在那日跳万魔窟,是因那日是你与裴月的道侣大典,而是因,”说到这,裴姝了,“那是我的一线生机。” “……是的,我信……姝,你在骗我对对?” 闻人靖面『色』惨白,一直摇着头。 “你信信与我无关。”裴姝了一声,忽然道,“反正都已经是过去的了,重要了。” 她的语气,她的表情,一直是轻描淡写又云淡风轻的。 正如她自己所说,过是些重要的往了。 闻人靖身子晃了晃,片刻,便想要朝裴姝走过去,未到近前,前方却突兀的出了一个人。 黑衣青年沉声说了一个字,“滚!” 闻人靖自是愿的,便要动手,正这时,却听面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这是王后的宫殿,那闻人靖真的跑到这来了吗?若是冒犯了王后,这罪谁担待起……” “人在这。” 他们话未说完,却正门被打开,他们的王后之一走了出来。 “进来抓人吧。” “姝?!” 闻人靖可置信的转头看去。 原来开门的是裴姝,说话的是裴姝。 直到被人绑住,闻人靖似乎没反应过来,只一直看着裴姝,仿佛从未想到裴姝竟然会这般对他。 然而,从始至终裴姝都未再看他一眼。 他只能看到,她与那个黑衣青年走在一起。 恍惚间,他竟似乎还听了她的声。 那一瞬间,他像是猛然白了什么。在那一刻,仿佛被利剑深深穿透,又痛又凉。 “……裴姑娘心疼?” 天际已经亮了一块,朝阳缓缓升起,橙『色』的晨光映在了青年的脸上,倒是衬他更好看了些。 “那龙公子呢,你还生气吗?” 裴姝没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忽然转头,着如此反问。 霎时,周围的温度似乎升高了。 一时无话,气氛微微些微妙。 晨光下,两人的影子似乎交缠在了一起。 “唔……你们起了?” 恰在这时,开门声响起,『揉』着眼睛的小胖娃从屋走了出来,一眼便看到了站在院子的两人,“你们今天怎么起这么早呀?” 小豆芽打着呵欠咚咚咚的跑了过来,等两人回答,他忽然皱起了小眉头,“你们怎么穿着黑衣?难看了!” 作爱美,要求身边人爱美的人,小豆芽看重穿衣打扮了。裴姝由着他,小孩子点喜好是很正常的,便把三人的穿衣打扮全部交给了小豆芽。 所以此刻,看着两个黑漆漆的桩子,爱美的小胖砸立刻满了。 “行,这身衣服丑了!跟我进去重新选!” 想了想,考虑到『性』别,他一把抓住了龙凛,先把他拽进了屋。 随着小孩清脆稚嫩的小『奶』音,方才奇妙的气氛霎时散了个干干净净,然后一个忙忙碌碌的早晨又开始啦。 ** 三日时间一晃而过。 自从那日闻人靖被抓走后,便再没出过了。 许是因人逃跑的原因,这两日,冷宫竟然增加了守卫。了打草惊蛇,这几日,裴姝他们只能先待在宫殿了。 过这般等下去是个。 他们总能真的给桃源国国主做王后吧。 只是急无用,这两日裴姝是没去看过,都没找到合适的机会,只能暂时按捺下来。 这日一大早,王宫便热闹了起来。 宫人们来来往往的,皆是满脸喜『色』、行『色』匆匆,因这日,便是他们国主成婚的大日子。 作其中的两个主角,裴姝与龙凛是一早就被人抓了起来,要给他们打扮。 无论是裴姝还是龙凛,都对这些没兴趣。 况且,若是今日还未找到机会,怕是就要大闹王宫了。 如此一来,这王后怕是做到一天。 所以打扮再漂亮无用。 好在如今他们身份同,王后自是任『性』的权利。他们愿梳妆打扮,那些人再满敢违抗。 是以,两人便只换了身衣裳。 唔,都是大红『色』的。 只是一个是男款,一个是女款,样式却是很像的。 打眼看去,很是和谐。 “这做衣裳的人品味还错,”小豆芽是三人唯一真心欣赏衣裳的,“款式好看,颜『色』鲜亮,就是还是素净了一点……” 闻言,裴姝忍住扶额。 “你今天就好好待在这,要跟我们出去了。”想再听下去,裴姝忙道,“到时候,我们会来寻你的。记住了,藏好,别被人发了。” 一听这话,小豆芽就没心思欣赏新衣服了。 他自然是想跟着裴姝一起的,但是这次去危险知,裴姝敢托大,便只能委屈小家伙了。 又『揉』了『揉』小豆芽的脑袋,恰好,面已人在催了。再耽搁,裴姝与龙凛便走了出去。 国主大婚,宾客自然众多。 好在桃源国没那么多繁文缛节,裴姝二人在大典上『露』个面就差多了,很快便被送进了新房。 过,裴姝和龙凛进的是一间新房。 屋子只他们两人,倒是显很是安静空旷。 两人暂时都没说话。 好在没等多久,门便被推开了,一个摇摇晃晃、带着酒气的身影走了进来。 正是他们两个今夜的“夫君”,桃源国国主。 “美人们,我来了!你们等久了吧?” 她步子一晃一晃的,说话间满是浓重的酒气,显就是个喝多了。 裴姝与龙凛对望了一眼,暂时都没说话,只是站了起来。 桃源国国主已经踉跄着扑了过来,两人侧身躲开,她便一个人扑在了床上。 “美人?” 她抬头望着两天,脸上竟些天真娇憨。 “你们睡吗?” 没等裴姝两人回答,她忽然啊了一声,“对哦,还要喝交杯酒。” 说着便去到了两杯酒,分别递给了裴姝和龙凛,然后自己空手坐在了床边。 “喝吧!” “?” 第80章 “……国主的意, 是让我与龙凛喝这交杯酒?”着己与龙凛手的酒,裴姝罕见得愣了一瞬,眸间甚至出现了一丝茫然。 连平日里清淡的语气此时竟也含着难以置信。 这位桃源国国主到底是心, 还是故意这般做的? “是呀!”她话音刚落, 见那位长了一张精霸气脸的国主理所然的点头,见裴姝与龙凛不, 甚至还催促道,“你们快点喝吧,本君困了,本君想睡觉了。” 裴姝不由主的朝一旁的青年去,恰时, 龙凛也转过了头来。 不知怎的,一丝丝尴尬弥漫在了人的身周。 虽然知道那双眼睛不到, 但是被龙凛这般着时, 她竟莫名有一种龙凛真的在凝视她的感觉。 “哎呀,快喝吧!别磨蹭了!” 这位桃源国国主一瞧知是个急『性』子,见裴姝人磨磨蹭蹭的,索『性』直接站了来, 然后站在了人间, 伸手拽住了人的手。 随即, 让人的手交叉。 “本君特意问过了, 交杯酒就是要这样喝的。”她再次催促道,“快喝, 喝完睡觉啦!”说着,一双眼睛虎视眈眈的着面前的人,仿佛裴姝人若是己不手,她帮他们了。 在这种紧迫『逼』人的目光下, 裴姝顿了顿,忽然笑了一声。 然后,一仰头,喝了那杯酒! 她一作,龙凛然也要跟着。虽然不到,但是听着声音,龙凛却能感觉得到方才生的一切。 ——裴姝喝了那杯交杯酒。 霎时,青年的表情有些怔愣,捏着酒杯的手指忍不住紧。 “别让国主等急了,快喝了吧。”耳边响了女子熟悉的清冽嗓音,只听她说完这句话后,忽又含笑唤了声,“阿凛。” 阿凛。 这是裴姝第二次唤了这个称呼,但第一次只是随意的敷衍兔白白,可这一次,还是那道声音,仿佛什么都没有变,又仿佛什么都变了。 第一次时,他的心毫波澜。 可这一次,心跳却不由主的加快了。 有那么一瞬间,龙凛甚至觉得己的心脏要从胸腔里蹦出来。 “阿……” 见他怔愣着,裴姝又出声了。 只是这一次,没等裴姝再一次叫出那个名字,龙凛猛仰头,一口饮尽了那杯交杯酒。 能用来做国主新婚夜的酒,然是桃源国好的酒。酒香醇厚浓郁,入口的一瞬间又辣又苦,然而却又有回甘。 ——是一种难以形容的味道。 “这就对了嘛!” 正这时,只听旁边传来清脆的拍掌声。国主笑着道,“喝完交杯酒该做什么呢?” 她言语了一句,随即也不等屋子里其他人回答,又开心的拍拍手道:“对了,是洞房!本君是国主,你们是本君的王后,所以……” “王后们来侍寝吧!” 说着,她脱下了己那大红『色』的喜服,躺在了大床的间,然后拍了拍边对裴姝人道:“来,你们也躺下来吧,我们洞房!” 个应该侍寝的“王后”:“……” 方才“交杯酒”都喝了,再侍寝也没什么放不开了。是裴姝先一步,也跟着躺在了国主的左边,边道:“阿凛,你就睡国主右边吧。” 她倒是适应良好,已经不出一丝尴尬的模样了。 龙凛眉头都深深皱了来。 但不等他犹豫,手腕倏然被人握住,然后一个用力,把他拉了过去。他该躲开,也该拒绝的。 可终,他却是没有抽出己的手,而是顺着裴姝的力道,僵硬的躺在了另一边。 “好了!这下终可以睡觉了!” 待他也躺下来,间的那个奇葩国主真心意的感叹了一句,“亲真的好累哦。” 说完,眼睛一闭,不过片刻,开始了呼噜,竟是这般睡着了。 “……原来还是有警惕心的。” 龙凛正僵硬着身子硬邦邦的躺在那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时候,听见了裴姝一声低低的感叹。 原来裴姝见国主睡着了,想试探一番。 结果身子刚直来一点,已经睡着的国主手一,竟是又把裴姝按了回去,嘴里还嘟囔着,“不许走!洞房!” 虽然睡着了,但是婚礼的流程倒还是记得牢牢的。 如此一来,裴姝倒是不好再了。 她本来都做好了今天要和国主交手的准备,毕竟论是她还是龙凛,都是不可能真的与之婚洞房的。却是没想到,这位国主竟真是个让人意想不到的奇葩——她理解的洞房竟然就是三个人盖被子纯睡觉。 这般懵懂,比之孩童也好不了多少。但裴姝几次试探观察,却是现这位国主并不是装出来的。 若说开始的立个王后或许有着阴谋,但方才的交杯酒和洞房,不可能了。 国主是真的这般以为的。 在桃源国国主的眼,她与龙凛都该是普通的凡人才对。以这位国主的修行,按理,是不会把他们放在眼的,就算想捉住他们,也不用如此大费周章。 所以,既然不是阴谋,只有一个原因了。 ——这位桃源国国主真『性』情是如此,可以说是憨傻,也可以说是纯真如稚子。可她的身上却笼罩着浓浓的血孽,与她表现出来的『性』子,却是极不和谐的。 所以,终真相到底如何,还需再考证。 “我们也休息吧。” 裴姝心绪翻飞,过了一会儿,终是先压下了心里的疑『惑』,偏头,如此说道。 这话,然是对龙凛说的。 没等龙凛回应,她也闭上了眼睛,竟是真的算这般在这张喜床上睡一夜。 空旷的屋子里霎时安静了下来,只能听到国主的小呼噜声,以及……另一人浅浅均匀的呼吸声。 龙凛睁着眼睛,有那么一瞬间,似乎见了一丝浅浅的橘『色』烛光。 但等他再时,见的又只有一片黑暗了。方才的那丝光亮,似乎只是他的错觉。 夜深了,是该休息了。 可龙凛却是一点睡意也,他的脑里也是空空的,仿佛什么都没有想,可另外人早睡着了,只他毫睡意,甚至越来越精神了。 也不知过去了多久,那奇葩国主忽然叫了一声。 然后忽朝左边翻了过去,好在裴姝睡觉也警醒,在她砸下来的瞬间躲了开去。 但这张床虽然很大,可他们三个人躺在床上,能活的空间然是有限的。奇葩国主的睡姿极其夸张,很快从间睡到了左边去。 裴姝被她弄醒了,见此,然想离开。 可偏偏即使睡熟了,奇葩国主依然牢牢记得今夜是她的洞房花烛夜,她要和个王后洞房的。 是她霸占了裴姝的位置后,手臂一抓,拽住了裴姝的腰带。 然后一个用力,把裴姝甩到了间去。 “洞房!” 屋子里,再次响了奇葩国主的声音,可霸道了! 她的力气极大,裴姝一时不查,竟是没有挣脱开,只能顺着她的力道,躺在了她之前的位置。 奇葩国主到底是睡着了,用力有些过渡,甩过去的时候位置然偏了一些。 躺下去的瞬间,裴姝的手恰好砸在了龙凛的胸膛上。虽是隔着衣裳,可那触感却是极其清晰的,那手臂带着暖意,且……柔滑。 青年的身子忽震了震。 “没有砸疼你吧?” 裴姝不想把奇葩国主吵醒,也没有真的用力去对抗,顿了顿,终还是顺其然的躺好了。 想到己方才的手砸到了龙凛,她偏头轻声问道。 她的声音很轻,可此刻,却犹如雷声炸响一般,在龙凛的耳出了轰鸣般的回响。裴姝调整了位置,所以人之间其还有一些距离的,只要不『乱』,人不会碰在一。 可在一张床上,再远也远不到哪里去。 她说话很轻,可呼出的气体却是热得厉害。 那些热气尽数喷洒在他的耳朵上、脖颈上,引得那冷白的皮肤竟是了一层颤栗,然后一层胭脂『色』缓缓的染了上去。 “……没有。” 龙凛一出声,才现己的声音竟不知何时有些哑了,喉咙又干又痒,不舒服到了极致。因此,只说了个字,他立刻闭上了嘴。 然后,偏过头,像是要躲开那层层叠叠、连绵不断的呼吸似的。 可这般近的距离,又怎能躲得开? 听到龙凛说没事,裴姝说了句那好,重新闭上眼再次睡了过去。 她的呼吸清浅又均匀,就这样一点点的洒在他的脖颈上。不知什么时候,龙凛的身子越僵硬了。 睡意更是一点也。 哪怕什么也不到,但他还是睁着眼睛,就这般面对着一片黑暗……不,不对,黑暗,总有一点金光不时的出现,时刻提醒着他……身旁那人的存在。 也不知过去了多久,久到龙凛只觉眼睛都有些酸了,久到他仿佛已经习惯了旁边的那浅淡的呼吸声,他总算是有了一点睡意。 可这一觉睡得却是一点儿也不踏。 他不知道己睡了多久,只是这一夜,梦却没有断过。 梦里的内容不记得了,龙凛只觉得身体一阵阵的热,初,他只以为是梦,直到耳边传来了熟悉的女声。 ——一道似乎在他梦里多次出现过的声音。 “龙公子,龙公子?快醒醒!” 是她在耳边唤他,声音里似乎带着一丝焦急。 是梦吗? 正这般想着,手臂却忽一疼,龙凛猛睁开了眼睛,从『迷』梦惊醒了过来。而随着他睁开眼睛,一旁,裴姝快速抽回了己方才作恶的手。 原来,她刚才见龙凛一直不醒,在他手臂上轻轻掐了一下。 好吧,不是轻轻的。 但这也不怪她手重,分是龙凛睡得太死,她才不得不这般做。 “你终醒了,我叫了你好久。”裴姝长舒了一口气道,“你方才是做什么噩梦了吗?我你眉头紧锁,脸『色』都变了。” 龙凛总算是回过神来了,他眨了眨眼睛,忽从床上下来,离着裴姝远远的。 “……我没事,不过是随做了些梦而已。”他的声音依旧有些干涩,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竟觉得身体里有一股热气在『乱』串。 “那好。”裴姝没注意到他的异样,轻声道,“桃源国国主刚才忽然睁开眼睛,跑出去了。” “我们跟上去吧,她走得方向,正是冷宫的方向。”裴姝沉声道,“我猜她应该是去了井底的密室。我见她状态很是不对,脸『色』绯红、身体滚烫,眸『色』也红,像是……” 说到这儿,她顿了一下,忽然转了话题道:“对了,龙公子现了吗?那交杯酒有问题。” “酒有问题?” 不知怎的,这一刻,龙凛的反应变得慢了一点,他只觉身体里的那股热气更加重了,身体一阵阵的热。 “对。”裴姝点头,“那酒里加了催情的『药』物。” 说到这话时,她的面『色』很平常淡然,并一般女子的羞涩。说来也是,修仙界的女子与凡间女子不,男女情爱重要,可比之更重要的更多。 谈这些事,她们不会太羞涩。 更何况,此时此刻,在裴姝来,这□□与其他『药』也并什么不。 反正都影响不到她,是不用太在意的。 “我已经运功把『药』『性』『逼』了出来。”裴姝也是睡着睡着觉得有点热,才猛然反应过来的。这等□□物是奈何不了她的。如今她把『药』『性』『逼』了出来,更是没有任何影响。 “龙公子脸这般红,应是受了这『药』的影响,你也快点把它『逼』出来吧。” 裴姝已然下了床,脱下了身上鲜艳的喜服,『露』出了己的一身轻青衣。她说这话时,甚至没龙凛,毕竟在她来,龙凛然不可能受这低等『药』物影响的。 有些话没有说开,但是不妨她清楚龙凛的武力不可估量。 确,按理,哪怕龙凛服了这种低级『药』物,但『药』物也不了任何作用的。他的身体然而然会把那些『药』『性』驱散出去。 可如今,他已不是魔尊了,而这具身子只是凡人之体。 但虽然不能如魔体那般驱散『药』『性』,可他如今能使用龙族的能力,虽现的晚了点,但想驱散『药』『性』也不难。 听了裴姝的话,龙凛即盘腿坐下,不过几息那些『药』『性』散了。 身体一瞬间的凉了下来,然而龙凛还未来得及松口气,一股比之方才更加强烈的灼热却又忽然生了来。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股突突如其来的灼热来势汹汹,片刻,已经席卷了他的全身。 热,很热。 是龙凛,也觉得有些难受了。 他身子一僵,眉头紧锁。 “龙公子,好了吗?”正这时,裴姝出声问道,并朝龙凛走了过去,“若是碍了,我们去那井底密室瞧瞧吧,此次兴许能查到不少线索。” 随着她的靠近,那股灼热似乎更加重了。 龙凛忽然站了来,朝旁边快速走了一大步,避开了裴姝。 “……怎么了?” 他的作在是突兀,那股排斥也太强烈了,裴姝想不注意都难。她眉头轻挑,有些莫名奇妙。 毕竟龙凛放在还是好好的,怎么突然间,就变了? “没事,不是要去找桃源国国主吗?别耽误时间了,我们走吧。” 说罢,龙凛朝门口走去。 他的面『色』似乎又恢复了平静,仿佛方才的排斥和躲避只是裴姝的错觉。见此,裴姝也没有多想,毕竟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处理。 况且……唔,他们这位龙公子不就是这般喜怒不定的人吗? 及此,裴姝没把方才的事放在心上,也快步走了出去。 而走在前方的青年,那双神的眼却是极快闪过一抹红光,转瞬又恢复了平静。 长长的衣袖下,是青年紧握拳的双手。 人作迅速且隐秘,因为之前探过,所以这一次很顺利的到了枯井旁。或许是因为国主婚,大家都去玩乐了,此时这里也没有人再守着。 因此,裴姝人这一次终顺利到了井底。 果然如他们所想,这井底别有一番天。 开一道石门,出现了一条宽敞的石道。顺着石道朝前走,很快出现一间很大的石室,此刻里面正传来断断续续的惊叫声和惨叫声。 一股浓重的血腥味从里面传了出来。 裴姝眸『色』一厉,立刻走了进去。 方走进去,到这石室竟然是个囚室,里面竟然关着数十人,全都是男人。那些男人的扮,与普通的百姓并不,裴姝猜想,这些人说不定是七彩村失踪的男人们。 而此刻,引人注目的不是他们,而是角落里蹲着的一个熟悉的人影。 听到脚步声,那人忙转头过来。 惊鸿一瞥间,裴姝见了那人嘴角的鲜血,而她的手上还抓着一个男人,此刻,那男人的脖子上正流着血。 这人正是桃源国国主。 此时,国主的眼睛血红一片,里面全是凶狠和嗜血,与野兽一般二。 见到他们,那双血红的眼睛里似乎闪过了一丝惊惶,随后,竟是扔下手的男人想从石室另一边的门跑去。 裴姝是不可能让她跑了。 见此,她立刻飞身跟了上去。 国主跑得很快,没多久,几下出了这间石室。裴姝和龙凛的速度也不慢,人紧紧跟在她身后,一刻也没有放开。 不但如此,裴姝更是调混沌之力,风剑凝聚直接朝着前方奔跑的人『射』了过去! 这桃源国国主果然不是泛泛之辈,反应灵敏,竟是险险避过了风剑。只是因为躲避,步伐难免慢了下来。 裴姝早猜到了这个结果。 她方才出手,本就没想过能伤到国主,目的非是如此。。 因此,她作不停,一剑放过,下一瞬,竟是数剑齐,剑影直接把国主笼罩住了,布下天罗网,让她根本逃不了。 “啊啊啊——!” 以混沌之力凝聚的风剑不比万灵剑差,锋锐异常,国主躲避不过,直接被剑刺,霎时出了尖利的惨叫声。 她痛得受不了,想要躲,可是裴姝布下这剑阵是要绝了她逃跑之路。 见躲不过,桃源国国主忽然高声吼叫了一声。 下一刻,只听轰隆一声,她竟震碎了身上的衣衫,碎片翻飞间,人影已经不见了,留在原的是一条黑『色』的像是长蛇一般的妖兽。 那妖兽通体乌黑,形似蛇,可却又与蛇有不,其首如虎,有数丈之长,声音如牛鸣,下有四只脚。 “……蛟龙?” 裴姝讶异的着这条上去威风凌凌的黑蛟。 虽称作蛟龙,但却不是龙。蛟若要真的化龙,需修行一千年走蛟,沿江入海才能化龙。说来容易,但万年间能走蛟功的寥寥几。 直至现在,更是连蛟龙也几乎灭绝了。 想不到,这桃源国国主竟然是一只蛟龙,难怪会被称作龙君。 虽不是龙,但近年来,连蛟也许久没有出现过了。裴姝长到现在也未曾见过,能一眼认出,不过是因为在典籍到过对蛟龙的记载。 那蛟龙似是听懂了她的意,骄傲的仰着脑袋,随即,猛然朝裴姝飞了过来。 又凶又猛,极是凶恶! 裴姝心一凛,身形如电,极快避了开去。但这蛟龙巨大比,石室空间有限,她想要完全躲开根本不可能。 “龙公子,你制住这蛟龙的尾,我攻它的头,找出它的七寸所在!”裴姝快速说道,话音未落,人已经跳到了这蛟龙得大脑袋上。 蛟龙虽不是蛇,但与蛇一样,要害是七寸所在。 化为原形的蛟龙身上的皮很厚很坚硬,风剑落在上面只落下了一些不深不浅的痕迹,暂时法穿透它的皮。 因此,找到七寸所在,才能一举制服它。 裴姝已然跳到了蛟龙的脑袋上,并凝聚数把风剑,困住了蛟龙的脑袋。它的皮虽然坚硬比,可是眼睛却是脆弱的方,因此一时间脑袋跑不出。 “龙公子?” 然而,她这边完了,龙凛那边却是出了问题。 按理,以龙凛的能力,困住蛟龙尾并不难。 但此刻,也不知生了什么,他刚飞身到了蛟尾旁边,身形却是晃了晃,下一瞬,那蛟尾重重朝他甩了过去。 青年虽及时避开了,但依然被风力扫到,竟是这般直接落在了上,踉跄了几步,上去似是站不住了。 而这时,蛟龙也终挣脱了风剑的禁锢,它速度极快,以裴姝一人之力,暂时法立刻降服住它。 这蛟龙也聪得很,根本不恋战,瞅准时机溜之大吉了。 裴姝皱着眉头,并未去追,而是落在龙凛身边,问道:“龙公子,你怎么了?” “……我没事,抱歉,我没有制住它。” 青年的声音虽有些哑,但还算平稳,面『色』虽红,但状态还好。 “真的没事吗?” “碍,”青年顿了顿,才接着回道,“方才……只是一时失误罢了。” 见他似乎真的碍,裴姝这才道:“没关系,既然现了它,它跑不了。走吧,我们去找它。” 说着,她转身朝蛟龙逃跑的方向走。 恰时,风,火忽然灭了,石室霎时陷入了一片黑暗。 “……龙公子?” 黑暗,一只滚烫的大手忽抓住了裴姝的手腕。 裴姝有些惊讶的回头,却对上了一双泛着红光的眼睛,在黑暗的石室里极其的瞩目不教。 第81章 石室里阴凉冰冷, 握着她手腕的那只手掌灼烫比,掌心里粘腻一片,竟是出了不少的汗。 裴姝话落, 石室便彻底陷入了寂静之中。 只青年的呼吸声似乎极其的粗重。 咚咚咚—— 那一刻, 甚至仿佛能听见那咚咚咚的心跳声。一声又一声,似是要震破人的耳膜。 “……龙凛?” 须臾, 裴姝忽地唤了一声青年的名字。 她很少这般唤他,平日里只唤他龙公子,只出现了两声阿凛。两人认识的时间不短了,一起历过了不少的事情,可于彼此的称呼, 从初见到现在似乎有变过。 她唤他龙公子,他唤她裴姑娘, 在旁人听来似有几分陌生。 可那一声声的龙公子, 仿佛又有别的意味。 龙凛甚至听习惯了,所以当裴姝之前冷不丁地唤了个称呼时,他的心竟然有些不受自己的控制。 说不出是么感受。 而到了如今,裴姝几乎有唤过他完整的名字。 此刻的这一声龙凛仿佛自带着特殊的魔力, 龙凛只是听在耳朵里, 便觉得每个字都在发着热, 让他本就热到了极点的身体似乎一刹那到了极限。 “我想……”黑暗中, 青年声音干哑的开了口,每个字都说得极其艰难, 仿佛喉咙里被么堵住了一般。 只说了两个字,倏然顿住。 “……抱歉,我有些忍不住了。” 话意未落,裴姝便觉握着她手腕的手猛然用力把她朝前拉去。她看着那双泛着红光的眼睛, 微微顿了顿,手指微动,似乎在犹豫。 下一瞬,她终是落入了一个灼热滚烫的宽阔胸膛。 “那『药』好像还是影响了我……” 黑暗的石室中,青年的声音似乎更加沙哑干涩了,“裴姝,裴姝,裴姝……” 他低低的唤着她的名字,一声比一声急促,似是极力在压抑着么。明明人是他自己拉进自己的怀里的,明明只要一低头,便能…… 可他的手在女子的背后颤抖了许久,始终有放去。 其实不过是几息的时间,可仿佛过了许久许久。 青年重重地喘着气,便连呼出的气体烫得吓人。而靠在他胸前的裴姝,更能感受到这具身体的炽热与僵硬。 “抱歉,你……你快走!” 片刻,青年这般艰难的说道。 可话音落下,他的身子是动未动,那只拽着人手腕的手掌忽松忽紧,似乎便如他此刻的心绪。 噗嗤。 不知何时,石室里忽然响起了一声轻笑,笑声极淡,然而石室里本就安静异常。此刻,龙凛的五感更是被放大了数倍。 所以,那声淡到极致的轻笑依然被他捕捉到了。 “那我真的走了?” 随着那声轻笑,是怀中人逐渐远离的身体,那一刻,龙凛竟是心中子一空,本能地想要去揽住裴姝的身子。 然而这一次,是被人灵巧的躲了开去。 方才那个乖巧的人似乎只是他一时的错觉。 是,万灵仙子又怎么会乖巧? 黑暗里,怀里的空落让青年竟有些恍然。 “别……” 他启唇,有那么一刻,竟是想要说挽留的话。 只是话未说完,烛灯竟忽然亮了,瞬间驱散了满室的黑暗。 龙凛忍不住眨了眨眼,那双闪烁着红光的眼睛微微瞪大了。 只见偌大的石室里,站着一个笑靥如花的高挑姑娘。 她身着淡青『色』的罗裙,样式简单朴素,明明是极其简洁的打扮,然而穿在她身,多了熠熠生辉之感。 她白皙清丽的脸带着若有若的浅笑,早了半分他曾见过的清冷,眉目舒朗,唇角翘着美丽的弧度。 这是曾闻名修仙界的万灵仙子,是在人间潇洒度日的侠客裴姑娘。 她的容貌有变,可似乎又全都变了。 身为魔尊,龙凛见过了数不清的美人。 便是他自己心中此有任何心思,可座下的人会想方设法的为他寻美。 刚坐魔尊之位的时候,魔界里想要做魔后的人数不胜数,魔界三大殿之女、世家之女,哪一个不是美人? 倾城之姿、倾国之『色』、仙姿玉貌、绝『色』妖姬……每一个都是极其出『色』的美人。 可任凭那些女子如何貌美,别说魔后之位,甚至在魔尊的心中,连名字都有。 美丑在龙凛的眼中,其实并么不同。 得美的人,或许心如蛇蝎;得丑的,有可能是天下第一的大善人。 那些人外表有多好看,最终抵不过内心的欲、望。 人心丑陋至极,便是拥有最美丽的皮囊,可掩盖不了。 能被堂堂魔尊看在眼里的人很少,而曾的万灵仙子是其中一个。 说起来是奇怪。 金丹期的修为虽不低,二十岁便结成金丹的修更是少之又少,可比之高的不少。 站在魔尊的那个位置,便是元婴期、化神期不会被放在眼里。 在仙魔大战之前,即便万灵仙子闻名修仙界,可不值得魔尊记在心里的。 直到万灵仙子以身化器,破了他的古神器轩辕鼎,龙凛才把这个小小金丹期看在眼里。 可那是万灵仙子,不是如今的裴姝。 她身穿的甚至不及曾的万分之一华贵精致,可那时的魔尊虽把万灵仙子看在眼里,不过是把其当成了一个稍微有趣的人罢了。 至于她得美还是丑,自是不重要的。 可此刻,她不是万灵仙子,而他不是魔尊。 他看着面前的青衣女子,是有些移不开眼。 那一刻,他恍然明白了美丽这个词的含。 “龙公子果然不是普通凡人。” 恰在这时,那青衣女子忽然含笑开口,她的视线落在了他的脑袋,眸间满是兴味。 龙凛回过神来,别开头,手不由自的顺着裴姝的视线而去,然后忽然碰了两只短短硬硬的东西。 那触感、那形状…… 青年的眸子罕见的瞪圆了,那两东西分明是……角? 正想着,一股熟悉的幽香忽然靠近了,萦绕在他的鼻尖。 竟是青衣姑娘不知何时来到了他的面前,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过半臂。 等他反应过来,见裴姝忽地伸手轻轻捏了捏那两只角。 青年的身子霎时僵硬了许多,身体里那股一直萦绕不散的炽热更加鲜明强烈了。 “瞧这形状,莫非是龙角?” 边说,裴姝边又稍微用力捏了一下。 龙凛身子一抖,反应极大的退开了些许。 他自己触碰时倒是有多大的感觉,可裴姝碰时,让他身心都颤了颤。 “别『乱』碰!” 他声音有些大,因为沙哑,甚威胁力,反倒是让人更想欺负了。 加他本就显得有些纯良文弱的外表,更是多了一些可怜兮兮的破碎感。 “行行行,我不碰,你别着急。” 青衣女子的声音里满是笑意,那双盈盈温柔眸中带着星光点点的浅笑。她看着他,说这话,那语气与哄闹别扭的小豆芽时么两样。 “……我着急。”龙凛抿了抿唇,是别开头,回避了裴姝的视线。 “行,你不着急,是我急。” 想到裴姝是与他争,直接改口了。 因着龙凛那双眼睛红彤彤的,裴姝倒是发现他此刻能视物了。 她不争,他该松口气的。可那语气,让龙凛高兴不起来。 “若这是龙角,龙公子莫不是龙?或身具龙族血脉?” 裴姝从善如流的收回手,自然的问道。 她的面有太多的惊讶,仿佛这件事早有预料一般。 头了龙角,如此明显的特征,凡人身份自然不攻而破。 龙凛想瞒下去。 两人心照不宣的继续了这个话题。 只是与裴姝的好奇和淡然不同,魔尊大人的心像是晃在空中的。不知是因为么,反正龙公子此刻心情是不平静的。 “我确实具有龙族血脉,”说到这儿,他微微顿了顿,“传承于我的母亲。” 只是他之前可从未出过龙角来,最多只是多了一些龙族的特征,比如身体更加坚硬,以及双手可以化为兽爪而。 这龙角可还是正正的第一次。 不知怎的,龙凛又想到了那颗从万魔窟里得到的魔珠。 一切的异像都是从这颗魔珠进入他的体内开始。 而此刻,之前一直微微发热或波动的魔珠安静了下来,他若不特意注意,甚至会忽略它的存在。 “那看来龙公子的龙族血脉很浓,竟出现了返祖迹象。”说到这儿,裴姝悠悠笑了起来,“那桃源国国被称为龙君,可其实只是一条蛟,连一只角有。” 谁能想到看去只是个普通的凡人其实是最接近真龙的存在。 “龙虽是神兽,可保留着许多与兽相似的习。我曾在典籍中看到过类似的记载,” 不等龙凛说话,裴姝忽地挑眉,“龙公子方才的模样,莫不是……发情期到了?” 此话一出,便见面前青年的脸更加红了,眉目间还带着些茫然。 “……发情期!” “不错,传说龙族成年后,每年都会有发情期。龙公子虽不是真龙,但许是体内血脉浓厚,加被『药』酒刺激,所以有了同样的反应。” 明明是该羞耻的一件事,可她说得一本正,且自然,若是不听内容,谁能想到清冷孤傲如冰莲的万灵仙子竟然在与人讨动物发情期的事情呢? 龙凛的面『色』几变。 可这一刻他硬生生压住了身体里灼灼而起的炽热,只盯着那青衣女子,一字一顿地问道:“这种……裴姑娘与其他人谈过?” 第82章 石室里再次安静了下来。 龙凛看着前的青衣姑娘, 目光是他自己也不知道的专注。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问裴姝这个问题,但是……心底却是莫地很在意。 他直直地看着裴姝,手指不由自主的握紧, 等待着她的答案。 裴姝却是没有第一时间回答他的问题。 她也看向了他, 仿佛并未察觉到缓缓升温的空气,须臾, 上的笑甚至还浓了一些。龙凛竟是看不出她此刻是兴的,还是不满的。 其实沉默的时间并不长,但是此刻的龙凛却觉得时间有些过于漫长了。 “龙子觉得呢?” 也不知过了多久,青衣姑娘终于出声了。却是没有正回答他的问题,反而是把问题抛了回去。 龙凛眉心不自禁地拧了起来。 这些话, 裴姝有没有与别人谈起,他怎么知道?这是个什么答案, 裴姝到底是什么意思? 所以她到底有没有与人说过这些话题? 堂堂魔尊上难得生了些『迷』茫, 他张了张嘴,正想说些什么,裴姝却抢在了他的前开。 “龙子还有心思精力想这些事,想必是没怎么受影响的。”裴姝看了他一眼, 唇角微微弯起, “既然如此, 我们便不要耽搁时间了, 快点去抓蛟龙吧。” 说罢,她当即转身朝前走去, 竟是没有再看龙凛一眼。 她背影恣意悠然,步伐快潇洒,竟真的就这般走了。 龙凛在原地愣怔了一瞬,直到走在前方的个青衣女子背对着他, 抬手朝后招了招,催促道:“龙子还愣着作甚?我们快走吧!” 他才如梦初醒,一双脚不由自主的朝着淡青『色』的背影而去。 走了好几步,他才猛然反应过来。 身体里的热浪还在翻滚着,并且有越演越烈的子,根本不是裴姝所说的般。他方才之所以表现得般……轻松,不过是因为…… 对啊,因为什么呢? 前方的脚步声未停,均匀有力的在他耳际回『荡』,时时刻刻提醒着他发生的事情。 龙凛薄唇微启,最终却是一个字也没有说出来。他眉头紧紧皱着,倒是再也没有心思去想其他了,只能用尽全力抵抗着身体的异,强行想要把热浪给压下去。 可是龙族的发情期岂是这般能轻松度过的? 便是龙凛只是半龙,反应也比普通的妖兽魔兽厉害了不知道多少倍。何况……这也是他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即便是堂堂魔尊,此时竟也有些手足无措。 这般情况,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忍多久。 想到传说关于龙族的描述……青年的张俊颜便倏然黑了下去。魔族虽也有典籍记载,但是龙族属于兽,因此,魔族对于龙族的记载并不详细。 “裴……” 他启唇,想要开问裴姝这发情期该怎么解?然而才说了一个字,却不知想到了什么,被他生生压了下去。 然裴姝耳力好,便是声轻哑的一个裴字也被她听进了耳朵里。 这一次,话音未落,她便然回了头,含笑看着身后的青年,甚是温和的问道:“龙子方才是在叫我吧,是有何事?” “……没什么。” 龙凛微微垂眸,不知为甚,这一刻,竟不敢再看张如花笑靥,低哑着回道,“我只是想说……这走着太慢了,我们换个方式吧。” 说着,他不着痕迹的顿了顿,随即,身形一闪,竟是飞一般的朝前掠过。 石室里的巷道比较狭窄,且低矮,想要在石室里用飞行之术自然不可能。但是要加快速度不止这个法子,何况,他们两个,如今一个能用龙族的能力,一个甚至能用混沌之力,这点小事自然是难不到他们。 如今反正被拆穿,白衣青年颇有些破罐子破摔的,以极快的速度前进走,竟是一点掩饰也无了。 况且,身体里的热意几乎要把人『逼』疯了。 他只能试图用这种法子,想要去驱散这磨人的热意。 身后,裴姝唇角微微翘了翘,下一瞬,也快速地跟了上去。 蛟龙受了伤,地上不可避免的便留下了血迹。所以,他们想要找到蛟龙也不难,只要跟着路上的血迹走,想必便能找到蛟龙了。 再加上他们的速度很快,因此,没一儿,两人便到了一扇石门前。 蛟龙的血迹最后停在石门的门前。 不仅如此,隔着这道石门,裴姝也能感受到石门后浓郁的血腥气与浓浓的魔气。 不错,正是魔气。 之前,她便看到了蛟龙元灵上有血孽,只是身上灵气浓郁,也不知为甚,竟是没有魔气泻出来。 而此刻,这魔气倒是与这血孽对上了。 再想到方才他们进入之前的间石室看到的画——蛟龙正喝着人血,裴姝『色』微微冷了下来。 便是蛟龙『性』情看似天真,但也掩盖不了它做恶的事实。 裴姝沉着脸,余光扫到了开启石门的机关,刚走过去要启动,然而还没来得及动,便听到一声砰然巨响,以及一阵飞扬尘土。 是石头砸在地上造成的。 裴姝反『射』『性』的转头,便看看似清瘦的白衣青年伸出去的手。 察觉到她的目光,青年缓缓收回了自己的手,沉声道:“我们进去吧。”说罢,当先走了进去,白衣飘飘,好一副翩翩佳子的模。 仿佛刚才暴力开门的不是他似的。 裴姝眉头微扬,片刻,跟了上去,边夸赞道:“龙子好功夫。” 没等龙凛回答,继续道:“只是若是还有下次,还请龙子先提前告知一声,不然,我这心脏怕是招架不住。” 这话自是玩笑话。 但此刻的龙凛因为全副心思都花在了对抗身体里的热浪上,一时间没有听出来,白衣青年脚步微顿,终于转头看向了青衣女子。 然后,认认真真的说了句,“抱歉,不再有下次了。” 竟是把这玩笑话当了真,俊秀的眉目间全是严肃,以及……一丝若隐若现的自责。 裴姝微怔。 方才其实一点也没有被怦然巨响吓到的心脏,此刻,却是忽然微微加快跳动了一下。 “呜呜呜……好疼……” 正这时,一声有点熟悉的呻、『吟』声忽然响起,打断了裴姝的思考。 她抬头看去,便到蛟龙重新变为了人形,此刻正蜷缩在墙边,捂着自己的脑袋叫着痛,眼睛里竟然还含着泪。 原来她刚才听到石门砸倒的声音,便想要跑。 可这间石室却是只有一扇门,她情急之下非但没有跑出去,反倒是撞到了自己的头。此刻的模,看上去竟像是可怜到了极致。 看着裴姝与龙凛两人走进来,蛟龙睁大了眼睛,眼泪刷得一下便大颗大颗的掉了下来。 蜷缩称呼一团的身子还在发着抖。 然而,过方才的一幕,裴姝自是不可能到她这番模便觉同情可怜。她如今不是仙道之人,不用因为立场问题,几乎到妖魔便杀。 便如谢无『药』,便如这桃源国里的妖精,只要没有作恶,她自是不动手。 可这蛟龙却是不一的。 因此,裴姝动也未动,只是站在里,无表情的看着她,然后打量了一圈这间石室。 这石室比方才的小一些。 除了他们三个之外,角落里的竟然还放着一玉石棺材,里躺着一个人——是个年轻的男子,看上去大概二十多岁的模,身上穿着生服,长端正带着些文弱。 是个人族。 这里怎么有个男人? 裴姝抬步,想要走近玉棺,看得清楚点。 却不想,她刚走了半步,脚还没有放下去,前方便忽然出现了两个身影。一个是蛟龙,方才还正在瑟瑟发抖,此刻竟猛地朝玉棺扑了过去,用身体挡住了裴姝的视线。 竟是一种守护的姿态。 而另一个嘛…… “龙子?” 裴姝有些疑『惑』地挡在她前的白衣青年,问道,“你也想看看玉棺的人类?” 青年身量,他站在前,自然是严严实实的挡住了裴姝的视线。打眼看去,除了袭白影,后的玉棺是一点儿也看不到。 “……嗯。” 闻言,青年淡淡嗯了一声,容微微有些冷硬。 “我们一起过去看看吧。” 白衣青年不动,裴姝顿了顿,便开说了句,“这里竟然还藏着个人类,看来,应该是这只蛟龙藏起来的,倒是有趣。” 主要是蛟龙抱着玉棺的模,便像是护食的小孩子,倒是勾起了裴姝的好奇。 传说,龙族最爱的是亮闪闪的宝石和美人。 而玉棺的人族生,虽长还可以,却远远称不上美人的。与蛟龙后宫的些美人比起来,是普通。 虽然处不多,但裴姝倒是能确定了,这只蛟龙虽还不是龙,但倒是有了龙族的习『性』,是个极好美『色』的。 因此,这般爱美『色』的一只蛟龙,在密室里却藏了一个普通的人族生,可不是有趣吗? 听到这话,龙凛这才稍稍侧开了身子,总算是让裴姝过去了。 随即,自己也紧紧跟了上去。 “你们别过来!我……我生气的!”而看到两人的靠近,用身体守住玉棺的蛟龙却如临大敌,努力凶恶的恐吓道,“我告诉你们,我生气很厉害的!我是龙!” 表情凶恶的很到位,如果不是说得断断续续的,如果她自己不抖,威胁力倒是还行。 蛟龙说完,还没等裴姝两人反应,她脸『色』忽地一白,蓦然惨叫了一声。 下一刻,身上竟是慢慢显现了黑『色』的鳞片,没多久,全身便被鳞片覆盖了。看上去竟是要化作原型的模,但她痛苦的子,应该是被迫的。 “……不许……不许你们过来!” 蛟龙的脸上全是黑『色』鳞片了,只留下了眼睛和嘴巴。她仿佛在极力抗拒着,不愿化作原型,眼里的眼泪哗哗哗的流,明明都痛成了这了,可她抱着玉棺的双手却还是没有收回去。 “他……他是本君的,是我的!” 话音未落,她的双脚便然化成了蛟尾。下一刻,一股异的香气忽地从她身上散了开来。 这蛟龙……是要蜕皮。 以及这香气,若典籍记载的没有错,没这蛟龙应该也处于发情期? 此时,黑『色』的蛟尾正痛苦的摇摆着,每动一下,便有好些鳞片掉落。 裴姝这般想着,抬步便要朝蛟龙走去,正这时,衣袖却忽然被人用力拽住。 “……不许过去!” 第83章 嗯? 拉住裴姝的人正是龙凛, 不仅出手突然,力还颇有些大,裴姝猝不及防, 身都被拉得晃晃。 闻言, 她终于把自己放在蛟龙和玉棺上的心神拉回来,偏头朝青年看去。 此时, 青年眼里的红光已淡去,看上去与平时有什么两样。但不知怎的,与那双眼睛上的瞬间,裴姝竟莫名有一种被人凝视的感觉。 “……龙公,怎么?” 她本是想问龙凛的眼睛, 方才竟给她一种已可视物的感觉。但话到嘴边,却不由自主的换个问题。 青年有马上回答, 就用那双眼睛直直地看着她。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 她竟在那张清俊无双的脸上看到一丝丝委屈和哀怨——委屈、哀怨? “我就过去看看。” 裴姝顿顿,这般解释。 青年却还是有放开她的衣袖,非但如此,反捏得更紧。看那模样, 仿佛已打定主意要跟着她。 “……那我们一起过去?” 她试探的问。 这话一出, 青年终于有其他的反应, 精致的下巴微微点点, 启唇,低哑着回一句, “可。” 裴姝:“……” 其实不过就是四五步的距离,被这样一番搞得,仿佛她要去很远很远的地方一样。 平里有些拒人于千里之外的人忽然变得……嗯,变得粘人起来, 裴姝微微有点不适应。不过好在她已有付小豆芽的验,所很快便重调整方式。 两人一同朝前几步,到玉棺前面。 此时,蛟龙已半妖化,眼看着便要彻底化为原型,但是她却一直强忍着,抬头,还企图想要吓跑裴姝两人。 “开……啊!” 话完,一阵劲风朝她袭来,直接把蛟龙给掀翻很远。 是龙凛忽然出手。 听砰得一声。 蛟龙重重地砸在坚硬的石壁上,立时,喷出好些血来,她方才本就被裴姝打伤,此时这一击,竟是直接被打成重伤。 “……不要……不要伤害他!孟柯……” 她想要爬过去,可是用尽全力也使不上力气。 龙凛这一击基本有留情,若是普通小妖怕是已当场丧命。蛟龙还能活着,无非是因为她身体的强度。 但即便如此,此时也已是强弩之末。 “孟柯?”裴姝轻念一遍这个名字,“这是这书生的名字?怎么……听着还有些熟悉?” 蛟龙有回答她,一双眼睛半眯不眯,紧紧盯着玉棺中的人。 也不用她回答,裴姝很快便想起来。 “孟柯,!之前红姐过,小远的哥哥就叫这个名字。”她挑眉,看向蛟龙,“所这是七彩村的人。” 如此看来,与他们猜想的差不多,七彩村的男人估计便是落入这桃源中。想到第一间石室中的那些男人,怕是就是出自七彩村。 是不知为何,这个孟柯却是被单独放在这里。 他们方才的动静闹得这么大,玉棺中的人都有任何反应,也不知是睡着,还是死? 裴姝弯腰,便想去检查。 “我来。” 是有人比她的动作更快,她刚弯腰,旁边的青年已伸手为孟柯把起脉,然后颇有些粗鲁的翻翻人的身。 因为力大,孟柯的身体时不时的撞到玉棺,发出咚咚咚的声响。 光听着,便觉疼痛。 至始至终,孟柯都有任何反应。 裴姝倒是还好,就算孟柯是七彩村的人,可于她来,也不过是个陌生人。况且,龙凛的动作虽然粗鲁一些,但其实也有真的伤到人。 因此,她动动唇,最终却是并有管。 ——反正要伤着便行。 可一旁看得仔细的蛟龙却是急,大吼:“不许伤害他!”着,竟然咬着牙,尾巴便朝专心检查的青年扇过来。 可惜,根本有碰到青年,便已在半上被另一人拦下来。 但它扇出的劲风却是让青年身晃晃,面『色』白些许,仿佛是被弄痛。 “滚!” 裴姝面『色』倏然冷下来,一支风剑竟是直接穿透那条蛟尾,顿时血流如注,出手竟是不符合她『性』的狠辣骇人。 蛟龙痛得忙想收回自己的尾巴,然却再也抽不回来。 见之前还有留手的青衣女竟是忽然从腰上抽出一把断剑,然后狠狠的穿过蛟尾,再深深钉地上。 任凭蛟龙如何挣扎,都无法收回自己的尾巴。 那青衣女浑身散发着冷厉的煞气,看上去比旁边的白衣青年吓人多,骇得蛟龙面『色』惨白如雪,瑟瑟发抖,再也不敢动。 是嘴巴却还是忍不住动着,有些哀求的:“不要伤害孟柯,他是个好人!” 裴姝有理她,是看向身旁青年,问:“事吧?” “事,这人还尚有一口气在。”龙凛刚好检查完,回,“他应该是后脑受重击,所才昏『迷』不醒。按理,这种伤势下早就该死。可这人却还吊着一口气,应该是这蛟做的。” “不过也撑不多久,最多半个月便会……” “我是问你,你事吗?”不他完,裴姝忽然打断他的话,然后伸手忽地拽过他的手。下一瞬,修纤细的手指轻轻搭在他的脉上,“内火旺,气血虚,你这是……” 她的动作太过突然,龙凛一时间有反应过来,微微愣一瞬。 直到裴姝出声,他才猛然回神,倏地抽回自己的手,别开头回:“我……事!”着,竟还把自己的手缩回的衣袖里。 内火旺……这显便是得那种事情。 有些昏暗的石室里,白衣青年白皙的耳尖似乎微微泛着红。 “还是快做正事吧,不用管我。”他又补充一句,话音听上去似乎挺稳,可声音却是比方才更哑一些。 裴姝瞧瞧自己空手心,又看一眼已被青年用衣袖遮得严严实实的手,手指微微动动。 片刻,才若无其事的回句,“好。” 罢,忽然转头看向蛟龙,问:“是你自己交代,还是我来动手?”话时,她的手握住断剑的剑柄上,边边转转。 石室里,那青衣女一身冰霜,有着一张芙蓉面,初见时那般笑靥如花,可此时看上去竟是骇人到极致。 蛟龙显被吓到,的蛟尾都颤动得厉害。 可与之形成比的却是站在青衣女的白衣青年,他的视线落在前方的裴姝身上,竟是一点余光也有分给其他人。 那张纯良无害的脸上也有『露』出任何害怕的神『色』,反倒是目光似乎更加专注。 “呜呜呜呜呜……我自己!” 最终,蛟龙终于再也忍不住,边哭边。 “这桃源到底是什么地方?你为什么要把孟柯藏在这里?七彩村的男人们在哪里?”裴姝直接问,“若是撒谎,就休怪我用力。” 着,又转转剑柄。 “啊啊啊啊啊……不撒谎不撒谎,你不要动呜呜呜呜!我现在就!”蛟龙痛得叫起来,却是不敢再动,每动一下,便疼得厉害。 “桃源就是桃源啊……啊啊啊,你别动,我还完呢!”蛟龙又哎哎叫起来,“我撒谎,我到这里时,桃源就已存在,是那时这里『乱』得厉害,城外妖木作孽,桃源的人都过得不太好。” 着着,她还是忍不住呢喃一句,“坏女人!哎哟!” 话完,头上便挨一击。 这一次,出手的是—— 她委屈巴巴的抬头,看到白衣青年淡然收回的手。 第84章 第84章揽住她的腰 果然是人不可貌! 蛟龙怎么没有想到, 自前看上的两个人,竟然都是蛇蝎人!坏女人加坏男人,哼, 一大坏蛋! 只是这话, 却是再不敢说了。 “还愣着作甚?继续。” 蛟龙正兀自伤心着,听到裴姝清冷的声音, 身子霎时一抖,不敢再想下去了,忙:“我说我说,你手别『乱』动啊!” 桃源的历史不可考,反正据蛟龙所说, 在来前,桃源已经存在了。是桃源的原住民, 不知这桃源存在了多久。 据说前桃源是有史书的, 可是因为时间太过久远,加上桃源内经历过数次战『乱』暴动,许多典籍都被毁了,因此原住民知的不多。 那些小妖们, 其实就是桃源的原住民。 而蛟龙, 是五年前进入桃源的。那时, 刚刚修成蛟身。 “不是我自进来的, ”蛟龙顿了顿,才继续, “我本来只是在山间玩耍,是……主人强行把我放进来的。” “主人?”裴姝立时想到了前的苏幼禾与鲤鱼精,“你说得主人是谁?你可见过?” “我见过,但是并不知的名字、来历和修为, 不知的目的是什么,只知是个女子。”不知想到了什么,蛟龙忍不住抖了抖,“反正主人太厉害了,太凶了,我本来不想进来的,可是我打不过!” 说着说着,蛟龙委屈的开始掉起眼泪了。这番模样,与的原型是一点不符合。 “其实,我本不是蛟。我叫龙皎皎,最开始只是山间的一条小野蛇……” 龙皎皎不知自是什么时候开始修炼的,反正在有意识后,就已经成了蛇妖了。不知过了多久,那时候只是一条小野蛇,没有人教过算子,或许是十年,或许是百年,反正最后,龙皎皎终于修成了人形。 “我本来在山玩得好好的……”说到这儿,龙皎皎可憋屈了,“但谁知运气那么不好,竟然遇到了主人。” 虽唤着主人,可龙皎皎却是半点不敬重那主人的,话话外除了恐惧害怕,是其的埋怨和愤怒! 若不是打不过主人,怕是早就不受这劳什子气了! 那时,这玲珑山虽有一些生了灵智的动物和植物,可真正能修成人形的却只有龙皎皎一个。算起来,是玲珑山最强大的存在。 没人没妖能管得住,在玲珑山,就是真正的王。 可是有一天,主人出现了,而龙皎皎很不幸被主人抓到了。 不是没有反抗过,但是拼尽全力,不是主人的手。若是反抗到底,的下场只有一个,是形神俱灭。 龙皎皎在山自由惯了,自然是不喜欢受人控制的。可谁知,那主人特别卑鄙,竟然用孟柯来挟。 “你与孟柯是什么关系?”裴姝问。 说到孟柯时,龙皎皎的语气明显软和了不少,闻言,:“我是他的饲主,他是我的宠物。” “……” “你养了个人类当宠物?”裴姝挑眉,不等龙皎皎答,补充,“据我所知,这孟柯是附近七彩村的人,他还有一个弟弟孟远。” 所,怎么可能愿意一条蛇当宠物? “不是我『逼』他的!”龙皎皎直觉危险,立刻解释,“是他自愿意的,我真的没有『逼』他!算起来,我还是他的救命恩人呢!” “是他自说报答我的恩情,我见他长得还不错,会写诗作画,会医术,还会做饭,所才问他不做我的宠物的。” 原来当年有一次,孟柯去山上采『药』,却不小心摔到了山崖下方。虽然没有生命危险,可是却把腿摔断了。 恰好那山下了暴雨,冷黑。 不但如此,甚至还有狼发现了他。 如果不是龙皎皎及时出现,孟柯怕是不是冻死,就是葬身狼腹了。 “否则,我怎么可能一个人类来做宠物!那么弱,吹个风都能生病,一不小心就养死了,可麻烦了!”龙皎皎还有些嫌弃。 裴姝不置可否。 这话到底只是龙皎皎的一词,真真假假,暂且不论。 “那后来呢?孟柯为什么变成了这样?” 闻言,龙皎皎情绪瞬间低落了下来,语气却是凶巴巴的,“还不是他自一点不听话!我都说了那天不来找我,可他硬是不听,偏偏来了。” 然后,就遇到了主人。 后来为了救,更是只剩下一口气。 “我不想死,不想他死。”龙皎皎忍不住看了一眼玉棺的书生,然后垂下头,“如果我不同意跟着主人,我们两个都得死。” “不过是五年时间,你怎么修成的蛟身?”裴姝直接问了另一个问题。 “是主人提供的功法。”龙皎皎顿了一下,“说我体内有一丝真龙血脉,所才能在人间生出灵智,并且成功化成人形。其实最开始就想用成蛟化龙来诱『惑』我,可我……觉得当只蛇妖其实挺好的。” 反正在玲珑山没人打得过,就是名副其实的老大。 所能不能成蛟化龙,自然就没有那么重了。 再说,是功法再上乘,的资质再好,不可能只用五年时间就成就蛟身的。 所,只有邪术。 “那些被吸入进桃源的男人,是你修炼的关键?”不用说,裴姝立时想通了其中关节,“你的主人是你用男人的精血和阳气来修炼。” 蛇属阴,蛟和龙却是属阳。 想由蛇化蛟,首先驱散体内的阴气。 人族虽弱,可却是得天独厚。人族男人自带阳气,他们的阳气于修炼邪术的妖魔来说,乃是修炼的大补物。 所,龙皎皎只用短短五年时间,成就蛟身,只有这一条路可走。 “你可知,用此法,是你最终有幸修成了龙身,只能成为魔龙!”裴姝『色』冷沉,“不但如此,最终你还会被反噬,完全沦为没有理『性』的杀人魔物。” “那怎么样?”龙皎皎握拳,“我如果不修炼这功法,我现在早就死了。后会不会成为魔龙,那是后的事。反正……反正我才不死!” 裴姝没有再说话。 从龙皎皎的立场来看,的选择没有错,后的事管不了。但如果当时不答应,连活到现在的机会都没有。 只是理解,不代表接受。 “你的主人为什么帮你化龙?于有什么好处?”这是裴姝最疑『惑』的一点。自是不信那主人是没有目的且不求报的。 从那个主人提供的功法及做事风格能看出,这是个极其狠毒的人。 像这种人自是不可能什么不,必然有的目的。 而不但提供功法,还拿出了桃源龙皎皎,付出了这么多,定然所图甚大。只是龙皎皎化龙,到底有什么好处? 若是没有猜错,龙皎皎的主人应与苏幼禾与鲤鱼精的主人是一个人。 而无论是鲤鱼精还是龙皎皎,除了都是妖外,还有一个共同点——两妖都是有可能化龙的。 鲤鱼跃龙门可化龙,而蛟修上一千年,能走蛟化龙。 “我不知,”龙皎皎茫然地摇头,“从来没有说过。” “所那些七彩村的男人全是被你吸干了阳气?”裴姝无表情的看了一眼,“既然做了这些事,那必承担后果。” “其实……”龙皎皎瞅了裴姝一眼,目光像是被的冷淡吓到了一般,忙缩了去,看上去一点儿蛟龙的威风没有,“其实那些人没有死的,我不傻,怎么可能全部按照主人说得做。” 裴姝其实猜到了,毕竟石室中还是有不少人的。 “那你是怎么修炼的?”问。 闻言,龙皎皎稍稍有点骄傲的抬起了下巴:“我这么聪明,当然有自的法子啊!反正只精血和阳气能修炼嘛,没有规定一定把每个人都吸干净。那我就想,不如循环利用咯。” “薅羊『毛』不能逮着一只羊薅,我懂!” “所,每个人每一次,我都只取一半。取完后,我还让人好吃好喝的养着他们,这样很快,这失掉的一半就能养来了!” 说到这儿,龙皎皎可自豪了,“我告诉你,所直到现在,一个人没有死哦!虽然那些人每次都吵得我很烦,可我都忍住了。你不能随冤枉我!” “我长到这么大,可是一个人没有杀过的!” “而且,他们都可愿意了。”龙皎皎瞥了裴姝一眼,“我是会付报酬的!每一次,想来献血献阳气的人可多了,我还不一定每个人都呢。” 裴姝:“……” 沉默片刻,才深深看了龙皎皎一眼,问:“那你身上的血孽是从而来?” “血孽是什么?” 龙皎皎有些『迷』茫的问。 的神『色』不似作伪,是真的不知身上的血孽从而来。可若是龙皎皎说得是真的,身上会有魔气,可不会有血孽。 血孽,必须是造了杀孽才会有的。 裴姝微微皱眉,一时间,有些想不通。 “城外的妖木。” 正这时,一直沉默的龙凛忽然开了口。 两人都是聪明人,闻言,裴姝心中立刻有了一个猜测,转头看向了青年:“难龙皎皎已经与妖木结了妖契?” 龙凛没有说话,但沉默已经是答了。 “妖契是什么?”龙皎皎却是不懂。 裴姝看向,目光有些复杂,问:“你如今虽然是蛟,可到底是催熟而成的,你的修为应该不是妖木的手。” “是啊,”龙皎皎干脆的点头,“那妖木可凶可坏了。我刚到桃源的时候,差点就被它吃了。不但如此,它还吃了好多妖好多人。我暂时打不过它,不想被它吃掉,所,我就先吃了它!” “那妖木只吃了妖和人,会实力大涨。我就想着,如果我吃了它,那是不是会变得更厉害?” 当然不是真的吃完,龙皎皎不是妖木的手,但是仗着自的身体坚硬,凭着疼痛和妖木大战了一场。 边打,边悄悄吃妖木的身体。 但那妖木太大了,而且不可能任由龙皎皎吃。说不上是运气好还是坏,龙皎皎选择的部位却恰好是妖木的心脏部位,所最终其实吃掉了妖木的半颗心脏。 “从那后,我发现我能察觉到妖木的动作了。有时候,我还能控制它。”只是凡事都有两。 控制妖木是得到的,得到了东西,自然付出代价。 “但是从那后,每逢月圆夜,我发现自身上会很痛很痛,而且需的精血和阳气更多了……”龙皎皎的眼带着自不知的惶恐,“而且,有时候我……” “而且,你发现你开始控制不住自了吗?” 不等说完,裴姝如此补充了一句。 “……是的。” “不但如此,你蜕皮的次数增加了。”裴姝沉凝的看了一眼,顿了顿,忽然用余光看了看旁边的龙凛。沉默了片刻,才,“而且,你的成年期提前了。” 不错,前他们被龙皎皎的外表骗了。 直到如今,裴姝与龙皎皎交过手,仔细观察后,才发现其实龙皎皎还是一条没有成年的小蛟。 按理,蛟三百年成年。 龙皎皎化蛟不过年而已,但不是自然成蛟的,所提前成年不奇怪。而随着成年期的到来,第一次发情期会跟着来临。 所,龙皎皎才“娶”妻。 龙皎皎正想说什么,却是忽然『色』一变,下一刻再忍不住,竟是惨叫出声,痛得在地上翻滚。 本就正处于蜕皮中,受了伤,此刻再受不住,短短一瞬,彻底化成了一条黑蛟。 “啊啊啊啊……好痛……好热啊啊啊啊啊!” 随着的惨叫声,一股极致的浓香从的身体中散发了出来。 裴姝『色』忽变,心霎时咯噔了一下,本能地朝一旁的青年看去,一眼看到了青年忽然惨白的脸『色』。 一丝血线顺着那双薄唇流了出来。 不好! 处于发情期的蛟龙身体散发出的香味是有着催情作用的,龙凛本就处于不稳定期,而且他与龙皎皎不同。 龙皎皎是蛟,发情期虽然难过,但是却不会有生命危险。 可龙凛是半龙,就意味着他的身体是不稳定的,发情期若是太激烈,怕是…… “走!” 裴姝倏然抓住青年的手,混沌力爆发,竟是凝聚起一柄巨大的风剑,然后猛地朝上的石室顶部而去。 下一刻,只听轰然一声,风剑竟然直接破石而出! 月光从上洒了下来。 带起了一丝丝冷幽。 裴姝动作未停,脚下犹如踩着轻风,拉着青年直接飞了出去。 速度极快,不过转瞬,已经远离了这。只是那股浓香太重了,他们必须还远点,再远点才行,否则……龙凛怕是承受不住! 被拉着的青年没有挣扎,顺从到了极致。 裴姝不知飞了多久,直到再闻不到了那浓香,这才发现身上已经出了汗。是的疏忽,看龙凛表无甚大碍,没有着急。 却不想龙皎皎处于发情期,才造成了现在这个局。 “龙公子,你先忍一下。”裴姝忆着曾经读过的典籍,总算是想起了典籍记载过的一个度过发情期的法子,“我们找个清静安全的地方,……” 话未说完,一只有力灼热的大手忽地揽住了的腰。 第85章 第85章旖梦 京都。 “算算日子, 应该快了蛟龙蜕皮成底日子了。”布置精致华丽房间里,黑衣女子坐在上座,看着站在她面前粉衣姑娘, 心情极是愉快, “为娘这些日子要闭关,月儿便代我巡视桃源国吧。” 这粉衣姑娘正是裴月。 直在, 她都难以信,自己竟然阴差阳错找了自己亲生母亲。从她记事起,她便以为自己是孤儿,甚至是一被父母抛弃孤儿。 乞丐堆里如她一般数不胜数。 男孩儿还好一点,一般沦落为乞丐, 是身有残疾。可女孩却不是,与她一般小女孩不有少。 幼时, 她曾期盼过自己父母。 可随着龄渐长, 随着看越来越,她便越发清楚这一切不过是奢望罢了。 后来,她有了爹爹,有了家人, 经是极满足了。 在道自己生母之前, 裴月曾幻想过自己母亲是什么样。可当道真时, 向往烟消云散, 留下甚至是怨怼。 当,齐仙儿逃走, 虽没有音信,可却是身负伤。 按理,该是活不下来。 然而,裴月怎么没有想, 她生母不仅没有死,甚至在人间过很是恣意,享受着这人间富贵。 坐在她面前,浑身散发着威势黑衣女子便是齐仙儿,亦是她娘亲。 起初,裴月是心有埋怨。 先不说齐仙儿曾经做过那些事,既然她没有死,还活着这般好,那为什么……不要她呢? “当我被裴家和沈家人追杀,力有不逮,不慎伤。而且我刚刚分娩,你又还那般小,无奈之下,只能遁入人间界。却不想在过界门时遇了意外,与你分散。” “那时,界门凶险,何况你还只是一婴儿。” “所以,我只以为我孩儿经死了。那时我悲痛欲绝,发誓一定报仇雪恨!是因此,我才坚持了在,才有了如今成!” 这些是两人认之后,齐仙儿告诉她。 当齐仙儿确实差一点便死在了裴家沈家两家人手上。 虽然后来,她侥幸活了下来,可是了人间界她,灵根灵骨毁,几乎成了一废人。又失了唯一女儿,是万念俱灰。 如果不是机缘巧合之下了一份传承,她怕是早经作古了。 没想,上天怜她。 不但送她上了青云路,如今,还把她女儿送了回来! 再想裴月告诉她那些事,齐仙儿心中是高兴不。她们母女二人如今不但都活着,且过这般好。 而沈茹呢? 不仅自己带着未出世孩子死了,她儿子、她丈夫认了她女儿,而沈茹女儿是成为了她女儿踏脚石! 当然,时至如今,齐仙儿早经不在乎裴家认不认她们母女了。 她早不是当只能屈辱为妾齐仙儿了,而是凡间被无数人敬畏奉承国师,便是凡间皇帝要敬她三分! 而且,待时机,那时,别说只是裴家和沈家,便是整修仙界都将在她脚下! 往日欺辱过她那些人都将跪在她脚下祈求她怜悯! “你不用羡慕裴姝,待时机了,那时为娘定要让你成为这三界之中最幸福最尊贵姑娘!”齐仙儿眼中满是野心和狂傲,“你如今且用心修炼,沈茹女儿脑子不行,但还算有些用处,给你提供了这么一副还算不错灵骨。” 说着,她站了起来,怜爱『摸』了『摸』裴月脸,承诺道:“那时,我儿再不用看任何人眼『色』,再没人敢欺侮我们母女!” “娘亲……” 对上那双带着慈爱眼睛,裴月喉咙干涩,终是忍不住轻轻唤了一声娘,声音里是她自己控制不住濡慕和依恋。 与齐仙儿认以来,可以说是她过最畅快最幸福日子了。 她曾幻想过很次如果她有娘亲疼爱,她日子会变成什么样?可幻想终究比不上实,直真有了娘,她才道原来她可以这般幸福。 被当做替身那三,她战战兢兢,后来裴姝醒来,她像是活在了梦中。 师尊他们虽对她好,可裴月一边沉溺,一边却忐忑不安,她不道这样日子什么时候会结束,不道这份突如其来宠爱又什么时候会被收回去。 便是认了爹爹,回了裴家,因为身世原因,她心中是不安。 而当不堪身世被揭开,她对娘亲没了任何期望。甚至……甚至有时她会想,若是没有娘便好了。 所以刚与齐仙儿认时,裴月是难以接受。 她羞耻之心让她无法坦然接受这份感情。 可…… 她终究还是自私人。 “娘亲,在经很好了,我觉很幸福了。”裴月看着面前那张美艳轻脸,忍不住道,“要不,娘,您收手吧?我们母女两这样便很好了,您经这般厉害了,无人能欺负了我们了。” “傻孩子,”齐仙儿『摸』了『摸』女儿脑袋,须臾,冷冷笑了一声道,“便是如今娘收手了,那些人不会放过我。我若是不够强,怕是活不了了!” “月儿,你是我女儿,因着我,那些人定然会看不你好。况且,那裴姝还因你成了凡人。月儿,你要道,修仙界早没了你我容身之了!” 裴月身子震了震。 “这些话以后不必再说,你且好好修炼便行。这些事,娘会处理。”齐仙儿取下头上一支簪子,轻轻一吹,那簪子竟然便化成了一面镜子,“这是控制桃源国钥匙,娘在把它交给你。这些日子,你便好好巡视它。” 说这儿,她又轻轻拍了拍裴月头,沉声道:“月儿,不要让为娘失望。” 裴月接过了那面镜子,只见镜子里很快便出了桃源国中画面。 她咬了咬唇,半晌,终是轻轻点了点头。 见此,齐仙儿满意笑了,轻声夸道:“好孩子,你且着,我们母女二人好日子还在后面呢。” ** 夜深风轻,他们近在咫尺。 这般近距离,似乎只能听见彼此呼吸声,嗅对方气息,强势又霸道,不容人忽视一分一毫。 便如她腰上那只手。 他们还在半空之中,空中清静且空旷,除了彼此,便再无其他了。 唯有天上月,在此刻洒下一层层暖光。 “裴姝。” 不何时,青忽然出声。许是压抑太久,他声音又哑又沉,却不难听。落在人耳里,像是钟声,让人无法忽视。 他没有唤她裴姑娘,而是唤了她名字。 一男子唤了一女子闺名。 手下腰肢纤细柔韧,便是隔着衣裳能感受下方美好,让人忍不住……忍不住想要握紧一点,再紧一点。 安静夜里,青呼吸微微加了。 握着纤腰手倏然用力,这一次,不用裴姝带着,他便使用了飞行之术,转瞬之间便经带着怀中人落了。 然后,抵在了一棵粗树身之上。 至始至终,那青衣姑娘都没有说过话。 她只用那双『惑』人至极温柔眸静静凝视着他,芙蓉面上看不出什么情绪,自不是否……厌恶。 直背部靠在了坚硬树身上。 她忽然轻笑了一声。 声音犹如清冽如流水,明明该是冷,可此刻,听在耳里却像是有了一股热意,烫他耳朵红了一些。 “……你笑什么?” 他皱着眉,忍不住道。 “龙公子,你出汗了。” 裴姝没有回答他题,而是忽然说了这么一句话。 龙凛微怔。 发情期来势凶猛,他忍难受,身体内外都像是有火在烧一般,如此情况,他当然会出汗。 恰在这时,他揽住裴姝腰肢手背上忽贴上了一层柔软。 是裴姝手。 “时间不早了。” 青衣女子抬头看了看天空,然后握住了他手腕,随即用力移开了他手。 霎时,龙凛心中似有凉风刮过。 ……她是不愿意吗?是讨厌他吗? “你……” 他正要说话,然而刚说了一字,身子却是忽一软,下一瞬,身体便不受控制向下滑去。眼看着便要落在上,腰上却了一只纤细手臂。 裴姝接住了他。 他们依然靠那般近,呼吸间全是女子独有馨香,让龙凛体内那把火烧越来越旺。 可对比火热难熬身体,心脏处却是冰凉。 她在拒绝他。 “裴姑娘快走吧,我怕是忍……” “幸好出来及时,还来及。” 两人同时开口,只是龙凛声音很低,直接被裴姝压了过去。 闻言,他抬眸朝面前女子看去,却见她红唇微勾,唇角处扬着一抹若有似无浅淡笑意。他目光不由自主落在了那两瓣殷红之上,微微有些恍惚。 没他反应,耳边便又传来了女子轻柔声音。 “裴公子,暂且对不住了。” 话音未落,她竟是一手刀劈在了青脖颈处。她出手太过突然又极快,龙凛猝不及防,况且在她身边,他似乎……经早没有警惕之心了。 因此,这一下劈结结实实,龙凛反应都没来及,便这般晕了过去。 昏过去前,他看着那尚带着笑意女子,眼里是连他自己没有发觉……委屈。 为什么? 裴姝为什么要这般做? 她便是厌恶他至此吗? 可明明…… ** 那是一条清幽小泉。 泉水清澈干净,在月『色』下,泛着淡淡银光,水面上围绕着一圈萤火虫,犹如天上落下来繁星,为这本绝美夜『色』增添了一抹亮『色』。 可那些再美,却不及泉水中那人。 那是姑娘。 身姿纤细,背脊却是挺直,比之寻常女子了一丝凌冽。一袭碧青『色』罗裙在冷月下,衬她似乎了一些飘渺,仿佛一只随时会飞走蝴蝶一般, 她站在泉水之中,泉水不深,只了她膝盖。 那青衣姑娘背对着他。 他看不她容貌,入目所及只有那挺直清瘦背,以及那披洒在背上、散落在水面上乌黑长发。 微风拂过,吹起了那柔顺青丝。 身体里热意一阵接着一阵,他情不自禁朝她走了过去,走进了那冷泉之中,热意似乎散了一些。 他情不自禁喟叹出声。 随着离那抹青『色』越来越近,身体里灼热似乎了缓解。 然而,似是在与他作对一般。 他朝她靠近,她却离他越远。 那抹青影一步步朝前方走去,眼看着便要离他而去,他忍不住便想开口,唤她。 ……可她是谁? 他张着嘴,一瞬间,竟是不该唤什么。 “别走……” 他朝她伸出了手,可那青影便犹如水中月,他竭力朝她靠近,却如何够不她,两人距离甚至越来越远了。 是谁? 你是谁? 恰在此时,那背对着他青衣姑娘忽然停下了脚步,随即,缓缓转头。 他忍不住睁了眼睛。 然而,一瞬间,眼前却忽然黑了下来。 泉水没了,青影消失了,入目唯有一团金光——是这黑暗之中唯一亮『色』。 那一刻,心中空落落,像是失望。 而不何时,那烦扰了他许久热意竟是退了下去。 “龙公子,你醒了吗?” 有一道清冽熟悉声音飘了过来,幽香缱绻而来,轻风扑面飞过。 龙凛睁开眼,见了那团熟悉金光。他不由自主伸出手,抓住了一束柔顺发,在他指尖缠绕摩挲,带起了微微痒意。 “你是裴姝……” 话音未落,一阵风吹来,有什么东西从他唇边拂过。 是她发丝。 “是我,你感觉好些了吗?” 龙凛微怔,忍不住捏紧了指尖发。 他没有回答她题,而是忽然倾身,薄唇几欲要与那发丝吻在了一起。直发丝另一头传来一股力,收回了那束发。 “看来龙公子经好了。”裴姝站起来,“既然如此,我们便回去吧,小豆芽该是急了。” 她转身便欲走,身后,青却伸手抓住了她裙摆。 “裴姑娘,你用是什么法子?”自己身体自己最清楚,龙凛很清楚自己之前是么危险。他发情期来势汹汹,而且又是不稳定半龙,除了……他暂时想不有什么法子能平稳度过这发情期。 “龙公子觉呢?” 不龙凛回答,裴姝便笑了一声,“你放心,没有你允许,我可不会胡『乱』占你便宜。” “至于用什么法子?那是……秘密。” 说罢,她轻轻一扯,便收回了自己裙摆,然后步朝前走了。便是走远了,还能隐约听见那清浅笑声。 龙凛垂头,身上衣衫尚在,且完好无缺、干干净净,无人动过。 他忍不住把指尖放在了鼻下,那里还残存着一丝丝幽淡香气。然而,很快轻风吹来,那香气便这般散去了。 仿佛从未存在过。 便如那汪冷泉、那抹青影,仿佛只是一场旖梦罢了。 可是,这场梦终究是有两主角。 而梦做过便不会消失。 “龙公子,走了!回去吃饭啦。” 前方青衣姑娘忽然转过头,唤了他一声,她态度与之前别无二致,仿佛昨夜什么没有发生过,可却又像是了一些什么。 龙凛怔了一瞬。 片刻,跟着笑了。 他站了起来,便是又看不了,可是黑暗中那团金光却一直指引着他。他一步步朝那金光走去,这一次,没有任何停留。 直,他站在了她身边。 衣衫交缠间,手指似乎被什么勾了一下。 第86章 第86章她为另一个人要他的命(…… 于之前的数次反噬, 齐仙儿的伤势一直没有痊愈。如今,她从裴月那里知道了修仙界的一些事,又知道了沈茹之女也在人间界, 且极不好对付。 因此, 齐仙儿便准备闭关疗伤。 与裴月相认之前,齐仙儿为了让自己快速恢复, 是用了童子之血的。 这是邪术,且残忍至极。 但与裴月相认后,她们虽然相处不久,但齐仙儿何其精明,短短几日, 便经看清了自己这个女儿的『性』子。 若是她还用那些无辜的童子来疗伤,怕是她这个女儿接受不了。 她们母女俩人好不容易团聚, 如今正是该培养感情的时候, 齐仙儿并不想起冲突。 再加上,这些日子,因为京城儿童失踪的数量多了,经引起了朝廷的注意。如今皇帝生病, 正是皇位争夺的关键时期, 朝野内都有无数人盯。 况且, 她还担了一个国师之名, 明里暗里关注她的人可不。 她虽然表面上没有参与皇位的争夺,但有心人却也能看出她与贵妃和大皇子一系走近。如此一来, 这些日子是该低调行事。 齐仙儿并不在意这些凡人对她的看法,在她那功法之后,便知道自己的路在何方了。但如今,她正处于修炼的关键期, 想达自己的目的,却是不不借助这些凡人的力量。 两方原因相加,齐仙儿这才放弃了用童子之血疗伤的法子,而是选择自己闭关冲击。而正如她所料,她把那些抓来的童子放了之后,裴月便与她亲近了一些。 母女俩人又说了些话,齐仙儿这才去闭关了。 她此次闭关也不会久,若是顺利,七日后便能出关了。 而裴月,便听母亲的话,代她巡视桃源国。 这桃源国其实是个小秘境,是齐仙儿的那份传承中的另一份宝物,只是因为如今人间灵气稀薄,这小秘境的价值便大打折扣,比不那功法了。 若是放在修仙界,倒是个宝贝。 不过,如今也不是没有用。 之所以把龙皎皎放进桃源国,便是因为桃源国里的环境能够让龙皎皎快化龙。裴月之前过齐仙儿,为何助人化龙。 毕竟,她可不是乐于助人的『性』子。 只是,虽然很多事情齐仙儿都会告诉她,但这个题,齐仙儿却是没有回答她,只说时机未。 待时机成熟,她自然便知道了。 裴月打了钥匙,镜子里便出现了桃源国的画面。 这个小秘境经被齐仙儿炼制过了,按理,凭她现在的修为,便是极品灵器也能炼化。可不知为甚,这桃源国却始终无法被她完全炼化。 不过,虽无法完全炼化,却是不影响她控制。 裴月只通过这钥匙,便能看除城妖木所在之地,桃源国的任意地方。根据齐仙儿的求,裴月先去看了井底密室。 也是那关许多人的石室。 “闻人师兄?!” 岂料,她才刚把画面调了石室,便在角落里看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裴月顿时惊站了起来。 起初,她还以为自己看错了。但是定眼看去,那躺在石室囚笼角落里生死不知的人确是闻人靖无疑。 裴月忍不住叫了一。 可惜,她虽然能看桃源国里面的人和物,里面的人却是听不她的音的。 那囚笼不远处还关不男子,但与闻人靖比起来,那些人看上去身体和精神状态好多了,除了有些个脸『色』白了一点,但都至是活蹦『乱』跳的。 而闻人靖被单独关在一个铁制的囚笼里,身上的衣裳染了不的血,脸『色』也是惨白的。 此刻正紧闭眼睛,也不知情况如何了。 陡然见闻人靖,裴月先是惊、再是喜,如今看清了闻人靖的样子,却全都变成了忧心。自从界门分离后,他们便断了联系。 便是仲无愁,她之前也见了,可是这么久过去,却一直没有闻人靖的消息。 在此之前,裴月甚至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却是没想,她竟然会在母亲的小秘境里看了闻人靖!只是,瞧如今闻人靖的模样,怕是受了不的苦。 裴月来不及深思闻人靖为什么会出现在桃源国里,忙凝神精心,按照齐仙儿教她的口诀,小心翼翼地打了囚笼的门。 她倒是想直接救出闻人靖,只是以她的修为只能勉强使用小秘境,却是无法如母亲那般自如的控制。 仅仅只做了这么简单的事,便经耗尽了她的灵气。 她忙付了几颗丹『药』,快速恢复自己的灵力。 囚笼打的音,似是惊醒了闻人靖。 他总算是缓缓睁了眼睛,便见囚笼的锁竟然自动了,目光顿时暗了暗,厉道:“是谁?!” 修仙界自是有隐身之法的。 闻人靖起初也是这般想的,所以瞬间提高了警惕。只是,待他用灵气扫视了一圈后,却是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没有人回答他。 然而,没多久,闻人靖的目光却是一凛。 只见地上,不知何时竟出现了一行字—— “闻人师兄,我是裴月。我现在无法来找你,我把锁打了,你先出来吧。待……” 字没有写完,便断了。 “裴月?”闻人靖一怔,随即忙道,“你在哪里?” 这一次,地上没有出现任何的字。 桃源国,裴月灵力使用过度,喉间腥甜,身子霎时软倒在地。虽然丹『药』能恢复她一部分灵力,但是她的修为底低,能做如此,是她的极限了。 她的字,闻人靖自然认识。他等了一会儿,也没有等裴月的回应,眉微微皱了皱。沉默了片刻,闻人靖终是站了起来,轻轻走了出去。 此时,其他人大都睡了。 闻人靖的动作很轻,况且那些人都是凡人,在他刻意的掩饰下,自是没有人发现他出来了。 其实,若不是那个囚笼,闻人靖便是如今受了伤,这里也是困不住他的。 只是他没有想,在这里,竟然也会有玄铁存在。 那困住他的囚笼,便是玄铁所制。 玄铁极其罕见珍贵,坚硬无比,乃是炼器的绝佳材料,即便他如今恢复了全盛期,怕也是劈不玄铁的。 因此,他只能憋屈的被关在里面。 如今,裴月帮他把锁了,他终于可以出来了。 闻人靖压下丹田的闷痛,径直出了这间石室。之前被关进来时,他昏『迷』不醒,因此,一时之间也不知道出口在哪里。 走了不知道多久,他忽然听了一痛叫。 底是相处了一段时间,闻人靖很快便认出了这音是谁的——那是桃源国国主龙皎皎的音! 她也在这里?! 闻人靖眸『色』瞬时暗了暗。 龙皎皎的叫里满是痛苦,且越来越虚弱。若是正常情况,如今只有筑基期修为的闻人靖自是只能避她走。 可如今…… 闻人靖在原地顿了顿,片刻,终是沉脸朝音来处而去。 没走多久,前方便又出现了一间石室。 而龙皎皎的音正是从里面传出来的。 闻人靖谨慎地走过去,然后推了石门,里面的情形霎时印入眼帘——只见一条巨大的黑蛟正在地上痛苦的翻滚,身上的皮经蜕了一大半,一双眼睛是绯红一片了。 而石室里,除了痛苦蜕皮的黑蛟,只有一口玉棺。 玉棺里,躺一个人事不知的凡人。 见此,闻人靖面『色』一厉,祭出命剑,便直接朝那黑蛟攻了过去! 他之前便在猜测龙皎皎的真身,倒是没有想,她竟是一条罕见的黑蛟。如今的修仙界经有百年没有出现过蛟龙了。 蛟虽不是真龙,但是极品凶兽了。 的蛟龙筋乃是炼器至宝,若是能这蛟龙筋,便可以为裴姝炼制一柄极品新剑了! 他之前便经注意了裴姝的万灵剑经断了。 如此,这蛟龙出现的正是时候! 虽然之前裴姝冷漠的说了那些话,甚至还……可闻人靖坚信,裴姝不过是还在恨他罢了。可没有爱,又何来的恨? 只让她出了这口气,只他拼命的对她好,总有一天……总有一天他们会回从前的! 思索间,闻人靖的动作未停,命剑如风一般朝蛟龙刺了过去。这石室不大,而蛟龙身体却是巨大无比,所以,即便是察觉了危险,也无法及时躲。 再加上,她此刻正是蜕皮的虚弱期,新生的皮还脆弱,坚硬程度根比不上以前。 因此,这一剑竟是深深地刺进了黑蛟的身体里! “啊啊啊——!” 黑蛟霎时凄厉的惨叫了起来。 闻人靖一击中之后,便又是第二击。 这蛟龙之前对他肆意侮辱,所以,闻人靖根没有任何留手,这第二剑竟是直接朝蛟龙的眼睛刺去! “铿——” 眼见那剑便刺进了蛟龙的眼睛里,一把断剑却是忽然飞来,与闻人靖的命之剑撞在了一起,阻止了的攻击。 见此,蛟龙立刻把自己的身体蜷缩了起来,然后把自己的脑袋埋进了身体里。 随即,巨大的身体蠕动,竟是想藏在来人的身后。 “姝儿?” 走进来的正是那熟悉的青衣,闻人靖目光一亮,情不自禁地朝那青衣女子走去。然而还未走近,一个白衣人便挡在了中间,把身后的姑娘严严实实的挡住了。 “她叫裴姝。” 白衣青年淡淡口,面『色』淡漠,音里带一丝丝冷意。 闻人靖倏然顿住了脚步。 看面前的白衣青年,眉深深皱了起来。他自然还记龙凛的,不但记,还记恨是清楚,想忘也忘不了。 “走!” 闻人靖冷斥道,持剑竟是朝龙凛攻过去。 而面对他的攻击,龙凛动也未动。 在他的命剑碰白衣青年时,一抹青影犹如轻风一般飞了过来,然后挡住了他的剑。非但如此,下一瞬,她竟还朝他攻了过来。 闻人靖受了伤,而且…… 那个青衣女子根没有任何留手,他险险的侧过了身子,手腕处却还是传来了一股剧痛——是她的断剑刺断了他的手筋。 没有任何停顿。 他站在原地,怔怔的看流血的手。 鲜血一滴一滴的落在地上,在安静的石室里发出了极其清晰的音。 然而,无人理会。 方才出手凌厉的青衣女子然收了手中断剑,却是没有看他一眼,而是转,看那个白衣青年。 她秀丽的眉轻蹙,清丽的面容一如往昔,带特有的冷意。 “为何不还手?刚才那剑差点伤你了。”她如此说,语气埋怨之余却是不乏……关心。 她在关心他。 关心别的男子。 “……忘了。”白衣青年停顿了片刻才回道,随即,面向面前的姑娘,用那双又恢复无神的眼睛凝视她,“而且,不是有你吗?” 闻言,裴姝微微怔了一下。 须臾,却是笑了一。 明明是极其简单的一句话,明明是极其普通寻常的一幕,明明他们之间没有任何亲密的动作,可那一瞬间,闻人靖却觉这一幕刺眼了极致。 那一刻,心中像是立时生起了一股浓浓的戾气。 他眸『色』暗沉,竟是再次朝那白衣青年攻了过去。 铿——! 手中剑倏然被人打断在地。 闻人靖也不禁后退了几步,胸口一疼,单膝跪在了地上。 “没有下一次了,闻人靖。” 他心心念念的人为另一人打落了他的剑,打伤了他,眉目冷淡的看他,眸中也是清冷如水,无方才的一丝暖意。 不但如此,话里,竟是有了杀意。 杀意。 她竟是想杀了他吗? “你……喜欢上他了吗?” 闻人靖抬,看前方那个与其他人并肩站立的青衣女子,带最后的希翼道。 “闻人靖。”裴姝又唤了一他的名字,面上无甚表情,语气甚至是轻描淡写的,仿佛说不是什么重的话,“我说过,往事矣。无论我是否喜欢他,或是其他人,你我之间,也再也不可能了。” “可是……” “你既然早做了选择,便不能反悔。”不等他说完,裴姝便直接道,“亦承担自己的责任,所以,别做这些让人瞧不起的事。” “瞧不起的事……哈哈哈瞧不起吗?” 闻人靖忽然低低笑了起来,手指倏然紧握成拳,喃喃低语,“可是,我做不啊……若是这个人死了……” 话音未落,他陡然动了起来。 竟是以身作剑,如光一般朝龙凛再次飞『射』了过去! 然后,他看见了,青衣女子不但挡在了白衣青年的面前,还凝风化剑。 而那道风剑,朝他的心脏刺了过来。 一息间,心脏倏然剧痛。 风剑剑尖然刺破了衣衫,刺破了他的皮肉,刺进了他的心脏…… 喉间一甜,一口鲜血倏然喷了出来。 不远处,那青衣女子挺直背脊站在那里。 她看他,竟是连面『色』也没有变一下,目光中甚至毫无波动,仿佛……仿佛他只是个无关紧的陌生人了。 “裴姝……裴姝……” 他低低念她的名字,却是没有她的任何回应。 恰在这时,一道黑影飞速袭来。 竟是黑蛟的尾巴! ——那黑蛟见他伤重,竟是报之前的仇。这一尾巴若是击在他的身上,再加上之前的伤,怕是能直接了他的命。 闻人靖知道,裴姝也知道。 可从始至终,那青衣女子都没有动一下。 闻人靖的心口冰凉一片。 眼见那蛟尾便砸了过来,下一瞬,闻人靖竟是凭空消失了。 “咦?人呢?” 龙皎皎的尾巴拍了一个空,重重砸在了地上,她疑『惑』地看石室,却是再也没了闻人靖的身影,不但如此,石室里竟也没了他的气息。 如今,这间石室里,除了昏睡不醒的孟柯,便只剩下他们三个了。 而此时,另两人正面对面,似乎正在发呆。 还是蛟身的龙皎皎大眼珠子转了转,悄悄重新换回了人形,便偷偷朝面跑。只是刚走了两步,脑袋上却是被坚硬的剑柄拍了一下。 然后,后颈衣领也被人捏住。 “让你走了吗?” 她转,便对上了一张似笑非笑的美丽容颜。 ——她笑起来是真好看,哪怕之前被打那么惨,可是此刻龙皎皎还是看直了眼,竟是都忘了挣扎。只睁圆溜溜的眼睛看面前的美人,差流口水了。 正这时,眼睛忽地一疼。 她忙闭上眼。 再睁眼时,却见那青衣美人经被人挡在了身后,一丝也没有『露』出来了。 “滚。” 第87章 第87章裴姑娘莫不是喜欢那条丑…… 龙皎皎垂头丧气的跟在裴姝身后。 倒是想跑, 可每每还没来及动呢,身边两位大佬便已经现了。裴姝还好,出手还算温和。可龙凛却是不会留手的, 龙皎皎『揉』着自己的被打疼的方, 长长叹了口气。 收了么多个美人,倒是没想到, 最后竟栽在了两个看上去“弱不禁风”的美人身上。 现在浑身是伤,狼狈不堪,哪里还有半点主的威风?看上去比乞丐也好不了多少了。 其实算起来,从龙皎皎化人到现在,也不过十来, 用人类的龄来算,也还是个未成的孩子。 如今, 的身体虽然已经达到了成前, 可是心态却还是个孩子。 很多事不懂。 为在桃源位超群,所以也无人敢来管的事,自也无人现他们的主其实就是个没长大的小孩子。 也要归功于龙皎皎超强的武力值,以及那张特别能唬人的脸。 起初, 裴姝也差点被骗了。 可谁知道, 位看上去精明威武的主, 其实连真正的洞房也不知道是什么。也不怪龙皎皎, 不过是条野生的蛇,无人管教。 后来, 虽然被强迫认主,可那所谓的主人除了教一大堆邪法,什么有用的东西也没有教。 而后宫有收了那么多美人,桃源的人也不知道他们的主连常识不懂。 至于后宫里的那些美人? 谁好意思说, 自己其实从未到过主的宠幸呢?那不是在丢自己的脸嘛! 此,阴差阳错下,多来,竟然无人知龙皎皎的本。 “你们到底想要做什么呀?”出去的路上,龙皎皎忍不住道,“只要你们不杀,主之位也可以送给你们的!” 闻言,裴姝还未开口,龙凛便直接戳穿道:“你已经是们的手下败将了,主之位还用着送?” 此话一出,龙皎皎的面『色』便变了变。 虽然不算聪明,可是却有一小动物的直觉。 所以,看出了裴姝虽然凶,但暂没有要命的心思,否则,也不会在闻人靖要杀,救了。 只是把自己的命放在别人手上终究不大稳当,所以便想着谈谈条件。 可惜,一开口就被人撅了回去。 “你杀过人吗?” 裴姝看了一眼,淡声问道。 “当然没有!”龙皎皎立刻摇头,“没事杀人做什么,桃源本来人就挺少的。”说到儿,眼珠子转了转,又道:“你看,没有杀过人,就不是那些凡人口的坏妖吧?” “虽是没杀人,但却做下了不少孽。”裴姝道。 见龙皎皎还是一脸『迷』茫,解释道:“你虽然是被迫,可也算是助纣为虐。便说那七彩村的男人们,为被你收进了桃源,从此亲人分离,忍受分离之苦。他们虽然没死,可家却没了。” “人散家离,老人失了儿子,妻子失了丈夫,孩子失了父亲,一个村子此消失,只留下了一些老幼苦苦支撑,你说难道不是孽吗?” 龙皎皎张了张嘴,本想说从来没有样想过,而且也不是故意般做的,也是被『逼』的。 然而,却终是一个字没有说出来。 “……不知道会变成样。”忍不住握紧了手掌,有些难过的道,“只是……只是不想死,也不想孟柯死而已。” 当若是不答应主人,怕是当场就会被打杀。 而孟柯,如果不是有主人赐下的『药』,也早已死了。 虽然是桃源的主,看上去似乎挺风光,但也不过是被齐仙儿掌控的一颗棋子,一颗用来害人的棋子。 害人便是害人,即便是身不由己,但也掩盖不了做过坏事的事实。 “七彩村……现在是什么样?”龙皎皎忍不住问道,“桃源只能进不能出,便是个主也是一样。主人只给了方圆十里探察的能力,而且只对男子有用。” 也是为什么只要有男人出现在附近,桃源便能自动把人吸进来的原。 当然,也能做一点小小的改动。 便如孟柯的弟弟孟远。 红姐们虽然把孟远打扮成了女孩,但其实也瞒不过的,孟远之所以能留在外面,便是为龙皎皎『插』手。 但也是能做到的极限了。 而么多,便是龙皎皎也没有出过桃源,自是不知外界的情况。 “……小远还好吗?”到底不是凡人,又在凡间没待多久,缺乏很多常识。若不是裴姝提起,根本就不知道没了男人,七彩村的人会活那般艰难。 “还活着。” 裴姝回道。 闻言,龙皎皎终是松了口气。 “做孽会负责的!”咬牙道,“但是能不能再给一点间?等把事情做完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杀你作甚?” 岂料,那青衣女子却是挑了挑眉,淡声道,“你自己做孽,自然要由你去还。你若是死了,孽又该怎么办?那些被抓进来的人怎么处理?还有已经只剩下一些老幼的七彩村又该如何?” “所以,为什么要杀你?” 不知何,天『色』已经亮了。 桃源里的天气自来不错,今日自也是个艳阳天,此太阳已经徐徐升起,晨曦映下,洒满了大。 金『色』的阳光下,那青衣女子含笑而立。 “咦?”龙皎皎眨了眨眼,先是愣了愣,随即猛反应了过来,“你……你你你真的不杀了?” 不等裴姝回答,一个劲儿的点头道:“对对对,你说对,自己做孽自己还,肯定会还的!” “话说容易,做起来可不简单。”裴姝故意拉直了唇角,面无表情的看着龙皎皎道,“光说,可不行。若是你阳奉阴违……” 笑起来如温暖春风,沉下脸却如沉冬冰雪。 龙皎皎又被狠狠揍了一顿,一见此,立刻打了个激灵,忙举手誓道:“不会的!龙皎皎誓,若是有半句虚言,那就……那就死无葬身之,永世不超生!” 毒誓已然很重了。 裴姝淡淡嗯了一声,道:“既是如此,那便从现在开始还吧。” 裴姝不杀龙皎皎自也是有原的。 一来,蛟龙虽然身带血孽,但确实也是被『逼』无奈,且良心未泯,心底尚有良善。自是不可能只相信蛟龙的一面之词,但却能看到蛟龙的元灵。 起初,为血孽太深,也没有细看。 而如今,仔细观察,却现去除那层血孽,龙皎皎的元灵甚至称上干净。非但如此,的元灵上竟还带着一丝功德金光。 那功德金光虽然淡,却是真实存在,不容忽视的。 再结合龙皎皎所言桃源现状,裴姝倒是能猜到功德金光的来源——龙皎皎虽被『逼』无奈害了人,却又以自己的能力护住了许多人。 有那些从外面进来的凡人,也有桃源的人。 按理,蛟便是未成,也应有元婴期的修为。而成之后,更是能到化神。龙皎皎已然度进入了成期,虽是用邪术催生的蛟,但修为也在元婴到化神之间。 般修为,若是打起来,就算能赢,却也不会赢那般轻松。 而之所以会如此,很大一部分原,是龙皎皎其实一直处于虚弱之。 是由邪术催生的蛟,若是想要成长,想要变更强大,便必须吸收精血和阳气。一个人一半的精血全部的精血,其实不仅仅是两倍的差距。 龙皎皎若是完整的吸收了一个人的精血,获的能量比吸收数十人的半数精血还要多。 非但如此,甚至更加精纯。 一点,龙皎皎本人不可能不知道。 所以,龙皎皎现在有化神的修为,却挥不出应有的威力。 而除此之外,的到来也确实改变了桃源。以自己的身体为基,强行压制了妖木,给了桃源一份安宁。 那丝功德金光便是由此而来吧。 裴姝猜测,那位主人把龙皎皎放进来,最初的目的怕是要龙皎皎吃下桃源的妖。 毕竟,从生的一系列事能看出,位幕后主人在不折手段的想要培育出一条龙。 而龙皎皎若是吃下桃源的妖,自然能更快化龙。 可龙皎皎却是没如所想,非但没有吃妖,甚至还救下了那些妖,成了一方天之主。 以那位主人表现出来的独断狠辣子,不可能任由龙皎皎般做。但他之后却没有阻止,不,或许是根本阻止不了。 毕竟,桃源很是奇异,想要炼化它,便是大乘期修者也不易。 思及此,裴姝不由想到了之前凭空消失的闻人靖。 ——以闻人靖如今的修为绝不可能做到如此,所以,定是有人在背后助他。而人,以无声无息的能力,桃源里便是龙皎皎也做不到,此,只可能是外界之人。 能『操』纵一切的外界之人,也只有那背后之人了。 可为什么要救闻人靖? 若是要救,为何不早些出手?毕竟闻人靖掉入桃源的间已经不短了。 般想来,一切,倒是变越来越复杂了。 所以,二个原,便是要留下龙皎皎,借引出那幕后之人! 虽不是那睚眦必报的人,可幕后人三番两次的针对,更是要至于死,既然如此,自是不可能不给些回应。 “王宫应该有很久头了吧?”裴姝忽然问道。 龙皎皎愣了愣,忙回道:“对的,反正来,它就已经存在了。至于具体有多久,也不清楚。” “桃源的原住民应该了解吧?” 闻言,龙皎皎却是摇了摇头,叹气道:“桃源的原住民如今纪最大的也不过百来岁,还没有大呢。为妖木的祸害,里面的妖死很快,如今留下的是轻妖。他们之前忙着对付妖木,哪里有心思去了解些。” “刚来也是问过的,但是一无所获。” “那可有书阁典籍?”裴姝皱眉。 龙皎皎回道:“以前是有的,可是后来被破坏了,现在就留下一些残卷。” 说到儿,龙皎皎也皱起了眉头道:“有去看过那些残卷,可是却现里面的字一个不认识!孟柯之前教过写字的,学可快了!” 如今三界用皆是同一文字,便是人族创造的。 “或许,那应该是妖族的文字。” 正,一直沉默的白衣青忽然出了声。 不知为甚,他的声音微微有些大,每一个字说挺重。而说话间,也看似自然的走了步,恰恰走到了裴姝的面前。 裴姝抬眸,所见便唯有袭白衣了。 “辰不早了,们该回去了,小豆芽该等急了。”晨光下,青似是更隽秀了分。他依然恢复了平常的模样,冷白的皮肤已没了之前的殷红。 他垂首,轻淡的说了句话。 ——一句裴姝不久前方对他说过的话。 可裴姝说完后,却是也没有回去见小豆芽,而是又来了那井底石室。若非如此,也不会恰巧救下了龙皎皎。 裴姝抬眸,对上了那双无神的眼睛。 倒是还好,须臾,唇角甚至不知何还翘了翘,勾出了一个轻松恣意又好看的弧度。旁边的龙皎皎却已经双腿软了,若不是苦苦撑着,怕是此刻已经没出息的软倒在了。 不知为甚,明明被裴姝揍更多,那白衣青甚至没有怎么动手。 可龙皎皎最怕的却是他。 惧怕无关修为,也不知是不是的错觉,甚至从白衣青的身上受到了血脉的压迫。 然而怎么可能? 已经是蛟龙了,除非龙凛是真龙,否则,怎么会对有血脉上的压制?可看出来,龙凛不是龙,甚至是个凡人。 或许他具有龙族血脉,但是血脉再浓,也不可能压制一条成的蛟! “要不你们先聊,先回去……换件衣裳?”须臾,艰难的张了张嘴,小心翼翼问道。 “嗯。” 裴姝还未开口,龙凛便矜持的嗯了一声。 见此,龙皎皎压根就没有停顿一瞬,明明是一条蛟却跑比兔子还快,转瞬便已经没了踪影。 “龙公子很讨厌龙皎皎?” “裴姑娘莫不是喜欢那条丑蛟?” 待到龙皎皎一走,两人便同开了口。 话落,两人又同住了嘴。 半晌,裴姝忽然笑了一声,回道:“小蛟看上去精明,却懵懂可爱,确实挺讨人喜欢的。” 自顾自的说着,仿佛没有现某人的唇角已经拉直了。 龙凛沉声道:“做过孽,害过人。” “非是本意。”裴姝叹息一声,似是有些怜意,“况且,也救了不少人,身上甚至有功德金光,如此看来,倒还有救。” 白衣青抿紧了唇,须臾,转身朝前走去,边道:“走吧,小豆芽在等们。” 说话间,已经走出了好些步。 他腿长,又走快,没一会儿,便走了好远。 他走急,自是没有瞧见,身后,那青衣姑娘瞧着他的背影,笑了起来。 ——一抹堪称愉悦的笑。 “龙公子生气了吗?” 过了片刻,快步跟了上去,然后走到了青的旁边,随即偏头含笑朝他的脸上看去。 龙凛看不到,却听见。 连话音里也带着笑意。 “没有。” 说是没有,可眉目间却已然拧起了一个疙瘩。小豆芽闹别扭的候,别无两样。 是逗过头了呀。 裴姝眉头微扬,忽伸手,轻轻扯了扯面前那片白『色』的衣角,轻声道:“虽可爱,但在心却不是最可爱的。” 不知何,那片白『色』衣袖下,修长的手指已经不自觉握在了一起。 掌心已是黏腻一片。 “讨喜欢,不过是为,那最可爱的有些相似罢了。”还在说着,声音却是慢慢低了下去,“龙公子可知,那最可爱的是谁?” 脚步早已不知不觉停了下来。 太阳高高升起了,温度也在逐步上升,站在太阳底下,一股炽热再次席卷了他的全身。他喉头滚动,声音忽有些哑意,“……是谁?” “是……” “当然是啦!” 裴姝刚说了一个字,旁边便忽传来了一道带着骄傲的小『奶』音,不但打断了的话,还擅自补充了一句。 “本大人又好看又贴心还善良,最可爱的当然是啦!” 一个小胖娃扇着金『色』的小翅膀刷一下飞到了两人间,振振有词的道,“姝姝,你说说对不对?!” 霎那间,有人的脸『色』黑了。 第88章 第88章一大一小 京都, 裴月丹田剧痛,不但口中吐血,七窍竟也流出了血。看着她便要倒下去了, 身后有人立刻伸手接住了她。 随即, 源源不断地灵力输了过去。 “你疯了吗?你的灵力早已枯竭了,若是强行动用, 怕是会筋脉全断!”人正是闭关中的齐仙儿。她闭关之前,在裴月身上下了禁制,本意是裴月若是遇到危及生命的危险,她便能立即察觉。 却没想到,不到一的时间, 裴月便成了这番模样。 若不是她及时出,这一次筋脉全断是轻, 严重的甚至会成为废人, 危及生命! 裴月已不出话了。 齐仙儿足足为她调息了半个时辰,她惨白的脸『色』这才恢复了一,但依旧难看,一看便知是灵力用过度。 “对不起娘, 我……我是不是打扰您闭关了?” 方一恢复, 裴月便有些忐忑的看了齐仙儿一, “您的伤怎样了?” “你倒是有心思问我, 先看看你自己吧!”齐仙儿的脸『色』有些难看,见女儿泫欲泣的模样, 到底是软了神『色』道,“我不过是叫你代我巡视桃源国,你怎会把自己搞成这样?” 她一,裴月才忽想起自己干了什。 对了, 她先是在桃源国发现了闻人师兄,结果没想到,后又看到了裴姝。后,裴姝与闻人靖动手,见闻人靖要没了命,裴月情急之下便不顾自己灵力不足的情况,想要把闻人靖带出! 这时,齐仙儿已看到了屋子里多了一人了。 方才她是担心裴月,所以才没有注意到。现在裴月恢复了过,她立即便察觉到了屋子里第三人的存在。 恰时,闻人靖也悠悠转醒,刚好睁开了睛。 “你是为了救这个男人,所以才把自己搞成这幅模样的?”齐仙儿何等聪明,转瞬便猜出了前因后果,霎时,看着闻人靖的目光便生了杀意。 见此,裴月忙挡在了闻人靖面前,急忙解释道:“娘,是我自愿的。闻人师兄不知道的,不关他的,只是我修为不精才受伤的!” “闻人师兄?”齐仙儿冷看着地上的男人,“他便是那个负了你的闻人靖?!” “裴月……”闻人靖勉力从地上站了起,看着周围陌生的环境,以及面前那个黑衣女人,皱起了眉头,“你叫她娘?” 他眸『色』一沉,“她是害了沈伯母的齐仙儿……噗!” 话未完,齐仙儿便倏挥手,一股强劲的灵击打在了闻人靖的身上。 他顿时整个人都飞了出去,重重地砸在了墙上。 “本座的名讳,不是你能唤的!”齐仙儿冷了一声,伸手拉住了想要跑过去的裴月,沉声道,“你的道侣大典不是未完成吗?正好,本座作为你的母亲,便由我为你主持这婚礼,完了这婚!” 裴月的脚步倏顿住。 “月儿,你要记住,不过是个男人罢了。你是本座的女儿,他愿不愿意不重要,只要你喜欢,便抢过便是!” 边,她边走到了闻人靖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见闻人靖对她怒目视,她只冷冷勾了勾唇,便直接一脚踩在了他身上,闻人靖霎时溢出了一丝痛『吟』。 齐仙儿却是看也未看,是转头对裴月道:“看到了吗?只要你够强大,这个男人,你便能踩在脚下,任你施为!” 裴月咬着唇,没有话。 ,的衣袖里,双手已无意识的握成了拳头。 ** 小豆芽可提心吊胆的等了好久。 见着都第二了,裴姝和龙凛没有回,他再也等不下去,便悄悄飞了出找。本生着气呢,一听裴姝竟夸他“最可爱”,这气才消了。 又见着两人都完好无缺,小豆芽紧张忐忑的心就放松了下。 他倒是开心了, 八_零_电_子_书_w_ w_w_._t_x_t_8_0_8_0_. c_o_m 可有人却是不痛快了。 ,时机已错过,再想问,竟是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机会了。 龙皎皎没多久便把残卷送了过。 果,上面的文字,确是妖族文字无疑。裴姝之前有听过,但是却并未系统学习过,只能认出其中几个简单的字。 “啊,你也不认识,那怎办呀?” 或许是已被戳穿了本『性』,龙皎皎在裴姝几人面前也不装了。残卷是她亲自送过的,也不知道她是个什心思,都已被揍得这惨,结果竟要凑到他面前。 用龙皎皎的话便是,她皮糙肉厚的,痛一会儿就好了,反正也没伤筋动骨。 也确如此。 蛟的自愈能力很强,不过短短半,龙皎皎的伤便已好了许多了。整个人活蹦『乱』跳的,能和小豆芽抢东吃,看上去精神得很。 ——小豆芽虽被养得肥嘟嘟的,但是唇红齿白、又白又嫩,再难见到比他更可爱更漂亮的小孩儿了。 龙皎皎又是个颜控,当即就被这小胖子给虏获了。 她甚至提出可以等小豆芽大。 当,结果自是被打回去了。 都不用裴姝开口,小豆芽自己就气得动手了。 闻言,裴姝却是没有『露』出什失落的情绪。相反,她看上去心情不错。 她没有回答龙皎皎,是看了一旁一直沉默的白衣青年道:“我是不行了,是请龙公子翻译一下这妖族残卷吧。” 这话她得很自,仿佛非常肯定龙凛能看懂妖族文字。 龙凛微顿。 他没得及开口,小豆芽便跑过抢问道:“裴姝,你给他干什呀?他能认识妖族文字吗?” 边,那小胖子抬着下巴瞧了瞧人道:“况且,他看不到。” 话音未落,却见白衣青年直接伸手接过了裴姝手中的残卷,淡声道:“给我半个时辰。”罢,便打开残卷,仔细的『摸』索。 他虽是看不到,但这字写出却是有痕迹的,自能够『摸』得着。 见此,小豆芽转头就与裴姝对视了一,一大一小无声的了起。以防打扰龙凛,裴姝三个便都出了屋子,把空间留给了龙凛。 刚出门,小豆芽便邀功似的凑到裴姝身边道:“看吧,他果中计了!” 见他那尾巴都要翘起的小模样,裴姝轻轻『摸』了『摸』他的脑袋,如他所愿夸赞道:“不错,干得很好。” 龙凛虽没话,但那脸『色』冰冰冷冷的,眉目间都拧起了小疙瘩,傻子都看得出他在生气。 所以,为了让他乖乖干活,小豆芽便又演上了。 虽不知道为什,但是他已发现了,龙凛现在可在意自己在裴姝面前的形象了——这可是小豆芽偷偷观察了许久才得出的结论。 别以为他每只知道憨吃憨玩,可小豆芽自己却是很认真在为这个家着想的。 一大一小已有了验,这一次演起,自是轻车驾熟。 “龙凛得一副聪明像,哼,没想到也不过如此嘛!”小团子骄傲的挺起小胸膛,斩钉截铁地道,“都这大了,学人小孩子闹别扭,也不知道丢人!他肯定等着你去哄他呢。” 着,小团子变成小小团子,飞到了裴姝的肩膀上,霸道的道:“我才是小孩儿,你要哄只能哄我,知道不!” “好好好,只哄你,不哄他。” 裴姝无奈的捏了捏他的小小脸。 “你感情可真好啊!”一旁,被忽略了很久的龙皎皎终于忍不住感叹了一句,羡慕地道。 闻言,小豆芽顿时觉得她顺了不,认真地道:“那当,我可是裴姝心中最重要最可爱的!” 龙皎皎更加羡慕了,道:“如果我的宠物醒过就好了,他也过我是他心里最重要最可爱的。” 到这儿,她就失落的叹了口气。 “美人……不对,裴姑娘,你能把我的宠物救醒吗?”龙皎皎希翼的看裴姝,“只要能让他醒过,我可以把我的宝贝都给你!我收藏了好多宝石的,你想要多都可以!” “他对你很重要?”裴姝看她。 龙皎皎认真头:“当,他可是我最爱的宠物……好吧,也是我唯一的宠物。我过要一直在一起的。” 裴姝看着她,也不知该为那孟柯高兴是叹息。 在龙皎皎的心中,孟柯确很重要。甚至为了救他,龙皎皎甘愿自己受伤。可听龙皎皎得那些,那孟柯对龙皎皎怕是所求不是如此。 只可惜,一人未得及出口,另一人却至今懵懂无知。 “若是我能打开我的储物戒,倒是能救他。”裴姝摇头,“只可惜,如今我只是个凡人,虽能用混沌之力,却无法用灵力,打不开它。” 她的储物戒早已与她绑定在了一起,所以也不能由旁人开。否则,不仅是储物戒,连同里面的东也会瞬间被销毁。 不过…… 到这儿,裴姝心中忽一动。 地初开时,地之间只有混沌之力,没有灵魔二力之分。直到后诸神魔陨落,地剧变,混沌之力消失,再生了灵魔二力。 算起,混沌之力乃是先生,是一切的起源。 或许……她不应该把其分开看之。 “真的没有办法了吗?”龙皎皎的脸『色』瞬间黯淡了下,这些年,孟柯之所以未死,便是主人有『药』能吊着他的命。 龙皎皎也不傻,自猜得出其主人是能够彻底治好孟柯的。 但是她没有,是用孟柯挟制她。 “……抱歉,我暂时没有办法。” 孟柯只剩下最后一口气,除了救命的丹『药』,若是尤老在此,倒是有无数种法子能救活他。可裴姝只会一些浅显医术,自是起不到作用的。 猜测终究只是猜测,未验证过她的猜想,因此,裴姝无法做保障。 气氛一时间有些压抑。 龙皎皎连小豆芽的肥脸蛋都不馋了,只一个人蹲在角落,有些丧气的戳着地上的蚂蚁,整个人都像是一朵奄哒哒的蘑菇。 “反正他都睡了这久了,也不差这一两的,你该习惯了才对嘛。”小豆芽蹲在她身边,皱着小眉头道,“且,我告诉你,人类可狡猾了。他如果醒了,不得哪一就变心了,就不想做你的宠物了。” “所以,他睡着不是更好吗?这样,他就永远都不会跑啦!” 最后,小豆芽如此总结。 “……你得也没错,可是,”龙皎皎皱眉,片刻,摇了摇头,“可是醒着的他更有趣更好啊。我想了想,是更喜欢能能跳的他。” 没等小豆芽开口,龙皎皎便反问他:“就像是,如果有一裴姑娘变成这样了……” “才不会呢!”没等她完,小豆芽便虎着脸反驳了,“裴姝可厉害了,她会活得好好的,会活得久久的!” 他凶巴巴的,不过龙皎皎倒是没生气,是叹了口气。 这下,小豆芽也不出什话了,蹲在那里,小眉头皱得可紧了。两人并排蹲着,变成两朵蘑菇了。 好在没做多久蘑菇,房门就打开了。 不到半个时辰,龙凛便已翻译完了那妖族残卷。 他没有卖关子,直接开门见山道:“桃源国乃是妖族的族地。” 地间有数不清的生灵。 神魔陨落之后,又以人族数量最多,魔族次之,人族有灵根灵骨踏入仙途的便是修者。妖族,数量是最的,因此力量也是最弱的。 许多年前,仙魔大战,妖族损失惨重。 那一代妖王便想了一个法子,集全族之力,开辟了一个独立的空间,作为妖族的族地,也是庇护之所。 这便是桃源国的历。 只是时代变迁,妖族本就不易繁衍,能够生出灵智的又太了。如此,也不知多年过去,妖族的数量越越。 且,也不是每一代妖王都甘心待在这小小的桃源国里,期间有妖王生出野心,想要带着妖族回到了三界,可惜,结果却是不尽人意。 不但自己陨落,带着妖族的精锐一起没了。 再加上地间灵气渐,待老妖陨落后,这桃源国便只剩下了一些残兵幼弱了。生的妖族再难诞生强大者,是以,这桃源国便如此没落了。 也是因此,才被龙皎皎的主人捡了个漏。 “不过,这到底是前代妖王和老集全族之力开辟的秘境,便是大乘期修者也炼化不了。”龙凛道,“如今我之所以出不去,除了幕后之人下的禁制,便是这桃源国本身便是一件半神器,已成了一个小世界,诞生了灵识,自也有了世界规则。” 怕是以前,妖族担心有小妖私自出去,因此便写下规则——此方世界,只能进,不能出。若要出去,必须得到小世界的同意。 “小世界的灵识?”龙皎皎有些茫,“可是我进了这久,都没有察觉到啊。不仅是我,桃源国的原住民也不知道的。” 半神器的灵识,除非幕后之人已成仙,否则绝不可能抹去,最多只能压制。 那,它又在哪里呢? 正这时,却听外面有惨叫声忽响起。 那声音自王宫之外。 只是裴姝几人耳力非凡,便是相隔数里,也能听见。 未等他反应,下一刻,龙皎皎身上的传音玉符亮了起,里面传了兔白白的声音:“国主,妖木暴动了!” 话音未落,却见龙皎皎脸『色』倏一白,下一瞬,中红光弥漫,大吼一声,竟是瞬间化为了黑蛟原形! “不好,她魔化了!”裴姝眸『色』一厉,冷声道,“有人在控制她!” 此刻,化作黑蛟的龙皎皎已朝他冲了过。 第89章 第89章同行 “龙皎皎!” 可惜, 龙皎皎已然失了神智,无论们怎么喊,也有任何反应。反倒是眼中红光更重, 嗜血之扑而来! “哇哇哇……龙皎皎你疯了啊?!” 小豆芽差一点就被黑蛟的尾巴扫到, 吓得呜哇哇的大叫,忙扑扇着翅膀飞到了裴姝身后。 裴姝眉头紧锁, 能控制龙皎皎的必然是幕后人,只是,为何选在这? 眼见着黑蛟的攻击越来越激烈,她终是不再留手。只是她也不愿伤了龙皎皎,一来, 龙皎皎只是被控制了;二来,怕是那幕后人便是想要们自残杀! 裴姝心思急转。 她心中已然有了猜测, 那幕后人或许已经发现了们, 所以才会突然这般做! 风剑杀伤力太强,裴姝拿出了自的断剑,一旁龙凛也跟着出了手。黑蛟身体到底太过巨大,们二人联手, 一前一后把黑蛟围住了。 “龙公子, 不要伤及她的命!” 白衣青年嗯了一声, 与裴姝一起, 落在了黑蛟的尾巴上,而裴姝落在了黑蛟的脑袋上。以们两人之力, 制服黑蛟自是不难。 只是黑蛟已然被控制了神智,不知伤痛,拼死也要挣扎反抗。 若是任由它这般下去,怕是会伤及命! 裴姝手中断剑一转, 便欲击晕黑蛟。却不想,正在这,脚下黑蛟忽然仰天大吼了一声,与此同,一股极其强烈的寒从它身上散出。 脚下犹如踩在了万年冰雪之上,只一瞬间,她与龙凛的鞋底便已然结了一层冰。 不但如此,甚至整个院子的温度也急速降低。 “哇哇哇冷冷……龙皎皎是冰块做得嘛?!” 小豆芽的翅膀都已经被冻得结了一层冰,飞都飞不动,眼看着便要朝地下落。此若是落在地上,怕是会瞬间成冰! 千钧一发之际,一个白影飞了过来,一只手拎起了小胖子的衣领子。 “走!” 裴姝与龙凛对视一眼,不用多说,两人立刻起身飞了起来。龙凛拎着小豆芽,与裴姝一同落在了屋顶之上。 而此刻,下方的黑蛟忽然也飞了起来,速度极快。 不待人反应,竟是直接冲出了王宫! 那方…… “城外的妖木!”裴姝眸『色』一凛,想到方才兔白白的传音,心中立有了不的预感,“龙皎皎吃了妖木的半颗心,生命已与它绑在了一起。幕后人不可能不知道这一点,所以……” “她要让黑蛟与妖木合为一体。” 龙凛补全了她的话。 “你带着小豆芽先回去,我去看看。”话音未落,裴姝扔下这句话,已然朝着黑蛟离开的方飞去了。 于情于理,她都不可能冷眼旁观。 裴姝早已敏锐的察觉到,那幕后人似乎非常恨她,每一次都想要至她于死地。所以,便是为了自,裴姝也不会置之不理。 反,她还要主动出击。 如今,们在明,幕后人在暗。既然如此,那便引她出来吧! 正思索间,肩膀上却落下了一个小小的东西。 是小豆芽。 “我们与你一起去!”小豆芽落在她的肩膀上,一脸认真的道,“说了一起的,你不能撇下我。说不定还有需要用得着我的地方呢!” 那么小小的一团,轻轻一戳就倒,口气倒是不小。 裴姝有回答,而是看了已经与她并肩的白衣青年。 许是察觉到了她的目光,不用她开口,青年便已经一脸平静地开口:“我陪一起。”说到这儿,顿了一下,又补充了一句,“毕竟,我是豆芽大人的仆人。身为仆人,自是要紧跟在主人身边,保护的安全。” 这仆人一,早便人提起了。 就连小豆芽这个“正儿八经”的主人,此着,小脸都是懵懵的。毕竟自从暴『露』后,龙凛就不再掩饰。虽然不知道武力值到底如何,反正如今看来,与裴姝怕是也差不了多少的。 这样的人物,怎么可能会给做仆人? 小豆芽虽然小,可是却不傻。 不过这暂不重要,既然龙凛自自愿跟上来,那肯定不会把人往外推。白来的苦力,不用白不用! 到候裴姝如果遇到危险,还有龙凛这个人肉挡牌呢。 “对,反正我们要和你一起去!”小豆芽立刻道,“我们是朋友,朋友就该有难同当有福同享。这是你教我的!” 都知道,那幕后人能控制蛟龙,又隐藏在暗处,修为定然深不可测,这一行,怕是极其危险。 绝不能让裴姝一个人冒险! 边说,小团子边伸手紧紧地抓住了裴姝的衣领子,一副誓不罢手的模样。 “……,我们三个一起去。” 片刻,裴姝轻轻点了点的小脸,声音似有丝沙哑。须臾,又转头,看了身旁的白衣青年一眼,然后,忽地伸手轻轻拽住了那片白『色』的衣袖,笑道,“龙公子,走吧!” 说罢,便径直加快了速度。 龙凛速度也不慢,紧紧跟在青衣女子的身边,至始至终,都有抽出被人拽住的衣袖。而裴姝,也有放开。 ** 王宫之外,已经与之前变了一个模样。 裴姝三人方来,看到是一片祥和热闹的景象,到处都有这笑闹声,便如它的字一般,桃源国——一个独立于三界之外的世外桃源。 可此刻,曾经的安宁已成了一片疮痍。 城墙被毁,房屋散落,到处都是残垣断壁。笑闹声早已了,只有惨叫和哭泣,放眼望去,到处都是伤员。 空气中满是血腥味。 “……怎么会变成这样啊?”小豆芽拽紧了裴姝的衣领,小脸崩得很紧,抿着唇道,“明明昨天还不是这样的。” “呜呜呜……娘,娘你不要死!你不要丢下我!” “爹爹,你醒醒啊!你看看我不?我害怕……” “疼啊……救命……” 那妖木竟然暴涨了数倍,如今竟然已破坏了城墙房屋,进入了城内。桃源国里多是小妖,修为不高,对这凶残嗜血的妖木,根本有还手之力。 不过短短间,便已然伤亡惨重。 兔白白个负责人虽已经拼力救援了,可到底实力悬殊。妖木的攻击实在是太过突然了,又残忍狠戾,们人数又少,一之间根本不可能救得了所有人。 “国主!我是兔白白啊,国主!” 城外,碧绿『色』的妖木枝叶繁茂,打眼望去,欲要遮天蔽日。仅仅是这般看着,便已然让人心生绝望了。 而此刻,那妖木最高的树枝上,一条黑蛟卷在了上。 黑蛟泛着红光的眼睛已经闭上了,它就像是睡着了一般,紧紧地缠绕在树枝上,无论兔白白等人如何呼喊,它都有任何反应。 而随着间流逝,那妖木竟然是在侵蚀黑蛟的身体。 转眼之间,黑蛟的身体已经有三分之一融进了妖木。若是继续这般下去,怕是不过多久,黑蛟便会被妖木全部吞噬。 那幕后人是要放弃龙皎皎了吗? 无论是金鲤鱼,还是黑蛟,都可以看出,幕后人对龙的执念。黑蛟已然成年,若是按照她提供的邪术继续修炼,不需一千年,或许至多十年,便能走蛟化龙了。 所以,那幕后人会舍得放弃? 除非……她有了更的选择! “你们来这里干什么?!”兔白白已经发现了裴姝三人,见到们,她立冷下了脸『色』,“你们想干什么?” 说到这儿,她忽然一顿,目光凌厉,“是不是你们对国主下了『药』?!这是不是你们策划的?!” 她这般说着,话音未落,已然朝裴姝们攻了过来。只是还靠近,便已然被一股劲风扇走了。 裴姝不欲伤她,因此力道不大,只是把兔白白打落了下去。 因为有之前的,兔白白此对们的误会已然很深。而如今间紧急,若要解释,怕是就耽误正了。 “此不是我们做的,你若要知道真,首先得留着命。”边说,她已经带着小豆芽与龙凛飞进了妖木之中,“回去救人吧!” 她有许下任何承诺,毕竟,便是裴姝自也不能保证能解决这妖木。 况且,这妖木之后,还隐藏着幕后人。 待兔白白再抬头,那一青一白两道身影早已不见了。 “兔君,不了!西府失陷了!”正这,有小妖快速赶了过来,身上带血,满脸是泪,“死伤惨重,兔二大人牺牲了!如今府都……毁了!” 们不容易恢复了平静安宁的生活,也跟着全毁了。 “这候了,国主……国主为什么还不出现?”小妖彷徨无措的流着泪,“兔君,国主到底去哪儿了?她不要我们了吗?” 龙皎皎对外称龙君,但她本身只是蛟,所以除了亲近的个人,桃源国其人并未看过她的原形。 兔白白身子猛然一晃,眼睛生疼。 她抬头,看着那已经被妖木吞噬了半边身体的黑蛟,倏地握紧了双拳,咬牙道:“即刻去请其三府的府主。们问起来便说,候到了!” “曾经是国主护着我们,如今,该轮到我们了。” “是!” 小妖不知其,见兔白白恢复了镇定,又成了那个运筹帷幄的兔君大人,以为兔君有法子,慌『乱』的心便安定了下来,“属下这就去!” 这小妖也是只兔妖。 兔妖虽然战斗力不算强,可速度却是奇快,不到一炷香的间,其三府的府主便都到了。 不用兔白白开口,人看了看缠绕在树干上的黑蛟,对视一眼,似乎便都明白了。 “想到,只过了这么年安静的日子。” “你就知足吧!若不是国主来了,别说年安静日子了,你一天也过不了!”东府府主道,“反正我是一把年纪了,也活够了。想到到老了,我这把老骨头也还能起点用,知足了。” 东府府主是桃源国的原住,应该说,府府主都是桃源国的原住。 只是东府府主年纪是最大的,本体乃是一只灰狼,便是老了,也是府府主中武力值最高的那一个。 “行了,闲话不多说了。间紧急,走吧。” 话音刚落,人竟是朝黑蛟飞了过去,然后,齐齐取出了自的妖丹,打进了黑蛟的身体里。 霎,人的脸『色』都惨白了下来。 然后,一同化为了原形。 “国主,醒来吧!” “抱歉了国主,白白要食言了,不能看着你娶妻生子了!”兔白白靠近了黑蛟,任由黑蛟身上的寒席卷了她,依恋的在那黑蛟上轻轻抚了抚,“我很开心,您能做我们的国主。” 兔妖可以称得上是最低级的妖族了。 国主有来,们是生活在妖族最底层的。毕竟弱肉强食,那的桃源国一片混『乱』,有足够的武力,自然只能被人欺负。 她本只是这桃源国里普普通通的一只小兔妖。 恍然间,兔白白仿佛回到了多年前。 那,她的父母为了寻找食物死了,而她的兄弟姐妹们也饿得奄奄一息,她饿得实在受不住了,终于鼓起勇气出来寻找食物。 然而,一只弱小的兔妖能做什么呢? 无非是出来送死罢了。 眼看着妖木的一根细枝便能要了她的命,是国主出现救下了她。 直到现在,兔白白也清晰的记着那一幕。 巨大的黑蛟从天而降,落在了她的前,砸断了那差点要了她命的妖树枝。起初,兔白白吓得瑟瑟发抖,她以为黑蛟是要吃了她。 在妖族之地,大妖吃小妖,这样的实在是太平常了。 们食物本就紧缺,有妖不愿冒着危险来城外寻找食物,便专门去抓那小妖。 可有。 黑蛟不但有吃她,甚至……还为她找了食物。 “你傻愣着干什么?你不饿啊?”一条烤的香喷喷的鱼扔在了她的前,那黑蛟已经化成了一个容霸气威武的高挑女子,“我都到你肚子在叫了。” 她饿,她都快饿死了。 “吃吧,不收你钱。”黑蛟道,“你只要给我带路就行。” “……你是从外来的吗?”那,她大着胆子问。 黑蛟点头道:“是啊,我本来在外过得的,谁知道……唉,算了。”她有苦恼的挠了挠头。 “你先说说这里的情况吧。”黑蛟昂着下巴道,“以后这里就是我的领地了!” 而后来,她果真做到了这一点。 她压制住了妖木,结束了桃源国的混『乱』代,建立了一个真真正正的桃源国。 如今,多年过去,或许她已然不记得了。 可兔白白终其一生也不会忘了那一天,已经成为国主的她站在王宫顶上,对她说:“白白,我会努力带你过上日子的!” 后来啊,她真的过上了日子。 她再也不需要战战兢兢的去外寻找食物了,不但如此,她拼命修炼,还成了一府之主,得到了无数人的敬重。 已经够了。 无论黑蛟变成什么样,她永远是她心中的那个英雄。 若是她醒来,看到桃源国变成这个模样,看到自的子如此惨状……她定会伤心的。 如今,该是她回报的候了。 妖族有一个世代流传的秘法。 桃源国府存在已久,有东西,只有府府主才知,们人的修为之所以能进展这么快,除了努力之外,便是因为府印。 府印乃是世代传下来的,里融合了历代府主的修为。 以府府主命为祭,妖丹为桥,妖血为梁,府印便能发挥最大的力量。 以们的能力定不可能打过妖木,如今唯一的希望便是国主了。 以们的命为祭。 们,要助她化龙! 第90章 第90章小豆芽的幻梦 此刻, 裴姝三入了妖木林之中。也不知这妖木本体有多大,他们走进去之后,入目的全是茂密的树枝绿叶, 极易让『迷』失方向。 妖木的武器除了它的枝桠, 便是能使陷入幻境了。 而想要彻底杀死这妖木,打断它的枝桠树干是做不到的, 除非寻到它的心脏。因此,便是危险,他们也必须进来探。 方走进去,不片刻,周围的环境便变了。 他们本来是三起进来的, 可此刻,原地却剩下了裴姝。 是妖木使用了幻术。好在, 经上次事, 裴姝早已对其有了警惕,也想了破幻术的方法。 现实与幻境,不是真假的区别。 如今,她已经知道了面前的切是假, 自然便不会受幻术的影响。 裴姝闭上眼睛, 静静地感受着风的流动。 也不知去了多久, 她忽然睁开了眼睛, 手中断剑鞘,朝着处猛然飞了去!下瞬, 听声凄厉的惨叫陡然响起。 眼中的切便瞬间变了。 妖木、绿叶。 这是真实的切。 是…… “小豆芽?龙子?”裴姝眉头微蹙,幻术已破,可周围空无,小豆芽和龙凛去了哪里? 按理, 便是他们被幻术影响,也应该在此对。裴姝唤了几声,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眉目间的淡然终是散了,不自禁地拧了起来。 她转身便要深入木林去寻,却不想,刚走了步,肩膀上却被拍了下。 下刻,小小的团子落在了她的肩膀上,道:“姝姝,你要去哪里?我们在这里呢!” 裴姝转头,便看到了张熟悉的粉粉嫩嫩的小脸。 正是化成小小团子的小豆芽。 她转头,便又看到了离她有几步远的龙凛。 似是感受到了她的目光,白衣青年也抬眸“看”了去,翠绿的木林里,那身白衣忽地耀眼极了。 未等裴姝开口,龙凛便道:“方小豆芽陷入了幻境之中。”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他想找娘……” “娘!” 话未说完,道稚嫩的小『奶』音便响了起来打断了他。 这话,是对着裴姝说的。 见那粉嫩嫩的小团子张肥嘟嘟的小脸上满是傻乎乎的容,话音未落,就忽然刷得下变成了大团子,把抱住了裴姝的脖子,白嫩的小脸依恋的蹭着裴姝的脸。 很是亲昵。 “……嗯,他现在还没有从幻术中醒来。”见此,白衣青年慢悠悠地说道,“我叫了许久都无用。” 好在小豆芽年纪小、心思单纯,便是陷入了幻术也没有什么大碍。 幻术要攻击,无非是要寻找的弱点。而小豆芽执着的事,莫于找娘。 而如今,他把裴姝当做了自己的娘亲。 “娘,我饿了,我想吃排骨!”正这时,小豆芽『揉』了『揉』小肚子,撒娇似的道,“要好多好多的排骨!” 裴姝怜爱的把小孩抱进了自己的怀里,『揉』了『揉』他的脑袋,温声解释道:“小豆芽,我是裴姝,快醒来吧。” “我知道啊,你是裴姝。”小豆芽睁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天真无辜的道,“可也是我娘啊。我娘就是裴姝。” 不等裴姝说话,他忽然瘪了瘪嘴,委屈的道:“娘……你是不想要我吗?我会很乖的。” 说着说着,眼圈都红了,大眼睛里已经蒙上了层水雾,看上去别提多让心疼了。 他从生起,就没有见自己的父母。 在魔界的时候,因为他怎么也长不大,也没愿意收养他。到了间界,遇到了裴姝,小豆芽第次尝到了被疼爱的感觉。 平时,他就依赖喜欢裴姝。 如今中了幻术,把裴姝当做是自己的娘亲,也是正常的。毕竟,他也不知道自己的娘亲是什么的。 而在小豆芽的心中,裴姝是这世上好的。 裴姝本就疼爱他,见此,自然心疼得很。 是,在幻境中待久了终归不好,还是要早点让小豆芽从这幻术中解脱来。因此,她能硬下心。 “小豆芽,我不是你娘,你……” “呜呜呜呜……不,你就是我娘!是我娘!”可惜裴姝话未说完,小团子便忽然大哭了来,眼泪大滴大滴地朝下落,“你不能不要我!” 小孩边哭边说,哭得小脸通红,看上去可怜得不得了。 裴姝硬下心肠道:“我不是,你醒来,我带你去找娘……” “娘坏!娘欺负我!” 小豆芽忽然从她的怀里飞了起来,扑扇着翅膀,竟是朝龙凛飞了去,然后猛地扑进了他的怀里。 小孩平日是爱美的,也很爱干净。 可此刻,哭得满脸是泪,小脸脏兮兮的。扑进龙凛的怀里,眼泪鼻涕便全部糊了上去,在白衣上极其显眼。 龙凛本能地托住了那小小的肥、屁、股,感受着胸前的湿润,身子都僵了。 就在他思考着,要不要把怀里的那脏团子扔去时,那脏团子又抽抽噎噎的说话了,小手紧紧抓着他的脖子,哭哭啼啼的道:“爹,娘欺负我……” 此话,四周顿时安静了下来。 裴姝与龙凛都是怔了瞬,然后同朝对方“看”了去。 “……小豆芽太想要爹爹娘亲了。”片刻,裴姝如此道,“还是想法子快点把他叫醒吧。”再这般下去,也不知这小团子会说多少惊之语。 边说,裴姝边朝龙凛走了去,伸手想要接青年怀里的小孩。 是,手刚伸去,青年却抱着孩子躲开了。 “龙子?” 裴姝挑眉,疑『惑』地看他。 木林里,白衣青年搂紧了怀里的小孩,面上无甚波动,淡声道:“算了吧,也不知何时能找到他的父母,索『性』也没有什么大事,便让他在这幻梦里多高兴会儿吧。” 说完,顿了顿,又补充了句道:“没有父母……很可怜。” 这话似乎全部都是在为小豆芽着想,是对他没有父母的心疼。 毫无私心。 “反正……等我们去了,他自然便醒了。”终,他如此道。 “看来,以前是我误会龙子了。”裴姝看了看面前的青年,目光在他淡的脸上停顿了会儿,忽然轻轻了声,“没想到,你竟这般疼他。” “我……小心!” 龙凛微怔,刚开口想说什么,却见周围的妖木树枝忽然快速地动了起来,瞬间朝他们袭了来。 反应也不慢,飞身躲避的同时,也反攻了回去! 是这妖木树枝繁多,且还可以再生,怎么打也打不完。如此打下去,能虚耗时间,还是需要快点找到它的心脏! “朝这边走!” 恰时,异口同声,竟是齐齐指向了同地方。 “你带着小豆芽先去!” “对视”眼,龙凛先抱着小豆芽朝那边飞去,裴姝凝风化剑,剑犹如惊虹,直接斩断了成片的枝桠。 便是妖木枝桠可以再生,但次『性』断了这么多,也让它受了不少的影响。 隐约间,似乎听到了声惨叫。 剑落下,裴姝脚步未停,起身跃,便跟了上去。 小豆芽倒是很乖巧。 睁着双大眼睛,紧紧地抱着龙凛的脖子,小脑袋使劲儿朝后看。见裴姝跟了上来,小胖子立刻得『露』了洁白整齐的牙齿,朝裴姝招手道:“娘,你快跟上来!” 说完,又拍了拍龙凛的肩膀,提醒道:“爹,你慢点,娘在后面呢。” 小胖娃心大,而且此刻满心满眼有身后的“娘”,哪里注意到自己的“爹”听到这话,身子霎时僵硬了。 不但如此,他还挺嫌弃的抽了抽鼻子,嘀咕道:“还是娘的怀抱好,软乎乎的。爹太硬了,磕得我肉疼。” 被嫌弃太硬的龙凛:“……” 半空中,他身形似乎晃了晃。是刚晃动了下,肩膀又被拍了下,下刻,道含着意的清冽女音在耳边响起。 “龙子小心点,可别把孩子晃下去了。” 说完,她身形飞快地掠了他,朝着团绿光急速飞去。 裴姝自是看不到绿光的,在她的眼中,看到的是在繁茂的妖木林中,灰绿『色』的元灵躲在了中心处。 那元灵身上沾满了血孽。 ——这便是妖木的元灵了,也是它的心脏在! “龙子,麻烦你看好孩子了。” 扔下这句话,裴姝便执剑朝妖木的心脏劈了去。 而被扔下看孩子的男:“……” 他面『色』微微有僵滞,无发现,那白玉般的耳朵尖已然红透了。 正这时,胸前的衣裳被扯了扯,软乎乎的东西贴了上来,那触感那形状,是某小胖子的小肥脸。 “爹,我不用你看着,我很乖的,你去帮娘吧。” 直到此时,小豆芽也还没有从幻术中清醒来。 这妖木的幻术很是高明,现实与虚幻相结合,让搞不清是真是假。反正,对于此时的小豆芽来说,便是他的梦想终于成真了! 说完,他特别乖巧的化为了小小团子,然后主动的跳进了龙凛胸前的衣裳里,扒着衣裳道:“爹,你快去吧,别让娘累着了。” 多可爱多懂事的孩子啊,为了这家,他可付太多了! 龙凛垂头,瞧着胸前那点点的金光,然后伸手,把把小孩按进了衣裳里。 下瞬,如利剑,转瞬,便落在了裴姝身边。 妖木的心脏是它的死『穴』,自然是被它保护得很好。 心脏脆弱,可是保护心脏的枝蔓却是妖木身上强大的。不但攻击力很强,甚至还能流毒『液』,那毒『液』落在地上,瞬间便腐蚀了片,毒『性』极是强烈。 裴姝倒是能凝风化剑,剑砍杀了这。 但是若是这般做,那枝蔓虽会断掉,可却也会瞬间喷许多毒『液』。这里空间又如此狭小,已被妖木包围,根本没有躲避的地方。 如此来,难免会被毒『液』伤到。 是以,裴姝便有束手束脚,能根根的斩断。 但妖木再生能力强,往往她刚砍断根枝蔓,旁便又生了新的,实在是难缠。她是剑修,不是医修,到底在这方面有短板。 裴姝眉目紧皱,正思索着解决法子,甚至想着若不然便拼着受点伤,这时,龙凛却落在了身旁。 “我来吧。” 话落,那修长如玉的手竟是瞬间化为利爪,然后直接粗暴地砍断了那枝蔓,甚至把其捏成了浆水。 在枝蔓折断的同时,毒『液』果然喷发来。 白衣青年瞬间挡在了她的面前,挡住了这毒『液』。 那对于裴姝是剧毒的毒『液』,落在青年的身上,除了染脏了他的衣裳和皮肤,竟是没有任何作用。 非但如此,很快,竟是慢慢被青年吸收了。 见此,裴姝恍然大悟。 龙凛身具龙族血脉,而且他能生龙角、化龙爪,足以可见血脉之浓。而龙族,可谓百毒不侵,这等毒『液』非但伤不了他们,甚至还能为他们锻体。 龙凛虽不是真龙,但也是半龙。 这毒『液』看来也是奈何不了他。 吸收了毒『液』后,青年除了脸『色』微微红了,并无其他异。术业有专攻,见此,裴姝便放下了心,把战场交给了他。 龙凛速度越来越快,妖木似是察觉到了危险,便调集了多数力量来对付他们。是毒『液』有限,后来生的枝蔓能攻击,却不能散毒了。 裴姝站在旁,挡住了那后生的枝蔓。 万灵剑虽断,但是在她手中依旧威风赫赫。她的动作极快,挥手便是万千剑光,不但牢牢地挡住了妖木的攻击,甚至还反击了回去。 周围全是残落在地的断枝。 的动作都极是利落,仿佛配合了无数遍般,不用对方说,便已然明了。 小豆芽悄悄从白衣里扒半颗脑袋,看着面前这幕,看着那张牙舞爪铺天盖地袭来的树枝,他却是没有半分害怕。 他知道的,爹爹和娘亲会保护好他的。 他偏着小脑袋,睁大眼睛看着,情不自禁地感叹:“如果以后我也能这么厉害……” 话里是满满的向往和崇拜。 “进去。” 正说着,手便又按在了他的脑袋上,头上传来了男轻淡的声音。 “哦好的,爹!” 小豆芽立刻应了声,乖乖缩了回去。 声清脆响亮的爹,让青年手腕微微抖了抖。 下瞬,听声极其惨烈的叫声。 ——他不注意,用力度,锋利的龙爪竟是穿透了那半颗心脏。 妖木心脏被穿透的那瞬,有的枝蔓都停了下来,然而片刻之后,却又疯狂地动了起来。 天空不知何时布满了乌云,地动山摇。 “杰——!” 声刺耳的尖叫声倏然穿透了云空,那被利爪刺穿的半颗心脏化为了万千绿光,朝天上飞去。 落在了硕大无比的手掌中,重新化为了心脏的模。 瞬息之后,巨大的影从云空中走了下来。 裴姝打眼望去,见那巨竟犹如山般高大。 那是女。 身着袭黑裙,肌肤娇嫩,容貌艳丽,看上去不十多岁的模,是极其妖艳的美。 她左手捧着那颗妖木半心,轻轻吹,下刻,那半心竟是魔光闪烁,转瞬间,竟是变成了颗完整的心。 随即,那巨轻声,随手把心脏扔进了桃源国城中。 “齐仙儿。” 看着那张脸,裴姝的脸『色』冷若寒冰。 便是去了许多年,便是那时她还是天真懵懂的孩子,可这张脸却是早已深刻在她的心中,此生也不敢忘! 青衣女子沉下了脸『色』,执起了手中之剑。 第91章 第91章我们还活着 “裴姝, 多年不见,你母亲可好?”那如山一般巨大黑衣女子娇笑了一声,居高临下看着脚下在她眼中犹如蚂蚁人, “多年去了, 我倒是想姐姐了。” 姐姐二字,毫无真, 唯有讽刺。 她明知裴姝之母沈茹早已离世,甚至死得还那般惨烈,可偏偏要装作不懂,以此来恶裴姝。 二十年去了,这个女人至始至终都没有变。 依然, 那么让人……厌恶。 裴姝抬头,目光冰冷看着那笑得『乱』颤黑衣女子, 因为她身形太巨大, 每一下,会掀一阵地山摇。 她没有回她一句,只是抬眸,容如雪。 “需要帮忙吗?”这时, 耳边传来淡然男声。 衣青年走到了她身边, 轻声问道。他语气淡, 然而身体却是不着痕迹挡在了她前, 以一种保护姿态。 “不用。”裴姝没有转头,一双幽眸只紧紧地盯着齐仙, “我自己来。” 杀母之仇不共戴天! 她本以为齐仙早已死去,却是没想到她竟还活着。倒是也还好,如此,她可以亲手血刃仇人, 了结这段恩仇。 龙凛没再说话,安静地站在了一旁。 话音刚落,裴姝已然如离弦箭一般,直接飞上了半空。在巨人前,她身体显得那般渺,仿佛,只需一根手指能轻易地碾碎了她。 然而,这一刻,那抹青影却比飞燕还稳,比青山还重。 “一上也可以,本君是不介意。”齐仙笑道,“倒是还可以成全你们,让你们一同下去,做一对死鸳鸯。” 话音未落,一柄断剑已然朝她飞了来。 齐仙却是也未,任由那断剑刺向了她。 然后—— 从她身体中穿了去,而她,毫发无伤。 “裴姝,你确实是千年难遇剑修天,你剑术固然厉害,可也只能如此了。”齐仙轻轻一挥手,那断剑倏然碎裂成了无数碎片,从空中散落了下来。 万灵剑之前裂成了碎片,这些日子,裴姝试着用混沌之力修复它,勉强让它恢复了分,却也不是一把断剑。 而如今,它再次被碾碎了。 看着那些碎片,齐仙上笑意更浓了,那张娇艳脸上不掩轻蔑,冷声道:“你如今不是凡人之躯,是剑术再厉害如何?金鲤鱼和蛟龙会败于你手,不是因为他们是废物罢了。” “况且,这桃源国本君炼化,早已在本君控制之下。在这里,本君是万人之上王,是谁也不能战胜神!”齐仙目光阴冷,“是本君如今只用了分神,你也不是我对手!” 不错,这前巨人不是她本体,而只是分神。 能够做到这一点,必是大乘期修者! 而在被她炼化桃源国,是只炼化了一部分,也足够了。这桃源国,如今像是齐仙控制绝对领域,而在她领域里,她自然是不需要压制修为。 因此,齐仙这话,也不算夸大。 是只是分神,那也是大乘期修者分神,况且,还是在绝对领域里。而尚是凡人之躯裴姝,对上这一个庞然大物,无异于以卵击石。 “你若是跪下向本君求饶,本君倒是可以考虑让你死得体一点。”齐仙冷笑着说道。 裴姝看着她,也忽地翘了唇角。 是手中剑碎落,是对着大乘期修者威压,她上也无一丝惊惶,甚至,还笑了一声,淡声道:“这话,你留着下去说吧!” “找死!” 话落,空气中顿时生了一股极致寒意。 只一瞬间,天上竟忽然降落了大雪,须臾,天地之间已是一片冷之『色』。而被暴雪包围裴姝,连发丝也凝结了一层冰。 “娘!”豆芽不知什么时候从龙凛怀里爬了出来,孩冻得瑟瑟发抖,焦急地扯着青年衣裳,催促道,“爹,娘危险!快去救她啊,打死那个老巫婆!” 龙凛未,只伸手把他再次按进了自己怀里,沉声道:“不用。这是她仇,自该由她自己去报。旁人『插』手算什么?” “可是……” “你相信她吗?”不等豆芽说完,衣青年忽然如此问道。 豆芽愣了一瞬,随即苦恼担忧皱了眉头,声地道:“我不想娘受伤,受伤……好疼。” 说着,他抬头看向自己“爹”,不由自主问道:“那爹,你相信娘吗?” 天上雪更大了,打眼望去,入目只有一片雪,仿佛茫茫之中,只剩下了这一片雪海。 衣青年伸手,掌快积满了冷雪。 随即,他手掌倏然握成拳。 满掌雪竟是瞬间化成了一股股气,就这般消失在了天地之间。 “我信。” 须臾,他缓缓吐出了两个字。 而此时,已被雪掩埋裴姝终于了。她轻轻一抬手,下一刻,万千冷雪竟是急速地汇聚在了一处,转瞬之间,化为了一柄雪剑,落在了她手中。 “雕虫技!” 齐仙不屑地冷哼一声,话落,释放出全部威压,一掌朝裴姝压了去。 在她绝对领域里,她是无可战胜神。 果然,只片刻,青衣女子那张绝『色』鲜妍脸失了血『色』,惨如纸。 齐仙满意一笑,毫不留情挥出了这一掌。 沈茹不是喜欢这个女吗?那她成全她们母女,送她们母子团聚!她不但要杀了裴姝,还要让她死得凄惨,如此,能消她头之恨! 却不想。 那巨大手掌在离裴姝头顶不咫尺时候,却是再也压不下去了。 齐仙『色』微变,定睛看去,却是发现那渺犹如蚂蚁人身周竟是不知何时升了一层薄薄防护罩。 此刻,那罩子正闪着淡淡金光。 那是…… “混沌之力?!”齐仙眼中终于出现了惊『色』,似是难以置信,“混沌之力怎么可能会为你所用?不可能!” 然而,即她不信,事实已摆在了她前。 裴姝,一个已成为凡人废人,竟然能使用混沌之力。 她研究了这么多年,却都不能炼化混沌之力,更不说像裴姝这般使用得这般自如! 齐仙脸『色』骤变,阴冷眸中杀意更浓。 今日,她必须杀了裴姝! 否则,来日必成大患。 她绝不能让一个能使用混沌之力仇人之女成长来! 方漫不已变成了绝对郑重,齐仙再不留手,竟是直接用上了十成灵力,巨大手掌用力朝下压去。 她距离化仙已只有一步之遥,裴姝此时是能使用混沌之力如何,不也是凡人之躯,如此脆弱身体根本承受不了太多混沌之力。 若是她不管不顾,最终只会暴体而亡。 而此时,顶尖修者全力一击,她也是受不住! 果然,下一刻,只一声清脆裂响。 是混沌之力形成防护罩有了裂痕。 而那被淡淡金光包围青衣女子『色』苍,喉头滚,一丝鲜红顺着唇角缓缓流下。 “别死撑了,若是再十年,你或许能威胁到本君,可如今,”齐仙冷冷勾唇,“本君杀你,如碾死一只蚂蚁!” “……是吗?” 砰——! 话音未落,防护罩已彻底碎,眼看着那巨掌要拍到了裴姝头顶,可齐仙刚勾一抹得意笑,下一瞬,却是眼前一花,巨掌竟是重重落在了地上。 发出了轰然巨响,留下了一个骇人巨坑。 齐仙脸上笑霎时僵住。 “现在该轮到我了。” 不等她反应,却耳边传来了一声轻笑,是裴姝声音。 话落瞬间,齐仙中忽地生了一股极其强烈不安,巨大身体上竟是竖了汗『毛』。她转头刹那,只见一把巨大雪剑猛然朝她刺了来。 是知道这雪剑无法真正伤到她,可齐仙依然本能地朝一旁躲。 方一,她见雪剑之后青衣女子缓缓勾了唇角。下一刻,那抹青影,竟是当着她忽然散去了。 如风一般,散落在了空气之中。 无影无踪。 “……啊啊啊啊——!” 而在那青影化为虚无同时,一声极其惨烈凄厉叫声冲天而,欲要震碎这个空间。齐仙所化巨人身体忽然出现了无数剑痕,然后,轰然裂成了千万碎片! “你不是她对手。” “我是。” “你打不她。” “我能。” “你若是执意如此,或许会死。” “你错了,我会活下来。” 恍惚间,齐仙分神崩裂那一刻,似乎到了一道悠远厚重陌生声音,以及裴姝声音。 两道声音,一问一答。 可是她眼前,分明只有裴姝一人。 不知何时,那抹青影重新出现在了她前。她容依然苍,唇角鲜红显眼至极,身子甚至摇摇欲坠。 可她没有死,甚至……还破了她分神! 以身为容器,灌进无数混沌之力,置之死地而后生。生为混沌,死为混沌,混沌即是这天地万物,即是吾身。 如她曾以身化器对抗轩辕鼎一般,如今,不是再来一次罢了。 而这一次,她不会输。 一剑入道,一剑化婴! 她曾以凡人之躯入道,如今,以无灵根灵骨之身跨筑基、结丹,直接结成元婴!此间凶险不再述,正如她所思所想所愿,她会亲手手刃仇人,她也不会死。 桃源国外,齐仙本体猝然喷出一大口鲜血,脸『色』骤然惨一片,眉目间竟是有了死灰之『色』! “娘!你怎么了?” 裴月忙冲了来,扶住了齐仙摇晃身体。 只见,那镜子,也是桃源国钥匙,竟是发出清脆声响,裂了。里画,顿时模糊一片,再也看不清了。 “裴姝!裴姝!好!”齐仙怒极反笑,猛然擦去唇角血,推裴月道,“凭什么?!老天不公,凭什么让沈茹生下贱种有如此天赋?我不服!” 说着说着,她忽然哈哈大笑了来,满疯狂之『色』。 裴月看得惊胆战,知是姝姐姐伤了她娘。 她之前发现了裴姝,本是不想把裴姝在桃源国事告诉她母亲。她劝不了娘亲,也无法看着两人交战,无论是谁伤,裴月都接受不了。 ——裴姝救她,她报不了救命之恩罢了,可却也做不出恩将仇报之事。可是娘亲……她好不容易找到了娘亲,她也不想娘亲受伤! 可是,到底天意弄人,她娘亲还是发现了裴姝。 裴月看得分明,她娘极其仇恨裴姝,一发现裴姝,想要至她于死地。为此,不惜把自己分神放进了桃源国。 却不想,结果受伤却不是已为凡人裴姝,而是她娘。 姝姐姐……竟然已这般厉害了吗? 裴月中有些恍惚。 而此刻,齐仙笑之后,却是捏住镜子,运全身灵力,竟是想要毁了这钥匙,也毁去这桃源国! 失了桃源国,待她成仙,她还可以再建数个桃源国。 失了黑蛟,她也能再找到其他代替品。 可把她伤成至此裴姝必须死! 是裴姝再厉害,她身在桃源国里,只要桃源国毁灭,她自是活不下来,这是独立世界法则! 即如此做,齐仙自己也要受到极大反噬,可此刻,她也顾不了那么多了。想要炼化桃源国不容易,可毁去它却不难。 然而,灵力却犹如石沉大海。 下一刻,她手中钥匙忽地化为了银光,消散在了天地之间。 “怎么可能?!” 只一瞬间,齐仙发现自己与桃源国联系被斩断了。她现在非但无法毁去桃源国,甚至感应不到它存在了。 她胸口剧痛,身子一软,倏然跌落在地。 “娘,您脸,您头发?!” 不瞬息,那年轻妖娆美丽女人竟然就变了个模。 齐仙狼狈地爬了来,跌跌撞撞朝梳妆台跑去,看向了镜子——只见那里,出现了一个鸡皮鹤发老太太。 一头乌发已成灰,美丽容颜如失了水分蜜桃,布满了皱纹。她不但被破了分神,失了青春,甚至连修为都倒退了! “不——!裴姝,裴姝!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那丑陋老太婆猛地挥了镜子,凄厉惨叫出声。 与此同时,桃源国内。 妖木不知何时早死去,残落枝桠灰败零落,已是死得不能再死了。 一条已然生出一只角巨大黑蛟忽然飞上了天空,重重地撞进了那从外落进灵力漩涡之中,霎时,血『色』淋漓! “龙皎皎?她在干什么?!”豆芽从龙凛怀里飞了出来,扑扇着翅膀落在了青年肩膀上,“她疯了吗?再这下去,她会死吧。” “她在献祭。” 回应他是龙凛。 他抬头看着天空,眼里映出是这一幅画——黑暗之中,一条浑身染着血孽半龙朝那诺大黑『色』漩涡义无反顾冲去。 用自己身体顶住了那灵力漩涡,不让它扩大,甚至还在消散。 “她也是在拯救。” 裴姝走到了青年身边,天上已是一片灰暗,唯有那血『色』黑蛟,或许该称为半龙了,唯有她是醒目。 龙皎皎吃了半颗妖木脏,被齐仙所控制。 是化龙,也挣脱不了齐仙掌控。 唯一破局之法,只有一个。 以自身为祭,补全这方天地,化为其养料,既能彻底斩断与齐仙联系,也是桃源国最后生机。 “她要死了,与谢无『药』一。”青年无表情道,“只差半步,她能化龙了。” 是齐仙要毁了桃源国,他们也不是没有脱身机会。 “可是她放弃了。”裴姝轻声道,“正如兔等人愿意用自己『性』命去救她一般,她也愿意放弃化龙机会,甚至以自己『性』命去换……整个桃源国。” “值得吗?” “值不值得,只有她自己知道。”灰暗天空下,青衣女子忽然伸手牵住了青年手,青两『色』交织在一,汇成了这世间一抹特别亮『色』,“她做了自己想做事,足够了。” “龙公子,”她忽地叫了他一声,“我们还活着。” 龙凛微怔。 比他手掌整整了一圈手不算娇嫩,指腹间甚至还有着一层茧子,可却温暖极了。他忍不住紧紧地反握住,把那手牢牢圈在了自己掌。 “是啊,我们还活着,太好了!”『奶』声『奶』气童音响,豆芽忽地变大,落在地上,然后把自己手也啪得一下放在了那交握在一手上,“刚可真是吓死我了!” 一边说,胖娃一边抚了抚自己胸口,大大松了口气。 那嫩胖乎乎手触感极棒,像是一坨柔软棉花在手上蹭了蹭,留下了一丝存在感极强暖意。 “爹,娘,我好想睡觉哦。” 话音未落,团子已眼睛一闭,竟是直直朝着地上倒,在倒下去瞬间,一片『色』袍角接住了他。 也不知何时,他已习惯做这个作了。 团子睡得香喷喷,仿佛没有被任何世间事烦扰,眉目间满是纯稚和美好。 “是啊,我们还活着,”他转头,伸出另外一只空着手,落在了裴姝唇角干涸血迹上,用指腹轻轻抹了抹,轻笑,“真好。” 第92章 第92章与你同行 虽然过了很多年, 可龙皎皎依然记得自己还是一条蛇的日子。 时候,她最怕的便是被人抓到或者吃掉。时,她觉得自己超可怜, 还累, 可些日子,却是她最自由的日子。 后来, 她化为了人形,养了孟柯。 虽然有时候会被自己的宠物下犯上,明明是她的宠物,却还想来管教她,可些日子, 却是她最心最快活的日子了。 有人陪她玩闹,陪她说, 陪她吃饭…… 说起来, 龙皎皎这个名字,是孟柯给她取的。 作为一条乡下野蛇,龙皎皎自然是不可识字的。但她已经化成了人形,自然该有个像人的名字。 而孟柯, 是七彩村最有文化的人, 认识好多字, 读过好多书。 起初, 龙皎皎给自己取名黑啸天——她曾经偷偷山下听过说书的,里面威风的大将军便叫这个名字。 可惜, 被孟柯嫌弃了。 孟柯她说,这是个男人的名字,如果她想用这个名字,不是不行。只是听起来颇有些不雅, 倒是有一个又霸气又好听的名字送给她。 龙,乃是万兽之首。 龙皎皎虽然只是一条野蛇,可偶尔做过有一天化龙的梦,于是,孟柯便为她选了龙作为她的姓氏。 她很满。 而皎皎,明亮、皎洁,是这世间一个很美好的词。 孟柯说,她虽然外表是黑『色』的,可是她的心却是白『色』的,是这天地间最最最干净的颜『色』。 没有文化的乡下蛇其实并不懂里的思,可她不笨,道这些词、这些都是夸她的。 龙皎皎,果然是又霸气又好听。 她喜欢! 可她虽然姓龙,可终究不是真的龙。便是化龙,不是用朋友的命化。况且,她早已被齐仙儿种下了魔种,便是兔白白们献祭了自己,她便是化龙,只成为一条魔龙。 一条不是龙皎皎的龙。 孟柯说了,她虽然长得黑,可是她的心,是白『色』的。 虽然骗了她,说好了要陪她一起走下的,却一个人睡了好多好多年,可……万一哪天醒来,现她的心变黑了,会不会不愿做她的宠物了? 她不想要兔白白们的命,不想被自己的宠物抛弃。 哪怕,这一生不化龙。可其实,她本来不就只是这山间的一条野蛇吗?龙,距离她实在是太远了。 所,这一次,她终于勇敢了一次。 想要摆脱齐仙儿的控制确实很难。 但不是没有法子。 ——只要她一死,自然无人控制她。 可她贪恋这人世间,不愿离,自然不愿放弃自己的生命。她贪生怕死,她胆至极,她根本一点儿不霸气。 兔白白们么信任她,可她其实配不上这国之位的。 她怕死,怕其人死。 好在,为时不晚。 黑『色』的蛟龙在灵力漩涡中疯狂地摆着自己的身子,每一下,便有无数的血滴落下来,落在地上,然后……滋养了这片有些干涸的土地。 虽不是真的龙,可半龙的血是这世间的至宝。 蛟龙很大很大,乎遮天蔽日。 不何时起,天空中起了闪电,打了响雷,没多久,便降下了一场雨,混着蛟龙的血,便成了一场血雨。 雨落。 蛟龙身体上的伤越来越多,嘶吼声越来越,最后,终于消失在了这天地之间。 雨停了,乌云散了,天又亮了。 可天空中,却没了条黑『色』的蛟龙了。 “国……” 兔白白等桃源国国民惨白着一张脸,跪在了地上,眼眶红得吓人。 在化龙的最后一刻,国拒绝了们的献祭,把妖丹还给了她们。不但如此,场血雨还治愈了们的伤,甚至让们的修为更精进了一步。 感受着身体里重新充满的力量,桃源国的国民脸上却是没有丝毫的心,只有哀痛。有些人甚至已经痛哭出声。 这一场灾难,们失了很多亲人、朋友,最后,还失了们的国。 甚至连一具尸身都没有留给们。 没了国的桃源国,还是桃源国吗? “行了,现在哭未免太早了一些。”裴姝缓步走到了兔白白的面前,身边站着一个单手抱着孩的白衣青年,仰头,看向了天空道,“有什么,还是你们的国说吧。” 兔白白一怔。 这时,却见天上忽然出现了一抹若隐若现的巨大黑影,形状如蛇似蛟,是…… “国没死?!” 兔白白骤然抬头,便见抹若隐若现的黑影越来越清晰,最终彻底显『露』出了它的真面目——是一条已经长了一只角的黑蛟。 此刻,它在遨游在天际之间,出了巨大的嘶吼声。 声音里含着的却不是痛苦了。 兔白白忍不住,立刻朝黑蛟飞了过,然而……她的身体却直直穿透了黑蛟的身体,像是穿过了一片虚无。 她霎时愣住,喃喃地唤了一声,“国。” 黑蛟似是听见了她的呼唤,尾巴晃了晃,又转头,朝她叫了一声。 只是,至始至终,两人都碰不到。 “这是她的元灵。”不何时,青衣女子落在了她的身边,看着条黑蛟,轻声道,“她的身体虽死,可元灵却因为你们而留了下来,甚至……” 说到这儿,她顿了一下,唇角微微勾起,伸手便轻轻『摸』了『摸』黑蛟头顶的黑角道:“她已经成了这桃源国的界灵了。” 要成为界灵,最重要的便是一颗守护之心。 条野蛇虽出生在山间,是被迫来到了这桃源国,便是这国之位不是她想要的。可最后一刻,她想得却是守护她的国,守护她的子民。 是属于国的仁心,是成为界灵的关键。 桃源国破了,可它活了。 齐仙儿的分被裴姝毁,龙皎皎半龙之身献祭,彻底斩断了齐仙儿与桃源国的联系,让她受尽反噬。 如今,桃源国不受任何人的控制。 它的禁制已破,却因为有了界灵,重新建立了规则,往后,便真的成为了一方独立世界,逍遥在这三界之中了。 只是界灵,界灵,终究只是灵体。 龙皎皎虽还留在世间,却触碰不到这世间了。 而裴姝,误打误撞下修炼的是混沌之道,自触碰这天地间的任何生灵。 不过,龙皎皎本就是抱着必死的心献祭的,如今还留下来,已经是外之喜了。黑蛟用角在裴姝手上蹭了蹭,然后便兴奋的摆着自己的身体,眼看着又要乐疯了。 头上的角却忽地被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捉住。 “你高兴的是不是太早了?”龙皎皎睁着巨大的眼睛,便见青衣女子挑眉,不疾不徐地道,“有些事是不是该处理了一下了?” 龙皎皎眨着大眼睛。 裴姝伸手,指向了一个地方,里是王宫所在的地方。 “七彩村的些无辜之人,你该如何处理?” 此一出,黑蛟便在天上打了个晃,差一点便从天上掉下来了,大大的眼睛里甚至还看得到显而易见的惊慌。 “桃源国禁制已破,无论是人还是妖,都出了。” 不何时,抱着孩的白衣青年飞了过来,落在了青衣女子的身边,然后身体前倾,恰好挡在了一人一蛟之间。 “龙皎皎,做错事便要承担责任。” 看着条傻蛟,青年面无表情的吐出了这句。 ** 很多年后,即便们都老了,可红姐她们不会忘记一个奇妙的夜晚。玲珑山里,一道金光忽然朝天而起,瞬间照亮了半边天空,驱散了大片的黑暗。 今夜,于她们来说,本又是个难熬的日子。 因为粮食不够,灯火不足,她们只早早躺在床上,希望早点睡着,这般便暂时忘记饥饿了。 然而,饿肚子的感觉实在是太难受了,根本睡不着。 而就是在这么一个难熬的夜晚里,道奇的金光突生而起。起初,她们是害怕,毕竟便是最的孩子道,七彩村里住着一个山。 只有仙才做到这一点吧。 便如多年前,一道光,一声婴啼,改变了她们所有人的命运。 红姐忙爬起来,然后把所有人都叫醒,聚在了一起。年纪的孩子,已经吓得低低啜泣了起来。 “别怕,我看看,你们在这里藏好,不一定是坏事。”红姐严肃的道。 她虽这般说,可却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如果个山又有了什么奇怪的要求,大不了她便与…… “姐姐,我会乖乖等你回来的。” 这般想着,手却被一只软软的手拉住,一道稚嫩的童音响起,是还被打扮成女孩子的孟远。 日裴姝为诊断又了『药』后,孩便一天天好了起来。 只是因为吃不饱,所瘦巴巴的,越显得两只眼睛又黑又大。此刻,双黑亮的大眼睛满是信任的看着她。 红姐弯腰,轻轻『揉』了『揉』的头道:“好,姐姐很快会回来的。” 有大一点的女孩想要与她一起出,却被红姐强硬地拒绝了。又嘱咐了孟远句,见孩乖乖点头,她便不耽搁,深吸口气,便朝门口而,要打门。 然而,她的手还未碰上门把,门便忽然被人从外面推了。 “是谁……刘大叔???”红姐面『色』剧变,当看清门外站着的人时,却是立刻震惊地瞪大了双眼,“还有陈叔,吴叔,吴二哥……你们……这是梦吗?” 门外站着的是们村里在山里消失的些男人。 一个,两个……红姐的记忆很好,她还跟着人学过算术,因此很快就数清楚了,一个不多一个不少。 们七彩村失踪的些男子们,时隔许久,竟然重新出现了。 月『色』下,们每个人都还是曾经的模样。 而地上,清清楚楚的映着们的影子。 “什么梦?”被叫刘大叔的是个三十来岁的壮汉,是最先消失的人之一,可年过,不但毫无伤的,甚至还没有衰老,看上似乎比之前更加精了。看着红姐,疑『惑』地问道,“你们都在这里干什么?这时间还早,怎地村里黑乎乎的?其人呢?” 音未落,一个十来岁的姑娘已经猛地冲了过来,重重地扑进了的怀里,大哭了起来:“爹爹,你回来了,你终于回来了!你不要走了,不要走了好不好?女儿好怕好怕!” 刘大叔忙揽住怀里女儿,慌张的拍着孩子的背,安慰道:“别哭,囡囡别哭,爹爹回来了。不走了,乖,别怕啊。” “这到底怎么回事?”刘大叔与其人视一眼,满是疑『惑』地看向红姐,“红儿,你婶婶她们呢?” 此一出,撑了许久的红姐忍不住红了眼圈。 “她们有的走了,有的死了……” “爹爹,你们为什么现在才回来啊?这么多年,你们到底哪里了?” “这么多年?”最初进山的一群人一愣,“我们离了很久吗?我明明记得我就是了一趟山里而已。” “,你们消失了,后来,我们又组织人找你们。后来山,说要献祭男子。” “于是,我们就都进了山里,然后……” 大家视一眼,异口同声的道,“我们遇到仙啦!” “玲珑山里,真的有山存在!” 在刘大叔们的记忆里,们进了山不久,就进入了一个奇妙的地方。当然,们更愿称作是仙居住的地方,里面有人有妖,大家在里面安居乐业,吃得饱穿得暖,过着让人羡慕的日子。 而最让们惊讶的是,里面的人还飞,凭空变出东西来。 不是仙,是什么? 们本为是南柯一梦,却不想,人世间竟是已过了数年。如今回来,早已物是人非了。看着一个个瘦巴巴的孩子,众人的面上没了丝毫喜『色』。 桃源国的秘密不暴『露』。 然而,七彩村的村民们因此家离妻散却是事实。 造成这一切的悲剧,虽非龙皎皎自愿,可她难辞其咎。离的人有些或许回来,有些却不了。 年时间,于妖、仙、魔来说,不过是弹指一瞬。 可于人类来说,却可生很多剧变了。 龙皎皎可给们金银珠宝,却是给不了逝的时光,及离的人了。 “所到底是不是仙啊?” “如果不是仙,是妖怪,我们为什么一点儿事没有?而且,”有人道,“我感觉自己身体里充满了力量!” “,还有这金子,是真的!” 这时,却见山里的金光大闪。 众人连忙看,便见一口玉棺从玲珑山里飞了出来,轻轻地落在了们面前。然后,一个人慢慢从里面坐了起来,边『揉』着头,边疑『惑』地看向直直盯着看的众人问:“刘叔,你们看着我作甚?” “孟柯?!” “哥哥!”其人还有迟疑,可是孟远却是惊喜的大叫一声,朝着自家兄长冲了过,红着眼睛道,“哥哥,你哪里了啊?” 孟柯一怔,“我了哪里?我不是……” 说着,却忽然顿住,低头,这才看见了自己坐着的玉棺,面上全是『迷』茫之『色』,许久,才喃喃道:“是啊,我为什么会在这里?我好像……忘了些什么。” 忍不住朝玲珑山看。 此刻,金光早已散了,只有淡淡的月『色』映下,入目的只有模糊的一片。情不自禁地站了起来,手不由自的抚向了胸口。 里,空落落的,似是丢了什么特别重要的东西。 “龙皎皎,你不是说你最喜欢你的宠物了吗?说这一辈子,都只是你的宠物吗?” 山林里,豆芽想戳一戳哭得稀里哗啦的人,然后胖乎乎的手指却是直接穿透了,“你消除了的记忆,可就不记得你了,你真舍得?” “……我都死过一次了,已经是第二辈子了。”龙皎皎抽了抽鼻子道,“反……宠物嘛,什么时候找不到?我不缺这一个!” 说罢,身影一闪,竟然转头就跑了。 “既然如此,她哭什么呀?”豆芽挠了挠头,一本经的道,“而且,明明就很舍不得嘛。姝姝,你说是不是?” 团子早已忘记了自己陷入幻梦的事,姝姝两个字叫得可顺口。 裴姝伸手搓了一把的脸道:“你既然道她舍不得,还提起这些作甚?行了,我们该走了,你不是要找娘吗?这一次,我们京都,里人多,说不定就有线索了。” 听到这,胖娃却没有前么兴奋,而是低着头,不自觉地搅着自己的手指,声的道:“其实……不用这么着急的。” 说得很声,已经走到前方的裴姝只隐隐听着在说什么,却不道具体是什么。 倒是站在一旁的青年,微微顿了顿。 桃源国里,此时是白日,可外面却是夜晚。 既然已经从桃源国里出来了,们自是不会回了。此京都,一是帮豆芽找娘,二是报仇。 齐仙儿既然没死,裴姝自然不会放过她。 而从目前得到的线索来看,齐仙儿有极大的可在京都。 们在桃源国休息得够久了,虽是晚上,却无需停留了。况且,如今七彩村的人怕是没有心思接待外客了。 既然如此,不如便朝前走吧。 “走吧,我们京都。” 裴姝转头,手里捏着一个荷包晃了晃,里面叮叮当当的响,是银子,唇角含笑,“这一次,我们可把红白买回来了。” 与齐仙儿一战,她不但更加自如的使用混沌之力,凡躯化婴,还道了该如何把混沌之力化为灵力。 因此,她的储物戒可打了。 所,们不缺钱了。 “我们不缺钱啦?”本有些低落的豆芽立刻兴奋地跳了起来,“我是不是想吃多少糖葫芦都可?” “不行。” 这次,回答的是成年男音。 “糖吃多了长胖。”说着,白衣青年伸手轻轻戳了戳团子的肥脸蛋,淡淡的道,“豆芽,你该减肥了。” 豆芽:“……” “我不胖,你才……唔唔唔!放手,别捏我!”团子立刻气得鼓起了脸,看上更像一只白胖的包子了。可惜未说完,肥脸便被青年修长的手捏住,都说不清了,“龙凛……你你是我仆人,你这是……下犯上!” 某个胖子可忘了,自己之前是怎么扒着人叫爹的了。 “哦。” 青年敷衍的哦了一声,淡定的又捏了一下手感极妙的脸,随即抬头,看向了前方的团金光,唇角不着痕迹的勾了勾。 第93章 第93章龙公子闭眼(七夕快乐…… 离开的时候, 龙皎皎并未出来送他们。 只是离开玲珑山的那刹那,清爽的风吹来,沁人心脾的花香袭来, 初春降临, 那些已经抽出嫩枝的树枝风中,伴着花香轻轻摇摆。 像是送别。 然而, 却不想,裴姝三人刚踏出玲珑山,眼前便是一晃。 本应该出现面前的山间小,转瞬间,却变成一片沙滩。脚踩细沙上, 发出簌簌的响声,全不是山地的触觉。 天上, 月亮高挂, 繁星漫天。 地上,凉风吹来,带起一阵咸咸的味。 “……这是海?”小豆芽惊讶地长小嘴儿,“怎么会海呢?我们不是应该山上吗?” 裴姝没回答, 而是打眼朝前望去。 海风更加凌冽一些, 吹人的脸上, 起一阵凉意和痒意。随着海风而来的, 还海浪的声音,他们前方, 赫然便是一片一望无际的海。 夜晚的海面黑沉沉的,海浪时时小,声音时轻柔,时却犹如怒吼。 “这里离京不过数百里。”正这时, 龙凛开口,他望着远方,仿佛能看到,淡然的,“看来,这是龙皎皎送给我们的礼物。” “哈?”小豆芽一脸懵。 闻言,裴姝倒是恍然悟,随即,笑出声来:“那倒是要谢谢她,若是我们从这里去京,最多两日便到。” 所以,也算是礼物吧,免他们辛苦赶路。 唯一不满的只小豆芽! 他是仔仔细细打好久,甚至还专门划出一条从七彩村去京的路线,他想好一路上要怎么吃,怎么玩。 结果,全白费! 小团子气得鼓起腮帮子,惜,罪魁祸首却不这儿,他一肚子气发不出去,太难受。 “不行!下次回去,我一定要和她算账!”小豆芽嘟起嘴,不爽,“她这算什么礼物……” 砰! 恰这时,话未说完,旁边却忽然传来一声响声,像是人摔倒。 “谁?!” 小豆芽正气头上,到声音,就刷得一下张开翅膀飞过去,当看清地上的人时,却是些惊讶地提高音量,“是孩子……不对,你是半魔?” 他生魔界,又魔界长,自然是知半魔的。 那是魔界里除魔物以外,最低层的存。甚至时候,半魔连魔物也不如。高级的魔物不但能填肚子,还能提供能量。 半魔,便是作食物,味甚至还比不上未开灵智的魔物。 那半魔是小女孩,看上去与小豆芽差不多。 此刻,见被人发现。小半魔忙爬起来,转头就想跑。 “别跑!站住!” 见此,小豆芽反『射』『性』的追上去。他翅膀飞得快,那小半魔应该是受伤,跑起来也跌跌撞撞的,没几下便被小豆芽追到。 小豆芽伸手便要抓住小半魔。 其实他也不是要把这半魔怎么样,只是见这小女孩见他们就跑,便以为这小半魔做什么亏心事。 “哎哟……痛!”然而小豆芽刚伸出手去抓,那看上去弱弱的小女孩忽然就朝他手上狠狠抓过去,顿时那小胖手上留下几不浅的血痕。 这种程度的伤,魔界的时候,小豆芽几乎每天会受。 是,自从跟裴姝,小胖娃被养得好,一小肉肉娇贵。 因此,看着手臂上那红红的血痕,小团子立刻扁嘴,眼圈红红的,已经带哭腔,“姝姝,好疼……” 边喊着,已经边拍着翅膀朝裴姝飞过去,然后,一头扑裴姝的怀里,举起手给她看。 看着那白嫩的小胖手上的血痕,裴姝也些心疼,忙拍着小胖娃的背安慰:“好好,擦擦『药』就不疼。” 小豆芽抽抽鼻子,倒是没真哭出来,只是委屈。 “把那坏半魔抓起来!”小豆芽气,“我要报仇!” 说着,小孩忙反应过来,急忙朝后看去问:“对对对,快去追她,她肯定跑……诶,没走?” 只见不远处,站着一瘦瘦小小的影,正静静地看着这里。 看着那小影,裴姝微微愣愣,须臾,忽然唤一声,“草叶?”谁也没发现,这名字一出,本来百无聊赖站一边的白衣青年子倏然僵僵。 随即,猛然朝那小半魔的方向看去。 到这名字,那小小的影颤颤,然后,再次转朝后面跑。裴姝顿顿,终究还是追上去。 走近,裴姝才发现,小半魔的腿似乎些不对劲,跑起来时一拐一拐的。 她一把拽住小女孩的衣领子。 “我……我不是草叶!人,您认错!”小女孩埋着头,一劲儿的摇头,一直喃喃念着,“我不是草叶,不是她。” 说着说着,声音却是越来越低。 裴姝抬起她的头,果然看见一张熟悉的脸。 此刻,那张小脸上满是惶恐和不安。 却是……没害怕。 便如万魔窟的第一次相见,那半魔小女孩至始至终没怕过她,甚至还会着胆子拉着她的衣服,紧紧地跟她的边。 如今,那双小手却是紧紧抓着自己的衣服。若不是裴姝抬起她的头,她甚至连自己的脸也不愿意『露』出来。 明明不过只过数月,再见,却恍如隔世。 万魔窟的那段记忆自然称不上好。 万蓉的恩将仇报终究只是她自己的选择,至于草叶……那时,闻到万蓉上熟悉的血腥味时,她本以为那明明处地狱,却依旧爱笑的孩子已经没。 没想到,如今,她们却是人间重遇。 “你为什么会这里?”按,草叶该是魔界才对。没母亲,她一弱小的还未长的半魔便是幸运的活下来,也没能力开启界门,来到人间的。 闻言,草叶悄悄抬眼看看裴姝。 便见面前的青衣女子面上并无什么异样,与初见时相似,却又些不同,但无论何时,是那虽然不笑,虽然冷着一张脸,却很温柔很温柔的姐姐。 于是那时,她着胆子靠过去。 而最后也与她想得一样,那真的是这世上最丽最善良最温柔的姐姐,她真的好喜欢好喜欢,是…… 再也回不到从前。 “……我和黑齐叔叔一起来的。”草叶不敢再看裴姝,低着头,“爹……尊上不见,魔界『乱』起来,三殿主叛『乱』,黑齐叔叔带着我逃出来。是,” 说着说着,她忽地紧紧握紧双拳,那张稚嫩的脸上竟开始仇恨,“那些人不愿意放过我们,黑齐叔叔就带着我逃到人间,但是黑齐叔叔受伤,他……他已经睡好久好久。” 黑齐是魔尊边的近侍护卫,裴姝自然是过的。 她来到人间前,甚至还与魔尊交过手,却是不想,不过短短几月,竟是发生这么的变化。 堂堂魔尊,怎会忽然不见? “那些魔说尊上死,所以他们要抢尊上的宫殿,抢他的位置,是我和黑齐叔叔不信!”半魔小女孩头上忽然冒出硬硬的尖角,上的魔气霎时浓郁许多,“尊上不会死的,不会的!我们一定会找到他的!” “什么?魔尊死?” 一旁,小豆芽震惊地叫出声来。 话音未落,已经快要魔化的小半魔死死地盯着他,怒:“他没死,他还活着,不许你咒他!” 话间,那双黑亮的眸子竟是生红光,这是入魔兆。 裴姝心中一凛,正要动手,一张黄『色』的符纸倏然飞过来,贴小半魔的脑袋上。 霎时,那股快要喷发而出的魔气一滞,被强硬地压下去。 小半魔子一软,坐地上。 “阿弥陀佛,裴姑娘,数日不见,你安好?”夜『色』下,一青衣和尚慢慢的走过来,那张黄符便是他的。 “玄悟师?”裴姝微讶,“你怎会这里?” “哎呀,坏和尚!” 没等玄悟回答,一稚嫩的童音便啊的一声响起。小豆芽本能地喊出来,喊完后,忙捂住自己的嘴,然后想想,竟是飞到龙凛的背后,躲起来。 “小豆芽施主,近日还好?” 倒是不想,这一次那坏和尚非但没对着他喊打喊杀,甚至还对他颇为温和,还与他打招呼。 小豆芽惊讶地眼珠子要瞪出来,忍不住怀疑的打量着走近的和尚问:“你……真的是玄悟?你不会是别人假扮的吧?” 正这般说着,却见那青衣和尚已经弯下腰,然后把坐地上的小半魔抱起来。 见此,小豆芽点懵。 这和尚不是最讨厌妖魔吗?见到妖魔便要打要杀,毫不留情,现……坏和尚竟然把一半魔抱怀里! 太阳是打西边出来吗?! “小豆芽,不许没礼貌。”裴姝轻声训一句。 “无碍,多日不见,豆芽小施主倒是更加圆润爱一些。”玄悟轻摇摇头,不但没生气,面上竟含一丝淡淡的笑意,“此前,是小僧狭隘。便如裴姑娘曾说的,人好坏分,妖魔亦。不能因为他们入魔的能,便要一概除去。” “看来数日过去,师的佛法和修为精不少。”裴姝也笑着回一句,目光草叶上微微顿顿,问,“师与草叶相识?” “阿弥陀佛,青云观一别后,小僧便准备回灵山寺一躺。却不想恰好遇到草叶与她的叔叔。”说到这儿,玄悟顿顿,眉头微皱,片刻才,“她虽是半魔,却也是孩子。” 那时,那成年的魔已经快不行。这只小半魔却是一直没放弃,自己的小子艰难的拖着那只受重伤的成年魔族去求医问『药』。 惜,魔族的体与人族不同。 人族夫又怎能救得魔呢? 玄悟遇到草叶两魔时,那小半魔衣衫褴褛、瘦弱不堪,正费力的海里抓鱼。惜她虽是魔,却还未长,又饿着肚子疲惫不堪,最终只能捡到一些贝壳和死鱼。 然后,她把好不容易得来的珍贵食物先喂给已经昏睡的成年魔族,自己饿着肚子。等到成年魔吃饱,她才吃剩下的。 “我不是说过吗?食物我去找,你出来作甚?”玄悟轻『揉』一下怀中小半魔『毛』躁的头发,叹一声,“海边不安全。” “师,我没事的。”小半魔小幅度的摇摇头,“我想要多多练习,这样……我也能抓到鱼。” “你不要为我们抓鱼。” 她轻轻地捏捏自己的手指。 她虽没把话说完,是玄悟却一瞬间明这孩子的意思。她不想他为他们抓鱼,不是因为不愿受这恩惠,而是……他是和尚,而这孩子啊,不想让他为此杀生。 既然遇见,自然是要叙一叙的。 况且,也还许多事情要弄清楚。 因此,裴姝三人便跟着玄悟去他住的地方——他本来只是行至这里,最多住一晚便会离开,如今草叶两魔,便暂时租农的一小院子。 黑齐果然还沉睡,裴姝看他的脉象,已是回天乏力,能撑到现已经是奇迹。她虽然疗伤的丹『药』,最多只能让他暂时醒过来,却是救不他的命。 当然,便是『药』,裴姝也不一定会出手。 黑齐与草叶不一样,他乃是魔尊近侍,也是魔界的一员将,手上不知沾满多少鲜血。 裴姝给他喂『药』,算算,概明早便会醒。 草叶到底还太小,并不知多少事,只知魔界已『乱』,三殿主正争夺魔尊位,至于其他的,却是说不清楚。 既是如此,不如等明日黑齐醒来再问。 闹这么一出,小豆芽作为小孩子倒是睡意,与草叶一起,回屋休息。这小院子房子倒是不少,裴姝自住一间,只是她到底没睡意,床上躺一会儿,也无聊得紧,便重披上衣裳出门。 “师,你也没睡?”却不想,刚一出门,便瞧见院子里正饮着茶的玄悟。 见到裴姝,玄悟似也不意外,轻声笑:“小僧这里恰好得一些农自己酿的米酒,裴姑娘若是不嫌弃,不如尝一尝?” 倒是不想,一段时间不见,这位小师好相处不少,竟还主动邀她喝酒聊天。 闻言,裴姝也干脆的点头,应一声:“那就多谢师。” 出人自是不喝酒的,其实这米酒是玄悟本欲带着去城里换些银钱来买粮食的。因此,两人坐院子里的石桌前,一人喝酒,一人饮茶,倒也是惬意。 “这一杯,小僧以茶酒敬裴姑娘,多谢。” 些话不多说,便已明。修行修行,他修这么久,却是差点入歧路。 “师言重,倒是下,要谢你。”裴姝轻笑一声,执起酒杯一饮而尽,“谢你送我这好酒!” 闻言,玄悟也跟着笑一声,然后一口饮下手中茶。 两人并未说多少话,只静静的品酒饮茶。 夜『色』下,气氛很是和谐。 也不知过多久,屋子里忽然传来一声小孩的轻呼,像是做什么噩梦,是草叶的声音。玄悟面『色』微变,忙站起来:“裴姑娘自便,小僧先失陪。” 看得出来,他还挺紧张小半魔的。 裴姝应一声好。 话落,青衣和尚已然转朝小半魔的屋子去。 裴姝看着那青『色』背影,微微翘翘唇,心情忽然好极,她斟满酒,正要再喝一杯。 正这时,一只修长的手忽地伸过来,一把抢走她手中的酒杯,然后,一饮而尽。 “龙公子,那是我的酒杯。”裴姝转头,挑眉看向已经坐下的白衣青年,“你若是要喝酒,便拿只的杯子。” “这只便好。” 青年说着,又把那只酒杯斟满酒,然后,当着裴姝的面再次一口喝尽。也不知是意还是无意,那淡薄的唇恰恰印酒杯的水印上。 “裴姑娘倒是好兴致,”那张俊颜上无甚表情,淡淡的,“你若是想喝酒,我陪你便是。和尚是饮不酒的。” 说着,便拿一只的杯子给裴姝,然后斟满酒,面向她。那模样不像是请人喝酒,倒像是赌气似的。 那米酒喝起来清淡,然而后劲却不小。 明明也没喝多少,似乎,却醉意生起。 “龙公子这是生气?”清风徐徐,吹来一阵淡淡的酒香,以及一声含着戏谑的轻笑声。 须臾,一具温暖的子靠过来。 她的唇离他的耳尖不过咫尺。 龙凛子忽然僵住。 男女授受不亲,便是修仙界,男女间也不会靠得这般近。 他该躲开的。 最后,他非但没躲,甚至不着痕迹的朝那柔软靠过去。 “你不是问我得什么法子,让你度过发情期吗?”她笑着,呼出的热气全数喷洒他的耳际、脖颈,激起阵阵热浪。 也不知是喝酒,还是本就热。 那一瞬,龙凛恍然间,似乎又回到那一日。 他热得像是中毒。 想要扑冰雪中,却又迟迟不愿,而是等待着什么。 月『色』下,白衣青年僵直着子,只觉额上什么东西热热痒痒的。 ——须臾,竟是两只龙角冒出来。 这些日子,他已经能自如控制龙角的出现。 这一刻,却如何也控制不。 他想要收回龙角,却仿佛失去对它们的控制权,只能任由它们再一次清晰的映另一人的眸中。 那两只龙角微微颤动一下,似是羞涩。 尤其惹人怜爱。 见此,裴姝忍不住伸手,轻轻捏住龙角,触感与上一次别无二致。她立刻满足的笑起来,似乎自从入人间,她的笑声便再也没断过。 生的龙角,又嫩又敏、感。 仅仅只是被人碰一下,便如触电一般。 白衣青年的子霎时一颤。 “裴姝……” 他忍不住唤一声,声音已是哑到极致。 “你现想知吗?”不等他说完,额头便被一根纤细的手指轻轻抵住,他见她说,“龙公子,闭眼。” 他明明看不见,却依然乖乖的闭上眼睛。 风从面上拂过。 然后,什么东西从他的体里抽离出来,不过片刻,又带一陌生却又带着熟悉的东西。 那是他们的元灵。 下一刻,纯白的元灵中间,飞入一点金光。 第94章 第94章(第一更)我被骗只有…… 夜很静, 风仿佛也停了。 天地之间,似只剩下了他与她两人。 那是种很玄妙的感觉。 那点金光仿若有灵『性』般,落入那团纯白之中, 便调皮的『乱』窜, 像是滴凉水滴入了热油之中。 看似渺小,却是掀了阵阵巨浪。 那刻, 龙凛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旖旎的梦中。 他再次来到了那汪清泉中。 天上艳阳高照,温暖的阳光洒落在水面上,似乎连水也变得更热了。他站在水中,明明是应该感受到凉爽的,可这刻, 却燥热到了极致。 前方依旧有抹青『色』的丽影。 她乌黑的发丝与之前般,铺洒在水面上, 顺着水流轻轻晃『荡』着, 像是在人的心尖上晃着。 不知何,他的双眸又能视物了。 他喉头滚,个名字呼之欲出。 可这次,他还未来得及开口, 那抹青影便已经转过了身, 然后唤了他声:“龙公子。”太阳太大了, 阳光太过强烈, 『射』在他的眼睛上,瞬间, 竟觉得刺目。 金『色』的阳光中,衬得她的皮肤越发雪白,五官清丽异常,犹如坠入凡间的仙子。 可龙凛看得却不是那张脸, 而是她唇角『荡』漾的容。 世间美『色』多虚妄,红颜枯骨不过转瞬。 可她的,却是这天地间最独无二、恒古不变的美『色』。便是天地崩裂,日月倾倒,岁月流逝……依然刻在他的记忆之中。 白衣青年站在那,只怔怔的看着前方的姑娘。 看着她步步朝他走过来,看着她朝他……招手,不知何,两人之间竟已是咫尺了。 她微微仰着头,那双温柔眸仿佛染满了星光,亦带着意。 无数人说万灵仙子高冷如雪山上的莲,让人不敢接近。可龙凛恍然回想,却是发现,她其实是很爱的。 无是面对小豆芽,还是面对他…… “……裴姑娘。”他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面若飞霞,眸『色』是他自己也不知道的深沉。然后伸手,终是握住了那飘『荡』在水面的青丝。 她没有避开,甚至也没有,仿佛能任他施为。 青年的眸『色』越发幽深。 他垂眸,正想开口,却见面前的青衣姑娘忽然伸手,然后用力推开了他。随即,那纤细的身子顺着水流『荡』走,转瞬间,便离他有了数米远。 “龙公子现在明白了吗?”水面上忽地了高高的水浪,阻挡在了他们两人之间,也阻隔了他的视线。他努力睁着眼睛,却只能透过那水花看着她,模模糊糊的难以看清楚。 可她的声音却很是清晰,仿如就在他的耳际,“这便是你度过发情期的法子。” 话音刚落,世界便倏然变了。 太阳落下,阳光逝去,清泉没了,那抹青影也走了……原来那是梦,却又不是梦。世间生灵无有没有肉身,却是皆有元灵。 而对于修者而言,元灵甚至比身体更要。 以元灵相交…… 那是双修伴侣才会做的。 那点坠入的金光,便是—— 夜『色』下,白衣青年忽然伸手,把拽住了从他的额上离开的手。那手比他足足小了圈有余,他摊开掌心,五指收拢,这次,总是牢牢地把包裹在了其中。 再也不能离开。 “裴姑娘,这次,该我了。” 微哑的声音陡然在安静的夜响,似也带了丝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意以及……霸道。 话音未落,下瞬,白衣青年忽然垂头。 柔软的嘴唇落在了自己手心中那白皙如玉的指尖上,然后,再次把那手紧紧地禁锢在了掌心之中,不『露』出分毫。 那唇带着点湿意与热意。 在这微凉的夜,『荡』了道奇妙的热意。 便如那陡然升温的两颗心。 怦怦怦…… ** 这头,玄悟方进了屋子,便见躺在床上的半魔小女孩忽然叫了声爹爹,然后猛地从床上坐了来。 她小脸发红,大口的喘着气。 “做噩梦了?” 玄悟走过去,伸手轻轻探了探她的额头。 直到感受到额头上的冰凉,草叶才猛然反应过来,猛地抓紧玄悟的衣袖,焦急地道:“大师,我……我看见爹爹了!” 因为着急,她甚至忘记换称呼,又叫出了埋在心底的那个称呼。 “爹爹没死,他回来了!”草叶认真的道,“我感受到了,他来看我了,他没有死!” 可这小小的屋子,除了他们两人,再无其他生灵。 以……真的只是个梦罢了。 “我方才进来,并未看到有其他人,也没有感受到他人的气息,没有魔灵之气。”玄悟微微叹了口气,看着小半魔瞬间黯淡下去的『色』,轻轻拍了拍她的头道,“睡吧,若是他尚在世间,你们总有见面的机会。” “嗯……我知道的。”草叶抿了抿唇,终是乖乖点了点头,轻声道:“大师,您也去休息吧,我已经没事了。” 说着,她还努力的『露』出了抹,轻快地道:“等明天来,黑齐叔叔肯定也能醒了!” 她看见裴姝大人给黑齐叔叔为了灵『药』的。 玄悟微微顿,半晌,终究没有再说什么。只轻轻应了声,然后退出了房间。 黑齐的身体已经败坏到了极致,裴姝已经与他说过,便是吃了灵丹,也只能让他暂苏醒,却是救不回来的。 而且,黑齐也撑不了多久。 怕是明日便会…… 走到门口,他忍不住转身回头看了眼。许是注意到了他的目光,床上坐着的小半魔便朝他挥了挥手,乖巧的道:“大师,明天见。” 来的模,与人类小孩无甚不同。 “嗯,明天见。” 玄悟点了点头,这才大步走了出去,关上了门。 他却不知,房门关上的那刻,小半魔脸上的便慢慢淡了下去。然后,忽然卷自己的袖子,看到了完无缺的手臂——无人知,她的手其实之前受了伤。 只是她的另半魔族血脉乃是盾魔,而盾魔最强大的能力便是守护、防御与伪装。 玄悟大师已经帮助他们够多了,草叶不想再给他添麻烦。反正手上的伤也要不了她的命,以也没必要让其他人知道的。 于是,草叶便用盾魔的能力隐藏了自己的伤。 然而现在,她手臂上那深可见骨的伤疤没有了。 草叶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手,然后小心地用另只手轻轻地『摸』了『摸』……点儿也不疼。她愣了会儿,忽地悄悄咧开了嘴,了来。 这次,小脸上的那抹没有丝勉强。 “爹爹,是你吗?” 小小的屋子,小半魔喃喃道。 屋自然无人回应。 可草叶的心却是不仅仅只有伤心和惊慌了,她再次小心『摸』了『摸』自己的手,然后新躺在床上,闭上眼,乖乖睡了过去。 爹爹还在,真。 她知道,爹爹是不想让人发现他,那她就装作不知道了。 只要他活着,那便是这世上最的事情了。 ** 翌日,黑齐然醒了过来。 他看上去似乎恢复了不少精,惨白的面『色』也红润了不少,仿佛已经彻底了。但黑齐自己却是知道,他的大限已到了。 他的魔核早便在被追杀中破裂了,如今还未死,不过是还撑着最后口气罢了。 “黑齐叔叔,你饿了吗?”小半魔跑到了他身边,手中还端着碗白粥,“你快吃点东西,刚熬的粥,你尝尝。” 说着,便把碗递到了他面前,双黑亮的眼睛期待的看着他。 任谁都看得出来,因为他的醒来,小半魔有多么开心。 这粥是她早就来,特意去熬的。她听说大病初愈的病人胃口不会太,也不宜吃得太过油腻,清粥是最适合的。 于是,草叶只能遗憾的放弃了做鱼的想法,改熬了锅粥。 “……。” 黑齐低头,看了面前的小女孩片刻,才端碗,也没有用勺子,然后口喝干了那碗清粥。 “怎么?喝吗?”小孩儿期待的道。 “很不错,”黑齐顿了顿,又道,“还有吗?我还想再喝碗。” 听这话,草叶立刻眯了眼睛,接过碗,地点头道:“还有的,有多!黑齐叔叔你等着,我这就去盛!” 说着,便飞快地跑了出去。 待她离开,黑齐便看向了屋子的其他人。 这人,他只认识玄悟与裴姝。扫视圈后,他的目光终是落在了裴姝的身上,忽地下了床,然后跪在了地上道:“万灵仙子,可否请你帮个忙?你放心,我会付报酬的。” 裴姝还未反应,道白影已经走到两人中间。 雪白的衣角在黑齐的眼前晃过。 “他是魔族,还是魔尊身边的人。” 这话,龙凛是对裴姝说的,面上甚至还有冷意,“魔族诡计多端,别被他可怜凄惨的外相骗了。” 这话他说得很认真。 那模,看上去似乎特别担心裴姝脑子热、心软便应了黑齐的要求。 裴姝瞧了瞧青年的面『色』,忽地伸手,拉着他的衣袖轻轻晃了晃,道:“在你心,我便是这般容易被骗的人?我有这么傻?” 青年没说话,但那『色』却已然做了回答了。 “喂喂喂,龙凛,你别有种族偏见啊!”听到这话的小豆芽先不满了,双手抱拳,小团子特别不爽的道,“我才不会骗人呢!更不会骗裴姝,你别『乱』污蔑人!” 对了,小豆芽也是魔族呢。 虽然……还是个未成年,但人家可是纯血魔族。 龙凛转头看了他眼,忽然伸手,把捏住了小团子的嘴巴。 “唔唔唔……放开……” 小豆芽使了大的力气,这才把自己的嘴巴解救了出来,小嘴儿已经红红的了,气得小孩把扑过去撞在了青年的腿上,怒道,“你坏!” 龙凛按住他,不让他。 双无的眼睛直直地“看”着裴姝。 “若是有日我被人骗了,那只有个原因,”裴姝看了他眼,微微踮脚附在他的耳边,意味深长的轻声道,“那便是我愿意。” 龙凛怔住。 “你们在说什么悄悄话?我也要听!”小豆芽想要跳来,可惜却被某人按得很紧,根挣不开,努力半天,反倒是搞得他自己精疲力尽,小脸都红了。 “小施主,贫僧请人带了镇上的蜜糕。这蜜糕乃是地特产,其他地方吃不到的。味道清甜却不腻,小施主可要尝尝?” 玄悟走了过来,忽然开口。 听吃的,小豆芽然被转移了注意力。 这和尚虽然以前挺讨厌的,但是现在却顺眼了不少。 小孩子最喜欢的便是甜食了,小豆芽自然不例外,听到是蜜糕,嘴已经开始冒口水了,“真那么吃?” “小施主尝尝便知道了。” 说着,玄悟又看向龙凛道,“龙施主,让贫僧带着小施主去吃蜜糕如何?” 都不用他,龙凛已经把小团子推到了他怀,沉声道:“那便谢过大师了,小孩调皮,有劳大师管教了。” 这刻,他对玄悟的态度竟是柔和几倍。 小豆芽撅着嘴,总觉得自己被嫌弃了。 不过不等他清楚,玄悟已经忽然抱了他,然后大步出了门,之后,还贴心的把门给关上了。 见此,青年方才皱的眉头都舒展了。 “你先来吧。”这头,裴姝摇了摇头,然后道,“你得说清楚是什么忙,你也看到了,我如今已在人间,做了凡人,早已不是什么万灵仙子了。你的忙,我不定帮得了。” 她能对黑齐有这般态度,自是因为在追杀中,黑齐带着草叶走的缘故。 黑齐看了她眼,终是慢慢站了来,沉声道:“裴姑娘定是做得到的。” 他没再唤她万灵仙子。 “我快死了,我知道。”黑齐微微顿了顿,才苦道,“草叶……那个傻孩子,裴姑娘,我死后,你能收留她吗?” 不等裴姝回答,他补充道:“无需对她太,只要留她条命,让她长大便。” “……她虽然是半魔,却从未杀过人,也未害过人。”黑齐道,“她的母亲……裴姑娘许是不知,这孩子其实该死了的。那万蓉在去杀你之前,便亲手了结了她的命。若不是……她早就死了。” “裴姑娘,她很喜欢你,她从来没想过要害……” “你为何会求我这件事?”裴姝打断了他,道,“个半魔的生死,魔族的大将也会在意吗?” 这话,那青衣女子的面上无甚表情,眉间甚至有冷意。 身旁,白衣青年身子微微颤。 第95章 第95章(第二更)从未被抛弃…… 闻言, 黑齐却是笑了起来,笑容中隐有讽刺。 “裴姑娘这问题问得极好。”他声音有些冷,“错, 一个半魔算什么?便是一个纯血魔族了又如何, 与我又有何关?” “正如方才这位公子所说,魔族诡计多端, 且又狠手辣。了达到目的,甚至可以六亲认,所以同族算什么?半魔又算什么?” “我这一生无亲无挂、孑然一身,从一个魔族小兵混到今日,手沾了多少鲜血, 在我手下的亡魂更是计其数。所以,我早就设想过己的结局。身魔族, 是你便是我亡, 曾我是魔尊近侍,手下大将,如今变成末路亡徒也过是正常的。” “那小半魔是被尊救下的。” 他忽然转头看向裴姝,扯了扯唇角, “我当日也如裴姑娘这般, 实在想通, 尊何要救下一个低贱的半魔?” 裴姝没有说话, 只是眉头微蹙。 仙魔大道皆,魔尊申屠凛乃是半魔出身, 但他已成魔尊,便再也无人敢在他面前提起这。可他虽是半魔,但他成魔尊以来,却并未改变过魔族格局和观念, 未曾提高半魔的地位。 “尊是在与万魔窟魔城城主对战时失踪的,但其实说是失踪,几乎没有人认尊还活着。”黑齐道,“因此,尊出后,魔界大『乱』。三大殿主早就觊觎魔尊之位,便借此『逼』宫,要推举出新任魔尊,说魔界可一日无主,否则必会被仙道钻了空子。” 说到此,黑齐冷笑:“他们怕是忘了,数年前,这魔界还只是一派散沙罢了。尊之前的魔尊算什么魔尊?是尊出,才一统魔界的!” “尊虽喜怒无常、冷血无情、狠手辣……”说到这,甚,黑齐忽然觉得身有些发冷,魔族敏锐的直觉让他察觉到了一丝危险,主的转了话头,“但论起修赋和功勋,那些人又哪里比得他?” 此话,裴姝予置评。 “当然,尊若是了,若新任魔尊继位,我也会跟着拜见,奉新主。”对于他们魔尊来说,忠诚与命相比值一提。所以,黑齐虽然屑三大殿主,但他们的行在他看来却也是正常的。 “那你何留在魔界?”裴姝扬眉。 “那些魔族会放过他的,留在魔界,他路一条。”这话,是黑齐所说,而是身旁的青年开口说的。他声音冷淡,峻秀的面容隐有嘲讽,“他是申屠凛的近侍,在那些魔族眼中,是最了解申屠凛的人。” “这位公子说得没错。”黑齐笑了一声,“尊乃是半魔,世人皆,半魔赋低下、成了气候。可何尊是个例外?他们认尊有奇遇,说定得到了什么稀世珍宝和功法,才有了今日。” “尊虽,可宝物和功法却会。而我,身尊近侍,然是最有可能道线索的人。” 人财,鸟亡。 更何况,魔族本就是个贪婪的种族。 管有没有这些宝物,管他道,他的结局都只有一个,那便是。三大殿主面和合,各有其思。 所以,黑齐才拼出逃。 裴姝一瞬间便理顺了这些缘,只是这一切,又与她之前所问有何关系? 正这时,黑齐忽然道:“起初,我只想一个人走的。” 草叶,一个半魔小孩儿罢了,魔界道有多少这样的存在,他然会太在意,更何况是涉及到『性』命相关。 “其实,我本来在魔界就该的。”想到了什么,黑齐的面『色』缓和了下来,眸间生了笑意,“是那个小傻子挡在了我的面前,救下了我。” 而后来,他们拼逃入人间,然他重伤,那小傻子是可以管他的。 可她没有。 “我曾想通尊何会救一个半魔?甚至还任那个小半魔唤他爹爹。其实直到在我也未想通,过也需要了。”黑齐沉沉笑了笑,“这是我从魔宫逃出来时,拿得一些东西。” 说着,他凝眉闭眼,片刻,一颗珠子从他的身里飞了出来,落在了桌子。 竟是一颗储物珠。 储物珠可藏于身里,易被人发。 “裴姑娘可以看看,我你出身世家,定是见过无数珍宝,这些东西也一定入得了你眼。”黑齐道,“你若能给那小傻子一口饭吃,让她长大,这些你都可拿。便是愿……”也拿吧。 他本想这般说,只是话未说口,一只手便已拿起了那颗储物珠,雪白衣袖从桌轻轻扫过。 裴姝抬眸,瞧着拿起储物珠的青年。 龙凛面『色』未变,捏紧那颗珠子,淡声道:“反正你早晚会答应。” 说着,便已那颗储物珠放了裴姝的荷包里——也他的动作怎会这般熟练,明明也看见,可却精准的找到了荷包的位置,动作然到像是在翻己的荷包。 “到时你若觉得累,也可让她己选。”青年微顿,又道,“魔宫里有数代魔尊的积累,有些东西,修仙界是没有的。” 龙凛没理他,只“看着”裴姝。 裴姝眸光闪了闪,倒是没有储物珠拿出来。 见此,黑齐当先舒了口气。 他本就是强撑着的,此刻骤然松懈,终是再也忍住,唇间溢出鲜红,面白如纸,倒在了地。 “黑齐叔叔!” 房门猛地被人推开,小小的女孩跑了来,眼眶发红的看着地吐血的魔。 “……别哭,”黑齐艰难的抬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头道,“以后,好好话,好好活下……草叶,叔叔谢谢你,那粥好喝……” 话音越来越低,直至最后再也见了。 地的魔族彻底没了生息。 随即,过片刻,便慢慢化成了点点银光,消散在了这地之间,最终什么也没有留下。 “我哭,哭……”草叶坐在地,小脸苍白,眼圈发红,可眼中的泪却终是没有掉下来。 她垂着头,努力眼泪咽了回。 “阿弥陀佛。”门口,玄悟轻轻念了一声佛,然后盘腿坐在了地,低头诵。 “……你要吃蜜糕吗?”一块泛着甜香的蜜糕被递了过来,小豆芽一屁股坐在她旁边道,“挺甜的,你尝尝。甜得吃多了,就会伤了。” “谢谢。” 半晌,那块蜜糕终是被接了过。 两个孩子便坐在地,一口一口的吃着蜜糕。 糕点香甜的香气仿佛驱散那层晦暗,仿佛吃多了,便真的伤了。 “好吃吗?” “……嗯,好吃甜,谢谢你。”草叶吃着吃着,终是忍住抽了抽鼻子。直到那一袋子蜜糕全部吃完了,两小孩才站了起来。 叮当—— 草叶刚站起来,一个东西便从腰间掉了出来,落在了地,发出了清脆的声音。 那掉在地的赫然是一个红『色』的小铃铛,被一根红线串着,只是里面的铃铛已坏了,会再发出铃铛声了。 “这东西你是从哪里来的?” 一道冰冷至极的声音倏然从头传来,是龙凛的声音。 “龙凛!” 裴姝眉头轻蹙,忽地伸手在青年的背拍了拍。铃铛掉落出来的那一瞬,白衣青年仿佛瞬间浑身冰雪,那修长的手……也何时,竟然化成了龙爪。 闭目念的玄悟也倏然睁开了眼睛。 小豆芽都抖了抖身子,主的离得龙凛远远的,而直面这危险的草叶更是白了面『色』,小身子发着抖。 可她却没有一时间逃开,而是蹲下身子,捡起地的铃铛,然后仔细它擦干净。 “我问你,这东西你是从何而来?!” “这是我的,”小半魔摇着头,却是珍惜的铃铛放了己的怀里,“这是尊的东西,等我找到他了,是要还给他的。” 那一刻,一股子戾气从白衣青年的身骤然生起。 那双无神的眼睛甚至慢慢变红…… “龙凛。” 直到一只手轻轻握住了那只已然『露』出尖锐利甲的大手,那戾气便戛然而止,最终,竟是慢慢消沉了下。 空中一瞬间恢复了平静。 “魔尊的东西?” 小豆芽是好奇最重的,立刻就探过头来看,疑『惑』地道,“这就是个普通的小铃铛吗?集市有少呢,魔尊怎么会要这种东西?” 草叶瞧了瞧一旁面无表情的白衣青年,然后又从怀里拿出了一封信,那信纸已是陈旧了。 “这是尊的娘亲留给他的。”草叶小声道,“对起,我偷偷看过了,我想,尊可能会想要的。所以我就留下来了。” 其实也必道歉,那信甚至连信封也无,只有一张薄薄的信纸,面的字迹已有些模糊了。 除了人间界,其实仙魔两道都少用这种书信的。 只一眼,便能看到信里的内容。 【凛儿,这封信或许你永远也会看到。而当你看到这封信时,娘亲或许也已入了城主府了……对起,娘亲太无能,护住你。你留在龙家,好好活下,好好长大,】 信里的内容简单。 与万蓉相似,龙家女龙丽珠与魔族相恋,生下一个半魔,后来却被魔族丈夫抛弃,独带着孩子回了龙家。 龙家接受低贱的半魔。 若是龙丽珠要带着半魔儿子留下来,那便必须家族所用。她的背弃本就让家族蒙羞,如今家族提这个要求再是正常过。 而龙家的要求便是,要龙丽珠入城主府,成城主的后宫之一,凭借己的美貌家族谋取利益。 龙丽珠中是愿,可是凭她一人之力根本护住半魔的儿子。 她愿带着孩子东奔西逃,她想给孩子一个稳定的生活。 所以最终,她同意了。 她入城主府,而她的儿子留在龙家,龙家必须像对待龙家子一般对她的儿子。 然而, 龙家食言了。 他们非但没有好好收养她的儿子,甚至残忍的他……杀!只了隐瞒她的婚史,以获得城主的宠爱。 等龙丽珠道这一切的时候,她的儿子早已在了。 丧子之痛,犹如附骨之蛆! 她恨轻信他人的己,恨龙家,恨魔族,恨城主,恨万魔窟的所有人! 她要己的孩子报仇。 所以她装作这一切,留在城主府中,谋划着报仇。这么多年来,她的仇人一个个被她除,可是还够,还够! 她要让龙家彻底消失! 而这封信,便是她离开龙家时,留给儿子的信。 可是…… 临到她的孩子,也道,他的母亲从来没有抛弃他。 第96章 第96章龙公子还债吧…… 海边的夜,有一种独特的凄美。 坐在沙滩上,微凉的海风吹过,带起了阵阵凉意。可绕是如此,心里的团火非但有熄灭,甚至还越燃越旺,像是恨不得……恨不得烧毁这世间的一切。 包括己。 夜风中,白『色』的袍角在漆黑的夜里极其的显。 今夜无月无星,仰头望去,只能看到似乎沉沉甸甸的黑云,似乎随时都能掉下,让人竟有些喘不过气。 “喝酒吗?” 一抹青影坐了下,恰好坐在了白衣青年的身边。方一坐下,便把手中的一壶酒递了过去,酒香霎时溢了出。 这是裴姝从储物戒里拿出的灵酒。 比凡酒更加清甜,因是用灵酿造的,更是带着一点点香,虽不及凡酒过瘾,但偶尔尝一尝却也是别有一番风味。 边说着,她边从储物戒里拿出了不少东西。 干净的毯子、各种吃的喝的,很快便铺满了整张毯子,各种食物的香味交织在一起,诱得人食指大动。 “因着有玄悟大师在,他食素,我们也不好食荤腥,可是把小豆芽憋坏了。”裴姝边把东西放好,边轻笑说着,“这些是他今天特意去镇上买的,这里的人喜辛辣,喜欢把肉类用辣子腌制了。” 说着,她开一个纸包,里面是一小包辣肉脯。 “你尝尝,我已尝过了,味道还不错。”鼻下是肉脯的香味,耳边是女子轻柔的絮声,“见你今天食欲不好,这可是小豆芽特意留下给你的,你也知道小胖娃有多喜欢吃,你可不能辜负了他的一番心意。” 龙凛垂眸,是看不见肉脯的,但香味却是绕在鼻尖不停。 他顿了顿,终是接了过去,放进了嘴里。 味道确实不错,又嚼劲却不柴,是难得的好手艺。 他静静吃完一块,才忽然道:“你有什么问我的吗?” “有啊,多得很。”裴姝说得很是干脆,边拿了一块肉脯慢慢嚼着,边道,“比如你到底哪里?你是谁?丽珠夫人你有什么关系?” 每问一个问题,身旁的青年身上的气息便冷了一瞬,身子更是越发僵硬。 裴姝似是并未察觉,最后,却是叹了口气道:“问题么多,一时间,我竟也不知道要先让你回答哪一个了。” 青年有说话,只是一张俊颜却是绷得越发的紧了。 捏着酒壶的手更是不觉的用力,看着脆弱的酒壶便要不堪负,在它碎裂前,一只纤白的手附在了用力到甚至连青筋也显现出的大手上。 “你看,我还正式开始问,你就已这样了。”纤白的手微微用力,把只大手握住,“我若是真问了,岂不是会糟蹋了这壶好酒?” 若是酒壶碎裂,一壶灵酒可就洒了。 “……抱歉,我……”青年的声音有些微颤。 “不说便不说吧,我还是过去句话,”不等他说完,裴姝便道,“等你们什么时候说了再说,我必洗耳恭听。” 话音未落,她握住的手便猛然颤了颤。 下一瞬,白衣青年忽转过身,长臂倏然一揽,紧紧把团金光抱在了怀里。 裴姝并未挣扎或是避开,只任由他这番动作。 海浪的声音似乎小了一些,耳边颤音却是更清晰了,仿佛像是有人在这清冷的夜里哭泣。夜『色』晦暗,无人看到无神的眸中似是有水光在颤动。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松开了手,放开了怀中人。因为太过用力,放开的刹,他的手臂竟似有些颤抖。 “你听故吗?”他忽然开了口,声音似乎又恢复到了平日的淡冷,“我这有一个又傻又坏、合该下十八层狱的大恶人的故,你知道吗?” “海边风大,夜凉,喝点酒暖暖身子讲吧。” 裴姝有拿酒杯出,是直接拿起酒壶喝了一口。 龙凛偏头,无神的睛深深“凝视”着面前的人,便是看不见,但或许是人不一样,他只听着声音,便忍不住在心里描绘她此刻的模样。 待她喝完,他便也拿起酒壶沿着水印仰头大喝了起。 灵酒虽不算辛辣,但是入腹后,却是比凡酒后劲更大。 他大口大口喝着,竟是直接喝掉了整整一壶,直到酒壶里再也道不出一滴,他这才把酒壶放了下,问道:“还有吗?” “有倒是有,但这灵酒可是喝一瓶少一瓶,须得细细浅酌品味才行。”裴姝边摇着头,却还是又拿了几壶出,“你这是牛嚼牡丹,倒是浪费了我的好酒。” 听着清冽悦耳的声音,些絮絮叨叨的平常话,青年的唇终是忍不住轻轻翘了一点。伸手,又去拿酒,然这一次,手刚探过去,却是人轻拍了一下。 “你不是要讲故吗?”裴姝道,“便用故换我的酒吧。若是故好听,这酒便多给你一些。若是不好……龙公子,请讲吧。我倒是听听你口中这又傻又坏的大恶人到底有多傻又有多坏。” “大恶人是个半魔。” 他以这句话开了口,声音听不出什么起伏,“半魔低贱,不为世人所容。无论是在魔界,还是人界,皆是厌恶鄙夷的存在。” 这些不过是仙魔界的常识,不仅裴姝,便是小豆芽都知道。 不过裴姝并未催促他,是安静轻酌着灵酒。 “人喜欢半魔,可起初,大恶人却其他半魔不同,他是人爱着的。他虽是半魔,可是有父有母,母亲更是视他为掌中宝。时,大恶人尚还是个孩子,他并不知半魔是个什么样的存在,不知半魔的身份会带什么样的麻烦。他只知道,他是这世间最幸福的孩子。” “可惜,世间男人多薄幸。”青年的语调陡然冷了下去,脸上生有讽刺,“他的父亲是个高贵的纯血魔族,且是魔尊旗下大将。他母亲虽美,可世间美人何其多?不久后,他风流成『性』的父亲终于腻了。” “他抛弃了他的妻子和孩子,潇洒的回了魔族,继续做着高高在上的魔将。” “大恶人很不解,他不知道己的爹爹为什么忽然就不见了?他问母亲,可是却见母亲哭了。他吓住了,所以后,他便不敢再问了。” 不知到了什么,青年的面上带了一丝笑,眉目间的冰冷竟也散了不少,“虽然了父亲,但是母亲却对他极好,虽有缺憾,可他们母子二人也是极开心的。” “便草叶一般,他们母子相依为命。只是半魔的身份,终究还是让他们无法安静过下去。母亲带着他便回了母族,要寻求母族的庇护。” “然后,一切都变了。” “他再也无法天天见到母亲,有时候甚至半月也不能见着。他一个人住在大大的屋子里,无人他说话。他几乎每时每刻都在念己的娘亲,思念却又害怕,害怕……最后,连母亲也不要他了。” “从虚构的幸福中走出,他已知道了己是个半魔,也知道了半魔是个什么样的东西。” “后,他的担心终于成真了。” “有一天,他的母亲消失了,然后再也有回。她不要他了,并且,还要杀了他!” “他所谓的亲人骗出去,以烈火焚身。他哭泣、他求救、他挣扎……可是些人却有一丝一毫的心软。最后,刺穿他的是一支熟悉的利箭。” “他认得,是他心心念念的娘亲的武器。” “她说,‘一个半魔已,死了便死了’, 她说,‘往后,我还能有其他的孩子,一个纯血的人族!’, 她还说,‘半魔啊,真恶心’。” “他己最爱的母亲杀死了。”青年的声音不知何时已然沙哑到了极致,“可是他们都有到,如此卑贱的他却命硬至极,便是如此,竟也活了下。半魔命贱,可也命硬。” “他不死,他拼尽全力活了下,他要报仇,他要杀光这世间的所有人和魔!” “他靠着满腔恨意活了下。为了活下,为了变得强大,他不折手段,终于有一天,他成了魔界最强大的存在。时,也到了他报仇的时刻了。” “他的仇人全都他杀死了,最后,他也睁睁的看着个狠心的女人死在了他的面前。” “她死得一刻,在念着他的名字。” “可他已不是每晚哭着喊娘亲的孩子了,他心中毫无波澜,甚至不屑一顾。一刻,他只着这一切终于结束了。” “多年夙愿达成,他累了。”说到这儿,龙凛忽然笑了,“他曾拼命活,为了这个目的,双手沾满了鲜血,是无数人厌恶的修罗。可现在,他却去死了。 “但或许是祸害遗千年,他非但死,甚至还净了血脉,成了一个真真正正的人。何其讽刺?” “然后,他人救了。” 浓黑的夜『色』下,团金光是这天间最耀的存在,也是他的世界里最亮的光。在团金光身后,还有着数点其他颜『色』的光。 时至如今,龙凛都快忘了己初选择留下的原因。 世间至恶,他满心荒芜,他留下,是看着他以为的个傻子这人世折磨,看清这满世恶意,然后堕落成魔。 可最后,却原,他才是个大傻子。 她未入魔,他却已要洗清满身的罪孽。 曾不惧天的魔尊,如今却害怕己的身份拆穿。他要一大一小一起,做一个真正的人。 他要他们走遍这世间的每一处,要看着她仗剑天涯。 “再后,他不做魔了,他从狱里爬上。可好人都不一定有好报,一个大恶人有什么资格达成所愿?” 他说着,笑得更加烈了一些,“所以,他的报应了。” “他曾以为曾的一切都已过去了,可上天却他开了个玩笑。他以为他的娘亲抛弃了他,可原有,从始至终都有。他,却睁睁的看着曾最爱他的人死在了他的面前!” “你说,他是不是又傻又坏?” 他偏头,笑着看向了旁边的团金光。 “他害死了最爱他的人……” “他是挺傻的。”不等他说完,女子便已然断了他的话,沉声道,“他的母亲到死都还是爱着他的,漫长痛苦的人生中,最后悔的莫过于有保护好己的孩子。若是知道己的孩子还活着,她定是极高兴的。” “大傻子却钻了牛角尖。” 她转头,看着青年,一字一顿的问,“龙公子,你说若是傻子以死谢罪,去下向己的母亲忏悔,这位母亲是会高兴还是伤心?” 龙凛倏然怔住。 高兴还是伤心? 恍然间,他又回到了木羽决战的一日。 她一袭红衣,艳若桃李,幼时记忆中的娘亲无甚不同。 “凛儿,娘亲……” 什么? 时,他不愿去,可此刻,却如梦初醒。 ——她以为他死了,所以她是……陪他。 睛忽生疼。 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里面爆裂开一般,他的呼吸蓦然粗,心尖像是人用剑狠狠刺穿。 “……她会伤心的。” 半晌,一声低哑至极的声音伴随着海浪声响起。 “是啊,她会伤心。”裴姝淡声道,“傻子已让她承受了一次丧子痛,难道还要她再伤心一次吗?可真是个不孝子!” “所以,他确实是个大傻子。” 不等龙凛开口,裴姝又道:“听你这般说,这大恶人确实也坏,做了太多的孽,活该有报应。” 这话一出,青年的唇便抿了起。 然,下一刻,她却话锋一转道:“做了这么多的孽,若是一死了也太便宜他了!便是些他害了的人,怕是也不愿意。” “俗话说一命换一命,他不过一条命,哪里抵得了么多条人命?” “他死了倒是一了百了,可这罪孽却还未还清。所以,”她忽然抢过了青年手中的酒壶,冷声道,“还债吧!” “欠债还钱天义,他欠了这么多债,然要还完才行。不把这一笔笔债还完,他可不能死!” 青衣女子猛然喝了一大口灵酒,长长的呼出一口气问,“龙公子,你说可对?” 不等龙凛回答,她面向他,眸『色』幽深,“你说这笔债,他还得清吗?” 第97章 第97章是人还是魔 的清吗? 龙凛的手不由自主的朝那金光伸了过去,薄唇微启,正要开口,一团小小的金光忽然如闪电一般飞了过来。 然后,一只小肉手便一把抓住了的手。 下一刻,一个圆乎乎的小团子一屁股坐在了两中间,一手拽着一个,长呼了一口气,超级委屈的道:“你们出来吃东西都不叫我!我找了你们好久!” 『奶』呼呼的音满是控诉,着着,眼圈竟然红了。 “我做噩梦了……” 委屈巴巴的着,“你们一个都不在!” 一个每笑嘻嘻的小团子忽然红着眼睛,眼甚至有眼泪在打转,裴姝霎时就心疼了,忙轻抚着小孩的脑袋,哄道:“好了好了,是我们的不,下一次一定要你!做什么噩梦了?” “哼,你们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小豆芽不满,嘴不爽的哼哼唧唧,可是脑袋却不由自主的在裴姝的手心蹭了蹭。边瞧着身边两,眯着眼睛道,“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有什么秘密没有告诉我?!” 裴姝与龙凛两一时沉默。 “你们肯定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了,我知道了,你们是不是……”小团子虎视眈眈的看着两,左看看右看看,只把裴姝两都看得竟有些紧张了起来。 “你不是你做了噩梦吗?”裴姝忽然开口,不着痕迹的转移话题,“你梦到什么了?是被吓到了吗?” 一听这话,小豆芽顿时便被转移了注意力。 明显这次的噩梦的影响,只是这般一提,小孩便忍不住打了个颤,竟是连粉嘟嘟的小脸都白了白。 然后,猝不及防的,小团子忽然就哭了起来,一头钻进了裴姝的怀,道:“你们是我的,不许离开!” 一只手紧紧拽着龙凛的手,像是特别害怕两消失了似的。 “乖哦,不哭不哭,”裴姝没想到,只是提了一句,平时坚强的小豆芽竟然就哭了。而且不是平日故意撒娇卖乖耍赖的假哭,而是真真切切的伤心。没一会,她胸前的衣裳便被小孩的眼泪侵湿了,“到底梦到什么了?你放心,我们一直在的。” 小豆芽抽了抽鼻子,没话,抬起头看向了另一边的白衣青年。小孩的视线直白极了,便是看不到,龙凛也能感受到那炽热的视线。 不仅是,有另外一。 从龙凛的视角看去,便是一一小两团金光都面向着,仿佛在散发着炽热的光。若是的回答让不满意,这灼烫的光怕是…… “我也在。” 须臾,干脆的了这三个字。 小豆芽这才满意的收回了目光,只是小胖手是没有松开,一手抓着一个,再次长长呼出一口气,这才有些怕怕的开口:“我梦见你们都不见了。” 在那场噩梦,仿佛又回到了曾经的日子。 没有在乎,没有爱,不管是开心是伤心,都没有在意。 “我们怎么会不见呢?”裴姝拍拍的小脑袋,轻道,“只是梦而已,梦都是假的,不必当真。” “梦是假的,可是……” 小团子的情绪有点低落,“我梦见地好像都变了个『色』,我看见山塌了,地陷了,有山更是喷出了好多好多的岩浆,最后好像连都裂开了……周围全是各种各样的惨叫……” 想要叫裴姝,想要叫龙凛,可是无论怎么呼唤,都没有回应。仿佛地间就只剩下了一个,仿佛裴姝和龙凛……都从未存在过一般。 “……没有理我,” 小豆芽低下了头,小手情不自禁地收紧,“就像……” 裴姝的眉头瞬间皱了起来。 不止是她,龙凛与她一般,两忽然时站了起来,然后朝海一方向看了过去。 “姝姝!” 小豆芽跟着站了起来,小手紧紧地抓着两。虽小,可敏锐度却并不低,也第一时间感受到了不劲。 忽然急聚了一团乌云,随即,轰隆一! 竟然突然打起了雷,银白的闪电从际划过,直接击在了海面,发出了巨的响和水花。 便连地面似乎也跟着晃了晃。 不知时起,那黑沉沉的空忽地裂开了一条口子,数『色』光芒从那道裂口中『射』了出来,引得际连连出现异象。 “界?”不,不!裴姝眸『色』陡深,目光倏然凌厉了起来,“那是有修者在斗法!” 然后,撕裂了空间! 而能够做到这一点的,修为必定极高,或许……是乘期的修士! 裴姝与龙凛二齐齐沉下了面『色』。 龙凛前一步,挡在了两身前,沉道:“你看着孩子,我去看看。”话音未落,没等裴姝回答,已经犹如离弦的箭一般朝着那裂口飞了过去。 “龙凛!” 裴姝叫了一,不知为甚,那一刻,心跳竟莫名地一滞,竟像是不安。她下意识的朝前走了一步,但掌心的小手却是让她倏然停住脚步。 以龙凛的修为和能力,尤其有比她丰富许多的经验,寻常危险应是困不住的。此刻,她最应该做的是留在这,等着的消息。 只是…… “姝姝,我们去吧!” 正这时,她掌心一空,下一刻,一只小小团子已经扑扇着小翅膀落进了她的荷包。小豆芽小手扒着荷包边,『露』出小脑袋,一脸严肃的道,“我们好要一起的。” 知道自己现在太小,帮不什么忙,甚至……如果没有,裴姝肯定已经放心的跟去了。 “我会乖乖待在荷包的。” 仰着头看着裴姝,小脸满是认真。 裴姝心口一软,应了一:“好。” 话落,便飞身而跃,朝着龙凛离开的方向而去。 们没有看见,一道小小的身影也悄悄跟了来。 而这时,空中的那道口子已经越来越了,忽地,有一个巨的影从裂口中走了出来。 白衣如冰雪,俊颜似寒霜。 那是…… “啊,姬不夜!” 小豆芽惊呼出,“怎么会出现……不,有魔族!这是……仙魔战?!” 那巨的白衣影正是问月剑尊姬不夜。 自从被间界强行排斥离开后,便再也没有出现过了。 姬不夜为会出现在这,已经不是目前最紧要的事了。半空中,裴姝抬眸看去,果然便见那白影身后,竟然有不少修者和魔族,此刻双方激战正酣。 两界虽有了裂口,但是受间界规则所限,并不是什么和魔都能过来的。 走过裂口,来到间界的唯有姬不夜。 不,或者应该是的分神。 裴姝脸『色』已然冷到了极致。 仙魔两方虽无法跨越裂口进入间界,可是们的攻击和术法却是能穿过裂口,降到间界的。 各『色』术法落下来,有得落在海,有得落在岛。 而随着裂口渐,那些攻击竟也开始离开海面,竟是要朝族聚集地落下! “姝……” 而此刻,姬不夜的分神已然注意到了裴姝,竟然伸手,便要朝裴姝抓来,“随我回去吧!” 裴姝眸『色』一厉,立刻闪身躲开。 只是此刻空中电闪雷鸣,时不时便有闪电惊雷划过,她不但要躲着姬不夜,必须要躲开这些闪电惊雷。 她虽已经修成元婴,可不知为甚,或许是因为灵骨已失,她虽有元婴期的修为,可身体却依然只是脆弱的类身体。 若是被闪电劈,这肉身定是扛不住的。 而姬不夜的分神却是不惧这些的。 因此一时之间,裴姝避得难免有些艰难。 “我过,我不会走的。”样的话,她已经过数次,可是明显姬不夜明显没有把其放在心。眼见要伸手来抓她,裴姝眉头紧蹙,从储物戒中拿出灵剑便沉着脸猛然劈了过去! 然而,姬不夜似是打定了主意,竟是不躲不避,硬生生承受了这一剑。 这一击,却只是在那巨的分神留下了一道浅浅的痕迹,根本没有阻拦住的步伐。恢复了全部修为的姬不夜,便是只有一具分神,也不是此刻的裴姝能够轻易打败的。 但躲不了,便只能战! “姝,听话,随我回去。你要做甚,我都随你。”巨的白影朝她走了过来,每走一步,都给无的压力。 裴姝面『色』微微有些发白,却是动也未动,硬生生顶住了压力。 然后,再次执起了剑,眸中也是一片森寒。 “不可能。” 恰此时,裴姝未动手,一道冰冷至极的男音陡然在耳际响起。她转头,便见到了那熟悉的白衣,落在了她的面前,以身体挡住了她。 “她已经过了,问月剑尊是听不懂话吗?”音不乏嘲讽。 “是你?”姬不夜的面『色』也骤然冷了下去,看到龙凛,眼尽是杀意,“你倒是敢出现。既然如此,倒是省了本尊一番力气。” 到这,忽然一顿,随即竟是笑了,“魔气?” 只见那本应是族的白衣青年身竟有一丝魔气溢出。 “你是魔族?这魔气……”竟给非常熟悉的感觉,姬不夜看着,眸光倏地一闪,“龙凛,龙凛,你是申屠……” 话未完,只见那白衣青年已然一掌朝劈了过来。 与此时,那魔气竟又忽然散了个一干二净,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 那白衣青年似乎又恢复成了一个干干净净的类,与魔族不沾一点系。 第98章 第98章让本座为她做最后一件事…… “裴姑娘,关闭这裂口吧,否则,”在掌风打出的那瞬间,青年的声音悠悠的飘了过来,仿若就在她耳畔,“海啸怕是要来了。” 从裂口中落下的攻击合起来,很快便造成了巨大的反应。 海浪一浪高过一浪,几欲要与天际平行,打眼望,竟是到,海面上几乎要铺满了海中生物的尸体。 那越来越高的海『潮』朝着海岸而,若是再这般下,后果堪设想。 裴姝心中一凛,再到那巨浪扑向海岸时,本地执起剑,一剑劈了过。 只听轰隆的巨浪声起。 刹那间,那犹有山高的海『潮』被一道巨剑一分为二,攻势立刻缓了下来。 然而,裂口一时合,这海『潮』便会散。 而就在这时,只听上空忽然传来一道血『色』红光,天地瞬间为之变『色』。而后,一声轰然炸响,天空中忽地完全暗了下来。 裴姝心一动,在那巨『潮』之中,猛地抬。 ——那道巨大的裂口竟然慢慢的合了起来,最后只留下了一道微小的细缝,然后……彻底消失。 而随着那裂缝消失的是一道熟悉的白影。 “龙凛!” 她抬的那刹那,只到了那道踏进裂缝的白『色』背影——他掌心朝前,一个巨掌朝着姬夜的分神推。 巨掌之势犹排山倒海,便是姬夜的分神也抵挡住,竟然只被那巨掌狠狠地推进了裂缝之中。 而想要把一个大乘期修士的分神彻底推出这片空间,自然要全力以赴。 在姬夜重新落回缝隙的那一瞬,白衣青年也跟着塌了进。 裴姝情自禁地喊了一声。 她的声音似淹在了那些嘈杂之音之中,也知青年有有听到,只是这一次,那他有回。 过瞬息,那裂缝便彻底合上了。 那些激战的仙魔、那些术法攻击……以及那个白衣青年,全都消失了。裴姝仰着,漆黑的夜空中,只有一片从上空缓缓落下的白『色』碎布悠悠落了下来。 她由自主的伸手,猛地把那白布拽在了手心之中。 “……龙凛他进干么?那里是魔界啊!”小豆芽惊讶的声音在狂风巨浪中有些稳,他拽紧了荷包,小脸上满是疑『惑』和担忧,“姝姝,我们快把他拉回来吧!” 那空间裂缝乃是为灵力和魔力碰撞,最后冲击造成的。 想要关闭它,自然易。 须得至少有一个大乘期大使用全身的灵力才修补,而方才的仙魔之中,除了姬夜,便无任何一位大乘期修士。 可在那高高在上的问月剑尊眼中,凡的命又算么呢? 所以这裂缝是问月剑尊合上的。 而是……他。 ——那个又坏又傻的大恶。 青衣女子面『色』渐渐冷了下来。 她有回答小豆芽,而是再次转身,重新抬起了手中剑。 天际裂缝虽已合上,可天上惊雷闪电依旧绝,余威犹在。地上巨大的海浪前仆后继,再次呈压倒之势朝前方扑了过来。 即便隔得这般远,可那一声声模糊的惊叫声依旧传进了她的耳朵里。 以她的眼力,便是相隔数里,也得见。 这般大的动静,自然早就惊动了海边居住的。下方,灯火通明。伴随着惊叫与哭泣声的是一个个跪在地上虔诚祈祷的族。 “是神仙发怒了吗?!” “我到了我到了,是神仙,我们惹怒天神了。天神要降罚于我们。” “海啸要来了吗?我们快跑吧!” “老天爷啊,求求您要生,我们愿献上祭品,求您收回惩罚吧。” “天神大,求求您了。” 所有的眼中都充满了恐惧和担忧,尤其是年长一辈的,除了恐惧之外,有绝望。他们仰着,着那比山高,几乎要与天际齐平的海浪,听着大海的怒吼声,只觉得浑身发软。 眼泪成串的落下来,他们甚至连逃跑也做到了。 毕竟,又逃到哪儿呢? 又怎么可胜过天? 他们只有两条腿,根本跑过洪水海啸的! 他们跪在地上,面『色』惨白,满脸是泪,用力的磕着,只求上天网开一面。可那海『潮』是越来越高,怒吼声几乎要淹了他们的哭声。 就在他们绝望的时候,陡然听见了一道撕裂破空之声! “那是……神仙吗?” 他们本地抬起朝着天上,只见那已经要朝他们淹过来的海『潮』忽然一瞬间便停滞了下来。 在那前方,有一个小小的青影。 隔得太远太远了,他们到那青影的脸,只到那青影背对着他们,乌发随风凌动,是个女子的模样。而且天『色』太黑了,若是时时的有闪电划过天际,他们甚至连那青影也见。 那恐怖得让身心发软的海『潮』就停在了她的面前。 即使停了下来,是那怒吼声依然绝,像是张牙舞爪的野兽,恨得立刻便把撕碎,吓极了。 “……她要干么?” 话音未落,便见那停滞了一瞬的海『潮』再次涌动,然后,那道小小的青影竟突然飞入了那海『潮』之中,瞬间淹在其中。 众忍住再次惊叫出声,有些甚至直接大哭了出来。 可就在这时,见那海『潮』中间忽然形成了一个漩涡。 一道巨大的金『色』剑光从海『潮』之中冲天而起,霎时照亮了整个天空。 然后,一道青影从里面飞跃而出。 像是一束惊虹,照耀了整个世界。 剑光所朝之处,海『潮』竟然被分成了数股,它们想要朝城里冲过来,可是前方像是被一层见的壁垒阻挡,只朝后退。 然后,彻底的退回了大海之中。 世间瞬间恢复了平静。 乌云散了,惊雷闪电了,天空慢慢亮了起来,竟是知何时被乌云掩盖的月亮再次出现在了天空之中。 为这漆黑的夜点亮了一盏明光。 仿佛,之前那恐怖的一切从未发生过。 众都仰着,怔怔的着天上——那道青影似是挽了一个剑花,那柄『逼』退了巨『潮』的剑被她收进了剑鞘之中。 从始至终,那青影有回过一眼,随即,便犹一颗安静的流星飞入了那夜空之中,再也到了。 后来,即使过了很多年,这一幕依然深深的印在了他们的心中。 他们口口相传,传子传孙,都有忘记,曾经有个穿着青衣的女神仙。她以一剑退巨『潮』,拯救了他们的家园,也救了他们所有。 那个女神仙,是真实的存在过的。 海边,青衣和尚抬,着恢复了安宁祥和的夜空,紧皱的眉缓缓松开,闭眼轻轻念了一声佛。 他的身边,除他之外,了任何。 “天外天,外。”片刻,他睁开眼,喃喃道,“裴姑娘,愿我们后悔有期。”身为佛门中,又自幼修炼,玄悟自是知道许多普通知道的隐秘。 间界之外,有其他界。 只是,这也是他第一次清楚的见其他界的生灵,想,竟是一场战争。 “阿弥陀佛。” 他再次轻念了一句,又仰了一眼,便倏然转身朝回走。 周围全是嘈杂的声,而他租下的那个小院子里是安安静静,有任何声响发出来。 玄悟有再睡,而是盘腿坐在床上念着佛经。 直到天际亮白,太阳升了起来,他这才重新睁开了眼睛,然后走出了屋子。院里,依然是静悄悄的,有任何的息。 他抬眸,只见石桌上竟放着一朵开得鲜妍的粉『色』野花,上面残存着一股淡淡的魔。 是草叶的。 那粉『色』小野花乃是这里的特有的花,并珍稀,到了初春,路边上便开了一大堆。它有名字,有一个独特的含义—— 谢谢。 ** 据传魔尊申屠凛在万魔窟时,与城主木羽大战,生死知、下落明。自他失踪后,魔族便又变成了盘散沙。 三大殿主修为和势力相当,谁也服谁,各自为政。 魔界群龙无首,对于修仙界来,是个极好的机会。 此,才平静了几年的仙魔两道再次开战,这一次,了魔尊的魔族死伤惨重,节节败退。可魔族凶悍,便是此,也拒认输。 战争越演越烈,过几月时间,便已死伤无数。 三大殿主中两死一伤,魔族实力大损。 修仙界以天啸门为首,决定乘胜追击,彻底消灭魔族。此,便以问月剑尊姬夜为首,带着仙道诸直接攻进了魔界。 想,这一次魔族竟抱着同归于尽之心,两族大战,竟是打破了空间,有数清的修者和魔族被卷进了空间裂缝中凄惨死。 那裂缝仅对于间界是灾难,对于修为高的修者和魔族来,也是必死之地。 好在,此刻那裂缝终于合上了。 魔界是有黑夜和白天的,只是白天太短,而黑夜太长。此刻,便又到了夜晚。本该是黑暗一片的,可今,是各『色』明光照亮了整个魔界。 方一踏进来,便嗅到浓重的血腥味。 有魔族的,也有修者的。 魔界魔宫最高的宫殿之上,两个白衣相对而立。 姬夜的分神已经回归了本体,此刻,已然恢复了正常的族大小。只是面『色』极冷,着对面之的目光是充满了杀意。 他执起问月剑指向对面之,冷声念了一个名字:“申屠凛。” 只见对面的白衣忽地笑了一声。 知何时起,他的身周竟已经萦绕着一股浓重的魔,今再,怕是再也有会把他认作是族了。 而此刻,那双本应无神的眼睛竟重新有了光彩。 从踏入魔界的那一刹,他身体里被掩埋住的魔便重新爆发了出来,眉心的魔珠急速运转,他竟是再次恢复成了半魔之体。 是以,他的眼睛自然也恢复了。 相比姬夜,青年的唇角已经溢出了鲜血,身上的白衣也已经被血染红。 想要关闭空间裂缝,非大乘期行。 他强行恢复修为,本就遭了反噬,又与姬夜战了一场,伤势越发严重。 “本尊倒是想到,堂堂魔尊竟然会潜伏在我的弟子身边,装作一个类。申屠凛,你的目的是么?!”姬夜厉声质问。 想到裴姝与申屠凛的亲密,姬夜的面上冰霜之『色』浓。 “本座也未想到,身为正道之首的问月剑尊竟然会顾无辜之的『性』命,私自打开空间裂缝。此等奇,着实让本座难以置信。”白衣青年面上的笑意浓了一些,只那双黑眸中是无波无澜,犹一滩死水,“这些为你拼命的可知道,他们敬若神明的剑尊大,其实过是个为了私欲的疯子?” 等姬夜回答,他又笑道:“也对,剑尊现在已经算是了,而是半魔。” “至于我为么会在裴姝身边,与她又是何关系,”他似笑非笑的着满面冷厉的姬夜,疾徐地道,“此与剑尊又有何关?你别忘了,她跳下万魔窟后,便再也是仙道中,也是你姬夜的弟子了。” “她是我的……”知想到了么,峻秀的眉目间有温暖和怀念划过,魔月下,白衣青年唇角的鲜红越来多,可他面上的笑意是越来越深。 隐隐绰绰间,他的元灵似有异动,有一点金光飞速掠过。 那是……姬夜面『色』忽然大变,当即怒喝道:“申屠凛,你竟敢动她,你找死!” 话音未落,已经急速朝龙凛攻了过。 两再次交上了手,若是往常,两修为相当,想要分出胜负易。可此时,姬夜毫发未损,正是强盛之时。 自那日从间界回到修仙界,他便发誓一定要一雪前耻,定要让龙凛付出代价! 只是间界法则阻拦,他即便压制修为也再也了间界了,所以这才思索其他法子。打开空间裂缝便是最快的法子之一,是这容易,只凭他一之力定然行。 是以,便有了这一场仙魔之战。 想到曾经便也是面前这,他攻入修仙界,启用轩辕鼎,才致使裴姝得以身化器,最终沉睡三年。 若是他……便再也会有其后之了! 而今,这个魔竟然敢…… “定是你诓骗了她,你骗了她……我要杀了你!”姬夜黑眸越发黑沉,竟像是一望见底的深渊,那是化魔之兆。 “我骗了她?”交手间,白衣青年笑了,“剑尊,她那般聪明的一个,你本座真的骗得了她吗?” 姬夜动作猛然一滞。 世谁知,万灵仙子冰雪聪明,玲珑剔透,无是天赋是心智皆是万里挑一。她那般聪慧,又怎可会被骗了? 除非……唯有她心甘情愿。 便曾经。 姬夜心口一震,那一瞬间,竟像是被用利剑刺穿了一般。他抬眸,冷厉的目光直直的『射』向那面带浅笑的青年,眼里竟是恨意和妒忌。 下一瞬,问月剑陡然化成万千剑影,刹那间便把龙凛包围了起来。 那是绝杀之剑。 用他的百年修为,半身精血,凝聚了绝杀之剑! 这天地间,至今未有从这一剑中全身而退过,或者,未有从此剑中生。若是全盛时期的魔尊,倒是有一线机会。 可今…… “申屠凛,你逃掉了。”姬夜声寒冰。 白衣青年有回答他,只是笑着望向了方才的裂缝之处,轻声唤了一个名字“裴姝”,声音低得只有他自己听见。 “对起,怕是……再也见着了……”那道轻淡的声音很快便被吹散,了无痕迹。 那一刻,眼前仿佛又出现了那一大一小——一个青衣姑娘带着一个胖乎乎圆溜溜的小娃娃。 他们一同骑在马上,她青衣画,白马坐骑,哼着歌。 他到,可知道,那定是极美的景『色』。 “好了的,我们要一起的!你们谁都离开。” 小胖娃娃一边一个,抓着他们的手,让他们一同许下了那个诺言。 可惜。 他或许要食言了。 希望到时候那个小胖子,要哭吧。 那时,他肯定会骂他是个大骗子的。 龙凛低低笑了笑,随即,他忽然大吼了一声。 下一瞬,龙角升起,龙爪划出,朝着那剑攻了过!从决定重新踏进魔界的那一刻,龙凛便清楚,有些情终究需要做个了断的。 “她过,她真的想再见你。”剑光在他身上留下了无数剑伤,可青年动作未停,犹一道利箭急速朝姬夜飞了过,“既然剑尊听懂话,那便也用听了。让本座为她做最后一件吧,我想……” 他想,再听她一声,谢谢。 也想,再听她一句——现在,我很开心。 哪怕,他再也有机会听了。 反正……他本就早该死了。 白衣青年的身上骤然爆发出了一阵耀眼的银光,身周魔急速涌动,那模样竟像是……自曝! 姬夜霎时变了脸『色』。 他反『射』『性』的想退,可是这一刻根本退无可退。他半身精血、百年修为尽数在这一剑,若是退了……既然此,那战下! 姬夜咬牙,心念一动,竟是再次挥出了一剑! 而随着这一剑挥出,一丝血线终是从他的唇角溢了出来。他要赶在申屠凛自曝之前,杀了他! 自从上次在间界一战后,知道那龙凛乃是半龙后,姬夜便查过了典籍。 半龙虽是真龙,弱点与龙族一样,只要找到他们的七寸,便取了他们的命。至于他们的七寸所在…… 那第二剑,竟是朝着白衣青年的肚腹而。 ** 海岛上,裴姝忽然顿住了脚步。 小豆芽正跟在她的身后,猝及防之下,脑袋一撞上了裴姝的腿,顿时疼得叫了一声,好险稳住了圆乎乎的身子摔倒。 “姝姝,怎么了?你找到界门了吗?” 小豆芽『揉』着自己的脑门,仰问道。 然后,见青衣女子面『色』忽地苍白了下来,眉紧蹙,竟像是在忍受着么痛苦一样。小豆芽立刻急了,忙问道:“你怎么了?是是刚才受伤了?” 想要阻挡那巨『潮』自然是易。 即便裴姝已然化婴,可终究是个。 本就疲累至极了,要撑着身体寻找界门。 听着小孩焦急担忧的声音,裴姝回过神来,伸手轻轻『揉』了『揉』小孩的,摇,轻声道:“用担心,我无碍,只是……” 她着,情自禁地抚上了心口。 只是,有一瞬,心脏像是被么扎了扎,竟忽然疼了一下。 第99章 第99章真龙现世成仙成神…… 魔界。 姬不夜以半身精血挥出必杀之剑,然而却不想,千钧一之际,忽有一块巨大的黑『色』盾牌挡在了白衣青年的面前,也为挡住了姬不夜挥来的第二剑。 砰——! 问月剑狠狠地刺在了黑『色』的盾牌上,霎时,便让那盾牌起了裂痕,然后一股鲜血竟然从盾牌上流了下来。 伴随着一压极低的呜咽。 “……盾魔?!” 姬不夜面『色』骤变,没有想到这半路竟然杀出一个盾魔,为申屠凛挡住了攻击。 盾魔曾是魔族中人数最多的一个魔族,但是因为们的族特『性』,随着时间过去,每一次大战,盾魔是死伤最惨的。 因此,到了现在,盾魔已经所剩无几。 如今魔族已经没有纯血的盾魔了,多是多族混血,毕竟没有谁想要成为战场上最先牺牲的那一个。况且,盾魔几乎没有什么攻击力,它可以化为铠甲、化为盾牌……它的作用是守护和防御。 因此,盾魔血脉虽然没有断绝,却是早已被其血脉稀释,有些年轻的魔族甚至连盾魔没有听过。 毕竟魔族斗,谁也不想被动挨打。 盾魔的能力不错,可于们来说,终究只能作为其一个辅助。 盾魔守护的是别人,可牺牲的却是己。 而此刻,们的面前竟然出现了一个盾魔。 传说修为越高的盾魔,们的防御就越强大。在纯血盾魔尚存的年代,在战场上,便是金丹期的盾魔甚至也能扛住大乘期大能的一次攻击。 而若是大乘期的盾魔,更是可以说是天下无敌。 然而,从上古至今,没有一个盾魔修炼到了大乘期。 们往往还未修炼有成,便已经死在了战场之上。 所以,这只盾魔从何而来?! 是谁? 姬不夜咬牙,便要再出一剑,可这一次,却没有出剑的机会了。比剑更快的是那道白影,直直飞掠而来,利爪狠狠地朝抓了过来。 刺啦! 身上的白衣立时被锋利的龙爪抓破,『露』出了深可见骨的抓痕,不等姬不夜反击,另一只龙爪便又袭了过来。 白衣青年抓着那只手,猛然一扯! “啊——!” 从来立在顶端的问月剑尊终于再也忍不住,出了一压抑到了极致的痛『吟』。 血流如注。 伴随着那痛『吟』的,是一只被生生扯断的断手,那断口鲜血淋漓,极是可怖。 龙族属于神兽,神兽的力气巨大无比。 可是大乘期的修士,身体虽比不仙魔,却也是这世间最难以摧毁的东西之一,而申屠凛不过是只半龙。 半龙怎么可能生生扯断大乘期大能的手?! 姬不夜忍不住捂着己的断手,来不及多想,当即以最快的速度吃了一瓶丹『药』,暂时止住了血。 可站在面前的白衣青年,却笑看着,然后用力一捏,只听一炸响。 那只断手竟然刹那间成了无数的肉块,随着风,散落了满地,与这满地的残肢断臂没有任何区别。 虽然断了手,可龙凛也不了多少。 突然出现的盾魔为挡住了第二剑,可第一剑,却也让此时的遍体鳞伤了。若是再打下去,轻则两败俱伤,则同归于尽。 于姬不夜来说,这结果变糟糕了。 可于龙凛来说,却是…… 猛然转身,一把提起已经变成小小一块、已有裂痕染满鲜血的盾牌径直飞身离了。的速度极快,不过转瞬,便消失不见了。 姬不夜没有去追,站在原地,只觉喉一甜,竟又是吐出了一口血。 方才的那两剑不但几乎耗光了的灵力,也耗去了大半精血,如今的便是追到了申屠凛,胜负也不过是五五分。 况且……丹田处,那被压下的魔气又在蠢蠢欲动了。 “尊上!”这时,一个天啸门弟子快速的跑了过来,见到满身是血的姬不夜,顿时大惊,忙问道,“您受伤了?!您的手……” 那弟子看着姬不夜断掉的左臂,满脸难以置信。 姬不夜抿着唇,站直了身体道:“本尊无事,现在战事如何?” 浑身散着冰冷的气息,大乘期的威势压弟子有些踹不过气来,而且不知道为甚,竟莫地感受到了一股极度危险的气息。 竟是……迫不及待的想要逃离尊上。 弟子忙稳住心神,回道:“我们目前占据了上风,可是……方才空间破裂,而且魔族负隅顽抗,我们也伤亡惨。” 说到这儿,那弟子圈红了红,“掌门……伤!” 抬看了姬不夜一,小心地说道:“其山门的门主说,们要撤兵,们……不想再打下去了。” 没等姬不夜说话,小弟子又补充道:“掌门同意了。” 姬不夜的面『色』倏然冷了下来,一道红光极快地从的眸中闪过,就像是魔族一般。小弟子背脊一寒,那一刻,竟本能地朝后退了两步。 以的修为是看不出姬不夜压住的魔气,但依然感到了危险。 姬不夜抬眸,冷冷地看了一,随即,越过,飞身朝着后方战场而去了。见此,小弟子不由主的松了口气,等了片刻,才小心翼翼地跟了上去。 这一次仙魔大战,是天啸门领。 但与魔族不同,仙魔两道虽然积怨已久,彼此恨不杀死方。可相比魔族的斗,仙道这边的人却是平和许多。 们虽然痛恨魔族,可是并不是所有人愿意掀起战争的。 战争一起,又不知要死多少人。 况且,魔族数量虽不比们,但是想要彻底消灭魔族也如天方夜谭。殊不知从上古到现在,灭魔大战不知启了多少次,可魔族真的灭绝了吗? 所以,多仙道之人其实更希望采取温和的一点的法子去付魔族。 灭绝魔族不是易事,把魔族『逼』到绝地,们也势必流无数的血。倒不如先逐步削弱魔族的力量,然后直到彻底压制魔族。 因此,于这一次的仙魔大战,其实多仙道之人并不赞同。便是天啸门内部,也有不少人反战的。 只是谁也不敢明面上反问月剑尊,是以,最终,这场仙魔大战到底还是来了。 们也确实取了上风,杀掉了不少魔族,可同样的,们这边也死了不少人。各大山门损失不轻,甚至有不少精英弟子陨落,如此下去,然不行! 见着这场大战怕是胜了也是惨胜,也不知要持续多久,便有不少山门要求退战了。 天啸门有问月剑尊,且剑修多,整体武力值是最强的,然也是这一次损失最轻的。大家嘴上不说,但心里也是不平的。 况且,大战起来,问月剑尊这个主事人却不见了! 之前空间破裂,不知折了多少弟子进去。而正应该快点合闭裂缝的剑尊却不见了,明明是口口要除魔,可到来,个儿跑了?! 在场诸人是不能忍。 “天元道友,这一次,我们神音门死了近百个弟子。我们不比你们天啸门实力雄厚、底蕴丰富,抱歉,我们实在是耗不起了。”神医门门主面『色』哀痛的道,“我是神音门的门主,我须保护我门的弟子。” “我云华宗也是,耗不起了,我不能让弟子们再白白死去了。们还这般年轻,怎能把命耗在这里?” “我们铁云门也是。” “天元兄,抱歉。” 一个个宗门选择退出,没多久,便只剩下了天啸门了。 张天元是与魔族仅剩的那位殿主决战时受的伤,修为虽高,但多年来把心思放在了庶务之上,涂有修为,斗法经验却是不足。 这一次,看似与魔界殿主两败俱伤,但其实伤更的是。 若不是…… “长晋,多谢你及时出现,否则,”张天元叹气,“今日怕便是本君陨落之日了。” 站在面前的正是裴长晋。 这次仙魔大战,除了各大宗门,各修真世家是也参与了。裴家身为四大世家之一,由裴长晋领着家族弟子上了战场。 如今,两方暂时休战。 魔族那边虽也只剩下一些残兵弱将,可们仙道这边除了天啸门,便只有裴家子弟了。 “张掌门不必客气,舍妹曾是天啸门的弟子,受您照拂。她虽已不在,但我身为她的兄长,也该记这份谊。”裴长晋朝张天元拱了拱手道,“张掌门伤势不轻,还是早日回修仙界吧。” 说到这儿,顿了一下道:“其门主说没错,消灭魔族非一日之功。随后,我也会带着裴家子弟离。” “张掌门,剑尊的想法虽,可您别忘了,您才是天啸门的掌门。” 话说到这,裴长晋没有再继续下去,再次拱手道,“话不多说,父亲还等着我,张掌门,我先告辞了。” 说罢,转身便大步离去了。 “掌门,你是何想法?这战事还有必要继续吗?”一旁,为处理伤口的尤长生问道。 张天元沉默良久,终是悠悠叹了口气道:“回去吧!长晋说,本君是天啸门的掌门。天啸门上完弟子的『性』命,天啸门传承多年的传承,不能断在本君这里!” “魔族如今已不足为患,这场战争实没有必要继续了。” ** 魔界之地已是一片狼藉,打望去,随处可见残肢断臂,便连空气中也染上了浓浓的血腥味。 甫一进去,便欲作呕。 魔宫位于魔界最深处,大战并未波及到这里。是以,魔宫看上去倒是如同曾经一般干净、清静。 魔月当空,却依旧没有驱散魔界的昏暗。 此刻,魔界仅存的一位殿主南枯烈正坐在曾属于魔尊的位置上。看上去状态倒是还,仿佛并未受什么伤。 “这次还要多谢裴少主,若不是你出手相助,留下来的那个怕就不是我了。” 南枯烈站了起来,朝着站在中央的那个高大的男人缓步了过去。 “殿主言了,我们本就是盟友,这些是我该做的。”怕是谁也没有想到,方才在仙魔战场上斩魔无数的裴家少主裴长晋其实早就与魔族合作了。 裴长晋面上无甚表,只道:“仙道那边虽然退兵了,但殿主的危机还未过去。想要成为真正的魔尊,还须多多努力才行。比如,” 唇角勾了勾,看向南枯烈,笑道:“早点突破瓶颈,成为真正的大乘期大能才是最要的。姬不夜如今虽然伤,还断了一臂,但即便如此,依然是问月剑尊。若是下定决心要灭了魔族,殿主怕是躲不过去的。” 听到这话,南枯烈果然变了脸『色』。 “但这修为不是几日便能提上去的,”南枯烈沉着脸道,“便是本殿即刻突破大乘期,但与之姬不夜相比,怕是也差了一筹。” 这一筹还只是委婉的说法。 修真界也不是没有其的大乘期修士,但能够与姬不夜打成平手的几乎没有。是剑修,剑修本就在武力上胜过同级。 “殿主可能不知,我这边刚到了一个新消息。”裴长晋不疾不徐的口,“姬不夜那般厉害,能够断手臂的屈指可数,殿主可知是谁?” 南枯烈心中一动,忍不住问道:“是谁?” “便是上任魔尊,申屠凛。”裴长晋的眸『色』暗了下来,“魔尊申屠凛,没有死,,回来了。” 闻言,南枯烈的面『色』大变。 比起姬不夜,申屠凛才更让恐惧。 “你怎么不早说!若是还活着,那我岂不是……” “殿主不必着急,”裴长晋打断的话,淡然的道,“两位大能交手,不是分出胜负,便是两败俱伤。姬不夜断了一只手,申屠凛又能到哪里去?” 不等南枯烈口,忽然笑了,继续道:“听说魔尊申屠凛乃是半魔,而的另一半血脉,乃是龙族血脉。殿主应该也听过魔族的一个传说吧?” “半魔是不可能觉醒血脉的,也是最有可能觉醒血脉的。们大是废物,可却也有例外,便如,申屠凛。” “殿主觉,是废物,还是天才?” 能凭借半魔之身修炼成顶尖大能,成为魔尊,然是天才。 也是……最有可能觉醒血脉的。 不,或许,已经觉醒了!南枯烈的眸『色』瞬间亮了起来。 “殿主若是吃了……” 定会立刻晋升大乘期,说不还有可能拥有龙族血脉,到那时,姬不夜又算什么?将成为天地间最强大的存在! 不! 南枯烈眸光微闪,看向裴长晋道:“裴少主怎愿意把如此要的消息告诉本殿?你就不动心?” “然动心。”裴长晋是坦然的回道,“但我如今修为太低,便是吞了申屠凛,怕是也无法彻底化为己用。非但如此,说不还会引来杀生之祸。但殿主便不一样了,反正我们是合作者,你了,我这边然能。到那时,你成为仙魔两道之首,我想要做什么,殿主难道不帮我?” 闻言,南枯烈哈哈大笑了起来,拍着裴长晋的肩膀道:“裴少主果然大气,你放心,待本殿吃了那申屠凛,便去杀了那姬不夜,灭了天啸门,为你妹妹报仇!了却你心之恨!” “那便多谢殿主了,长晋静候佳音。”裴长晋微微一笑,“时辰不早了,我先了,以免那些人起疑。” “裴少主去吧,你放心,我这就派人去寻申屠凛。一有消息,便派人通知你!” 南枯烈心大。 裴长晋笑了笑,拱了拱手,便转身离了。 从到尾,看上去无甚威胁『性』,像是一心只想为妹妹报仇。 万灵仙子一事,早已传遍了仙魔两道。 谁人不知,万灵仙子死惨烈,死冤枉,死憋屈! 南枯烈早已听说裴长晋与裴姝兄妹感极,如今裴长晋想方设法要为妹妹报仇也是正常之事,所以并未怀疑裴长晋的目的。 毕竟,正如裴长晋己所说,以的修为根本不足为惧。 一力降十会,便是裴长晋有二心,也不怕! 而这,裴长晋一出了魔宫,面上的笑便散了个一干二净。 也没有离魔界,而是转身,朝着另一边飞了。没多久,便落在了一个山洞外面。这里荒无人烟,便是在魔界也是荒芜之地。 而此刻,山洞里面正时不时地传来惨叫。 裴长晋一落地,身上的气息竟是一变,一股魔气萦绕在的周身。大步进了山洞,谁也不知,这里面着魔族那死去的两大殿主。 此刻,那两个殿主早已没了魔样,枯瘦如柴,仿佛被吸干了魔力。 一看到裴长晋,两人便颤抖了起来,满是恐惧,“你想要干什么?!” 裴长晋唇角微微翘起,回应们的是两只洞穿了们丹田的手。须臾,两颗魔核被挖了出来,然后被一口吃进了嘴里。 两人甚至来不及说第二句话,便彻底没了息。 “……然是吃了你们。”阴暗的山洞里,响起了男人冰冷渗人的音。 魔核入体的一刹那,裴长晋气势猛然一变。 无人知,裴家的少主早已弃仙入魔,运用秘法吞噬了无数魔族,更已经从元婴期晋升到了大乘期。 的仇,只能由亲手去报! 不知过了多久,待彻底吸收了那两颗化神期纯血魔族的魔核后,身上的气息更加骇人。但片刻后,却又回归了平静。 仿佛再次变回了那个无害的裴家少主。 裴长晋身影一闪,须臾,山洞中,已然不见了人影。 是夜。 天啸门,问月峰。 正在闭疗伤的姬不夜忽然睁了睛,下一瞬,一道剑光迎面朝袭了过来。闪身躲避,却突然闷哼一,后背竟是被另一道剑光洞穿了。 是谁?! 竟然能让也着了道。 然,不等细想,一股浓黑的魔气飘了进来,姬不夜心一跳,下一刻,丹田里的魔气忽然急速『乱』串,然后……猛然冲破了设置的屏障。 只一刹那,整座问月峰便已经充满了魔气。 此等动静,然惊动了其人。 反噬的魔气蚕食着的理智,姬不夜抬,再抬时,黑眸竟已经化成了红眸。 恰时,伺候的弟子推门而入,一见此,立刻吓大叫:“不了,剑尊入魔了!” ** 仙魔大战暂时结束,可是仙魔两界却并未安宁。 不过短短两日,便出了两件大事。 这第一件便是,傲视两界的修仙界的魁首问月剑尊姬不夜入魔了!堂堂大乘期剑尊,竟然不知何时,堕落成了半魔之身。 不但如此,还魔化伤了不少弟子,判出了仙道。 便是这一件,便已经让人震惊无比了。 谁能想到最痛恨魔族的剑尊到来,己便是个魔物?! 有人痛恨,有人惋惜,有人唏嘘…… 从此,修仙界再也没了问月剑尊,只有一个逃了出去、不知所踪的堕仙半魔姬不夜! 不过快,无论是仙道还是魔道,没有心思再去注这件事。若是姬不夜堕魔让人惊讶震动,那么第二件事便是让仙魔两道全震动兴奋了起来。 而这第二件事便是—— 魔尊申屠凛还未死,并且已然化龙,成为世间最后一条真龙!真龙出世,天下震动。谁人不知那真龙全身是宝?更有传说,吃了真龙便能立地飞升,直接化仙成神! 便是传说有假,那也无碍。 总归真龙在手,只有益处没有坏处。 无论是修者还是魔族,谁不心动? 什么仙魔大战没有真龙要! 而如今,魔尊申屠凛身负伤! 第100章 第100章裴姝她死了 魔界,魔物汇聚之地。 魔界分为主城三殿,虽大却比不上修仙界物产丰富,大地方都很荒芜危险,也是因此,魔族才次想要入侵修仙界。 一是魔族天『性』好斗,二便也是为了生存。 而此刻,龙凛所在的便是魔界最凶险亦是最荒芜之地。此处魔物极,且凶恶异常,平里,便是修为高的魔族也很少这里。 “尊上,您了!” 山洞里,躺在石床上的小半魔一直望门口,当视线扫到一抹熟悉的白影时,她立刻挣扎坐了起,兴奋的叫了声。 因为太过激动,甚至还咳嗽了两下。 不过小半魔并未在,一双黑亮的眼睛紧紧地盯走进山洞的白衣青年,脸『色』虽然苍白,是却看得很是高兴,小脸上甚至还『露』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龙凛中提一只血淋淋的魔物,样子有些像是人界的兔子,这魔物不算凶恶,很会藏匿且速度极快,因此极难捕捉。 可是它的肉却很是鲜嫩,且还有治愈的功效,因此,在魔界里也很是珍惜。 “坐起作甚?好好躺。” 龙凛已经把魔兔处理过了,只是这里没有木柴,而他身上伤势还未痊愈,不易动魔力,因此,便只把魔兔分了几块,生吃。 与他两界相比,魔族在吃食上是最不讲究的。 他们喜食血腥,因此相比熟食,很魔族甚至愿吃生食,在他们看,熟食根本不如生食过瘾。 龙凛撕下魔兔腿递给了草叶,淡声道:“吃吧。” 魔族的孩子大都养得粗糙。 尤是种无父无母,只能自己讨生活的小魔,有得吃就不错了,自然是不会挑食。草叶自然也是如此。 她之前与黑齐被追杀时,甚至连生食都吃不上,只能饿肚子。 “谢谢尊上。” 小半魔忙接过魔兔腿,乖巧的道了谢,然后便珍惜的开始啃兔腿了。她吃得很仔细,小口小口的,时不时还惊叹声。 “好好吃!” 小半魔满足的眯起了眼睛,虽然一副没有大见识的土包子模样,是吃香倒是还好,不像有些孩子么埋汰。 龙凛瞥了她一眼,见她吃得香,这才开始吃剩下的。 他进食的动作很快,没一会儿便吃掉了大半只魔兔,只剩下三条兔腿。他把剩下的兔腿放到了草叶身边,便坐到了一边,闭眼开始疗伤了。 草叶已经啃完了上的兔腿了,她看了看已经闭眼调息的青年,又低头看身旁放的三只干净兔腿,终是忍不住咧开嘴『露』了大大的笑容。 她知道的,虽然爹爹不爱说,看上去冷冰冰的,是爹爹的心肠最软了,就与裴姝姐姐一样,是这世最心软的人了。 她珍惜的把兔腿啃完,便也像龙凛一样,闭上眼给自己疗伤。她也要快点好起,然后帮爹爹的忙! 草叶知道,爹爹应该很思念姐姐的,爹爹想要到人界。 实不仅是爹爹,她也很想很想。 里没有这么杀戮,没有么危险,他们可以平平静静的过子,再也不用每时每刻都要担心有人取自己的命。 里还有好好好吃的,她都听小豆芽说过了,比如蜜糕,又甜又糯,可好吃了。 只可惜,她没有再人界待久,好些好吃的都没有尝过。 所以,她一定要快点养好伤。 她在也可以给爹爹帮忙了! 若是爹爹遇到危险,她还可以变盾牌,挡在前面,为爹爹挡去危险。 这般想想,小半魔闭眼,却是没久,便发了轻轻的鼾声,下一刻,小小的身子一歪,眼看便要重重地倒在石床上。 这一下若是砸下去,怕是会直接把脑袋砸个包。 就在小半魔要与石床亲密接触的时候,一只稳稳地提住了小孩的衣脖子,让她免了被撞到脑袋的危险。 然后,只微微一动,轻轻地放下了小孩。 从始至终,小孩都睡得很香,没有受到一丝打扰。 龙凛看石床上瘦小的身体,眸『色』微微暗了暗,目光是在苍白没有血『色』的小脸上停顿了很久。 随即,目光往下,落在了小孩的肚子上。 虽然已经上了『药』,又换上了干净的衣裳,此刻,伤口处渗的鲜血又已经染红了衣裳,落在眼中,极的刺目。 姬不夜的一剑,差一点便把小孩拦腰斩断。 即便没有,伤势也不轻。 在姬不夜挥一剑时,龙凛实已经做好了与同归于尽的准备。若是有选择,他自然不想走这一条路,可是……没有。 他只是没想到,最后救下他的竟是一个小小的孩子。 很少有人知道,半魔虽然大都天赋低下,是个废物。也有极少数的半魔,却是最有可能觉醒血脉的。 半魔想要觉醒血脉,却难上加难。 对于他们说,觉醒血脉的法子只有一个——当落入地狱,当忍受极致的痛苦,当被所爱之人背叛,当所有人都抛弃了他们,当他们愤怒、绝望,当他们要死掉的一刻,如此才有可能觉醒。 比如他,也比如……草叶。 在被亲生母亲亲杀死的一刻,草叶第一次觉醒了,于是她活了下,于是他把她带了去。 他漫长的一生中,遇见过无数半魔,可最终觉醒的除了他,却只有眼前的个脆弱的孩子。 可草叶太弱了。 便是她觉醒了,除了样貌变了些,可以长尖角,似乎并无他变化。依旧是个连低级魔物也杀不死的废物半魔。 可他没有想到,她竟然第二次觉醒了。 而这一次,不是因为救自己,而是为了救他。 盾魔化作的盾牌确实坚固异常,可草叶年龄小、修为低,虽勉强挡住了姬不夜的一剑,也差不去了半条命。 若是再一次…… “爹爹,您放心,草叶可以保护的!” 石床上,小半魔咂了咂嘴,呢喃声。 他本以为这个孩子没有认他,却不想,原,是他低估了她。然后,重遇以,她却一直唤得尊上,再也没有唤过一声爹爹了。 只因,他曾说过,他不是她爹,不许再这般唤他。 白衣青年面无表情的看床上的个小孩,半晌,随一挥,一件白『色』的衣裳盖在了小孩的身上。 随即,他闭上眼,再次专心疗伤。 不知何时,眉心中的颗魔珠竟然已经到了他的丹田处,牢牢地占据在里,仿佛本身便是住在里似的。 而随颗魔珠不停运转,他身上的伤口也以极快的速度开始愈合。 便是龙凛也弄不清楚这颗魔珠是什么东西,为何能让他变人类,又能在他到魔界的时候,让他化为了魔族。 不错,是魔族。 无人知,此刻的魔族申屠凛已经不是一个半魔,而是真的纯血魔族了。 在也没有时让龙凛深思。 他之前去猎杀魔物的时候,也去外面打探了一番,自然听到了有关他的一些消息——也不知是何人传的,他竟然为了传说中的真龙,此时,无是修者还是魔族,怕是都想要找到他,然后,吃掉他! 这里不算隐秘,怕是没久,便会被人寻到了。 若是曾经,龙凛自然不会顾忌么。毕竟魔尊这个位置,便是他一点点拼杀而的,这一路上,他不知杀过少人和魔,又不知被少人伤过,不知有少次与死亡擦肩而过。 可是在…… 脑海里,一抹青影若隐若。 白衣青年唇角隐隐向上翘了起,似是笑和……向往。 这一次,他想活。 待他养好伤,便可以打开界门,去向人了。这一,曾经与杀戮为伍的魔尊申屠凛想要做个逃兵。 他想变真真的龙凛。 只是…… 山洞里,龙凛忽然睁开眼睛,面『色』忽地一变。 不远处,有陌生的气息。 有人了。 石床上,睡的小孩也忽地动了动,像是感知到了危险,也忽然睁开了眼睛,一下子爬了起担心的道:“尊上……” 龙凛没有答她,而是一把抱起小孩,飞身了山洞。 刚一去,便有一支火箭咻得一下『射』了过,直直地飞进了山洞之中。霎时,山洞里燃起了熊熊烈火。 若是龙凛两人没有,此时怕是就被困住了。 便是逃,也免不得会受伤。 “就是魔尊申屠凛!快抓住他!” “趁他受伤,我们一起上。” 龙凛面『色』冷厉,一按住怀里的孩子,然后一掌朝攻过的几人打了过去。这些人怕是忘记了魔尊是个什么样的存在了。 便是受了伤,也不是他们这等宵小可以染指的存在! 只一掌,便直接取了一人的命。 龙凛并未留,一掌之后接连便是几掌,很快便解决了这批人。这些人不过是前面开路的,修为能力都不算最高,后肯定还有强大的存在。 他必须速战速决! “尊上,您流血了!” 草叶抬头,一眼便看见了沿青年唇角流下的血。 这几人,龙凛看似解决的轻松,他的伤势确实还未好,如此大的动用魔力,是加重了伤势。 况且……如此大的魔力波动,怕是已经惊动许人了。 “走!” 他冷声吐一个字,一把把小孩的头按在自己的胸口,挡住了她的视线,然后飞身朝深处而去。 与他预计的一样,已经有人发了这里的动静,追了上了。 有人族,也有魔族。 他们,都想要魔尊申屠凛的命! 一路上,龙凛遇到了好几波人,虽然都被他解决了,可是他自己的魔力也几乎要消耗殆尽了。 也不知过去了久,待到龙凛总算暂时甩掉了些人后,已经又是一个魔夜了。 一落地,放下草叶,白衣青年的身子便忍不住晃了晃。 魔月下,他的面『色』已是苍白一片,眉目是无法掩饰的疲倦。 “饿了吗?先吃点这个吧。”龙凛从储物戒里拿了之前存下的一些食物,扔给了草叶,“吃完了便去休息。” 草叶捧食物,没有立刻吃,而是看向龙凛,问道:“尊上呢?” “我无碍。待过些子,我伤好了,我们便人界。” 可他们真的能顺利到人界吗? 草叶本想再问,青年却已经闭上眼假寐,不再理她了。 看他脸上的疲累,草叶动了动唇,终是没有再说什么。只是低下头,看中的食物,也不知道再想什么。 留给他们的休息时并不,也不知何时,些人便会找过。 青年一直闭眼,看上去仿佛睡了。 可草叶知道,爹爹是醒的,甚至很清醒。他要带她躲开些人,他要防备警惕,要护她,所以,他根本不可能真的休息。 可爹爹好累好累啊。 而且,他流了好好的血。 草叶忽地解开了挂在腰的一个小兔子荷包,这是小豆芽送给她的,她很喜欢,里面装她最重要的东西。 须臾,草叶把荷包里面的东西拿了,是一块漆黑的石头。 是睡石。 她顿了顿,轻轻朝青年边移了过去,然后悄悄把石头放在了青年的身边。她知道的,对于修为乃大乘期的爹爹说,便是睡石也起不了大作用,最能让爹爹能睡上半个时辰。 可这也够了。 只要爹爹能安心的休息一会儿,便足够了。 睡石放下去没久,白衣青年眉头微微动了动,须臾,他皱起的眉头慢慢松开,呼吸逐渐均匀。 见此,草叶小小松了口气。 然后,她闭上眼,憋红了脸,很快,竟是化了一个罩子,把青年罩在了里面。想了想,又憋气,在外面加了一层。 今夜的魔界似乎很是安静,便连风似乎都温柔了不少。 初到人界时,龙凛睡得并不怎么安稳,后,倒是渐渐睡得熟了一些,再后,仿佛变了一个真的凡人,落而息。 可一朝到魔界,他却又无法再好好入眠了。 这些子,他甚至没有真的休息过。 此刻,却仿佛到了人界。 到了只属于他们的个地方,有她的笑声,有小孩的笑闹声,他们一起喝酒,一起吃饭,或抽时为小孩讲故事,一切么平凡又般安宁。 他好像做了一个很美很美的梦。 直到一股温热洒在了他的脸上。 他睁开眼,看见了罩住他的一块黑『色』的罩子,然后像是人界的琉璃一般,砰得一下,裂开了。 鲜红的血洒在了他的脸上、身上。 “魔尊申屠凛,受死吧!只要识趣,我们可以留一具全尸!” 不远处,有人族,也有魔族,他们竟是奇异的混合在一起,仿佛谈了什么合作。金丹期、元婴期、化神期……甚至还有两界之中难得几个大乘期。 全都到齐了。 留下全尸? 呵,这听听便罢了。 他们这么人,一条龙怎么够分?无人不想独吞,也无人能够独吞,所以最后的结果,不过是按照势力,分了这条龙! 龙凛没有去理些人。 他伸,接住了一具小小的身体,上『摸』到了一片粘腻。 “尊上,对不起……我吵醒您了……”小孩每说一个字,嘴里便冒一股血,血仿佛流不尽似的。龙凛不住的把魔力传进她的身体里,可却没有丝毫效果。 她的魔核已经碎了。 而他,救不了她了。 他看身边的块睡石,一瞬便理清了所有事。 小半魔咳嗽了起,半张脸都被血染红了,声音越越微弱,“对不起……我还是没有帮上您的忙……” “我不需要帮忙。” 闻言,小孩有些失落的垂下眼眸。 “可是,方才,我睡得很好。” 此一,双已经黯淡下去的眼睛似乎又亮起了一道光。小小的抓紧了他的衣裳,喃喃的道,“……就好……尊上您……” “别说了。谁让这般做的?!”他喉咙像是被刀子割了一般,沙哑的厉害,“小傻子,快死了知道吗?” “我知道的……可是我……很开心,尊上,对不起,”小女孩努力睁大了眼睛,可她的眼皮依然慢慢朝下滑,“我骗了您。实……我的记忆……早就恢复了……对不起……” 最开始,她确实是忘记了从前。 可没久,些记忆却慢慢了。她不想记得的,可是,忘不了,这一生也忘不了。 她不敢告诉任何人。 她是个小骗子,她骗了尊上,骗了么人,只为了自私的想要一个爹爹,想要得到些本就不属于她的宠爱。 或许这便是上天的惩罚。 她骗了人,所以该付代价。 如果有下辈子,她想要……想要一个……完整的家。 稚嫩的声音越越低,直至再也听不见了,拽他胸前衣裳的小也似是在一瞬没了力气。 “笨蛋,本尊自然知道。” 风了,怀里的小身体便像是一阵风一般,就这般安静地消失了。消失的一刻,只听一声破裂声,竟是外面的一层罩子也裂了。 “魔尊申屠凛束就擒吧!” 外面的人终于攻了进。 白衣青年看自己的空『荡』『荡』的,忽然笑了。下一瞬,他忽地扬起头,一声龙啸响彻九霄! 刹,天地变『色』,乌云避月。 “是,龙!” 只见一条巨大的黑龙在天上翻滚,每一声龙啸都仿佛能震碎他们的耳朵。所有人的都仰头,眼里却是越越浓的贪婪。 是龙。 魔尊申屠凛,真的是龙,是这世最后一条真龙! “杀了他,杀了他!是魔龙!” 条黑龙浑身魔气,仿佛从地狱深处而,血红的眼睛极骇人,几欲要把人吞噬。他长长的怒吼一声,然后猛地朝他们冲了过。 坚硬的龙尾扫『荡』而过,惨叫声倏然而起。 可这些都是修者和魔族,不是凡人,便是心底有恐惧,可对于龙的渴望却是暂时战胜了恐惧。 “不要怕!他刚化龙不久,他还受伤!我们一起上,他撑不了久的!” 也不知是谁吼了一句,众人顿时不再留,合力朝黑龙攻了过去。 黑龙的身体再是坚硬,他再强大,却也遭不住如此的攻击。这中,甚至有大乘期大能。 因此,些人虽然伤亡惨重,可没久,黑龙也已经遍体鳞伤。 “坚持住!他快撑不住了!” 众人拿一根长长的捆龙链,捆在了黑龙的身上,制住了黑龙的动作。捆龙链乃是他们特炼制,便是为了抓住这龙。 一被捆住,黑龙便发凄厉的吼声。 它愤怒的挣扎,可捆龙链却缠得越越紧,甚至深深勒进了它的肉里。 巨大的龙眼里满是血光。 “小心,它要自曝!” “无碍,这捆龙链捆住,它便是想自曝也做不到……是谁?!” 音未落,却见天上一道金『色』剑光从天而降,狠狠地劈在了捆龙链上。 铿——! 是链子断裂的声音。 下一瞬,一道青影落在了黑龙的身前,她伸轻轻抚了抚黑龙满是伤口的身体,轻声唤道:“抱歉,我们晚了。” “是……万灵仙子裴姝?!” “她没死?!” 后面,有人死死地看熟悉的青衣女子,喃喃念道:“姝儿……” 而此刻。 巨大的血红龙眼直直的看面前的青衣姑娘,有什么晶莹的东西从里面在里面滚动中。 下一瞬,黑龙重新化了个白衣公子。 只是,白衣被鲜血染红,如玉的脸上也满是伤口。 他看她,声音嘶哑至极。 “裴姝,她死了。” 第101章 第101章龙公子我们一起活下…… 站在的面前,面『色』惨白、仿佛在极力克制着颤抖,已是狼狈的不成样。双已然恢复神光的眸此刻却像是又被蒙上了一层浓的阴影,空洞到了茫然。 “死了……” 曾经纯白的元灵,此时一半已经被黑暗吞噬,甚至黑暗还在一点点的增加。 黑白撕扯间,明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但裴姝却似乎能感受到的痛苦、的愤怒、的绝望。 像是站在了悬崖边,在用力的挣扎。 “我知道。”昏暗的魔夜里,青衣女子脸『色』沉凝,清亮的眸子已然晦暗一片。忽地伸手,紧紧地握住了的手,沉声道,“死了,可,想让你活着。” “龙凛,想让你活下去。” 手上传了熟悉的温暖触感。 柔白的手牢牢地握着的,便眉目间的坚定,温暖一点点传了过。 “龙公子,我们一起活下去吧。” 抬头,认真的着,此说道。 魔界的冷夜让人冷彻心扉,寒风冰凉刺骨。 可后的很多年里,龙凛记得最深的却是寒风中偶然吹的缕暖风。 轻咳了一声,唇角的鲜血连绵不绝。 可一瞬间,疲累的身躯仿佛新有了力量。 们没有么多的时间去悲伤,甚至连多说几句话时间和机会也没有。周围全是贪婪至极的狼豺虎豹,只要们一有松懈,便会立刻扑上把们吃得干干净净。 “万灵仙子,你这是什么意思?”仙道中有人冷声道,“你知道是谁吗?是魔尊申屠凛!你难道要护着这个大魔头……啊!” 话未说完,一道锐利冰冷的剑光已然飞速的『射』向了,短促的惨叫了一声,半途,声音却是戛然而止。 捂着自己被剑光割出了血线的脖子,瞪大了一双睛,似是难以置信。 说话的修士已是化神期,在仙道中也是有有姓的人物。然而,只是一剑,便要了的命! 谁也没有想到,裴姝竟然会忽然出手。 不但此,下手还此狠辣,竟是毫不留情。 一时之间,全场霎时静了一瞬。 围在修士身边的人,更是本能地朝后退了一步。们抬头,着青衣女子的目光已然不受控制的带上了恐惧。 “裴姝你疯了!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口的人是天啸门的一个长老,自诩资历和修为都胜过裴姝甚多,怒喝道,“你是想要背叛仙道,叛出天啸门?!” “仙道?”青衣女子冷冷勾了勾唇,银白的剑直直的指向人。站在白衣青年的前面,至始至终都未后退半步,只一字一顿的道,“万灵仙子已死,在下裴姝,无门无派。无论仙道还是魔道,皆与我无关。” “我今日站在这里,不为长,不为除魔,只为一人。” “,是我的人。” 话音未落,手中银剑银光,竟是直接挥出了一剑!天啸门的长老没想到裴姝竟然会真的着众人朝出手,若不是修为还不错,怕是此刻也与之前人一样,死在了银剑之下。 但即便是侥幸躲过,天啸门长老依然又惊又惧,抹着自己脖子上的鲜血,愤怒又震惊的瞪着裴姝喝道:“你是要与这魔头为伍了吗!” “什么魔不魔的,我你们都是比魔还坏的坏蛋!”一道稚嫩的童音突然响了起,小豆芽早就这人不顺了,恨恨的瞪着人,鄙夷的骂道,“仙魔混在一起,这就是你们的正道?明明是为了自己的私欲,把自己说得么高大上,臭老头!” 说着说着,却是边擦着通红的睛,说到最后,声音都有破了。 “你们连孩子都不放过,还有什么脸说自己修得是仙?!”魔族暂不提,毕竟对于们说,杀人杀魔,还是自相残杀都是常事。可相比魔族的残忍,这仙道之人却更加让人鄙夷不屑! “姝姝,我们不要放过这坏蛋!要给……要给草叶报仇!” 小豆芽吼完,便咻得一下,飞到了裴姝的肩膀上,然后张了翅膀。知道自己修为低,所以便牢牢地跟在裴姝身边,但这不代表什么都不能做。小豆芽警惕的着周围,只要一有人偷袭,便一翅膀扇了过去! 一大一小配合得极好,周围十米,无人能靠近。 银剑虹,却这魔界中最温柔的一道轻风。 而肩头的小胖娃又像是一团小火球。 风了,火起了,化去了刺骨的冰凉。 有一部分人因为小豆芽的话犹豫了,可更多的人在利益的面前,却是失去了理智。或许对于人说,是仙是魔其实并不要,要的是或许能让自己修为飞跃,甚至立地飞升的宝物。 魔尊申屠凛在们中已经不是一个魔了,而是一个会让人发疯的宝物! “吼——!” 刺耳的龙啸声再次响起,天上不知何时降下了惊雷,风云变幻中,黑龙与抹青影一同冲进了战场之中。 们的敌人数不数胜数,仿佛一也望不到头。 而们,却只有三个人。 天地间似乎都染上了一层浓厚的血『色』,天空黑压压的,时不时有惊雷闪电而过,似乎随时都要塌下,压着人有踹不过气。 黑龙巨大的身躯在众人的头顶上盘旋,飞到了青衣女子的身边,用自己遍体鳞伤的身躯圈住了,也为挡住了四面而的攻击。 然后,用头轻轻地蹭了蹭。 仿佛有感应一般,下一瞬,一只纤白的手轻轻地『摸』上了黑『色』的龙角,随即青衣女子飞跃而起,稳稳地落在了黑龙的身上。 也不知过去了多久,地上的尸体已经是一层叠一层,也是数不清了。 青衣染血,也再也不出了原本的神『色』。而黑龙的身上,更是不知染了多少血,有人的,亦有们自己的。 这场战役仿佛永远也无法停息。 轰隆——! 一道惊雷再次响彻云霄,可是这一切对于凡人说,或许会害怕,但对于修者和魔族说,却是不足为惧。 哪怕是狂风暴雨、惊雷闪电,们也是不在意的。 “裴姝,申屠凛,束手就擒吧!你们只有两人,根本不是我们的对手!” “对,识相的就认输,否则,怪我们不客气!” “万灵仙子,念在你曾以身化器对抗轩辕鼎的份上,只要你不再执『迷』不悟,及时悔改,这一切就还得及!” 可狂风中,站在黑龙身上的青衣女子却根本也未们。 抬头,望向了黑沉沉的天空。 然后,执剑忽地朝上飞去!须臾,一道银光划破长空,随即,天仿佛亮了。金『色』的光芒似乎充满了整个天空,驱散了浓的黑暗。 “这是什么?” “裴姝要干什么?!” 众人都忍不住朝天上了去,只是金光太过刺,们不得不微眯着睛,视线并不清楚。恍然间,只能模模糊糊的见一道青影浮在金光之中。 然后,万千金光尽数降落。 “啊——!” “不对,快走!在引动天雷!” “在晋级!” 可们醒悟的太晚了,降下的是金光,也是催命夺魂之利剑。 而金光得快,也去的快。 只短短瞬息,天空又变了一个模样——金光散去,黑暗再次降临,并瞬间便占据了整个天空。 下一刻,乌云聚,天雷落! 普通的雷电对于仙魔两道之人说,或许不值一提,可天雷却不一样。无论是修士还是魔族,渡劫时都是最危险的时候,千万年,不知有多少人死在这天雷之下。 况且—— “这是大乘期才能引的天雷!” 轰隆隆! 天雷落下,霎时满是惨叫之声。们想要逃离,可们已然被天雷锁定,根本逃不掉。修为低的修者和魔族,直接在这天雷之下灰飞烟灭。修为高的,勉强拿出法宝灵器硬扛着。 此时,活命才是最要的。 们再也没有心思去屠龙了,这场天雷过去,也不知能活下几个。 而此刻,黑龙早已飞入了云层之中,很快便消失在了天际。的背上,青衣女子身上似有雷电闪过,闭着,眉头紧蹙,似是疼痛。 这便是强渡劫,引动天雷的后果。 裴姝体内的混沌之力其实早已足够晋升了,但是元婴之后,每跨一级,势必引天雷。而虽有修为,但身体却还是凡躯。 世人皆知,凡人是最脆弱的存在。 莫说天雷,便是被普通的雷电劈上,怕是也没有存货的可能。 可方才的一刻,裴姝却莫有了一种预感。 龙凛身负伤,强化龙,已然伤了本源。而,终究是□□凡胎,一时还撑得住,却不能久耗。 所以,必须速战速决。 而唯一能让们逃出天的,便只有这一个法子了。 人,万物之灵。 而混沌之力,乃是万灵的本源,亦是之力。 只见青衣女子的身体一瞬变得透明,却又立刻新恢复原样,回回,也不知持续了多久。忽地,猛然睁了睛。 抬眸环视四周,便发现们三人到了满是黑石的陌地方,周围环绕着魔气,一便知是魔界之地。 “姝姝,你终于醒了!”小豆芽正呼哧呼哧的搬着石头,到醒了,忙飞了过,“这里是我出的地方,我和龙凛商量了,我们先暂时在这里修养一下。你放心,这里很隐秘的,除了我没人知道!” 时,们虽然从包围中跑了出,可是三人中,两个主要战力,一个情况不明,另一个也已是强弩之末。 以们此时的力量,根本不足以打界门,离这里。 是以,便只能先找一个安全的地方,先把伤养好。 但今仙魔两界的人怕是都在寻找们,想要找一处安全的地方,自然是极其艰难的。还是小豆芽灵光一闪,想到了一个地方,便是的出之地。 可是小豆芽最大的秘密,也是因为里,一个魔族孤才能长这么大,而不是早早成了其魔族的食物。 “这里也是禁灵之地。” 禁灵之地,无论是魔力还是灵力都用不了。一旦踏入禁灵之地,便只能普通人一般,这也是们只能徒手搬石块的原因。 石块的后方,『露』出了一个小小的洞口。 青年从后方走了过,放下了手中的石块。抬眸,深深地着裴姝,声音极轻,“你何了?” 问着人,岂不知的模样狼狈的多。 张隽秀无双的脸此刻惨白雪,白衣早已被鲜血染成了红『色』,甚至连脸上都溅满了血点,身上的伤口数不胜数。 而方才刚搬了石块的手,更是全是伤痕,便连石头上都染满了血迹。 可裴姝,却笑了。 着,轻笑着说:“还好,死不了。” 魔夜已经过去了,不知何时,一轮红日已然升起。魔界的太阳,似乎与人间界也没有什么不同。 甚至,还要更亮一点。 走上前去,伸手,勾住了只伤痕累累、血迹斑斑的手,轻声道:“龙公子,我救了你的命。” 龙凛幽暗的眸子似有微光闪过。 “今,我没死,你活着。么,你可得还我的债了。”着,意味深长的道,“我记『性』可是很好的,所以,你可想赖账。” 话音未落,放了,转身,跟着前方的小胖娃进入了山洞里。 龙凛着道还染着血的青『色』背影,须臾,也抬步跟了上去。 到了的身边,忽地伸手,牵住了青衣之下纤白的手,沉声道:“好,我还。” 第102章 第102章我会杀了魔尊申屠凛…… 人间界,京都。 今日国师府张灯结彩,很是热闹,原是因为国师之女大婚。不久前,国师寻回了失散多年的女儿,百般疼宠,今女儿大婚,自然会大肆『操』办。 国师府门里门外都热闹无比,然而,房里,却是沉寂冷漠。 裴月身凤冠霞帔,大红喜服衬得她面似娇花,越发娇美动人。这是她第二次穿上喜服,而两次都是为同一个人。 第一次,是她偷来的。 那时,她以为自己命不久矣,舍去良心和尊严,偷来了那桩就不属于她的婚约。而很快,报应来了。 她拥有了一个头,却彻底被心爱之人挡了心门之外。 而这一次…… 裴月看面前那个虽身红『色』喜服,却依然面『色』冷漠的男人,她深深地看那张曾她心中最是俊美无双的脸,忽地觉得讽刺。 “闻人师兄,”半晌,她终是开了口,红唇紧咬,留下了深深的印记,“你有喜欢过我吗?” 闻人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道:“裴月,我不能留这里,你……” “你不能留这里,那你要去哪里?”不等说完,裴月打断了的话,“是想要去找姝姐姐吗?” 说到这儿,她忽然了,眸中却有悲伤……和讽刺,“可闻人师兄,姝姐姐不要你了啊。” 她似是说得轻描淡,可面前的男人脸『色』却猛然变了,面『色』更加冷厉,看她的目光中甚至……有了杀意。 那一刻,裴月忽然觉得这一切很可。 “你知道的,我说得是实话。”若是从前,面对这样的闻人靖,她势必被吓得面『色』苍白,心惊胆战,可今,她却能面不改『色』的直视,再一字一顿,极其认真的道,“你负了她,背叛了她,以姝姐姐的子,又怎会再接受一个三心二意的背叛者?” “你闭嘴!” “我有说错吗?”裴月却根不顾闻人靖难看的脸『色』,她仿佛憋了许久许久,像是要把那些压心底的话一次全都说出来,“闻人师兄,你已经……配不上她了。” 她看这个曾深深爱的男人,看那张英俊的脸急速变得苍白,看满的痛苦,心中却是空落落的,一片茫然。 “别说了……我求你……别说了……” 的嗓音嘶哑难听,仿佛压抑痛苦到了极致,连那双睛也已经红了。 看上去那般可怜,让人心折,可这一刻,裴月却发现,她的心确实很难受很难受,愤怒、悲伤、『迷』茫……可独独没了心疼。 只要过了今晚,她能彻底得到了。 就算闻人靖不愿意,不喜欢,可是分定下,而又被母亲封住了灵力,是无论何也跑不掉的。 只要她愿意,她可以拥有一辈子。 裴月以为自己会开心,会幸福的。 毕竟她将能自己心爱之人一起,又怎会不高兴呢? 可从母亲拍板定下婚期到今成婚,她却发现自己似乎并没有意料之中的开心。无疑,她是喜欢闻人靖的。 可是她抬头,对上男人眉间的冷漠和痛苦,心里却是空无的。 “我做错了,我对不起她……我会求她的原谅,总有一她会……” “她不会的。”没等闻人靖说完,裴月淡然的开口道,“若是你再纠缠她,只会让她更加厌恶,甚至会杀了你。” 她说得很平静,闻人靖却是猛然一滞。 是再想自欺欺人,可是不久之前,若不是裴月出手,此时,早已死了裴姝的手中,因为其的人。 “月儿,”闻人靖倏然握紧双拳,放柔了声音道,“就算姝儿……她不原谅我,可是我和你之间……” “你吧。” 话未说完,见面前的女子解开了身上的喜服,平静的道。 闻人靖蓦地怔住。 “现就,”见不动,裴月再次道,“趁我娘还未发现,你现还得了。”她虽是齐仙儿的女儿,但是这些日子相处下来,裴月却清晰的感受到了齐仙儿的强势。 这一次的婚礼,是齐仙儿一力决定的。 若是被她发现,闻人靖怕是不了。 “……你真的要放我?”闻人靖问道。 裴月已经打开了门,并且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玉瓶递给,直接道:“这是解开你身上封印的『药』,你现就吃了吧。服下后,封印会立刻解除,你马上离开这里。” “……对不起。” 闻人靖接过玉瓶,服下了『药』,须臾,轻声说了三个字。说完后,也不再停留,而是立刻飞身而起,片刻也没有逗留的离开了国师府。 齐仙儿的修为深不可测,必须尽快离开。 下方,裴月仰头看那一晃不见了的身影,半晌,终是垂下了头。睛涩涩的疼,可这一次,里面的泪却再也没有掉下来了。 “你倒是大方。” 正这时,一旁忽然传来了一声熟悉的女音,含嘲讽和冷意。 裴月身子顿时一震,忙转过头,一看到了站一边的齐仙儿,脸『色』立刻白了白,忙道:“娘,你……” “为娘都看到了。” 齐仙儿到她身边,伸手轻轻『摸』了『摸』她的脸蛋,她的动作很轻,可裴月却依旧僵硬了身体,动也不敢动。 “傻女儿,你倒是成全了别人,可自己怎么办?”齐仙儿温柔的『摸』了『摸』她的脸,随即,忽地沉下脸『色』,“座的女儿可容不得别人这般欺负!” 说罢,她一把提起裴月纵身而起,竟是朝闻人靖离开的方向飞去。 “娘,你想干什么?”裴月没想到齐仙儿竟然会这般做,脸『色』变了变,忙道,“我不想和一起了,我不要闻人靖了。” 她咬唇,沉声道:“我不想和一个不爱自己的人成婚。” “所以,让吧,我不想强求。” “可是让你伤心了。”齐仙儿冷道,“你是座的女儿,此不把你放里,岂不是也不把座放中?” 不等裴月开口,她又道:“你放心,座不会要的命的,只是想……那就得留点东西!” 明明不久前,她才受了严重的反噬,按理,是无法过多的动用灵力的。可不知她用了什么法子,没过多久,竟就恢复了七七八八,今看去,仿佛修为更加精进了。 闻人靖是恢复了灵力,也不过只筑基期,自然比不过齐仙儿。 因此没多久,被追上了。 齐仙儿根没有留情,直接一掌劈下,闻人靖连惨叫都来不及,坠落了下来。好不是普通人,否则,这一摔早已没了命。 可即此,的状况也称不上好。 齐仙儿放的那一掌,已然让受了严重的内伤。 “娘,你就放吧。” “你想干什么?” 裴月闻人靖同时开口,齐仙儿却没有立刻说话,只是淡看地上狼狈不堪的男人。半晌,才慢悠悠的对裴月道:“娘说了,不会要的命,不会骗你。” 她看裴月的目光满是宠爱。 裴月心里稍稍松了口气。 她虽然对闻人靖有怨,可是也不想看到自己爱过的男人……死自己的生母手中。 而齐仙儿虽然狠辣霸道,可这些日子对她却实宠爱。她今既然这般说了,不会有假。 只是正这般想,却听闻人靖忽然惨叫了一声。 她慌忙看去,却见齐仙儿的手竟然穿透了闻人靖的身体,然后猛地抽了出来,而她的手上拿的是一颗金丹——那是闻人靖的金丹! “座虽不要的命,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这是座给的惩罚。”话音未落,她手上猛地一捏,只听砰得一声,那颗金丹霎时碎裂了。 不但此,下一刻,她伸手罩住了闻人靖的头顶。 “啊啊啊——!” 像是受到了极致的痛苦,那张英俊的面容此刻扭曲到了极致,片刻,齐仙儿松了手,闻人靖却是已然惨白了一张脸,气息竟是立刻萎靡了下来。 “娘……”裴月愣住了,“您做了什么?” “她不是看不上你吗?”齐仙儿收回手,面上带意,那张娇媚的脸显得越发妩媚,“那座成全,让去做一个废人,也尝尝被人看不上的滋味。” 说到这儿,她得更开心,低头,看地上已经被废了修为的男人,轻道:“闻人少主,你可满意?” 说罢,她转过身看向裴月,又问道:“月儿,你要记住,有些东西你若是得不到,那不毁去。是你不要了,也不能让别人占了宜去。否则,别人可不会把你放里,你明白吗?” 裴月颤抖的看地上已然疼得失去理智的男人,看那个狼狈的像是个乞丐的人,猛地握紧了双拳。 她抬头,怔怔的看面前的黑衣女子,声音沙哑的唤了一声,“娘……” “别怕,”齐仙儿亲昵的抚『摸』女儿的脸蛋,温声说,“你是娘的宝贝,娘不会伤害你的。等娘大业一成,你是这地间最尊贵的小公主了,到那时……” 娇媚的女子了出来,里却满是阴狠,“无人再敢看不起我们母女!” ** 这禁灵之地果然隐秘。 从外面看,很是狭窄,但裴姝两人跟小豆芽进去之后,才发现里面别有乾坤。虽然简陋,可空间很大,明明是山洞,但却一点也不『潮』湿,而且里面竟然还有不少发光的魔石。 山洞里,甚至亮白昼。 魔界就贫瘠荒芜,这里条件这般好,若不是因为是禁灵之地,怕是早被人找到夺了去。 们得到了久违的平静和安宁。 小豆芽还长身体,跟裴姝东奔西跑早就累了。这里是的出生之地,对于来说是这世上最安全的地方之一。 因此,吃了东西,没一会儿睡了。 裴姝也没有去吵,而是给小孩盖好被子,龙凛去了另外一边,以免吵到。 两人都受了不少的伤。 裴姝还好,这些伤她晋升之后,已经被混沌之力修复了。倒是龙凛看上去实是狼狈凄惨到了极致,好们储戒里放不少干净的衣。 清洗了身上的污浊后,龙凛换上了干净的衣裳。 重换上雪白的衣袍,仿佛又变成了人间界那个纯良无害的年轻公子,像是个普通的世家少爷一般,无人能把这样一个人残忍嗜杀的魔尊联系一起。 “先上『药』吧,要我帮你吗?” 裴姝到了白衣青年身边,扔给了两个玉瓶,解释道,“白『色』的是外敷的,青『色』的是内服的,都是上好的灵『药』。” “谢谢。” 龙凛能地接住丹『药』瓶,却是没有立刻动。动了动唇,像是想要说什么。画的眉间像是染上了一层淡淡的忧郁和暗沉。 “你……为什么要来这里?”须臾,坐地上的白衣青年抬头,看站一边的青衣女子,一双黑眸深不见底,“你不该回来的。” 而且知道,她也不想回来。 无论是修仙界还是魔界,对于她来说,都不是什么值得留恋的地方。 裴姝垂眸,对上了那双黑眸。半晌,却是没有回答的话,而是忽地问道:“你的睛是什么时候好的?” 没等龙凛回答,她坐了下来,又道,“桃源国的时候,你的睛是不是好过一次?” 龙凛微微有些恍惚,没想到裴姝会忽然提到这个话题。 “看来我没有猜错。”裴姝看了一,继续道,“魔尊申屠凛之前虽然拥有龙族血脉,可归根结底还是半魔之体,是觉醒了血脉,也化不了龙。” 而现,龙凛却能真正的化龙了。 那条威风赫赫的黑龙,可是才出现过。 “听说万魔窟魔城有一至宝魔珠,传说有时光回溯之能,”她的声音淡淡,面上却没有任何疑『惑』惊讶之『色』,“而今看来,传说倒是真的。那魔珠,果然不是凡。不但能回溯时光,甚至……” 青衣女子转眸,目光青年交汇,忽然了一声,“倒是没想到,我的运气还不错,竟然有幸捡到了魔尊。” “我……对不起。” 青年就有些苍白的脸『色』,此刻看上去,似乎更加白了一些。 “确实应该道歉。”裴姝坦然地接受了这声对不起,收起,冷下了脸『色』。那一瞬间,仿佛又变成了那个清冷无尘、拒人于千里之外的万灵仙子。 龙凛的眸光霎时黯淡了一瞬。 “我……”又该说些什么呢?被裴姝捡到是意外,可最初选择留裴姝身边,确实目的不纯,带满满的恶意。 起初是故意,是欺骗,而后来却是……不敢了。 倏然捏紧了拳头。 “你都不我们商量,擅自做了决定,让人担心,实是不该。”正这时,那青衣女子又开口了,话里话外都是不满,“你可知,小豆芽都急得掉金豆豆了?你倒是得痛快,可让我们好找。” 为了寻到龙凛,们可是废了好一番力气。 好她今能用混沌之力,否则,怕是连界门都打不开。而刚到了魔界,听到了屠龙之事…… 不等龙凛开口,她哼了一声,声音颇冷,“好我们及时寻了过来,若是晚了,岂不是你就留具尸体给我们?” “不对,那些人可就等你死了,好剥了你的皮、分了你的肉、抽了你的龙筋剃了你的骨。所以,我们说不定连尸体都见不。” 裴姝冷脸,极其严肃认真的道:“若是这般,我可是哄不住小豆芽的。” 龙凛愣住了。 猛然抬头,黑眸紧紧地盯裴姝,那一刹那,底有什么东西飞快的涌动,“你……我是申屠凛……” 空旷安静的山洞里,青年颤抖的声音尤其清晰。 “我知道,你不用强调。”裴姝的面『色』倒是很平静,“你早就告诉我了。你就是那个又傻又坏的大恶人。” 甚至更早之前,她已经有所察觉了。 而闻言,龙凛也闭上了嘴,失一声。这问题,确实有点过于多余了。 就没有刻意掩藏过自己的身份,而且以裴姝的聪慧,又怎么可能会猜不到呢? “那你……为什么?” 抿唇,深深的看身旁的女子,连自己也不知道的目光有多么的专注。 “龙公子,”裴姝忽然唤了一声,对视,问道,“你现,伤心吗?”她说,却已然伸手,纤细修长的手轻轻地抵住了的胸口,恰是心脏的位置。 手底下,隔一层衣,也能清晰的感受到那颗心脏的跳动。 并且跳得越来越快。 “你伤心,可魔尊申屠凛会愤怒、会仇恨,却不会为一个小小的半魔伤心。”青衣女子面沉水,她看上去那般的冷,可龙凛的里,却只看见了那双清澈眸间盛满的温柔。 “果,一开始就知道你是魔尊申屠凛,”裴姝收回了手,她站了起来,眸『色』倏然冷了下来,声音冷寒冰,“我会杀了你。” 那个杀字充满了杀伐凌冽之气。 “可是,我相熟的却不是凶狠嗜血的魔尊申屠凛,而是那个会伤心人族青年龙凛啊。”她话锋一转,冰雪消融,“所以,龙公子,可别忘了欠我的债。” 说,她忽然扔了个东西给龙凛。 龙凛接过,低头,却见是一块熟悉的黑『色』石头。 那是草叶的睡石。 的眸光蓦然一顿。 那看似是一块普普通通的睡石,可龙凛却那上面感受到了一丝熟悉的波动,随即,一点绿光一闪而过,那是……草叶的一点元灵。 裴姝能用混沌之力,混沌有生机,这是她努力挽留下来的。 那时那般混『乱』危机的情况下,也不知,她是何留下的,又该付出了多少,冒多大的危险。她不必做这些的。 龙凛喉头滚动,蓦然握紧了那块石头。 虽然只有一点元灵,可只要元灵尚存,有重见日之时,可以转世,拥有生。 “这个送给你。” 白衣青年抬头,入目的是那个沐浴魔光之中的青衣姑娘,银白的光芒下,她像是这地间最耀的存。怔怔的望,听见她说,“魔界太暗了,我想,她可能会更喜欢人间界。所以,” “龙公子,要一起吗?” 她垂眸看,冰雪早融,春风画,她微微弯腰,然后,朝伸出了手。 心加快了速度,砰砰跳了起来。 犹擂鼓。 第103章 第103章我也会心疼的 这该不眠的夜却出奇的安宁。 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太多,如今暂时松懈下来,无论是龙凛,还是裴姝,都受到了疲累。 这一夜,竟是休息得极好。 翌日一早,当魔日升起时,两人竟是同时睁了眼睛。 他们看着彼此,没说话,便就这般静静的看着,看着看着,不一会儿,两双同样深邃的黑眸便似笑意划过。 也不过了多久,裴姝才率先站了起来,伸了一个懒腰问道:“饿了吗?这还辟谷丹。” 说着,已从储物戒里拿了好几瓶出来,然后扔给了龙凛。 外面情况不明,他们自然不好出去随意打猎,剩下的食物也不多,肯定是要留给小豆芽这只小吃货的。至于他们两个大人,便只好用辟谷丹将就一番了。 想到此,裴姝微微一愣,平日这个时间,小豆芽早便醒来嚷着要吃东西了,可今日怎得这般安静? 思索间,裴姝与龙凛一同转头朝睡在一边的小胖娃看去。 却见小团子还紧闭着眼睛,明显是还睡得香。 她想着或许是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太多,小豆芽虽然是魔族,可到底还是个小孩子,精力限,许是累着了,所才睡得久了一些。 可眼看着已要到了午时,小豆芽却还是没任何反应。 裴姝与龙凛对视一眼,两人皆是皱起了眉头。 “小豆芽,小豆芽,别睡了,快起来吃东西了。特意给你留了一些心哦,若是再不起来,便没了。” 裴姝走过去叫了几声,然而,无论她怎么呼唤,小豆芽却是没任何醒来的迹象。 她的面『色』立刻沉了下来。 “他身上没任何伤口,”龙凛已把小孩检查了一遍,沉声道,“呼吸平稳,不像是受伤了,仿佛就是睡着了。” 可为何偏偏叫不醒? 一时之间,两人的心都沉了下来。 “……或许,再过一会儿他便醒来了。小孩子觉多,等他是睡好了自然就醒了。” 然而,他们谁也没想到,小豆芽这一睡,便直接睡去了三日。 直到龙凛的伤势都好得七七八八了,可小豆芽却依然没醒来的迹象。 这般下去不是个办法。 裴姝与龙凛两人都不是医修,想尽了各法子也没起作用。 “想带着小豆芽回天啸门寻尤叔,或许他道小豆芽沉睡不醒的原因。”又过了两日,裴姝终是坐不住了,沉默了许久,如此道。 来按照他们的计划,是等龙凛伤势好一些,他们便打界门回到人间界。 未免仙魔两界的人追过来,裴姝还起意与龙凛合力,一起封锁通往人间界之门。 可如今,他们却必须先处理小豆芽之事。 “好,与你一起。”龙凛一把抱起了沉睡的小团子,走到了她身边,温声道,“不要着急,小胖子若是瞧见,会心疼的。” 他一手抱着孩子,另一只手伸了过来,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也会心疼的。” 须臾,一道极轻的声音在空旷的山洞里温柔的响起,声音很轻很轻,轻到仿佛无人能听清。 可话音落下的一瞬,相交的手却贴得紧了。 ** 尤长生的医术在修仙界也是数一数二的,正因如此,天啸门自是非常看重他。如他这般的医修,通常都是被宗门好好保护着,轻易见不上的。 而尤长生年纪已很大了,他也不是个喜欢走动的人,因此大都时间都是待在宗门钻研医术的。 自从上次屠龙之战后,万灵仙子裴姝还活着,且与魔尊申屠凛混在一起的消息便已传遍了仙魔两界。 自然也传到了天啸门。 天啸门自是震动不已,但在魔界时,裴姝旗帜鲜明的站在了申屠凛边,如此一来,天啸门却是不好处理了。 而这段时间,天啸门也不平静。 宗门最强大的存在问月剑尊入魔,便这一件事便已然让天啸门遭受重创了。问月剑尊对于天啸门的意义实在是太过重大,失去剑尊,不仅仅是失去一个战的问题,甚至能动摇天啸门的根基。 况且,在之前的仙魔大战中,天啸门也损失惨重。 不但失去了不精英弟子,甚至连掌门张天元也受了重伤,直到如今,也还未痊愈。 姬不夜一事实在影响巨大。 仙魔大战是他一手主持的,可谁能想到,一个仙道的魁首自己竟然就是个半魔了!如此一来,很难让人不多想。 仙魔大战,魔族虽然落在下风,可仙道也没讨到多好。 些失去了不门人的宗门找不到魔族,便只能来找天啸门算账了。天啸门必须给他们一个合理的解释和处理! 天啸门已做了许多年的仙道第一宗门了,早就招了不眼。之前天啸门根基深厚,又问月剑尊,且多年来也无甚黑料,便与其他宗门还算相安无事。 门内弟子道心动摇,门外各大宗门虎视眈眈,天啸门内忧外患,此劫若是度不过去,天啸门危矣! 此刻,已不宗门找了上来,要天啸门给个说法。 若不是因为真龙现世吸引了大部人的注意力,怕是天啸门此时已被围攻了。但也撑不了多久了,被围攻只是早晚之事。 这些日子,天啸门弟子与其他宗门弟子发生了不的摩擦。 虽然不算大,但是却惹得人心惶惶。再加上真龙的诱『惑』实在太大,不止门内一些弟子,便是资历修为深厚的长老们也不免动心。若是再这般下去,不用外力,他们内部便会先裂了。 如今,仙魔两道许多人都还在寻找龙凛。 只是日的惨状记忆犹新,真龙虽好,可却不好捕捉,说不得便先耗去了自己的命。修为高的自是不会放弃这唯一的一条真龙,而修为低的魔族和修者自之明,明白真龙不是自己能够肖想的。 可即便如此,也忍不住想去碰碰运。 禁灵之地虽然还算隐秘,但是被找到也是早晚之事。这些日子,虽然还未人找来,可裴姝出去探过几次,禁灵之地附近已人寻了过来了。 所,便是没小豆芽一事,他们也得离了。 裴姝既然做下了决定,便没丝毫犹豫,与龙凛带着小豆芽便直接离了这里。 龙凛的伤势虽然大好,裴姝如今也晋升了修为,可如今最重要的是弄清小豆芽沉睡的原因,尽快唤醒他,所他们自是不想节外生枝,便走得隐秘。 魔界虽然才历了一场大战,死伤了不魔族。可因为龙凛一事,魔界却依然比往常热闹了不,便是荒芜之地,偶尔也魔族出现。 他们就好斗,这些日子,魔界到处都能听到打斗厮杀声。 便如此时。 裴姝与龙凛隐藏在暗处,而不远处,却魔族正在厮杀——一个身被黑袍裹住的魔族正被一群魔族围攻。 双方数量相差悬殊,可战况却是一目了然。 身都隐没在黑袍中的魔族身上魔浓郁到了极致,只『露』出了一双血红的眼睛,里面像是充满了杀戮之,就像是没理智的野兽一般。只望着,便让人生畏。 他虽只一人,可围攻他的群魔族依然不是他的对手。 他的身形很是高大,手中握着一把银『色』的重剑,此刻剑上的血正一滴滴的朝下落,像是催命的死。 是个用剑的魔。 且剑术极高,不过短短几息,几个剑招便灭了身周的魔。他出手干脆利落,狠辣无比,竟是一个活口也没留。 然而,些魔族却像是源源不断一般,死了一批,竟然又来了一批。 高大的黑袍魔到底只一个人,且似乎身上还带着伤。便是隔着远,浓重的血腥味也传了过来。 裴姝的眉头微微蹙了起来。 很快,黑袍魔身上也始了新的伤口,且越来越多。 可他却像是没觉似的,像是一柄没情的魔剑,任由身上的血流个不停,手中的动作却是越来越快。 也不道过去了多久,围攻的魔族越来越,直到屠杀殆尽,高大的魔身子才晃了晃。然后,狼狈的单膝跪在了地上。 身黑袍已然湿透了,汗水混着血水一滴滴的朝下落,看上去极是可怖。 这黑袍魔虽格外厉害,但与之相似的场景在魔界却是再常见不过。 魔族就是残忍好斗的族。 他们的世界弱肉强食,不是你死便是亡。 无论是曾为魔尊的龙凛,还是与魔界交过多次手的裴姝对这一幕都已习为常了。 “们走吧。” 龙凛忽然道。 不远处,单膝跪在地上的魔族似乎听见了。他猛然转头看去,当看见一青一白两道身影时,目光倏然一顿,高大的身子似乎微不可查的僵了一瞬。 双血红的眼睛里仿佛慌『乱』一闪而过。 但他的身体像是僵硬到了极致,这一刻,竟是一下也动不了似的。他就样维持着个狼狈的姿势,像是没了尊严的石像。 黑袍魔的目光实在是太过强烈,即便他极快的收了回去,但两人自然也发现了。 龙凛和裴姝并不担心被他发现。 黑袍魔已然受了不轻的伤,虽然厉害,可如今,无论是龙凛还是裴姝都不是弱者。若是发生了冲突,赢家只会是他们。 此时正是魔界的正午。 高挂在魔空之上的魔日散发着橘红『色』的光芒,像是带着永远也洗不清的血『色』,映在大地之上,便像是蒙上了一层不详的血影。 可就在这血『色』之下,抹青影却一尘不染,仿若是这世间最干净的存在。 “杀了他吗?” 这时,看上去纯良无害的白衣青年淡淡的问道,平淡的语,却是说着这世上最残忍恶毒的话。 而抹青影就站在不远处。 站在个白衣青年的身边,他们靠得般近,近到刺眼。 “走吧,还是先处理正事吧。”她垂眸,目光在青年怀中的小孩身上停顿了片刻,轻声道,“他睡得太久了。” 她清丽绝艳的面容一半隐没在日光之中,像是带着一层冰雪,可转头的瞬间,冰雪却在瞬间便融化了。 俊丽的眉目间甚至带上了一丝温柔。 他抬着头,血红的眼睛怔怔的望着这一幕——看着她对别人『露』出般温柔的笑意,看着他们……相携离去。 从始至终,她都没回过头来。 眼见着她便要消失,他终于忍不住撑着身子站了起来,可刚动了一步,却又蓦然停住了脚步。 额间一抹湿润落了下来,顺着他的额头、眉心,落在了鼻尖,然后,坠入地上。 他垂眸,看见了一滴鲜红、散发着腥臭的血珠。 身上的伤忽然狠狠地疼了起来。 然后,一股股魔从身体上散了出来,与这魔界融在了一处,仿佛就应该在这里。 身上的伤忽然狠狠地疼了起来。 然后,一股股魔从身体上散了出来,与这魔界融在了一处,仿佛就应该在这里。 喉间忽地一阵腥甜。 他蓦然抬头,天地间却仿佛只剩下了他一人,抹青影早已不见了。 她走得没丝毫犹豫。 一阵风起,吹了身黑袍,『露』出了一张苍白的脸。该俊美无双的脸却已然毁了一半,遍布魔痕,犹如鬼魅,再无往日的风华了。 “你猜她认出你来了吗?”这时,身后忽然传来了一道熟悉的声音,含着淡淡的笑意与讽刺,他唤他,“尊上,您说她认出曾让她敬畏尊敬的师尊吗?” 姬不夜倏地转身,便看到了一张与裴姝相似的脸,血红之眸霎时冷了下来,声音极冷的唤出一个名字—— “裴长晋。” 第104章 第104章他唤过我爹爹的…… 裴姝认他来了吗? 姬不夜不敢去深思这个问题,不敢去答案。 因为,无论答案是什么,他道,都不是他要的,也不是他所能承受的。 姬不夜转身抬眸,看着面前之人。 在他身后站着的正是裴长晋。 若是曾经,见到高高在上的剑尊,身为裴家少主的裴长晋也不得不低头行礼示尊敬,不止是他,便是裴无韦在剑尊面前,也须得矮一头。 可如今,裴长晋虽唤着他尊上,但话里话外却早已没了半分敬畏,只余嘲讽。 此地只有他们两人,裴长晋便再也没有做掩饰,大乘期的威压尽数释放来,竟是与姬不夜旗鼓相当。 不但如此,一股熟悉的魔气从他的身上散了来。 “那日是你!” 姬不夜的眼里立刻现了杀意。 他指的正是那日飘问月峰,引得他魔『性』爆发的那股魔气。这些日来,他找了许久,却不背后之人竟是裴长晋! 相比他的愤怒和杀意,裴长晋面上却还带着笑意,犹如春风拂面,只是说的话却让人心底发沉。 他看了面前那颇为狼狈的黑袍男人一眼,淡笑着道:“尊上终于发现了,我为你应该早察觉的。” 他竟然没有否认,而是大大的承认了。 “你为何要这般做?!”姬不夜冷声道,“裴长晋,你是裴家之人,你忘了你的身份吗?!” “这话,旁人说得,尊上却说不得。”裴长晋冷笑了一声,眸中满是讥讽,“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尊上不会连这简单的道理也不懂吧?况且,” 说到这儿,他面『色』骤然冷了下来,一字一顿的道,“我可不是裴姝!你我可没有师徒之名!” 这话便是说,姬不夜根本没有资格教训他。 他不配! “至于我为何要这般做?”裴长晋走近他,目光在姬不夜满是伤痕的脸上顿了顿,笑道,“尊上难道不吗?我裴长晋的妹妹,不是谁都能欺负的,便是她的师尊也不行!” “你为你后悔了,那些事、那些伤害,便可当做从未发生吗?” 裴长晋的目光越来越冷,眼里竟也是汇聚了浓烈的杀意。 “你为只要你悔过,便能求得原谅吗?姬不夜,你为你是谁?!”他的面上满是深深的厌恶,“这天下没有这般好的事!” 姬不夜面『色』微白,双拳倏然紧握。 而裴长晋话音未落,却是忽然手。两人如今修为相当,但是姬不夜这些日东躲西藏、疲于奔命,消耗过大,且又受了不少的伤。 几个回合下来,快便落入了下风。 他竟然已不是裴长晋的对手了! “你到底修炼了什么邪法?”姬不夜忍住身上的剧痛,厉声喝道,“裴长晋,你疯了吗!你身上魔气浓,且煞气弥漫,再这般下去,早晚会反噬己身!” 他说这话自然不是因为关心裴长晋,而是因为裴长晋乃是裴姝之兄,若是裴长晋了事,那裴姝呢? “我会如何,便不需尊上担心了!”裴长晋的攻击越来越凌厉,竟是招招致命,冷笑道,“您还是先管好自己吧!” 话音刚落,便听一声骨头碎裂之声,姬不夜猛然朝后退了好些步,一截生生白骨从右臂处戳了来。 裴长晋竟是打碎了他右臂的骨头! 之前与申屠凛一战,姬不夜便失了一臂,大乘期修士的身体虽然能自我修复,可是却不是一朝一夕便能完成的。 如今,他却又是坏了一臂。 对于剑修来说,此乃奇耻大辱,亦是的伤势了。 裴长晋身上自然也有伤,但是相比之下,还是姬不夜伤得更一些。而不等姬不夜反应,裴长晋便又攻了上来。 下一瞬,他忍不住闷哼一声,左膝剧痛,终是单膝跪在了地上。 或许,今日便要在这里了吧。 那一刻,眼前再次现了那个熟悉的姑娘,她身着青衣,还是他曾经熟悉的模样,只是他却再也没有资格站在她面前了。 堕落成魔,手上沾满血腥,又如此丑陋…… 他伸手,不由自主的抚上了自己的脸,上面粗粝的手感让他的心仿佛沉了深渊之中,再也不见天日。 或许,这般了,也好。 他缓缓闭上了眼睛。 然而等待了许久,那杀招却是一直未来。 “我不杀你。” 他睁眼,看见了裴长晋满面嘲讽的脸,及充满了厌恶与恨意杀意的眼眸。 “我改变主意了,杀了你,太过简单了些。”裴长晋居高临下的看着单膝跪在地上的人,看着那个高傲的问月剑尊被折断了一身傲骨,他笑了,说的话却是犹如利剑,“尊上不是主宰了无数人的生吗?那你也便尝尝这滋味吧。” “尝尝被所爱之人厌恶,被所有人抛弃,众叛亲离的滋味,”他的语调轻,可每一个字却深深地刻了姬不夜的心头,“犹如一条丧家之犬,不得不东躲西藏,苟活于,后变成一个失去人『性』和理智的魔物,您说这结局可好?” “我,尊上应该也不这幅尊容现在姝儿的面前吧……” 裴长晋的声音渐渐远去,须臾,这满是血煞的天地间,仿佛便只剩下了他一人。 曾经那不可一、满身傲骨的问月剑尊早已不在了,如今还存于间的不过是个被魔『性』一侵蚀的半魔,一个到了后连自己的生也做不得主的怪物。 一个会被所有人厌恶,却再也得不到一爱的怪物! ** 魔界的白日短。 似乎也没有过去多久,天『色』便换了个眼『色』,魔日落下,魔月升起,魔界便笼上了一层浓的晦暗之『色』。 他们不欲多生事端,因此速度不快,怕是要日才能彻底离开魔界。 “你抱一会儿吧,这小胖看着小,量可不少。”正沉默的赶着路,一个胖娃娃便从天而降,落在了裴姝的怀中。她转头,看向一旁的青年。 那白衣青年此刻正『揉』着自己的手腕,仿佛真的是抱久了手酸。 可小豆芽再,又能过一座山吗?某人如今的修为,便是一座山也能拔起,更别说只是一个小小的胖娃娃了。 注意到了她的目光,那白衣青年面上没有多大变化,只淡声道:“他平日黏你了。” 裴姝看了他一眼,又低头,看向在自己怀中睡得香喷喷的小孩——这娃娃睡得可香,甚至还时不时地笑声来,那白嫩嫩的小脸红扑扑的,倒是让人羡慕得紧。 也是如此,裴姝心中虽有些担忧,却并不慌『乱』。 怀里的胖娃娃软乎乎暖烘烘的,抱着他就像是抱着一个小暖炉,只是却是软的。魔界的夜凉,虽然她如今的修为,这寒意并不算什么。 可能温暖一,谁又会拒绝呢? 裴姝瞧着怀里唇红齿白的小胖娃,又抬眸,看着身旁那位便是在三界之中也称的上绝顶的美人,眉目间的沉凝忽地散了。非但如此,甚至唇角还隐隐有了一抹笑意。 “龙公这是吃醋了吗?”她微微歪头,“小豆芽可是为你流了不少金豆豆的。” 龙凛没说话,只是忽地伸手指头在小胖娃肉嘟嘟的脸上戳了戳,戳了好几个肉坑来。 许是觉得手感不错,他还再戳一下,却见那睡着的小胖娃忽然拧起了小眉头,然后大喝一声:“龙凛是个大坏蛋!” 边说,竟忽然张开了嘴,然后一口咬住了青年的手指。 白衣青年的面『色』霎时变了。 他如今已成了龙身,论起肉身的强度,在这三界之中,甚至能称得上是第一。小胖娃牙口再好,便是尽全力,也是伤不了他的。 只是…… 他猛地抽了自己的手指,便见那修长如玉的手指上亮晶晶的,那是某个熊孩的……口水。 龙凛的脸『色』黑了下来。 “噗——!” 一旁,裴姝没忍住笑了声来。 空旷荒芜的一小天地里,她清冽悦耳的笑声在耳际『荡』了许久,像是一汪清泉流了心间,竟有些舍不得。 青年黑沉的面『色』微微怔了怔,幽深的黑眸不由自主的落在了那张满带笑意的清丽脸庞上。 她笑起来时,眉眼弯弯,红唇『荡』了优美的弧度。 眉目间像是带着幽光。 “小豆芽还小,龙公大人有大量,可莫要与他计较。”那青衣姑娘面上的笑意不散,甚至越发浓了些。她一边说着,一边却朝旁边退了几步,宝贝似的护着怀里那熊孩,笑道,“再说,也是你先动手的,算起来,可怪不着我家小豆芽。” “……只是你家的吗?” 这句话忽地脱口而。 话落,周围倏地安静了一瞬。 “裴姑娘可不能那般霸道不讲理,”须臾,那白衣青年轻轻抿了抿唇,似是有些不满的道,“我也有份的。” 裴姝抬眸,朝那抿着唇的青年看了过去。 青年没有回避她的视线,而是与她对视。银白的月光下,那一青一白像是在对峙一般,可身周却无半分紧张之气。 甚至……冰凉的魔风里似乎也开始有了暖意,升了温。 “……他唤过我爹爹的。” 他看着她,像是带了丝委屈。 不何时起,两人之间的距离似乎越来越短了。 裴姝瞧着那张白玉般隽秀的脸,唇角本就未尽的笑意更浓了一些,低低的笑声再次在魔夜里响了起来。 须臾,她忽地转身,抬眸朝某个向看了过去,开口道:“来吧。” “跟了这么久,也差不多了。” 她话音刚落,龙凛便接了上去,两人朝同一个向看去。 话落,四周安静了一会儿。 不久,一个熟悉的人影终于从暗处走了来。 “裴少主。” 开口的是龙凛,他站在了裴姝的身前,微微挡住了她,面『色』沉凝的看着那从暗处走来的人。 正是裴长晋。 与姬不夜分开后,裴长晋并未回修仙界,而是跟在裴姝他们的身后。或者应该说,从裴姝他们了禁灵之地后,他便跟上了。 他为裴姝没有发现他。 思及此,却又忍不住嘲讽的笑了笑自己。 姝儿那般优秀,甚至凡人之躯入道,打败了那么多人,又怎可能没有发现他?况且,她身边还有……魔尊申屠凛。 他跟上来,一是看看裴姝过得怎么样,二便是要借机杀了申屠凛! 因为申屠凛,如今裴姝已成了仙道的叛徒,她的清名因此被染上了污,甚至要东躲西藏,避开仙魔两道的追杀。 裴长晋自然不愿裴姝过这样的生活。 他堕入魔道,是他自己的选择。 可他的妹妹,是这间纯善的人,怎能因为一个魔头,被人误解?他可不在意自己的名声,却无法不在意裴姝的。 可跟了这么久,他却开始『迷』茫了。 他看到了裴姝脸上的笑。 那是没有杂念的笑,是充满了愉悦的笑,是自她再次醒来,已经久久都没有现过的笑。 而如今,她又笑了。 因为申屠凛。 “姝儿,你这些日过得可好?” 沉默了片刻,裴长晋终于开了口。他曾奢过裴姝跳下万魔窟没……可奢望终归只是奢望,在万魔窟上寻找了许久,后来,他甚至了万魔窟之中寻找,却终是一无所获。 从那时起,他便不敢再了。 如今,他的妹妹活生生的站在了他的面前。他有那么多的话与她说,可到头来,看着那张熟悉的脸,对上那双清亮的眸,那些话却像是堵在了喉间一般,一个字也说不来了。 ……他甚至不敢面对她。 所,他只是偷偷跟在她身后,却不敢光正大的现在她的面前。可他终是贪心的,所,才一直不肯离去,甚至还隐去了身上的魔气,仿佛又变成了那个干干净净的裴家少主裴长晋。 “还不错。” 裴姝淡声回道。 裴长晋猛地朝她看过去,他为她不会理他的。他声音有些颤抖,“那就好,那就好,我为你……” “跳下万魔窟是我自己的选择,”裴姝打断他的话,淡淡的道,“这条命来之不易,我不会轻易的放弃的。” 只要有一线生机,她拼尽全力也会去抓。 可这话听在裴长晋的耳里,却让他心脏生疼,更是讽刺。无论是姬不夜他们,还是他,都无数次在裴姝的面前提起裴月的救命之恩,一次次提醒着她,她这条命是什么换来的。 就像是枷锁,一层一层的套了上去。 裴长晋喉头滚动,却是一个字也没有说来。 “姝姝……” 恰在此时,一声稚嫩的声音忽地响起,打破了有些凝滞的气氛。 裴长晋抬眸,便见裴姝怀中的那个小魔拧起了小眉头,肉乎乎的小手抓紧了裴姝的衣裳。他还闭着眼睛并未醒来,扁着小嘴嘟囔着,“你们不许不要我!” 原是这小魔在说梦话。 “好好好,我们不会不要你的,”青衣女叹息一声,眉目间有无奈也有一丝宠溺,轻轻握着小孩的小手,哄道,“我们一直都在的。” 像是听见了她的安慰,小魔拧起的眉头散了开来,小脸上甚至还绽放了一抹得意的笑。 而一旁,白衣青年虽面无表,却依然伸手,『揉』了『揉』小孩『毛』茸茸的小脑袋。他动作轻柔,眸『色』淡了许多,像是人间温柔纯善的翩翩公,却不像那可屠杀天下的魔尊。 这一切看上去是那般的美好。 裴长晋恍然的看着面前这一幕。 “齐仙儿没,”恰在此时,裴姝忽然抬头,与他的视线撞在了一起。然后,她面『色』沉然,忽地开口—— “她在人间界。” 第105章 第105章她不需要人的保护而…… “……你说什么?” 裴长晋脸『色』蓦地大变,眼一瞬间冷了下。 “齐仙儿未死,而是逃到了人间界。也知道她修了什么功法,修为深测,却还能留人间界。”裴姝面『色』未变,直接道,“她已经发现了我。” 话一出,裴长晋立刻有些紧张,“你……” “我没事。”似是知道他要问什么,裴姝打断了他的话,顿了顿,淡道,“母亲的死与她脱了干系,我会放过她的。” 她说着,双清冽的眸子朝裴长晋看了过,一字一顿的重复道,“绝会。” 裴长晋面『色』倏然暗了下,眼里霎时升起了一丝苦涩。 “母亲的坟墓……” “是我打开的。”裴姝直接承认了,她音平静的道,“我,以她的『性』子,或许离开里。” 裴长晋没有再说话了。 只是面上的苦涩浓了,俊朗的脸微微泛白。 “你们是要找尤长老吗?”他忽然转移了话题道,“现外面些修者和魔族都找……申屠凛,我知道有条暗道,以直通天啸门后山。姝儿,我带你们吧。” 裴姝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半晌,她才忽然开口道:“真龙的消息,是你散布出的。”这句话,并是疑问,而是肯定。 闻言,裴长晋心中慌了一瞬,忙道:“对起,我之……我知道你与他一起。”他只是要报仇。 而对于时的裴长晋来说,曾经让裴姝以身化器对抗轩辕鼎的魔尊申屠凛自然也是仇人之一! “姝儿,你信我,若是知道你们一起,我绝会……” “吧。” 没等他说完,裴姝便当先朝了几步。一旁,白衣青年紧紧跟她的身边,从未落下一步。 见,裴长晋怔了一瞬。片刻,才猛然反应过来。 姝儿同意了! “好,我这带你们!”裴长晋忙跟了上,黑眸中是无法掩饰的喜意,“你放心,我绝会让他们发现的。” 裴姝置否。 但即便如,裴长晋已经满足了。 他曾设过最坏的结果,便是裴姝再也认他这个兄长,非但如,甚至示他为陌生人,生再也见。 所以如今,已经够了。 裴长晋的话确实是虚言。 这条暗道其实是他悄悄开辟的,为的便是让他能够加自如便仙魔两界游。他的仇人们过强大,而他,却再也等下了。 他天赋固然错,若是按部班的修炼,早晚能为一大能。 时间长了,他等起,也等。 所以,他必须快速提升修为。 至于如何提升,修的是仙还是魔,对于裴长晋来说,都已经重要了。裴姝归来之,他的目的只有一个便是报仇! 便是毁灭了自身也所惜。 几人顺利的通进了暗道,没多久,便离开了魔界,到了天啸门后山。 “这里到底是天啸门,尤长老是仙门中人,魔尊还是先等待吧。”出了暗道,裴长晋顿了顿,转头看向了一路上沉默的跟裴姝身边的白衣青年。 这一路来,他并未出,存极低,有时甚至还会让人忽略了他。 裴长晋目光深深的看着申屠凛,难把这个看上纯良安静的青年与杀人如麻的魔尊申屠凛扯一起。 龙凛并未回答他,而是看向了裴姝。 “我带着小豆芽进。”裴姝回看了他一眼,轻说道。 话音未落,便见白衣青年面『色』似乎落了下来,双幽深的黑眸这般静静地看着裴姝,眉目间似多了些满和……委屈。 裴姝唇角忍住微微翘了翘,“我们快便会出来的。” 后山的风小,一阵稍大的清风吹来,青衣和白袍交织了一起,青白之间似乎有什么轻轻碰触了一下。 “……嗯。” 风过,白衣青年才音极低的应了一,只是目光却从始至终都没有从抹青影上移开,薄唇轻轻抿了起来。 龙凛与裴长晋并未一起,裴姝独自带着小豆芽寻尤长生了。 待她离开,后山之上便只剩下了龙凛与裴长晋两人。 气氛僵滞冰冷。 “申屠凛,你和姝儿到底是什么关系?”最后,裴长晋先开了口,他目光森冷的看着龙凛,面『色』冷沉,“你为什么会与姝儿一起?” 闻言,白衣青年终于抬眸,看了他一眼。 只是这一眼无波无澜,平静至极。 “如你所见。” 这四个字一出,裴长晋的面『色』便变了变,眸中似有怒气闪现,只是知到了什么,他到底忍了下来。 “是你诱『惑』她的?!” 龙凛淡淡瞥了他一眼,淡道:“是与是重要吗?裴少主又是以何身份来问的?” 自然是以兄长的身份! 裴长晋被龙凛的态度弄得心中怒火甚,话到嘴边,他却又生生咽了下。直到如今,他又还有何脸面称是裴姝的兄长? 思及,裴长晋猛然握紧了双拳。 他强压下心底的剧痛和失落,半晌,才目光冷厉的看向龙凛,冷道:“你若是伤了她,我绝会放过你的!” 如今,他自然有了说这话的底气。 话一出,白衣青年平静的脸上终于变了,然而,却是忽然笑了一,“裴少主未免过小看……裴姑娘了。” 他直视裴长晋,知到了什么,唇角的弧度加大了一些,“谁也伤了她,她也需要人的保护,她要的是——并肩相伴。” 暖黄『色』的阳光洒了下来,落青年的身上。 有么一瞬间,裴长晋仿佛看到了多年的个小姑娘——她拿着剑,一剑又一剑,一招又一招,从始至终都坚定如初。 ** 裴姝天啸门长大,对这里自是极是熟悉。 而她如今修为已臻化境,自是顺利的进了医峰,并未被人发现。 之仙魔大战上,天啸门少弟子都受了伤,医峰便也忙碌了起来。 尤长生身为医峰大长老,等闲的小伤自然用他出手,他主要还是把心放了掌门张天元的伤势上。 张天元伤势轻,若是处理好,怕是以后修为都得寸进。 这两日,尤长生便闭关为张天元炼『药』。 “谁?!” 安静的『药』室里,正闭眼调息的老者陡然睁开了眼睛,目光凌厉的朝某一处看了过。尤长生修为虽算绝顶,但藏暗处的人也没有刻意的隐藏自己的气息,因,他自然离开察觉到了。 是谁闯进了他的『药』室? 难道是魔族? 尤长生正这般着,下一刻,却听见了一曾熟悉到了极致的音。 “尤叔,是我。” “小姝……” 随着话音出现的是抹消失了许久的青影。 尤长生蓦地站了起来,锋锐的双眼一眨也眨的看着裴姝,眼里有担忧也有喜悦,“你终于回来了。” 这些日子,他虽然闭关,但也知道了万灵仙子裴姝还活着的消息。 只是随之而来的,还有万灵仙子与魔尊申屠凛的混一起的事,因尤长生虽因裴姝还活着而高兴,但高兴之余却也免担忧。 如今见着裴姝完好无损,他心中的担忧这才散了一半。 “尤叔,许久见,您过得好?” 裴姝笑看着面的老者,朝他了过。 “我还能有什么好的,倒是你,这些日子是受苦了。”身为顶尖的医修,尤长生自然一眼便看出了裴姝的问题。 她虽然面『色』红润,精极好,但是也无法掩饰她还是个凡人的事实。 见,尤长生眉头皱的极紧,忙上,一把拽过了裴姝的手腕给她搭脉,“你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的凤凰精血呢?!你为何了凡人!” 只一瞬,他面『色』便难看到了极致。 从脉象上来看,裴姝已然为了一个彻彻底底的凡人。 是应该啊,跳下万魔窟是裴姝的一线生机。而她若是要活下来,便肯定会彻底激活身体里的凤凰血脉,说定还能化为真凤。 如今,裴姝身体里却是连一滴凤凰精血也没了。 没了灵骨,没了灵根,没了凤凰血脉,她自然便了□□凡胎。 见他着急,裴姝忙安抚道:“尤叔,我没事的。我如今过得极好,虽了凡人,也无人能欺得了我。您若是信,再仔细看看。” 听他这般说,尤长生这才稍稍冷静了下来,再次探了探她的脉象,须臾,便惊讶的咦了一。 “你身体里的股力量是……” “是混沌之力。”裴姝主动补全了他的话,释然的笑道,“我如今虽了凡人,也是能修炼,没有修为。” “混沌之力!”尤长生震惊的重复了一句,“难怪你的脉象如有力,比之修者还要强劲,原来竟是如!” 说到这儿,他忽然大笑了起来,连说了好几个好字,“因祸得福,大幸!” “只是既然你能修炼混沌之力,为何却还是凡人之身呢?”尤长生有些疑『惑』,由拧起眉心。他苦思冥,却也通其中关窍。 他虽是医修,到底也只是人,是。 “顺其自然吧,如今看来,反正是好事。”裴姝倒是没有过多纠结,是坦然,反正最差,也过是重变一个无法修炼的凡人罢了。 “尤叔,我今日来,是有一事相求。请您帮我看看这个孩子,他已经睡了好几日了,无论用什么法子,都未醒来。” 尤长生这才发现裴姝的另一只手上还抱着一个小孩儿。 他才一心只裴姝身上,倒是没有注意到这点。 “这孩子是?” “是我人间界遇到的一个小魔,是爱,”裴姝把小豆芽放了榻上,给小孩理了理粘脸上的头发,才有些忧虑的道,“他是忽然变这般的,尤叔,请您帮忙看看。” 尤长生倒是没有推辞,坐下便开始检查起了小豆芽的身体。 半晌,他才开口道:“他的身体没有事,只是睡着了。” 等裴姝说话,他又补充道,“你用担心,他应该只是接受传承,所以才沉睡醒。待传承结束,自然便醒来了。” “传承?” 裴姝微微一怔,须臾,眉头微蹙,“我曾典籍中看过,拥有传承的……” “必是大妖大魔或者上古魔血脉的继承者。” 尤长生直接补全了裴姝的话。 说着,他看了裴姝一眼道:“这小孩气息清澈干净,必是拥有上古族血脉。如看来,未来估量。小姝,你说你是人间界遇到他的?” “上古族?”裴姝愣了愣,这才猛然发现小豆芽身上竟是已经没了一丝魔气。小团子身上的魔气本淡,他们一起相处的久了,又是魔界之中,倒是让她忽略了这一点。 “错,这孩子这般小,便能接受传承,这血脉绝会简单。” 尤长生肯定的道。 恰这时,却见小团子身上忽然升起了一阵耀眼的金光。 裴姝与尤长生两人忙看了过,过片刻,金光消失,然而榻上却没了才的个小胖娃,而是留下了一颗蛋。 蛋通体白『色』,看上是光滑,足足有寻常男子两个手掌么大。 “嘶——!” 尤长生刚伸手『摸』,才碰到蛋壳,却像是被烫到了一般,忙收回了自己的手。低头,便见自己手指竟然已经被烫破了。 他是高级修者,这蛋壳却能烫伤他的手指,足以见温度有多高。 “小姝……咦?你觉得烫吗?” 正这时,裴姝也朝白蛋伸出了手,却是没有像尤长生一般被烫到,触手之时一片温热,竟是舒服极了。 “看来这孩子还认人。” 见,尤长生失笑了一。 裴姝把白蛋抱了起来,等她反应,白蛋像是有反应一般,竟是自动滚进了她的怀里,紧紧的贴着她,像是依恋。 “他能化为蛋,看来或许是有兽血脉。” 尤长生道。 裴姝问道:“兽……他什么时候才能变回来?” “这老夫便知了,”尤长生摇了摇头道,“他已然了人形,如今化为蛋,也只是因为接受传承之故,这般变化倒是没有见过。也许明日便变回来了。” 当然也有能需要久久,总之意思便是,这情况特殊,无例循。 这般看来,应是好事了吧。 裴姝总算是放下了心来。 “你要了吗?”尤长生忽然问道。 “嗯。”裴姝点头,朝尤长生深深的行了一礼,“这些年来,多谢尤叔的照拂。我既然已凡人,自然适合再留这里了。” “你是要人间界?” “错,我还有事未了。而且,裴姝点头,轻轻抚了抚怀里的白蛋,唇角微微翘了起来,轻道,“人间界好。” “……好,人间界也挺好。” 半晌,尤长生幽幽叹了口气。 ** “姝儿呢?你找到了她了吗?!” 裴家,裴长晋刚回,裴无韦便迎了上来问道。 “找到了。”裴长晋看了他一眼,才淡回道。 “你既然找到了她,怎把她带回来?”闻言,裴无韦立刻皱紧眉头,满道。边说,便要朝外,边道,“她哪里?为父要见她。” 了几步,身后却并无人跟上来。 裴长晋没动。 裴无韦沉下脸道:“长晋,你这是什么意思?你难道知道现姝儿外面有多危险吗?” 裴姝与申屠凛一起,且还大开杀戒,如今已然被外界当做了魔头。 若是放任裴姝外面,万一被人找到了,后果堪设! 他绝能让自己的女儿再死一次! “她到底哪里?” “父亲,您真的觉得裴姝还会愿意回来吗?”裴长晋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忽然反问了一句,“她都已经选择带着母亲离开这里了,又怎还会回来?” 话里,乏嘲讽。 裴无韦的脸『色』立时难看了下。 片刻,他才道:“我知道她生我们的气,如今是非常时期,有些事我们一家人以慢慢解决。但如今『性』命攸关,岂能儿戏?” 顿了顿,他又道:“她若是愿意回来,我便亲自寻她。” “一家人……”裴长晋笑了一,随即,忽地唤了裴无韦一,“父亲,我刚知道了一件事。” “有什么事以以后再说,先把姝儿找回来才是紧要的!”裴无韦见他还慢慢悠悠的,面『色』是难看,“你告诉我,她……” “齐仙儿没死,”没等他说完,裴长晋便笑着开口了,一字一顿的道,“父亲,您的爱妾还活着。” 裴无韦猛然朝他看了过。 第106章 第106章姝姝我找到娘了…… 既然小豆芽只是接受传承记忆,并无其他题,而且龙凛的伤势也好了,那么他们没有必要再留修仙界了。 况且,如今无数修者和魔族都寻找他们的踪迹,就算两人再强,为了不引人注目,也不得不隐姓埋名,此避免祸端。 那些人全杀了也不能,因此,般的日子,着实是憋屈了些。 辞别尤长后,裴姝准备开启界门与龙凛带着小豆芽一起回去人间界。只是如今,却有一个题急需解决。 前,龙凛是人族的身体,因此他的修为,到了人间界才没有被排斥。如今,龙凛却已经真正化龙,不是真龙身,还带着半身魔气。 若是般去了人间界,怕是直接降下天雷。 “不用担心,”对此,龙凛思索了片刻,对裴姝道,“我压制自己的修为,再说,”说到儿,他顿了顿,才继续道,“是我压制不了修为,还有魔珠用。” 结合颗魔珠进入他体内后发的一系列事及他身体的变化,龙凛心中已经有了猜测。 传说万魔窟乃是上古魔战场,也是魔陨落地,那么颗魔珠的来历解释了。 或者,该称它为龙珠才是。 真龙何其珍稀,他虽然觉醒了龙族血脉,且血脉浓,即如此,想要修成真龙身也几乎是不能的事。 而他如今能走到一步,是颗龙珠的功劳。 龙珠是龙族最重要的东西,传到至今,谁也不知道龙珠到底有怎样的作用。它的价值自是不估量的。 “大不了,我再化为人族。” 最后,龙凛如此道。 对于他来说,是人是魔还是龙,已经不重要了。他想要的、意的从来不是些,而是身边人。 “好,那我们准备一番,日走吧。” 裴姝思索了一儿道。 两人看着彼此,片刻,那两双黑眸中皆是有笑意闪过。须臾,龙凛的视线落了裴姝腰间挂着的布兜上,里面放着一颗白蛋。 不过两日的功夫,那白蛋长大了一些。 他目光微顿,淡声道:“蛋重量不轻,不能随意磕碰,万一磕破了不好了。般挂着,须得多加小心才是。你喜欢用剑,如此,倒是不。” “所?” 裴姝抬眸,挑眉看着那一本正经说着话的白衣青年。 见青年面『色』不变,认真的道:“裴姑娘若是不介意,由龙某来为你分忧吧。让我带着他,如此倒是宜。” 他说得客客气气的,边说着,一边朝裴姝伸出了手,示意裴姝解下布兜给他的。 裴姝唇角微微翘了翘,笑着回道:“我倒是不介意,只是……” “裴姑娘舍不得?”见她迟迟不动,青年的眸『色』淡了淡,瞅着那白蛋的目光也不知是不是错觉,竟像是有委屈闪过。 “那倒也不是,”裴姝顿了顿,边从布兜里抱出了那颗白白胖胖的白蛋,“龙公子接好了吧。” 话音未落,她已经手中的白蛋抛给了龙凛。 手上的动作倒是挺随意的,并不像是对待那些普通的蛋。毕竟……嗯,两日下来,他们谁不知道颗白蛋其实结实得呢? 那蛋壳的强度,说不定比极品灵器还要强。 嗯当然,点,一直跟裴姝身边的某人自是一清二楚的。 龙凛立刻伸手去接。 然而,白蛋入手的瞬间,一股极致的高温倏然从蛋壳处传来,竟是比极品灵火的温度还要高! 青年一顿,下一刻,闻到了一股皮肤被烫焦的味道。 他面『色』不变,不没有松开手,甚至还要那白蛋朝怀里揣。只是没等他揣进去,两只纤白的手伸了过来,要白蛋拿了回来。 “我……” 青年不动,手上的力道更大了一些,那蛋壳的温度也随着越来越高了。 “还是我来吧,”不等他说完,裴姝叹了口气,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道,“龙公子玉姿仙貌,容『色』乃世间仅有,若是伤着哪里了……” 她顿了顿,唇角似是翘了翘,才慢悠悠的接着道,“那让人惜了,有人,也是心疼的。” 龙凛微顿。 月『色』下,见那白衣青年玉白的耳尖慢慢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绯『色』。 下一刻,不等那青衣姑娘再伸手,他已经那白蛋还了回去,面『色』淡然的道:“小豆芽平日最喜裴姑娘,龙某想,他定是更想跟着你的。” 话音未落,他竟是直接那白蛋放回了裴姝腰间的布兜里。 然而,像是不着痕迹的摊开了自己的手,见那手心里黑了一块,是被那白蛋散发出的温度灼伤的,黑乎乎的,与那白皙修长的手掌格格不入,实是破坏了美感。 “……有点疼。” 随着清凉夜风而起的是,青年一声低低的呢喃,声音低,对于修者来说,再低也是能听清的。 他抬眸,见面前的那青衣姑娘未动,补了一句,“裴姑娘有『药』?” 『药』自然是有的。 点小伤,点疼痛,对于已修成真龙身的前魔尊来说,自然也是不值一提的。 谁人不知,龙族身体极硬,是大乘期修者,怕是也无法真正的伤害到龙族。更何况,只是一颗话也不说的白蛋呢? “裴姑娘,”白衣青年抿着唇,那双黑亮的眸子静静地凝视着她,非常认真的道,“那白蛋真的烫的。” 话说得,仿佛方才被烫到了还想要白蛋放进自己怀里的人不是他似的。 “……尊上,”半晌,被那双眸子一眨不眨瞅着的青衣姑娘终是悠悠叹了口气,无奈的执起了青年伸到她面前的那手,唤着尊上,仿佛提醒着某人,“我倒是没想到,您竟还是个怕疼的。” 她般说着,却还是拿出了『药』,仔细的涂抹了青年的手心里。 “嗯,怕疼。” 山顶的凉风吹来,那立峰顶的两人面上却都仿佛『荡』起了点点暖笑,凉风如雪的夜里,凭空而了一股股让人留恋的暖意。 ** 开启界门并不是容易事。 更何况,不知为何,仙魔两界前通向人间界的界门竟不知何时已经坏了。因此,如今他们想要去人间界,要么修好曾经的界门,要么重新开辟一个新界门。 无论是哪一种,都不是易事。 况且,外面还有那么多人寻找他们。若是闹出的动静大,怕是惹来不必要的麻烦。裴姝与龙凛商量一番,最终决定,由两人合力一起打开界门。 只是样一来,或许让人察觉到他们的踪迹,到时候,那些人怕是追到人间界来。 所,两人到底有些犹豫。 “我知道有一个新界门。”就裴姝与龙凛两人商量着该如何降低影响的时候,裴长晋忽然来见了他们。 些日子,两人藏天啸门的后山上。 裴长晋沉声道:“那处界门是隐蔽,除我外,无人得知,断不让人发现。” 裴姝并未先表态。 倒是龙凛先站了起来道:“裴姑娘,不如我们先去看看?” 闻言,裴姝转头看了他一眼。 青年面上并无什么异『色』。 裴长晋也看向了裴姝。 半晌,裴姝才终于开口道:“好。” 闻言,裴长晋才松了口气,然而心中却不免出了一丝苦涩。如今,裴姝的心里,对他或许已经没有信任了吧。 她同意,也是因为龙凛。 思及此,裴长晋目光暗了暗,却是没有说什么。 三人都不是优柔寡断人,既然做下了决定,立刻行动。当日,裴长晋带着裴姝和龙凛两人去了他口中的新界门。 里果然是个极隐蔽地,竟是位于修仙界与魔界交汇处。 样的地方,危险重重,通常是少有人出现的。 三人到时,周围一片安静宁寂,并无他人的气息。 一路上,三人都是沉默。 一到了目的地,不用裴姝他们开口,裴长晋直接打开了界门,霎时,一道银光亮起,一扇空无的门出现了三人的面前。 “姝儿,”界门打开的刹那,裴长晋忽然看向了裴姝,他黑沉的眼眸中一片暗沉,里面暗『潮』汹涌,似有千言万语,最终,他却只说了一句话,“保重。” 裴姝眉头微蹙。 然而没等她深思,话音未落,只觉那扇空无门里一股极强的吸力扑面而来,与此同时,身后也有一股大力而来。 是裴长晋! 她来不及回头,与龙凛两个已经被吸进了界门里。 随即,一片黑暗。 那一刻,裴姝平静了许久的心却莫名地颤了颤。 “走吧。” 手心传来一片温热,茫茫空间中,身旁的白衣青年紧紧地抓住了她的手。 裴姝顿了顿,终是缓缓闭上了眼。 界门里危险重重,一不小心能『迷』失空间『乱』流中。通常进入界门时,他们都竖起防御罩或者启用防身的灵器,扇界门却出乎意料的平稳。 两人似乎只里面停留了几息,待裴姝再睁开眼时,他们已经安稳的落了地上。 灵气稀薄浑浊,是空气中却飘『荡』着浓郁的青草味,仿佛充满了喧嚣。 是人间界了。 “我们回来了。” 身旁传来了青年的声音,里面难得的带了一些轻松和欢快,“裴姑娘,我们一起回来了。” 裴姝没有说话,却是牢牢地反握住了他的手。 是啊,他们终于回来了。 她诞于修仙界,长于修仙界,而龙凛诞于万魔窟,长于魔界,于他们二人而言,人间界曾是一个陌且遥远的地方。 最终,让他们起留恋的却是人间界。 而踏出界门的那一刹那,龙凛身上的气息也瞬间改变了。 体内的龙珠身体里的穿梭着,不过片刻,他竟变成了一个人类。只不过……龙凛眉头微蹙,想要调动灵力,是却发现自己的丹田处空空如也。 他有些讶异的睁大了眼睛。 “怎么了?” 裴姝见他面『色』有异,疑『惑』道。 而她看向龙凛的那一刻,目光也微微顿住——第一次人间界遇到那个浑身染血的青年时,裴姝看见的是一个纯白到了极致的元灵。 而当她与小豆芽再次回到魔界,看到被人围攻的龙凛时,那时他身体已然化龙,元灵也改变了,一半纯白一半墨黑,那黑『色』甚至还渐渐吞噬白『色』。 那时,他虽然依然一身白衣,却不只是人族青年龙凛,还是魔尊申屠凛。 而此刻,他们重新回到了人间界。 意料中的,龙凛依然成了人族,一次,他的元灵却依旧不是纯白。而是像是黑白交织了一起,就像是一个真正的普通人类一般。 “……我用不了灵力了。”不如此,他想要化出龙爪,竟也做不到了,就仿佛他一次真的变成了一个人族。 他眉头不由自主的拧了起来。 “没什么大不了的,”恰时,听身旁的青衣姑娘笑了笑,抽出了腰间佩剑,然后放了他的手中,笑道,“尊上是没了修为,等闲辈也欺负不了你的。若实敌不过,剑也能助尊上一臂力。” 她眼里笑意盈盈。 龙凛看了看手中的剑,片刻,却还了回去,认真的看向那青衣姑娘道:“既有裴姑娘,龙某怎用得上剑?” 不等裴姝说话,一抹笑意自那俊颜上起,“我想,裴姑娘护着我。” 谁能想到,有一天强大无比的魔尊申屠凛,竟然说出样的话。 竟然有一天示弱。 仿佛,他真的成了一个手无缚鸡力需要人保护的书公子似的。 周围弥漫了青草的香味,天上时不时有鸟儿飞过,偶尔清风徐来,还有袭人的花香飘来。 裴姝定定地看着那严肃着一张脸,似乎正认真真诚的等待她回答的书公子,片刻,手中剑随意挽了一个剑花,然后她轻轻一挑眉。银剑入了腰间,轻咳了一声,淡声道:“既然龙公子如此信任于我,那下恭敬不如从命了。你的命,我接了。” “那就多谢裴姑娘了……” 阳光下,书公子唇角噙着一抹笑,看着面前姑娘的脸,那双黑眸似乎更加幽深了一些,刹那间,似有暗光一闪而过。 她抬头看他,他垂眸浅笑。 啪嗒——! 一声重物坠地的响声突兀的两人中间响起,打破了宁静。 两人一同低头,看见了哪草地上极其显眼的白蛋。 此时,那白蛋一蹦一蹦的,是没有触手,也能感受到那越来越高的温度。 “哎,差点忘了你了。” 裴姝蹲下身,无奈的笑着摇了摇头,白蛋抱了起来,“好了好了,不气了,是我们不对,怎么能你忘了呢。” 哄了好一儿,白蛋才算是被安抚了下来。 蛋身上的温度慢慢降了下去,裴姝再抱怀里时,已经成了最让人舒服的温度了。 对面,龙凛瞅着那白蛋,面『色』微微有些黑。 “不过,里到底是哪儿?”裴姝仿若没有注意到青年发黑的脸『色』,看着周围陌的环境,眸『色』微动,“不知里距离京都有多远。” 打眼望去,竟是一片大草原。 也难怪有么重的青草香味,现看来,他们应该是到了草原上了。 思及此,裴姝微微叹口气道:“看来,我们怕没有那么快能到京都了。”她的猜测,齐仙儿定然京都。她若要报仇,自是要去京都才行。 前,若不是半路出了意外,他们现已经京都了。 草原离京都的距离不近。 是裴姝如今能使用飞行术或者御剑而行,也不是一时三刻能到的。 况且,不知何时起,天『色』开始阴了下来。瞧天『色』,怕是下暴雨。如此一来,更是不适合赶路了。 因此,两人只好先找个地方歇息一晚再启程。 草原大,且人烟稀少。 好裴姝他们也不是普通凡人,总算是大雨降落前,找到了村落,花了些银子,借住了村民的家里。 除了暴雨,本来应该是个普通的夜。 裴姝带着白蛋睡了一间屋子,龙凛住了他们隔壁的房间。吃了村民送的晚餐后,他们各自回了房间休息。 ——虽然最开始某人是想要进另一间屋的。 一切看上去都那么的平静。 只除了那越来越大的雨,滴滴答答的砸屋顶上。 他们借住的户人家是村落里的富户,房子是青砖大瓦房,越来越大的暴雨下,栋看似结实的房子也没有撑多久。 到了半夜,屋顶竟然砰的一声,竟是被砸穿了。 裴姝蓦然睁开了眼睛,却见屋顶已经破了一个大洞,一个一个有手掌大下的冰块从上面砸了下来,发出了砰砰砰的声音。 “不好了,下冰雹了!” 与此同时,灯火燃起,外面一片大『乱』。 而就兵荒马『乱』中,一道极其低的碎裂声悄悄响了起来。裴姝低头,见怀里的白蛋,不知何时竟然裂开了一道细缝。 小豆芽是要出壳了吗? 只是道裂缝开了后,白蛋却没了动静。 “姑娘,快起来!外面下冰雹了,别睡死了!” 门砰砰响了起来,是村民焦急地声音,“也不知是怎么回事,都快到夏天了,怎得下冰雹?!” 话里,满是担忧和恐惧。 裴姝抱着白蛋出了门,隔壁的房门也已打开,龙凛走了出来。 两人对视一眼,下一刻,齐齐朝天上看去。 漫天的冰雹中,只见本应该暗黑一片的天空,竟不知何时像是被撕开了一道缝,并且越来越大…… ** 京都。 繁华的都城却已经不是祥和华丽,一颗颗巨大的冰雹从天而降,砸毁了无数的房屋,也砸伤了数不清的人。 惨叫声到处都是,竟像是炼狱一般。 与外面的混『乱』相比,国师府里却是安静得吓人。 偌大的园子里,传来了细细的哭声,伴随着苦苦的哀求声。 裴月跪地上,看着站面前的两人,哭求道:“爹爹,哥哥,求求你们,不要……” “我不是你的兄长。” 只是话未说完,却已经被男人冰冷的声音打断。 裴长晋面『色』沉冷,冷漠的看着跪地上的裴月,眉目间并无一丝怜悯,只有恨意,“今日,是拼着我的命,个贱人也必须死!” 说着,他转头看向了一旁沉默的裴无韦,忽地笑了,道:“父亲,您说儿子说得对?” 无人知,仙魔两界通向人间界的界门,其实是裴长晋毁去的。自知道裴姝未死后,他开始计划了。 毁去界门,那时,仙魔两界人想要去人间界需耗费更多的心力。 人间界贫瘠,灵气单薄,对于两界人来说,并没有非去不的价值。 如此一来,姝儿他们能得到安宁了。 是那些人知道了龙凛也跟着去了人间界,费尽心力去人间界,待他们到时,也不过是些残兵败将了。 而他送裴姝他们离开的新界门,其实本就是为他们准备的。 是裴姝不提出来,他也强硬送她离开的。 裴姝他们离开后,裴长晋立刻毁去了——无人知,些日子他已经吞下了无数魔族与修者,他的修为已然到了大乘期最顶峰。 甚至,已到了飞升境。 只是劫雷却迟迟未来。 当然,些对于此时的裴长晋来说并不重要,他做些从来不是为了飞升,而是只有一个目的,那是报仇! 他如今的修为,想要毁去界门已经不是难事了。 如此,再也无人知道……裴姝他们已经离去事了。 而待裴姝他们离开,他再也没了后顾忧。 姝儿所说,齐仙儿用了邪法,人间界保留了修为。他若是普通的法子进入人间界,那必须修为压制筑基期,如此,那定不是齐仙儿对手。 所,想要报仇,只有一个法子。 他强行破开了两界门,大乘期的修为。 样做,当他进入人间界时,能保留大乘期的修为。当然,也要付出代价……不过,已经不重要了。 “父亲,您认为呢?您的爱妾,是该杀还是该放?”裴长晋再次道,他虽笑着,眼底话里却分全是嘲讽,“回答不了吗?也是,想必您的心中,定是十分爱重贱人吧,否则,” 说到儿,他面『色』陡然一变,声音极冷,“你怎知道贱人害死了原配发妻后,还悄悄放走了他呢?” 此话一出,裴无韦面『色』大变。 他对上裴长晋的目光,最终,颓然的叹息,“我……对不起,她毕竟有孕身,长晋,她当时还怀着我的孩子啊。” 是啊,当年齐仙儿修为虽然不低,她怀着身孕,裴家力,怎能抓不到她呢?她能从裴家逃出,不是她的运气好,也不是她强大,不过是因为,有人舍不得罢了。 “有孕身……”裴长晋哈哈大笑了起来,笑吧,却忽地捏住了裴无韦的脖子,一字一顿的道,“那你的妻子呢?你难道忘了她也是有孕身吗?!” “裴无韦,你忘了吗!” 一切,裴长晋都未告诉裴姝。 他已经做错了一次,再也不错第二次了。他是兄长,一切的恩怨仇,由他来了结吧。 姝儿……不应该因为些人脏了手。 裴无韦面『色』死灰,满眼苦痛,并未反抗。 然而,裴长晋却忽然松了手。 他没有杀了他。 而是一脚他踢进了那对母女身边,冷笑着对苍白着一张脸的裴月道:“你不是求我饶命吗?好,我答应你。不过,你只能选一个人。他们中,必有一人要死。” 他脸上笑意更深,似笑非笑的:“裴月,你选谁活下来?” 裴月霎时僵住。 她忙转头看向齐仙儿和裴无韦,满脸痛苦。 “裴月,你选谁?” 裴长晋『逼』道。 “不要……求求你……不要……”裴月疯狂的摇着头。 裴无韦也道:“长晋,你若要报仇报吧,月儿终是无辜的,你……不要『逼』她了。是我的错,是我对不起茹儿,对不起你们,与月儿……” “闭嘴!里没你说话的份!” 裴长晋的面上却并无一丝松动,甚至忽地抽出剑,猛然刺穿了裴无韦的肩膀,从始至终都没有一丝手软。 裴无韦闷哼一声,鲜血洒了地上。 齐仙儿被裴长晋打得没了还手力,裴无韦的修为却并没有被裴长晋封住,然而即如此,他也没有躲开那一剑。 他没有脸躲开。 当年,也确实是他起了恻隐心,悄悄放走了齐仙儿。他只是……不想亲手杀死自己的孩子。而那时,齐仙儿已经受了重伤,他本为她活不下来的。 却没想到,她活到了今日,并且还害了自己的一双儿女。 是他优柔寡断,是他了二心,他无法说。 “月儿,你站起来!不许求他,不许求沈茹那个贱……啊!”她话没说完,脸上狠狠的挨了一巴掌。 巴掌后,她只觉得脸上一疼,竟是裴长晋直接划破了她的脸。 “不不不我的脸,你我的脸怎么了!”她忙捂着自己的脸,却看见了满手的血,脸『色』霎时变了。 “裴月,我数三个数,若是你不选,那全死吧。” 裴长晋给了齐仙儿一剑,一剑竟是削掉了她的半边耳朵,而他看也没看,只笑看着裴月。 “三、二……一!” 裴长晋眸『色』一厉,说话算数,话音刚落,一剑刺向了齐仙儿的心脏。 下一刻,利剑没入了血肉中。 鲜红的血洒了出来。 “月儿!” 齐仙儿与裴无韦齐齐惊呼了一声。 那鲜热的血洒了两人的脸上,是裴月为齐仙儿挡住了一剑。 “……抱歉,我不想选。”齐仙儿紧紧地抱着她的身体,想要为裴月疗伤,裴长晋方才那一剑没有一点水分,是仙来了,怕是也救不了了。裴月没有看齐仙儿,她谁也没有看,只睁大了眼睛,看着黑暗的天空。 她一,似乎都被人推着朝前走。 一次,她想自己做决定了。 “若是有下一世,我……”裴月忍不住笑了一声,像是想到了什么最美好的东西,“我想一个人……” 若是有下一世,她想做一个真正的无父无母的……孤儿。 话落,她缓缓闭上了眼睛,再也没了声息。 “月儿!啊啊啊啊啊——!” 齐仙儿忽然大吼一声,眸子像是被血『色』染满,下一刻,她竟是一口咬了裴月的脖子上。 她吸血。 她竟是要吃了自己的女儿! “你疯了!齐仙儿,那是你的女儿……唔!”裴无韦当先反应过来,要去阻止,然而还没碰到,被齐仙儿一掌劈了过去。 他的身体当即飞了出去,重重地砸了地上。 裴长晋眉头紧蹙,出剑朝齐仙儿攻了过去。 然而,本来已是强弩末的齐仙儿却诡异的笑了起来,厉喝道:“是你们『逼』我的!”一掌挥了出去。 啪嗒。 竟是一掌拍碎了裴长晋手中剑。 “正好,时辰到了。” 齐仙儿呵呵笑了起来,嘴突地长得极大,一口裴月吞了进去。 与此同时,只听皇宫那边忽然起了大火。 是暴雨和冰雹竟也没熄灭了火,震耳欲聋的哭嚎声猛然响起,“陛下驾崩了,三位皇子薨了!” 天空亮起了一道红光,然后,像是被人用利器劈开了似的,一道裂缝凭空而起。 那不是裴长晋前开启的,而是…… “你吞了龙脉?!” 裴长晋倏然想通了一切关节。 “惜,你知道的晚了。本座将成为天地间第一人,将飞升成仙!”齐仙儿冷笑着,“裴长晋,本座送你去与你那贱人母亲团聚!” 大海翻滚,波涛汹涌,狂风呼啸间,大地也跟着剧烈的颤动了起来。 轰轰轰—— 无数的房屋倒塌,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了劫雷。 话落,天上劫雷起。 那是升仙劫。 ** 天上的裂口越来越大,像是能所有人吞下一般。 天上电闪雷鸣,然后,一团团红光从那裂口中落下,砸向了人间。 天破了,地动了。 那红光,是天火。 天火混着冰雹,是何其恐怖的景象。 甚至,大地还剧烈的摇晃。 “救命啊啊啊啊,救命啊!” “地动了,天要塌了。” “快跑!” 不过是一瞬间,人间犹如炼狱。仿佛每一处都是哭嚎,每一地都上演着恐怖的天灾。人怎么斗得过天呢? 他们能跑到哪里去? 裴姝一剑一剑的挥去,是即她拼尽了全力,也只是杯水车薪,只凭她一人,根本熄灭不了天火,也阻止不了地动山摇。 “到底是怎么回事?” 裴姝与龙凛两人天火间穿梭,看着天崩地裂的一幕,面『色』阴沉到了极点。 咔嚓——! 恰此时,清脆的碎裂声从裴姝的腰间传来,两人一起低头,见那白蛋开了。下一刻,一团耀眼的金光从里面『射』了出来。 两人本能地闭了闭眼。 须臾,一声轻啼耳畔响起。 下一瞬,裴姝只觉脸上似乎被什么湿润的东西碰了一下。 她睁开眼,看到一个扇着金『色』翅膀的胖娃娃,方才,是小团子撅着小嘴青衣女子的啾了一下。 “……小豆芽?” 一旁,龙凛也睁开了眼睛,伸手要去抱那飞空中的小孩,防他被天火伤到。 小团子却躲开了。 他眨着大眼睛看着龙凛,忽地飞了过去,撅着嘴,竟是龙凛的脸上啾了一下。 “小豆芽……里危险,你过来。” 裴姝眉心动了动,那一刻心不知怎的竟是空落落的。她想要抱小团子,小孩也躲开了。 “乖,到我里……” 她喉咙有些干涩,不知是不是被天火熏的,竟涩疼。 “姝姝,我找到娘了。” 裴姝话没说完,却见小胖娃忽然笑了起来。他飞她的面前,就像是世间最普通的单纯的小孩子。 “所呢?” 裴姝握紧了双手,一旁,龙凛也沉了脸『色』,紧紧地盯着那小胖娃。 “所,我要走了。”小豆芽努力笑着,是他却不知道,自己的眼圈早就红了,“我要去找娘了,你们……” “……你们一定不要忘了我,不要忘了小豆芽。” “姝姝你们知道吗?原来我不是睡魔,我不是残疾魔,”小团子睁着大眼睛,用力扯出一个大大的笑容,“你们猜猜我是什么?我告诉你们哦,我的身份厉害了!” “我不想知道。”裴姝抿着唇,“你过来。” 小团子瘪了嘴。 眼泪终于忍不住大滴大滴的砸了下来,小胖娃用力眨着眼睛,想要眼泪吞回去,是没有用,他收不回自己的眼泪。 最后,他终于不努力了,任由那眼泪顺着胖乎乎的小脸落下去。 下一刻,刺眼的金光从小孩的身上爆发出来。 无论是裴姝,还是龙凛,他们都没有闭上眼睛,而是睁着眼睛,紧紧地看着那团金光。金光散去,轻啼声再次响起。 一只巨大的金『色』凤凰从里面飞了出来。 “……不要忘了小豆芽啊!” 凤凰乃是百鸟王,是上古瑞兽。上古时期,凤凰一族曾辉煌了许久,后来,魔战,最后一只凤凰陨落魔战场。 那是后世的万魔窟。 无人知道,那最后一只凤凰是如何陨落的。 正也无人知,凤凰为何被称为瑞兽。更无人知,多多年后,有一只凤凰万魔窟诞,是为涅盘。 第107章 第107章这世间的每一处皆是他…… 人知那是凤凰,便是凤凰自己也知道。 只那是世间最后一只凤凰。 小豆芽只知道自己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在梦里,起初他的视线里只有一片黑暗,什也没有。他被关在了一个很小很小的壳里,他知道自己在里面待了多久,可是他太想出去了。 也知过了多久,他终于碎了那壳,看到了与黑暗完全一样的东。 那是个有光的世界。 他出生在睡魔所在的区域,所见的也只有睡魔,于是刚出生的他便也以为自己是一只小小的睡魔。 可他没有父母,也与其他小睡魔长得一样。 虽然他努力让自己变得与他们一样,可还是行,他被认定成了一只先天足的残疾魔。 他们对他说,是为他是个残废,所以父母才要他的。 他信,可是他一个人生活了久久,也了久久,可是一直没有来接他的父母。他想啊,既然他们来,那他就去找他们。 他长得这看可爱,他的爹爹娘亲怎可能要他呢? 可原来。 凤凰涅盘而生,他是这世间最后一只凤凰,是上一只陨落在万魔窟里的凤凰涅盘重生的凤凰蛋。 所以,他……没有娘。 小豆芽还做了一个梦。 梦里,他依然去了人间界,他依然遇到了顾青,跟着他进了刘府,骗了刘家人。在这个梦里,他却没有遇到姝姝,而是一直与顾青在一起。 初入人间界的小魔即便聪,终究只是个小孩子,当然是狡猾的人类的对手。 他被那顾青哄骗,竟是做了许多许多姝姝曾让他做的事——错,都是坏事。是现在的他听到便会皱眉头的事! 慢慢的,单纯的小魔被影响,逐渐也成了一个狡猾的魔。 他变得坏坏。 后来,他被死了。 他死得惨惨。 可是没有人为他伤心,为他流泪,他听到很多人高兴的欢呼,甚至庆祝他的死亡。 他们都讨厌他。 毕竟,他是个坏魔。 那些充满了喜悦和解脱的笑声犹如一股魔咒一直在他的耳朵里回『荡』,每一声都那清晰。 小豆芽蓦然惊醒了过来,然后,看到了熟悉的黑暗。 他是凤凰。 凤凰乃上古瑞兽,出现在哪里,都是被人欢迎的存在。人们喜欢他,示他为祥瑞,甚至期待着他的到来。 所以,应该是梦里那样的。 巨的金『色』凤凰像是黑暗世界里最耀眼的光芒,照亮了人世间,驱散了那漫天的黑暗。他长长的『吟』叫了一声,朝着那破开的天飞了过去。 天火落在他的身上,犹如江入海。 他在天上飞了一圈又一圈,庞的金『色』羽翼几乎要遮盖住了天空。 “凤凰!” “你们快看,那是凤凰!” “凤凰是瑞兽,是祥瑞,它出现了,它是来救我们的吗?” “一定是的一定是的,你们看,它飞上去了!” 金『色』光芒落下的那一刻,地上仓皇逃窜的百姓们皆停了下来,齐齐抬头望向上空,痴痴的看着那只翱翔在天际的凤凰。 他们一个个跪在地上,双手合十,虔诚的祈祷着。 金凤朝下方看了一眼。 然后仰头,一声长长的清鸣响彻云霄。 下一瞬,他本就巨的翅膀次变,朝着那破开的天飞上—— “传说凤凰出现,天下宁。”裴姝仰着头,与那些百姓一样,仰望着那只华丽到了极致的凤凰,看着他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朝下落的天火。 最后以身为基,补全了那破裂的天空。 一瞬间,金光没了,天火没了,冰雹停了,电闪雷鸣全没了。 天空终于恢复了安静。 唯一消失的只有那只在这世间刚出世久的小凤凰。 凤凰乃天空之。 他们本身便是天的一部分。 “小豆芽,”她低喃着这个名字,仰望着那天际,认真的回道,“姝姝会忘了他的,会永远记得他。” 记得那个嚣张任却又可爱又善良的小团子,一生也会忘。 凤凰可涅盘重生,终有一天,那个小胖娃会回来的。 他舍得的。 须臾,她收回视线,感受着地面的晃动,倏然冷下了眸光。 “我要去京都一趟。”裴姝转头,看向了身旁的青年。 裴姝一人过去,可御剑而行,以最快的速度到京都。、 天崩地裂,天灾绝,绝可能是自然而生的,定是有人造成了这一切。而最后可能做这些的,裴姝只想到了齐仙儿一人。 龙凛嗯了一声,定定地看着她,片刻,他忽然垂下了头,淡薄的唇与女子红润的唇只有咫尺之隔。 可最终,他也没有越过这咫尺。 而是伸手,温柔的为她理了理额角的『乱』发,轻声道:“你去吧,我你回来。” ** “劫雷,我的劫雷呢?!” 京都,齐仙儿本已经做了迎接劫雷的准备,然而,过是一瞬间,那劫雷却消失了。天空恢复了寂静,仿佛那劫雷从未出现过一般。 她疯了一般,崩溃似的喊着。 她能感觉到自己的修为超过了乘期,已然到了极致,她该飞升成仙的! 可是她的劫雷,为何见了? “为什?为什?!我要成仙,我要成仙!”齐仙儿疯狂的叫着,可是任凭她叫了许久,本该出现的劫雷依然没有来。 “是是你,是是你做的?!” 她忽然低头,狠狠地瞪着倒在地上的裴长晋。 齐仙儿的修为确实已经到了极点,裴长晋虽也是乘期顶峰,可竟也是她的对手。仅如此,他甚至清晰的感觉到了自己身上灵力疯狂流失,竟是朝着齐仙儿飞去。 仅是他的,准确的说,应该是整个三界的灵力都疯狂的朝齐仙儿涌去,被她吸进了体内。 她就像是个灵力汇聚器一般,仿佛要吸干三界所有的灵力。 “飞升成仙?”裴长晋咳嗽了几声,面『色』苍白如雪,可看着齐仙儿的目光依然满是嘲讽,“你这样的人,做尽恶事,心怀恶念,又怎可能飞升成仙?痴心妄想!” “你给本座闭嘴!” 齐仙儿一掌朝他劈过去,裴长晋的身体重重落在了废墟之中。 地面晃动的越发厉害,甚至已经开裂。 裴长晋的半边身子竟是已经被吸进了裂口之中,眼看着便要掉了下去,可他的面上却没有丝毫畏惧,甚至还笑了一声,“齐仙儿,你听着,就算你吞了龙脉又如何?你这一生注定能成仙!” “可能!” “我是仙,我是神仙!我是这三界之!” 她吞了皇帝,包括所有皇室血脉的精血,她花了那多时间才寻到了龙脉——龙脉形,乃人界之基。 要吞下龙脉并是易事,只凭她一人根本行。 到时,龙脉还没吞下去,怕是她自己便被龙脉吸干了。 所以,她吞下了裴月,她的亲生血脉。 只有这样,她才能有足够的精血吞噬掉龙脉。 起初,齐仙儿犹豫过。 可……反正月儿也死了,她自然要让她发挥最的价值! 她付出了那多的价才找到龙脉,又吞噬了它,怎能成仙!那功上说过的,只要吞掉龙脉,她便能立地飞升! “一定是你,一定是你们搞得鬼!” 话音未落,齐仙儿面『色』狰狞,竟是飞身而起,用了十足修为朝着裴长晋狠狠劈了过去。 这一掌,便是乘期修士,也接住。 裴长晋面『色』变,早在走上这条路的时候,他便没想过能活。他只恨亲手杀了齐仙儿,颜去见母亲。 “长晋!” 裴韦吼了一声,便要冲过去,可是他浑身灵力已经被吸光,又地动山摇,站也站稳,又怎赶得过去? 眼见着那一掌便要落在裴长晋的身上,裴韦面『色』惨白如纸。 然而就在这一刻。 一道青影落了下来,挡在了裴长晋的前面,接住了这一掌。 “姝儿,要!” “——裴姝!你接住我这一掌的。自量力!” 齐仙儿猖狂的笑了起来,果然,银剑与掌印对上的那一刻,只听轰隆一声巨响。只眨眼间,便见那抹青影竟就这般被那一掌击得粉碎,像是一阵烟尘,风一吹,便散在了空中。 仿佛从未存在过一般。 “——!” * “你是她的对手。” 恍惚间,裴姝忽然听见了一声略有些熟悉的声音。她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来到了一个纯白的没有任何『色』彩的世界。 那声音便是从这里传出来的。 “你已经死了。” 那道声音又响了起来,平淡如水,仿佛诉说一个人的生死只是一件极其简单的事情。 裴姝的修为虽高,但她却只是凡人之躯,莫说齐仙儿用尽全力的一掌,便是凡间的兵器也能伤到她。 而齐仙儿那一掌直接把她击溃成了万千碎末。 “……你怕吗?” 见那青衣女子只站在原地,迟迟未说话,那道声音里似乎终于有了一些疑『惑』,忍住如此问道。 那一瞬,裴姝只觉得周围似是起了一阵风。 很轻很轻。 她目光一顿,忽地快速地伸手——竟是仿佛抓住了什东。 “你是谁?”她问。 那道声音沉默了一瞬,才又道:“现在最重要的应该是你的生死问题吗?你死了,被你的仇人杀死了……” 话没说完,却听裴姝忽然笑出了声来。 “你为何笑?” “自然是笑你把我当三岁孩子忽悠,”裴姝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手心,目光深深,“我若是死了,又怎会听到你说话?又怎会还有意识?” “或许这里是死后的世界,而我是你的引路人。” 裴姝没有回答,片刻,只道:“我还活着。” “你的身体都被击成碎末了,怎可能还活着?你别忘了,你只是个人类罢了。”那声音冷漠的直接说道,毫客气的点出结局,“你的身体脆弱堪,而齐仙儿的修为却已超过了乘期,步入了仙者,你是她的对手。” “……你想我死吗?” 裴姝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却是忽然问了一个毫相关的问题。 那声音霎时沉了下去。 也知过了多久,他才回道:“你的生死,是你自己的事。” “所以,我没死。”裴姝笑了笑,忽然在这纯白之地飞了起来,青『色』的裙摆在空中飘『荡』,为这没有『色』彩的世界添了一抹灵动,“混沌能生死,便是凡人又如何?身处混沌,是凡是仙又有何区别?” 当她下定决心接住齐仙儿那一掌的时候,便已经想到了后果。 非是死或者生。 “而现在,我赌赢了。”知何时,那青衣女子的手中幻化出了一柄银剑,她站在半空之中,一剑劈下,霎时那抹银幕似乎被撕开了。万千银光『射』了出来,裴姝却面『色』未变,手中银剑朝东南北四方皆劈下一剑,口中道,“如今,该轮到你了!” 那声音虚缥缈,仿佛在某一个方向,又仿佛存在于这个纯白世界的每一处。 裴姝的动作看似毫章,但细看下来,却似乎自有安排。 半晌,忽然起了一声轻笑。 那笑声传遍了整个纯白世界。 “齐仙儿成了仙。” 裴姝放下了手中剑,也跟着笑了一声。 “为何?”那声音里听出什情绪。 “仙界都没有,她又去做哪门子的仙?!” 话音一落,只见那纯白的世界刹那间变了一个模样。白『色』逐渐被各种『色』彩取,它有了青山,有了河流,有了青草,有了树木……仿佛变成了一个真正的世界。 一个生的、完整的世界。 “……是啊,这世界没有仙。” 是以,便是齐仙儿用尽全力、倾尽所有、机关算尽也成了仙的。 “这是个没有神仙的世界。”那声音淡淡的道,“那些修者拼尽全力,或许也会想到,从一开始他们走得便是一条死路。是修仙界还是魔界,过都是从人间界衍生出的小世界罢了。” 说到这儿,他似有嘲讽,“他们看起人间界,却知,人间界才是世界之基。没了人间界,修仙界和魔界自也存在了。” 便如此时此刻,齐仙儿吞了龙脉,看似受灾的是人间界,可其实,最先受损的是修仙界和魔界。 正如裴长晋与裴韦的下场。 是修者还是魔族,他们都将慢慢失去自身的灵力和魔力,最终退化成普通的凡人,或许比凡人还如。 “你的元灵确实尚存,可□□已,便是活着,又能如何呢?”须臾,那声音一转如此道。 裴姝落在地上,脚踩在了地面,那触感是确实存在的。 “如何,过都是一生灵罢了。” 她伸手,摘下了树上的一片绿叶,那绿叶方落下,便化成绿光消失了。裴姝面『色』并未变,眉目间也甚紧张,只道,“既是生灵,那便脱了这天地。” “众生平,天地若毁,是人是仙又有何区别?”青衣女子翘起了唇角,眼里却丝毫笑意,“做人做仙,但凭一念之间,皆我心。” “——便如此刻。” 她仰头,望着与外界一般二的天空,笑道:“我欲成仙!” 话落,只听一声轻笑响起。 下一瞬,裴姝只觉得身上一轻,所在的世界刹那间碎裂了,抬眸时,已然变了个模样。她听见了万物之声,看见了一个一样的世界。 她回来了。 “姝儿?” 只是眨眼之间,那抹消失在空中的青影却忽然又回来了。裴长晋撑着身体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目光紧紧地盯着面前的那道熟悉的青影。 有什东一样了。 “,可能!”齐仙儿却是懵了一瞬,随即怒道,“你怎可能没死,可能!你只是个凡人……,对,你是!” 她瞪了眼睛,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这一幕。 只见昏暗的天空忽然亮了。 有雷声在响,却天雷降下,天上显出了数的祥云,笼罩在了那青衣女子的身上。霎时,金光漫天! “——化仙?” “可能!” 齐仙儿疯了一般朝着那被金光笼罩住的青衣神仙冲过去,然而还没到她靠近,便被金光震了开来。 她瘫软在地。 下一刻,便见那青衣女神从金光中慢慢走了出来。 她执起了手中之剑,一剑挥下。 “——我是仙,我才是仙……啊!” 话音戛然而止,齐仙儿瞪了一双眼睛,却也说出一个字了。只听轰的一下,她的身体裂成了数片,最终化为灵光消失了。 化为养料,滋养着这个被她破坏的千疮百孔的世界。 她费尽心机也想成仙,可最终,却死在了神仙的手中。 到死也知道,神仙,曾经只是传说罢了。 这世界本是没有仙的。 ——一个残缺的世界,又怎会有仙? 可便是成仙了又如何? 当天地崩毁,便是神仙也过是一个与这天地一起灭亡的小小生灵罢了。 齐仙儿虽死,可龙脉却会回来了。 没了龙脉,人间界的崩塌并未停止,甚至越演越烈。仿佛,整个世界都是绝望的哭喊声。 地陷了。 房塌了。 山裂了,江河湖海干涸了,世界仿佛走向了末路。 待他们的只有一个结局,除非……龙脉生。 祥云之中,似有巨的黑影游动。 裴姝若有所感,抬头朝天上看了去—— 那是一条巨的黑龙,与那金凤一般,他的身躯几欲要遮住了整片天幕。他在哪祥云之中穿梭着,发出了长长的龙啸声。 然后,像是看到了什,那双巨的龙目定住了。 “魔尊?” 裴长晋猛然朝裴姝看去,便见那青衣女神仙只仰着头,定定的与黑龙对视着。那一刻,她的脸『色』如常,看出有什情绪。 可知为甚,裴长晋却分的感觉到了伤心。 他的妹妹,在伤心。 龙脉要快速生,只有一个子。 ——真龙以身为基,血肉洒向天地,骨头化为脊柱,成为的龙脉。 “申屠凛……” 裴长晋心下一沉。 下一刻,只见那黑龙忽然朝着他们的方向飞了过来,落在了青衣女神的面前,然后化成了一个峻秀双的白衣青年。 他看着她,垂首,手指在她的乌发上轻轻划过,停在了发尾处,可直到最后一刻,他也没有握住那缕青丝。 “裴姑娘,抱歉,我要暂时失约,先去还债了。” 五彩祥云还在头顶之上,洒下耀眼的光芒,落在了他们的身上。仿佛天地间只剩下了他们人,地动声、山塌声、呼救声、哭喊声……一瞬间,全消失了。 裴姝抬头,与那白衣青年对视。 须臾,她手中银光一闪,竟是削断了青年的一缕发丝。随即,她握紧了那缕发,笑了,极轻地应了一声,“。只是,” “龙公子,别忘了你还欠着我的债,你一天回,我便加收一天的利益。你若是回来的晚了,怕是就还起了。” “还起便还起吧,”白衣青年的脸上缓缓的被龙鳞覆盖,“了,龙某便把……一生赔给你。” “赔你一个干干净净、清清白白的龙凛。” 话音落下,黑龙重升起。 他未回头,飞身便入了天际,龙啸声响彻世界。 然后那巨的龙躯慢慢化为了万千金光,飘落在了天地各处,有些落在地上,有些洒在人的身上。 地摇了。 鲜血化为江海,骨头成为山川脊梁,血肉滋养枯涸的草木……他成为了这天地间的龙脉,黑龙消失了,可那龙脉却将存于这世间的每一处。 水是他,风是他,地上的每一粒土都是他…… 第108章 第108章她踏过山川渡过江海…… “是龙神救了我们吗?” 干涸的江河湖海一瞬间又被注满了,枯萎的草木重新焕发了机、出了嫩芽,倒下的青山重新立起。 曾在几息间被毁去的世界,又在刹那间开始了新。 “是龙神!还有凤神,是他们救了我们!” 万灵为之震动。 欢呼声取代了哭喊声,充斥在世界的每一个角落。 青衣女神隐身在蓝之上,踏着祥云,看着大地之上欢呼的人群、草木、精灵……看着这重新活过来的世界。 之前可怕的一切消失了。 世界重归安宁。 一切前没有不同,又仿佛全都不一样了。 “你成了这世间第一个神仙。” 耳畔又传来了那道熟悉的飘渺声音,这一次,他平淡无波的声音里终带上了喜悦,“如今,你可开辟仙界了。” 说到这儿,他笑了一声,似是极其开,“这个世界终成真了,吾很开。” “你是书灵。” 青衣女神看着面前的虚无,淡声说道,这一次,没有任何迟疑,“你要消失了。” 所有的一切都有了解释。 从她第一次做那个梦开始,未来便已经有了改变。裴姝曾经想了很久,为何她会做那梦?为什是她,为什梦里的一切会成真? “吾的愿望已经实现,消失还是留下,已经不重要了。” 那声音再次响了起来,竟是带着丝轻快,有些好奇的问她,“你要开仙界吗?” 裴姝没有回答,只问道:“为何是我?” 话音刚落,耳畔便传来了轻快的笑声,“我很高兴选了你。”可也后悔没有早一选你,这一句话,他却并没有说出来。 “这个世界本来只是一本书,”他笑着道,“凡间的那些话本子并无不同,甚至写得还不一定有别的好。” 不过是一本没有逻辑的话本子罢了。 而他,即便了灵识,也不过只是一个话本子的书灵而已。 他看着这本书从开始到结局,再循环往复,一次又一次重复着那些无聊透顶的剧情。他从最开始的新奇,到后来的如止水,再到最后的厌恶。 有一,书灵不想只做书灵了。 书灵了野。 一书一世界,为何这本书不能成为一个真正的世界呢? 他开始为之努。 可是他想尽办法,最终书还是书,是假的。 后来,他想了一个新法子。 这是一本早就注定了结局的书,可若是结局改变了,剧情改变了呢?到那时,书便不会只是书了。 “你说得对,我的命已经走到了尽,我要消失了。” 他笑着开口。 “如果我最开始选的就是你……”或许,他还有留下来的希望。可终究只是如果,这些话他没有再说出来。 便如他不会告诉她,其实他已经做过很多次同样的事了。 一本书终究是有主角的。 而这本书的主角便是裴月、姬不夜、闻人靖……甚至是仲无愁、裴长晋等人,他们每一个都比裴姝在书中的地位高。 裴姝,她本应该只是一个无脑恶毒最终自食其果、让人厌恶的反派而已。 所,他的最有选择从来不是她。 他选了裴月,选了姬不夜,选了闻人靖……选了很多很多人,甚至还选了书里最大的反派魔尊申屠凛。 裴姝最初一样。 他给这些人都托了梦,让他们知道了自己所处是在一本书中。可惜啊,他们都失败了。 裴月本『性』懦弱,姬不夜困私欲,闻人靖自私自我,仲无愁困所谓的愧疚,而申屠凛因恨偏执…… 最终,无论过程如何,都走向了那书里的既定结局。 他们都没有脱离书给他们设定的角『色』人设。 他从最开始的满怀希望,到最后的孤注一掷。 他为当他耗尽灵识,也不可能达成愿望的时候,他不抱希望的把最后一次机会给了那个无脑恶毒的白月光裴姝。 “所,为什是你呢?” 为什裴姝能够改变这一切呢?直到这一刻,书灵也不知道。 从裴姝选择跳下万魔窟的那一刻,这本书就不仅仅只是一本书了,它终开始有了命,朝着真正的世界变化。 无论是原来的女主角裴月,还是姬不夜等人,他们终开始脱离了原本的人物设定。 可是还不够,它还是残缺的。 而且。 “有想要改变的,便有想要维持不变的。在原书中,齐仙儿是为了救堕魔的裴月而死,”书灵道,“但从你跳下万魔窟时,故事就彻底改变了。” 所,齐仙儿得到了邪法。 而他,虽是书灵,却无法真正的伤到书里的人。 “好在……如今,这终是个活着的、完整的世界了。”他话音越来越低,最后,他再次问那青衣女神,“你想知道选择申屠凛的那个轮回吗? 说着,也没有等裴姝回答,他便传给了她一段很长很长的记忆。 在原定的故事线里,申屠凛依旧会得到魔珠,也会落到人间化为人类。可这一次,他没有遇到那个青衣姑娘。 他成了最底层的人族,看上去软弱可欺,在他作为人族的那些日子里,他依没有得到一爱,而是被欺骗、被背叛,受尽屈辱。 最后,他也化成了龙,不过,却是浑身煞的魔龙。 “在书里,他第一次出现便已是魔尊。所,我无法选择幼时的申屠凛。”而魔尊申屠凛,受尽世间欺侮,看见的只有恶,他的内对世间自也只有恶念。 他不爱任何人。 所,他没有改变,自也逃不了书里的结局。 裴姝看见了那条满身血腥的黑龙。 他遍体鳞伤,最终龙被割掉,龙筋被抽出来,龙骨龙血皆被人抢走。在那段记忆里,没有人因为黑龙的陨落而伤,他们只有得到珍宝的喜悦,只有除掉祸害的自豪。 魔尊申屠凛,他的前方没有路。 可那是申屠凛的结局,却不是龙凛的。 申屠凛对这世间只有恨和恶念,可龙凛……却有舍不得。 “……裴姝,谢了。” 那声音慢慢的消失在了地之间,直至最后,再也不会出现了。 裴姝踏在祥云之上,她看向了看不到尽的空。 她是这个世界的第一个神仙,只要她想,便能飞升上,开辟仙界,从此做一个令无数人艳羡的高高在上的神仙。 那是修仙界所有修的向往。 亦是万灵仙子曾执着的东西。 可如今。 青衣女神忽地收起了中剑,垂首,朝下方看去—— ** 晴,红日。 县城里人声鼎沸,热闹得很。 “这位老丈,县里可是出了什喜事?为何这般热闹,人人都喜洋洋的?”被拉住的老丈六七十岁的模样,看上去却精神得很,不见疲惫之『色』。 他中拿着香,正着急的要跟着人群跑,亦是满脸喜『色』。 闻言,他转,便见着了一个着青衣的漂亮姑娘。 那姑娘可好看,犹如上的仙女儿下了凡。 老丈愣了一瞬,才回过神来,回道:“姑娘是外地来的吧?今日确实是我们六石县的好日子,有大喜事发呢!” “哦,是何喜事?不知在下可否蹭一蹭喜?” “当可!”老丈一听便大笑起来,“这喜事便是,今日我们六石县的龙神庙和凤神庙建成了!姑娘来得正是时候,正好可一起为龙神凤神烧柱香,求神仙保佑呢!” “龙神庙和凤神庙?” 那青衣姑娘似是微微有些恍惚。 老丈为她不知,便热的解释道:“一年前,灾降下,崩地裂,哀嚎遍野。若不是凤神和龙神舍身相救,我们怕是早就死了。因此,自女皇登基后,便下令各地兴建龙神庙凤神庙,表对两位大神的谢和尊敬!” 说起一年前的灾祸,老丈还有余悸。因此,提起龙神和凤神,脸上话里都满是虔诚和恩。 “哎,姑娘,老子不和你说了。我要去给两位神仙上香了!” 说罢,老丈便转身跟着人群朝新落成的龙神庙和凤神庙跑去了。 两座庙挨在一起。 看得出来,修建的人是用了十足的,庙宇虽不说金碧辉煌,但每一处都可见用。 而此刻,两座庙前早已跪满了前来上香的人。 里面有人族,亦有其他灵。 他们虔诚的闭着眼,向中的龙神和凤神献上了无上的敬,亦在诉说着激。 而就在这一刻,便见两束金光从庙里升起,直冲上。 “大神显灵了!” 众人欢呼了起来,表情越发虔诚。 不远处,青衣姑娘看着这一幕,终是弯起了唇角。 许久,她才转身离开。 * 狭长的官道上,响起了踢踏踢踏的马蹄声,一匹白马便慢慢悠悠的在路上走着。 那白马上坐着个青衣姑娘。 她腰间别着一把剑,一拉着缰绳,时不时哼着几句歌,走在这涯之路上。 不知何时,忽地起了一阵轻风。 青衣姑娘抬,那轻风便从她脸上轻轻拂过,温柔到了极致。 仿若……亲吻。 她伸,一片碧绿的树叶飘落了下来,落在了那白皙的之中。她轻轻笑了笑,说了声,“谢谢。不过,有热,这风可再大一些。” 话音未落,那轻风竟真的变大了,化成了一阵凉风。 传说人间有一个青衣女神仙。 她擅使剑,专管人间不平事,中法剑斩尽下诸恶人。她的传说有很多很多,她的身影遍布地间,无人看过她的真面目。 她踏过山川,渡过江海,等着赴约人。 第109章 第109章一晃八十年故人白发…… 天空风和日丽,阳光明媚。 今日青云镇热闹得很,虽是赶集日,但一早,镇上的人流便没停过。而伴随着人流的,是绝耳的锣鼓声。 喜气洋洋的,提醒着大家今日是喜事发生。 对青云镇的人来说,今日确实是个喜事——名声响彻四方的青云观老观主,也是青云镇的老寿星陶初一陶观主今日举办百岁大寿! 多年过去,青云观早已是当初那个落魄的小道观了。兜兜转转,它另一方式重新了它的荣光。 今,青云观的名字早已响彻全国,观中弟子亦数百,已称得上是大观了。 观里香火鼎盛,香客绝。 而青云观今规模虽大,却一直坚守初心。每当镇上遇难,青云观从来都是第一个站出来的。 因,青云镇的百姓非常拥护青云观。 青云观的陶观主虽是个女子,但却仗义疏财、善良仁义,多年来受过帮助的人知凡几。而在的主持下,青云观才蒸蒸日上,今,早已成了青云镇的骄傲了。 百姓们对很是尊重拥戴。 除之外,陶观主是镇上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百岁老人,自让人尊重了。 是,陶观主的百岁寿辰,仅是青云观的事,也是他们青云镇上下的喜事。 据说陶观主并想办寿宴。 这么多年过去,别人怎么劝说,也从未办过。这一次之所会办这百岁寿宴,也是本县父母官的请求。 百岁的老寿星,便是放在全国,那也是屈指可数的。 何况,陶观主本『性』高洁,慕名利,一生做过数清的好事,救过数的人,的名字早便传到了当今陛下耳中。 陛下甚至下旨尊陶观主为清微真人,可见其重视尊敬。 因,这寿宴必须得办,得好好热闹一次。 青云观平日便香客断,很是热闹。 而今日,是热闹到了极点。 观门大开,源源断的百姓走了进来。因着陶真人说了,收任何寿礼,否则,这寿宴便办了,所大家都敢带贵重的礼物,只每人都恭恭敬敬的给祖师上了香。 说起上香,青云观与别的道观也同。 道观里供奉的神明甚同,至多加上各自的祖师。可青云观除了这些,却多了一个供奉,既是神明,也是功德量的真人散人,而是一只魔。 当年“龙王发怒”、“『药』献祭”早已成了传说,而经历过那事的人,也几乎归了尘土了。但这个故事却一直流传了下来,青云镇的百姓,男女老少都知道这个故事。 也知道,那位救下整个镇子的是一只魔,一只善良的魔,也是陶观主的师兄,谢『药』谢道长。 只是这事已经过去太多年了。 小辈们都是从长辈们口中听说的,大多把其当做一个故事,到底没太多感触。只极少数活着的老一辈人记得当初那场治愈了一切疾病苦痛的金光雨。 虽是,但供奉却从未少过。 对百姓们来说,神明与妖魔的区别其实在称呼,而在没一颗善良包容、助人之心。 『药』魔虽是魔,可他却牺牲了自己救了他们,那对百姓来说,他便是值得敬重值得供奉的。 今,距离那事已经过去八十多年了。 “已经八十多年了啊。”青云观后面的小院里,陶初一坐在躺椅上,柔软的阳光洒在的身上,充满了暖。半眯着眼睛,似是已经要在这暖洋洋中睡去,却知想到了什么,是努力的睁着眼睛,目光落在了旁边的一棵树上。 的眼里似是带着怀念和向往,半晌,微微笑了一声,叹息般的说道,“师兄,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什么时候回来啊?” 的声音很轻,像是在喃喃自语,只自己能听到。 金『色』的暖阳下,那满头银发的老太太终是抵过睡缓缓闭上了眼睛,睡了过去。青丝化作雪,年华已再,当初娇俏灵动的少女,今已经满脸皱纹,是个老太太啦。 八十年,对人来说,过是弹指之间。可对凡人来说,却已是一辈子了。 或,仅仅是一辈子。 凡人脆弱,离了生老病死,很多人,甚至根本活过八十年,便早已入了土。 “太『奶』『奶』,太『奶』『奶』……” 知何时,一个长得圆乎乎的小丫头跑了过来。见躺椅上的老人睡着了,便伸手轻轻扯了扯的衣裳,点急的叫道,“您快醒醒,寿宴要开始了。” 可叫了许久,老人都没醒来。 太老了,耳力早已下降。小丫头声音又轻又细,怎么可能叫得醒这个百岁老人呢?见老人一直没醒,小丫头急得小脸都红了。 跺了跺脚,喊道:“您再醒来,丫丫就要哭啦!” 丫丫正是自己的小名,是太『奶』『奶』特给取的。 别看丫丫年纪小,可可聪明。平日里,太『奶』『奶』非常疼爱,听到哭,太『奶』『奶』肯定会心疼的醒来的。 果,话音刚落,便见老人眼皮子动了动。须臾,半睁了开来。 “丫丫啊……” “是我!”一见老人睁开眼睛了,丫丫可高兴了,亲昵的拉着老人的手撒娇道,“太『奶』『奶』已经要开席啦,爹爹说您是寿星,得您同了才能开席的。” 把老人的手放在了自个的肚子上,『揉』了『揉』道:“太『奶』『奶』,丫丫饿了,您肯定也饿了吧!我们一起去吃饭吧,今天好多好吃的啊!” “好好好,可能饿着我们丫丫。”老人明显很吃小丫头的撒娇,伸手温柔的抚了抚丫丫的脑袋,笑道,“走吧,太『奶』『奶』带去吃饭了。” “好诶!丫丫想吃鸡腿!太『奶』『奶』,我们一人一个,您吃动,丫丫给您撕开,这样您就能吃了,您说好好?” “好,丫丫真懂事。” “……” 一老一少相互搀扶着,慢慢离开了院子里。 正这时,风吹来,带着青草的气息,吹动了院子里那棵大树的枝桠。那枝桠才换上了新芽,随着风,轻轻的在老人银的头顶上扫了扫,似是轻抚。 陶初一顿住了脚步。 头顶上的枝桠仿佛是一个人的手,那轻抚似乎也带着熟悉感,好像是很多很多年前,已经快记清是多少年了,那时也一个人会这般轻『揉』着的脑袋,温柔的对说,“初一,吃饭了!” 只是,那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会这般对说的人,也离开很多年了。 陶初一抬头,视线落在了那树上。 那繁茂翠绿的树枝在风中轻轻摇摆着,带着一股子鲜活。 “太『奶』『奶』,怎么了?”丫丫疑『惑』地问道,“您怎么一直看着这棵树?它上面什么东西吗?” 那是棵很大很大的树,反正丫丫两手是根本抱住的。 听说这棵树已经很老了,在爷爷出生时,就已经了。他们青云观位山里,仅是观外,观里也很多树。 可太『奶』『奶』却只对这棵树很特别,每天都会抽出时间来看看这树,时候甚至一待便是一整天。 丫丫其实一直很想问为什么,可是爷爷他们却要问,说太『奶』『奶』会伤心的。所这一次脱口而出后,丫丫便后悔了,眼珠子转动着,想着该说点什么哄哄会伤心的太『奶』『奶』。 却想太『奶』『奶』非但没伤心,甚至笑了。 “它上面没东西,”那满头银发的老太太笑得很开心,已经些浑浊的眼睛像是恢复了年轻时的灵动,满满都是愉悦,“太『奶』『奶』只是想到了故人。” “故人?”丫丫看。 “是啊故人,”陶初一轻轻抚了抚那枝桠,笑道,“我都一百岁了,也知他们现在何了。说好了会回来的,可我都要入土了,却连他们的人影都没看见。” “他们撒谎!”丫丫哼了一声,满道,“夫子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他们骗人。哼,骗人的是小狗!” 闻言,老人噗嗤笑了一声,牵着小丫头的手道:“对,他们是大骗子!我们理他们了,走,去吃饭咯!” 陶初一虽是寿星,可是辈分高,又德高望重,可人敢在面前造次。便是本县父母官在的面前也恭恭敬敬的,没人敢打扰这位老人。 都说老小孩老小孩,这人老了,确实时候与小孩子没两样。 一大一小填饱了肚子,便都了睡。 自从七十岁后,只要天气好,陶初一一直都是躺在小院里的躺椅上睡午觉的。丫丫平日最喜欢的便是太『奶』『奶』了,便也喜欢跟着太『奶』『奶』在大树下睡觉。 便刻。 前院里寿宴在继续着,可小院里却颇些安静。 老人躺在了躺椅上,小孩坐在下方的蒲团上,小脑袋放在了的腿上,竟是已经睡着了。一大一小的呼吸声在安静的小院里似乎格外的清晰。 今日的太阳实在是好。 只是这正午,日头到底是太大了一些。 那睡着了的一大一小似是些热,脸上都红了一圈。本来安静沉默的大树忽开始摇动了起来,那最大的枝桠摇摆着,竟是带来了一阵阵凉爽的风。 很快,老人皱着的眉心便散开了,脸『色』也恢复了正常,额间没了新生的汗珠。 陶初一只觉得自己好像又做梦了。 也知是是人老了的问题,这些日子,经常做梦,梦见一些已过了几十年的事和人。 也知过去了多久,躺椅上的老太太忽所感,睁开了眼睛。 前方似一抹青影撞进了老化了许多的眼睛里,虽模糊,可美丽初,为在梦中,喃喃的唤了一声,“姝姐姐……来看我了吗?” 第110章 第110章我来还债了 其实她的眼睛早已退化了,如今看人总是看不太清楚的。 可即便如此,在看到那青衣姑娘的那一刻,她还是心有所感——那是她的姝姐姐回来了,多年过去,她终于来看她了。 躺椅的老太太慢慢直起了身,想要站起来。 只是她躺得有点久,腿没有多少力,动作颤颤巍巍的,瘦小了许多的身摇晃着,一时没站稳,眼看着便要朝地倒下去,一只纤细却有力的手却已经牢牢地接住了她。 “是我,初一,我来看你了。” 即便时隔多年,可陶初一依然记得这抹熟悉的嗓音——清冽如水、温和坚定,是她不算短的人中特殊的声音。 她抬起头,看着近在咫尺的青衣女,再次唤了一声,“姝姐姐。” “是我。” 裴姝轻声回道。 八十多年过去,她似乎一点没有变。 一身青衣,一把银剑,一个人,背脊挺直,容颜如初,只一眼,便让人离不开眼来,时光仿佛没有在她的身留下任何痕迹。 话落,那瘦瘦小小的老太太竟是忽然像个小孩一般,猛地扑了青衣女的怀里,瘦弱干瘪的双手紧紧地抱住她腰,依恋的唤着,“姝姐姐……” 裴姝伸手揽住了她,轻柔地拍着她干瘦的背部。 当年那个鲜活灵动的少女已经太老了,手下的触感分明,竟是『摸』不到多少肉了,仿佛只剩下了骨头。 裴姝的心轻轻颤了颤,她微微闭了闭眼,须臾,垂头,伸手轻轻为怀里的老人理了理额间的发,轻声道:“初一,辰快乐。我来为你贺寿了。” 时隔八十多年,论是人还是物,变化太大了。 陶初一慢慢从裴姝的怀里站了起来,有些不好意思的『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却还是紧紧地看着裴姝,像是当年的那个小少女,有些埋怨不满的问道:“这么多年了,你为什么在才回来?” 不裴姝回答,她有些失落的叹了气,垂头看着自己的满是皱纹的干瘪手,喃喃道:“姝姐姐,初一……已经很老了。” 老得已经看不清,走不动了。 不但如此,她连记忆力越来越差了,她有时候从梦中惊醒,甚至会惶恐,有一她会不会连记忆模糊了? 裴姝沉默了很久,才回道:“抱歉,让你久了。” 其实这八十多年来,她不是没有来看过陶初一。 当年一战,裴姝在人间游了十年,走遍万水千山,踏遍了这人间的每一处,自然曾来过青云观。 只是,当年他们离开的时候是三个人,她不想回来时,只有她一人。 所以,她没有出在陶初一的面前。 况且,那个倔强的小姑娘哪怕只有一个人过得很好,这便行了。即便只有一个人,她没有放弃,而是认认真真的活着。 甚至成亲,直至如今,儿孙满堂。 至于她这一次为什么会来…… 裴姝抿了抿唇,清冽的眸中有不舍闪过。 这么多年来,裴姝并未离开人间界。 正如她曾经对书灵所说,是人是仙又有什么重要呢?心之归处,便是她的家。便是成仙了,她不会离开自己的家。 自第一个仙诞,仙界不用人开辟,便自然而了。 裴姝却并未待在仙界,而是选择在人间界开辟了一处自己的仙府清修。神仙一念,凡人一。在仙府里清修的裴姝忽然若有所感,于是,便来了这里。 一晃八十年,故人华发。 对于人类来说,这八十年已经是一辈了。而当年的那个小姑娘,她已经一百岁了,人类再没有第二个一百岁了。 当年的那个小姑娘,大限将至了。 “没关系,我不怪你。”陶初一笑了起来,苍老的声音里满是愉悦,“能在入土之前再见你一面,已经很好了。姝姐姐,这是初一百岁寿辰收到的好的礼物。” 便是裴姝不说,陶初一知道的。她自己的身体,自然是自己清楚。 她看着裴姝的眸『色』有一瞬间的黯淡,便握住了裴姝的手,两人的手如今对比鲜明。一人已经走到了命的尽头,一人的时间却早已停滞了。 “姝姐姐,初一很开心。”满头银发的老太太像是又变成了娇俏的小姑娘,调皮的眨了眨眼睛道,“要知道,能活到我这个岁数的人类可太少了。” 功成名就、儿孙满堂,病痛、寿终正寝,这已经是一个人类好的命运之一了。 “姝姐姐,送我一程吧。” 她笑着这样问她。 裴姝顿了顿,柔声了应了一声,“好,我陪你。” “哇!好漂亮啊!”两人正说着话,一个『奶』声『奶』气的惊叹声忽然响起,“太『奶』『奶』,她是仙女吗?她好好看啊!” 原是丫丫午睡醒了,却不想,一睁眼便看见了一个超级超级漂亮的人,就像是的仙女儿下凡。 小丫头仰着头看着裴姝,一双眼睛瞪圆了,脖酸了不舍得移开,就这样痴痴的看着那个仙女,认真的问道:“漂亮姐姐,你是仙女吗?” 闻言,陶初一先笑了,轻轻『揉』了『揉』小丫头的头,对裴姝介绍道:“这是我的小重孙女,今年四岁了。” 说到这儿,她顿了顿,终却是没有对丫丫介绍裴姝,只问丫丫:“喜欢这个漂亮姐姐吗?” “喜欢!姐姐好漂亮,丫丫长大了要这么漂亮!”丫丫一个劲儿的点着头,小脸可认真了。 陶初一眨眨眼,笑道:“那丫丫不能挑食,要多吃点青菜,才能长得漂漂亮亮的。” “真的吗?”丫丫疑『惑』地拧紧了小眉头,有点点不信。 “当然是真的。”老人挑眉,慈祥的捏了捏小丫头的脸,笑道,“若是不信,你便问问漂亮姐姐,看看太『奶』『奶』到底有没有骗你。” 丫丫仰着头,又看向了裴姝。 裴姝垂眸,与小丫头对视。 虽才三岁,却可以看出小丫头丽质,养得极好。小脸肉乎乎的,又白又嫩,五官清秀,讨人喜欢的是那双亮晶晶的眼睛。 她仿佛看见了多年前的那个小初一。 “漂亮姐姐?” 裴姝蹲下身,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跟着笑了,温声回道:“你太『奶』『奶』说得没错,要多吃点青菜才能长得好看。” 说着,她朝小丫头眨了眨眼睛。 丫丫霎时看傻了,怔怔的看着面前这张美丽的脸。 下一刻,竟是忽地朝前一扑,一亲在了裴姝的脸,还咂了咂嘴,眉目间是得意,像只偷香成功的小坏兔,嘿嘿的捂着嘴笑。 “丫丫好开心,丫丫亲到仙女姐姐了!” 脸湿润润的触感让裴姝微微愣了愣,片刻,终是忍不住笑了。她看着她,又仿佛看见了某个圆乎乎的小团。 “个『乱』占便宜的小坏丫头!”陶初一却像是有点吃醋似的嗔了小丫头一眼,捏了捏她的小脸蛋道,“快回去告诉你爹爹他们,就说,家里有贵客来了!让他们好好准备准备,快去吧。” “好嘞,丫丫这就去!” 小丫头得了任务,虽然还是有些舍不得离开仙女姐姐,但是还是懂事乖巧的应了一声,三步两回头的跑走了。 看着那个小小的身影,裴姝眸光微微闪了闪,半晌,轻声道:“初一的小重孙女很可爱。” 闻言,本有些吃自己小重孙女醋的老太太瞬间笑开了花,她的牙齿已经掉光了。年轻时还好,可老了老了,陶初一却是越发在意自己的外貌了。 没了牙齿,她可是很少这般开怀大笑的,可如今,她却什么包袱没了,就想在她的姝姐姐面前笑个畅快。 在裴姝的面前,她不是青云观的观主,不是被数人敬重的清微真人,不是被儿孙尊敬环绕的老祖宗,而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姑娘。 一个没有任何负担、可以不用考虑其他的小姑娘罢了。 * 当年,陶初一是在裴姝他们离开的第四年成亲的。 她没有选择嫁人,而是招了一个夫婿回来。那是个温柔踏实的书,读过一些书,只是来家道中落,家里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他吃过苦,受过难,可却从未有过颓废,便是只剩下了一个人,在努力的活着。 两人第一次遇,是在山里。 书去山里采『药』却『迷』了路,又被蛇咬了,碰到了陶初一,这才度过了这一劫,捡回了一条命。 初不过是救命恩人,来,不知何时,便了恩情之外的东西。 他们两人之间没有多轰轰烈烈的爱情,就这般安安稳稳平平淡淡的走在了一起。书家中只有他一人了,他不在乎什么嫁娶关系,连入赘是他主动提的。 人不过几十年,重要的非是活得开心。 而他与她一般,想要的是一个温暖的家。 于是他们结合了。 来,他们还有了自己的孩,再来,孩又成婚,一代传一代,如今他们已经有了重孙和重孙女了。 丫丫是他们小的一个重孙。 书是二十年前走的,他活到了八十多岁,是笑着离开的。 一代又一代,陶初一记『性』不如从前了,有时候连自己记不清她有多少代了。总之,是热热闹闹的一大家。 有得跟着她姓,留在了青云观,有得跟着书姓,选择走出这个小镇。 但如今老祖宗百岁寿辰,孩们论离得多远,回来了。 因此,当听说有贵客来临时,便出来迎接。 裴姝看过去时,一时之间,竟是没有数清有多少个人,男男女女、老老少少聚在一起,颇有些眼花缭『乱』。 “娘,这位姑娘是?” 这时,一个走路颤巍巍的老头走了过来,恭敬地问道。 “这是我那大儿,丫丫便是他的小孙女。”陶初一对裴姝介绍着,看着面前干巴巴的老头,颇有些嫌弃,“他老得快,平日里我不好意思说他是我儿。” 那七十多岁的老大爷闻言却是一句话不敢回的,乖乖的站在老娘的面前听着。 “这位是裴姑娘,是我们青云观的恩人。” 闻言,裴姝没有说什么。 仙凡殊途,他们终究不是一个界的人。所以,不如只称一声裴姑娘。 陶初一只说了这一句,便没有再继续解释。小辈们不敢问,只纷纷恭敬的向裴姝行了一礼,看得出来,他们很是尊敬爱戴陶初一这位老祖宗。 见此,裴姝的面『色』加温和了一些,对陶初一道:“他们被你教得很好。” 听到这话,陶初一脸是笑。 小辈们可是很少看到老祖宗笑得这般开怀的,见此,不由多打量了一眼那位裴姑娘。说实话,这般仙姿玉貌是他们平仅见,就如丫丫所说,便像是个仙女儿似的。 不仅是容貌,还有那通身的气派,总有一种让人形容不出的感觉。 仿佛……她随时可以驾云归去。 所以这位裴姑娘虽美得让人着『迷』,可却人了其他的心思。这些小辈们反倒是像面对老祖宗似的,规规矩矩的,不敢多看几眼。 寿宴已经结束了。 这一夜,裴姝留在了青云观,住的还是她曾经住过的那个屋。 青云观的变化很大,规模扩大了好几倍,房翻修了很多次了,如今看去早已没了当年的落魄感。 可这些年来,唯独那几间屋没有被动过。 “我想着你们总会回来的,自然得把你们的屋留着。”是夜,两人坐在了小院里,坐着的是当年的那石凳。陶初一自己和裴姝斟满了酒,有些怀念的道,“不过时间到底太久了,木料受了『潮』,又被虫蛀,还是得让人每年护养着才行。” 从始至终,陶初一没有问为何只有裴姝一人回来。 在他们之间,有些话不必再问。 “这酒是你们离开的那一年我埋下的,算起来快是百年佳酿了。”陶初一说着,执起了酒杯,“姝姐姐,我们喝一杯吧。” 她年纪这般大了,大夫说了,好不要饮酒。 可今她兴得很,这酒自然是要饮一杯的。 裴姝没有阻止她,只是青袖一挥,那酒里便多了一股灵气,算是灵酒了。然,她执起酒杯与初一轻轻一碰,两人俱是一饮而尽。 到底是人老了,陶初一只喝了一杯,脸便已经泛了红,眼睛雾蒙蒙的了。 “姝姐姐,我头有点晕……”她趴在了石桌,努力的睁着眼睛。 “没事,你只是醉了。”裴姝脱下身的衣物披在了她的身,轻声道,“乖,初一,睡吧,睡一觉就好了。” “……不要,我不能睡,”那满头银发的老人却是摇着头,眨着眼睛道,“我还要师兄……师兄还没有回来……” 她说着说着,眼里慢慢了泪光。 自从当年一,她便再没有流过泪了。可在,时隔八十多年,她的眼里再次有了泪。 “我怕我这一睡……便醒不来了。” 裴姝轻叹了一气,轻轻拍着她的背,沉声道:“他会回来的,会回来看你的。你放心,谢道长那般疼爱他的师妹,他舍不得的……” “舍不得吗?” “师兄,”银发老人唤了一声,目光朦胧的看着院里的那棵大树,喃喃的道,“初一已经老了。”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终是慢慢的没了声音。 时间太晚了,她醉了,再不如年轻时候,撑不过醉意睡了过去。 须臾,裴姝站了起来。 她没有把陶初一扶屋里,只是在她身加了一道灵气,让她睡得好,不受寒凉。然,她偏头,看了那树一眼,转身了自己的屋。 银白的月光下,那棵大树忽然晃动了起来。 陶初一做了一个很美的梦。 她好像回到了十几岁的时候,那时,日虽然清苦,可师兄护着她,便是再苦,他们师兄妹能一起撑着熬过去。 来,他们还遇到了裴姝,遇到了小豆芽,甚至是龙凛。 只是下不散的宴席,他们终有分的那一刻。 她留在青云观,守在这里,着团聚时。 而如今……是团聚的那一刻吗? 那棵已经八十多岁的大树剧烈的颤动了起来,陶初一睁大了眼睛看着那树,一道耀眼的金光忽地升起,然像是漫繁星一般,重新汇聚在了一起,她忍不住闭了闭眼睛。 须臾,她才重新睁开了眼睛。 面前,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他身着陈旧的道袍,身形修长,他看着她,脸泛起了温柔的笑。然,他朝他伸出了手,对她说:“初一,师兄回来了。” 她怔怔的把手放在了他的手心,眼里的泪终是落了下来。 “真好,你回来了,师兄,”她唤着他,握紧了他的手,“这些年来,初一过得很好很好,只是……” 好想你。 可如今这一个心愿实了。 八十多年前,她把他仅剩的那点根种了土里。看着它根发芽,看着它慢慢长大,长成了参大树。 她了八十多年。 终于,在她临死的那一刻,到了他的回归。 “师兄,初一有个礼物要送你。” 她看着那个熟悉的人,笑得像是个开心的小孩。可这般说着,她却没有把礼物拿出来,没有说到底是什么礼物,只道,“我想,你会喜欢的。” “好,师兄很期待。” 他温柔的应了一声。 “师兄,我的任务完成了,接下来……青云观交你了。” 不知何时,黑夜已经过去了。朝阳升起,橘红『色』的温暖晨光落了下来,洒在了人的身。趴在石桌的老人唇角翘起,闭着眼睛,就这般永远睡了过去。 一旁,那棵大树晃了晃,树叶一瞬间枯黄,随着风散落在了空中。 然,又不过是一瞬间,重新出了嫩芽。 “太『奶』『奶』走了!” ** 青云观里挂了白幡。 白日里,源源不断的百姓来拜祭去的清微真人。百岁老寿星离,虽让人感伤,但终归是寿终正寝,是喜丧。 夜里,青云观便安静了下来。 那棵大树依然伫立在院里,它的叶不知何时已经掉光了,看去光秃秃的,可是仔细看,却发它已经慢慢抽出了新芽。 树下,一个小丫头正提着小桶在大树浇水。 她抽着鼻,抽泣着道:“大树,太『奶』『奶』走了。太『奶』『奶』前喜欢你了,丫丫答应了太『奶』『奶』,以就由我来照顾你了。” 小丫头的脸很认真,仔仔细细的大树浇水,然又细细扒拉了一下树皮,检查有没有虫。 “你放心,我会好好对你的。” 丫丫拍了拍树干,严肃的说道。 大树自然是不会说话的,他只是晃动了一下树枝,像是在回应。 丫丫并未注意,只以为是风吹动了树枝。浇完水,她又认真的和大树道了一声晚安,这才提着小桶一摇一晃的走了。 院里霎时安静得很。 没多久,一个青衣女出在了大树身边,唤了一声,“谢道长。” 须臾,一个有点虚晃的人影从大树里走了出来。 正是谢『药』的元灵。 他的本体恢复是一个漫长的过程。 八十多年,对于他们来说,不过是弹指一瞬。若不是这些年来,受了许多香火,便是他的元灵出不来。 如今,他身的魔气几乎要没了。 或许有一日,那魔气将彻底消失,而他……会迎来一个彻彻底底的新。 “裴姑娘要走了吗?” 谢『药』问道。 裴姝点头。 她本来就是来看陶初一的,如今初一走了,她自然没有再留下来的理由了。 两人一时话。 半晌,谢『药』才忽然开道:“那劳烦裴姑娘帮我向龙公说一声谢谢,当日若不是他,我早已灰飞烟灭了,焉有今日。” “……果然是他。” 闻言,裴姝忽然笑了。须臾,她看向谢『药』,笑道,“不过这句谢谢,谢道长还是自己对他说吧。毕竟,来日方长。” 谢『药』一顿,片刻,跟着笑了,“不错,裴姑娘说得对,是谢某狭隘了。”正如初一不过是暂时离开罢了,终有一,他们会再遇。 即便那一日,或许,她已经不认识他了。 “谢道长觉得,初一送你的礼物是什么?” 谢『药』微怔。 裴姝笑看了谢『药』一眼,话落,却是没有他的回答,没有说自己的答案。只是留下这个意味深长的问题,便幻化离开了。 她踏着祥云,穿梭在际。 忽地垂眸朝下方看去,那是一条河,河边是普通的青草。甚出奇之处,却让裴姝停了下来。 待到她反应过来时,她竟是已经踩在了青草之,看着那河,那草丛。似曾识,却又不是当初。 很多年前,那河里曾有一条金鲤鱼。 她追到了这里,带着一个小团,与金鲤鱼交了手。 来,她回去时,听见了一声呻、『吟』。 然,在那草丛中,看见了一个浑身浴血的青年——一个拥有纯白元灵的瞎眼青年。他一身血衣,却面如冠玉,是三界罕见的美『色』。 她停下了脚步。 而如今……那草丛中再没了那个人。 “裴姑娘,我们又见面了。” 身,忽然响起了一道熟悉的声音。 裴姝身形一顿,然,她缓缓转过了身去,看见了一个熟悉的白衣公。 刹那间,她竟荒唐的以为这是幻境。 可她已经是神仙了,这地间还有什么幻境能骗得了她? “——我来还债了。” . 第111章 第111章裴姑娘我想你 一身白衣胜雪, 丰俊朗,八十多年的分离仿佛只是眨眼间,的每一处都从未变。站在她的前方, 就那般含笑看着她, 对她说:“裴姑娘,我来还债了。” 裴姝没有动。 她站在原地, 抬眸,静静地看着那个白衣公子。她的面『色』是那般的平静,仿佛们不是分离了八十多年,而不是很平常的见面。 “抱歉,让你等太久了。”那白衣公子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她的身边, 温热的手指轻点在了她的眼角,轻轻抚了抚。 便连裴姝自己也不知, 原来不知何时起她竟已红了眼。 那双清亮的眸中, 此刻却像是笼上了一层轻雾,朦胧间,似有什么想从里面冲出来。 那是一个仙的泪。 是开心泪。 “裴姑娘,我想你, ”白衣男垂首, 轻轻含住了她眼角溢出的那滴晶莹, 音微哑, “想了很久很久了。” 裴姝张了张嘴,却是没有说出一个字来。 她这一生, 流泪的次数太少了,少到一个手掌便能数的清。 在她跳下万魔窟后,距今八十多年,她更是也没有掉一次泪。哪怕是身边的一个接一个的离去, 可她从未哭。 她自以为潇洒释然,却原来,那潇洒不是强装起来的一层倔强罢了。 只需有轻轻一戳,便有可能让她丢盔弃甲。 如今,她已做了仙。 可原来,仙也是会流泪的。 幼时,她被教导剑修可以流血,但不能流泪。因为眼泪是最没用的东西,它帮不了她任何。 可这一刻,她却不想忍了。 “……还走吗?” 她的音微微有些沙哑。 龙凛看着她,没有回答,而是忽然伸手拉住她,用力的把她拉进了自己的怀中。的双手箍得很紧,紧到甚至让裴姝也感受到了一丝疼痛。 们都没有说话,仿佛在安静的享受着这个拥抱。 “不走了,这一次,便是裴姑娘烦我、赶我,也不走了。”半晌,耳边才响起了男微颤的音,“欠你的债,怕是还一辈子了。” 话落,却听怀里的青衣姑娘忽地笑了一,从的怀中出来。她的眼角似是还带着一丝晶莹,在月『色』下泛着清凉的银光。 可那双温柔眸中却又盛着浅浅的笑意。 她看着,笑着摇了摇头,回:“不够。” “你这债拖了我八十多年,按照间界的算,一辈子怕是太短了一点。”她轻轻哼了一,“起码得多加一些利息才行。” 龙凛也跟着笑了,眉头微挑,下一刻,忽地摊开了自己的手掌:“那裴姑娘看看,这个宝贝当做利息可够?” 裴姝垂眸,便见一颗熟悉的白蛋忽地出现在了男的手中。 她霎时怔住。 “八十多年确实太长了一些,本来龙某早该能来还债的,只可惜遇上了这么一个小东西,这才耽搁了一些日子。长得实在是太慢了一些。” 龙凛边说着,边轻点了点那颗白蛋。 魔尊申屠凛杀孽无数。 无论自己曾受什么样的苦难屈辱,那些做的罪孽却不会消失。杀很多,有坏,也有无辜。 佛说苦海无边,回头是岸;放下屠刀,可立地成佛。 可伤害的不是佛,所以的罪孽能不能得到宽恕,自己不能决定,佛也不能决定。有资格决定的是那些因而死的无辜。 想获得原谅,便须得还了那些债。 所以以身化作龙脉,是魔尊申屠凛不得不走的一条路。这条路可能是死路,也可能是唯一的生路。 而如今,赌对了。 魔尊申屠凛走了,清水河畔,干干净净的龙凛回来了。 种什么因得什么果。 曾杀,也曾救。而如今,杀孽已清算完,剩下的便是自己挣来的功德了。 为感谢那舍己救世的黑龙,间界修建了数不清的龙庙。哪怕八十多年去,当初目睹黑龙化身龙脉的也一个接一个离开,可有关黑龙的传说却是流传了下来。 曾经,龙只是一个象征,可因为黑龙,龙却真的成了。 龙庙香火不断,也是受了如此多的香火,才能慢慢化形,也才能出来见她。 风曾是,地也曾是,河边的青草,山林里的树木……皆曾是。看着她踏遍山川江湖,看着她一走了天涯,能看着她,陪伴着她,可这一切终归不够。 哪怕是,也有贪念。 还想亲手碰触她。 只是小豆芽与的情况却有些不一样。 们一个是龙,一个是凤,世界既然完整了,那龙凤自然缺一不可。间界有龙庙的地方,自然有凤庙。 但是凤凰的习与龙不同。 小豆芽当日以身补天,有无上功德,自可□□重生,涅盘归来。所以……嗯,变成了一颗蛋。 那小团子本还就是个小孩子,新生归来,变成一颗蛋也不让意外。 “……我想可能太娇气一点,所以才迟迟不破壳。”男认真的,墨深的眸子略有些嫌弃的看了一眼那颗白蛋。说到这儿,微微顿了顿,又看向了面前的青衣姑娘。 黑眸中染上了点点笑意,深深地凝视着裴姝,轻:“裴姑娘也知那小胖子是个贪心的,还小气,这有爹爹还不够,非还得找到娘亲不可。否则,定是闹的。裴姑娘,你说可对?” 白蛋却像是听懂了的话似的,在的手心跳动了下,似是不满。圆滚滚的身子在男的掌心晃啊晃,好几次蛋身都朝裴姝那边倾斜了去,可不知怎么了,每一次又都跳了回来。 像是干了坏,不敢回去见长的熊孩子。 眼见着白蛋转着圆滚滚的身子,左摇摇右晃晃,看上去像是纠结极了。然后一不小心,便转出了男的掌心,朝着地上摔了去—— 可在最后一刻,一双纤白的手稳稳地接住了。 白蛋本能地用光溜溜的蛋身蹭了蹭那细嫩的掌心,片刻,不知想到了什么,蛋身僵住,又不敢动了。 “不对。”裴姝轻笑了一,轻轻抚了抚白蛋。白蛋似是感受到了她的温柔,试探的又蹭了蹭,见裴姝未生气,果然便贪心了一些,光蹭着手心还不够,用力一跳,竟是跳进了裴姝的怀里。 然后怎么也不愿意出来了。 果真像是个特会得寸进尺的孩子似的。 裴姝伸手按住了欢喜的在她怀里打着滚的白蛋,笑:“我们孩子那可不贪心,也不小气,当然也不胖,只是长得好而已。” 此话一出,那白蛋便兴奋的又开始打着旋儿,别提多高兴了,腻在裴姝的怀里不想出来。 只是高兴着呢,一双大手却抓住,然后把带离了那个温暖的怀抱。 “哼,不小气,”那白衣公子制住了还想跳回去的白蛋,轻哼了一,“是我小气。”这般说着,看着的却是裴姝。 “所以裴姑娘,你可得好好哄哄我才行。” 不知何时,圆月升空,繁星也已挂满了天空。 裴姝看着面前的那一一蛋,唇角轻轻勾了起来,半晌,轻轻应了一—— “好。” ** 龙凛如今已成龙,如今这天地间也也没有不能去的地方了。裴姝是天地间第一个仙,仙界因她而生,自然也是想去哪儿便去哪儿。 至于小豆芽…… 嗯,虽然还是颗蛋,但胜在好携带,倒是也能跟着走。 据龙凛说,一恢复意识,便见着了身边的白蛋。后来,受了间香火,的身体也一点点重建,一甲子后,便已经能够自如活动了。 只是那白蛋却离不了,六十年去,还是一颗蛋,只是比最初大了一些。 不但如此,白蛋还不能离开们重新诞生的仙泉。 当年们先后离去,只留下了裴姝一。若是如今,只一回去,她虽会开心,却到底不美满。 为了让白蛋能够早点离开仙泉,龙凛便以自己的力温养,也助一臂力。 好在,们如今终于团聚了。 只是到底有些遗憾,们次一起回到了青云观,只是这一次,也没了那个鲜活灵动倔强的小士了。 “她是寿终寝的,这一生,她得很好。” 避开了观里其,裴姝与龙凛一蛋隐了身,来到了灵堂。 此刻也是深夜,灵堂里守夜的是个小士,此刻已经快睡着了,却又强忍着,脑袋一点一点的。 见此,裴姝轻轻一扬,那小士便轻轻倒在了垫子上,闭眼睡了去。 她安抚的拍了拍怀里的白蛋,像是在安慰。 白蛋动了动,须臾,从裴姝的怀里跳了出来,落在了地上,蛋尖朝一旁的香点了点。 裴姝还未动,一旁龙凛已经抽出了束香,点燃,然后带着白蛋一起『插』在了灵牌前。 们都没有打开棺材,去看躺在里面的。 死如灯灭,们这一世的缘便已经结束了。 上完香后,白蛋想跳回裴姝的怀里,但那白衣公子却是抢先一步,伸手抓住了,把放进了自己的怀里。 白蛋动了动,却是没挣脱,最后,只能用坚硬的蛋尖气愤地撞了撞男的胸膛。 凤凰蛋虽然坚硬,可成年龙族的身体却更硬。 白蛋没把撞疼,反倒是把自己磕着了。最终,像是放弃了一般,终是瘫在了男的怀里,不动了。 裴姝自是瞧见了这一幕,只是眉头轻轻挑了挑,却是没有动手帮忙。见此,某很是满意,按着怀里的白蛋,自然的走到了青衣姑娘的身边。 烛火下,地上,那身影交织在了一起。 们没有去与谢无『药』告别,当然,也无需告别。与族不同,在们漫长的生中,终会有见的那一日。 仙界虽已生成,可却都没有提起,而是不约而同地说了一个地方——玲珑山,桃源国。 青云观是们初识地,桃源国便是们识心处。 “这么多年去,也不知龙皎皎们如何了?”龙凛偏头看了看一旁的青衣姑娘,眸里像是闪着光,“裴姑娘,我们一起去看看故可好?” 清水河畔,一长长的龙啸起。 下一刻,那白衣公子眨眼间便化成了一条黑龙——那黑龙很是巨大,身上黑『色』的鳞片闪闪发亮,像是这世间最美的宝石。 片刻,黑龙在裴姝的面前低下了身子。 ——在邀请她。 第112章 第112章阿姝给点银子吧…… 与人不同, 虽过去了几十,玲珑山与曾经也并无什么不同,只山下七彩村变化极大。八十多前, 七彩村不过一个快要消失小村子, 如今竟已经成了一个风景如画小镇了。 裴姝与龙凛两人方到,便遇上了集市, 人声鼎沸,好不热闹。 “卖包子了,好吃七彩包啊!三文钱一个,五文钱两个咯!” “糖葫芦糖葫芦,两文钱一串糖葫芦哦!鲜山楂子, 又甜又脆哦!” 往日寂静冷清七彩村此时已经大变了样,曾经那破旧房屋早已没了, 换成了一座座青砖瓦房。 非但如此, 还出了好几条长长街道,街道两处站满了买东西小贩。 有玩,有吃,有用……衣食住, 样样皆有。 虽比不得县城府城繁华, 却别有一番小镇风味, 烟火气极浓。 “卖山神香囊咯!这位姑娘, 公子,买两个山神香囊吧。这我们山神镇特产, 很灵。只要有情人挂上这香囊,必会终成眷属,白头到老。” “公子,您要看看?” 因为变化实在太大了, 两人一时之间竟都怔愣了一瞬。 正这时,一旁一个小贩迎了上来说,他货架上摆满了一个个精致香囊。裴姝来正观察周围,并未注,却突然发现身边人不何时已经停了下来。 她转头,便见龙凛正站在那放满了香囊货架前,正仔细端详。 “山神香囊?”男人淡声问道。 小贩忙热情解释道:“公子生得丰神俊朗,姑娘长得国『色』天香、花容月貌,二位一看便外地人,自不我们这山神香囊。这我们山神镇才有,传说只要有情人只要佩戴上香囊,便会受到山神保佑。” 说,小贩骄傲抬下巴道:“每都有不少外地人专门跑到我们山神镇来,就为了买这山神香囊,如今各若成婚,人必得佩上这香囊才算圆满。这香囊受过山神庙香火,灵了!” “你说你们这山神镇?”不等龙凛口,裴姝便率先挑眉,疑『惑』地问道,“我怎么记得这应该七彩村才对,如何变成了山神镇呢?” 小贩一听,便笑了,眉目间全自豪与虔诚,回道:“姑娘说得也没错,我们山神镇前身确实七彩村,那都几十前事了。自从有了山神大人庇佑,我们就诸事顺遂,百姓安居乐业,所以才慢慢从一个小山村变成了一个镇子。” “这一切,都因为有了山神大人。为了感谢山神大人恩德,便改名成了山神镇。” “你说你们这有山神?”裴姝心中微微一动,“山神有过显灵?” “那当然有了!”小贩立刻笃定回道,“我『奶』『奶』小时候便被山神大人救过。她当进山采『药』,不小心遇上了野兽,若不山神大人相助,她如何能全须全尾回来?” 小贩明显很信服那个山神,说了自『奶』『奶』事后,又说了好些山神大人做好事,说起来又骄傲又尊敬,话间全虔诚。 仙界虽成,要成神成仙却不那般容易事。 便在修仙界,也要修潜心修炼,至少得数百才会有所成就。但修炼这一条路实在太难走,每晋升一级,便得受天雷。 而人间界灵气不足,自难了,要成仙,修炼一途怕走不通,非得有大功德不。 如她,亦如龙凛与小豆芽。 裴姝并未在这感受到仙气,那小贩口中所说山神自然也便不仙了。听他解释,那山神倒像……龙皎皎。 思及此,裴姝忍不住勾了勾唇,笑道:“看来我们这位故人过得还不错。” 却没有听到人回她,就连白蛋也不何时离了她怀。 裴姝偏头,便见那白衣公子腰间布兜装一颗品相极好白蛋,而他自己此刻正低头,专心挑选那货架上各『色』香囊。 “怎么卖?” 他挑很仔细,好一会儿才从那一堆香囊挑出了两个红『色』香囊,上面绣一对鸳鸯,一看头便极好。 眼看一单生要做成了,小贩脸上满笑,心回道:“公子果然好眼光,这对鸳鸯香囊乃最好绣娘绣,不仅绣艺高超,且这位绣娘我们山神镇出了名福全之人。去方成亲,今便生了一对龙凤胎,与其相公感情极好,日子过得好了。” 小贩边说,边悄悄观察那白衣公子表情。 说起来这一对儿他有史以来见到最好看了,两人皆仙姿玉貌,走在一起时,郎才女貌,养眼极了。 小贩也读过两书,看到这两人时,脑子便冒出了一个词——天作之合。 反正以他多经验来看,这两位绝对一对儿。 果然,他话音未落,便见那白衣公子唇都翘了起来。 一看便极高兴。 “你只说怎么卖吧。” 小贩听那公子淡声说。 语气很淡,仿佛并不为方才他说那些话所动,眉宇间明已经染上了笑,那张隽秀至极脸上比方才不柔和了多少。 小贩心道,这公子别看玉树临风、高雅矜贵,竟也个害羞。 他心笑了一声,面上倒正经回道:“公子若要,二两银子便,这价格已极便宜了。” “做工还算细致,确实不算贵。”龙凛说,手头拿起了那对香囊,却没有掏钱,而看向了裴姝,然后,朝人伸出了自己手。 裴姝看伸在她面前手,秀眉微微一挑。 便见那白衣男人极其自然道:“我没有银子。” 裴姝还未说话,小贩便笑了起来道:“两位感情果真极好,实在让人羡慕。公子,姑娘,你们真好福气啊。” “确实好福气。”龙凛唇边溢出了一丝浅笑,味深长回了一句,一双眸子却一直盯裴姝看。 而那伸出去手也一直没有收回去。 周围熙熙攘攘,明明身处闹市,那墨深眼中却只放下了一个人。 “阿姝,给点银子吧。我刚出来,身无文。” 须臾,他含笑说道,明明生得高大,此时看上去却颇有些怜之态。 他没有再唤她裴姑娘,而唤了她名字。 裴姝瞧面前男人,半晌,终应了一声,“好。” 说,便解下了自己腰间荷包,掏出了二两银子给了小贩。见此,那白衣公子面上笑加浓了一些。 两人顺人流,慢慢出了集市,到了居民区。 只这已经再也找不到当初半点痕迹了。 一切都那么欣欣向荣,便变了,也好。 一直走到了道路尽头,两人才停了下来。 从这走过去,便能进入玲珑山了。 “这只香囊便送予……”此时,天『色』慢慢暗下,周围早已没了人。龙凛拿起其中一只香囊正要递给裴姝,这时,腰间布兜却晃动了起来。 下一刻,一颗白蛋从面跳了出来,白白蛋身倏地砸在了那只香囊上。 也不它用了什么法子,香囊刚挨蛋身,不过眨眼间便不见了。然后白蛋在地上跳了一下,下一瞬,地上竟出现了三个字—— “我也要。” 做完这一切,白蛋才晃了晃蛋身,心安理得跳回了布兜。 被抢了东西男人眉头狠狠地跳了跳,似有青筋在跳动。 “……他还小。” 夕阳下,身青衣漂亮姑娘强忍笑,“龙公子心,我收到了。” 龙凛抬眸,看裴姝脸上未散笑,面『色』似有些发黑。 片刻,他忽然解下了腰间布兜,然后……随手一扔!方才那嚣张白蛋连带自己临时小窝便咻得一下飞了出去,飞得很远很远,飞进了玲珑山。 最后也不掉到了哪去。 小豆芽虽然已成了凤神,到底还只一颗蛋。就算破壳了,也还个未成,哪某人对手? 龙凛动作猝不及防,等白蛋反应过来时,他已经落进了脏兮兮山地。 “我,他能一个人待一会儿。” 白衣公子面『色』重恢复了淡然,随收回了自己手,仿佛方才做出那粗暴为人不他似。 橘红『色』阳光下,那隽秀面容上甚至还带了一丝笑,轻声道:“你不用担心,他凤神,这般大了,该出去见见世面了。” 裴姝:“……” “裴姑娘,”没等裴姝口,白衣公子面上笑忽然散了,便连声音仿佛都低落了下去,“我香囊没了。” 他看她,那双黑深眸子带上了一丝委屈,像在寻求安慰。 “那便再买一个吧。” “我只要那一个,裴姑娘,你有法子?” 不何时起,他们已靠得极近,近到能清晰感受到彼此呼吸,闻到对方身上气息。风吹了起来,草木摇摆了起来。 忽地,一阵花香袭来。 竟路边野花,不什么时候,全都了。黄『色』,红『色』,白『色』……五颜六『色』花朵们,连成了一片花海。 而在那花海间,还时不时有彩『色』蝴蝶飞舞。 那一瞬,裴姝终究还不免俗,成了个被美『色』所『惑』大俗人。 便成了仙,她到底也不过个六根不净仙。 “那便,”她微微垫脚,柔软唇擦白衣公子脸颊轻轻划过,轻笑道,“把我赔给公子,好?” 这一次,他按住了她腰。 第113章 第113章凛荣幸之至 “——凛, 荣幸之至。” 这一回,他让她撩拨之后便离去,是按住她的腰, 垂头, 终于含住那抹鲜红。她,闭上眼睛。 直到那颗被扔出去的白蛋愤怒的蹦回。 白白的蛋身上竟然冒出熊熊火焰, 一便知气得狠,瞧着眼这一幕,白蛋身上的火焰更加旺。 他一头朝那白衣公子撞去,眼见着那烧得极旺的火焰便要烧着那身白衣,一只纤细白皙的手抓住他。 白蛋顿时急, 赶快熄身上的火苗,唯恐伤着裴姝, 差待遇不要太明显。 在白蛋出现的那一刻, 两人便已经退开去。白蛋见此,见缝『插』针,立刻蹦到两人中,硬生生『插』在中。 反正他不管, 他也是这个家的一份子, 必须有他一个位置! “小孩子真麻烦。” 好在这一次某人方尝到一点甜头, 心情尚好, 便有把那碍眼的熊孩子扔出去。只是着那白蛋的目光也称不上友好,带着些嫌弃。 白蛋虽然还是颗蛋, 但敏锐,一听这话还得? 他非但有离开,甚至蹦的一下,竟是跳裴姝的怀里, 嚣张极。明明是颗蛋,但却似乎能从那白白圆圆的蛋身上出他的得意。 龙凛微微眯眯眼,这一次却是有如往常一般,片刻,他竟是淡定的开视线,仿佛并未受到这挑衅。 他只是轻咳一,目光在裴姝含的双眸上微微顿一瞬。 白蛋在裴姝的手上转一圈,像是疑『惑』。 然他却不知,在那长长的交缠的青白衣袖,那一大一小的两只手早已经握在一起。 十指扣,亲密无。 这一龙一蛋之的机锋,裴姝并未去管,甚至觉得颇有趣,饶有兴趣的着这俩。 半晌她才慢悠悠的道:“好,时辰不早,我们山吧。” 如今他们虽是神仙,不知怎的,竟更喜欢步行,非使用仙术。说也是,曾经拼尽全力想要成仙得道,等到真的走到这一步,却又想像个普通人一般生活。 两人一蛋正要朝山里走,这时,却听见一阵哀乐。 是有人去世。 “孟老大夫去世!” 下一瞬,一阵哭嚎从镇子里传。 裴姝微微一怔,心中若有所感,她朝玲珑山去,便见山的风不知时变大,吹得花草树木摇摇晃晃。 天上也起乌云,须臾,雨落下。 天空中,似乎有一条长长的黑影在上面一闪过。 普通人或许只以为是己的眼花,或者是云朵的形状。在裴姝的眼中,却得分明。那条长长的黑影,不是什么云朵,是一条巨大的黑蛟。 那黑蛟从天上一飞过,朝着镇子里飞去,然后,落在那哀乐处。 见此,她轻轻叹口气,沉道:“今日不适合山,我们回山神镇吧。”说到这,她微微顿一下,才道,“也去那山神庙吧。” 龙凛嗯一,衣袖下的手握得更紧一些。 感受到掌心传的温暖,裴姝眉方才拧起的疙瘩霎时散开。 这位去世的孟老大夫在山神镇望极高,他去世的消息一传出,孟家便已经围不少人,大家面上甚至都带着悲戚『色』。 这位孟老大夫也是个老寿星,年龄甚至比陶初一还大一些,今年已经百岁出头。 他很早就开始行医,算起已经有□□十年。他医术极好,又心地善良,这些年,不知救治多少人,积攒下多少功德。 人终是逃不过生老病死的,名医难求,孟老大夫的名早已传出山神镇,甚至传到京都,乃是有名的神医。 多年,皇帝甚至还欲征召他去太医院,孟老大夫志不在此,拒绝。 无论他名望多高,医术多强,他这一生都有离开过山神镇,或者该说是玲珑山下的七彩村。 孟老大夫便是曾经的七彩村人。 他这一生行医济世,并未成婚,无妻无子,只有一个亲弟弟,便是山神镇上颇为富裕的孟员外。 只惜孟员外早在多年便逝世,因此,孟老大夫的身后事,是他的侄和弟子们处理的。 “据说孟老大夫曾有一心上人,惜有缘无份,有情人并未成为眷属。”有人叹息道,“孟老的心上人在玲珑山失踪,多年都有消息。孟老重情重义,痴情不悔,便终生未娶。” “你这话是听人胡说的吧?我家与孟员外家交好,是听说,孟老之所以一生未娶妻生子,不过是因为他醉心医术,红尘俗事不感兴趣罢。” “谁说是胡说的!这就是孟老亲口说的!” “什么亲口说的?分明是你胡编『乱』扯!” 说着说着,这两人竟是吵起。 这时,裴姝与龙凛两人已然隐去身形,入孟家。孟老大夫虽然救人无数,医术高明,但是他多数时甚至是免费行医,所以家资并不丰厚,甚至比他弟弟家还算得上是穷。 孟家不大,也就一处两的院子。 这院子还是孟员外在时,硬要给家兄长的,也是他硬拉着不愿离开木屋的孟老住的。彼时,孟老已经八十多岁,一个人住在山下的小木屋里,也不要人伺候。 只是他年岁已大,便是身体保养得好,到底也不是年轻时。孟员外担心兄长照顾不好己,硬是以命『逼』,这才把孟老接过。 裴姝两人一走去,便见堂屋中央已经放一口棺材。 只是让人奇怪的是,这棺材不是木头做的,是一口玉石棺,倒是不符合孟老的行事风格。他一生节俭,吃穿用度并不在意,心『性』豁达,更说是这身后事。 孟家人却解释说,这是孟老临走的意思,这棺材是他很多年就备好的。 一眼去,便能见到那玉石棺材里躺着的老人。 他虽已是百岁高龄,但是保养得宜,竟是鹤发童颜。面容安详,一便知走得平稳,生并有受什么苦。 有不少人排着队,欲要上香。 孟家人忙着招呼往的客人,所以虽是灵堂,倒是不显得冷清寂静。 只是谁也有发现,那口玉石棺材旁边站着一个穿着红衣的姑娘。她低着头,深深地凝视着棺材里的人,面上上去还算是平静。 那双眼睛却早已红。 感受到身后传的气息,红衣女子顿顿,才转过身,向多年不见的故人,道:“你们啦!” 语气熟稔,仿佛不是八十多年未见。 这红衣女子正是当年桃源国的国主龙皎皎。 她的面容并未改变,一切都与往日甚分,依旧是那条活泼开朗的小蛟龙。 “是啊,我们你。”裴姝回道。 龙皎皎道:“我就想着,这算算时,你们也该。”说着,她俏皮的眨眨眼,有点得意的补充道,“裴姝,你这么厉害,有有发现我有什么不一?我告诉你们哦,我现在也有庙宇信徒!” “山神镇便是曾经的七彩村,山神镇名字的源正是因为我!” 她滔滔不绝的说起,骄傲的道,“用不多久,我就能成仙!” 当年那被『逼』出,被威胁着当的“山神”,如今却已经成为真正的山神。当桃源国封印解除,成为器灵的龙皎皎并未带着一众小妖离开,是选择留下。 一是安家,二便是恕罪。 当初她的所作所为虽不是愿,她到底算不得无辜,七彩村差点灭亡一事,她也要负很大的责任。于是,龙皎皎留在玲珑山。 这么多年,她虽是个假山神,后,却真正做到一个山神的职责。 人口凋零的七彩村在此调养生息,在龙皎皎暗地里的帮助下,重新恢复生机,并变得越越壮大,最终成为如今欣欣向荣的山神镇。 功过抵后,剩下的便成功德。 龙皎皎身上早已妖气,身上灵气浓郁,几乎要化为仙气。 她如今虽还未成神,但却已经有神『性』,也真正的与玲珑山有更深的联系。若是她能保持初心,待她功德圆满后,然便能成为玲珑山名副其的山神。 这是极大的好事。 三界生灵,尤其是修者和妖族,最终的追求都是得道成仙。如今,龙皎皎距离成仙,已经只有一步之遥。 “待我送走我这宠物,我便带你们去我现在的山神庙,气派!”她脸上满是容,语气轻快,仿佛并未有半点伤心。 裴姝两人她一眼,轻轻应一好。 他们二人异口同,明明有方,却仿佛默契天成。 龙皎皎顿顿,目光在面并肩站的男女身上停顿许久,开口时,音似是带一丝哑意,面上却还挂着道:“说起,我这宠物也是个好命之人。他活到一百零六岁,在凡人当中是超级长寿。且,你们,他死,送他的人多,这么,我的眼光果然是好!” 不错,这位孟老大夫便是孟柯。 孟柯临走嘱咐,葬礼无需大办。 按照他的遗愿,只在家中停一夜,第二天,孟家人便抬着他去他的埋骨之地。 埋骨之地,也是孟柯己选的。 是一个很安静偏僻的地方,孟家人虽有些疑虑,想到这是长辈临终的遗愿,终究还是有擅更改。 只是墓地修建到底还是有如孟柯的愿,孟家子弟都是个孝顺的,然不愿意慢待家叔祖。 因此墓地虽然偏僻,却修建的很好。 此时,墓地周围已经安静下。 安葬好后,孟家人便陆续离去,不打扰叔祖的安宁。 裴姝几人便有隐身。 她与龙凛站在后面,龙皎皎站在墓碑面,着那墓碑上的字,着那个名字。这一夜,她说很多很多话,嘴似乎就有停过。 此刻,她却安静下,在那玉棺落下时,便也有说过一个字。 不知过去多久,龙皎皎忽然开口,道,“他虽然早已经不记得我这个主人,但谁让我是个好主人呢,他死,我然是要送他一程的。” 当年,龙皎皎把孟柯送回,只是抹去他关于她的记忆,让他重新回归人,当做他们从未遇过。 只是,有时候放下是一件太难的事。 他们身处在红尘之中,又怎么能真正的做到无情无欲、无牵无挂呢? 这些年,龙皎皎确未出现在孟柯面,孟柯也有想起曾经在玲珑山里救下他的那条小黑蛇。 一切仿佛恢复如初。 她还在,他未曾离开。 便是不去见,有关他的消息也会传她这个山神耳中。 八十多年,于她说本该是眨眼之的,原并不是。 如今他终于要离开。 “所以送完这一程,我便会……忘他吧。”龙皎皎垂眸,音低得像是呢喃。 孟柯是人,他这一世已经过去。他今生心善积德,做无数好事,想必,下辈子定能投个好胎。 于她,这辈子他不记得,下辈子,然更不能记得。 她,将要成为山神,将享有漫长的寿命,当年的那些事,只会成为她漫长一生中的『插』曲罢。 为什么……她的心有些疼呢? “……你们说,他死后,会想起我吗?” “不曾忘记,又想起?”就在龙皎皎以为无人能回答时,那白衣公子忽然出。龙皎皎倏然一怔,下一刻,便听男人淡道,“你若是想知道答案,便己去问吧。” 话落,便见那墓碑上忽然发出一道耀眼的光芒。 第114章 第114章一家三口属他最丑…… “——孟柯?!” 光芒散去, 一个熟悉人影出现了墓前。只是再也不是不久之前百岁老人,而是变成了很多年前那个鲜活青年。 有那么一瞬间,龙皎皎以自己眼前皆是幻觉。 孟柯不是经寿终寝离开人世了吗?现又是个么情况?她明看着他一点点变老, 怎么一眨眼, 仿佛回到了几十年前。 龙皎皎怔怔看着面前人,一时之间竟是无法反应。 而她怔愣时候, 孟柯经走到了她面前,他脸上带着她熟悉笑容,轻声回道:“是我,皎皎,我回来了。” “你没死?”龙皎皎双手颤抖, 便连声音也哑了许多。 孟柯目光温柔看着她,闻言, 却是缓缓摇了头:“不, 我经死了。一个人类能够活到一百多岁,经是世所罕见了。” 龙皎皎紧紧地盯着他看,眼睛眨也不眨。 孟柯若是死了,那现又是怎么回? “你都经要成神了, 难道连这也看不透吗?”这时, 旁边传来了裴姝声音。龙皎皎忙转头看去, 却见裴姝面上带着淡笑, 与那衣公子并肩而站。 “孟大夫一生行医济世,这是功德。”须臾, 裴姝如是道,“便如你这么多年以来,守护玲珑山,守护七彩村一般。” 龙皎皎眼睛倏然瞪大了, 那一刻,眼里终于出现了狂喜。 她忙看向含笑看着她孟柯,声音微颤道:“所以,你……成仙了吗?”眼泪却是早不知何时经流了下来。 孟柯抬手轻轻她擦了擦脸上泪,依然摇头。 见此,龙皎皎目光霎时黯淡了下去。 眼见着心重重沉了下去,却听孟柯道:“虽未成仙,却可以留下来了。” 他瞧着她,忽然唤了一声,“人。” 不等龙皎皎反应,他经垂头,深深地与之对视,笑问道:“你能允许我留你身边吗?” 声音里虽含着笑意,可他眼神却是无比认真。 虽然龙皎皎一直说着孟柯是她宠,孟柯也认了。两人名义上是人与宠关系,可其实人二字,孟柯很少叫过。 他多数时候是以下犯上,喜欢直接唤她名字。 不知甚,这一刻,对上孟柯目光,龙皎皎眼泪停止了,可是脸上温度却不知何时上来了。皙脸蛋染上了红,竟是难得害羞。 她心头一颤,有些无所适从别开了视线,有点结巴道:“不对,我……我明明抹除了你记忆。你怎么……” “因不曾忘记啊。” 没等她说完,孟柯经叹息似说出了这句,他伸手轻轻『摸』了魔她脸,“龙皎皎,你真狠心。” 龙皎皎慌忙别开头,想要去找裴姝,却发现不知何时,这里竟只剩下了她与孟柯两个。 裴姝与龙凛早不见了。 意识到这一点,自信骄傲山神大人,此刻心脏竟是怦怦直跳,速度极快,有那么一刻,竟是想要跳出来一般。 她忙捂住自己心口,本能地想要后退,然后还没来得及动,一只手却揽住了她腰。 她猝不及防之下,倒进了男人温暖怀抱。 曾经坐拥后宫三千佳丽,因未成年,至今还是个小蛟龙桃源国国脸『色』通红一片,眼神慌『乱』无措,一时间,竟是忘记挣脱了。 “龙皎皎,”那人箍着她腰手力道很大,便连声音似乎也带了一些咬牙切齿,“这一次,该是我做了。” 当年桃源国破,龙皎皎把孟柯送回了七彩村,并且抹除了他记忆。他们虽有一段缘,终究不过只是彼此人生路上一小段『插』曲罢了。 人妖殊途,从一开始,他们就没有一辈子。 她一辈子太长,而他一生却太过短暂。 所以孟柯忘记是最。 她虽然不是裴姝对手,是修人间界却经是顶尖了,这样一个消除记忆小法术,按理是不可能失效。 那些回到七彩村村民们,便是最证明。 可人定胜天,她终究是低估了一个人意志。 孟柯没有忘记。 或者说,最开始,他记忆却是如龙皎皎意愿封印了。可那记忆终究是他,何况他还是个大夫,能敏锐察觉到自己不对。 他仿佛丢失了一段很重要记忆。 回到七彩村第一天,孟柯便有了如此想法。 他医术不错,又能潜心钻研,无人知,他甚至还给自己治病。后来,也不知是他『药』起了作用,还是他意志占了上风,总归结局是。 他冲开了记忆封印,一切都想了起来。 玲珑山那条小黑蛇,那个活泼可爱又单纯小妖怪,他们相处每一幕,每个片段都清晰出现了他脑海之。 她一颦一笑,都是那般深刻。 ……他怎么舍得忘记? 可是人妖殊途,便是他不曾忘记,他们之间也是不可能。这一点,不止龙皎皎明,身人类孟柯清楚。 “那你么……” 龙皎皎愣愣看着面前人,脸『色』依旧有点红。 孟柯笑了一声,才道:“既然人妖殊途不可能,那如果我不是人了呢?” 意识到了么,龙皎皎倏然瞪大了圆溜溜眼睛。 他没有告诉任何人他记忆还,包括那个傻乎乎小蛟龙。她自以自己隐藏得很,却是不知,他早便察觉到了她身边。 他知道那小黑蛇看上去大大咧咧,其实最是胆小了。她虽是妖,可其实最心软了,否则,当年也不可能救下他。 不可能因他这只“宠”,失去了自由,人辖制。 既然如此,那这一切,便由他来承担便可。 他不想让她害怕,也不想让她伤心。 既然她不愿意让他记得,那他便不记得了。 他只是个普通人类,遇上小黑蛇之前,甚至不知道这世间还有其他生灵。而他也没有修行天赋,做不了修行之人。 他有,只有一颗想要靠近她心。 于是,他只能选择最笨拙法子。 所以他潜心钻研医术,把一生时间几乎都花了医学上。他苦心钻研,又治病救人,广收徒弟,毫不藏私,把一生所学都传了下去。 一是因他喜欢医术,二是……传说功德加身便有可能飞升成仙。 他只是这人间界最普通一个人,无法修行,他只能用一生去赌这样一个可能『性』。 孟柯不知道自己这样做会不会成功,所以,他只能努力一点,再努力一点,拼尽全力去做这一件。 他努力让自己活得长久一点,这样以来,他能救得人多。 那所获功德也能多吧? 成仙需要多少功德呢? 他这样功利去做这一切,又真能成仙吗? 孟柯不知道,也不愿去想这个问题答案。能否成仙,他做不了。可他若是连尝试也不做,那便绝对不可能成仙。 况且……就算无法成仙,他做了这么多,是不是……是不是也能让他这世间留得久一点? 早做下这个决定时,他便经打定了意。 如果他奢望成真,那他便能再见龙皎皎,若是一切成空,那也没么,反……她心,他早忘了曾经一切。 便是他彻底消失了,心软她可能会伤心一段时间,可她生命那般漫长,而他不过是她人生过客。 便是伤心,那也是一时。 “可是,你没有……” 龙皎皎未说完,两人都知她想说得是么。 孟柯并未成仙,那又何还能留这天地间呢? 龙皎皎虽经拥有了神『性』,可终究不是神,看不出孟柯此时到底是如何一回。 “那便要多些那位贵人了。” 闻言,孟柯却笑了一声,语气里满是谢。 他不是仙,可奢望到底还是成了一半,他元灵能够长久留这天地间。若他初心未改,继续修功德,终有一天,他奢望终会彻底成真。 那位贵人给了他一个无限可能。 “贵人?” 龙皎皎一愣,片刻,想到了裴姝与龙凛。 孟柯道:“是那位龙公子。” 他法子并没有错,可他寿命终究是有限,而他又不是么王侯将相,能够积累功德很多,却终归不够成仙。 他死了,便是真死了。 只是因前生修了如此多功德,他下一世将会前程似锦,美满一生。 可这一切不是他想要。 是龙凛给了他一道神力,助他留了下来。 他将能再人间停留了数百年,以孟柯身份和记忆。 “——龙公子,是个人。” 闻言,龙皎皎跟着点了头,可片刻,不知想到了么,面『色』却是奇怪极了,甚至还一个堂堂准山神还打了个冷颤。 ** “想不到龙公子也是个喜欢管闲人。”是夜,桃源国里,裴姝坐王宫顶上,眨了眨眼,含笑看了旁边人一眼,“前有谢道长,如今又有孟大夫。” 她挑了挑眉,唇边笑意浓,“龙公子这是想要做月老不成?” 耽误人谈情说爱,那可是要遭雷劈。他们如今虽然是神仙,早不怕天雷,可也不想遭人嫌弃。 于是龙皎皎和孟柯互述衷肠时,裴姝两人便识趣离开了。 本来故人相见,该是聚一聚。 可是朋友么时候都能叙旧,又怎么比得上与心上人谈情说爱重要呢? 因此,裴姝与龙凛进了桃源国,等到现,也没有等到那刚成年不久小黑蛟回家。看这情况,怕是去过二人世界了。 因着故地重游,小豆芽可兴奋。 虽然他现还是颗蛋,那也是一颗有理想有追求有朋友蛋。他们虽然当初桃源国并未待多久,可是小豆芽依然凭借自己人生魅力交到了朋友。 桃源国里基本都是妖和半妖,便是里面人类也早见多不怪了。 所以小豆芽再也不用隐身,也不用隐藏自己,便是一颗蛋也可以自由自玩了。是以,刚一到桃源国,蛋便留下两个寂寞老父母,撒欢似跑走了。 没了小豆芽身边闹腾,倒是清静了不少,可也难免有点寂寞。 八十多年过去,桃源国里发展了。 当初一战过后,妖木消灭,如今桃源国倒真如自己名字一般,是一个让人向往世外桃源了。 吃玩,比比皆是,虽没有人间热闹,却是自了一些。 家里小孩不,经成神老父母两个便随便吃了一点。这么多年以来,裴姝早便尝遍了世间美食,所以对于吃食这一类,虽还有兴趣,却是没了曾经浓厚。 倒是对这酒,还一如既往爱得深沉。 桃源国里酒与人间界酒和修仙界灵酒都不一样,别有一番风味。 因此,用过饭后,裴姝便提着一坛子酒与龙凛上了这王宫之顶,享受这难得清静了。 她声音满含笑意,呼出热气还带着清香酒气——她并未用仙力驱除酒力,如此这般,才能享受这酒。 说完之后,裴姝提起身边酒壶,要再饮一口,然而这时,手腕却一只灼热大手拽住了。 那隽秀无双衣公子认真看着她,严肃说道:“我不想当月老。” 裴姝眉头轻挑。 这时,却见龙凛『逼』近了她。 男人握住手腕处然染上了他人温度,他越发拽紧了她。 然后,微微一用力,把裴姝朝着自己拉了过来。 两人目光相对,近咫尺。 “那龙公子想当么?”这般近距离下,青衣姑娘却是面『色』未变,清丽面容上依旧带着淡淡笑意,仿佛并未受到那突如其来强势,只是顺从顺着龙凛力道靠了过去。 却又最后一刹那,停了下来。 浓郁酒香两人之间散发了出来。 他们都成神,这点酒自然是醉不了,可清凉夜里,温度却是陡然上升。 “……裴姑娘,”衣公子忽然叹息般唤了她一声,本来清亮声音此刻像是压抑着么似,带了一丝哑意,“我有点热。” 哪里是有点热,明是热到了极点。 裴姝然清晰从两人交握手受到了那炽热温度。 霎那间,仿佛回到了很多年前。 那时,那衣青年也是如此。 他隽秀脸染上了薄红,浑身热度烫得惊人,呼出气体是几欲要把人融化了一般。那时,他也是这般看着她。 那双黑亮眸子不知何时经染上了绯红与薄雾。 他也这般拉着她,对她说:“裴姑娘,我有点热。” 似是哀求,又像是……撒娇。 彼时,裴姝虽然成名久,可终归也不过是个二十来岁年轻姑娘。虽有无数人爱慕她,可她人生早剑占了,唯一情经历只有与闻人靖之间。 她与闻人靖是同门师兄妹,是青梅竹马未婚夫妻。 闻人靖曾问她,真爱过他吗? 那时,裴姝只觉得可笑,甚至满心悲愤。 她曾以他们之间多年相处,早有了默契和共识,可原来,这一切不过是她自以是罢了。 所以,她不想回答这个愚蠢问题。 裴家与闻人靖虽是世交,虽早有口头婚约,可若是她真对闻人靖无意,这桩婚当然是成不了。 她以闻人靖是知道。 可其实,从一开始,他们之间或许便不适合。 即便没有裴月,她与闻人靖之间怕是也走不到最后。 后来,他们彻底决裂。 那时,裴姝却发现,相比伤心,她心多竟然是失望,以及一切尘埃落定怅惘。 对于她来说,爱从来不是挂嘴上。 而对于闻人靖来说,无论他们之间经历了多少,无论她做了多少,若是不言爱,那便是没有爱。 闻人靖没有错,她亦没有错,只错他们不相配罢了。 来到人间界后,她本以接下来,她将独自走过剩下人生。可她遇到了初一,遇到了小豆芽,也遇到了那个……龙公子。 情不知所起,便连她自己也不知道是么时候对这个神秘莫测衣青年生了其他心思。 无论是万灵仙子,还是裴姝,都不是一个脆弱人。 她曾经失败过,可那又如何? 没人规定,失败过后,便不能重新开始了。 龙凛从未刻意掩饰过自己不对劲,而敏锐如裴姝,又怎么可能看不见这些破绽?怪只怪……阴差阳错。 没有人能『逼』她做么,她愿意与否,从来只有她自己才能决定。 如很多年前,那个俊美衣青年第一次遇到发情期,也如现。 不知何时,男人头上冒出了两只龙角。 与当初似乎没么不同,可似乎又有么不一样了。 第一次,他还是只半龙,动进入了发情期,自是控制不了。可这第二次…… “龙公子,你经成神了。” 她轻笑了一声。 “神难道便是无所不能吗?”他偏头看着她,眸『色』越发深了,面上依然带着点点绯红,“裴姑娘,我不想当月老。我想——” “当一个人。” 一个会七情六欲所控制人,一个有着喜怒哀乐人,一个有这牵挂人,一个想要快乐人。 他低头,龙角裴姝额头上轻轻蹭了蹭。 “裴姑娘,你呢?” 裴姝没有立刻回答他问题,而是含笑轻轻捏了捏那两只嫩嫩龙角,面前男人呼吸再次加重时,抬头吻了上面。 她问他:“龙公子,你还热吗?” “……热,很热。” 清凉夜『色』,男人微哑声音似乎朦胧了许多。不知何时,那一青一两道身影交织了一起。 一阵幽风吹来,再看时,宫殿顶上然空无一人。 “龙公子还未看过我仙府,不如,前去看看如何?”只有一道低哑女音夜风留下了点点痕迹。那声音里含着淡淡笑意,“看这时间,孩子许是快回来了。” 不等她音落,便听一道轻咳,那衣公子经拉着她快速地离开了这里。 而两人刚走不久,一颗蛋便跳了上来。 圆乎乎生生蛋顶上蹦了又蹦,东点点西点点,像是找人。可看遍了四周,却是连个人影也没瞧见。 可他明明这里受到了他们气息啊? 所以人去了哪里呢? 蛋找了很久,都没有找到老父母,蛋身上不知何时竟然经冒起了火来,看上去像是生气了!最终泄气从顶上跳了下来,咚得一下落了地上。 咚咚咚! 他用力极大,这一下,只听清脆破裂声传来,蛋霎时愣了原地。 下一刻,蛋壳上出现了数道裂痕。 蛋动也不敢动了。 只听咔嚓咔嚓声音响起,也不知过去了多久,蛋壳完全破裂了,然后一只只有巴掌大小……秃『毛』鸟从里面爬了出来。 秃『毛』鸟有些愣愣,刚从蛋壳里爬出来,便听见一阵脚步声。 他一转头,便见龙皎皎与孟柯走了过来,见到这一幕,龙皎皎眨了眨眼,问道:“小豆芽?” 听到熟悉名字,秃『毛』鸟本能地点了点头。 却不想,下一瞬,便见龙皎皎大呼小叫了起来,一把提起了秃『毛』鸟,超级惊讶叫道:“几十年没见,你怎么秃啦!” 音一落,那小小秃『毛』鸟便霎时僵住了。 他抬起自己小爪子,『摸』了『摸』自己鸟头,光溜溜……没有『毛』…… “你不是凤凰吗?原来凤凰长这样啊,这……有点丑诶!”直言直语黑蛟从来不知委婉何,此一出,秃『毛』鸟仿佛受了睛天霹雳! “你还不知道自己长啥样吧?”龙皎皎边说着,边幻化出了一面镜子,放了小豆芽面前道,“你看看,小豆芽,你是不是太挑食了?我觉得你有点营养不良。” 她说得太快了,也做得太快了,一旁孟柯想要阻止她都来不及。 而她提溜手上小鸟看向了面前镜子,只见里面出现了一只全身红通通,只稀稀拉拉长着几根『毛』,又瘦又小秃『毛』鸟。 只一眼,从来最臭美小豆芽立刻怔住了! 他『毛』呢? 他那么大翅膀呢??? 么都没有了? 他完全忘记了自己才刚出生实,只知道了一个实,那就是,天地间最最最最漂亮小豆芽变丑了! 思及此,小鸟嘴一瘪,下一瞬,哇一声哭了! 然后,肉乎乎小翅膀猛地一扇。 龙皎皎猝不及防,便见那只小秃『毛』鸟竟是尖叫一声挣脱了她手,飞走了…… 呜呜呜呜他变丑了,想到裴姝和龙凛,两人一个美一个俊,只有他全家最丑,一思及此,小豆芽别提多伤心了。 他现这么丑,他们肯定不会喜欢他了! 他没脸见人了! 想到此,小秃『毛』鸟『摸』着小眼睛里渗出泪,小翅膀扇得越快了,没一会,竟然就飞得不见了。 龙皎皎没想到小豆芽反应这么大,差点小凤凰扇出劲风吹倒。 孟柯及时扶住了她。 她心有余悸『摸』了『摸』自己怦怦直跳胸口,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小豆芽这是……离家出走了?” 孟柯顿了顿,叹着气点了点头。 龙皎皎却是不解,问道:“他怎么了?发生么了,他要离家出走?破壳了,不是吗?” 破壳确实是,可是对于爱美豆芽大人来说,变丑是最最最可怕情了。 他不能接受自己这个丑陋样子! 不能接受,一家三口,属他最丑…… 第115章 第115章还想认别人做爹吗…… 人间界, 京都。 当年龙脉被毁,身为龙脉心的京都遭受的损失是最大的。不仅是民居,便连皇宫都坍塌, 打眼望去, 便只是一片废墟,不知多少人。 皇室血脉几乎全部于齐仙儿之手, 如此到皇族的“龙气”,才能助彻底吞下龙脉。在一番祸害之后,待到龙脉重建,世间恢复平静,皇族已只剩下一个流落人间的公主。 后来, 公主登基,成为第一个女皇。 也是位女皇, 以天子的名义下令, 令各地修建龙神与凤神庙,如此龙凛与小豆芽才能在么短的时间恢复意识。 人皇的支持,百姓的供奉,如此才让他们能成真的神。 当然, 一切都是相辅相成的。 龙凤二神因人族而生, 人族因供奉龙凤二神亦到神的庇护。 如今, 八十多年过去, 曾经废弃的京都早已焕然一新。不仅重新恢复曾经的荣华,甚至越发繁荣。 裴姝与龙凛两人并未特地隐己的身形, 而是像是普通的人族一般走在京都的街道之上。 京都比之山神镇热闹不知多少。 八十多年来,裴姝去过人间界很多地,却只有一处,再也有踏足。如今, 时隔么多年,终于再次踩在京都的大地上。 “也不知小豆芽去哪里。”裴姝抬眸看看街道上卖糖葫芦的小贩,想想,便走到小贩前买两串糖葫芦,想着找到小豆芽,便用糖葫芦哄一哄。 对于人族来说,活八十多年,早已成垂暮老人。 可小豆芽当初以身补天时,也不过是个几岁的小孩子,些年来更是在沉睡当,也才恢复意识不久,所以算起来些年的时光在他的身上是停滞的。 况且凤凰的幼年期本来就长,所以多年过去,当年的小团子依旧还是个单纯幼稚的小团子。 小豆芽虽小,但已是凤神。桃源国能困住那些小妖,却困不他。因此,等到裴姝和龙凛回来时,小秃『毛』鸟早就不见。 而且那小团子还刻意隐藏己的踪迹,不让人寻到。 无奈之下,他们只好暂时辞别龙皎皎与孟柯等人,循着小秃『毛』鸟的气息来京都。 “不会是躲起来偷偷哭……诶,你是作甚,是给小豆芽买的。”裴姝说着话,却见身边人忽地垂下头,含住其的一串糖葫芦,一便吞下两颗果子。 他吃一还不够,就着裴姝的手,竟是又吃两颗。 一串糖葫芦本就只有六颗山楂果子,转眼之间,那串糖葫芦便已经快。 闻言,龙凛微微挑眉,忽地伸手拿过裴姝手另一串糖葫芦,又咬一。下子,两串糖葫芦都被他吃过。 男人边吃着,边不疾不徐地道:“反也不知他什么时候才回来,糖葫芦可留不住,是不能浪费。” “况且,”他又淡的吃一颗,“那小胖子……不对,现在是小秃子,他还欠我的东西换。糖葫芦,便当做利息好。” 他指的是之前在山神镇时,他特意买的山神香囊。 当时,还是白蛋的小豆芽抢其一个。那香囊本就是一对,少任何一个都不相配。可那霸道的小胖子偏是不换。 事儿,龙凛可有忘记。 裴姝然也记,闻言,忍不住噗嗤笑出来。 “他不过是个懵懂的小孩儿,你都是大人,还和他较什么劲儿?”摇摇头,般说着,可那双温柔眸却已满是笑意。 他们容貌本就出『色』到极点,气质更是独树一帜。虽刻意压制身上的仙气,可在外人看来,一对年轻男女却依然仙气飘渺,仿佛是神仙下凡一般。 两人并未做什么易容,而是以本体现身。 因此一笑,不知惹多少人的眼。 只是两人气势都太强,便是被般姿容『迷』眼,却有人敢上前。但即便如此,也让某人有些不满。 两人本是并肩而行的,只是是在外面,到底还是隔一些距离。 可此刻,却见那白衣公子抿抿唇,忽然伸手握住身边女子的手,以十指相扣,好不亲密。 此举一出,周围便传来一阵失望的叹息声。 那隽秀的公子才微微翘翘唇角,带着些不满的道:“他抢我的东西。你可别看着他小,便袒护他。” 话听着,竟像是有些酸味儿。 说完,他顿顿,又道:“若你真要袒护,那便也该公平一些。” 说话间,他越发握紧掌心的手。 裴姝垂眸看一眼某人紧握的那只手,感受着掌心处传来的灼热,终是忍不住抿唇一笑,却是有把手抽出来。 而是……柔滑的指尖在那炽热宽厚的手心上轻轻勾勾。 的动作很轻,仿佛是轻柔的羽『毛』在上面轻轻划过,又痒又麻,柔糯到极点,似是安抚。 谁也看不到那宽大的衣袖下,早已交缠在一起的一大一小两只手。 是也无人知道私下的旖旎。 偷偷关注着的那些人,便只看见那如谪仙一般的白衣公子唇角的笑意似乎越浓。也不知何时起,两人之间早已距离。 “龙公子是吃醋不成?”不等龙凛回答,裴姝忽然拉着他朝前走,追上前卖糖葫芦的小贩道,“那便,再来两串糖葫芦吧。吃醋,再吃点糖,便不会酸。” 龙凛有说话,只在含笑把两串糖葫芦递过来的时候,极其然的接过去,甚至还回一句,“多谢裴姑娘。只是,龙某想两串怕是还不够,况且也不知,糖葫芦够不够甜。” “公子,您别担心,我家的糖葫芦可是用蔗糖做的,可甜!”裴姝还未回答,却是那卖糖葫芦的小贩一听便急,忙解释道,“您看看山楂外面厚厚的糖衣,我家的糖葫芦在京都那也是出名的。用的可全是好料。” “是吗?”那双黑深的眸子闪闪,盯着面前人的眸『色』越发暗一些,“那裴姑娘先替龙某尝尝如何?” 裴姝动,只笑道:“龙公子才不是已经吃两串吗?甜不甜,你应当比我更清楚才对。” “……吃太快,龙某有尝出来。”也不知话,他是如何厚着脸皮说出来,甚至连面『色』都未变一下,只目光深深的看着那青衣姑娘,“裴姑娘,便替我尝尝吧。若你说甜,那便是甜的。” 茫茫人海,他们目光相对。 裴姝瞧着递到面前的糖葫芦,只见那山楂又圆又红,上面如小贩说一般裹着一层厚厚的糖衣,一股酸甜的香气早便飘过来。 便是看着,似乎也尝到一股甜味。 “既是龙公子的要求,那在下便尝……”微微启唇,红润的唇瓣微张,眼看着便要咬下一颗又大又红的山楂果子,一只小胖手忽然出现,一把抢过那串糖葫芦。 然后,一张红红的小嘴儿长大大的,嗷呜一,便吞下一颗果子。 “好甜!” 果子一入,那胖乎乎的小脸便『露』出陶醉的神『色』,眼睛亮晶晶的,不过眨眼间,那串糖葫芦很快便被他吃个一干二净。 那是个圆润润的小孩儿,看上去三四岁大小,长有些圆润,但却并不痴肥。小孩儿五官精致,唇红齿白,肉嘟嘟的小脸显越发的可爱。 讨喜极。 也熟悉极。 一气干完一串糖葫芦,小胖娃才擦擦嘴,斜着眼睛瞧着裴姝两个,哼道:“幸好我来,不然你们是不是要背着我吃独食?!” 说着,他特别不满,想想,跳起来把另一串糖葫芦也抢,狠狠咬下一果子,以示己的存在! 结果,才吃一,一只大手便伸过来。小胖娃想要躲开,然而,他一个只刚破壳不久的小凤凰,哪里是成年龙的对手。 等他反应过来,手上的糖葫芦已经。 见此,小胖娃脸都气红,叉着小肥腰怒道:“龙凛,你欺负人!是我的糖葫芦!你都是个大人,怎么可以和小孩子抢吃的?!” 不错,面前的个小胖娃是离家出走的那只小秃『毛』鸟。 当然,他现在化为人形,只除头『毛』稀疏一点,倒是看不出秃『毛』鸟的模样。 小豆芽被己丑到,一时之间想不通,便跑走。他本来想着,等己养一养,有『毛』再回来。 但是他又很舍不裴姝,所以又悄悄的跟在两人身后。 起初,小豆芽还是很满意的。 毕竟察觉到他不见后,裴姝和龙凛两个第一时间出来找他,让小豆芽受伤的心稍微好受一点。 虽然他现在变奇丑无比,可是还是姝姝的手宝! 一想到此,小豆芽便到许多的安慰。 可是,很快他便笑不出来! 他都失踪诶,他还是个小孩儿诶,两个大人不应该很着急的寻他吗?怎么他瞧着,他们两个根本一点儿不着急不说,甚至……甚至还有心打骂俏,简直太气人! 一想到点,小豆芽便嘟起嘴,不爽,“你们到底有有把我当一家人!” 打骂俏就不说,还吃独食,简直不把他小豆芽看在眼里。 想到里,小胖娃突然红眼圈,抬头红着眼瞪着两个大人,控诉道:“你们是不是早就不想要我?我都不见,你们还有心吃糖葫芦,还能谈说爱,呜呜呜呜呜你们根本不重视我!我都快要伤心,你们还能笑,你们有心!” 被控诉有心的两人:“……” “……你不是回来吗……”龙凛皱眉。只是话说完,便见那小胖子顿一下,然后哭更厉害,那眼泪大颗大颗的朝下掉! “我就知道,你们是不是觉我长丑,所以嫌弃我!”小豆芽太伤心。 只要一想到己浑身上下那几根『毛』的模样,眼泪真的是止不住啊。 龙凛额头青筋直跳。 只见那圆溜溜的小胖娃就样站在大街上大哭,小胖手还捂着己的胸,一脸心痛欲绝的模样,看上去别提多可怜。 他本就长可爱讨喜,胖乎乎的模样别提多喜人。 如今哭么凄惨,不知让多少人皱起心肠。之前碍于龙凛和裴姝两人气势强大,无人敢靠近。此刻,看着小娃么可怜兮兮的模样,有胆大的人便站出来。 “孩子都哭成样,你们做父母的也真忍心。快哄哄吧,可别把嗓子哭哑。” “是啊是啊,娃长多好啊,你们做父母的上点心吧!” “快哄哄吧,可别哭抽过去。小孩子哭多不好,会伤身体的。” 受最多火攻击的是龙凛,谁让他看上去对小胖娃冷冷淡淡的,才也是他说话,才让小胖娃越哭越凶的。 “有你么做爹的吗?一串糖葫芦而已,还和孩子抢。” “长人模人样的,想到竟是个……” “不就是一串糖葫芦嘛!小宝贝,来,别哭,叔叔给你买糖葫芦。”有富裕的人见此,竟是大手笔的买下小贩手里所有的糖葫芦,直接全递给小豆芽。小娃长实在是太好,尤其是那圆润润的小脸蛋,一看就是个有福气的,那人便笑道,“小宝贝,要不来给叔叔做儿子吧?只要你愿意,以后每天都可以吃很多很多的糖葫芦,不限量!” 小豆芽耳朵动动,看着面前那一串串红通通的糖葫芦,不仅停止哭泣,连眼睛都亮起来。 看那模样仿佛是心动。 “我……”小豆芽抿抿唇,慢慢伸出小手。 在时,一阵大风突然刮起来。 风来突然,又很大,一吹来,便掀起很多风沙,『迷』人睁不开眼睛。 “青天白日的,怎么突然刮起大风?” “对啊,风也太奇怪,咦,刚才那一家三不见!” 风过,大家重新睁开眼睛,却发现那长极好的一家人已经不见踪影。拿着糖葫芦的富人看看己手的糖葫芦,上面的糖葫芦一根也有少,只是……全都染上灰尘,不能再入。 “诶,散散吧。” “难看见长那般好看的人,怎走般快啊……” 才因那长相极其出众的一家三聚在一起的人群只散,很快,街道上再次恢复往常的模样。 只有墙角里的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乞丐,一双眼睛的盯着一个地。 ——是才风起的向,也是……那一家三离开的向。 “老头,个包子给你。”时,一个白胖的包子落在老乞丐的面前,“可怜见的,年纪么大,还是个乞丐。快吃吧。” 那人扔下包子,便叹息着离开。 便是繁荣如京都,那也是有乞丐的。 只是么年老的乞丐倒是有,毕竟乞丐饥寒交迫,基本有能活到个岁数的。施舍一个包子的人想着,那老头说不是家里遭难,或是出意外,所以才流落街头的吧。 想着,他又叹一气。 而那个老乞丐,看着面前还散发着热气的包子,却是有动,只怔怔的看着。很快,就有其他的乞丐见到,立刻跑过来抢走那个热乎乎的包子,还嫌弃的扔下一句,“有包子也不知道吃,不会是个老傻子吧!” 那老乞丐看上去苍老极,一副随时都能入土的模样。 他身上穿破破烂烂的,头发也『乱』糟糟的,脸上沾满脏污,但仔细看,却能发现那双苍老的眼睛其实生极好,他的轮廓也是好的。 般看着,想必年轻时,个老傻子许是也是个相貌出众的。 只可惜,如今已经是个行就将木的乞丐! 天不知何时黑,眼看着天要下雨,街上的人也越来越少。等到雨点落下来,街上几乎有人。 老乞丐坐在墙角,雨水早已淋透他的衣裳,看上去狼狈极。 他忽然摇摇晃晃的站起来,看着乌黑的天空,迎着那大滴大滴的雨,忽然哈哈哈大笑起来。 那模样看上去就像是个疯子似的,街上零星的几个人见,都被吓一跳,忙跑飞快,就怕被疯子缠上。 老乞丐却仿佛有察觉到路人的嫌弃和厌恶,他仰着头,一直笑着,笑声越来越大,直至最后嘶哑。 他拼命的朝前跑,也不知跑多久,终于跑到护城河边。 然后,站在桥上,朝河里纵身一跃! 冰凉的河水,瞬间淹那具肮脏的身体,再也看不见。 亡似乎也有那么可怕。 当水过来的时候,闻人靖的心竟然出奇的平静。 想必谁也不会知道,闻人家的继承人,天啸门的掌门大弟子闻人靖有一天竟然会成为一个乞丐,一个需要人施舍,需要人怜悯的乞丐。 最后,在人间界里的河里,尸体将会沉在河底,然后被鱼类啃噬,直到只剩下一堆白骨…… 任他曾经再惊采绝艳,任他曾经多么威风显赫,最终也不过落个如此的下场。 想来,便是报应吧。 眼前,忽然又出现不久前街上的那一家三。 那白衣公子隽秀无双,青衣姑娘容『色』倾城,小孩儿可爱讨喜,哪怕吵吵闹闹的,可是他们之间却是那般的融洽,仿佛有人能够『插』入进去。 多么的让人羡慕啊。 些年来,闻人靖曾无数次想过,若是他当初有那般选择,是不是未来将会完全不一样?他不会成为一个废人,最后孤身一人赴,而是会有一个相知相许的道侣,幸运一点,说不还会一同孕育一个天赋出众、聪明伶俐的孩子。 可是,世上有如果。 到头来,他终是什么也有到。 或者该是说,他不配! 多年前,齐仙儿废他的灵根灵骨和修为,让他彻底沦为一个凡人。骄傲如他,如何能接受个结局? 他想尽办法想要改变一切,可最终,才发现一切不过是徒劳。 他已经彻底废,他也比不过裴姝,哪怕成凡人,也能寻到己的道,重新崛起。 而他,只能沦为芸芸众生,或者连众生也不如。 他修为,可是因为身体曾吃过无数灵丹灵草,所以哪怕沦为凡人,寿命也会比普通人长不少。 可是样的他活着还有什么意呢? 闻人靖不知道己为什么活到现在,无法修炼的他仿佛连心气也,无心再做任何事。也不知何时,他竟然成在街头流浪的那种人。 他不敢回修仙界,不敢回天啸门,也不敢回家,就像一抹游魂一般飘『荡』在人世间。 他过浑浑噩噩的,恍惚间,修仙界的记忆仿佛已经不记。 直到不久之前,他再次看到。 他老,可依旧貌美如初,依旧风华绝代,让无数人倾慕。哪怕时隔么多年,哪怕他已经老眼昏花,可他依旧一眼便认出。 他惶恐、羞愧,甚至害怕。 他不敢面对,害怕认出他,可却又期望着能认出他。 但最终…… 的眼里根本有他。 直到那一刻,闻人靖才终于承认,早在很多年前,他便彻底失去。 漆黑的河水里,那脏兮兮的老乞丐忽然笑。 或许,如此也好。 他闭上眼,任由河水完全吞并己,任由意识彻底沉入黑暗…… 不知过多久,雨停,天亮。 有人知道,昨天的雨夜,有一个老乞丐在条长长的护城河里。想来,便是知道也不是什么大事。 不过是个无家可归的老乞丐而已,便是,也无人会想念,顶多只嫌弃的念叨两句,“护城河的水又被弄脏。” 是呀,年复一年,护城河里不知多少人,早就脏不能看。 ** “你拉我走干什么?!放我下来,我糖葫芦还吃呢……哎哟!龙凛,你竟然打我?!”幽静的小道上,一个胖娃娃被一个高大的白衣男人一手箍着怀里按住,一手打着那肥嘟嘟的屁、股。 一巴掌下去,立时响起清脆的声音,在小道上清晰极。 小豆芽整个人都懵。 他伸手想要去捂着己的肥屁、股,然而却被龙凛一巴掌拍开,下一刻,屁股上又挨几下。 不算多疼,可是太丢人! 想他堂堂凤神大人,怎么可以被人打屁股?! “姝姝!你快让个混蛋住手!” 他朝裴姝伸手,想要裴姝救他出来,可裴姝却只朝他摊摊手,无奈的表示己无能为,“他是龙神,有香火加持,我不一是他的对手。” 小豆芽:“……” 而话音刚落,屁股上又是一下清脆的巴掌声。 小豆芽风凌『乱』,整个人都不好! 他可是凤神,是尊贵的凤神,他的屁股岂是能让人随便揍?! 一及此,小豆芽便想挣扎,可是他怎么可能是龙凛的对手。最后,硬是被压着打好久的屁股,直到屁股都肿起来,那坏蛋才停下来。 而此时,那张小胖脸上已经挂满泪。 是疼的,也是羞的。 他有想到,龙凛不仅真打,还打么多下…… “还想认别人做爹吗?”龙凛按住那个小团子,不疾不徐地淡声问道。 小豆芽都被打怕,闻言,身子霎时一抖,想要发火,可是屁股上传来的疼痛却让他猛地一颤。 最终,他只能委委屈屈的回道,“我不认。” “还想吃别人给的糖葫芦吗?” “不吃呜呜呜呜……你快放我下来。” “还离家出走吗?” “不走不走!” “记己是谁家的吗?” “记……诶不对,”小豆芽眨眨眼,都忘记哭,“我谁家的?”他说着,不由主的看向按着己的人。 龙凛沉着一张脸,那模样,就像是凡间的父亲教训己的孩子一般,并无什么区别。 小豆芽愣愣,忽然间,小脸突然红。 “我……” “记住,你是我们家的。”男人说着,伸手便在那小胖脸上揪一下,淡淡的道,“我和阿姝是你的长辈。你在凡间待么久,该是知道小辈面对长辈时,该怎么做的。” 小豆芽看看一旁笑眯眯的裴姝,又看向面无表的男人,小嘴儿动动,脱而出:“爹爹?” 男人淡淡嗯一声,手上一晃,一个小香囊忽然出现在他的手心,与之前的山神香囊很像,只是上面的图案不一样。 只小香囊上绣着的是一个小金童。 “是你的,之前的那个拿出来。”他看似随意的把小香囊挂在小胖娃的腰上,然后伸出手。 许是摄于他的气势,一次,小豆芽乖乖的把之前的山神香囊还给他。 龙凛瞧他一眼,终于放下他。 小豆芽『摸』着己的屁股,低头看着己腰间的香囊,忽然觉屁股上的疼痛还能忍受。他翘着嘴,哼道:“本神次就不和你计较!” 却不知己胖乎乎的小脸已经红通通。 龙凛又低头看他一眼,说话。 只是随手一挥,一串糖葫芦落在小豆芽的手上。串糖葫芦品相可好,山楂又大又圆,糖衣厚厚的,香极。 小豆芽看一眼,然后狠狠咬一,整颗吞下去。 不远处,裴姝倚着树干,轻声笑。 第116章 第116章终章 八十年, 对于人间界来说,是很漫长的时间,无是人还是事、物、景, 都有了巨变。可对于仙魔两界来说, 这八十年不过是匆匆而过。 是当初人间界龙脉被吞,不但对凡间有巨大的影响, 对以人间界为依托的仙魔两界来说,影响也很大。 那一刻起,修仙界灵气和魔界的魔气都在急速消散,速度快得让人措手不及。若不是龙凛及时化身新龙脉,不但是两界会被抽干, 修者和魔族也将沦为历史。 虽然侥幸活了下来,可两界也遭受了创。 短短八十年, 本不应有什么大变化的, 可对于如今的仙魔两界来说,足以改天换日了。 问月剑尊姬不夜堕落成魔,背叛了仙门,此事对于天啸门来说乃是致命一击。再加上仙魔大战时, 天啸门损失了许精英, 门派的力量出现了断层, 后继无力。而掌门张天元的伤势一直没有恢复, 修为也不得存进。 如此过,如今的天啸门早已不是修仙界的第一大宗门了。 不过八十年, 不但失了领头地位,甚至还沦为了流宗门。十年前,张天元彻底陨落,天啸门群龙无首, 门派还出了内『乱』,有许弟子甚至改投在了其宗门下。 曾经的修仙界第一门,如今在许人眼中,不过是个勉力支撑的破落宗门了。 趁此机会,修仙界的势力新洗牌,再也没有了一头独大的局面,而是形成了三足鼎立。 修仙界相似,这些年来,魔界也不平静。 魔尊申屠凛化为人间龙脉一事,早已传遍了两界。唯一剩下的殿主终也陨落,魔界彻底没了领头人,陷入了很长的混『乱』中。 而就在这时,谁也没有想到,修真世家裴家的少主裴长晋竟然叛离了家族和仙门,进入了魔界,以雷霆手段镇压了魔界的混『乱』。 此后,魔界形势大变。 在十年前,四分五裂的魔界再次一统,裴长晋成了魔界新的魔尊。如今,魔界在的带领下,进入了平稳发展期。 也是因此,这么年来,仙魔两界虽然偶有小摩擦,再也没有爆发大的战争。 此时,万魔窟下。 一道银光落下,散后,『露』出了两大一小,正是裴姝、龙凛和小豆芽三人。 对于裴姝和龙凛来说,仙魔两界并没有少值得留恋的地方。可对于小豆芽来说,还是有着特殊意义的。 当然不喜欢魔界,也不喜欢修仙界。 小豆芽可记仇了,记忆力好,直到现在,也还记得以前自己在这里受过的欺负呢!这一次,之所以回来,当然不是因为怀念,而是想要来炫耀的! 俗话说得好,衣锦不还乡,如锦衣夜行。 如今不仅不是个残疾魔,还成了仙,都混得这么好了,当然要衣锦还乡! 所以,小豆芽硬是磨着两个家长回来。 小豆芽本来计划着直接回到的出之地的,但是谁让是小孩子呢?等反应过来,便发现们一家三已经到了万魔窟。 万魔窟和魔界很相似,是比魔界更加冷寂晦暗。 小豆芽习惯了人间烟火,如今看着这灰蒙蒙的一片,呼吸着夹杂着血腥味的空气,忍不住拧起了小眉头,不满道:“我们不是魔界吗?来这里干什么啊?” “唔,可能是不小心看错路了吧。”裴姝伸手轻轻『揉』了『揉』小团子的脑袋,不等反驳,便道,“反正来都来了,不如逛逛也好。这年过,也不魔城变化如何。万魔窟虽然贫瘠封闭,但们这也有不少新奇的东西,也有很独特的美食。” 她说着,便当先朝魔城的方向走。 而小豆芽一听到好吃好玩的,心里的那点不满早就没了,忙蹦着小短腿跟了上。是走了一会,小豆芽就不想走了。 人小腿短,往往大人走一步,得走好步才能跟得上,两小短腿像是在打架似的,走得别提累了。 小豆芽抬头,看着身旁的两人。 左边的是喜欢的姝姝,右边是坏的龙凛,小团子眯了眯眼睛,忽地朝右边一扑,一把抱住了男人的腿。 龙凛立时顿下了脚步,垂头看着脚上的那团子。 团子已经张开了肥胳膊,仰着头,特别理所当然的道:“我累了,你抱我。” 这话说得毫不客气,一点也不心虚。 男人挑眉,没有动。 见此,小豆芽不满了,跳了两下,再次叫道:“龙凛,抱我。我不想走路了!” “你叫我什么?”男人淡淡问道,面无表情的模样看上还是挺吓人的。 小豆芽本不该怕的,可不怎的,这时还是忍不住缩了缩脖子,半晌,才抿了抿红红的嘴巴,不甘不愿的唤了一声,“爹……抱我吧。” 是天天长的凤凰,自然是没有父母的。 但是也不龙凛是出了什么问题,竟然想做堂堂凤凰的爹爹!小豆芽哼哼唧唧的,看上可不愿意了。 龙凛没有说话,是低着头看着腿上那团子,看不出什么情绪。 见此,小豆芽长长叹了气,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似的,张开胳膊再次抱住了男人的腿。 一旁的裴姝一直没有出声,是含笑看着这一幕。 见晦暗的万魔窟里,那胖乎乎的小团子抱着男人的腿,用自己肉嘟嘟的小脸蛋在男人的腿上蹭了蹭的,撒娇般的拖长了音调:“爹爹,抱我嘛!小豆芽累了。” 那『奶』音甜得哟,仿佛能把人的心都给融化了。 小团子的脸早就羞红了,说完这话,恨不得把自己的头钻进地缝里。 想堂堂凤大人,都这么大了,竟然还要像小孩子似的撒娇,简直……太太太辣眼睛了! 可实际上,那浑身似乎要羞得冒烟的肉团子看上别提可爱了。 话音刚落,便已经被一大手抱了起来。没等小豆芽反应,自己的肥屁股也落在了另一大手上。 小脸红了红,然后一双小手早已自然的抱住了人的脖子,小身子也缩进了那温暖宽阔的怀抱里。 甚至还喟叹了一声,别提舒适了。 这就是小豆芽为何要龙凛抱,而不是要裴姝抱的主要原因了。姝姝的怀抱虽然香香软软的,可是到底窄了一些。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是小豆芽也道自己的体型的。 ——唔,还是这个坏蛋的怀抱更舒服一点,就有一点,一点点而已! 就是这坏蛋太坏了,一定要让叫……爹,否则,是不可能抱的。坏蛋说了,的怀抱是留给的孩子的。 如果不是自己的孩子,是不会抱的。 没有办法,小豆芽为了自己可怜的腿,能忍辱负的认坏蛋做爹了!等以后长大了,就不会受制于人了! 哼! 小胖娃这般想着,似是全然忘记了根本不是个普通娃娃,而是这三界之中三之一。若是不想走路,身为仙,自然有无数的法子,哪里需要求人抱? 便是想要人抱,那也可以变幻个傀儡的。 可这些,似乎都忘记了。 看着那小胖娃白里透红的小胖脸,两个大人也没有提醒,是不经意间对视了一眼,眼里都染上了星星点点的笑意。 说起来,漫长,养着这么一个小娃还是挺有意思的。 按照凤凰的成长时间,小豆芽若是要长大,怕是要百上千年了,如此一来,倒还是挺适合打发时间的。 许是坏蛋的怀抱太过舒适了,而且……爹抱娃的姿势是不是也太标准了点?小豆芽胡『乱』想着想着,没久,竟是闭上眼睛睡着了。 本就是长身体的年纪,睡眠时间比大人了不少。 见睡着,裴姝便忍不住笑道:“看来龙公子很是喜欢小孩子,或者说,你是想做爹了?” 龙凛是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转头看着裴姝,似是有些不满的开:“我叫龙凛,你道的。” 不仅不满,甚至还夹杂着一丝淡淡的委屈。 “你该叫我字的。” 强调。 “那我叫什么?”裴姝偏头看,笑问道。 峻秀无双的男人微微顿了顿,下一瞬,忽然垂头,湿润的唇极快的在那张芙蓉面上轻轻碰了碰,然后才克制般的移开,低声唤了一声,“阿姝。” 的声音低哑。 脸上的那抹湿润清晰极了,裴姝面上笑意未变,在那人抬头的那一瞬,忽然伸手按住了的脖子,回了一声,“龙凛。” 随着话音落下的是一抹蜻蜓点水般的回吻。 一触即分,仿佛是个错觉。 可们都是仙,哪里又会有错觉?那触感,自然是再清晰不过了。偌大的万魔窟里,仿佛有们彼此。 两双同样清透的黑眸看着对方…… 直到,一声嘿嘿嘿的笑声在们中间陡然响起,“爹爹,娘亲……嘿嘿,小豆芽有爹娘了!我要衣锦还乡,哼,让你们笑话我!” “我娘又漂亮又厉害,我爹可温柔,疼我了……” 裴姝龙凛对视一眼,然后齐齐垂头,看着夹在中间的小胖娃。 也不道做了什么美梦,笑得可开心可嚣张了,小脸红粉红粉的,连水都流出来了。 龙凛嫌弃的眯了眯眼,随手幻化出一块手帕,就这样盖在了那张小胖脸上面。 万魔窟没有什么变化,除了魔城里换了一个城主,其余并无什么不同。 “说起来,我还要谢谢尊上,若不是您,我许是也没有人间界的机会了。”在经过一家熟悉的客栈时,裴姝似笑非笑的看了看身边的男人,“我当时本是想着借万魔窟里的魔之力,彻底唤醒体内的凤凰血脉。” 不想,终,她非但没有唤醒凤凰血脉,甚至还彻底失了所有的凤凰精血,变成了一个普普通通的凡人。 那时,面前之人带着半边修罗面,身着深沉的黑衣,还是那个高高在上、冷血残忍的魔尊申屠凛。 们是敌人,曾以命相搏,曾都想取了对方的命,也曾伤了对方。 “……对不起,我……”如今的白衣公子面『色』微微一变,那张俊美的面容甚至泛了白,眼里甚至还有了忐忑和紧张。 曾经的魔尊申屠凛已经是完完全全的两个人了。 “不用道歉,”裴姝话锋微微一转,笑道,“我当时不也还了回吗?况且,如今,魔尊申屠凛早死了。” 不等龙凛说话,她继续道:“不过,有一件事,我要和你算一算。” 闻言,龙凛刚放松的心又紧紧提了起来。 听裴姝道:“先吃饭吧,算算时间,小豆芽也该醒来了。”说着,她已经走进了那客栈里,叫了一桌子菜。 龙凛微微一怔,片刻,忙跟了上。 因着裴姝说的还有一事要算一算,导致龙大人这颗心怎么也放不下。但是裴姝像是忘了这件事似的,直到吃了饭,又在万魔窟逛了许久,依然没有提起。 可怜的龙大人次张嘴,都被岔开了话题。 们在万魔窟逛了一天,晚上又进了魔宫。 上任城主木羽早已经化为灰尘了,因为的自曝,魔宫也毁了一半,如今的魔宫是新修建的。 不仅是木羽,曾经艳绝一时的丽珠夫人也早已消失了。 连具尸体也没有留下来。 当年在魔城位列三大世家的龙家,如今也早已败落。龙家精英死绝了,留下来的不过是些废物,在万魔窟里艰难度日。 仇人一个个都死了,那些仇恨自也消散了。 是,失的东西再也找不回来了。 魔城的夜『色』很浓很暗。 裴姝小豆芽站在后面,一大一小都没有说话,便是闹腾的小团子此时也很安静。甚至没有闹着要龙凛抱,而是乖乖的站在裴姝身边,她一起安静地看着那个沉寂的男人。 们站在魔宫里,脚下踩在的便是曾经的丽珠夫人殒身之地。她到死都以为自己的孩子早已死了。 虽心有遗憾不甘,但好在她是带着期望离开的。 “会哭吗?” 正这时,小豆芽忽然传音给裴姝。 也道了这里是龙凛的母亲陨落之地,而龙母死的时候,身为人子的龙凛非但没有救她,甚至还冷眼旁观、满怀恨意。 虽不是龙凛之过,可如此阴差阳错造成的悲剧,依然让人难过。 而且……这大坏蛋……好吧,不是坏蛋,其实心里可软了,道这些事情后,肯定会伤心难过,甚至懊悔愧疚的。 小团子仰着头,担心的看着前方的高大背影。 在冷寂的夜『色』里,那抹白『色』的背影仿佛也染上了许凉意。 “不会哭,可是会伤心。”裴姝传音回道,“所以,我们安慰吧。”她轻轻『揉』了『揉』小豆芽的脑袋,继续传音道,“失了亲人是很难受的,我们便再送一个亲人,这样一来,想来也能少一些伤怀。” 小豆芽若有所悟。 顿了顿,小短腿忽然动了起来,跑到了龙凛的身边,然后伸出小胖手,抓住了的手。 感受着手心里的那肉乎乎软乎乎的小手,龙凛微微怔了一瞬。 正这时,一纤细柔白的手握住了的另外一手。 “我想,夫人如今应该是极开心的。”一旁,青衣姑娘如此说道,“能自己的孩子团聚自然是好事,可如果孩子活着且还过得很好,那对于夫人来说,便是更大的喜事了。” “是啊是啊,娘都是爱自己的孩子的!”小豆芽严肃这一张脸,认真的跟着道。 半晌,一声浅淡的轻笑声终于响了起来。 那白衣公子眉目舒展,反握住手心里的两手,轻轻的嗯了一声。 ** 在魔宫待了一夜,翌日一早,们便出了魔城。 魔城外的地方依然是充满血腥和杀戮的。 裴姝们三人,两大一小,看上似乎挺弱的,于是一路上,不道被少魔族和魔物盯上。这也是因为裴姝们收敛了自己身上的气息的原因,因此,看上,们便像是普通的人族一般。 反正们也不着急,便就这般晃晃悠悠的走着。 说起来,这万魔窟虽然比不得人间界姿彩,可细细看来,这景『色』也算是别有一番风味,还是值得一看的。 也不解决了少魔物,们终于到了万魔窟的边界处。 这里,便是高级魔族也很少踏足。 倒不是因为这里贫瘠,而是因为边界处汇聚了许高级的魔物。 裴姝们三人刚到,便目睹了一场单方面的虐杀。 一群魔物围攻一全身披着黑衣的魔族,准确的说,该是一已经魔化、即将沦为魔族的魔族。 这魔族很是强大,那些魔物虽,终也不是的对手,全都死在了那魔族的手中。 是到底数量,那魔族身上也受了很伤,流出的血,甚至都是黑『色』的。 这是即将彻底魔化的征兆。 那魔族脸上满是疤痕,一双眼睛一墨黑,一血红,看上又是诡异又是骇人。似是已经没了理智,看到裴姝三个,便猛地攻了过来。 可惜,再厉害,也打不过仙的。 都不用裴姝出手,小豆芽都能搞定。 听砰得一声,那魔族直接被小胖娃的小短腿踢飞了出,地撞在了魔岩上,吐出了好大一黑血。 “我杀了!” 平日里,小豆芽出手的机会可少。好不容易找到机会,自然不想放过,迈着小腿便朝那魔族跑。 但没等过,那魔族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双眼闪了闪,竟是忽地跑了。 小豆芽若是要追,定然是能追到的。 是们还要其地方,倒是不必因为一已经魔化的魔族花费时间,反正看那魔族的伤势,怕是也支撑不了久。 哼了一声,又跑了回来。 这不过是个小『插』曲罢了。 三人都没有把这样一个魔族放在心上,们甚至都没有在这里停留一刻,很快便离开了。 直到们走远了,方才那逃跑的魔族才狼狈的跑了回来。 此时,这里除了周围虎视眈眈想要冲上来吃了的魔物,便再也没了其人了。 那魔族怔怔的看着裴姝三人离开的方向,忽地单膝跪在了地上,大笑了起来。 那墨黑的眼珠也慢慢染上了红『色』,等到它彻底变红时,便是沦为没有理智、有杀戮的魔物的时候了。 姬不夜看着自己的手,上面全是腥臭的血。 又『摸』了『摸』自己的脸,『摸』到了凹凸不平的疤痕。对了,早也不是曾经受无数人仰慕尊敬的问月剑尊了,而是万魔窟里一个即将魔化的魔物罢了。 所以,她认不出来,不也是正常的吗? 她身边早已有了其的人,又在期待什么呢?她没认出,应该是一件喜事才对。如此,她便永远也不会道,她曾经敬过的师尊变成如此不堪的东西了。 也不会因此伤心……不,她为何会伤心呢? 的脑子或许也被魔气侵蚀了,怎么忘了,早在很年前,们便不是师徒了。『逼』得她差点死掉,又怎可能再为伤心? 可为什么,的心会如此疼呢? 明明早已接受了这个现实的…… 姬不夜跪倒在地上,感受着体内肆意『乱』串的魔气,感受着身体里的剧痛,望着漆黑的天空,缓缓举起了手中剑。 再过一天,或者不用一天,便会彻底沦为魔物了。 谁人不,问月剑尊乃是天之骄子,自来心高气傲,怎么可能任由自己沦落到这个地步?也以为自己能够改变这个结局的,可原来,到底还是高估了自己。 这八十年的坚持,如今看来,不过是个徒劳的笑话。 脸上的疤痕一部分是别人伤的,可数是自己加上的。 天啸门因败落,已成了罪人。 若是让人道问月剑尊姬不夜还成了魔物,那已然摇摇欲坠的天啸门,怕是真的要毁在的手上了。 曾因私欲了心魔,也因私欲罔顾门派大义,忘了自己剑尊的身份。 “尊上,尊上……” 哈哈哈哈哈哈哈,到头来,其实根本不配这个号! 而如今,唯一能做的便是,天啸门彻底划清界限。 以及—— 噗嗤! 利剑深深刺入了心脏里。 姬不夜望着那人离开的方向,终于慢慢的笑了。不过片刻,那浑身被黑衣裹住的魔族便彻底没了声息,很快,潜藏在暗处的魔物便冲了过来,抢夺的身体。 眨眼之间,地上便什么也没有了。 刚踏入魔界的裴姝脚步微微一顿,停住了脚步。 “怎么了?”小豆芽正蹦蹦跳跳的跟在她身后,没想到裴姝突然停住,一头便撞在了她的腿上。小团子『揉』『揉』自己的额头,疑『惑』问。 片刻,裴姝笑着摇了摇头道:“没事,是想到了一个故人。” 一旁龙凛没说话,是握紧了掌心的手。 “故人,是谁啊?”小豆芽问。 裴姝笑了笑,没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道:“你不是要回出之地吗?走吧,趁着天『色』还早,我们看看吧。” 说着,裴姝和龙凛两人一起提着小团子的衣领,眨眼便飞了起来。 很快,便到了小豆芽的家乡。 说起来,如今的魔界看上是没有那么混『乱』了,甚至还称得上井井有条。街上打打杀杀的魔族乎没有,就算有魔族闹事,也很快便会被人拖走。 听说那是魔尊直接管理的亲卫队,便是用来维护魔界秩序的。 少了逞凶斗狠的,魔界太平了许。 竟是像人间界一般,好些魔族甚至开了店,摆了铺子,打眼望,若是忽略这些小贩和客人奇形怪状的模样,倒像是回到了人间界一般。 小豆芽出在禁灵之地,靠近睡魔一族。 因此,这里的便是睡魔。 小豆芽本是想要衣锦还乡,想了想,便新变成了开始的小豆丁模样,还不让裴姝龙凛跟着,要自己。但是忘了,八十年虽然不算长,可是也足够曾经的小睡魔们长大了。 “你是大『毛』?!” 扇着小翅膀,停在了一家肉包子铺前面,看着正在卖包子的壮男,长大了小嘴。 若是曾经,这幅模样可是不敢光明正大的出现在街上,不然可得被人欺负,说不定便被人抓吃掉了。 可如今,走在街上的魔族们虽然也会看,可没有一个魔上来欺负。 这家包子铺意可好,被小豆芽叫大『毛』的壮男正是老板,此刻红光满面的,一看便没有少赚。 此时,听见有人叫自己的小,壮男老板愣了愣,抬眼,便看见了小豆芽。 愣了一下,才认出来,迟疑的叫:“你是小豆芽?” “是我!”小豆芽有些羡慕的看着大『毛』粗壮的身材,看着那结实的肌肉,忍不住扁了扁嘴。以前便是小的,如今看来,还是小的。 “小豆芽,你还活着啊!”大『毛』看到小豆芽还挺高兴,“这么年你都哪里了啊?我们都以为你已经死了,没想到还活着啊。就是你怎么一点也不长,还是这点大啊。” 不等小豆芽开,就递了一个包子给小豆芽道:“可怜见的,一定是没吃饱吧。来,我送个包子给你,快填填肚子吧。” “对了,以后也别叫我大『毛』了。那都是我小时候的小,你还是叫我『毛』老板吧,『毛』是我的姓,我叫『毛』大牛。” “还愣着干什么?快吃啊!”『毛』大牛催促着,得意的说道,“一个包子而已,你也不用太感激。我家在魔界开了三家包子店了,不缺一个包子!” 小豆芽低头看着手里的包子,闻上味道还是蛮好的。 是…… “对了,你不是说要找娘吗?你找到了吗?”不等小豆芽说话,又恍然大悟的道,“哦看我这脑子,看你这模样便道肯定没找着。” 小豆芽眯起了眼。 “对了,你还记得小美吗?”『毛』大牛突然兴奋的道,“我们订亲了,过两天就要成亲了。小美就要嫁给我做媳『妇』了!” 当初小美可是们一堆里长得漂亮的小魔女,可人喜欢了。 不仅是『毛』大牛,就连小豆芽也曾幻想过和小美之间。 听到这话,小豆芽有点不是滋味了。 爱情什么肯定没有的,毕竟还小呢,是涉及到尊严和面子! 正说着,便见一个容貌娇美的少女聘聘婷婷的走了过来,瞧见『毛』大牛,便娇声娇气的叫了一声,“大牛哥。” “小美,你来啦?”看到美丽的女孩,『毛』大牛立刻笑成了一朵花,牵着女孩走到小豆芽面前道,“小美,你快来看看这是谁?” “是谁啊?”小美柔若无骨的靠在大牛身上,看了一眼小豆芽,便移开了视线,从头到尾都没把小豆芽放在眼里过。 “小豆芽啊!”『毛』大牛倒是对小美的态度很是满意,看着小豆芽的目光,不由带了些骄傲,“小豆芽,你别介意啊。毕竟都过这么年了,小美不记得你也是正常的。” “啊,我记起来了!”小美叫了一声,“就是那个找娘的残……魔吧,小豆芽,好久不见啊。你现在叫什么字啊?不可能还叫小豆芽这个小吧。” 小豆芽一下子愣住了。 没想过字的事情…… “哎,你快别说了,还没找到……” “叫裴衎,乃快乐安定之意。” 『毛』大牛正说着,见一个青衣女子走了过来。她身上的衣裳看似普通,穿在她身上,彰显了华贵。再加上那青衣女子竟还长了一张绝艳的脸。 『毛』大牛一时愣住了。 “你是谁啊?” “我是,”见青衣女子一把抱起了小豆芽,笑着回道,“裴衎的娘,也就是小豆芽的娘。” “衎,想吃点什么?让你爹给你买。” 说话间,砰的一下,一块极品灵石落在了『毛』大牛两人面前。们抬头,看见一个白衣男人走了过来,停在了那一大一小身边,淡声问们:“够了吗?” 极品灵石啊,就是把的包子铺也可以买下来了。 『毛』大牛忙把灵石收起来,热情的笑道:“够了够了。” 小豆芽坐在裴姝的怀里,看着这一切,小嘴咧开了。 ** 魔尊裴长晋在魔界也是个传奇人物,声并不比前任魔尊申屠凛小。 如今,魔界高度统一,一切皆在的掌控之下。曾有魔族不满,结果被裴长晋铁血镇压,一人单挑了成千上万的魔,如此,魔尊裴长晋的也响彻魔界。 “准备在这里待久?” 魔尊的宫殿里,裴长晋为对面的青衣女子斟满了酒。 裴姝三人并未隐藏自己,因此,们一踏入魔界,裴长晋便得到了消息。时隔年,曾经亲密无间,后来形如陌路的兄妹终于又能坐在一起了。 可也仅是如此了。 们可以对饮一杯酒,说一些话,再也回不到当初了。 裴姝一饮下那酒,又给一旁乖乖坐着的一大一小夹了一些菜,才回道:“过两日便走。” “死了。” 沉默了一会,裴长晋突然道,“修为不得寸进,心魔丛,缠绵病榻年,终孤独而死。” 这个,指的便是裴无韦。 当年,裴无韦侥幸没死,目睹了那般惨剧。后来,裴长晋遁入魔界,放弃了裴家,裴家彻底败落,失了世家的地位。 裴无韦了心魔,修为难进,众叛亲离,死的时候,身边无一个亲人。 裴姝面『色』没变,淡淡嗯了一声。 一时间,两人又沉默了下来。 半晌,裴长晋笑了起来,再次给她斟满酒道:“这酒是新酿的,用得是独特的法子,外面没有的,你走得时候带一些走吧。” 裴姝看了一眼,也笑了一声,回了一个,“好。” “如今的魔界,很好。” 须臾,裴姝忽然如此道。 裴长晋怔了一瞬,随即眼睛亮了起来。 虽坐了魔尊,可不是享福,是赎罪。 铸成大错,伤害了那么无辜之人,就这般死了,岂不是便宜了?须得用余好好偿还才是。 如今能得她一句很好,已是好的结局了。 那酒确实是极好的酒。 这一夜,裴姝们留在了如今的新魔宫中。 小豆芽已经睡着了,便是睡了,也在梦里念着裴衎两个字,嘴角都快翘上天了。 “我们后日便回人间吧。” 小院里,石桌前,裴姝偏头对身边的白衣公子道,“我曾说有个礼物要给你,如今算算时间,也差不了。” “谢谢,我很喜欢。” 裴姝扬眉,“你都没有看过那礼物,怎得就道自己会喜欢了?” 龙凛是笑了。 忽然靠近她,嘴里刚咽了一酒,还带着些酒气,而她亦是,红润的唇因为酒水显得更加水润。 白衣公子眸『色』微暗,垂头,在那唇上碰了碰。 酒香浓郁,又似乎还带了一丝甜意。 “因为是你送的。”轻笑了一声,忽然道,“阿姝,后天是个极好的日子。” 裴姝抬眸笑着看。 “所以,我们双喜临门可好?” ** 京都陈员外府上,今日有了大喜事。 陈员外家资丰厚,妻子年少成亲,感情极好。可惜,年来,夫妻俩努力了许久都没有孩子。 但陈员外深爱妻子,绝不纳妾。 夫妻俩本都做好了一无子的准备,没想到陈夫人四十岁时突然被诊出了身孕。如今瓜熟蒂落,诞下了一个小千金。 而小千金来不凡,不出时天降异象,天上有龙凤现,更是降下了一道金光。 恍然间,似有一青衣女一晃而过。 (全书完)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80.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