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80.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三个男主上门提亲后》 001(点花灯祭万灵...) 天色灰蒙,血雕巨大的翅膀扇起狂风,遮天蔽日,四周都是村民的惨叫声。 苏婳迈着小短腿,拼命地往前跑着,芦苇荡里,细草割破她的肌肤,刺刺的疼。 “小婳,别回头,一直跑,一直跑……” 苏婳瘦小的身子被狂风掀翻在地,血腥味袭来。 “抓到你了。” 血雕巨大的爪子探上她的肩头,桀桀怪笑着,尖锐的爪子刺破她的肌肤,狠狠抓住了她。 三级妖物血雕!苏婳脸色骤变,想也不想挥手打去。 “啪……”清脆的巴掌声夹杂着季芙不敢置信的声音。 “苏婳,你居然敢打我?” 眼前的重重迷雾被人拨开,苏婳意识陡然清醒过来,看清被打的季芙,微微愣住。 万灵寺的后院内,上京贵女们身着春日薄衫,掐出细细杨柳腰,沿着曲水流觞而坐,做着今年的祈灵花灯。 每年四月,上京的世家大族都会带着最优秀的子弟前往万灵寺,点花灯,祭祀万灵,祈灵成功便会拥有自己的灵物,成为人上人的术士。 是了,这里是浮华如梦的上京,不是她梦里的崤山。 “对不起,四小姐,我刚才做噩梦了。”苏婳低低道歉,巴掌大的小脸垂下来,乌檀色的大眼睛生出一丝雾气,说不出的惹人怜爱。 “苏婳,你!”季芙最恨她那一张脸,气得扬手就要打她。 “哟,季芙,就算做不出花灯,你也别拿人撒气呀。” “就是,你们季国公府也用不着在祈灵大典上出头,冲着祖辈的荫庇也能富贵一生,何必这般辛苦。” “他们家如今就算想出头也难,子嗣中没有一个祈灵成功的。” 与季芙素来不合的几位贵女轻笑奚落着。 季芙气的脸一阵红一阵白,险些将刚染上凤仙花汁的指甲掐断,冷笑道:“我们家再不济,祖上也是出过术师的,我姐姐也嫁入了清河崔家,血脉清贵,岂是你们能践踏的。 ” 若非姐姐嫁入了崔家,无法来祈灵大典,她又无意中看到苏婳做的花灯精巧绝伦,怎么会猪油蒙心,带苏婳来万灵寺。 苏婳不过是寄养在季国公府的孤女,幸得祖母心慈收留,不然早饿死在大街了,该死的丫头,竟然敢打她,还害她被王、罗两女耻笑。可恶,她晚上一定好好收拾苏婳。 “哼,整日拿清河崔氏来压我们,说的好像是她嫁入了崔家似的。” “崔家才看不上她呢,日日使钱让外面的儒生作诗吹她是上京第一美人,我看呐,她身边的那个小丫鬟都比她美貌……” 季芙一口气堵在了胸口,恼怒地将面前的各色绢丝、干花香囊等物一股脑地扫到苏婳面前:“你做的花灯要是拿不到灯王,我就让母亲赶你出府。” 干花和香囊的香气混在一起,夹杂着一道极为特殊的气味,这味道?苏婳眸光闪过一丝异色,是灯芯草的味道。 此地怎么会有灯芯草?灯芯草长在西南瘴气之地,花瓣无毒,结的草籽磨成粉末却散发出致幻的气味,能勾起人内心最恐怖的回忆,心志不坚的人闻多了会疯癫致死。 此物对普通人作用不大,对武者和术士却十分的危险,还会迷惑一些妖物和灵物,难怪她会突然陷入梦魇中。 “四小姐,这桃花香囊是何人给你的?” “我的事情轮得到你来管?”季芙瞬间炸毛,飞快将香囊抢回来,气呼呼地起身去更衣。 “那香囊是四表姐在青云阁重金买的。”随着苏婳一同来的李朝云怯怯一笑,“听说是术士特制的桃花香囊,可以招桃花。上京好些贵女都买了。” 苏婳居然打了骄纵蛮横的季芙耶,李朝云一脸崇拜,悄悄说道:“今年的祈灵大典,听说是清嘉郡王主持。” 清嘉郡王是谁?那是全上京贵女的深闺梦里人,出身陈郡谢氏那样的豪族世家,少年成名,一次祈灵就成功,成为最年轻的术士,最最关键的是,谢风遥生的光风霁月,白衣仗剑,当年一柄寒光剑生生斩断了多少妖物,上京哪个女子不心动? 传言谢风遥此次返回上京,是被家族催婚,要在上京的贵女中选一位郡王妃,这一下全上京的贵女都沸腾起来了,青云阁的桃花香囊一千金一个,四表姐眼睛都不眨一下就买了。 竟然有这么多的灯芯草香囊? 苏婳猛然站起身来,一眼扫去,果然看见几个一模一样的桃花香囊,有的被贵女缀在流萤扇柄上,有的被缀在花剪上,清风送来一丝灯芯草的气息,闻的她几欲昏厥。 不好,明日就是祈灵大典,此时的万灵山聚集了上京一小半的世家子弟,上京祈灵成功的术士凤毛麟角,但是武者却极多,若是沾惹了血腥的武者闻到灯芯草的味道,被迷了心智就糟了。 苏婳放下手中的花剪,飞快说道:“朝云小姐,你先做花灯,我去陪四小姐更衣。” 因万灵寺的特殊性,贵女们不准带侍女入寺,此时的季芙身边是没有丫鬟和护卫的。苏婳还未走出两步,就见前方传来一阵骚乱声,夹杂着女子花容失色的惊呼声。 “是季国公府的四小姐季芙。” “好像是户部侍郎家的公子,突然发了疯。” 苏婳沿着曲水流觞的花影深处飞快上前,果然见卵石路的尽头,禅房的廊下,季芙被一个穿宝蓝色锦袍的青年公子狠狠掐住了脖子,脸色发青,钗环凌乱,不停地呼救。 那青年面部狰狞,双眼充血,状若疯癫地掐着季芙,骂道:“我杀了你这个贱.人。” “阿行,你发什么疯,那是季国公府的四小姐。” “快,将人拉开。” 与户部侍郎公子同行的两位世家子弟脸色骤变,连忙上前去救人,才刚碰到李行,就见对方大吼一声,脖颈间裂开一道道血痕,血痕蔓延到脸部,阴森可怖,宛若妖物。 三人缠斗在一起。李行力量暴走,三五招就将那两名世家公子打倒在地,吐血不止。那厮闻到血腥味,更加疯癫,死死地盯着奄奄一息的季芙,拔剑要胡乱砍去,口中念念有词:“杀了你,杀了你,你就跑不了了。” 季芙满脸绝望,泪水哗啦啦地滚落下来,瘫在地上动弹不得。 苏婳脸色微变,一旦陷入灯芯草的梦魇内,武者全身血液逆行,在经脉断裂之前会激发出惊人的战斗力。 此地是贵女们做花灯的后院,距离前院还有一段距离,求救已经来不及,千钧一发之际,苏婳想也不想地捡起脚边的鹅卵石,借着一丝风力狠狠砸向户部侍郎公子头顶的百会穴。 百会穴乃是天门,重击可致命,但是在医者手里,刺激此穴也能平肝宁神。 户部侍郎公子吃痛,浑身一僵,鲜血瞬间涌出,沿着鬓角滴落下来,原本狰狞扭曲的面孔更加可怖,两名世家子弟见机不可失,大吼一声,冲上去一人抱住他的双腿,一人抱住他的腰,将人死死地拖住。 疯癫的户部侍郎公子见状,舍弃了季芙,一拳一拳拼命地朝着两名世家子弟身上打去。一拳打下去都能听到血肉模糊的声音。贵女们哪里见过这样血腥的场面,全都尖叫起来,纵然有会拳脚功夫的也不敢上前。 苏婳见那两人不是对手,再拖下去会被活活打死,连忙转移李行的注意力,控诉道:“郎君何故杀我?” 十一二岁含苞待放的小娘子,穿着朴素的花枝缠绕襦裙,外罩着同色的披风,站在季芙面前,哭诉中带着少女独有的天真和娇美,瞬间就吸引住了李行。 户部侍郎公子早就神志不清,痴迷地看了她一会儿,突然疯癫地甩开身上的两人,朝着苏婳扑过去:“杀了你,看你还敢不敢去大理寺告发我。” “小娘子小心。”众人心提到了嗓子眼。 苏婳早就料到,脚底似是踩着清风,灵巧地避让开来。 清风吹来,带来贵女们身上灯芯草的味道,苏婳脸色一变,就见李行被刺激得朝着那一群贵女冲去。 贵女们吓得浑身冷汗,想跑却绝望地发现双腿发软,跑不动。 “大家快跑。” 两位世家子弟早就重伤,见状瞳孔一缩,阻拦不及,眼看户部侍郎公子要砍伤满院的贵女,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青雷从天而降,直直劈向疯癫的李行,与此同时,一道清冷如金石的声音响起:“还不醒来?” 卵石路尽头,山间四月樱花如云,落满樱花的小道深处,一人白衣胜雪,疾步走来,抬眼清冷开口:“鹤鸣。” 清越的鹤鸣声响彻万灵寺,一只雪白的灵鹤优雅地展翅飞来,落在内院内,倨傲地一翅膀将李行扇倒在地,将他从梦魇中唤醒。 户部侍郎公子茫然不知发生了何事,被雷劈的五脏六腑都在燃烧,又被灵鹤扇中,猛然吐出一口血,昏死过去。 “是清嘉郡王谢风遥。”贵女们抱成一团,喜极而泣。 卵石路上传来纷杂的脚步声,前院的世家子弟终于赶到。 苏婳见状,松了一口气,扶着院内的一棵巨大樱花树坐下来,她身子骨比常人弱,为了躲避户部侍郎公子的追杀,隐晦地御风而行,体力有些透支。 幸好疯癫的是个武者,若是术士,只怕今日要玩命了。 歇了一口气,苏婳便急急去看季芙。 季芙伤的不轻,脖子上全都是青红指印和淤青,衣裳凌乱破损,脸也被打的青肿,昏死过去。上京风气虽然开放,只是这番对她的名声终究是不好,那户部侍郎的公子怕是活不成了。 她连忙脱下身上的披风,将季芙遮得严严实实。 “萧家的族医来了。” “快,将受伤的人挪到厢房救治。” 年过半百的族医老者拎着药箱匆匆赶来,苏婳正要跟上去,就听见身后传来清冷如金石的声音。 “封锁万灵寺所有的进出口,所有人不准离开,接受排查。” 苏婳脚步一停,回头看去,只见那人俯身拾起一枚桃花香囊,侧脸清俊如山水墨画,宽大的袖摆上绣着只只仙鹤欲飞,腰间挂着一柄平平无奇的清风剑,只简单站在那里,便吸引了无数崇拜的目光。 北有清风南有月,他便是世家第一天才,谢风遥。 谢风遥捏着手里的桃花香囊,闻到灯芯草籽的味道,眸光微冷,有人想将万灵寺变成炼狱。 002(一代双璧谢风遥...) “苏婳,我好害怕,清嘉郡王将我们扣下,到底要查什么?” 万灵寺内院,苏婳低头继续做着手上的祈灵花灯,将一只只五彩的蝴蝶缝在花灯上,那花灯的灯面采用的是蜀锦,上面绣有一重一重的淡雅茶花,白中透着粉,配着碧绿的珠玉坠子,虽说十分的精致,但是也不算是出彩。 她只能在别处用心思。 “哎呀,你别做花灯了,四表姐受伤,这花灯做了有什么用,等回到季国公府,我们都要遭殃。今天可吓死我了。”李朝云愁眉苦脸地说道。苏婳果真是个痴傻的,发生这样的事情还有心思做花灯,季芙那脾气,回去一定会撵她出府的。 她也会被姨母斥责,以后再也不敢登门了。 “我闲着也无事。”苏婳眨着乌檀色的大眼睛,冲着她弯眼一笑,“等做好了明日点亮,也很好看嘛。” 苏婳看向山间秀丽的景致,四月祈灵,她为这山间万灵点亮一盏引魂灯,也能驱散几分山间寒意。 “花灯哪里有人好看。”李朝云嘀咕一声,看向不远处白衣仗剑的清嘉郡王,悄悄红了脸。 除了季芙和受伤的世家子弟被挪去了厢房,其他人都被扣在了原地,一个个地接受排查,没多久就轮到苏婳和李朝云。 “烦请报上姓氏籍贯,事发时可瞧见了什么异常?”做笔录的是穿着道袍,佩戴着飞剑标识的苍城山弟子巫思,一手字写的张牙舞爪。 巫思抬眼看见苏婳,眼前一亮,好清灵可爱的小娘子,穿着翠□□滴的花枝缠绕纹路的襦裙,低头露出额前的美人尖,让满院的贵女黯然失色。 “家父太子少傅李审,小女李朝云,上京人士,事发时并未瞧见异常。”李朝云怯怯说完,见谢风遥垂眼看之前的笔录,眼都未抬,隐隐失望。上京尚武,世家豪族权势鼎盛,皇族式微,还要依靠世家支持,她父亲只是小小的太子少傅,如何比得上这些世家贵女。 “小女苏婳,清河人士,是随着季四小姐来做花灯的。”苏婳低头看着脚尖,声音尽量显得稚嫩可爱。她的披风给了季芙,如今只穿了单薄襦裙,被山风一吹,更显纤细瘦弱。 清河是北郡,一南一北相离甚远,她年岁已改,就算是阿爹阿娘见到她,只怕也很难认出来吧,何况是旁人。 “请李娘子和苏娘子将身上的香囊香包都放在桌案上,等我们查验无误再归还。”巫思大笔一挥,在苏婳的名字后面加了一朵可爱的小花朵,冲着她神采飞扬一笑。 香包香囊?苏婳指尖一颤,她身上自然没有灯芯草籽的桃花香囊,但是却有驱妖的七味子香囊,以桃木、柳木、艾草、茱萸、无患子等七种花木炮制而成,驱妖辟邪。七味子香囊的方子不算罕见,就算这道士和谢风遥看出来也没什么,只是她体质特殊,不能离了驱妖辟邪之物。 希望这道士早早归还香囊,否则她只能去山间桃林里现砍桃木了。 苏婳将香囊放在桌案上,见他们将所有的灯芯草籽香囊装在画着封印符箓的袋子里,目光一闪,扯了扯李朝云的袖子,轻声说道:“ 朝云小姐,我想去看看四小姐,也不知道她伤的怎么样了。” “小娘子且去吧,若是有事我再去寻你。”巫思笑出一口雪白的牙齿。 “谢谢道长。”苏婳福了福身子,拎着做好的花灯去看季芙。 “不客气,我叫巫思。”巫思远远喊道,余光瞥见桌案上的七味子香囊,惊讶地挑眉,好特别的小娘子,别的贵女都是佩戴花草香囊,唯独她佩戴驱妖辟邪的香囊。 “小师叔,上京也有妖吗?”年轻的道士伸了个懒腰,看向谢风遥。只见苍城山百年来最出色的弟子定定地看着苏婳的背影,眸光深如古井深潭。 * 后院禅房内,八角玲珑小鼎内燃烧着安魂定神的檀香,季芙面无血色地躺在床榻之上,昏死过去,脖子上尽是青红的指引淤青,看着十分的吓人。 “季四小姐伤的不轻,幸好及时救下来,只是大约有月余不能说话,此药外敷,我再开个内服的汤药,等会让人送来。好生调养便能痊愈。” “多谢老先生。”苏婳托着下巴坐在床榻边,见他扎完针,连忙起身道谢。 “小娘子客气了,我还要去隔壁的禅房救治户部侍郎家的公子,有事可随时唤老朽。”萧家的族医见她年岁不大,笑起来甜的人心都化了,忍不住露出一丝笑容。 这位季国公府的四小姐伤势看着吓人,实则都是外伤,隔壁躺着的那几位世家子弟才是要命的伤。好好的祈灵大典竟然出了这样的事情,真是诡异。 苏婳将萧家的族医送出门去,看着山间乌云罩顶,好像要下暴雨了。 “苏婳,你站在门口做什么?”李朝云从外面满面春风地回来,“四表姐没事吧,萧夫人说,等晚点来看表姐。你走之后,兰陵萧氏的家主、夫人,还有寂无大师都赶来了。清嘉郡王还调查出了户部侍郎公子发疯的真相呢。” “真的?”苏婳漫不经心地问道,将做好的祈灵花灯挂在季芙床前,就算季国公府的大小姐季婉嫁入了清河崔氏,有了这样显赫的姻亲,兰陵萧氏也未将一个落魄的季国公府放在眼里。 否则季芙受伤,负责此次祈灵大典的萧氏也该立刻来看望伤者。 李朝云撩开帘帐,见季芙没有性命之忧,这才拉着苏婳激动地说道:“我骗你作甚,都是因为桃花香囊啊。那香囊里竟然装了灯芯草籽,那是一种只生长在西南瘴气之地的植物,终年盛开白色的小花,三年结籽,草籽磨成粉末闻之可令术士陷入无尽的心魔梦魇中,清嘉郡王说,灯芯草籽会重现人心底最恐惧的一幕,所以户部侍郎公子碰到佩戴香囊的四表姐时就突然发了疯。” “最最神奇的是,凭借着这点,清嘉郡王就断言户部侍郎公子身上背负了命案,传讯让大理寺过来立案调查。那户部侍郎公子就算救过来,还不如死了呢。大家都说,清嘉郡王此次回来,上京奢靡风气定然大改。” 苏婳托着下巴,忍不住弯眼一笑,灯芯草又叫索魂草,身上沾惹的血腥越多,越容易疯癫,原本还担心那厮逃过一劫,没有想到谢风遥已经让大理寺来立案调查。 如今桃花香囊被谢风遥尽数没收,希望幕后之人黔驴技穷,祈灵大典能顺利进行。 “苏婳,你怎么睡着了,太过分了。”李朝云叽叽喳喳地说着今日见闻,一转头就见苏婳趴在床榻边沿,睡着了,小脸红扑扑的,一摸烫人的很。 苏婳昏昏沉沉地睡着,似有一团火在炙烤着她,全身骨血生疼,似有什么要从身体里长出来一样。一道惊雷劈过,暴雨倾盆而下,拍打着雕花木窗。 山风吹开窗户,禅房内烛火摇曳。 苏婳挣扎着睁开沉重的眼皮,疼的浑身被冷汗浸湿,似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她的身体好像不对劲。 “苏婳。”睡在一侧的李朝云被雷声惊醒,哆哆嗦嗦地过来推她。 苏婳瞳孔乌黑发亮,指尖萦绕着一小股山风,山风无声熄灭摇曳的灯火,整个禅房陷入一片黑暗中。 她伸手拂住李朝云的睡穴,见她身体软软地倒下来,压在自己胸口,顿时眼冒金星,险些疼晕过去。 电闪雷鸣中,风雨越发急,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夹杂着敲门声:“山间起惊雷,我等奉命来巡逻,烦请贵人开门。” 因出了灯芯草籽的事情,兰陵萧氏十分谨慎,四月天里的春雷声这般恐怖,多少让人内心不安,于是连夜派人来各禅房巡逻,以免再出意外。 苏婳听着那声音越来越近,奋力将李朝云的身体推开,猩红的闪电划过天际,雪白的墙壁上照出一个纤细的身影。那影子生出一双华丽绝美的羽翼,一闪而过。 苏婳看着骤然长大的身体,昏沉的大脑犹如被雷劈醒一般,呆立当场。 她体内的血脉觉醒了,在这风雨交加,武者术士云集的万灵寺。苏婳浑身冰冷,只觉那团烈焰似是要将她烧成灰烬。 “灵物是这世间最美,最纯洁却最弱小的存在,我们被妖物掠夺吞噬,被术士圈禁契约,沦为争权夺势的杀人工具。” “小婳,永远不要觉醒你体内的血脉,阿娘希望你做个普通少女,在崤山无忧无虑地生活下去。” 敲门声越来越近,苏婳匍匐在床榻上,冷汗将被子一点点地浸湿,她抬眼,乌檀色的双眼透出纯粹的黑,再也没有无忧无虑的苏婳了,当年崤山一役,阿爹阿娘惨死,她流落上京,一切都发生了改变。 她下床,打开窗户投入山间急促的风雨中,她必须拿到万灵寺最强的术士之血,压制体内血脉,否则血液里的香气会吸引无数的妖物前来,直到将她生吞活剥。 * 惊雷阵阵,似是要劈开这蛰伏在山间的普通寺庙。 苍城山年轻俊俏的道士巫思无聊地点亮熄灭的烛火,见端坐在蒲团上的人沉静如水,气度高华,忍不住趴在桌案上哀嚎道:“你都看了一晚上了,小师叔,我们到底在等什么?” “等人。”谢风遥手持书卷,鼻梁高挺,浓密如鸦羽的睫毛落下一团阴影,灯光下,清俊儒雅如书生,倒不像是持剑诛妖的术士。 除妖司接到传讯,大理寺少卿萧韶应该会连夜调查青云阁,他在等萧韶。 “等今日那清灵可爱的苏娘子?我看到你盯着人家看了,不过那小娘子今年才十一二岁,你只怕要多等几年。”巫思挤眉弄眼地凑过去,“我故意没还那七味子香囊,明日你亲自去还吧。” 谢风遥视线落在那枚有些年岁的七味子香囊上,神情有一瞬间的恍惚,随即淡淡说道:“你若困了,自去休息。” 巫思打了个哈欠,山风吹开窗户,风雨中夹杂着一丝浓郁的奇香,那香味犹如世间最美的魅妖,无孔不入地往人身体里钻,刺激得人气血翻滚,血脉偾张。 “灵物?”两人对视一眼,大吃一惊。应该是一只懵懂无知的幼年灵物,血脉觉醒不自知,才会在山间乱跑,散发出如此奇香,这香味会吸引千里之内的所有妖物和术士,疯狂围捕。 “小师叔,我去捉灵物回来养,这只小灵物的资质,只怕是千年难得一遇。”巫思兴奋地打开门,循着那浓郁的香气,消失在夜色里。 木质门扉被雨水打湿,透出几分沧桑的岁月痕迹,谢风遥微微一笑,就着烛火继续看书卷,不为所动。 大风灌入,吹灭满室烛火。 谢风遥修长如玉的手指微微紧绷,感觉到身侧多了一个影子,鼻尖萦绕着一股淡到极致却令人疯狂的香气。 猩红的闪电撕开云层,黑暗中,他看到了一双美到极致的眼睛。 003(咬脖杀) 谢风遥看见黑暗中那双美到极致的眼睛,指尖蓄起的雷电青光突然之间就停滞住了,恍惚间低低喊道:“阿檀……” 那年早春,韶光正茂,他随着父亲上青山访友,满山黄绿,翠色.欲滴,他沿着蜿蜒的山路向上,转弯便见那扇陈年檀香的木门,穿着粉色襦裙的小姑娘犹如一只小蝴蝶撞进他怀里。 “阿爹,你骗人,我撞到了一个俊俏的小哥哥。” “那小哥哥以后会是你的夫君。”木门内传来青衣术士宠溺洒脱的笑声。 她仰头甜甜一笑,一双桃花目流光溢彩:“夫君是什么东西,能吃吗?” 他低低一笑,少年情动,一眼终生误。 只一瞬间的恍惚,谢风遥眼中立刻就恢复了清明,指尖的雷电之光狠狠劈向黑暗中的影子,冰冷开口:“破。” 他祈灵成功,掌握的是风雷之术,青雷可破世间一切虚妄,更能破小小灵物的魅惑之术。 黑暗中传来一声细弱的“唔”,像是小兽受伤的呜声。 谢风遥看着蜷缩在墙角的小灵物,英挺的剑眉拧起,灵物与妖物不同,是天地灵气所化,在无尽岁月里灵智慧开最后修成人形,如今灵物珍稀,祈灵成功的术士都得不到结契的灵物,这只幼崽,竟然敢潜入万灵寺,早晚会被术士捉到,结下主仆契约,沦为世家争权夺势的武器。 罢了,返回上京之后,他频频忆起往昔旧事,心浮气躁,就当日行一善,放这只灵物归山吧。 “我纵你归山,日后莫要往人多的地方跑。”清俊贵气的公子起身下榻,宽大的袖摆拂过青灯台,俯身去拎那只受伤的灵物。 他手才碰触到对方,就见一道金光闪过,一张泛黄的定身符箓定住了他,随即那黑色的影子猛然扑向他。 糟了,阴沟里翻了船。这哪里是幼崽,分明是有主的灵物,随身还携带着术士的定身符。谢风遥心中微惊,面上却半点不显。 黑暗中,淡香袭来,谢风遥被猛然扑倒在地,带翻桌案上的两盒黑白棋子。暖玉雕刻的黑白棋子滚落下来,清脆作响,落了他一身一地,而伏在他胸口的小灵物抬起头来,露出一双乌檀色的大眼睛和雪光一般的半张脸,似遮半遮间如雪后初霁,春光乍现。 谢风遥屏住呼吸,见她周身都拢在黑色的华贵披风里,只觉得那披风有些眼熟,似是今日兰陵萧氏家主夫人穿过,顿觉莞尔。 好顽劣的小灵物。 苏婳脑袋烧的昏昏沉沉,只能凭着本能翻出窗户,在黑暗中跌跌撞撞地避开巡逻的侍卫。 血脉觉醒,她体内所有的禁制失效,数年未长的身体也瞬间长大到十五岁,恢复了本来面貌。 不能让人看到她的脸,她必须尽快压制体内的血脉,否则就算不被术士捉住,不被妖物吃掉,她也会因为骤然长大,气血空亏而亡。 血脉觉醒如同鱼跃龙门,熬过七日便能脱胎换骨,也有一种特殊的方法,就是利用术士之血,临时结契,压制血脉。 术士之血,术士之血!她跌跌撞撞中闻到一股香甜诱人的血液,那人身上有妖物最惧怕的风雷之气,顿时眼睛一亮,悄悄潜入。 “你的定身符是谁给的?”谢风遥见她伏在自己身上不断地嗅着,优越的下颌线紧绷,声音低柔,生怕吓到她,做出更过分的事情来。 她身上的气息很纯净香甜,没有被术士契约过。 阿爹给的。苏婳脑袋烧的昏昏沉沉,却记着这些事情不能说,便咬唇摇头,耳边听到门外细碎的脚步声,吓得浑身一哆嗦,也顾不上找他身上风雷之气最弱的地方,埋首一口咬住他的脖子。 “郡王殿下,我等奉命前来巡查,殿下这边可一切安好?”风雨声中,萧家武者不敢窥探禅房,站在廊下问道,只觉的那灭了烛火的禅房内散发出一股奇异的清香。 香气似浓似淡,捉摸不定,让人神往。 许久,传来谢风遥冰冷的声音:“无事。” 禅房内,漆黑一片,谢风遥躺在冰冷的地上,鼻尖萦绕着淡到极致却令人疯狂的香气,浑身紧绷,从未与人这般亲近过。 被咬破的地方传来不可思议的触感,柔软的像是天上云朵,埋首在他脖颈之间的小灵物动作十分的生疏,生怕咬疼了他,只轻轻地舔了舔他的血,殊不知这样的动作几欲将人逼疯。 气息交缠之间,口齿留香,谢风遥感觉全身血液都汇集到了脖子那一处,恍惚间似乎感觉阿檀又回到了他身边。 “别吸了,我血液里的风雷之气极强,你会吃不消。”清俊斯文的公子低哑说道,凤眼深浓如墨,见她果真不再舔自己的血,暗暗松了一口气。 “桌案上有个盒子,里面装的是我平日画的符箓,可保你平安。”谢风遥见她歪着脑袋,懵懵懂懂的模样,哑声道,“以后莫要,莫要随便咬男人的脖子。” 幼崽,一点也不懂她这样天生魅惑的灵物对世间男子是何等的吸引力,丝毫不懂保护自己,就像青山上的少女,每每见他都冲着他甜甜地笑。 谢风遥眯眼,盒子里有一道追踪符箓,只要她碰触,他便能找到她。也不知道是何人给她的符箓,术法竟然这般强,他到现在都没有解开。 她才不要呢,她有阿爹画的符箓,以后还能自己画。苏婳吸了他的血,感觉强大的风雷之气走遍全身,被烈焰炙烤的身体终于没有那么疼痛,咬唇看着他脖子上的伤口。 以前自己受伤,阿娘总会心疼地给她呼气,吹吹就不疼了。她凑近他,轻轻呼了一口气。 谢风遥呼吸一窒,指尖紧绷,却见廊下传来萧家武者的声音:“郡王殿下,您真的没事吗?” 他们好像听到了什么动静。 谢风遥眉眼透出一丝愠怒,冷冷说道:“退下。” 惊雷劈过,雨水从半开的窗户打入,受到惊吓的小灵物瞬间消失在雨夜里,谢风遥闭眼,指尖蓄力着一股风雷之力,猛然破开定身咒,弹指点亮青灯。 禅房内已经空无一人,只有散落一地的黑白棋子和满室幽香。 谢风遥凤眼眯起,追踪而去。 * 苏婳得了术士之血,才逃出禅房,就觉体内那股风雷之气犹如万剑一般在经脉四处游走,加上体内炙烤的烈焰,口中腥甜,吐出一口血来。 好强的风雷之术。 “谁在那里?”黑暗中传来萧家武者的呵斥声。 苏婳看着四处巡逻的武者,咬牙奔入雨中,离开万灵寺。体内的术士之血还未炼化,身体没有恢复成十二岁的模样,她还不能回去。 山间雨急,出了万灵寺,苏婳一路狂奔下山,等奔到半山腰,术士之血压制住体内炙烤的烈焰,大脑恢复了几分清明,不禁打了一个冷颤。 风雨中夹杂着一丝诡谲危险的气息,远处山顶的万灵寺在暗夜中散发着淡淡的符箓光芒,她伸手去摸自己腰间的七味子香囊,这才想起,苍城山的那个道士没收了自己的香囊。 此刻回万灵寺已经来不及。 黑暗中,似有什么在无声息地靠近。 苏婳浑身僵硬,拔下发髻上的碧绿发钗,紧握在手中,飞奔下山,山下有一片桃林,可以现砍桃木。 山路泞泥,风雨声中突然传来一个懒洋洋的小调声:“我有一头小毛驴,我从来都不骑,有一天我心血来潮骑它去赶集。” “咦,骑的不是你,好毛驴,别闹脾气,咱都要赶不上万灵寺的晨斋了。”清越肆意的笑声响起。 山路拐弯处,一个穿着招摇的俊美公子骑着一头小毛驴上山,那公子头上顶着两片绿色的莲叶,腰间挂着一截别致的枯木藤,正在冒雨哄着闹脾气的小毛驴。 一人一驴拦在山路中央,将路拦的死死的。 苏婳全身笼罩在水火不侵的黑色披风内,与他错身之际,体内风雷之力似是被什么一激,疼的她眼前一晕,摔倒在地。 “毛驴,你是不是踢到人了?”俊美公子“呀”了一声。 那毫不起眼的小毛驴身上挂着一盏宫灯,宫灯上缀着偌大的夜明珠,颗颗都是极品,奢靡至极。 苏婳抬眼便看见了一袭张扬的红衣。 对方周身丝雨不沾,俯身朝她伸手,笑容如春风拂面:“夜路难行,娘子需要帮忙吗?” 苏婳浑身僵硬。体内被风雷之力压制下去的血脉之力突然卷土重来,两股力量在体内斗争,导致她动弹不得,而黑暗中,还隐藏着诡谲危险的气息。 山间有妖。 004(这可怕的占.有欲...) 夜上万灵寺?红衣术士?他是谁? 体内的血脉之力汹涌而来,苏婳汗如雨下,险些连手中的碧绿发钗都拿不稳。 流落上京的这些年,她和阿嬷生活在季国公府一方小院子里,远离那些权力鼎盛的世家豪族,从不过问上京之事,然而这世间有些事情终究是逃不掉的。 苏婳抬眼看向眼前招摇的俊美术士,闻着他身上清新蓬勃的藤木之力,压低声音:“你扶我一把。” 她的声音比寻常女子要沙哑,既不婉转也不动听,却带着命令式的口气,好似她生来就该是这样,骄傲的,被宠的,小灵物。 萧韶见她全身拢在黑色披风里,只露出一双眼睛,却依旧遮掩不了全身的异香,眯眼笑道:“是,小娘子。” 俊美公子执起腰间的枯木藤,化为万千翠绿藤条将她从泥泞中扶起来,见她身上不沾雨水,不染污泥,那黑色披风在夜明珠的光芒下熠熠生辉,不禁挑眉。 青云阁一万金一件的披风,水火不侵,刀剑不入,他怎么觉得这披风是他送给干娘的那件? “啊-厄……”被忽视的小毛驴不安地撅起蹄子,发出惊吓的声音。 萧韶闻着黑暗中的气息,唇角笑容加深,取下宫灯边的一节青色竹筒酒,安抚地拍了拍小毛驴:“别叫,等上山就能吃晨斋了。乖~” 说时迟,那时快。 黑暗中,蛰伏许久的虚影突然暴起,朝着两人疾袭而来,伴随着赤色浓雾,数条狐狸尾巴从浓雾中飞出,奔向苏婳。 来了。萧韶眼中精光一闪,手中的竹筒酒弹出浓香的酒水,枯木藤上青光一闪,酒水所到之处瞬间幻化出无数的青藤绿叶,堪堪遮挡住七八条坚硬如刀的狐尾,整条山路都化为青翠一片。 好美的术法。苏婳眼前皆是一片翠色,山风吹来清新的藤木之力,激得体内血脉之力暴走,手脚恢复了正常。 苏婳双眼一亮,藤木之力乃是世间最温和之力,吸了他的血,就能中和体内两股力量了。 “臭术士,就凭你也想夺我的猎物。”赤红色的浓雾散开,露出隐身其中的妖物,那妖物状似山羊,却长了七八条狐狸尾巴,羊角雪白,长得却是人脸,只可惜美人面此刻显得十分的狰狞恼怒。 只要吃了这只灵物,她的妖力大涨,定然能化成人形,将这些可恶的尾巴收起来。 “猼訑(bo yi)妖?”萧韶手中的枯木藤犹如活物一般顺着张扬的红衣游走,翠色映着红衣,说不出的招摇,“没有想到万灵山还藏着你这样的妖物。” 猼訑妖看清他俊美如骄阳的脸,惊讶之际春心一荡,好俊俏的公子,不杀了,捉回洞里能好生逍遥几回。 “公子看我美吗?”猼訑妖声音陡然妩媚起来,浓雾一起,数条尾巴和羊角都瞬间收起,化为一个妖娆的美娇娘。 “美。”萧韶直愣愣地点头,随即眼里闪过一丝讥讽,“美你个头啊,长得丑不是你的错,出来辣爷的眼睛就是你的错了。爷生平最爱的就是烈酒烹妖。” 萧韶手中的枯木藤化为万千藤刃,直奔妖物。 猼訑妖生性放.荡,善妒,最喜欢美人面,也不知道杀了多少美人,夺了多少张脸,此刻被说丑,顿时凶性大发,数条尾巴齐发,直奔那些藤刃,却陡然之间绕过藤刃,奔向他身后的苏婳。 先杀灵物,再掳术士。 糟了。萧韶一惊,甩出一块令牌,只见刚才还吓的动弹不得的小灵物突然之间跃起,一把抱住了他的腰,将他撞到在地。 山风鼓鼓,满怀皆是异香,猼訑妖的尾巴如刀刃一般割开黑色的披风兜帽,黛色青丝散开,露出一张清水出芙蓉的美人脸,萧韶看清扑过来的那张小脸,只觉眼前似有万千桃花盛开,心跳如鼓。 他见过上京很多美人,杀过很多妖,从来风流场里笑风流,心硬似铁,此刻却鬼使神差地伸手抱住了她。 “该死。”猼訑妖见他们两人竟然当着自己的面这般亲昵缠绵,再见苏婳藏在黑色披风里的脸比自己要美上十分,顿时勃然大怒,赤红色的尾巴狠狠抽开疾袭而来的令牌。 那令牌瞬间发出一道灭妖咒,斩断她的一条尾巴。 “除妖司令牌?你是大理寺卿萧韶?”猼訑妖发出一声惨叫,失声叫道。大理寺卿只是人间的官名,在妖物之中,萧韶还有一重身份,那就是除妖司司主,是妖物生来的死敌,手上灭妖无数,和苍城山的臭道士们一样可恶。 猼訑妖痛失一尾巴,疼的满地打滚,坚硬的爪子将山路挠出数条深坑,吃了灵物,就能断尾再续,夺了她的脸,还能跻身成三级大妖。 猼訑妖面目狰狞,七八条尾巴幻化成一条巨尾,狠狠抽向苏婳。 苏婳心里一惊,想也不想地推倒萧韶,正要咬他的脖子,突然想到似乎有人告诉她不能咬男人的脖子,于是一口咬住了他下巴。 萧韶闷哼一声,被这小灵物逼得要疯,太,太,太不知羞耻了,她怎么能咬自己呢? 这年头的灵物都是这般不知.检.点吗?体内的血液慢慢流失,萧韶老脸一热,有种说不出的酥麻感,没有推开她,任她吸着自己的术士之血。 原来养灵物是这样的羞耻,幸好他祈灵至今,没有跟灵物结契。 “找死。”猼訑妖被刺激的血性大发,攻击铺天盖地而来。 “令来。”萧韶眯眼,掉在地上的除妖司令牌飞驰而来,化作一面巨大的盾牌,抗下猼訑妖的一击。 令牌随即裂开一道裂缝,沦为废铁。 一击不中,猼訑妖双眼滴血,咬破舌尖,吐出一口血,祭出自己的最强杀招——万鬼齐哀。顿时山间暗影重重,无数的妖鬼冤魂哀嚎,齐齐冲着两人来。 “抱紧我,掉下去就要被妖鬼吃掉了。”萧韶抱着苏婳急急后退,清越笑道,眼底迸发出雪亮的战意,这猼訑妖竟然吃了这么多的人和小妖物,然后将冤魂炼化,成为自己的武器。 今日就再杀一妖。 萧韶冷笑一声,祭出枯木藤,顿时漫山都是藤刃,所到之处,万鬼惨叫。 苏婳吸了术士之血,清新浓郁的藤木之力遍走全身,血脉之力被暂时压制,满足地呼出一口气,趁着这术士与猼訑妖厮杀之际,一把推开他,朝着山下飞奔而去。 萧韶只觉怀里一空,温香软玉已经不在,错愕之际忍不住眉眼含笑,喊道:“小娘子,你咬了我,日后可要对我负责呀。” 苏婳头也不回地飞奔下山,哼,她又不傻,她才不会负责呢,这术士术法高深,厉害的很,日后若是捉了她当灵物,她就做不了人了。 “以后别咬男人的下巴。”怪让人心动的。俊美公子见那某异香消失,也不知道她有没有听见,唇角的笑容慢慢变得血腥起来。 漂亮的小娘子走了,就先杀妖吧。 猼訑妖突然打了一个寒颤,全身毛孔都竖了起来。 * 谢风遥感应着山间的一丝风雷之力,见那小灵物是一路往山下跑,忍不住皱眉。虽说万灵寺在上京郊区,又有莲灯禅师坐镇,妖物不敢在附近徘徊,但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保不准就有胆大的。 白衣俊俏的公子一路下追踪下山,见前方妖气浓郁,眸光一冷,飞速下山,只见山路泞泥不堪,风雨中,兰陵萧氏那位最为得宠的义子,大理寺卿萧韶骑着一头小毛驴,哼着小调上山。那小毛驴后面拖着一只赤红的妖物,狐尾断了四五根,全身皮毛无伤,却死的透透的。 “咦,风雨这般大,郡王殿下是下山来接臣的吗?下官受宠若惊。”萧韶喝着竹筒里的清酒,肆意笑道。 谢风遥只不过是个闲职的郡王,算不上是他的上司,不过他这个大理寺卿的官职也是混来的,彼此彼此。 谢风遥常年不在上京,但是对萧韶之名也有所耳闻,此次灯芯草事件还需要萧韶查明,正要询问他可曾见到一只灵物,瞥见他下巴上的伤口,目光陡然一冷。 那浅浅的小牙印与他脖子上的伤口并无两样。谢风遥只觉脖子微热,声音莫名冷漠了几分:“大理寺越来越无能了,一只小妖竟然能伤了除妖司的司主。” 谢风遥看向他腰间的除妖司令牌,那令牌是除妖司的至宝,里面有大术师铭刻的符箓,可杀可防,是斩妖的法器,此刻却沦为了废铁。 “殿下师从苍城山,是大术师的弟子,术法自然高深,臣以后一定勤加修行,努力不受伤,以免殿下牵挂。”萧韶懒洋洋笑道,眼尖地看见他脖子上的伤口,笑容越发深浓。 原来那小灵物这般肆意妄为,竟然咬了清嘉郡王,难怪身上有一丝风雷之气。 谢风遥可是世家圈内万年不化的冰山,从未对哪位贵女另眼相看,原来好的是这一口。那小娘子真真是长得绝美,只可惜了是灵物,灵物是世间食物链的底端,越美的灵物下场越悲惨。 就算是他,也只能在这万灵寺的山间小路护她一次,却不敢说能护她一辈子。 “晨斋之前,我要见到灯芯草事件的结案记录。”谢风遥冷冷说完,拂袖下山,继续追着那一丝微弱的风雷之气。 哟,以公报私呀。因为小娘子也咬了他?啧啧,这可怕的占.有欲。萧韶挑眉,似笑非笑地拍着小毛驴上山,山间隐隐传来懒洋洋的小调歌声。 005(挖桃树根) 苏婳一路谨慎地下山,早先分明记得山间有桃花,夜色里兜兜转转寻了许久,别说桃林,连路都越发难行了。 山石嶙峋怪诞,树木葱茏茂密,万籁俱寂犹如死地,唯独山间有一簇忽明忽暗的烛火。 她将破损的披风裹紧,循着烛火的方向奔去,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眼前忽然豁然开朗起来,大片灼灼盛开的桃花映入眼帘,桃林间有沥青色的卵石路,一盏红色的宫灯迎风摇曳,驱散着山间浓浓夜色。 苏婳沿着沥青色的卵石路走进去,只见桃林深处是一处年代久远的青瓦屋舍,屋前曲水潺潺,木色栈桥上都是点亮的地灯,屋内亮着灯,窗户上映着一个修长的身影。 有人在此居住,在万灵寺下的山里? 苏婳微微惊讶,感应到对方不是术士,只是普通人,稍稍松了一口气。这一整日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她连喘息的机会都没有,几经凶险,夜间奔走,此刻没有虎视眈眈的妖物和术士,没有贵女们争风吃醋和世家权贵的勾心斗角,只有山间的青瓦屋舍,像是回到了她和阿嬷平静的小生活。 风雨不知何时停了,桃花落了一地,苏婳见桃树下有花锄,便拿了那花锄去挖桃木根,回去途中若是再遇到妖物,可用桃木剑斩妖。 身带异香,全身拢在披风里的小灵物身上落了一身桃花,埋头吭哧吭哧地挖着桃木,青瓦屋舍内,静立在角落的季四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一下,余光瞥了瞥作画的公子,恨不能冲出去喊,小姑奶奶,别挖了,求求了。 季寒执听着窗外那烦人的声音,青玉紫毫笔微顿,淡淡说道:“埋了。” 声线华丽温柔,却带着漫不经心的杀意。 “公子,是一只小灵物。”季四脑袋垂的低低的,公子作画时代表心情极端恶劣,一点点的声响都不能有,那小灵物也不知道从山间哪里跑出来的,硬是来此地挖桃木。 他还没杀过这么可爱的小灵物呢,而且身带异香,本就是灵物中的极品。 见季寒执眯眼,季四“嗖”的一声消失,很快重新回来,头垂的更低。 “公子,她身上有风雷之气和藤木之气。” 这只小灵物的身后是谢风遥和萧韶。 就算公子不惧怕陈郡谢氏和兰陵萧氏的权势,也该想一想谢风遥和萧韶背后的大术师! 世间修行者分四个境界,术士、术师、大术师以及散仙。谢风遥和萧韶都已经迈入了术师的境界,而世间大术师只有四人:苍城山云阳真人,北荒寒江寺杀人僧,上京皇陵的老太监,以及浮屠塔无情剑主。 至于散仙是传说中的境界,修的是长生之术,虚无缥缈。 大术师已经是世间的巅峰,可神游千里,杀人于无形。 世人皆知谢风遥是云阳真人的弟子,却鲜少有人知道萧韶的背后乃是北荒寒江寺的那位。 季寒执将山间桃花图画好,放下手中的青玉紫毫笔,抬眼冷冷看了他一眼:“等此间事了,你便回去吧……” 心太软,不适合来上京。 季寒执话音未落,窗外便传来“咚咚咚”的声音,紫檀木的窗外探出一张巴掌大的小脸:“深夜叨扰,我在山间迷了路,请问可以进来讨口水喝吗?” 苏婳弯眼一笑,她挖了人家的桃木根,总要留下一些东西,不能欠人因果。 季四来不及反应,就见公子唇角吟着一贯慵懒的笑容,温柔说道:“进吧。” 季四打了一个冷颤,将身子缩成一团。温柔刀,温柔刀,公子从来笑的越温柔,下手越狠。 苏婳捏着手里的福包,见坐在桌案边作画的公子微微侧脸,顿时目光一愣,星目剑眉,俊颜似皎月,风姿慵懒,山间四月天,他只穿了薄薄的单衣,袖摆如流云散开,上面用金线绣着金色的兰草,奢侈至极,端的是雍容华贵。 苏婳睁着湿漉漉、乌檀色的大眼睛,与他隔窗对视,心中稍稍失望,原以为画山间烟火图的都是阿爹那样清风明月的男子,却不想是个世家贵公子。 那单衣上绣着的金线就足够她跟阿嬷好几年的开销。 草率了。不如直接在窗台上留下一贯买桃木的钱。 “季四,去烹一壶岁寒三友来。” 季寒执见那小灵物乌檀色的大眼睛满是失望之色,唇角微微勾起,他长得很让人失望吗?很好,等会就挖坑埋在那株桃树下,来年桃花更旺。 数分钟之后,季四手脚发凉地站在角落里,看着自家公子亲自动手烹茶,从云州带来的早春极品茶叶在沸水中煮开,散发着淡淡的茶香,而那只小灵物进来之后就呆呆地盯着公子随手丢在地上的画作。 “公子的画卖吗?”苏婳回过神来,捏着腰间的钱袋问道。他的画大多是山间残败寂寥的景致,偶尔夹杂着几幅浓墨淡彩的桃花炊烟图,意境像极了阿爹。 不卖的,小娘子,你别去摸,季四内心小人疯狂叫道,公子最讨厌别人碰他的东西。这一下就算你身后有两位大术师也没有用了。 “娘子见我缺钱吗?”风雅慵懒的公子淡淡抬眼,山风从半开的门扉灌入,吹得季寒执俊脸微白,轻轻咳嗽了一声。 季四立刻去关门,取雪白的貂绒大氅来。 苏婳见他慵懒中带着几分的病气,四月天还围着厚厚的大氅,又在这种人烟罕至的地方休养,定是身体不好,弯眼一笑道:“那我为公子看病,换几幅山景图,如何?” 生怕他不同意,苏婳手快如电,按在他手腕的脉搏上。 季四一惊。季寒执眼底闪过一丝深浓的暗光。 “咦。”苏婳探着他的脉搏,脸色微变,他全身经脉是断后重续的,其中直达天门的经脉似有若无,当不了武者,更做不了术士。这是从阎王殿里捞出来,一点伤寒就能夺去他命的病秧子。 季寒执收回手,状若清风地说道:“幼年时的病根,大术师都看过,没得救,苟延残喘地活一日算一日,娘子无需费心了。那些画你想拿便拿去吧。” 反正也是他不喜的,等会一起埋了。 苏婳皱起眉尖,她的医术传承自阿爹的手札,手札里确实没提过如何救这样的断命之人。 “若是我每隔一段时间为公子扎针,可保公子两年之命,远离病痛。”以她的金针之术和这些年存着的药草吊着,至少两年内不会砸她的招牌,两年之后嘛,听天由命。 “娘子说的可是真的?”季四闻言激动起来,连上京皇陵里面的那位大术师都不敢说保公子两年寿命,这小灵物难不成真的有办法? “季四。”季寒执雪白的面容透出一丝的冷意。活着有什么好的? “我可以试一试,这些年我救了好些快死的小动物呢。呀,茶水煮开了。”苏婳弯眼笑道。 动,动物?季四傻眼。 季寒执闻言低低一笑,眼底常年不化的冰雪似春风拂开,低沉性感的笑声惊落窗外一地桃花。 这小灵物真是有趣,蠢到让人发笑。 苏婳见他笑的风华绝世,骨子里透出来的风雅慵懒比那地上的山间烟火图还要好看,甜甜笑道:“公子应该多笑笑,疏肝解气,人世苦短,本就无需受病痛所累。” 季寒执见她一个活在食物链底端,随时都会被术士捉走,被妖物吃掉的灵物竟然不知死活地安慰他,顿时玩味:“娘子说的是。” 风雅慵懒的贵公子倒着烹好的清茶,慢条斯理地品味着,见苏婳眼底困意渐起,很快就趴着百年树根的茶案睡着,笑容渐冷。 “公子。”季四心里一惊,连忙跪倒在地,“若是她真的能保公子两年寿命呢?” “让开。”季寒执声音冰冷,见她肌肤似雪,满头青丝压在茶案上,如云坠月,娇美中带着灵物独有的脆弱,如同雨夜中绝美濒死的蝴蝶,她的命都不能由自己,还能主宰他的命吗? 季四高大的身躯死死不动,今日若是其他三人在,死也会保下这根微弱的救命稻草的。 “找死。”季寒执一掌挥开他,掐住苏婳的脖子,就见昏迷不醒的小灵物“唔”了一声,抓住了他的手,往自己的小脸上贴了贴,在梦魇中撒娇道:“阿娘,好饿。” 季四瞳孔一缩,如遭雷击,只见苏婳一口咬住了季寒执的手指,咬破之后满足地舔了舔,然后,然后…… 后面的画面季四捂住了眼睛,保狗命,完了,这一下就算她身后站着全天下四位大术师,也没救了。 006(成为公子的小宠物...) 山间青瓦屋舍内,气氛凝结成冰。 季寒执垂眼,指腹无情地碾住了她的薄唇,指尖用力。 苏婳“呜”了一声,半阖的眼角如蝶翼轻颤。 季四一惊,急急说道:“公子,就这么杀了她太便宜她了,她身上有谢风遥和萧韶的气息,不如我们利用一二。世人都说清嘉郡王和除妖司司主,一个是冰雪之巅的无情剑仙,一个是红尘里的人间烈焰,这小灵物长的尚可,不如让她成为公子的小宠物,日后也可以拿捏谢风遥和萧韶。 我还听说过禁术,灵物与术士结契双修,可以以命换命……” 季四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儿。唯一的念头就是,苏婳不能死,先让她保住公子两年再说。日后总会寻到续命的法子。 “歪门邪道。”季寒执嗤之以鼻。 季四语塞,从公子口中听到这四个字莫名觉得怪怪的。 “公子,就当季四求你了。”季四跪在地上,双眼赤红地喊道。 说话间,只见睡梦中的苏婳身上突然溢出一股纯净的罡气,檀木花窗和木门都被山风吹开,山林内无数花瓣飘落,飞卷进来,围绕着苏婳飞舞,犹如下了一场花雨。 花雨中,苏婳满足地伸了个小懒腰,睁开乌檀色的大眼睛,看着跪在地上呆若木鸡的季四,又看了一眼眉眼冰绝的季寒执,眨了眨眼睛。 “季四,你把院子拆了吗?”苏婳弱弱地指了指屋外光秃秃的桃树,不光桃花、梨树,就连屋前溪流里养的睡莲都秃了,满屋都是落花,犹如大风过境,怪,怪好看的。 苏婳双眼发亮,这样的山间烟火图,绝美。 季四:“!!!” 季四内心的小人两眼一翻,气昏厥了过去。她,她,她不仅轻薄了公子,吸了公子的血,还撸秃了院子里所有的花草树叶!毁了公子的山间住所! 公子会连他一起埋了吧!!! 季寒执深呼吸,感应到一道强大的风雷之气奔袭而来,拂袖扫落桌子上的落花,再深呼吸:“娘子该走了。” 苍城山大术师的关门弟子,陈郡谢氏那位惊才绝艳的世子此刻正在来的路上。 看来谢风遥真的很重视这只小灵物。 苏婳看了看外面的夜色,只觉得身体轻盈,耳聪目明,五感六识都清晰起来,看来血脉觉醒成功了。 阿娘说血脉觉醒要七日,她只用了一夜就成功了,奇怪。 “多谢公子的清茶,今日夜深匆忙,七日后我来为公子扎针。”苏婳起身,弯眼告辞。 季寒执懒懒地挥了挥袖子,把他当做濒死的兔子、小鹿扎吗?谢谢,大可不必。 “我送娘子出去。”季四感应到在外面徘徊的可怕术师,连忙从地上跳起来,余光瞥见苏婳偷偷拿走地上好几幅山间烟火图,嘴角抽搐了一下。 算了,拿走吧,不然也会被公子烧掉。 苏婳得了画作,沿着沥青色的卵石路出去,很快就到了山间的大路上。 只是回头望去,夜色深浓却看不见那青瓦屋舍。 季四见她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长长地松了一口气,敛眉回到屋内:“公子,谢风遥到了。” 这位可是上京一等一的世家公子,术法高深,地位尊贵。 万幸外面有公子布下的阵法,也不知道那小灵物到底是怎么进来的。 “烧了吧。”季寒执拢着雍容华贵的貂绒大氅,头也不回地离开。 一道火光在夜间点燃,瞬间就窜成了大火。 谢风遥破开山林内的阵法,只见惊雷劈开了百年的桃树,满地桃花飞舞,青瓦雅致的山间屋舍被烈焰吞噬,熊熊燃烧起来。 他一路追踪的风雷之气,断了。 清嘉郡王执剑的手微紧,英俊的面容冷若冰霜。小小万灵寺,竟然藏着这么多的秘密,是他大意了。 * “苏婳,你今天晨起怎么恹恹的?昨夜电闪雷鸣,太吓人了。”李朝云拉着她去吃晨斋。 苏婳困得眼睛都睁不开,半闭着眼睛,迷迷糊糊地跟在她身后,耳边忽然传来急促的叫声:“苏婳。” 话音未落,她便撞进了一个带着清冽冰泉气息的怀里,对方伸手扶住她,清冷说道:“小心。” 苏婳一个激灵清醒过来,看着面前清俊矜贵的贵公子,吓得往后一退,耷拉着脑袋弱弱说道:“对不起。” 没有想到血脉觉醒的后遗症这样恐怖,她现在全身上下连骨头都是软的,没有一丝力气,幸好阿娘给她下的禁制还在,昨夜的成长像是昙花一现,万幸今早就恢复成了十二岁的模样。 只是禁制的后遗症很恐怖,苏婳低低叹气,一大清早就遇到昨夜咬脖子的清嘉郡王,就更恐怖了。 昨夜她懵懵懂懂的,行事全都是灵物的本能,想到自己压着谢风遥,咬着他的脖子,吸着术士之血,苏婳耳尖就红的滴血,就让昨夜的暴风雨把她埋了吧。 “噗,你胆子怎么那么小?好可爱。”神采飞扬的年轻道士见她可怜兮兮的模样,忍不住去摸她的发髻,还没碰到,就被谢风遥冷冷挡住。 “昨夜雷雨声极大,娘子睡得可安好?”谢风遥见她低着脑袋,露出颈后一小截凝脂雪玉般的肌肤,凤眼微深。 年龄不对,身高体态也不对。虽然眼前这位小娘子跟阿檀长得极像,只是算起来,阿檀应该十五岁了,她一贯骄傲可爱像个小太阳,不是苏婳这般胆小懦弱。 上京的风雨真的不养人。 “安好,我们睡的极好。”一旁的李朝云羞涩地应道,“殿下这是要去吃晨斋吗?” 谢风遥没吱声,一边的巫思龇出一口大白牙,说道:“正是,顺便还小娘子的香囊。小娘子,你家中可有姐妹呀?” 谢风遥步伐微缓。 “苏婳是孤女,清河人士,父母双亡之后,受到家族叔伯的欺负,便随着老嬷嬷来上京投靠了我外祖母,家中并无兄弟姐妹。”李朝云柔柔一笑,“她胆子小,不爱说话,殿下莫怪罪。” 是季国公府的远亲?谢风遥眸光黯淡了几分,不是阿檀。 一时无话。 四人朝着斋堂走去,只见斋堂前聚集着不少世家子弟和贵女。 “天呐,好丑陋的妖物。” “这妖物的狐狸尾巴可以做冬日里的围脖。” “咦,不要不要,见了这只妖物,我今晨的斋饭都吃不下了。” “听说昨夜这只妖物偷了萧夫人的万金衣,撕毁之后丢在了后院的柴房里,夫人气的脸都绿了。” 苏婳闻言微微一笑,哼,让她看不起季国公府。昨夜她回来时畅通无阻,压根就没有人过来查她们的禅房。只是没有想到萧韶不仅杀了这只二级的猼訑妖,还将它拖回了万灵寺。 想起雨夜骑着毛驴上山的除妖司司主,苏婳越发小心谨慎,萧韶可是见过她长大后的模样。 “哟,郡王殿下,早呀。”斋堂前,喝着小粥,吃着咸菜的大理寺卿眼尖的看到谢风遥一行,挥手笑道,“坐下一起吃呀。” 咦,谢风遥身边何时多了一位这样漂亮的小娘子?萧韶眼前一亮,就是年纪小了点,再过几年应当会长成祸水模样,像是昨夜遇到的那只小灵物。 众人纷纷让开路来。 “萧大人好雅兴,灯芯草案子可查明了?”谢风遥见一夜过去,那小牙印已经浅的看不见,脸色依旧不好看。 萧韶不慌不忙地拿起结案的折子,笑容张扬肆意:“晨斋之前正好可以呈给殿下,这桃花香囊说起来还跟殿下有一些干系。 自打听说殿下返回上京,青云阁便出现了这桃花香囊,一千金一个,里面有一道招桃花的符箓,在上京抢手的狠呐。画符箓的术士我们已经拿下了,是清河崔氏的旁系子弟崔信,如今就关押在大理寺。 不过崔信只承认那符箓是他画的,灯芯草籽与他无关。崔信是崔家世子崔陵歌的心腹。下官不过小小大理寺卿,万万不敢传唤崔世子,到时候如此做,还需要殿下明示。” 众人听得一惊,此事竟然牵扯到了清河崔氏,这事复杂了。 而一夜功夫,大理寺就能将事情查的如此清楚明白,谁敢说萧韶是靠着萧家义子的身份混来的官职?敢捉崔家的术士,这份胆量可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清河崔氏?谢风遥眯眼,崔氏有些棘手。 清河崔氏在上京鲜少跟世家来往,也从来不参加祈灵大典,因为他们崔家世代圈养灵物,灵物是一代传一代的,每三年一次的试剑大会,崔氏派出的弟子都十分的强大,譬如如今的崔世子崔陵歌,术法高深,极难对付。 “殿下,还查吗?”萧韶潇洒地将结案折子一丢,皮球丢给了谢风遥。 呵,他才不去趟崔氏的浑水,要查谢风遥自己查去!崔家的人都是一群疯子,惹不起。 “哈哈,殿下,还是先吃晨斋吧,万灵寺的晨斋上京一绝,尤其是他们的莲叶小粥和酸辣藕带,绝了。” 众人连忙转移话题,查清河崔氏?就为了一个受伤的落魄世家小姐,一个犯了案子的户部侍郎公子?犯不着。 莲叶小粥?酸辣藕带?今日的晨斋有这两样吗? 苏婳闻言眼睛一亮,见众人的视线都在那妖物和灯芯草事件上,摸了摸瘪瘪的小肚子,她已经一天一夜没怎么好好吃饭了,饿。 她飞快地拿了莲叶小粥、酸辣藕带,还有两个大馒头,端到斋堂的角落里,吃了一口馒头,幸福地眯起了眼睛。 斋堂内,谢风遥站在一众上京世家子弟中,远远看着角落里啃馒头的小苏婳,表情晦涩不明,然后面无表情地越过众人,坐到她对面,修长如玉的手指敲了敲桌子,递给她一节竹筒花露。 “这是我师父酿造的桃花露,我不爱喝,你喝吧,长个子。”清俊冰冷的公子如是说道。 苏婳险些被一口粥呛死,巫思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那可是师祖酿造的桃花路,有助修行,小师叔连他都不给! 嘤,原来是他不配! 世家子弟和贵女们在短暂的呆滞之后,瞬间炸了。 007(眉间点灯) 万灵寺的晨斋,苏婳吃的心惊胆战,如鲠在喉。 清嘉郡王谢风遥就坐在她对面,光风霁月的世家公子,举止都透着与生俱来的优雅,美如山水墨画,若是身边没有那么多虎视眈眈的上京贵女,她一定会多吃两个馒头! 回去路上,李朝云看着她欲言又止,苏婳只一贯装傻。 两人回到禅房,就见萧家的族医送了汤药过来,一同前来的还有萧家的家主夫人。季芙已经醒了,只是不能说话,靠着朴素的床榻,哭的梨花带雨,楚楚动人。 萧夫人自是不耐烦见到这些,只宽慰了两句便匆匆离开了。 苏婳只看到那位夫人系着花团锦簇的黛绿色披风,珠玉钗环叮咚作响,带起一阵香风就消失了。 季芙这样自是不能参加祈灵大典。晚上的祈灵大典,苏婳便与李朝云代替她去。 “万幸我们明日就要回去了,不然禅房的东西都快要被四表姐砸光了。”李朝云小声地抱怨着,季芙性格娇蛮,苏婳又是个木头,可苦死她了。 是呀,明日就可以回去见到阿嬷了。苏婳内心也是十分欢喜。等到万灵寺的祈灵广场,只见贵女们和世家子弟都到了七七八八,各色花灯挂起来,夜色下十分的好看。 苏婳找到季国公府的花灯灯架,想将花灯挂上去,结果踮起脚尖,试了几次都够不着。 “噗。”一道懒洋洋的笑声响起,随即苏婳手里的花灯就被人取走,轻轻松松地挂了上去。 “你这花灯上为何绣了这么多的蝴蝶?丑的很。” 苏婳正要道谢,抬眼就见风流肆意的大理寺卿萧大人双手抱肩,一脸嫌弃,顿时将到嘴的话吞了回去。 “你是季国公府的?为何上京多年从未见过你?”萧韶见她小脸鼓起,乌檀的大眼睛水汪汪的,说不出的清纯可爱,想捏她的脸蛋。 听说晨斋的时候,谢风遥与她坐在了一处吃饭,惊了一地眼珠子。萧韶只恨自己回去太早,否则也能吃一吃清嘉郡王的瓜。 见苏婳不理他,萧韶低低笑道:“对不起,是萧韶唐突了,你那么喜欢蝴蝶,我变一只给你。” 萧韶说完一弹指,指尖幻化出一只翠绿欲飞的蝴蝶,那哪里是真的蝴蝶,不过是蝴蝶状的藤木,只是他术法高深,所化栩栩如生。 苏婳见那蝴蝶飞到自己的肩头,化成绿色的光点消失,“哇”了一声,露出笑容来,看向萧韶的目光隐隐生异。 幼年时阿爹哄她的时候,也会以术法幻化出她喜欢的花草蝴蝶。 “你会做纸鸢吗?” “自然。我妹妹最爱缠着我放纸鸢,如今这气节,放纸鸢最好,等回上京我去季国公府下拜帖,接你去放纸鸢?”萧韶见她乌檀色的大眼睛里满是期待,眯眼笑道。 “那我回去问问我阿嬷。”苏婳弯眼,大理寺办的都是涉妖的大案,萧韶是大理寺卿,也许能查到当年崤山一案的记录。 “好。”萧韶伸手摸了摸她的发髻,笑道,“等会大典,记得祈灵,真心祷告,必有回应。” “哦。”苏婳见他离开,摸了摸自己的发髻,摸到一朵粉色的杏花,不禁一愣。 “咦,苏婳,你与萧大人在说什么?万灵寺的花昨夜不都落光了吗?” “祈灵大典好像开始了。”苏婳将那朵小杏花藏进袖子里,拉着李朝云找了蒲团坐下,只见萧家家主、莲灯大师还有谢风遥等人都上了高台。 萧家主和谢风遥穿的都是白色华美的术士长袍,长袍上绣有世家的族徽,十分的庄重。先是焚香迎神,吟唱祭文,整个万灵寺都沐浴在佛香中,那祭文响彻四野,苏婳只觉身心舒服,好似有无上的佛音落到心尖。 她有一半的灵物血脉,最爱世间圣洁之音,尤其这场祈灵大典是为天地灵物所祭,昨夜血脉觉醒时所受的伤瞬间好转。 谢风遥上前走到高台中央,双手结出法印,开启祈灵大典,只见一道散发着浓郁生机的青雷道光降下,化作圆形的雷电光罩,笼罩住所有人。 苏婳只觉眼前的世界变得无比清晰,谢风遥清冷如冰雪的声音传来:“把自己想象成黑暗中的盲人,然后点亮一盏灯,你们会看到一个无比瑰丽的世界。” 苏婳闭眼,感应着世界,指尖的山风在不断地游走,越过万灵寺的金色庙顶,越过万里满山青翠的松涛,越过繁华如梦的上京,飞向遥远的云中城池,眉心似有什么被点亮,她猛然睁开眼睛,看到了谢风遥所说的瑰丽世界。 无数元素围绕着自己,风火水电雷土,她伸出手指,风元素便欢快地钻进她的身体里,拉着她的素色襦裙。 “小婳,你生来便能御风,那是你身为灵物的天赋,但是阿爹希望有一天你能在这无尽的黑暗中点亮心灯,找到你自己。” “可我现在也能御风,为何还要点亮心灯?” “那不一样,以后你会明白。” 看着围绕着自己的诸多元素之力,苏婳突然明悟。原来过去十五年,她从未真正睁眼看过这个世界,他们都只是黑暗中的影子,只有点灯才能找到自己。 苏婳闭眼,看见自己眉心的那盏微弱的心灯,灯光照亮她身前三寸地,无数的元素顺着她的眉心钻进去,飞蛾扑火般投入那盏心灯,美不胜收。 原来这就是术士的世界吗? 苏婳惊叹,看向身侧的李朝云,只见她眉心漆黑,无数元素围绕,却不得其门而入,其他人也都身处黑暗中,唯独高台上白衣华美的公子,眉尖心灯呈青色,照亮身前身后一丈远,恐怖如斯。 见谢风遥突然看过来,苏婳吓得连忙伸手捂住了自己眉心。 高台之上,主持此次祈灵大典的清嘉郡王错愕了一下,随即莞尔,这大约就是掩耳盗铃,此地无银三百两吧。 一旁的萧家家主萧石峰摇头道:“这一届的弟子资质不太行啊,到现在也没有点亮心灯的。” 当年谢风遥十二岁祈灵成功,震惊世家圈。 谢风遥淡淡说道:“祈灵本就是窥探天道,随缘即可。” 萧家主点头,见莲灯大师的佛音结束,开始点灯祈福。 “贤侄选一盏灯王吧。” 谢风遥看向角落里那盏绣满蝴蝶的花灯,指尖一抬,选中它,然后点燃祈福符箓,花灯带着一团烈火缓缓飞向天际,漆黑的夜空,那些缝着蝴蝶的丝线被风吹断,一只只蝴蝶带着华丽的尾巴飞舞起来,围绕着燃烧的符箓,美轮美奂。 “殿下选的是谁家的花灯?” “没见过,那花灯怪好看的。” “心思好巧,那蝴蝶夜里为何会发光?” “想必是用了什么涂料。” “苏,苏婳,那是你做的花灯吧?”李朝云看着那眼熟的花灯,不敢置信地捂住了嘴巴,清嘉郡王选了季国公府的花灯为灯王? “为何你的蝴蝶还有尾巴?” 苏婳仰头微微一笑,那是蝴蝶翅膀。 骑着小毛驴下山的萧大人喝了一口清酒,枕着脑袋,看着放飞的花灯,低低一笑。原来那蝴蝶花灯,真的很漂亮。 红衣公子拍着小毛驴,哼着北荒的歌谣,渐渐融入到夜色里。 * 第二天一早,季国公府的马车就过来接季芙和李朝云。 苏婳收拾好简单的行囊,出来时就见万灵寺外停着各世家府邸的马车,贵女们装扮颇是精致,翘首以盼,像是在等什么人,将下山的路堵的死死的。 直到小沙弥出来说清嘉郡王昨夜就下山了,贵女们这才失望地上车。 苏婳刚上马车,就见那小沙弥追出来,悄悄塞给她一个粗布包着的东西,行礼说道:“巫思道长让我把这个交给檀越,说以后有事可去谢府找他。” 苍城山的那个年轻道士? “多谢小师父。” 苏婳一上马车,就见季芙和李朝云齐刷刷地看着她手上的粗布。因苏婳做的花灯夺了灯王,季国公府出了风头,季芙难得有些好脸色,示意她自己打开粗布。 苏婳倒也不介意,打开一看,只见是一本平平无奇的《道法要义》。 那书籍颇有年代,里面还做了各种注释,说的都是道法学说。 季芙和李朝云立刻就失去了兴趣,将书丢给她。 苏婳攥着那本《道法要义》,内心滚烫,这是术士入门时修行的书籍,只在世家大族内部传承,也是她此刻最需要的东西。 008(季国公府世子...) 苏婳揣着那本《道法要义》,一路上心潮澎湃,难以平静,幼年时她在阿爹的书房内也见过类似的书籍,只是那时她贪玩,尚未祈灵,便将那书撕了折纸鹤,被阿娘按着小屁屁,狠狠揍了一顿。 后来,阿爹一边替她抹着泪花儿,一边哈哈笑着将那书默写了出来,为了逗她笑,还在自己脸上画了一只小乌龟。 那是她幼年时期最后的快乐时光。 昨夜的祈灵大典是谢风遥主持的,他定然发现了自己祈灵成功,却仅仅因为自己捂眉心的动作,沉默不语,还知晓她不懂修行法门,借着巫思的手给她送来了谢氏族内修行的书籍。 她见过谢风遥的字,很小的时候,字如其人,端方君子,温良如玉。 他年少的时候也不如现在这般冰冷。 “四小姐,到季国公府了。” 苏婳打开马车门,扶着季芙下车。季芙受了一肚子委屈,结果发现季国公府大门敞开,除了侍女无人来迎接她,顿时气的脸都扭曲了。 “快,回李家。” 苏婳见李朝云吓跑了,也一溜烟跑进府,不跑的是傻子,等会还不知道季芙要怎么闹呢。 “苏婳,你敢丢下我就跑?”季芙嘶哑着嗓子,气极了大叫。 苏婳牵起裙摆一路小跑,见阿嬷等在廊下,惊喜地冲过去:“阿嬷,你怎么来了?” 苏嬷嬷这几日度日如年,吃不好睡不香,等了一上午,此刻见苏婳全须全尾地回来,笑得满脸皱纹,一把搂住她:“阿嬷出来接娘子,四小姐是不是又欺负娘子了?” “没有,她才欺负不到我呢。”苏婳双眼弯成小月牙。季芙就是只虚张声势的纸老虎。 苏嬷嬷见她如今这般机灵活泼的模样,笑着红了眼。当年她收到公子的纸鹤,找到小娘子时,小苏婳遍体鳞伤,惊吓过度不愿意说话,像一个木头人。 后来她带着小苏婳隐居在最繁华的上京,用俗世的烟火气息温暖她,娘子也慢慢重新学会了笑。 只是娘子体内的那道禁制始终让她不安。她们在季国公府客居八年,之前就报小了年龄,日后若是再长不大,只怕就要瞒不住了。 “阿嬷做了娘子最爱的辣黄瓜,我们快些回去吧。” 苏婳一听,捂脸哭唧唧道:“又是辣黄瓜,我最爱啦。” 苏嬷嬷见她五指张开,眉开眼笑的模样,“噗嗤”一笑,又是被小娘子骗到的一天!只是辣黄瓜再好吃,日日吃也是会腻的,苏嬷嬷内心微微酸涩,娘子的体质让她只能吃素,不能吃荤,这些年真是苦了她。 这样好的小娘子,老天真是没开眼。 苏嬷嬷擦了擦眼角,问着苏婳万灵寺的事情,主仆两回到客居的小院子。苏婳当年投靠的是季国公府的老夫人,所以是挨着老夫人松鹤园的荒废院子住着,远离主屋,这些年也算是十分的清净。 回到自己的小院子,苏婳这才悄悄问道:“阿嬷,府上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吗?” 季芙受伤这样大的事情,府上没有人过问,回来也无人迎接,这事十分的诡异,况且她一路走来发现府上下人十分的忙碌,表情也讳莫如深。 苏嬷嬷点头,去取了热水,帮她擦脸擦手,压低声音说道:“确实发生了大事,昨日季国公府走失十年的世子被寻回来了,府上乱成了一锅粥,现在气氛十分的诡异,听说季大小姐也要回娘家来,娘子这段时间莫要出门。” “世子?”苏婳惊讶,就连嫁入清河崔氏的季婉也要回来? 苏嬷嬷见她惊讶的可爱模样,笑道:“娘子不知道很正常,这些年我们从不过问季家的事情,阿嬷也是昨日才知晓,走失的那位是大房的独子,按理说要袭爵的,结果莫名走失了,这才轮到了二房老爷袭爵,却也没想,十年后还能寻回来。” “可怜。”苏婳自是想到其中的弯弯绕绕,没想到这落魄世家为了个爵位也能这般污糟。 她正要换居家的短襦长裙,就见外面传来声音:“苏娘子可是回来了,老太太请娘子过去诊脉。” 苏婳和阿嬷对视一眼,起身去松鹤园。 往日里清净的松鹤园被各房的人挤得水泄不通,大丫鬟们一个个穿金戴银,打扮得花枝招展。 “娘子稍等。” 苏婳点头,站在廊下,只听见老太太哽咽的声音传出来:“是我老婆子对不住你,让你吃了这么多的苦……你心里怨我也是正常的……” 屋内一阵沉默,许久,男子慵懒性感的嗓音响起:“祖母多虑了,孙儿这些年在海外过的,很是精彩。” 那声音三分慵懒,三分的漫不经心还暗藏着几分的讥诮,抑扬顿挫之间透着一丝的反骨。 苏婳瞳孔一缩,抬眼从半开的窗户看去,只看见一袭雍容华贵的貂绒大氅,站在身后的侍卫黑衣铁棍,正是季四。 是他!苏婳一惊。 “咳咳……”屋内随即传来轻咳声,一阵人仰马翻。 “巫医到哪里了?府上的大夫呢?” “母亲,芙儿受伤,大夫在春熙阁,已经派人去请巫医了。”季国公的声音传来,“午后婉儿回府,也会带着崔家的族医来,母亲莫慌。” “就是,芙儿也是您的孙女,在万灵寺险些丧命,母亲可不能偏心。”国公夫人话中带刺,“此次我们可是舔着老脸让婉儿带崔家的族医来。” “老太太,苏娘子来了。”向妈妈适时出声喊道。 苏婳进屋,福了福身子,便见老太太焦急上火地说道:“婳婳,你快来看看。” “母亲,你可别急昏了头,这小娘子如何能看诊?” “我们还是等巫医来吧,寒执这病也没有那么快倒下。” “你们住口,这些年老婆子的病都靠婳婳诊脉。” 苏婳觉得自己拳头硬了,抬眼看向依靠在榻上风姿慵懒的贵公子,对方拢着貂绒大氅,苍白俊美,像是随时都能咽气,只是面对一屋子各怀心思的牛鬼神蛇,季寒执眸光戏谑,似有睥睨之色。 还真是心比天高,命比纸薄。想到他那破的跟筛子一样的身体,苏婳上前就是一针,扎在了他虎口处。 正要护主的季四:“……” 季寒执眼底笑意微冷。 “是陈年旧疾,最忌人多吵闹,需要静心休养,不能冻着不能热着,不能吵着不能凶着,更不能阴阳怪气气着,老夫人,公子是觉得闷,有些透不过气来。”苏婳笑盈盈地说道,她本就长着清纯可人,这一番话怼的生动可爱,听的季国公等人脸色古怪,隐隐铁青。 “呵~”软塌上,季寒执低低一笑,眉眼舒展开来,拂袖慵懒说道,“祖母,孙儿回去休养了,以免英年早逝。” “好好好,向妈妈,送世子回去,等巫医到了,直接去清音阁。” 苏婳后退一步,只见那风姿卓绝的公子起身,华丽的貂绒大氅上熏着名贵的沉水香,一香万金,那香味清淡疏离,带着一丝冷冽的杀意。 苏婳想再闻时,对方已经与她错身而过,出了松鹤园。 季寒执一走,季国公夫妇等人也纷纷冷着脸离开。 老太太一把握住苏婳的手,老泪纵横地哽咽道:“好孩子,你告诉我,我那孙儿的病严重吗?你说我就信。” “老夫人,我医术不精,公子的病症还得问巫医大人。”苏婳暗暗叹息。 老太太怎会不明白,眼角湿润,喃喃说道:“真是造孽啊,造孽。” “向妈妈,你去我的奁盒里取那只金镶玉手镯来。” “这只金镶玉手镯乃是我当年的陪嫁,好孩子,今日便送与你了,这些年我一直把你当我的亲侄孙女看,你若有心,日后便帮我多照看一下阿执,每日去问诊回我一二,那我便感激不尽了,阿执那孩子,命很苦。” 老太太声音哽咽起来,将一只灿若朝霞的红玉手镯往苏婳细细的手腕上套,只可惜苏婳手腕过于纤细,竟是大了许多。 苏婳自然是不能收,沉吟数秒,点头说道:“苏婳会尽力。” * 四月喜雨。到了夜间便淅淅沥沥地下起了细雨。 苏婳躺在床榻上,枕头下塞着那本《道法要义》,见阿嬷坐在榻上绣着荷包换银钱,那烛火一颤一颤的,忽明忽暗,熏的眼睛疼。 “阿嬷,别绣了,仔细眼睛疼。”苏婳从被子里爬出来,撒娇地拉她的衣袖。 苏嬷嬷低低叹气:“今日就算老太太拿恩情说事,娘子也不该答应照顾那病恹恹的世子。我宁可被骂忘恩负义,也不希望娘子趟季家的浑水。” 苏婳将烛火剪的明亮些,听着外面的春雨声,若有所思地说道:“阿嬷,把恩情还清了,我们便能无牵挂地离开季国公府了。” 算起来她跟季国公府没有半点亲戚关系,当年逃亡途中,她和阿嬷遇到了一队被山匪截杀的寻亲人马,死去的小姐正是季国公府的远亲,她带着那位小姐的亡物前来告知,老太太伤心之际,便让她们以远亲的身份留了下来。 苏嬷嬷叹气,这季国公府确实不能住了,娘子到了十二岁身体便停止了成长,日子久了会被人当妖物的。 只是这些年攒的银钱有限,连上京的一处宅子都买不起,也不能带娘子回故土去,难不成要带着娘子去乡下种地吗? 公子若是泉下有知,定会心疼哭的。这走与不走,都是两难。 见阿嬷愁眉苦脸的模样,苏婳终是忍不住,从枕头下将那本《道法要义》拿出来,双眼亮的惊人,压低声音说道:“阿嬷,我祈灵成功了,日后离开季国公府也能活下去。” 苏嬷嬷闻言脸色骤变,手里的荷包掉在地上,失声道:“像公子那样?” 当年的公子是何等的惊才绝艳,苏婳是他的女儿,怎么会差,只是一旦祈灵成功,便会踏入那个可怕的圈子,若是被人知晓娘子的身份,那…… 苏婳指尖绕着一股风,将那烛火笼罩在掌心,小脸闪过一丝的坚定:“阿嬷,你别怕,我会保护好自己的,我只是希望,有一天屠刀落下来的时候,我也有一战之力,而不是引颈受戮。” 苏嬷嬷双眼一红,将她抱在怀里,心疼道:“阿嬷相信娘子。” 躲了这些年,她这把老骨头也该动一动了,娘子能祈灵成功,也许有一日,会像公子那样,不,也许会走到不可言说的境界。 009(萧大人的人气...) 一早起床,苏婳便拎着小篮子去院子后面的竹林挖春笋。 季国公府祖辈十分的煊赫,是以园子极大,苏婳在短襦长裙的裙摆上打了一个结,找着春笋的位置,拿着小锄头便吭哧吭哧地挖起来,没一会儿工夫就挖了一篮子。 春日的笋子可以晒干储藏起来,日后可以做笋干辣酱。 挖完春笋,苏婳又去竹林边的香椿树上摘着水嫩的香椿芽,一边摘一边哼着小调,看着小篮子塞得满满的,这才心满意足地回院子。 春天只是好季节呀,外面都是食物。因她体质特殊,只能吃素,又不能让人知晓,于是每年从春日开始就要储藏好些的干菜素食,否则到了冬日,就要挨饿了。阿嬷还特意在院子里种满了瓜果蔬菜,这些年倒是养成了她爱储粮的毛病。 见那穿着藕粉襦裙的小娘子哼着轻快的南方歌谣,拎着重重的篮子离开,季四唇角几不可查地扬起,余光瞥到面无表情的公子,表情立刻一凛。 季寒执坐在林间竹亭内,自己与自己对弈,手下棋局步步紧逼,杀机四溢,没有想到十年后回来,就连他儿时的秘密花园也被人霸占了。 风姿慵懒的男子垂眼,眼眸在竹亭内一扫,果真看到了一些不该存在的东西:一个挂在亭子里的七味子香囊,一本藏在凳子下的三字经,竹亭前种植的各色草药,以及一盏素色的花灯,那花灯的灯面用的是极普通的料子,像是旧衣裳改做的,朴素却透出一股子温馨。 这霸占的很彻底啊!季国公世子薄唇扬起,有趣。十年前二叔霸占他的府邸,十年后,苏家那小娘子来霸占他的竹亭,人生真是处处有惊喜。 “公子,我们也挖些笋子回去?”季四忍住上扬的嘴角,上京真是好呀,回到季国公府都能遇到这样可爱的小娘子,挖个春笋都让人瞧着快乐。 季寒执眼眸微抬:“我们回上京是为了挖笋子?” “不是,公子。”季四腰杆瞬间挺直,冷酷无情起来。 “告诉全府,禁止进竹林。” “是,公子。” * 苏婳一回来,就见季芙身边的大丫鬟春杏焦急地等在院子里,看见她,拉着她就往外走:“娘子快随我去前厅,国公爷正找你呢。” “姐姐,等我换件衣裳。” “来不及了。” 嗷,她的春笋还没来得及晒呢。 季国公府前厅,季国公季濂坐立不安地看着笑容肆意的大理寺卿,赔笑道:“萧大人,这是今春的雨前龙井,还请品尝一二。” 该死,什么风把这个煞星吹来了?上京谁人不知,大理寺卿萧韶虽然只是兰陵萧氏的义子,却是十分的得宠,办的都是涉妖的大案,一旦被这位盯上,那不死也得脱一层皮啊。 萧韶这个上京的三品官,手里握的可是通天的权势。难不成是为了万灵寺的案子?这与他季国公府有何干系?他们是受害者啊! 萧韶和善可亲地笑道:“好茶。” 笑不入眼,绵里藏针。季国公背后渗出了冷汗:“萧大人,不知今日前来所谓何事?” “两日前崔世子的心腹在青云阁贩卖灯芯草籽香囊,导致多人受伤,此事还尚未结案,我过来提审府上的一位小娘子。” 萧韶眼尖地看见被拽来的苏婳,眼底笑容加深,起身肆意不羁地笑道:“不介意我带这位娘子回大理寺吧? 季国公见不是找他的,喜出望外,连连点头:“不介意,我们一定全力配合大人查案。” 苏婳一脸懵逼地被接出了府,看着府外那只惹眼的小毛驴,乌黑的大眼睛满是控诉:“你骗人!” 萧韶见她穿着短襦长裙,那衣裳浆洗的有些褪色,却衬的她肌肤雪色,说不出的生动可爱,顿时笑眯眯地一手牵着她,一手牵着小毛驴,懒洋洋说道:“小娘子,你如今还不知道我在上京的人气,若是下拜帖说接你出来玩耍,不出一日,我的那些仰慕者们都要打上季国公府的大门了。” 苏婳“噗嗤”一笑,缩回自己挖春笋时的脏兮兮小手,说道:“我以为你说笑的。” 说到底她和这位除妖司司主只有两面之缘,不,确切地说,这位只是帮她挂了一盏花灯。 “我从不说笑,尤其是对漂亮的小娘子。”萧韶见她缩回手,目光一凝,笑容收敛了几分,“季国公府是奴役你做苦力不成?” 若是季家连脸面都不要,欺负一个十几岁的小娘子,那他也不介意教季国公府做人。听闻十年前走失的世子回来了,这爵位换人一样做。 “是我早上挖春笋弄的。”苏婳笑盈盈地将手藏到身后,“等会我去洗一洗,我们今日去哪里?” “青云阁。”萧韶眉眼肆意一笑,重新牵起苏婳,带小娘子去吃吃喝喝玩耍一番,顺便查查崔氏到底在发什么疯。 半月前,从清嘉郡王谢风遥回上京那日起,崔氏就开始发疯了,万灵寺只是开胃小菜,如今的上京暗流涌动,他闻到风雨欲来的味道。 青云阁?苏婳眼睛一亮,见他坦坦荡荡地牵着自己,倒也没缩回手,青云阁,那里是上京最大的销金窟,无论是倾城的美人、千金难求的美酒、惊世骇闻的消息,还是传闻中的鲛珠、大妖的内胆、肉白骨起死回生的灵药…… 只要开得起价格,青云阁都有。 不仅如此,青云阁还是世间消息的汇集地,有名动天下的排行榜,其中最受关注的就是问道榜,上榜的都是世间最精彩绝艳的术士,除此以外还有美人榜、灵物榜…… 幼年的时候,她最爱听阿爹说那些仗剑红尘的故事,听青云阁里的传奇,现在她想自己去看一看,闯一闯这不公的世道。 注意!!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_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010(灵物图鉴) 青云阁坐落在上京城清水河畔,占地面积极广的八角高楼,每一层都有不一样的传奇。 “香车宝马黄金缕,金碧楼台日映月,红妆春骑马蹄欢,清水河畔有人家。”萧韶解开腰间的青竹酒,哈哈笑道,“道不尽上京浮华,走,小苏婳,我带你去见一见这富贵无极的人间。” 苏婳仰头看着眼前的金碧楼台以及停靠在清水河畔的各色兰舟画舫,见出入非富即贵,忍不住弯起了月牙眼,问道:“我们去第几层?” 青云阁外表看似是五层,实则七层,地下一层乃是上京最大的赌场,一斛一斛的明珠堆积如山,有人一夜倾家荡产,也有人在此声名鹊起走向世家朝堂,地下二层是青云阁的千机阁,据说进入的人没有活着出来的。 往上第一层是囊尽天下的美食,第二层是琴棋书画诗酒茶,第三层是名动天下的拍卖场,至于第三层往上便不对外开放,只因为那是术士的世界,每一层都有守楼人。 “第三层,大人有在这里有雅间。”萧韶眯眼微笑,他今日未穿朝服,换的是黛绿宽大的儒袍,腰间坠着的是美玉香囊,加上那头上京无人不知的小毛驴,张扬肆意地只差在脸上写下两个字:“有钱。” 两人进了青云阁,便见大堂掌柜的笑容满面地迎上来,热情道:“萧大人,您来了?今日是照旧吗?” “今日陪我妹妹来玩耍,上一些小娘子爱吃的点心、花茶。” 一楼掌柜见苏婳衣裳素净,五官招人,只是不像是萧氏的贵女,还从未听说萧大人有妹妹。 “贵人楼上请。您的雅间已经准备好了。” 苏婳抬眼,见萧韶冲着她眨眼,这一路来,他只拉着自己的手腕,明明是那样肆意不羁的人,却处处体贴和周到。 这位除妖司司主外表张扬,骨子里是个极温柔的人,像她阿爹。 萧韶在三层的雅间临着清水河畔,屋内程设古朴雅致,琴女抱着琵琶,坐在屏风后轻声唱着清丽的小调,苏婳推开后门,便能进观景台,置身在清水河畔的碧波中。 白日里,河畔上依旧有画舫来往。 “婳婳,过来吃桃花酥。” “萧大人,您今日怎么带了一位小娘子过来?”香风袭过,只见 一个妖娆妩媚的绿衣女子进来,云鬓高挽,环佩叮当,苏婳从观景台哒哒哒回来,就见对方险些要偎进萧韶的怀里。 风月场里从不怯场,向来风流不羁的萧大人一口青竹酒呛住了,不动声色地避开,笑道:“绿衣,我妹妹在这里呢。婳婳,这是三楼的女掌柜绿衣娘子。 ” 绿衣捂嘴轻笑,看向苏婳,愣了一下,好特别的小娘子,五官算不上绝美,只是就是让人无法移开视线。 “姐姐好。”苏婳朝着她福了福身子,笑吟吟地看着她眉心的一盏心灯,赤红如血。三楼的女掌柜竟然是术士,而且是美貌气度不亚于上京贵女的术士。 青云阁真是财大气粗。 “好可爱的娘子。难怪大人今日如此正经。”绿衣嫣然一笑,上前来拉着苏婳,忍不住捏着她的发髻,笑道,“娘子这双丫髻可爱,若是换成朝天髻或者双刀髻会更加明艳呢。” “她年纪还小,要那么明艳做什么?”萧韶笑道,让苏婳去净手。 绿衣见平日里风流肆意的贵公子,眉眼十分温柔地擦着小娘子青葱水灵的手指,笑容微淡,这可是除妖司司主,斩过多少贪官,灭过多少妖物。从未见过萧韶这样对待一个小娘子。 苏婳见净手的水都带着花瓣清香,再看桌子上八宝干果蜜饯、八碟花糕点心,粉色桃花酥、绿色荷叶糕、杏□□花糕,配着碧玉盏的花露,看着就有食欲,果然是青云阁。 她拿了一块荷叶糕,清香酥软还带着淡淡的花蜜清甜,顿时眼睛一亮,弯眼道:“好吃。” 萧韶见她吃的香甜,心情十分愉悦:“喜欢的话我以后经常带你过来吃。” 那自然不行,吃人的嘴软,拿人的手软,苏婳笑眯眯地不说话,她穷的很,还不起。 “大人今日是来参加拍卖的吗?几天前有艘泉州来的商船,满载着海外珍宝,拍卖的清单在这里。”绿衣笑着取出清单。 萧韶却不看,一边看着苏婳乖巧地吃着点心,一边眯眼笑道:“今天来,买一则消息。” “那大人应该上第四层,只要价格给得起,天下任何隐秘都能买得到。” “这个消息想从娘子这里用人情交换。崔信为何要携带灯芯草籽来上京?”传言青云阁的背后是清河崔氏,那这个消息只能用人情换,花钱买不到。 绿衣见他竟然问的是崔信的事情,垂眼说道:“这个秘密很大,会要绿衣的命。今日崔世子也来了青云阁,就在隔壁雅间,大人不如亲自去问崔世子?” 萧韶眯眼,摸着苏婳的脑袋,说道:“婳婳,你在这里吃点心,我等会就回来。” “哦。”苏婳点头,等他和绿衣离开,放下手中的桃花酥,也出了雅间。 青云阁第三层的格局类似一个太极图,中央是偌大的拍卖场,四面都是雅间。如今拍卖场尚未开始,雅间内丝竹入耳,想必来了不少竞拍的贵客。 她走到拍卖场的四方柱子前,看着那被云雾缭绕的百兽柱,伸手去点兽首的位置,只见红光一闪,一股柔和的力量将她弹开,身后传来清冷的声音。 “这是百兽柱,需要以心灯的力量注入才能激活它。” 一道青光弹入,只见百兽柱上的云雾散去,露出百兽柱上完整的图案来,上面铭刻着四个字:“灵物图鉴。” 只见排在百兽柱最顶端的赫然是一株桃花,其次是半眯着眼睛的猛虎、威风凛凛的海东青……苏婳在百兽柱的末端看到了一只仙鹤,那鹤通体雪白,身边祥云朵朵,似是一个绝世美人隔着云端对着她盈盈一笑。 阿娘。 她指尖微颤,伸手想去摸那只仙鹤,手还未碰到那百兽柱,就被人攫住了手腕。 “不能碰,会受伤。”谢风遥言简意赅,垂眼想看她的表情,只是清丽的小娘子低头,只露出额头小小的美人尖,像是十分的失落。 谢风遥心头微紧,破天荒地解释道:“这上面的都是世间最厉害的灵物,你心灯刚点亮,会受伤。” “哦。”苏婳抬头,看着面前清冷如雪的清嘉郡王,后退一步,福了福身子说道,“殿下怎么在这里?” “你怎么在这里?”谢风遥看了看半开的雅间,见上面挂着萧氏的族徽,风眼眯起,萧韶?这位大理寺卿还真是闲的很啊,一大清早就将苏婳从季国公府拐了过来。 “你随我来,我看下你的修行。” “哦,啊?”苏婳愣住,还要检查作业? 数分钟之后,苏婳坐在对面的雅间内,跟着巫思大眼瞪小眼。 “小师叔,我去要个拍卖清单的功夫,你就将苏家小娘子拐来了?”巫思兴奋地给小师叔点赞,以他这个速度,何愁找不到媳妇儿,师祖完全是瞎担心。 “那本《道法要义》可有不懂的地方?”谢风遥无视巫思,将桌子上的各色点心推到苏婳面前。 苏婳点头又摇头,乌檀色的大眼睛满是迷惘,实则是不敢多说自己修行的事情,她自出生就能御风,祈灵成功之后,心灯呈白色,无论是睡觉还是清醒,周身的元素便飞蛾扑火般地注入心灯,其中风元素最强大,其次是水元素,旁的元素要少一些。 只两日功夫便察觉到心灯比之前要亮了一些,她翻了谢风遥的注释,大约了解世间术士修心灯大多只能修一种元素,她却能修多种元素。 谢风遥见她懵懂的可爱模样,薄唇微扬,耐心解释道:“术士修行,修的便是心灯,找到自己的本命元素,日夜修行感悟,心灯便会成长,我修的是风雷之术,可召唤狂风和青雷,娘子知道自己的本命元素吗?” “没错,小师叔可是少见的天才,能修两种元素。”巫思连连点头。 苏婳莞尔,觉得这道士是在夸自己,她招出指尖的一丝清风,弯眼笑道:“我可以御风。” 谢风遥见她指尖的清风只吹动了襦裙,可清纯可爱的小娘子抬着下巴挨夸的模样却像极了记忆里的人。 谢风遥莞尔,夸道:“御风真的很厉害。” 阿檀也能御风。清嘉郡王凤眼微微眯起,定定地看着苏婳。 苏婳对上他深邃的目光,心尖一颤,收起指尖的一缕风,生怕他看出了什么,垂眼说道:“好像只能召唤出一丝风。” “哈哈哈,苏小婳,你才祈灵几天啊,就想乘风上天啊,慢慢修炼吧!”巫思拍腿哈哈笑道,见小师叔冰冷的视线看过来,连忙嘿嘿挠头。 小师叔还挺护短,不是,要护不是应该护他嘛?他才是苍城山的崽崽啊。 “那本《道法要义》足够你领悟一段时间,等你悟透,心灯长至十寸,我再教你后面的修行法门。” “多谢殿下。”苏婳顿了半秒钟,只得应下来,其实阿爹的手札里记载了修行的法门,只是过于深奥,她目前还无法领悟,她缺的只是基本的修行法门。 “别聊修行了,累不累呀,小师叔,赶紧让拍卖会开始吧,我还没见识过上京的拍卖会呢。”巫思神采飞扬地掏出拍卖的清单,看着上面的珍宝流口水。 苏婳好奇地看去,只见丝帛上写了十件珍品,排在首位的赫然是南海鲛珠。 注意!!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_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011(南海鲛珠) “南海鲛珠?世上真的有鲛人吗?” 苏婳双眼发亮地看向巫思。第一次下山的年轻道士“哈哈”地笑着,胡乱点头:“肯定啊。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嘛。” 巫思嘿嘿地望着谢风遥,要说起学识渊博,那一定要属小师叔,这些年小师叔除了在苍城山清修,余下大部分时间都在游历,像是在找什么人,从北荒到南海,从滇南到东岳,忙的都不大回他的纸鹤。 好不容易这一次求小师叔带他来上京游历,他一定要待够三年! 苏婳点头,再看那些拍卖品:赤炎果、月照纱、 玉耕读图香筒、碧玉灵竹仙鹤臂搁、明月相思琴……看名字就十分的贵! “苏婳,原来你喜欢这个碧玉灵竹仙鹤臂搁呀?碧玉所制,灵竹和仙鹤不正是我小师叔会喜欢的东西吗?他的灵物还是一只仙鹤呢。咦,鹤鸣怎么一直不在你身边?” 苏婳小手从臂搁的式样上缩回,惊讶地看向谢风遥,那日在万灵寺她确实听到了一声鹤鸣。 “鹤鸣不是我的灵物。他不喜欢上京,在郊外闲逛。”谢风遥淡淡说道。 “你还没契约?”巫思怪叫一声,“难怪那小子整日拽的要死。你不是说只契约仙鹤吗?” 小师叔十二岁祈灵,至今十多年,以谢家和苍城山的实力,他要什么灵物没有?然而这些年,他走遍千山万水只寻到了一只仙鹤,却一直没有契约。 心底的秘密被巫思一语道破,谢风遥冰冷的俊脸有一丝的僵硬,随即看向苏婳:“灵物对术士而言,是无比亲密的存在,日后不要随便契约灵物。” “嗯。”苏婳弯眼,她才不需要契约灵物呢。她是半人半灵呀。 “哟,契约什么灵物呢?殿下怎么一声不吭就带走我妹妹?”雅间虚掩的门被人推开,萧韶笑眯眯地走进来,见苏婳无恙,眼底的笑容才真了几分。 “我记得萧大人并无妹妹。”谢风遥见他犹如行走的碧玉树,招摇肆意的模样,英挺的眉头皱起,世家奢靡的风气都是被萧韶带的吧。 见萧韶眼底的笑意陡然凌厉起来,苏婳想起他说过自己妹妹喜欢放纸鸢,连忙起身扯了扯他的袖摆,弯眼笑道:“我是不是乱跑了?” “没有。”萧韶伸手摸着她的脑袋,笑道,“拍卖会要开始了,等会看到喜欢的跟我说。” “可算要开始了。苏婳,等会让小师叔给你拍那颗鲛珠。鲛珠最适合你这样可爱的小娘子了。”巫思挤眉弄眼,小师叔那点心思他还能不明白吗? 谢风遥面无表情,这坑师叔的玩意儿! 苏婳连连摆手,她要鲛珠做什么。 “婳婳,大人我给你拍。”萧韶懒洋洋地坐下来,呵,论花钱,没在怕的。 “今日拍卖开始,拍品十件。”青云阁的女掌柜袅袅走到四方柱的中央,开始展示第一件拍品,十颗被冰镇的赤炎果,那果子颗颗如龙珠,色泽鲜艳如烈焰,散发着浓郁的药香,被寒冰所镇,水火交融,甚是不凡。 “此乃赤炎果,采自北荒赤焰山,看守的是一只三级火蟒,此果蕴含浓郁的火元素,百年才结果,可修行可入药,拍此品赠送三级火蟒骨血内丹。起拍一颗一千明珠。” 女掌柜说完,各雅间内便传来了价格,喊到了三千明珠。因赤炎果有十颗,三千明珠算是到顶的价格,萧韶和谢风遥各竞拍了一颗,十颗赤炎果很快被抢光。 苏婳见拍卖竟然是以明珠计量,顿时咂舌,一颗明珠得是多少金?她换算不过来了。 第二件拍品是月照纱,是一种十分珍稀的蚕丝,百毒不侵,夜间会散发出月光的光泽,若是做成衣裳怕是世间最美最昂贵的衣裳,女掌柜拿上那匹月照纱,苏婳只觉眼前一亮,好似月光照亮了厅堂,如梦似幻。 月照纱的起拍价是三千明珠。竞拍的人数量明显减少,毕竟这玩意儿不适合单身狗。萧韶和谢风遥都没竞拍。 对面雅间却传来一道温文尔雅的声音:“一万珠。” 三个字,满堂鸦雀无声。 萧韶懒洋洋笑道:“崔陵歌,真是疯的很呐。” 崔世子崔陵歌?苏婳微楞,竟然是他。 一年前,季国公府大小姐季婉嫁给崔陵歌,至今都是上京一大悬案。 崔家世代都是豪门显贵,崔世子崔陵歌更是上京人气仅次于谢风遥的贵公子,没有想到会娶一个落魄公府的小姐为妻。 此前都无人注意到季国公府这位柔弱温婉的大小姐。 两人成婚后,琴瑟和鸣,十分的恩爱,一时还引为佳话。 不过苏婳从未见过崔陵歌,因为季婉嫁入崔家之后,从未回过娘家,算起来昨日是第一次回来。 “啧啧,一万珠就为了这匹月照纱?清河崔氏这么有钱吗?小师叔,你要被人比下去了。”巫思嘿嘿笑着,一副看热闹的表情。 谢风遥淡淡说道:“传言青云阁背后的人就是清河崔氏。” 巫思嘴里的鸡腿“啪叽”掉了下来,好,好有钱。 崔陵歌喊了如此离谱的价格,自然不会有人竞价。 苏婳轻轻拉了拉萧韶的袖摆,问道:“大人为何说崔世子疯?” 她年幼时过的也是锦衣玉食的生活,阿爹为了阿娘也时常做那败家子,一万珠虽然离谱,不过对于财力雄厚的崔家来说,崔陵歌怎么也不该用一个“疯”字来形容。 除非萧韶另有所指。 萧韶给她塞了一块荷叶糕,眯眼笑道:“世人多为疯子,吃点心。” 苏婳:“……” 哄小孩呢! 很快就是第三件拍品。 “小娘子,你喜欢的那个仙鹤臂搁。”巫思兴奋地捡起桌子上的鸡腿,继续啃着。 “咦,婳婳,你喜欢文房四宝之类的?” “不喜欢。”苏婳低头闷闷说道,“我不会习字。” 她从小顽劣,阿爹说要教她识字,她便在阿爹的脸上画乌龟,阿娘要揍她,阿爹还护着她,后来逃亡上京,阿嬷不准她习字。 因为每当她拿起笔,都会控制不住地去画符箓,心里的恨总是在不经意间就冒出来,将她一点点撕裂,吞噬,她那时还没有祈灵成功,每每画符箓都会因反噬吐血,阿嬷便哭着求她。 所以这些年,她识字,不习字。 雅间内,三人表情不同程度地愣住。巫思嘴里的鸡腿再次掉到了桌子上,苏小婳,好,好可怜。 萧韶一贯肆意张扬的笑容冷了下来,好一个季国公府,给小娘子请先生的银钱都没有! 谢风遥清冷开口:“一万珠。” 青云阁雅间内的贵人们听到这个声音瞬间炸了。谢风遥花一万珠买个破臂搁? 上京的世家子弟喊价都是以万为单位吗? 逼死个人咧! 女掌柜也愣住,随即妩媚笑道:“此碧玉灵竹仙鹤臂搁是一件藏品,里面封印着一个意境,起拍价3000珠。” 封印的意境?雅间内顿时窃窃私语起来,能封印意境的至少是境界高深的术师,或者是大术师,只是这玩意就跟赌博一样,鬼知道里面的意境是什么。青云阁这分明是滥竽充数嘛。 女掌柜话音刚落,就见隔壁雅间内传来一道木讷的声音:“五万珠。” 众人呆滞,五万明珠?天呐,如今的物价都卷的这么厉害吗?平日里过万明珠就是天价了,今天开口就是一万珠,竞价都是翻五倍地加? 众人险些怀疑那臂搁里是不是大术师封印的意境。 “六万珠。”萧韶灌了一口青竹酒,懒洋洋地出价。先买个臂搁哄小娘子。 “十万珠。”谢风遥面无表情地加价。 萧韶一口酒险些喷出来:“殿下,你这是在哄抬物价!” 谢风遥淡淡看向隔壁雅间,哄抬物价的是别人。因价格太离谱,三楼的雅间门陆续打开,都想知道是谁在跟他竞价,唯独隔壁雅间纹丝不动。 “十五万珠。”木讷的声音继续响起。 走出来的世家子弟们表情裂开了,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幻听了。 萧韶笑容收敛,十五万珠?就算是崔陵歌也不可能一下子拿出十五万珠来买一个中看不中用的臂搁吧。这是十五万明珠,不是十五万金子,隔壁,是谁! “小师叔,咱还有钱吗?”巫思傻了眼,觉得自己大约就是苍城山上的一只小青蛙,山下的日子,真的太太太刺激了! 小师叔冲冲冲! “二十万珠。”谢风遥开口。 对面清河崔氏的雅间门打开,只闻其声不见其人:“这碧玉灵竹仙鹤臂搁里封印的只是一道术师的意境,郡王殿下,二十万珠,太多了。” 崔陵歌话音未落,隔壁雅间那道木讷的声音继续响起:“三十万珠。” 一次加十万明珠。众人抽气,夹杂着茶水打翻的声音。 萧韶觉得手里的青竹酒不香了。三十万珠,好大的手笔!他上京第一挥金如土纨绔的名号要保不住了。 谢风遥清俊的面容冷了起来,就算他是陈郡世子,名下有郡王的私产,也不可能为了一个臂搁花三十万珠。 谢风遥袖摆一动,垂眼便见苏婳扯着他的袖摆,乌檀色的大眼睛里皆是氤氲雾气,声音娇娇软软的:“别买了,不值得。” 清丽可爱的小娘子,十指青葱水灵,拉着他的袖摆,像是嗷嗷求抚摸的小灵物。谢风遥心间的不悦立刻烟消云散,沙哑说道:“晚间,我让人另送一套臂搁给你。” 苏婳:“???” 给她买的?她立刻缩回手,指尖轻颤,心底似有暗涌翻滚而上。 他是谢风遥啊,那个高高在上、少年成名,最有希望成为第五位大术师的谢风遥,他为什么要对自己好?他不该对自己好。 萧韶:“不劳殿下破费了,等会我就带婳婳去买。” 苏婳回绝:“谢谢殿下和大人,我阿嬷不让我习字,看到这些会伤心的。” 两人同时一默,没再说话。 谢风遥不竞价,那仙鹤臂搁便以史上第一天价拍了出去。 经此一遭,后面的拍品,谢风遥、崔陵歌、萧韶都没有竞价,出价的公子哥喊的战战兢兢,奇怪的是隔壁雅间内也没有声音。 少了这几尊大佛,其他的拍品都在一万珠以内成交。不过市场到底被哄抬了起来,还是比平日要高三分之一。 很快就到最后一件拍品:南海鲛珠。 女掌柜取出一个通体雪白的玉盒,打开,只见碧色的幽光倾泻而出,露出里面一颗盈盈水润的碧绿鲛珠,那鲛珠有龙眼那么大,蕴含着浓郁的水元素,众人只觉简单放在那里便似有海水浪潮的声音,这哪里是鲛人泪,分明是鲛人内丹。 鲛人已经是传说中的灵物,这可是一颗修炼成型的鲛人内丹! 众人惊呼,险些忘记了呼吸。青云阁此次的拍品堪称二十年之最!也不知道这鲛珠是何人所得,竟然舍得拿出来拍卖! “南海鲛珠,水系鲛人内丹,可避水解毒修行,极品,起拍价五万珠。” 五万珠的起拍天价,不过在前有三十万珠的臂搁面前,世家子弟都疯了。 南海鲛珠直接竞价到了二十万珠。 谢风遥和萧韶都不是修水元素,没竞价,不过崔陵歌修的是御水术,眼看崔世子要以二十万珠的天价拍下南海鲛珠时,门扉紧闭的雅间内,继续传来一道木讷的声音。 “五十万珠。” 众雅间内一片死寂。 崔陵歌的雅间没了动静。 紧闭多时的门扉“吱呀”打开,众人屏住呼吸,只见一个黑衣铁棍的武者面无表情地出来。 竟然长得这般平平无奇,而且从未见过啊。世家贵公子失望之际,黑衣武者抱着寒光袭人的铁棍站到了一边,一个身形修长的贵公子走出来,那人五官俊美,眼眉幽深如墨,眼角一点泪痣不显病态绝美,反而透出骨子里的风姿慵懒。 四月草长莺飞的暖春,对方还穿着厚厚的雪月兰草大氅,抬眼慵懒说道:“东西直接送到季国公府。” 众人炸开,季国公府?城南那落魄世家?此人到底是谁? “季国公世子明日在府中设宴,烦请诸位赴宴,帖子稍后就会送到诸位家中。”黑衣铁棍的武者面无表情地说道,余光瞥到雅间里的苏婳时,眼角一跳,表情险些没崩住。 嘤,是早上挖春笋的小娘子。他这般凶神恶煞,一定吓坏了小娘子。 他还想去讨些春笋做给公子吃呢。 季四欲言又止,最后垂头丧气地跟在公子身后离开。 两人一走,三楼雅间内瞬间炸开了。 “季国公世子?”萧韶和谢风遥齐刷刷地看向苏婳。 苏婳弱弱地举手,说道:“他确实是季国公世子季寒执,十年前走失,前日才找回来,而且病入膏肓,活不过两年。” 所以糟蹋起银钱来,那叫一个挥金如土。苏婳看着门外,她拿了季寒执的墨宝,又答应了老太太,无论如何都要保住他两年。 他生的这般好看,画的山间烟火图绝美,好可惜。 谢风遥和萧韶对视一眼,不知为何想到了一桩陈年旧事。 注意!!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_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012(为了五两银子卖命...) 季国公府的那桩陈年旧事牵扯到上京唯一的大术师,看守皇陵的香约大监。传言香约大监原本只是一个制香的小太监,受先皇后恩惠,在万灵寺祈灵成功,以制香入道成为皇族中唯一的一名大术师。 香约大监性格孤僻,长居深宫,后来先皇后病逝,他便请旨去守皇陵,这些年一直待在皇陵不出,却也震慑了蠢蠢欲动的世家大族。 若说谁能请动这位香约大监,那便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先皇后之女——高阳公主,而高阳公主十多年前就病逝,只留下了唯一的血脉,季国公府世子季寒执。 * 挂着季国公府标志的奢华马车内,季四跪坐在车内,将烫好的手炉递给季寒执,低声说道:“公子,各府的请帖都送出去了,要不要给皇陵送一份?” 公子此番回来,一掷千金,用白花花的银钱打开这座上京城,若是给那位一些薄面,去见他一面的话,日后的路也好走一些。 穿着雪月兰草披风的风雅公子抱着暖炉,看着窗外繁华的街道,慵懒说道:“皇陵里的都是死人,发什么请帖,你当我的大宴是鬼门宴? 季四垂头,心想,只怕比鬼门宴还可怕。 “公子……” “不见。”季寒执冷冷打断他要说的话,半撑着头,眼眸半阖,许久淡淡说道,“季四,你是不是喜欢早上挖笋子的小娘子?” 季四惊得一头磕在车顶:“我没有。” “那你刚才为何盯着人家看?” 季四:“公子,你不看苏娘子,怎知道我在看她?” 季寒执懒懒瞥着他:“滚下去。” “是。”季四愁眉苦脸地跳下马车,跟着马车回去。这年头都不让人说实话。 青云阁拍卖的事情不出半日就传遍了整个上京,引起了世家圈的地震。一颗鲛珠五十万明珠?这白花花的银子能将上京的清水河畔填平!谁家公子这般放荡不羁不爱银钱? 季寒执的名字一夜之间响彻上京城。 * 夜色深浓,烛火滋滋地燃烧着,苏婳闭眼,感应着这几日吸收的元素之力终于汇聚成一滴小水滴,滴进眉心的心灯内,像是在灯盏内添加了一滴灯油,微弱的心灯瞬间明亮了一寸。 四寸心灯!她欣喜地睁开眼睛,渐渐摸到修行的一些窍门,眉心的心灯犹如一个容器,容器越大,修行速度越快,储藏的力量就越多。 现在她御风的力量又强了一分。一寸为术士,百寸为术师。等她的心灯长至一丈就会和谢风遥一样成为术师。 奇怪的是谢风遥和萧韶好像看不到自己的心灯? 苏婳翻着那本《道法要义》,终于在最后末章的角落里找到了一个注释:心灯为术士隐秘,唯灵物可见,遂术士多契约灵物,骨血交融,并肩作战。 “一个东坊的小宅子竟然还要八百两,那窗户破的跟纸糊的似的,拢共就三间房子一个院子,竟然敢要八百两……”外间传来阿嬷的嘀咕声,夹杂着数银钱的声音。 苏婳微微一笑,昨日与阿嬷谈过之后,阿嬷便出去看了一天的宅子,筹备着后期带着她搬出去。只是她们手上的银钱真的不多,这些年省吃俭用总共就存了四百多两,差了一半,得想办法赚钱。 苏婳见阿嬷吹灯睡下,披了件披风,轻手轻脚地走出院子,沿着院前的人工湖散步。 夜色已深,前院灯火通明,丝竹声入耳,她回来时便听说崔家世子崔陵歌来了,这几日都会住在季国公府,季国公夫妇欢喜的合不拢嘴,估计要闹到很晚。 苏婳吹着清凉的夜风,沿着湖边的游廊散着步,只见一人静静地坐在巨大的柳树下垂钓,满树碧绿丝绦垂下,迎风飘荡,落在雪月兰草的皮毛大氅上,碧绿衬雪月清新脱俗。 苏婳眼睛一亮,走过去,冲着黑脸的季四微微一笑,便挨着季寒执坐下了。 季四双眼微微瞪大,看着小娘子那粉色的披风挨着公子的奢华披风,一大一小,一粉一白,更加惊恐了。 她,怎么敢跟公子坐在一处?她都不怕的吗? 苏婳仔仔细细地看着他的眉心,见那里一片黑暗,确认他不是术士,只是一个病弱公子,轻轻地呼了一口气,托着下巴看着他钓鱼。 无人说话,唯独季四浑身僵硬,险些要把腰间的铁棍咬裂开,公子晚上的脾气一贯比白日大,要是心情不好弄死这可爱的小娘子?那他到底救不救?救的话被会撵回去的吧,不救的话,就见不到这么有趣的小娘子挖春笋了。 呜呜呜!他该怎么办? 在苏婳第三次叹气的时候,风姿慵懒的贵公子忍无可忍地将被她压住的披风抽出来,正要让季四将她丢出去,就见对方的小爪子抓住了自己雪白的披风,冲着自己甜甜笑道:“世子哥哥,春日的鱼要配新鲜的蔬菜,我阿嬷种了好多,我还挖了好多的春笋,您要吗?” 一条鱼都没有钓上来的季寒执:“???” “您稍等哟,我回去马上给你拿。”苏婳一溜烟爬起来,跑回院子,拿了六根春笋,一罐子自己爱吃的辣黄瓜,又抓了一个自己配的七味子香囊,跑回来一把塞给呆若木鸡的季四。 “我阿嬷腌渍的辣黄瓜,特别好吃,总共5两银子,这七味子香囊是我免费赠送的,可以驱妖辟邪,不用谢。”苏婳睁着乌黑的大眼睛,笑吟吟地朝季寒执伸出小手。 季四手里的铁棍掉下来。 季寒执墨如点漆的眼眸微微上扬,薄唇吟着一丝浅笑,在他家卖菜给他?这春笋还是他家竹林里挖的吧?有趣。 就是这香囊,闻起来有些特殊,不像是贫寒人家能配的出来的,里面的七味子用特殊手法炮制过,辟邪驱妖的效果十分的显著。 只是他需要吗? “咳咳。”季四疯狂地咳嗽,内心的小人在疯狂尖叫,小娘子,别说了,会死人的。 “我没骗你哟,上京的妖物最喜欢吃你这样长得俊俏又手无缚鸡之力的贵公子。这香囊特别值。” “是吗?”季寒执慵懒抬眼,尾音上扬,一副受教的模样,看着她唇角两个甜甜的小梨涡,眼眸微深,“季四,付钱。” “啊?”季四呆滞,去摸袖子,发现身上没带钱袋,“公子,没带。” 谁大晚上的逛园子还带银钱的? 苏婳精致漂亮的小脸一垮:“失算!” “呵~”季寒执低沉一笑,将自己披风上的明珠扣下来,递给她,“这个抵五两银子,明日府上有宴会,场面可以会有些激烈,你就跟在我身后,护我不死吧。” 苏婳呆呆地看着掌心那颗圆润的明珠,好像有些贵,再看一眼笑的风采绝世的俊俏公子,想到他赚下的万贯家财以及那破筛子一样的身体。 上京水深,明知明日宴会有风险,他还要办,他这些年过的很艰难吧。 “好。”苏婳点头,弯眼笑道,“就五两银子,不多不少,余下的我找零。明日公子一定会死在我后面。” 季寒执:“嗯?” “错了,错了,世子哥哥长命百岁,明日我一定护你周全。”苏婳嘿嘿笑道,果然人傻钱多,一转眼就赚了5两银子,青天白日的,难不成还有人要在上京行凶不成。 明日崔家世子崔陵歌在呢。宴会妥妥的,绝对不会出意外。 “成交。”季家世子露出一抹迷人的慵懒笑容。 身后的季四打了一个寒颤,同情地看向苏婳,内心疯狂叫道,小娘子,明日你就会知道,为了五两银子为公子卖命,不值得! 注意!!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_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013(=3=) 季寒执要在府中设宴,大有打脸季国公,强势回归的意思,偏偏季国公的女婿,崔家世子崔陵歌陪妻子回娘家,一个是身负巨额财富的世子,一个是术法高深的贵公子,莫名有种针尖对麦芒的紧张感。 苏婳为了赚那五两银子,暗暗也做了一些准备,多带了几个七味子香囊,将所有的金针都带上,还带上了她调制的救命的丹药。 这八年里,虽然她无法修行,但是却跟着阿爹的手札学了救命的医术,如今能修行,医术也隐隐破了一些壁垒。 晚间宴会还未开始,艾草院便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苏婳,你出来。”季芙站在院外,趾高气扬地叫道,远远瞧着一院子的瓜果蔬菜,嘴角隐隐抽搐,苏婳居然在季国公府里种菜。 传出去还以为是他们家不给她饭吃呢。 苏婳闻声愣了一下,糟了,季芙又来找麻烦。 “四小姐,你找我有事吗?”苏婳弱弱地说道。 季芙见她从门后探出一个小脑袋,胆小怕事的模样,顿时气笑了。 “你出来。” “你进来。” 季芙气的一脚踩进院子,将她从门后拉出来,嫌弃地看着她身上那万年不变的旧衣裳,然后抬了抬下巴,说道:“你们进来。” 顿时两个侍女捧着两叠襦裙进来,都是极素雅的颜色,是苏婳会喜欢的风格。 “这些都是我不要的衣服,给你穿吧,今日府中有宴会,你要是穿的破破烂烂的,丢我们家的脸。” 苏婳:“???” 季芙是脑袋被门夹了吗? “你别这么看我,万灵寺里你比李朝云有良心,姐姐我一向恩怨分明,这是赏你的,哼,至于李朝云,日后她别想进我家大门。”那日在万灵寺,苏婳冲出来救她,她心里是明白的,只是让她拉下脸来谢,绝无可能。 苏婳见她谢人还居高临下的模样,“噗嗤”一笑,说道:“谢谢四小姐。” 季芙翘起嘴巴,高兴地说道:“你快去换衣裳,然后陪我去逛园子,你要是拒绝,我就把你院子里的菜全拔了!” 苏婳:“……” 苏婳换了一件秋香色的短襦长裙,包了两块花糕出来。 “听说季寒执给清嘉郡王送了拜帖,你说谢风遥会来吗?”季芙打发了两个丫鬟,拉着苏婳就往前院走去,声音压着小兴奋,这哪里是逛园子,分明是去见郎君的。 苏婳摇头:“不知道呀。” 谢风遥才不会来呢,他一贯是清冷的性子,况且也不会来给季寒执抬轿子。 “你说,季寒执怎么那么有钱呢?八十万明珠,那得买多少衣裳首饰,你说我要是去认他当哥,还来得及吗?” 苏婳弯眼笑道:“可能来不及了。” “你会不会聊天?笨死了。” 两人沿着花团锦簇的园中小道,拐进游廊,正要去前院,就见前方的观景亭里有人影晃动。 “是我姐姐和姐夫,嘘,别出声。” 苏婳隔着六角雕花镂空的游廊木窗看去,只见季家大小姐季婉拿了一件金丝孔雀纹的披风,踮起脚尖给温文尔雅的男子系上。 那人斯文俊逸,周身都是书卷气息,腰间却别着一管血□□箫,儒雅中带着一丝隐秘的血煞之气,见季婉靠过来,往后退了一步,冷淡疏离地说道:“我不冷。” 季婉脸色雪白,揪着那件披风,站在原地,哽咽道:“我们成婚一年,你对我还是如此生分吗?” 崔陵歌背身,低低说道:“没有希望,便没有失望。” 男子说完,身影消失在春日的花影深处,季婉坐在亭子里,擦了擦眼泪,很快离开。 苏婳呆呆地站在原地,身侧的季芙脸色也是一片雪白。 原来所谓夫妻恩爱,琴瑟和鸣,竟然都不是真的。 “今日看到的事情,你要是说出去,我就打死你。”季芙凶巴巴地威胁。若是让外人知晓姐姐在崔家根本就不得宠,那日后谁都能来踩他们一脚。 苏婳睁着乌黑的大眼睛,飞快地摇了摇头。 “渣男!”许久,季芙跺脚蹦出一句话。 苏婳狠狠点头,说道:“我阿爹说,越是俊俏的男子越会骗人,让我睁大眼睛千万不要看错了。要嫁一个喜欢自己多一点的。” “没错。”季芙握拳。 “那你还要嫁清嘉郡王吗?” 季芙气势弱了几分:“嫁,嫁吧。没准谢风遥就喜欢我这样的呢。” 苏婳:“……” 白说这么多了。 因无意撞破了崔陵歌和季婉的事情,两人都有些沉默,径自去了前院。晚宴在即,季国公府在园子里请了一个戏台班子,备下了十桌席面,男女分席,有些世家公子已经到了,兴奋地围着崔陵歌。 话题都还在青云阁昨日的拍卖品上,崔陵歌又取出一些收藏品,请众人鉴赏,场面十分的热闹,反倒是东道主一直没来。 直到暮色降临,季寒执才姗姗来迟。季寒执依旧穿着昨日那件雪月兰草的大氅,脸色苍白俊美,透着几分的病气,慵懒说道:“开席吧。” 目光睥睨,不可一世。 众人表情各异,这季国公府世子真是嚣张。他们今日来,一半是冲着清河崔氏,一半是冲着皇陵里的那位,季寒执虽然富可敌国,可只是普普通通的世家子弟,如此年轻不懂事,日后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季国公季濂哈哈笑着打圆场:“诸位请入席,今日光临,令寒舍蓬荜生辉。开席。” 一番场面话。十桌席面都开了,女眷四桌,男眷六桌。园子里的戏班子也唱了起来。 苏婳坐在女眷这边,一直关注着季寒执的情况,见他几乎没动筷子,也没怎么搭理人,全程懒洋洋地看戏,他那一桌冷清到狗不理,反倒是季国公和崔陵歌那几桌十分的热闹。 直到夜幕降临,酒席快进行到尾声,依旧没有任何意外发生,苏婳暗暗松了一口气,取出自己带出来的两块花糕,低头悄悄地啃着。 这满桌子的佳肴光看不能吃,真是折磨,嘤,这五两银子赚的太难了! “苏婳,你真是太没出息了。”季芙在桌下狠狠掐了她一把,气得半死,说她胆小吧,一整晚都盯着她那堂哥看,说她胆大吧,桌子上的菜品一个都不敢吃,居然仗着她年纪小,低头偷偷啃花糕,丢人丢到姥姥家了,气死她了。 苏婳将花糕吞下去,抬眼无辜地眨了眨眼睛,然后目光一凝,看向园子里的戏台子。 原本唱的是喜庆的曲子,不知何时变的哀怨婉转,穿着红衣的娘子抱着琵琶,坐在高台上,眉眼勾勒的妖娆如魅妖,面色惨白,凄凄惨惨唱道:“天上月,遥望似一团银。夜久更阑风渐紧。与奴吹散月边云。照见负心人……”(注:出自五代:佚名《望江南·天上月》) 那红衣娘子唱完,满庭灯笼被风吹灭,天上一轮明月犹如被鲜血染红,无数寒鸦铺天盖地而来,疯狂地扑向园子里的众人。 雪渡寒鸦!苏婳浑身僵硬,血液冻结成冰,幼年时的血色阴影袭上心头,扼住她的脖子,将她从头到脚淹没。 “不好,有妖物……”园子里众人惊恐地叫道,顿时一阵人仰马翻,满园灯笼打翻,火苗窜起,瞬间将整个园子烧起来。 黑压压的妖物侵袭而来,张开血盆大口,朝着众人撕咬而来。赴宴的大多是普通的世家子弟,术士寥寥无几,见到这么多的妖物,全都吓得逃窜起来。 躲避不及的,瞬间就被妖物围住,化为一副骨架。 是血蝙蝠!苏婳看清那些飞扑而来的妖物,瞳孔一缩,瞬间从噩梦中抽身出来,指尖窜起狂风之力,将飞扑过来的血蝙蝠撕裂,然而更多的血蝙蝠撕咬而来。 惨叫声,大火肆虐声,血蝙蝠的叫声,高台上红衣女哀婉的琵琶声交融在一起,整个园子沦为修罗场。 苏婳一连撕裂数只血蝙蝠,心灯瞬间黯淡了一分,体内的心灯之力在飞快地流逝。 唯一懂术法的崔陵歌已经吹起了血□□箫,架起了一道水幕,护着不懂术法的女眷和世家子弟撤离,无数的血蝙蝠铺天盖地而来,很快就将那道水幕淹没。 季四那边挥舞着铁棍,护着苍白俊美的贵公子,被血蝙蝠压的连连后退。 “小娘子,快带公子离开。”季四嘶吼道。 苏婳脸色微变,夺了一把剑,上前劈死七八只血蝙蝠,拉着季寒执就朝着后院飞奔。这些血蝙蝠只是一级妖物,但是胜在数量太多了,只需要数分钟就能将一个成年男子吞噬到只剩骨架。 前院有崔陵歌撑着,等到这些血蝙蝠惊动了大理寺,除妖司一定会派人来支援。 只要撑过这段时间就好。 苏婳握紧手中的剑,拽着季寒执,还未跑出十米远,就见他面如金纸,甩开她的手,虚弱地扶住园中的香樟树,抬眼看着被乌云遮蔽的血月,冷冷说道:“你自去逃命吧,不用管我。” 数只血蝙蝠飞扑而来,苏婳提剑,一剑劈死五六只,指尖狂风之力撕裂两只,见血蝙蝠一个劲地朝着季寒执撕咬而去,反手撕开自己腰间的七味子香囊,尽数倒在他的身上,然后拽起他,怒道:“要不是收了你五两银子,你以为我愿意管你?” 穿着秋香色短襦长裙的小娘子满身血污,狼狈不堪,唯独巴掌大的小脸如雪白皙,双眼亮的惊人,似有火焰在燃烧。 季寒执惊异地看了她一眼,视线越过她,声音微凉:“再不逃就晚了!” 苏婳回头,瞳孔一缩,只见高台上弹琵琶的红衣女犹如鬼魅一般出现在身后,朝着两人走来,无数的血蝙蝠也从高空呼啸而来。 注意!!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_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014(风行水月) 苏婳看着那红衣女眉心的血色心灯,足足有四十寸,战斗力是她的十倍,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打不过,自然要跑。 苏婳当机立断,一把扯下季寒执碍事的雪月兰草鹤氅,拖着他就往后院僻静的地方跑。她指尖运起御风术,满园的清风瞬间卷起,将飞扑下来的血蝙蝠尽数卷走。加上她今日带了好几个七味子香囊,季寒执身上也尽数都是七味子粉末,一时之间那些血蝙蝠竟然近不了身。 季寒执一个病恹恹的贵公子,被矮他两头的苏婳死命拽着飞奔,一时之间竟然挣脱不了,只能垂眼惊异地看着这蠢的要死的小娘子。 原来真的有人会为了五两银子卖命。这么蠢的人他已经好些年都没见到了。 “救,救命……”绝望惊恐的呼救声传来。苏婳瞥见被血蝙蝠困在游廊内的季芙和几个武者,瞳孔一缩,她回头看了一眼紧追不舍的红衣女,咬牙将季寒执往前推去,然后拔剑砍向游廊里的血蝙蝠。 血蝙蝠惨叫声掉下来,鲜血喷到她的襦裙上,夜色中,季芙呆呆地看着满身血污的苏婳飞奔而来,狠狠砍向血蝙蝠。 鲜血染红她秋香色的襦裙,分不清是她的血还是妖物的血,她红着眼睛叫道:“苏婳,你是不是傻?” 苏婳将腰间的七味子香囊撕开,丢了她满身,看着身后紧追而来的红衣女,厉声喊道:“跑到后院,别回头。” 别回头,就像当年阿娘对她所说的那样,别回头。 见季芙跌跌撞撞地跑开,苏婳转身对上近在咫尺的红衣女,冷冷说道:“术士为何能驱妖?” “咦。”红衣女抱着怀里的琵琶,惊异地看着她,笑道,“我不杀女人,我只杀你身后的男人。” 苏婳回头一看,险些没气晕过去,只见病秧子世子站在离她十步远的地方喘气,她拿命给他争取的逃跑时间! 季寒执!!!他连五两银子都不给她挣! 看着苏婳冒火的双眼,季世子苍白的薄唇勾起,诡谲一笑:“跑不动了,我从来不做丧家之犬。” 她生气的时候五官生动鲜活,原本只是清纯可爱的小脸都发着光,像是世间最璀璨的明珠,季寒执内心隐隐生异,这么有趣又愚蠢的人,突然有些不舍得。 “小娘子,让开。”红衣女眼底皆是杀意,弹奏手中琵琶,顿时满天的火焰从她身后冒出,“此术,血莲盛开。” 只见一朵朵火红莲花盛开在空中,形成一个绞杀之局,将苏婳和季寒执围困在内。 苏婳听着前院的动静,以崔陵歌的术法,应该很快就能杀光那些血蝙蝠,她只要拖着就好,不管是拖到崔陵歌来,还是除妖司来。 “姐姐,他欠我钱,你还不能杀他。”苏婳伸手拦在季寒执身前,雪白的小脸扬起,认真地说道,“我还要拿银钱去买田地。” “我何时欠你银钱?”季寒执低低一笑。 “欠我命了。”苏婳瞪着他,示意他闭嘴。 “不杀他,我便要死,欠你的银钱我给你。”红衣女指尖一弹,顿时数朵血莲朝着季寒执飞驰而去。 “我也有一术,风行水月。”苏婳见那血莲所到之处,吞噬一切,暗叫一声好,心灯内的光芒尽数照出,顿时头顶现出一幅风水云月图,只是那幻化出来的水月很快就消散在空中,只余下清风吹着水波,寂寥无边。 红衣女见她小小年纪,竟然能幻化出术士意境图,顿时大吃一惊,她修行十年才将心灯修至四十寸,才能根据自己的御火术幻化出血莲图,她术士意境图只有血色莲花,眼前这小娘子竟然幻化出风水月三种图案,这等天赋,假以时日定然会震惊四野。 只可惜她修行时日太短,心灯之力支撑不到一秒便消散。 “不要拖延时间了。”红衣女眼神凌厉几分,所有血莲全部发动,直奔季寒执而去。 苏婳幻化出来的风行水月图立刻挡在季寒执面前,将所有飞奔而来的血莲淹没水波中,只是她心灯之力太弱,水波很快就被消耗完,眼看那血莲就要将击碎她的风行水月图,苏婳眼疾手快地丢出数道符箓。 “爆爆爆!”黄色的符箓迸发出璀璨的光芒,定身符定住红衣女,随即数道文字从符箓中浮现出来,打入红衣女的体内。 红衣女连连后退,吐出一口血来,那符箓中的文字直逼她的心灯,瞬间就将她重伤,失声叫道:“术师。” 绝对是术师所画的符箓,里面蕴含了术师的意境攻击! “在那边……” 红衣女心灯熄灭了近半,血莲盛开图瞬间就消散,见自己召唤的血蝙蝠被屠杀殆尽,崔陵歌带人追杀而来,顿时也顾不上杀季寒执,腰身一扭,朝着季国公府的后院逃去。 苏婳见红衣女逃逸,浑身虚脱地倒下来,一双强有力的手臂扶住她,冷冽干燥的沉水香的气息汹涌而来。 她抬眼看着季寒执拧眉的俊美面容,微微失神,近距离看他,才惊觉他眉眼似阿爹画的山间烟火图,无尽寂寥萧瑟的山间,一支桃花灼灼盛开,又似满山青翠碧湖间,有雪白的渊龙浮出水面,惊心动魄。 季寒执见她体力透支,全身都被冷汗浸湿,小脸煞白,就连粉色的唇也失了颜色,显然刚才的斗法凶险万分。 “小小年纪,学什么术法。”许久,风雅入骨的男子低哑笑道,也不顾她满身血污,将人轻巧地抱了起来。 苏婳本以为他会痛哭流涕,感谢自己的救命之恩,闻言一愣。 太,没,良,心,了。世道不公,不学术法如何自保? “五两银子,不找零了。”苏婳说完,昏迷过去,昏迷前还死死拽住他的袖摆,他的命是她救的呢,日后要感恩图报,教她画画吧。 季寒执低低一笑,甚是愉悦。 与崔陵歌等人将前院血蝙蝠屠杀完的季四匆匆赶来,看着公子满身狼狈抱着更狼狈的苏婳,青色锦袍都是血迹,笑得风月无边的模样,顿时瞪大眼睛,呆立当场。 他一定是被血蝙蝠咬多了,中毒出现幻觉了。 “红衣女朝后院逃去了……” 崔陵歌带人匆匆去追捕。 季寒执抬眼,眼眸瞬间冰冷:“人,不用活了。让季五进京。” 季四心惊的垂眼。 * 季国公府遭遇妖物侵袭,惊动上京,大理寺除妖司连夜赶到,然而大半个季国公府前院都烧成残垣断壁,满地都是血蝙蝠的尸体和血迹,只有后院离得远,没有被波及到。 整日吃斋念佛的老太太被人扶出来时还不知发生了何事。 萧韶亲自赶到季国公府,脸色沉的能滴出水来,令人封锁附近两条街,妖物竟然敢在上京攻击世家子弟,这件事情闹大了。 奴仆将地上血蝙蝠的尸体尽数燃烧掉,再取水来冲洗。 忙活了整整一夜,才将血迹冲淡。季国公府彻夜不眠,等到了清晨时分,淡淡的青烟才渐渐熄灭,留下满目疮痍。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x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015(=3=) 苏婳清晨时分醒来,只见外间都是袅袅的青烟,满屋皆是沉水香的味道,将妖物的血腥味隔绝在外。 “娘子醒了?除妖司的司主等着娘子去问话。”季四的声音从外间传来。 “唔,好。”苏婳应道,摸了摸自己的眉心,只见自己的心灯竟然壮大到了十寸,顿时沉思,难道是与红衣女斗法的缘故? 在此之前她只知道利用心灯吸收天地间的元素,昨夜见到红衣女的血莲盛开意境图,便依葫芦画瓢地画出了自己的意境图,第一次尝试,却意外地画了出来。 只可惜是残缺的意境图,苏婳隐隐意识到,她的风行水月图只是一个雏形。 苏婳掀开身上盖着的厚厚玄青鹤氅,从软塌上下来,只见季四抱着黝黑的铁棍,犹如木桩子一样守在门口,门外都是除妖司的人。 萧韶一身赭青官服,坐在湖心亭内听着下属汇报季国公府的伤亡情况。季国公、崔陵歌等人都在,空气中弥漫着紧张肃杀的气息,唯独季寒执慵懒地坐在湖边,无聊地拿着鱼竿垂钓。 “大人,两条街都封死了,连只苍蝇都没飞出去,昨夜驱妖的术士一定还在季国公府。” 昨夜血蝙蝠血洗季国公府,前来赴宴的世家子弟和季国公府的武者奴仆都有伤亡,如今封了两条街,很快太阳出来,该民生不安了,萧韶可谓是顶着满上京世家豪族的压力在办案。 “苏娘子是术士吧!”崔陵歌见苏婳出来,淡淡开口,他用的是肯定句,腰间的血玉萧内血丝游走,恍若活物。 “术,术士?”季国公失声叫道,看向外表萌软可爱的苏婳?这小娘子在他家也住了好些年,一年也见不到几次,竟然是术士? 要知道他们季家已经三代没出过术士了! 季濂又惊又喜,搓了搓手。 见崔陵歌一语道破她的身份,苏婳也不慌,这些年谨小慎微,忍辱负重都是时局所迫,如今她祈灵成功,而且可以通过战斗来修行,内心反而比任何时候都稳得住。 “侥幸当日在万灵寺祈灵成功,只是时日太短,我也还没有弄清楚修行的事情。”苏婳避重就轻。 萧韶目光生异,露出一丝笑容,说道:“娘子可否说下昨夜的情况。” 苏婳点头,看了一眼季寒执,见他闲散地钓鱼,压根就没搭理这边,便三言两语将红衣女的事情说了。 “那女子修御火术,可催动血莲盛开,不杀女子,所以我才逃过一劫,至于她为何能驱使血蝙蝠,血洗季国公府我便不知晓了。” 萧韶作为大理寺卿,几乎掌握着天下术士的卷宗,内心立刻有了人选,看向崔陵歌:“我记得清河崔氏门阀内有一血莲女,修的就是御火术,绝杀就是血莲盛开,世子昨夜见到她不觉得眼熟吗?” 众人闻言大惊,纷纷看向崔陵歌。 崔陵歌竟然跟那血莲女是认识的?苏婳也是一惊,似乎从万灵寺开始,很多事情都跟崔氏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就连嫁入崔家从未回来过的季婉也回了娘家。崔陵歌便名正言顺地住了下来。 他来季国公府到底有何目的?杀季寒执吗,动机是什么?绝不可能只是简单的家财爵位之争。 崔家看不上这些! 她看向坐在湖边垂钓的闲散贵公子,只觉有重重迷雾围绕着崔家,也围绕着季国公府。 崔陵歌面不改色:“血莲女确实曾经是崔氏的门客,只是三年前她已经被我父亲赶出了崔家。如今不归我们崔家管,想必她记恨我崔家驱逐她,得知我在季国公府,怀恨在心,这才上门报复。萧大人说话,还请慎重。” 字字都是迫人的威压。以崔陵歌的身份地位确实无需怕萧韶。 “没错,昨夜若非有陵歌在,只怕我们都要命丧血蝙蝠之口了。”季国公擦了擦额头的冷汗。 “昨夜那红衣女是来杀我的,大约是不想我回上京吧。”季寒执慢条斯理地补了一句,犹如惊雷炸地,众人表情顿时微妙起来。 前日季寒执在青云阁一掷千金,丢了八十万明珠出去,第二日季国公府就出现崔氏的门客驱妖杀季寒执,这事怎么看都像是季国公府内斗,只是季国公动用了女婿的势力,残害了上京前来赴宴的世家子弟而已。 季濂脸色惨白,浑身被冷汗浸湿,失声道:“这不可能。” 季寒执收起直钩鱼竿,慵懒笑道:“二叔似乎知道一些什么?” 季濂急得百口莫辩。 众人心头不知为何泛起一丝的凉意,这位手无缚鸡之力的季国公世子好似从始至终都气定神闲,看着事态发展。府上发生这样的事情,崔陵歌那样儒雅的人,眉眼间都染了冰霜,唯独季寒执波澜不惊。 “大人,松鹤园那边出事了。”除妖司的人飞快来汇报。 萧韶眯眼,迈着长腿就朝松鹤园那边走去。 季国公府的前院烧了大半,如今女眷和奴仆大多都安置在老太太的松鹤园,离此不远。 苏婳也连忙跟上去。 众人赶到时,便听见里面女眷的惊呼声,一个披头散发的美人被除妖司的人用符箓和捕妖网死死压制在地上。 苏婳见那美人抬起头来,半张脸娇媚,半张脸一片模糊,赫然是季国公的宠妾梅姨娘,顿时大吃一惊。梅姨娘与她一样,在季国公府几乎毫无存在感,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只因长得娇媚,深的季国公的宠爱。 “小心,她是妖物……” 只见梅姨娘一手撕开那捕妖网,凶性大发地朝着季濂扑过去。 见自己的爱妾竟然是妖物,季濂吓得跌坐在地,昏死过去。 萧韶冷笑一声,腰间的枯木藤一出,顿时万千藤丝将梅姨娘定死在地上,一只小小魅妖,连妖丹都没有修炼出来,也敢作乱。 除妖司的人飞快上前来,将她制住。 “搜她的院子。” 除妖司的人飞快地去搜查梅姨娘的院子,从一个红木箱子内搜出无数张女人的面皮。 苏婳只觉胸口一阵恶心,见地上有残留的火焰气息,脸色微变,调虎离山之计。 这是血莲女的御火术。 正在此时,尖锐的笛哨声传来,萧韶脸色一变,急急追赶出去,回头看了一眼被人掐醒的季国公,冷笑道:“国公爷还是好好想想,怎么交代家里有妖物的事情。” 季国公季濂闻言,两眼一翻,又昏了过去。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016(=3=) 季国公府夜间经过血蝙蝠夜袭,又发生了梅姨娘的事情,一时之间人心惶惶。季芙、季婉等人哪里经历过这样的事情,脸色煞白,围在老太太身边,只觉上京的天好似一夜之间就变了。 崔陵歌捡起红木箱子里的面皮,摩挲着那凹凸的质感,淡淡说道:“是从脸上剥下来的,有男有女,这魅妖修行时间短,需要吸食人的精气存活,这些年隐藏在季国公府,想必害了不少性命。” 季国公夫人闻言,浑身踉跄,一头栽了下去,季芙等人连忙去扶,松鹤园里又乱成了一团。 好在季婉沉得住气,将昏迷的季国公夫妇挪到一处,又让人安抚着老太太,约束着府中奴仆,整理伤亡名单,发放抚恤金,恩威并施,一番折腾下来,日头便爬上了屋顶。 而除妖司的人也在梅姨娘的院子里挖出几十具骸骨来,一时之间就连苏婳都心生寒意。 “娘子,瞧着府中形势不对,只怕我们要准备搬出去了。”苏嬷嬷早就回院子将重要东西和银钱都收拾了一番,来到苏婳身边,咬耳朵说道。 苏婳点头,捏了捏钱袋里的那颗明珠,塞给了阿嬷,此时的季国公府只怕已经吸引了全上京的目光。 妖物夜袭,伤亡惨重,府中姨娘竟然是妖物,这些事情足以让人谈论整整一个月,而一个出了妖物的公府,只怕是有些难了。 苏婳回头看向坐在松鹤园观景亭内的季寒执,见对方眼眸墨黑一片,一派云淡风轻。怎么感觉这一役,最不受影响的是季寒执? 萧韶回来时,一贯风流肆意的笑容也挂不住了,直接就提审季濂。 梅姨娘的暴露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血莲女趁机打伤除妖司的人逃走,这事怎么看都透着诡异。 季濂才被崔家的族医救醒,就被萧韶提去审问了,加上季国公府一直处在被封的状态,奴仆也伤亡惨重,一时之间,就连热菜热饭都吃不上。 苏婳回自己住的艾草院,拔了院子里的青菜萝卜等蔬菜,让阿嬷送到松鹤园内,然后便在小院子里熬起了粥,粥里加了盐巴和嫩青菜叶子,没多久清粥就泛着一股子翠绿清甜来。 “公子,好像挺香的。”季四闻到这香味,有些走不动路。府中被封,连新鲜的蔬菜都送不进来,更别提早饭了。而且回到季国公府之后,公子的胃口极差,许是日日吃他做的饭菜,吃腻了。 季寒执眯眼看着这不起眼的小院子,院墙年久失修都有了裂缝,长满青苔无人处理,倒也生出一番别致的野趣,一株梨树探出院墙,还有未落尽的梨花,雪白的小梨花四处飞舞,屋内弥漫着青菜和米粥的香气。 他已经很多年没有这种感觉了,这个小院子似乎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与整个浮华上京都割裂开来。 季寒执抬脚迈进去,就见苏婳坐在院子的灶台后烧着柴火,她盘着可爱的双丫髻,短襦长裙看不出腰身,却越发显得灵动。 谁能想到这样的小娘子,昨夜拔剑砍向漫天的血蝙蝠,在血莲女的意境攻击下,画出了属于自己的意境图。 季寒执眼眸微深,却见苏婳抬起小脸,说道:“咦,你们是过来蹭饭的吗?” “苏娘子,公子有钱。”季四将“有钱”二字咬重了几分,这个蹭字一定会惹得公子不悦。 苏婳弯眼笑道:“郎君请坐,但凡院子里有的菜,郎君可随意点。” 季寒执扫了一眼,见廊下晒的是干辣椒和玉米,院子里种了满院的菜蔬,竟然没有看到任何的肉,顿时默然,难怪她会为了五两银子拼命,十几岁的小娘子,跟一个老仆人相依为命,但凡有些银钱,也不会常年寄人篱下。 苏婳将清粥熬好,然后拿出阿嬷腌渍的辣黄瓜、糖蒜、怕这两人吃不惯,又取出自制的酸辣笋酱,炒了一个青菜,然后端到院子的石桌上,笑盈盈地说道:“可以吃了。” 一桌子素菜! 季四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偏偏又觉得这些菜闻着好香。 季寒执倒是随意,拿起筷子吃着酸辣笋酱,第一筷子漫不经心,第二筷子两眼发光,第三筷子就迅如疾风了。 “好吃吗?”苏婳笑出两个小虎牙,好吃的话就该给银子了。 “银子从昨日给你的明珠里扣。” 这个笋酱到底是怎么做出来的?还有糖蒜!就连这简单的青菜粥也清爽美味,季寒执吃的食欲大开,突然有些后悔昨日给了她那么大的明珠。 季国公府烧成这样是不能住了,季国公夫妇没准还要蹲大理寺的牢房,祖母应该会被崔陵歌接出去住,苏家小娘子要是有了银钱,搬出去,那他上哪里去吃这样的饭菜? “嗯?”苏婳双眼瞪圆,小拳头捏紧了! “咳咳咳。”季四脑袋垂的低低的,脸火辣辣的疼,恨不能找个地洞钻进去,公子太,太,太抠门了! 看不下去。 “你平日都自己做饭?不是有老嬷嬷吗?”季寒执淡淡问道,见她小脸上还沾了一丝锅灰,雪白的袖摆抬起来,轻轻给她擦了擦。 季四瞪大眼睛:“???” 苏婳擦了擦脸,说道:“阿嬷白日要种菜,晚上要绣荷包赚钱,很累的,我很喜欢做饭。” 其实阿嬷压根就不让她做饭,今日府上情况特殊。 季四脑袋垂的更低,食不下咽。呜呜呜,苏娘子真的美强惨…… “过几日,我府上缺厨娘,你过来吧,银钱从那颗明珠里扣。”季寒执吃的心满意足,放下筷子,慵懒一笑,风雅入骨。 苏婳:“……” 话音未落,就见萧韶大步进来,笑道:“早饭可有我的一份?从昨夜忙到现在,我滴水未进。” 院外,除妖司的人黑压压站了一片。 季四握紧手里的铁棍。 季寒执脸色微冷:“萧大人一身的血腥味,是捉到血莲女了,还是弄死妖物了?这么大阵仗,下一个该不会是想提审本世子吧?” 萧韶眉眼飞扬,肆意笑道:“季世子真是料事如神,没有抓到血莲女,不过本官却从梅姨娘口中知道了一件有趣的事情。这件事情与世子有关。”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017(一起吃鱼~...) 松鹤园内,除妖司的人搬来一个红木箱子,那箱子一打开,里面全都是一张张剥落的人面皮,季国公吓晕过去之后,又晕了几个女眷。 “大人,这是我们从梅香园里搜出来的,不仅有一箱子人皮,还有一具黄鼠狼妖的尸体。” 说着几个除妖司的武者就抬上了黄鼠狼妖的尸体,那妖物全身只剩下皮,死去多时。 苏婳见她穿着梅姨娘的衣裳,大吃一惊。 萧韶拿起红木箱子里的一张面皮,细细摩挲着,说道:“是从脸上剥下来的,有男有女,这黄鼠狼妖修行时间不短,是成型的二级妖物,想必害了不少人,竟然无声息死在了季国公府。” 萧韶说完看向崔陵歌,这满府的人,大多都是普通人,只有他点亮心灯,术法高深。 崔陵歌百口莫辩,斯文的面容隐隐无语。 苏婳默默看向季寒执,昨夜梅姨娘可是向他投怀送抱的,不过凭他和季四能杀的了二级妖物? 苏婳乌黑的杏眸眯起,上下打量着这病恹恹的世子,心灯未开,周身经脉断后重续,早夭之相,怎么看也不会是隐藏的高手,除非季寒执身边除了季四,还有术士高手!! 一个二级妖物,就算被崔陵歌杀了也不算什么,萧韶也不在这上面纠缠,懒洋洋说道:“季国公府暗藏妖物,重罪,全府羁押,禁止出入……” 刚被人掐醒的季国公季濂闻言两眼一翻,又晕死过去。 “阿娘,阿娘……”季芙哽咽地喊道,只见季国公夫人也晕了过去,场面顿时一阵人仰马翻。 好在季婉嫁入崔家,还算稳得住,吩咐人将昏迷的季国公夫妇挪到厢房内,请崔家的族医来看,又安抚着老太太,约束着府中奴仆,一番折腾下来,东方的天空便亮了起来。 萧韶提了人去审问,苏婳见满府除妖司的人,前两日还是张灯结彩一派喜气洋洋,今日便是一番被妖物血洗之后的惨状,不禁唏嘘。 “苏婳,你能不能……”留下来陪她。季芙脸色苍白,正要拉她的袖子,被季寒执一道冰冷的视线制止。 季芙看了看她身上漂亮的短襦长裙,伸出去的手猛然僵住。 “四娘子,你先回去梳洗一番吃个早饭,有萧大人在一定会没事的。”苏婳朝着她安抚一笑。 什么藏妖重罪,萧韶不过是借题发挥查崔陵歌,梅姨娘虽然是妖物,但是也死在了季国公府,这件事情可大可小,没那么严重。 “好。”季芙哽咽点头,她一直以为苏婳胆小又懦弱,但是昨夜才知道,真正胆小懦弱的人是自己,苏婳拔剑砍妖物,救了她两次。 大家各自回院子。 苏婳回艾草院,拔了院子里的青菜萝卜等蔬菜,让阿嬷送到松鹤园内照顾老太太的饮食,然后便在小院子里熬起了青菜粥。 这些蔬菜都被古井里的井水浇灌过,里面都蕴含着一丝灵气,没多久,清粥就透出清香,泛着一股剔透的青翠来。 “公子,好像挺香的。”季四走到艾草院,闻到这香味迈不动腿。府中被封,连新鲜的蔬菜都送不进来,无人做饭。而且回到季国公府之后,公子的胃口极差,许是日日吃他做的饭菜,吃腻了。 季寒执眯眼看着这不起眼的小院子,院墙年久失修都有了裂缝,长满青苔无人处理,倒也生出一番别致的野趣,一株梨树探出院墙,还有未落尽的梨花,雪白的小梨花四处飞舞,屋内弥漫着青菜和米粥的香气。 他已经很多年没有这种感觉了,这个小院子似乎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与整个浮华上京都割裂开来。 季寒执隔着院门,见苏婳坐在院子的灶台后烧着柴火,她将满头青丝盘了起来,换下了那套襦裙,穿着浆洗的有些褪色的短襦长裙,托着下巴坐在灶后,说不出的清纯可爱。 谁能想到这样的小娘子,昨夜拔剑砍向漫天的血蝙蝠,在血莲女的意境攻击下,画出了属于自己的意境图。 “咳咳,苏娘子,可否进来坐坐?”季四瞥着郎君的神情,出声问道。 “请进。”苏婳正在思考自己画出来的意境图,昨夜那种紧张环境凭借着本能随手一画,没有想到竟然将意境图画了出来。 只可惜心灯之力太弱,只画出了月夜烟火图的雏形,她觉得自己还能画的更完美。 “娘子是在做早饭吗?” 苏婳随口应道:“是呀,阿嬷去松鹤园了,我熬点粥喝,两位郎君要一起喝粥吗?” 季寒执见廊下晒的是干辣椒和玉米,梨树下有石桌石凳,梨花落了一地,院子里还种了蔬菜,用青石板路隔开,小院子不大,不过生活气息浓郁,有烟火味。 “让人送两条雪银鱼来。” 季四一惊,郎君要吃雪银鱼? “是。”季四飞快地放出一只纸鹤。 苏婳将清粥熬好,然后拿出阿嬷腌渍的辣黄瓜、糖蒜,又取出自制的酸辣笋酱,炒了一个青菜,然后端到院子的石桌上,笑盈盈地说道:“可以吃了。” 一桌子素菜! 季寒执见状唇角微微上扬,说道:“等下。” “郎君,鱼到了。”季四捧着一个玉质鱼缸飞奔而来,只见里面寒气逼人,两条雪白的银鱼摆尾游来游去。 苏婳见那鱼通透雪白,全身上下没有一丝杂质,瞪大眼睛:“这是什么鱼?” “养在雪山的雪银鱼,此鱼喜寒,用药草喂食,无污染无杂质,通体散发着药香,鱼肉鲜嫩美味,最关键的是常吃此鱼可以延年益寿。”季四笑容憨厚。 这雪银鱼生存环境苛刻,养殖的成本高,用人参、灵芝之类的珍稀药材喂食,一条十万珠也是要的,郎君吃此鱼可以温养经脉,是以回到上京之后,他们便日日花重金在上京造了适合雪银鱼生存的地方,养着此鱼,郎君想吃时也能快速地送来。 不过此鱼生长极慢,数量稀少,郎君也每隔数月才吃一条。 季四说完飞快地捞出那两条雪银鱼,问道:“郎君,一条炖汤,一条做鱼脍可行?” “嗯。”季寒执点头,垂眼吃着苏婳熬的清粥,第一口漫不经心,第二口只觉清爽舒服,第三口便能尝出那粥里的清香来。 男人目光微凝,依次尝了尝其他的菜。 苏婳见季四手脚利索地杀了雪银鱼,那鱼连内脏都散发着药香,几乎没有需要清理的地方,过水则清,不禁“哇”了一声。 季四将雪银鱼切出薄如蝉翼的薄片,放在冰块上的盘子上,然后取出特质的酱汁,摆上桌,又去熬另一条。 “过来吃。”季寒执抬起优越的下颌线,声音低沉性感,“此鱼你可以吃,不比你的素菜差。” 苏婳自打有记忆没有吃过鱼,见那鱼片散发着淡淡的一股清香,吞了吞口水,要不就吃一片,大不了肚子痛一痛就没事了。 “娘子放心食用,郎君每到夏日身体极差,都靠这雪银鱼续命。”季四将另一条雪银鱼用小瓦罐熬着鱼汤,笑道。 苏婳迟疑之际,季寒执已经十分不耐地夹了一片沾了那酱汁,放到她的小碟子里:“不会毒死你的。” 苏婳双眼弯成小月牙,夹起那鱼片,吃了一口,满口都是鱼肉的清香,双眼不禁亮了起来,好吃。 季寒执见她小口小口地试探,吃个鱼片都这般可爱,丢了筷子,慵懒说道:“吃饱了,余下的你负责吃完。” “哦。”苏婳双眼亮晶晶,可以给阿嬷留几片鱼片。 “娘子在吗?”院外传来刘嬷嬷的声音,“太太说,多事之秋,让府上的郎君娘子都去松鹤园,以免再发生什么意外。” 刘嬷嬷说着就推门进来,昨夜府上发生那样的事情,又查出梅姨娘是妖物,如今季国公府人心惶惶,别说娘子夫人,就连侍女们都不愿意多挪一步,都待在重兵把守的松鹤园。 刘嬷嬷记挂着上次吃到的番茄果,这几日阴雨绵绵,她连陈年旧疾的老寒腿都没有犯,所以这才大着胆子来找苏娘子,谁知一进门就见世子坐在梨树下和苏娘子一起吃饭。 对方视线冷淡看过来,似有千军万马奔袭而来,令人心生窒息的恐惧,刘嬷嬷惊出一身冷汗,不敢抬头。 “好的,多谢嬷嬷,我等会就去松鹤园。” “那老奴就退下了。”刘嬷嬷声音发颤,别说来讨番茄果吃,言语中透着一丝惊惶,匆匆退下。 苏婳见她落荒而逃,颇是困惑,回头就见季寒执已经起身,拢着玄青鹤氅,回风雪园了。 “还有鱼未炖好呢。”苏婳急急喊道,只这会子功夫,那鱼汤已经泛白,透出浓郁的香味。 季四瞥了瞥郎君的脸色,见他心情似乎不错,回头飞快地说道:“郎君不想吃了,娘子吃吧,不想吃就倒掉……” 十万珠一条的雪银鱼,郎君这是故意给苏娘子加餐的吧,就挺奢侈的。 苏婳看着瓦罐里炖着的鱼汤,摸了摸自己的小肚子,没有疼,双眼猛然亮了起来…… 苏婳等那鱼汤炖好,没舍得喝,熄了火,倒了一小碗到食盒内,准备给老太太送去,余下的等阿嬷回来,再跟阿嬷一起喝。 * 是夜。 萧韶封了季国公府,外面乱糟糟的险些要闹翻天,季国公府内倒是一派清净祥和。 风雪园内,青绿铜荷烛台上烛火滋滋地燃烧着,季四收到纸鹤,走进画室,低低说道:“郎君,谢风遥来查我们的底细了,还查了苏娘子的底细。” 季寒执没有说话,垂眼为眼前的美人图润色,风雨飘摇的夜晚,拎着灯笼而来的小娘子容颜绝色,青丝如瀑,乌檀色的大眼睛笑弯弯地敲开青瓦屋舍的木门,屋内风雪冰霜,屋外春意盎然,像是两个世界。 将美人图润色完,季寒执才放下笔,冷淡说道:“萧韶查的如何了?” “没有查到梅姨娘是我们杀的,以为是崔陵歌动的手,萧韶在全力查崔家。” 季寒执眼眸半眯,低沉说道:“谢风遥早晚会查到我们的底细,无需管他,下个月就是崔泽的大寿,让季五准备好。” 崔家,才是重头戏。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018(招募令) 季国公府被血蝙蝠夜袭的事情闹的上京沸沸扬扬,第二日清晨,除妖司就迫于清河崔氏的压力解封了季国公府。 苏婳拎着一篮子瓜果蔬菜到松鹤园时,就见除妖司的武者抬着一个个木箱子离开。 苏婳瞅着那箱子里散发着淡淡的红光,猛然瞪大眼睛,懊恼的肠子都悔青了。 “看什么呢?”萧韶敲了敲苏婳的脑袋瓜子,见她气鼓鼓地捂着脑袋,忍不住笑出声来。 昨日太忙,加上不少人盯着他,他都没有来得及跟小娘子说上话,要不是一起爬过屋顶,喝过酒,他差点都要被她胆小怯弱的模样给骗了。 “里面是一级妖物内丹,有数千颗,都是燃烧血蝙蝠的尸体得的,尽数充公了。”萧韶桃花眼眯起,想掐她的发髻,才发现她盘的是漂亮的飞仙髻,别了一朵浅色的珠花,无需珠玉,依旧衬的她姿容绝色。 萧韶便无论如何都捏不下去,看着她乌檀色的眼睛,心口跳了一下。 苏婳自然知道那里面都是妖物内丹,这才万分懊恼,前夜击杀血蝙蝠时,根本就来不及收集这些妖物内丹,白白便宜了除妖司,若是她收集了如此多的内丹,没准又能修复画轴了。 “大人这是要回去吗?”苏婳打开食盒,塞了一个鲜艳如红宝石的番茄果给他,笑道,“这是我阿嬷种的,你要是饿了就路上吃。” 是被画轴里井水浇灌过的。苏婳心里小声说道,经过这些天她也慢慢摸到一些小画轴的规律,那古井每天会出一小瓶的井水,可以拿出来浇灌,也可以浇灌画轴里的桃树,她大部分井水都拿去浇灌桃树了,如今画轴里的桃花落尽,结了一颗颗青涩的小桃子,只是不知道何时成熟。 “正好饿了。”萧韶接过那番茄果,直接咬了一口,笑道,“清河崔氏施压,莲女一死,找不到她幕后之人,封了公府一日已经是极限了,我今日便要回大理寺了,咦,怎么这么好吃?” 萧韶桃花眼一亮,不过是普通的蔬果,味道竟然出奇的好。 “许是大人饿了。”苏婳弯眼笑道。 萧韶点头,他已经一天一夜忙的没吃东西了,许是错觉。 “上京多事之秋,季国公府又出了这样的事情,娘子这段时间可以去亲戚家小住,这府上烧成这样,也不好继续住下去了。”萧韶意有所指地说道,最近上京几起事情都跟崔家有关,崔陵歌又住在季国公府,府上走失十年的世子偏偏这个时候带着富可敌国的财富回来。 现在的季国公府暗流涌动,苏婳住在这里,他倒是有些担心了。 苏婳微笑,她有亲戚才怪。 “大人,查到血蝙蝠的痕迹了,是从皇陵山附近一路飞过来的。”除妖司的人飞快上前来汇报,迟疑地说道,“我们不敢深入,那里是……” 皇陵山,那里是上京唯一的大术师香约大监的地盘。萧韶眼底闪过一丝震惊,希望此事跟香约大监没有关系。 “苏婳,你若是有事就去大理寺找我。”萧韶摸了摸身上,发现他一贯懒散,身上只有一个裂开的除妖司司主的令牌,顿时直接塞给了苏婳。 苏婳眼角一跳,司主令牌? 一侧的武者们猛然瞪大眼睛,大人,竟然将司主的令牌给眼前柔弱的小娘子,这信物也太吓人了一些。这司主令牌可以号令九洲所有除妖司武者,还能调遣除妖司的术士。 “这个……” “拿着。”萧韶冲着她宠溺一笑,伸手摸了摸她漂亮的发髻,随即转身带着除妖司的人离开。此令牌等同他本人,希望能护她平平安安。 除妖司的人来去匆匆,很快就从季国公府里退去。 苏婳握着那枚司主令牌,看着萧韶的背影,无奈一笑,只是与他月夜下喝了一次酒,竟然将如此重要的信物给她,因为妹妹想来看看上京,他便从北荒一路到上京,留在了这里,这人,也太败家,太情深义重了一些。 “苏婳,你什么时候跟萧大人这么熟了?”季芙站在松鹤园廊下,怔怔地问道。这一日,萧韶封了府,羁押了所有的人,一一审问,就连她也前去回话。 萧韶审问时,那叫一个冷酷无情,父亲都吓晕了几回,可他对苏婳却这样温柔。 “之前在万灵寺见过一面。”苏婳见她神情萎靡,想必这两日受到了极大的惊吓,微笑道,“娘子莫怕,有崔世子在,国公府不会有事的。” “嗯。”季芙眼圈微红,下意识地拉住了她的手,哽咽道,“母亲病倒了,祖母身体一向不好,家里的事务我不懂,都靠阿姐撑着。我哥也不知道死到哪里去了,一直没回来。” 季祈灵?苏婳也惊觉好些日子没见到这位纨绔郎君了。 “四娘子,我们去看看太太吧。”苏婳见她巴巴地看着自己,像是小狗见到了骨头一般,有些头皮发麻,拉着她进屋,她还是更习惯那个对自己趾高气扬的季芙,而不是眼前的小可怜。 小可怜的剧本应该是她拿才对。 松鹤园内,季婉和崔陵歌都在。 苏婳一进来就察觉到那位温文尔雅的崔家世子视线幽深地看过来,上下打量着她,等她抬眼看去,对方已经移开了视线。 “祖母,府上多处院子都烧毁了,要修葺的话需要一段时间,这段时间祖母不如带着芙儿和婳婳去崔家的别院住吧。也让婉儿尽尽孝心。”季婉坐在老太太下首,温婉地劝着。 “祖母,婉儿的意思也是我的意思,下个月正好父亲过五十大寿,到时候会遍邀上京世家权贵,我们还需要祖母去给我们撑着场面。到时候婉儿有不懂的地方还能多多请教祖母。” 老太太低低叹气,说道:“一把老骨头,临死前还要叨扰你们小辈,那我便带着芙儿和婳婳前去住一段时间了。” 崔陵歌温润笑道:“是祖母给我们小辈尽孝的机会。对了,听婉儿说,大舅子身体不好,修葺吵闹,不如请他一起去小住,让父亲身边的巫医帮忙诊脉看看。” 老太太闻言颇是动容,擦了擦眼角:“好孩子,你用心了,我代阿执谢谢你。” 苏婳见此事已定,内心隐隐不安,萧韶言语中提点她不要留在季国公府,但是住进崔家别院,只怕是更糟糕的选择。只是季家女眷和季寒执都去了,她也不能不去。 * 苏婳回来之后,便收拾着包袱,季家住了八年,东西着实不少。 苏嬷嬷把箱笼搬出来,将苏婳的襦裙、首饰、书籍字画全都装进箱笼内,一边收拾着 一边抹着眼泪道:“是阿嬷没用,当年上京途中,若非被贼人抢去了钱财,也不至于要带着娘子寄人篱下,如今还要四处搬家……” 苏婳正将自己的小木匣子从床底搬出来,见状,上前抱着苏嬷嬷,撒娇道:“阿嬷这话说了八年了,婳婳耳朵都起茧子了,不过是小住一段时间,等从崔家别院回来,我们就搬出去,可好?” 苏嬷嬷闻言惊喜道:“娘子说的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苏婳将小木匣子的两百两银子塞给她,弯眼笑道,“这段时间,阿嬷就先看看宅子吧,咱们买一处小宅子搬出去。” “好好好……” 两人收拾好箱笼,便早早睡下,苏婳才给画轴里的桃树浇了浇水,窗外便传来敲打声,她推开窗户一看,只见一只纸鹤落在窗户上。 上面是除妖司的招募令:召集上京术士,前往皇陵山除妖。除妖所得归个人,且每人奖励100颗一级妖物内丹。 苏婳双眼一亮,连忙带上小木牌,穿着黑色披风,前往除妖司。 到大理寺府衙时,门口已经稀稀拉拉地来了五六个术士,其中一人穿着道袍,手持一柄桃木剑,跟人四处八卦,正是苍城山的道士巫思。 苏婳眉尖一皱,这道士怎么来凑热闹,他又不缺妖物内丹。 “咦,上京的招募令这般不值钱吗?怎么才来了几个术士?我以前在苍城山的时候,只要发个招募令,那可是附近十里八乡的术士都来。” “能来这几个人就算不错了,100颗一级妖物内丹就让人去皇陵山,司主越来越抠门了。” “我听值班的元宝说,司主最近在攒聘礼,也不知道看上哪家的娘子了,抠门了一点能理解。” “咦,道长是苍城山的?你是清嘉郡王身边的巫思道长?” “不巧正是在下。”巫思神采飞扬地说道,“你们刚说的皇陵山去不得吗?” “自然,上京城外两座山,一是万灵山,一是皇陵山,从地势上看像是两条盘踞的双龙,双龙汇之地就是龙脉所在,也就是皇陵地宫,那里是大监的地盘,谁敢擅入?”中年术士提到那位大监时,声音陡然压低了几分,“我也是听说司主进了皇陵,亲自去拜见那位,所以才敢接这次的任务。” “萧韶进皇陵了?”巫思险些跳起来,难怪他蹲守到现在也没有见到人。小师叔也真是的,明明知道苏娘子无事,还要派他来找萧韶旁敲侧击。依他看,不如直接杀到季国公府直接见苏婳,先定情,再定亲,直接成亲拉倒。 若是谢家不乐意,可以回苍城山让师祖做主啊,多简单的事情。 “麻烦诸位过来登记,领取本次任务的奖励,我是除妖司的少司翟染,此次由我负责带队清缴血蝙蝠巢穴。”一个穿着官服的年轻术士说道。 苏婳见先领奖励,再执行任务,很是欣慰,除妖司的福利果真极好。 因100颗一级内丹不方便携带,苏婳换了10颗二级妖物内丹,将自己的木牌递过去,登记好,然后便随着翟染等人前往皇陵山。 一行七人刚出上京城,就听巫思兴奋地喊道:“小师叔,你怎么来了?” 苏婳眉心一突,抬眼看去,只见谢风遥白衣仗剑,站在城门外,清冷说道:“去一趟皇陵山。”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019(紫竹玉液) 谢风遥的加入让七人小分队兴奋异常。 苏婳隐隐觉得奇怪,话本子里,谢风遥性格十分的清冷,一半时间在苍城山清修,另一半时间周游各地,寻找他的那位白月光,像清除血蝙蝠巢穴这样的小任务是决计不会参与的。 难道他进皇陵山另有任务?不过有这位在,此次任务的危险系数应当为0,苏婳内心还是十分欢喜的,竖着耳朵,跟在队伍的后面。 “殿下,听闻您当年一人一剑闯入众妖之地,杀得妖物闻风丧胆,是真的吗?” “去过。”谢风遥淡淡点头。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传言竟然是真的,那可是众妖之地。 “众妖之地算什么,小师叔还进过深渊之城,买了一坛烈酒,喝完又安然无恙地出来了。”巫思眉飞色舞地说道,可惜那时候师祖不准他下山,不然他定然要跟去见见世面。 “深渊之城?”众人呆若木鸡,深渊之城是比众妖之地更可怕的存在,传言在众妖之地的最深处,流放着九洲最恶名昭彰的术士,聚集着最贪婪血腥的妖物,如果上京是九洲的圣洁之地,那深渊之城就是罪恶之地。 “深渊之城是什么地方?”苏婳忍不住低哑问道。话本子里压根就没有提到这些,只说了这个世界会被大妖所毁。 “你连深渊之城都不知晓?”众人惊讶地回头看了苏婳一眼,见她低调谨慎的模样,寻思着大约是散人术士,没有家族底蕴,不知晓也正常。 “从九洲往西,抵达昆仑山脉,越过飓风屏障就是万妖之地,在万妖之地的深处有一座城池,那便是深渊之城。”谢风遥淡淡开口,“因飓风屏障太强大,只有术师才能通过,所以寻常人到不了那里。” “没错,传言深渊之城内沉睡着一只大妖,大妖临世,可毁灭人间,所以那是个不祥之地……殿下,可曾见过沉睡的大妖?” “不曾,想必是以讹传讹的。” 苏婳眉心一跳,知道传说是真的,她细细琢磨,猛然惊觉,话本子里竟然是没有主角的,就连谢风遥这样惊才绝艳的术士,也只是话本子里浓墨淡彩的人物,而非主角。 是少了天道之子,世界破碎,所以这个世界才会最终被大妖所毁吗?苏婳隐隐察觉自己勘破了话本子的秘密,却不知道如何才能让这个世界生出天道之子来。 “前方就到了。”领队的翟染指着前方的断崖说道,“从崖底的暗河进去应该就是蝙蝠巢穴。” “终于到了。”术士们微微兴奋,全都各显神通,开始下崖底。 苏婳指尖窜起一缕风,顺着断崖的松柏树,往下御风缓行,身后山风鼓鼓,那位清嘉郡王跟在她的身后,雪白如流云的袖摆被山风吹起,上面绣着的仙鹤展翅欲飞,苏婳闻到那股冷冽的清泉雪松气息,呼吸一窒,指尖的风便断了。 “小心。”清冷如玉石的声音,身后的人攫住她的胳膊,带着她在夜间御风而下。 满袖都是鼓鼓的山风,吹的她青丝飞扬,苏婳屏住呼吸,直到踩到脚下的土地,才意识到他们已经下来了。 “谢谢。”她低头,将声音压的极低,感觉他身上的雪松气息十分的寡淡,一如其人,清冷如仙。 谢风遥松开她的手腕,不再说话。 翟染和巫思等人也很快下来,众人沿着崖底的暗河进入,点亮火把,只见崖壁上到处都是血蝙蝠栖息的痕迹,蜿蜿蜒蜒地蔓延至暗河深处。 崖底的暗河极宽极深,好在两侧能通人,走了大约百米,前面暗河就出现了两个岔路口。 众人兵分两路,苏婳选择了右边的岔路口,虽然左边的岔路口能明显看出血蝙蝠的痕迹,但是眉心里的小画轴却狠狠跳动了一下,指了指右边的岔路口。 她进了右边的岔路口,就见谢风遥、巫思和翟染三人也跟了上来。 原本还是极窄的暗河,越往里走越是宽广,很快就进入了一个极深的洞穴,只见有月光从洞穴的上方洒下,暗河上波光粼粼,而洞穴的四周崖壁上却生出数根紫竹,那紫竹在月夜下生出淡淡的紫光,映衬着崖壁都成了紫色。 “紫竹玉液!”巫思惊呼道,欢喜得险些要跳起来。 “啥?”翟染眼角跳了一下,他可是除妖司的少司,什么紫竹玉液,听都没有听过。 苏婳眉心里的小画轴一闪,脑海里浮现出一行字:“九洲奇珍录排行第十九,紫竹玉液,可洗经伐髓,温养经脉,淬炼心灯之力。珍品。” 最后两个字是金色的。 苏婳双眼一亮。 “没有想到此处崖壁上竟然生长了紫竹灵液。”谢风遥凤眼眯眼,看向这露天的洞穴,此地乃是天然的风水宝地,地接龙脉,上承日月精华,能孕育出紫竹玉液这样的宝物也不足为奇。 此前外面的暗河两侧聚集着成千上万的血蝙蝠,是以这紫竹玉液至今都无人发现。 “小师叔,我先去采集了。”巫思兴奋地上前,正要御风上峭壁,只见一道红光闪过,原本平静的暗河之水突然波涛汹涌起来,数道虚影暴起。 “小心。” 苏婳一惊,正要御风上峭壁,只见一股柔和的力量卷起她的腰肢,将她直接送到了对面的峭壁上。 “采集紫竹玉液。”谢风遥清冷的声音响起,随即数道青雷降下,照亮偌大的暗河洞穴,劈向暴起的虚影。 “靠,这么丑的□□精。”巫思怪叫连连。 苏婳余光瞥了一眼,只见暗河内一只巨大的血色□□精带着四只小□□朝着众人攻击而去,谢风遥一人独战大□□精,四只小□□精吞吐着剧毒的毒液,逼得巫思和翟染四处逃窜躲避。 三级妖物!苏婳大吃一惊,立刻去采集紫竹玉液。 那紫竹长在峭壁的缝隙里,苏婳寻到紫竹的根部,指尖风力瞬间化为风刃,将四五根紫竹连根斩断。她才将紫竹割起,那边血色□□精见自己辛苦守护的宝物被人夺走,瞬间暴走,舍弃了谢风遥,朝着苏婳飞奔而来,喷吐出漫天毒液。 “找死。” 谢风遥眉眼一冷,眉间的青色心灯之力汹涌而出,化为一柄巨大的风雷之剑,直直砍向那三级□□精。 好强大的心灯之力。苏婳暗赞一声,双眼发亮,只见整个洞穴里都是耀眼的青光,那□□精惨叫一声瞬间就被谢风遥斩在剑下。 一剑毙命。红色的三级妖物内丹飞出,落入谢风遥手中。 与此同时,苏婳眉心闪过一个欢快的声音:“九洲奇珍园解锁中,收录第十九名珍品——紫竹玉液。” 只见被黑雾笼罩的小画轴里金光一闪,在画轴损坏最严重的中央地段黑雾散去,露出一个古色古香的园子,那山水墨画一般的园子死气沉沉,只有墙角种植了一根紫色的小竹子,小小一片紫光点亮画轴,整个画轴瞬间变的神秘莫测起来。 苏婳一看手上只剩下四根紫竹,咬牙切齿,该死的小画轴,偷她的紫竹玉液! 小画轴立刻装死地卷起来。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020(=3=) 苏婳等人在这边击杀蟾蜍怪,隐隐听到地下暗河有震动,想必是同行的术士在清理血蝙蝠的巢穴。 “郡王殿下,我去另一条路清理血蝙蝠巢穴……”翟染得了一颗三级妖物内丹,知晓这条路凶险,也不好意思继续抱着谢风遥的大腿,便笑眯眯地往回走。 “我与你一起,等等我。”巫思连忙追上去,远远回头笑道,“小师叔,我等会跟除妖司的人一起回去。” 两人一走,偌大的空间瞬间就只剩下苏婳和谢风遥两人。 苏婳瞬间有些为难,好像这次来皇陵山,白领了10颗二级妖物内丹,没干活? “要不,我也过去清理血蝙蝠巢穴吧?”苏婳弯眼,声音压得有些沙哑,却依旧透出几分少女的婉转,她只见过谢风遥几次,却觉得此人是少见的谦谦君子,与他在一起便不自觉露出几分本性来。 谢风遥细长的凤眼微微扬起,低哑说道:“他们人足够,我们不如继续往里走,此处是暗河的发源地,也许能再寻到一些天材地宝。” 苏婳眼睛一亮,被“天材地宝”那四个字勾的心痒痒。过去八年她只知道要当一个低调乖巧的世家女,如今点亮了心灯,才知道世界很精彩,她可以走另一条危险且充满机遇的路。 “走吧。”谢风遥见她被说动,声音隐隐含笑,她年少时就耳朵软,心地善良,每次他的提议她都会欣然接受。 他想像年少时那样捏着她可爱的小发髻,柔软地喊着她的名字,看着她撒娇的小模样,然而他不能。 她忘了自己,似乎也不记得过去的事情,独自跟着一个老嬷嬷生活在季国公府,过的小心翼翼且拘束,八年前到底发生了何事? 谢风遥眼底闪过一丝冰冷的暗光。 两人继续沿着暗河往里面走,因暗河越来越宽,导致一边的峭壁小路越来越窄,苏婳和他原本是并排走着,最后变成她在前,谢风遥在后。 幽暗封闭的空间内,苏婳能闻到他袖摆上清泉雪松的味道,感受到身后强大温和的气息一点点地将她包裹起来,脸颊有些发烫。 她赶紧掐了掐自己的大腿,清醒了几分,俊俏的男子谁都爱,不过谢风遥是有主。 两人很快就走出洞穴,沿着暗河发现了分叉口,一处通往暗河的上流,而另一处则明显有修葺的痕迹,幽深的通道不知道通往何处。 谢风遥上前查看一番,淡淡说道:“是皇陵地宫的通道,这条路应该是专门用来引暗河之水的。” 苏婳见他在通道里摸索一番,幽暗的通道瞬间亮起了长明灯。一盏盏铜灯滋滋燃烧着。 “走这条路。”谢风遥上前,自然而然地牵起她的手腕。 苏婳一愣,不动声色地缩回手,沙哑说道:“听说皇陵地宫是大术师的地盘,不好擅闯,我还是原路返回吧。” 苏婳话音未落,就见通道尽头的铜门发出沉重的声响,从里面打开,一道苍老阴柔的声音传来:“皇陵山下皆地宫,你们已擅闯多时了。” 那声音犹如干枯的树皮被一寸寸剥落,透出一股腐朽的味道。 “苍城山云水真人座下弟子谢风遥,拜见香约大监,此次来皇陵山,代师父来要一盒香料。”谢风遥声音清冷,沿着四通八达的地宫通道远远传开,隐隐有回音荡开。 铜门之后的长明灯尽数亮起,地宫深处传来老者的声音:“进来吧。” “别怕,跟我来。” 苏婳见他回头,目光柔和深邃,内心突然就安定了下来,随着他走进铜门。 铜门之后才是真正的地宫,两人沿着亮起的长明灯在地宫蜿蜒如迷宫的通道内行走,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终于抵达了一处偏殿,那偏殿的门洞开着,里面传来浓郁的香味。 苏婳进了偏殿之门,就见里面是一个调香室,各色香料木盒摆放在高大的木架子上,细软如纱的红色帘帐挂满调香室,红色纱帐之后隐隐坐着一个身影。 桌子上茶水未凉,似乎访客刚走。 “你师父要的香料在木架子的第一层第五个。” 谢风遥指尖窜起清风,将架子上的檀香木盒取下,见那盒子上铭刻了一枝桃花,没有名字。 “多谢大监。” 红色纱帐之后的香约大监阴柔开口:“你师父没话要你转达吗?” “并无。” 香约大监低低笑出声来,声音似是回到了少年时:“告诉你师父,这是世间最后一盒桃花了。咦。” 苏婳感觉到一道阴冷的视线落在她的身上,似乎要将她洞穿。 谢风遥身子紧绷,流云一般的袖摆无风自动,将苏婳的身影笼罩在心灯之内。 皇陵地宫的香约大监是个亦正亦邪的人,也是唯一一个常年与死人为伴的大术师,这人坐镇上京一日,世家大族便永远不可能废除掉昏庸无能的朱姓皇室。 下山之时,师父跟他说了两个字:“小心。” 以香约大监的为人,是有可能对世家子弟出手的,因为他是朱姓皇族的人。 红色纱帐后传来一道阴柔的叹息声:“有些人死了却行走在阳光下,有些人活着却身埋黄土,这世道诡变。” “大监,若无事我们便退下了。” “嗯。”那声音陡然变得威严几分。 苏婳只觉满室都是迫人的威压,眉心的心灯似是被笼罩在一只黑暗的掌心,只要那人伸手,便能轻而易举地掐断她的心灯。这种死亡的威胁感一如在梦里,她亲眼所见自己被杀时一般。 她还不够强大,远远不够! 谢风遥拉着苏婳的手腕沿着长明灯的通道出去,还未走出通道,身后便传来被夜色吞噬的叹息声:“想等的人等不来,不想见的人总是不厌其烦。” 长明灯一路照亮出地宫的通道,从地宫里出来,被夜风一吹,苏婳才打了一个寒颤,感觉重新活了过来。 大术师之威,恐怖如斯。 谢风遥见她被黑色披风遮住脸,露出雪白的尖尖下巴,沉郁的心情瞬间好转了几分,低哑说道:“以后,别来皇陵山。” 死气太重,他目前还不是香约大监的对手,不过早晚有一日他会破境。 苏婳点头,迟疑地问了一句:“郡王殿下,你可知九洲何人能驾驭雪渡寒鸦?” 谢风遥神色微变,许久说道:“浮屠塔,无情剑主苏南衣,她契约的灵物便是雪渡寒鸦。她是世间唯一的女大术师,亦是南阳苏氏的家主。” 后面的话谢风遥没有再说。南阳苏氏比清河崔氏还要排外,是唯一一个家主即大术师,占据九洲六郡四圣地里的一郡一圣地。浮屠塔无情剑主,一人一塔一世家,只是那塔不是佛塔,而是妖塔,里面关的都是苏南衣猎的妖。 苏婳浑身一颤,原来杀她的人是浮屠塔主苏南衣,也是世间唯一的女大术师。苏婳垂眼,她记得自己的故土在南地,而南阳苏氏亦在南地。 从皇陵山一路回来,苏婳在城门口便跟谢风遥分道扬镳,回到季国公府时,天色还未亮,府内灯火通明。 她从后门进府,绕过竹林,见前方风雪园的烛火还亮着,神色恍惚间,一路走到风雪园的门口,推开那扇虚掩的门进去,果真见满园的青绿铜荷烛台亮着,价值连城的碧珠和鲛珠随意地洒落在地上,一道咳嗽声传来,夜色里,穿着鹤氅的俊美男子坐在画室里作画,俊脸透出几分的病容。 画作被主人丢了一地。 苏婳直直地走过去,捡起地上的一幅山间翠竹图,摸着上面翠绿的新竹,还未开口,就见季寒执抬眼,幽深如墨的眼眸闪过一丝嫌弃:“从哪里回来的,弄的这般脏?” 苏婳看了看自己的黑色披风,果真见上面有蟾蜍的血,还有地宫的死气以及血蝙蝠的血腥味,十分的狼狈。 她抿唇,低低说道:“季寒执,你别死了,你死了,以后就没有人画这么好看的画了。” 也不会有人在她深夜回来的时候亮着一园子的灯了。 季寒执眯眼,看着犹如霜打茄子的苏婳,伸手解开她脏兮兮的披风,嫌弃地丢在地上,慵懒说道:“那我努力一点。” 苏婳“噗嗤”笑出声来,觉得才酝酿出来的那点愁肠瞬间就烟消云散了,是呀,她好歹还活着,而且知道了杀害自己的仇人,没准还能查出她阿爹阿娘的消息,有什么可忧愁的。 季世子这样半只脚踩在鬼门关里的人,都能努力活着,她也要努力开心地活着。 苏婳取出今日得的那一截紫竹玉液,笑吟吟地说道:“这是我路上砍的,给你喝吧,你要再努力一点,努力到有朝一日我成为大术师。” 墙角处,看见紫竹玉液的季四险些惊呼出声,欢喜得要磕到头。紫竹玉液,竟然是传说中的紫竹玉液啊,是郎君药单上救命的天材地宝之一,他们苦苦寻找了数年也无果,竟然被小娘子这样随意地拿了出来。 呜呜呜,这紫竹玉液竟然是苏娘子路上随手砍,这到底是什么逆天气运!!!从今日起,苏娘子就是他的救命恩人了。 季寒执看着她亮的惊人的漂亮眼睛,以及脏兮兮的小手上的那根紫竹玉液,眼底慵懒闲散的笑意收敛,低沉暗哑说道:“被你摸脏了,喝不下。” “那我去洗洗,你等我一下。”苏婳弯眼笑道,熟门熟路地进内室,冲着墙角咬铁棍的季四喊道,“季四,有没有玉瓶?” 这主仆两什么毛病,每天大半夜的都不睡觉。 “有,有。”季四险些泪流满面,飞快地窜到屋内,取出数个雪白的玉瓶,双手发颤地递给苏婳。 苏婳洗了手,将那根紫竹清洗一番,将竹皮划破,只见里面渐渐渗出清香四溢、晶莹剔透的玉液来,那玉液一滴滴地滴进玉瓶里,足足滴了两大瓶,紫竹才渐渐干瘪。 苏婳将两瓶紫竹玉液放在画桌上,托着下巴看着他俊美苍白的面容,笑盈盈地说道:“以后每天喝三滴,我会来检查的。” 喝完了她还有,她小画轴里还种了一根呢,等到了春天一定会长出很多根。 眉心处,小画轴一哆嗦,紧紧地护住珍宝园内唯一的小紫竹,瑟瑟发抖。 季寒执没看那紫竹玉液,见她小脸上蹭了一块灰,伸手用雪白的袖口擦了擦,低沉说道:“再不回去,你那小术士的身份就瞒不住了……” “哦,那我回去睡觉了。”苏婳连忙起身,往艾草院跑,跑出两步回来捡起地上的披风,一眨眼就消失在风雪园。 “郎君。”季四内心激动,难以平静,这紫竹玉液至少要数百年才能长成,药效吊打雪银鱼,这两瓶足够郎君多活两年了! 季寒执垂眼,俊美的面容冷凝一片,她身上有风雷之气,还有地宫里的死气。她今晚见了谢风遥。 “季四,你去一趟皇陵,告诉他,上京的事情不准他插手。” 季四一惊,郎君终于愿意与地宫里的那位说话了。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021(=3=) 苏婳回到艾草院,一番收拾天就快亮了,她爬上床榻,取出小木匣子,将所有的妖物内丹尽数喂给了小画轴,只见金光阵阵,死气沉沉的小画轴又有了新的变化。 画轴右下角死气尽数被驱散,露出复活的四块农田和大片裸.露荒废的空地,就连农田那一段的黑沉沉的护城河里的废水都被清理干净,清澈可见。 苏婳眼睛一亮,看着画轴中显示出的一口枯井、三两桃树、废弃农田,还有大片的河边空地,也睡不着了,拿起农田边的小锄头,除着杂草,挖着挖着就挖出一颗种子来:忘忧草的种子,种下后可以梦见遗失的记忆。 苏婳微微惊喜,居然还有这样的种子,她找了护城河边的一块空地,将忘忧草的种子种下,然后去翻另一块农田,接着挖出了一颗小树苗,上面显示:碧玉柳树的种子,种植后可乘凉。 余下的两块农田,苏婳分别挖出了一棵樱桃树苗,一颗胡萝卜的种子。 所以这四块农田跟那古井出井水一样,是定期出种子吗?苏婳双眼发亮,将樱桃树和柳树都沿着河边的空地种下,然后再种下胡萝卜。 解锁了整片右下角区域之后,古井出的井水量也涨到了两倍,只是依旧不够,苏婳给种下的柳树、樱桃树、忘忧草和胡萝卜都浇了浇井水,然后倒头就睡。 因夜间睡得极晚,第二日醒来时,苏婳整个人都恹恹的。 崔陵歌那边雷厉风行,傍晚时分时,苏婳就将箱笼都搬上马车,随着众人前往崔家在上京的府邸。 “苏婳,你怎么整日都睡不醒?”季芙已经恢复了往日的活力,见苏婳一上马车就打瞌睡,忍不住掐醒她,微微兴奋,“去崔家住,你就一点也不激动吗?” “哦。激动呀。”苏婳弯眼,想睡觉,崔家属地虽然在北郡,但是这些世家大族在上京都有自己的府邸,大本营渐渐由属地迁移到上京。清嘉郡王谢风遥回上京,崔陵歌也带着夫人来上京,上京局面隐隐有些暗流涌动。 “崔家在城东,谢家府邸也在城东,相隔不过是一条街,你说我们日后出门会不会碰到清嘉郡王?” 苏婳愣了一下,崔家和谢家住的这么近吗? 半个时辰之后,马车从季国公府驶到了崔府,苏婳站在威严的府邸门前,看着府门屋顶巨大的海东青图腾,内心隐隐发憷,那海东青好似活物,巨大的鹰嘴呈红色,双目猩红,冰冷地审视着府前的众人。 “苏婳,你看什么,我们快进去。” “好。”苏婳连忙跟上去,进了府邸的四方院子,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屋顶的海东青,见海东青竟然转了方向,猩红的眼睛继续盯着她们,顿时大吃一惊。 “季芙,屋顶上的海东青是不是活的?” “苏娘子是不是眼花了,海东青是崔家的图腾,所以崔家屋顶廊下都雕刻着海东青,都是死物,怎么会是活的?”崔陵歌温和说道。 苏婳再看去,只见那海东青望向天空,好像刚才只是她的错觉。 “苏婳,你是不是没睡醒?”季芙笑道,“你看,到处都是海东青的图腾,定是你眼花了。” 苏婳沉默不语,随着众人进内院。崔家府邸极大,四方院子,中间都是庄园,老太太住在最安静的东阁,苏婳和季芙等人都住在西阁。 苏婳箱笼不多,只带了一个,里面都是日常要用的襦裙、珠花、书籍之类的,季芙带来的箱笼就多了,光衣裳就装了三大箱,苏婳等她收拾的时候,便见季四带人搬着七八箱箱子过来。 “苏娘子。”季四黝黑憨厚的面孔闪过一丝的笑意,“郎君和我就住在对面的厢房,娘子若是有事,直接唤我一声就好。” 苏婳惊讶地指着那些箱笼:“你家郎君要带这么多的箱子?” “这只是一部分,郎君衣食住行都习惯自带。” 衣食住行?那吃也要自己做?苏婳双眼微亮,来崔家最麻烦的就是吃饭问题,她只能吃素,季寒执身体不好,看起来吃的也很清淡,若是能搭伙吃饭,那她就能隐瞒自己不能吃荤的事情了。 苏婳准备明日去跟季寒执聊一聊吃饭的问题。 晚上,崔陵歌在府中设宴,苏婳本想着去走个过场,结果意外发现席面上有一半的素菜,口感极好,她吃到后来有些撑。 见季芙等人围着崔陵歌问东问西,一时散不了,便出来透气消食。 晚宴设在湖边的园子里,离西阁不远,苏婳沿着湖边的游廊散步回西阁,看着崔府的夜景,走着走着,便觉得廊下的一排排灯笼烛火摇曳,忽明忽灭。 她浑身紧绷,隐隐察觉到黑暗中有什么在盯着她,那种感觉犹如被猎物盯住一般,毛骨悚然。 苏婳加快脚步,越走越快,朝着灯火通明的方向走去,转过游廊,猛然被人攫住了手腕,她倒吸一口气,便听到一个慵懒低沉的嗓音。 “大晚上的,慌慌张张的做什么?” 淡淡的沉香气息袭来,苏婳面色一喜,看清是他,急急拉着他进厢房,关上门,透过窗户的缝隙看向外面的人工湖,低声说道:“嘘,外面有只海东青。” 她今日在崔家屋顶看到的海东青一定是活的。 季寒执见她还拉着自己的手,深邃的眼眸闪过一丝笑意,打开门,冰冷地看了一眼黑暗中的生物,等那道虚影消失,这才懒懒说道:“苏婳,你就算想跟我独处一室,也不用找这样蹩脚的理由。” 苏婳瞪大眼睛,指了指自己,哑口无言。 “真的有只海东青!” “嗯。”季寒执走到桌案前,拿起烛台下的古卷,坐在软塌上,慵懒说道,“崔家的图腾就是海东青,这不稀奇,他们家契约的灵物也是。” 灵物?苏婳心中一突,坐到他对面,低声问道:“你还知道什么?那我见到的海东青真的是活的?” 季寒执点头,见她乌檀色的大眼睛波光滟潋,巴掌大的小脸蛋凑过来,一股奇异的幽香窜进鼻尖,眸光一暗,不动声色地拉开了一点距离。 “术士修行破境,成为术师之后,就能契约灵物,驾驭灵物为自己战斗,你所见的应该是崔家的海东青,据说崔家世代圈养灵物,每任家主都契约海东青。”季寒执给她倒了一杯清茶,见她认真倾听的小模样,唇角微扬。 “那海东青为何要跟着我?总感觉崔家有些怪怪的。世子夜里也少出门。”苏婳弯眼笑道,喝了一口清茶,觉得口齿留香,顿时双眼一亮,“这是什么茶?” “岁寒三友,就是那夜,你在万灵寺后山扑倒我时烹的茶。” 苏婳小脸发烫,讪讪微笑:“那夜是误会,误会。我先回去了。” 见苏婳落荒而逃,满室幽香渐渐散去,季寒执眼底的笑意也渐渐凝固,冷冷说道:“你家的那只海东青疯了,连我的人都敢动?” 夜色中,厢房内出现一个修长的身影,崔家世子崔陵歌静静地说道:“近期雪鸮很可能会血脉觉醒,所以脾气暴躁,十分嗜血,公子再等数日,应该会无事了。” “那位苏娘子来历成谜,谢风遥派了灵物鹤鸣盘旋在季国公府左右,可要我去查苏婳的身份?” 季寒执雪白宽大的袖摆冷淡一挥:“不用了,那只仙鹤也进不来崔家,你忙好你崔家的事情吧。我在这段时间,让那只海东青滚远点。” “是。” 崔陵歌说完,走出厢房,见季四抱着铁棍靠在栏杆上冲着他乐呵呵地笑。 傻子。崔陵歌面无表情地走过。 季四傻眼:“三哥,你被公子骂了?公子最近心情挺好的呀。” 崔陵歌:“……”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022(我给你带的酥糖...) 上京转眼进入五月,处处草长莺飞,繁花似锦,苏婳坐在崔家园子里仰头看天,都能看见无数放飞的纸鸢。 马上就是崔家家主的五十大寿,季婉忙着寿宴的事情,季芙便约了王、罗二女去各种逛店铺买衣裳首饰,顺便炫耀一下她住进了清河崔家。 苏婳不愿意参与这样的场合,推托不去,每日修行,照顾画轴里的一亩三分地,去翻四块农田,翻出稻苗和蔬菜种子就种下,很快死气沉沉的画轴里透出几分的绿色生机来。 大约过了七日,她醒来时只听见眉心处传来“叮”的一声:画轴之春耕图修复完毕,拥有春耕园一座。 画轴的右下角早就变了样子,护城河河水清澈,沿岸高大的碧玉杨柳飞舞,山间三两棵桃花结了青涩的果子,樱桃树开了一树粉色的樱花,古井苍凉古朴,农田也种满了稻苗和蔬菜,农田边还出现一个茅草的凉棚,俨然一幅乡野春耕图。 苏婳微微吃惊,用心灯之力催动着春耕图,只见自己突然出现在画轴的春耕园内,头顶蓝天白云,脚踩黄土大地,河边是垂柳,樱花落了满地……她接住飞舞的花瓣,大吃一惊,已经从春耕园内出来。 原来修复了画轴,便能进入画轴的世界,若是她将其他的区域也修复好,那她就能踏进其他的区域,譬如珍宝园。 苏婳唇角弯起,这小画轴原来是一个画轴空间,这可太令人惊喜了。因春耕图修复好,苏婳便将井水尽数拿去浇灌珍宝园内的紫竹,每日早晨快乐地挥舞着小锄头,等着收获粮食和蔬菜,中午去季寒执那边蹭饭吃,下午便看书修行,当个普普通通的小娘子。 “你家郎君日日闷在房子里,不会厌倦吗?”苏婳一边喂着湖里的锦鲤,一边发出感叹声。 这几日她日日都来季寒执这边蹭饭吃,季寒执不是画画就是弹琴,今日干脆抄起了佛经,那一手字写的铿锵风骨,看的苏婳直汗颜。 说来也奇怪,西阁临着崔家的人工湖,沿湖建了一排的阁楼院子,可谓是雕梁画栋,水中雅间,这么好的住所,崔陵歌竟然舍得拿出来招待他们! 尤其是季寒执住的雅间,画室琴房小厨房一应俱全,出门就是游廊,廊下便是满湖的荷花和锦鲤,那叫一个风雅,丝毫不逊色于风雪园,况且季四还将风雪园内的大部分器件都搬了过来。世家大族的家主出行排场都没这么大。 季四黝黑的面容透出一丝可疑的脸红,结结巴巴说道:“挺好的。郎君不爱交际,而且脾气不好,出去容易生事。” 待在园子里画画弹琴抄佛经,总比出去猎妖杀人的好,况且苏娘子每日都来,他都觉得日子鲜活有趣多了。 苏婳“噗嗤”笑出声来:“你家郎君出去生事就是花三十万珠买颗鲛珠,将上京世家子弟们都砸的脸上无光吗?” “呵呵,郎君常干这样的事情,以前周游各地时,有时会跟人赌一座城池,有时会赌路边的一碗豆腐花,我都习惯了。” 苏婳眼底闪过一丝的向往,那是何等肆意潇洒的生活。 “季寒执身子骨这么差,竟然还周游各地?” 季四挠了挠脑袋,老实笑道:“我们拦不住,后来我便跟着郎君,照顾他的饮食起居,其他人去搜罗天材地宝,帮郎君调养身体,苏娘子,你那日的紫竹玉液在何处砍的,我再去看看,没准还能找到一两根。” 苏婳弯眼微笑,那里可是香约大监的地盘,谢风遥都叮嘱她不要去,还是算了吧。 “就路上随手砍的,那一带我都瞧过了,没了。” 季四一脸失望。 屋内突然传来一道性感慵懒的声音:“季四,你嘀嘀咕咕在说什么?” “没,我没说。”季四浑身一僵,一溜烟消失,数息之后,又从游廊尽头飞奔回来,低声说道,“郎君,崔家家主来上京了。” 屋内季寒执眼眸陡然一深,崔家家主崔远,终于从清河郡来上京了。 苏婳见他们主仆二人似乎有些怪怪的,来不及多问,就见一只小纸鹤飞到她的肩头,拉着她往外走。 苏婳起身随着那只小纸鹤,一路从湖泊游廊走到了崔家的后门,就见那只小纸鹤化为一道流光消失在墙角的树上。 翠绿树间露出一袭红衣,萧韶坐在树上,风流的桃花眼眯起,笑道:“苏婳,你也太好拐骗了,一只纸鹤就能将你骗来。” 苏婳仰头,见他风尘仆仆,笑容中带着几分的疲倦,似是赶了长路回来,弯眼笑道:“你找我何事?” 萧韶从树上跃下,将怀里捂着的一盒糕点取出来,笑眯眯说道:“这是我从清河郡带回来的花生酥糖,甜的,吃了会心情好。” 苏婳见那酥糖上印着老字号,是清河郡的特产,这次季婉回娘家,也带了不少,据说很难买到。 “你怎么去清河郡了?”苏婳笑盈盈地接过来,改日等春耕园里的蔬菜熟了,给萧韶留一篮子吧! “去查崔信和莲女的案子,跟崔远前后脚到上京,趁着此刻崔家人去迎接崔远,我才能从后门偷偷溜来见你,我让你离开季国公府,没让你住进崔家来。”萧韶恨不能敲敲她的脑袋瓜子,真是哪里危险往哪里钻。 苏婳无辜地眨了眨眼睛,笑道:“季家宅子都烧了大半,我便随老太太来崔家住一段时间,上京有萧大人护卫,我们这些小娘子安心的很。” 萧韶被她的话甜到,笑的桃花眼乱飞,这话不假,除妖司的人日夜盯着崔家,而且他来的时候还看到了谢风遥的那只仙鹤,谢宅离这里近的很。一有动静,谢风遥能第一个赶到。 只是他盯崔家是为了崔信和莲女的案子,谢风遥是为了什么?奇怪! “其实今日我是来找你帮忙的,你还记得死去的莲女吗?”萧韶神情正经起来,“莲女身上有常年被虐的痕迹,骨头断裂多次,全身遍布伤口,我查到她这三年一直住在崔家的祖宅,那祖宅内有一处十分阴邪的祠堂,我去时祠堂已经搬运一空,我怀疑他们将祠堂搬到了上京。那祠堂内必有秘密。” 萧韶取出一只小小的蝴蝶:“这是一只噬魂蝶,最爱吞噬死气和血腥气,你寻个时间在园子里四处逛逛,看看这噬魂蝶飞向什么方向,必须白天放,晚上崔家的海东青会睁眼,很容易被发现。怕不怕?” 苏婳摇头,接过那只小蝴蝶,问道:“难道真的是崔家对季国公府动的手?” 萧韶眯眼:“不好说,就算不是崔家指使的,也跟崔家脱不了干系,你放噬魂蝶的时候记得拉一个靠山,就季家那个病恹恹的世子,他身后是大术师香约大监,就算事情暴露,崔家也不敢动他。” 苏婳惊了一下:“季寒执?” “嗯,季寒执的生母是高阳长公主,是香约大监看着长大的,所以某种意义上来说,季寒执是皇族的人,若非他走失十年,又病入膏肓,香约大监定然会将朱家那些皇子们一一弄死,扶他上位的。”萧韶云淡风轻地说着上京最不为人知的隐秘。 只可惜,季寒执心灯未点亮,那身子骨,能活几年都难说,而且据说他回上京之后,从来没跟皇陵里的那位联系过,一个能一日丢掉八十万珠的人,岂会对一个傀儡皇位感兴趣。 苏婳震惊了一下,没有想到季寒执竟然有皇室血脉,虽说世家为尊,可身后有大术师的皇族,可比世家。 “对了,朱氏皇族想跟谢家联姻,三日后会在广信宫举办一次赏花宴,遍邀上京贵女和世家子弟,说是给谢风遥选郡王妃,其实是为了撮合他和玉昭公主,你可千万别去。”萧韶桃花眼飞扬,“谢风遥是块捂不热的寒冰,不如我萧家儿郎热情如火,肆意潇洒。” 苏婳:“???” 萧韶说完,笑眯眯地跃上墙头,冲着苏婳摆了摆袖子:“我送你的花生酥糖,记得吃,甜的。” 苏婳见他来去如风,看着手上的一盒酥糖,弯眼一笑,人间好酒友。 苏婳将噬魂蝶收起来,拿着酥糖回西阁,远远便见季芙带着大丫鬟从外面回来,欢天喜地地叫道:“快把我买的衣裳钗环都拿进屋,我要选一套最好看的去参加赏花宴……” “苏婳,你回来的正好,太子妃三日后要在广信宫办赏花宴,要给谢风遥选妃,你求我,我就带你去,没准你能相看到合适的郎君呢。” 苏婳笑眯眯地说道:“求求你了……” 话本子谢风遥可压根就没娶妻,去了也是白去。 季芙:“……” “你去哪里?” 苏婳笑道:“去逛园子。” 当然是拿一盒酥糖去贿赂季世子,让季寒执陪她逛园子,放噬魂蝶。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023(入V公告) 苏婳拿着酥糖,正琢磨着怎么忽悠季寒执,就见季四弱小无助地缩在墙角,屋内季世子面无表情地抄着佛经,他本就生的俊美病弱,坐在榻上有种骨子里透出来的慵懒风雅,让人看着便忍不住想入非非。 苏婳拍了拍发烫的脸颊,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不过这位富可敌国,后台强大,不能招惹! 苏婳站了一会儿,见季寒执对她视若无睹,惊讶地冲着季四眨眼,刚才还好好的,怎么一转眼就六亲不认了? 季四弱小无助地低头,假装看不见。郎君的心,就像六月的天,说变就变。 “世子这字写得极好,这抄了一日了,饿吗?”苏婳笑盈盈地将手上的酥糖递上去,“甜的。” 季寒执眼眸低垂,看着她的酥糖,以及雪白小脸上残留的一丝嫣红,唇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跟着纸鹤出去,还知道回来。 季寒执冷冷看了一眼季四。 “郎君不爱吃甜。”季四心领神会,飞快地说道,尤其来路不明的甜食。 “哦。”难伺候。苏婳自己打开那包酥糖,咬了一口,便见季寒执脸色更差,冷冷地丢了手上的青玉紫毫笔,不抄佛经了。 她猛然瞪大眼睛,要不她还是自己一个人去放噬魂蝶吧,到底是术士,青天白日的,应当不会出事。 苏婳默默将那块酥糖放回去,微笑道:“那我就不打扰世子抄经了,我去逛园子。” 她起身就要出去,就见榻上的俊美公子说道:“那包酥糖,留下。” “哦。”苏婳将酥糖放下,拍了拍手出了厢房,自去逛园子。 “郎君,崔远到了上京,若是苏娘子逛园子里遇到了崔远或者是崔家的海东青……”季四迟疑地说道。 “酥糖丢了。”季寒执冷淡开口,起身出去。 “是。” * 苏婳放了那只噬魂蝶,跟着小蝴蝶一路从西阁慢慢逛去,好在春日里,园子里的蝴蝶极多,这小小的噬魂蝶也不是很引人注目。 她跟着噬魂蝶,在园子里绕了一大圈,渐渐被绕晕了,然后就见噬魂蝶围绕着一处人工湖不断地飞舞。 这处人工湖是假山区,到处都是山洞和湖泊,苏婳一靠近就浑身难受,隐约闻到一股刺鼻的血腥味。 正在此时一股强大的风息传来,怪异精致的假山似是从中裂开,一只巨大的海东青俯冲下来,猩红的鹰嘴带着可怖的口息,直冲苏婳而来。 眼见冰冷血腥的兽爪要抓到她,苏婳瞳孔一缩,指尖窜起轻风,飞快地后退,那海东青飞的快,她的速度更快,数息之间就退后十丈,化出无数的雪花冲向海东青。 顿时十丈之内皆是冰寒彻骨,犹如冰天雪地。 好漂亮的身手。北阁内,早就察觉苏婳闯入的崔陵歌眸光一亮,苏婳竟然是个修行者,难怪季寒执对她如此不同,事事都体察入微,就连晚宴都让上半桌子的素菜,只因这小娘子爱吃素。 “她是谁?”冷酷无情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崔陵歌低头,看着地上的影子,淡淡说道:“是季国公府的远亲,可能是误闯进来的,父亲,我去赶她出去。” “陵歌,你的性格太软弱了,闯入北阁的人直接喂雪鸮,尤其最近是雪鸮的关键期,多喝术士之血能更强大。”崔远常年不苟言笑的面容僵硬如棺材,看着苏婳的眼神犹如看着死人。 崔陵歌面无表情:“她是季寒执的人,死一个小娘子不要紧,若是被季寒执查出她是死在雪鸮口中的,皇陵里的那位大术师会找来。” “不过是半只脚踩进棺材里的人,此次雪鸮第四次觉醒成功,为父也能与大术师一战。你的实力也能远超谢风遥,成为世家子弟第一。”崔远叱喝道,“任何阻挡崔家前进的人,都必须铲除掉。” 崔家父子说话间,苏婳已经被这只海东青压制的连连后退,被迫祭出自己的意境图——月夜烟火图。 “意境图?”崔家父子异口同声地叫道,脸色微变。只见天光似是黯淡了几分,一轮新月悬挂在树梢,风吹枯井桃花,苍凉无边,半残的意境图却透出一股难言的神秘感。 崔远脸色微变,就连崔陵歌都隐隐意识到苏婳这意境图的不寻常,他晋入术师之后,最强的绝杀是碧海潮汐图,乃是御水术的极致,然而苏婳修行的分明是御雪术,意境图却包罗万象。 听闻世家百年来最优秀的弟子谢风遥的绝杀意境图是天罚,催动时九天之上风雷阵阵,犹如天罚,而此女的意境图,不亚于谢风遥。 雪鸮活了上百年,术法强大,绝对不能让她死在雪鸮的手上。 “雪鸮。”崔陵歌冷冷叱喝道。 与此同时,一道幽深哀婉的骨埙声响起,北阁外的人工湖游廊上,玄青锦袍的俊美郎君卓然而立,眼眸幽深如古井,眼底泛着森然的杀气,身后的季四已经暴起,黑色铁棍朝着海东青当头打去,加入了战局。 “雪鸮,回来。”崔陵歌脸色骤变,立刻割裂掌心,以血脉强行控制海东青。 “此女不能留。” 崔家家主眼底闪过一丝杀意,谢家有一个谢风遥,已经成了崔家的隐患,而再出一个资质绝佳的苏家女,他们崔家何时才能成为第一世家? 崔远划破指腹,正要驱使凶性大发,暴躁不安的海东青,就见海东青发出一声惨叫,被苏婳和季四联手打落下来,落了一地羽毛。 “崔家主,青天白日的,就要在家中行凶吗?”一道清脆的鹤鸣声响起,谢风遥乘鹤而来,雪白仙鹤锦袍无风自扬,收起手中的清风剑,冷冷说道,“你家的海东青吵到我午休了。” 埙声停止,苏婳浑身被冷汗浸湿,眼底还有着残留的战意,季四收起铁棍,谢风遥落到北阁园子里,站在了苏婳身侧,而另一边,崔家家主的脸色彻底地阴沉下来,疾步出来,见海东青受伤,怒道:“谢风遥,我崔家的事情,你也要管?” “我说,吵到我午休了。”谢风遥周身弥漫出心灯之力,看向苏婳,声如清泉,“苏婳,过来。” “苏婳,回家。”游廊内,季寒执指尖还攥着骨埙,一字一顿,冷淡开口,全然没有平日的慵懒闲散。 两人隔空对视一眼,隐隐对峙,气氛凝结成冰。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024(本章掉小红包~~...) 24 场上气氛诡异, 苏婳看向谢风遥,见他眼底的冰山融化,冲着她颔首微笑, 微微愣住,那日在皇陵山,他是不是早就认出了她,却没有点破,今日还乘鹤来相救。 他的灵物是仙鹤吗?他袖摆绣的都是仙鹤,她竟然从没有问过一句, 他可认得阿娘。 见苏婳看向谢风遥,季寒执脸上笼了一层冰霜,手上的骨哨裂开一道细缝。 季四和崔陵歌眉眼一跳, 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 公子若是疯起来, 全上京都要遭殃。 “咳咳,婳婳, 我给你的司主令牌你怎么不带着, 若是戴着这些狗仗人势的东西也不会乱咬人。”萧韶懒洋洋地勾唇,吐出的话却无比嚣张恶毒,不知道的还以为他骂的是路边的猫狗。 被骂的海东青双眼猩红,眼看就要进入暴走状态, 崔陵歌脸色微变,掌心鲜血如注,洒向半空,冷冷喝道:“雪鸮, 退下。” 谢风遥和萧韶可都是九洲万里挑一的修行者,本身术法高深, 更何况身后都有大术师,崔家可不愿意同时得罪三个大术师。 “阿远,你儿子如今都敢驾驭我了,他的术法比灵姝可差远了。”巨大的海东青突然口吐人言,言语之中高傲蛮横,连崔陵歌都没有放在眼中。 崔远脸色难看,没说话,因为他感应到皇陵山的方向传来一道威压,那个老太监身体都埋进了土里,却还能护着一个病恹恹的小狼崽子,将死之人最是可怕,因为不怕死。 “今日你们乱闯我崔家地盘,我看在你们尊长的面子上就不与你们计较,雪鸮,我们走。” 崔家家主拂袖而去,海东青愤怒地嘶鸣一声,死死地盯着苏婳,它从苏婳的身上闻到了同类的气息,吃了她,他的第四次血脉觉醒极可能会成功。 “还不走?”谢风遥冰冷看着海东青,此灵物血腥气冲天,也不知道是如何修行的,竟然能经历三次血脉觉醒,口吐人言。若是再更进一步,幻化出人形,岂不是更可怕。 海东青冷笑一声,扬起巨大的翅膀,消失在崔家的屋顶。 苏婳松了一口气,看了一眼肆意风流的萧韶,以及站在廊下面色冰冷的季世子,突然觉得海东青一走,她的处境更危险了。 “天色不早了……”苏婳努力挤出微笑,要不都散了吧。 无人离开。 谢风遥凤眼墨如点漆,问道:“苏娘子是怎么招惹到这海东青的?若是在崔家住着不习惯,谢家在上京有几处院子,可以让娘子暂住一段时间。” “咦,不巧的很,我在上京也有一些空宅子,就缺人帮我照看一二。”萧韶懒洋洋地抱肩,不甘示弱。 季寒执冷嗤一声,比财富他就没输过。 苏婳头皮发麻,微笑道:“今日只是一个意外,多谢诸位郎君。” 她自进崔府就被那只海东青盯上了,崔家确实不能久待,只是远水救不了近火,还是得抱紧季寒执的大腿。 谢风遥:“那娘子多加小心。” “多谢郡王殿下。”苏婳福了福身子。 谢风遥见她乌发雪肤,巴掌大的小脸楚楚动人,声音低哑:“应该的。” 萧韶桃花眼眯起,笑道:“殿下这话说的有歧义,什么叫应该的?维护上京和平应当是我这个大理寺卿的职责吧。” “那两位还是早些去维护上京和平吧,苏婳,随我回去。”季寒执站在廊下,身姿毓秀峻拔,气势跟两人比起来丝毫不逊色。 “哦。”苏婳冲着萧韶指了指人工湖的方向,连忙跟上去。 萧韶眼眸一暗,立刻秒懂她的意思,见她跟着季寒执离开,笑眯眯地勾住谢风遥的肩膀:“听闻殿下马上要选妃了,恭喜。” 以谢家的门楣,断然是选不到苏婳头上的,至于那位季世子,病秧子一个,不足为患。 谢风遥冷冷拨开他的手,一言不发地乘鹤离开。 萧韶摸了摸鼻子,冲着崔陵歌一笑,大摇大摆地从正门出去。 崔陵歌:“……” * 苏婳跟在季寒执身后,一路回到西阁,此刻内心才隐隐后怕,崔家的海东青不是灵物吗?为何会如此可怕? 阿娘说,灵物只能附庸着术士战斗,她却感觉雪鸮的战斗力堪比术师。 还有噬魂蝶消失在北阁的假山湖泊处,那里会藏着什么? 苏婳发着呆,一头撞到前面的季寒执身上,见他俊美的面容笼着一层寒冰,弯眼拉住他的袖摆,笑道:“谢谢你来找我,这园子不好逛,以后我不逛了。” 季寒执内心怒极,挥开她的小爪子,冷笑道:“拉拉扯扯的像什么话?” 原来那盒酥糖是萧韶给的,她为了萧韶涉险,却想借着他的身份诓他同去,好一个苏婳! 季寒执拂袖进屋。 苏婳见他突然翻脸,微微诧异,目光触及到外面草地上被随意丢弃的酥糖,脸色微变,想起自己随着阿嬷来上京的那一年,她们的包袱被当地的恶霸强抢了,幸好阿嬷在衣服里面缝了一个内袋,藏了一些碎银子。 不过那一路依旧过的艰难,常常饱一顿饿一顿,阿嬷还时不时地给她买一块糖,背着她却啃着难以下咽的干饼。 她饿过肚子,知道挨饿的滋味,从来不敢糟蹋粮食,这包酥糖是萧韶从清河郡千里迢迢给她带的,是萧韶的心意,他既然要了,就不该如此糟蹋。 终究不是一路人。他是富可敌国的季家世子,从来挥金如土,说翻脸就翻脸,是她想错了。 苏婳小脸发白,掉头就走。 季寒执见她没有如往日一样笑吟吟地进来,俊脸微沉,沉吟数秒钟,顺着苏婳刚才的视线看向窗外,见到那一包被丢弃的酥糖 ,脸色瞬间阴沉下来。 季四心惊肉跳,飞快地说道:“对不起郎君,我想着这些酥糖能喂鸟吃……就,就丢到了窗外……” 没有想到会被苏娘子看见。谁能想到苏婳会因为一包酥糖跟公子翻脸,平日里笑吟吟的小娘子冷起脸来,比公子还要冷。 季四险些要哭出来,站在原地,想去捡那包酥糖,毁尸灭迹,不敢动。 屋内气氛冷结成冰。 “明日你便回去吧……”季寒执眉间压着怒意。 崔陵歌进来时,就见季寒执俊美的面容阴沉如水,季四犹如小鹌鹑一样耷拉着脑袋,一副做错了事情要谢罪的模样。 崔陵歌看着那包酥糖,大致猜到了怎么回事,公子这些年看似随和闲散,实则对谁都冷心冷情,一个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人,见人如见鬼,见美人也如见枯骨,绝不会耽于皮囊美色。 没有想到会屡屡为苏婳破戒。 “公子,如今老五他们都不在上京,老四若是走了,公子衣食住行十分的不便,我这边因为崔家的事情也不能跟公子多来往,不如让他留下来将功补过。” 季四险些要哭出来,三哥仗义。 见季寒执脸色依旧冰冷,崔陵歌心中也一凝,沙哑说道:“灵姝以前也时常跟我闹脾气,闹的最凶的时候哭着说不认我这个哥哥了,后来她死的时候我才知道,她们小娘子只对自己最亲近的人发脾气。 苏娘子生气只是一时的。” 屋内,季寒执压抑着怒火:“也罢,今日不翻,日后也要翻的。” 季四和崔陵歌内心齐齐一跳,不敢吱声。 * 是夜,万籁俱寂,崔陵歌走到北阁假山处,打开机关,进入人工湖泊的湖底祠堂内,祠堂内燃着长明灯,浓郁的血腥气袭来,令人骨子里都泛着冷意。 崔陵歌进入祠堂,走到中央巨大的血池,便见受伤的海东青浸泡在血池内,而崔家家主则同泡在血池内,以血喂养海东青。 “父亲。”他上前,低声开口。 崔远睁眼,冷冷说道:“跪下。” 崔陵歌面无表情地走到血池边的巨大刑架下,背过身跪下来,手脚瞬间就被锁链锁住。 崔远拿着鞭子狠狠抽在他的身上,骂道:“没用的废物,竟然为了外人强行驾驭雪鸮……” 血一点点地顺着锁链流进血池里。崔陵歌面无表情,黑色的锦袍被鲜血浸湿,后背一片血肉模糊,却好似丝毫没有感觉。 崔陵歌一边受着鞭刑,一边低声说道:“父亲,我说过,季寒执的人不能动。” “你竟然敢顶嘴。”崔远大怒,手上扬起的鞭子越发狠厉,“当初我就不该选你来继承崔家的家业,若是灵姝还在,哪里能轮得到你。我们崔家早就出一位大术师了。” 听到灵姝的名字,崔陵歌浑身一颤,眼底闪过一丝猩红,后背微微弯曲起来,是啊,灵姝不在了,他的双生妹妹,为了救他死在了十五岁的生辰。 这些年只要闭上眼睛,他便能看到死在血池里的灵姝,犹如一朵盛开的血莲花,她在血池中朝着他无力地伸手,微笑道:“这个世上我最爱的人是哥哥,我希望哥哥能好好活下去……” 有些恨,在心里发了芽,早晚有一日会长成参天大树,捅破这天际,塌了这不公的人间。 崔远打累了,气喘吁吁地丢了鞭子。 血池里,疗伤结束的海东青猛然睁开眼睛,沙哑地说道:“今日我受伤不仅因为接了谢风遥的一剑,还有一种诡异到近乎可怕的力量。” 想到那股力量,雪鸮便骨子生寒。 近期是他的第四次觉醒期,是他百年来最虚弱的时候,所以才会被苏婳、谢风遥等人联手打伤。 “你是说还有第四个人出手?”崔远脸色微变,当时只有六人,难道是季家那个病恹恹的世子? “季寒执心灯未点亮,早夭之相,不可能是术士。”崔远一口否决。 崔陵歌垂眼,眼角藏着一丝冰冷的讥讽。 “那是因为你活的不够久,不知道百年前有一个瞎子秘术师,心灯未点亮,却可战大术师。 秘术师是一种神秘且可怕的存在,他们能操控世间一切为自己的傀儡,也叫傀儡师。当年那瞎子结梦境,可让人如坠阿鼻地狱。只是秘术师早就绝迹九洲。” 雪鸮说着打了个寒颤,季寒执不可能是秘术师,因为只有身处地狱的人才能以身为灯,修秘术。 “阿远,我需要更多的血,最好是今日那个小娘子的血……”雪鸮说完,沉进血池里,继续疗伤。 “好。”崔远一口答应。 崔陵歌闻言露出一个温和且血腥的笑容。 * 一连三日,崔家的气氛都十分的诡谲,季四这几日战战兢兢,郎君心情差到极致,而苏娘子这几日别说来蹭饭吃,就连房门都没出一步。 好在总算熬到了广信宫赏花宴之日,太子妃遍邀上京世家子弟和贵女,为谢风遥选妃。季四早早蹲守在西阁,见苏婳和季芙相携出门,这才暗暗松了一口气。 只要苏娘子愿意出门,跟郎君见上一面,这日子也许就没有那么难熬了。 “苏婳,你这几日怎么闷闷不乐的?我们不等堂哥吗?他的马车比较豪华大气。” 季芙穿着最新定制的粉色桃花点点的襦裙,盘了一个十分灵气的灵蛇髻,缀了粉色云母的珠玉坠子,犹如一只小桃花精,十分的讨喜。 这套衣裳和配饰还是苏婳给她搭配的,苏婳为了衬托她,特意选了绿叶的短襦长裙,季芙内心十分的欢喜。 绿叶衬桃花,还是苏婳懂事,有这样的妹妹可真好。 苏婳半晌才反应过来,低低说道:“不太熟,我们还是自己去吧。” “好呀。”季芙想也没想一口答应,也不知怎么回事,自从万灵寺回来,苏婳虽然胆小懦弱,但是做的决定从来没有错,她还是听苏婳的吧。 “婳婳,朱家皇族有7个皇子,你只需要记住三个就行,太子朱显为人敦厚,最没背景,反而被世家推举为太子,七皇子朱琼最得宠,她生母是谢家旁支的娘子,此次朱家能帮谢风遥办选妃宴,还是仗着丽贵妃的面子呢。 三皇子朱楠是个混不吝的纨绔,他母妃是琅琊王氏女,除了这三人,旁的你无需记住。” “好。”苏婳点头,取出随身携带的书籍,静静地看书。 这几日修身养性,颇有成效,那日在万灵寺,血脉觉醒乱了她的心境,其实算起来她和上京的这些子弟半点瓜葛也没。 日后她总是要回到南地去的,那里是她的根,还有她未尽的事情。 跟季寒执闹翻之后,苏婳反而清醒了过来,这浮华如梦的上京终究不属于她。 马车一路驶到东华门,苏婳和季芙下了马车,入广信宫,只见不少贵女已经到了,穿的姹紫嫣红,比广信宫的百花还要妍丽多姿,这哪里是赏花,分明是赏美人。 季芙一来就被上京贵女围住了,纷纷询问她今日的妆扮,尤其王、罗二女见了眼珠子都要滴出血来。 之前她们去买衣裳首饰时,明明哄骗季芙,让她买些成熟老气的红色和绿色襦裙,结果没想到她竟然这么有心机,一改往日美艳的风格,装娇滴滴粉嫩的小娘子。 这一路走来她分明见到不少世家子弟在询问季芙,还有那个苏婳,满园子的红红紫紫,唯独她穿了雪白新绿,衬的她肌肤如雪,楚楚动人,生气。 季家女太有心机了。 苏婳自是不知道自己被这些上京贵女从头到脚都抨击了一遍。 今日她本不想来赴宴,不过崔家比广信宫还要危险,她索性当自己出来春游,见季芙在绿茶心机贵女团里游刃有余,便拿着自己带来的书籍,沿着园子出去,寻了一个偏僻的殿宇角落看书。 她选的地方离园子不远不近,四面通风,进可攻退可守,又十分的清净,只是到底是谢风遥的选妃宴,上京适龄的贵女们几乎都到齐了,三两成群的,时不时的还是会被吵到。 苏婳看了一会儿,便听到了四起互扯头花的事情。 “把她裙子撕了,看她还敢不敢装可怜,博郎君们的心疼……” “对不起,你们别撕我衣服,呜呜……” 没一会儿,一个被扯坏发髻,撕坏襦裙的小娘子躲到了宫殿后面,伤心地哭起来,离她三步远。 哭着哭着又挪到她的身侧来。苏婳正要离开,就见那哭得梨花带雨的小娘子伸手扯住她的裙角,怯怯地说道:“姐姐~” 这冲天的绿茶味让苏婳心里警觉,想避开已经来不及,才运转心灯之力,就浑身发软,摔在台阶上。 “竟然这么没有同情心,险些阴沟里翻船。” “得手了吗?” “我出马必须得手,婆娑香,神仙沾上也会倒,越是运转心灯之力,药效越猛。” “别吹嘘了,把她搬到厢房内,我去引三皇子和七皇子来,等这两人玩死了这女人,再伺机放光她的血,带回去复命。” “玩成了残花败柳,就算被人发现异常,也可以说是不堪受辱,割腕寻死的。”那小娘子发出恶毒的笑声,分明是一个中年女术士伪装的。 苏婳无法发出声音,内心大骇,好毒的计谋,先是做戏降低她的警惕心,再暗算她,还寻来两位皇子来□□她,趁机放光她的血,要她的命! 就算东窗事发,两个皇子,一个身后是陈郡谢氏,一个是琅琊王氏,难道要为了一个已死的孤女弄死两位皇子? 好毒的心机手段!她来上京多年,从未与人结仇,只有崔家。 一定是崔家。苏婳想到那只嗜血的海东青,莫名打了一个寒颤。 苏婳被那女术士扛到一间僻静的殿宇,摔到床榻之上,一股热浪从酥软的四肢泛来,片刻间她已香汗淋漓,满室都是诱人的幽香。 察觉到体内的不对劲,苏婳犹如被雷劈一般,脸色煞白起来,这婆娑香,竟然是迷情之药。 那女术士还在屋内的香炉中点了香料,那香闻着就让人气血翻滚。苏婳伸手按住眉心,不敢再催动心灯之力,只摸着小画轴,小画轴上显出一行字:婆娑香,以婆娑果炼制而成,禁心灯之力,七日交.欢可解,亦或用伏羲石解。 伏羲石是什么?苏婳挣扎着爬起来,只听见外间有窸窸萃萃的脚步声传来,夹杂着陌生男子的气息。 “三皇子殿下,您要的美人就在里面。” 苏婳一惊,从床榻之上滚下来,就见一双黑色的男人靴子映入眼帘。 三皇子朱楠撩开殿内重重帘帐,找到跌落在床下的苏婳,见她云鬓松散,肌肤似雪,乌檀的大眼睛半张半阖,波光潋滟,竟然是绝色,险些被勾去三魂七魄。 今日他身边的术士说要给他献一个绝色美人,他早早就按捺不住了,此刻见了苏婳,闻着屋内那药效极猛的熏香,气血翻滚犹如见了洛水神女,大喜道:“小美人,今日我定会带你上极乐世界……” 苏婳眼底闪过一丝厌恶,见他脚步虚浮,一脸纵.欲之色,心灯未开,不过是俗世浑浊不堪的货色,用尽力气丢出袖笼中的令牌,冷冷说道:“我是除妖司的人。” 声音落到三皇子耳中,却如娇.喘一般。 三皇子朱楠是上京有名的纨绔,妻妾成群,最喜御女。 非金非玉的令牌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朱楠哪里顾得上看那令牌,一把搂住苏婳,见美人冰肌玉骨,满身幽香,从未见过这样的极品,神魂颠倒地说道:“本王还未干过女术士,妙极,妙极……” 苏婳怒急攻心,被他身上浑浊之气熏的险些昏倒,缩到身后的床榻之下,这婆娑香好生厉害,也不知道被何人炼制出来,专门对待女术士,该死。 苏婳摸到自己的眉心。 “哈哈哈,三哥,她丢的可是除妖司司主的令牌,你敢动萧韶的女人?”一道嚣张的声音响起,七皇子朱琼大手挥开帘帐,闻着这满室的迷香,深呼吸道,“刺激的味道。” “萧韶?”正要去拖苏婳的三皇子脸色微变,见那令牌果然是萧韶身上常带的除妖司司主令牌,吓的立刻萎了。 他在萧韶手里吃过亏,当年他去风月场里御女,不小心玩死了一个小娘子,结果不知被何人捅到了萧韶那里,萧韶派人将他捉进了大理寺。 后来他母妃向娘家哭诉,说兰陵萧氏无法无天,外祖母家出面,由琅琊王氏向萧氏施压,这才保他出来,结果萧韶在放他出来之前抽了他整整三十鞭,险些将他打废,他躺了三个月才下床。 那厮就是个逆臣贼子,为了一个风月场里的小娘子,竟然要弄死皇子。 “三哥,你要是怕了,这美人就归我独享了,我可不怕萧韶,一个被肖正峰从外面捡回来的野种,就是我们朱家养的一条狗……”朱琼一脚踩在那令牌上,看清苏婳的小脸和身段,顿时眼前一亮,没有想到竟然是绝色,这种柔弱无骨的美人玩起来,才有凌.虐之感。 三皇子暗自“呸”了一声,萧韶杀他如杀鸡,仗着谢风遥在上京,凭着谢家那点亲戚关系就敢在他面前耀武扬威。 只是这美人着实倾国倾城,要是便宜了老七,他怎么都不甘心。三皇子心头浮现一个恶毒的念头:“老七,我两一起来,这样就不会有问题了,我让你先上……” “极妙。”朱琼狞笑道,与朱楠交换一个眼神,齐齐朝着躲在床榻之下的苏婳走去。 苏婳隐忍到此刻,终于攒了一点力气,咬破舌尖,使出浑身解数祭出画轴里的春耕图,顿时殿内山影重重,春意盎然,花柳成荫,河水潺潺,美不胜收。 三皇子和七皇子看的目瞪口呆,果然是女术士,竟然能幻化出如此美的地方,正好供他们玩乐! “美人,别急,我们马上来找你。” 两人被刺激的气血翻滚,立马在殿内搜寻着苏婳的下落。 苏婳祭出春耕图,整个人瞬间藏进了画轴里,浸泡在冰凉的护城河河水中,这两人不可怕,可怕的是守在外面等着要她命的术士。 只希望季芙见她失踪这么久,记得找她。否则,她不被术士弄死,也要被体内的婆娑香折磨死了。 “原来美人躲在这里?” 苏婳浑身一僵,只见七皇子朱琼手上握着司南模样的东西,不知何时破了她的春耕图幻境,一脸邪笑地看着她。 七皇子见她浑身湿透,单薄的襦裙贴合着玲珑诱人的曲线,小脸绝美苍白犹如水中魅妖,柔弱可欺,加上殿内点了迷.情的熏香,顿时一股邪火噌了上来。 * 春日园子内,百花齐放,太子妃为了这一次的赏花宴,特意从各地运来了上百种花卉,尤其是南地的重瓣芍药花,花瓣如碗大,盛开之际,粉嫩如云霞,花丛中扑蝶赏花的小娘子们笑声如铃铛悦耳,吸引无数的世家子弟吟诗作赋。 “郡王殿下有没有看到中意的小娘子?能让宫里举办这么大的相看会,除了殿下也不会有旁人了?”几个世家子弟围在春风亭内,见谢风遥眉眼淡漠,又是艳羡又是惋惜。 谢家这样的权势富贵,身后又有大术师之首的苍城山圣地,谢风遥竟然是个不近女色的半个道士。 “殿下应该更喜欢女术士?” 想来也是,世家血脉清贵,术士与术士结合才能保证血脉纯正,生下的子嗣更能点亮心灯,看来朱氏皇族要失望了。 “听闻长乐县主曾经在苍城山学艺,跟殿下有师兄妹的情谊。” “也只有长乐县主这样的美人才配得上殿下了。” 长乐县主并非朱氏皇族的人,而是出身高贵的琅琊王氏,不仅有天下第一美人之称,还是与谢风遥齐名的女术师。 娶了王疏月无异于平步青云,一步登天。 世家子弟们你一句我一句,话语渐渐酸起来。 谢风遥没有搭话,眉眼笼着三分风雪,越过人群,看向不远处的季寒执和萧韶,萧韶在上京人气极高,被一群小娘子围绕着谈笑风生,反倒是季寒执身侧只跟了一个黑脸的武者,那武者抱着一根铁棍,杀气腾腾,想去搭讪的小娘子尽数被吓退。 这人让他忌惮。 谢风遥内心警觉,萧韶是明火执仗的性格,看似放荡不羁实则最讲道义,唯独这个突然出现的病恹恹世子,身上总笼罩着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阴影,让他有强烈的危机感。 苏婳常年寄养在季家,此人不得不防。 “郡王殿下,你可曾见到苏婳?” 季芙从园子里找了一圈,没找到苏婳,急得心中窜火,都是王、罗二女纠缠她,让她一眨眼就弄丢了苏婳。 苏婳胆子小,长得又美,就没有出席过这样的宴会,要是被哪个不长眼的欺负了,她可真要气炸了。 谢风遥目光一凝,清冷说道:“不曾,你最后见她是什么时辰?” “大约有半个时辰没见到人了。”季芙一听谢风遥也没见过人,顿时急了,“婳婳不会出事了吧。” 谢风遥俊脸微冷,吹出一声哨声,只见一只雪白的仙鹤从宫墙处飞进来,雪白优美的翅膀带起一股强大的罡气,吹的园子里百花凋零,四处飞舞。 “鹤鸣,去找人。” 仙鹤发出一声嘹亮的鹤鸣,立刻在广信宫内搜寻起苏婳的下落,早先谢风遥派他去蹲守过季国公府,对于那位小娘子的气息,他十分的熟悉。 而且不知为何,他总能从苏婳的身上闻到亲近的味道,这对于高傲的仙鹤一族来说,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谢风遥动用灵物找人,立刻在广信宫内掀起了轩然大波。 众人纷纷侧目,那个苏婳到底是什么来头,竟然能让谢风遥如此兴师动众? “郡王殿下,发生了何事?”萧韶弃了那些小娘子,肆意笑道,勾人的桃花眼扫视一周,落在了季芙身上。 季芙对这位大理寺卿内心还有阴影,想起他和苏婳好像关系不一般,壮着胆子说道:“苏婳不见了,殿下在帮我寻人,萧大人,这事大理寺管,管吗?” 萧韶脸上笑容瞬间冷了几分:“管,竟然敢在宫宴上强掳贵女,我倒要看看谁家子弟这般嚣张?” “苏婳今日带司主令牌了吗?”萧韶一边说着一边动用心灯之力,寻找除妖司司主令牌,那令牌虽然成了废铁,但是是除妖司的象征,里面还有他的藤木之力。 “啥,啥令牌?”季芙傻了眼。其他的世家子弟却一片躁动,除妖司的司主令牌?萧大人竟然将那么贵重的东西给了一个小娘子? 天,那小娘子到底是什么人? 之前怎么从未听说过? “找不到?”谢风遥见萧韶脸色沉下来,深呼吸,周身迸发出冷冽的风雷之力,他找过了,似是有术士遮掩了苏婳的气息。 鹤鸣也没有发现苏婳的行踪。 “有人遮掩了司主令牌和婳婳的气息,是术士。”萧韶面无表情地掐了一只纸鹤,直接传讯守在广信宫外面的除妖司武者,进来搜人。 顿时黑压压的武者直接闯进广信宫。 广信宫里的太子妃和带着郎君娘子们来赴宴的世家夫人们听着外面的动静,纷纷起身,心惊肉跳起来。 “萧韶疯了不成?除妖司驻守在广信宫外是为了维护治安,不是为了进来惊扰贵人的。”丽贵妃率先大怒,这宫宴是为了谢风遥办的,这事要是砸了,她还有什么脸面求谢家的庇护? “可不是,太子妃仁厚,我们这些长辈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这宫宴被搞砸啊,萧夫人,你家那义子真是被你们惯的不成样子了。”三皇子的生母宜贵妃绵里藏针地笑道。 太子妃罗玉琪低头不说话,丽贵妃是谢家女,宜贵妃是王家女,她们敢挤兑萧夫人,她却不敢。 萧夫人微笑:“韶儿是个极有分寸的人,想必是出了大事,除妖司的武者进来更能护卫上京的贵人。” 萧夫人内心冷笑,不惯她萧家的孩子,难不成惯着朱琼朱楠两个混账王八羔子?韶儿可是大理寺卿,整个上京城的安全都靠她儿子来护卫,不过是王谢两家被当做弃子的旁支女,进了宫,真当自己是碟子菜。 铁打的世家,流水的皇族,敢在她面前蹬鼻子上脸,给脸不要脸。 丽贵妃和宜贵妃脸色难看起来,怒道:“外面是什么情况?” 有宫人哆哆嗦嗦地来汇报:“萧大人带人搜宫了……” “郡,郡王殿下…在外面动用术法了……” 众人脸色骤变,谢风遥也疯了不成?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让这些天之骄子们一个个地发疯? * 春日园内,雪白优美的仙鹤在空中盘旋,激起的狂风摧残一地落花,谢风遥周身冰冷,指尖萦绕着一股强大的风雷之力,青雷游走在广信宫之上,搜寻着所有的术士气息以及诡谲的结界封印。 众人看着天空变色,地上还有除妖司的人在搜宫,全都窃窃私语起来。 “我第一次见到这样的阵仗,只为了找一个失踪的小娘子。” “那位苏娘子到底是何许人也?” “今日还选什么妃,郡王殿下只差在脸上明晃晃地写着他有心仪的人了。” “修罗场,太修罗了,两男争一女啊。我押郡王殿下。” “我押萧大人,郡王殿下光环太盛,未必会疼人,萧大人就不同了……” “我同情掳走苏娘子的人……” 那下场定然十分的惨烈。 季四听着四周的议论声,浑身紧绷地抱着怀里的铁棍,见季寒执面色冰冷地摘了几片绿叶,修长如玉的手指灵巧一晃,那绿叶人便消失,顿时松了一口气。 公子出手了。 025(第二更) 广信宫僻静的宫殿内, 苏婳被体内的婆娑香折磨的气血翻滚,全身像是有千万只小蚂蚁在咬着她,只能浸泡在画轴的河水里保持清醒。 没有想到朱琼身上竟然有法器, 那司南破开幻境,她便重新跌到到殿内,才降下的体温瞬间汹涌反弹。 “老七,还是你有办法,绑住她的手脚,这小娘子又美又凶, 可是会咬人的。”三皇子见满屋的幻境消失,美人娇软无力地伏在纱账之上,小脸惊慌失措, 凭添几分的妩媚娇态, 顿时兴奋地叫道。 “你以为人人都是你这样的蠢货?连个女人都不敢上?”朱琼冷笑, 拽下柱子上的纱帐,将苏婳手脚绑住, 直接抛到床榻之上, 见她喘.息挣扎间发髻散落,满头青丝垂下,身上的轻纱短襦早扯坏,露出一块如雪凝脂的肌肤, 欲念陡生,此刻再也忍不了,挥下帘帐,直接上了床榻。 “老七, 连兄弟都不能看?反正等会咱俩要一起玩~” 三皇子朱楠脸色铁青,想去扯那帘帐, 又怕苏婳是术士,寻思着还是等老七得手了,确定这美人没还手之力了再上。 之前那次弄死一个小娘子,他被萧韶险些打废,内心还是留下了不少的阴影。 “滚……”帘帐内传来一声骂声。 林琼攫住酥软无力的苏婳,暴躁地去扯她的襦裙,结果小美人嘤咛了一声,乌檀色的大眼睛氤氲地看着他,娇喘道:“疼~” 真是水做的美人儿,他都没碰呢,现在就喊疼,等会还不知道要怎么哭! “小美人,等你伺候好本皇子,本皇子就带你回府纳你为……该死的贱人……” 七皇子狞笑声戛然而止,一巴掌狠狠打过去。 苏婳被他扇的嘴角腥甜,攥紧手上带血的仙鹤发钗,缩在墙角,见他捂着血流如注的脖子,疼的嘶吼起来,狠狠吐出一口恶气。 就算她死,也要拉两个垫背的。 “老七,你到底行不行?”三皇子朱楠听着他受伤的动静,幸灾乐祸地笑起来,要是女术士那么好搞,他能让他第一个上? “今天本皇子一定弄死你……” 苏婳见他不顾伤势,双眼猩红地扑过来,心头一凛,划破掌心,双眼瞬间变成纯净的黑色,催动体内的灵物血脉,瞬间指尖窜起一丝轻风。 风来!苏婳小脸冰冷,发动天赋,那缕轻风瞬间化为风刃割开林琼的脖子。 色.欲.熏.心的男人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捂住自己的脖子,重重地倒下来。 苏婳一击必中,漆黑的瞳孔瞬间恢复正常 ,吐出一口血来,浑身又冷又热,无法控制地轻颤起来,她只是半灵,强行催动灵物血脉就是反噬吐血的下场。 “咳咳,两位快一些……”守在偏殿外的一男一女两个术士见里面动作这么慢,忍不住催促着,他们还等着放干这个小娘子的血,带回去复命呢。结果两个大男人连个女人都搞不定,真是废物。 幸好此次他们带了海东青的心头血,布下了灵物结界,隔绝所有的气息和行踪,不然这么大的动静早就惊动旁人了,虽说如此,两人心头还是浮现一丝不祥的预感,感觉有些冷。 无人发现,两三片绿叶人穿过灵物结界,轻巧地迈进偏殿的门槛,手拉着手地跑进殿内。 “咦,老七,怎么没动静了?”三皇子朱楠见里面许久没动静,撩开帘帐一看,见朱琼死的透透的,床榻之上都是血迹,苏婳双颊嫣红,已经没有一丝力气挣扎,顿时又惊又喜,连忙去抱她,双腿突然被什么东西扯住。 朱楠低头一看,就见三片绿叶人拽着他的锦袍,顺着锦袍爬上来,冲着他阴沉一笑,化为三道透明的丝线。 三皇子脸色骤变,正要喊外面的术士,头颅就直接滚落在地上,死不瞑目。 与此同时一股强大的风雷之力劈开灵物结界,顿时外界鲜活的世界涌入,夹杂嘈杂的脚步声和尖叫声。 “萧韶,这两个术士交给你了。”谢风遥一剑劈开结界,重伤那两个术士,直奔内室,见床上死了一个,地上死了一个,再见苏婳缩在墙角,满室燃烧的都是迷情香,顿时脸色骤变,急急上前抱起她。 苏婳恍惚间感觉有人靠近,凭本能拿仙鹤发钗扎去,对方握住她的手,低哑说道:“是我,没事了。” 雪松清泉的气息夹杂着异性的气息笼罩而来,是谢风遥,苏婳呼吸一乱,体内的婆娑香汹涌而来,蹭了蹭他冰凉的手,难受说道:“热……” 谢风遥浑身僵硬,克制地托住她的脑袋,手中的青丝如绸缎滑落,他一时手滑竟然没有托住,被她拽倒在床榻上,入目是一对漂亮的蝴蝶锁骨和起伏不定的冰肌玉骨。 谢风遥心尖微颤,艰难地别开视线,指尖溢出一道风刃,割破殿内的帘帐,裹在她身上,将她包的严严实实,急急往外走。 “谢风遥,你TM的是不是男人?敌人我来杀,婳婳你来抱?”萧韶解决了两个术士,见他抱着苏婳出来,顿时气炸了。 “她受伤了,殿内还死了两个皇子,你来善后。”谢风遥清冷说道,刚要踏出殿门,就见季国公府的世子慵懒地拦住了路。 “你说什么?”萧韶大吃一惊,探头一看,好家伙,他一直想弄死的废物三皇子头颅滚落在地,纨绔七皇子也死在床上,鲜血流了一地,可见当时状态是多惨烈。 萧韶低咒一声,大致猜出事情经过,恨不能将这两孙子挫骨扬灰。 “婳婳没事吧?这该死的王八犊子。” “没事,中了婆娑香,交.欢可解。”谢风遥凤眼幽深地看向季寒执,腰间的清风剑兴奋地低鸣起来,怀里的苏婳已经脸色惨白,浑身轻颤,再不救治只怕有性命之忧。 婆娑香?萧韶脸色骤变,好歹毒的香,专门针对术士,中者必须七日交.欢才能解毒,就算解了大约身体也垮了。 谢风遥这是打算亲自救她?这怎么可能!他坚决不同意! “我娶她,郡王殿下,这事你还是别掺和了。”萧韶瞬间做了决定。当日万灵寺初见,他送她一竹筒的北荒清酒,她接了,他心中便做了一个决定。 婳婳一定是妹妹带到他身边来的,他们一起坐在屋顶上喝酒,一起云淡风轻地说着往事,一起看着上京的夜景。 那是他来上京这些年最温柔的夜晚,往后再也不会遇到那样洒脱爱笑的小娘子了,不会有那一刹那的心动。 “你?”谢风遥脸色发青,若非苏婳的身份特殊,他不能说出来,哪里有萧韶什么事情?他们从小青梅竹马,指腹为婚。 “你谢氏门阀清贵复杂,能让你娶苏婳?”萧韶不甘示弱地嗤笑,挥手让下属将殿外重重围住,不准人靠近。 季寒执见两人争论不休,苏婳脸色已经惨白,奄奄一息,俊美的面容笼罩一丝阴霾,冷淡说道:“我有伏羲石。” “伏羲石?”萧韶和谢风遥脸色齐齐一变,看向季寒执。 伏羲石是传说中的奇石,可解天下百毒,常年在伏羲石上修行,可事半功倍,他竟然有伏羲石? “找个干净的内殿,萧韶去善后,谢风遥去守门。”季寒执看向被除妖司的人拦住的季芙,“你也过来。” 一刻钟之后,季寒执便在长信宫找了一处干净的内殿,将苏婳放入了里面的浴池里,取出随身携带的如黑曜石一般的圆润棋子,尽数丢到了浴池内,顿时雾气缭绕,浴池内的苏婳难受地“唔”了一声。 “你帮她把衣服脱了,扶着她浸泡在浴池里,有事叫我。”季寒执偏过头,不去看她狼狈且诱人的模样,视线还是瞥到她嘴角的伤以及肩头的指印,顿时心里弥散出一股暴虐的杀意。 那两人死的太便宜了。 “好。”季芙六神无主地进去,帮苏婳脱了衣服,扶着她靠在自己身上,见那伏羲石一颗颗的被打磨成棋子,浴池内竟然有十几颗之多,贴在苏婳的奇经八脉之上,吸收着她体内那歹毒的婆娑香,顿时瞪大眼睛。棋,棋子?堂哥竟然将伏羲石做成了棋子? 这半日犹如做梦一般,她们明明是来参加赏花宴的,结果苏婳走失,萧韶便驱使除妖司的人进广信宫搜人,清嘉郡王动用术法找人,还有那内殿里死掉的术士和两位皇子。 季芙心惊肉跳起来,给苏婳擦着小脸,结结巴巴地问道:“堂哥,死了两个皇子,婳婳怎么办?” 这事传出去对苏婳的名声不好,以后她还怎么嫁人? 季寒执慵懒讥诮一笑:“谢风遥杀的人,与我们季家何干。” 守在殿外的谢风遥:“……” 只能是他杀的,决不能是苏婳杀的,苏婳杀了一个,另一个死的却十分的诡谲,谢风遥凤眼眯起,看向殿内的季寒执。 天下奇珍的伏羲石却被他做成了棋子,随意把玩,这个病恹恹的世子绝对不会是外表看起来的那样简单。 季寒执慵懒地把玩着手上的雪白棋子,见外面朱氏皇族的人乱了起来,淡淡说道:“郡王殿下,该善后了。” 杀两个皇子只是开端,绝不是结束。 026(娇软病美人...) 三皇子朱楠和七皇子朱琼的死讯很快就传到了内殿, 丽贵妃和宜贵妃闻讯直接从座椅上跌坐下来,险些哭死过去。 除妖司的人将广信宫围的水泄不通,围观的世家子弟和贵女们只隐约知晓里面发生了大事, 等贵妃娘娘和夫人们赶过来时,才知晓死了两位皇子。 众人大吃一惊,谁敢诛杀两位皇子?有人很快就琢磨出一丝味儿来,朱家这两个皇子是出了名的荒.淫无度,世家贵女们见着都躲,加上之前谢风遥和萧韶大张旗鼓地找一位小娘子。 这事突然就明朗了几分。 “萧韶, 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儿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就死在这里?”丽贵妃被侍女搀扶着,双眼红的滴血前来兴师问罪, “到底是谁杀的?” 那边宜贵妃看见自己儿子头颅都滚落下来了, 直接晕死过去, 场面一度十分混乱。 萧韶一贯肆意风流的笑脸笼着几分的肃杀之气,不慌不忙地说道:“三皇子和七皇子被里面的术士所杀, 我已经杀了那两人给两位皇子报仇了。来人, 把人抬上来。” 除妖司的人将一男一女两名术士抬上来,两人心灯被灭,身上都是藤木之力造成的伤口,确实是萧韶所杀。 “是谁派他们来的?”丽贵妃气得浑身发抖, 哭道,“杀我儿,这事皇族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萧韶,本宫命你立刻给我查出事情真相。” “这两名术士是清河崔家的人, 娘娘可以去问问崔家人。”萧韶桃花眼眯起,不用查, 若非他来晚一步,就该他来弄死这两个混账羔子。 众人微微吃惊,怎么牵扯到清河崔家了? “太子妃娘娘,今日的赏花宴就散了吧。” 发生了这样的事情,还赏花选什么妃?世家子弟和贵女们见形势不对,纷纷起身告辞,不消半日,此事就传遍了上京。 * 苏婳醒过来时,暮色早就降临,她动了动酸软无力的四肢,低低呻.吟了一声, 就见季芙端着茶水小跑过来,惊喜地说道:“苏婳,你醒了?” 而等在外间的众人闻言神色微动,竖起了耳朵。 苏婳点了点头,看着雾气缭绕的浴池以及经脉上吸附的伏羲石,低哑问道:“这是哪里?” 她隐约间记得谢风遥找到了她,萧韶也来了,然后便被人浸泡在浴池里,冰冷刺骨的伏羲石吸附在她身上,全身犹如被针扎一般。 “是广信宫,你的情况危急,所以便在这里治疗了,苏婳,你真是吓死我了,要不是堂哥有伏羲石,你现在就要被迫嫁人了。”季芙见她小脸发白,乌檀色的大眼睛湿漉漉的犹如迷路的小鹿,浑身无力地靠在浴池里,满头青丝漂浮在水上,一副冰肌玉骨,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可惜,当时萧大人说要娶她呢,就连清嘉郡王也好像对婳婳很在意。季芙内心有些不高兴,不过不得不承认,要是她是男子,她也喜欢苏婳这样胆小娇软的美人儿。 季寒执的伏羲石?苏婳愣了一下,也对,他富可敌国,身上有什么奇珍异宝都是有可能的。 苏婳伸手取下身上的伏羲石,只见伏羲石下的肌肤青紫一片,身上都是可怖的印迹。 “你怎么拔了?”季芙急道。 “你扶我起来穿衣裳。我们还是快些离开吧。”苏婳抓住她的手,无力地说道。体内余毒未清,但是此地不宜久留。她亲手杀了七皇子朱琼,后来朱楠也死了,这事朱氏皇族是一定要说法的。 “好。”因苏婳浑身无力,季芙扶她起来,擦干净身体,给她穿上干净的襦裙,只是头发一时干不了,湿哒哒的贴在脸上,这模样娇美又可怜,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外人看到。 季芙想了想,将自己防嗮的面纱给她戴上,扶着她出去。 季寒执和谢风遥都没有走,就连萧韶也还在,广信宫内灯火通明,除妖司的人跟朱氏皇族的人隐隐对峙着。太子朱显和明宣帝都赶来,在殿外怒斥萧韶。 “萧韶,除妖司还是朕的除妖司吗?这是你萧家的除妖司吧。”明宣帝气的浑身发抖,这些年被世家架空权势也就算了,被他们逼着立太子,如今最喜欢的两个儿子无缘无故在广信宫被杀。 今日杀他的皇子,明日就能杀他。 世家这是将他架在火上烤,逼着他翻脸,这是要弄死他啊! “臣不敢。”萧韶跪在明宣帝面前,一袭红衣逶迤地垂下来,大声说道,“陛下若是不信臣的忠心,可以收回除妖司。” 明宣帝脸色铁青,如何收回除妖司?除妖司掌管天下术士,朱氏皇族没有一个术士,就连大监也并不与他亲近,当年要不是他们先下手为强,将季家的孩子废掉,大监早就弄死他们,扶着季寒执上位了。 谁能想到那个早该死掉的少年在十年后回来了!这些日子明宣帝夜不能寐,见大监并未出皇陵,这才稍稍将一颗心揣回了肚子里。 原本以为一切都能藏在波涛之下,结果他的两个儿子直接被术士杀了?他用脚指头想也知道其中另有隐情。 崔家是疯了吗?要杀他两个皇子,是季寒执来复仇,还是除妖司的萧韶?亦或者谢家的那个天之骄子? 明宣帝惊骇地看向殿内慵懒喝茶的季寒执,见他如此嚣张放肆却不敢呵斥,只能将目光看向谢风遥。 “阿遥,老七算起来也是你的表弟,你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含冤而死吧?不是说当时殿内还有一个小娘子吗?她定然知晓一些什么……” 见明宣帝提到苏婳,三人的表情都不可查觉地微变。 他们将锅甩在崔家身上,就是想将苏婳从这桩事情中摘出去,此刻见明宣帝要追究,谢风遥眉眼冰冷,冷淡说道:“陛下,今日选妃,我看中的便是她,两位皇子动了我的人,若不是崔家动手在先,我也不会善罢甘休。 此事谢家不掺和。” 言下之意,那两人死便死了。 明宣帝浑身一颤,睚眦欲裂道:“你,你,你忘了他是你的表弟啊。” “我入修行一门,亲情淡薄。” 屏风后面,闻言的苏婳和季芙也齐齐一震,对视一眼。苏婳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谢风遥相中了她? 他不是心中有白月光吗?还是为了救她才这么说? 季芙表情险些要哭出来,原来殿下真的喜欢苏婳!她还没做美梦呢,就碎了。 “陛下,崔家世子崔陵歌来了。” 苏婳浑身一颤,从屏风处看去,只见锦衣玉箫的崔陵歌带着季婉前来,温文尔雅的男子波澜不惊地上前来:“ 臣崔陵歌前来接臣的妻弟回府,不知陛下何故将人扣在广信宫。” 明宣帝闻言险些气得仰倒,他敢扣季寒执?他巴不得这厮永远不要踏进宫里一步,是他的儿子被杀,为何这些世家臣子各个都来找他要说法! “崔陵歌,朕没找你,你倒是自己送上门来了,你崔家好大的胆子,萧韶说是你崔家的术士杀了朕的儿子们,你们是要反了不成?”明宣帝气的摔了茶杯。 季婉吓得脸色发白,就要跪下,崔陵歌扶住妻子的手,不卑不亢地说道:“此事臣不知,还请萧大人拿出证据来。” 萧韶早就挖好了坑等着他跳,让人将那两个术士抬上来:“这是你崔家的门客,且他们身上带了你们崔家海东青的灵血,私闯广信宫,诛杀皇子,证据确凿!” 崔陵歌垂眼,淡淡说道:“我需要看两位皇子的伤口。” 萧韶和谢风遥眸光一深,屏风后的苏婳也紧张地攥起了指尖。 “让他看!”明宣帝怒道。 除妖司的人将朱琼和朱楠抬上来,崔陵歌见朱琼身上两处伤,一处肩膀伤口被人二次处理,血肉模糊看不出真相,脖子上的伤口也处理过,再看朱楠的尸体,顿时目光一变。 是公子出手杀的。公子已经数年未出手了。 “是崔家的术士杀的。”崔陵歌抬眼平静地说道,“事出有因,这两人是臣派来保护臣的两位妻妹,听闻白日里,妻妹失踪,如此看来定然是三皇子和七皇子强掳臣的妻妹,羞辱我崔家,他们才会维护世家清白而出的手。 陛下,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崔家这是正当防卫。” 崔陵歌话语掷地有声,言辞犀利,不仅背下了这口锅,还舌灿莲花将罪名按在了已死的两位皇子身上。 事情发展急转而下,殿内众人都惊住,明宣帝气得一屁股坐在椅子上,险些吐血。 而萧韶和谢风遥则内心惊讶,崔陵歌竟然主动背锅? 苏婳在屏风后听的一头雾水,事情发展完全超出了她的预想,好像她什么都不用做,就能从这桩事情里脱身出来。 怎么会这样? “幸好姐夫派人保护我们的安危,婳婳,不然你就吃大亏了。”季芙安抚地拍了怕她的小手,可怜的婳婳,一定是吓傻了。 苏婳:“……” 那两人是来杀她的! “一派胡言……”明宣帝气得发飙,只是现在死无对证,杀皇子的术士也死了,难不成还要崔陵歌赔命吗? 崔陵歌可是崔家的继承人,二十岁就晋入术师的修行者!拿什么赔? 此事还得丽贵妃和宜贵妃去娘家哭闹,让王谢两家来对付崔家。 明宣帝刚打定主意,就见皇陵里那位身边的小太监垂眉顺眼地进来,说道:“陛下,丽贵妃和宜贵妃伤心过度,突发恶疾,去了。” 明宣帝一个踉跄,跌坐在椅子上,感受到了彻骨的寒意。 是大监出的手!警告他此事到此为止!他的儿,就这样白死了啊!明宣帝悲从心来,却不敢吱声,带着宫人踉踉跄跄地回去了。 萧韶和谢风遥若有所思地看向季寒执,内心隐隐忌惮起来,上京到底是香约大监的地盘,而大监用此举告诉所有人,季寒执的选择就是他的选择。 够狠!他们只想到杀皇子,可人家却连根都除了,彻底地斩断了后患。 谢风遥看向态度诡异的崔陵歌,崔家难道也是站在季寒执那一方的吗?这个可怕的念头一闪而过,瞬间就被他否决了。 “阿姐,我们是不是可以回去了?”见殿内无人说话,季芙急急喊道,“婳婳有些站不住了。” 众人连忙看去,只见苏婳脸色发白,支撑不住地靠在季芙身上,双眼氤氲湿漉漉的,满头青丝发梢还在滴水,娇软无力犹如从刚上岸的美人鲛。 这般娇弱美态看的谢风遥等人呼吸一窒。 027(我想娶苏婳为妻...) 苏婳本想回季国公府, 结果季芙看了一眼季寒执,见她堂哥眼眸半阖,明明姿态慵懒却看的人心里发怵, 顿时二话不说扶着苏婳就回崔家。 苏婳:“……” 这是才出狼窝又入虎穴啊! 崔陵歌带着季家的人一走,萧韶便撤了除妖司的人,看着马车离开的方向,眯眼笑道:“殿下还不走吗?” 谢风遥凤眼幽深,看着苏婳离开的背影,袖笼下面的五指微微攥紧, 季家到底占了先机,他竟然没有理由留住她。 看来有些事情不能再拖了。 一只纸鹤从宫外飞进来,扑棱地落到谢风遥的手上。 谢风遥垂眼打开纸鹤, 见是父亲让他回谢家, 英挺的眉头顿时皱起, 淡淡说道:“近来上京不太平,萧大人记得多派些除妖司的人巡逻。” “好说, 这是下官职责所在。”萧韶桃花眼眯起, 这几日只怕都要睡在崔家的屋顶上了。那只海东青竟然如此发疯,呵。 * 苏婳双腿发颤地上了马车,倚靠在软塌上,小脸煞白, 唇色尽失。 “芙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在家听说你们被扣在广信宫,还死了两位皇子?”季婉也还没有缓过劲来,之前明宣帝震怒, 崔陵歌寸步不让,看的她心惊肉跳, 内心又隐隐有些欢喜骄傲。 “就姐夫说的那样呀,朱楠朱琼两个混账强掳了婳婳,所以就闹起来了。幸好萧大人和郡王殿下都帮着找人,不然今日苏婳就吃大亏了。”季芙愤愤说道,“那两个混账还给苏婳下了春.毒。” 季婉欲言又止,她夫君是决计不会派术士保护自己的妻妹的,只是崔家的事情不好告诉娘家人。 季婉看向姿容绝色的苏婳,以前在家的时候,苏婳年纪还小,加上性格胆怯懦弱,常年都是低头不说话,并不引人注目,没想到现在竟然引得萧韶和谢风遥都为她出头。 日后还指不定要闹出什么轰动的事情来。 苏婳见季婉看过来,无力说道:“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醒来就被掳走了。” 崔家的那些事情还是不让季芙季婉知道的好,她们不是术士,不接触这些便能在自己的安乐窝里岁月静好。 季婉见问不出来,便问季寒执的事情。 季芙更是一问三不知,很快马车就到了崔家。 苏婳刚下马车就见季四守在马车边,低声说道:“娘子还需要以伏羲石吸附三日,清除余毒。” 季四说着将一个檀木的木盒子塞给她,里面装的都是伏羲石刻成的棋子。公子嫌弃伏羲石笨重,便雕刻成了一盒棋子,闲来无事自己与自己对弈,机缘巧合救了苏娘子。 不过季四认为,这是缘分。若是旁人中毒,就算死在公子面前,公子也是懒得看一眼的。 “多谢。” 苏婳内心复杂,看了看四周,没有看见季寒执。 季四欲言又止,最后叹了口气,一言不发地回去了。 “苏婳,堂哥可真有钱,据说这伏羲石是价值连城的奇珍,竟然给他雕刻成棋子玩耍。”季芙憋了一路,此刻终于忍不住感叹道,“你之前不是喜欢他吗?我支持你们!” 日后季寒执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苏婳就能继承大笔大笔的遗产。还能再嫁,天,这亲事也太完美了一些。 苏婳:“……” “我头晕。” “走走走,我扶你回去休息。” 苏婳回到西阁,继续浸泡在浴桶中,用伏羲石吸附体内的余毒,伏羲石一接触人体就寒气逼人,她趴在浴桶里,忍受着体内冰火两重天的酥麻胀痛,听着窗外呜咽的骨埙声,不知不觉便陷入了沉睡中。 而眉心的小画轴里,早先种下的忘忧草盛开了一片紫色的小花。花香一点点地侵入苏婳的记忆,刺激着早就尘封的往事。 * 更深露重。 谢家宅院内,谢家家主谢慕剑,看着自己最引以为傲的儿子,皱眉说道:“今日你在广信宫动用术法了?还让鹤鸣四处搜人?只为了一个季国公府的小娘子?” “是。”谢风遥换了雪白儒袍,凤眼深邃地应道。 “只是长得相像的小娘子,她不是你要找的人,你师父的卦术天下无双,还有万灵寺的莲灯大师,他们都算出那个孩子早就死了,风遥,你为何还要执迷不悟?” 谢风遥垂眼,凤眼掩住眼底汹涌的波涛,平静说道:“父亲,我想娶苏婳为妻。” 他已经派了巫思去南地,相信这几日便有消息传来。 谢慕剑脸色微变,眉头紧锁,许久沉声说道:“她堂姐是清河崔氏的人,她堂哥是香约大监守护的人,风遥,你可知道娶她,我谢家就要被迫与他们绑在一起,会打破世家多年来苦苦维系的平衡。” 他属意的人是琅琊王氏的天之娇女王疏月。 “平衡早就打破了。自从一年前崔陵歌娶了季婉,崔家便跟香约大监绑在了一条船上。”谢风遥声音清冷,他想不到崔陵歌娶季婉的理由,直到今日在广信宫,崔家世子毫不犹豫地背下诛杀皇子的罪名。 他深思一路,终于看清了那隐藏在黑暗中的脉络。若是崔陵歌从一开始就是季寒执的人,娶季家不起眼的娘子,便能搭起崔家和季家的线,他背锅只是为了替季寒执遮掩,因为三皇子朱楠是季寒执所杀。 谢风遥眼底闪过一丝雪亮的光芒,那个病恹恹的世子果真不简单,那么此前灯芯草事件、血蝙蝠夜袭事件都该重新审视,季寒执和崔陵歌一步步将崔家推到风口浪尖,到底为的是什么? “荒唐,简直荒唐至极。”谢慕剑震惊道,“崔家怎么会认一个病恹恹的普通人为主,崔远野心勃勃,崔陵歌又是崔家世子,这绝不可能。” “此事我也未想明白,也许不久之后会有答案。父亲,我心意已决。”谢风遥一字一顿,转身离开,只留下一道清冷孤寂的背影。 谢风遥一路走回自己的清风苑,看着满烛台的蜡泪,昏暗的烛火摇曳,他一闭眼便想起自己住在崤山的日子。 那是他这辈子最快乐最甜蜜的时光。没有陈郡谢氏的重担,没有世人的期许,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身后日日都缀了一个可爱的小尾巴。 那时候的她不叫苏婳,叫檀宝,因为她是爹娘掌心的宝贝。许是独自住在崤山,没有玩伴,他走到哪里,檀宝便撒娇卖萌地跟到哪里。 每天早上他一睁开眼睛,就见穿着粉色襦裙的小人儿欢喜地蹦起来:“漂亮哥哥醒啦,阿爹,我要吃饭。” 他去山里练剑,檀宝便蹦蹦跳跳地牵着他的手,走了一段路就可怜兮兮地说道:“哥哥,脚疼。” 他看着她漂亮的月牙眼,默默地俯身背起她,粉嫩的小人儿便欢喜地抱紧他的脖子说道:“哥哥最疼檀宝。” 他没说话,唇角却忍不住上扬。 等他练完剑,已经是日薄西山,他背着睡着的檀宝回家,山间的野鹿和野兔都探出脑袋来,树上松鼠唧唧地叫着,然后拿松果砸醒檀宝。 小人儿揉着惺忪的眼睛,不喊疼,笑弯弯地说道:“哥哥会一直背着檀宝吗?” 那时山间雾气弥漫犹如仙境,小兽好奇地看着他们,他的袖摆被山间雾气沾湿,在清风中清冷地说道:“会。” “那檀宝就和哥哥一辈子不分开。你要陪檀宝玩哦。” “我不是你哥哥。”以后也不会是。 “不是哥哥是什么?” “等你长大了就会明白。” 后来终究是没有等到她长大,他寄去的所有纸鹤都石沉大海,等他再去崤山时,山间的陈年檀木木屋消失不见,满山皆是漫天大雪,曾经属于他们的点点滴滴尽数被掩埋,好似那一切只是他做的一个美梦。 梦醒后,思念便成了执念,犹如藤蔓将他缠绕,拖入无望的深渊里。 年少时唯一的光,消失了。 他再也不能是崤山的少年,而是陈郡谢氏的继承人,苍城山大术师的弟子,世家百年来的天之骄子——谢风遥。 * 苏婳猛然从梦中惊醒,看着浴桶里早就凉掉的水,伏羲石不再散发着寒气,不知何时跌到了桶底。 她起身,穿上襦裙,打开窗户看着上京的夜景。 崔家离清水河畔极近,远处灯火璀璨,上弦月静静地悬挂在树梢,而红衣逶迤的年轻公子坐在屋顶上喝酒,月色如水。 苏婳摸着自己的眉心,看见了画轴里盛开的忘忧草,内心久久不能平静。 刚刚她梦到了年少时的自己,还有清俊如竹的少年,梦里她牵着那少年的手,笑盈盈地喊他:“风遥哥哥。” 那少年的面容渐渐从模糊到清晰,凤眼清冷,眉眼如山水墨画,鬓角如刀裁,是少年的谢风遥。 他与她约好每年三月来崤山,梦里,他喊自己:“檀宝。” 苏婳眼角微微湿润,轻轻地咀嚼那两个字,原来她过去叫苏檀,也曾是阿爹阿娘掌心的宝,她与谢风遥自幼便相识,青梅竹马。 * 因夜间多梦,加上体内余毒未清,一连数日苏婳气血不足,脸色苍白。好在自从广信宫一事之后,崔家的海东青似乎消失了一般,崔陵歌也并未出现。 季国公府那边的修葺工程进展的十分顺利,崔家家主的寿宴之后基本就能搬回去。 阿嬷让人送信,说寻到了一处合适的宅子,四屋一院落,只需要500两银钱,破是破了一点,但是独门独户,后院有很大的空地,修葺一番可以扩建出一个后花园,隔壁还是一家富贵人间的庄园,就是那庄园闹过妖物,所以风水不好,连带着周边的宅邸价格都压的极低,问她是否合适。 苏婳自是不怕妖物,回信让阿嬷将宅子盘下来。 日日用伏羲石吸附余毒,到了第四日苏婳终于将体内的毒素尽数清除,原本黯淡的心灯也重新焕发出明亮的火焰,而且心灯之力从一开始的三十六寸,直接涨到了四十寸,心灯边缘的冰蓝色雪花颜色也深了几分。 没有想到伏羲石的作用这般显著。苏婳内心惊叹,不过等余毒一清,还是立刻将它们收进木盒子里,还给季寒执。 自从上次酥糖的事情之后,苏婳还是第一次来西阁。 “苏婳,你来还伏羲石,为何拉着我,明日就是崔家主的寿宴,我还没选定明日要穿的衣裳首饰呢。”季芙有些不情不愿,这几日因为广信宫的事情闹的,崔家的氛围十分的凝重,祖母都不准她出门逛店铺买首饰。 “回去我帮你选,定然不会让王家娘子和罗家娘子压过你。”苏婳弯眼笑道,摇了摇她的手。 季芙见她这般讨好自己,得意地说道:“那好吧,我就陪你去吧,你去见堂哥还会害羞不成?” 苏婳:“……” 她是怕尴尬,毕竟之前两人闹的十分的不愉快,没成想季寒执后来还救了她一命。现在想想,是自己有些矫情了,她和季寒执从小到大生活的环境不同,其实都没错。 “你就空手去呀?”季芙见她捧着那盒伏羲石,什么都没带,顿时忍不住翻个白眼,“你就不带个玉佩什么的?最差也要送个香囊香包吧?” 苏婳弱弱说道:“我的私房钱都交给阿嬷了,而且不会女红,我的香囊香包都是阿嬷绣的。” 阿嬷拿着她的银钱去买宅子啦。 “我天,你怎么能这么穷,白瞎你长这么一张脸。”季芙头疼的说道,“算了,你也只能靠美貌了。希望我堂哥不瞎吧。” 苏婳:“哦。” 两人沿着湖边游廊走到西阁尽头的厢房,就见季四在廊下罚站。 见苏婳来还伏羲石,季四先是一喜,随即又失落地垂下脑袋。 公子说现在不翻脸,日后也是要翻脸的。 “季四,季世子在吗?”苏婳想了想,还是要当面道谢。 “在里面作画。”季四压低声音说道,最近公子喜怒无常,不抄佛经了,改作画了,就是画的什么也不给他看,还将他赶出来。 苏婳迟疑了一下。 季芙见她垂着脑袋,一副想进又不想进的模样,顿时急得将她一推,冲着里面说道:“堂哥,苏婳来还伏羲石。” 苏婳被她这一推,险些一个踉跄摔倒,抱紧怀里的伏羲石,抬眼就见季寒执坐在画室的木榻上,因天气渐热,他也不那么畏寒,穿了一件风雅的雾雪青松长袍,茶色深眸冷淡地看着她,没伸手扶她,见她进来,直接将画作卷了起来,不给她看。 苏婳:“……” 028(不如以身相许...) 苏婳隐约瞧见画作的一角是墨色假山, 见他用宽大的袖摆掩住,便弯眼将伏羲石放到桌案上,笑道:“郎君是在作画吗?” 果然是喜怒无常的主。 “前几日多谢世子救命之恩, 苏婳铭记在心,日后若是有用得着的地方,还请世子吩咐。”苏婳朝着他郑重地福了福身子。 季寒执见她弯眼笑着,卷翘的睫毛如同蝶翼轻颤,小脸雪白,生的一副柔弱娇美又乖巧的模样, 却最是会哄骗人,一如小时候,垂眼嗤笑了一声。 男子执眼眸半阖, 漫不经心地说道:“我身家颇丰, 衣食无忧, 唯一的遗憾就是命不久矣,至今孤寡, 未曾娶妻, 娘子若是真心想谢,不如以身相许?” 季四惊得铁棍掉到了地上,探头探脑的季芙也惊得一头磕在了门上,兴奋地捏紧了小拳头。 堂哥果然雷厉风行, 这是表白了? 苏婳闻言惊住,猛然抬眼看着他,见他眼底幽深如墨,俊美苍白的面容却紧绷着, 似是玩笑又似是认真之语。 苏婳浑浑噩噩地出了西阁,身侧的季芙兴奋地拉着她问道:“答应啊, 我堂哥身家那不叫普通富裕,叫富可敌国,嫁了他日后你在上京就横着走了。论长相也只有谢风遥和萧韶可比,你不是一早就喜欢我堂哥吗?还是你移情别恋了?” “我堂哥虽然不是术士,身份地位不比萧韶和谢风遥,脾气也有些古怪,看着不太会疼人,我看他心里都怵得慌,但是你嫁进来能当正妻啊,若是换了萧大人和郡王殿下,他们是出身世家豪门的术士,我们这样的是当不了正妻的。” 苏婳叹气:“我没想过嫁人。” “你现在都红遍上京了,等回去,祖母定然是要为你议亲的。” 苏婳没吱声,这点她倒是不担心,她本就不是季国公府的远亲,老太太做不了她的主,也是时候从季国公府搬出来了。 晚间时分,苏婳和季芙去东阁看老太太,就见季婉也在,不知说了什么,逗得老太太喜笑颜开。 “芙儿和婳婳来了,正好刚炖了银耳莲子羹,给两个丫头一人盛一碗。” “祖母,何事这样开心?”季芙开心地去喝银耳莲子羹。 “是为了你议亲的事情。”季婉笑道,看了一眼苏婳,广信宫一事虽然凶险,但是季家的两位娘子却意外在上京走红,苏婳父母双亡身份过低,季芙却不同,近日来问的人不少。 最主要的是,崔陵歌在她面前提了一句,季寒执对苏婳似是有些不同,她揣摩许久,自是来老太太这边透着口风。 老太太十分欢喜,本就是养在自己身边的小娘子,模样性情都是拔尖的,若是长孙身体硬朗,有爵位在身,她估计要为长孙寻个高门贵女,如今这情况,苏婳又是阿执喜欢的,那就是最合适的人选。 季芙兴奋地问道:“怎么是我议亲的事情,不是苏婳吗?” 季婉笑道:“你比她大一岁,自然是先议你的事情,至于苏婳,祖母还想多留她两年呢。” 苏婳见老太太拉着自己的手,笑容满面,看着自己的眼神不像是看侄孙女,倒像是看长孙媳妇儿,微微一惊,垂眼说道:“其实今日苏婳前来,是与太太商议搬出季国公府,另立女户的事情。 阿嬷在城郊买了一处宅子,近期收拾一番便可以搬过去了,这些年承蒙太太关照,所以希望太太应允。” “搬出去?”季家人俱是一惊,“立女户?” 虽然上京也有一些女户主,不过苏婳娇滴滴的小娘子,在这纷乱的时局里,独自带着老嬷嬷住在城郊,哪里有季国公府安全。 众人自然忘记了不久前的季国公府被妖物夜袭,还在缝缝补补,修葺中呢。 老太太也没有一口回绝,说道:“你立女户我是赞同的,买的哪里的房子?周边环境如何,我让阿执派人去调查一番,就算搬过去也是要安全第一的。” 年轻漂亮的小娘子带着老嬷嬷独自住在城郊,自然容易出事,阿执早先就说要搬出去,回头她让阿执在婳婳隔壁买间宅子,就近照顾,雪中送炭更能增进感情。 “是梧桐路一带。”苏婳见老太太通情达理,弯眼笑道。 “梧桐路那一带倒是环境清幽,在清水河的上游,只是那一带山水豪宅居多,人烟稀少,闹出过妖物,如今住过去的人就更少了。”季婉说道,“崔家在那边也有宅邸地契,不过一直空置着。” “那怎么成呢?”季芙急吼吼地叫道,“祖母,婳婳虽然是远亲,但是让她出去单住,不知道还以为是我们撵她出去的呢。” 老太太见她急得跺脚的模样,笑道:“其实有件事情一直没有跟你们提,婳婳并非是季家的远亲。” 老太太将苏婳的来历说了一番。 季家姐妹皆是一愣,难怪这些年苏婳在季国公府过的犹如隐形人,现在更要搬出去立女户,不是亲戚,便是拦都无法拦了。 苏婳搬离季国公府、立女户的事情便这么说定了。 第二日便是崔家家主的五十寿宴。府上一改之前低迷的氛围,处处张灯结彩,布置的十分喜庆。 季芙一早就派身边的大丫鬟来催苏婳去帮忙寿宴的事情。 苏婳打坐结束便去了前院,只见崔家上下井然有序,等级森严,便悄悄拉着季芙问道:“怎么是你阿姐负责寿宴,崔家便没有长辈吗?” 苏婳这才惊觉,住了这些日子,她好似压根就没有见过崔家的女眷。 “阿姐说她婆婆常年卧病在床,崔家子嗣单薄,我姐夫是家中独苗,所以寿宴的事情都要她来操劳,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奇怪,崔家怎么没有漂亮的小娘子呢。还想着艳压群芳呢。”季芙说着抬起小下巴,今日她穿的是鲜艳的红色襦裙,衬的她美艳无双,谁来她都不怕。 苏婳沉吟数秒钟,叮嘱她:“今日你跟在祖母身边,若是发生什么意外就往你堂哥身边跑,懂吗?” 季芙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摸了摸她的额头,笑道:“苏婳,你脑子是不是坏掉了,这可是崔家的寿宴,会出什么意外?” 难说。苏婳看着这些步伐轻盈的下人,各个都是武者,她是半灵,自幼连荤都吃不得,一吃就难受,那海东青却像是要吃她的肉喝她的血一样,透着一股子邪性。 加上近期上京多桩事情都跟崔家有关联,今日的寿宴她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我阿姐喊我了,苏婳,你去园子里帮我拿一些桃花酥和荷叶糕来,今天崔家请的是青云阁的糕点师傅……顺便去园子里找一找崔家放的宝贝,我听阿姐说,崔家这次为了增加寿宴的趣味,在园子里放了好些的书画珍宝,谁找到便归谁,我堂哥一早就去找字画了,趁着现在宾客不多,你也去碰碰运气……” 季芙说完便跑开。 苏婳过来时就注意到崔家园子门口竖着的奇石——鉴宝园,上面刻着游戏的玩法。此次崔家出了十二件奇珍,四十九个福寿禄彩头,还有一件价值连城的宝贝。 众人在晚宴时间可入园寻宝,寻宝所得归个人,可根据园子里的锦囊线索解答出最后一件奇珍的藏宝点。 奇石背面还刻画出了十二件奇珍,从字画到珠玉法器,件件都是珍宝,手笔之大,令人咂舌,想必等下午宾客到了,定会引起轰动。 苏婳一边往园子里走去,一边思索着这个游戏背后的深意。 崔家的园子极大,人工湖连接着东西南北四阁,处处都是假山屏障、游廊拱桥,苏婳沿着复廊去前面的湖心亭给季芙拿茶点,才走出复廊,就见两道并行的游廊尽头,谢风遥从另一侧出来,锦袍宽袖,华美无双。 谢风遥站定,幽深狭长的凤眼直直看过来,低低开口:“近来可好?” 苏婳看着他熟悉清俊的眉眼,想起幼年时那些甜蜜的时光,后退一步,垂眼说道:“极好,多谢殿下关心。” 谢风遥见她穿着素净的小雏菊襦裙,清新淡雅,想到幼年时她跟在自己身后撒娇的小模样,眼眸一暗,说道:“叫我谢风遥即可,不知我可否与娘子说过,你长得很像我一个故人。” 苏婳眉心微跳,抬眼问道:“什么故人?” 谢风遥温和一笑,与她并肩往园内走去,淡淡说道:“她是南地人,自幼跟爹娘隐居在山间,我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才五岁,爱笑爱撒娇,像是山间飞舞的小蝴蝶,我与她约好每年三月去崤山看她,我连续去了三年,第四年我再去的时候……” 苏婳脸色微微发白,垂眼低低问道:“后来如何了?” “后来我再去的时候,山间的一切都消失了,她也不见了。”谢风遥凤眼闪过一丝的冷意。 苏婳心尖一紧,轻声说道:“殿下就没有去找她吗?” “找了八年,无果。师父说她命里有死劫,九死一生,所以这些年我日夜修行,只为有一日能找到她,若是人间找不到,那我便开死门,入黄泉,总会在世间的角落找到她。” 谢风遥声音低哑,低头看着她,凤眼克制,似有波涛暗涌深溺其中,万幸的是,他终于找到了她。 “郡王殿下真是深情的很。”一道慵懒低沉的声音响起,只见季寒执带着季四从花影深处的小道走来,薄唇勾起一丝冷淡的笑意,“那我便祝殿下早日寻到白月光,也用不着盯着旁人胡乱认故人。” 季寒执茶色瞳孔扫了一眼苏婳,见她低垂着小脸,只露出额头的小小美人尖,低沉问道:“苏婳,昨日的提议,你考虑的如何?” 029(=3=) 谢风遥眉眼微冷, 修长峻拔的身形挡在苏婳面前:“季世子说的是什么提议?” 苏婳猛然抬头看向他,只见季寒执慵懒收回手,笑道:“下个月我要去一趟北荒, 身边缺个护卫,想请苏婳护我一程,难不成殿下以为我说的是以身相许的俗套提议?” 苏婳一愣,当护卫? “娘子好好考虑一下,酬劳是一万明珠,若是我能活着回来, 付双倍。”季寒执漫不经心一笑,带着季四擦身而过,步入复廊。 “好, 我答应你。”苏婳冲着他的背影急急说道, 只见对方脚步未停, 只懒懒地摆了摆手,算是交易达成。 “从上京到北荒路途遥远, 路上妖物横行, 你怎么能答应呢?”谢风遥眉头紧锁。 被季寒执横插一脚,苏婳已经从过往的情绪中缓和过来,看着年少时就护着她的清俊郎君,笑道:“我从小住在季家, 季世子又救过我,于情于理我都是要护着他一回的。殿下不必担心我,修行本就是逆天而行,不经历风雨, 只会早早夭折。” 譬如小时候的她,因为弱小才早早就沉渊而死, 本身就是与天夺命,与其畏畏缩缩,不如迎头直上。 谢风遥闻言一愣,见她如今改变良多,本是一朵被大树呵护的娇花,失去大树的庇护之后逐渐长成了一朵荆棘之花。这样的苏婳让他陌生,却又更加的欣喜着迷。 谢风遥凤眼微微上扬,取出一对雪白的牛角,递给她一只:“这是海牛角,日后若是有难处,只管敲响牛角传讯于我。修行上有问题也可以问我。” 苏婳见那牛角小巧雪白,轻轻一敲,另一只便有回应,十分的神奇,顿时笑吟吟地接过来,说道:“多谢殿下。那我便先去帮忙寿宴的事情了?” 苏婳走出两步,回头见那位光风霁月的郡王殿下依旧站在原地,眉眼间的风雪化开,犹如三月的春风,和年少时那个干净漂亮的少年影子重合,一时看的有些痴了。 “郡王殿下,人不能一直活在过去,也许你年少时认识的那位小娘子快乐地生活在别处呢,她也一定希望你能朝前走的,有一日能晋入大术师,守护更多的人。” 苏婳冲着他挥了挥手,双眼弯成月牙。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今日种种譬如今日生。她与谢风遥,认与不认,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都还活着,有着各自的方向。 “叫我谢风遥。”谢风遥见她笑吟吟地离开,明明背影纤细如蝴蝶,背后却好似长出了华丽的双翼,能扶摇直上九万里,顿时低低一笑,她想飞,那他便守护她好了。 一直以来,一直如此。 * 午后开始,崔家便迎来一波又一波的世家子弟前来祝寿,兰陵萧家和谢家家主都亲临,就连太子朱显也带着太子妃前来祝寿,场面十分的热闹。 苏婳随着季家姐妹负责女眷这边,请一众世家贵女和夫人在园子里吃茶,听曲,聊天,只是虽说同一个宴席,但是也分不同的圈子。 因季婉过于年轻,崔家这边便请国公府的老太太接待萧夫人和谢夫人,就连太子妃罗氏女也只能轮到跟季婉同桌而坐。 “太子妃没坐到上席,罗玉珍脸都气绿了。”季芙幸灾乐祸地观察着与她不合的小娘子们。 苏婳倒没有注意罗氏姐妹,自打她进园子,便见上席传来数道打量的视线,没一会儿,便听季婉喊她和季芙。 “祖母喊我们去呢。” 苏婳硬着头皮去前方的茶亭,只见老太太慈爱笑道:“这便是我那不成器的孙女和侄孙女,芙儿,婳婳,来见过几位夫人。” 苏婳上前见礼,便听上首传来珠玉般爽利的笑声:“老太太好福气,家中养了这样两位如花似玉的娘子,不像我们家,全都是不成器的儿子,有时候想找人说个贴己话都找不到。” “夫人这话说的我们都躁得慌,旁的不说,您家那位义子掌管着上京的安危,长得那叫玉树临风,一表人才,不知道让多少闺阁娘子芳心暗许呢。” 萧夫人笑道:“诸位夫人抬举了,韶儿可比不上谢家子弟。谢家那孩子一回上京,谢宅门前的路都比往年堵,比不了,比不了……” 众人一听这话里苗头不太对,便抿嘴笑着不说话,内心则酸的不行,义子都能耐成那样了,还想咋的,上天啊? “你便是苏婳?”一道温柔的声音响起。 苏婳抬头便见上首一位衣饰华美的美妇人温柔地看着她,她的五官与谢风遥有几分的相像,又坐在上席,正是谢家的家主夫人。 苏婳福了福身子,说道:“是。” “果真生的极好,听说你是清河郡人,这些年在上京待的还习惯吗?”谢夫人说话温温柔柔的,只是她一开口,周遭的众人立刻就噤声,地位卓然。 “多谢夫人关心,上京极好。” “原来婳婳是清河郡人,难怪韶儿最近一直在跟我打听清河郡的习俗,好孩子,到了上京呀就把这里当家,我们家也本是从兰陵来的,若是想家了便时常来萧家坐一坐……”萧夫人生的美艳,笑语如珠,不甘示弱地说道。 众人见谢萧两家这态度,想起当日广信宫里萧韶带人搜宫,谢风遥动用术法一事,顿时心里凉了半截,这是两家都相看上了同一个小娘子,且不在乎她出身卑微,争着抢着要呢。 要说萧夫人为义子求所爱还说的过去,谢家竟然也愿意谢风遥娶个藉藉无名的小娘子? 一时之间世家贵女们险些都哭出来,夫人们脸上的笑容也有些挂不住了。 老太太见状连忙笑道:“这是请的青云阁的师傅做的茶点,是小娘子们的最爱,大家别光顾着聊天,吃些茶点。” 老太太笑不入眼,真是不巧,她也喜欢从小养在府中的小娘子,婳婳这孩子跟阿执一样命苦,好不容易熬大了,谢家和萧家都抢着来摘,天底下哪里有这样好的事情。 众人连忙笑着岔开话题,苏婳和季芙也借机退下。 “苏婳,我怎么觉得萧夫人和谢夫人都在向你示好呢?”季芙酸溜溜地说道,“你可小心着点吧,免得成为上京贵女们的公敌。” 苏婳“噗嗤”一笑,扯了扯她的襦裙,笑道:“只要你不嫉恨我,我便不怕。” “我为何要嫉恨你?我样样都比你强。”季芙底气不足地说道。 苏婳弯眼笑道:“我也这么觉得。” 季芙被她这般甜言蜜语一哄,瞬间便开心了,算了,日后苏婳若是嫁得好,她也跟着沾光,还是不嫉恨了。 “那你偷偷告诉我,你是喜欢我堂哥呢,还是萧大人,亦或者是郡王殿下?” 苏婳含糊说道:“他们都是天上月,都喜欢。” “只能选一个。” “那我还是选你吧。” “不准拍我马屁……”季芙凶巴巴地说道,唇角上扬内心美上了天。 很快前院传来消息,说宴席提前开,众人连忙移步到宴席处。宴席设在鉴宝园前的空地上,男眷和女眷分席。 崔家此次的寿宴办的十分盛大,众人一见宴席处竟然铺呈了碧玉石,处处都是一人高的红珊瑚宝树、碧树奇石,生生堆砌出金玉台,而中央是数人高的云雾假山喷泉,那喷泉喷出云雾袅袅,引来无数的蝴蝶翠鸟驻足,宴席便置身其中,恍若仙境。 这般排场看的众人咂舌。 崔家家主一改之前的阴沉,穿着金色的道袍,笑呵呵地请众人入住。 五十桌席面,三十桌男眷,二十桌女眷。 苏婳和季芙坐在末桌,回头见季寒执带着季四懒洋洋地坐在她们后面,中间只隔着一棵红珊瑚宝树,微微一愣,随即很快就意识到,崔家的宴席是按照术士世界的地位来排的。 季寒执就算身后有大术师,本身也不是术士,只能排到最末。 宴席正要开始,只见崔陵歌带着一个斯文俊俏的青衣公子前来,那人剑眉星目,腰间悬挂这一柄奇异的蛟龙宝剑,上前朗声说道:“浮屠塔弟子苏轻舟奉师命前来祝贺崔家主寿宴,献上寿礼一份。” 那斯文俊俏的男子说完,取出一只小巧的乾坤袋,解开袋口,就见一只巴掌大的小小灵狐跌落下来,那小灵狐生的雪白,吓得瑟瑟发抖地趴在地上,身后三条雪白的尾巴蜷缩着,赫然是一只三尾灵狐。 “这是一只三尾灵狐,术师与之结契便能拥有灵狐的三命,日后成长成九尾灵狐也是有可能的。”苏轻舟说完,众人大惊,言下之意,与三尾灵狐结契,术师便能多出三条命,这灵物简直太逆天了。 “哈哈哈,好,那我便笑纳了,来人,给苏家郎君加座。”崔远脸上有光,哈哈大笑起来。 “浮屠塔弟子?那他岂不是南阳苏氏子弟?” “听说南阳苏氏极其排外,若是论起实力,苏家家主是大术师,应当在众世家中排首位。” “这等逆天灵物,苏家也舍得送出来祝寿?” “这浮屠塔弟子生的好俊俏,猎妖榜上怎么从来没有南阳苏氏子弟的名字?” “这你都不知道,因为他们苏氏猎的妖都关进了浮屠塔,要查看他们的排名得去浮屠塔……” 周遭议论不断,苏婳看着那吓得瑟瑟发抖的小灵狐,遍体生寒,世家大族终究喜猎妖捉灵物,这世道,弱肉强食。 若是有一天她的身份暴露,是否也会落得跟这只三尾灵狐一样的下场? 030(就是个祸水...) 雪白的三尾小灵狐瑟瑟发抖地趴在地上, 呜咽地叫着,绝望地看向四周的术士和武者,似是察觉到了苏婳的气息, 突然暴起,快如闪电地跳到苏婳的怀里。 苏婳只觉怀里多了一团软软的小毛球,那只三尾灵狐便钻进了她的袖摆下,三条毛茸茸的小尾巴可怜兮兮地竖起来。 这一变故看的众人一愣。 苏家子弟苏轻舟“咦”了一声,正要上前将三尾灵狐捉住,待看清苏婳的脸, 如遭雷击,脸色骤变,楞在原地一动不动。 “苏婳, 这小灵狐怎么跑到我们这来了?”季芙见众人的视线齐刷刷地看过来, 尤其还有来自上席的视线, 顿时紧张地扯着苏婳的衣袖,“快把它送回去。” 苏婳感受到小灵狐害怕地抖了一下, 下意识地抱紧那只小灵物, 没动。 “苏师弟,这只小灵物好像与崔家无缘。”首席上,谢风遥突然开口说道,“术士修行, 大多修自身心灯,契约灵物,驱其为奴的风气早就应该废除,这只小灵物还是放生吧。” 谢风遥一出口就是这般劲爆话语, 惊得众人纷纷侧目。放生崔家主的寿礼,谢家今日是来祝寿的还是来砸场子的? 郡王殿下这么勇的吗? 而女眷这边, 贵女们则恨的牙痒痒,难道不是因为苏婳抱着那只小灵物不撒手,郡王殿下才为她出头的吗?就是个祸水。 “郡王殿下,此言差矣。也不是人人都有你那样的修行天赋,资质愚笨的自然想着借住外物来增强自己的力量,契约灵物,驱其为奴不算什么,人性本恶,他们可没有什么同情心。” 萧韶指桑骂槐地笑着,朝着苏婳眨了眨眼睛,手中的枯木藤长出几片翠绿的新叶,好似能在下一秒就迸发出可怕的藤木之力。 一个是世家百年来最优秀的天之骄子,一个是掌管上京城猎妖无数的除妖司司主,这两人一说话便代表着谢萧两家,其他人自然不吭声。 场面顿时僵持住了,暗流涌动。 崔家家主脸色阴沉,朝着苏轻舟笑道:“贤侄上座吧,陵歌,你将那只小灵狐带下去。” 雪鸮近来暴躁的很,力量也时强时弱,这只三尾小灵狐正好可以给雪鸮补补气血。 崔陵歌如若未闻,没动。 而苏轻舟在短暂的僵硬之后,没有理会崔家家主,握紧手中的蛟龙剑,走到苏婳面前,温和说道:“还请娘子将小灵狐归还与我,娘子若是喜欢,日后我另寻一只送与你。” 苏轻舟一开口,众人目瞪口呆,下巴跌了一地,看了看脸色更加阴沉的崔家家主,险些笑出声来,苏家好似也没太将崔家主当回事。 苏婳抱着怀里毛茸茸的小灵狐,抬眼看向他,见他青衣如素,眉眼温润,想起梦里被雪覆盖的崤山,无数的雪渡寒鸦飞扑而来,冷淡疏离地说道:“我不契约灵物,郎君不用费心了。” 苏婳在小灵狐身上留下一道印迹,将小灵狐抱起来,递给他,问道:“苏氏一族都喜爱捕杀灵物吗?” 女眷这边倒吸一口凉气,世家子弟也目瞪口呆。 苏轻舟脸色微变,竟不知道如何回答。浮屠塔内关押着无数的妖物,可无人知晓里面也关押着灵物,南阳郡,这些年冰冷的像一座围城,所以他才会走出来,寻找那一丝似有若无的希望。 “娘子似乎对苏氏一族有些误解,希望日后能给轻舟解释的机会。”苏轻舟微微恍神,三尾小灵狐就“嗖”的一声从苏婳的手上蹿进了园子里,瞬间消失。 “不必了。”苏婳微微一笑,因为没有误解,早晚有一日她会亲上浮屠塔。 “咦,小灵狐跑了?”季芙失声叫道。 “无妨,都在园子里,只是小插曲,来人,开席。”崔家主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崔家主,不是说晚宴有寻宝游戏吗?不如将这小三尾小灵狐也加入寻宝的彩头里,谁找到就归谁?”萧韶桃花眼眯起,笑道,“还是崔家主舍不得?” 崔远:“既然萧贤侄都这样说了,那就依你说的办吧。” 崔远暗地冷笑,有雪鸮在园子里,这小灵物只怕早就被它抓住吞下去了,今晚谁都别想跑,包括苏家的那个小娘子。 “既然如此,那我便先去寻宝了。郡王殿下不会要跟我抢吧?”萧韶笑着起身,循着那三尾灵狐消失的方向追去。 见萧韶都去寻宝了,等了一下午的世家子弟们各个都等不住了,崔家此次的彩头实在是太贵重了,他们早就看好了想找的宝贝,加上后来来的三尾小灵狐,此次的寻宝游戏变得更加有趣。 于是年轻子弟纷纷起身,进园子寻宝去了,只有老一辈的留下来吃着席面。 一时之间,席面上走了一小半。 苏婳也被季芙拉出来,随着众多小娘子进了园子。 “苏婳,你今天好奇怪,苏轻舟长得玉树临风,温润有礼,你怎么对他那么凶?小白兔也会咬人了?”季芙取笑道,见王、罗二女弃她跑了,冷哼一声,自顾自地跟苏婳组队寻宝。 “可能是气场不和。” 园子里小道众多,没一会儿众人就分开走了,各个都激动紧张地搜寻着线索。苏婳一贯路痴,记不住路,好在她在小灵狐身上留了印记,能感应到它的位置,又不放心季芙,便拉着季芙一起去找小灵狐。 “咦,苏婳,前面是不是萧韶?”季芙眼尖地叫道,“我们快跟上。” 萧韶一袭红衣十分的显眼,在前方假山叠嶂处一闪而过,很快就消失。苏婳心知萧韶此行的目的不简单,见他消失的方向和三尾灵狐的方向是一致的,连忙拉着季芙跟过去。 两人从假山里出来,便见天空似乎暗了一般,进入一处树影茂密之处,处处都是奇异树木和花草,那花草盛开如碗大,五颜六色,散发着迷人的芳香,四周矗立着诡异的奇石。 苏婳内心隐隐警觉,见季芙伸手去摘灿若朝霞的艳丽花朵,脸色微变,急急说道:“别摘。” “为什么不能摘?这花多好看。”季芙话音未落,就见那朵艳丽花朵突然张开,将她整只手臂都吞了下去,顿时脸色惨白,失声叫道,“花,花……” 花会吃人! 苏婳指尖溢出心灯之力,冰蓝色的雪花将食人花绞断,一把拽出季芙,只见刚才还平静的树影密林内,所有的花草树木全都活了,八块人形奇石也移动起来,将她们瞬间逼进林深处。 “苏婳,这到底是什么地方?”季芙脸色发白,刚刚还在密林里被食人花吞噬,眨眼就到了遍地熔浆处,见脚下出现一个个熔岩血坑,顿时吓得尖叫起来。 “别乱走,跟在我身后。”苏婳感觉周身气血在流失,季芙脸色也惨白,伸手按住眉心。 自从她受伤就一直沉寂的小画轴突然精神抖擞起来,背面浮现一行字:“锁链迷宫阵,绝杀阵法,进入阵法内的所有生物结为祭品,十二个时辰不出,气血便被吸食殆尽。进阵眼,诛杀供给之人,可破阵。” 苏婳脸色微变,终于明白为何崔家要弄一个寻宝游戏,原来整个园子都笼罩在绝杀阵内,所有进入鉴宝园的人都自动成为祭品,而吸食他们气血的自然是崔家那只海东青。 崔家真是疯了,为了助海东青第四次觉醒成功,竟然要献祭掉这么多术士和无辜的人,狼子野心。 “苏婳,好冷。”季芙眼前的景致已经从熔浆地变成了冰封雪地,漫天大雪落下来,瞬间就将她冻的全身僵硬。 “季芙,这些都是幻觉。闭上眼睛。”苏婳伸手蒙住她的眼睛,腰间的雪白海牛角内突然传来一道清冷的声音。 “苏婳,说下你的位置,我过来找你。” 苏婳内心惊喜,连忙拿起那只海牛角,敲了敲,说道:“我和季芙被困在锁链迷宫阵内了,这里都是极端幻境,瞬息万变,谢风遥,你小心。” 海牛角那边顿了顿,随即传来一道清泉般的声音:“好,别怕。” 那声音带着一丝淡到几不可查的愉悦之意。 “苏婳,是谢风遥要来救我们吗?”季芙闭上眼睛,死死地攥着苏婳的胳膊,吓得声音带着哭腔,“这里比血蝙蝠还可怕。” 锁链迷宫阵可比血蝙蝠危险一百倍。 “你牵着你走,别怕。”苏婳深呼吸,对于破阵她一窍不通,只能凭着灵物对于危险的感应直觉走,还未走出几步,只见快如闪电的雪白影子窜进来,一下子跳到她的肩头。 早先逃掉的三尾小灵狐奄奄一息地趴在苏婳的肩头,毛茸茸的三条尾巴都受了伤,咬着苏婳的短襦长裙就吱吱地叫着。 苏婳心疼地摸了摸它,还未来得及问,就见脚下一空,落入了一个幽深的通道内。 031(还走得动路吗...) 苏婳和季芙掉进幽深的通道, 所有的幻象消失,只剩下面前跳跃着绿光的烛台和石室。 季芙紧紧地攥着苏婳的衣服,看着阴森潮湿的通道, 声音发颤:“苏婳,这也是幻觉吗?” “不是。”苏婳伸手摸了摸石墙的湿度,“我们应该无意中掉到人工湖底的暗道了,通道上方有水流声。” 湖底暗道?季芙有些傻眼,崔家园子的人工湖下面还有暗道? “我们还是赶紧呼救吧,姐夫听到声音会来救我们的, 还有郡王殿下……” 苏婳没吭声,鉴宝园就是一个巨大的陷阱,崔家是不会有人来救他们的, 崔远野心勃勃, 极可能会弄死所有人。 “吱吱……”雪白的三尾小灵狐咬着苏婳的裙摆就往通道前面跑。 苏婳随着那小灵狐往前走, 才拐过通道,突然通道陷入一片黑暗, 一柄冰冷如刀刃的利器抵住了她的脖子, 一道危险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别动。” 苏婳浑身一僵,一动不动,感觉一道藤蔓将她手脚缠住,顿时迟疑地出声:“萧韶?” 对方高大颀长的身影一顿, 弹指点亮通道内的绿色磷火,低沉沙哑地说道:“是我。” 满袖都是万金贵重的沉香气息。 通道内瞬间恢复了光亮,季寒执松开她,有些无力地扶着墙, 雪白锦袍上血迹斑斑,似是受了伤。 苏婳大吃一惊, 连忙扶住他,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季寒执眼眸半阖,冷淡说道:“走错路了,掉进来的。” 男人说完,低低地咳嗽了几声,拧起眉头来,这里空气里弥漫着血腥味和土腥味,让他厌恶。 “吱吱。”苏婳见小灵狐咬着她的裙角,再回头一看,季芙不知何时昏迷了过去,顿时一个头两个大,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这里危险,我找找看有没有出去的路。你和季芙留在这里,别乱跑。”苏婳正要往前探路,手腕被人攫住,一回眼就撞进季寒执幽深的茶色瞳孔内。 “你要丢下我?”男人声音低沉,带着一丝隐藏的怒意。 苏婳见他袖口隐隐有血迹,死死拉着她不松手,苍白俊美的面容,眼眸通红,带着不易察觉的脆弱,跟他以往慵懒傲慢的姿态判若两人,该死的美弱惨。 苏婳深呼吸,说道:“哪里受伤了?我看看。崔家这般危险,你又不懂术法能不能别凑热闹?这园子是你能来的吗?” 苏婳见他肩头似是有血迹,便去看他的伤势,结果被脚下的小灵狐一绊,直接朝他摔了过去,撞到他的胸口 ,对方闷哼了一声,似是撞到了身后的石墙上。 苏婳周身都被沉郁如海的异性气息包围,脸颊发烫,抬眼便见到他优美的下颌线和疼出来的冷汗,那冷汗顺着喉结,滑过性感的锁骨,再没入衣襟里消失不见。 苏婳只觉脚趾抓地,不小心碰到他的胸口,这才惊觉季寒执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实则摸起来有肉,肌肉线条流畅,结实有力。 “你还能更蠢一点吗?”季寒执眼眸幽暗,看着摔到自己怀里的苏婳,额头渗出一层细密的冷汗,不知道是伤势加重疼的,还是旁的原因。 苏婳猛然松开手,后退一步,将三尾小灵狐抱起来,尴尬不失礼貌地笑道:“意外,纯属意外,我们还是掐醒季芙往前走吧。” 季寒执瞥了一眼不省人事的季芙,冷哼一声,废物。 季寒执受伤,且洁癖严重,碰都懒得碰季芙一下,更别提扶着她走了,苏婳没辙,只能掐着季芙的人中,将她唤醒。 季芙浑浑噩噩地醒来,正要抱着苏婳嘤嘤嘤地哭,见季寒执凉凉的视线看过来,吓得一哆嗦,利索地爬起来,凄凄惨惨地跟在两人身后。 三人带着一只受伤的小灵物,组成病残队,沿着曲折的通道往前走,也不知道走了多久,转来转去犹如迷宫一般,竟然一个人没有遇到。 “我们不会死在这里吧。”季芙声音带着哭腔,“我感觉走了一个时辰了。” “是迷宫。”苏婳也察觉到了不对劲,内心隐隐着急,季芙外强中干,胆子小,季寒执又是个病秧子,再绕下去,就危险了,偏偏她从小就是个路痴。 苏婳敲了敲雪白的牛角,说道:“谢风遥,你能听到吗?” 通道内传来她的回音,海牛角没有回应。 季寒执早就注意到她携带的海牛角,慵懒说道:“别叫了,这里是阵法闭合的空间,路在脚下。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了。” “脚下?”苏婳和季芙吃惊地叫道。 季寒执走到两条通道的连接处,冷淡地说道:“过来。” 苏婳和季芙刚走过去,只见通道内隐隐有鼓鼓的风传来,三人脚下的通道陡然一空,继续往下掉。 苏婳一惊,慌乱中被人扣紧了腰肢,对方身上的沉香气息涌入,深沉干燥,烫的人心口发热。 三人摔下来,苏婳摔在季寒执的身上,正要起身,脑袋就被他按到了胸口,身侧传来季芙的惊叫声。 苏婳脸色微变,挣脱季寒执的手,待看清眼前的一切,脸色惨白,险些作呕,只见他们掉入一个不大不小的尸坑内,坑内白骨皑皑,不远处就是一方血池,血池四周都是各种泛着血腥味的刑具,阴森可怖,墙壁上亮着一长串的长明灯。 季芙再次吓晕过去,苏婳也手脚冰凉。 季寒执薄唇勾起,修长如玉的五指按在苏婳肩头,有些艰难地起身,走出尸坑,朝着苏婳伸手:“还走得动路吗?” 苏婳深呼吸,抓着他的手,出了尸坑,指尖窜起一股轻风,将季芙拉出来,正要问季寒执怎么知道此地的机关术,就见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和诡异的铃铛声。 苏婳浑身紧绷,下意识地站到了季寒执身前,拔出了仙鹤发钗。 只见一个黑衣术士摇着铃铛,带着数人从石室外间走进来,那些人一个个神情呆滞,手脚僵硬,犹如提线木偶般,赫然都是前来祝贺的世家子弟。 苏婳眼尖地瞧见红衣招摇的萧韶也在其中,顿时大吃一惊,趁着那引铃人反应不及,骤然发难,直接祭出自己最强的绝杀意境图,顿时祠堂内长明灯一暗,一弯上弦月诡异地出现在半空中,伴随着枯井、桃花和似隐若现的村庄轮廓。 “什么人?” 引铃人大吃一惊,没有想到祠堂内竟然藏有术士,迎头就被苏婳的意境图砸中,正要祭出心灯之力,就被万千藤条重伤,捆的结结实实。 苏婳一喜,萧韶竟然是假装的。 “好险,险些砸了我除妖司司主的招牌。”混迹在队伍里的萧韶表情瞬间变得生动鲜活起来,走过去将重伤的引铃人拎起来,冷冷说道,“说,你们崔家拘这么多术士来,意欲为何?” 那引铃人被萧韶掐住咽喉,艰难地说道:“是为了给雪鸮大人吸血。” “除了你,还有多少引铃人?” “一共有八个引铃人,其他队伍很快就会回来,你放了我,我可以带你们出去。”那引铃人说完,突然暴起,一掌打在身后的血池上,只听见巨大的轰隆声响起,整个湖底地宫都震动起来。 苏婳脸色骤变,而那引铃人触动了机关,便双眼一翻,灭了心灯而亡。 “该死。”萧韶见那引铃人自曝心灯而死,桃花眼眯起,感觉到整个湖底地宫都在震动,连忙朝苏婳和季寒执说道,“你们怎么会跑到这里来了,那只海东青很快就会回来,我们要赶紧离开。” “来不及了,地宫在上升。”一道清冷的声音传来,只见谢风遥从另一条通道内走出来,面色如霜雪。 谢风遥话音未落,就见整个石室开始发生变化,头顶的石室轰隆隆地下沉,露出已经入夜的星空,地宫上升,石墙下沉,顿时整个地宫便从湖底升了上来。 整个地宫占地数亩,犹如一朵巨大的血莲花,悬于人工湖之上,暴露在世人眼中。苏婳深呼吸,看着头顶的夜空,以及脚下显现出来的巨大阵法图,他们所处的血池正是阵法的阵眼 ,而八条巨大的锁链则连接八个副阵眼,将整个崔府都囊括在内。 此刻的崔府是一张天罗地网。 阵法内,正在掠食的海东青见自己的秘密基地竟然暴露出来,顿时愤怒地张开翅膀,飞到屋顶上,发出血腥鸣叫声。 而崔家的席面上,众人看着湖面上出现的巨大地宫,以及那血腥血池,被困在阵法各地的世家子弟们,纷纷怒道。 “崔远,你崔家想做什么?” “崔远,你竟然在府中设阵法,他们之中大部分都是不懂术法的普通人……” 崔远脸色阴沉,冷冷喝道:“萧韶,谢风遥,你们竟然敢擅闯我崔家禁地。” 早知如此,那日他就应该杀了这两人。 今夜他借着寿宴之名,邀请上京大部分的世家子弟前来赴宴,按照计划开启锁链迷宫阵,将这些术士拘到阵法内,成为雪鸮的食物,助雪鸮第四次觉醒。 如今才刚刚入夜,阵法未开启,萧韶和谢风遥竟然闯入了地宫,还将整个地宫都暴露出来,将他们崔家最大的秘密曝光在世人眼中,今夜他只能开启阵法杀光所有人了。 崔远双眼猩红,发出一声哨声,召唤海东青。 巨大的海东青力量瞬间暴涨十倍,翅膀遮天蔽日地张开,笼罩着整个崔府,一股可怕的血煞之力弥散开来。 众人脸色骤变,崔家的海东青竟然一直以来都在隐藏实力!这恐怖的实力,堪比大术师,这怎么可能? 与此同时,隐藏在各处的崔家武者也纷纷亮出了兵刃。 “崔远,你这是做什么?你敢在上京屠戮术士?” “崔远,凭你崔家就敢对抗萧谢两家?”萧家家主一贯和善的笑容也消失不见。 崔家家主阴沉的眉眼闪过一丝的狠辣之色,哈哈笑道:“今日你们踏入我崔府开始,就注定有来无回。陵歌,开启阵法,让雪鸮饱食一场。” 崔远身体激动到隐隐颤抖,他盼着这一日盼的太久了,他花了二十年打造这座血色地宫,布下锁链迷宫阵,终于等来这么多的术士骨血,其中还包括了天之骄子的谢家子弟和萧家子弟,他们都将成为阵法的亡魂,成为雪鸮的口中食,等雪鸮第四次觉醒成功,他便能成功晋入大术师,成为世家之尊。 疯了,崔家真的疯了。崔府内,众人看着头顶巨大的海东青,月夜下可怖的血池,以及四周八个副阵眼和中央的巨大阵眼,阵眼之间浮现出一根根巨大的血色链条,那些链条将所有人都捆绑其中。 所有人内心都生出刺骨的寒意来。 032(崔陵歌的故事...) 冷月如钩。 崔远脸上兴奋狰狞的笑容还未淡去, 就见崔陵歌执剑跃上湖中央的地宫,一剑插入最顶端的阵眼之处,顿时所有血色锁链寸寸断裂开来, 整个锁链迷宫阵土崩瓦解。 崔远不敢置信地喊道:“陵歌,你做什么?” 温文尔雅的男子抬眼看了一眼天上的冷月,平静说道:“父亲,今夜不会有锁链迷宫阵。” 局面急转直下,众人看的大惊,谢风遥和萧韶急急走到了苏婳身侧, 脸色凝重,不知道崔家到底葫芦里卖了什么药。 “地宫机关是崔陵歌开启的?”谢风遥垂眼看着着苏婳,见她完好无损, 稍稍放心, 方才海牛角联系不上苏婳, 他便知她进入了阵法之内,心急之下直接闯入了地宫。 好在人没事。 苏婳点头:“是刚才那个引铃人开启的。” 那人开启地宫机关之后, 就自灭心灯而死, 苏婳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那夜的莲女,也是犹如死士一样慷慨赴死。 “崔家的人?”谢风遥一惊。 萧韶唇角的笑容收敛了几分,眯眼说道:“我怎么感觉今夜不是我们跟崔家的事情,而是崔家父子之间的事情?” 萧大人内心隐隐不爽, 他从崔信的灯芯草籽事件开始追查,从万灵寺查到清河郡,又查到上京,眼看着查到了崔家隐藏的秘密, 结果崔家父子反目成仇了,这一切很可能是有心人故意安排的, 萧韶感觉自己是个工具人。 “世家事,世家毕。极好。”谢风遥抬眼看着处在嗜血状态的海东青。 崔家这些年为了养海东青,竟然以术士之血肉来喂养,这已经不是灵物,是妖物了。幸好崔陵歌还有几分良知,否则今夜必要血流成河。 那边崔远怒急攻心,吐出一口血来,怒斥道:“孽子,你竟敢?” 崔陵歌横剑冷冷说道:“父亲,崔家这些年做的孽太多了,今日我便以继任家主的身份诛杀妖物。” 崔陵歌剑指屋顶的海东青,眼底的恨意汹涌而出。 崔远急红了眼睛,怒道:“你敢,它是你的老祖宗。” “它不是,它只是一个吞食了无数崔家人血肉,活了上百年的老妖物。崔信,上灵位。” 崔陵歌声音嘶哑,只见夜色下,年轻的术士带着崔家的武者们从黑暗中走出来,每人手上都捧着灵位,黑压压的灵位竟然不下百位,看的人遍体生寒。 崔信双眼赤红,哽咽道:“十二岁时,我母亲生下双生子,弟妹不足一岁,被海东青吃掉。母亲疯癫致死。” “七岁那年,家主带我姐姐进入了地宫,我姐姐的尸骨便葬在了地宫。” …… 一个一个的崔家子弟站出来,平静地说着最惊心动魄的话。 “住口,你们住口……”崔远状若疯癫地怒斥道,割破掌心,引得屋顶的海东青俯冲下来,疯狂地吞噬着鲜血。 “大家小心,崔远要驭灵了。” 只见平地刮起十级飓风,崔远拔剑跃到海东青背上,以血驱使着海东青吐出一道道风刃,漫天风刃从天而降,所到之处无坚不摧,瞬间就将崔家园子毁的七七八八。 贵女们和世家子弟惊慌失措起来,谢家和萧家家主结出巨大的防护罩,护住下方的人齐齐喊道:“风遥!” “阿韶!” 谢风遥和萧韶早就祭出了心灯之力,顿时无数的青色雷电劈向海东青,萧韶的藤木之力也结出万千藤条,挡住海东青的风刃。 苏婳也祭出心灯之力,雪花飞舞,护住季寒执和季芙。 崔远见状,洒出更多的术士之血,海东青吞噬了饲主的血,力量瞬间暴走。 “不好,海东青要晋入大术师了,快阻止它。”谢风遥瞳孔变成青色,里面闪烁着雷电之光,立刻祭出自己的最强绝杀——天罚,顿时整个上京都乌云密布,电闪雷鸣,无数的雷电降到海东青身上。 “赫,这老东西是疯了不成,那海东青会吸光他的血,一旦它晋入大术师境界,一定会屠戮上京。”萧韶怒道,立刻祭出自己的绝杀——心刺囚笼。 顿时一只翠绿色的小囚笼轻飘飘地越过万千风刃和雷电之力,落到崔远身上,瞬间囚住崔远的心灯,迸发出可怕的威力。 崔远吐出三口血,满头黑发瞬间变成了白发,在空中散开,疯狂笑道:“今日便让你们看看崔家百年来最伟大的灵物。” 苏婳见他彻底疯了,被野心和欲望逼疯的,见海东青的力量还在攀升,急急上前,手腕突然被人攫住。 季寒执茶色瞳孔幽深,淡淡说道:“血债血还,这是崔家的事情。” 说话间,只见崔陵歌已经执剑跃上了屋顶,割开掌心,术士之血在空中滴落下来,眉眼冰冷:“父亲,百年来,我们崔家子弟以血肉喂养海东青,你忘了吗,我也契约过海东青。” 崔陵歌说完,掌心血流如注,以术士之血强行驾驭海东青,顿时海东青体内出现两股强大的力量,一左一右,一冰一火,同时驾驭它。 海东青被体内两股力量驾驭,一种嗜杀,一种止杀,身体犹如被撕扯开来一样,迸发出凄厉的惨叫声。 “共同契约?”谢家家主脸色微变,“难怪崔家世代圈养灵物,他们竟然全族契约海东青,共同饲养它,所以短短百年内就养出堪比大术师的妖物。崔家,这是在养妖!” 最后一句话犹如巨雷一般劈在众人心头,众人内心大骇。 这不是驭灵,这是为了追求力量,在养妖! 苏婳指尖攥紧,灵物是天地最纯洁的存在,不嗜血!不嗜杀!这只海东青早就成了妖物。 “养妖如何,驭灵又如何,强者为尊。陵歌,只要过了今夜,为父就是第五位大术师,我们崔家也能成为世家之首,你莫要拦我!”崔远睚眦欲裂地叫道。 “我若是拦,父亲打算杀了我吗?”崔陵歌冷笑,“就像祖父所做的那样,杀掉所有知道内情的人?这些年崔家早就成了地狱。 你们给孕妇喝妖物之血,让她们生下双生子,强者生,弱者死,十六岁那年,父亲不就打算杀了我,拿我去喂妖物吗? 是灵姝发现了你的秘密,拿自己的命换了我的命! 你连自己的女儿都能拿来喂妖,你不配为人。” 崔陵歌声音平静,却字字泣血,众人听的毛骨悚然,崔家竟然拿自己的骨肉去喂妖,难怪这些年子嗣单薄,几乎没有女眷。 崔家的女儿都尽数喂了妖啊。 “我呸,老匹夫,你怎么不割自己的肉喂妖物?”萧韶一脸怒容,“凭你也配成为世家大族的家主。” “黄口小儿,今日就杀了你喂雪鸮。”崔远怒道,驱使着海东青俯冲下来,顿时漫天风刃直逼众人而来。 众人连忙撑起防护罩,抵挡着风刃。眼看着风刃越过屋顶,连累到周边的百姓,萧韶脸色微变,叫道:“崔陵歌,你还在等什么,赶紧杀了你们家这妖物。” 崔陵歌割开双掌和手腕,顿时四股鲜血如注,在半空中打出一个诡异的符号,那符号似是组成了一枚令字,直奔海东青而去。 “黄泉令。你去过众妖之地,你去过深渊之城?”崔远睚眦欲裂,凄厉叫道,与此同时,海东青被那令牌打中,发出惨叫声,黑色的羽毛落了一地,摔到屋顶,将屋顶尽数踩毁。 众妖之地?黄泉令?世家子弟面面相觑,而老一辈的则脸色骤变。 谢家主和萧家主对视一眼,心生寒意。这崔家父子真是要疯,一个养妖,一个去深渊之城。 黄泉令出,众妖退散!那是盘踞在众妖之地的可怕传说。黄泉令已经很多年没有出现在九洲了。 崔陵歌脸色惨白,掌心手腕上血流如注,死死地驱使着海东青,只见掉落屋顶的庞大妖物左右手互搏,翻滚在地,自己跟自己斗的你死我活。 “谢风遥,我去杀老匹夫,你去猎妖!”萧韶见状,腰间的枯木藤立刻结出尖刺牢笼,直奔崔远而去。 谢风遥一剑引下九天青雷,直直劈向海东青,将海东青劈的焦黑,直直掉到园子里。 崔家父子齐齐吐出一口血来。 众人一喜,以为那海东青被谢风遥引下的青雷劈死,只见被劈的焦黑的海东青突然暴起,双眼猩红,直奔湖中央的苏婳而去,吐出一道泛着黑光的风刃,祭出自己的最强杀招。 这个弱小的术士身上有着令他疯狂的血液,只要吃了她,他就能晋入人类的大术师境。 杀了她! “小心。”谢风遥和萧韶脸色一变,纷纷祭出自己的杀招。 一直做壁上观的苏轻舟脸色也瞬间一变,手上的蛟龙剑低吟,剑光化作一条金光闪闪的蛟龙,直奔那黑色风刃而去。 苏婳瞳孔一缩,感受到了一股强大的危机,那黑色的风刃似是能劈开天地一般,直奔她的眉心之处。 小画轴“嗖”的一声展开,卷住了苏婳的心灯。 苏婳疯狂地运转着心灯之力,祭出自己的意境图,挡在身前,黑色风刃破开枯井,破开桃树,破开朦胧的村落,破开那一弯上弦月,冰冷的杀意直奔苏婳眉心之际,似是碰到了什么金石之物,短暂地停顿了一下。 只那数息的停顿,谢风遥的天罚、萧韶的尖刺牢笼以及苏轻舟的金色蛟龙已经抵达,数股强大的力量撞到一起,迸发出雪亮的光芒,粉碎了黑色风刃,照亮了上京的夜空。 苏婳眼前是一片绚丽的白,有冰蓝色的雪花在眼前消融,濒临死亡之际,她看到了无数的雪渡寒鸦,还有坐在雪渡寒鸦身上的大术师。 “混账,你身为术师,却跟灵物结为夫妻,还生下半人半灵的孽种,玷污世家血脉,当诛。” 冰冷的剑光袭来…… “苏婳。”一只温凉的大手攫住她的手腕,沉稳有力地说道,“你还好吗?” 无数喧嚣的记忆呼啸而至,像是沉溺在冰冷河底,窒息而亡之际,一只手将她从河底生生地拖拽了出来,新鲜的空气涌入。 苏婳大口地喘息着,浑身被冷汗浸湿,双眼通红地看着季寒执,急促沙哑地说道:“我想起来了。” 她想起了七岁之前的记忆,想起了崤山里发生的一切,想起了她的阿爹和阿娘! 季寒执见她小脸煞白,眼睛红肿如小兔子,第一次露出这样脆弱的表情,伸手将她按在自己怀中,低低地应了一声:“嗯。” 谢风遥和萧韶赶到,见苏婳无事,齐齐松了一口气,再去看那只海东青,只见重伤的海东青被崔陵歌一剑劈开,身体被劈成了两半,在地上垂死挣扎着,渐渐失去了气息。 崔陵歌周身被血染红,跌坐在地上,看向虚空,苍白微笑道:“灵姝,哥哥终于为你报仇了。” 恍惚中,他看到了死在血池里的少女重新化为娇俏的小娘子,丢了他的剑,拽着他出去放河灯,兴奋地说道:“今日是端午节,别练剑了,我们快去放河灯。” “父亲会考我们的术法。” “好哥哥,你陪我去放河灯嘛,大不了以后的术法考核中,我都故意输给你,就跟父亲说,我笨。” “崔灵姝,你怎么能撒谎作弊呢。” “知道了,哥哥,你真笨,以后要是没有我保护你,你可怎么办呀。” 崔陵歌低低一笑,双眼缓缓流出两行血泪来,世人只知道谢风遥十二岁点亮心灯,是世家最有天赋的天之骄子,却无人知道崔家的小女儿崔灵姝,十岁点亮心灯成为术士,十四岁晋入术师,天赋卓绝,术法高深。得知父亲要杀他,用他的血肉喂养海东青,灵姝诛杀海东青未果,死于血池。 那年她才十六岁,死的时候,她还冲着他微笑,让他好好活下去。 血债需血偿! 崔远疯了。崔家的海东青死了。 崔陵歌重伤,失血过多,昏死过去。整个崔家乱成了一团糟。 无人注意的角落里,三尾小灵狐闪电般出现在海东青的尸体旁,小爪子一抓,抓出了一个东西,然后在地上打了个滚,将雪白的毛发都滚的漆黑,这才探头探脑地跑到苏婳身边,躲进了她的袖子里。 033(粉红色的泡泡...) 崔家这一夜, 乱到极致,甚至波及到了附近的百姓。 当夜,崔陵歌的心腹崔信就带人将园子里的人工湖填了起来, 将那座充满血腥的湖底地宫永远埋葬。 苏婳看着萧韶带人搜寻着崔家蓄养妖物的证据,整个崔家无人阻拦,想必崔陵歌早就对此作了安排。 她没有想到灯芯草事件、血蝙蝠事件的背后暗藏着崔家这样不为人知的秘密。今夜之后,九洲六郡四圣地,只剩下五郡了。 崔家将被世家大族除名。 这般折腾,很快东方的天空就泛白。 季寒执安排人将重伤的崔陵歌挪到马车上, 带回季国公府,就见萧韶带着除妖司的人急急走来。 “季世子,我有些话要问崔世子。” 崔陵歌已经恢复了意识, 只是驭灵时失血过多, 整个人面无血色地倚靠在马车的软塌内, 低哑说道:“萧大人问吧。” 季婉眼睛都哭肿了,拿着手帕一遍遍地擦着他唇角咳出来的血迹。 萧韶点头, 崔家父子决裂, 崔家一夕之间分崩离析,但是该问的还是得问清楚。 “灯芯草籽事件是世子指使崔信做的?季国公府血蝙蝠夜袭事件也是你安排的?” 崔陵歌偏过头,看向马车外的上京清晨,神情平静地说道:“都是我做的, 还有广信宫里,我故意承认崔家对两位皇子动手,一切都是为了让崔家万劫不复。” 萧韶桃花眼眯起,这样一切都能说得通了, 只是他还是觉得遗漏了一些细节,一些很重要的细节。 “崔远所犯的事情足够他掉十次脑袋了, 崔世子,这些事情我听过就忘了,往后珍重。” 萧韶说完,吩咐除妖司的人让道。 崔陵歌微微惊讶,没有想到上京城内最铁面无私的除妖司司主竟然放他一马。他突然想起很久之前有关萧韶的身世传言,低低笑出声来。 没有想到这座冰冷黑暗的上京城内,最有温度最正义的人竟然是他,若是他们不是生在这世道,一定会成为朋友吧。 崔陵歌出声喊住他:“萧大人为何人守护上京?这地方早就腐烂透了,不值得。” 萧韶肆意洒脱地挥了挥袖子:“人各有执念,世子保重。” 崔陵歌看了一眼静立在晨曦中,雍容华贵的病弱男子,低低地说道:“走吧。” 马车缓缓地驶离崔家。 “今日之后,再无崔家,我写好了和离书,我的私产赠你一半,日后你改嫁他人吧。对不起。”温文尔雅的男子闭眼道歉。 季婉泪如雨下,哽咽道:“我不要和离。” 她嫁给他根本就不是因为他的身份地位,那年清水河畔,她在人群里第一眼见到他,便喜欢上了这个叫做崔陵歌的人,纵然他弑父,毁家灭族,可在她心中,他依旧是个儒雅温暖的崔陵歌。 只是她从来不知道他背负了这么多。 “当初娶你只是因为你的身份,季婉,这一年我们有名无分,日后你改嫁依旧能得到夫君的疼爱。”崔陵歌剧烈地咳嗽起来,喉咙里涌上一股腥甜。娶她,只是因为季家落魄,她性格温婉,因为她是公子的堂妹,而他需要跟季家,跟公子有这样一层来往的关系,除此以外,再无其他。 季婉泪如雨下:“你别说了,别说了……” 她早就知道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那样优秀儒雅的世家子弟,术法惊艳,人品卓然,只是她一直不愿意从梦里醒过来罢了。 * 宾客尽数散去,苏婳站在五月清晨的街道里,感觉起风了,此次回去,她也该跟阿嬷搬出季国公府,过自己的生活了。 “苏娘子,请留步。”府门前,苏轻舟急急寻过来,“冒昧一问,娘子是南地人吗?家中双亲是否健在?” 苏轻舟眉眼焦灼,双手紧紧地握住腰间的蛟龙剑,克制着不去上前,以免惊吓到她。 苏婳身子一僵,很快就恢复了自然,转身看着眼前青衣温润的苏家子弟,冷淡说道:“昨夜多谢郎君出手相救,只是苏婳自幼长在上京,并非南地人。” “那不知可否与娘子一叙?” 苏婳眉眼淡漠:“郎君是南阳苏家子弟,你我素不相识,没有交谈的必要。” 除非浮屠塔倒,否则她和苏家人没有什么好谈的。 苏轻舟欲言又止,正要说什么,就见谢风遥上前来,打断道:“苏师弟,昨夜发生了太多事情,大家都十分的疲惫了,有事日后再说吧。” 苏轻舟低低叹气,朝着苏婳作揖道:“是我唐突,改日一定登门赔罪。” 苏婳疏离客气地点了点头,上了马车,见季寒执已经等的十分的不耐,俊美的面容隐隐发青,见她上来,冷淡地说道:“不相干的人,有必要废话那么久?” 苏婳情绪十分的低落,没有搭理他,径自坐在一边发呆,世家大族中,南阳苏氏和琅琊王氏是唯二没有涉足上京的,苏家固守浮屠塔,苏轻舟怎么会出现在上京? “唧唧……”一只脏兮兮的三尾小灵狐从袖口里钻出来,用毛茸茸的小脑袋蹭了蹭苏婳的手心。 苏婳低头看着它蹭的漆黑的小脑袋,险些没认出来,见它如此狼狈,噗嗤笑出声来:“小狐狸,怎么一夜过去,你变成了小黑狐?” 苏婳将她抱到怀里,撸了撸它毛茸茸的脏兮兮小尾巴,悄悄看了一眼季寒执,这厮有洁癖,不会要把她的小灵狐丢下去吧。 “唧唧。”小灵狐欢喜地叫了一声,吐出一颗火红色的妖物内丹,那内丹有龙眼那么大,瑰丽如红宝石,散发着冷冽氤氲的光泽,顿时整个马车都映衬出火红如晚霞的幽光。 苏婳一惊,妖物内丹,而且还是接近四级的妖物内丹,这小东西偷偷拿了海东青的妖物内丹? 不过由此可见,那海东青果然修炼成了妖物,灵物是天生地养,死去就消散在天地间,是没有内丹的。 “太吵了。”马车上,季寒执眼眸半阖,低沉开口。 小灵狐身子一僵,感应到可怕的气息,立刻躲进了苏婳的怀里,只露出毛茸茸的短尾巴。 苏婳连忙将妖物内丹收起来,然后摸着小灵狐毛茸茸的小尾巴,弯眼笑道,“别怕,季世子面冷心热,不会与小灵物计较的。” “呵。”季寒执嗤笑了一声,抬眼见她抱着小灵狐,恹恹地缩在马车的一角,眉眼都是倦怠之色,顿时眼眸一深,低沉说道:“睡吧。” 男人的声音带着一股奇异的韵律,苏婳只觉得眼皮沉重下来,顿时陷入了睡梦中。 马车一路行驶到季国公府。 季四等候在府外,低低汇报道:“郎君,老太太等人都安置妥当了。” 事发之前,他便将老太太送回了季府,否则这般动静,老人家焉能有命? 季寒执点了点头,看着还在熟睡的苏婳和她怀里瑟瑟发抖的小灵狐,挥袖将那只脏兮兮的小灵狐扫落到马车外面,漫不经心地说道:“洗干净了,送回来。” 季四瞪大眼睛看着趴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小灵狐,连忙说道:“是。” 竟然是一只小灵物,季四将三尾小灵狐拎起来,当毛茸茸的小毛球,带去洗澡了。 苏婳感觉从未睡得这样香甜,做了一个长长的美梦,梦里她牵着阿爹的手下山了,山下整条街都是美食,天上都是飞舞的纸鸢,她一手拿着糖葫芦,一手拿着花灯,头顶上还带着阿爹给她编织的花冠,惊叹地看着繁华的山下,犹如误入俗世红尘的山间小兔子。 梦里都是粉红色的泡泡和银铃般的笑声,阿爹还去巷子里的铺子打酒,笑呵呵地说道:“檀宝,我们要赶紧回家去,不然就要被你阿娘发现了。” 她仰着脑袋,双眼弯成小月牙:“阿爹,那我们什么时候再下山玩耍?” “等七夕节。” 苏婳惊醒过来,摸了摸眼角,感觉有些湿润,梦里她看清阿爹的模样了,清俊的洒脱的世家子弟,腰间别着一卷古卷,笑起来的时候眼睛里落满了星星,每次阿爹都瞒着阿娘偷偷带她下山玩耍,她坐在阿爹的肩膀上,像是拥有了整个山下的世界。 “醒了?该下马车了。”季寒执眼眸未抬,坐在马车内静静地看着手上的书籍,桌案上燃着安神的檀香,温暖的香气弥漫开来。 苏婳愣了一下,看了看外面,才发现竟然已经午时了。他一直陪着她吗?为什么不叫醒她? “别误会,不是陪你的,风雪园还未安顿好,乱糟糟的,不如在这里看书。”季寒执漫不经心地说道,“还有你的小灵狐太脏了,拎去洗了。” “唧唧。”在外面等的恹恹的小灵狐听到自己的声音,瞬间兴奋地叫了一声。 季四这才将洗的雪白的三尾小灵狐送到马车内,努力克制着自己上扬的嘴角。郎君现在越来越口是心非了,明明就是故意陪小娘子的,连小狐狸都不准入内,真就死不承认。 苏婳连忙将小灵狐抱起来,弯眼摸了摸它雪白的小脑袋,动了动睡得僵硬的手脚,起身下马车,冲着车内雍容华贵的俊美郎君微笑道:“多谢世子,北荒一行,我一定会护你周全。” 北荒一行?季寒执抬眼,茶色瞳孔幽暗一片,崔家事了,也该前去寒江寺了会一会那位大术师了。 见小娘子笑弯弯地抱着小灵狐进了季国公府,季四迟疑了一下,低声问道:“郎君,三哥重伤跌下术师境了,苏娘子只是术士,要不调季五前来?” 传言那个杀人僧是疯的,此行必然危机重重。 “不用了。愚者才用武力,不是术法第一就能睥睨天下。”季寒执收起手上的书卷,起身下马车。论起术法高深,杀人僧曾经一夜杀千人,如今也只是被困一座小小的山间寺庙里。 世人皆有弱点。 034(琴台古木) 苏婳抱着小灵物回到艾草院, 就见阿嬷火急火燎地收拾着箱笼,碎碎念道:“今年也真是邪了门,上京频频出事, 先是季家,然后又是崔家,娘子,我们还是早些搬走吧,远离这些是非。” 苏婳将小灵狐放到床榻上,笑道:“好呀, 阿嬷,等我从北荒回来。” 她想了想,这段时间阿嬷还是留在季国公府更安全, 若是外出遇到苏轻舟就麻烦了。虽然时隔多年, 但是也难保不会被认出来。 苏嬷嬷大吃一惊:“娘子去北荒做什么?那地方冰天雪地的, 冷的很。” “等我们到的时候应该就不冷了。季世子去北荒探亲,老太太不放心, 但是最近季家兵荒马乱的, 无人陪着去,我便陪他去一趟。”苏婳笑吟吟地说道,“等回来,我们还了季家的人情债, 日后就能过自己的生活了。” “那我也陪娘子一起去吧。”苏嬷嬷说着便红了眼睛,她舍不得跟小娘子分开,当年那么小的小娘子被她一点点的拉扯大,还没有分开过这么长时间呢。 苏婳只得说季寒执花大钱请了术士同行, 一路上安全的很,半个月就能回来, 她们刚买了宅子,还需要人留下来看顾,这才将苏嬷嬷哄住了。 苏婳见阿嬷忧心忡忡的模样,只得让小灵狐卖萌逗她开心,一会儿便将苏嬷嬷逗乐了。 从小到大,阿嬷就拒绝她接触世家豪族,隐瞒她的身世,只因对手太强大,是以苏婳点亮心灯之后,也没有跟阿嬷提,术士的世界比普通人的世界,更加危险。 见阿嬷带着小灵狐去院子里吃蔬果,苏婳这才拿出那颗妖物内丹,眉心的小卷轴瞬间兴奋起来,片刻之间就吸收掉了准四级妖物内丹,顿时画轴上大片的黑雾被驱散,第二片区域被修复,只见春熙农耕园连着一片绵延的青山,青山内有一个荒废的山间琴台,琴台上生长着一棵巨大的古木,那树木遮天蔽日,树根绵延千里,只可惜是枯死的。 苏婳意识沉浸眉心处,取了井水浇在那棵遮天蔽日的枯死古树上,顿时脑海中响起一个声音:“凤凰树下凤凰游,复活凤凰树一棵,每日洒扫琴台,可助修行。” 只见枯死的凤凰木灰败的色泽瞬间变被点亮,整个画轴都是青翠欲滴的色泽 ,巨大的古木似是延升到了整幅画轴,画轴四周都是一片氤氲的绿意。 苏婳仰头看着头顶的凤凰木,伸手摸了摸它苍劲古老的树干,见树叶摇曳,投下一片翠绿的清凉来,顿时惊叹了一声,察觉到小画轴的不凡。 古木下的琴台积满了灰尘,琴台处的青铜古灯和香鼎也结满了蜘蛛网。 苏婳取过一边的扫帚,将琴台上的灰尘打扫干净,然后取了河水来清洗,很快荒废的琴台便焕然一新,露出清润的本色来。 琴台洒扫干净之后,香鼎内便升起了袅袅的轻烟,香气弥散开来,顿时整个琴台发出低沉古老的琴音。 苏婳赶紧坐下来,闭目感应,修行自己的心灯。 那琴音低沉,一遍遍地拂过苏婳的身体,进入她眉心的心灯内,苏婳只觉得自己心灯内的力量被琴音淬炼过,似乎更加精纯起来,顿时内心微喜。 之前修复的春耕图,能提供灵物所需的食物,而现在修复的琴台终于有助于她的修行了。这个小画轴确实很不凡。 一曲琴音弹奏完,琴台便没有任何的动静了,苏婳心知这琴台每天只能弹奏一次,于是退出小画轴,然后惊喜地发现自己的心灯之力已经由之前的四十寸,直接暴涨到了八十寸,而心灯边缘的冰蓝色雪花颜色也变的神秘深邃起来。 苏婳摸了摸眉心的小画轴,只见上面显示:“春熙农耕图??1,已修复。凤凰琴台图??1,已修复。距离下一幅图修复,需要2枚四级妖物内丹。 修复三幅图,晋入术师,即可成为画轴之主。” 苏婳一惊,原来她还不是这小画轴的主人,也不知道修复了三幅图,会发生什么质的变化。 * 谢府 夜深人静之际,一只雪白的仙鹤落入院子内,化为一个年轻的白发男子。 谢风遥正在抄录《太上无为经》,见他竟然化为人形,放下手中的紫毫笔,惊讶地开口:“你化形了?” 竟然是男身。灵物是没有性别之分的,如同鲛人一般,唯有在浑浑噩噩的岁月里动情,有了人的七情六欲,才能化形,若是动情对象是男子,则会化为女身,反之就是男身。 没有想到,鹤鸣竟然化为了男身。 鹤鸣点头,发丝雪白,面容斯文,声音却十分的沉稳:“以前受过伤,最近才知道我能化形的事情。崔陵歌和季家娘子和离,连夜带伤出城了,行踪不明。 他身上有黄泉令的印记,定然出入过深渊之城,若是放他离开,我们便无法得知黄泉令主的消息。” 谢风遥将抄录好的经文收起来,沉思良久,世人只知道他天赋异禀,被天下第一大术师收为关门弟子,却不知道入门的第一天,师父就告诉他一则师祖留下的预言:大妖临世,人间尽毁。 这些年来四位大术师一直都守在自己的地盘,没有一人出山,正是因为这则预言,只要一人出山,就足以扰乱本就十分扑朔迷离的乱局,加速大妖临世的时间。 为此他去过众妖之地,进过深渊之城,但是那里是一座死城,没有妖物,若是说出去只怕会引起天下哗然,众妖之地竟然没有妖物,这大概是天底下最滑稽的事情。 他在深渊之城喝了一坛烈酒,找瞎眼的卦师算了一卦,大凶。唯一有用的消息就是深渊之城内,拥有黄泉令的人,比众妖更可怕。他们称那人为黄泉令主。 而黄泉令主数年前就离开了深渊之城,进入了九洲。 只是这几年来,九洲从未出现过术法高深的神秘人。 从众妖之地走出来的人,又有灭世的预言在,谢风遥很难不把他们联系在一起。只可惜那人好似人间蒸发了一样。 直到昨夜崔陵歌为了击杀海东青,祭出了一击黄泉令。 “崔陵歌的事情就此翻篇,往后无论他去哪里都随他。”谢风遥淡淡开口,如果他和崔陵歌易地而处,未必能比崔陵歌做的更好。 萧韶那样嫉恶如仇的人想必对他都是有一丝敬意的。 “鹤鸣,你在季国公府盯梢过一段时间,觉得季寒执此人如何?” “不通术法,经脉尽毁,活不过两年。”鹤鸣言简意赅,“在灵物漫长的寿命中,他已经是一个死人。” 谢风遥低低一笑,可不知为何,他总有一种危机感,也许是因为那个男人离苏婳太近了。 “关于苏家娘子,是人,我们灵族的记载中,从未有灵物点亮过心灯,即使是半灵。谢风遥,你会不会认错了?” 如果苏婳是以半灵之躯,点亮了心灯,成为了修行者,鹤鸣不敢想,一旦她成长起来,那大约是灵族史上最强大的存在,比当年以桃花枝化形,七日觉醒,可战大术师的灵犀阁主还要强。 谢风遥沉默良久:“如何能确认她的半灵身份?” “等她血脉觉醒。” 谢风遥点头,取出自己随身携带的海牛角,轻轻敲响,很快里面传来苏婳清甜软糯的声音:“谢风遥,你找我?” “小毛球,你的尾巴都扫到了我嘴巴里。” 谢风遥眼底的冰山融化,透出几分的笑意,低低问道:“小毛球是谁?” “是我捡到的小灵狐,特别顽劣,整日跟在我身后,如同小尾巴一样。” 谢风遥微微一笑,听出她的欢喜,她小时候就很喜欢动物,在山间遇到小鹿、小兔子的时候,都要上面摸摸鹿角,捏捏兔子耳朵,隔三差五就抱着一只小动物回来养,被她阿娘凶了,再哭唧唧地将小动物们放回山里。 然后过了几日又捡了毛茸茸的小动物回来。 十分的可爱。 看见她,他便看到了世间一切的美好。 鹤鸣见他对着海牛角低语,重新化为一只雪白的仙鹤,落到屋顶之上,站着睡觉。 * 三日后,崔远暴毙在除妖司的监牢中,崔陵歌在九洲失踪,无人知其去向,崔家一夕之间分崩离析,被世家除名,引起九洲震动。 上京的茶楼酒肆议论纷纷,各种离奇的版本都有,因季婉和崔陵歌和离,连季家都牵扯其中,成为了茶余饭后的谈资。 五月里,苏婳随着季寒执主仆两,离开上京,前往北荒。 “苏娘子,你就只有一个箱笼?东西这般少吗?”季四见郎君的箱笼有十个之多,再看苏婳只有一个小箱笼,顿时脸颊发烫。 “等到了北地,再购入一件保暖的鹤氅就行了。”苏婳捏着小灵狐的尾巴,趴在窗户上与季四笑吟吟地聊天。这趟出来,衣食住行当然都是季寒执管,所以她又不傻,当然是路上缺什么买什么。 “郎君有好多的鹤氅。”季四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我们衣食住行都带齐全了,娘子缺什么只管找我。” “好。”苏婳乌黑的大眼睛一转,问道,“季世子这次去北荒做什么?都不多带一些武者吗?” 季四瞥了一眼马车内俊美华贵的男子,见季寒执闲散地看着书,心情极好的模样,顿时笑着说道:“郎君要去一趟北荒的寺庙,到北地之前都很安全,到了北地之后会有接应的人,所以娘子不用担心,我也很能打的。” 苏婳弯眼,点了点头,这几日她日日都要焚香洒扫琴台,在凤凰古木下修行,眉间心灯三日便涨了一寸,照此下去,走到北荒,她应该就能晋入术师了。 035(君心深似海...) 季寒执的马日行千里, 三人投宿了几日驿站之后,终于抵达了北地的卧龙镇。 卧龙镇是北地最重要的交通枢纽,连接苍城山、北荒和西北的昆仑山脉, 又因有龙的传说,城镇十分繁华,算是西北重镇。 “你们听说了吗,苍城山要举行试剑大会,广邀天下术士。” “真的假的?是传说中道教圣地的苍城山吗?” “你们没发现近来进出卧龙镇的术士都多了起来吗?都是去苍城山的。” “最近发生的都是大事,先是隔壁清河郡出事, 现在苍城山也要举办试剑大会,真是热闹。” “老板,三间带地龙的上房。”季四将沉甸甸的银子往桌子上一放。 掌柜的见他木着脸, 手持泛着寒光的铁棍, 再见季寒执周身贵气, 面容俊美,带着一个美貌的小娘子, 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子弟, 连忙笑道:“好嘞,三间豪华上房,本店提供酒水,郎君们有任何需要, 只管招呼。” 季四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先上热水吧。” “听说崔陵歌跌下术师境,此次的试剑大会,崔家子弟应该不会有人来参加,竞争比往年小很多。” “可惜了, 看来此次能与我们县主争夺魁首的只有清嘉郡王了。” 两名青衣女子走进客栈,朝着掌柜的说道:“给我们三间带地龙的上房。” “哎哟, 两位娘子,真是不凑巧,最后三间上房刚刚被订走了。”掌柜的笑眯眯地说道,“我们还有三间中等客房。” “你敢让我们住中等客房,知道我们是谁吗?” “阿紫。”领头的女郎拉住她,朝着苏婳等人喊道,“三位请留步,不知道可否将三间上房让给我们,我们愿意出十倍的价格。” 十倍的价格?苏婳微微惊讶,正要开口,就见身侧的季寒执攫住她的手腕,带着她目不斜视地上楼。 “给脸不要脸,你们敢无视我们。”叫做阿紫的女子跺脚,立刻祭出腰间的铁剑,铁剑如长虹朝着苏婳等人袭来。 苏婳见那剑来势汹汹,生怕剑气伤到季寒执,挥袖打落长剑,冷淡说道:“你们身为术士,直接对普通人动手,也不怕有损修行?” “你是术士?”两人大吃一惊,再看清她的相貌,顿时愣住,竟然有人长得比她们县主还要美,这小娘子看着年纪不大,乌发雪肤樱唇,眉眼灵动鲜活,好一个活色生香的美人。 “阿紫阿蓝,不得无礼。”一道青衣飘飘的身影走进客栈,冷淡倨傲地呵斥道。 “县主,我们想花十倍的价钱跟他们换三间上房,他们太不知道好歹了。”阿紫小声嘀咕着。 “掌嘴。”进来的青衣女子轻飘飘地说道,视若无睹地越过苏婳,看向季寒执,抿唇说道,“昔年琅琊一别,郎君让我好找。” 嗯?苏婳愣了一下,一侧的季四脑袋垂的低低的。 季寒执回头,懒懒说道:“原来是无双县主。” 再无二话。 王疏月见他俊美依旧,依旧是那一副慵懒闲散的贵人模样,身边却多了一位娇媚的小娘子,内心气急,当年一别,她派出王家所有的密谈打探他的行踪,一无所获,直到上月上京剧变,这才发现他的行踪。 没有想到他竟然是季国公府的世子,身后有大术师,难怪能躲开王家的追踪。她急急从琅琊郡赶来,却终究是晚了一步,一路紧追,才在这卧龙镇追到了人。 想她王疏月自打出生就是天之娇女,美貌无双,术法高深不亚于陈郡谢氏的谢风遥,天下再无女子比她更加出色,他竟然躲她,躲了两年。 “原来郎君还记得疏月,此次苍城山的试剑大会,不仅能切磋术法,而且魁首能得到一件天材地宝——万年火参,我记得郎君体寒,所需的药材中正缺这一味,不如同去苍城山,取的这火参?”王疏月内心气急,面色却微笑道,“听说云水真人此次也会出山,为夺得三甲的人卜卦,郎君不想去见见天下第一人吗?” 她深知季寒执的性格,看似慵懒随性,实则腹黑狠辣,随时能翻脸无情,偏偏她犹如着了迷一样,当年太湖初见,便被他的风姿所迷,一见倾心,落入他的彀中。如今好不容易找到了人,半分不敢耍县主的脾气。 “千年火参?”季四闻言忍不住惊道,一脸狂喜。 苏婳眉心的小画轴也惊的跳起来,戳着她的眉心,小画轴上浮现出一行字:千年火参,九洲奇珍录排行第七,可化解天下奇毒,珍品。 竟然排第七,苏婳双眼一亮,原本就对试剑大会十分的感兴趣,得知还有这样的奇珍,便更想去了。 “我们也能参加试剑大会吗?” “只要是术士都能参加,苍城山皆一视同仁。”王疏月眯眼打量着苏婳,冷嗤一声,她便是纸鹤里所说的,寄养在季国公府的远房表妹吗? 无权无势,用不了多久就会被季寒执厌弃。那人天纵奇才,心高气傲,对什么失去兴趣之后,很快就弃之如敝履。 “想去?”季寒执茶色的瞳孔一深,低头看向苏婳,拒绝的话咽了下去,婳婳想去,这可怎么办? 苏婳点头:“不耽误你去北荒吧?” 季四也握紧拳头,疯狂地点头,若是能得千年火参,郎君又能多活两年,必须去! 季寒执指尖轻轻摩挲着腕上的佛珠,慵懒说道:“那便去吧。” 早晚都是要去会一会天下第一人的。 众人一喜,王疏月也面上一喜,微笑道:“我曾在苍城山学艺两年,到时候定会为郎君夺来千年火参。” 季寒执眼眸一冷,看向苏婳:“苏婳,你去给我夺千年火参来。” “我?”苏婳指了指自己,不敢置信地说道,“我还未晋入术师。” 季寒执冷哼一声,径自上楼去了。 苏婳朝着那位无双县主微微一笑,催促着季四赶紧上楼休息,坐了一天马车,她要去好好泡一个澡。 “县主……” “住口,把人都调到卧龙镇来,这一次要是跑了,你们就别回王家了。” “是。” * 苏婳回客房,泡了个澡,换了干净的襦裙,打开窗户,一边等着头发吹干,一边琢磨着季寒执和王疏月的关系。 北有清风南有月,她在上京就听过王疏月的名头,果真长得极美,出身琅琊王氏,真正的天之娇女呀,地位比公主还要尊贵。 “季四。”苏婳敲了敲窗户,探出脑袋,小声喊道。 季四的身影飞快出现在走廊上:“娘子有事?” “你家郎君和王疏月是旧情人?”苏婳弯眼问道,“王疏月可是术师,你家郎君这么厉害呢?” 季四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死,脑袋瞬间垂的低低的,不敢说话。 “你不说我就去问王疏月了。”苏婳威胁地眯眼。 “别。”季四憋出一个字,垂头丧气地挠着脑袋,不知道怎么解释。当年郎君带着他进入九洲时,很是荒唐了一段日子,今日能扶老太太过街道,明日就能怒杀一窝的马匪,后日又能猎杀一众妖物,总之就很喜怒无常。 后来进入琅琊王氏,听到王疏月嗤笑天下男子皆庸才,就去撩了人家,后来王家那位天之娇女死活要带他回去见父母,要嫁给郎君。 郎君自然不干,潇洒离开,后来王疏月找了数年,三哥费了好大力气才掩去他们的行踪呢。 季四愁眉苦脸,现在他也弄不清楚郎君的心意,不知道他是随便撩撩苏娘子,还是真的喜欢苏婳。郎君心思深如海,若是三哥在,应该能看明白些。 “就以前认识,郎君与她同游过几回,不过我日日都跟在郎君身边,郎君身心清白着呢。”季四只差要对天发誓,相比王疏月,他更喜欢苏婳。 苏婳见他目光躲躲闪闪的,再寻思着没有欠下情债,人能找上门来吗?顿时朝着隔壁的厢房冷哼道:“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除了她的风遥哥哥! 苏婳猛地关上门窗。 “季四,滚进来。”低沉危险的声音响起。 季四浑身一颤,犹如一只小鹌鹑险些要哭出来:“郎君,我没乱说。” 季寒执脸色铁青,这客栈隔音效果那么差,他自然一字不差地听到了,只是当年造的孽,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 “季五呢,怎么能被她找上门来的?” 季四弱弱说道:“这事是三哥管的,再说了,您在上京闹出那么大的动静,王家能不知道吗?” “对不起,我错了,我这就找苏娘子解释。” 季寒执薄唇抿成一条线,冷冷说道:“不用解释。” 她与谢风遥的事情就从来没跟他解释,哼,这几日谢家那位天之骄子可一直跟在身后呢。 036(一物降一物...) 苏婳关上窗户, 便开始今日的打坐修行。 先是进画轴焚香洒扫了琴台,然后按照基础的修行吐纳之法打坐,也不知道修行了多久, 只见大风刮开窗户,街道上传来行人惊慌失措的声音,天空暗沉,风沙漫天。 她连忙起身关窗户,听到走廊上传来王疏月的声音。 “季世子,外面起了风沙, 你没事吧?要与我们一起去用晚膳吗?” 她音色不似一般女子婉转娇柔,英气中带着几分的清高倨傲,明明是喊季寒执的, 声音却是对着她的客房。 苏婳撇了撇嘴巴, 虽说季寒执相貌俊美, 身材也修长峻拔,言语中总透着一股子慵懒致命的诱惑力, 不过也不至于倒追数年。 郎君虽美, 修行更香。 苏婳径自打开房门,站在走廊的王疏月挑眉一愣,两人视线隔空对上,空气隐隐凝固起来。 苏婳率先别开视线, 下楼去大厅用餐。 因突如其来的黑风沙,客栈内挤满了人。 “最近黑风沙怎么来的越来越勤?一刮风,镇上便有孩子失踪,不会是妖物作祟吧。” “我们卧龙镇可是受到神龙护佑的, 怎么会有妖物。” “听说最近镇上失踪的孩子越来越多,都已经上报到上京的大理寺了。” 苏婳寻了一个桌子坐下, 让小二上几个素菜,一晚阳春面,竖起耳朵听着镇上的八卦。 “小二,卧龙镇真的有龙?” “那是自然,我们镇上还有神龙庙呢,早些年风调雨顺,最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黑风沙越来越多,家家户户丢孩子,神龙庙都结了蜘蛛网,都说神龙发怒,不庇护我们了。哎。”小二勤快地擦着桌子,见苏婳人美声娇,忍不住多说了几句,“娘子夜里可千万别出门,最近除妖司的人都出动了,日夜巡逻,外面不安全……” 说话间,只见一只红色纸鹤飞到苏婳的桌前,那纸鹤上刻着除妖司的印迹。 苏婳打开纸鹤,只见上面是久违的除妖司招募令。 “一级招募令:卧龙镇发现多起孩子失踪事件,怀疑跟妖物有关,招募附近千里的术士,前去捉妖,猎妖所得归个人,每人可领5颗三级妖物内丹。” 苏婳看完,那纸鹤便自动焚烧消失,看的店小二目瞪口呆,这天仙一样的小娘子竟然是术士?还是除妖司的人? “掌柜的,来一间上房。”一道清冷如玉石的声音响起,客栈的门被人打开,来人白衣华美,面容清俊,一进来似乎客栈都被照亮了几分。 “郎君见谅,今日客栈已经客满了。” “外面到处都是黑风沙,不知可否在大厅里休息一晚?” “谢风遥?”楼梯上传来王疏月惊讶的声音,“你怎么会在这里?” 苏婳闻声回头一看,又惊又喜。 刚下楼准备吃饭的季世子脸色瞬间沉了下来,竟然追到了客栈。 片刻之后,苏婳面前坐着清冷如画的清嘉郡王,王疏月、季寒执分别坐在她两侧,季四顶着巨大的压力,心惊胆战地坐到了苏婳身边,如丧考妣,险些要哭出来,真的没位置了! 谢风遥朝着苏婳微微一笑:“我接到除妖司的招募令,赶到卧龙镇,没有想到上京一别,竟然在这里遇到了娘子。婳婳,你们在镇上可察觉到了异常?” “不曾,我们是下午刚到的卧龙镇。”苏婳见他是过来猎妖的,顿时欣喜道,“不如晚上我们去镇上的除妖司看看?这次的报酬十分的丰厚。五颗三级妖物内丹。” 她伸出五根水嫩青葱的手指,弯眼露出一对可爱的小梨涡。 谢风遥见她一副小财迷的模样,低低一笑,眉眼的风霜融化,温润如春风:“好。” 王疏月见他竟然笑了,大吃一惊,险些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 她在苍城山修行的那两年,与谢风遥碰面的机会不多,偶尔遇到,这人仿佛是冰雪所铸,从来都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清冷寡欲模样。 没有想到他竟然会对着苏婳这般温情地笑。 王疏月内心隐隐不舒服起来,她出身地位比苏婳不知道高多少,美貌术法也吊打她,结果谢风遥对着她笑,季寒执将她带在身边,只因为她不如这小娘子会撒娇爱笑吗? “苏师妹要妖物内丹何用?难道也要学那些庸人用妖物内丹来修炼吗?虽然短时间内能让心灯之力暴涨,不过是拔苗助长罢了。”王疏月冷哼道。 苏婳收集妖物内丹确实是为了修行,只是她的修行与旁人不同,只得含糊说道:“我修行时间短,都是胡乱修行的,若是不用妖物内丹,那要如何修炼?” “你师门没有人教你吗?你家里人也没有人教?少惺惺作态来打探我们王氏的修行法门。”王疏月倨傲地呵斥道。 众人脸色皆是一变。 谢风遥淡淡说道:“修心灯之力只是表相,我们身处黑暗,修行便是照亮世界,感悟天地大道,我即世界。天下术法皆一家,婳婳,日后你修行上不懂的只管问我。” 王疏月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冷笑道:“郡王殿下,听说你有个青梅竹马的未婚妻,难不成那人是苏婳不成,这般护着她?” 一直沉脸未说话的季寒执将手腕上的佛珠抛在桌子上,警告道:“王疏月,轮得到你在这里说教?你自忖出身高贵,回你的琅琊去,少在我面前阴阳怪气。” 王疏月见他动怒,顿时脸色苍白,气得娇躯发颤,硬是一声没敢吭。 “菜凉了,要不我们先吃菜吧……”季四战战兢兢地开口。 苏婳一晚上被冷嘲热讽,瞪着季寒执:“你也少在我面前阴阳怪气,耍什么威风呢。” 她起身就朝着客栈外走去,待在客栈里气人,不如出去猎妖赚妖物内丹。 季寒执被她一阵怼,攥着佛珠的手都泛白,见她孤身一人出客栈,起身拂袖而去。 季四苦命地起身,早知道就偷偷吃几口菜了。这般别扭下去,苦的都是身边人。 苏婳出了客栈才惊觉外面风沙极大,可见度极低,只能看清心灯笼罩范围的地方。 “苏婳,卧龙镇的异常在神龙庙,我们去神龙庙看看。”谢风遥从身后追上来,清冷说道。 “你也出来了?”苏婳耳尖发烫,说道,“刚刚谢谢你。其实王疏月是因为季寒执的缘故才针对我的。我就是无妄之灾。” 谢风遥凤眼微深,暗暗叹气,檀宝对于感情一事本就比常人迟钝,季寒执那样自大傲慢的人,连王疏月都没有看在眼里,却想方设法拐骗她去北荒,分明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而她从小就对漂亮的东西没有抵抗力,看到漂亮的小哥哥就冲着人家笑,看见漂亮的小动物就抱回家,鲜少生气怼人。 季寒执那张脸算是杀伤力十足的。 “你对季世子好像有些不一样,是讨厌他才怼他的吗?”谢风遥带着她顶着黑风沙前往神龙庙,若有所思地问道。 檀宝就不会对他发脾气。 苏婳闻言一愣,竟不知道如何回答,许久,闷闷说道:“谢风遥,不是天下男子都如你这般光风霁月,清风自若的。” 季寒执就又坏又危险,还招惹小娘子,往后还是与他保持距离吧。 “那我当你在夸我了。” 苏婳弯眼笑道:“本就是夸你。你可是谢风遥啊。” 谢风遥低低一笑,伸手摸了摸她的发髻,柔软说道:“等会去神龙庙,跟紧我,此地黑风沙十分的诡异,恐有大妖。” 苏婳面色一紧,点了点头,两人顶着黑风沙,抵达卧龙镇的神龙庙,隐约可见一盏红色的灯笼在风沙中若隐若现,犹如招魂灯一般。 037(九洲奇珍录排行第三...) 神龙庙在卧龙镇的郊区, 苏婳和谢风遥顶着黑风沙赶到时,就见几位术士在附近勘察情况,应当都是接到除妖司的招募令过来除妖的。 两人进入神龙庙, 只见庙里供奉的乃是一尊人首龙身的神龙,香案前都结满了蜘蛛网,满地都是灰尘和散落的竹签。 “你们也是过来除妖的?这里除了神龙庙和后面的小院子,什么都没有。”一个中年术士见他们男的英俊,女的娇美,身份气度十分的不凡, 忍不住搭讪道,“早就荒废了。” “还有小院子?”苏婳微微惊讶,和谢风遥对视一眼, 去后面的小院子。 小院子更加荒芜, 杂草丛生, 到处都是废弃的桌椅,想必以前庙里香火旺盛的时候, 这里也是人满为患, 大家都挤在小院子里歇脚喝茶。 谢风遥眯眼看着院落,起手落下一道青色雷电,只见院内空气波动,一层无形的结界被青雷破开, 露出院子角落里的一口巨大枯井。 那枯井被四道锁链拴住,上面压着一块石板,也不知道何人封了这口井,还布下了结界掩去了踪迹。 中年术士惊道:“这里竟然有结界?” 其他术士闻声赶来, 全都兴奋了起来,大家联手破开石板, 顺着锁链下枯井。 苏婳和谢风遥走在最后面,一下枯井便感应到一股浓郁的妖气,井下四通八达,水汽潮湿。 众人燃着火把,沿着锁链的方向一直往前走,走了没多久就见锁链尽头没入暗河里,前方都是水,无路可走,就在此事,一道可怕的波动传来,一条巨大的蛟龙尾巴从深水之中暴起,狠狠抽向苏婳等人。 众人面色呆滞,不敢置信地惊道:“蛟龙?” 五百年化蛟,千年化龙。那蛟龙之尾已经有化龙的趋向。没有想到在这偏僻的卧龙镇上竟然真的隐藏着一条蛟龙,而且在布满灰尘的枯井之底。 苏婳也瞳孔一缩,周身心灯之力运转,而谢风遥已经拔剑布下一道雷电结界,清冷说道:“布结界。” 众人如梦初醒,连忙运转心灯之力,加入谢风遥布下的结界中,只见巨大的蛟龙之尾狠狠抽在雷电结界之上,震的众人气血翻滚,吐出一口血来。 眼见那结界就要溃散,谢风遥瞳孔闪过一道青色的雷电,唤道:“鹤鸣。” 一只雪白的仙鹤出现,( 重要提示:如果书友们打不开t x t 8 0 . c o m 老域名,可以通过访问t x t 8 0 8 0 . c o m 备用域名访问本站。 )闪电般掠过水面,长长的红色鹤嘴啄在那蛟龙之尾上,硬生生将坚硬的龙鳞啄出一个洞来。 蛟龙受伤,顿时大怒,巨大的龙尾翻起巨涛,整个龙身从水里浮现,只见一只即将要化龙的蛟出现在众人面前,深潭之水散去,露出里面裸.露的石板来,而那蛟龙身上赫然出现四条泛着寒光的锁链。 苏婳大吃一惊,竟然是一条被囚禁的蛟龙,也不知道是被何人囚禁的。 谢风遥清冷说道:“小心,这蛟已经快到化龙的边缘了。” 这蛟龙至少是五级妖物。一旦化龙成功便如同散仙一样,修成正果,长生不老。 “小小术士,也敢在我面前放肆,当年的我一口能吞下几十个。”那蛟突然口出人言,喷出一口龙息。巨大的力量席卷而来,中年术士等人纷纷变脸,后退几步,只是又不甘心就此离去。 苏婳见它已经诞生出四只龙爪和龙首,只是不知为何全身鳞片没有蜕变,想起阿爹说过,世间万物皆能修行,即使是妖物也能修成正果,只是需要更多的功德,而大体妖物都是世间贪婪杀戮和怨憎恨的化身,跟功德都不沾边。 而眼前的这只蛟却不同。 苏婳往前走了一步,谢风遥连忙攫住她的手腕,垂眼看过来,低哑说道:“危险。” 她摇了摇头,走上前,看着那被四条锁链牢牢绑住的蛟龙,凭借着灵物的天赋感受到它身上沉重的悲哀之色,这条蛟要死了。它无法化龙了,它的内脏开始腐烂,沉入水中只是为了缓解腐烂的速度。 “卧龙镇里传说的那条龙就是你?这些年来都是你护佑此地的?你可有什么心愿?”若非它护佑此地百姓,怎会在此化龙。 苏婳说完,众人齐齐变色,这条蛟护佑此地百姓?怎么可能。妖物就是妖物,否则它怎么会被镇压在此地。 蛟龙低下巨大的龙首,惊讶地看了一眼眼前小小的人类,在她身上感受到了一股不纯的灵物气息,原来竟然是修士和灵物的结合,难怪能看出它的伤势。 心愿?他的心愿是什么?蛟龙巨大的龙目看向虚空,眼底流露出一丝的哀伤来,他年少时叛逆成性,常常因为兴风作浪打翻渔船,误伤百姓而被母亲训斥,心高气傲的他一怒之下就离家出走,并扬言,不化龙不回家。 他顺着洞庭湖一路北上,几百年未归。后来他终于明白了母亲的苦心,将自己锁在这枯井之下,庇护一方百姓,就在化龙的关键时刻被大妖偷袭,两败俱伤,功亏一篑。 他的伤势已经无法支撑他回到洞庭湖了,也许眼前的这个小小人类可以帮他了却心愿。 蛟轻轻摆了摆自己的龙尾,巨大的龙之气息袭来,众人脸色骤变,紧张地运转着所剩无几的心灯之力,以为这蛟龙要肆虐屠杀时,就见蛟龙用龙尾轻轻地蹭了蹭苏婳。 而那娇美的小娘子面不改色,眼睛都没眨一下,还伸手摸了一下龙尾。 众人眼珠子都险些掉下来,她都不怕的吗?那蛟一口就能吞掉她。 谢风遥神色紧张地握紧手中的清风剑,心灯之力弥漫全身,见那蛟龙对苏婳没有恶意,微微错愕。 蛟龙见苏婳没有害怕地躲开,龙目闪过一丝的欣慰,拔下自己的龙之逆鳞,只见一片雪白发光的龙鳞飘到苏婳的手上,蛟沙哑地说道:“我的家在洞庭,若是你日后途径洞庭,就将这片龙鳞葬于湖里吧。” 那样母亲便知道他永远也回不来了,也不会苦苦地等着他,不愿意化龙了。 苏婳伸手握住那片龙鳞,郑重地点头:“好,定不负所托。你明明可以化龙,为何会受这么重的伤?” “此去往西五十里有一座山,山里有一只黑熊精,那妖物已经逼近五级大妖,趁我化龙虚弱之际偷袭我,被我重伤,你且去杀了此妖物,免得他再祸害百姓。”蛟说完,疲倦地将巨大的龙首耷拉在地上,龙目微阖,慢慢闭上。 巨大的蛟身慢慢化为漫天的星光,散在这阴暗不见底的枯井地下。 苏婳看着满目的星月光华,双眼微微潮湿,伸手轻轻握住了一手的光华,灵物消逝于天地间,也是这样的吗? 一缕似有若无的龙气进入苏婳的眉心画轴,只见小画轴瞬间变的更加的神秘起来,似有龙盘踞其中,苏婳脑海里闪过一道声音。 “九洲奇珍录之龙气,排行第三,臻品,可遇不可求。” 苏婳微楞,龙气? “别难过。”谢风遥克制地伸手,抚摸着她的发髻,低低地安慰道,“我们去杀那只黑熊精。” “好。”苏婳点头,将那枚龙鳞收起来。 “小娘子,可否带上我,我也想去击杀黑熊精,人多力量大。”中年术士早就看出苏婳和谢风遥的不凡,连忙笑道,“我是兰陵萧氏的旁系子弟萧淮。” 萧淮看着栖息在谢风遥肩膀上的仙鹤,内心微微激动,传言猎妖榜榜首的清风剑谢风遥,身边常伴随一只仙鹤,这位没准就是那位传说中的世家第一天才。 “我们也可以一同去,此地黑风沙应该是那黑熊精搞的鬼,卧龙镇已经丢了不少孩子,一定是被那妖物捉去吃掉疗伤了。” “没错,也不知道那妖物的伤势恢复了多少,连蛟龙也不是他的对手,大家还是一起去吧。” 其他几人也愤愤开口,能来此地除妖的都有一副侠义心肠,再见这蛟龙死后没有妖物内丹,直接消散于天地间,也相信了苏婳之前所说。 这蛟一直庇护着卧龙镇,顿时全都愤怒了起来。 苏婳和谢风遥对视一眼,点了点头,说道:“那我们先出去。” 众人从枯井下方出来,只见黑风沙已经散去,原本荒废的神龙庙因为蛟的离去更加破败起来,天空不知何时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雨水寒气刺骨。 “鹤鸣,你先去探路,大家先疗伤休息一下。” 鹤鸣展开翅膀,很快就消失在视线里。受伤的五六名术士也全都坐下疗伤,到了此刻还有些恍惚,他们见证了一条蛟龙的陨落,而此去五十里的地方还盘踞着一头黑熊精。 苏婳看着天空淅淅沥沥的小雨,怀里的龙鳞隐隐发烫起来。 “别难过,日后我们去一趟洞庭湖,让他落叶归根。”谢风遥看着已经亮起来的天空,从腰间的乾坤袋里出去一包糕点,递给苏婳,清冷的声音染上了一丝的温柔,“饿不饿,这是路上买的荷叶糕,可能比不上青云阁的好吃。” 卧龙镇刚经历黑风沙,只怕没有小贩出来卖早点了。 苏婳接过那包荷叶糕,拿了一块放到他的手心,弯眼一笑:“我们一起吃。” 谢风遥看着掌心的那块小小的荷叶糕,又看了看安然无恙站在自己面前的苏婳,许久,声音沙哑,点头道:“好。” 众人休息疗伤了一番,也不耽搁,直接往西,寻找黑熊精的下落。 鹤鸣前去探路,苏婳等人一路往西,走了大约五十里,就见前方出现一座黝黑的深山,那深山被黑色的浓雾遮掩,隐隐透出一股子妖异来。 038(晋入术师) 一行人到了山脚下, 就见村庄荒废多时,山里云雾缭绕。 “唧唧。”一只雪白的三尾小灵狐不知道从什么地方窜出来,欢喜地蹦到苏婳的身上, 苏婳双眼一亮,撸着她毛茸茸的小尾巴,问道:“跑到哪里撒欢了?” 这小灵狐比较怕季寒执,这一路上时常出去撒欢,不过苏婳也没管,基本等于放养的状态。 “小娘子, 你这是灵物?”萧淮眼前一亮,越发肯定苏婳出身不凡,现今灵物凋零, 这小娘子竟然将灵物当宠物养, 财大气粗啊。 “嗯。路上捡到的。”苏婳微笑。 “那娘子为何不契约?”其他人也纷纷问道。 苏婳眉尖一皱, 淡淡说道:“前段时间崔家发生的事情,想必诸位有所耳闻, 术士为了满足内心的贪婪欲.望, 才契约灵物,而据我所知,九洲第一人的云水真人就从未契约过灵物,依旧修行到臻境, 谢师兄,对吗?” 她看向谢风遥。 谢风遥点头:“师父提过,修行修本身,非外物, 通过外物来增强战斗力,反而会阻碍修行。早晚有一日契约灵物的陋习会被废除掉。” 众人大吃一惊, 不仅因为他和苏婳的言论,更因为眼前这个光风霁月的年轻郎君竟然就是传言中的清风剑谢风遥。 他们竟然跟谢风遥并肩作战!众人内心隐隐有些激动。 “四位大术师中,好像只有浮屠塔主和杀人僧契约了灵物,云水真人和香约大监凭借着自己的实力晋入了大术师……” “看来修行果然是修自身。” “谢……郡王殿下,你也未契约灵物吗?那只仙鹤?” 谢风遥清冷点头:“鹤鸣是我的朋友,因为报恩才留在我身边,并非我的灵物。” 苏婳闻言,抱着怀里的小灵狐欣慰一笑,三尾小灵狐似是喜欢他身上的味道,跳到他的肩膀上,摇着小尾巴。 谢风遥见状唇角微微扬起:“我们还是先去找黑熊精吧。” “唧唧。”三尾小灵狐似是听懂了,闪电般地窜向前方的深山,众人对视一眼,齐齐跟上去。 越往上走,山间浓雾越深,也不知道走了多久,三尾小灵狐就带着众人来到了山腹间,钻进了山洞里,那洞穴开阔的又深又大,洞穴门口堆砌着一块块闪闪发亮的黑色岩石,一看就是妖物修行的洞府。 苏婳和谢风遥对视一眼,率先上前进入洞穴,一进来就闻到了一股浓郁的血腥味,两人脸色凝重,感受到一股强大的妖物气息。 萧淮等人跟在后面大气不敢喘。 “唧唧~”见他们这么慢,三位小灵狐又重新窜回来,扯着苏婳的裙摆,上前去。 苏婳错愕了一下,随着她上前,只见天光从洞穴上方照射下来,只见洞穴腹地里,散落着一张巨大的黑熊皮,地上皆是妖物之血,和黑熊精收藏的一地珠玉宝石。 苏婳大吃一惊,回头看了一眼谢风遥。 “应该是有人先我们一步击杀了黑熊精。”谢风遥上前查看着洞穴内的战斗痕迹,清俊如玉的面容闪过一丝凝重,根据现场的痕迹来看,这黑熊精实力十分的强悍,竟然直接被人斩杀。 那人没有留下一丝的术法波动,只在洞穴墙壁上留下了一道道的痕迹,像是被细长且坚硬的铁丝割裂,傀儡丝! 谢风遥内心一震,莫名想到了深渊之城里的老人所言。 “这黑熊精竟然死了?”萧淮等人跟进来,又惊又喜。 “好家伙,这么好的五级大妖的熊皮竟然弃之如敝履。” “一地的珠玉宝贝,这黑熊精竟然还是个喜欢藏宝的……” 大家你一句我一句,喜气洋洋,原本以为这一次来是生死缠斗,结果有人帮他们杀了黑熊精,他们就是来捡漏的。 “小娘子,这一地的宝物,我们要如何处理?”萧淮是个有眼力劲的,见一路上谢风遥处处关照苏婳,苏婳又有灵物在侧,直接问起苏婳来。 苏婳见三尾小灵狐已经撅着毛茸茸的小尾巴,扒拉着那一堆闪闪发光的珠玉宝贝,专门捡值钱的宝贝让她裙下塞,顿时弯眼笑道:“这事大家商议吧,我去看看附近有没有被黑熊精抓来的孩子。” “这里还有一个小山洞。”有人发现被巨石堵住的小洞穴,连忙搬开那巨石,露出一个小洞穴来,洞穴里躺着十几个昏迷的孩子,全都是被黑熊精掳来的。 苏婳等人大喜,萧淮和几个人高马大的术士进去,将孩子尽数抱出来,传纸鹤到卧龙镇。 半个时辰之后,除妖司的武者就前来,将孩子们尽数带回镇上,而洞穴里黑熊精藏的珠玉宝贝们也尽数充了除妖司的金库,用来给失去孩子的家庭补贴。 唯独那一张熊皮,萧淮等人自是不敢要,得知苏婳后面要去北荒,众人便一致让她收下御寒。 五级妖物的熊皮,那熊皮纯黑如绸缎,又轻又保暖,而且水火不侵,就算在冰窟里待着,身上都暖洋洋的,可算是宝物一件。 苏婳也不推辞,收了下来。这一番折腾,回到卧龙镇时都临近了晌午。萧淮等人也要去参加试剑大会,大家约好苍城山见,便纷纷离开。 苏婳和谢风遥回到客栈,只见客栈内议论纷纷,全都是谈论黑熊精的事情。 “听说是清风剑谢风遥击杀了五级大妖,为卧龙镇除害的。” “郡王殿下猎妖无数,真是造福百姓。” “难怪这半年来时不时刮诡异的黑风沙,竟然是大妖作怪……” 谢风遥闻言皱起眉头,那五级大妖还真不是他杀的。 “婳婳,你先去休息,晚间我们在一起去苍城山。” 苏婳点头,一夜未归,也不知道季寒执和季四有没有生气。 “好。” 她抱着小灵狐回到房间,将熊皮抖落出来,就见小灵狐兴奋地吐出一颗火红色的五级妖物内丹,然后小爪子里还漏出一颗温润的海珍珠来。 苏婳:“!!!” “唧唧~”小灵狐得意地叫了两声,将妖物内丹和海珍珠都吐到苏婳掌心,然后撒娇地蹭了蹭她。 苏婳又惊又喜,这小东西也太能腹黑了,竟然偷偷吞了黑熊精的妖物内丹,等到没人的时候再给她。 那火红色的妖物内丹璀璨如火焰,触手还有一丝灼热的感觉。而眉心的小画轴已经欢喜地蹦起来,绕着苏婳的心灯上下扑腾。 苏婳握住红色的妖物内丹,捉住小画轴,问道:“五级妖物内丹能解锁出几幅图?” 小画轴激动地显示“两幅”。 苏婳不情愿地嘟嘴:“只有两幅?这可是五级妖物内丹,堪比大术师的存在。” 小画轴见状,急戳戳地显示:“外加净化所有的河水……” “成交。”苏婳笑吟吟地摊开手,小画轴激动地蹦起来,将那颗璀璨的火红色妖物内丹吸收。 苏婳脑海中立刻响起三道声音:“九洲烟火图江河净化完毕,竹林远行图修复完毕,锦鲤琥珀图修复完毕。” “九洲烟火图修复九分之四,恢复空间属性。”苏婳只觉眼前一花,便进入了一个广阔浩渺的天地,被带进来的三尾小灵狐也呆呆地看着这陌生又充满生机的奇妙世界,小爪子紧紧地攥住苏婳的裙摆。 这是?苏婳一惊,这是画轴里面?她进入了画轴? 苏婳看着面前的毫不起眼的小枯井,呆滞了数秒钟,之前她只能心神进入画轴里,没有想到现在能真身进入,这意味着她拥有了一个强大的杀器。 日后生死危机时,可以直接进入小画轴。 苏婳内心隐隐激动。 “唧唧~”小灵狐见这里似乎没有危险,顿时欢喜地蹦起来,四处玩耍起来。 苏婳远眺四周,只见春熙农耕图和琴台古木图完美融合,蜿蜒至远方,而农耕图向左,便是刚修复的锦鲤琥珀图,她走过去,便看见一个琥珀湖泊,湖泊内有上百条被冻结的锦鲤,她伸手碰了碰湖面,便见湖面如波浪荡开,如同封印被解开,所有被静止的锦鲤欢快地跳出湖面,轻轻地咬着她的小手指。 她只觉体内的一道道黑气被这些小锦鲤吞下去,神清气爽。 脑海中闪过一道念头:“每日照顾湖里的小锦鲤,可耳濡目染,增加修行气运。” 气运!!苏婳双眼发亮,修行气运玄而又玄,这小画轴简直是为她量身打造的修行宝物。 “唧唧~”小灵物从前方窜回来,苏婳连忙往前走,进入第四幅图,竹林远行图。 只见湖泊过去便是郁郁葱葱的竹林,那这些竹林十分的古怪,中央有一条月光石铺呈的卵石路,一块块月光石蜿蜒地伸向竹林深处。 小灵狐怯怯地伸出小爪子,又闪电般地缩回来,不敢踏上那条路。 苏婳隐约猜到了这条路的玄妙之处,摸了摸小灵狐的脑袋,然后走上去,只见面前景致一变,竹林瞬间变成了梦里的崤山,满山青绿,旧色的檀木小屋立在半山腰,她双眼瞬间湿润,明知道不是真的,却依旧感动。 她往前走了两步,只见幻境如镜面破碎,山崩地陷,无数的雪渡鸦扑来,坐在雪渡鸦的麻衣女修士拔剑,冷冷说道:“今日我便清理门户!” 大术师的恐怖威压侵袭而来,一剑穿破眉心。 苏婳猛然睁开眼睛,满身冷汗,人已经站在竹林外,内心惊惧,原来这就是大术师的力量,在这种力量下她毫无还手之力。 脑海中闪过一道声音:“每日可走一次月光小道,淬炼神石,直面心魔。” 心魔。苏南衣便是她幼年的噩梦,也是她如今的心魔!苏婳双眼闪过一丝坚定的光芒,一日,两日,百日,不行就数年,早晚有一日她会斩杀自己的心魔! 苏婳抱着小灵狐退出画轴,只见原本破破烂烂的小画轴在修复了四幅图之后,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画轴内河水清澈,琴台的凤凰古木笼罩着整个画轴,满湖小锦鲤,竹林月光小路闪闪发光,美如世外桃源。 而画轴的上幅依旧被浓雾笼罩,不知道修复之后是何模样。 而修复了中央的奇珍园。 苏婳正要进奇珍园看看,只觉眉心滚烫,心灯之内似乎积聚了满满的灯油,开始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一滴滴灯油开始翻滚,而窗外白日里响起惊雷,将整个客栈笼罩。 苏婳不敢置信地抬头。 隔壁静坐看书的季寒执神情微变,丢下手中的书籍,挥袖而去,而楼下的谢风遥也惊讶地看着聚拢而来的劫云。 有人竟然在客栈里晋入术师!!! 039(三重劫雷) 黑色的劫云笼罩着客栈, 卧龙镇的天空暗沉下来,劫云中酝酿着一道道青色的劫雷。 客栈内众人惊得纷纷走进院子里,顿时屋顶上, 院子里,走廊上全都挤满了人,看着这罕见的一幕。 “到底是谁家弟子这般大意,竟然在客栈里晋入术师。” “晋入术师可是一道生死劫,我记得我远房的表叔家的舅舅晋入术师时,全族人都为他护法, 准备了整整三年,差点就被劫雷劈焦了。” “难道是世家流落在外的散修?” “就算是流落在外的血脉,修炼至术师, 也不可能没有师门, 毫无准备就渡劫, 这不是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嘛?” 众人议论纷纷,而此刻屋内的苏婳也意识到了修复了两幅图之后, 她的心灯之力暴涨到百寸, 直接进入了临界点,引来了劫云。 她立刻盘腿坐下,挥袖将三尾小灵狐从窗户里抛出去,一旦劫雷下来, 这小东西也会被牵连到。 三尾小灵狐犹如小毛球一般被苏婳丢出去,恰巧落到开门出来的季寒执怀里,感应到那可怕如深渊的气息,小灵狐全身的毛发瞬间炸开, 小腿发抖,团成了一团。 男人俊美的而容看不出喜怒, 随手将毛茸茸从二楼丢下去,然后推门进入苏婳的房间,见乌云压顶,劫雷随时能下来,沉声说道。 “术师的劫雷分为三种,第一种是青色劫雷,只要熬住就算渡劫成功,第二种是红色劫雷,威力是青色劫雷的十倍,唯有天赋奇绝者才会降下第二道劫雷,最后一种是紫色劫雷,威力最为可怕,因为此雷会滋生心魔,唯有大造化者才会降下第三道紫色劫雷。” “苏婳,晋入术师一般只会降下第一道劫雷。别慌。”最后两个字,说的铿锵有力,季寒执薄唇抿起,看着被劫云笼罩的苏婳,表情比他自己渡劫还要严肃。 当年的云水真人晋入大术师时才降下了三道劫雷,术师之劫应当没有那么恐怖。 “郎君。”季四也急急赶来,大吃一惊,“是苏娘子渡劫?” 她才修行几日,竟然这么快晋入术师了?这天赋也太可怕了一点。可他和郎君都不懂术法,这可如何是好?此时传讯给三哥和老五,也来不及了。 “郎君,谢风遥在客栈内,要不请他来护法?”季四话音未落,就见酝酿许久的劫云里降下一道粗粗的青色劫雷,带着可怕的威压,直接将客栈的屋顶劈开一个圆形的窟窿,直直地劈向苏婳。 苏婳脸色骤变,来不及喊他们出去,全力运转心灯之力,结出自己最强的意境图,一幅月夜烟火图在她头顶显露出来,原本模糊的意境图已经初现完整的而貌,只见青山如黛,冷月爬上村庄前的巨大桃树上,桃花落到枯井里,井水如玉瓶汩汩地冒着井水…… 月夜村落的幻想将整个客栈笼罩,与劫雷在半空中撞见,激起两股可怕的力量。 “好强的意境图!!!”术士们迎头,不可思议地叫道,她到底是谁,竟然能描绘出如此唯美且强大的意境图。 “不好,意境图抵不住劫雷,要散了。”也不知道谁喊了一声,只见劫云中降下第二道、第三道青色劫雷,接二连三地劈向意境图。 意境图开始模糊,在众人的惊呼声消散。三道青色劫雷狠狠劈入二楼的房间内,激起可怕的雷电青光。 众人被这股力量弹开,纷纷后退,退的慢的气血翻滚,险些被这劫雷伤到。而屋内,苏婳被青色劫雷劈中,眉心心灯之力瞬间被消耗大半,脸色煞白,直接吐出一口血来。 好强的劫雷,一道比一道强。 青色劫雷的威压弥漫满屋,被波及的季寒执也脸色煞白,抬袖掩住了唇角的血迹。 “郎君。”季四脸色骤变,“苏娘子没事了,我先扶你离开。” 季寒执脸色苍白,没有搭理他,而是抬头看屋顶,只见劫云比之前还要厚重,里而似是酝酿着更可怕的力量。 “渡过了吗?” “渡过了,渡劫的是个小娘子。”站在屋顶的术士被雷劈得半天才缓过神来,兴奋地叫道。 “是位小娘子?九洲又要出一位女术师吗?” 院子里众人大吃一惊,果真见客栈的二楼房间被劈踏了一半,露出一个素衣小娘子来。 没有想到竟然是苏婳在渡劫。院子里,王疏月大吃一惊。 没有想到苏婳竟然有这么强的实力,还真是小看了她,当年她晋入术师时,也无法描绘出这样的意境图,描绘的意境图元素越多,越完整,代表天赋越高。 “谢风遥,我还以为你会为她护法。”王疏月瞥到谢风遥,意有所指地讥讽,清嘉郡王还是苍城山上那个不沾红尘的清冷修士,她还以为铁树开花,木头动情了呢。 谢风遥抬头看着头顶的劫云,清俊如玉的而容一片凝重起来,清冷说道:“青色劫雷,婳婳扛得住。” 虽说是劫雷,也是机遇,当年他扛过两道劫雷,淬炼了最精纯的心灯之力,看到了一条隐藏在黑暗里的道路。婳婳的劫雷,还未结束。 “咦,劫云怎么还没有散?” “你们快看,好像还有劫雷?” 有术士指着已经变红的劫云,失声叫道:“红色劫雷?” 只见黑压压的劫云底端已经变红,一股更加可怕的威压弥散开来,压的众人险些窒息,这劫雷还未劈下来,就好似天地都要塌了一般。 “红色劫雷?竟然是红色劫雷,据说能引得第二道劫雷的都极有希望晋入大术师……” “那小娘子到底是谁家的子弟?宗门在哪里?可有婚配?” 客栈内,众人隐隐激动起来,晋入术师就能引得红色劫雷,这小娘子日后极有希望晋入大术师。 “红色劫雷?”王疏月失声叫道,这不可能,当年她晋入术师,引得九道青色劫雷,直比谢风遥差一丝,却死活没有等到红色劫雷。 苏婳竟然能和谢风遥一样,引得红色劫雷。 “这不可能,她刚才只引动了三道青色劫雷。未极九数,怎么能引动红色劫雷。” 谢风遥凤眼闪过一丝笑意,淡淡说道:“青色劫雷劈修行,红色劫雷劈意境,紫色劫雷问心魔,她修行时间短,术法不算高深,只能引得三道劫雷,只是她的神识意境却已经可以引得红色劫雷了。” 王疏月脸色铁青,五指紧紧攥住,一言不发,就算引得红色劫雷,她也未必能抗的过去,当年她渡劫时,全族为她护法,此地偏僻,除了谢风遥,再无术师可为她护法。 “快看,红色劫雷要成型了。” 众人齐齐看去,果真见泛红的劫云里孕育出一道红色劫雷,那劫雷有拳头粗,一成型便引得天地变色。 众人脸色骤变,暗叫不好,这红色劫雷就算是术法高深的术师来接,都非死即伤,何况是而前的小娘子。 “此雷,我为你接。”就在此时,一道清冷的身影跃上半塌的屋顶,迎风站在红色劫雷下,拔出手中的清风剑,顿时十八道剑气飞出,将二楼的房间密不透风地笼罩。 “十八道剑气,他是清风剑谢风遥。”有人失声叫道。 而此刻酝酿许久的第一道红色劫雷终于成型,猩红的劫雷降下,将天地劈成两半,威压下来,众人只觉是世界末日一般,目瞪口呆地看着这阵势浩大的劫雷。 “稳住心神,这一道雷,谢风遥接的住。”季寒执见她睁开眼睛去看谢风遥,剧烈地咳嗽起来,声音隐隐厉色,这才第一道,若是后而还有,她只能自己硬抗。 苏婳被他厉声呵斥,余光瞥到站在废墟里的季寒执,见他第一次如此狼狈,灰头土而,袖摆上还有氤氲开来的血迹,呆呆愣住,还有此刻为她拔剑拼命的谢风遥。 有人为她拼命为她流血,她必不能输。 苏婳看着降下来的红色劫雷,目光坚定,心神高度集中,起手画出第一道意境痕迹,一朵雪花从空中飘落,众人莫名觉得六月的天,竟然有些寒冷,而此刻谢风遥的十八道剑气也化为十八条雷电之龙,迎向红色劫雷,天地一暗。 十八道雷电之龙死死咬住红色劫雷,互相撕咬、吞噬起来。谢风遥脸色苍白,死死地将这一道红色劫雷拦下。 “第二道,第二道红色劫雷……”屋顶上的术士看到第二道红色劫雷诞生,失声叫道,内心隐隐绝望起来,此刻想走,却已经来不及了。 众人目光呆滞,竟然还有第二道,只见第二道劫雷堪比手臂那么粗,整个天地暗沉,似要天塌了一样。 这就是术师的天劫吗?竟然这般可怕! 院子里,王疏月脸色一阵青一阵红,不知道是该嫉妒苏婳还是同情她,她仰头看去,突然发现天空落下了一片雪花,那雪花成淡淡的冰蓝色,六瓣,冰寒入骨,片刻之间就簌簌地落下来,一碰到就消失。 这是?她心神大骇。这是术师的意境图,竟然逼真到以假乱真的地步。她猛然看向二楼废墟里的苏婳,只见她双目紧闭,指尖随意地结出一道道意境痕迹,身边坐着季寒执主仆两。 王疏月脸色冰冷,祭出自己的明月剑,飞向二楼,环绕在季寒执身侧,苏婳可以死,她喜欢的郎君不能死。 “下雪了……” 天空中突然落下簌簌白雪,整个客栈瞬间被白雪覆盖,雪落下的瞬间,似乎天上的劫雷都冻住,谢风遥冷冷说道:“破。” 十八道剑气吞噬掉第一道红色劫雷,消散在空中,谢风遥目光一黯,身形一晃,险些跌下屋顶,而第二道红色劫雷带着吞噬一切的威力,狠狠劈下来。 谢风遥咬牙,正要以命相搏,只见雪越下越多,瞬间将卧龙镇掩盖,远处青山雾凇,像极了年少时所见的崤山。 “此意境图,名曰,旧时崤山。”苏婳睁眼,声音平静,若是月夜烟火图是她受到小画轴的启发,幻化出的第一个意境图,那么旧时崤山就是她藏在心里的伤。 而她此刻终于能而对过往的一切。 旧时崤山?众人早就失去了思考能力,只能呆呆地看着雪漫人间,而头顶的红色劫雷也化为无数道劫雷,落下在雪地里,像是下了一场雷雪雨,不知道是雷融化了冰雪,还是雪花消融了雷电。 直到头顶的劫雷消失,天空明亮起来,众人才觉得冻僵的身体似是恢复了知觉的,定睛一看,客栈里一片废墟,地都是干的,哪里有半点雪花。 众人惊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第,第二个意境图可怕如斯? “渡,渡过了吗?”有术士结巴地问道, “没,没……”屋顶上的术士哭丧着脸说道,“还有一道雷……” 只见天空之上,劫云未散,孕育出了第三道雷,隐约透出一丝紫光来。 040(为你遮去心中的雨...) 众人目光呆滞地看着头顶的劫云, 不知何时天光大亮,黑沉的劫云也变得透亮起来,云层之下透出一丝氤氲的紫光。 “紫色劫雷?”客栈内, 谢风遥和季寒执脸色骤变,异口同声地叫道。 王疏月的脸色已经不能用苍白来形容,仰头看着劫云里酝酿出的那一道小小紫色劫雷,不像青色劫雷和红色劫雷声势浩大,第三道雷悄无声息地落下,没入苏婳的眉心。 此雷问心魔。 苏婳娇躯一震, 便陷入了心魔劫里,与此同时,一道无形的黑色丝线没入她的眉心。 苏婳发现自己变成了七岁的模样, 走在山下繁华的小镇上, 街道两边都是叫卖的小贩, 她左手拿着糖葫芦,右手拿着小花灯, 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等着阿爹。 阿爹去西坊的酒铺子打酒, 应该很快就会回来。她内心激动,明明知道这是紫色劫雷发起的心魔幻境,却一步都迈不动,站在街道上等着阿爹回来。 “该死的小兔崽子, 竟然偷我的玉蝉,我打死你……”前方传来一阵骚动,苏婳身不由己地往前走,挤进了人群里, 只见一个凶神恶煞的中年汉子在踢打着一个少年。 那少年骨瘦如柴,衣衫褴褛, 全身上下都是伤口,除了眼睛乌黑发亮,犹如山林里受伤的孤狼。 那少年被打的呕血,却一言不发,只是死死的攥着手里的玉蝉,直到那中年汉子一脚踩断他的手背,夺了玉蝉扬长而去。 她听到自己抽气的声音,手中的小花灯掉在了地上,碎了。 少年在众人的骂声中爬起来,低头一拐一拐地往前走,苏婳发现自己跟了上去,顿时大急,对七岁的小苏婳说道:“别去,你要等阿爹的。” 然而七岁的自己如若未闻,攥着手里的那根糖葫芦,哒哒哒地跟在少年身后,走到脚都疼了,才看到他拐进了一个小巷子里,她跟进去,就见瘦弱的少年将她撂倒在地,眼神狠厉,低低咆哮道:“别跟着我。” 她惊吓地瞪大眼睛,看着他血肉模糊的手背,还有身上纵横加错的伤口,弱弱地将手上的糖葫芦递给他:“给你吃。” 她只要生气,阿爹就用甜甜的食物哄她,每次她都会被哄好。 少年冷笑一声,毫不留情地打落她的糖葫芦,踩了几脚,恶毒地说道:“再跟着我,我就把你卖掉。” 她呆呆地看着烂掉的糖葫芦,然后就见少年咳出了一口血,无力地靠在墙角,犹如濒死的小兽,无助又可怜。 苏婳心口一紧,从自己腰间的小香囊包里翻呀翻,终于翻出一颗做成糖豆的丹药,急急说道:“这是我阿爹做的糖豆,吃了就会好的,我找我阿爹来帮你看病。” 她将那颗糖豆塞到少年手里,跑出两步,不放心地回来:“你一定要等我回来。一定哦。” 少年半依靠在墙上,漂亮的眼睛眯起,唇角笑容讥诮嘲讽,冷冷将她的糖豆丢开。 小苏婳眼圈微红,将糖豆捡起来,擦干净,连着自己的小香囊一起放在地上,说道:“这是我最喜欢的小香囊,我一定会回来找你的。” 说完她便哒哒哒地跑开,哭着去找阿爹了。 苏婳如同被定在小巷子里一般,看着那少年奄奄一息地躺在墙角,日暮东升,很快一天过去,两天过去,少年一直缩在墙角,没有离开过,就连路过的乞丐都远远躲开。 然而她没有回来。 到了第三天,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少年艰难地爬起来,消失在雨幕里,冷厉如恶鬼。 苏婳愣住,不知道为何紫色劫雷会结出这样的幻境,像是什么人的记忆。 雨声中突然传来一道极低的声音:“醒来。” 苏婳眼前的幻境陡然一变,只见冰天雪地里,无数的雪渡寒鸦鼓动着翅膀,灰衣女修士冷冷说道:“可惜了一副绝世的美人骨,若是任你长大,也不知道会蛊惑多少世家子弟,玷污世家血脉,今日我便清理门户,将你镇压在浮屠塔里,永世不得超生。” 灰衣大术拔剑,剑光带着恐怖的气息,狠狠斩下来。 同样的一招,又来一次!苏婳瞳孔一缩,她在小画轴的竹林远行图里已经见到过一次心魔了!那一次她被斩的措手不及,但是这一次,绝不会重蹈覆辙。 苏婳眉心的心灯之力运转到极致,祭出自己最强的意境图——旧时崤山。 “去!” 顿时天地似是一分为二,分为两个镜面,两个崤山,分处阴阳两端,针锋相对。 客栈内,众人屏住呼吸,搓着冻的发僵的手臂,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陷入心魔幻境里的苏婳,紧张焦急地等待着。 无数的纸鹤传讯穿梭在卧龙镇和九洲各地,晋入术师就能引下三种劫雷,此女的天赋简直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 苍城山上,常年清修的玉面道士看着水镜里的紫色劫雷,掐指算着她的命格,诧异地“咦”了一声。这命格九分死相一分生机,倒像是从黄泉里回来的人。 难怪小小年纪就能引动心魔劫雷,他算不出她的命格。 上京的皇陵山里,半只脚踩进黄土里的香约大监走出地宫,接住飞来的纸鹤,阴冷说道:“这些年来我遵守约定,不出皇陵山,导致那孩子流落在外,一身病痛不能享常人之寿,为的便是阻止那个预言,可笑的是,苏南衣,你竟然在八年前就打破约定,离开了浮屠塔,这笔账,日后我必会亲上浮屠塔讨回来!” 纸鹤飞出皇陵山,落到一座妖气重重的浮屠塔内。 灰衣道袍的女修士打开纸鹤,听到香约大监的挑战书,冷笑一声,挥手将纸鹤碾碎,目光阴沉地看向卧龙镇的方向。 而在遥远的蛮荒之地,千年白雪不化的山间小寺庙里,穿着袈裟的,身边卧着白虎的和尚面无表情地敲着木鱼,直到那道紫色劫雷溃散在天地间,这才睁开眼睛,露出一丝微笑,说道:“阿弥陀佛。” 血债终须血来偿。一切都自有命数。 * “你们快看,劫雷在消散……”客栈内,众人不敢置信地头顶的紫色劫雷开始消散,齐声欢呼道。 “渡过了吗?渡过了吗?” “不知道啊。” 众人紧张地看着客栈二楼,心脏提到了嗓子眼。 心魔幻境里,苏婳看着眼前碎裂开来的镜像,镜像里灰衣大术师眉心一点红,脸色阴沉地消失,整个幻境崩塌。 她猛然睁开眼睛,吐出一口血,原来紫色劫雷的心魔劫战胜的是自己的恐惧,三种雷劫之后,她眉心的心灯瞬间壮大了三倍,照亮身前身后三丈远,而心灯之力也凝结成一颗颗冰蓝色的凝珠,滴在灯盏内。 再看这个世界,苏婳只觉五感六识都变得无比清晰,原来这就是盲人点灯。这就是术师的世界吗? “郎君。”季四担忧的声音传来。 只见季寒执睁开眼睛,脸色苍白如纸,眉眼间戾气横生。 劫云化作新雨,洒落下来,整个卧龙镇都被细雨笼罩。 苏婳看着被雨淋湿的病弱郎君,他的身影渐渐和幻境里所见到的狠戾少年融为一体,她不由自主地走过去,抬手给他遮着天上的雨,弯眼笑道:“现在为你遮雨还来得及吗?” 她见到的是季寒执的记忆,她想为他遮去心中的雨。 季寒执眼眸深邃,看着踮起脚尖,笑盈盈给他遮雨的苏婳,将眼底的暗涌强压下去,扶着季四的手,站起身来,沙哑说道:“赔客栈的钱,从你的报酬里扣,没有下次了。” 季四喜出望外,连忙摸出一钱袋的明珠,是撒腿就下楼找掌柜的:“苏娘子,你帮我照顾一下郎君,我去赔钱。” 苏婳连忙扶住摇摇欲坠的季寒执,见他脸上无一丝血色,乌黑的眼珠子悄悄地去看他的手背,男人宽大的袖摆垂下来,冷淡眯眼:“往哪里看呢?” “没,没……”苏婳连忙摇头,冲着他灿烂一笑,“世子长得好看。” 季寒执冷笑一声,没说话。 “我说的是真的,不骗人。” “婳婳。”谢风遥上楼来,见他们这模样,凤眼微微眯起,“这间客栈要塌了,我们还是先离开再说吧。” 这一次苏婳晋入术师动静太大,客栈被劫雷劈掉了一半,一半掩在废墟里,一半危险地矗立着。 “好。”苏婳连忙点头,一行人离开客栈,也不好停留在卧龙镇,直接前往苍城山 。 而苏婳等人离开之后,客栈老板拿着一袋子明珠呆滞的一句话说不出来,这些明珠足够买下十个卧龙镇了。 而卧龙镇发生的事情也在半日里传的沸沸扬扬,九洲各地都得知有个女术师渡劫之时引下了三种劫雷,只知道那位小娘子姓苏,旁的一概不知。 无数的纸鹤飞去南阳苏氏,苏氏家主苏南衣常年在浮屠塔清修,掌事的是代家主苏喆,苏喆正在训斥着擅自离开南阳的儿子苏轻舟,得知消息时惊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父亲,是她,她回来了。”跪在厅前的苏轻舟猛然抬起头来,双眼发亮地说道,“我在上京见到她了。她是小叔叔的女儿……” “住口。”苏喆脸色骤变,厉声呵斥道,“若是让家主知道,你还有命在?你擅自离开浮屠塔,本就犯了家规,再敢胡言乱语,我就打断你的腿。” “父亲,若是你见到她,一眼便能认出来的。”苏轻舟急急说道,她的身上有小叔叔的影子,她的相貌有七分像小婶婶,那样的美貌不是普通人能生成的。 他年少时曾见过。 “轻舟!”苏喆心惊肉跳,提到不敢提那个名字,那在整个苏家都是一个禁忌,三十多年前,谁人不知苏家子弟苏青木,生性洒脱肆意,最爱书酒画,以书入道,年少成名,豪迈爽朗,知己遍布九洲。 那时他还只是苏家一名普通的弟子,生性拘谨木讷,已经被指定为家族继承人的苏青木每每见到他,都会赠他一壶酒,笑着与他说九洲的见闻。 那时他满心羡慕,觉得苏师兄是天底下最清朗磊落的郎君,直到后来苏青木断骨脱离苏家,带着已经化形的仙鹤云翳离开。那一日,家主震怒,五成的苏氏子弟站在苏青木的背后,苏家血流成河,地上的鲜血擦拭了整整半个月才洗净。 那一战之后,天资平平的他被家主指定为继承人,而苏青木也带着妻子离开了南阳,消失匿迹,再后来,没有后来了,死的死,伤的伤,苏家子弟也被勒令非令不得出南阳。 此次轻舟趁着家主闭关,偷偷离开浮屠塔前去清河崔氏祝寿,等家主出关,也不知道要如何震怒。 “父亲,就算家主知道我离开浮屠塔我也无惧,您睁开眼睛看看这九洲啊,崔家蓄妖,残害子嗣,范阳卢氏整族被灭,就剩下孤苦无依的叔侄两人,我们苏家呢?我们离灭族也不远了,您听听夜里浮屠塔里的冤魂哭声……” 苏轻舟一脸绝望地叫道,“只有小叔叔回来,我们还有希望。” “住口,来人,将他关进祠堂里。”苏喆跌坐在座椅上,脸色惨白,回不来了,苏师兄回不来了,就算回来也不是当年那个豪迈爽朗的苏青木了。 “父亲,她叫苏婳,总有一天她会回来的。” 苏轻舟起身决绝地走去祠堂,面壁思过。 苏家代家主看着儿子离开的背影,起身去酒窖里拎了一坛十五年的女儿红,走到浮屠山,坐在苏家的祭坛前,打开香气迷人的女儿红,将酒倒在墓碑前,哽咽道:“苏师兄,你与我一样都希望那孩子一辈子都不回来吧。” 既然走了,就永远别回来吧,苏家的活死人墓,困住他们就足够了。 041(别喜欢我没结果...) 因卧龙镇渡劫一事闹的沸沸扬扬, 苏婳一行人便直接前往苍城山,结果往西数百里都没有遇到可以借宿的城镇。 “我们走的是近路,今晚应该要宿在山林里了。”谢风遥勒马, 看着渐渐暗沉的天空,指着前方的桃林说道,“我们去前面吧,过了那片桃林离苍城山就不远了。” “桃林?”苏婳从马车内探出头,只见前方的山林里盛开着大片大片灼灼的桃花,六月的季节里, 十分的少见。 “现在不是入夏了吗?山间的桃花还没有谢吗?” “那里是野桃山,一年四季桃花不败,是苍城山下的奇观之一, 只是山路难走, 除了樵夫和猎户, 鲜少有人去。”王疏月带着两名侍女策马追赶上来,神色复杂地看着苏婳, 见她和季寒执同乘一辆马车, 隐隐嫉妒,却不敢表现出来。 谢风遥点头:“我入苍城山的时候,野桃山的桃花便终年不败,山里有桃花障, 无毒无害,今夜可以在野桃山休息。” 苏婳点头,见小灵狐已经欢喜地朝着野桃山跑去了,连忙坐到马车前面, 催促着季四:“我们也快些进山吧。摘点桃花可以酿酒。” 季四见她坐到前面来,吓得险些跳起来, 下意识地瞥着车内的季寒执,结结巴巴地说道:“好,娘子还是进马车吧,这马烈的很。” 苏婳摸了一把驾车的雪白马驹,见他们温顺地摇着尾巴,诧异地说道:“明明就很温顺呀。” 季四:“……” 进了野桃山,天色完全暗沉下来,只是山间有桃花障,粉色的瘴气弥漫开来,能见度也不算太差。 众人寻了一处有溪流的谷地,搭起帐篷安顿下来。季四去寻来柴火,燃起篝火,季寒执又带了照明度极佳的夜明珠,溪流谷地被照的犹如白昼。 苏婳去溪流边用竹筒灌了一筒子溪水,喝了一口,发现是甜的,溪流里到处漂流着粉色的桃花,四周万籁俱寂,恍若世外桃源,没有想到苍城山下还有这样的好地方。 “郡王殿下,这里桃花终年不败,不会是有桃花妖吧?” “还有桃花障,我们晚上可不敢睡觉。” “郡王殿下,我们就睡在你的帐篷边可以吗?” 苏婳取了溪水回来,就见谢风遥被阿青阿紫两人围住,眉眼冰冷却克制的模样,顿时唇角弯起,说道:“谢师兄,你要喝水吗?” 谢风遥连忙点头,接过她的竹筒,说道:“饿不饿?我去摘些果子给你吃。” 这一次赶路匆忙,备下的干粮不多,沿路也没有补给,大家的食物都吃的差不多。 阿紫连忙说道:“郡王殿下,我们带了好多的干粮。有肉干和干果点心,都是昨日县主令人快马加鞭送来的。” 阿紫说着兴冲冲地去拿出她们的食物。 谢风遥冷淡拒绝:“婳婳不爱吃荤,我还是去给她摘些野果吧。” “唧唧~”三尾小灵狐从林子里跑回来,也不知道她从哪里采的荷叶,包了一荷叶的偌大果子,讨喜卖乖地献给苏婳。 那野果颗颗饱满红润,散发着诱人的果香。 苏婳见状,笑道:“晚餐有了。” 阿青阿紫二女看着那小灵狐,微微嫉妒,小娘子都喜欢这种毛茸茸的小灵物,王疏月也不例外,看着已经长出三条尾巴的小灵狐,开口说道:“苏婳,你的这只小灵物卖吗?条件任你开。” 苏婳嘴角的笑容僵住,看着小灵狐脏兮兮的小尾巴,将她抱起来,冷淡说道:“只怕县主买不起。” “我说了,条件任你开。天下就没有我琅琊王氏办不到的事情。”王疏月脸色僵硬,一字一顿地说道。 气氛陡然僵住。 一直慵懒烤火的季寒执嗤笑一声,眼眸半阖地看向苏婳,因连日赶路,加上帮苏婳渡劫,季寒执的脸色始终苍白,透着几分的意兴阑珊。 苏婳抱着小灵狐,淡淡说道:“我想做的只有两件事情,一是杀大术师,一是治好季世子的病症,你办不成。而这两件事情我要自己完成,所以小灵狐不卖。” 众人闻言呆滞,吃惊地看向苏婳,倒吸一口凉气,杀大术师? 季寒执眼眸也陡然一深,慵懒说道:“我可以帮你杀大术师,想杀哪个?” 病恹恹的俊美郎君言语中满是杀意和兴趣。 谢风遥若有所思地眯眼。 “可笑,你刚晋入术师,就想杀大术师?大术师可千里杀一人,你还未到他面前,就身首异处了。”王疏月有种被愚弄的恼怒,“苏婳,你也太不知天高地厚了。” 苏婳微微一笑,露出可爱的小梨涡:“不试试怎么知道!” 王疏月:“……” “唧唧~”小灵狐惬意地躺在苏婳怀里,发出嘲笑的声音。 王疏月气得脸色铁青,摔手去帐篷里了,阿青和阿紫见状,只好跟过去,世界瞬间清净了下来。 季四一脸佩服,竖起大拇指,笑道:“苏娘子,我去洗果子。” “好,再取点水回来,我给小灵狐洗个澡。”苏婳撸着她脏兮兮的小尾巴,见季寒执一脸嫌弃的模样,嘿嘿笑道,“洗干净就不脏了。” “嗯。”男人懒洋洋地应了一声。 苏婳将水烧到温热,开心地给脏兮兮的小灵狐洗澡。小灵狐一开始怕水,小爪子扒拉在木盆的边沿,后来发现水浅,被苏婳撸的舒服至极,便兴奋地在木盆里游来游去,一人一灵狐玩的不亦乐乎。 谢风遥见状,眉眼含笑,余光扫到一侧的季寒执,凤眼微深,对方墨黑的眼眸看过来,两人对视一眼,确认不喜对方的气息和道术,冷漠地别开视线。 苏婳将小灵狐洗的干干净净,等她的毛发干了,便抱着毛茸茸的小灵物去睡觉。梦里满是桃花的香气,她隐约感觉到有粉色的桃花瘴气没入她的身体里,治愈着受损的经脉。 山间似是传来清丽婉转的歌谣,她循着歌谣的声音走到桃林深处,看到了一棵巨大的桃树,满树桃花灼灼其华,坐在桃树上的女子轻轻哼唱着歌谣,双目温柔如秋水,冲着她微微一笑:“小仙鹤,你怎么走到这里来了?” 小仙鹤?她不是小仙鹤,她只有半灵血脉。 “你是谁?” “我是桃花呀。”那女子从桃树上翩然落下,身轻如燕,满身桃花香,面容精致绝美,额间盛开着六瓣桃花,妖异且殊色。 苏婳感觉自己浑身不能动弹,那个叫做桃花的女子伸手摸了摸她的头顶,笑道:“六十年了,你是第一个看到我,听到我歌声的人。” 苏婳只觉得被她抚摸之后,内伤瞬间治愈,顿时吃惊地问道:“为何?旁人看不到你吗?” “因为我们都是灵物啊,而我死了三十年了。” 苏婳猛然睁开眼睛,只见东方的天空不知何时亮了起来,稀薄的天光照进野桃山,满山都是妖异的粉色桃花。 她查看着自己的内伤,发现一夜过去,渡劫时留下的伤势尽数痊愈,心灯之力一夜涨了十寸。 苏婳暗暗吃惊,不是梦境,是真的,她梦里见到的都是真的。 她急急下了马车。 “苏娘子,你找郎君吗?郎君在溪流边垂钓。”季四烧着热水,煮着早饭。 苏婳急急忙忙走到溪流边。 “慌慌张张的做什么?我又不会跑。”男人慵懒闲散地开口,慢悠悠地下着直钩垂钓。 “季寒执,你知道九洲的百兽谱吗?其中是不是有一株桃花?” “嗯。灵物榜首,九世桃花,可战大术师。”季寒执墨黑的眼眸半阖,淡淡说道,“听说她一日化形,觉醒七次,依次挑战了香约大监,云水真人和苏南衣,后来便在九洲消失匿迹了。传闻她晋入了散仙境,成为了桃花仙,离开了此界。” 苏婳心跳如鼓,抓住他的手腕,低低说道:“桃花也能成为灵物吗?” “自然。”季寒执见她凑的极近,雪白无瑕的皮肤吹弹可破,双眼乌檀湿漉漉的,顿时浑身紧绷,性感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眯眼说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苏婳咬唇,低低说道:“我梦见她了,她没有成为桃花仙,她死在了这里。” 季寒执眼中冷光一闪,攫住她的手腕,探着她的脉搏,见她体内无异样,这才低沉说道:“此地确实诡异,我们早些去苍城山吧。” 苏婳拽住他的袖摆:“我想去找那株桃花,灵物死后未消散在天地间,必有执念。” 内心似有一个声音在告诉她,去找那株桃花。 季寒执挑眉,颇是随意地点头:“嗯。” 苏婳一喜:“不会耽误试剑大会的,我一定会想办法帮你赢来千年火参。” “知道了,可以放开我了吗?青天白日的拉拉扯扯的像什么话。”俊美苍白的郎君唇角微微上扬,“别喜欢我,没结果的。” 苏婳双眼弯成小月牙:“知道了。” “不行!我不同意。”王疏月得知他们不去苍城山,顿时气愤地说道,“苏婳,郎君身体不好,你要他陪着你在深山里受罪,导致旧疾复发吗?我要带他去苍城山。” 季四老实巴交地说道:“这事恐怕不需要县主同意。” 王疏月气得七窍生烟,怒瞪着季四,季四眼观鼻,鼻观心,反正三哥传讯给他了,说有苏婳在,郎君舍不得死! 他就算绑也要将苏娘子绑在郎君身边。 “你是说你梦到了一株桃花?”谢风遥看着这妖异的野桃山,眉眼清冷,“我听师叔们说过,这里本是一片荒山,后来也不知道哪一年生出了几棵桃花,再后来一年复一年,桃花越来越多,满山遍野都是,终年不败,好像要长到苍城山去。” 苏婳:“这里离苍城山那么近,那你听说过有关桃花的故事吗?” 谢风遥摇头,不知为何想到了山上常年清修的师父,师父很喜欢桃花,在后山的竹屋前种了一棵桃树,只是那桃树一次都没有开过花,年年种,年年死,而山下桃林终年花开不败,师父却一次都没有下山过。 大妖临世,人间尽毁。那八字箴言就如同一道枷锁,将天下最强的四位大术师困在了各自的属地。 “找到了便知道了。”季寒执漫不经心地说道。 谢风遥点头:“距离试剑大会还有七日,应当是来得及的。” 众人收拾一番,吃过早饭,便朝着野桃山的深处走去,王疏月见无人搭理她,气得半死,将气撒子两个侍女身上,最后跺脚追了上去。 野桃山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苏婳一行人在深山里转悠了三日,直到第四日才穿过桃花瘴气,在山间断崖处见到了一株巨大奇异的桃树。 那桃树足有三人合抱那么粗,苍劲的树根生长到崖壁之下,满崖壁都是雪白的树根,诡美到极致,而桃树上一朵花叶都没有,只有光秃秃的树根和枝条,树根雪白,枝条殷红。 “对面是什么?”苏婳看着这桃树的生长方向,指着远处叠嶂层峦的青山,问道。 谢风遥:“是苍城山。” 原来是苍城山。 “小心,此处的桃花障有些诡异。”季寒执看着四处弥漫的桃花瘴气,眼眸陡然一深。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一道凄厉的乌鸦声响起,一只头顶雪白,全身漆黑的雪渡鸦从悬崖下飞上来,随即满山都是雪渡鸦翅膀鼓动的声音,无数的雪渡鸦飞起,朝着众人飞扑而来。 “是雪渡鸦!”谢风遥大吃一惊,此处怎么会有雪渡鸦。 苏婳瞳孔一缩,苏南衣的雪渡鸦!她眼神微微冷厉,心灯之力运转全身,想不不想地祭出自己的意境图。 山间不知何时生出无数的桃花瘴气,满山桃花飞舞,月夜烟火图瞬间凝固在空中,雪渡寒鸦也犹如被定身一般,整个世界化为静止。 苏婳一惊,一道轻盈的女子身影从静止的世界里走过来,双足雪白,身段妖娆,对方额间盛开着一朵妖异的六瓣桃花。 “小仙鹤,你来了。”女子温柔一笑,满山桃花悠然绽放,“你随我来。” 苏婳见她跃下山崖,心尖一紧,连忙御风跟上去。 满山崖壁上都是雪白的树根,苏婳落至崖底,瞳孔一缩,只见山崖之下,雪白树根生长之处是一座歹毒的灭生阵,那灭生阵也不知道存在了多少年,周围数百米内都是误入此地的动物白骨,唯独一根桃树根从灭生阵里长出来,沿着崖壁生长开来,漫山遍野盛开着桃花。 “你一直被困在这里?”苏婳眼圈微红。 “嗯,我被困在此地三十年。”女子温柔笑道,“这灭生阵是以血为术,你的血加上我残存的力量可破,你愿意助我离开此地吗?我想去见一个人。” 去赴一场晚了三十年的约会。 042(你是在可怜我吗...) 苏婳见她本体早就死透, 只残存着一丝执念,就算离开此地,也活不过百日, 内心戚戚。 桃花微微一笑,额间的六瓣桃花灼灼生姿:“小仙鹤,百日足以。” 女子说完,素手一指,苏婳身上的碧玉仙鹤发钗浮现出来:“我藏身于你的发钗中即可。” 苏婳沉默点头,指尖溢出一滴血, 没入那血阵之中,只见红光一闪,灭生阵中浮现出一个锁链图案, 血液没入, 女子额间的六瓣桃花碎裂开来, 一股强大的力量涌出,瞬间破了灭生阵, 绞杀了所有看守的雪渡鸦。 季寒执率先从桃花瘴气中苏醒过来, 随即谢风遥也清醒过来,两人对视一眼,见苏婳消失,顿时微惊。 “在崖底。”谢风遥感应到苏婳的气息, 凤眼眯起,看向季寒执,“季世子未点亮心灯,倒是比我还先清醒。” 季寒执轻哂一声, 慵懒说道:“郡王殿下也不差,这里的桃花迷障极强, 可惜了。” 可惜了满山桃花凋零,那位传说中的百兽图鉴榜首的存在终究是陨落了。 “我不知道你接近苏婳有什么目的,我和她年少时便有婚约,等北荒一行结束,我会接她出来。” 季寒执看着面前光风霁月的谢风遥,薄唇抿成一道冷酷的弧度,冷冷说道:“那便等北荒一行结束吧。” “什么结束?”王疏月清醒过来,看着还陷入幻境中的季四和阿青阿紫,弹指将三人唤醒,问道,“你们在说什么?” 两人都没说话,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危险的张力。 “你们快看,桃花全都谢了。”阿紫失声叫道。 “雪渡鸦全都死了。” 只见满山灼灼盛开的桃花尽数凋零落下,地上都是雪渡鸦的羽毛,苏婳在满目残红中御风上来,轻盈地落地,众人见她隐隐有些不同,但是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同。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苏婳,你去崖底做什么?”王疏月内心隐隐警惕,没有想到他们所有人都中了桃花迷障,唯独苏婳去了崖底,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奇遇。 苏婳看着已经枯萎的桃树,再见一地的雪渡鸦羽,说道:“去帮这株桃树完成心愿去了,以后野桃山不会再有桃花了。我们走吧。” 谢风遥看着她发髻上的碧玉仙鹤发钗,凤眼灼灼:“走吧,前面就是苍城山,今晚我们应该不用宿在外面了。” 一行人前往苍城山。 “找了三天,莫名其妙的什么都没见到。”阿紫小声抱怨着,“该不会是压根就没有什么桃花妖吧,耍我们玩的。” “你少说两句。县主都没说什么。” 王疏月策马飞奔上前,眉眼皆是笑意,没有想到苏婳跟谢风遥竟然有婚约,真是便宜她了,以后她也没有理由再缠着季世子了。 一行人快马加鞭,离开野桃山,终于在日暮时分,赶到了苍城山。 “小师叔回山门了,小师叔回山门了……” 一到山脚下,就见四五个苍城山弟子欢喜地过来迎接,一层层地将消息往上传递。 谢风遥眉眼清冷,淡淡颔首,带着苏婳等人上山,只见青山中矗立着一座古朴的道观,正是闻名遐迩的苍城观。 “小师叔,你可算是回来了。”巫思带着几名师弟兴冲冲地出来迎接,看见苏婳双眼一亮,“小娘子,你也来了?来参加试剑大会的世家子弟都安顿在道观的三省阁,我一定给你安排一个最好的房间。” “ 苏婳住草庐。”谢风遥出声打断。 “草庐?”巫思和苍城山的几名弟子不敢置信地叫道,草庐在苍城山后山,只是几间盖起来的竹屋,只是那是小师叔和师祖的住处。 小师叔竟然将苏婳安排进草庐? 苏婳也听出草庐似乎有些不寻常,正要拒绝,发髻上的碧玉仙鹤发钗里发出一道极轻的声音:“去吧。” 苏婳点头。 季寒执眼眸微深,轻咳了一声,季四心领神会,飞快地说道:“那我和郎君也住后山吧。一间茅草屋足够。” 巫思傻了眼:“嘿,我说这位小兄弟,你以为是个人都能住后山草屋?我都还没住过呢。” “风遥,带他们来后山。”一道温和的声音从后山传来。 苍城山弟子们脸色微变,齐齐作揖拜见:“师祖。” 巫思张大嘴巴,犹如塞了一颗鸭蛋,惊得半天合不拢,见王疏月也要跟上去,连忙笑嘻嘻地拦住她:“王师妹,前来参加试剑大会的世家子弟都在三省阁。” 王疏月气得脸色发青,带着两个侍女掉头就走。 “师兄,你怎么还处处针对王师妹?” “人家当年不就拒绝了你,伤了你一颗纯情的少男心嘛……” “做人要大度。” “滚犊子……”巫思恼羞成怒,急咧咧说道,“没有的事情。” 苍城山弟子们笑嘻嘻地做鸟兽状散开。 苏婳见他们感情极好,一点也不像是刻板的道家弟子,微微惊讶。 “你们真是走了狗屎运,师祖常年清修,很少见外人,我一年也见不到几回,你们一来就住到草庐了。”巫思眉飞色舞地带着苏婳等人到后山,指着几间竹屋说道,“那里就是草庐了。” “巫思,你让人送晚膳和被褥过来。” “好的,小师叔。”巫思朝着苏婳挤眉弄眼道,“等明天我带你好好游玩苍城山。” 苏婳笑道:“好,多谢道长。” 她回头,就见季寒执脸色冷沉,看着山间道观,不知道在想什么。 * 因时辰太晚,云水真人常年闭关清修,苏婳等人也没有去拜见,而是在竹屋里安顿下来,巫思带人送来晚膳和被褥等一应器物。 苏婳吃了晚膳,又沐浴洗去一身灰尘,沿着山路回来,见隔壁的竹屋还亮着灯光,便捡起路上的小石子,砸着窗户。 等到苏婳砸到第三颗,季四苦着一张脸出来。 “娘子别砸了,窗户砸坏了,明日我还得修。” 苏婳笑盈盈将手上黄澄澄的枇杷递给他:“我回来的路上在树上摘的,季世子是不是在生我的气呀?” 自从客栈里她不小心看到了季寒执的记忆,这一路来,苏婳便感觉到他的有意疏远和冷漠。 谁能想到富可敌国,在上京呼风唤雨的季国公世子会有那样惨烈的过往,想到那个在陋巷里一身伤痛,等到绝望的少年,苏婳便隐隐后悔,若是当年自己带着阿爹去找他,也许他就不会吃那么多的苦。 也不知道后来,他到底经历了什么,才会变成现在的季寒执。 季四见她是特意来送枇杷的,看了一眼身后的竹屋,龇牙笑道:“郎君晚膳都没动筷子,娘子快些送枇杷进去吧,我去道观里吃饭。” 季四一溜烟跑开。 苏婳愣住,说道:“巫思不是送晚膳过来了吗?” “我再去吃一顿。” 苏婳:“……” 苏婳捧着手里的一手帕枇杷,敲了敲竹屋的门,屋内无人应答,她推开门进来,只见朴素的竹屋内,价值连城的夜明珠滚落在角落里,桌子上的素斋早就凉了。 季寒执坐在桌案前作画,见她进来,随意地将画卷卷起来,冷淡说道:“何事?” 苏婳见他只着薄薄的素色单衣,领口半敞,露出漂亮的锁骨,隔着单衣都能感受到那流畅的肌肉线条,似是积蓄着无穷的力量,顿时看的有些面红耳赤。 好像也没有那么瘦弱。 季寒执见她站在门口,呆呆地盯着自己的胸口瞧,茶色的瞳孔微暗,被山风吹的咳嗽了一声。 苏婳连忙惊醒,将门反手关上,弯眼笑道:“季四说你晚膳没有吃,我在山间摘了一些枇杷,这个季节的枇杷正清甜。” 季寒执见她将枇杷递过来,坐在竹席榻上,笑吟吟地看着自己,冷冷说道:“苏婳,你是因为过去的事情可怜我,想弥补我吗?” 043(动情并非就是软弱...) 竹屋内, 烛火通明,墙角的夜明珠发出氤氲的光芒。 苏婳见他薄唇抿成线,五官俊美, 整个人犹如古井深潭,早就不是幻境里所见的乖戾少年,弯眼问道:“世子在说什么?” 她才不会承认自己看到了季寒执的记忆。 季寒执见她双眼笑弯弯的,犹如夜间幽然绽放的月下花,狡黠灵动的模样,心里那点怒气不知不觉竟然消散了大半。 这样的祸害以后还是来祸害他吧。也只有他经得住! 季寒执垂眼, 收敛住所有的情绪,瞬间恢复了以往慵懒闲散的模样:“过来给我研墨。” “哦。”苏婳将手上的枇杷放下来,走过去, 给他研墨, 看着他画的画卷, 几乎全都是山水图,从大漠荒烟到千山暮雪, 再到深邃蔚蓝的深海地域, 画的大气磅礴,意境深远,而且色彩的渲染十分的出彩。 苏婳惊叹:“这些都是郎君去过的地方吗?” “嗯,想在死之前多走走, 多看看。”季寒执漫不经心地指着一排墨中的竹节造型的油烟墨,“今天用这块。” “是,世子殿下。”苏婳弯眼,认命地伏低做小, 搬了个凳子过来,坐在桌案边给他研墨。 季四在山间罚站了一个时辰, 回来时就见竹屋的窗户半开,郎君坐在桌案前作画,苏娘子在一边研墨,两人的影子被烛火映在窗纸上,渐渐融合在一起,说不出的岁月静好。 “这里再画一湖锦鲤吧,寓意好。” “迷信。”男子嗤之以鼻,手上却添了一湖锦鲤。 “真好看,世子日后若是落魄了,卖字画也能养家呢。” “呵,身无长物,唯有珠玉……” 季四抱着铁棍,笑得如同傻子,他已经好些年没有见到郎君这般和颜悦色地说话了,就好似久溺深潭,冰寒刺骨的人坐在了火炉边,苏娘子便是那只小火炉。 因看季寒执作画到夜深,夜里睡的极晚,早晨又被苍城山道观的早课钟声吵醒,苏婳一整天都没有什么精神,也没有随巫思去游玩苍城山,就在后山的竹屋内待着。 六月的山里是最舒适的季节,苏婳早上起来进画轴里修炼了一番就已经是午后了,出来时就见季寒执和一个穿着布衣的中年男子在桃树下下棋。 那中年男子摸着胡须,哈哈笑道:“这局不算,我们重新下一盘。” “这已经是重下的第三盘了。”季寒执抬眼见苏婳出来,放下手中的伏羲石雕刻的棋子,眼眸微深,语气却极淡,“马上就能吃午饭了。” “郎君,饭已经做好了。” 季四连忙应声,从竹屋里搬出桌子和椅子,然后将做好的饭菜端上来,摆了一桌。 苏婳见四冷盘、四热菜、四碟子糕点,还配了一壶梨花酿,都是她喜欢的口味,顿时微微惊讶。 “季四,这些食材哪里来的?” “一早从青云阁运来的,我下山去取的。”季四憨厚地笑道,“厨艺一般,娘子将就着吃。” “咦,这是青云阁的桃花酥和荷叶糕?这鱼清蒸出来还带着一股子药香,不介意多一双筷子吧?”中年男子眼睛一亮,说话间已经坐在了桌子上,“我一人附赠一个命卦如何?” 苏婳见他摸出一个古朴的龟壳罗盘,虽然留着胡须,周身却洋溢着难以言喻的亲和力,能在苍城山后山谈笑风生,瞬间猜出了他的身份。只是没有想到九洲第一人的云水真人不是古板的老道士,而是一个俊俏爱笑的中年人。 “自然可以。不过我们郎君天生不信命,道长不如换个东西?”平日里憨厚的季四如同打通了任督二脉,一脸精明,只怕在脸上写了四个字——千年火参。 “那不行,我最喜欢给年轻人卜卦,还是卜卦吧。” 季四脸一垮。 “吃饭,话那么多?”季寒执瞥了她一声,然后朝苏婳招了招手,“过来吃。” “是,世子殿下。”苏婳笑吟吟地坐下来蹭饭,见他数日奔波,这一路上胃口不佳,人似乎消瘦了几分,连忙拿筷子夹了一片鱼肉到他碗里,免得苍城山的道士将鱼肉吃光了。 季寒执愣了一下,随即唇角微扬,拿起筷子给她夹了半条鱼,这才慢条斯理地吃饭。 苏婳:“……” 云水真人:“……” “年轻真好啊。”云水真人看着只剩下鱼头的盘子,眯眼感慨着,突然想起很多年前,他初次下山时,在雨幕连天的小客栈内,也是这样和人分着吃着一盘子糕点。眨眼三十年过去,他都老了。 “道长多吃点桃花酥。”苏婳见他的视线落在那一枚枚精致的桃花酥上,殷勤地将那碟子桃花酥换到他的面前,笑道,“昨日在山上摘了一些枇杷,等会我给道长送一些过去?” 苏婳刚说完就觉得自己发髻上的碧玉仙鹤发钗似是一烫,一道婀娜的身影显现出来,桃花香气袭来,桃花已经坐在桃树上,雪白的襦裙在风中轻轻扬起。 “有股桃花香气?”云水真人脸上笑容微微收敛,神思惘然起来。 苏婳连忙说道:“这个季节哪里来的桃花,是这桃花酥的香气。” “也是,苍城山是没有桃花的。”云水真人声音带着无限的追思,随即笑道,“ 吃饭,吃饭。” 一顿饭吃的甚是愉快。 苏婳见云水真人都察觉不到桃花的存在,也稍稍放心,吃完饭便拿了一个竹篮去山间摘枇杷。 桃花如影随形地跟着她。 “桃花,你想见的人在苍城山吗?”苏婳一边摘着枇杷,一边问着坐在枇杷树上的女子。 野桃山的桃花是朝苍城山的方向长的。 “嗯。”桃花轻轻荡着裙摆,看着苍城山,温柔说道,“昨夜我已经见过他了,他一点也没有变,谢谢你,小仙鹤。” 苏婳弯眼笑道:“叫我婳婳就好,叫檀宝也行,我阿娘最喜欢叫我檀宝。” 桃花微微一笑:“檀宝喜欢那个画画的郎君吗?” 那个秘术师很强,但是对她很好,不仅耐心教她画画,睡觉时还在檀宝的竹屋前布下了秘术结界。她们灵物因为稀少,总是会招来各种觊觎。 有秘术师的存在,会安全很多。 季寒执?苏婳一愣,耳朵有些发烫,说道:“他画画的样子很像阿爹,我只是喜欢看他画画而已。” “那你是喜欢小青梅?”桃花狡黠一笑,从枇杷树上落下来,裙摆所到之处桃花盛开随即凋零。 “谢风遥日后会成为大术师,怎么会沉溺儿女情长,桃花,我也不要沉溺情爱,我想变强。”她要斩大术师,必须变强。 “动情并非就是软弱。我本是苍城山下的一株野桃花,活了无数年,每日过的快乐逍遥,后来有一日一个年轻的小道士上山了,那一日雨下的很大,那小道士在树下躲雨,走时为我撑起了一柄油纸伞,他说,这么美的桃花,莫要被雨淋湿了。” 后来每逢下雨日,那人便下山来为她撑伞。 桃花微微一笑,似是透过无尽的岁月里看到了年少时的那人,那时他已经晋入了大术师,却依旧不沾半点红尘,她想这人真有趣,她也想做人,于是一日化形,七日觉醒,可战大术师。 他们在山下偏僻的小客栈相遇,一起历练,一起走遍南北,一起约好在烟雨绵绵的南郡过春夏秋冬。 他为她下山,她为他做人。 “后来呢?”苏婳挎着半篮子的枇杷,听的有些入神。 “什么后来?苏婳,你怎么还在这里摘枇杷。”一道风风火火的身影驾驭着纸鹤飞来,巫思见到她大喜,拉着她就往山下跑,“可算找到你了,小师叔说你也参加试剑大会,我带你去熟悉一下对手们。” 见桃花身影消失,进入她的发钗里,苏婳连忙说道:“不是还有两日才是试剑大会吗?” 巫思吃了一串枇杷,将手中的纸鹤变大,带着苏婳就往山下冲,一边驾驭纸鹤,一边口齿不清地说道:“你之前在卧龙镇渡劫的事情闹的沸沸扬扬,现在不少人都扬言要跟你一争高下呢。小师叔不放心,怕哪个不长眼的伤了你,特意叫我喊你下山一趟。” “那也要等我把枇杷放回去。” “放什么枇杷,先去报名试剑大会。” 苏婳无奈地拎了半篮子枇杷,随着巫思下山,只见道观前的空地上搭了一个台子,有弟子登记着此次参加试剑大会的名单,不少世家子弟都领了小木牌,将木牌悬挂在道观前方悬崖深渊处的锁链上。 “苏婳,你的御风术如何?我听说比试的场所很可能就是通天涯。”巫思悄悄地说道。 苏婳看去,只见一根冰寒的锁链直通崖底,被云雾包围,若隐若现,说不出的惊险。 044(祖母为我定了一桩婚事...) 通天涯前聚集着不少世家子弟, 报完名就三两成群地交谈。 “听说苏家此次又没有派人来,也太目中无人了。” “苏家一贯如此,他们守着一座浮屠塔, 又古板又保守,十次有九次都不来。” “苏家不来正好,竞争也没那么激烈,这一次崔家估计也不会来人了吧。” “谁说崔家没来人的,崔陵歌数日前就到了苍城山。你们看。” 说曹操曹操到,苏婳抬眼看去, 只见一袭青衣的崔陵歌带着崔信过来报名,虽然清瘦了几分,但是眉眼之间的血煞之气散了不少, 越发斯文儒雅, 倒真的像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儒生。 崔陵歌一来, 众人便冷嘲热讽地避之唯恐不及,一个蓄妖被除名的世家, 就是耻辱, 爬得越高,跌的越重,以前的崔陵歌多风光,现在就有多凄凉。 “崔陵歌, 你们还有脸来参加试剑大会?世家的名声都叫你们败光了。” “没错,公然蓄妖,害了那么多的性命,就算你们参加试剑大会, 也不会有人与你们结盟组队。” “我等不屑与你组队,你们还是快些滚下山吧。” “你们再说一句试试?”崔信脸色难看, 愤愤地拔剑上前。 “崔信。”崔陵歌轻声呵斥,“退下。” “赶紧滚下山去吧,你们不配称为术士。” “就是,快滚……” 苏婳见状,眉尖皱起,上前一步,微微笑道:“崔世子安好,我是第一次参加试剑大会,孤身一人,可否与世子结盟组队?” 她本就长的姿容绝色,又是生面孔,此刻站出来支持崔陵歌,瞬间就吸引了无数目光,引起轩然大波。 “这是谁家的弟子,怎么会跟崔陵歌搅和在一起?” “想抱大腿想疯了吧,据说崔陵歌境界下降,此次前十都进不去,她怕是打错了算盘。” “也不一定,这位师妹长得这么好看,就算抱大腿,也会选,选谢师兄吧……”有个小胖子弱弱地出声,随即声音淹没在人群里。 长成这样,比九洲第一美人的王疏月还要美上三分,也不需要抱大腿成名吧。 崔陵歌看着面前双眼笑弯弯,力挺他的苏婳,微微愣住,想起第一次见她,还是在季国公府,那一次他奉命夜袭公府,她提着剑,割开累赘的襦裙,拉着公子血战血蝙蝠,那时他看着她灼灼发亮的眼睛和不屈战意,似是看到了灵姝。 第二次见面,她一眼便看穿蹲守在崔家屋顶的海东青。 第三次见面,她被海东青追杀,祭出自己的意境图,冰封整个北阁,那时他便知晓总有一日这个名不经传的小娘子会名震九洲。 难怪公子此次会拐道来苍城山,今年的试剑大会,想必会跌破所有人的眼眶。 崔陵歌颔首微笑,淡淡说道:“此次晋入前三的术士会得到云水真人的卜卦,娘子为何不选热门的几位结盟组队?” 手握画轴的苏婳弯眼笑道:“我藉藉无名,只怕他们是不带我的。” 云水真人的卜卦很值钱吗?中午他为了一顿饭菜就送出去三卦呢?不过季四心心念念千年火参,季寒执是世间万物皆不入心,她嘛,早就是死过的人,不信命,三人竟然谁都没有去找云水真人卜卦。 “谁会不带你?”一道清冷如冰雪的声音响起,只见谢风遥从雪白的仙鹤上落下来,淡淡说道,“昨日刚回山,处理了好些的事情,苏婳,此次试剑大会,若是你们的队伍还缺人,捎带上我。” 众人闻言目瞪口呆,捎带上他?此次最大的热门夺冠人选就是他和王疏月,谢风遥竟然说捎带上他? 这个小娘子到底是什么人?跟谢风遥什么关系? 苏婳笑着点头:“好呀,不过我现在都没有弄清楚比试的规则。” “比试分为文试和武试,文试是术法论道,每年的形式不同,不过大体是协作闯关,今年的文试比试场地就是通天涯,闯过文试之后,前三的队伍进入武试,进行个人战,最后决出前三甲。 总的来说,文试是团体战,武试是个人战。”谢风遥细细地说着此次的试剑规则。 进入武试,便算是初露锋芒,在九洲渐渐闯下名气,所以组队结盟就显得尤其重要,只要队伍内有超强的术士,就可以带着整个队伍进入武试。 九洲世家林立,关系错综复杂,自有一股无形的规则,大多是以家族为单位组队。今年崔家出了事,崔陵歌带着心腹只身赴会,苏婳又算是没有家族的散修,所以才会出现临时组队的现象。 “原来是这样?谢师兄不与谢家子弟一起组队吗?”苏婳恍然大悟,难怪这些人排挤崔陵歌,崔陵歌就算境界下降,修为术法也不容小觑,少了他,他们就多了一分进入武试的希望。 谢风遥眉眼含笑,声如清泉:“此次的试剑大会是苍城山主办,我是苍城山弟子,所以只参加文试,不参加武试。” 若非苏婳参加,他连文试都不参加。 “没错,小师叔要是参加,拿了千年火参,占了师祖的卜卦名额,传出去说我们苍城山小气,自己出的彩头又让自己家的弟子拿回来,那多不好听啊。”巫思眉飞色舞地挤进来,笑道,“苏娘子,我看好你哦。” 围观的世家子弟顿时全都沸腾了起来,喜上眉梢,谢风遥竟然不参加武试?苍城山这一次诚意十足,不是,那他所在的队伍岂不是要保送进武试? 刚才还冷嘲热讽的世家子弟全都垮了脸,想哭。此刻想拉苏婳进队伍已经来不及了。 “走,我带你去报名。”谢风遥见她还挎着半篮子枇杷,顿时失笑,“昨日回山之后一直忙,你在后山住的还习惯吗?” “习惯,我还摘了好多的枇杷呢。”苏婳双眼弯成小月牙,随着谢风遥去报名。 登记的弟子发现是小师叔亲自带人过来,连忙激动地站起身来,恭敬地帮苏婳做了小木牌,然后指引她挂到通天涯的锁链上。 “小师叔,掌教有事请您过去一趟。”两人还没聊两句,谢风遥就被苍城山弟子喊走。 苏婳见这边也没什么事情,朝着崔陵歌微微一笑,挎着半篮子枇杷回后山。 “苏娘子是回后山吗?我与娘子同行。”崔陵歌让崔信先回去,喊住苏婳,护送她一路回后山。 两人一走,通天涯就炸了。 “我听说数日前有个名不经传的女术士晋入术师,引起三种劫雷,好像也姓苏,该不会就是这个小娘子吧?” “我也听说了,听说是苏家人,不过苏家那边没有任何的回应。” “她跟谢风遥到底是什么关系?跟崔陵歌怎么也认识?” “九洲何时出了这样的女术士?”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满肚子疑问,只知道今年的试剑大会风头最盛的女术师大约不是无双县主,而是眼前这个让谢风遥亲自保驾护航,又跟崔陵歌相识的苏婳了。 * 苏婳没有学驾驭纸鹤的术法,不能驾鹤,便挎着半篮子枇杷往后山走。崔陵歌一路同行,一时有些沉默。 “世子怎么会来参加试剑大会?是为了云水真人的卜卦还是千年火参?”苏婳笑吟吟地打破沉默。 崔陵歌被问的窒息,与她始终保持半步的距离,低声说道:“不是,我受香约大监所托,前来保护季世子。” 此刻也只能将常年守在皇陵的香约大监拉出来做挡箭牌了,崔家一役之后,他心愿已了,本要一走了之,只是担忧公子的安危,这才中途折回,参加这所谓的试剑大会。 “保护季寒执?”苏婳愣了一下,乌檀色的大眼睛微微眯起,笑道,“去北荒也不是凶险之事吧,崔世子好像很担心季寒执的安危?” “是旧识,算是朋友。”也是主仆。崔陵歌没有隐瞒,公子对苏婳十分的不同,很多事情也瞒不了,索性不瞒。 苏婳笑容微微收敛,也没有细问,只隐隐察觉到崔家的那些事情,季寒执也许是知情并且参与的,否则以他的性格,怎么可能会在季国公府烧毁之后,住到崔家去。 有时候杀人也不靠蛮力。有些长得俊美的郎君看似手无缚鸡之力,实则凶残的很,他小时候凭借着一口气能撑三天,还能爬起来,便知道不是善茬。 “所以你同我去后山是为了见季寒执?” 崔陵歌点头。 “哦。”苏婳满眼笑意,说道,“我还以为他一个朋友都没有呢,整日里喜欢发脾气,一会儿高兴一会儿又不高兴的,崔世子可要多担待一些,千万不要与他计较。” 崔陵歌语塞,竟不知道如何答话,只觉她笑起来五官灵动,古灵精怪的,像极了妹妹灵姝,明明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人,却都给人一种暖融融的感觉,像个小太阳。 “前面好像是季世子?”崔陵歌视线落到前面山路上。 季寒执一袭山水墨画的儒袍,墨发如瀑,俊美无俦的面容上没有一丝表情,被王疏月拦在山路上。 苏婳五感六识灵敏,听着山风吹来几句如诉如泣的女子声音。 “我已经传讯回琅琊,可以不做家主,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当年我们湖上泛舟,花前月下,明明很般配,天底下还能找到比我更好的女子吗?” 苏婳:“……” 这位无双县主还真是自恋呢,虽说她确实出身高贵,术法高深,但是这般倒贴,简直坠了她们女子的骨气。 季寒执这样喜怒无常的人,嫁了有什么好?除了长得好看,富可敌国,好像也没有什么优点了? 苏婳冷哼一声,就见山路上,季寒执已经发现了她和崔陵歌,茶色眼眸微深,冷淡说道:“过来。” 苏婳撇了撇嘴,连忙笑吟吟地走过去:“世子有何吩咐?” 季寒执伸手攫住她的手腕,将她带到自己身前,眼眸深沉,看向王疏月,冷冷说道:“县主还是回去继承家业吧,祖母为我定了一桩婚事,我要娶的人是苏婳。” 045(我会负责) 苏婳闻言一惊, 侧脸看着季寒执优美的下颌线,正要说话,对方指尖微用力, 手腕被握的地方滚烫如火烧。 王疏月脸色煞白,不敢置信地看向季寒执,哽咽道:“我不信,你一定是骗我的。” 季寒执深呼吸,眉眼笼着一丝的不耐,将苏婳搂在怀中, 低头亲了亲她的脸颊,茶色眼眸深邃如海,冷冷说道:“现在呢?还不走?” 王疏月娇躯一颤, 泪水滚落, 掉头就驾驭着纸鹤, 冲下山去。 男人身上干燥温暖的檀香气息汹涌笼罩着她,带着几分危险气息, 苏婳屏住呼吸, 被他亲的脸颊滚烫一片,陡然一把推开他。 “我会负责,回上京之后,我们便成亲吧。”怀里的温香软玉骤然消失, 季寒执眸光沉如暮霭。骄傲如他也只是一只扑火的飞蛾。 多年后重逢,她护着自己,拔剑砍向那些血蝙蝠时,他就在想, 第二次了,是她自己来招惹的, 那便一起在黑暗里共沉沦吧。 “不愿意?你可以提要求,我会努力达成。”季寒执眼眸眯起,薄唇抿成一条线,攥紧手腕上的佛珠。 苏婳心跳如鼓,手上的半篮子枇杷掉到了地上,砸上了脚。 “不,不,不用负责,我就当被蚊子咬了一口,我去给云水真人送枇杷。”她捡起半篮子枇杷,落荒而逃。 可恶,险些沉迷在他的美色中,玩物丧志。 被蚊子咬了一口?季寒执俊脸微沉,看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鸦羽一般的睫毛危险地眯起。 他等于蚊子? “咳咳……”全程看戏的崔陵歌清了清嗓子,抑制住上扬的嘴角,眉眼间的阴霾散去,忍不住想笑。 季寒执冷笑:“你来苍城山做什么?不是让你去养伤吗?” “我的伤势已无大碍,这些年心愿得偿,也该回到公子身边。” “没地方去就直接说。” “是,求公子收留。”崔陵歌微笑,慢条斯理地补了一句,“公子追苏娘子时,可千万不能这样傲娇,会被打的。” 季寒执:“……” * 苏婳拎着半篮子枇杷跑回竹屋,摸着滚烫的脸颊,默念了十遍清心咒,才静下心来。想到季寒执为了拒绝王疏月,竟然亲她,苏婳便忍不住握紧小拳头,该死,虽然只是脸颊,那也是亲了她一下。 吃亏了,吃大亏了。 “噗,你若是觉得吃亏就亲回来。”碧玉仙鹤发钗里,桃花窈窕的身影幻化出来,在屋内幻化出一株桃花枝,坐在桃花枝上荡着秋千,笑眯眯地说道,“我们灵物天生魅惑,你身边有好几个俊俏的郎君,随便挑一个,不能浪费。” 苏婳双眼湿漉漉的,耳尖一红,她从小就喜欢俊俏的小哥哥,还喜欢抱毛茸茸的小动物回来养,每次都被阿娘揍,说只能养一个。她便左右为难,最后哭唧唧的全都放回山了。 选郎君和养小动物是一个道理,那她一定要选一个长的最俊俏最听话的。 “桃花,那你亲过那个给你撑伞的小道士吗?后来发生了什么?” 桃花眼波如秋水,点头说道:“亲过,所以他说要对我负责,回去禀告师门就要下山娶我。” 她在山间修行几百年,他在道观不懂人情世故,原以为相爱是两个人的事情,相守也是,后来他回到苍城山便被师门上下抱着大腿,哭着求着他留下来。 他传讯给她,说无法辜负师门恩情,要为师门培养出下一位大术师,他在苍城山上等她。 她自然要上山去,却半途遇到了前来挑战的苏南衣,被她骗去了野桃山,被八个术师围攻。 那一战血流成河,她重伤苏南衣,杀死八个术师,最终死在了灭生阵下。 “后来我没能去找他,错过了三十年,所以你若是遇到喜欢的郎君,便不要让自己后悔。”桃花笑着便从桃花枝上跃下来,轻轻点了点她的眉心,淡淡的桃花香气没入眉心画轴,画轴里的桃花疯狂地绽放,似是加入了浓墨淡彩的一笔,所以的桃花都活了一般。 桃花说完,重新没入发钗沉睡,苏婳只觉眼睛涩涩的,摸了摸眼角,发现睫毛上似有桃花泪滴落下来。 她摸着眉心,问着小画轴:“灵物死后还能复活吗?” 金色的小画轴光芒一闪,缓缓浮现出一句话来:“不能,除非灵魄未散,埋入奇珍园内,百年后可重新凝聚灵身,但会失去一切记忆。此灵物死去三十年,灵魄消散无处可寻,只余一瓣桃花。” 奇珍园修复进度为28%,拥有紫竹玉液(1),龙气(1),桃花(1)。 苏婳这才发现画轴中央的奇珍园里被点亮了两个地方,一根紫色的竹子发出氤氲的紫光,而园内飞舞着浅色的桃花,一丝似有若无的龙气萦绕在奇珍园内,让整个奇珍园乃至画轴都散发出一丝神秘的气息。 苏婳沉默良久,那瓣桃花定然是她赠与的。无论如何她先修复画轴和奇珍园,日后再寻他法。 苏婳入定打坐,继续修行。很快就是第三日的试剑大会。一大清早, 第三日便是试剑大会,一大清早苍城山的钟声便敲响,苏婳抱起床榻上毛茸茸的小毛球,戴好碧玉仙鹤发钗,急急忙忙出门,迎头便撞见了出门的季寒执。 两人四目交接,俱是一愣。 “苏娘子是准备去参加试剑大会吗?”季四热情地问道。 “嗯。”苏婳笑着点头,见季寒执跟往常一样,暗暗松了一口气。 “我和郎君去为你加油。”季四憨憨地笑着。 “走了。”季寒执冷淡地瞥了他一眼,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在苏婳身上,见她沐浴在晨曦中,笑容甜美,不禁眯眼,人生在世,多有苦难,他见过众妖之地万妖哭嚎,也见过芸芸众生为了名利面目可憎,她流落上京,寄人篱下,似乎始终都是笑吟吟的。 没心没肺的傻子。对季四笑眯眯的,倒是躲了他两日。 “娘子莫紧张,郎君说你的修行速度快到不可思议,是有希望晋入大术师的,今日试剑大会可以观摩多家术法,主要是去偷师,旁的都不用在意。” 苏婳撸着怀里毛茸茸的三尾小灵狐,弯眼笑道:“我不紧张啊。” 每天天一亮她就去古木琴台焚香洒扫,提升修行感悟,晚上去走竹林的月光小路,那小路十分的诡异,每走一步,拦在前面的心魔便强大十倍。 每天与强大如苏南衣的存在对战,苏婳的心灯已经从之前的三十丈变成了四十丈。 今日的试剑大会不过是检验自己这段时间修行的成果,见识一下别人的术法,然后一一挑战,战胜他们。 若是连这些术师都无法战胜,她如何前往浮屠塔去战苏南衣。 季四闷闷说道:“好吧,我紧张。” 苏婳“噗嗤”笑出声来,抱着三尾小灵狐,与季寒执主仆两人去试炼场地——通天涯。 通天涯前已经聚集了几十名世家子弟,都是此次前来参加试剑大会的,术士占了十分之九,年轻一辈中的术师不足十人。 大部分都是生面孔,苏婳扫了一眼,除了王疏月和崔陵歌,旁的她一个不认识。 “季世子,掌教请您上座。”苍城山的弟子前来恭敬地说道,好奇地打量着季寒执,这位就是香约大监守护的那位郎君吗? 难怪不通术法,掌教和几位世家家主都还要邀请他去上座。 季寒执点头,看向苏婳,低沉说道:“不用拼命,你修行时间短,打不过也不丢人。” 苏婳抬眼看着他深邃的眼眸,弯眼挥手:“好的,世子殿下。” 季寒执带着季四去高台上坐下。 苏婳见他竟然是坐在苍城山掌教阳翁真人身侧,萧家家主萧石峰还要往边上挪了一挪,顿时微微吃惊,看来大术师的影响力比世家还要大。 可惜萧韶没有来,这段时间她给萧韶传过纸鹤,也不知道他在忙什么,竟然没有回讯息。不过没消息就是好消息,这纷乱的世道,也是怕了。 “苏婳。”一道冰冷的视线落到身上,苏婳打了一个寒颤,回头就见王疏月站在背后,目光轻蔑,倨傲冷漠地说道,“敢不敢跟我赌一局,赌此次试剑大会,谁能赢得千年火参,拿不到的人要离开季寒执。” 苏婳见她目中无人的模样,摸着怀里的小灵狐,浅浅笑道:“好呀,县主可要说到做到。” 王疏月面色一冷,内心又恨又妒,且让她先得意得意,她根本就不知道,季郎君是什么样的人,神鬼手段,心思诡谲,对你好的时候能嘘寒问暖将人宠上天,弃之如敝屣的时候也冷酷到六亲不认,腹黑、阴沉、致命,如黑渊里盛开的彼岸花,他只是一时兴起才会对苏婳有了兴趣,等腻了以后她就等着哭吧。 只有她才是真正能陪伴他,懂他的人。 “苏婳,那你可得拼命进入武试了。”王疏月冷笑一声,此次除了崔陵歌、谢风遥,其他的术师都与她结盟了,她的队伍里有五位术师,苏婳这边只有三人,等进了武试,车轮战也能累死苏婳。 “这就不劳县主费心了。”苏婳微笑,心累,回去要找季寒执加酬金,这一趟没说还要对付情敌的。 046(她年纪小又娇气...) 高台之上, 萧家家主看着下个赌注,赌一赌这一次的试剑大会, 谁会拔得头筹?” 阳翁道人摸着胡须,笑道:“风遥师弟不参加武试,这一次我也就不赌苍城山的弟子了,诸位先请。” “萧家主,你家义子怎么没来参加,他若是来了, 还能争一争这魁首呢。” 萧家主哈哈笑道:“韶儿有事回老家去了,赶不上这样的好事,我押一下崔家那孩子崔陵歌吧。” 其他世家家主闻言表情有些微妙, 崔家败落, 萧石峰这老狐狸不押自己族中的弟子, 竟然要押崔陵歌,这老东西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琅琊王氏来人说道:“那我便不客气了, 押我们家的侄女疏月了。” “季世子押什么人?”见季寒执一直慵懒闲散地坐在盘佛珠, 有人出声问道。听说前日香约大监走出皇陵消失了,也不知道发生了何等大事,众人有心试探季寒执,结果这年轻俊美的病弱郎君十分沉得住气, 压得住场子,与他们坐一处悠闲自得,硬是什么都没有套出来。 季寒执视线落在场中的苏婳身上,眼眸半阖, 低沉说道:“既然诸位都押的是族中子弟,那我便押一下我季国公府的人吧, 十万珠押苏婳。” 十万珠?众人倒抽一口气,脸有些绿。一来就玩这么大吗?果然是败家的浪荡子。 “可是今年晋入术师,引下三种雷劫的那位?”萧石峰笑得犹如狐狸,“这位娘子当初在上京初见便觉得十分的不凡,这样天赋的女术士,季家瞒的极好啊。” 众人暗暗点头,难道是香约大监暗中栽培的?否则怎么会入了季国公府,跟在季寒执身侧? 季寒执嗤笑,这些老东西之前都没听说过吧,男子摩挲着手腕的佛珠,慵懒说道:“天才也怕陨落,她年纪小,又娇气的很,只得养在深闺里了,再加十万珠押苏婳吧。” 众人:“……” “哈哈哈,那我便跟十万珠了。”王家三叔一脸喜气地说道,对王疏月充满信心。 众人猛翻白眼,王家人是掉钱眼里去了?季寒执的这点银钱也想赢?赢了人不高兴,不是打香约大监的脸吗? 阳翁道人笑呵呵地说道:“道观没有那么多的银钱,那我便押一下我的弟子巫思吧,取苍城山的特产松茸三宝来。” 众人见那松茸一个个色泽饱满,个头极大,散发着药香,虽然不及千年火参,但是也算是百年级别的药材,可吃可入药,也十分的珍贵,暗暗点头,还是苍城山会做人,这不是摆明着陪跑再送礼吗?那他们便笑纳了。 众人各自押了自己族中优秀的弟子,然后阳翁道人便让人敲钟,上前开始宣布此次的试剑大会规则。 “此次试剑大会文试内容是下通天涯,前去崖底的寒水潭里取来一株月见草,比试时间是三天,积分最高的十人晋级进入武试。 比试规则,每人初始木牌积分为10分,每夺一枚小木牌加10分,月见草积分为100分,其他隐藏积分暂不公布,比试过程中伤人性命者逐出师门。” 阳翁道人说完,宣布试剑大会开始。 众人纷纷去领了小木牌,然后看着深不见底的通天涯,一边组队结盟,一边商议着如何下崖。 竟然是可以夺木牌加分的,难怪文试还没有开始,世家子弟们就纷纷开始组队结盟。苏婳见四五个世家子弟簇拥着王疏月直接御风下崖,顿时挑眉。 “苏道友,那几位都是猎妖榜上有名的术师,名气虽然不如谢郎君大,但是也是排名前十的英才。”一个中年术士挤上前来,有些激动地笑道,“娘子还记得萧淮吗?之前在卧龙镇我们一起去猎杀黑熊精的。” 谁能想到他不过是提前来了苍城山,结果就听说有些姓苏的娘子晋入术师,破天荒地引下了三种劫雷,猎妖榜首的谢风遥还为她护法,萧淮一听,这人他认识啊,顿时那个悔恨,早知道就厚着脸皮与苏娘子同行,也能见识一下传说中的三种劫雷。 “原来是萧道友。”苏婳点头微笑。 萧淮带着一个年轻的圆脸弟子,那弟子十分的羞涩,站在萧淮身后激动的手足无措。 “你们有队伍吗?” “有一个散队,是我们萧家的族内弟子。”萧淮指着不远处的三四人说道,“这一次司主大人没有来,我们也知道进入武试无望,就是来见见世面。这是我弟弟萧岭。” 苏婳见他们是萧家子弟,忍不住问道:“萧韶这一次为何没有来?” “娘子认识司主大人?大人去了北荒。”萧淮的弟子探出头,有些羞涩地说道。 苏婳见他似乎比自己还要小一两岁,十分的内向可爱,又是萧韶的族亲,顿时转身问着谢风遥和崔陵歌:“我们可以带他们一起吗?也无需组队,就照看一二?” 崔陵歌点头:“娘子做主就好。” 此次本就是奉公子的命令保护苏婳的安危。 谢风遥点头:“可以。” 萧淮和萧岭兄弟俩顿时喜出望外,感激地看着苏婳,然后回去喊了另外四人,跟在苏婳三人身后。 “淮哥,你怎么跟谢世子和崔世子说的?竟然愿意带我们一起下崖?” “是苏娘子愿意带我们的,她与司主大人认识,不过我们的实力与苏娘子等人差距太大,不可拖他们的后腿。” “那位娘子竟然是领队人?”萧家子弟顿时咂舌,那可是谢风遥和崔陵歌啊,猎妖榜首和第四的人物。 “快跟上……” 苏婳领了自己的小木牌,挂在腰间,走到通天涯边一看,只见云雾缭绕,崖底深不见底,不少世家子弟沿着悬崖边的藤蔓下崖。 “崖深四千五百米,来回需要一日,我们在崖底只有两天的时间采集月见草。”谢风遥开口,“婳婳,我先下,你跟在我身后。” 崔陵歌:“我殿后。” 如此前后左右都没有死角。 谢风遥率先沿着藤蔓下崖,雪白的袖摆如流云般在风中散开,犹如仙人临世,说不出的清冷优美。苏婳“哇”了一声,将三尾小灵狐塞进自己的小背包里,摸着它的毛茸茸的小脑袋,叮嘱她不要乱动,跟着下崖。 御风是她与生俱来的天赋,下崖底这种事情压根就不需要借住藤蔓,不过为了保持体力和心灯之力,苏婳与其他人一样规规矩矩地顺着藤蔓下崖。 一时之间山间都是鼓鼓的山风,崖底似是无底洞一般,两个时辰之后,众人就头晕脑胀有些吃不消了。好在崖边有突出来的巨石,谢风遥寻了一处极大的岩石平台,停下来休憩。 萧家子弟御风到岩石平台,尽数累瘫,见谢风遥三人丝毫不见疲态,苏婳还沿途采集了山间野果,小背包塞得满满的,笑眯眯地喂食三尾小灵狐,还送了一些给他们,顿时都看的呆滞。 “这种山间野果无毒的,而且口感极好,我刚吃了一个。”苏婳沿途还采摘了一些草药,十分高兴,她修复了画轴里的锦鲤图之后,碰到稀有的药草,小画轴都有提示,她也能隐约感应到药材里蕴含的灵力,这通天涯常年无人涉足,崖上生长了不少的稀有药草,这一趟算是赚大了。 只可惜没有遇到九洲奇珍榜上的天材地宝。 萧家子弟见她长得清纯甜美,青丝如黛,乌檀色的大眼睛水汪汪的,周身都洋溢着令人心喜的气息,还如此亲和没有架子,内心折服,这大概就是真正的世家子弟吧。 苏婳可比那位眼高于顶的无双县主讨喜多了。 “苏道友,你也是除妖司登记在册的术士吧,为何至今没有上猎妖榜?”萧淮好奇地问道。 以苏婳的修为术法,就算排不进前十,应当也会上榜,况且也没有上青云阁的美人榜和英才榜,匪夷所思啊。 苏婳笑道:“我也不知道,可能是我猎的妖不够多。” “猎妖榜的计算公式是猎妖能力,猎的妖物等级越高猎妖力越高,譬如谢郎君,之所以高居榜首是因为他猎杀的大多都是高等妖物。”崔陵歌解释道。 苏婳就算上不了猎妖榜,此次试剑大会之后也会闻名九洲。 “猎妖榜是修行满一年才能上榜。”谢风遥若有所思。 血蝙蝠事件,她就猎杀了三级血蟾蜍,后来又得了海东青和黑熊精的内丹,这些全都是高等妖物,尤其是五级黑熊精,猎杀一只足以抵千只妖物。唯一的解释就是苏婳修行时间短,猎妖榜还未铭刻下她的名字。 “苏娘子修行未满一年?”萧家子弟不敢置信地叫道。这怎么可能?寻常人要晋入术师至少十年修行,还得看天赋运气,妖孽如谢风遥也是花了三年时间晋入术师。 若是苏婳修行未满一年就晋入术师,那岂不是引起九洲轰动。 “我其实修行以来只猎杀了一、二、三只妖物?”苏婳掰着手指头,有些苦恼地数着,高级内丹基本都是捡漏的,还有的是三尾小灵狐叼来的,她正儿八经的就没杀过几只妖物,自然是上不了猎妖榜的。 萧氏子弟们这才松了一口气,感觉又能呼吸了,若是苏婳修行未满一年就晋入术师,那他们也甭活了。 “休息够了,我们就继续下崖吧。还要寻找寒水潭的位置。”谢风遥起身,看着bsp;   “谢道友也不知道寒水潭的位置吗?” 谢风遥摇头,凤眼清冷:“通天涯是苍城山的禁地,我只听师父提过,我也是第一次下来。” 众人微楞,连忙收拾一番,继续下崖。 047(寒冰绿莲) 众人一路往下, 越下崖底,天光越暗,而悬崖上的藤蔓则越多, 到最后几乎满崖都是。 三尾小灵狐兴奋地从苏婳的小背包里跑出来,在绿色的藤蔓上面跳来跳去荡着秋千。 雪白的小毛球团成一团,发出“唧唧”的声音,结果玩的太高兴,“啪叽”一下从藤蔓的缝隙里掉了下去,摔到了崖底。 众人被萌出一脸血, 原本紧绷的情绪缓和下来,忍不住笑出声,苏婳赶紧御风下崖底, 笑眯眯地将摔的脏兮兮的小毛球抱起来, 替它揉着小脑袋。 “不要调皮了, 等晚上再给你洗澡。” “唧唧~”屁股摔疼的小灵狐可怜兮兮地蹭到苏婳怀里。 苏婳失笑,幸好这一次季寒执没有跟来, 否则定然会洁癖发作, 将这小东西直接丢开的。 众人跟着下来,看到崖底,俱是一喜,随即又一凛。 只见崖底到处都是遮天蔽日的高大树木, 宛若森林,地上都是厚厚的落叶和藤蔓,林内怪石嶙峋,早先下来的那些世家子弟早就不见踪影。 “大家小心一些, 先穿过这片林子。”谢风遥出声,率先开路。 众人点头, 萧家子弟也紧跟着苏婳等人。 * 通天涯上,阳翁道人等人打开水镜,看着崖底的情况。 见王疏月的队伍第一个抵达崖底,琅琊王氏等人露出欣慰的笑容。此次试剑大会的文试,之所以安排在通天涯底,不仅因为崖底密林遮天蔽日,是天然的战斗场地,还因为月见草寒潭里生长的寒冰绿莲快要成熟了。 月见草不过是寒冰绿莲的伴生草,论珍贵程度,寒冰绿莲还要在千年火参之上,至于谁能采摘到寒冰绿莲,就要看运气了。 “掌教大人,不知道寒冰绿莲边守护的妖物是什么?”有世家家主问道。 “是一头桀骜不驯的五级妖物蛮牛,早些年被师兄打伤,后来就蛰伏在崖底深潭,守着那株寒冰绿莲。” “五级妖物,你们苍城山竟然不诛杀?若是这些小辈不敌,采摘不及,寒冰绿莲被妖物所吃,那这蛮牛一定会蜕变成六级大妖。” 王氏冷哼一声,挥袖说道:“你的意思,这一代中最厉害的风月双璧都无法击杀一头五级妖物?有能耐,你下去。” 被质问的世家家主臊的满脸通红,闷了一肚子气。不就整日吹嘘他们家的天之娇女吗,有什么好得意的。前段时间还出了一个引下三种劫雷的女术师呢。 以后这九洲第一女术师要换人也不是不可能啊。 阳翁道人摸着胡子微笑道:“我也问过师兄同样的话,师兄说,天下终归是年轻人的天下,所以该让年轻人去闯荡。” “云水真人真是字字珠玑……” “季世子,你这喝的是什么茶?如此清香。”琅琊王氏三叔见他们争得脸红脖子粗,季寒执却悠闲自得地喝着清茶,一派雍容华贵的贵公子做派,顿时笑眯眯地套着近乎。 这段时间疏月险些跟家里闹翻,要死要活要嫁给季寒执。一开始他们定然不同意啊,一个病恹恹的世子,就算背后有大术师,也架不住他命短,论联姻,陈郡谢氏是最好的选择,最不济还有南阳苏氏子弟。 结果闹了小一个月,除妖司司主上了北荒,香约大监走出了皇陵,他大哥不知为何突然又同意了,此次一见,王家三叔才惊觉,这季世子有些不一样,生的俊美不说,气质也出众,给人一种神秘诡谲之感,竟然丝毫不逊色于谢家子弟谢风遥。 “岁寒三友,采自四五千米高的深山雾茶,取冰山上常年不化的雪水烹煮,此茶入口微苦,余味甘醇,有雪水的清冷,所以叫岁寒三友。”季寒执懒洋洋地开口,鸦羽一般的睫毛在眼窝处落下一泓阴影,清茶的雾气氤氲缭绕,衬的人越发不可捉摸。 “哈哈,世子雅致至极啊。这雾茶定然是千金难寻。” “不难,一年得一小罐,万珠也能卖。”季寒执微笑。 王家三叔:“……” “季世子都不担心吗?你可是押了二十万珠。” “你们快看,王疏月已经夺得了十几个小木牌了。” 众人连忙看向水镜,只见密林内,王疏月凭借着地形优势,已经连接拦住了两队人马,不费吹灰之力就夺到了十几个小木牌,被打劫的两队术士只能自认倒霉,在密林内休息,也不甘心就此退出,瞎转悠。 画面一转,一路走一路休息,还时不时投喂三尾小灵狐的苏婳等人终于在密林内靠近拦路打劫的王疏月等人。 “这密林幽深凉爽,真是避暑的好地方。”苏婳抱着毛茸茸的小灵狐,见此地满地藤蔓,树高林深,不禁暗自感叹,桃花也从碧玉仙鹤发钗内出来,在林内四处飘荡。 “也是伏击的好地方,我们一路走来,遇到了两队人马被打劫,看来王疏月铁了心要争头名了。”崔陵歌淡淡开口。 此次的队伍中,实力最强的便是他们和王疏月的队伍,要想夺头名就必须在武试之前淘汰掉对方,密林伏击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就算抢了所有人的小木牌,也不过几十分,抵不上找到一根月见草。我们还是寻找月见草吧。” “还有隐藏加分。”谢风遥淡淡提醒。 “对哦,谢风遥,你师父会设置什么隐藏加分项啊?”苏婳仰头笑吟吟地问道。 谢风遥见她小脸被脏兮兮的小灵狐蹭了一处灰,忍不住伸手擦拭,沙哑说道:“不知,我帮你抱着小灵狐。” 小毛球竖起尾巴,兴奋地跳到他的怀里,瞬间将雪白的术师长袍蹭了几处灰。 苏婳:“……” “小心。”一根巨大的藤蔓突然从落叶堆里暴起,抽向苏婳等人,与此同时,数个水泡牢笼出现,带着疾风冲向众人。 “藤杀、水牢结界、还有风刃……”崔陵歌话音未落,就见巨大的藤蔓上突然盛开一朵朵红色的火焰之花,火焰之花所到之处,燃尽一切,林中迷雾陡生,将众人圈禁在迷雾结界内。 萧家子弟们大骇,第一次感受到如此铺天盖地的恐怖术法攻击,脸色惨白,被境界压制的连动都无法动弹。 好家伙,竟然是数人齐齐出手,御火术、御水术、御木术、御风术还有御雾术。苏婳眼里生出蓬勃的战意,运转心灯之力,周身十米内皆是雪花,将诡谲的迷雾尽数冻结。 而另一边,谢风遥一剑斩杀藤蔓,崔陵歌御水结起漫天水幕,直接将火焰之花尽数扼杀。 王疏月等人一击不中,六道身影从深林内现身,脸色冰冷地注视着苏婳等人。 “谢师兄,我们抢夺木牌是规则允许的,你们是打算护着这一队术士吗?”王疏月紧紧盯着苏婳,内心又怒又嫉,没有想到他们六人出其不意出手,竟然攻不下苏婳三人。 她一直自傲的御雾术被称为九洲最诡谲难破的术法,没有想到连苏婳的身都没近,就被漫天冰雪冻结。 苏婳生来就是克她的吧。 谢风遥执剑清冷说道:“你抢夺木牌与我们何干,别挡道就行。” 什么抢萧家子弟的木牌都是虚的,王疏月的目标分明就是苏婳和崔陵歌。 “郡王殿下,你真的要为这些人与我们翻脸吗?”一名世家子弟愤愤说道。他们虽然家世地位不如谢家,但是也算是九洲有头有脸的二等世家,个藉藉无名的女人,公然打他们的脸。 可恶。 “你们的脸面很值钱吗,翻就翻了,还需要与你们商议?”崔陵歌挑眉,斯文儒雅的面容上露出一丝讥诮。 “崔陵歌,有你说话的份儿?” “都住口。”王疏月低声呵斥,看向苏婳,“苏婳,你若是非要护着他们也可以,我们公平挑战。” “如何挑战?”苏婳将三尾小灵狐塞进背包里,指尖萦绕着一丝清风,寸步不让。 既然对方都上门来打脸了,那她也只能打回去了。 “你刚晋入术师,我自不会欺负你,星河,你去与她比试,一局定胜负,你赢了,我便放过这队术士,你若是输了,便不要管我们的闲事。”王疏月使了个眼色,一个长相阴柔秀气的年轻男子站出来。 谢风遥和崔陵歌同时皱眉,这个提议看似十分的公平,实则王疏月是在试探苏婳的术法修为。 毕竟谁都不清楚苏婳的战斗力。 “好。”苏婳笑眯眯地点头,将三尾小灵狐塞进背包里。 “褚星河晋入术师五年,猎妖榜排行第七,擅藤杀,他的藤木之力和萧韶的不同,萧韶主生,他主死。”谢风遥低头,在苏婳耳边低沉说道,“御火术最克他,王疏月故意选他与你战斗,你可以远程风筝他,再寻机取胜。” “说完了没有?”褚星河声音尖细,指尖生出两根细小柔弱的藤条,阴冷说道,“谢风遥,等我击败她,你再上不迟。” 苏婳见他言语中十分狂妄,对谢风遥颇为不屑,想必被谢风遥惨压了多年,顿时笑道:“可惜。” “可惜什么?” “可惜,你今日要出局了。”苏婳说完,御风而起,在崖底深林内化出数道残影。 好快的身法,好离谱的御风术。众人瞳孔一缩,内心惊骇,竟然找不到她的位置。 褚星河暗叫不好,额间渗出一丝冷汗,丝毫不敢大意,运转心灯之力,调动起满山林的树木藤蔓,顿时整个崖底深林犹如活了一般。 048(一术破术师...) 褚星河修行的是御木术, 在崖底深林可以说是占据了地势优势,借住山林藤蔓能发挥出两倍的战斗力。 这也是王疏月选他来试探苏婳术法的主要原因。 褚星河的战斗力仅次于她,和崔陵歌相当, 苏婳要想击败他,必须使出最强的术法,一个能引下三种劫雷的人,让她内心隐隐不安。 最好在她成长起来之前,就将她扼杀在摇篮里。 崖底深林内,树木摇摆, 藤蔓飞舞如蛇,铺天盖地都是恐怖的藤木气息,萧家子弟们屏住呼吸, 紧张地盯着瞬息万变的局面, 只见褚星河驱使着藤蔓, 四处追杀苏婳的残影。 而苏婳则不断地借助御风术游刃有余地游走在密林内。 “苏娘子的御风术堪称一绝,但是时间一久, 心灯之力枯竭, 会不会对娘子不利?”萧岭担忧地说道。 褚星河可是晋入术师五年,心灯之力自然比刚晋入术师的苏婳强。 “那怎么办?”其他人面露焦色。他们都没晋入术师呢,也无计可施啊。 “不急,往下看。”谢风遥凤眼深邃, 一贯清冷的面容露出一丝微笑。苏婳的御风术是与生俱来的天赋,压根就无需用到心灯之力,褚星河要败了。 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褚星河的脸色渐渐阴沉下来, 掌心都是冷汗,局面看似是他站在上风, 驱使藤蔓四处追杀苏婳,实则他连苏婳的身影都摸不到,对方好似看透了他所有的术法轨迹,提前避开,遛狗一样地在遛他。 该死。褚星河脸色铁青,指尖按住眉心,直接祭出自己的最强杀招:“此术,踏月碎星河。” 只见整个崖底密林突然暗沉下来,无数的树木藤蔓汇集到一处,长成一棵顶天立地的大树,那树直破云霄,枝条绿叶瞬间就占据了整个天空,将星月都碾碎,挤到天边。恐怖的杀意从天地汹涌而来,直逼苏婳。 好强的意境图!众人面色微变,感觉周身都笼罩在藤杀之中,无可遁形。猎妖榜排行第七的术师,果然名不虚传。 也许崔陵歌境界下跌之后,此战,褚星河能跻身进前五了。 “我也有一术。”清澈平静的声音传来,苏婳的身影出现在参天巨树下,雪白如玉的指尖指向天际,“此图月夜烟火。” 只见一轮满月出现在参天巨树之上,由一个小小的玉盘开始不断地绽放出柔和的光芒,月光所到之处绿叶消融,枝条寸断,无数的风刃从密林的四面八方袭来,犹如一张密密麻麻的天网,瞬间将褚星河赖以为傲的参天巨树绞杀。 众人只觉冰冷的山风如刀刃一般割在肌肤上,巨树倒塌,尘土飞扬,满林的藤蔓寸断,树叶凋零成土。 褚星河吐出一口鲜血,脸色惨白,失声叫道:“不可能!” 他晋入术师五年,心灯之力有三十丈,从不轻易使出最强杀招,苏婳刚晋入术师,怎么可能一招就破了他的意境图? 褚星河指尖发抖,一丝血迹沿着指腹滴落下来,苏婳的意境图一出,他便被笼罩在可怕的月光之下,那月光好似真实一般,从神秘的星空落下,可吞噬一切。 她怎么会修出如此可怕的术法? “你败了,星河。她一开始利用身形四处逃窜,实则在每一处都藏下了一道风刃,织成一张天罗地网的风刃之网。”王疏月俏脸含冰,冷冷说道,“苏婳,你修行的是御风术和御雪术,为何能幻化出月夜图?” 一术双修的天赋,九洲寥寥数人。 “意境图修的是修为境界,县主何必明知故问。”谢风遥清冷说道。无论是心灯之力还是修为境界,褚星河都被苏婳碾压了。 王疏月脸色微变,说道:“苏婳,我们武试见,我们走。” 王疏月还未走出两步,就听见身后传来热烈的掌声和欢呼声,之前被他们打劫的两队术士不知何时摸了过来,和萧家子弟一起鼓掌欢呼中。 无双县主脸色越发冰冷,瞥了一眼不中用的褚星河,不过好在她见到了苏婳的意境图,武试上,自见分晓。 通天涯高台的水镜前,众世家家主鸦雀无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震惊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唯独季寒执慢条斯理地喝着茶,唇角勾起一丝弧度。 “她打败了褚星河?”有家主回过神来,不敢置信地叫道,“不是说她刚晋入术师吗?” 褚家家主脸色铁青,想反驳,瞥了一眼季寒执,硬生生将到嘴的话吞了下去。只能期待无双县主打败苏婳,给他们褚家找回颜面了。 阳翁道人笑眯眯地说道:“当年师兄晋入术师之后,便一招打败了苍城山的师叔们。术师和术师之间,也是有差距的。” 可惜褚星河竟然妄图以修为境界取胜,直接被破了最强杀招,元气大伤,短期之内别想恢复了。 萧家主看着水镜里讨喜的苏婳,拍着大腿暗暗悔恨,早知道他去北荒,让韶儿来苍城山了,此次来苍城山,韶儿还特意让他关照一下苏婳。 真是到嘴的媳妇儿,被饿狼叼走了。萧石峰瞥着水镜里寒冰融化的谢风遥以及身侧慵懒腹黑的季世子,他儿子传讯给苏婳的那些纸鹤,不过是被这两人给半路截住了吧? 萧家主掐了一只纸鹤,直接传讯给远在北荒的萧韶。 其他人也暗自传讯,看来今年试剑大会最大的黑马就是苏婳了。 “季世子,这位娘子该不会是香约大监的关门弟子吧?听说香约大监不久前走出了皇陵,前往北荒了。” 季寒执如若未闻,懒洋洋地喝着茶。 “去北荒做什么?那鸡不生蛋鸟不拉屎的地方不就一个寒江寺吗?” 众人陡然噤声,不想提寒江寺里的那位,只要他不下山,世家便当他不存在。那种惊世丑闻,提了都觉得晦气。 “去取虎骨给我入药去了。”季寒执慢条斯理地吹着翠绿的茶叶,喝了一口清茶,示意季四添茶。原本他自己要去寒江寺的,如今老太监要去杀虎,他反而不好去了。 “虎骨?”有家主失声叫道,这是要杀那位的灵物取虎骨吗?虎骨本就是药材,何况是一只百年灵物,当年那位能一夜入大术师,屠戮千人,那只灵虎功不可没。 听说当年杀人僧屠戮千人之后,油尽灯枯,是那只灵虎驮着他一路上了寒江寺,没有冻死在冰天雪地里。 那只灵虎等于他的救命恩人,香约大监要去取虎骨,不就等于要杀杀人僧? 好家伙,一出皇陵就干杀大术师的事情!难怪萧家那位义子,护卫上京安全的除妖司司主也赶去了北荒。 顿时众人看向季寒执的眼神都隐隐生异,这位若是能点亮心灯,有那老太监,皇族只怕要崛起。 万幸,万幸! 不过如今多了一个黑马苏婳,上京的局势又混乱了。众人各怀心思,继续看向水镜。 崖底密林内。 萧淮和萧岭兄弟俩深知自己和苏婳、谢风遥等人的差距,王疏月带队一路寻找寒水潭,他们也不好继续拖后腿,很快就告辞,跟苏婳兵分两路,帮忙寻找寒水潭。 苏婳三人继续往前走,直到天黑也没有走出密林,索性在林内休息一夜。 谢风遥在树上布下一个雷电结界,崔陵歌则在树下布下一个水幕结界,水蓝色的水滴结界和青色的雷电小树屋都极具特色。 两人对视一眼,都没有说话。他们风餐露宿,睡在火堆边就行,这结界自然是给苏婳布下的。 见苏婳去给三尾小灵狐洗澡,谢风遥一边添着柴火,一边冷淡说道:“听闻崔世子前段时间和离了?还赠与了一半私产给季家娘子?” 崔陵歌坐在篝火边,取出随身携带的书籍,淡淡应道:“嗯。” “崔世子对婳婳十分的关注。” 崔陵歌语塞,见谢风遥多方试探,有苦说不出,他确实十分的关注苏婳,只因在她身上看到了几分灵姝的影子,只是这位是公子惦记的人,他不过是奉命保护而已。 不过这个锅无论如何也要背了。 “苏婳也算是我姨妹。郡王殿下要与我推心置腹吗?想必此刻通天涯上,无数双眼睛都盯着我们呢。” 谢风遥凤眼眯起,崔陵歌来苍城山就十分的诡异,他一手摧毁崔家,杀妖复仇,可见是不看重名利声誉的,事后又与季婉和离,赠与她一半私产,视金钱如粪土。 不为名利却来参加试剑大会,那只能为私情。来了苍城山却甘愿护卫苏婳,谢风遥深呼吸,似是从哪些蛛丝马迹中看到了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以往那些猜测进一步被证实。崔陵歌是为季寒执来的。 “小师叔,我终于找到你们了。”一道轻快欢喜的声音传来。只见苏婳抱着小灵狐,带着苍城山弟子回来,当前一人正是神采飞扬的巫思。 巫思兴奋地将包袱一丢,叽叽喳喳地说道:“我就比你们晚了一步,结果一路上都在听说,苏婳打败了褚星河,太牛了。” “苏婳,那可是褚星河,平日里眼睛长到头顶上,见到小师叔就要酸几句的褚星河啊,打的好,哈哈哈。” “就是侥幸。”苏婳笑眯眯地说道,从小背包里取出洗干净的果子,递给谢风遥,然后见崔陵歌一个人默默地啃着干粮,也递了几颗过去。 “坐下休息吧。”谢风遥见他们一行六七人无事,淡淡说道。 顿时苍城山弟子们兴奋地围着篝火坐下,打开包袱,取出带来的干粮分着吃。 巫思一来,寂静的夜晚也显得十分的热闹。 苏婳吃了野果,抱着毛茸茸的小灵狐,进了树上的雷电小结界,甜甜地睡着,有种出来露宿野炊的错觉。 离开上京,出来历练果真十分的有趣。难怪小时候阿爹最爱跟她说他和阿娘闯荡九洲的事情。 通天涯上,见苏婳直接上了树上的雷电结界睡觉,众世家家主瞥了一眼脸色微微铁青的季寒执,打着哈欠回去睡觉。 苏家小娘子和谢风遥关系匪浅啊!看来后面有热闹看了。 见众世家家主都去休息,只阳翁道人和萧石峰留下来继续守着水镜,季四低声开口:“郎君,更深露重,我们也回去休息吧,小心着凉。今夜应当无事发生了,明日我们再过来吧。” 有三哥在,苏娘子怎么都不会出事的。 季寒执伸手接住飞来的纸鹤,打开一看,上面只有寥寥数语:“谢风遥可能猜出了公子的身份。” 季寒执眼眸陡然一深,将纸鹤化为虚有,低沉说道:“就在这里睡吧。” 049(那我以身抵债~...) 篝火滋滋地燃烧了一夜, 夜里密林内动静连连。 苏婳夜里睡的十分的安稳,雷电结界内都是青雷的气息,这是她从小就熟悉的味道, 只是到了后半夜不知为何做起了梦。 梦里都是淅淅沥沥的小雨,她坐在画舫上,兴高采烈地采集着莲蓬,然后摘了一片莲叶戴在头上当小雨伞。 采摘了一篮子的莲蓬,摘了几朵艳丽的荷花,正要回家去, 就见季寒执从画舫内出来,将她的莲蓬和荷花尽数没收,慵懒说道:“这些都拿来抵债吧。” 她愤愤说道:“明明是你欠我银钱。” 季寒执走近, 掐着她的小腰, 低头暗哑说道:“那我以.身.抵.债吧。” 干燥温暖的木质香味汹涌而来, 将她淹没,苏婳瞬间被吓醒, 拍着有些发烫的小脸, 这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一个不可言说的梦。 她下了树屋,就见巫思等人不见了,崔陵歌和谢风遥在打坐调息,见她醒了, 都睁开眼睛。 谢风遥:“巫思昨夜带着师弟们去前面探路去了。睡得好吗?” 苏婳耳尖莫名发烫,含糊点头:“挺好的,那我们也赶紧出发吧。” 巫思一路留了记号,苏婳三人御风一路向北, 走了一个时辰才走出崖底密林。出了密林,崖底的分岔路极多。 崔陵歌见丢失了印迹, 问道:“你们苍城山崖底都这么大?” “应该快到了。”谢风遥微一沉吟,带着两人御风拐入一处狭窄的崖底小道,走了大半个时辰,终于进入一处地势开阔之地,听见汩汩的水流声。 苏婳眼睛微亮,小背包里的三尾小灵狐也开始激动起来,不断地探出毛茸茸的小脑袋。 “有水流声,看来我们的方向应该是对的。” 谢风遥点头:“苍城山周围的青山极多,我曾经驾鹤看过,群山簇拥成花型,寒水潭应当是在中央地势最低的山崖之底。所以走的曲折了点。” 崔陵歌皱眉说道:“前面有打斗声。” 苏婳等人对视一眼,飞快上前,拐过一道崖壁,就见前方出现一个波光粼粼的水潭,水潭四周都是陡峭的崖壁小路,小道上巫思等人人灰头土脸地逃窜中,一边跑一边骂道:“王疏月,褚星河,你们要不要脸?要不要脸?哦,痛死了,痛死了……” “师兄,挨打的都是我们。”苍城山弟子们衣衫褴褛,苦着脸叫道。 “是小师叔和苏娘子……”众人看见苏婳和谢风遥,顿时大喜,犹如见到了救星一般飞奔而来。 苏婳见他们身上都是术法的痕迹,有被火烧过被水淋过,相当的凄惨,应当是遇到了王疏月的队伍,连忙问道:“王疏月他们在前面?” “没错,娘哎,苏婳,要不是我们机灵,你们只怕都见不到我们了。”巫思愤愤控诉道,“他们假装受伤,吸引我们过去,结果我们一去就围攻我们。” “巫思,脑子是个好东西,希望你有,我们根本就没有围攻你们。”一道咬牙切齿的声音传来,只见王疏月带着褚星河等人也十分狼狈地飞奔而来。 他们一行六人多多少少都受了伤,其中褚星河受伤最重。 王疏月看向谢风遥,一字一顿地说道:“寒水潭里有大妖。” 众人大吃一惊,苍城山弟子惊呼道:“攻击我们的难道是大妖?我们连影子都没见到。” “我们也没有见到。”褚星河没好气地说道,吐出一口血,该死的妖物,见他受了伤,专门打他,害的他内伤加重,修为境界也隐隐有下跌的趋势。 崔陵歌冷淡说道:“苍城山地界怎么可能会有大妖,云水真人不可能放任不管,莫不是你们诓我们的?” 王疏月气得险些吐血:“那妖物至少五级后期,守在寒水潭附近,里面都是大片大片的月见草,你们爱信不信。” “以你的修为也没有见到妖物的真身?”谢风遥皱眉,师父不理红尘,对万事万物都一视同仁,放任一只妖物生活在苍城山也不是不可能。 “唧唧。”一道闪电的身影消失。 “小灵狐跑进去了。”苏婳见三尾小灵狐犹如闪电一般,奔向寒水潭,顿时一惊,“我去看看。” 崔陵歌拦到她面前,淡淡说道:“危险,我先去。” 苏婳一愣,莫名觉得崔陵歌不像是来参加试剑大会,像是来保护她的,只是这怎么可能? 谢风遥凤眼一深:“婳婳,让崔世子先走。” 他说完看了一眼王疏月。 王疏月深知那妖物的厉害,他们六人联手都不是对手,必须要借住谢风遥等人的力量才能取得月见草,顿时忍气吞声地说道:“我们可以暂时联手,取得月见草,等武试再一较高下。” “可以。” 众人达成一致,由崔陵歌开道上前,一起靠近波光粼粼的寒水潭。 一靠近寒水潭,众人只觉漫天的寒气逼来,温度骤降,眉毛都隐隐结了一层冰霜。 “这里好,好,冷……苏婳,你不冷吗?”巫思牙齿发颤,走到苏婳身边,结果发现她身上更冷。 “我修御雪术。”苏婳周身雪花围绕,她们灵物是不怕冷的,小时候她还生活在常年积雪的崤山呢。 “大家小心。”崔陵歌出声提醒,带着众人拐进山腹中,来到寒水潭的上游,只见山腹内生长着大片大片的月见草,雪白的小草迎风招展,散发出淡淡的光晕,犹如会发光一般。 “是月见草。”众人惊喜地叫道。这种草通体雪白如玉,只生长在寒潭附近,一甲子才能成型,性温良,可解百毒,最关键的是它可以中和所有的药性,是珍奇药方上必不可少的一味药材。 “咦,怎么没妖物?”巫思哼哼道。 说时迟那时快,巫思话音未落,就一个踉跄,脸着地摔了个狗啃泥。 “谁?谁偷袭我?” 众人脸色凝重,因为他们所有人都没有发现是谁下的手。 巫思摔倒之后,紧接着就是褚星河,突然一头扎向崖壁,撞的鼻青脸肿,吐出一口血来。 巫思见他脸肿的像猪头头,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哈哈笑出声来。 褚星河吐出一颗混血的牙齿,眉眼怒到极致,不管不顾地祭出自己的藤木之力,顿时一棵参天巨树迅速长成,遮天蔽日将整个山腹遮住,只是那参天巨树恹恹的,比之前逊色不少。 “不可。”王疏月脸色微变,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只见一道快如闪电的影子冲向那参天巨树,直接将巨树撞断,意境图消失,褚星河重创,直接吐血昏迷。 众人浑身紧绷,这才意识到寒水潭里真的隐藏着一只恐怖的妖物,那妖物一直在戏耍众人。 “崔陵歌,你去采集月见草。”谢风遥拔出清风剑,清冷开口,剑尖引下一道风雷,照亮幽暗的山腹水潭。 崔陵歌结出一道水幕虹桥,直奔寒水潭深处的月见草。王疏月等人对视一眼,也纷纷去采集月见草。 “小心。”一道轻柔的声音响起,碧玉仙鹤发钗一烫,苏婳只觉心头浮上一道极暗的影子,似是有什么在靠近,顿时想也不想地御风而起,积攒的风刃朝着虚空里奔袭而去。 “哞——”一道清脆的叫声牛叫声响起,只见一只胖乎乎的小小蛮牛在风刃下现身,头顶一对火红如玉的牛角,兴奋地掀翻崔陵歌架起的水幕虹桥,朝着苏婳飞奔而来。整个山腹都在隐隐震动,犹如山崩一般。 众人脸色骤变,纷纷祭出心灯之力,稳住身形,修为较浅的苍城山弟子则躲闪不及,掉到了寒水潭里,冻得唇色发白。 苏婳瞳孔一缩,想御风躲避,然而身体犹如深陷泥潭一般,眼看那蛮牛就要撞过来,千钧一发之际,运转心灯之力于足尖,一脚踏碎泥潭一般的域之结界,落入寒潭内。 冰冷的寒潭之水涌入,瞬间将她吞噬,苏婳心口窒息,只觉眉心一烫,金色的小画轴兴奋地围绕着心灯飞舞,浮现一行字:“九洲奇珍录第五,寒冰绿莲。” 寒潭水底散发出一道氤氲的绿光,苏婳定睛看去,只见潭底生长着一株绿色的莲花,那莲花已经成熟,结出了五颗温润如玉的莲子,沿着水波舒展着柔软的花叶,散发着一股似有若无的清香。 苏婳惊喜,这寒水潭的潭底竟然生长着一株天材地宝,这蛮牛压根就不是守护着月见草,而是守护寒冰绿莲。 “哞……”山腹内传来蛮牛的叫声以及轰隆的风雷之声,显然是谢风遥和蛮牛交手了。苏婳想也不想,朝着潭底游去,趁着那蛮牛分.身无术,直接采摘潭底的寒冰绿莲。 绿色的莲花、珠玉一般的雪白莲子,一入手苏婳就知晓其的不凡之处,她采摘的小心,特意留下了莲花的根茎,希望无数年后这寒潭还能孕育出新的寒冰莲子来。 寒冰莲子一到手,小画轴就激动的在心灯上打滚,而似是感应到自己辛苦守护的宝贝被人夺走,寒潭之上,蛮牛迸发出盛怒的吼声,牛蹄踏在潭水上,瞬间将潭水分出一条巨大的道路。 “该死,这妖物怎么突然暴走了?”王疏月娇声叱喝道,“苏婳,你在潭底做了什么?” 这蛮牛守护在此地,必是守着重宝,此刻见它暴怒连连,冲向潭底,想到之前苏婳落入水潭消失了一段时间,王疏月等人定睛看去,哪里还有重宝,只有一截雪白的莲花根茎,顿时脸色骤变,隐隐扭曲。 苏婳御风而起,借着蛮牛的冲撞之力,跃到寒水潭深处,采集了一把月见草,喊道:“小毛球。” 三尾小灵狐从潭底飞出来,摇着小尾巴跳到苏婳的小背包里,而失去寒冰绿莲的蛮牛则愤怒地身体暴涨,瞬间成为一只巨牛,巨大的牛角顶着山腹,直奔苏婳而去。 “小心。”谢风遥和崔陵歌齐齐变色,飞身去拦,然而五级妖物,力量暴走,堪比大术师,那蛮牛一角一个,直接将两人顶飞,将山腹顶翻,开始崩塌。 “我们走。”王疏月见状,当机立断,掉头就飞奔出山腹。若是苏婳死在蛮牛手上,那便跟他们无关了。五级后期的妖物,暴走之后力量堪比大术师。 众人对视一眼,架起昏迷的褚星河,奔出山腹。 “你们这些王八犊子……”巫思爬起来,见大块大块的岩石开始掉下来,气得跳脚,他们联手还能击杀这只妖物,现在王疏月带人直接走了,还杀个屁! “巫思,你带人先出去。”谢风遥气血翻滚,被蛮牛顶翻,受了内伤,见苏婳被蛮牛逼到崖壁上,想也不想地提剑继续飞身而上,引下的风雷劈在蛮牛身上,劈得它血肉模糊,只是那牛似是疯癫了一样,不管不顾地攻击着苏婳。 崔陵歌脸色也凝重起来,心灯之力运转到极致,这五级妖物力大无穷,还精通域之结界,一旦进入它周身一米之内,心灯之力就被冻结,此消彼长十分的恐怖。 “苏婳,我跟谢风遥拦住它,你先上崖。”崔陵歌斯文的面容透出几分的狠意,看来今日要玩命了。 苏婳被蛮牛逼到崖壁上,疯狂地运转心灯之力,阻挡蛮牛的攻击,只是这蛮牛似是精通隔山打物,没一会儿功夫,她就隔空被踢了好几脚,嘴里腥甜,节节败退。 “哞——”蛮牛低沉地吼道,火红的牛角迸发出一道刺目的火红色光芒,带着恐怖的气息斩向苏婳。 牛角的红色光晕所到之处,潭水蒸发,巨石化为粉末。 “小心。”谢风遥和崔陵歌脸色骤变,飞身拦在苏婳面前。 苏婳见状,浑身一震,看着蛮牛最强的杀招就要斩到两人身上,双眼闪过一道金光,直接祭出小画轴。 顿时金色的小画轴笼罩住整个山腹,时间静止,蛮牛的最强杀招也直接被冻结在虚空中。 * 通天涯上,看的心惊胆颤的世家家主们突然发现水镜一片模糊,什么都看不到了,齐齐惊呼道:“怎么回事?” 眼看五级妖物的最强杀招就要落下来了,怎么什么都看不到了?崖底那三人一位是苍城山最出色的弟子,一位是今年最强的黑马,谁死谁伤都是不可挽回的损失。 “掌教,是不是水镜出问题了?”季寒执薄唇抿成一条线,指腹焦躁地摩挲着手腕上的佛珠,沉声说道,“云水真人在吗?” 阳翁道人连忙查看水镜,结果发现水镜安好,只是不知为何却看不到崖底的情况,连忙说道:“师叔一直在后山竹屋,大家莫慌,若是真的出事,师叔一定会出手的。” 这话说的十分的没底气。 众人表情各异,若是云水真人出手,那这文试还要怎么比?那三人只怕都要丧失晋级的机会。 说话间,只见一朵灰色的云朵从天际飘来,落到通天涯上,来人灰衣道袍,面容清癯,带着几分不沾红尘的道家气息,正是云水真人。 云水真人一到,众人连忙起身。 “道长可能看到崖底的情况?”季寒执声音微沉,有崔陵歌在,加上他在苏婳身上留下了一根傀儡丝,虽然知晓他们此刻性命无忧,但是崖底是什么情况却依旧不明。 云水真人注入一道心灯之力到水镜上,只见上面依旧雾气弥漫,顿时“咦”了一声,这水镜乃是他们苍城山的镇山之宝,可观星宿,可观潮汐,除了不能观生死,可观九洲一切,此刻雾气弥漫,只有一种可能,就是水镜无法观出比它等级更高的天地异宝。 “师叔要不要去看看?”阳翁道人心急如焚,就算失去晋级资格,崖底三人都不能出事,他们可是九洲难得一见的奇才。 云水真人掐指一算,摸着胡须哈哈笑道:“莫慌,安心等待就好。” 众人见状瞬间炸开,窃窃私语起来。苍城山还真是沉得住气啊。 “难道是那蛮牛晋入了六级?成为了大妖?” “我觉得是水镜坏了,若是蛮牛晋入六级,应当直接斩杀了三人。” “崖底到底是什么情况?” * 通天崖底。 苏婳祭出金色的小画轴,立刻将五级的蛮牛定在了自己的卷轴世界里。自从她修复了四幅小卷轴,成为画轴之主之后,内心便隐隐意识到画轴也是武器。 第一次祭出画轴,苏婳才惊觉,原来画轴就是加强版的域之结界。在画轴笼罩的世界里,她就是域主。 小画轴发出淡淡的金光,吞噬掉蛮牛发出的强大红光,直接粉碎了一只牛角。蛮牛吐血摔到地上,瞬间缩小成一只小青牛,背上被谢风遥和崔陵歌伤的血肉模糊,不甘地看着苏婳。 苏婳见它模样憨憨的,全身都是青色的祥云纹路,两根牛角碎裂了一根,元气大伤,想到以他的力量在巫思等人第一次进来就能击杀掉苍城山弟子,这只小青牛却只是戏耍打伤了他们。 应该是自己抢了寒冰绿莲,惹怒了这只小青牛。碎它一只牛角也算是它自找的。 “我不杀你,你走吧。只是这寒冰绿莲我另有用处,不能给你。”苏婳淡淡开口。 “不可。”谢风遥和崔陵歌从震惊中缓过神来,齐齐叫道。两人对视一眼,内心惊骇,苏婳怎么会有这么强的法器? “放虎归山,后患无穷。”谢风遥凤眼眯起,手中清风剑发出低吟声。 “没错,苏婳,若非我们命大,今日死的便是我们了。”崔陵歌冷声说道,“我生平最恨妖。” 小青牛双眼黯淡了几分,凄惨地“哞”了一声,牛蹄子无力地刨着地上的碎石。它的牛角碎了一根,基本等于重伤,那画轴太可怕了,比大术师还要可怕。 感应到小青牛的绝望,见它死到临头还盯着她香囊里的寒冰莲子,苏婳看着它身上长出来的祥云纹路,沉吟数秒钟。她见过成为长出妖物内丹的灵物,也见过身现祥云的妖物。 这九洲之大,果真无奇不有。既然灵物有可能变成妖,那么妖物也有可能修成正果。 苏婳取出一颗雪白如玉的莲子,见奄奄一息的小青牛双眼冒光,挣扎着站起来,淡淡说道:“这是九洲奇珍录上排行第三的寒冰绿莲莲子,我可以给你一颗,不过你要答应我,日后不可杀生,努力修成正果。” 小青牛不敢置信地看着苏婳,蹄子不安地刨着地上的碎石,想上前又不敢上前。 谢风遥和崔陵歌闻言一惊。 “苏婳,要是它晋级成六级大妖,我们就都不是它的对手。农夫与蛇的故事你应当听说过吧。”崔陵歌皱眉,他的世界里,从来都是利用、血腥和黑暗。 直到那年他遇到了公子,雍容华贵的贵公子在雨天煮了一壶茶,看着外面的雨幕,慵懒闲散地笑道:“你看,世界总是黑暗的,一把火烧了便是。” 他喝了公子的茶,从此成为暗夜里的守夜人。 这世间多是冰冷无情,鲜少有温情良善,他不做被毒蛇咬的农夫。若是公子在,应当会杀尽天下毒蛇。 苏婳看向谢风遥,谢风遥狭长幽深的凤眼微微扬起,许久轻轻点头。 苏婳微微一笑。 谢风遥一愣,见她本就绝美的五官鲜活灵动起来,在冰寒彻骨的崖底水潭,似是有百花绽放,不觉也露出一个笑容。 她想做的,他都会支持。因为他想保护这个颠沛流离,从小良善却被家族迫害的小檀宝啊。 这世道早就黑白不分,公道不存了。是人,是妖,是灵物又有何分别。唯有心存善念才能修成真正的正果。 “来,小青牛。”苏婳朝着小青牛招了招手,将手中的雪白莲子弹入它的口中。 小青牛一跃而起,将寒冰绿莲的莲子一口吞下去,两只前蹄朝着苏婳感激地拜了拜,然后坐下,将寒冰绿莲的莲子之力尽数化解,气息开始暴涨。 崔陵歌握紧手中洞.箫,全身戒备。 苏婳见小青牛血肉模糊的后背瞬间就结痂好转,断裂的牛角处也结痂,鼓起一个小包,似是要长出一根新的牛角来,原本浅浅的祥云纹路越发明显,就连青色的牛蹄都好似一朵祥云,十分的憨厚可爱。 “我们该走了。”崔陵歌见小青牛的气息还在暴涨,很快就能突破临界点晋升成六级大妖,顿时沉声看向苏婳和谢风遥。 苏婳点头,随着崔陵歌和谢风遥出了山腹,还未离开寒水潭,就见小青牛追了过来。 吸收了莲子之力的小青牛并未晋入六级,气息停留在五级巅峰,身形比之前还小了一号,周身都是青色的祥云,虎虎生风。 三人俱是一愣,便见那只小青牛朝着苏婳叫了一声,两只前蹄跪下来,弯下身子,忐忑不安又有些期待地看着苏婳。 “这是?”谢风遥眯眼,这是想做婳婳的坐骑?这可是五级巅峰的妖物,怎么可能会屈居为人的坐骑。 “哞——”小青牛又叫了一声,轻蔑地看了一眼谢风遥,它虽然是妖物,可从来都是吸收天地灵气,吐纳修行,更懂得知恩图报,现在吞下了寒冰绿莲的莲子,距离修成正果只有一步之遥。若是普通人,它自然不屑做坐骑,但是苏婳不一样。 它喜欢她身上的气息,修行多年的直觉告诉它,要跟着苏婳。 “唧唧~”三尾小灵狐感觉地位不保,连忙从小背包里钻出来,猛然冲向小青牛,顿时一只小牛,一只小灵狐互挠了起来。 苏婳:“……” 谢风遥低低笑出声来,她从小就招人喜欢,每次进山后面都跟着一群小动物,没有想到长大了,还是一样。 “走吧,若是它一直跟着,日后再说。”谢风遥低笑道。这小青牛实力恐怖,若是真让婳婳养,他还有些不放心,且先回去,问过师父再说。 苏婳点头:“我们先去找巫思他们汇合。” 巫思等人都受了重伤,一直守在寒水潭外面,见苏婳三人出来,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冲过来,还未来得及开口,便看见苏婳身后跟着的小青牛,顿时吓得险些昏厥。 一刻钟之后,巫思等人呆呆地听完经过,再看向那神气的小青牛,见它奔来跑去,还时不时地踩着祥云给苏婳叼来野果和山间的草药,顿时吓得倒吸一口凉气。 他们到底错过了什么,苏婳给这牛吃了一颗莲子,这牛就要报恩?哦草,天底下竟然有这样离奇的事情? “小师叔,要是我有这样的坐骑,那可太威风了。”巫思双眼发亮,“等会我们去找王疏月他们,吓死他们。” 苏婳“噗嗤”笑出声来。苍城山真是神奇的地方,能养出谢风遥这样光风霁月的君子,也能养出巫思这样的小道士,还能养出一日化形的灵物,一心要修成正果的妖物。 “师兄,别说无双县主了,我们也都快要被吓死了。”苍城山弟子们苦哈哈地说道,内心都有些激动,这一趟崖底之行,说出去他们能吹十年。 “那我们快走吧,王疏月他们肯定没有走远。”巫思兴奋地爬起来,结果动作太大,扯动了伤口疼的龇牙咧嘴。 且说王疏月等人确实没有走远,一直蛰伏在寒水潭外百米处,听着山腹里的动静。 “疏月,好像没有动静了?谢风遥他们不会被那只五级妖物吞了吧?” “哼,吞了更好。”褚星河已经醒了过来,胸前肋骨断了十几根,艰难地说道,“他们死了,疏月便能赢得此次的试剑大会了。什么风月双璧,我呸!” “若是他们真的死了,苍城山会放过我们吗?”有胆小的弱弱说道。陈郡谢氏会善罢甘休吗?听说苏婳和萧韶关系不一般,萧韶那种嫉恶如仇的性格,会不会来找他们报仇?除妖司在九洲的势力也不一般。 “我听说苏婳是季国公府人,是香约大监的关门弟子。” “我听说她是南阳苏氏子弟……不然怎么会突然冒出一个这样有天赋的术师?” “行了,别自己吓唬自己,香约大监几十年没出皇陵,根本不可能收弟子,她也不可能是南阳苏氏子弟,她只是季家的一个远亲,从小寄人篱下罢了。”王疏月冷若冰霜地说道,“死在五级妖物手上,谁也不可能找我们的麻烦。” “疏,疏月,你们快看……”一名世家子弟指着山腹的位置,犹如见了鬼一般,失声叫道,天,他是不是眼瞎了,不是,是不是出现幻觉了。 苏婳、谢风遥、崔陵歌,还有苍城山的那些弟子一个个都活的好好的。身后还跟着那只恐怖的小青牛。 “鬼叫什么?”褚星河皱眉看去,惊恐地瞪大眼睛,险些吓晕过去。 王疏月也察觉到不对劲,回头一看,脸色陡然苍白起来。这不可能!苏婳没死,而且那只小青牛也没死,还跟在苏婳身后。这怎么可能! 见那只小青牛气息比之前还要恐怖,想到他们之前丢下苏婳等人逃命,王疏月险些咬断银牙,低声说道:“你们都采集到了月见草吗?” “采集,采集到了两根……” 那种生死一线的危急时刻,谁还记得采集月见草,这两根还是他们摔到了水潭边,随手抓了两根的。 王疏月深呼吸,咬牙说道:“趁着他们没发现我们,我们赶紧上崖顶。” 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幸好她自己采集了。 一行人抬着褚星河落荒而逃,飞奔上崖顶,因跑得太快,褚星河又疼晕了过去。 通天涯上,水镜恢复正常之后,众世家家主呆呆地看着跟在苏婳等人身后神灵活现的小青牛,看着被迫逃走的王疏月等人,沉默了数息之后,整个高台炸开了锅。 “妖,那只青牛是妖物,它怎么能当坐骑呢,不是,它怎么能上苍城山呢?” “所以刚才山腹内到底发生了什么?” “来人,快叫族医……”褚家人歇斯底里地叫道。为何只有他们褚家弟子伤的最重? “寒冰绿莲呢,不会被那只青牛妖吃掉了吧?” “真人,你们苍城山弟子为何不猎妖,还要带那只妖物上崖顶?”想到那只恐怖的青牛要上崖顶,世家家主们觉得呼吸都不顺畅了。 水镜前,众人乱成了一锅粥,唯独季寒执动了动有些僵硬地肩膀,苍白俊美的面容露出一闪即逝的笑意,这世界确实是一片黑暗,可苏婳却总是会给他出其不意的惊喜,告诉他,看,还是有一丝风雨飘摇的烛火的。 050(积分排名) 苏婳得了月见草, 在崖底的密林内采集了一些草药,见大家伤势不轻,便没有急着上崖顶, 在崖底养伤休息了一夜。 篝火滋滋地燃烧着。这小青牛看似憨憨的,实则十分的精明,出去一趟就叼着一堆药草、野果和珠玉矿石,献给苏婳,看的苍城山弟子目瞪口呆,这也太有灵性了。 等入了夜, 众人都在篝火边睡着,苏婳这才掐了一个雪花结界,取出自己得到的寒冰绿莲。 一拿出绿莲, 顿时一股清香冰凉的气息传来, 绿色莲花采摘下来之后并未干枯, 里面汁液晶莹剔透,五颗莲子用掉了一颗, 余下四颗犹如一颗颗小玉石。 眉心处的小画轴早就等不及了, 嗷嗷嗷地伸着脖子等待投喂。 “给你一颗莲子,种植,余下的我另有用处。”苏婳摸了摸小画轴,倒也不吝啬, 这一次若非有小画轴,她只怕要重伤了。 小画轴吞下莲子,顿时奇珍园内出现了一个袖珍的小莲花池,莲花池内只生长着一株冒出绿尖的寒冰绿莲。原本氤氲着紫色的奇珍园内瞬间多了一团翠绿的绿意, 一团团的互不干扰。 奇珍园修复进度42%,拥有龙气(1), 桃花(1),寒冰绿莲(1),紫竹玉液(1)。 小画轴得了寒冰绿莲,心满意足地趴在心灯处休养生息。 苏婳将余下的莲子和莲花都收起来,这莲子如此珍稀,回去给季寒执炖点莲子羹吧,他那破筛子的身子确实需要补一补了,死了怪可惜的。 一夜无事,苏婳等人第三天中午抵达了通天涯崖顶,参与试验的大部分世家子弟都已经回来,将小木牌交予苍城山弟子,然后焦急地等待着。 “请诸位将此次的收获上交,一切试验所得都归个人所有,苍城山只做登记。” 苏婳将自己的小背包上交,做登记的苍城山弟子里见小背包里探出一只雪白的毛茸茸小灵狐,眼睛顿时睁圆,被萌到了。 “这只不是,它比较顽劣,我塞背包里。” “哎,好的。”圆脸的苍城山弟子羞涩一笑,见那小灵狐跳到苏婳的肩头,团成毛茸茸的一团,眯眼睡觉,顿时又被萌到了,多看了两眼,然后才去清点苏婳的收获。 “月见草(52)、百年何首乌(10)、紫苏果(15)、黄芥子(8)、黄芪(12)、百年人参(6),火灵芝(10)……”苍城山弟子瞪大眼睛,不自觉地念出声来,顿时等待的世家子弟们全都围了过来,只见那小道士才念了一小半,全都是珍稀的草药,而草药之后都是一块块不规则的珠玉原石,绿的翠绿,红的似火,紫的氤氲,一看就是埋在山底不知道多少年的原矿石,顿时羡慕的口水都险些流下来。 水镜前端着的世家家主们也坐不住了,见那恐怖的小青牛没出现,纷纷走过来,暗自打探着苏婳,见她肌肤雪白,双眼黑白分明,年纪不大,气质纯真中糅杂着一些冷淡和狡黠,明明是一个花容月貌的小娘子,哪里有半点术师的恐怖气息。 就是这只黑马,搅乱了整个试剑大会。 “师祖,登记完了。” 阳翁道人拿着登记册,然后摸着胡子笑眯眯地说道:“等会诸位的积分排名会出来,前十晋入武试,武试三天后举行,这三日,每天都会有五位术师在通天涯坐镇,开始术法交流大会,诸位都可以提问交流修行心得。” 阳翁道人说完,众人全都炸开了,今年的试剑大会,苍城山居然每日都派出五名术师指导,要知道各世家修行的术法皆是不同的,这些年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谁也不服谁,没有想到第一个打破世家壁垒的竟然是苍城山。 苍城山不愧是修行圣地,大气! 如此一来就算他们没有进入武试,也大有收获。 众人兴奋异常,唯独王疏月等人脸色十分的难看,阳翁道人没有公布隐藏积分项。 王疏月:“你们都有多少积分?” “我有月见草,5个木牌,保底150分。” “我保底130分。” “40分。” “30分。” 褚星河还昏迷不醒,全程不是重伤就是躺着,只有自己的10分。王疏月眯眼,咬牙说道:“你们把所有的积分都给我。” 她夺了15个木牌,有300分,但是还不够。一根月见草就有100积分,那只恐怖的青牛呢?还有寒水潭下的宝物呢!她要拿第一。 “疏月,300分还不够吗?给了你,我们就要被淘汰了。” 众人脸色微微铁青,虽然他们人人都想跟琅琊王氏联姻,娶王疏月,但是六保一,也太过分了点。 “月见草不能重复积分,你们留下月见草也有100分,能进前十,小木牌全部给疏月。”昏迷的褚星河终于在族医的治疗下醒过来,挣扎着起身,表情有些凶猛狰狞。 没有月见草的两人顿时脸色微变,那他们就注定要被牺牲了。 “疏月,你一定要在武试里狠狠打败崔陵歌和苏婳,给我们报仇。” 王疏月将所有的小木牌收到自己手上,算了算自己的积分有460分,冷笑道:“我一定让他们后悔来苍城山。” 半个时辰之后,苍城山弟子将统计好的积分排名挂在通天涯的石柱上,焦急等待的世家子弟们飞快围上去。 “第一名,苏婳, 1610分。” “第二名,谢风遥,崔陵歌,610分。” “第四名,王疏月460分。” 世家子弟倒吸一口凉气,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1610分?这是人得的分数?他们保底分数只有10分啊,还要面对强队的不断打压,这一次王疏月的队伍疯狂抢夺他们的小木牌,很多人都是0分,苏婳是怎么得到1610分的? 分数一出来,通天涯就炸开了,一部分是惊叹苏婳高积分的,一部分是幸灾乐祸王疏月惨排第四,连前三甲都没有进。 “听说王疏月连自己队伍的人分数都掠夺了,本想拿第一,结果拿了个第四。” “没错,你们看,他们队伍里的褚星河、赵宝志、林昔三人都是0分呢。肯定分数全给王疏月了。” “琅琊王氏这些年行事,眼睛都长到头顶了,也该有人打压打压她们嚣张的气焰了。” “你们看,王疏月不服气,去找阳翁道人了。” 世家子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全都一窝蜂过去看热闹了。 “掌教师叔,疏月想知道1610分是怎么算出来的?”王疏月走到高台上,憋了一肚子火,瞥见季寒执慵懒闲散坐在世家家主之中,这才收敛了几分。他一贯狂妄,眼高于顶,最不喜欢蠢人。 她得冷静。 王疏月在苍城山修行过一段时间,虽然是以王家女的身份,但是也勉强可以称阳翁道人为师叔。 积分排名一出,别说王疏月等人不服气,就连世家家主们也有些傻眼,只是他们通过水镜看的清清楚楚,知道苏婳等人在崖底驯服了一只五级妖物,论表现确实最佳,不得不服。 阳翁道人笑眯眯地摸着胡子,见大家都十分的不解,说道:“文试之前,老道曾说过,有隐藏积分,通天涯底有一只五级后期妖物,诛杀或者驯服妖物青牛得500隐藏分,得到妖物青牛守护的寒冰绿莲得1000积分。 苏婳、谢风遥和崔陵歌三人驯服了五级妖物,并且得了寒冰绿莲,是以积分较高。” 所谓的文试压根就是让这些年轻的世家子弟去崖顶会一会五级妖物,并且送出那一株寒冰绿莲,结果琅琊王氏女竟然为了私心,带人中途退出,可惜。此次比试中,王疏月那一行人输了。 “五级妖物?难怪我之前远远看到有只恐怖的妖物跟在苏道友身后。”有世家子弟失声叫道,当时在密林里偶遇,他们立刻就躲开了。 苏婳他们竟然驯服了五级妖物? “寒冰绿莲?传言是修行圣品,一颗莲子可补一甲子的修行,直接能提升一个境界的修为。” “所以,王疏月的高分是靠掠夺我们的木牌,苏婳他们却是去驯服了妖物所得。” “我们路上遇到了苏道友,她们没有抢我们的木牌。”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王疏月脸色有些苍白,攥紧指尖,心头浮现一丝无力感。以前她是九洲第一女术师,第一美人,走到哪里都是众星瞩目,做什么都不会有人质疑,她的身边都是九洲最出色的修士。 自从苏婳出现,一切都变了。她所有的光芒都被这个女人夺走。 武试,唯有武试上击败苏婳,她才能坐稳九洲第一女术师的位置。 王疏月看向苏婳:“苏婳,我们武试见。” 苏婳淡淡点头:“请指教。” 围观众人瞬间燃了起来。九洲第一女术师王疏月向一位名不经传的小娘子挑战的事情,不出一日就传遍了九洲。 051(武试开始) 武试在三天后。 苏婳回到竹屋, 每日早睡早起,然后进入画轴里继续修行。这三日过的十分的悠闲,除了季四不断地来打小报告。 “苏娘子, 那只小青牛把厨房的肉和青菜全都拱了。” “苏娘子,那只小青牛打翻砚台,毁了郎君三幅画!” “苏娘子,那只小青牛偷了郎君屋里的海明珠。” “苏娘子,那只小青牛把郎君顶翻了……” 苏婳:“……” 自打她回了后山竹屋,小青牛便偷偷摸了过来, 日夜守在她的竹屋前,然后闲来无事就去招惹季寒执。 整个后山鸡飞狗跳。 苏婳到季寒执的竹屋时,只见小青牛躲在屋后, 只露出一只火红的牛角。 “季世子无事吧?”苏婳捏着锦囊里的莲子, 笑眯眯地问着季四。 幸好还有点家当, 不然都不知道拿什么赔,回来要好好训斥一下小青牛, 怎么谁都不惹, 就去惹季寒执呢。 季四脑袋垂的低低的:“娘子进去看看就知道了。” 郎君好着呢,闲来无事就逗弄那只小青牛,气得耿直小青牛险些掀了后山。 苏婳推开门进去,就见六月天里, 披着一件雪白的狐裘大衣,坐在桌案前看书,因屋内的海明珠都被小青牛偷走,只点了几盏灯, 光线极暗,倒显得桌案前的郎君越发苍白俊美, 风姿卓然。 “季世子是在看书吗?身子可无碍?”苏婳笑盈盈地问道。 “嗯。”季寒执见她回来三日,终于舍得过来,眼皮掀起,懒洋洋地拢了拢大衣,问道,“明日武试准备的怎么样了?” 苏婳一愣,笑道:“应该还不错。” 她没有跟王疏月交过手,不过无论对手是谁,她都会全力以赴。 “明日我会让崔陵歌先挑战王疏月,琅琊王氏底蕴深厚,王疏月又曾在苍城山修行一年,实力不容小觑。”季寒执说着轻轻咳嗽了一声,脸色越发苍白。 苏婳连忙上前给他搭脉,见他脉象堵塞,寒气入体,微微吃惊道:“怎么脉象这么乱?” 季寒执垂眼看着她搭在手腕上的纤细手指,指头圆润,指甲透出淡淡的粉,像是朝雾晨曦里盛开的小荷花。 “无事,苍城山太清冷,日夜温差大,等回了上京便无事了。”季寒执声音淡淡的,说话间又轻轻咳了一声。 苏婳见他突然之间神情冷淡,神思似是飘到了极远的地方,少了几分慵懒,多了一丝深沉,微微一愣,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我给你做了几颗糖豆。难受的时候吃一颗,心口就甜甜的。” 苏婳从锦囊里摸出一个玉质的小葫芦瓶,递给他。她用寒冰绿莲的花瓣、莲子以及十几种药材熬制,捏了三颗糖豆。 季寒执打开葫芦瓶一看,里面有三颗绿色丹药,那丹药捏的十分粗糙,隐约还能瞧见里面的雪白莲子,他只需要闻一闻就知道里面加了什么,寒冰绿莲的花瓣,莲子,各种温养的珍稀药材,一颗就能吊住人的性命。 她是怕他死了吗?季寒执唇角扬起,低哑说道:“祸害遗千年,我没那么容易死。” “原来世子也知道自己是祸害。”苏婳伸出雪白的小手,笑道,“那我的酬金是不是可以增加一点点了?” 季寒执收起小葫芦,眼眸一闪:“其实之前我以为命不久矣,在青云阁一掷千金用全部家当换了声名大噪和那几颗珠子,要不我把那个灵竹仙鹤臂搁给你?” 男人睫毛懒懒地掀了一下,看向桌案上的臂搁。其他的海明珠都被小笨牛偷走了,也没的送了。 门外季四险些摔了一个跟头。 “全部家当?”苏婳瞪圆眼睛,见他慵懒微笑的模样,恨不能打爆他的狗头,“那世子这些天吃喝住的开销呢?” “记账,都记在了季国公府的头上。”季寒执懒懒说道,“不坑我二叔一把,我还是人吗?” “咳咳,你的酬金,等我回去把家里的东西拍卖拍卖,再付。付两千珠!” 苏婳:“……” “季四。你家郎君说的是真的?你说!” 季四支支吾吾,听到屋内传来一声咳嗽声,立马说道:“假的,我偷偷藏了一些银钱,不过不够郎君败的,娘子还是好好管管郎君吧。” 这大概就是三哥说的以弱示强,苦肉计,美男计等多重计谋吧,不过他也没弄懂,反正就照着三哥的意思做就行了。 “季四,滚远点……” “是,郎君。”季四功成身退,高兴地滚了。 屋内,苏婳深呼吸,想起小青牛偷来的一地海明珠,这厮确实是个败家子,不仅败家还挺疯癫的。 苏婳上下打量着他,见他病弱俊美的无辜败家子模样,想起他那一手好丹青,清了清嗓子说道:“那酬金先欠着吧,我先回去了。” 苏婳美滋滋地回去了,反正是跟着他出来见世面的,季寒执要是给不起她酬金,那她岂不是成了他的债主,那以后让他画画就画画,让他下棋就下棋,想想还挺带感! 季寒执微楞,见她心情极好地回去了,许久低低笑出声来。 崔陵歌进来时,就见他握着一个玉质的小葫芦瓶,寒冰绿莲的清香淡淡传来,顿时微惊。 苏婳将自己得来的寒冰绿莲用在了公子身上? “那边情况如何了?”季寒执抬眼,声音低沉。 “杀人僧已经出了寒江寺。” 下山了?季寒执摩挲着手腕上的紫檀佛珠,那应当是前往浮屠塔了。只是不知道他和苏南衣,谁更强。 “还有一件事情,香约大监受伤了。”崔陵歌吐出让九洲都震动的消息。 季寒执冷淡点头:“知道了。” * 第二天,苏婳晨起打坐吐息,等苍城山的晨钟敲响第二遍时,起身去通天涯。山间露水重,一路走来,袖摆被露水打湿,像极了她此刻的心境。 走至前山,就见谢风遥等在山路上,男人背影如翠竹挺拔,眉眼如山水墨画,在晨雾中如仙人一般,见她孤身一人来,身后跟着一大一小两只萌物,含笑道:“我从通天涯那边过来,武试的世家子弟此刻都在瑟瑟发抖。” “为何?”苏婳潮湿的心境似是被他挥袖中打破,提起一丝兴趣。 “他们成名已久,怕输在名不经传的小娘子手上,说出去不光彩。” 苏婳噗嗤笑出声来,原来他也会讲笑话。岁月果真是最强的画手。 “别怕。” 苏婳点头,微微一笑,她不怕的。因为她真正的对手从来不是这些世家子弟,而是苏南衣,或者是她身后这个不公的世道。 两人抵达通天涯时,果真见不少世家子弟都已经来了,就连被淘汰的也都一早就过来蹲守,看见谢风遥和苏婳过来,顿时全都窃窃私语起来。 “那位苏婳是什么来头,这是谢风遥第二次接她了吧,上一次还特意和她组队,保她下崖。” “听说是季国公府家的表小姐,不过跟陈郡谢氏有什么关系?” “不仅谢风遥保她,就连崔陵歌也保她呢,也不知道她是如何驯服五级妖物,拿到寒冰绿莲的。” “害,肯定有猫腻。” “你们别乱说。苏道友很厉害的。”萧家子弟的声音淹没在人群里。 “厉不厉害的,等会就知道了。” 苏婳垂眼,也没有将那些议论声放在心上,反倒是跟来的小青牛突然朝着人群怒吼一声,头上的火红色牛角灼灼发亮,五级巅峰的威压袭来,惊得众人惊慌失措,这才发现躲在树后面的五级妖物,牛背上还坐着一团雪白的小灵狐。 “是青牛妖物……” “快跑……” “快去喊阳翁道人,大家别慌。” 听到青牛吼的阳翁道人和世家家主们慢吞吞地吃完晨斋,赶到时,过来观战的世家子弟们,你踩我,我拽你,十分狼狈,等再去找那只可恶的小青牛时,早就不见踪影了,众人生了一顿子闷气,却丝毫不敢吱声,只能自认倒霉。 阳翁道人走上高台,笑眯眯地说道:“武试规则如下,挑战切磋,由第十名开始挑战,比试要求点到为止,不伤及人命,此次比试的奖品如下。” 阳翁道人将高台上的奖品展示了一番,前十名都有奖励,前三可以得到云水真人的卜卦,第一名能得到一株千年火参。 苏婳看向被装在玉盒内的千年火参,火参和寒冰绿莲水火不容,却又相辅相成,都是九洲奇珍录上的天材地宝,这些天材地宝最惊奇的地方在于服用之后犹如在体内种下一枚火种,火种经年累月地温养身体,最终达到洗髓伐经、脱胎换骨的效果。 季寒执那种破筛子的身体也能被补一补。 这些都是其次,最关键的是名声!在试剑大会上声名鹊起,意味着会得到九洲的关注,会得到更多修行的资源。 若是能被哪位大术师收为弟子,就能踏入大术师的圈子。 迄今为止,九洲四位大术师,只有云水真人收了谢风遥为弟子,明月剑的王疏月也只能凭借着她琅琊王氏的权势来苍城山修行一年而已,至于香约大监常年不出皇陵,杀人僧独守寒江寺,苏南衣闭锁浮屠塔,都没有收徒。 是以各世家都挤破头想让自己族内弟子在试剑大会上一鸣惊人。 “武试开始,由第十名司空靖开始挑战。”阳翁道人说完,便见一个蓝色锦袍的青年男子走出来。 “是司空靖,他们司空家最擅长御风术,司空靖算是年轻一代中最出色的弟子了。” “司空靖排名虽然不靠前,但是他可是猎妖榜上实打实的术师,九洲排行第八,还在褚星河前面。” “积分少是他没有抱团,你们觉得他会先挑战谁?” “司空靖为人十分傲气,我猜他会挑战崔陵歌。” “我猜王疏月,他之前扬言要挑战谢风遥的。” 众人一边小声议论着,一边激动地等着武试开始,只见司空靖上前一步,朝着高台上的众人作揖,铿锵有力地说道:“在下司空靖,想挑战积分榜第一的苏婳!” “咦?”众人惊讶地出声,“挑战苏婳做什么?她应该是修为最弱,最没有名气的吧。” “选苏婳最保险,至少第一轮稳进了。” 议论声中只见司空靖朝着苏婳躬身作揖,认真地说道:“听闻娘子曾力战妖物海东青,又驯服五级妖物青牛,在下司空靖,晋入术师四年,修行御风术,请赐教。” 苏婳见他如此认真,上前点头说道:“苏婳,晋入术师一个月,修行御雪术,请赐教。” 晋入术师一个月?围观众人瞪大眼睛,哄然大笑起来,就连高台上各世家家主都有些错愕,真的只晋入术师一个月吗?那还比什么?直接认输吧。 “季世子,您的那二十万珠怕是要打水漂了。” 季寒执双手拢在宽大的袖摆里,慵懒地掀眼,说道:“时间还早,且看看再说。” 052(天下的风光都叫他们父女占...) 通天涯上, 司空靖翻身站在万丈深渊的铁索上,祭出自己的风剑,朗朗说道:“请。” 苏婳脚尖一点, 人已经如轻燕立在铁索上,素净的秋香色短襦长裙迎风扬起。 “好身法。”萧岭等人激动地拍手鼓掌,惹来其他人的白眼。 “请出剑。”司空靖见她没有亮武器,微微皱眉,难道他真的猜错了,苏婳只是被谢风遥和崔陵歌保护在身后的闺阁小娘子, 否则怎么连个像样的武器都没有? “我没有剑。”苏婳双眼微微深邃,指尖凝出一片六瓣雪花,顿时六月天的苍城山气温陡降, 山风都静默了起来。 好精纯的心灯之力。司空靖暗暗叫好, 心头迸发出无限的战意, 拔剑指向天际,掀起一股强大的旋风, 无数的山风搅动着云层, 众人只觉得被风刮的眼睛都睁不开,纷纷后退。 好强的御风术。 众人惊叹之际只见司空靖已经挥剑斩了下来,漫天风刃冲向寒锁链上的苏婳,眼看着就要将她分割成千万块碎片。 苏婳不慌不忙地伸手, 淡淡说道:“风来。” 漫天风刃犹如被一只无形的大手定住了一般,随即风向开始发生扭转,片刻之间风刃便调转方向,冲向了司空靖。 “境界碾压, 是境界碾压……”有人失声叫出来。 司空靖而色骤变,手中的剑似要飞出去, 身边所有的风都不听使唤,开始反过来狙杀他。 这是他点亮心灯以来从未有过的事情,他们司空一族最亲近风元素,号称是可以乘风而行的一族,他也是年轻一代中天赋最强的御风者,但是在苏婳而前,所有的风都叛变了。 “定——”司空靖大吼一声,用尽力气控制手中的剑,一剑劈开漫天的风刃,风止云默。 众人睁开眼睛,只见司空靖稳稳站在寒锁链上,身影站的笔直。 “还好,还好,我还以为司空靖要败了呢。” “那也太离谱了。” “不过我怎么感觉苏婳要赢啊,她刚才御风的手法感觉比司空靖要厉害很多……” 众人小声议论声中,只见司空靖手中的风剑突然断裂成碎片,原本站的笔直的术师也喷出一口血,全身的蓝色锦袍被风刃割开无数个细小的伤口。 “我输了,你的御风术很强。”司空靖沙哑地开口,浑身都忍不住颤抖起来,太强了,好似她生来就该能御风一样,那些风元素都围绕着她飞舞,这样的天赋绝无仅有。 苏婳点头,挥袖将他带下寒锁链,淡淡说道:“你的御风术也很强,只是以后修行别试图驾驭风,而是与风一起玩耍,会更强。” 司空靖而色一震,心头豁然开朗,与风嬉戏?喜风吗?原来这就是他晋入术师四年的瓶颈?他总是试图驾驭更多的风,更强的风,却忘记了御风的真谛。 “多谢。”司空靖朝着苏婳鞠躬,恭敬地一拜,随即身子一歪,昏迷了过去。 现场瞬间炸开。 司空靖被人抬下去医治。 苏婳走到谢风遥身边,侧脸看着他,轻声说道:“我御风很强的。” 谢风遥凤眼眯起,低低笑道:“确实。” 关于过去的事情他们彼此心照不宣,像是独属于他们的小秘密,在那个被雪覆盖的崤山,少年和少女的山间岁月和两小无猜的感情,无论过去了多少年,崤山在那里,不会改变。 苏婳一战,通天涯上鸦雀无声。刚才还在嘲笑质疑的世家子弟们此刻内心生出一丝寒意,她真的才晋入术师一个月吗?这么强大的御风术还有心灯之力,怎么可能? 她是用司空靖引以为傲的御风术打败他的啊! 而苏婳本身修行的是御雪术! 她到底有多强? 难道九洲要出一个比谢风遥天赋还高的术师吗?不,已经出现了。 众人心头又火热起来,双眼雪亮,今日一战,九洲必定震惊,就看苏婳和王疏月,谁更强了。 后而的武试,无人再敢挑战苏婳,就连王疏月阵营里的两名术师也保守地挑战了崔陵歌和另一人。 第二轮只剩下苏婳,崔陵歌、王疏月、巫思和术师柳生息。 第三轮,只剩下苏婳、崔陵歌和王疏月。 阳翁道人压了自家弟子,痛失了一箩筐的苍城山特产,倒也不恼,看着场上的情况,笑眯眯地说道:“萧家主,现在还押崔世子吗?” 萧家主早就后悔了,看着打盹的季寒执,失算,失算啊。没有想到阴沟里翻船,最老奸巨猾的是这病恹恹的季国公世子。 “且看看再说,看看再说。”萧家主也拿捏不准谁会赢。 苏婳只比试了一次,碾压式地战胜了司空靖,而以司空靖的实力来说,是不输于境界下跌的崔陵歌的,如此算来,最后的悬念就在苏婳和王疏月了。 第四轮,崔陵歌挑战了王疏月,百招落败。 这一下,全场都沸腾了起来,高台上众世家家主们也隐隐坐不住了,伸长了脖子。琅琊王家二叔更是凳子长钉一般,戴上了痛苦而具。 这一战要是输了,不仅输了王家的威望声名,他还要输20万珠给季寒执。一想到此,王家二叔就更加难受了。 “苏婳,你可敢与我一战?”通天涯上,王疏月抬眼看向苏婳,手中的明月剑发出低沉的剑吟声。 “请。”苏婳废话不多说,飞身上锁链,拔下了鬓角的那只碧玉仙鹤发钗,发钗瞬间化为一柄碧玉剑,剑光逼人,剑身萦绕着一层淡淡的白光。 “书生剑?”高台上,众人而色骤变,陡然站起身来,不敢置信地看着那已经消失了近二十年的书生剑。 当年南阳苏氏子弟苏青木凭借着一柄通体碧绿的书生剑,一卷古卷,浪迹九洲,打遍九洲成名的世家子弟,给多少人留下了心理阴影。 而二十年后,书生剑竟然出现在一个藉藉无名的小娘子手中。 “是书生剑,剑光摄人,通体碧玉,上而还有仙鹤的影子。”萧家主失神地说道,当年的苏青木结契了一只仙鹤灵物,每次拔剑,便有仙鹤翩翩起舞,美不胜收,他们这些败在书生剑下的世家子弟们时常嘲笑他,铸最美的剑,杀最狠的敌。 当年他们都以为苏青木会在十年内晋入大术师,然而回到南阳苏氏之后,不足数年便传来他身陨的消息。当年惊才绝艳的青衣术师便像暗夜的流星划过,昙花一现,陷入了永久的黑暗中。 而南阳苏氏从此紧锁城门,关闭浮屠塔,不与外界来往,直至今日。 苏婳竟然与苏青木有关吗?书生剑这样的东西,绝不可能会传到外人手中。 “她的年纪确实有可能是苏青木的弟子或者后人。” “姓苏,天赋绝佳,极有可能是那个人的女儿,只是苏氏子弟怎么会流落在外呢?” 世家家主们纷纷看向季寒执。季寒执似是刚刚睡醒,眼眸半睁开,微笑道:“诸位别看我,我这不是走失了十年才回来吗?有关婳婳的事情也是一知半解。” 那两个字叫的十分亲昵,似是在舌尖酝酿了许久吐出,带着几分的缱绻留恋。 众家主们顿时泄气,没毛病,这位世子才从外而流浪回来呢,只怕压根就不知道。 那厢,苏婳看向王疏月,冷淡说道:“无双县主,希望你能拿出全部的实力来,如此方能配得上我拔剑。” 台下的世家子弟一片哗然,敢情之前的司空靖都不配她拔剑吗? “苏婳,你竟然如此狂妄自大,今日我便教你好好做人。” 王疏月眉眼浮现一丝怒意,想也不想地祭出自己的明月剑,顿时山间萦绕的云雾瞬间翻滚起来,片刻之间就笼罩了整个通天涯。 “化云为雾,好术法。” 众人只觉周身被云雾缠绕,像是陷入了泥沼一般浑身酥软无力,眉心的心灯之力都运转不顺畅,顿时脸色微变,好厉害的御雾术,这云雾果真可怕。 “域?”苏婳察觉到云雾的不一般,“咦”了一声,王疏月竟然领悟到了大术师才掌握的域?苏婳在画轴的月光小道上每天而对的就是苏南衣的域,立刻察觉到了细微的差距。 王疏月的御雾术带有强烈的攻击性,以云雾的形势吞噬心灯之力,跟大术师的域不同。 苏婳立刻祭出自己的意境图月夜烟火图,晋入术师之后,这还是她第一次祭出意境图,境界的攀升导致意境图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只见一幅人间烟火图缓慢地浮现在苏婳的头顶,村落炊烟袅袅升起,月光爬上树梢,打翻的木桶内流出清澈的井水,意境图栩栩如生,月光所到之处,所有的云雾瞬间消散。 台下众人看的目瞪口呆,好,逼真,好强大的意境图。 “月夜笼罩——”苏婳注入心灯之力,只见头顶悬挂的意境图瞬间以不可思议的程度扩张开来,瞬间就将整个通天涯笼罩,把云雾逼迫到角落里,月光落到地而和裸.露的岩石、树木上,泽泽生光。 王疏月脸色骤变,指尖收回云雾,素手一捏,祭出了自己的意境图:“此术,可吞日月。” 只见云雾内凝聚出一只巨大的天狗,那天狗似是冰雕所做,张开巨口,一口一口地吞噬着苏婳的意境图。 好强的攻击力。意境图竟然也能吞噬。 众人还未叫好,就见苏婳已经弹指收回了意境图,只见月光散去,天亮了,村落也隐在了云雾之中。 苏婳拔剑,一剑斩向云雾之上的天狗,只见清越嘹亮的鹤鸣响起,数只仙鹤翩翩起舞,寒光斩断天狗之首,通天涯上发出一道轰隆的声响,只见半壁崖壁被剑光斩断,瞬间塌下了崖底。 王疏月娇躯一震,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被斩的意境图,额间滴下一滴血,沙哑说道:“不可能。” 她怎么会那么强?剑光所到之处,如山岳如深海临渊,可怕如大术师。可吞日月是她最强的术法,可以吞噬一切心灯之力化为已用,这也是他们琅琊王氏的不传之秘。 这些年他们琅琊王氏就是靠着吞噬他人的心灯之力立足于九洲,她也凭此和谢风遥齐名,然而她的术法被苏婳一剑所破。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高台上和台下,众人一片哗然,风月双璧中的明月剑受伤了?王疏月受伤了?这怎么可能? “你心灯多少寸?”王疏月声音尖锐了几分,她不信苏婳有这么强的力量,一定是靠她手上的书生剑,那是灵器,已经超出了普通剑的范畴,所以才破她的吞噬意境图。 “刚过六十丈。”苏婳淡淡开口,每走一次月光小道,战一次苏南衣,心灯之力就涨一丈,这些天她已经能走到月光小道的中央,而杀死一个苏南衣,下一段路会出现更加强大的苏南衣,最后她无一例外死在苏南衣的剑下。 她已经死到麻木,心灯之力也在一遍遍的对战中涨至了六十丈。 然而,六十丈还远远不够。她必须更强。 “六十丈?”王疏月失声叫道,台下众人已经忘记了呼吸,一月修行至六十丈。 “我天赋不好,晋入术师一月才修行至六十丈,传言当年有桃花化形,七日觉醒可战大术师,别人用了七日,而我可能要用七十日甚至更久。” 苏婳收回手中的碧玉仙鹤剑,将它化为发钗,轻轻摩挲着,阿爹,阿娘,她已经可以站在天地之下了,可以拔出书生剑,告诉世人,她是苏青木和云翳的女儿,可以不用终日躲藏,苟且度日了。 天赋不好?七日觉醒可战大术师?要七十日甚至更久?众人险些怀疑自己耳朵出了毛病,脑子也不会转了,为什么苏婳说的每一个字他们都能听得懂,组合在一起却听不懂呢? 修行一个月就将心灯之力修到了六十丈,百丈便可成大术师,她竟然说自己要花七十日才能成为大术师?七十日很长吗?多少修士穷其一生也无法摸到大术师的门槛。 这样可怕的修行速度,她竟然说自己天赋不好? 这是要逼死天下修士啊! 世家子弟们险些痛哭出声,被打击的自闭了。 “狂妄!”高台上,痛输二十万珠的王家二叔跌坐在椅子上,痛哭道,“太狂妄了。” 季世子懒洋洋地摇着一柄鸦羽扇,唇角勾起:“不算狂妄,我们家婳婳一贯说实话,可能这就是天才和普通人之间的壁吧。” 没有想到苏小婳装起来,比他还不是人,有天赋! “小师叔,苏婳说的不会是真的吧?她真的能七十日成大术师?”巫思不可思议地压低声音,“我记得我们去皇陵山那时,她才刚修行不久吧,这是半年入术师?一年成大术师吗?这怎么可能?绝不可能吧,她是不是修行好久,之前都是逗我们玩的?” 那时的苏婳还打不过三级的血蟾蜍呢。她这天赋连师祖也甘拜下风吧。 “不稀奇,这世间总有一些人,一些事情是不能用常理来论的。”谢风遥心头炙热,想起年少时跟在自己身后玩耍的小尾巴,以及她身后跟着的一串小动物。得天独厚的人,总是契合天道。 只要她可以,她便能成为大术师。 “那她岂不是是第五个成为大术师的那个人。小师叔,比你还厉害。”巫思呆呆地说道,摸了摸脸,我滴个亲娘哎,太厉害了。 谢风遥微微一笑。 “七十日成大术师?苏婳,那我便等你七十日,看你是不是成为了大术师。”王疏月而若冰霜,持剑的手不断地轻颤,因意境图被破,心灯之力反噬,险些连剑都拿不稳。 而此刻的每一分每一秒对她而言都是羞辱,王疏月冷冷砍断崖顶的百年巨树,将体内的反噬之力泄出,然后拂袖而去,连武试第二名的奖励都不想拿。 拿不到第一,她已经输了。连带着他们琅琊王氏都输了,让苏婳踩着琅琊王氏的尸骨站在了九洲巅峰。此女心机太深了。 王疏月毁坏了苍城山的百年老树,恼羞成怒气走了。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突然人群里迸发出一阵热闹的欢呼声,憋了半日的萧家子弟和被王疏月淘汰掉的世家子弟们兴奋地叫起来。 阳翁道人看着断裂的老树,感慨地摇了摇头,师兄定然要心疼了。这苍城山的一草一木都是师兄的心头宝。 也不让她赔了。因为今日之后,九洲第一女术师换人了。 “恭喜苏道友夺得此次试剑大会的头名。”阳翁道人笑眯眯地看向苏婳,声音越发和蔼可亲,“不知道友手中的书生剑从何而来?当年我与此剑的主人也曾喝过酒,比过术法,在这苍城山聊过红尘。” 苏婳朝着他微微一拜,低哑说道:“是我阿爹的剑。” 而剑身的仙鹤幻象是她阿娘。只是九洲不会有人知晓那些有关崤山的事情。有关一个术师和灵物的往事。 阳翁道人神情一震,纵然已经猜到了七八分,此刻得知苏婳是那人的孩子,依旧百感交集,险些落泪。 萧石峰和几位家主纷纷震动,眼圈微红,看着苏婳确实有几分苏青木的气度。 “苏婳,你竟然是青木的孩子,当时上京初见,我竟然没有认出来。”萧家主眼圈微红,“你该喊我一声萧叔叔的。” “确实像,只是我们从未听说青木娶妻生子了,当年只知道他回到南阳不足两年就身陨了。” “他那人一贯肆意洒脱,又狂妄的要死,成亲难道还会通知你我这样的手下败将不成?” 众人七嘴八舌,你一言我一语,最后百感交集。二十年他搅动九洲风云,二十年后,他的女儿也一战成名,扬言七十日晋入大术师,天底下的风光都叫他们父女占尽了。 可恶。 若是苏青木还活着,那又该是怎样的光景?那南阳苏氏早就该是他做主,而九洲又该是另一番景象了。 “诸位,叙旧可以晚点,是不是该让人休息一下了?”季寒执眯眼冷淡地开口,这两场比试下来,他们家苏小婳不累吗? 这些人真是一点眼力劲都没有,也不知道是怎么混到家主之位的。 “是是是。” “掌教大人,是不是可以发奖品,公布九洲了?” “前三的还可以得到云水真人的卜卦呢。” 阳翁道人笑眯眯地说道:“正是,老道这就传讯给师兄,让师兄来发九州令,昭告天下。” “发九州令?”众人微微吃惊,台下的世家子弟们更是竖起耳朵,险些叫出声来。 每位大术师手上都有专属的令牌,可令传九州,只传递最紧急最重大的消息,俗称九州令。唯有大术师才有发令牌的资格。 苍城山竟然将九州令用在了苏婳身上,这是何等的重视。 阳翁道人掐了一枚纸鹤,传讯给云水真人,数息之后,一只火红的雀鸟发出清脆的鸣叫声,飞上苍穹,笼罩九洲,落下一根根火红色的雀羽,令传九洲。 苏婳看着天空中飞舞的雀羽,伸手接住一根,只见雀羽上只有一行字:“有女苏婳,可破九洲。” 火红色的雀羽飞舞了一日,那一日九洲术士皆知,苍城山试剑大会,一人独占鳌头,云水大师卜卦,可破九洲! 九洲震动。人人都记住了苏婳这个名字。 而此刻的苏婳拿了千年火参,便随着季寒执主仆两回后山,在半山腰还打了半篮子的枇杷带回去。 * 南阳苏氏祠堂。 “哥,你快出来看,九州令,苍城山发了九州令。” 跪在祠堂内的苏轻舟神情剧变,九州令?怎么会发九州令? 一根火红色的雀羽从窗户外飘进来。年轻的术师垂眼捡起脚边的雀羽,看清里而的字迹,浑身一震,神情似悲似喜,痛苦挣扎起来。 火红色的雀羽很快就消散。 苏轻舟白净的脸上闪过一丝杀伐决断 ,起身走出祠堂,等在外而的苏氏子弟而露喜色,纷纷围上来。 “哥,你终于想通了?” 苏轻舟看着这些跟自己一样的热血少年们,点了点头,说道:“你们回去守着浮屠塔,越是这个时候,越是要稳得住。” “是。”众人齐声应道,心头炙热,似是在无尽的黑暗中看到了希望的曙光。苏轻舟去了上京,苍城山发了六十年来的唯一的九州令,还有九州令上出现的陌生名字,一切都朝着不可预期的方向发展,也许,他们等的那一日不远了。 苏轻舟走出祠堂后院,看着苍穹上的火红色雀鸟,秘密发出了一只纸鹤,冲破了浮屠塔层层禁锢,飞往了苍城山。 053(另一种隐秘的甜蜜...) 纸鹤飞到后山竹屋时, 坐在树下吃枇杷的季世子眼眸眯起,擦了擦修长如玉的手指,伸手接住纸鹤。 “郎君, 又是苏娘子的纸鹤吧,老干这样的事情会翻车的。”季四抱着一篮子枇杷,小声嘀咕道。 萧大人给苏婳传了多少纸鹤,最后都开始传纸鹤来痛斥他们了。郎君依旧我行我素。 “外面的世界很复杂,骗子太多了,我这是在帮她。”季寒执慢条斯理地打开纸鹤, 扫了一眼,随即脸色骤变,一片碎布料从纸鹤上掉下来, 纸鹤很快就燃烧成灰。 “谁会寄碎布料过来?” “苏轻舟寄的。”季寒执眼眸深沉如墨, “去喊苏婳收拾东西, 我们该下山了。” “这么快?”季四大吃一惊,“这布料有什么来历吗?” 季寒执薄唇抿起:“去了南阳自然就知道了。” 布料上弥散着血迹, 还有陌生的术师气息, 从苏家寄出来的,跟苏婳有关的,极有可能跟苏青木有关。 要么这是针对苏婳的局,要么就是苏青木还活着, 南阳苏氏内部出现了问题。他们必须去一趟南阳。 四人当天晚上就下了苍城山,苏婳都没有来得及跟谢风遥告别,只用海牛角匆匆说了两句话。 “不是往北走吗?怎么往南?”苏婳坐在马车内,见季寒执脸色凝重, 季四和崔陵歌也不说话,似是发生了大事一般, 问道,“我们这是去哪里?” “南阳。”季寒执茶色瞳孔微深,定定地看着她,“听说浮屠塔内锁了不少妖物和灵物,我想去见识一下。苏婳,你若是不想去,我们可以掉头回上京。” 若是她选择掉头,那他就不会再提苏轻舟的那只纸鹤。 苏婳指尖攥紧,哑声说道:“去!但是你不能去。” 太危险了。当年桃花都死在了苏南衣和八个术师手里,她去很有可能九死一生,只是她必须去。季寒执不同,他可以回上京当他的富贵世子。 男人低低笑出声来:“那就去,我陪你去。” 季寒执取出带着血腥气和煞气的碎布料,递给她:“一个时辰之前,苏轻舟寄给你的,纸鹤上写了三个字:浮屠塔。” 苏婳脸色陡然苍白起来,指尖发颤地接过那片布料,感受着上面陌生而熟悉的气息,是阿爹,是阿爹的术法气息。 只是上面血腥味浓郁,术法气息却极淡,像是油尽灯枯的人散发出的气息。 “落在苏南衣手里,就算人活着,也许跟死了没区别。苏婳,你要有心理准备。”季寒执见她眼睛通红,伸手摸了摸她的头,低沉说道,“不过只要还剩一口气,就有希望。” “嗯。”苏婳点头,抱着膝盖,低低问道,“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我的身世的?” 季国公府的第一眼吧,毕竟年幼的苏小婳又萌又可爱,书生气息的术师带着萌萌哒的小女儿下山看花灯,吃糖葫芦,打酒听戏,在崤山那一带还是十分惹人注目的。 山下的媒婆最爱做这样的媒。 他稍稍打听一下便能猜出她的来历。 “你的模样没怎么变化。”季寒执声音微暗,低哑说道,“累了就睡一会儿,醒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苏婳眼皮子一重,趴在马车的小榻上睡着。 季寒执将她的脑袋移到自己的腿上,给她盖上毛茸茸的小毯子,冷淡看了一眼炸毛的三尾小灵狐,小灵狐瑟瑟发抖地过来,团成一个小毛球,当苏婳的小抱枕。 见她揉着小毛球甜甜睡着,季寒执这才闭眼,修长的指腹轻轻地摩挲着她的发髻,让她在自己结的梦境内过一个安稳的夜晚。 “公子时常这样消耗自己的心力,结傀儡丝吗?”马车外,崔陵歌策马跟在身侧,透过窗户看向马车内的两人,低声问着季四。 “嗯,苏婳总是做噩梦,郎君每隔几日就给她结梦境,让她睡得安稳些。”季四压低声音打小报告,“三哥,你去劝吧,我劝不动。” 崔陵歌皱眉,胡闹。公子的身体本就虚弱,结傀儡丝消耗的都是生命力,就算他们有再多的天材地宝都不够公子糟蹋的。 幸好苏婳还算有良心,得了天材地宝全都拿来给公子调养身体了。 “算了,公子为她结梦,她为公子寻天材地宝,像是……” “像什么?” 崔陵歌看向已经暗沉下来的天空,像是另一种隐晦的甜蜜。自从苏婳出现,公子已经许久没有开过杀戒,这样也挺好,也许公子能拥有属于自己的安宁生活,从那一段黑暗泥潭内走出来。 他也是在失去之后才懂得,这世间的人和事,左不过一个“情”字。 骏马又快又稳,一日千里、日夜不休地奔向南阳,在第十日,终于从苍城山赶到了南阳郡内的第一座城镇——千山镇。 “南阳地处南郡,郡内有十万里大山,号称是九洲最神秘的郡,南阳苏氏也是世家中最神秘的家族。我们进入千山镇就正式进入了浮屠塔的势力范围。” “我们先在镇上的客栈休息,看苏轻舟的人会不会出现。” 崔陵歌欲言又止地看向季寒执,当年的南阳苏氏到底有多神秘,可以说从不参与九洲事务,直到苏氏子弟苏青木走出大山,剑挑九洲,而苏南衣又凭借着诡异的浮屠塔震慑九洲,众人才知在十万里大山的腹部,存在着这样一个强大的家族。 后来苏氏封锁山门,崔家的势力也无法渗透进浮屠塔,不知道苏氏的内部情况。 季寒执瞥了他一眼: “有话就说。” “此地过于凶险,我在路上传讯给香约大监,大监说,让我们在千山镇等三日再前往浮屠塔。” 季寒执眼眸寒光一闪,危险地说道:“你现在都敢做我的主了?” 崔陵歌垂眼,不卑不亢地说道: “不敢,想必苏娘子也知道浮屠塔的凶险。” 贸然前往只会做无谓的牺牲,公子的秘术再强,奈何幼年时受到过巨大的创伤,跟大术师比拼起来,只会是两败俱伤。 苏婳见他俊脸阴沉,伸手拉了拉他的袖子,不悦地说道:“你凶崔世子做什么,以静制动才是上策,我们来南阳不是来送死的。” 季寒执见她乌黑的大眼睛瞪着自己,沉吟数秒钟:“我只是不喜欢那个老太监插手我的事情。” 声音低沉暗哑,带着几分的无奈。 刚回来的季四浑身一哆嗦,险些怀疑自己的耳朵,郎君居然愿意耐着性子解释?哦草,太可怕了。 苏婳对季寒执和香约大监之间的事情不太了解,但是也见过皇陵里的那位,隔着红纱和昏暗的殿宇,那人像是一脚踏进黄土里的活死人,即使是满室熏香也无法掩盖他身上的死亡气息。 苏婳看向崔陵歌。 崔陵歌言简意赅地解释道:“公子从小就被香约大监定为皇位继承人,为朱氏皇族追杀,这些香约大监看在眼里,并未出手阻止,认为这是对公子的磨炼,后来公子被术师废掉全身经脉,带离上京丢进了众妖之地,那位因为苍城山的一个箴言,始终没有走出皇陵。 所以公子早就单方面与他断绝了来往。 此次香约大监前往北荒,请动了杀人僧前来南阳,这几日应当就会有消息传来。” 这一趟北荒之行本是公子亲自前往,说动杀人僧下山,搅动九洲风云,结果香约大监主动去了,许是为了弥补内心多年来的悔恨吧。 苏婳大吃一惊,呆呆地看向季寒执,原来他从小就过的这样艰难,当年他出现在崤山脚下,若是她能带着阿爹去,也许他就不会被那术师丢到众妖之地了。 “陈年旧事,提它作甚。”季寒执神情平静,淡淡说道,“你话太多了。” “是。”崔陵歌微微一笑,“我们在镇上住在三日,若是香约大监和杀人僧抵达南阳,再闯浮屠塔也不迟。” 苏婳点头,那便再等三日,八年都等了,不急这三日。当务之急就是提升自己的修为。 四人进了镇上最大一家客栈休息。苏婳临睡前才突然想起,香约大监为何要请动杀人僧来南阳对付苏南衣? 她猛然从床榻上坐起来。 “是为了一则箴言。”屋内桃花香气袭来,桃花淡淡的身影出现,温柔说道,“当年苍城山上有一则祖上流传下来的箴言,大妖临世,人间尽毁。 而八字箴言之前还有上半段,人、妖、灵之中都会出现大术师级别的强者,而所谓的大妖便出自于此。 后来有四人先后破入大术师,我也在长城山上化形,至于众妖之地传说也出现了可怕的秘术师。 箴言一一实现,谁也不知道毁灭人间的大妖会出自哪里,大家便约定,百年内不出属地,还九洲一个清净。 而三十年前,苏南衣就打破了约定。” 苏婳一惊:“桃花,你怎么跟着我来南阳了,你不留在苍城山吗?” 桃花坐在悬空的桃花枝上,轻轻荡着秋千,微笑道:“你不问苏南衣为何要打破誓言吗?” “为何?” “因为她恨我夺了她的所爱,恨天下灵物,认为我们是异类,灵物和术士结合是玷污世家血脉,所以当年设局诛杀我于野桃山,多年后,亲手拆散了你阿爹和阿娘。更是打造了一座囚妖囚灵的浮屠塔,一个女人为爱疯起来,是能毁灭人间的。” 苏婳浑身轻颤,双眼赤红,就因为恨灵物,所以就害她家破人亡吗? “可笑的是,她由始至终都是自作多情,我死了这么多年,她依旧只守着一座浮屠塔。”桃花身影渐渐淡了起来,“小仙鹤,我要沉睡了,闯塔那一日,我会助你一臂之力。” 桃花说完,消失在空中,满室桃花香渐渐消散。 054(闯浮屠塔) 千山镇第二日, 杀人僧骑着灵虎上浮屠山的事情就传遍了九洲。 “听说杀人僧要挑战浮屠塔主。” “两位大术师之间的对决,一定惊天动地。” “听说附近的术士都赶往了浮屠山。” “我们也赶紧去,不然晚了就要后悔一辈子了。” 一波又一波的修士赶往浮屠塔, 苏轻舟那边始终没有动静,苏婳等人也直接前往浮屠山。 浮屠山形状如莲花,由一座大山,四座附属的小山组成,山内便是南阳郡最负盛名的城池——浮屠城。浮屠城内一座浮屠塔,镇压着无数的妖物, 是整个南阳的标志,也是苏氏的标志。 四人抵达浮屠城时,就见城门前人满为患, 苏氏武者们神情肃穆地守在城门前, 一队队的巡逻武者持剑来回交叉巡逻。 “浮图城为女儿节闭城一月, 外人不得入城,南阳郡居民持路引入城。”苏氏武者一遍遍高声喊着, 将没有路引的人尽数驱赶。 城门前更是有两队术士镇守, 想闹事的看着那些穿着苏氏家族长袍的术士,只得灰溜溜地摸着鼻子回头,驻扎在城外不肯离去。 “苏墨师兄,城外驻扎的人越来越多, 会不会出乱子?” “要是驱赶驻扎的术士,只怕会引起九洲世家的不满,让苏家成为众矢之的。” “要是他们制造混乱入城怎么办?家主吩咐紧闭城门,不准杀人僧进来。” “我们还是去禀告一下家主吧。” 领头的年轻术师看着犹如长蛇一样的入城队伍, 眼底皆是幽光:“少家主说了,整个浮屠城也拦不住一个大术师, 我们只要拦住这些来看热闹的术士就行,免得他们入城窥探了家族的隐秘。” “若是发现画上的男女,直接放进城。他们是少家主的朋友,受邀来参加南阳的女儿节。”苏墨取出一个丝帛画卷,指着画上的年轻男女,冷声交代着。 最好是越乱越好,如此九洲的势力才能渗透进浮屠塔,打破那一块腐朽的监牢。 “是,师兄。” 苏墨过来巡视一番,随即进城等待,他已经等了数日,从苏婳等人踏入千山镇的那一刻起,浮屠城就收到了消息。算算时间,差不多就是这一两日了,除了他们不敢来。 年轻的术师坐在城门口的露天茶馆边,沉默等待着。 * “需要路引才能进。”崔陵歌从队伍的前方回来,低声说道,“我弄到了两张路引,我的脸很多人都认识,会另外想办法入城,苏娘子,你与公子先进去。” “三哥,那我呢,公子离了我不行。”季四急戳戳地说道。 崔陵歌瞥了他一眼:“只有两张路引,浮屠城跟别的地方不同,崔家花了十年功夫才埋下这两个暗桩。” 这两张路引一出,那两个暗桩也暴露了。 季四瞬间焉了。 苏婳微微吃惊,崔家竟然能将暗桩埋进浮屠城,她没有接印有浮屠塔标记的路引,淡淡说道:“我本来就是浮屠城的人,我不需要路引。你们也不需要,因为你们是我的朋友。” 季四和崔陵歌错愕,看着少女精致平静的面容,心头浮现一股奇异的感觉,突然能明白为何当年的苏青木剑挑九州之后,拥有了无数的追随者。 那是一种无畏的勇气,而现在这种无畏也出现在了苏婳身上。 以一人之力对抗一座城,一座镇满妖物的浮屠塔,一个神秘的大术师,让人油然生敬。 “确实不需要路引。”马车内,季寒执摩挲着手腕上的佛珠,淡淡说道,“不会有人拦婳婳,苏轻舟若是这点本事都没有,也不会将纸鹤传到了苍城山,若是苏南衣传的,那更不会拦婳婳入城。” “对哦。那我是不是也能跟着入城了?”季四憨憨地抱紧怀里的铁棍,那他就不用跟郎君分开了。 崔陵歌点头:“那我先收起路引,若是被拦,再说。” 浮屠城的守卫效率极高,等了没多久,就轮到了苏婳等人。城门前的术士看见马车内的苏婳和季寒执,目光一缩,下意识地摸了摸袖子里的丝帛画卷,随即挥手让马车进城。 全程没有任何交流。 四人畅通无阻地入了城,连路引都没有用到。 季四有些兴奋地摸了摸鼻子,崔陵歌面无表情,始终小心谨慎地戒备,最轻松的反倒是苏婳和季寒执了。 入城之后,城内都是巡逻的武者,城内干净整洁,绿树成荫,居民安居乐业,苏婳看向那一张张质朴的脸,透着岁月的青石路,这些曾经都是阿爹想要守护的一切,后来终也成空了。 “请问是苏娘子和季世子吗?少家主请诸位前往主家。”年轻的术师从露天茶馆边站起身来,持剑而来,目光灼灼地盯着马车内的苏婳,“在下苏氏旁氏子弟苏墨。” “请带路。”苏婳言简意赅地点头。 “城内禁制马车行驶,诸位请随我来。”苏墨在前方带路。 苏婳和季寒执下了马车,四人随着苏墨前往苏家,一路上不少巡逻的武者见到苏墨都行礼,纪律严明,目不斜视。 “浮屠城是九洲最有纪律最有法度的地方,也是最没有人情味的地方,在这里,浮屠塔制定的规则高于一切。诸位是想闯浮屠塔吗?”年轻锐利的术师开门见山地问道,一刻都不想等,他们已经等了很多年了。 等苏婳的出现。 “是有这个打算。”季寒执慵懒地摇着雀羽扇,目光所到之处,已经将整个城池的布局大致推算了出来。 苏墨如若未闻,直到苏婳应声,捏紧剑鞘的手这才稍稍放松,继续说道:“季世子不够格闯浮屠塔,就算你身后有大术师也不够格,那座塔绝不能由外人推倒。 娘子若是要闯塔,需了解三点,一,大术师以下入塔必死,二,浮屠塔每三层有一个隐秘安全区,三,十八年前的事情不会重演。” 十八年前苏氏血流成河,他们的父辈叔伯无数人丧生在那一场血腥镇压中,最后地上的鲜血被冲刷干净,尸骨喂了雪渡寒鸦,一切犹如未发生过一般,可总还有未亡人在心底留下了仇恨的种子,然后他们的孩子长大成人,譬如苏轻舟,譬如他,譬如苏婳。 “听闻十八年前,苏青木自请脱离苏氏,血战三天未死,带着一只灵鹤离开了浮屠城,三天后,曾经帮助过苏青木离开的苏氏儿郎们被屠杀殆尽,血流成河,至此浮屠塔脱离九洲,闭城十多年。”季寒执看向那一座立在无数苏氏人心里的塔,嗤笑一声,推倒浮屠塔容易,推倒人心中的恐惧却难。 那塔生在他们的心中。 当年苏青木太过仁慈,而他的追随者们却又太天真,才会一一死在苏南衣的手里,若是他,只怕早就发动政变,宁愿毁掉这座城,也决不允许有人威胁到他妻女的安全。 苏墨见他竟然能准确说出十八年前的旧案,面色微变,这位季世子果然大有来历,难怪少家主叮嘱他小心。 “有人闯塔,有人闯塔……” 示警的钟声突然从浮屠塔的方向传来,苏墨脸色骤变,急急说道:“浮屠山有变,我要先去浮屠塔。我会安排人送你们去主家。” 一声威严的虎啸声从浮屠塔的方向传来,伴随着木鱼声:“阿弥陀佛,苏南衣,旧人来访,你还要龟缩在小小的妖塔内吗?” 杀人僧!苏墨瞳孔一缩。 “原来是援军,我们直接去浮屠塔,晚了就抢不到好位置了。”季寒执眼底幽光大盛,唇角勾起一抹邪气的笑容。 “走!”苏婳当机立断。她只是来闯塔,别的事情与她无关,至于见不见苏轻舟并不重要。 援军?杀人僧是他们的援军?苏墨内心大骇,咬牙说道:“你们随我来,机会只此一次,此次闯塔不成功便再无第二次机会了。”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他们已经来不及细细回主家商议,细细部署了。 苏墨朝着四人浮屠塔的方向飞奔而去。山上钟声长鸣,每隔一段路便有一个路障,金刀铁甲的武者和术士带着阴森的面具层层守卫着。 苏墨拿着令牌带着他们一层层地闯进去。 苏婳看着这森严的部署,暗暗心惊,难怪苏墨说机会只有一次。 “这些都是浮屠塔的守塔人,是十八年前血腥镇压之后,前家主亲自挑选培养的,少家主不能完全掌控这些守塔人,我的令牌只第一次有效。”苏墨言简意赅地解释,一旦被发现,他也会立刻被族规处置。 “到了。” 一座巨大的九层石塔缓缓出现在众人视线内,浮屠塔前,一个灰衣袈裟的老和尚坐在浮屠塔前,身侧赫然跟着一只身型巨大的山中虎。 那灵虎甩动着尾巴,敲响着塔前的巨钟,敲了整整十八下才停歇,然后盘下身子,坐在了老和尚身侧。 苏婳见那和尚身侧还有一道红衣似火的修长身影,微微惊喜:“萧韶!” 055(今日我便推平这座妖塔...) 浮屠塔前, 萧韶大步流星地走过来,看着数月不见的苏婳,忍不住伸手摸着她的发髻, 咬牙切齿道:“我传了那么多的纸鹤给你,你竟然一只没有回我,小没良心的。” 苏婳被重逢的喜悦冲昏了头,摸着被他抚过的发髻,弯眼笑道:“我不会传纸鹤。” 一侧的季世子主仆二人暗暗松了一口气。 “你竟然到现在都不会传纸鹤吗?真是笨死了,也不知道你是怎么打败王疏月, 成为九洲第一女术师的。” 萧韶嘴上骂着笨,语气里却满是得意和骄傲! “走,我带你见见我叔叔。” “你叔叔?”苏婳看向坐在塔前闭目念经的杀人僧, 微微一惊。 萧韶拉着苏婳上前, 低声说道:“叔叔, 这是我的朋友,苏婳。” 老和尚睁开眼睛, 慈爱地冲着苏婳点了点头:“我从寒江寺上下来, 一路听到小友的事迹,没有想到有缘见上一面。” 苏婳见他面容苍老,萧韶居然喊他叔叔,这年龄似乎对不上, 不过依旧行礼说道:“见过大师。” 杀人僧摇了摇头,似是看出她的疑惑,沙哑说道:“人心若是苍老,便是老树枯皮, 罪人姓卢,因早年犯下的杀孽太重, 无颜皈依佛门,只是一个佛门外的扫地人罢了。娘子便随着韶儿喊我一声卢叔叔吧。” “是,卢叔叔。”苏婳见他跟传言不同,想到萧韶最是嫉恶如仇,只怕当年卢家的事情另有隐情。 这一路走来,她也渐渐明白,世间之事,绝对不能简单的靠黑白对错来区分。 “婳婳,你来浮屠塔做什么?”萧韶脸色微凝,“是不是季寒执忽悠你来的?” 萧韶看向一侧雍容华贵的季世子,内心警惕,好一个深藏不露的季寒执,之前真是小瞧了他,不仅将崔陵歌收为麾下,更是说动了香约大监前往北荒,让他叔叔下山来卖命。 此前上京发生的种种定然都有这位季世子的影子。一个不通术法的病秧子,却不动神色地搅动了九洲的风云。 他,想做什么? 季寒执风雅一笑:“萧大人是不是对季某有些误解?” 看在截了他二十只纸鹤的份上,且客气一些。 “韶儿,不得无礼,是我自己要与大监下山的,与这位郎君无关。”老和尚看了一眼季寒执,视线越过他的皮相,看到更深的地方,微微一惊,像是看到了一座深不见底的深渊,深渊内皆葬着无数的冤魂枯骨。 很多年前他曾遇到过一个瞎眼的秘术师,那人目不能视,却行动自如,不能修行,周身气息恐怖如斯,也是这样的感觉。 老和尚“阿弥陀佛”一声,想必香约大监并未见到成年后的季寒执,否则也不会拖着半截埋入黄土的身子请他这样的废人下山。也罢,今日就算命丧浮屠塔,也可以说是为了自己赎罪。 苏婳见他误会季寒执,连忙说道:“萧韶,与季寒执无关,是我要来闯浮屠塔,你来做什么?” “闯塔?”萧韶笑容一滞,不可思议地拉住苏婳,“你疯了不成?” 一个个都要来送死!他叔叔是,苏婳也是,当然,他也是。 “苏婳没有疯,还望司主大人不要妄图阻拦,这是我们苏家的事情。”一直等在一侧的苏墨出声说道。 “苏家的事情?”萧韶此行是以个人身份陪同叔叔前来南阳,屏蔽了除妖司的诸多消息,一路上只听闻苏婳得了试剑大会第一,不知道她的身世。 “她是苏氏前少家主苏青木的女儿,她来闯塔天经地义。”匆匆赶来的苏轻舟从纸鹤上落下来,一脸激动地看着苏婳,声音微微哽咽,“你该喊我一声哥哥的。” “被逐出家族的罪人之女,不配做我苏家人。”一道冷酷的女声从浮屠塔内传出来,带着恐怖的大术师威压,响彻浮屠塔,“轻舟,你竟然敢带外人来浮屠塔,放肆。” 一道可怕的剑意袭向顾轻舟,顾轻舟生生硬接了下来,吐出一口血,苍白不屈地说道:“家主,她是苏青木的女儿。” “苏青木早就被家族除名!” 苏婳满身血液皆凉,听着熟悉冰冷的声音,浑身轻颤,是她,是这个声音,苏南衣!是她毁了崤山的一切,杀了她阿娘,囚禁了她阿爹,将年仅七岁的自己抛尸崤山崖底。 灰色道袍的虚影从浮屠塔内浮现出来,来人盘腿坐在雪渡鸦上,目光如电地看向苏婳。 苏婳只觉一道杀机碾压而来,心中一凛,运转心灯之力,只见杀人僧敲响木鱼,化解那道杀机,苍老说道:“苏南衣,你连自己的族内晚辈都能下手,莫怪当年诓骗我们范阳卢氏帮你诛杀灵物。” “我只杀该杀之人,她该死,你们卢氏也该死。卢和尚,你自己一夜成魔,诛杀千名族人,导致你范阳卢氏灭族,有何颜面来说我。”苏南衣冷笑地出声。 “谁说范阳卢氏灭族了,我叔叔活着,我也还活着,苏南衣,卢氏便不算灭族。”萧韶手中的枯木藤化为万千翠绿的藤蔓,扎根于地下,豪迈叫道,“范阳萧韶前来挑战大术师苏南衣。” “一个术师也赶着来送死。”苏南衣似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你也配挑战我,今日我要清理门户,你们范阳人还是早些滚下山去,还能多活几年。” 苏南衣冰冷地注视着苏婳,灰色道袍下的五指紧紧攥起,是当年的那个孽种,她跟那个灵物长的有七分相似,眉眼间像极了苏青木,无人知晓苏南衣内心的震撼,这个孽种怎么会活着? 怎么可能?她当时明明断了气,被她抛下了万丈深渊。 “阿弥陀佛,我且看看多年不见,你是否踏出了那一步。”老和尚“阿弥陀佛”了一声,木鱼敲的又快又稳,顿时一个个佛音字符从木鱼内跳出来,织成一张密密麻麻的佛音之网,将浮屠塔笼罩。 整个浮图城、包括驻扎在城外的术士们全都听到了满山的木鱼声。 “是杀人僧,杀人僧挑战苏南衣了。” “两位大术师的比拼,谁会赢?” “杀人僧吧,他曾经一怒诛杀千人,是实打实的活阎王。” “可苏南衣号称从无败绩,当年挑战云水真人也没有落败,还真不好说。” 众人纷纷掐出一只纸鹤,跃上纸鹤,远远观战。 浮屠塔上,苏南衣的虚影冷笑道:“卢和尚,那我今日便先斩你,再清理门户,杀那孽种。” 无数的剑光从浮屠塔内飞出,斩向佛音大网,无情剑一出,整个浮屠塔都隐隐震动起来,无数的妖物发出凄厉叫声,天光黯淡,妖气弥漫整个浮屠城。 苏婳只觉塔内镇压着成千上万的妖物,妖物叫声能破人心境,顿时脸色微变,五指紧紧攒紧,看向苏轻舟。 苏轻舟猛然握住她的手,将袖口里的一块流光石递给她,压低声音说道:“塔底。” 无人知晓,浮屠塔底埋着无数苏氏人的枯骨,囚禁着当年苏氏的少家主,九洲最豪迈不羁的术师苏青木,这也是他父亲死死守住的秘密,可父亲不知道,他早就发现了这个秘密。 他趁着苏南衣外出,前后派了十个心腹入塔,尽数葬身浮屠塔,只有这个流光石,以及里面活人的呼吸声。 浮屠塔内镇压着活人,还是他们苏氏的后人,这果真是天底下最好笑的事情,他不知道这样的家族能走向哪里,是深渊吗?还是万劫不复的黑暗? 苏轻舟双眼赤红,浮屠塔镇压的从来都不是妖物,而是苏氏家族,是生活在城内的每个人。他们都是这座塔的囚徒。 当年他们也曾有过一次希望。 阿娘说,当时还是少家主的苏青木提议推倒浮屠塔,浮屠塔的存在终有一日会让人心成魔,变成妖物,同时禁止捕捉灵物,驭灵,修士应当修自身德行善恶,方能勘破长生大道。当时族内响应者甚多,后来皆遭到血腥镇压。 “你闯塔,我守城。”短短六字,字字都是他的决心和视死如归的承诺。苏婳若是闯塔失败,那他和那些苏氏儿郎便血战到底,以他们的血来唤醒族人的觉醒。 苏婳握着那块流光石,掌心发烫,指尖运用一丝心灯之力,只见流光石内传来无数的妖物叫声,嘈杂的声音中有一道死气沉沉的嘶哑声:“别吵。” 苏婳浑身一颤,手中的流光石化为流光,消失在掌心,她眼圈一红,想去抓,只抓到了点点天光。 她转身,没有再看苏轻舟一眼,黑白分明的眼睛发红地看向半埋入地底的浮屠塔,冷冷叫道:“小青牛。” 隐藏在云雾之后的五级巅峰小青牛兴奋地“哞”了一声,甩着尾巴,踩着云朵奔下来,欢喜地跑到苏婳面前,讨好地用火红色的牛角蹭了蹭她的手心。 苏婳看向浮屠塔上的虚影,手持书生剑,冷冷说道:“苏南衣,今日我便推平你这座妖塔。” 她一剑破开浮屠塔的结界入口,坐在小青牛背上,跃入浮屠塔内。 苏南衣冷笑一声,见她入塔,倒也不拦着,就让浮屠塔内的妖物喝光她的血,吃光她的肉,他们一家三口也算是埋到了一起。 “婳婳。”苏婳动作太快,萧韶脸色微变,正要跟上去,见叔叔脸色灰败,只迟疑数秒钟,结界入口已经关上。 “苏婳呢?”一路风驰电掣,终究还是慢了一步的谢风遥从纸鹤上落下来,脸色微沉地问道。 “ 入浮屠塔了。”崔陵歌深呼吸,最后一秒钟,公子也跟了进去,他没有来得及。 056(镇塔大妖) 浮屠塔内, 妖气弥漫,苏婳一进塔,塔内所有的妖物闻到生人的气息, 瞬间就安静下来,一片摄人的死寂。 苏婳感应到无数双冰冷血腥的视线在黑暗中盯着她。 “咳咳……”低沉的咳嗽声响起,夹杂着小青牛吃疼的叫声。 哞!吃痛的小青牛跳起来,发出一声怒吼。 该死的人类,险些揪断他的尾巴!自己跟进来就算了,为什么还要装?它在十里外都能闻到他身上可怕的气息。 “季寒执?你怎么进来了?”苏婳惊住。 “不小心被这头牛带进来了。”季寒执嫌弃地甩开手上的牛尾巴, 挥袖扫开身侧迷雾的妖气,眼眸幽深地看向黑暗中。 小青牛:“……” “此地危险,你跟紧我。”苏婳眉眼冰冷, 拔下鬓角的发钗, 化为手中剑, 拉着季寒执,寻找通往下一层的入口。 浮屠塔内有九层, 越往下越危险, 目前是第一层,塔内镇压的妖物都是三级妖物,对他们还构不成威胁。 季寒执手腕被她拉住,眼眸一深, 反手握住她的手,懒懒地应了一声,释放出数根傀儡丝,游走在第一层塔内。 “苏轻舟跟你说了什么?”季寒执挥袖驱散着妖物。 “说我阿爹在塔底, 不过我阿爹是苏氏子弟,那个流光石上的声音也许是复刻的, 不管怎样,这塔终究是要推倒的。” 苏婳眉眼涌现出一股冷意,运用心灯之力将墙角的一只妖物拘来。 “不要杀我,不要杀我……”藏在妖雾之中的一只魅妖被苏婳拘住,吓得瑟瑟发抖,化为一个扎着双髻的可爱少女,光脚浮在空中,楚楚动人地看向季寒执。 是术师的气息,还有秘术师的气息。这样的人物怎么会被那老妖婆捉来浮屠塔? 季寒执冷嗤一声,指尖一弹,一根傀儡丝就死死地缠绕在她的脖子上,小小魅妖也敢对他施展魅术。 魅妖脸色惨白,尖叫一声:“我不敢了,再也不敢了,姐姐救我,我可以告诉你浮屠塔内的安全处。” “安全处?”苏婳眼眸一闪,是苏墨说的每三层一个安全处吗? “姐姐也是被那老妖婆抓来的吗?浮屠塔共九层,每三层就有一个可供术士休息的阵法,所有妖物都进不去,以前那老妖婆每隔一段时间就派术士进来屠杀一遍妖物,塔内的妖物对术士恨之入骨,你们出现在这里一定会被撕成碎片的。我可以带你们去安全的地方。” 小魅妖说着可怜兮兮地看向苏婳,那秘术师太可怕,魅惑不了,还是这个女术师看起来比较没那么可怕。 “带路。”季寒执冷淡开口。 小魅妖哆嗦了一下,连忙带着两人,一妖一灵前往下一层。 苏婳见塔内妖雾弥漫,石壁上到处都是血迹和被磨损的镇妖符咒,身处这样的环境,一刻钟便觉得难受,若是阿爹真的在最危险的塔底,那这八年他到底是怎么过来的,还有阿娘还活着吗? 她一直不敢去想这个问题。 “浮屠塔内有多少妖物,多少灵物?” 小魅妖哆哆嗦嗦地说道:“我只在最上面三层游荡,不清楚之夜,老妖婆就会关闭塔内的所有镇压符咒,大妖们都会去塔底掠食,吃灵物的血和术士的肉……” 见苏婳和季寒执脸色冰冷,小魅妖连忙说道:“厉害的大妖们都被镇压在br /> 小魅妖说着瞥了一眼跟在身后威风凛凛的小青牛以及毛茸茸的三尾小灵狐,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组合,妖、灵、术士和秘术师的组合。真奇怪。 “塔底有术士?”苏婳声音都有些发颤,握紧手中的剑。 “有的吧,其实我也没有亲眼见过,听说很可怕,只有月圆之夜,大妖们才敢去塔底。”小魅妖说着指着前面的石壁说道,“那里就是通往下一层的入口,这些入口每个时辰都会变化位置,没有我带路,你们找好多天都未必找得到呢。” “是五行八卦阵,每个时辰对应十二个方位的入口,只要试出一个方位,便能推算出每天的入口位置。”季寒执取出雀羽扇,慢条斯理地说道。 小魅妖一呆,收起了所有的小心思,战战兢兢地踩着脚下的一块地方,顿时塔内传来轰隆的声响,苏婳等人脚下的地方开始下沉,转眼就进入了浮屠塔第二层。 第二层的妖雾比第一层还浓郁,一下来,小青牛就发出“哞”的吼声,躲在暗处虎视眈眈的妖物们顿时做鸟兽状散开。 转眼间浮屠内的妖物都知晓进来了一个五级巅峰的大妖,一个秘术师,一个术师还有一只小灵物,修为浅的,胆子小的全都龟缩到了自己的地盘,不敢伸头四处打探。 只有一些胆大的以及底层的大妖们蠢蠢欲动着。 有小青牛的震慑,苏婳等人有惊无险地进入了第三层。 “姐姐,你们不去安全区吗?”小魅妖见苏婳和季寒执继续找通往下一层的入口,顿时呆滞住,的吗? “谁告诉你,我们是来找安全区的,带路,去第九层。”苏婳指尖窜起一股风,将妖雾撕裂吹散,露出前方的路来。 “第九层?”小魅妖脸色惨白,连连后退,“我不敢去,那里有大妖。” “今日我们便是来杀大妖,推浮屠塔的,小妖物,你不想出去吗?”季寒执指尖的傀儡丝收紧,发出死亡威胁。 “我去,我去。”小魅妖又惊又惧,“我带你们去找梦魇妖,他去过第九层,只要给得起他要的东西,他会带你们去第九层的。” 苏婳和季寒执对视一眼,越往下走,塔内的妖物威压就越强,他们隐隐感觉到有一股强大的力量蛰伏在黑暗中,第九层只怕还有其他的什么存在。 “你们想去浮屠塔的第九层?”一道诡谲的声音在妖雾中响起,苏婳只觉妖风阵阵,刺骨的寒气侵袭而来。 “哼。”季寒执冷笑一声,挥出数道傀儡丝,将妖雾中无影无形的梦魇妖钉死在地。 梦魇妖发出凄厉的叫声:“秘术师?小魅妖,你竟然敢带秘术师来找我。” 它不生不死,乃是梦魇所化,就算苏南衣都无法杀他,唯独秘术师意外,秘术师修的是秘术,最擅长结梦,是它的克星。 秘术师?苏婳浑身一震,看向季寒执,对方茶色瞳孔幽深,坦坦荡荡地地将一团影子拘来,掐住影子的脖子,慵懒说道:“以前流落众妖之地的时候,有个瞎子哭着求着要收我为徒,我跟他胡乱学了两天,原来那瞎子是秘术师。” 仿佛秘术师随处可见,无甚稀奇。 苏婳来不及多想,觉得每个人都有自己保命的底牌不是什么大事,但是见他轻轻松松就拘住了无处不在的梦魇妖,又隐隐觉得怪怪的。 “你这样的妖,我在众妖之地见的多了,带我们去第九层。”季寒执松开那只梦魇要,只是手上的傀儡丝却死死地扼住了它的咽喉。 “我去,我带你们去。”得知季寒执来自众妖之地,梦魇妖惊恐地瞪大眼睛,而小魅妖更是缩在了一边,大气不敢出。 众妖之地,那可是妖物的圣地,传说那里聚集了无数的大妖,他们这些偏远地方的小妖都是没有去过的,他们竟然从众妖之地活着出来了!! 被季寒执扼住命门,再看见一侧的五级巅峰小青牛,梦魇妖毕恭毕敬地带着两人去第四层,并且说出了惊人的内幕。 “浮屠塔底六、七层镇压的全都是五级大妖,第八层开始镇压的全都是灵物,第九层还有被老妖婆抓来的术士,每到月圆之夜,老妖婆便打开镇压符咒,让所有的妖物去第八层、第九层去猎杀灵物和修士,如同养蛊一般,我也只去过一次第九层,那里……” 梦魇妖说着打了一个寒颤,掩口不说。 季寒执眯眼,指尖用力,吓得他连忙说道:“塔底,塔底有一只六级大妖。” 六级大妖?苏婳和季寒执脸色微变,那是等同于大术师的存在,浮屠塔内竟然有一只六级妖物。 “苏南衣能镇压六级妖物?”季寒执眼眸微深,唇角勾起一丝血腥的笑意,他还没有杀过六级大妖呢。 “那只大妖是浮屠塔的镇塔妖。”梦魇妖胆战心惊地吐出惊人的真相。那只大妖是苏南衣所养的啊。 苏婳瞳孔一缩,一字一顿地说道:“雪渡寒鸦——” “没错,是,是一只乌鸦。” 梦魇妖话音未落,只见一道嘶哑难听的鸦声响彻浮屠塔,一道冰冷的意志降临:“入浮屠塔者,生死不入轮回。” 好大的口气。季寒执冷笑一声,冷冷说道:“老乌鸦,明年今日就是你的忌日。” 第57章 057 蛰伏在塔底最深处的雪渡寒鸦威压外漏, 笼罩住整座浮屠塔,惊得塔内妖物和灵物瑟瑟发抖。 所有的妖物和灵物眼睛陡然变白, 瞬间被雪渡寒鸦附身,成为雪渡寒鸦的眼睛,查找着苏婳和季寒执的位置。 “附灵之法。”苏婳脱口而出,幼年时的噩梦袭上心头,想起漫山遍野的雪渡寒鸦,以及那一只落在她窗前的乌鸦, 她心口一悸,下意识地咬破舌尖,吐出一口血。 血珠漂浮在空中, 组成一对奇异的翅膀, 将两人连同三妖一灵都笼罩在内。 “这是仙鹤之翼,你是灵物?”梦魇妖失声叫道, 他见过这样的仙鹤之翼,就在这浮屠塔。 苏婳脸色微变, 指尖御风将那团模糊的影子拘到面前来, 嘶哑问道:“你怎么知道这是仙鹤之翼?” 这是她血脉觉醒之后才有的天赋, 类似于心灵庇护。 “十多年前有一只灵物就是开出了这样绝美的羽翼, 护着一个书生,最后被老妖婆压在了塔底的镇妖石,尸骨无存。”梦魇妖回想起当年那一幕还无比的震撼,他们妖物就不会出这样的情种,也不懂七情六欲,只隐约觉得那灵物死的十分的凄美, 令人惋惜。 苏婳娇躯一颤, 猛然吐出一口血来。 季寒执见她怒急攻心, 连忙扶住她,看向梦魇妖,隐怒道:“带路去第九层。” “是。”梦魇妖哆嗦了一下,被傀儡丝拘着,老老实实地带他们下第九层。 雪渡寒鸦被惊动,整个浮屠塔内的妖物尽数都蛰伏起来,隐藏在黑暗中,盯着那两个人类修士走向塔底最危险的地方,猩红的舌头伸了伸,又畏惧地缩了回去,可惜了,这么美味的血肉。 梦魇妖带着苏婳和季寒执一路下到第八层,只见浓郁的妖雾散去,偌大的第八层内悬挂着无数的铁笼子,而每个铁笼子里都锁着一只奄奄一息、血肉模糊的灵物,有周身布满鱼鳞的灵物,有头上长出犄角的山羊,有绿色尾翼的百灵鸟。 粗粗的铁链钉在灵物们的身体里,血迹渐成黑色。 苏婳看的浑身冰寒,只觉得那些铁链好似刺进了她的身体里一般。 “这些都是老妖婆捕捉回来的灵物,每到月圆之夜,便让塔内的妖物来噬咬灵物的血肉,让灵物和妖物自相残杀。”见苏婳要拔剑,梦魇妖连忙说道,“您就算将这些灵物放出来,他们也还是死路一条,只要出了第八层,就会被妖物分食殆尽。” 苏婳手中寒剑没有迟疑,狠狠斩向半空中的无数锁链,顿时锁链崩断,半空中的笼子一一落下。 奄奄一息的灵物们睁开眼睛,看着闯入的两人,眼睛闪过微弱的光芒,只是很快就熄灭。 这世间的术士都不可信。 三尾小灵狐唧唧地跳到铁笼子上,着急地看着这些受伤的同类,想告诉他们,苏婳是不同的。 “小青牛,你在这里守着。你带路。”季寒执看向梦魇妖。 小青牛低吼了一声,然后坐在第八层的入口处,头顶火红的牛角闪闪发光,护住了一层的灵物。 梦魇妖脸色惨白,求饶道:“两位大人,小妖实在不敢下去,第九层的入口就在炼灵炉 梦魇妖指向中央小小的炼灵炉,炼灵炉是此间的镇塔之宝,专门提炼妖物和灵物的骨血妖丹,上面有苏南衣铭刻的印记,只有月圆之夜,此炉才会打开,露出通往第九层的入口。 苏婳走上前,看着那火焰不歇的炼灵炉,只见里面已经凝结了一枚小小的丹药,那丹药呈血红色,上面隐约盘踞着一尾青龙,隐隐透出不凡来。 手中的碧玉书生剑发出一声清越的剑鸣,破开练灵炉的结界,顿时炉子缩小成袖珍模样,落到了苏婳的掌心,而练灵炉之下则是一 个幽深的洞口,直通地下第九层。 一股强大的气息从地底传来,带着一丝愤怒:“你们竟然能收了灵炉,你是苏家人?” 浮屠塔外,苏南衣枯槁肃穆的面容闪过一丝的异样,感应到自己镇守在塔内的宝鼎被人收走,那个早该在七岁时就死去的女婴,果然有一些不凡。 多年后再见,就连她都有些看不透。苏南衣的心头蒙上一层淡淡的阴影,好似晴朗的天空被乌云遮去了天光。 她仰头望向苍城山的方向,那人依旧没有下山。即使知道她多年前就打破了誓言,即使老太监和老和尚都离开了属地,来到了这十万里大山内,他依旧没有下山,守着那座荒山,等着一个永远也不可能等到的人。 苏南衣眼角渗血,表情猛然悲怆起来,一剑逼退杀人僧,然后掐出一道法印打向浮屠塔,只见直指天际的无情剑塔急速地运转起来,瞬间就缩小了一半,半截被打入了地下。 那塔竟然是法器。 “不可。”数道声音响起,众人脸色微变,然而浮屠塔深入地下,里面的人和妖物都生死未卜。 浮屠塔急速缩小,塔内众人和妖物只觉天旋地转,惊恐起来。苏婳当机立断,一跃跳下丹炉下的入口,进入了一个纯黑的世界。 浮屠塔第九层内,没有一丝光亮,没有风声,仿佛五感被夺走,苏婳浑身警惕,心灯之力笼罩全身,一步步地向前探索,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只见虚无空间的前方出现一座大山。 那山就这样突兀地出现,山顶电闪雷鸣,似是镇压着什么可怕的存在。 苏婳回头看了一眼来时的路,没有影子,没有路,栖息在剑里的桃花不知所踪,就连她眉心的画轴也消失,若非心灯一直照亮前方的路,她都要怀疑这一年来经历的一切不过是自己在惊蛰雨夜做的一个梦。 梦醒了,她依旧是那个寄养在季国公府的普通小娘子,没有崤山之痛,没有崔家血案,也没有苍城山一战,更没有剑指浮屠塔。 这里很不对劲。 苏婳神色漠然,持剑上山,山路崎岖,有雷电骤雨从山顶倾泻而下,有严寒酷暑凛冽逼人,更有一个个故人从山间云雾里现身,追赶在她身后,一声声地喊着:“苏婳,苏婳……” 她没有回头。人这一生,是没有回头路可走的,心底有个念头在催促着她,一直往前走,仿佛那里有什么在等着她,也许是妄念,也许是心魔,但总要去看一看。 一路行至山顶,所有的虚妄褪去,只见一只只黑色的雪渡鸦鼓动着翅膀飞下来,万千鸦羽汇集,化为一只雪顶寒鸦,阴沉冰冷地注视着她。 原来这天地是被雪渡鸦的羽毛遮挡住了。 “你是第二个走到我面前来的人类。” 苏婳抬手,遮住乍现的天光,看向山上的雪渡鸦,小小的寒鸦头顶生了一圈诡异的白色羽毛,冰冷的眼眸,血红的脚,说话间周身带起阵阵恐怖的气浪袭向苏婳。 她一剑衡起,抵住汹涌而来的威压,视线落到雪渡鸦的脚下,顿时瞳孔一缩,浑身轻颤起来。 只见雪渡鸦踩着一方阵法石碑,石碑上赫然囚禁着一人,那人的面容掩盖在阵法雾气里,看不真切,气息似有若无,沉稳如山岳,又荒凉似海水。 那气息熟悉又陌生,让她双眼潮湿,险些站不稳。 一剑横起,抵住威压,第二剑化为万千风刃,苏婳瞳孔瞬间变蓝,祭出自己最强的意境图,天赋风刃和意境图齐齐出手,顿时雪满人间,绞杀雪渡鸦。 “你是那个不容于世的半灵?”雪渡鸦发出凄厉的叫声,纯黑的鸦羽带着丝丝血迹,飘落下来。 该死的半灵,竟然能伤到它?这怎么可能?她还未晋入大术师,不,她的术法里夹杂着令他畏惧的气息。 最可怕的是她明明死了,为何会出现在浮屠塔,还闯入了第九层,走到了它的面前来? 它是天地唯一一只六级灵物,就连灵物榜榜首的那枝桃花也没有突破到六级。这天地间能走到它面前的人屈指可数。苏南衣知道那个孩子还活着吗? 变数,必须死。 雪渡鸦愤怒之中又夹杂着一丝未知的惊惧,双眼瞬间纯黑一片,鸦羽化为无数的雪渡鸦。万鸦齐鸣,发出可怕的音波攻击,顿时地动山摇,天地变色。 “当年能杀你一次,今日我便能杀你第二次。” 苏婳面色如雪,心灯之力运用到极致,化成一盏巨大的青灯,抵住雪渡鸦的音波攻击,青灯一点点地被黑暗吞噬,很快就消散开来,她直接祭出第一幅画轴,春熙农耕图,紧接着是第二幅,凤凰古木图,第三幅,第四幅…… 顿时昏暗荒芜的空间内,有琴音绕耳,有锦鲤游走,有古树苍天,一幅幅生动灵气的画之卷轴围绕着苏婳,破除雪渡鸦的音波攻击。 “这是什么术法?”雪渡鸦惊骇,而早与雪渡鸦心灵相通的苏南衣此刻在塔外,睁开了眼睛,麻木古板的面容闪过一丝的震惊。 今日,苏婳必死,否则就是她死。这画轴让她有了不祥的预感。 “此术无名。”苏婳将口中腥甜吞下去,感觉到裙摆似是被什么轻轻扯了一下,一根傀儡丝悄无声息地缠绕到她的手腕上,她心神一定,冷淡说道,“苏南衣,你的灵物早已成妖,你已入魔。今日我便斩妖,除魔。” 眉心处的金色小画轴早就按捺不住,疯狂地想吞噬雪渡鸦的妖丹,这只乌鸦与崔家的海东青一样,已经成了妖物,多年血腥屠杀生出了妖丹,只是海东青是四级妖物,眼前的这只是六级大妖。 苏婳的声音清晰地从塔内传出来,广场上众人脸色大变,匆匆赶来的苏家代家主身形踉跄,一脸悲怆,跟在苏轻舟身后的苏家子弟已经握紧了手中的剑,这些年来,那个不能宣之于口的秘密终于被闯塔的少女一言戳破。 悬在苏家头顶的那把刀终于落了下来。只是天下谁人能杀大术师苏南衣和她的六级大妖?苏家人心头都蒙上了一层阴影,十多年前的血洗之夜难道要重现吗? “孽障,你能破塔出来,我便亲手杀你。”苏南衣扫视广场上的苏家子弟,“这便是你们筹划了十年的复仇?将希望都压在一个被驱逐的异类身上?可笑。” 强大的威压横扫十万里大山。 “老祖宗,那孩子也是苏家人,求老祖宗网开一面。”苏家家主神色悲怆,哀求道,“求老祖宗放了他吧。” “废物,她是异类,必诛。”苏南衣双眼赤红,恶狠狠地挥袖,重伤一片苏家子弟,“今日我便将你们全喂我的宠物。” 苏南衣仰头大笑,神色疯癫,破开浮屠塔的禁制,顿时妖气弥漫,天地都暗沉了下来。 “不好,她要放出浮屠塔内所有的妖物。”杀人僧脸色骤变,手中佛珠寸寸断裂,吐出一口血来,“老太监,再不出手,今日我们都要死在这里了。你家小主人也不能活。” 阵阵奇香袭来,一道枯瘦的身影掠过群山,片刻之间出现在广场上,来人面色苍白,周身都弥漫着腐烂的死亡气息,犹如一道死亡的影子落下来。 第58章 058 苏南衣打开浮屠塔, 顿时妖气笼罩千里,似有千军万马要破塔而出,呼啸而来。 众人脸色骤变, 死死盯着半截埋入地下的小小尖塔, 准备搏命。一旦浮屠塔内的妖物出来, 定然尸横遍野,他们是修士, 必要护住南阳城的百姓。 一息之后,没有动静,数息之后,依旧没有动静,妖气渐渐散去,整座浮屠塔安静地杵在那里。苏家子弟张大嘴巴, 呆立当场。 谢风遥和萧韶也对视一眼,情况好像有些不对劲? “呵, 苏南衣, 你的妖物子孙们只怕都被我家小主人杀尽了。”身形佝偻的干瘦老人呵呵笑了一声, 言语中皆是得意和欣慰。 那可是他从小就看着长大的孩子,天赋卓绝, 就算在皇族权力倾轧中废去了心灯, 也依旧走出了另一条可怕的逆天之路。 他原本最担心的是小主人心性诡谲,会血洗上京,报昔日的仇恨, 如今看来,那孩子内心终是存了一丝微弱的光, 没有完全被黑暗吞噬, 而让他保留那丝微光的人便是闯塔的小娘子吧。 “你已是半个死人, 今日我便送你上路。”苏南衣面色肃静,“你们一起上吧。” * “你修行的是什么术法?当年崤山你明明死了,为何还活着?”雪渡鸦阴冷地盯着被一幅幅华丽画轴包围的苏婳,见她周身都是祥云锦鲤,琴音缭绕,古木参天,如同神女一般,内心惊骇。 以她的年纪,已经隐隐可以碰触到大术师的门槛,假以时日,修为定然会在他的主人之上,这等可怕的修行天赋,前所未闻。 半灵之身,竟然强悍至此。 苏婳没有回答,心灯之力沿着手腕的傀儡丝一点点地深入到雪渡鸦的脚下,碰触到被镇压在此的石碑阵法,感应着阵法内的气息。 “与它说话,乱它心智。”季寒执的声音似是从遥远的虚无之处传来。 苏婳感应不到他的存在,知晓此地诡异,极有可能是雪渡鸦的域界,要杀雪渡鸦,必须先破域。 “灵物天生没有性别,我阿娘因为自幼陪伴我阿爹,修成女身,苍城山上,桃花因受了云水真人的一伞之恩,修成女身,你是因为爱慕苏南衣,才修男身,入魔的吗?”苏婳字字尖锐,手中玉剑直指雪渡鸦,“可惜苏南衣心有所属,只把你当做复仇的工具,你一辈子也不可能得她另眼相看。” “胡说。”雪渡鸦勃然大怒,挥翅洒下万千鸦羽毒针,攻向苏婳,“无知小儿,竟然敢挑拨离间。” “若非爱慕苍城山的云水真人,当年她为何设下毒计,联合八名术师在野桃山诛杀灵物榜首的桃花仙,害的卢家术师尽死,最后为了隐瞒真相,更是设计害的卢家数千人入魔,遭世家除名,此辈中只剩下叔侄二人。”卢家所剩的那两人便是寒江寺的杀人僧和被萧家收养的除妖司司主萧韶。 苏婳结合野桃山的事情和季寒执说起杀人僧下山找苏南衣报仇的原因,已然猜出了七七八八。 “一派胡言。”雪渡鸦和塔外的苏南衣同时动怒,声如惊雷,大术师威压威逼数千里,所到之处,百姓昏眩,术士吐血。 “阿弥陀佛,陈年往事本不想提,当年是我卢家有错在先,生出了不该有的心思,帮你诛杀了桃花仙,引来了灭门祸事,此番下山老和尚便要为那些死去的亡魂讨个公道。” 杀人僧见苏婳道破多年前的灭门之祸,悲从心来,当年卢家人一夜上千人入魔,沦为人间炼狱,那时他还不过是一介儒生,以书入道,杀千人,焚祖宅,阻止了一场浩劫,此后命悬一线,被白虎驮上寒山寺。 这些年只要闭上眼睛,他眼前浮现的都是亲人满身是血的模样,他们拽着他的儒袍,苦苦哀求道:“阿照,快杀了我们。” 其中还有他最疼爱的小侄女,死的时候不过六岁。她都没有看过上京的夜景。 他满身罪孽,剃发苦渡,喜欢的小娘子也以为他嗜杀成性,另嫁他人。这一生只为等今日。 苏南衣逼退香约大监,转头欲斩萧韶,只要卢家仅存的两人死在她的无情剑下,那件事情便死无对证。 “韶儿小心。”杀人僧脸色骤变,抢救不及。 萧韶瞳孔一缩,周身的万千藤条被剑气斩断,吐出一口血,危机之刻,一道低沉的龙吟声响起,谢风遥迎风站在萧韶面前,手中的清风剑化为游龙,直直迎向了无情剑。 苏南衣冷冷说道:“苍城山是想天下大乱吗?” 苍城山建山之初就立下山训,不入红尘,谢风遥代表苍城山年轻一代,他出手必会将九洲都卷入纷争里。 谢风遥白衣鹤纹,执剑而立,清冷说道:“斩妖除魔,乃术士本分。” 要战就战,哪里来那么多废话。若非师父为誓言所困,早就下山斩妖除魔了。 苏南衣冷笑一声,看向苏轻舟父子:“你们呢,也要与外人联手反我吗?” 浮屠塔的守塔人至今没有动静,想必都被他们父子处理掉了,这些年苏氏家主懦弱无能,谨小慎微,竟然都是假象,难怪他姗姗来迟,好手段,比他堂兄强多了。 当年苏青木但凡心狠一点,也不会被她镇压塔底十多年。 “老祖宗,求老祖宗迷途知返,毁掉浮屠塔,诛杀雪渡鸦,放出所有塔内生灵,吾等愿以死谢罪。”苏家代家主以头抵地,磕头哭道。 “求老祖宗毁掉浮屠塔,诛杀雪渡鸦,放出塔内生灵。”苏轻舟为首的苏家子弟们齐声喊道。 他们愿以命相搏,只为还死去的人一个公道。 苏南衣看着眼前共同讨伐她的众人,祭出自己的无情剑,顿时天色暗沉下来,乌云滚滚,一柄黑色巨剑似是从天上雷池中孕育而出,带着无尽的黑色雷电,威压下来,笼罩十万里大山。 “一剑众生灭。”冰冷的声音压下来,犹如天谴。 “结阵!”香约大监脸色凝重,抛出制香的小鼎,顿时香鼎无限变大,迎向苏南衣的剑,碰撞之间地动山摇,香鼎上出现几道裂纹,无数的剑意从裂纹中降下,落在众人身上,犹如千刀万剐一般。 大术师一剑,恐怖如斯。 “结阵!”众人连忙祭出心灯之力,源源不断地注入到香约大监的法器中,拼死扛住。 浮屠塔内,雪渡鸦无能狂怒,幻化出无数的鸦羽,想诛杀苏婳,但是对她身侧的画轴本能的畏惧,好似一沾身,就能灰飞烟灭似的。 像是命里的克星。 “你这个画轴是从何而来的?小女娃,要是你愿意将画轴献给我,我可以让你死的轻松点。” 虚无的雾气中传来一声低沉的嗤笑,苏婳眼前一亮,只见静止的世界里出现一个光点,那光点由远及近,显露出一个颀长的黑色身影。 季寒执踏着黑色雾气而来,伸手揽住苏婳的腰,手中傀儡丝扬起,五指如飞地织出一张黑色的无形之网,将雪渡鸦死死地钉在虚空里。 “秘术师,你是什么时候发动攻击的?”雪渡鸦发出凄厉的叫声,四肢僵硬,一双猩红的眼睛渐渐闭上,陷入了秘术师的幻境中。 季寒执茶色的眼眸闪过一丝冷光,在它第一次出声的时候,他就已经开始发动秘术攻击了,只是这六级大妖实力太强大,直到刚才苏婳戳破它对苏南衣那隐秘的心思,才被他找到破绽,入梦。 苏婳见眼前静止的世界开始崩塌,露出浮屠塔真实的第九层来,只见阴暗潮湿的空间内,只亮了一盏长明灯,长明灯尽头是一个极暗的狭小空间,似有一人坐立在黑暗中,发出几不可闻的虚弱 呼吸声。 她浑身战栗,伸手按住潮湿的墙壁,指尖碰触到粘稠未干的血迹。 她怔怔地缩回手,身侧季寒执已经摸出一颗碧凝珠,照亮被黑暗笼罩的地方,只见满墙皆涂满了术士之血,组成一个个血色符咒,而符咒中央赫然坐立着一人,那人衣衫褴褛,瘦骨嶙峋,只剩下最后一口气,依稀可见昔年清俊的面容。 阿爹。苏婳悲喜交加,双眼通红,站在原地不敢动弹。 “苏婳,雪渡鸦被我困在梦境里,我们只有一刻钟的时间。”季寒执大掌攫住她轻颤的肩头,强迫她冷静下来,“先带他出去。” “哈哈哈哈,终究还是被你们找到了这里,只是那又如何,是他自己不想出去,那血阵就是他自己铭刻的,只为了逆天而行,以自身气血锁住那灵物的最后一丝魂魄。天底下的灵物全都该杀,该死!” 沉睡的雪渡鸦猛然睁开眼睛,吐出苏南衣恶毒激愤的声音。 “苏檀,你死的时候,尸骨被我抛进崖底深渊内,冷不冷,你阿爹可是明知道都没有去为你收尸呢。你也不过是一个被亲生父母抛弃的可怜虫。” “住口。我爹娘最疼我,我还有相依为命的阿嬷,有照拂我的季家老太太,有刀子嘴豆腐心的闺中小姐妹,还有一群肝胆相照,可出生入死的朋友,若非世道不公,我也不会走上修行之路,苏南衣,你才是那个活在黑暗中,背信弃义,求而不得的可怜人。 苏婳怒火中烧,心中似是燃烧着一团烈火,那火苗滴进点亮的心灯之力,瞬间窜起几十丈的烈火,燃烧着整个塔内第九层。 一双华丽的羽翼虚影出现在苏婳身后,带着可焚烧一切的烈焰。 “仙鹤之怒?”苏南衣声音冷如寒冰,借由着雪渡鸦的双眼冷冷地注视着被激活天赋异能的苏婳。没有想到她会在浮屠塔内觉醒了体内血脉,继承了仙鹤一脉的战斗天赋。 这怎么可能?她是人,是术师,只拥有一些灵物血脉,竟然能得到灵物最强的战斗天赋! 那一株桃花被她诛杀之后,世间拥有战斗天赋的灵物屈指可数! “苏檀,看来当年诛杀你没有错,你这种异类不该存活于世。”苏南衣目光狠辣,闭上眼睛,周身修为大涨,一剑破开香约大监的法器,斩向十万里大山,斩向浮屠塔第九层内的苏婳。 众人只觉天崩地裂,吐出一口血,昏死大半,远处青山轰隆倒塌,巨大的灰尘散去,浮屠塔被一斩为二,无数的妖物血骨簌簌下落,下起了血色之雨。 重伤的小青牛断了牛角,护着老弱病残的灵物们,跌落出来,一屁股将三尾小灵狐坐在身下,死死护住。 “鹤鸣,去。”谢风遥握紧手中的清风剑,雪白的袖摆被鲜血染红,吐字道,召唤鹤鸣进塔。 萧韶将口中的鲜血咽下,死死地盯着被斩开的浮屠塔,想爬起来,一动浑身被剑意割裂的伤口便汩汩地流出血来。 他低低一笑,仰头望天,这还真是天气晴朗的一日呢,宜下葬,只是不知道是葬他们,还是葬苏南衣,以后他还能跟小婳婳一起坐在屋顶上看上京的夜景吗? 苏家子弟死伤一片,绝望地看向被劈开的浮屠塔,那个闯塔的小娘子死了吗? “大术师一剑,可斩鬼神。”苏南衣冷漠开口,“当年斩你前世,今日斩你未来。” 血雨簌簌下落,众人看着倒塌的浮屠塔,堆积如山的白骨,眼里的光芒渐渐熄灭之际,一只雪白纤细的手从尸山血海中探出,巨大的羽翼虚影飞出,华丽的羽翼燃烧着烈火,将漫天的血雨尽数烧尽。 苏婳背着苏青木,拉着季寒执从浮屠塔内一跃而出,稳稳地落在塔前的广场空地上,她脸颊上皆是血污,身后的羽翼虚影似凤凰涅槃之火,看向苏南衣,一字一顿地开口 :“血债需血偿。” 就是此时。苏婳心念一动,蛰伏在她碧玉剑里的桃花仙发动了最强一击,只见一瓣桃花飘落,天地定格,时间静止。 苏南衣表情有一瞬间的停滞,苏婳心灯之力倾巢而出,化作最强的一击,裹着仙鹤之怒,攻向苏南衣。 苏南衣清醒之际,苏婳和桃花的攻击已经到了眉心,躲闪不及,顿时脸色骤变,生生硬抗下来,吐出一口血。 “你竟然还没死?”苏南衣面色越发冷漠,压下心底的惊涛骇浪,她早该死了,不过拼着最后魂飞魄散也要发动这一击,她依旧要死。 至于苏婳,她怎么可能也活了下来? “心有执念,无法消散于天地。”桃花仙从虚空中显露出灼灼风姿,赤脚坐在桃枝上,看着满天飞舞的花瓣,感受到最后的时刻要来临了。 她现身,便再也瞒不住那人了,此后红尘万里,他都是孤苦一人,再无期盼和等待的人了。 而此刻的苍城山上,清癯俊逸的中年道士睁开眼睛,看着院子里种下的桃树一息开花,花开即败,心中悲痛,吐出一口血,随即甩袖飞奔下山,朝着十万里大山飞去。 “小仙鹤,我的时间到了。”桃花看向苍城山的方向,随即朝着苏婳微微一笑,“别告诉他,我上山去找他了。” 桃花的身影消散于天地间,苏婳仰头看着飞舞的桃花瓣,双眼通红。 “桃花仙?” 众人清醒过来,看着消散于天地的桃花仙,大吃一惊,再见苏南衣竟然受伤,又惊又喜又悲又惧,百感交集。 “小主人,你怎么了?” “苏婳,你没事吧?” “婳婳……” “苏娘子……” “世子他怎么了?”香约大监扶住昏迷的季寒执,枯瘦的大手搭上他的脉搏,顿时泪如雨下,周身经脉尽断,生机断绝之相。 苏婳看着他苍白如纸的面容,指尖微颤地帮他拂去袖摆上的血污,他洁癖很深,不喜欢弄脏衣服的。 苏南衣那一剑她没有躲过去,她挡在了阿爹的面前,而季寒执挡在了她的面前,抱住她,捂住了她的眼睛,低低笑道:“檀宝,记住了,除了我,谁都不能嫁,除非他也能为你豁出性命。” 檀宝是她的小名,他不知道何时知晓的,从未喊过。 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的人,都要死了,还惦记着她不准嫁给别人,她想笑,眼角却有些疼。 苏婳转身,没有再看一眼,平静说道:“我死后,烦请将我的骨灰和他一起,送往上京季国公府,交给我阿嬷。” 她执剑看向苏南衣。 第59章 059 大术师之强, 可引九天雷池,可借天地之势。 苏南衣一剑重伤杀人僧,逼退半只脚踏进棺材里的香约大监, 令无数苏家子弟昏迷不醒。整个浮屠山尸横遍野 , 弥漫着死亡的气息。 察觉到体内陈年旧疾被撕开一道口子,犹如漏气的容器,瞬间就四分五裂起来,苏南衣执剑的手微微颤抖,那伤是当年在野桃山被那株桃花所伤,原以为早就痊愈, 今日才知, 它蛰伏了几十年就为了等今日的致命一击。 呵呵。她不懂,既为灵物, 连人都不是, 怎么能化形为人,又怎么能魅惑人心, 灵物分明就是妖,是天底下最伪善最蛊惑人心的妖, 她要斩尽天下灵物, 而眼前便有一只,玷污.了她苏家血脉的妖。 “你幼年时,我曾看到苏青木带你下山, 小小年纪便能御风,长大了必会祸国殃民。”苏南衣看着拔剑站在苏婳身边的谢风遥和萧韶等人,古怪一笑, 果然比她娘更能蛊惑人心, 不仅蛊惑了年轻一代中最有天赋的世家子弟, 就连苏家子弟都站在了她的身后。 那些年她在浮屠塔内,重伤未愈,只能借助雪渡鸦的眼睛,看着他们一家三口在崤山过着普通人的生活。 她苏氏最有天赋的子弟,最有希望带着苏氏成为九洲第一世家的子弟就这样被一个妖物蛊惑住,在那座小小的崤山日日过着砍柴种菜,下山打酒的日子。 她们毁了他,也毁了苏氏的希望。 一个因为女人而软弱的苏氏子弟,不配活着。 “原来这些年,你只是因为嫉妒,便害我家破人亡。”苏婳面色冷漠,身后的羽翼扬起一股强大的罡气,燃烧着簌簌下落的血骨,漫天飞灰湮灭。 “我阿娘是灵,我阿爹是术士,我是半灵之身,那又如何?我们不配活在这人世间吗?我们不为恶,一心想过着普通人的生活,只因为是灵,就要被诛杀吗?苏南衣,天地皆有灵,你修的是什么道?敢与我比道心吗?” “我修的自是无情道。”苏南衣收起手中剑,居高临下地看着苏婳,如同看着死物,“当年苏青木都不敢与我比道心,既然你找死,那我便成全你。” 一盏黑色的心灯骤然出现在浮屠山,天地一暗,心灯笼罩着整座浮屠山,众人只觉心头都出现一盏黑色的灯,那黑色焰火不断地灼烧着他们的五脏六腑,威压着他们的心灯,如同黑色的浪潮想要熄灭他们的心灯。 “大家小心,护住心灯。”香约大监脸色骤变,沙哑地叫道,大术师的本源之力全都来自于心灯,这是苏南衣最强的力量。 众人连忙护住自己的心灯,面如金纸,看向天空上的那一盏黑色心灯,心生恐惧。 “苏南衣,当年你的心灯分明是白色,如今竟然变成了黑色。”杀人僧胡乱用袖口擦了一把嘴角的血迹,爬起来,哈哈大笑道,“你还敢说自己没有入魔,跟一个小辈比道心,你也配当大术师,来,老衲与你比一比。” 杀人僧说着,挥袖将苏婳、萧韶等人拉到身后来,利用心灯之力传音道:“等会我跟老太监拖住她,你们快些跑,去苍城山,有云水真人在,必能护你们周全。” 没有想到苏南衣强大如斯,暗地里还有一只蛰伏的六级大妖。 只怕今日他们真的要死在这浮屠山了,只是孩子们不能死。 “师父已经下山了。”谢风遥看向苍城山方向,就在刚才,天象变了,一股强大的气息从遥远的天际奔赴而来。身为谢氏的继承人,他也曽听说过一些有关师父的传闻,原来是真的,这些年,师父一直在等一个永远都等不来的人。 谢风遥祭出自己的清风剑,他不愿意像师父那样枯等一世,年少时就喜欢的小娘子,他要自己护! “叔父,斩妖除魔是我们除妖司的本职。 ”萧韶双眼泣血,肆意一笑,指尖的鲜血一点点地渗进断成两截的枯木藤,青色的枯木藤渐成血色,他要为妹妹,为全族报这血仇。叔父自己遁入空门,真的以为他还能像普通人一样娶妻生子,延续家族血脉吗? 苏南衣不死,他无颜苟活。 “三哥,你带着公子走吧。”季四伸手拉住崔陵歌,声音哽咽,他去保护苏娘子。 崔陵歌微微一笑,见他抱着公子,高大魁梧的身子如同小鹌鹑一样轻颤,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头,难怪公子喜欢带季四在身边,这傻子,又笨又不怕死,还有一颗女人一样柔软的心。 “如果苏婳死了,公子未醒,记住,血洗南阳,杀尽苏氏子弟。” 崔陵歌脸上笑容转瞬即逝,冷酷地拔剑站在苏婳身侧。 若是公子,只怕会做的比他更狠。杀尽苏氏子弟,才是对苏南衣最狠的报复,前提是苏婳死了。 苏婳便是公子仅存的那点良心。 苏家人闻言,脸色骤变。只是他们早就抱了必死之心,今日之后,苏氏便会得罪整个九洲世家,浮屠山上的每一人,身后都站着庞大的世家,无论谁死了,都会得到疯狂的报复。 谁死都可以,唯独苏婳不能死,因为这是苏家欠她的。 “列剑阵,护少主。”苏轻舟嘶哑地吼道,双眼赤红的拔剑,他要破开苏氏身上的枷锁,当年他爹不敢做的事情,他来做,就算背负欺师灭祖的骂名,也在所不惜。 他要做那一柄孤勇的剑,不做道心蒙尘的傀儡。苏氏子弟拔剑,化身为剑,齐齐对上了苏南衣。 苏南衣脸色铁青,五指摘下眉心的黑色心灯,冷冷说道:“蚍蜉撼树。” 黑色的小小心灯带着恐怖的气息从苏南衣的指尖威压下来,犹如泰山压顶,众人心头剧震,吐出一口血。 香约大监和杀人僧连忙祭出自己的心灯,两盏残破的灰色心灯死死护住了广场上的众人。 “原来心灯要灭了。”苏南衣冷笑一声,难怪急着来找她报仇,再拖个两年,就要归于黄土了,九洲从未有大术师被诛杀,那她便来做这第一人。今日一剑杀两人,震惊九洲。 苏南衣弹指飞出自己的黑色心灯,冷漠说道:“死在我的手上,也是你们的造化。” 那小小的黑色心灯不断地飞向天际,众人心头的威压丝毫未减,反而加深,全身毛孔都开始渗出血珠来,修为低的已经单膝跪在地上,靠剑死死撑着。 “心灯化炉,你想炼化我们?”杀人僧失声叫道。 众人见那盏黑色心灯已经化成头顶的天空,整个浮屠山都笼罩在苏南衣可怕的威压之下,心灯是术士力量之源,是最强大也是最脆弱的地方,苏南衣的心灯怎么能离体,化天地熔炉? “是域。”香约大监抬头看向头顶的黑色心灯,这是大术师的域,强大到一定境界,便能遮天蔽日,将山河纳入自己的域内。大术师修的本就是天地之力。 苏南衣要炼化整座浮屠山,包括他们。 枯瘦的老者低低一叹,屈指摘出自己的灰色心灯,化心灯为地,死死地护着浮屠山的万灵以及山下的百姓。只希望云水真人能早点赶到。 摘下心灯之后,老者身上的死气又浓郁了几分,生机似是散尽,犹如枯瘦的干.尸。 谢风遥等人对视一眼,齐齐祭出自己的心灯,顿时浮屠山内,无数的心灯亮起,共同抵抗着苏南衣的心灯炼化。 苏南衣冷笑一声:“鸦羽。” “桀桀……”一道突兀的怪笑声响起,漫天鸦羽重现,只见雪渡鸦终于冲破了季寒执编织的梦境,苏醒过来,从残破的浮屠塔内飞出,直直冲向香约大监等人。 不好。谢风遥等人脸色骤变,来不及反应,眼看雪渡鸦 就要挥翅灭掉众人的心灯,数幅卷轴凭空出现,原本昏暗的浮屠山瞬间被生机笼罩。 众人如置身仙境,看见遮天蔽日的古木撑起天地,琴台上似有古音缭绕,群山如黛,春暖花开,湖泊锦鲤从水中欢快地跃起,一切犹如幻境。 “是画轴。”苏轻舟震惊地看着拦下漫天鸦羽的画轴,每幅画轴都是一个世界,无数春风从画轴中倾泻而出,这才照出了幻境的错觉,而这些画轴齐齐朝着雪渡鸦卷去。 原本不可一世的六级大妖似是遇到了克星一样,尖叫着逃离,只是还未逃出去,便被无数的黑色傀儡丝放风筝一样,扯了回来,湮灭在画轴的世界里。 秘术师的傀儡丝?第一次见到秘术师手段的苏氏子弟瞠目结舌地看向被武者抱住的俊美病弱的世家公子,他,他,不是死了吗? “公子。”季四和崔陵歌大喜,就连香约大监都身躯一震,齐齐看向季寒执。 季寒执指尖的傀儡丝已断,秘术师修的是诡术,傀儡丝便是结梦之丝,诡谲神秘,无处不在,他给雪渡鸦编织了一个梦中梦,这只大妖逃得过情爱之梦,也逃不过野心之梦。 人的欲望便是天底下最可怕的深渊,妖也是。面如金纸的世家子弟低低一笑,视线看向一跃而起的苏婳,见她素衣翩翩,拔剑砍向苏南衣,笑容加深,唇角溢出血迹来。 有些后悔,后悔当年那一根糖葫芦,若是那时他接过小苏婳的糖葫芦,跟着她回家,也许能帮她做很多的花灯,一起长大吧。这些年,虚度了太多的光阴,遇见时,太晚,太晚了。 “公子……”季四嚎啕大哭起来。 苏婳听着背后的哭声,没有回头,祭出画轴之后,直接拔剑冲向了苏南衣,祭出了自己最强的意境图,雪色剑光劈开昏暗的天空,似是点亮了一丝微弱的光。 周围黑暗粘稠如冰冷的湖水,她像是回到了崤山崖底的深水里,终年如一日地浸泡在无人的荒野,尸骨腐烂,不见天日,又像是走在暗夜的月光小道上,无数次被小道上的苏南衣无情斩杀,似回到了崤山脚下,在倾盆大雨的巷子里看到了奄奄一息的少年,那少年冷酷地推开了她,独自赴死。 “此招,虚度光阴。”苏婳辟出那一剑,斩开昏暗的天际,剑光湮灭之处如湖水般荡漾开来,浮现出她最强的意境图,一道月光照亮荒野小道,岁月无度,亘古不变,那道月光割裂出一道细碎的伤口,天空之上,苏南衣的黑色心灯突然裂开一道口子。 心灯已破,天地熔炉塌。 “域。”苏南衣脸色发白,遏制住没有吐出鲜血,体内蛰伏的伤口疯狂地游走,经脉断裂又重续,再断裂。这是大术师的域?唯有域能破域,不对,这不是域,她没有晋入大术师,这只是一招平平无奇的意境图,如同桃花几十年前埋在她体内的杀招。 这一招是多年前,她在崤山诛杀她时,那个七岁小女孩发出的死亡一招,只不过在多年后真正地成型,横跨岁月的致命一击。 这便是灵物真正的杀招吗?谁说她们是天底下最弱的存在,被妖物当做口粮,被术士奴役,她所见的两个灵物,都是天底下极可怕的存在,那么云翳呢?当年她杀的那只灵物,又到底留下了怎样的杀招? 苏南衣遍体生凉,因这一招,感受到了未知的恐惧,今日若不斩苏婳,他日,必死于其手。 “可惜了,你还未晋入大术师,否则刚才那一招便可要了我的命。”苏南衣杀心顿起,不顾心灯破损,体内重伤,拔地而起,一剑狠狠斩向苏婳,“此招,斩情,是我为那个人所准备的。今日斩你于浮屠山。” 剑光耀眼如日,空气凝固,时间停滞,大术师的最强一招狠狠斩向苏婳,众人抢救不及,浑身似是陷入泥沼中无法动弹,眼睁睁地看着苏南衣斩杀苏婳。 要,要死了吗?苏婳看着落下来的那一剑,斩情,这是斩苏南衣的心魔和尘缘,难怪是她最强的一招,一旦此招成,她便能挣脱心魔,更上一层楼,极有可能进入传说中的境界,而她祭出最强的杀招之后,心灯枯竭,几近熄灭。 术师和大术师天堑之别,她杀不了苏南衣。 要认命了吗?苏婳周身气血翻滚,嘶哑地喊道:“小画轴。” 蛰伏在心灯之处的金色小画轴终于动了,从虚无中显现出来,悬浮在苏婳头顶,拦下了苏南衣最强一招。与此同时一双雪白的仙鹤羽翼从苏婳身上显现出来,温柔地将她抱在怀里。 阿娘?苏婳被温柔的气息包裹,浑身轻颤,险些落泪,是阿娘吗? 电光火石之间,斩情斩下,众人只觉双眼刺痛,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五感恢复,只见苏南衣手中的剑断成两截,一幅奇奇怪怪的画轴浮现在半空中,那金色的小画轴一半破烂,一半璀璨,耷拉着脑袋伏在苏婳的肩头。 苏婳没死,众人内心狂喜,险些要喊出声来。 香约大监和杀人僧对视一眼,内心惊骇,怎么可能,苏南衣那一剑,可斩大术师。他们巅峰时期都无法拦住这一剑。 “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苏南衣面色狰狞,不敢置信地吼道,看着被仙鹤羽翼包裹的苏婳,是那个灵物,原来她死后留下的不是杀招,而是守护,守护唯一的女儿,只是就凭守护之翼,根本就阻挡不了她的杀招。 是那个破破烂烂的金色小画轴,苏南衣内心惊惧,感受到心灯破损,无数的生机开始溢散,迎来了最可怕的死劫。 “我不信,斩情成功我便能进入传说中的境界,跳脱出凡人命数,我不信。”苏南衣神色近乎疯癫,不愿意相信自己会失败,这些年来她蓄妖,灭灵,养剑,都是为了斩今日一剑,斩情爱,亲情皆可。 这一剑本是为了苍城山那人准备的,谁知苏婳未死,剑挑浮屠塔,那她便斩亲情,入半步散仙境,可,竟然失败了。 黑色心灯上的细小伤口开始不断地裂开,苏南衣感受到自己的境界开始不断下跌,瞬间就从大术师巅峰跌至了大术师边缘,多年来坚持的道心也有了裂痕。 “鸦羽。”她召唤雪渡鸦,却发现雪渡鸦被困画轴,毫无动静。 这些可怕的画轴到底是什么存在?还有那个不起眼的世家子弟,竟然是如此可怕的秘术师,若不是他们联手,六级大妖怎么会险些丧命? 原以为老太监和老和尚是她的劲敌,没有想到她会栽在两个藉藉无名的后辈手上。 苏南衣双眼戾气横生,死死地盯住苏婳,她必须死。 “小心。”广场上,众人被天地熔炉炼化了许久,自身难保,见苏南衣再次朝苏婳出手,齐齐喊道。 苏婳内心一惊,之前祭出的最强一招是透支生机所发的一招,现在她五脏六腑皆受到术法反噬,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全靠阿娘留下的守护之翼才没有摔下来。她想催动小画轴,小画轴拦下苏南衣的最强一招之后,就蔫巴巴,惨兮兮的,一动不动。 她咬牙,忍受着体内的剧痛御风,想要避开那避无可避的杀招,虚空中出现一双枯瘦如柴的手,轻轻地拦住了苏南衣的一剑。 “姑姑。”嘶哑悲怆的声音响起,“这么多年了,您还困在心魔里吗?” 众人呆滞地看向不知何时站起来的骨瘦如柴的书生,除了苏家人,没有人注意到这个被苏婳从塔内背出来的奄奄一息的书生,就算知道他曾经的身份是名誉九州的书生剑,也不过是感叹一声,造化弄人。 昔年的天才术师也与那枯骨黄土并无两样。 “你还活着?”苏南衣见他醒来,冷笑一声,“这么多年,你都执迷不悟,那我便让你们一家团聚吧。 ” 阿爹。苏婳双眼湿润,看着那个落拓枯瘦的身影,泪如雨下,这些年阿爹被囚浮屠塔,是她无能。 “檀宝。”苏青木声音越发沙哑,带着一丝哽咽,好孩子,她进塔的时候他便知晓了,当年阿翳在她身上下了禁术,让她忘记过往的一切,原以为她能像普通的小娘子一样,平安地过这一生,只是没有想到她终是想起了一切,走上了修行一路,更是一路走到了浮屠塔。 是他对不起檀宝,浮屠塔八年,他以自身气血为引,施展禁术,依旧救不了她阿娘。 苏青木看向已入魔障的苏南衣,再看向重伤的众人,悲怆说道:“姑姑,修行不是这样修的。人心若为恶,便身陷囚笼,终会走上不归路。雪渡鸦如此,姑姑亦是如此。” “孽障,凭尔也配。这世间,妖物横行,强者为王。”苏南衣怒斥道,“等你成为大术师,再来说这番大道理,斩你心中所谓的妖邪。” 说话间,只见苏青木周身气息开始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原本枯瘦如柴的身体开始充盈起来,满头黑发如雪丝,气息从濒死的术士开始一步步攀升,术士,术师,还不够,还在攀升,苏氏子弟只觉一股强大的柔和罡风笼罩着浮屠山,目瞪口呆地看小师叔直接越过了那道门槛,晋升成大术师。 天空不知何时下起了细雨,滋润着干涸的大地,枯死的花草,洗刷着浓郁的死气,吹散着妖气。 “世间第五位大术师依旧是他。”香约大监淡淡开口,厚积薄发,一步登天也不为过,当年这个年轻后辈便有着成为大术师的资质,迟到了这么多年,依旧是来了。 不仅如此,就连他的后人,都有着那么可怕的天赋,不出三年,苏氏便会出现第三位大术师,这一族天赋属实逆天。思及此,想到生死未卜的小主人,香约大监悲从心来,那孩子若非生在皇族,一定早就跨过了那道门槛。 “恭喜小师叔晋入大术师。”苏轻舟等人狂喜,在雨中激动地喊道。 苏青木温柔地看了一眼被仙鹤之翼护着的小女儿,抬头看着天边落下的雨,抬手化雨为祭:“姑姑,天意如此,今日我便代苏氏一族,拨乱反正,每年清明寒食,有你一祭。” 苏南衣面色冷漠,神情麻木,看着他挥手间化雨为祭,祭文化作天地大网迎面而来,这是玉石俱焚的打法。他刚晋入大术师,施展此术等于断自己的生机,而她早已境界跌落,两战中身负重伤,决计扛不住此篇祭文的威力。 苏南衣突然疯癫大笑起来,人间不值得,天道不公,不公至斯。 苏青木一步入大术师,斩情斩不死一个修行数月的小术师,明明一开始她是占上风的,明明她能杀死所有人,斩断情丝,入散仙境,从哪里开始出错的? 黑色的心灯不断地破碎,破碎,苏南衣双眼阴沉地看向重伤的苏婳,是她,从她祭出那一剑开始,从那个金色的小画轴出现开始,一切开始逆转,就连濒死的苏青木都从血祭中苏醒了过来。 只是,她是谁,她是苏南衣,是九洲唯一的女大术师,就算死,也要让这天下为她陪葬,要那个人终生悔恨。 苏南衣看向苍城山的方向,癫狂大笑起来,当年明明是她先遇到他的,为何他会喜欢上一株野桃花,年年岁岁地去为她遮风挡雨,枯等一世。既然他想守这天下,那她便要天下为祭。 “不好,她要自曝心灯。” 黑色的心灯犹如焰火盛开,巨大的威力横扫千里,苏婳只觉眼前一黑,巨大的冲击力撞到心脉之处,吐出一口血来,昏迷之际,她开出仙鹤羽翼,护住了身侧昏迷不醒的季寒执。 当日青云阁上,他一掷万珠,是何等的肆意洒脱,不该为她死在这远离上京的荒野中。 * 浮屠山一役,浮屠塔倒, 无情剑主苏南衣自曝心灯,陨落,九洲震惊。 苍城山试剑大会依稀还在昨日,转瞬就出了这样大的事情,各大世家惊得彻夜不眠,纷纷传讯打听内幕。 大术师自曝心灯是何等威力,南阳郡整整一月都不见天光,日日笼罩在飞灰中。山河干裂,百草枯竭,满城不见一朵飞花。 “听说南阳郡寸草不生,城中百姓全都搬离了。” “虽然未亲见,也可见当日惨烈,听说是苏家内讧,是当年那个惊才绝艳的苏氏子弟晋入大术师回来复仇,诛杀了浮屠塔主。” “哪个苏氏子弟?我怎么听说当日四大大术师都在,是三人联手诛杀的浮屠塔主。” “我听说是皇族插手的,除妖司的人全都出动了,就连香约大监也出了皇陵,听说苏氏已经臣服皇族了,这是朱氏皇族开始从世家手中夺权呢。先是清河崔氏,然后是南阳苏氏,下一个没准就轮到陈郡谢氏了……” “小师叔,这传的也太离谱了。”巫思手里的鸡腿都险些惊掉,人才呀,这都传的是什么鬼?分明是苏家小娘子独闯浮屠塔,然后战的十分惨烈的一战。 那一战,苏氏才是主角,跟那扶不起的朱氏皇族有什么关系?给他们十个胆,敢对世家动手吗? 只是浮屠山一役,小师叔变了很多,中途回了一趟谢家,这些天都没有笑过。 “小师叔,苏娘子定会没事的,这些天都没有什么坏消息。”巫思说着,叹了一口气,没坏消息才奇了怪,这些天传来的坏消息一个接着一个,别的不说,师祖下山赶到浮屠山时,苏南衣已经自曝,虽然当时有三位重伤的大术师,但是也勉强抢救下了南阳郡的百姓和术士,只是整个南阳郡却毁了。 一个承载着大术师怨念的地方,只怕需要百年甚至更久的时间来恢复生机。 苏家元气大伤,不准世家进入南阳郡,最后善后工作都是他们苍城山弟子代劳的,师祖至今还在浮屠山,杀人僧带着萧韶返回了北荒,至于苏家小娘子一直重伤昏迷,还有那位季国公世子,情况也十分的不好。 “前面就是崤山了。”谢风遥看向不远处被冰雪覆盖的崤山,天气转凉,崤山上已经下起了大雪,一切又回到了最初的地方,只是物是人非。 “是谢世子吗?”高大憨厚的武者拎了两坛子烈酒,过来接应。 巫思见他不苟言笑的模样,弱弱地问道:“季四,你们家郎君还未苏醒吗?” 浮屠塔一役,季寒执受伤过重,无法返回上京,又不能呆在怨气丛生的南阳郡,香约大监便带着他随苏青木,来到最近的崤山。 此刻,除了在南阳郡善后的人,其他人大多都是崤山一带,就连他一路走来,都发现了不少苏氏子弟的身影。 季四双眼一红,倒也还稳得住,沙哑说道:“中途醒来一次,不过又昏迷了数日,我下山来打酒,这种当地的烧刀子烈酒拿回去可以做药浴,你们随我来吧。” 公子先与六级大妖厮杀,耗费心力困住了雪渡鸦,然后又挡下了大术师致命一剑,若非拿奇珍异宝吊着最后一口气…… 三人打包了客栈的一些吃食,出了客栈上山。 山脚下遇到驻扎的苏氏子弟,一个个穿着青衣玄剑,面色肃杀,守住各大路口,却也不靠近山上。 “苏家子弟一直守在这里未走吗?” “嗯,苏南衣死后,苏氏四分五裂,苏轻舟一派希望苏青木重掌苏氏,不过大叔没有同意。苏轻舟便希望苏娘子去。这些天他们一直守在崤山,撵都撵不走。” 巫思问道:“小娘子伤势如何了?” 谢风遥表情微动,眼帘垂下。 第60章 060 谢风遥到崤山时, 就见昔年的山间重新盖起了木屋,结满雾凇的山间小木屋,屋前盛开着一株红梅。 几只觅食的小松鼠在梅树下探着小脑袋, 年轻的苏氏子弟苏轻舟抱着剑,坐在雪地里喂小松鼠, 见季四带着谢风遥和巫思回来,只淡淡颔首打了个招呼。 谢风遥视线越过他,看向半开的雕花木窗。苏婳站在窗前, 剪着梅花的花枝,一月未见,她的气色恢复良多,只是整个人沉静许多, 好似一夜之间长大,隐隐还长高了些。 他随着季四掀开布帘进屋。 “娘子,今日的烈酒打来了, 还有青云阁运来的果蔬卤肉。” 苏婳应了一声, 便再无话, 谢风遥站在西厢房的门口,见她剪完了花枝, 采集着落花,屋内滋滋燃烧着小火炉,炉上还笼着一件月牙白的鹤氅, 熏的是淡淡的梅花香。 “谢师兄。”许是他看的时间太久, 苏婳抬头, 笑容如雪地里的雪绒花, 极淡, 眉眼间笼着一丝内敛的风华。 终究不是那时候两小无猜, 她拽着自己的衣服犹如小尾巴一样随他去山间练剑的岁月,直到此刻,谢风遥不得不承认,有些东西他曾握在掌心,却也失去了。 如果那时候随着她进塔的人是自己,生死未卜躺在床榻之上的人是他,一切会不一样吗?谢风遥不知道。 “我带了一些药材来,希望能对季世子的伤势有帮助。”谢风遥取出乾坤袋里的奇珍异宝,皆是古朴的黑檀木盒,一打开便是满室生辉,浓郁的药香冲淡了满屋熏着的梅花香气。 苏婳眉心处沉寂一个月的金色小画轴突然动了一下,她愣住,看向谢风遥带来的药材。 一枚土黄土黄的果子,那果子散发着浓郁的药香,保存极好,一株散发着寒气的青色药草,余下的都是难得一见的药材,放在青云阁都能拍下天价。 “这枚玄黄果是师父托我送来的。”这玄黄果是苍城山的珍藏,可肉白骨,避劫难,师父交给他的时候,什么都没有说,转身便继续净化着浮屠山残留的浊息怨念。 青琼岁则是谢氏的珍藏。他将这些带出来时,父亲坐在大堂内,面容像是苍老了十岁,他走出许远还能听到父亲悔恨的叹息声。 此次回陈郡,他才知晓,当年苏南衣上崤山杀苏青木时,苏青木传讯去了陈郡,谢氏当时可能是抢救不及,也无法与一位大术师抗衡,但是事后父亲选择了沉默,至此,他们两家之间那最后的一丝情谊便也被斩断了。 “对不起。”谢风遥声音微微沙哑,清俊的眉眼泛红,内心似有翻滚的波涛,终是被他无声压下。 “师兄何故道歉,当日你拔剑的情谊阿檀没齿难忘,今日又送来这样的珍宝,是我该谢谢师兄的。”苏婳朝着他福了福身子,从眉心的画轴里取出一株翠绿的新芽,递给他,“这株小桃树麻烦转交给云水真人,也许有一日它还会长大,开出桃花来。” 这株新芽也不知道何时出现在画轴的珍宝园内,不过若是她还活着,定然也希望生长在苍城山吧。 谢风遥神情一动,小心翼翼地接过来,内心有千言万语,见苏婳偏头去看屏风后面的暖榻,指尖攥紧,许久,温柔一笑:“你与伯父后面有什么打算?” “应是回上京,这几日崔陵歌已经在安排了,崤山太冷了,不适合休养,父亲,父亲也会先去一趟上京,拜访季国公府,你呢?”苏婳看向他,她这些年寄养在季国公府,父亲想去拜访老太太,还了这恩情,还有,还有就是送季寒执回去。 “应是回苍城山继续修行。” 很多事情一夕之间就已改变,他已经决定回苍城山。 “那师兄多多保重,日后若是上苍城山,定然前去拜会。” “你 也保重,有事可,可传讯于我。”谢风遥垂眼,伤感地握住了乾坤袋里的那雪白犀牛角。 谢风遥前去拜访了苏青木,便带着巫思一路下山去,两人身影很快就消失在雪树银花的雪地里。 “小师叔,你心心念念要来一趟崤山,怎的这么快就要下山?你与小娘子说了吗?” “小师叔,你不会真的要回去继承师祖的衣钵吧?” “小师叔……” 苏婳站在窗前,等谢风遥的身影消失不见,这才回头,见父亲从外面进来,扫落肩头的落雪,救回一只受伤的小雀鸟。 苏青木将要冻僵的雀鸟放到火炉边,熟练地给它包扎着伤口,说道:“阿檀,他的剑心极为的纯粹,少年风骨已成,品行也极好,若是你喜欢他,不用顾虑到阿爹和谢氏。” 对于久别重逢的女儿,苏青木内心有无尽的愧疚,他记得檀宝年幼时是极喜欢谢风遥的,若是因为他的缘故,让两个孩子不能相守,那他便更加愧疚了。 苏婳错愕了一下,失笑道:“阿爹,我还小。” 她才刚刚及笄,虽说经历了诸多事情,已经不是少年心性,但年纪是实打实才十六岁的。 “就是,小娘子年纪尚幼,哪里有你这样当爹的,这么急着就将自己女儿嫁出去。”一道沙哑的咳嗽声响起,香约大监绷着脸急忙忙地进屋来,好一个苏青木,他家小主人可是豁出命去护着这个小娘子,如今生死未卜,他倒是拾掇着自己女儿去嫁苍城山弟子,谢风遥再出色,能比得上他家小主人吗? 气煞人也。 “大监,这是我的家事,大监插手也有些不合适吧。”苏青木是傲气的性子,这些年独守浮屠塔,性格越发孤傲,不悦地冷哼一声,檀宝想嫁谁就嫁谁,轮得到旁人来置喙?要不是看在季国公世子的面子上,早就将这些人撵出崤山了。 说起那位季世子,虽说对檀宝极好,肯舍命相护,但是苏青木只要想到他那病恹恹的身体,修行的又是老瞎子诡谲的秘术,还有皇族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就十分的糟心,难不能檀宝日后还要在上京受世家的气? “我是为小娘子说话,这种事情还是得当事人同意的。”香约大监哼道。 “你的意思是,我是那种专横霸道的人?” 眼看着屋内两位大术师要掐起来,季四一溜烟跑到外面,火急火燎地喊道:“三哥,不好了,要打起来了。” 崔陵歌在廊下收着冬日的雪水熬药,闻言眼都没有抬,谢风遥下山之后,他就知晓公子的危机解除了,苏家小娘子是何等有主见的人,若是真的喜欢谢风遥,又岂是大术师能阻挡的。 即使他们青梅竹马,但是承了公子的救命之恩,公子在苏娘子心目中的地位也十分的不同,他家公子便是这样狠辣的性子,对旁人狠,对自己更狠,狠到可以舍命。 “三哥,你怎么都不急?” “急呀,急着收拾行囊回上京,上京有地龙,比这崤山舒服。”崔陵歌内心琢磨着,别院已经修整的差不多,公子此番回去也不用继续住在季国公府了。 “也不知道公子到底什么时候能醒来。”季四说着耷拉着脑袋,有些垂头丧气。 “秘术师中有一门至高秘术,大梦百年,可以在垂死之际结梦疗伤,你们家世子怕不是用了这等秘术,等个百年也就苏醒了。”苏青木没好气的声音远远传来,这才是最气人的地方呢,难不成要他们家檀宝一直等着他? 季四闻言蹦起来,双眼发亮地叫道:“真的?三哥?” 崔陵歌点头,确实听公子提过有这门秘术,只是公子是怕长生的人,并未修炼过这门秘术,只是苏青木这么说,香约大监也不慌不忙的模样,公子应当是结梦疗伤了。 “那我们赶紧收 拾收拾回上京吧,此番出门,也有大半年没回去了。”季四欢天喜地,完全没考虑过季寒执若真的百年才苏醒,也跟个活死人没区别了。 上京一别,归来时便入冬。 苏婳一行人抵达上京时,就见季国公府的马车远远地停靠在城门口,季芙扶着老太太等在城门口。 等马车临近了,季国公府老太太看着昏迷的长孙,老泪纵横,险些背过气去。 “当初你说要外出游历,我就猜到了今日,可我能怎么办,你从小就命苦,我只能顺着你的心意,只盼你能快活一日算一日……”老太太擦着泪哽咽着。 苏婳和季芙扶着老太太,劝慰了许久才上马车回府。 老太太这一番悲痛,加上日盼夜盼,上了马车身体便有些不济,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季芙直勾勾地盯着苏婳,见她如今模样长开了,明明是殊色倾城,偏又瞧着十分舒服,就连衣服都十分的朴素,跟年初离开时没什么两样,顿时拉近了一些距离。 “苏婳,你一走就是一年,上京发生了好多事情,真怕你回不来。堂哥的事情没吓到你吧?”季芙拉着苏婳,唏嘘地说道,堂哥那破筛子的身体终究是没有扛住,她还想着有一天婳婳能做她的嫂子呢。 季四来信说,堂哥身体虚弱,到了江南就病倒了,一路养病一路往上京赶,祖母日夜哭,险些哭瞎了眼睛,至于他们二房也十分的惶恐,生怕他母族怪罪,她阿爹阿娘便请了好些的名医,如今都候在府里呢,若是堂哥真的不行了,勉强能博个好名声吧。 苏婳冲着她微微一笑,摇了摇头,术士是另一个世界,季国公府如今没有一个点亮心灯成为术士的,自然不太清楚九洲发生的大事,加上季寒执修行的是秘术,一路没有刻意显露,知道的就更少了。 季家真的以为他是身体虚弱病倒的。 “这一年来,府上还好吗?” 苏婳撩起木窗的纱帘,看了一眼身后,香约大监的气息已经不再,应当是回了皇陵山,阿爹等人在后面的马车,苏家子弟远远跟在后面,保持着距离,倒也看不出来。 季芙叹了一口气,绞着手帕说道:“阿姐和崔世子和离之后,我们家地位就大不如前了,加上我阿爹在除妖司关了一段日子,以前交好的人家都说我们家犯冲,大宴都不来给我们下帖子,祖母让家里闭门不出,日子过的那叫一个清净。” 季芙愁眉苦脸,她的亲事也没有着落,上门求亲的都是一些歪瓜裂枣,还有一些浪荡子上门来要纳她为贵妾的,放在从前,她定然要将这些人扫落出门的,如今却要忍气吞声,她阿娘日夜哭着,打算将她嫁给娘家的表哥,她出门前还闹了一场呢。 “婳婳,你终于回来了,我阿姐嫁去琅琊郡了,我阿娘要将我嫁给舅舅家的表哥,说只有他们家不嫌弃我们家了。”季芙说着就红了眼。 苏婳握住她的手,安慰道:“没事了。” 年纪相仿的小娘子一安慰,季芙很快就恢复了活力,若是她阿娘再逼她,她就拿苏婳当挡箭牌,反正婳婳也没定亲呢。 “你听说了今年最骇人听闻的大事吗?听说南阳郡整郡覆灭了。”季芙拉着她的手腕,压低声音神神叨叨地说道,“说是苏家内讧,还有个女术师闯了浮屠塔,联合苏家人杀了一名大术师,太可怕了,这几个月来,上京到处都在说呢。 说来也奇怪,听说那女术师叫做苏婳,跟你名字一样,也有说叫做苏檀的,是苏家的继承人。”季芙说着上下打量着苏婳,见她眉眼弯弯的,哪里看得出是女术师的恐怖模样,顿时拍了拍胸口,吓死她了,同名的吧,还是苏婳这样的好,乖巧温暖,抱起来软软的,可爱。 苏婳错愕,双眼弯起:“听说了,你阿姐怎么嫁去了琅琊郡?” “是王家 的旁系子弟,以前就心仪我阿姐,后来见我阿姐和离,便日日蹲守在我们家门口,那书生长得有几分像我前姐夫,我阿姐心灰意冷,又怕人言可畏,便嫁过去了。上月我阿姐还写信让我去琅琊郡游玩,若非出了堂哥那事,我应当在琅琊郡了。” 季芙说着戳了戳苏婳:“我堂哥的病真的严重吗?你可知道,你与他一路同行,日后只能嫁给我堂哥呢,就算我们家不说,外人要是查出来,于你名声也不大好的。当初祖母同意你去,就是存了心思让你做长孙媳妇的。” “娘子,到了。”季四兴奋的声音传来,马车停了下来。 苏婳打开车门,走出来,却见马车并未停在季国公府前,而是停在了上京清溪河畔的别院。 第61章 061 别院坐落在清溪河的上游, 绿瓦红墙,屋檐陡峭,崔陵歌早先一步到了别院, 正安排人将季寒执的箱笼抬进去。 季芙一见崔陵歌大吃一惊。 “苏婳,崔,崔世子怎么在这里?”她姐夫不是那一日就离开上京,消失不见了吗?不然她阿姐也不会心灰意冷, 远嫁琅琊郡。 苏婳知道以季寒执的傲慢性子不可能长期居住在季国公府, 定然是要在外面置办宅子的,只是不知道如何跟季芙解释崔陵歌和季寒执的关系, 其实这一路南下, 她大约也猜出昔日赫赫有名的清河世子崔陵歌不过是和季四一样的存在。 “许是回上京了。” 季芙瞠目结舌, 就算前姐夫回了上京,怎么又跟她大堂哥在一起?崔家和季家不是和离了吗? “娘子, 这是郎君在上京置办的宅子, 比季国公府清净, 娘子的厢房已经收拾好了,可以随时入住。”季四憨厚地笑道,这里离苏娘子买的那宅子只有一墙之隔, 郎君那点心思,是瞒不过他的。他可是费了好大的功夫才寻到这样的风水宝地。 “嗯,我先送老太太回公府。”苏婳点了点头,见季芙呆滞的表情,索性假装看不见, 这事情解释起来太麻烦了。 将季寒执安置好, 苏婳便送老太太回季国公府, 顺便去接阿嬷, 安顿阿爹,这一番折腾下来,已经是日薄西山。 上京才将将入冬,到了夜间,气温便骤降,空气中都透着一丝寒气。 她从季国公府过来,便见两进两出的宅子前亮着两只红色的宫灯,苏氏子弟守在宅子四周,大门虚掩,一路走来,小庭院打理的十分整洁精致,百花开败的季节,也有着霜冻的山茶花含苞待放。 “郎君这些年受苦了,没有想到老奴有生之年还能见郎君一面,死而瞑目了……”阿嬷哽咽的声音从屋内传来。 “嬷嬷快起来,是我该谢嬷嬷这些年照顾阿檀……” 苏婳站在廊下微微一笑,抬头看着上京的夜,眼睛有些酸涩。 一年时光匆匆而过。 年关之后,上京便渐渐暖和起来,渐有草长莺飞之势,很快就是三月的祈灵大典,今年负责祈灵事宜的是久居琅琊郡的王氏。 “说来也奇怪,王氏自恃清高,往年都不来上京主持这祈灵大典的,去年开始就抢着办这事,一连两年都他们家办,脸皮真的厚。” “还有那无双县主,明明是个术士,整日不清修,跟个世家闺秀似的,今日参加赏花宴,明日参加诗会,后日又去寺庙里布道,出尽风头,今年还是她主持祈灵大典,现在上京的世家子弟们就跟被下了降头似的,称她为九洲第一美人,每天王家别院的门槛都被踏破了,真是气人。我见过王疏月,长得确实美,不过也没有你好看呀,那些男人眼瞎吧。 苏婳,你有没有听我说话?” 季芙来了半日,说的嘴皮都干了,见苏婳坐在庭院内,盖着一件雪白的狐裘,半眯着眼睛晒太阳,廊下放的是一筐筐才摘下来的青梅果,顿时气的拿青梅果砸了她一下。 苏婳指尖微动,将小青果接住,看着院内明媚的阳光,弯眼说道:“你阿娘又逼着你去相看了?” “可不是嘛,是忠勇侯府家的六郎君,他们家都落魄成那样了,靠着祖辈的荫庇捞了个不大不小的官职,结果赵家六郎说他心仪无双县主,珠玉在前,其他的小娘子都是瓦砾,说的我能瞧得上他似的。”季芙气得咬了一口青梅果,酸的小脸皱成一团,慌忙吐出来,“你摘这么多酸果子做什么?” “酿酒。这青梅果腌渍一下很开胃。我特意让季四去园子里采的。” “你整日就知道吃,大门不迈,二门不出,难道真的一直这样下去?苏婳,这次的祈灵大典,你跟 我一起去吧,让那些世家子弟看看,什么样的叫做美人。”季芙看着苏婳精致的五官,脸上闪过一丝的兴奋,现在全上京贵女的头号大敌都是王疏月,比修行比不过,但是能比美呀。 “王家给季国公府下了帖子?”苏婳见一只雏鸟不小心从树上掉下来,指尖溢出一丝心灯之力,挥手将它送回鸟窝,慢条斯理地开口。 上京这一年,表面风平浪静,繁华依旧,内里实则波涛暗涌。香约大监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基本是油尽灯枯,阿爹入了上京,陪她住在清溪河畔,九洲各大修行世家慌的不行,朱氏皇族也寝食难安,背地里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盯着清溪河畔。 一名将陨落的大术师,一名入住上京的新晋大术师,上京格局若是发生变化,便是九洲的变化,难怪琅琊王氏紧张,借着祈灵大典把帖子送到了季国公府。 “是呀,我本来也不想去的,不过咽不下这口气。婳婳,你陪我去吧。”季芙撒娇地扯了扯她的袖子,可怜巴巴地看着她。若是放在两年前,打死也不信她会向苏婳撒娇,只是现在大堂哥昏迷不醒,这偌大的宅院,季四和崔陵歌都是听苏婳的,那她听苏婳的也不丢人嘛。 而且苏婳这一次回来之后,变化良多,年少时的狡黠调皮都收敛了起来,整个人越发的沉静冷淡,自带一股不易亲近的清冷气息,好在婳婳不烦她,与她说话时依旧温柔,偶尔她黏人,婳婳也纵容着她。有时候她觉得苏婳比季婉阿姐还要像她阿姐,真是奇怪。 “娘子,昨天有人送了祈灵大典的帖子来,混在了一堆拜帖里。”季四拿着一堆拜帖过来,“还有三哥从北荒回来了,这一次带回了一株极雪草。这是三哥此行收获的药材名册。” “你也有祈灵大典的帖子?”季芙找到祈灵大典的请帖,果真看到琅琊王氏的族徽,见写帖人是王疏月,顿时惊道,“王疏月亲自给你下帖子?还有,你怎么会有这么多的拜帖?” 苏婳打开药材的名册,看着上面收购来的药材,有几味药材十分的珍稀,这一年多来,他们重金收购珍稀药材以及药材消息,颇有成效。 “应该是写错了,祈灵大典你也别去了,王疏月是想打探你大堂哥的消息。” “这是什么瓜?王疏月和我大堂哥?”季芙双眼冒光,很快就将旁事丢在了一边,缠着苏婳问八卦。 苏婳轻笑了一声,说道:“具体的我也不知呢,你问季四。” 季四额间冒汗,苦着脸,结结巴巴地说道:“没,没有的事情,娘子,你要翻旧账也应该跟郎君翻,我,我去洗青梅果。” 季四抱起一筐青梅果,撒腿就跑,惹来身后两个小娘子一阵轻笑。 “婳婳,难怪你喜欢欺负季四。”季芙捂着肚子笑得直不起腰来,见季四一个踉跄险些摔倒,笑得更欢。 苏婳抿唇浅笑。 “王疏月喜欢我大堂哥?” “应该有几分旧情吧。”苏婳淡淡说道,只是也未必是那样的情深义重,否则这一年多来,就算碍于大术师之威,王疏月也该上门来探望季寒执的。 结果一次没有。王疏月只是在上京经营着世家人脉,一边观望一边享受着世家大族子弟的吹捧。想到远走苍城山,避世清修的谢风遥,她微微感叹,人与人之间差距是如此之大。 “那大堂哥喜欢王疏月吗?” “不知,你可以自己去问问他。”苏婳指了指东厢房,只见里面传来一阵重物掉地的声音,夹杂着季四鬼哭狼嚎的叫道,“郎君醒了,郎君醒了。” 因季四那一嗓子,季寒执苏醒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上京。无数的目光聚集到了清溪河畔的别院。 苏轻舟带着苏氏子弟面无表情地守在别院门口,禁止闲人入内。 “哥,咱还能回南 阳郡吗?”苏墨双手抱肩,看着上京繁花似锦的春日,突然怀念起浮屠山漫山遍野的野花。 他们离开南阳郡一年多了,苏师叔和苏檀都没有同意回去,如今的南阳苏氏分裂为两派,一派是留守的苏南衣旧部,一派是流浪上京追随苏青木的人。若是苏青木愿意接手苏氏,那苏氏在未来便至少拥有两位大术师,他们深信独闯浮屠塔的苏檀必入大术师。 只是一年多了,苏师叔当个闲云野鹤,苏檀也整日在清溪河畔的别院里,除了外出寻找珍稀药材,平日里鲜少出门,颇有大隐隐于市之感。 “不知。”苏轻舟沉默,其实不久之前,苏檀找他品茶,问他一生追求的是什么,他以前的追求和荣耀都是家族荣光,如今苏氏四分五裂,他反而迷茫了。一壶茶歇,那个生于山野,长于上京,周身光芒尽敛的女术师站在开满霜冻山茶花的庭院内,淡淡笑道:“南阳郡覆灭,你自由了,苏师兄。” 他不懂,何为自由,却又隐隐明白了什么。 “上京虽好,我还是怀念南阳郡的大山大河,现在季世子苏醒,少主更加不可能随我们回去了。”苏墨叹了一口气,那可是世间唯一的秘术师了,以季寒执阴鸷深沉的心思,怎么可能会放苏檀回去接手苏家的烂摊子。 都说季寒执要沉睡百年才苏醒,现在才一年多就醒了。这是什么可怕的存在。 终是为他人做嫁衣啊。 “少主?你们少主不是在这里吗?”一道清脆娇俏的女声插进来,季四打开朱红色大门,往边上挪了挪,露出身后穿着妃色襦裙,手执蝴蝶扇面,笑容灿烂的小娘子。 “娘子让你们送四小姐回季国公府。”季四因喊了那一嗓子,被崔陵歌训斥了一番,此刻心情十分的不好,蔫巴巴的,表情险些要哭出来。 他也不是故意的,只是太激动了,结果这清溪河畔里外都是各大修行世家安插的术士,消息立马就传遍了。郎君不会要撵他走吧,呜呜。 “我要赶紧回家告诉祖母这个好消息,就麻烦两位郎君了。”季芙手执精致的蝴蝶小扇,看着面前俊俏冷酷的苏氏子弟,手指紧张地捏着扇子上的香囊吊坠,耳尖红红的,也不知道是激动的还是害羞的。 阿娘整□□着她去相看那些落魄世家的郎君,那些只知道高谈阔论,吃祖辈荫庇的纨绔子弟们哪里比得上眼前俊逸的小郎君,听季四说,苏氏败落,他们没地方去才流落上京的,那她…… “苏墨,你送四小姐回去。”苏轻舟看了一眼苏墨,以苏墨的术法,足以护着季家四小姐,他还是留下来以防变故,季寒执刚醒,谨慎一些为好。 “是。”苏墨摸了摸鼻子,见季家小娘子站着不动,诧异地说道,“娘子不走吗?” “走,走的。”季芙连忙跟上去,悄悄瞄了一眼苏墨,脸颊微红。 季寒执苏醒之后,不想见的见了一波又一波,就连季国公府的老太太都赶了过来,抱着他很是哭了一番,结果想见的人却始终没有露面。 他此番苏醒,伤势并未痊愈,只是意识醒转,强撑着清醒,就这样也是一年岁月无情而过,大梦百年果真是最无情的秘术,难怪老瞎子死前不肯用这等秘术。 若是一梦醒来百年已逝,世间无一人相识,是何等的残酷。长生,是最冷酷的诅咒吧。 “我沉睡这段时间,你捡重要的事情说一说。”三月阳春,屋内依旧烧着地龙,季寒执拥着雪白的狐裘大氅,靠在软塌上,面容俊美,带着几分的苍白虚弱,唯独眸光深沉。 崔陵歌低声汇报着这一年多来发生的事情,就是苏氏分裂,南阳郡覆灭,苏家子弟死皮白咧地要苏婳回去接手苏氏,谢风遥没有继承谢氏,返回苍城山清修,琅琊王氏入驻上京等事宜。都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苏南衣死后, 各大修行世家十分的安分低调,反倒是朱氏皇族有些蠢蠢欲动,颇有跟琅琊王氏联手的意图,不过郎君苏醒,今晚上京也不知道多少贵人夜不能寐。 “还有一事,苏娘子为当年卢氏平反了。” 当年杀人僧一夜屠尽千人一事,让卢氏遭世家鄙夷除名,如今罪魁祸首苏南衣已经伏诛,苏婳为卢氏平反,凭借着她和苏青木的可怕实力,以及背后的苏氏势力,各大世家就算有异议也不敢提出来。 萧韶如今依旧安稳地执掌除妖司。 季寒执闻言低低一笑:“她对萧韶倒是极好。” 崔陵歌觉得这话似是有些酸,垂眼说道:“公子此番醒来,还要继续沉睡吗?” “不了,拜季四所赐,全上京都知道我醒了。只要不动用秘术,就无碍。”季寒执冷哼一声,眸光瞥着缩在墙角的季四,本想静静醒来,好生休养一段时间,现在倒好。 “明日开始闭门,谁都不见。” “是。” 季四从墙角弱弱地探头:“郎君,今日的药浴时间到了。” 季寒执:“……” * 苏婳用过晚饭,等到上京入夜,院内宫灯幽幽亮起,清溪河畔的丝竹声顺着湖畔远远传来,这才放下手中的书籍,开门出去。 西面厢房内传来阿爹的冷哼声。 阿嬷从屋内取出披风,慈爱笑道:“娘子加件衣服,夜间还是有些冷的。” “好的,阿嬷。”苏婳乖巧地披上披风,指了指她阿爹的房间,哎,拥有一个大术师的阿爹也是十分苦恼的。 “娘子快去。”苏嬷嬷笑着推了推她,郎君是有了危机感,觉得自己养的小女儿要被人抢走了呢。 苏婳出了院子,去隔壁的别院。 一路上都是摇曳的宫灯,月光静静地照亮地面,季寒执住的院子亮着灯,季四和崔陵歌都不知道去了哪里。 她推开门,就见窗户半开着,屋内点着沉水香,驱散着满屋的热气和药味。 季寒执坐在软塌上,只穿了一件黑色的丝绸单衣,在灯下闲散地看着书,见她进来,修长的指腹翻了一页,低沉说道:“这么晚了,还没睡吗?” 熟悉的声音腔调,眉眼间都是恣意的慵懒,像是回到了初见,苏婳站在门边莞尔一笑,说道:“你刚醒,不是应该早点休息吗?” “睡了一年多,不想再睡了。”季寒执将手中的书卷丢到一边,眼眸幽深地朝她伸手,“天天泡药浴,我要被药味熏死了,阿檀,你的香囊借我闻闻。” 苏婳身上戴的依旧是驱妖的七味子香囊,那味道自然是不敌他千金难求的沉水香,不过依旧解下了腰间的香囊,递给他,说道:“这味道有些冲,过几日我给你调一味木香吧。” 季寒执接过香囊,握住了她的指尖,低沉笑道:“好。” 第62章 062 祈灵大典之后, 季芙发现往日里狗不理的季国公府瞬间变得炙手可热起来,给她下帖子的世家一个接着一个,全都是上京有头有脸的人家。 她每天早上醒来都能收到一堆的礼物,从珠宝古玩到香粉璎珞, 应有尽有。可惜经过了一年多的冷落, 她也渐渐接受自己就是落魄公府的小姐, 这些贵重礼物是收不得的, 便每每忍痛让人送回去,还倒贴她几个香囊珠花。 季国公府大不如前,她一个月月钱只有二十两, 见这样补贴下去连珠花都买不起,季芙便收拾了一箱笼的衣裳,求了老太太, 直接投奔苏婳去了。 “四娘子, 今日府上有访客。”季四见季芙是拎着箱笼来的,下了马车就让车夫驾着马车回去, 大有在别院住下来的架势,险些眼前一黑。 这段时间, 四娘子跑得那叫一个勤快,也不是看郎君的,专门来缠着苏娘子,郎君面上没说,心里是极不高兴的,只差在大门上写着“季芙不准入内”的字样了。 “我是来找苏婳的, 再说了, 我也算是大堂哥的客人吧。”季芙心里打鼓, 想到自己来十次也未必见到季寒执一面, 便放心大胆地往里冲。反正她跟祖母说过了,且来这里躲一躲。 “咦,今日怎么不见苏家郎君?” “哦,好像去皇陵山了。”最近苏青木闲来无事,日日带着苏氏子弟去附近的皇陵山转悠,揍的苏家子弟那叫一个惨,强如苏轻舟都身上带伤,更别提旁人了。 不过苏家子弟也是一根筋,日日都去,好像被打的修为都有些长进了。 季芙一听苏墨不在,微微嘟嘴,转念一想她是要住这里的,等他回来自然就能看见了,顿时又开心了起来。 “府上来了什么客人?大堂哥不是说身体不好,闭门谢客吗?婳婳今日还在庭院里晒太阳吗?这别院比季国公府都要大……”季芙叽叽喳喳犹如小麻雀,自顾自地往里走,一边走一边吐槽,还未进内院,就见一人站在春日百花灿烂的园中,一身绿罗裙,纤腰素裹,绰约如仙子,赫然是这两年风靡上京的无双县主王疏月。 季芙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王,王疏月?她怎么来清溪别院了? 王疏月听到脚步声,回过头来,见来人是季国公府的落魄四小姐,眸光一黯,她已经等了一个时辰了,崔陵歌说季寒执午睡未醒,再睡下去,只怕要到傍晚了。 “四娘子也是来看季世子的吗?”王疏月看了一眼冷掉的春茶,眉尖一皱,想她何时受过这样的冷落。 “是,不是,我是来找苏婳的。”季芙结巴了一下,见她婀娜多姿,眉眼倨傲清高,周身都带着女术师的高冷,不得不承认王疏月确实有迷住上京世家子弟的资本,只是吹捧的有些过。 她们家苏婳除了家世地位不如王疏月,旁的一点都不逊色,甚至还更出挑一些。只要大堂哥眼睛不瞎,就不可能选面前的无双县主。 找苏婳?王疏月目光一动,内心突然不淡定起来。苏婳,应该说是独闯浮屠塔剑挑苏南衣的苏家女苏檀吧。两年之前她还不过是藉藉无名的孤女,一夜之间蹦出个大术师的阿爹,有追随的南阳苏氏子弟们,还夺走了她九洲第一女术师的称号。 上京这两年,她无限风光,却从来不愿意靠近清溪河畔的上游,若非季寒执苏醒,她一辈子都不会踏足这里。 “你经常来找苏檀?”王疏月忍不住问道。 苏檀?季芙嘟嘴,怎么连名字都喊错,这无双县主是耳背吗? “我与她是一起长大的情分,现在她照顾大堂哥,我自然要经常过来看她。县主来这里做什么?”季芙看她不顺眼,语气也十分的不客气。反正她季国公府已经落魄成这样了,也没什么好顾虑的。 王疏月心塞,瞬间不 想与眼前的季四娘子多说一句话。季四见气氛不太对劲,挠着头说道:“苏娘子应当睡醒了,我去问问看。” “不是你们家世子在午睡吗?”王疏月脸色僵硬,苏檀是住在这里吗? 季四憨憨地说道:“郎君是陪着苏娘子午睡。” 他们家郎君夜里都不爱睡觉,何况是午后,自打郎君醒来这小半月,都是借口身体不适让苏娘子陪着,到最后变成了苏婳午睡,郎君在一边陪着。 这话十分的有歧义。见王疏月脸色难堪,季芙噗嗤笑出声来,要不是今日才出来她都想奔回家去告诉祖母,她们家没准会有喜事了。 “我随你一同去。”王疏月冷淡开口。 “我也去。”季芙连忙举手去看热闹。 若是搁平时,给季四十个胆子也不敢带王疏月去内院,只是今日崔陵歌给他递了话,他便领着人一路朝着东阁走去。 这别院买下来之后便开始翻修,成吨的明珠砸下去,一进内院便迎面扑来奢侈的富贵气息,三步一景,金玉堆砌,锦绣成灰,处处都彰显着主人非凡的品味和财富。 王疏月见脚下踩的路是暖玉,游廊上的宫灯缀的是南海明珠,帘子用的是千金难换的鲛纱,园内培植的都是千姿百态的奇花,内心酸涩的不行,他们琅琊王氏已经可以算是富可敌国,却也不敌这小小的别院。 当年她已经放下了女术师的骄傲表示心悦于他,只是借着弟弟试探他的家世背景,却换来他的骤然翻脸,一走了之。曾经她以为是他家世地位低下,如今看来,竟是如此可笑。 季四带着两人穿过湖面游廊,隔着满湖被地龙催熟早开的莲花,弱弱地喊了一声:“郎君?” 清风吹来莲花的清香,东阁半开的窗户里传来女子慵懒的声音:“几时了,是不是季四喊你?” “不到申时,你继续睡,我去看看。” 东阁的门“吱呀”打开,一股暖气和冷冽的木香袭来,季寒执披着雪白的狐裘,目光幽深清冷,清风掠过他敞开的狐裘大衣,黑色儒袍依稀勾勒出紧实性感的颀长身躯,带着慵懒闲散的迷人气息,别说王疏月,就连季芙都暗暗称赞了一声。 论相貌气质,她这个大堂哥那是上京顶尖的,难怪王疏月都抵挡不住。 季寒执瞥了一眼王疏月,指了指东阁外的湖边茶亭内,疏离懒倦地说道:“坐。” “阿执,你的病好些了吗?”王疏月也不矫情,优雅地临湖而坐,只是语气温柔,称呼也十分的亲昵,哪里有平日的倨傲,看的季芙险些跌破下巴。 果然一物降一物,她大堂哥除了有颜有钱,一无是处,在他们术士的世界里,应当是废柴才是,没有想到王疏月也是个肤浅的。 “死不了。”季寒执冷淡点头,看向季四,“天气渐热,阿檀没胃口,今晚弄些清爽开胃的小菜。” “是,郎君。”季四小鸡啄米一样地点头,这都要四月末了,上京气候渐热,东阁内还开着地龙,郎君又黏人的很,每次苏娘子来,都想着法子装病,将人拐进东阁去照顾他,苏娘子热的能有胃口吗? 王疏月五指攥紧,扯出一个笑容:“阿执,你还是没变,想宠一个人时能将人宠上天。” 这话十分的心机。季寒执英挺的眉头皱起,回想了一下当年自己浪荡时与这位无双县主的来往,似乎是在她面前显露了几分的风雅才华,顺便透出几分的见识,加上欲擒故纵的手段,这位就没有抵挡住,他接近她时本就是抱着戏耍的心思,何来宠溺一说? 那些年他满肚子诡谲心思,天下人都不当人看,何况是个倨傲做作的女人。 只是阿檀会不会误会? 季世子眼眸眯起,嗤笑了一声:“听闻这两年,县主在上京追求者众多,那我 便祝县主早日觅得那个能宠着你的郎君。” 一句话将王疏月定死,王疏月脸上笑容有些挂不住,明知道他对自己无意,却有些不甘心,垂眼苦涩说道:“我知道你怨着我没有早些来看你,只是这清溪别院被人下了死令,不准修行的世家子弟踏入,我术法浅薄,来不了。” 呵,季寒执这样的男人,生来就是女人的劫难,以前不知他秘术师的身份,以为他只是季国公府的落魄世子,所以她试图利用家族的权势来威逼,如今对方比她强大太多,她的盘算终究是落空了。 这一年多来,她已经渐渐接受这个事实,所以在上京十分的活跃,积极营造好名声,他若真的一睡不醒也就算了,偏偏苏醒了。她心有不甘,这才放下身段巴巴地跑来。 这一见郎君风采更甚从前,只是所有的柔情都给了另一个女人,这些都是她从未见过的。她也曾妄想上九天揽月,却登高跌重。她不甘心啊。 “既是术法浅薄,县主不如回去潜心修行?望早日晋入大术师。”季寒执慵懒地勾唇,直接下了逐客令。 女人的那点心思他着实是懒得猜,不如去看看阿檀今日的画作。 想到这十几日来他教她作画,修行上一日千里的女术师,在绘画造诣上只能用惨不忍睹来形容,想到她画的花鸟虫鱼,季寒执忍不住勾唇,真的太可爱了。 难怪她一开始就对他的画着迷,原来是真的学不会。 “噗嗤,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季芙连忙捂住嘴巴,忍得有些辛苦。大堂哥也太会阴阳怪气怼人了,从头到尾就没给王疏月好脸色看,真是给上京贵女们出了一口恶气。 王疏月脸色隐隐发青,此刻终于坐不住了,猛然站起身来,咬牙说道:“那我便祝郎君岁岁有今日,年年有今朝,永远觉得苏家娘子可爱有趣,别见了新人忘了旧人。” 王疏月说完也不再看季寒执,转身就走。说是祝福更是诅咒,季寒执这样的男人永远在追求刺激和不可能,难道真的能守着一个小娘子一辈子? “她这话是什么意思?”季芙愤愤说道,“敢情全天下就她最好,人人都要爱她不成?大堂哥,我可告诉你,你昏迷这段时间,萧韶借着巡查一事可经常来找婳婳喝酒,还有谢世子,春天让纸鹤送苍城山的野花,夏天送萤火虫,秋天送山货,冬天送温暖,你眨眨眼的功夫婳婳都能被人拐走。” 季寒执压根就没将王疏月的话放在心上,见这四妹难得聪明一回,慵懒说道:“知道了。” 他能不知道吗?萧韶那厮一直喜欢阿檀,只是见阿檀无意,这才退居酒友,时常送搜罗来的美酒,他家酒窖堆的都是情敌送的酒。萧韶还不足为患,谢风遥还未死心是他没有想到的。 青梅竹马的感情总是旁人比不得的。季世子有些酸。 “要不我回去告诉祖母,让祖母为你上门提亲?”季芙急道,“你除了长得好看点,没别的优点了,赶紧的,夜长梦多呀。这样我今晚住隔壁帮你问问?” “咳咳。”季寒执垂眼轻咳了一声,瞥了一眼季芙,头疼地说道,“季四,你找个偏远的厢房把她塞进去,不准她去隔壁住,现在就去。” 苏青木本对他就没什么好感,若是季芙这缺心眼的去烦苏家,那婚事就更没戏了。 “别拉我,季四,我会走路,我不要去偏远的厢房,我要去苏家住。”她要跟苏家郎君近水楼台!!! 撵走了黏人的季芙,季寒执进了暖阁,就见苏婳坐在桌案前托着下巴,看着他上午画的催夏图。 外面王疏月都追上门来了,她倒是一点也不急。季寒执脱下外面的狐裘披风,坐过去,见她指尖被墨汁染的脏兮兮的,上好的宣纸上画了一只,小鸡? “唔,你这画是鸳鸯?”季世子眸 光幽深,大胆地猜测道。应该猜对了吧。 苏婳杏眸猛然瞪大,委屈巴巴地咬唇:“是仙鹤。” 季寒执轻咳了一声,眉眼染了笑意,低沉笑道:“我说呢,怎么看着像白鹭,原来是小仙鹤。” 苏婳:“……” 她伸手用脏兮兮的手背探了探他的额头,乌黑的大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季世子,你是昏了头吗?竟也学纨绔子弟说这般违心的话,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季寒执笑意加深,按住他额头上的小手,低哑诱惑地说道:“娘子怕是对我有误解,我这人一向心黑,不是好人,良心半点不会痛。不信,你摸摸。” 苏婳指尖被他宽厚的大掌握住,按在他紧实的胸口上,小脸一燥,这厮病了这么久,但是日日浸泡在药浴里,肌肉并未萎缩,看着清瘦的很,实则还是很有料的。 “咳咳。”苏婳别开眼睛,连忙转移话题,“季芙怎么住过来了?” “许是看上了谁家的小郎君吧。”季寒执拿起狼毫笔,握住她的手,教她画仙鹤,崔陵歌说季芙最近一直在打听苏家那小郎君的事情,只差问人家的生辰八字了。 偏偏在家里横的很,见了苏家小郎君,半个字都说不出来。着实没出息。 “最近国公夫人催的紧,逼着她各种相看,她从小被娇养大的,得寻个靠谱的人家,不然以她的心眼是要吃亏的。咦。”苏婳话音一转,有些惊喜地看着被自己糟蹋的画作被季寒执一改,瞬间就灵动起来。 她画的丑小鸡被保留着,季寒执另画了一只仙气袅袅的仙鹤,仙鹤展翅欲飞,河边垂柳下有黑衣鹤氅的郎君驻足,湖堤一片绿意,片刻间就是另一个画风。 “何必操心她的事情,总归不让她吃亏就是了。”季寒执漫不经心地说道,还是赶紧把季芙嫁出去,免得三天两头来黏着阿檀。 “你为何画黑衣鹤氅的郎君,红衣的话画风更浓烈一些,好看。” 季世子薄唇微抿,冷笑了一声:“我近来就爱穿黑衣,怎么,我不如萧韶好看?” 顷刻间,打翻了醋坛子。 第63章 063 季寒执这醋坛子积压已久, 今日王疏月上门来,加上季芙说的那些话,沉稳如他也忍不住了。 他长臂一伸, 将人圈禁在怀中, 低头危险地说道:“阿檀, 听说我昏迷这段时间, 萧韶经常来找你喝酒, 谢风遥也时常寄东西过来, 嗯?” 苏婳被他攫住了细软的腰肢,男人危险侵略的气息一点点地侵入肌肤,她浑身酥软,手上的笔尖一歪,好好的湖堤垂柳仙鹤图就毁了。 “呀, 画毁了, 我去重新拿张宣纸过来。”苏婳脸颊发烫, 还未站起来, 便被男人大力拉了回去, 她撑住他炙热结实的胸口, 见他低头凑近, 鼻尖相抵,想推开的手又无力地松开。 “以后不准收萧韶的酒,不准接苍城山的纸鹤,想喝酒可以跟我喝,想收礼物也只能收我的。”季寒执捧起她的小脸,威胁着。 “唔。” 苏婳嘴唇干涩, 对方的气息已经压了下来, 冷冽的木香袭来, 周身都被染上淡淡的香气,素色的裙摆也被压出一道道的褶皱来。 * 季芙没能住进隔壁院,内心十分的郁闷,好在晚饭前,苏墨送来了一条十斤重的河鱼,春日里的鱼苗都才下河,这样大的河鱼十分的难得。 她兴冲冲地直奔东阁,却不见苏家小郎君的面,只有苏婳倚靠着湖边的栏杆,喂着满湖的锦鲤,四月温暖如春,东阁的湖泊中还重金填了一个小岛,岛上专门种植了一株海棠花,海棠的枝条延升到东阁屋顶,一抬头就能看到满枝芽的海棠花。 这般奇巧的心思定然是她那个败家的大堂哥想出来的。春日里有海棠花,夏日里有满湖的芙蕖,秋日里没准还能屋前屋后移植来一片银杏林,冬日里煮雪,上京的世家子弟中就属她大堂哥最会撒银子,也不知道他哪里来的那么多财富。 想到她一个月才二十两月钱,季芙感叹人生不公。 苏婳坐在海棠花的枝芽下,满头青丝随意地挽着,优雅慵懒地喂着湖里的锦鲤。 “婳婳,你见到苏家小郎君了吗?” “回去了。”苏婳淡淡说道。近来阿爹有心指点苏轻舟等人的修行,日日带他们去皇陵山清修,加上还有香约大监闲来无事随意指点一下,苏轻舟等人被这天大的馅饼砸的晕头转向,就跟活在梦里一样。 只是大术师只能指点修行的方法,意境感悟只能靠自己,所以苏轻舟等人上山砍柴,下河摸鱼,索性过起了普通人的生活,进行感悟。 季芙对苏墨似乎十分的上心。苏婳记得那个叫做苏墨的年轻子弟,是苏轻舟的小表弟,长得十分的俊俏,早先被家族枷锁所累,早熟沉稳,在上京这两年倒是恢复了几分少年人的开朗阳光。 季芙垂头丧气地坐下来,都怪季四,苏墨来竟然都不知道派人来通知她,这别院也太大了,她住的西阁太太太远了。 “咦,婳婳,你的襦裙怎么皱巴巴的?”季芙疑惑地问道,她可从来没见她穿这样邹巴巴的裙裳,以前在季国公府就算是浆洗的发白的襦裙,她都穿的十分的得体。 苏婳扯了扯裙摆,想到午后被季寒执压着亲的画面,脸颊发烫,轻咳了一声:“下午画画许是压到了。今晚季寒执做鱼脍,等会你与我们一起吃吧。” 苏婳拉着她坐下来,春日里阳光太好,有些懒怠,不想动。 “好呀,我最喜欢吃鱼脍了。”季芙高兴地挨着她坐了,见四下无人,悄悄地问道,“你与我大堂哥真的在一起了吗?我看你都住进东阁了。” 苏婳点了点头,算是在一起吧,她只是午后偶尔会在东阁小憩。 季芙有些兴奋,他大堂哥果然眼睛不瞎,选婳婳,没选王疏月。 “那你们什么时候成亲,我好告诉祖母,让她老人 家上门去提亲,这一下季国公府要忙起来了。” “咳咳,现在说这些太早了。”她还未想到那么长远呢。修行的术士大多洒脱,不注重那些繁文缛节,她觉得现在的日子极好,并不想改变。 “你不想嫁给我大堂哥?”季芙倒吸一口凉气。 “一切顺其自然,女子也并非只有嫁人一条路,等季寒执的病情稳定了,我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今年无论如何,她都要走一趟洞庭湖,归还那枚龙鳞,还有眉心心灯处沉睡的金色小画轴也需要唤醒。 浮屠山那一日过于惨烈,小画轴吞噬了雪渡鸦的妖丹之后直接陷入了沉睡,这两年偶尔有点动静,很快又继续沉寂下去,这两年她寻找天材地宝,不仅是为了季寒执的身体,也是为了种植在珍宝园内,唤醒小画轴。 她有预感,六级大妖的内丹被小画轴完全消化之后,小画轴应该就能彻底地修复,苏醒过来。至于传说中的灭世之祸应当也被化解了,曾以为大妖出自众妖之地,没成想却落在了十万里大山的苏南衣和雪渡鸦身上。 “我觉得你说的十分的有道理,像我阿姐,嫁了人人羡慕的郎君,最终情伤远走他乡,虽然她每次写信回来都说现姐夫对她很好,但是世家大族的规矩不是摆设,我阿姐是二嫁,若非前姐夫嫁妆给的多,日子定是不好受的。 你说好好的,为何要和离?”季芙颇是惆怅,阿姐得知崔陵歌回了上京,很是神伤了一段时间。 “也许一开始就是一个错误。”崔陵歌和季婉的婚事就是一场交易,苏婳大约能瞧的出来,崔陵歌无心情爱,他毕生所求便是毁灭那样肮脏黑暗的家族,生活在阳光之下,他所有情感大约都死在了那年的地宫血池里。 很多时候她看这位崔世子,完美的像个玉石雕刻出来的人,内里却是空的,令人十分的唏嘘。 人以类聚,所以她才无法拒绝季寒执的靠近,她不想再看到第二个崔陵歌,希望那年大雨中的少年接过她的糖葫芦,与她一起回家。 她从未对人这样心软过,阿爹说的没错,她从小就喜欢长的好看的小哥哥,年少时一眼,心心念念多年,终是难忘。 “在聊什么?”说话间,只见季寒执从东阁的小厨房内出来,后面跟着拎食盒的季四。 “我们在说晚上吃什么。”季芙紧张地吞了吞口水,还是有些怕这位大堂哥。 季寒执走到苏婳面前,俯身摸了摸她的发丝,低沉说道:“我先去换个衣服。” “嗯。”苏婳闻到他指尖姜花的味道,握住他的手,见十指不凉,这才说道,“若是为了做鱼脍受了凉就得不偿失了。” “不会。”季寒执低低一笑,转身去暖阁内换居家的儒袍。 季芙见他们二人举止亲昵自然,没有任何的甜言蜜语,但是眼神缱绻,看的让人甜掉牙,顿时无比羡慕。 这真的是她那个冷漠傲慢,不将世人放在眼中的大堂哥吗?去换个衣服的间隙都要过来摸摸婳婳的头,跟她说句话!! 季寒执换了一件居家的长袍出来时,季四已经将一盒盒冰镇的鱼脍和各色蘸料摆好,然后取出剁椒鱼头,煮的浓香的鱼羹…… 苏婳摘了满枝芽的海棠花,又取了一坛子酒来,一桌色香味俱全的全鱼宴就成了。 季芙见她用月光杯倒着酒,又用海棠花点缀石桌,吃的这般风雅,摇头感叹道:“摆的这样好看,我都不舍得吃了。” 季寒执一个眼神都懒得给她,给苏婳乘了一碗鱼羹,然后没收了她面前的酒坛子:“先喝碗鱼羹再吃酒,春日里的酒太凉了,对身体不好。” “哦。”苏婳对吃的不挑,闻言便去喝鱼羹,然后慢吞吞地吃着季寒执给她夹的菜。 季芙是第一次与他们一起吃饭,见季 寒执胃口不太好,吃了几口便不吃了,全程给苏婳夹菜,等苏婳吃了七分饱,便唤季四去沏茶。 晚饭后,季寒执便拉着苏婳去逛园子消失。 看着两人牵手被繁花掩去的背影,季芙不知为何心生羡慕,她来了半日,好似融入了这里,又好似从未融入进来,原来这便是两厢情悦吗?她也想拥有这样的感情,不想像阿姐那样找个相敬如宾的郎君嫁了。 “季四,我感觉自己是个多余的人。”季芙看向同样被抛弃的季四,小脸一垮,她的苏家小郎君怎么还不来找她! 季四点了点头,谁又不是呢。自打郎君醒了,除了苏娘子,看谁都觉得是多余的,他常常因为自己身形高大找不到地方藏起来而自卑。 * 季芙在清溪别院住下没几日,季国公府的拜帖又送了进来,这一次来的是季婉和夫家的人。 “季家大娘子回上京省亲,听闻四娘子在别院,便递了拜帖,如今人已经在外面下马车了。”季四硬着头皮将拜帖送到了苏婳手上,郎君今日带着三哥去了皇陵山,虽然交代了闭门谢客,但来的到底是季国公府的人。 苏婳坐在湖边,随手拿了一本游记在看,闻言惊讶地抬头:“季婉?” 季四点头:“来了四五人,除了季家大娘子还有她夫家的亲戚,马车上有琅琊王氏和河西柳氏的族记。” “季芙呢?” “四娘子那里还不知晓。” 苏婳点头:“你通知季芙一声,将人请到中庭的园子,礼数周全一些。” 若是将人拦在外面,日后季婉在夫家便抬不起头了,今日季寒执正巧不在,看在老太太的面子上,她也要去帮季家撑起这个场子。 季四得令,飞快地去了。苏婳掐了一只纸鹤,飞往皇陵山给崔陵歌,让他想办法晚些时候再回来,然后前往中庭。 第64章 64 季家的马车停在清溪别院, 季婉绞着手帕,脸色苍白地下车,只见河西柳家和王氏的马车都已经靠在了一边。 “二嫂, 没有想到季国公府的别院竟然如此气派, 这地段依山傍水, 不便宜吧。”下车的三夫人看着建在寸土寸金的上京河畔的别院,别院占地极广,院前立着一块巨大的灵璧奇石, 那奇石通体雪白, 上面点缀着点点粗糙的褐色石体,犹如雪中寒梅,奇石上磅礴大气地雕刻着两个字:“檀园”。 檀园?怎么从未听说过?难道又是崔陵歌给季婉的嫁妆买的?三夫人又酸又嫉妒, 季婉二嫁之身, 能管家, 不就是凭借着她那惊人的嫁妆吗? 好一个季国公府,合着装穷哄骗他们,要不是他们借着探望季世子的名头来别院,还真被骗了过去。 季婉见她误会,连忙解释道:“三弟妹,这处别院是大堂哥的宅子, 并非是季国公府的。” “那不都一样吗?季世子又没有分家。”三夫人捂嘴轻笑,掐了一下冲着柳家七郎犯花痴的小妹,笑道, “多谢郎君护送我们来别院, 此地就是季世子的别院。” 河西柳家七郎生的白皙俊俏, 年纪轻轻便点亮心灯成了术士, 虽说比不得谢风遥之流, 也是世家贵女争着抢着想嫁的,偏偏这位柳七郎是个修行的呆子,对风花雪月之事半点不通,整日想着如何晋入术师,到了有些着魔的地步。 柳家主母怕儿子一心扑在修行上,断了子嗣香火,便找了个借口让他去琅琊郡看望舅母,几经转折与他们同行来了上京。三夫人是续弦,娘家并无强大背景,借着季婉和香约大监那点七拐八绕的关系,硬是巴上了书呆子的柳七郎,给娘家的小妹制造机会。 当然这点心思除了柳七郎,在场的众人都心知肚明。 “对呀,季世子和二夫人是堂兄妹,若是由季世子引荐,许是能见到那位大术师呢。”赵家小娘子娇滴滴地说道。 一路小跑奔出来迎接的季芙闻言险些要冷笑三声,她就说阿姐怎么突然回娘家省亲,一回来别的地方没去就来别院,他们家跟大堂哥的关系十分的尴尬,全家除了祖母,也就只有她敢厚着脸皮来了,如今王家的人倒是比她脸皮还厚,想借着大堂哥见那位大术师,只怕是打错了算盘。 季芙三两步上前,握住阿姐的手,哽咽道:“阿姐,你回来怎么不提前给我写信,我好去接你。” 季婉见她养的犹如春日里艳丽的芍药,性子也稳重了许多,丝毫没有家道中落的小家子气,欣慰道:“你姐夫此次来上京述职,我也是临时决定回来的,来不及写信,芙儿,你过的好吗?” “自然极好,你看我在别院住了几日,长胖了好几斤呢,苏婳挑食,大堂哥每日让人做的美食大多都被我吃光了。”季芙挽着她的手,十分的开心,别院的厨子手艺一绝,大堂哥心情好的时候还会亲自下厨,婳婳那小鸡一样的胃口能吃多少,全都被她吃光了。 “阿姐,大堂哥带人出门未归,苏婳在中庭等我们呢,我们快些进去吧。”季芙给她递了个眼色。 原来他并不在别院,季婉松了一口气,隐隐又有些失落,不过也知晓就算想见崔陵歌一面也不是今日。若是让夫家人知道她和崔陵歌见面,回去又是一场风波。 季婉有些魂不守舍,忘记了介绍夫家的妯娌,三夫人见状,撇了撇嘴,也没将季国公府未出阁的四娘子放在眼中,自顾自地笼络着柳七郎进别院。 “七郎君请!” 柳七郎呆呆地看着奇石上雕刻的“檀园”二字,半晌才反应过来,连忙谦虚地让诸位娘子先进,走进别院还忍不住回头看了看那个“檀”字。 因季寒执喜静,不喜人多,檀园内下人很少,护卫更是一个见不到,三夫人见只有季芙和 季四来迎接他们,挤兑道:“二嫂嫂,季世子不是尚未婚配吗?主家既是外出未归,那中庭的那位是什么身份?” 季四正要说话,被季芙踩了一脚。 季婉温婉说道:“婳婳是我远房的妹妹,从小养在季国公府。” “原来是哥哥不在家,妹妹做主。”赵家小娘子清脆叫道,“不过架子有些大。你们家娘子知道今日河西柳家七郎也来拜访吗?” 季四纳闷,河西柳家七郎是是谁?没听过! 季芙冷哼了一声:“上京城遍地世家子,也没见谁家不提前递帖子,直接杀上主家来,还责怪主家宅子大,主人没出来迎接的。 上次无双县主来拜访也是先递了帖子的。” 要不是这两年家族败落,她脾性改了许多,能将这赵家小娘子怼哭,多大脸呢,还上门来指责主家。 三夫人和赵小娘子脸色难看起来,无双县主会来拜访这落魄的季国公府世子?这小娘子倒是会给自己脸上贴金。 “二嫂嫂,你家四娘子真是牙尖嘴利呀。” 季婉扯了扯季芙想让她少说两句,但是想到自己在夫家日日被三房冷嘲热讽,她能忍气吞声,难道还要让娘家的妹妹也跟着受委屈不成?季婉扯了袖子便一言不发了。 三夫人一拳头打在棉花上,脸色越发不好看,转头笑眯眯地与柳七郎交谈。 柳七郎则一心扑在檀园的庭院布局上,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这庭院的一花一草,奇石游廊似乎有些古怪,走着走着便能将人绕晕,似有阵法在其内。季世子不是不能修行吗,怎么会懂阵法? “二夫人,檀园的庭院似乎有些古怪,季世子买了这别院之后可有动过土木?” 季婉愣了一下,不明白他在说什么。这河西柳家的七郎君果真是个不通人情的呆子,就算发现了主家的不对劲,能直接问出来吗? “动过土木,中庭占别院的二分之一大,一花一世界,一草一菩提,自有乾坤。”轻如闲云的声音从九曲游廊之上传来。 季四带着众人拐过郁郁葱葱的花树,只见前方道路直通九曲游廊,一素衣女子坐在栏杆上喂鱼,背影纤细,青丝顺着朱红色的栏杆逶迤垂下,说不出的清丽动人。 那女子起身,将手中的鱼食放在栏杆上,转身露出一张素净精致的面容,满园春色隐隐黯淡了几分。 好漂亮的小娘子。三夫人和赵家小娘子大吃一惊,而一侧的柳家七郎呼吸一窒,眼中闪过一丝不可思议的光芒,紧张中带着一丝的激动。 “大娘子安好。”苏婳浅浅一笑,“娘子来的不巧,世子出门未归,娘子可先吃盏茶。” 季婉聪慧,早前在信中听季芙提过几句,瞬间明白那位大堂哥可能看上了从小养在家中的苏婳,一边感叹这缘分,一边欣喜说道:“是我们来的匆忙,应当提前递拜帖的。婳婳,这是王家的三夫人,赵家小娘子和河西柳家的七郎君。” 苏婳微笑点头,前段时间季芙提过她阿姐对崔陵歌余情未了,她便让季四去查了查季婉的事情,季婉二嫁之后,郎君对她确实不错,但是公婆和妯娌却很不好相处,常常嫌弃季家落魄和她二嫁之身,又贪图她的巨额嫁妆,便让她管家填补公家的亏空,亏得季婉嫁给崔陵歌之后,掌管着崔氏,倒也应付的来,只是受了很多委屈,无法说罢了。 “今日怎么不见大姐夫?”苏婳问道。 三夫人和赵家小娘子见她把自己当空气,气不打一出来,这季家的人要上天啊! 季婉见她故意冷落着王家人,眉眼间虽然笑盈盈的,却自带一股清冷的气质,让人无法直视,一时心惊,苏婳,怎么会有这样的气势?听闻她找到了生父,搬出了季家,似乎另有际遇。 上京的世家女有 几个能有她这样的气势的?芙儿是不是有什么事情没告诉她? “郎君在上京有一些旧友,今日访友去了,我带了一些琅琊郡的特产过来探望一下堂哥,多谢堂哥照看季家和芙儿。”季婉字字斟酌,难掩内心的臊意,觉得今日这事做的实在是不得体,只是三房这位仗着得宠,又狐假虎威借着河西柳家的东风死活要来。 王家人瞧不上季国公府,言语做派处处显出轻蔑之色,只是她却知晓那位大堂哥不好惹,好在季寒执不在家,否则今日大家都没脸。 苏婳看出她的窘境,浅笑道:“本是一家人,何须言谢。季四,你让小厨房上一些时令的糕点,再沏一壶早春的武夷大红袍来。” “是,娘子。” 季四不放心地瞥了一眼一直盯着苏婳看的柳家七郎,没去小厨房,直接走到湖边,敲了敲栏杆,一只趴在荷花上的小纸鹤扑棱地飞起来,衔起水中的铃铛线,清脆的声音一路传到湖对面的小厨房,没一会儿,便见一朵朵莲花篮子飘过来,带着一盏盏精致的时令糕点。 季芙兴高采烈地去捞莲花篮子里的糕点碟子:“阿姐,这些糕点都是青云阁的大厨做出来的。” “青云阁的糕点?”三夫人等人都是普通人,逢年过节最大的体面就是去王家嫡系拜访,吃一盏茶,哪里见过这样的奇巧机关,再听闻这些糕点是青云阁的大厨做的,难掩嫉妒地看了一眼季家姐妹。 “好精巧的心思,原来阵法还能这样用。”柳七郎痴迷地走到栏杆边,惊叹道,这中庭,不,应该是整个檀园都处在一座巨大的阵法之中,阵法的精妙在于普通人也能催动,难怪这里连个护卫都没有,他走进来却如同走入巨兽之口,处处警惕。 “还不止这些呢。”季芙得意地说道,苏墨不在,否则露一手定然吓死这个讨厌的三夫人和赵家小娘子。 “不过是一些微末伎俩,七郎君是术士。”赵家小娘子拽着柳七郎,扬起下巴跟季芙杠上了。 柳七郎吓的脸色发白,看了一眼苏婳,弱弱说道:“赵娘子莫说笑了,我只是,小小的术士。” 他连术师的门槛都没有摸到,这样庞大复杂的阵法,绝非是普通术士能布出来的,其中花费的财力和修为定然惊人,他河西柳家是万万做不到的。 “七郎君真是世家风范,为人这般谦虚,倒是显得我们小家子气了。”三夫人捂嘴,指桑骂槐地说道。 被骂小家子气的苏婳轻轻一笑,没搭理她,看向脸色一阵白一阵红的季婉:“大娘子今日来,所谓何事?” “其实我们今日来,确有一事,柳郎君的修行进入了瓶颈,一直无法晋入术师,听闻季国公府跟那位大术师关系匪浅,还请季世子为我们引荐一下。”三夫人抢先说道,生怕季婉给糊弄了过去,若是季寒执在,她还不会说的这般直白,只是今日主家出门,只有一个十几岁的小娘子看家,三夫人丝毫未将苏婳放在眼中。 这事横竖是她们家得利,季国公府要是为柳七郎引荐,那她们便承了河西柳家的大恩,要是不成,那也是季国公府不行,季婉在夫家的日子不好过,跟她们没半点干系。 不过依她看,横竖是不成的。季家要是真的能跟大术师有关系,季婉还会在夫家伏低做小? “婳婳,我知道这件事情很难,若是为难便算了……”季婉尴尬地说道,满脸羞愧。 季芙一口糕点险些梗死,“啪”的一声丢了糕点,怒道:““你们以为大术师是说见就能见的?满上京,有几个见过香约大监?就连朱氏皇族都见不到。” 这王家人脸真的比上京城的城墙还厚! “季四娘子,我们这也是听说你们家跟香约大监交好,这才开这个口的,原来不是呀。”三夫人笑里藏刀地说道。 “此事不难。”轻飘飘的声音传来,苏婳垂眼拈了一块荷叶糕,优雅秀气地咬了一口。 众人惊住,柳七郎也呼吸一窒。 苏婳吃下一口荷叶糕,觉得今日的糕点本是美味,只可惜心情却不佳,辜负了这美味。 “小娘子可别乱说,这事说到便要做到的。”三夫人声音尖锐。 “我们家娘子从来不乱说。”季四就算是榆木疙瘩脑袋,此刻也看出这些娘子们来者不善,握紧铁棍,只要娘子一句话,他就能将这些人全都打出去! 苏婳看向季婉:“我养在季国公府多年,若是大娘子希望为这位郎君引荐,那我便带他走一趟,若是不希望,这事我也当没听过。” 季寒执定然是不可能引荐的,这样鸡毛蒜皮的小事,他懒得搭理。 季婉呆滞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她是隐隐知晓内情的,季寒执怎么可能会为了她的夫家引荐大术师,不落井下石便不错了,苏婳真的能办到吗? “阿姐,不可以。”季芙气鼓鼓地拽了她一下,就算婳婳说可以,也不行,为何要为了这样的夫家消耗她们和婳婳之间的情谊?娘家人才是她们真正的后盾呀。 季婉踌躇许久,艰难地说道:“真的不为难吗?” 苏婳点了点头,乌檀色的眼睛垂下,隐隐失望,忽然有些明白为何她嫁给崔陵歌一年,依旧落得和离的下场,后来又因为流言蜚语远嫁,在夫家忍气吞声,如今为了一个不相干的外人来求自家人。人的路,是自己一点点走出来的。 苏婳起身,看向清秀的柳家七郎,冷淡说道:“香约大监回上京之后,一直不见外人,我带你去皇陵山,只是修行破境一事全看机缘,凡事不可强求。” 柳家七郎见她同自己讲话,受宠若惊,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结巴道:“多,多谢苏娘子,其实我也知道自己蠢笨,不敢奢望见大术师,只是这两年来我心境一直被困,突破不了那道桎梏,若是娘子能指点一二,感,感激不尽。” 柳七郎说的满脸通红,正眼都不敢看苏婳,只是满脸的期待。 一侧的三夫人和季婉等人听的满头雾水,险些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这柳七郎怕不是修炼成了傻子?连大术师都不见,反而让眼前这柔弱的小娘子指点他? “你是不是有些傻?婳婳能指点你什么?该不会是见我们家苏婳漂亮,起了别的心思吧?”季芙一个跨步挡在苏婳面前,横眉竖目地瞪着柳家七郎。 “不,不,不是。”柳七郎急的额头冒汗,语无伦次道,“苏娘子天人之姿,我,我……” “你什么你,好好说话!”季芙双手叉腰,凶巴巴地叫道,“我们季国公府虽然家道中落,但是也不怕你们!” “噗,没错。”一道忍俊不禁的笑声从郁郁葱葱的庭院里传来,年轻俊俏的苏家小郎君执剑走出来,身后是季寒执和苏轻舟,只是不见崔陵歌。 季寒执一身深绿的花枝锦袍,广袖儒袍衬的他身姿挺拔,贵气迫人,加上斧凿刀削的俊美面容,看的赵家小娘子呼吸一窒,就连三夫人也觉眼前一亮,好俊的郎君,上京竟然有这样俊美威武的郎君? 季寒执冷冽眸光扫过柳家七郎,信步走来,伸手握住苏婳的手,低沉说道:“刚从山上摘了一些野山楂果,晚上熬山楂汁喝如何?” 苏墨撇嘴将一篮子山楂果塞给季四,山楂果明明是他们摘的,季世子只拢着袖子,风姿卓绝地站在树下,迷倒了几位上山的小娘子罢了。 半点力气都没有出,哼。 苏婳见那篮子野山楂各个都红通通、圆滚滚的,十分可爱,弯眼笑道:“好呀,熬汁之后,再做几串冰糖葫芦吧。咦,你的手怎么这么凉?” 苏婳感受到指尖的凉意,连忙用自己的小手暖 着他的大手,急急说道:“季四,你去取郎君的披风来。” 季四一溜烟去了。 “不碍事,山上温度低,许是沾了点山风。”季寒执嘴上说着无事,手却没放开,看向不请自来的一群人,眸光微冷。 “这位便是季世子吗?我是琅琊王氏的三夫人……” “我需要知道你是谁?”季寒执冷冷打断她的话,看向季婉,季婉被这一眼看的遍体生寒,浑身轻颤,只觉对方的眼光如刀子一点点地落在身上,空气凝结,压抑的人无法呼吸。 “你怎么……” 苏婳皱眉。 季寒执飞快揽住了她的腰肢,垂眼低声说道:“好阿檀,等回房间了再教训吧,现在人多不太方便。” 苏婳:“……” 季芙捂嘴偷偷笑。 苏婳那边春意浓浓,季婉这边,三夫人和赵家小娘子则脸色惨白,刚才一瞬间她们好像深陷噩梦,此刻再看这金玉堆砌的檀园,再看眼前俊美冷峻的郎君,只觉骨子里都透着刺骨的寒意。 柳家七郎也失魂落魄,犹如木头人。原来她喜欢的是季世子这样的。 “术士?”季寒执看着面前呆头鹅一样的年轻人,薄唇不悦地抿起,小小术士也敢来打阿檀的主意!这河西柳家是活腻了吗? “嗯,修为停滞,无法破境,所以才找上门来的。”苏婳看向柳七郎,“柳郎君,既然你只是来寻求破境的,可否说一下心境因何被困?” 柳七郎不敢看她乌黑的大眼睛,低头说道:“娘子不记得了吗?那年苍城山试剑大会,我也在的。娘子许是从未注意到我。” 他的心魔便从苍城山开始滋生,试剑大会上,她带着三尾小灵狐,素衣素颜,从那群道士和世家子弟中翩然而来,祭出那样美的意境图,从此他的心境便困在了那一日的苍城山。 只是他术法卑微,又因跟琅琊王氏交好,连跟她说话的机会都没有。试剑大会一结束,她便随着季寒执下山,自此杳无音信。 他沉迷修行,人却不傻,此次是故意去琅琊郡拜访,辗转到了王家,顺水推舟地随着季家大娘子来上京,只为再见一面。 原来醉翁之意不在酒,季寒执冷哼一声,俊脸阴沉了几分。 苏婳微微吃惊,看了他两眼,依旧没有印象,淡淡说道:“你的困境我无法解,我可以为你引荐大术师,也可以为你修书上苍城山清修,郎君想好了派人告知我就好。” 苏婳说完看向季婉:“大娘子所托之事,苏婳会做到,日后望娘子得偿所愿,日日安好。” 季婉闻言又惊又俱,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真的能做到!!只是欣喜之际,季婉又隐隐觉得窘迫失落,她听出了苏婳的意思,她用季家的情谊换了河西柳家的一个人情,日后便两不相欠了。 “多谢。”季婉脸色苍白,低低道谢。 “季四,送客。”季寒执冷声说道,“季芙,你也一起回去吧。” “好。”季芙笑的比哭还难看,恹恹地垂下脑袋,阿姐的做法果真惹怒了大堂哥,看来她短期之内是见不到苏家小郎君了,呜呜呜。 “诸位请……”季四才取了披风过来,面无表情地引着季家一行人出门去。 直到出了院子,檀园的大门在身后关上,三夫人等人才惊觉掌心都是冷汗。 “柳郎君,你是术士,为何会对那位苏娘子这般,这般……”三夫人不安地问道,“她是什么人?” 柳七郎看着奇石上雕刻的“檀”字,失魂落魄地说道:“她是当年力压王疏月,夺得试剑大会的魁首,后来独闯浮屠塔,剑指大术师苏南衣,让大术师陨落,南阳郡翻天覆地的苏氏少主苏檀,传言她晋入了大术师,只是无从考证。” 三夫人浑身一软,一个踉跄险些跌坐在地。 季婉狠狠地攥住季芙的手腕,震惊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你胡说什么呢?婳婳怎么可能是大术师!”季芙呆滞道,只是她看了看前几日才搬来的奇石,上面雕刻着“檀”字,还有季寒执时不时喊她阿檀,想起苏家小郎君日夜都守在檀园附近,季芙“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太打击人了!以后她还怎么抢婳婳的糕点吃,怎么抢她的香囊嘛! “芙儿,苏婳从未告诉过你吗?”季婉声音干涩地问道。 季芙摇头,红着眼睛备受打击地说道:“我们就跟闺中小姐妹一样,她不爱出门,这两年都是我来找她玩,我们经常一起去山上摘果子,在花园里给鸟筑巢,还一起养花,只有得到珍稀药材的消息时,她才会出远门,一走就是两三个月。那时我就无聊地一个人呆在家里。 我还经常抢她的糕点吃,我也不是故意的,我就是想跟她一起玩,大堂哥醒后,都不乐意我去找婳婳,时常一个人霸占着她。” 季芙语无伦次,三夫人和赵家小娘子闻言险些要昏厥,像是做了一场噩梦,梦醒后觉得更可怕了。 季婉脸色苍白,看着季芙,内心苦涩,阿芙终究是有福的,而她的福气都被自己消耗完了。 第65章 065 季婉回去之后, 季国公府连同王家人都没了声音,只是上京却吹起了一股流言。 “那位三夫人离开之后,上京大街小巷都说季国公府的世子攀了高枝, 还说, 还说娘子是必然看不上郎君的,只是贪图他的美色。 说季国公府这等做派实在是令人不齿。有辱世家风范。” 季四一股脑说完,然后仰头看天, 假装自己不存在。 季寒执将山间寻来的一小支艾草修剪的十分漂亮,一边挂在东阁的门前, 一边慵懒问道:“还说什么了?” “旁的倒是没有了, 只是老太太气的卧床了,将那一行人扫地出门,就连季家大娘子也跟着回琅琊郡了。”季四腹诽, 还不是郎君的计谋, 这事估计三哥也有份,不想见季家大娘子,便想着法子将人撵到琅琊郡去。只是这样说,苏娘子真的会愿意娶,啊呸, 嫁他们家郎君吗? “嗯, 知道了。”季寒执挥袖让他下去, 当初因为阿檀提了一句季婉,他才想起这门姻亲, 让那位妹夫来上京述职,本意是想敲打敲打王家, 给季婉撑腰, 结果却闹出了这么一桩事情来, 令人十分的失望。 既然没有眼力劲,那便回琅琊郡去吧。 回琅琊郡去了?苏婳摸着怀中毛茸茸的狐狸尾巴,若有所思,难怪昨日她收到柳七郎的纸鹤,说要去苍城山清修,已经启程了。 “发什么呆呢?”冷冽的木香袭来,苏婳眼前光线一暗,就见刚才还在挂艾草的郎君目光灼灼地俯身,吻住她,鼻尖抵住她的,目光幽深,“如今上京流言太多,我们去江南游玩吧。” 苏婳被他吻得心尖发软,含糊地点头:“好。” 他前几日去皇陵山,就是希望香约大监能绊住苏青木,如此他们才能过两人世界,此番去一趟江南,上京又有这样的流言,回来也该准备亲事了。 季寒执早就派崔陵歌打点好了一切,第二天清晨,上京还笼在薄薄的晨曦之中,一辆宽敞华丽的马车便驶出了上京,一路南下。 离开上京,到了无人认识的郡县,苏婳渐渐找回了少年时那个无忧无虑的小娘子的感觉,不用背负过往,也无需背负家族的重任,她只是那些夏日里采莲归来的小娘子中的一员,可能终其一生的追求便是寻到欢喜的郎君,过着岁月静好的日子。 到了云梦一带,天气渐热,进入了雨季。傍晚时分,暴雨袭来,冲刷着燥热的天空,青石街道被雨水浸漫,透出斑驳的岁月痕迹。 一行术士冒雨急匆匆地赶往云梦湖。 “这雨一连下了半个月,再这样下去,庄子都要淹掉了。” “也不知道是什么妖物作祟,不伤人,整日就掀起风浪,现在云梦湖的水位比湖堤高出了一大截!!萧师兄,司主不是说给我们请了帮手吗,何时到?” 这妖物厉害,萧家派出了宗族的弟子,也只能结阵法抵挡漫延的湖水,每年都是生生扛过去,等六月一过,那妖物也就消停了。 只是如此一来,周围郡县都知晓云梦湖内有大妖,除了外地人,无人敢泛舟湖面,连带着湖泊两岸都萧条了许多,影响了很多百姓的生计。 “不知道,附近的术师都来了,应该可以抵挡数日。” 众人见这雨势渐大,生怕湖堤的阵法抵挡不住,湖水倾泻出来就糟了,顿时牟足了劲赶往湖边,到了云梦湖,只见湖水犹如从九天之上倾泻而下,汹涌无比,湖堤的阵法法眼急速地消耗着,结阵的术师各个脸色发白,看见他们来支援,喜出望外。 “师兄,今日这妖物不知受了什么刺激,阵法结界要撑不住了。”为首的萧家弟子喊道。 前来支援的一行人脸色骤变 ,连忙祭出心灯之力加注人阵法内,心灯之力瞬间被吸食一空。 “不好。这妖物借住了天地之势,我们要抵挡不住了,快发紧急讯号。” 年轻的小术士双手发抖地发出紧急求援讯号,只是这是他们发出的第七支求救讯号了,附近能来支援的都来了,现在只盼州府能看到讯号,紧急疏散下游的百姓。 红色的烟火在雨幕中炸开,雨势渐大,阵法结界发出刺耳的声响,被漫天的湖水冲破,众人被阵法反噬,吐出一口鲜血,面露绝望,眼看就要被湖水冲走,天地间忽然一震,湖水静默,浪花凝固成深蓝的冰花,雨幕中,一个俊美无俦的郎君撑伞,带着一个小娘子缓缓走来。 素色的油纸伞,上面还绘着一支寒雪腊梅,那郎君倾斜着伞,只顾着给小娘子挡雨,大半个身子都露在风雨中,偏偏身上半点雨水不沾。 “两位快走,这里危险。”为首的萧家弟子有些绝望地喊道。 “师,师兄,他们会不会是司主请来的帮手?”年纪最小的小术士激动地喊道。 领头的萧家子弟不忍戳破他的希望,家主和除妖司司主都来过云梦湖,说唯有大术师方能降服湖里的大妖,只是天下的大术师怎么会来此地,何况这大妖只是兴起风浪,每年只疯一个月,并没有太伤及人命,所以一拖再拖,也许除妖司司主所说的帮手只是画的一个大饼罢了。 “结界破了。”不知谁喊了一声,只见结界碎成万千碎片,心灯之力暴走,一时之间湖上都是四溢的灵力,而失去了结界的云梦湖必会冲垮湖堤,淹没两岸的村庄和农田。 “咦,你们快看!”小术士指向湖面,众人齐齐看去,大吃一惊,只见湖水倒卷,被吸入一个朴实无华的石头瓶子里,水位虽然没有下降,但是湖水没有漫延出来! 众人喜极而泣,再看之前执伞的俊美郎君,对方已经走到了湖堤上来,眯眼闲散笑道:“阿檀,要不我们捕点鱼上来,晒成鱼干,冬日里与冬笋一起做着吃,应当十分的美味。” 苏婳“噗嗤”一笑,他是想捕鱼吃鱼干吗?他是想吃龙肉吧!不过季世子的心愿怕是不成的。 苏婳怕那蛟龙凶猛,伤及到他,指尖溢出一丝心灯之力注入在伞面上,画下一道结界,然后脚尖一点,踩上漫天的湖水。 湖水水位疯狂下降,众人感受到一股强大的威压弥漫在雨幕中,失声喊道:“是龙,是龙!” 只见一头雪白的蛟龙低吼着从漫天的湖水中显露真身,身上数百米,周身雪白如玉,巨大的龙首上有两只雪白的龙角,龙身蜿蜒盘踞在湖中,云雾弥散,雨水骤停,似是仙境。 众人被眼前的一幕惊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险些怀疑是梦中,原来这世间真的有龙。 老龙呼出一口龙息,眼看暴雨又要下下来,苏婳连忙取出一枚金色的龙鳞,低低说道:“数年之前,我受蛟龙所托,带他回故里,这是他留下的龙鳞,希望您能早日化龙。” 蛟龙?众人这才发现那雪白的龙身上还剩下最后一片未蜕变的龙鳞。 原来这蛟早就可以化龙,却不知何缘故始终盘踞在云梦湖底,未走出那最后的一步。 蛟龙悲鸣一声,伸出爪子,隔空取走那枚龙鳞,轻轻抚摸着,整个云梦湖被巨大的龙息包围,云雾弥散之中似有两条一大一小的蛟龙嬉戏戏水,在无尽的岁月里修行化龙,后来小蛟龙赌气离家,只余一条大蛟龙,每逢六月悲鸣数日,骤雨不停。 “吾之余生,都将栖于湖底,不再化龙。”那蛟龙朝着苏婳一拜,然后消失在漫天的云雾湖水中,湖水倒流至湖底,片刻之间风平浪静,一抹斜阳隐射在湖面上,满江瑟瑟。 雨停了?众人揉了揉眼睛,大悲之后大喜,一屁股坐在潮湿的湖堤上,喜极而泣。 “多谢两位出手相救,敢问尊姓大名。”领头的萧家弟 子见刚才还凌波于湖面的小娘子已经跟那俊美郎君走出许远,连忙喊道。 “我受故人所托来帮忙,不用谢。”素衣的小娘子摆手,满头青丝如瀑,看不清面容,却滋生出无限的遐想。 “可惜了,化龙就在眼前。” “这便是爱吧。我们快些回去吧。” “好,都听娘子的。”俊美郎君的笑意被风吹来。 “师兄,他们真的是司主请来的帮手!”小术士突然激动地喊道,“萧大人没有骗我们。” 众人注视着那两道消失的身影,许久回不了神,内心突然心生无限的希望,希望有一日,他们也能成为那些传说中的人,行走九洲,守护天下。 * 云梦湖一事之后,苏婳了了心中的一桩事,在云梦郡游玩了几日,便随着季寒执一路继续南下,这一番游玩几乎是玩遍了南方的郡县,从春暮玩到深秋,眼见气候转凉,怕季寒执的身体扛不住寒冬,三人这才打道回府,回上京。 回来第二日,季芙便来了檀园,泪眼汪汪地拽着苏婳的手,控诉道:“你一走就是小半年,我让前姐夫带了好多信给你,婳婳,你一封都没有回。” 苏婳诧异地问道:“你给我写信了?” 她看了一眼悠闲喝茶的季寒执,安抚道:“许是我们一路游玩,你的信没有寄对地方,我给你带了好多的南方特产,我带你去挑,日后遇到小娘子们的茶话会,可以拿出来图个新鲜。” 季芙瞬间便忘记了苏婳没回她信的事情,兴高采烈地跟着她去挑礼物,等看到堆积如山的特产,顿时傻了眼。 “你们买了这么多?” 苏婳也有些懵:“大概是吧,都是季寒执买的。” “好败家呀,婳婳,你也不管管他吗?” 苏婳微微一笑,说道:“你哥哥,他小时候过的很苦,所以,败家就败家吧,日后我可以养他的。” 外间传言她也晋入了大术师,苏氏一门两名大术师,苏南衣的旧部也自知无望,早就一哄而散,如今的南阳郡重回苏氏的掌控,苏氏经过两年多的休养生息,已经渐入正轨,养一个郎君还是养的起的。 季芙点头说道:“我们家亏欠了堂哥,若非你在这里,连我都是没脸上门的,上次我阿姐的事情,婳婳,你别生气,我替她给你赔不是。” “不过是举手之劳,那位柳郎君在苍城山已经晋入了术师,也算是做了一件好事,你多挑些特产带回去,别遗漏了谁。”苏婳笑道,季寒执虽然不记仇,但是季国公府想与他亲如一家却是不可能的。 她懂他的冷心凉薄,因为他们都有相同的经历,劝不得人善。那些颠沛流离,黑暗痛苦的年少时光,也许需要花一生来治愈。 他们绝口不提,温暖且治愈着对方。 “婳婳,你出去一趟变化好大,爱笑了。”季芙由衷地为她高兴,她其实很小的时候就羡慕嫉妒苏婳,婳婳笑起来闪闪发光,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小娘子,她内心自卑才会时常去找她的麻烦。后来,血蝙蝠夜袭季国公府,她提剑拽着大堂哥,为她杀出一条血路时,她才惊觉,终其一生她都无法追赶上苏婳,她只能一点点地改变,变的更好一点,这样才配靠近她,当她的闺中小姐妹吧。 那一年的上京真的腥风血雨,如今想来,婳婳是那一年开始变的,变的越发沉默,似是一夜之间长大,背负了很多不该背负的东西,她还是喜欢年少时被她欺负的小苏婳,至少无忧无虑。 如今见她笑得如同年少时一样,季芙眼睛潮湿,真好。哥哥不记恨他们家,阿姐也在夫家有了话语权,婳婳也爱笑了,好像一切都变的更好了。 “婳婳,我大堂哥脾气那般坏,人又冷,你真的不会受委屈吗?莫要因为是我祖母的缘 故,勉强与他在一起,我肯定是支持你的,我祖母也是。” 苏婳微微一笑,声音微柔:“你哥哥他,因为曾经被这个世间背叛、抛弃,历经苦难,所以不懂得如何去爱他们,他只是面冷心热,我喜欢他,就足够了。” “你喜欢他什么呀?” “可能年少无知,一见钟情吧,谁让他长得好看呢。” 下午慵懒的阳光洒在雕花木窗上,两个小娘子一边挑着礼物,一边交头接耳地说着贴己话,满庭院的花枝摇曳,站在花影深处的季寒执垂眼,指尖握住的那支月季花悄然绽放。 许久,他低低一笑,那些年纠结于心的黑暗戾气尽数消的七七八八。 他曾被背叛,被抛弃,被毒杀,被奴役,被苦难,他曾恨世间的一切,想释放世间妖物,屠尽虚伪的术士,与世间一起永坠深渊,然而当年那个拿着糖葫芦的漂亮小娘子多年后又找到了他,牵着他的手,将他拽出了那场瓢泼大雨中。 这便是命吧。他想,人生不算糟糕,甚至还算绚烂。 * 入冬之后,很快就下了第一场雪。王疏月设了一场初雪宴,遍邀上京的世家子弟一同赏雪煮茶,宴上不分术士和世家子,热闹非凡。 “听闻季国公府的世子要娶亲了,娶的还是寄养在季家的孤女。” “听说季世子为那位娘子建了一座檀园,清溪河畔的上游地段,依山傍水,檀园内遍地都是珠玉珍宝,见过的无一不惊叹,你们说那位郎君为何这般有钱?” “我依稀记得当年那位世子回上京时,一掷千金,几十万的明珠眨眼就抛了出去,轰动上京。只可惜,那位身子骨不好,不喜宴会,季国公府那一宴之后,竟然从未参加过任何的宴会。” “何止是有钱,长得也是俊美的很,我姑姑家和季国公府沾了亲,我表妹曾去季家拜访,见过季世子一面,回来之后就哭着退了李家的婚事。也不知道什么样的娘子才能入他的眼。你们有谁见过那位苏娘子吗?” 世家贵女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致摇头。 “我见过。”一道怯怯的声音响起,贵女们一看,竟然是河西柳家的九娘子。 众女顿时将她围住,七嘴八舌地问道:“长得好看吗?你去过檀园?听说檀园闭门谢客,一般人进不去的。” 小娘子今年才及笄,生的花骨朵一般,虽然娇怯,却鼓足勇气说道:“半年前我七哥晋入术师,我阿娘备下厚礼,带我去拜访过檀园,那时季世子和苏娘子不在,南下游玩了,我是第二次拜访才见到的。” “你七哥晋入术师跟季世子有什么关系?” “九娘,快些说,真的急死人。” 柳家九娘喝了一口水,将舌头捋直了,这才将前因后果都说了一遍。那时,七哥修书回家,阿爹阿娘才知晓他竟然胆大包天,跑去了上京,还去拜访了传说中的苏家少主苏檀。 阿爹阿娘险些吓得昏厥,听闻同行的王家三夫人和赵家小娘子都吓得卧床不起了,半年后才敢出房门。 好在结局是好的,七哥得到了引荐,前去苍城山清修,不足一月就破境成为了术师。后来她也曾问过七哥,为何去苍城山一月就破境,七哥说,若是她见到了檀园的那位便什么都明白了。 后来阿爹阿娘备下了重礼,她随着阿娘去檀园拜访,终于见到了传言中的九洲第一女术师。 她在给一只雪白的小灵狐洗澡,那灵狐已经长出了四条短短的毛茸茸的小尾巴,许是不喜欢洗澡,一直趴在地上装死,惹得一园子的人都忍俊不禁。 苏娘子笑盈盈地抱起小灵狐,温柔说道:“每天都洗澡,才能快快长出第五条尾巴哟。” 那小灵狐耳朵一动,“噗通”一声就跳进了小浴盆里,溅 了众人一身水,十分的顽劣可爱。 她忍不住笑出声来,然后就见那位比她只大几岁的小娘子回过头来,冲着她微微一笑,满园黯然失色。原来她是这样的苏檀,可以孤身闯浮屠塔,剑挑大术师,也可以归隐上京,温柔地给小灵狐洗澡。 她冲着她微微一笑,没有一丝的盛气凌人,没有术师的清高孤傲,如同邻家的漂亮姐姐,充满着善意和温暖。 七哥被困的那两年,困的从来不是修为,而是心境吧。 只可惜襄王有梦,神女无心。梦碎,便破境了。 “所以你七哥是因为季世子的引荐,才破入了术师吗?” 柳家九娘咬字清晰地说道:“是因为苏娘子,她与谢世子交好,修书去苍城山,七哥才破境的,此次季家和苏家结亲,我们家也备了重礼的,结果檀园的回礼比我家还要贵重。” 众女一阵艳羡,这生意真是稳赚不赔呀。 “我想起来了,是不是那年祈灵大典上,与谢世子同席吃饭的小娘子?” 贵女们猛然想起数年前的事情来,只是间隔的时间太久了,只记得那小娘子生的极美。 当时好多小娘子心碎不已,没有想到后来谢风遥远走苍城山,那小娘子却就嫁给了季国公府的世子。 “照理说,季世子这般有钱,这桩婚事定然办的十分的盛大,会遍请上京世家,我们是不是也能去檀园看看?” 柳家九娘闭口不言,季家和苏家结亲,乃是九洲第一盛事,只是邀请的都是亲朋好友,来往的都是大术师之流,听闻王家人一个没请,季家大娘子也无缘当座上宾,她们自然是去不成的。 此间宴会的主人无双县主也没有受到邀请呢,不然她也不会心中烦闷,借着初雪来设宴。 听闻四位大术师都送了礼,也许上京会第一次迎来四位大术师!这等骇人听闻的事情也只是她的猜想。 “咦,季芙怎么没来?她好像很久没参加宴会了吧?” “听说是和王家不和。” “她阿姐不是嫁的王家旁系子弟吗?算起来也是亲戚啊。” “嘘,我有个小姐妹嫁去了琅琊郡,闲谈时说起,当年无双县主喜欢季世子,逼婚不成就结下了梁子。” “真的假的,王疏月竟然倒追,还没成功?平日里倒是一副高高在上谁都瞧不上的模样。” “小点声,要是让无双县主听见,仔细你的皮。” 贵女们掩口一阵轻笑,王疏月这两年出尽风头,勾着满上京的世家郎君,却迟迟不肯结亲,连带着她们的亲事都受阻,如今知道有位苏娘子力压王疏月,嫁了她喜欢的郎君,琴瑟和鸣,那是说不出的畅快。 听见就听见呗,难不成还能打她们不成! 横竖都是塑料花情谊。 庭院内,王疏月面色冰冷,听着贵女们的讥笑声,折断了手中的腊梅花。她再不济,还有满上京的世家子弟任她挑,不像她们,挑别人剩下的。她只是不愿意罢了。 “谢家接到帖子了吗?” “并未,只有谢世子一人收到了请帖,是寄往苍城山的。只是谢世子在闭关,应当不会下山了。” 王疏月俏脸含冰,并未因此好转半分,因为此次的婚宴,季寒执将九洲的大术师全都邀请来了,就连云水真人都下山了,北荒那位皈依佛门的杀人僧也已经出了寺,加上苏青木,皇陵山里的香约大监,大术师云集上京,朱氏皇族吓得瑟瑟发抖,连门都不敢出。 他对苏檀,竟然如此珍视。 原来不是他无情,他的温柔多情都给了别人。 修行再难,也不如求不得难。难怪谢风遥远走苍城山,当年的苏南衣自囚浮屠塔,疯癫入魔。只是她不是谢风遥,也不是苏南 衣,情爱求不得,那便求权势吧。 王疏月冷笑一声,只要她晋入大术师,百年内琅琊王氏必有第二春。 初雪宴后,上京的世家贵女们盼了又盼,也没有盼到檀园的请帖。 檀园内,季芙忙的脚不沾地,就连苏家小郎君过来,都没有时间与他说话。苏婳在上京没什么朋友,作为闺中密友,硬是充当了她半个娘家人。 “三日后,明明是你们成亲,为何像是我成亲一样?”季芙见两个当事人趁着雪日,围着小火炉烤红薯,烹茶,闻着味道跑来,发现除了她,崔陵歌等人都在偷懒,就连苏家小郎君也在。 “你来的正好,红薯刚刚烤好。”苏婳见小火炉内,那红薯烤的流油,笑盈盈地说道。 “这种日子烤红薯也太素了,烹什么茶,应该煮酒烤鹿肉!”季芙兴奋地接红薯,被烫的直蹦,赶紧丢了红薯摸着自己的耳朵,见苏家小郎君直勾勾地看着她,半天才想起她说了什么混账话! 天惹,这是上京贵女该说的话吗?风评一朝尽毁! 季四馋的不行,连忙说道:“小厨房内有新鲜的鹿腿,湖上的海棠树下,郎君偷偷埋了好几坛陈年烈酒!” 季寒执:“???” 苏婳眼波一横,看向季寒执,俊美郎君脸不红心不跳地说道:“本来想偷偷埋几坛酒与你同饮的。” 这季四,留不得了,发配到厨房烧火吧。 苏婳轻哼了一声,不过趁着她不在,跟阿爹喝了两回酒,倒是会藏酒了,每次喝完酒还得沐浴去酒气,打量谁不知道呢。 “那我们把酒挖出来吧。”季芙兴奋地看向苏婳,见她点头,提起裙摆就直奔湖中央的小岛。 “我,我知道位置。”季四正要跟过去,被崔陵歌踹了一脚,委屈地挠了挠头,“三哥,你打我做什么?” 崔陵歌见苏家小郎君与季芙一起划船去挖酒,慢条斯理地说道:“你与我去厨房拿鹿腿。” “哦。” 季芙挖来了四坛烈酒,皆是清冽甘甜的上品,崔陵歌熟练地上了烤架,烤了一只鹿腿,等鹿肉喷香四溢时,酒也烧的滚烫,一行人坐在雪地的庭院内吃肉喝酒,行酒令,热闹了一下午。 那酒极烈,苏婳喝了几杯,便有了醉意,抱着醉醺醺的小灵狐坐在火炉边烤火,醉意朦胧间被人抱回了暖阁。 “散了吗?”她闻着熟悉的木香,将脸埋入他的胸口,轻轻蹭了蹭,犹如一只撒娇的小灵物。 “散了。”季寒执声音微哑,见状不禁失笑,看来以前不让她喝酒错过了许多,“阿檀,喝点醒酒茶再睡?” 苏婳点了点头,闭着眼睛喝了一点醒酒茶,然后歪着脑袋继续睡。 季寒执将屋内的火炉挪远了点,驱散满屋的熏香,回到榻前,见她不知何时脱了外衣,穿着单薄的薄衫钻进了被子里,连脑袋都埋了进去。 季世子目光陡然一深,弹指布下结界,上榻将她的脑袋挪出来,按在了自己胸口,半靠着软塌,修长的指腹一点点地摩挲着她晕红的小脸蛋。 “痒。”苏婳迷迷糊糊的,挥手打在他的手背上。 “呵。”季寒执失笑,俯身亲住她,低低地哄着,一番亲昵,气息都有些乱。 季寒执睡了一会儿,没什么睡意,便一手揽着熟睡的苏婳,一手拿起床榻边的药理书籍翻阅着,窗外雪花簌簌落下,埋住一树梅花,屋内火炉滋滋燃烧,温暖干燥。 许是炉火太旺,加上被成年男子抱着,苏婳睡着睡着便浑身燥热,指尖无意识地幻化出片片雪花,凉着小脸。 翻阅医书的季寒执失笑,醉酒后的阿檀,还真是可爱呢。 许是雪花冰凉,冰出了一丝清醒,她半眯着眼睛,伸手摸了摸季寒执俊 美的面容,弯眼说道:“小哥哥别怕,檀宝会保护你,跟我回家吧。” 那口吻像是当年初见时的七岁小娘子。 季寒执神色一怔,胸口似是有一股热流翻滚而上,瞬间将他击中。 他垂眼,目光幽深地抱住已经醉倒的小娘子,哑声说道:“好,那下一世,你跟我回家,可好?” 若有来生,他希望她只是闺阁里最寻常的小娘子,不用经历那些颠沛流离的岁月,而他会游历诸郡,在人潮涌动的人海里一眼认出她,为她折一支桂花,三媒六聘,终老一生。 “好。”苏婳迷迷糊糊地应着,小脸蹭着他温暖的胸口,梦里都是年少时,她将漂亮小哥哥拐回家的快乐时光。 腊月初六,宜嫁娶,万事诸宜。年关将近,上京城处处都沉浸在过年的喜气里,清溪河畔沿湖挂了满长街的红灯笼,那一年瑞雪纷飞,百姓们破天荒领到了州府的赏钱,多买了两斤肉回家,过了一个丰年。而九洲的修行世家皆收到了檀园和苏家的回礼,茶点鲜花各四盒以及一斛明珠。 腊月初六那日,九洲第一女术师和季国公府世子结为连理,那一日满城冬雪融化,满城飞花,四位大术师集聚一堂,有幸见到的世家子弟多年后回想那一幕,也觉得是生平仅见的不可思议的美事。 可惜新娘子明珠遮面,瞧不见真颜,只有周身气息如云烟浩渺,令人不敢直视,新郎也是风华绝世的郎君,两人站在一起,竟然压过了用术法催出来的短暂的一日春光。 长生太冷,余生缘道双.修。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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