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80.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渣攻失忆后替身跑路了》 第1章 替身副业 初秋的深夜是冷的,尤其是雨天。 苏闻禹一个人静静地伏在桌前,淅沥的雨水像小弹珠似的打在玻璃面上,风穿过没关紧的窗门长驱直入,卷起他额前的碎发,还翻得书页沙沙作响。 这些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的,一点一点经由空气蔓延到耳边。 他听见了,又好像没听见,两只手扣在一起,那双漂亮的眼睛此刻微微低垂,里面没什么情绪。 啪—— 大灯的开关被人按下,刺眼的亮光霎时打在房内的每个角落,然后在长桌旁映出一张苍白到没有血色的脸。 “闻禹?”说话的人叫徐弈棋,他唱K到凌晨,顺路过来取个东西,没想到还有人在。 “这个点你在工作室做什么?”清朗的声音里带着十足的诧异,还颇有几分惊魂未定。 苏闻禹头一偏,不自觉地眯眼,等强光的刺激过去了,迟钝的大脑才开始工作。 “我……有点事。”一开口,他才发现自己的声音不知道什么时候哑了,只好清清嗓子,又把话重复了一遍。 得,说了跟没说一样。 徐弈棋白眼一翻,没好气地哼哼两声,把沾了雨水的外套随意抖抖挂在椅背。 “灯也不开,声也不出,你这是想吓死——”话说到半路,他腿一迈几步靠近,鼻子往空气里嗅了嗅,“你还喝酒了?” “就一点。”苏闻禹抬头,看上去神智清醒,可头顶的灯光那么亮,那张脸却没被照出什么神采,仿佛蒙上了一层化不开的阴翳。 “嘶——”这下子,饶是一贯粗枝大叶的徐弈棋也觉出点不对劲来,忍不住凑得更近,上下打量了一圈,再开口的时候,语气就放柔了:“心情不好?” “没有,”苏闻禹摇头否认,“我就是稿子没赶完。” “黑灯瞎火赶稿你蒙谁呢?”徐弈棋一百个不信,“而且在家不也能画吗?” 苏闻禹的住处在燕郊新城,独门独户的一栋大别墅,三楼就是专门辟出的一间画室,宽敞明亮不说,设备也一应俱全,所以平时待在工作室的时间并不多。 “你跟我说实话,到底出什么事了?” “能有什么事?”苏闻禹轻嗤一声,“就是想找找灵感而已。” 想到个合理借口之后,剩下的就好编了,他垂下眼睑,笑道:“你这个老板可真难伺候,员工都这么努力想让你多挣点钱了,怎么还不乐意呢?” “那也不用忙到大半夜啊,你又不是包身工。” 当了四年的大学室友,睡得还是上下铺,两人的关系自然没话说。毕业后徐弈棋意气风发想开间插画工作室,人手却不太够,苏闻禹也是二话不说就来帮忙了。 他请人是来工作的,可不是来受剥削的,再说了—— “霍大少爷要是知道了,我岂不是吃不了兜着走?你小子可别害我!”徐弈棋轻轻撞了一下青年的肩膀,坏笑着挤眉弄眼。 坦白讲,当初听说自己这个好兄弟要跟霍城交往的时候,他心里其实并不看太好,毕竟性别一换,这就是实打实的王子和灰姑娘。一个顶级豪门的大少爷,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说不定就是心血来潮随便玩玩,而苏闻禹又太过认真,到最后肯定受伤。 但没想到,三年过去,认识的那几对说好要走进婚礼殿堂的校园情侣,都因为各种现实原因分手了,倒是他们两个一直好端端地在一起——据说甚至连架都没吵过一次。 不过也难怪,他目光下移,落到苏闻禹身上,大大咧咧地扫视—— 青年的个子比起从前刚进大学校门的时候拔高了一节,身形却依旧清瘦,站那不动的时候像棵翠竹。 从美学的角度看,轮廓线条和五官比例堪称完美,哪怕面上什么表情都没有,也能引人侧目,一笑起来就更是打眼。 徐弈棋莫名生出点老父亲式的骄傲。 这样好的长相和性子,本来就值得任何人真心相待的。 “像这种工序繁复,还不断去粗取精的绿头翁几乎是千金难求,你还没提,霍总就不声不响地给了一个惊喜,这份体贴,啧啧啧……” 他指了指桌上的茶,嘻嘻哈哈地出言调侃,等着脸皮薄又不禁逗的青年像往常一样弯起眼睛,露出不好意思的甜笑。 可是苏闻禹没有,眼底静得像一潭死水。 他二十岁认识霍城,到现在为止,已经过了整整六年,这其中还包括交往的三年。 所以,他是足够了解这个人的。 总是冷静又克制,理性而稳重,哪怕是对待自己这个恋人,也是淡淡的,除了在床上以外的任何场合都没什么浓烈的情绪,以至于有时候,甚至很难感受到他的情意。 这其实也没什么,他只是天生淡漠不善表达,并不是不爱我。 既然是真心实意想要在一起过一辈子,那么当然应该多包容一点——苏闻禹总是这样告诉自己。 可眼下,霍城的态度却突然变了。 变得很彻底,而且——恰巧在车祸失忆之后。 苏闻禹端起杯子,低头抿了一口。里面的茶水早就没了温度,冰冰凉顺着食道撞进胃里,直接让他哆嗦了一下,开口的时候便无意识多出一点冷意。 “是啊,我们在一起三年了,才发现他这么体贴。这么一想,还挺有意思的。” “这有什么奇怪的,在鬼门关走了一回,终于知道要好好珍惜当下了呗。”徐弈棋笑得没心没肺,在桌上没找到落下的东西,转头又去看书柜,“再说了,霍大少现在连记的事儿都七零八落了,性子总归会有点变化吧。” “或许吧。”苏闻禹不置可否,从椅子上站起来,“在找什么?要不要我帮你?” “不用不用,我大概记得在哪儿。”徐弈棋摆摆手,一边拉开抽屉翻找,一边继续东拉西扯:“说起来,我还听说他刚从私人买家那里弄到一对年代久远的茶碗,珐琅彩的,不用猜也知道肯定是给你的吧?” “还有啊,你知道上次那个什么什么展览会吗,他为了你都……” 这些话絮絮叨叨,萦绕在耳边听不真切,好像在编织一个荒诞又美好的梦,让苏闻禹不禁勾了勾唇角。 他忍不住想,这个男人听起来可真爱我。 不过这个念头刚升起没多久,下一刻,苏闻禹的拇指就狠狠掐进另一只手的虎口,疼痛让他瞬间清醒。 很遗憾,只是听起来而已。 “吁,终于找到了!”扒拉了半天,徐弈棋总算从犄角旮旯里翻出个宝蓝色的小方盒,眼睛一下子亮了,赶紧小心翼翼地揣进兜里。 “行,那我就先回去了,不耽误你找灵感。不过你也别急,反正方姐先前讲好的那批单子出了问题,累了就早点回去休息,明天再说呗。” 苏闻禹扶着椅背的手一顿,“怎么回事?” 方姐是他们对外的经纪人,负责沟通客户,整合资源牵线合作,做事一向精明干练,鲜少出错。 “马失前蹄呗,被巨大的利益迷了眼,差点给人家骗了。”徐弈棋耸耸肩,话里话外都是不满:“她也不想想,对方那么大的公司,偏偏报价高要求低,要是没什么暗地里的图谋,能看上我们这小破工作室?” ……真是狠起来连自己都损,苏闻禹无奈地刮他一眼,“我们也没那么差。” “但没那么好是真的,除了你和小沐,其他人都还有得学。”徐弈棋实事求是,说话一点不客气:“反正天上掉馅饼这种事,只有傻子才会信!” 苏闻禹蓦地一怔。 半晌,他像是想到了什么,眼神微微闪烁,然后,长出了一口气。 “你说得对。” 两人站在门口,顶着穿堂风聊了几句。徐弈棋是个十足的话痨,但也逐渐抵挡不住不断袭来的困意,外套匆匆一裹,打着呵欠离开了。 他一走,整个房间就迅速安静下来,安静到死寂。 苏闻禹重新窝回宽大的木椅,脚搭在椅面下的横撑,手臂环着膝盖,整个人蜷缩得像个球。 大概是之前浓茶喝得太多了,撑到这么大半夜愣是没有一丝睡意。杯子近在咫尺,他往前一探,盯着里面晃晃悠悠的金贵绿头翁,自然而然就想到了霍城。 这个男人无疑是出类拔萃的,从内到外都是。 有能力,更有魄力,就连当时接手家里的公司,也不是简单地子承父业,而是让霍氏在危机中脱胎换骨从而更上一层楼!所以和其他过人的长处比起来,显赫的家世反而显得不那么起眼了。 天之骄子,高不可攀。 那么多人喜欢他,追逐他,可是他却偏偏注意到了并不算多么出众的自己。 是以刚交往的那一阵,苏闻禹真的像被天上掉的馅饼砸中一样,一颗心浮在云端飘飘荡荡,那种雀跃到胸口砰砰直跳的心情,直到现在还记忆犹新。 “哈。”徐弈棋刚才满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霎时浮现在脑海,苏闻禹抬手捂住脸,没忍住笑出了声。 “可不就是个傻子吗?” * 回到家的时候,雨已经停了,天也快亮了。 苏闻禹草草洗了把脸,从盥洗室走出来的时候,终于感受到了一丝久违的睡意。 他懒得再去楼上卧室折腾,干脆直接仰面躺倒在沙发上,抱着个靠枕,一闭眼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不大踏实,半梦半醒之间,总好像听见哪里一直传来奇怪的声响。 苏闻禹眉头拧了又拧,最后不情不愿地费力睁开眼,就看见高大挺拔的男人从厨房里慢悠悠地踱出来,把煎好的芝士吐司和培根肉端到开放式中岛台。 修身的孟加拉条纹衫,合体的西裤,搭在一起衬出完美的身材比例,轻扯袖口看时间的时候,银灰色的表盘后移露出微微凸起的腕骨,有种莫名的性感。 叮—— 他打开烤箱,不紧不慢地把奶油泡蛋挞取出盖上,随意地淋上两层月桂酱汁,撒点果蔬粒,在当中间隙里还能顺便温一温牛奶。 是霍城。 他总是这样,发生再大的事都能面不改色,不管做什么都有条有理,方才那一套娴熟的动作看上去像个真正的大厨,很难想象他在过去的二十多年里一直是个连粥都不会煮的料理小白。 苏闻禹的眼睛倏而放大,揉着生疼的太阳穴站起来,几步走到了餐桌边坐下,“不是说出差吗?” “行程提前结束,就回来了。” 霍城言简意赅地解释,端着早点走近,又关切地问他:“昨晚没睡好?怎么困到在沙发上睡着了?” 他是早上才到家的,并不知道苏闻禹昨天彻夜未归,其实刚回来没多久,只以为是起床后在沙发上睡了个回笼觉。 苏闻禹也没打算说实话:“没有,就是起早了。” “觉得累的话吃完再补个觉。”他这样建议,手中餐盘和玻璃杯落在大理石桌面上,发出轻微的声响,“培根芝士流心挞,牛奶全部喝光,好不好?” 低沉醇厚的嗓音听着很温柔,让苏闻禹的心口也跟着一跳,他盯着面前的早餐静静地出神,一时之间竟忘记了回答。 没得到想要的回应,霍城不禁皱眉,提高声音询问:“阿闻?” 听到这个称呼,苏闻禹眸光微震,终于回过神来。 他稳稳地坐在那里,身体却控制不住地摇晃了一下,昨晚上喝的那几口酒,好像直到这时候才酝酿出一点难捱的晕眩。 酒意上头之后,连眼眶都变得热辣辣的,让他有点想笑。 苏闻禹,主业插画师,在二十一个小时零四十八分钟之前,才发现自己居然很可能还有个副业——霍大总裁的替身情人。 真令人惊喜。 第2章 得要报酬 严格来说,替身这回事到底是不是真的,还有待商榷。毕竟任何事情都要讲究证据,而眼下唯一可以求证的当事人霍城又不幸失忆。 苏闻禹漫不经心地看了眼窗外,乌云密布,黑压压一片像墨汁似的。 如果说一会儿下雨的概率是百分之五十,那替身这事的可能性,估计得有个百分之七十吧。 其实他会发现这件事,纯属意外中的意外。 他们工作室前段时间接洽了一家公司,彼此都确定了要进行长期合作的意向,最近又正好赶上有新活动需要策划,那边的负责人就直接定了苏闻禹,一来二去,聊得也还算不错。 昨天是两人线下的第一次见面,地点约在了工作室,离定好的时间还有半小时,气质矜贵的陌生青年便已经出现在了待客厅的大门。 他穿着最没有雕饰的白衬衫,大步走过来的时候,徐徐的清风趁势卷起,有种一尘不染的干净和纯粹。 “你好,我是裴瑾文。”简洁大方的自我介绍,附带伸出一只白皙修长的手。 苏闻禹有一刹那的恍惚。 这个人和自己,实在很有几分相似。 从身形到面容,甚至连眼角那颗痣的位置,都很接近。 不过这也没什么奇怪的,世界那么大,即便非亲非故,相像的人总归还是有的。 他定了定神,也友好地伸出手回握:“裴先生您好,我是苏闻禹。” 裴瑾文点点头,而后忽然凑近,压低声音道:“我其实很早就知道你了,你跟霍城,现在正在交往,对不对?” 苏闻禹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是一惊。 他和霍城的事一直都很低调,只有身边几个亲近的才知道,眼前这人……是什么情况? 像是看出了他的疑惑,裴瑾文马上笑着解释道:“我是他朋友,不过几年前去了国外,联系就少了。” 他这么一说,苏闻禹就想起来了。 霍城过去读书的时候的确有两个交情不错的友人,其中一个他也认识,叫盛煜川,到现在还常有往来。另一个据说是裴家的小少爷,一直没见过面。 裴瑾文却怕他不信,干脆把手机里的文档翻了出来:“你看这个。” 屏幕上是他和霍城、盛煜川的合照,三个人的轮廓看起来比现在稚嫩,都穿着骑士服,亲如兄弟。 背景是一望无际的漂亮草坪。 霍城以前酷爱骑马,马术相当精湛,家族产业中就有个规模巨大的马场,看来就是这里了。 “原来是这样,那还挺巧的。”苏闻禹了然,眉头也随之舒展,脸上终于露出了点笑模样。 他其实是有点高兴的。 裴瑾文既然知道自己,那应该就是霍城之前,有和朋友提到过吧。 倒也不是想证明什么,只是这段感情里,他能真正攥在手心里的东西,太少了。 霍城的喜欢,就像天边的云一样捉摸不定,苏闻禹悬空踩在上面,不知道下一秒是飞升还是坠落。 他没有安全感。 “裴先生,您先坐,我们——” 话没说完,就被青年笑着打断:“闻禹,不用那么客气。咱们两个今天能遇上就是缘分,你又是霍城的男朋友,当然也算我的朋友了。” 他似乎想快速拉近两人的关系,沉吟片刻后,语气熟稔地提议道:“你可以跟他一样,叫我阿文就行了。” 阿闻? 苏闻禹的呼吸停滞了一瞬。 哦,是阿文。 他喉结滚了滚,安静地注视着面前青年和自己相似的眉眼。在那短暂又漫长的一秒里,听见了冷风灌进自己胸口的声音。 “撞击产生的肿块压迫颞叶,造成了选择性的失忆,他可能会忘记一些过往,也有可能对特定的人物或事件进行一定程度的张冠李戴。” 这是车祸之后,医生给出的诊断结果。 彼时霍城刚刚苏醒,第一眼看见自己,眸中的光彩就亮得惊人,好像看见了什么最喜欢最珍惜的宝贝。 “阿闻。” 两个字几乎是脱口而出。 霍城性子冷淡,最开始是连名带姓叫自己“苏闻禹”,后来会去掉姓,只喊名字。等到相处得久了,便连个称呼都省了,只剩下“你”。 可眼下,他突然叫了“阿闻”。 又温柔又亲近。 不是没有觉得奇怪,只是那个时候,苏闻禹还以为,这会是两人关系的一次转机。 唔,的确是一次转机。 苏闻禹视线下移,重新落到裴瑾文尚未收回的手机上。 屏幕还是亮的,照片里的那个霍城,鲜活又生动,神色舒展,笑得很开怀。 和自己在一起的时候,他有这样高兴过吗? 不记得了。 应该是没有。 蛛丝马迹串联,好像在一点一点拼凑出一个令人窒息的真相——交往了三年的男朋友疑似拿他当替身,并且正主还恰巧上了门。 很离谱的场景。 而更离谱的是,苏闻禹发现自己的第一反应居然不是震惊,而是——果然如此。 就好像头顶悬着的重物终于坠下砸在后脑,固然痛,却也带着某种尘埃落定的释然。他镇定得出乎自己的意料,甚至马上就从善如流地改了口:“好吧,阿文,那我们来确认一下这次策划的细节。” 话音刚落,就得到对方一个灿烂的笑脸:“这样才对嘛,说真的,我第一次看见你给TUG的新品设计外包的时候就想认识你了,插画真的很精细。” 裴瑾文眼睛微弯,嘴角上翘的弧度很大,张扬而明亮,像个小太阳。 他看上去拥有很多爱,也得到了很多爱,一笑就让人觉得暖融融的。这幅招人喜欢的样子,倒是和自己不大像了。 …… “在想什么?” 低沉的声音在正前方突兀响起,打断了苏闻禹的思绪,一抬头,正对上男人探究的目光。 在想什么、在做什么,是霍城经常问的一类问题。但苏闻禹明白,这人其实不是真的想知道背后的答案,只是不喜欢自己的注意力不在他身上。 什么臭脾气,霸道又难缠。 苏闻禹打了个呵欠,很敷衍地转移话题:“困。” 配上他略显青黑的眼底,十分具有说服力。 霍城倾身靠近,仔细盯了他一会儿,而后立马不悦地扬眉质问:“还说只是起早了,昨晚到底睡了多久?” “四五个小时吧,有稿子要赶。” 霍城一听,眉心的褶皱瞬间加深,“你们那儿是裁员了吗,林一卓要这么压榨你?” 两人对视,苏闻禹看进他深邃的眼底,里面情绪起伏,有着淡淡的不满。 而这种不满,比起所谓的心疼,其实更像是自己的东西被他人占用时,那种微妙的不爽。 但不论如何,这好歹也算是来自大少爷的一点关心,难得的很。 苏闻禹差点就感动了,不过—— “林一卓是谁?” “还能有谁?”霍城不解地瞥他一眼,说话硬邦邦的:“工作室负责人,和你做了四年大学同学的那个。” “……他叫徐弈棋。” 总共三个字,没一个说对的。真行。 “好吧,徐弈棋,是我记错了。”霍城毫无歉意地迅速改正,屈起食指点了点自己的头,“车祸后遗症。” 苏闻禹呵呵一笑。 和失忆没关系,他从前也不记得这些。 霍城总是很忙,忙到不在意自己有哪些朋友,不知道他的同学姓徐还是姓林,对他的工作和生活似乎也不怎么感兴趣。 谈了这么久的感情,在自己这里,是最值得珍惜的回忆,但是在霍城那里,就像蜻蜓点水风过无痕,是可以轻松抛之脑后的过往。 苏闻禹垂眸,嘴角讽刺地翘起,觉得有些荒唐。 在这个瞬间,他忽然清晰地意识到一点—— 替身这件事只是个导火索,真正让他在意的,是这不咸不淡的三年。所有付出好像石沉大海没有回音,再多的热忱最后都深深陷进冰天雪地里逐渐冷却,连火星子都看不见。 如果霍城不是天生冷淡,如果他也可以温柔又细心,那么自己拼命维系的这三年,就像个笑话。 幸好,才三年。 迷途知返,为时未晚。 沉默的空档,身后的椅背却被男人一把握住,有力的手臂就横在身侧。 “你好像还不太饿?” 霍城站得很近,他身形高大,俯身时投下的阴影几乎能把人牢牢笼罩,呼吸交错间,苏闻禹闻到淡淡的木香,是雪松和广藿香混合的味道,带着极强的侵略性。 要是不饿就先做点别的——苏闻禹秒懂这话的言外之意。 果然,下一秒,他就被人掐着下巴,强硬地夺去了呼吸,炙热的吻先后落在他的唇峰和嘴角,撩拨的意味十分明显。 这种事情做得次数太多,完全形成了习惯,苏闻禹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已经条件反射地迎合,气息来回纠缠,里里外外都被侵占透了。 分开的时候,霍城依旧气定神闲,连呼吸都没有乱一寸。 而苏闻禹脸色微红,眼睛都湿成了一片,却还自然地抬手,正了正男人颈间的领结——又是该死的习惯。 这可不太妙,苏闻禹在心里叹了口气。 一个行为,重复二十一天以上会形成习惯,重复九十天就会形成稳定的习惯,而喜欢霍城这件事,他坚持了整整六年。 这种喜欢一天没有消除干净,那么分开就只是逃避问题,是藕断丝连,没有任何意义。 所以接下来,他要做的就是两件事。 第一,把对霍城的爱意,连同经年累月来养成的习惯,一点一点全部从身体里彻底剥离。 第二,替身属于虐身虐心的高危工种,他要拿到属于自己的报酬,然后好好规划未来的路。 考虑清楚之后,苏闻禹豁然开朗,沉郁的心情也随之放松了些许。他慢条斯理地端过旁边的餐盘,开始准备用早点。 见状,霍城眼底不禁浮现出一丝笑意,“今天回来会很晚,自己按时吃饭,不用等我,知道吗?” “嗯。”他随口应了一声,拿刀切开盘子里泡发好的奶油层。 霍城的技术果然很不错,中间的蛋居然还是溏心的,刚一划开,金黄色的蛋液就迫不及待地汩汩流出,好像积攒了很久的感情一样。 可是,就算再深刻,也总有流完的时候。 等到那点感情耗没了,精神损失费到手了,他马上消失,绝不停留。 第3章 他的拒绝 早饭吃完之后,苏闻禹也没有闲下来,转身就去了三楼的画室。 他算半个自由职业者,听上去很自由,还允许居家办公,但打工人始终是要工作的——尤其是现在这种前途未卜的情况之下。 树会倒,人会跑,只有钱财最可靠。 这次约稿的出版社是工作室的老客户,内容是给小故事集配插画,定位和方向都很明确,要求也清晰,沟通起来格外顺畅。 故事的主题是暗恋。 苏闻禹给对方看了试稿,立刻就得到一片惊叹,主编姜姚直接拍板定了下来,连价格都不谈了,按版税支付报酬,对分成比例也没有意见,甚至预定了之后周年刊的封面设计,还让他随意发挥。 “虽然只画了背影,但从肩颈的线条,到手臂抬起的角度,再到发丝的弧度,每一个细节都经过了反复的打磨。”姜主编是这么评价的。 暗恋是一场专注的凝望,一种自带滤镜的美化,而在苏闻禹的笔下,这个男人迷人而富有吸引力,好像会发光。 一直在身后默默地注视着,盼望他回头,又会因为他突然的回头而胆怯,这就是绝大部分暗恋者最真实的写照。 “你一定很喜欢他。”她最后下了这样一个结论。 苏闻禹笔尖微顿。 他盯着屏幕上霍城的背影,嘴角轻扯,露出一个有点飘忽的笑。 坦白说,他从前其实是不懂什么是喜欢的,也没打算弄懂。 从初中开始,他的学费是政府减免,生活费靠打零工。就算后来条件改善了一些,对他来说,能吃饱饭才是最重要的,哪有余力琢磨这些风花雪月。 可那个时候,一手带他长大的奶奶常常在耳边念叨:“我年纪大啦,也不知道能不能看到你成家的那一天,我们小禹以后要找一个自己喜欢的人,快乐幸福地过一辈子。” 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之后,他只好一边告诉老人家一定会长命百岁,一边实话实说:“我不想成家。” 一辈子的承诺是很重的,他的父母曾经也互相喜欢,可结了婚便一直在无休止地争吵埋怨,后来双双躺在病床上,直到去世前都相看两生厌。 也许感情就是这样,不论开始有多甜蜜,到最后都是一地鸡毛,在不断的争执中消磨掉彼此的耐心,变成难看的模样。 奶奶听了就笑:“傻孩子,总会有那么一个人,你看到他,就想对他好,想跟他一辈子在一起,恨不得拿绳子死死绑住他,永远不分开。” 这话乍一听有点吓人,可是话刚入耳的那个瞬间,他脑海中模模糊糊出现的,居然是霍城那张棱角分明的俊脸。 如果是和这个人,那倒是很好。 然后,他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原来这个就是喜欢。 苏闻禹自嘲地一笑,晃了晃脑袋,把这些杂七杂八的回忆统统压下,继续在屏幕上飞快地勾勒。清晰的线条一点一点在上面铺陈开来,逐渐形成漂亮精细的轮廓。 他做事的时候一向是很专注的,等到手头工作告一段落,一天都快过去了。 落地窗外没有晚霞,只有逐渐降临的夜幕,秋雨萧萧,雨势还不小,给出行增添了不少难度,而徐弈棋却在这个时候上了门,手里提着东西,看起来风尘仆仆的。 “就算这个点过来,也没有你的饭。”苏闻禹先发制人,笑着揶揄他。 从大学起就一直眼馋他手艺,总想尽各种办法蹭饭的徐弈棋觉得自己被刺痛,马上嚷嚷起来:“你请我我都不来,和霍总那块大冰山坐在一起吃饭,我怕消化不良。” “……他不回来吃。” 苏闻禹面上的笑容几不可察地变淡了一点,长腿几步迈近,“要不,我炒两个小菜,咱们晚上一起烫个火锅吧?” 徐弈棋其实挺心动的,但想到晚上还有安排,只能忍痛拒绝:“下次吧,我还有别的事,一会儿就得走,我今天是顺路来给你送货的。” “喏。”他指了指地上的箱子。 “这么贴心?”苏闻禹半蹲下身,手微微用力,向上一抬,发现还挺沉,估计是之前托他买的书到了。 “辛苦你跑一趟,坐下喝杯茶再走吧。” “行。”徐弈棋也不跟他客气,还顺手把一箱子书抢了回来,“就你这小胳膊细腿儿,我来吧。” “要搬到哪儿?” “三楼画室。” “那敢情好,还能顺便参观参观。”他早就对这个地方觊觎已久,二话不说蹭蹭蹭上了楼,东西一放,然后就兴致勃勃地在里面转悠起来。 等苏闻禹泡好茶进来,就听徐弈棋惊喜地说:“闻禹,这些画都被你裱起来啦?看着真不错。” “什么画?”苏闻禹不明所以地回头,顺着他的视线往下看,顿时心头一颤。 原来是这些画。 “这幅是我们大学的那个钟楼吧?这种完成度,当时我都觉得可以拿去评奖的。” “有大槐树的花园我也记得,是你以前住的地方。” “还有这个……” 徐弈棋一幅一幅如数家珍,说着说着,就愣住了,忍不住纳闷地问:“既然都裱好了,你怎么不挂起来呢?” 苏闻禹也愣了一下。 然后,他很诚实地解释:“没位置挂。” 那时候,他和霍城刚刚从城南的别院搬家到这里,他看着漂亮的新居,大放厥词:“我要在客厅、卧室、书房,都挂满我画的画,这样你看一眼,就能想到我。” 霍大少当然是不同意的。 “幼稚。”他说。 是啊,和他比起来,自己总是很幼稚。 两人的感情,在霍城那里大概是成年人的游戏,而自己却当成了小孩子的过家家,幻想着在一起和永恒。 所以那些画到最后也没有挂。 寸土寸金的别墅区,里面每个房间的空气都是昂贵的,每面墙壁都要承担它的使命,上面挂着的作品,从印象派到写实派,没有一幅不是价值连城,甚至还搭配了整栋房子低调奢华的设计风格。 他苏闻禹又不是什么有名的大艺术家,所以这些裱好的画,当然只能永远可怜兮兮地蜗居在画室里。 优胜劣汰,挺正常的。 “因为没位置挂,就没挂了。”他又重复了一遍。 “可是——”徐弈棋眉头一皱,正要开口说点什么,却被一阵尖锐的铃声打断。 苏闻禹的手机响了。 他低头一看,是霍城的来电。 这个时间他要么在应酬,要么在去应酬的路上,怎么还会有闲情逸致想到自己? 苏闻禹敛眸,按下接听键:“喂?” “在家?”霍城低沉的声线传入耳廓,通过电流放大之后更显磁性,“今天阿川回来,晚上要给他接风。” 阿川全名盛煜川,是跟他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 “我知道,所以你会很晚回来,早上你已经说过一次了。”苏闻禹很快接话,淡淡的嗓音很柔和。 “不,我的意思是,你要不要过来一起?” 是问句,却不是询问的语气,因为根本不认为对面会拒绝。 苏闻禹握着手机的手不由得一滞。 他从前是很喜欢这样的聚会的,倒不是和这些人多聊得来,只是想着可以趁机多知道一些霍城的故事,多参与一点他的人生。 比如霍城读书的时候一直是学校里最优秀的学生,比如他喜欢骑马,家里还有个马场——这些都是苏闻禹从盛煜川口中得知的。 那个时候他觉得,多了解一点,两个人的距离就会更近一点。 霍城不主动说,那他可以主动去问。 可是现在,已经没有那个必要了。 “我就不去了,还有稿子要赶。”苏闻禹顶着徐弈棋诧异的目光找了个不会被戳穿的借口。 “你们玩得开心点。”他补了一句。 电话那头,是死一般的沉默。 第4章 他很柔软 霍城确实没想过会被拒绝,黢黑的眸中闪过一丝情绪,面色立刻沉了下去。 “你不来?”他屈起食指,关节面在桌上敲了敲,又确认了一遍。 嗯?这发展有点意思。 旁边的盛煜川原本没骨头似的懒洋洋躺在沙发里,一听这话立马来了精神,哧溜一下坐直了,用口型无声地问:“闹脾气了?” 霍城眉心微皱,没搭理他的幸灾乐祸。 早上困到频繁走神,是因为赶稿。晚上连出来吃顿饭的工夫都没有,是因为赶稿。 这要放到别人身上,霍城肯定疑心是在找借口故意推脱,早就翻脸了。 但这个人是苏闻禹。 苏闻禹从来不会骗他,所以—— “我想我很有必要和你们那位负责人谈一谈。” “人手不够,我可以想办法。” 声音又冷又硬,语速也比平时快上不少,盛煜川光听就知道这人是生气了。 他看热闹不嫌事大,立马起身挨了过去,恨不能把耳朵竖起钻进电话里头窥探。 但紧接着,那边不知道说了什么,霍城的脸色竟一点一点逐渐缓和了。 办公室的灯光很亮,打在他的脸上,被耳侧的手挡了一部分,明暗夹杂。这张脸的五官虽然俊美,却过于锋利,像出鞘的宝剑。可是眼下,原本抿紧的薄唇微微上翘,迫人的气势也跟着消失,整个人倒显得温和起来。 “嗯,知道了。”他挂断了电话,拣起手头的文件,继续批阅。 偌大的房间里,一时只听见纸张翻动的沙沙声。 “那什么,怎么说?”八卦的盛煜川等来等去,发现自己这个好友自顾自埋头工作,完全没有解释的打算,急得抓耳挠腮。忍了半天,还是没憋住,开始主动打探。 霍城头也不抬:“等处理完这些,我们一起去茗九居。” 茗九居是盛家的产业,一个娱乐餐饮一体化的小山庄,就挂在盛煜川名下。他们几个玩得好的平时聚个餐喝点酒,都喜欢去那儿。 谁关心这个了? 盛煜川暗自翻了个白眼,复又追问:“苏闻禹呢?”刚才看着像是不肯的样子,居然最后没闹起来? “他当然会先过去。”霍城抬眸,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似乎不太理解他为什么要多此一问。 “……行吧。”知道没好戏看了,盛煜川顿时索然无味。他抱着胳膊站在一边,眼珠子东转西转,目光忽然一亮,落在办公桌的一株绿植上。 青灰色的花盆壁上是墨色的涂鸦,也不知道是谁的杰作,寥寥几笔就显出了神韵,画的是一个伏案工作的男人。盆里堆叠五个毛球,翠绿中点缀着淡淡的粉。 看起来很别致,趣味横生中带着烟火气,就是吧,和这个肃穆稳重的办公室多少有些格格不入。 “这个仙人掌挺好看的。”盛煜川转了转盆底,还饶有兴致地轻轻摸了摸带刺的球身,结果立刻条件发射地缩了回去,“嘶——有点扎手啊。” 话一说完,他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笑出了声:“霍哥,你说这个,像不像你家里那位?” “你可以找点别的事做。”霍城眉头都没动一下,又翻了一页报表,不想理会他突如其来的脑洞大开,也没觉得哪里像。 仙人掌都是刺,可苏闻禹呢? 像块棉花糖,浑身上下没有一点棱角,从里到外,从性子到身子,哪里都柔软到不可思议。 盛煜川却一点都不在意他冷漠的态度,继续兴味盎然地凑上去闲聊:“你还别不信,我记得之前有几个不长眼的想去找他的茬——” “什么时候的事?”霍城打断他,“啪”的一声把文件夹合上,语气立刻冷了下来。 “挺久了,得有个……两三年吧。”盛煜川哪能不知道他什么意思,赶紧摆摆手解释道:“你要想算账的话就免了,那帮人现在哪儿还找得到,而且苏闻禹也没吃亏。” 其实当时那件事说起来挺简单的,就是有几个不大正经的小青年喝多了酒,对服务员小姑娘动手动脚,被苏闻禹给拦下了。 那些人本事不大,脾气不小,被下了面子自然不爽,看他瘦瘦弱弱,以为是个好欺负的,盯着他出了店,就把人堵住想教训一顿。 没成想,苏闻禹力气不大,却都是巧劲,眼力见儿也很好,一眼看出这些人都是纸老虎。他一脚绊倒一个醉汉,趁着人愣神直接就把棍子抢到了手里,一下子反客为主,把剩下那几个小子吓得够呛,酒也醒了,跑得比贼都快。 盛煜川原本是想上去搭把手的,却在后面看乐了。他那时候还不知道苏闻禹和霍城之间的关系,只觉得这人真带劲,做事干脆利落,还知道审时度势,冷着脸的时候简直锋芒毕露。 结果第二回见面,就看见他乖顺地靠在自己这个好友的身侧,笑得又软又甜,跟中了邪似的。 霍城听得嘴角微勾。 他其实很难想象苏闻禹冷着脸发脾气的样子,因为印象里完全没有。 大概,像只张牙舞爪的小猫吧。也挺有意思的。 “所以啊,要是哪一天你把他惹急了,他肯定也这么对你。”盛煜川信誓旦旦地恐吓他。 霍城立刻失笑:“他不会那样。” 依旧是平平淡淡的口吻,但盛煜川偏偏从里面听出了一点炫耀和得意,忍不住酸了牙。 他当然知道苏闻禹不会。 相处久了,才发现这人就是这样的性子。爱憎分明,对喜欢的人和风细雨,对讨厌的人毫不留情。 “你就秀吧!”他忿忿不平地表示嫉妒。 霍城没再接话,目光停留在报表的数字上,一边抬手去取另一份对照文件,不料一不留神碰到了仙人球,冷不丁也被扎了一下。 他迅速抽回手,刺痛让他英挺的眉头不悦地皱起,目光迅速染上一层阴郁。 但随后,像是想到什么,面上的神色又舒展开来。 这副罕见的模样让盛煜川直呼惊奇。 没人比他更清楚这位霍大少是什么德行,看上去风度翩翩,其实不论大事小事,都是睚眦必报。要按照他的脾气,这仙人掌早就连球带盆进垃圾箱了。 “你不是说好看吗?”霍城挑眉,语气淡淡,对好看又好养活的东西,人总是会多几分宽容的。 “偶尔扎到,也没什么。” * 晚上六点,苏闻禹准时来到茗九居。 这个会所将餐饮和休闲集为一体,一干设施齐全,而且依山傍水环境优美,整体风格还带着点古风古韵,在燕城的名气一直很大。不过更吸引人的地方在于,这里即便有钱也不一定能进来,入场凭的是会员的身份。 苏闻禹来的次数不少,门口的侍者早就认识他了,问都不问,恭敬地打了招呼后就直接在前面带路。 他原本确实没想来,再说这种聚会,有他没他一个样,平时也没见霍城多在意。可是这人今天也不知道吃错什么药,还挺较真,似乎非要他来不可。 估计是不乐意被拒绝吧。 真是好大的少爷脾气。 本来以为找了个稳妥的借口,没想到还扯上了徐弈棋,这人又一向说得出做得到,为了不给这个老朋友添麻烦,苏闻禹还是来了。 横竖一顿饭而已,这里菜品丰富,做法也独特,山珍海味的不吃白不吃。反正等以后离开霍城,想吃也没机会了。 “您这边请,小心台阶。”一身唐装的侍者轻声提醒。 “谢谢。”苏闻禹微笑着颔首回应。 茗九居隐私性很好,九曲廊桥七拐八弯,分支多,阶梯多,房间多,建筑摆设长得也相像,没人领着容易走错,雨天要是不小心,还容易跌跤。 他往常来的时候,其实是一直留心着脚下的路和经过的风景的。毕竟服务再周到,也总有一个人出来走动的时候,要是迷了路,或者在哪里摔了一下,会给霍城添麻烦。 或者,说得直白点,他希望自己能游刃有余地站在这个男人身边,不给他丢脸。 苏闻禹家境不好,但还算不上很糟糕,打打工也能撑下去。出身这种东西是生来注定的,他没觉得有哪里不好,也没觉得低人一等。 在他二十多年的人生里,几乎没有产生过类似自卑的情绪,而唯一的那一丁点,是因为霍城。 霍城什么都会,霍城整个人透着优雅,霍城还曾经慷慨地帮助过他。 这个人站得太高了。 所以他总是在仰望,总是在努力,总是竭尽一切想要成为更配得上霍城的人。 他那时候不知道,绘画的技巧是可以通过努力去提高的,安逸的生活是可以靠努力去创造的,但,有的事情不是。 现在回头想想,倒不是后悔,就是觉得有点傻。 苏闻禹笑了笑,盯着眼前侍者的背影,目不斜视地跟着往前走。 走进房间,一眼就看到了铺张的排场,声势浩大,不愧是接风宴。 刚坐下没多久,霍城两人就到了。 盛煜川出国跑生意有小半年了,看上去一点没变,进门的时候一头卷发跳动,风风火火像个少年人。 他一咧嘴笑起来,也是熟悉的玩世不恭的样子:“小嫂子好。” 因为他年纪比霍城小,但比苏闻禹大,所以调侃的时候就会喊“小嫂子”,倒没什么坏心眼,就是觉得好玩。 苏闻禹对他观感不错,温柔地翘起嘴角,说:“煜川回来了。” “是啊,我一听说霍哥出车祸了,连手头的生意都直接扔了,恨不得坐直升机飞回来。”他拍拍胸口,一脸心有余悸,“现在看到人恢复好了,我这心才算是放下了……” 霍城懒得看他耍宝,径自看向眼前的青年,温声道:“阿闻,你先坐下吧。” 盛煜川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下意识地看了眼苏闻禹,很快又接着说话,眼底却神色不明。 苏闻禹没有错过这一瞬的停顿。 他垂眸,掩去眼底的一丝轻嘲。 第5章 痛才好呢 茗九居是盛煜川名下的产业,在这儿办自己的接风宴,自然是什么珍馐美馔一股脑儿全上来了,繁多的新鲜菜色看得人目不暇接,房间里霎时间盈满浓郁的香气。 盛煜川向来是个话多的,爱开玩笑,荤素不忌,但字里行间又能精准把握适当的尺度,所以有他在的场合气氛一般都不会太差。 他出国小半年,长了很多见闻,也错过燕城不少大事,要换做以前,早就开始问东问西了。可是今天看上去却兴致不高,挤一句说一句的样子实在有点反常。 而他一安静下来,霍城的声音就变得格外明显。 “阿闻,你尝尝这个。”语气温和,还顺手取过釉里红瓷的小碟,浇了牛乳桂香调的酱汁作底,放下几片鱼吸饱佐料,又撒上一层芝麻,然后才递给身边的青年。 苏闻禹微微摇头:“我自己来就行了。” 霍城却很坚持,完全没有让步的意思:“特意为你点的,开胃。” 于是苏闻禹没有再拒绝。 他的目光不太明显地在浓稠的酱料和那点细碎芝麻上打了个转,眸底微黯,最后温顺地接过,“谢谢。” 霍城满意了,又转向盛煜川:“不是说要给阿闻讲讲黛亚国的风土人情吗?” “……呃对,没错。”盛煜川听得眼皮狂跳,慌忙应了一声。 他脑子里揣着事,一边心不在焉地闲聊,手上拿的筷子一边还无意识戳着碗里的肉块,连平时最爱吃的素烧乳鸽都没了滋味。 吃到一半,霍城的手机忽然响了。 是生意上的事,而且比较棘手,需要立刻处理,打电话安排手底下人工作。 这下可给盛煜川找到了可乘之机,等霍城一消失在门外,立马暗戳戳地挪到了苏闻禹身边。 他积攒了满肚子的疑问和猜测,但不知道从哪里说起,尴尬得很,只好故作随意地摆弄着桌上的茶托,偷瞄身边人的反应,欲言又止。 满腹心神都集中在美食上的苏闻禹却完全没察觉到他的焦灼,他不紧不慢地夹了一片松笼鱼,放进嘴里细细品尝。 原汁原味,口感劲道又鲜嫩,果然是好手艺。 就是不知道怎么做的,加了肉蔻?应该还有茴香,或者…… “那个,闻禹。”盛煜川纠结了半天,终于忍不住,还是开了口。 “怎么了,有什么事吗?”青年温声回道,又从小锅里夹了块滚烫到滋滋作响的肉,打算在盘子里放凉再吃。 “就是,我想问问,霍哥这个失忆症,具体是个什么情况?有多严重?” 话一旦开了头,问下去就简单了,他颇有些急切地继续迭声追问:“医生当时是怎么说的?大概什么时候能全部恢复呢?” “医生说是车祸撞击造成了脑震荡,产生的肿块压迫大脑,才导致了选择性的失忆。”一提到这个话题,苏闻禹面上的神色也严肃起来,把筷子放到了一边。 “至于什么时候能好,得看肿块消除的情况,定期复查。医生还说近段时间尽量少刺激他,那些记忆自己会慢慢地恢复,不用急于一时。” 苏闻禹说得很详细,也没有什么地方遗漏,还提到了一点后续的诊疗方案,但盛煜川却略显急躁地拧起了眉头。 他想知道的不是这些。 “既然是选择性的,那大概是忘了哪些方面?我看他处理公务倒是一点问题都没有,做事还和以前一样快准狠,生活常识看着也没毛病,那别的事情上呢?比如——” “比如认人。”他转了转眼珠,神色轻松,好像只是随口一说,却暗含试探:“说真的,在见到霍哥之前,我还担心他会认不出我,或者,把我记成另外的什么人。” 这话说得很微妙,简直是意有所指。 苏闻禹眉心微动,敏锐地从里面听出了一点别的含义。 他转过身,眼睛一眨不眨,静静地看着面前的卷发青年,然后,轻点了一下头。 “其实医生之前提到过,像霍城这种程度的失忆,不管是对人还是对事,都可能会出现暂时性的张冠李戴,认错人也是正常的……” 苏闻禹的语速不快,说话温温吞吞的,却让盛煜川觉得一阵发凉,身上也一寸一寸地僵硬起来。 他开始仔仔细细地打量身侧的青年,审视着那昳丽的相貌和五官轮廓。 看着看着,方才那个惊人又合理的猜测在心头变得愈发清晰,让他难以置信地睁大了双眼。 难道阿闻其实是阿文,所以霍哥……对裴瑾文? 是这样吗?有可能吗? 盛煜川不敢肯定。 他和霍城认识得很早,而裴瑾文是后加入的,他们三个读书的时候虽然常玩在一起,但其实他也不清楚这两个人私底下到底有没有过什么牵扯。 霍城以前的性子不像现在这样生人勿近,但毕竟算不上太外放,就算心里喜欢什么人,也不可能毫无保留地拿出来分享。 等到家里出现危机之后,他一夕之间成熟挑起大梁,人就变得冷淡起来,话也少了,谁都猜不到他的心思。 “那、那这段时间,霍哥失忆了,他有没有什么变化?” “有一点吧。”苏闻禹实话实说,眼睛弯弯的,像是有点高兴,“他好像比以前更体贴了,话也比以前多了。” “啊,是这样,那挺好的。因祸得福,哈哈。”盛煜川舔了舔唇,故作轻松地调侃。 粉饰太平这种事,盛煜川不是第一次见了,却是头一回觉得这么如鲠在喉。 他看着眼前人一无所知的单纯笑脸,忽然就有点难过。 苏闻禹的身份在圈内虽然没有公开,但身边还是有不少熟人知道内情的。 这帮人玩得开,自己也阅人无数,一看就知道什么人是能用钱打发的,什么人是得靠感情吊着的,像苏闻禹这样出挑又清高的,寻常手段肯定没用。 他们都觉得霍大少太精明了,给个男朋友的身份,说两句好听的,再偶尔带出来见见世面,连一个子儿都用不着多花,就能哄得人死心塌地。等腻了之后,推说感情淡了,再找个门当户对的人结婚,也就结了。 但盛煜川却不这么认为。 霍城这么些年都洁身自好,也就养了苏闻禹一个,态度虽然算不上多殷切,总还是有几分真心的——只是不太多罢了。 可是现在,他又不那么确定了。 不过苏闻禹再好,到底也是个外人,他当然无条件站在霍城这一边,更不可能拆兄弟的台,只是…… 两人沉默的工夫,苏闻禹的碗碟已经空了。 他看着纤瘦,食量却不小,鸽子肉、素蓉菜、鹧鸪蛋都被吃进了肚子。 只有碟子里那几片鱼没有动。 上面的酱汁配着芝麻喷香浓郁,看着很有诱惑力,可惜无人品尝。 盛煜川挠了挠头,觉得有点奇怪,又说不上来哪里奇怪,正看得出神,冷不丁听见温和的嗓音在耳边响起。 “对了,煜川——” 盛煜川立刻条件反射地直起身子,莫名的心虚让他不自觉正襟危坐:“小嫂子你说。” 苏闻禹被他的反应逗乐,嘴角微微上翘酝出点笑意,又很快收敛。他半垂着眼,温声道:“为什么大家都喊你阿川啊?我们这边好像很少听到人这么叫,是有什么特殊的含义吗?” “你说这个呀,其实也没有,应该算习惯吧。”盛煜川想了一会儿,说:“我小时候是在南城生活的,那边关系好的人之间都这么叫,阿字打头,后边跟着名字里靠后的那个字,表示一种亲近吧。” “哦对,我爸妈叫霍哥就叫阿城。”他补充了这么一句。 “原来是这样,我明白了。”苏闻禹笑了笑,低下头喝汤,没再继续说话。 阿城,阿川,阿文。 只有苏闻禹是个局外人。 * 等侍者进来送酒的时候,霍城终于忙完工作上的事,从外面进来了。 他酒量其实相当不行,不过无所谓,反正平常应酬的时候也没人敢灌他的酒,除非他自己主动。就比如今天,他因为缺席了盛煜川大半时间的接风宴,干脆自罚了一杯。 结果就那么一小杯度数不高的酒,直接让霍城生出了不浅的醉意,到家的时候都没彻底清醒。 “喝点蜂蜜水,解解酒。”苏闻禹把杯子递到他手上,面色淡淡,“是温的。” 霍城很快接了过去,垂下头,捧着玻璃杯安静地喝着,偶尔抬眸看他一两眼,眉宇之间十分平和。 他喝酒的次数极少,但每次喝完酒,就会变成这样。 身上的锋利消退了些许,压迫人的气势淡了,话也会变多,好像冷淡和戾气都被酒意赶跑了似的,逐渐显出一点平时没有的温柔。 其实挺让人心软的。 苏闻禹站在旁边,看着男人俊朗的眉眼,神色不禁有点恍惚。 正跑神呢,忽然听见霍城在耳边说:“我上次出差,给你带了个礼物。” “什么礼物?”苏闻禹下意识追问。 男人微微一笑,灯罩的阴影落在深邃的眼窝之间,看上去有几分神秘。 “暂时保密。”他说。 呵呵。 那你永远别说好了。 车祸失忆以后,这种所谓的小惊喜也有过好几次了。起初苏闻禹是很高兴的,还会配合地猜一猜,但现在都知道真相了,实在没有那个兴致,反而觉得有点困。 他点点头,也没再追问,只想赶紧洗漱上床睡觉。 那边霍城却还在继续自说自话:“本来想买白色的,但找了很久,哪里都找遍了,还是没有,只能算了。”语气听上去还有点遗憾。 “为什么非要白色?”苏闻禹一边收拾床榻,一边随口问他。 “你不是最喜欢白色?”霍城理所当然地回道。 空气中立刻寂静了一瞬。 “……你、你记得?”苏闻禹一下子精神了,迅速转过身看向霍城。 不怪他觉得稀奇,因为别说车祸后,霍城已经把两个人从前的事忘了大半,就算是在车祸之前,这人也不见得知道自己的喜好。所以眼下这句话,着实让他吃了一惊。 “当然。”男人唇角微勾,神色笃定:“我第一次见你,你就穿了白色。” 他似乎陷入了什么回忆,面上笑意也加深了:“很干净,很好看。” 苏闻禹一怔。 反应过来以后,他嘴唇微动,却说不出话来,好像花瓣被北风吹得瑟瑟发抖。 苏闻禹喜欢白色,却从不穿白色。 准确地说,他根本就不会买白色的衣服。 和霍城刚认识那会儿,他正为生活奔波,要到处辗转打工挣钱,浅色的衣服太容易脏,不容易洗干净,所以他只穿深色。 更主要的是,他习惯了不依靠别人,有什么事都喜欢藏着。 穿深色的衣服,是因为可以躲进黑暗里,这样即使掉眼泪,也不会被人看见。 那么,穿白色的是谁呢? 苏闻禹回忆起那天和裴瑾文的初次见面。 那人就穿着整齐熨帖的白衬衫,笑起来纯粹又温暖。 嗯。 果然很干净,很好看。 苏闻禹笑了一声,他忍不住想,霍城真的挺厉害的,让他完全没办法产生一丝侥幸。但凡心里稍微燃起一点点火苗,就能被他迅速浇灭,兜头冷水泼得人透心凉。 不过这样也不赖。 虽然现在心里还是会痛,可是没关系,痛才好呢。 时间是不能解决问题的,坏掉的感情放任不管,就会变成一道疤,不论过多久,想到还是会难受。 而他要做的,是把这个人从心口狠狠剜去。 有朝一日在街角重新相遇,可以平平淡淡地互相点头,毫不在意地擦肩而过。 到了那种程度,才是痊愈。 其实也没有那么难。而且,说不定会比想象中更快。 感谢霍城的帮助。 第6章 他不等了 托霍大少的福,苏闻禹晚上又没睡好。 前半夜是又困又失眠,好不容易睡着了,又开始做一堆乱七八糟的梦。 他梦到了和霍城的第一次见面。 其实想想挺神奇的,都过去六年了,按说记忆早就模糊,可是在梦里,所有的一切都如此清晰,好像就发生在昨日。 那天晚上,苏闻禹帮一个朋友临时代班,在一间闹吧做服务生——制服是统一的,纯黑带金,不是什么白色。 工作内容倒是不难,除了收碗盘端杯子以外,就是推销当季的酒饮,照着资料背就行。 苏闻禹也是游离在各种地方打工惯了的人,一去就干得挺顺手,东走西窜像个忙碌的陀螺,结果有个客人也不知道是不是喝多了,手脚不太规矩。 他机灵地避开了,躲得远远的,本以为这事到此为止,不料那人却小心眼地记恨上了。趁着他手里捧着托盘视线不明,竟然找准机会暗中伸出一脚,直接把人绊倒。 杯盘砸在地上,玻璃碎裂,噼里啪啦的声响淹没在嘈杂的音乐和嬉闹中。 苏闻禹懵了一瞬,反应过来之后迅速开始收拾现场,但还来不及站起身,满满一杯酒又猝不及防地泼了下来! 半边衣服瞬间湿透,黏乎乎地全贴在身上,勾勒出漂亮的线条,深色的酒液甚至溅到了脸颊。 “不好意思,手滑。”始作俑者趾高气昂,满脸得意,一看就是家里有几个钱的,天不怕地不怕,目光还在苏闻禹身上到处乱转。 大庭广众之下,周围其实也有不少人看了个全程,但没有人会帮他。 酒精上头,助长恶念,甚至还有几个客人在等着看笑话。 就一个服务生而已。 路过的同事眼神怜悯,但也无能为力。顾客是上帝,上帝说不是故意的,那谁也不好追究,只能吃个哑巴亏。 苏闻禹胸口怒气翻滚,忍不住紧紧咬住牙根。 他其实不是什么软包子,如果是平时,肯定反手就冲上去了,大不了这活儿不干了。 反正他就一临时工,光线这么暗,脸也未必看得清,到时候一跑了之,谁找得到人? 可问题在于,他今天来这儿只是给别人代一晚上的班。 这份工作待遇不错,估计挺抢手,不然朋友肯定直接请假不会找他帮忙,如果闹起来,最后倒霉的是他朋友。 所以苏闻禹很快冷静下来,决定暂且忍了,并且已经开始琢磨用什么办法能不动声色地报复回去。 可就在这个时候,一个高大挺拔的男人大步走了过来。 他头发稍微有点长,在绚丽的彩光下看着比黑色要浅,五官英俊又深邃,走路的姿态很优雅,在灯红酒绿里显得鹤立鸡群。 哗啦—— 修长的手指一动,一整杯酒水从头到脚毫不客气地浇到了那个猥琐男子身上! “不好意思,手滑。”同样是毫无歉意的六个字,嚣张到极致,带着不可一世的气势,却一点都不让人讨厌。 从头到尾,他跟苏闻禹没有任何交流,甚至看都没看他一眼。 可是苏闻禹却从他冰冷的声音和干脆利落的举动里,感受到了一种维护。 甚至于,被浇了一头的客人恼羞成怒,欺软怕硬想回头找苏闻禹的麻烦,就看到那个男人站在不远处,眼神漠然又阴寒。于是他瞬间不敢造次,只好灰溜溜地转身离开。 这几乎是苏闻禹从来没有过的体验。 从小到大,最关心他的就是奶奶。 但被人欺负的时候,奶奶总说,忍一忍吧小禹,人心都是肉做的。你对人家好,人家自然也会对你好,等时间一长就没事了。 所以,他已经习惯自己解决问题,可直到这会儿才知道,原来,被人撑腰的感觉是这样的。 心里涨涨的,绷紧的神经好像忽然松懈下来,一瞬间觉得安稳又踏实。 后来,苏闻禹忍不住去打听这个人是谁,然后才知道,他是霍家的大少爷。 “你不知道吗?那可是霍家!”朋友立刻大声惊叹。 “霍家?”他平时除了学习,就是打工,很少关注这些,所以一脸茫然。 “你用的笔,家里的电器,说不定都是他们生产的,你住的房子搞不好也是他们开发的。” “海纳尔院线知道吧?有上千影城的那个,也是隶属霍氏集团的。” “还有你的奖学金,也有部分是人家赞助的,专门成立了基金会,还捐了栋图书馆。” 前面那些苏闻禹倒不在意,但最后那句,一下子让他心里溢满了敬佩和感激。 紧接着,朋友还絮絮叨叨解释了一长串,什么市值什么股份,苏闻禹听得头昏脑涨,就弄明白了一点——他和霍城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 其实,本来就不该有交集的。 * 梦境太真实,以至于苏闻禹第二天早上醒来,还恍惚了一阵。梦里的情绪倒是记不太清了,只觉得难受,眼睛又干又涩。 窗帘拉开了一小条缝隙,外面天光大亮,霍城早就去公司了。 苏闻禹拥着被子坐起来,揉了揉太阳穴,然后半闭着眼,伸手去摸床头柜上的手机想知道时间。 他摸索了几下,没摸到手机,却摸到了旁边的纸头。 一张浅绿色的便利贴,上面是简洁明了的一行字——厨房有早餐。 很明显是霍城留的。 他字如其人,笔迹苍劲有力,横竖撇捺之间锋芒毕露,看着就很有气魄,而且一句废话没有,言简意赅。 看过之后,苏闻禹就把它放到一边,片刻后又重新拿起来扫了几眼,忽然就想起自己先前写的便利贴了。 他写了不少,现在估计还贴在家里的各个角落,其中厨房最多。 霍城原本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少爷,车祸失忆之后却突然说要学着做饭。苏闻禹当时有点惊喜,就特意在厨房标注了一些常用工具的位置。 “这里放杂物。” “小心刀具!” “紧急医药箱在此!” 便利贴上随意发挥了一些小动物的插画,偶尔也恶趣味地画几张霍城的侧脸简笔,还用不同的颜色写了提示语。 苏闻禹进去拿早餐的时候顺手撕掉了几个,但想想家里其他地方还有,撕不完,也记不住一共有多少,干脆就算了。 幸好霍城平时对这些都漠不关心,一直也没发现,不然又要说他幼稚。 苏闻禹撇撇嘴,叉了根烤肠塞进嘴里。 哎,其实他也觉得自己有点无聊,可是这栋房子实在太大了,大到看起来空空荡荡,装潢设计虽然高贵奢华,却也稍显冰冷,没什么烟火气。 所以苏闻禹总想悄悄做出一点改变,留下一些属于两个人的痕迹,也给自己找那么一点归属感。反正,他一个人待在家里的时间不少,大部分画稿都是居家完成的,有挺多工夫折腾这些。 终归是无用功。 以后,应该都会在工作室了。 想到这里,苏闻禹忽然记起昨天徐弈棋还特意把那些工具书送了到家里,他赶紧把芝士蛋饼塞进嘴里,两三口啃完,然后就放下盘子上楼,准备先把这些东西收拾出来。 大箱子放在画室一直没动,外包装裹得严严实实,里面估计也是,为了保护一些珍贵印本说不定还塞了不少泡沫。 撕拉—— 他怕损坏里面的东西,拿着美工刀,小心翼翼地把封条划开,一边拆一边整理,还没翻几本,就看见里面居然还有一个包装明显不同的盒子。 红褐色,包着绒布,还用黄绸带打了结。 这是什么?书册的精装版吗? 苏闻禹有点纳闷,拧着眉继续拆,打开到一半,清浅的香气扑鼻而来,前调淡雅,后调还夹杂着一点苦涩。 很熟悉的味道。 他登时瞳孔微缩,一下子就反应过来了。 是之前托徐弈棋带的药材和香料。 苏闻禹抿了抿唇,手头的动作顿时慢了下来。结果下一秒,像是想什么来什么,徐弈棋的电话正好就打过来了。 “闻禹,我之前收拾东西的时候没注意,好像把你要的那几味药也一块儿放箱子里面了,你有看到吗?” 他那边的环境有些嘈杂,嗓门也不得不跟着提高,苏闻禹听得耳朵嗡嗡的,只好先把手机拿到离自己稍远一点的位置。 “我收到了,这次又麻烦你了。” 这些草药虽然不算太稀有,但要是自己去买却很难买到正宗的,徐弈棋在那边有熟人门路,通过他采购会方便一些。 “客气什么,这都小事儿。不过嘛——” 电话那头话锋一转,语气瞬间变得凉飕飕的:“这些草药搭配洋甘菊,是为了舒缓疲劳,再加上你的特调香,比安神木还好用。最近霍大少是又有棘手的新项目了?” 这猜测一击即中,苏闻禹也没有否认:“嗯,他前阵子出差比较多。” 霍城的睡眠质量一直不太好,工作忙的时候尤为严重,所以身边常备褪黑素,就是为了防备失眠的情况。 但褪黑素不能常吃,用得多了还容易产生依赖,可霍城固执,不肯找医生,也不肯想其他办法。 苏闻禹心里着急,想到自己小时候睡不好,奶奶曾经用过一些土方子调香助眠,就抱着试试看的心理照着做了一次,没想到效果很显著,所以之后家里就一直备着香,还自己想法子改良。 “不是我说,你对他也太上心了,他对你也这样?” 别看徐弈棋平时神经大条,经常嬉皮笑脸地调侃霍大少阔气又体贴,心里却跟明镜似的。 自己这个好友陷得太深,可以说是一头栽了进去,但很显然,霍城那边并没有给出同等的回馈。 前几天,他大半夜黑灯瞎火地一个人待在工作室,说自己在找灵感,现在回头想想,其实有点可疑。 “一段好的感情,是需要双方平衡的,你说对不对?”他踟蹰了半天,还是没憋住,暗示了一句。 苏闻禹呼吸微滞,一时有些失语。 他从来报喜不报忧,不想让亲近的人为自己担心,却没想到,自己一直小心掩藏的,苦苦支撑的东西,在好友面前其实早就无所遁形。 “嗯,我知道。”他低低地说,没有反驳。 感情里的平衡固然好,可是有的关系,也许注定会走向不对等。 苏闻禹和霍城熟悉起来的时候,正赶上他人生里最灰暗最疲惫的一段日子。父母过世,他半工半读,还要照顾精神不济的奶奶,已经心力交瘁。屋漏偏逢连夜雨,曾经的好心长辈还一路纠缠要他还钱,甚至追到了他打工的地方。 “小苏啊,你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按照道理,还要喊我一声张伯伯,你小的时候我还照顾过你几天呢。可你爸借走的是我的救命钱,要不是实在没有办法,我肯定不能找你一个孩子来要钱啊!”老人一把鼻涕一把泪,哭得很辛酸。 逼仄的休息室里,他的声音很大,像是想让别人都听见,偏偏眼神鬼祟地闪烁,对于怎么借的钱,什么时候借却含糊其辞,其实很可疑。 可是当时的苏闻禹根本想不到这些。 他这人吃软不吃硬,要是泼皮无赖上来耍横,他早就拿着扫帚把人打出去了,可一对上态度诚声泪俱下的张伯,反倒手足无措起来。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何况只是要求他偿还父亲生前欠下的债务。 苏闻禹没有理由拒绝。 就在这时候,霍城出现了。 他不知道听了多少,脸上神色很淡,冷不丁突然靠近苏闻禹,压低声音问道:“你父亲有留下遗产吗?” 温热气息打在耳廓,让他的耳朵都开始发烫。 明明还没到无话不谈的关系,苏闻禹却对他莫名地信任,很诚实地摇摇头,也学着他的样子压低声音回答:“家里的钱都用来治病了,住的房子是奶奶的,他什么也没有留下。” 霍城的眼瞳立刻闪过一丝锋芒,他牢牢盯着老者,慢条斯理地开口道:“抱歉,法律明文规定,没有继承遗产的情况下,子女对父母的债务,不具有偿还义务。” “可、可是……父债子偿,天经地义!”张伯又开始哭,“而且我对这孩子也算有恩,总不能——” 霍城长腿几步逼近,直接打断他,语气锐利:“道义上确实说得通,但你有借据吗?” 哭声一秒止住:“当然有!” “什么时间,什么地点,证人也有?” 连珠炮似的问法让张伯瞬间语塞,转而打马虎眼道:“我是来找小苏的,凭什么告诉你?” “因为你和他说没用,他没钱,但我有。”霍城漫不经心地瞥他一眼,腕间的天价手表反射出刺眼的光,“如果这事是真的,我还。” 张伯看着眼前这个比自己小上几轮的年轻人,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莫名其妙地妥协了。 结果事情的发展出乎意料,所谓的证人居然牵扯出了棋牌室,原来欠的那笔钱是赌资,根本不受法律保护,张伯参与赌博甚至可以被追责。 苏闻禹惊得瞠目结舌,霍城却像是早就料到了一般,神色依旧很淡,仿佛一切尽在掌握。 “几顿饭的恩情而已,早就还完了。如果只靠感情做决定,脑子是干什么用的?” “多观察,多思考,就能少吃亏。” 这两句话,苏闻禹记了好久。 第一次见面,他给了他保护。 到后来,他又教会他成长。 霍城是苏闻禹寡淡又平静的人生中,最浓墨重彩的痕迹——尽管他本人可能并不知道,也不在意这一点。 “闻禹?闻禹?我跟你说话你听到没有啊?”徐弈棋在那边嚷嚷起来。 “我听着呢。”苏闻禹回过神,应了一声。 “恋爱这种事,就像博弈,得讲究策略,最重要的一点,男人是不能惯的。”他语重心长地教育道。 这话说得,一竿子打翻一船人。苏闻禹忍不住好笑:“你不是男人吗?” “我和你说正经的呢!”徐弈棋说:“有时候一味的付出没有用,反而会让对方觉得理所当然,你偶尔也得拿拿乔,用点小手段。” 苏闻禹眼睛弯了一下。 徐弈棋说得委婉,其实翻译过来也很简单,一句话,别那么上赶着。 上赶着的,就显得廉价了,人家自然不会珍惜。 但苏闻禹其实没想那么多。 他是第一次喜欢人,也不懂怎么谈恋爱,只想着要对那个人好,其他的什么都不管。 可能就是,太喜欢了吧。喜欢到一定程度,就会不自觉变成单方面的输出。 因为太喜欢了,所以完全不会去计较得失,也很难想到什么平衡。 霍城性子冷淡,那他就热情些,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但好友的关心还是让苏闻禹心里暖暖的,他很真心地说:“谢谢你,弈棋。” 他们俩平时互损从来不带客气的,忽然情真意切地来这么一下,徐弈棋瞬间就不自在了,鸡皮疙瘩掉满地。 “咱俩谁跟谁啊,谢来谢去的你恶不恶心。要是没有你,我这小工作室哪能发展到今天的地步,你可是我的首席插画师!” 苏闻禹被夸得笑出声,“别吹了你,我都飘了。” “本来就是。”徐弈棋也笑,“哦对了,还有一种香料没找着,我会继续给你留意着。” 苏闻禹一顿,笑意一下子凝在嘴角。 “没事,不用找了。”他说。 反正以后都用不上了。 徐弈棋急了:“你再等两天,这边的药草马上就到收割季了。” 苏闻禹忍不住叹了口气。 “谢谢,可是真的不用了。” 可能他确实傻吧,直到现在,他还是觉得,全心全意地付出没有错,认认真真地爱人也没有错。 只是那个人不对。 所以,不等了。 第7章 不是我的家 晚上快到饭点的时候,科莫准时到了。 他是名声在外的顶级主厨,擅长各种西餐,属于千金难聘。而家里除了他以外,还同时雇了另外两个同样出色的中式大厨,三人共同负责张罗别墅里的一日三餐。 霍城这人特别挑剔,对入口的东西要求极高,似乎总有那么点不放心。而且有几天还会格外挑剔,对着什么美味佳肴都食欲不振,只有苏闻禹亲自下厨做的那点清粥小菜能让他动两下筷子。 苏闻禹的奶奶身体一直不大好,吸太多油烟对她只有害处,所以他很早就学会自己做饭了,没认识霍城之前,手艺就已经相当不错。 这几年为了他,还学习了不少新菜式,尤其是一些调理身体的药膳,这要是哪天主业干不下去了,当个厨师说不定都够格。 咕噜咕噜—— 锅里的浓汤冒着泡,盖子一掀,滚烫的食香就顺着蒸腾的热度酝酿而出,空气里顿时溢满了奶油和百里香的味道。 “应该差不多了。”他一边喃喃自语一边关火,把黑松露粉均匀地搅开,耸起肩膀努力嗅了嗅,终于心满意足地露出笑容。 而科莫只能无所事事地站在一旁,扒拉着自己一头金发,愁眉苦脸地叹气:“苏先生,要是我的每任雇主都像您这样天赋异禀,我想我很快就要失业了。” 他一个在美国长大的法国人,中国话却说得字正腔圆十分流利,几乎没什么口音,倒是难得。 “你少拿我打趣。”苏闻禹眼底闪过一丝无奈,对这位主厨先生夸张的修辞手法已经习以为常,“不过,你中文的水平倒是进步神速,现在连说成语都一套一套的了。” “噢天呐,我这算得了什么,每次看到苏先生在做菜上的进步,我就觉得自己要变成绿眼怪物了。” 这话听着怪难懂的,但苏闻禹却很快理解了,忍不住弯了弯唇角,很耐心地纠正他简单粗暴的直译:“科莫,green-eyed onster翻译成嫉妒,会比较好一点哦。” “对对对,嫉妒。”科莫点头如捣蒜,为了表示自己已经记住,还来来回回重复了好几遍,活像个没有感情的复读机:“嫉妒嫉妒。” 苏闻禹被他故意捏着嗓子的怪腔怪调逗笑,正要说点什么,就听见门外传来一阵不小的动静。 什么声音? 紧挨着的两人齐刷刷地回过头,就看见霍城静静地站在那里。 他显然是刚从公司回来,西装外套挂在臂弯,面沉如水,眼底没有一丝温度,任谁看都知道是在不高兴。 谁又惹他了? 苏闻禹纳闷。 不过也不奇怪,霍大少的性子确实不算太好,做事情随心所欲,叫人捉摸不透,脾气来的时候谁也劝不住。 但他生气和一般人不太一样,不会随便迁怒,不会胡乱发泄,看上去一点也不暴躁,只是变得阴沉,浑身沁着寒气。 他会独自呆那么一小会儿,然后很快又恢复平静。 倒不是霍城宽厚大度不记仇,他只是把“稳”这个字刻进了骨子里,稳到连怒火都能控制在一定范围内,没什么事情能让他彻底失去理智,所以大概这辈子都不会有那种暴跳如雷的时候。 这点苏闻禹是佩服的。 “今天不用做饭。”霍城说。 说这话的时候正对着科莫,低沉的声线带着些微沙哑,微微颔首时显得绅士而礼貌,眼底却暗藏着阴郁不明的情绪。 科莫可是个人精,当下就敏锐地察觉到了老板不悦的态度,于是立刻麻溜地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匆匆打完招呼以后就光速离开。 苏闻禹透过落地窗看着他消失的背影,慌不择路的样子仿佛被狗撵似的,实在有点滑稽,忍不住想笑。可嘴角咧到一半,硬生生被身边人骤降的气压打断。 不是吧?这次气性那么大? 是工作上的事,还是别的?有多棘手?很难解决吗? 其实还是习惯性地想要上去关心,但苏闻禹这次只停留在想的阶段,没有多问。 他需要让这个人慢慢淡出自己的生活,以后霍城的喜怒哀乐,都和自己无关了。 就是可惜那锅汤了。 霍城本来就不是胃口多好的人,心情不好的时候就更吃不下东西了,看什么都不顺眼。 这锅黑松露菌菇汤炖得那么成功,自己一个人又喝不完,看来只能浪费了。 “这个汤不好喝。”像是为了验证他的猜测,霍城立马说了这句话,语气斩钉截铁。 苏闻禹忍不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随口哄他:“那下次做别的。” 霍城面色稍缓,微凉的视线看了过来,眼瞳在灯下闪着光,很亮,“我去书房。” 苏闻禹点点头,没发表什么意见,整个家都是你的,爱去哪去哪。 他自顾自转身,正准备进厨房,可没走几步,又被人叫住。 “阿闻。” 霍城就站在几级楼梯上,他身量原本就高,这么一俯视,更显得居高临下,像在看蝼蚁。薄薄的眼皮一撩,神色看着像是有些诧异,隐隐还透着一点不满。 “你也来。”他说。 苏闻禹立在原地没动,“我要先煮饭。” 把厨师赶走了,当然只能自己做饭,你不吃我还要吃呢。 “那个不急。”霍城直接出声打断,沉着眼眸冲青年招了招手,“过来。” 苏闻禹:“……” 他几乎不会和霍城起争执,一旦两人有了分歧,最后也一定是他妥协。 以前是因为不舍得。 父母的争吵给他的童年造成了不可磨灭的可怕阴影,那些摔碎的碗盘,歇斯底里的怒骂嘶吼,一度是他的噩梦。 他害怕重蹈覆辙,害怕感情在争吵被不断消磨,更不希望霍城觉得不快,所以总是在妥协。 现在嘛,是因为懒。 懒得多费唇舌,懒得多花精力,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更重要的是,苏闻禹发现,其实每妥协一次,自己心里对他残存的喜欢和眷恋,都会少一点。 就像现在。 这是个好现象。 他淡淡一笑,安静地跟在霍城身后往前走,一言不发。 家里的书房很大,可以一分为二按照功能区划分。一面是书桌,桌上到处都是文件,内容涉及公司账目,企划报表,还有尖端科技,随便扫一眼,都是商业机密。 不过苏闻禹也没有乱看,视线规规矩矩,关注点完全在另一面的书橱上。 这一面属于休闲区,有很多珍贵的藏书和艺术品,还摆着长沙发和圆桌,布置得很舒适,恰好可以临窗而坐。 霍城眼下就坐在沙发上,但他的脊背挺得很直,也没靠抱枕,好像底下不是柔软的绒布,而是坚硬的红木椅子——大少爷一向矜贵又从容,懒散这种姿态,很少在他身上出现。 苏闻禹知道他有话和自己说,几步挪了过去,还没走到面前,就被男人长臂一伸,直接扣住手腕一把硬拽到了腿上。 “今天又画画了?”他嘴角弯起,眼底淡淡的情绪遮掩住了凉薄,有力的大手圈紧劲瘦的细腰,占有欲十足地牢牢握住。 “嗯,接了稿子。”苏闻禹应声,随后不适地动了动,“你轻点儿。” “真是豆腐做的。”霍城低笑两声凑近,用下巴把他抵住,然后在光滑柔嫩的颈侧轻蹭两下,滚烫的气息肆意喷洒,瞬间掀起一股热潮。 苏闻禹昨晚没顾得上看天气预报,不知道今天会突然降温。他有点体寒,身上衣服又穿得偏薄,尤其这会儿天还晚了,其实有点冷。 霍城倒是热气足,在他后背不断散发出暖意,像个天然的大暖炉,就这么靠着,还挺舒服的。 于是苏闻禹没再继续挣扎,干脆直接窝进去,懒洋洋地缩在男人怀里。 霍城眉心微动,又笑了一下。 苏闻禹被他笑得莫名其妙。 就这么一会儿的工夫,霍大少爷的心情居然阴转多云了。 真是奇迹。 “画了什么?”霍城又说。 漫不经心的一句询问,其实兴致缺缺。毕竟画室就在隔壁,真想知道过去转一圈就是了,问个什么。 苏闻禹也清楚他什么德性,你敷衍地问,我就敷衍地答,只等他快点进入正题。 “随便画画。” 霍城果然没再追问,他深吸了一口气,拍拍青年的侧腰,把人从腿上挪下去。然后径自站起身,拉开书柜底下第二层的抽屉,把一个四四方方的盒子拿了出来。 “给你的。”他一只手合上抽屉,另一只手把东西递给苏闻禹,态度很随意。 苏闻禹草草地打量了一眼。 盒子其实挺小的,差不多和稍大的苹果一个尺寸,外面包装不算很华丽,不过雕刻的一些古典花纹倒是挺别致的。 他想了想,哦,应该就是霍城喝醉酒那次说过的,出差带回来的礼物。 “是什么?” “自己看。” 于是苏闻禹站起来接过,却被手上的下坠感吓了一跳,这盒子居然还挺沉。 他摆弄了一下外面的金属机关,只听“啪嗒”一声,卡扣打开了。 明黄色的绸布中央,躺着一块形状奇特的蓝色石头。 上面刻着一只栩栩如生的老虎。 “这种石头只在银沙河一带有,每一块形状都不同,一面光滑一面却有天然的雕饰。”霍城的声音在耳边淡淡地响起。 “这是天然的?”苏闻禹的眼底霎时浮现出一抹惊异。 “对。”霍城点点头,“喜不喜欢?” 苏闻禹很诚实,“嗯”了一声,难得地有点高兴。 说实话,这礼物确实还算符合他的审美。 以后跑路了一定要带上。 他重新坐回到沙发,把石头拿在手里,轻轻抚摸着上面来自大自然鬼斧神工的纹路。 霍城也挺高兴,“看来是真的喜欢。” 他满意地勾了勾嘴角,长臂一伸,修长的大手就落在青年耳侧,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抚摸着。 两个人的动作惊人的同步。 欣赏、逗弄、把玩。 那个瞬间,苏闻禹心口骤然一紧。 刚刚升起的那点高兴,迅速消失到连渣都不剩。 也许自己之于霍城,就像这块石头之于自己。 都是手头的小玩意儿,而已。 霍城并没有察觉到他的心情,手指游移到毛茸茸的发顶,安抚似的揉了揉:“明天开始我有行程,顺利的话,大概两三天就能回来。” 他最近在处理城西那块地,那是从别人手里硬生生救下来的,历史遗留问题一堆,比以往棘手不少,所以三天两头需要出差。 “嗯,知道了。” “别总闷在家里,偶尔也出去走走。”霍城又嘱咐道。 “我当然会出去,出去了就再也不回来。”苏闻禹信口胡诌,却又带着几分认真。 霍城当然不信,他随手捏了捏青年饱满的下唇,一下就挤成了嘟嘟嘴,像小金鱼一样,怪可爱的。 “家就在这里,你能去哪儿?嗯?” 他很温和地笑了笑,一副很纵容的样子,好像胜券在握,不过是笃定苏闻禹不会走,笃定他会永远停留。 于是苏闻禹也弯了弯眼角,然后无声地看向窗外,没再继续说话。 这里不是我的家。 所以,是时候给自己找个暂时落脚的地方了。 第8章 我先转身了 燕城的气象最近愈发多变,降温之后倒是一扫前几日的阴云密布,出现了难得的万里晴空。漫漫阳光倾斜而下,穿过林中的间隙,一派秋高气爽。 苏闻禹今天起得不算晚,但霍城却比他更早,这会儿估计都在出差的路上了。 他一向浅眠,快醒的时候尤甚,几乎是稍有动静就会被惊醒,可是今早却连霍城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 大概是因为霍城的动作太轻了。 怎么个轻法? 比如掀开被子的幅度很小,没有让冷风灌进来。翻身下床的动作很轻,没有发出任何声响。然后,克制住拖鞋踢踏的脚步,慢慢从卧室离开。 苏闻禹在盥洗室的镜子前静静地站了一会儿,发现自己居然想象不出来霍城这种小心翼翼的样子。 因为以前从来没得到过,所以光想想,都觉得很惊讶。 而这种惊讶,让他觉得自己实在有点可怜。 幸好及时止损了。 他关上水龙头,拍了拍脸颊让自己更加清醒,然后快速下了楼。 今天霍城没时间做早饭,苏闻禹打算煎个蛋饼充充饥,再泡杯奶粉补充营养。多功能的烤盘就在中岛台上,他过去拿,目光不经意扫过餐桌,发现昨晚盛着黑松露菌菇汤的小砂锅还摆在上面忘了收,凑过去一看——砂锅空了。 里面小半锅的汤,居然没了。 谁喝了?霍城? 但很快,他就推翻了这个猜测。 不可能,这人都说了这汤不好喝,何况还是自己喝剩下的。 那难道是打扫卫生的阿姨倒掉了?苏闻禹皱了皱眉,也觉得不大像。 不过这毕竟只是小事,他也没工夫继续多想,因为今天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奶奶去世后不久,她那套老旧的小公寓就被划入了拆迁区,直接被征收,变成了一笔安置费。这也就意味着,离开现在住的地方之后,苏闻禹其实就无处可去了。 所以他需要找房子。 暂时的打算是租——不是没打算买,只是一来好的楼盘可遇不可求,而且还得摇号,抢手得很。二来买房需要考虑的实际问题更多,而他目前还没有那么多时间。 因此,不如先租一个不错的地方,一边继续工作,一边再慢慢考虑其他。 苏闻禹办事效率一向很高,昨天晚饭前想到这件事后,到了晚上,他就开始挑选房源,没多久就和一个房东联系上了。 地段还可以,交通出行算得上便利,周围有两大商圈,离徐弈棋那个工作室也不远。 而且,那边上传的图片很漂亮,家具都是原木色的,大理石瓷砖地面干干净净,阳台种着不少菜苗,水缸里养了鱼。 那其实是比现在住的别墅小很多的地方,却完美地符合了他对家的一切想象——温暖又安心。 房东是个非常热情的人,每说一句话就喜欢发可爱的表情包,而且态度很好,对所有问题都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两人沟通格外顺畅,很快就约好了上午在小区见面,让苏闻禹直接上门实地考察。 苏闻禹按照导航,一路紧赶慢赶,在九点三十的时候抵达了对方的门口。 比约定的时间早到了十五分钟。 他先在租房的APP上给房东发了消息,确认对方在家且方便,然后才按响了门铃。 “来啦来啦!” 女人清脆的声音从屋内响起,匆匆跑来准备迎接客人,似乎心情不错。 但苏闻禹心里却咯噔一下,莫名觉得这嗓音有点耳熟,好像在哪里听过。 啪——门开了。 “快进来吧!” 开门的人长相清秀,长发扎成高高的马尾,看上去干练又精神,面上带着亲切的微笑,一看就很好相处。 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这个人他根本就认识! “姜主编?” “小苏?!” 苏闻禹实在没想到世界小成这样,昨天联系的这个房东,居然是他一直合作的那家出版社的主编姜姚。 因为他们一直在租房APP上联系,又没到签订合同的阶段,自然就没交换真实的名字,结果直到见了面才发现是老熟人。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当然主要是姜姚尴尬。 她从前面对苏闻禹的时候是专业又严肃的主编,虽然夸的时候不少,但为了维持前辈形象,就算十分满意,态度也是稍显平淡的。 可是昨天在聊天的时候,她只想着卖力推销自己的房子,为了缓解尴尬发了那么多不符合人设的表情包,现在完全社死,脚趾疯狂抠地。 “就那什么,你那个暗恋的稿子画得怎么样了?”姜主编窘迫到没话找话,对着上门看房的人居然聊起了工作。 苏闻禹被催稿催出了条件反射,立刻站直身子:“初稿昨天就发给您了,有什么意见您尽管提。” 话音刚落,两个人互相看了一眼,一时没忍住,都笑了起来。 苏闻禹无奈地叹了口气,不禁调侃道:“约稿的时候,您是甲方,我是乙方,现在换成租房了,您还是甲方,我真是从头到脚被压得死死的。” 姜姚也乐了:“我还怕你知道是我以后,不愿意租呢。” 熟人之间做买卖其实是有点尴尬的,因为不好讲价。不过姜姚和苏闻禹一个没想狮子大开口,一个也没想占什么便宜,倒是十分和谐。 鉴于两人关系还算熟稔,姜主编就让苏闻禹随便到处逛逛,遇到问题再找她。 而在苏闻禹参观房子的空档,姜姚干脆开始翻看他之前发过来的初稿。反正他今天人就在这里,当面交流肯定比之后线上沟通效率高。 初稿一共两份,是画师按照既定方向和要求自行发挥的不同版本,所以主编要做的就是二选一,如果都不满意就打回重做。 可是姜姚看来看去,只看出了满心欢喜,除了个别小地方需要稍作改动以外,苏闻禹给出的两个版本都很出色,反而变得难以抉择。 她忍不住夸奖道:“小苏,你画得很好,大问题基本没有,我到时候让同事稍微再选一选,就可以定稿了。” “谢谢姜主编,我一定好好努力。”正在研究那一盆菜苗的苏闻禹听了,立刻从阳台探出一颗脑袋,“对了主编,这边的菜我可以随意种吗?” “当然没问题。”姜姚点点头应允,然后又低下头继续盯着平板研究两份初稿,接着,忍不住翻出最开始的试稿,比对了半天之后,忽然对青年招了招手。 “小苏,能过来一下吗?” “怎么了?”苏闻禹正蹲着身子看水缸里的睡莲,闻言赶紧大步返回客厅,“是画稿的问题吗?” “那倒没有,呃……小苏,我能问个有点冒犯的问题吗?”姜姚神色犹豫,迟疑了好一会儿,才把话说出口。 “当然,你可以选择不回答。”她很快又补了这么一句。 苏闻禹不明所以,但还是温和地点点头:“您问就是了。” “就是,我想知道,你画的这个人,他最后回头了吗?”姜姚说。 阳台和客厅是连通的,玻璃门没关,穿堂风就吹了进来,还带进了不知从哪儿飘过来的黄叶。 屋内一室寂静,只有属于秋日的淡淡冷意。 这个问题确实有那么一丁点冒犯,隐隐涉及到了个人的隐私,但两人的关系毕竟还算不错,所以也不算太越界。 并且她的问法又很巧妙,也很委婉。 因为苏闻禹画的是背影,而所谓暗恋,就是站在身后,等着那个人回头。 所以有没有回头呢? 苏闻禹眉心微蹙,有一瞬间的怔忪。 而问出这个问题的姜姚在看到他微微变色的面庞之后,立马就后悔了。 上次交试稿的时候,她就评价过苏闻禹“一定很喜欢这个人”,而当时的苏闻禹虽然有点害羞,却大方地承认了,笑得很甜。 她在画面上看到了太浓烈的感情,看到了最赤诚的凝望,所以很想知道,这场暗恋是不是有一个好的结局,怀着这样的企盼,忍不住就把心里话问了出来。 可是现在,姜姚已经知道答案了。 “对不起小苏,我其实没资格过问这些的。”她很诚恳地道歉,然后迅速转移话题,“关于这套房子,你如果有哪里觉得还——” “没事的姜主编,其实没什么不能回答的。” 苏闻禹已经醒过神来,脸上有着淡淡的放松。 他其实并不像姜姚以为的那样,因为被戳中痛处所以精神恍惚。 事实上,在这短短几天里,那些乱麻一样的心思已经在脑海中翻滚过很多遍,所以再激烈的情绪也难免趋向平静。 所以,他只是觉得这个问题问的时机实在太不凑巧了。 因为但凡早那么些日子,苏闻禹都会给出肯定的答案。 毕竟他和霍城都已经在一起了。 暗恋三年,交往三年,他们做了大部分情侣会做的事,任谁看都是一种圆满。 可是最近发生的这些事,一下子掀开了这张脆弱的遮羞布,把苏闻禹三年努力维系努力粉饰的所谓圆满彻底打破! 他终于恍然大悟地开始真正去思考,两人之间,到底是一种什么关系。 当那些虚幻的美好都被戳破之后,苏闻禹才猛然发现,兜兜转转,自己好像还是在看霍城的背影。 和从前一模一样。 所以——“没有。”他说。 姜姚脸色微黯,再联想到他原本有住的地方,却忽然着急地要找新的租房,一下子就有些懂了。 她顿时无措地立在原地,满脸抱歉。 但苏闻禹反而笑了。 他其实不怪姜姚,而且她这么直白地问下来以后,苏闻禹才注意到,自己心里的难过,似乎又比从前少了一点。 回头想想,还挺不可思议的。 六年的感情,积累的时候是一点一点往上慢慢堆叠,但是消散的时候,却是一团一团被风吹走。 原来摧毁一段关系,比建立一段关系,要容易得多——尤其这段关系只有单方面在维持的情况下。 “其实姜主编有点失望吧,但可能现实生活就是这样,本来就没有那么多圆满的。”苏闻禹叹了口气,有点感慨地说,眉宇之间带着点释然。 这样平和的态度,让姜姚不知道为什么生出一股不满,忍不住多嘴道:“那你之前的那么多付出呢?就这样算了吗?” 她其实是有一点自我代入的。 因为自己也有过没有结果的暗恋,付出了太多精力,耗费了太多青春,最后除了满身疮疤一无所有,所以心里是怨恨的。 “不是算了,是先放下。等放下之后,就有怨报怨,有仇报仇好了。”苏闻禹眼角微弯,开了个玩笑。 这其实就是他最近一直在做的事。 他希望完全放下对霍城的喜欢,放下那些执着,然后再去处理两人之间的纠葛。 替身这回事,是要明算账的,但感情的账,就不必了。 顿了顿,苏闻禹神色微敛,又很认真地解释道:“喜欢这种事,付出本来就不一定有回报的。” “他确实没有回头,只不过这一次,是我先转身了。” 姜姚眼底一惊。 这回换她愣住了。 然后,她立刻明白了苏闻禹想要表达的意思。 因为自己已经先决定要放弃了,所以那个人回不回头,就都不再重要了。 先放下,才能客观地就事论事,如果对方是真的辜负,那就去讨回来,如果只是不爱,那就算了,不必强求。 她忍不住竖起大拇指,大笑着赞道:“干得好!喜欢这种事,其实主动权一直在你手上。你喜欢他的时候,他就是世上绝无仅有的宝贝,你不喜欢了,那他就什么都不是。” 苏闻禹被她的快乐感染,也跟着弯起嘴角。 他环视着周围一圈,看着未来的新居,心里忽然就安定下来。 第9章 分岔路口 跟姜姚分开之后,苏闻禹的心情松快了许多。 就好像胸前沉甸甸的东西莫名挪开了一部分,乌云散去,连视野也变得开阔起来。 这周遭的地段是他先前考察过的,四通八达,小区门口出去没走几步就是一个有红绿灯的十字路口。 因为是工作日的关系,街上人群熙熙攘攘,来往的男女行色匆匆,车流嵌着灯四处纵横,看上去热闹又繁华。 苏闻禹这会儿脚下站着的地方,正好是公石西路和中河路的交叉点。 往南走是去燕郊新城,也就是他现在住的那个别墅区,而往北直走再左转就是克帝中心,离徐弈棋的工作室不到两百米。 去哪里是个选择。 他垂眸,想了两秒,然后深吸一口气,招招手很快拦下一台计程车。 “师傅,去克帝中心。” 苏闻禹在工作室的时间本来就不多,前阵子霍城车祸失忆,他更是满腹心神都集中在照顾病患身上,就担心这人哪里不舒服,有什么隐形后遗症,恨不得寸步不离。所以算起来,这么久了也就那天和裴瑾文见面的时候来过一次。 这个点是休息时间,刚进门,就有人热情地迎上来和他打招呼:“闻禹哥来啦!” 也有人看到他就像看到了救星:“闻禹,你来得正好,有时间的话帮忙指导一下我两个学生的作品呗,我都不知道该咋教。” 他说的学生就是在这儿报名学艺术的人,大人小孩都有。 徐弈棋这人属于商业鬼才,脑子活泛得很。他这工作室不仅接正儿八经的商稿,还搞插画培训,让暂时接不到活儿的插画师去有偿授课,这样就能赚两份钱。而且学生要是成功出师了,还能直接当员工招进来,简直一举多得。 “行,你先发我,我等会儿就看。”苏闻禹应了一声,态度温和地冲他点点头。 “哟,稀客呀!”这时候,一个烫着羊毛卷的时髦女人也挤了上来,抱着胳膊,妆容精致的脸上是隐隐的不满,语气凉飕飕的:“这是终于想起我们来了?” 她就是小沐,和苏闻禹一样都是工作室里最早的一批员工,也是徐弈棋口中唯有的两个拿得出手的首席插画师,和苏闻禹的关系一直不错。 搞艺术是需要好心情的,本来她可高兴有这么个秀色可餐的帅小伙在旁边一起工作,可偏偏来得不怎么勤快,真让她伤心! 闻言,苏闻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赶紧拆开一路拎过来的大包小包,把在隔壁商场买的小零食分发给大家,“以后我会常驻工作室的。” “那敢情好!” “谢谢苏哥!” 同事们一哄而上,气氛一下子就活跃了。 “我还给大家点了奶茶,估计一会儿就送到了。”他又补充道。 这下众人更是欢呼起来,一个个嘴里都嚷着“苏哥万岁”,只有小沐最近要减肥,虽然十分嘴馋,但只能硬生生忍住。 “闻禹,你刚说常驻工作室?”她凑到青年身边上下打量,打趣道:“这是终于要变身工作狂了吗?” 苏闻禹摇头:“只是觉得在这边和大家一起,热闹些。” “你家那位没意见?” 团队里几乎所有同事都知道苏闻禹不是单身,而且他的对象还很神秘——因为根本没有人见过。 工作室团建旅游的时候,大部分有家属的都会把人带过来热闹一下,但苏闻禹却一次都没有。 庆功宴或者聚餐胡吃海喝侃大山的时候,其他人都会吹吹男女朋友的牛,聊聊前两天吵得架,苏闻禹也没有。 平时上下班的时候,不管是刮风还是下雪,也从来没见那人来接送过一次。 但尽管如此,大家还是纷纷猜测他那个对象一定十分出色,才会让这样出色的苏闻禹恋家到这种地步。 但小沐不这么想,她之前甚至觉得根本就没有这个人,只不过是苏闻禹为了挡桃花,才故意编出来的幌子。 要不然,据说都交往三年了,怎么会看不出什么恋爱的痕迹呢? 直到有一次,她经过无人的拐角,无意中撞见苏闻禹在和谁通电话。 “那你早点回来呀。” “有惊喜的。” 也不知道是纪念日还是生日,反正青年脸上带着她从未见过的甜笑,眼睛弯成了月牙,里面闪着细碎的亮光,那张漂亮的脸庞更是绽放出夺目的欢喜。 小沐看得呆了,头一回发现自己语言贫乏,完全形容不出来那一刻的惊艳。 就好像千树万树芙蓉怒放,一层一层五光十色,带着让人晕眩的美丽。 她想,苏闻禹是真的很喜欢那个人。 霍城会有意见吗? 苏闻禹眼神闪了闪,摇摇头。 “你不会是和对象闹别扭了吧?”看他这样,小沐忍不住八卦。 何止闹别扭啊,再过不久就没有对象了。 苏闻禹在心里想。 可这话他现在没法说,一说起来就不好解释了。 “算是吧。”最后,苏闻禹只能撒了一半谎,把话先带过去。 “那肯定是他惹你生气了。”小沐当然是无条件支持他的,苏闻禹脾气好,还对那人一往情深,所以肯定是对方的错。 “我跟你说这样,你干脆就把他画进条漫里,鞭挞他血虐他,把他画的凄凄惨惨,狠狠出气狠狠拿捏!”她挥舞着小拳头,开始出馊主意。 噗—— 苏闻禹听了,实在没忍住,直接闷笑出声。 还真是巧,他以前也这么想过。 “霍城,你要是对我不好,我就把你画进漫画里,曝光你的罪行,让所有人都谴责你!” 很软绵绵的威胁,像是撒娇一样。 可事实上,等到真正伤心的时候,是没有多余的力气去做这些的。 因为情绪上的撕扯,已经足够累人了。 苏闻禹叹了口气,神色温和地注视着小沐。 他们两个人明明是一样大的年纪,可是这个女孩子看起来还是很年轻很天真,而自己却好像已经老了。 其实,如果一切按照正常发展,如果没有什么意外的话,他本来也会跟她一样吧? 毕业以后,找一份热爱又适合自己的工作,租一间不大但是温馨的房子,等拿到工资的时候,可以好好犒劳自己一顿,买喜欢的东西,然后把剩下的钱攒起来。 等到钱攒够了,就买一个属于自己的房子,一点一点慢慢装修成梦想中的样子,然后在城市里彻底扎根。 可是偏偏就出了霍城这么一个意外。 不知道谁曾经说过,一个人的一生就像卫星,从准备燃料到组装再到发射,按部就班,到最后就是要选择一个既定的合适的轨道,持续不断地运行,直到消亡。 而在漫长的运行路上,可能有诱惑,也可能有阻碍。 好比他这颗卫星,就是在被霍城吸引后狠狠偏航,绕了一个坎坷的大圈子之后,现在终于还是回到了原来的轨道。 “我说真的,你一定要试试看,这样发泄出来之后心情会好很多哦!”小沐信誓旦旦地劝他。 苏闻禹弯了弯眼角,然后笑着点点头,说:“好。” 回来就好。 第10章 兴师问罪 姜姚办事向来雷厉风行,她之前已经看过苏闻禹提交的两个版本草图,说和同事讨论之后就定稿。而接下来,也就真的一点没有拖延,没过多久就拍了板,效率高得惊人。 事少钱多,流程清楚,绝不拖泥带水,试问谁不喜欢和这样的甲方打交道? 苏闻禹自然也投桃报李,立马对画稿进行深入绘制,开始仔仔细细地润形上色。 其间,租房的事也没耽误,又约着上门了一次。这回两人什么也没多谈,直接签订了合同。 “行,那这里接下去就是你的地盘了,以后房子有什么问题随时可以来找我。”女人把租赁协议收好,高马尾一甩,笑眯眯地承诺道。 苏闻禹也跟着笑,嘴角的梨涡若隐若现:“知道了,谢谢姜姐。” 前几天那次敞开心扉的促膝长谈,着实让两个人之间的关系拉近了不少。 姜姚比苏闻禹大好几岁,本来就拿他当弟弟看,又听说他父母几乎同时病故,最亲的奶奶也去世了,心里更是怜爱,干脆直接让人喊自己姐,比称呼姜主编听着亲近。 “楼下单元门用钥匙也能开,但现在统一换成磁卡了,这个需要户主去登记,等我跑一趟物业以后再拿给你。” “嗯。” “还有附近的一些冷门好店,我之前都特意做过详细攻略的,一般人我不告诉他,到时候也一块儿发给你。” “好,那可太谢谢你了。” “客气什么!”姜姚掰着手指交代得事无巨细,而后,像是想到了什么,话锋一转迅速换了话题:“对了小苏,我之前听说你对手绘一直比较热衷是吧,现在平时还会画吗?” 这两年科技发展迅速,如今的插画行业里,大部分商业项目都是板绘。 手绘只有一份原稿,万一不慎丢失或损毁,心血就立刻付之东流。而且扫描的时候容易失真,昂贵的高档颜料又增加了绘图成本,最麻烦的是一旦完工就没办法反复修改,相对来说不太适应目前的时代趋势。 板绘的优点是显而易见的,效率高易修改,苏闻禹对它也接受良好,接的单子大多是板绘,但对手绘依然有一种特别的情结。 那种和画纸亲密接触的感觉,还有下笔晕染颜色的纹理,是不一样的。所以他平时总会忙里偷闲,用画笔记录一些生活中的美好瞬间。 “当然会抽时间画一些,只要有灵感。”苏闻禹笑着答道。 但话刚说完,他不知怎么忽然神色微顿,很快又补充道:“呃,姜姐,手绘需要的空间不小,我们工作室有专门的美术间,所以你放心,我是肯定不会带颜料过来,把你这里弄得一团糟的。” 姜姚不由得一怔。 “……你想哪儿去了?我才不是担心这个呢!”她听着青年满口义正言辞的保证,立刻出言反驳,一脸无奈地连连摆手。 她其实有点心疼。 不知道是不是原生家庭的关系,苏闻禹的性格有些敏感。 他好像总是在考虑别人的感受,总是很担心给别人添麻烦,对于曾经帮助过他的人,哪怕只有一点点的小忙,都会铭记于心,并且急于想要回馈。 不是说这样的性格不好,只是……太累了。 像他这样的人,太容易忽略自己的委屈,然后,就只能一次又一次地委屈自己。 姜姚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面色不自觉柔和下来,“我只是想看看你手绘的作品,小苏,你手头有没有以前的稿子,或者素描本之类的?” 一听这话,苏闻禹倒是有点高兴,“原来姜姐是为了这个啊,那我找找手机里的照片吧,应该是有存的。” 他一边说一边快速翻找相册,因为文件被他分过类命过名,所以很快就翻出了一些过去的画稿,然后马上把手机递了过去。 “你看,这里还有这里,这些都是。” “我看看。”姜姚立刻接过来,甚至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纤长手指一下又一下在屏幕上滑动,越看眼睛越亮。 明明照片拍摄的角度不够好,当时的灯光不够亮,色彩经过镜头处理也肯定存在偏差,但——就是美。 各种意义上的美。 坦白说,她虽然看过很多艺术展,但单论对绘画技巧的了解,确实不算行家。 可苏闻禹画里传递出来的意境和情感已经跃然纸上,就算是门外汉也能清晰地感受到。 “还有别的吗?”她意犹未尽,忍不住追问。 “有的。”苏闻禹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认真解释道:“我之前装裱了一些,都放在现在住的地方了,然后工作室里也还存了几张画稿,要是有机会可以带给您看。” “嗯,那我就等着了。”姜姚点点头,面上带笑,眼中不禁浮现出一丝赞赏:“小苏,其实我最开始之所以找你合作,是因为有个朋友看过你的作品,他告诉我,你很有天赋。所以——” 她微一抿唇,顿了顿,说:“你有没有想过,去更大的舞台?” 闻言,苏闻禹眼皮一跳,忍不住诧异地看了过去,“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去寻找更多的可能,比如进修,比如参展,比如竞赛,这些就相当于一个个跳板,可以让你飞速成长。” 姜姚把手机还给青年,然后鼓励式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我那位朋友最近刚从奥地利回来,马上就要办巡回画展了,在这之前,他还刚刚用一幅画赢得了在特瑟耳艺术中心的个展机会。” 特瑟耳艺术中心?这可是所有学美术的人心中的大殿堂! 苏闻禹的胸口沉闷地跳动了几下,忽然心跳加速。 “你可以仔细考虑,如果想好了就认真准备,好好规划。”姜姚微笑着道:“我去给你泡杯茶。” “好,谢谢。”苏闻禹冲她感激一笑。 顿了两秒之后,他郑重其事地答应下来,“我会的。” 姜姚主编说的这些,苏闻禹心里固然渴望,却总觉得离自己还很遥远。 在插画方面,他确实技巧娴熟,但好像还没那么有经验,能完美融合甲方的思想。 在纯艺绘画上,他的确可以自由发挥,却又似乎缺了点鲜明的创造力。 可是,现在想想,说不定他可以自信一点,如果以后…… “嗡——” 就在这时,忽然响起的手机铃声和强烈震动一下子打断了苏闻禹的思绪。 屏幕不断跳动闪烁,一看来电显示—— 是霍城。 苏闻禹手指微微一顿,很快滑下接听键。 “在哪儿?”几乎刚一接通,他就听见男人悦耳醇厚的嗓音,经过信号和电流的传输加工之后,磁性加深了,却莫名透出一点冷意。 苏闻禹目光微动,下意识地环顾了一圈。 他人自然是在姜姚家里,而且这地方还是未来的新居,可眼下这种情况,肯定不能说实话自找麻烦。 于是苏闻禹随口编了个相对稳妥的答案:“家里。” 一说完,他心里就涌上一阵微妙,觉得自己最近向霍城撒的谎,比过去的六年都多。 原本以为这个回答能让男人满意,不料,他话音刚落,电话那头的气压迅速降低,寒气甚至透过听筒传了过来。 “我现在在家。” 苏闻禹:“……” 他一下子不出声了。 倒不是因为心虚,就是觉得难得说次假话却直接被毫不客气地戳穿,稍微有点尴尬。 可转念一想,不对啊—— “你不是说出差顺利的话,至少也要两三天才能回来吗?” 现在这才过去多久? 电话那头霎时安静了一瞬。 半晌过后,霍城不带什么情绪的声音终于传了过来。 “我离开,已经快五天了。” 呃。 这下轮到苏闻禹沉默了。 真奇怪啊,以前霍城出差的时候,总觉得时间过得好慢,过不了多久就会开始想他,担心他。 可是这一次,却觉得时间过得好快。他过得充实而忙碌,忙得忘记了很多事,甚至……忘记去想霍城。 “去哪儿了?”那头紧接着的就是理所当然的质问,话里的不满简直是扑面而来。 于是苏闻禹一时之间又愣住了。 他忽然觉得有点好笑。 出差前说让他出去走走,别老闷在家里。现在他真的出门了,却又来兴师问罪。 真有意思。 “工作。”苏闻禹说。 但很快,对霍城根深蒂固的了解让他迅速意识到,要是继续再这么聊下去,这人一定会生气。 姜姚还在这里,要是在电话里起争执怪尴尬的,而且也挺没劲,所以他赶紧又补了一句软话解释:“最近很多公司都在做活动,单子多,有点忙不过来。” 可没想到那边不买账,硬邦邦一个质问直接顶了回来:“忙到不发消息?” 苏闻禹眉头一拧。 他忍不住把手机从耳侧拿下来,然后翻开自己和霍城的聊天框。 最近的一次交流还停留在出差前的那一天。 最新的消息则是霍城刚刚发过来的:“去哪儿了?” 而这中间,隔了整整五天的空白。 第11章 没有承诺 苏闻禹其实有点莫名的茫然。 他定定地看着屏幕上的消息记录,拇指抬起停在半空中,整个人发了两三秒钟的呆。 然后,他忍不住往上翻了翻—— 聊天有来有往,几乎从不间断,看起来明明那么热络那么亲近,但却是一戳就破的假象,根本经不起任何的推敲。 看,一旦自己不发消息,两人就可以一连五天没有任何交流。 这么一想,跟他们之间的关系还真像。 只要苏闻禹不主动,就什么都没有。 “什么时候回来?” 沉默的空档,电话那头的霍城却好像已经准备把事情翻篇,没再继续追究,转而换了下一个话题,语气也比之前更为缓和。 可苏闻禹对他太了解了,这是想攒着一块儿算总账呢。 五天没发消息问候,还撒谎骗他说在家,两件事叠加在一起完全踩爆了雷区。 电话里一句两句又说不清楚,只是浪费时间,不如干脆等他回去再好好要一个解释。 这种时候最能让霍城消气的回答自然是“马上就到”,其次是说一个具体又不太遥远的时间。 但苏闻禹这回没有。 “看忙到什么时候吧。”他语气慢吞吞的,给了这么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倒不是故意和霍城作对,只是确实有事要忙,而且不知道会持续到几点。 对于不能确定的事,苏闻禹从来不会轻易给出承诺。 于是霍城冷冷地“嗯”了一声,几乎是立刻切断了电话。 啧,这下好了,彻底把人惹毛了。 不过问题不大。反正霍大少爷运筹帷幄惯了,就算发脾气,也永远能控制好尺度,等他消化完了人也平静了,自己再回去好了,省得触霉头。 苏闻禹面色淡淡地按灭屏幕,把手机放回兜里。 他在姜姚家里喝了杯茶,又小坐片刻后,才不急不缓地打道回了工作室,去找徐弈棋。 徐弈棋坐在办公间里,正两脚离地一圈圈地转着转椅,手里还捧着个宝蓝色的盒子傻乐,看见苏闻禹进门,赶紧招呼他坐下。 “喝茶不?绿头翁是没有,但碧螺春管够。” “不喝了,刚从姜姐那儿喝完回来,肚子还涨着呢。”苏闻禹把头摇得像拨浪鼓。 “稿子顺利吗?” “很顺利,她人很好,而且还跟我说了点别的。”他斟酌了一下用词,很快就把姜主编先前鼓励他的话和盘托出,毕竟这事说小也不小,想参考一下好友的意见。 徐弈棋一开始还没怎么在意,等听完之后直接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要是能比赛参展当然是好事啊!闻禹,我一直觉得你在纯艺绘画这一块儿很有灵气,进修之后肯定会有更大进步。” 他把手上的东西小心翼翼放到一边,双手交叠凑近了点,说:“那你自己是怎么想的?” “如果只问意愿,我当然是想去的,但这里面还有别的事需要考量。”苏闻禹的态度很明确,做了这么多年兄弟,也没什么好藏着掖着的,话里话外十分坦诚。 “我之前就了解过,这些赛事大多是一级一级往上累计的,想得到参赛资格就得经过层层筛选,入围都不容易,想出一点成绩恐怕要花不少时间和精力。” “那算什么,你还年轻,耗得起。”徐弈棋不以为意,马上咧嘴笑起来,“要是成功了,未来前途无量,就算没成功,纯当增长点经验,开阔下视野,也不错。” “再就是咱们的工作室,我要是去进修或者比赛,肯定没法像之前那样接单了。”这也是苏闻禹最大的担忧,毕竟工作室好不容易才算进入正轨。 “那这个说实话,影响肯定是不小,但我觉得值。”青年冲他竖起大拇指,神色笃定又自信,“等你回来以后就是活招牌,我这儿相当于是鸡窝里飞出个金凤凰,说出去倍儿有面子!” 苏闻禹被他的乐观逗笑,又说:“还有开展新型艺术培训的事我可能……” “那个还早呢,你也不用担心——嘶,等等。”徐弈棋出走的神经终于回过味来,越听越觉得不对劲。 既然连八竿子打不着的培训班学生都考虑到了,怎么对自己的男朋友倒是一个字也没提呢? 这太反常了! 他对霍城的态度不大满意是一回事,但归根结底还是希望两个人过得好。而现在这位大少爷失忆了,本来正是多培养感情恢复记忆的时候。 “这事儿你跟霍总说了吗?时间精力是一方面,万一到时候要在各地跑,你们距离一远,他会不会有什么想法啊?” 苏闻禹倏而垂眸。 气氛有一瞬的沉寂。 “应该不会吧。”他说。然后笑了笑,很快岔开话题。 “不说我了,倒是你,刚进来就看见你一脸宝贝似的抱着个盒子不撒手,什么情况?” 苏闻禹抱着胳膊上下打量,原本只是随口找了个由头转移视线,可这会儿仔细一看,反倒瞧出点眼熟来。 这盒子,总好像在哪里见过…… 他捏着自己下巴仔细想了想,忽然灵光一闪。 对了,这就是那天半夜徐弈棋在工作室里翻箱倒柜找到的那个。 “嘿嘿嘿……”徐弈棋也不瞒他,笑得一脸春风荡漾:“送女朋友的,一周年纪念。” “可以啊,这么浪漫呢现在。”苏闻禹扁着嘴,忍不住啧了两声调侃:“送的什么礼物?” “戒指。”青年轻手轻脚地打开盒子,说话的时候眼睛都亮了,和里面的宝石一起一闪一闪的。 戒指?送这个的意义可不大一样。 苏闻禹一听,登时就瞪大了眼,“你要求婚啦?” “那倒不是,这会儿求婚她还不一定答应呢。”徐弈棋挠了挠后脑勺,平时机灵又聪明的人眼下却笑得一脸憨厚,眼睛都眯成一条缝了。 “现在这个戒指只是一个承诺,我就是想告诉她,以后一定会照顾她保护她,永远对她好,让她安心。”他说得郑重其事,脸上的幸福根本藏不住。 苏闻禹自然为他高兴,嘴角忍不住高高翘起。 “真好,她一定会喜欢的。” 但隔了一会儿,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忽然敛了笑意,目光也沉寂下来。 当初刚和霍城在一起的时候,苏闻禹总是隐隐约约地觉得,两个人之间好像少了点什么。 可是那个时候他太高兴了。 那种想了很久的事情终于实现的感觉压过了一切,蓬勃的欢喜掩盖住了这点隐约的不安,让他一直没有往下深思。 到了现在,他才终于想明白了。 少了的那个东西,是承诺。 因为没有承诺,所以是随时都可以结束的关系。 因为没有承诺,所以他就是可以被随意对待的人。 苏闻禹对着窗外投射进来的光,看了眼空荡荡的手指,恍然大悟。 第12章 他也会累 苏闻禹在工作室一直待到下午五点,把要交的画稿精细地磨了最后一遍,又构思了新项目的方案,然后才揉揉有些胀痛的额角,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从这里回家要经过不远处的克帝中心,两者之间有个不小的咖啡厅,苏闻禹从旁走过,目光不经意一扫,隔着透明的玻璃门,忽然看见一张熟悉的面孔。 与此同时,那人的视线正好也从手边的笔记本屏幕上挪开,一抬眸,两人四目相对。 是裴瑾文。 他今天穿了件款式简单的衬衣,和上次见面的时候看着没什么差别,举手投足之间,总是洋溢着一股活力。 “闻禹。”裴瑾文冲他招了招手,示意他进去聊两句,态度极为热情。 苏闻禹略微犹豫了一瞬。 倒不是因为两个人之间弯弯绕绕的那点关系,而是他们本质不熟,除了线上交流外就打过一次照面,坐一起能聊的就只有工作—— 哦,其实还有霍城。 但这可不是什么好话题。 他原本只想打个招呼就走,步子却忽然停住,掏出手机摁亮屏幕翻了翻,然后便改了主意,抬脚走进咖啡馆。 “裴先生,我想问——” “阿文。”裴瑾文佯装不悦地打断他,“你再这么客套我就生气了。” “……好吧,下次一定。”苏闻禹弯了下嘴角,他有正事要说,也没在称呼上纠缠,很快继续开口道:“我想问下之前给您发的几个大概方案,您那边有收到吗?” 他发给了指定的邮箱,又特意在微信上提醒了裴瑾文,却没得到任何回复,像石沉大海。 毕竟是甲方,提醒次数多了也不好,这会儿碰巧撞上,倒是可以问上一问。 “方案?”裴瑾文一听这话就愣住了,隔了一会儿,像是恍然大悟,忙不迭地连声道歉。 “应该是收到了,实在不好意思,我这几天事情太多。工作号上消息堆成山,有用的没用的,你消息夹在中间,可能一不小心就划过去了,我等下马上处理。” 他对自己可能造成的失误十分坦诚,道歉的姿态也极为诚恳,而且到了这个点还在咖啡馆对着电脑噼里啪啦打字,估计确实是忙得连轴转,让人不忍苛责。 苏闻禹自然摆摆手表示没关系,请他有时间的时候再查收,但裴瑾文却还是满脸歉意。 他眉心微皱思索了一会儿,忽然眼神微亮,沉吟道:“要不这样吧,我们互加个私人号,必要时候联系更及时,你觉得呢?” 项目双方平时的沟通很重要,要是总找不到人,实在影响工作效率,所以这个提议苏闻禹当然不会拒绝,更何况—— “我只有这个号,工作生活都是同一个,你直接加就可以了。”他淡笑着说。 “那行,我马上。”裴瑾文赶紧抓起手机操作,手指滑动翻了翻,忽然“咦”了一声。 “欸闻禹,所以你平时都不发动态的吗?我之前还以为这只是你小号呢。” “我很少发。”苏闻禹诚实地回道。 于是裴瑾文撇撇嘴,“那你和霍城还真像。” “……” 苏闻禹眉毛微挑。 这话题忽然拐了个大弯,开始往他不太希望的方向发展了。 “是吗。”他回,语气温和而平淡。 上一回见到裴瑾文,苏闻禹是又震惊又难过的,面上镇定自若,回去之后却把自己封闭在工作室将近一天,浑浑噩噩地想了很多很多。 不久之前霍城张冠李戴,把和苏闻禹的第一次见面混淆成跟裴瑾文的,那时他虽然已经清醒,心里却依旧有些微妙的酸涩。 可是现在再次看到这个人,他却不用刻意控制,就能在短暂的愕然之后,很快发自内心地平静下来。 想想还有点难以置信。 “之前我听说他出了车祸,还打算上门来探望的。但后来想了想,都这么久没联系了,就算真见到面估计也没什么话说,怪尴尬的……” 青年清润悦耳的声音连续不断在耳边回响,却没能在苏闻禹心里掀起太大波澜。 反而越来越平静,甚至平静得有些诡异。 “毕竟是朋友,以前的关系摆在那儿,一见面交情就回来了。” 最后,他这样说了一句。 口吻稀松平常得像是在讨论别人家的事。 然后,他们结束寒暄,又聊了几句工作,苏闻禹礼貌地提出要先回家,接着很快就从咖啡厅离开。 走出门的时候,夕阳的光打在晶莹剔透的玻璃门上,反射出略微刺目的亮芒,也落在他眼前。 苏闻禹眸光微闪,在这一刻,忽然再次清晰地意识到一点—— 他对霍城的感情,看起来很稳固,但其实也不过就是一块封住密闭空间的钢化玻璃。 而裴瑾文,就是那把顶部尖锐的逃生锤。 锤尖正好敲击到玻璃边缘最薄弱的点,原本的应力被破坏,逐渐就延伸出大片大片蜘蛛网般的裂纹,这时候手一碰风一吹,就会彻底碎裂开来——速度非常快。 就好比放下霍城这件事,明明应该很难,却总是比想象中进行得更快,更容易,进度条一路蹿起。 苏闻禹原先一直以为,是因为自己足够果断足够理智,却忘记了喜欢本就是一种需要精心维护的情感,而情感,是会被消磨的。 原先那些屡屡被忽视的痛,那些很努力才让自己不在意的瞬间,在一夕之间统统浮现。 然后他才发现原来自己也会累。 或许,他早在更早之前,就已经不那么喜欢霍城了。 裴瑾文目送着那道纤瘦的身影慢慢走远,眼底神色逐渐变得幽深。 他低下头,从手机聊天界面点开新添加的联系人,指尖轻触屏幕放大。 是一个手绘的小男孩,黑发微卷,睁着一双大眼睛,看着可爱又单纯。 和本人倒是很像。 裴瑾文慢悠悠地端起咖啡抿了一口,似苦非甜的味道瞬间在口腔荡漾开来。 他半垂眸,想了片刻,轻轻敲了两下桌面上的感应铃,吧台立刻传出同等的震动。 “裴先生?”附近的服务生马上大步靠近,恭敬地半躬下身子询问。 “辛苦了,以后不用再专门给我留门边的座位了,谢谢。”青年脸上还是挂着阳光般的和煦笑容,道谢的时候真挚又礼貌,让人看着心里就觉得暖烘烘的。 “好,我知道了。”服务生点头如小鸡啄米。 这位裴先生似乎是这阵子在附近有事要办,又无处歇脚,一天中总要来这边坐上好一会儿处理公务,而且还说只喜欢坐离街近的门边位置,就一直花钱留座。 听说他家境好得不得了,可人却这么亲切和善,一点都不高傲,没有一般富家子弟的坏脾气,实在难得。 服务生这么想着,甚至忍不住有点遗憾地追问:“您在这边的事都办完啦?” “嗯。”裴瑾文点头,笑眯眯地应了一声。 确实办完了。 偶遇这种事,一次就够了,过犹不及。 * 苏闻禹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六点了,一进门就闻到饭菜的香味 这味道闻着像是中式的,那应该不是科莫掌勺。 也不知道是什么好吃的?最近在工作室太忙,总是点外卖,倒是有点想念这个味道了。 他一边想一边继续往里走,结果忽然被一道黑影挡住视线。 往上一看,正对上霍城风雨欲来的脸色。 “回来了?” 第13章 没有下次了 霍城的眼睛生得很好看,虽然是招人的桃花眼,却硬生生被浑身冷清的气质压下去几分轻狂,专注盯着一个人看的时候又很深邃,仿佛能把他吸进去似的。 就比如此刻,他晦暗的眸底正酝酿着黑沉沉的情绪,光华流转,像个吞噬人的漩涡。 真可怕。 苏闻禹对霍城太了解了,几乎敢肯定自己下一刻就要迎来暴风骤雨般的质问,连回应的托词都已经在脑袋里转了三转,就等着对付他。 可不料,竟然没用上。 “先吃饭吧。”男人垂眸,把或深或浅的神色都藏进眼底,俊美的脸上一片平静,已经看不出任何情绪。 苏闻禹不免有点意外。 他跟着霍城的脚步走向餐厅,随意扫了一眼,桌上摆着的果然是十分丰盛的中式佳肴,而且一看就是刚出锅不久,让人闻着味就食欲大开。 嗯,等吃饱饭了再来兴师问罪,好歹还算是件人事。 他自觉把霍城的想法摸透了,点点头没说话,径自在桌边坐下,然后沉默地开始用餐。 但没想到的是,直到一顿饭都吃完了,霍城也没有任何要发难的迹象。 他只是拎着一沓文件坐到客厅沙发边,拿在手里却又不看,安静地一言不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实在有点古怪。 苏闻禹猜不到他想干什么,也不想猜,反正既然霍城没有问,他自然也不会主动去提,干脆就当下午的那点不愉快没有发生过好了。 他懒散地抻了抻胳膊,摸摸肚皮也往沙发上靠——晚上这顿饭的味道比这几天的外卖好上太多,一不注意就吃撑了,得休息会儿消消食。 坐下片刻后,他又觉得没什么事做怪闲的,就打开手机翻了翻一直关注的几个插画师同行的动态,接着又刷了会儿最新的资讯。 今天上了热榜的内容和往日差不多,苏闻禹其实兴致缺缺,就是无聊随意看看,结果却在数排密密麻麻的小字里,一眼捕捉到了一个热门话题。 #分享欲是表达爱意最好的方式# 苏闻禹莫名地一愣。 他目光下移,在网友热火朝天的讨论中来回打转,手指静静停在屏幕上,好半天没有往下刷。 看了一会儿,他恍惚想起什么,鬼使神差地点开了自己和霍城的聊天框。 首先映入眼帘的自然是五天的空白。 再往上是有来有回的对话,但每次交流并不算长。 继续往上,自己说的话更多,语气似乎也有点不同。 而在更早之前,则是图文并茂,连偶尔拍的照片都会发给霍城。 苏闻禹神色微滞,不知道为什么,感到一阵陌生,甚至忍不住诧异。 原来我曾经,居然那么黏人。 他动了动僵住的指尖,忽然想到今天在咖啡厅,裴瑾文说自己平时不发动态的事,还问了一句为什么。 当时苏闻禹的回答是,因为觉得没什么想发的。 没想到其实不是。 他原来也有很多想发的东西,很多想说的话,只是那些心情和感受,他只想跟特定的人分享,就连很小很小的事也想要分享,然后欢喜地期待对方回应。 就像这次霍城出差,他本来应该也有很多话要说的。比如最近画稿有点累了,外卖口味不太习惯,姜主编鼓励自己进修,还有好多好多。 可是他微信上没说,而且刚才吃饭的时候,现在一起坐着的时候,他都没有开口。 不知道说什么。 好像也没什么可说的了。 苏闻禹吸了口气,缓慢地眨眨眼,把记录再往上滑—— “霍城你看这个是不是很好看?” 文字的上方,是一张照片。但因为时间太久,很多信息都被软件管家自动清理,图片已经过期了。 点开来,显示的只有碎掉的画面。 所以当时他拍的是什么? 想问的又是什么东西好看? 苏闻禹想了很久,发现自己想不起来,于是忍不住笑了。 笑声很轻,却依然惊动了坐在不远处的霍城。 他迅速看了过去,只看见青年聚精会神捧着手机的侧脸,因为看得过于认真,所以完全没察觉到自己的视线。 不知道为什么,一种怪异的感觉突然涌上胸口,让霍城觉得有点说不出的烦躁,眉头微动,忽然没话找话地开口问他:“你最近在画什么?” 这冷不丁的出声吓了苏闻禹一跳,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就一些插画稿子。”反应过来以后,他很含糊地这样回答。 “也给我欣赏一下?”是询问,却也是不容置疑的口吻。 这话让苏闻禹不禁眉头一拧,语气迟疑:“你想看?” 也不知道今天大少爷抽什么风,居然会对自己那些“价值不高”的作品感兴趣。 霍城毫不犹豫地点头,眼神紧紧地攫着面前的青年,语气慢条斯理:“想看看是什么画,让你忙得废寝忘食,杳无音信。” “……” 苏闻禹忍不住心里一哂。 还真沉得住气,积蓄了那么久,原来在这儿等着呢。 不过这些画稿毕竟不是什么机密,他也没回绝,直接把手机里存的缩略图点开,递给霍城,“最近一直在忙出版社的这个单子,就要完工了。” 霍城马上挪身子靠近,接过手机目光挑剔,却在看到画面的那一刹那,整个人微微一顿。 而后,他意味不明地看了苏闻禹一眼,嘴角翘起,似笑非笑。 周围的低气压好像一瞬间就不见了,云开雾散,连空气都暖和了几分。 苏闻禹有些不解,就听见男人在耳边说:“为什么画我?” 呃。 差点忘了,他最近交的商稿画的是霍城的背影。 苏闻禹无奈,有心开口想解释,却在看清霍城眼底神色时愣住。 这场景好熟悉,熟悉到让他有一瞬的恍惚,仿佛时光倒流。 三年前,他支着画架写生,全神贯注的时候,也听到了这样一句话。 “为什么画我?”一模一样的语气,如出一辙的神态。 当时的苏闻禹根本不知道该作何反应,慌乱到手足无措,只能嘴硬反驳:“我、我又不只是画你……我也画了前面的槐树,还有花,还有外面走路的人。” 结结巴巴,简直是欲盖弥彰。 可是霍城却没有反驳。 “唔,是这样。”他面色淡淡地点了点头,似乎相信了他的解释 可没等苏闻禹松一口气,他又慢吞吞地来了一句:“你画那些的时候,也会脸红吗?” 苏闻禹的大脑顿时嗡地一声。 他只觉得满脸发烫,从头一直红到了脖子根,像煮熟了的虾似的。 “不会。”他喏喏承认,抬头一看,霍城正微微挑眉,眼底是看透一切的了然,似乎还有一点柔和。 顶着这样的眼神,苏闻禹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一下子缠上去,抓住男人的手臂不让走,头脑发热就说了实话。 “是因为喜欢。” “因为我喜欢你,所以才想画你。” 而霍城听了,果然一点都不惊讶,苏闻禹窘迫到低头的时候,好像还隐约听到他笑了一声。 他忽然就觉得耳朵痒痒的。 “我也挺喜欢你的。”霍城说。 这发展太快太顺利,让苏闻禹脑子都开始发晕。 “既然互相喜欢,那可以在一起吗?”他稀里糊涂地就问出了这种话。 话一出口就后悔了,哪有这样不正式的表白呢? 结果霍城却说:“可以。” 高大的男人就这么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明明气势惊人,可是苏闻禹却一点都不觉得害怕,只是心砰砰跳得很快,像是要离开胸腔整个儿蹦出来。 他答应了。 他居然答应了! “那我们这样,就算是在交往了吗?”苏闻禹想要确认,很小心翼翼地发问,整个人又紧张,又开始飘飘然。 霍城摇头。 于是苏闻禹的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但还没等他说什么,嘴巴就被人含住了。 不轻不重,柔和地啄了一下。 “这样才算。”霍城说,声音低哑。 然后他们就在一起了。 那是霍城第一次和他说喜欢,也是唯一的一次。 只是那个时候,苏闻禹并不知道其实喜欢也分很多种。 霍城的这种喜欢,和自己的喜欢不一样。 “为什么画我?”霍城又问了一遍,神色戏谑,还在等一个答案。 苏闻禹从回忆中惊醒。 “真不好意思。”他这回扯了扯嘴角,笑了一下,直接干脆利落地道了歉:“没有下次了。” 霍城一怔。 苏闻禹却豁然起身,径自上了楼。 三年前的这一问是开始,现在的这一问是结束。 他终于可以开始准备收拾东西,筹备离开的事了。 第14章 哄一哄 霍城微微抬头,眼看着苏闻禹消失在扶梯拐角,手指不自觉收紧,那双深邃郁沉的眼睛也跟着眯了眯。 青年的脚步飞快,上楼之前只丢下一句话,没一会儿就连背影都瞧不见了。 那种迫不及待很奇怪,甚至——隐隐透出一种不想和自己继续共处一室的感觉。 只不过这个念头刚一升起,很快就被霍城毫不犹豫地压了下去。 这怎么可能? 他笑自己荒唐。 不说别的,就是刚刚苏闻禹画稿上的那个背影也已经是最好的证明了。哪怕看得并不清晰,只是粗略地扫一眼,也能看出下笔之人的用心。 苏闻禹是自己娇养的玫瑰——而且连刺都没有。 他根本离不开花园。 霍城十分笃定。 客厅吊灯光芒熠熠,反射出的晶莹照在白纸黑字上,他低下头,继续查阅手头的报表。 片刻之后。 文件“啪”地一声砸在透明茶几上。 霍城起身,半沉着脸,长腿一迈也跟着上楼。 卧室没有人。 书房也空空荡荡。 整个楼层都很安静。 他脚下微顿,站在原地停了一会儿,然后,去了三楼。 果然,画室灯火通明,推开门一看,青年顶着一头自然蓬松的卷发,脸上带着点淡淡的绯色,正在翻箱倒柜,不知道忙些什么。 “你来做什么?”他似乎有点诧异,星眸腾地瞪圆了,纤长的眼睫轻颤,忽闪忽闪的。 像受惊的小动物。 霍城似有若无地勾了一下唇角,却忽然想到什么,脸色又变了,“我不能来?” “……当然不是,你随意。”苏闻禹无辜耸肩。 霍大少爷估计是忘了,这画室里总有股散不去的颜料味,还夹杂着一些其他香气,虽然不重,但大少爷还是怪嫌弃的,所以几乎从来不进。 他把抽屉合上,顺手理了理乱糟糟的桌面,又不着痕迹地把一叠资料反扣。 然后就是一片沉寂。 没有一个人说话。 霍城不太习惯这样略带古怪的安静。 或者说,不习惯这样不同以往的苏闻禹。 “心情不好?”他打量着青年漂亮却清瘦的侧脸,这样猜测。 “没有。”苏闻禹立刻否认了。 而后霍城就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你今天话很少。” 他没有直接反驳,也不继续质问,只是把事实完整地丢出来,然后等别人主动去解释。语气很淡很淡,好像没情绪,但其实已经在不高兴了。 很典型也很熟悉的霍总式做法。 “最近吃的口味重,嗓子不太舒服。”苏闻禹稍微压了压声线,不太走心地随口回他,心思却逐渐飘远了。 他正在思考目前自己手头的积蓄。 徐弈棋开的这间工作室虽然不太大,但其实没他说的那么差劲,几年下来在圈内积累了些人脉,目前合作的渠道也还算稳定。苏闻禹作为当中资历深的老人,接的单子不少,算上激励奖金,平均下来每个月收入也越来越高,再加上他还有之前房子拆迁留下的赔偿金,原本的存款应该相当可观。 但事实上并不是。 画画本来就烧钱,而他在画具和颜料上是从不吝啬的,除此之外,平时心血来潮给霍城买个礼物,煮个药膳,配个香料,一桩桩一件件算下来,都是不菲的开销—— 这些全是从他账上走的,没动霍城给的钱。 身边稍微知道点内情的朋友都表示不能理解,徐弈棋更是回回都要说他一顿。 “拜托,这都什么年代了,你们不是在交往吗,花他的钱怎么了?闻禹,你不会是为了那点自尊心,非要和人大少爷算清一分一厘吧?他什么身家你什么身家?” 苏闻禹每次听了都只是笑笑,也不反驳。 可他心里知道,自己并不是为了维护所谓的什么自尊,当时都打定主意要过一辈子了,还不至于分得这么清楚。 他想得,说白了其实很朴素很简单——赚到了钱,当然要花在喜欢的人身上啊! 谈恋爱不就是这样吗? 所以霍城三年来往他账户里打钱从不间断,但是他分文不动,觉得没什么必要,反正手里还有余钱。 当然,也没想过用这些钱去理财,就这么干放了三年,撑死只能多点活期利息,估计都跑不赢通货膨胀。 啧,现在想想,真是亏大了。 不过,这笔钱既然是霍城明面给的,那就是自己的,走的时候,肯定得全带上。 除了这个,他名下还有两台车。 一台是风腾百年庆的纪念款跑车,全球限量,拿出去卖太招眼,是别人会怀疑霍氏集团破产的程度,估计动不了。 另一台低调些,是两年前霍城送的,因为几乎不开还很新,倒是可以想办法折现,虽然白白掉价很亏,但总归也是一笔不菲收入…… 苏闻禹暗自思忖,结果抬眸的瞬间,冷不丁就对上男人放大的俊脸。 霍城还在看他。 并且距离还凑近了不少。 苏闻禹不禁抿了抿唇,被看得很无奈。 其实有那么点想赶人,但要真这么干了,今晚上就别想睡了。所以—— “不是故意不说话。”他轻轻叹了口气,向霍城解释,神色十分认真。 “你出差这么久,很累了,不是吗?”口气软软的,是很熟悉的棉花糖一样的感觉,“累了就应该好好休息,我不想打扰你。” 这个解释很好地抚平了男人心里的不满和芥蒂。 霍城不置可否地轻哼了一声,脸上没什么表情,眼底却能看出有点微弱的高兴。 苏闻禹也挺高兴,觉得车祸后脑子不好的霍城比之前更好哄。 看来,必须得在他彻底恢复记忆之前就离开! * 第二天,霍城在公司办公的时候,盛煜川又来报到了。 说完公事之后,他偷偷抬眼仔细打量了眼前的男人一圈,立刻就瞧出好友满面春风,比前几天出差的时候好上太多。 唔,看起来昨晚上被苏闻禹哄得不错。 可是他们两个之间,再加上莫名掺和进去的裴瑾文……哎,又是一笔烂账! 盛煜川想想就发愁,忍不住叹了口气。 他其实很想问问霍城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可是这人偏偏失忆了。 再说了,医生也说不能过度刺激病人。他总不能贸贸然地冲上去,扒着霍城耳朵说,你其实认错了人吧? 唉,真是麻烦! “直接说事。”霍城听他在旁边唉声叹气也烦,冷着脸问他。 盛煜川欲言又止。 最后,他还是什么也没说,只是旁敲侧击地劝他:“那什么,霍哥,你对闻禹好点呗。咱们这样的人,找个条件好的容易,碰上个知冷知热的真心人,那可就难了。” “但你看闻禹,两个都占全了,你说你运气好不好?”他干笑两声,很隐晦地提醒。 霍城不咸不淡地看他一眼,没说话。 那眼神的含义盛煜川看得明明白白——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他登时就气得一个倒仰。 霍城却没工夫理会他的心情,径自确认了接下去的行程,又和助理通了电话,然后才不紧不慢地回复了一个字。 “嗯。” 他当然知道苏闻禹很好。 懂分寸,知情趣,长相性格都没得挑,还从来不会让别人为难。 这是个太过完美的情人。——说对象也可以,反正在他这里没什么差别。 所以他也从来没想过找别人。 “别光应声啊,你平时,也要多哄哄人家,别老让人家迁就你。”盛煜川觉得自己是皇帝不急太监急,但他真替这个好友心虚。 苏闻禹不在乎钱,只图感情,替身这事儿就是个大雷,万一捅出来,十有八九要坏事。 虽然盛煜川现在也不太确定这人在霍城心里是什么位置,但至少,他觉得霍城以后是很难找到比这更好的人了。 “就比如,他有没有提过什么要求,你要是能满足,就尽力满足?” 这样好歹以后真发现了,还能有个缓冲余地。 霍城皱眉。 苏闻禹其实是很少提要求的。 就算偶尔提过那么一次,如果被拒绝,也一定不会再提。 他总是这样,懂事,不任性,不会恃宠而骄。 霍城没说话,盛煜川就一直在旁边等他回答,跟他大眼瞪小眼。等得眼睛都酸了,才恍然记起来这人车祸失忆。 “算了,问你也是白问,你什么也不记得。”他一脸沧桑地摆摆手,垂头丧气意兴阑珊。 然而霍城的目光却停滞了一瞬。 他其实依稀记得一些。 不知道是不是大脑里的肿块在逐渐消失,最近头疼的次数增加了,能想起来的事也变多了。 苏闻禹曾经说过,想在家里养一只鸟,平时可以听它唱歌,要是能说话的那种也不错。 印象里,自己拒绝得很快,甚至想都没有想。 原因倒是忘记了,似乎是因为一些陈年旧事,让他对这些小鸟小雀都有种莫名的抵触。 而被拒绝之后,苏闻禹果然就再也没有提了。 他一向很乖。 霍城不禁垂眸,俊美的脸上看不出特别的情绪,眼底却闪着淡淡的光,乍一看,有点柔和。 或许,偶尔多哄一哄,也没什么。 第15章 只说再见吧 苏闻禹早上起床的时候依然是一个人,身侧空荡荡的,霍城已经去公司了。 他最近一阵都比较忙,就算刚出完差都不能歇口气,城西那块地后续存在的问题亟待解决,听说还有新点需要扩张,所以做早餐这种事,自然就顾不上了。 不过苏闻禹也不在意。 反正霍城做,他就吃。不做,就算了。 今天外面天气不错,因为出太阳又无风的关系,温度比往常略有升高。苏闻禹挑了件薄厚适中的单衣,快速梳洗完下楼,进厨房又是打蛋又是调面糊,打定主意要做顿丰盛的犒劳自己,动筷子的时候,嘴角还隐约翘起一点不大明显的弧度。 心情好的原因很简单——他已经托熟人把名下那台车的折旧情况做了评估,得到的反馈是品质不错,保值率很高,大概很快就能妥善处理掉,损失也不算大。 苏闻禹对汽车一向没什么兴趣,平时了解得也不多,只当作代步工具,而且还基本用不上。毕竟燕城公共交通发达,地铁线路多不说,还没有堵车的烦恼,选择公共出行其实有时候反而更快捷方便一些。 原本今天也是一样,但出门前,苏闻禹却微微皱眉,停住了脚步。 他想了想今天的计划,两三秒后,最终还是拐到车库,破天荒地把那台纪念版的风腾ZUE开了出去。 外观是很闪亮的黄色,车身流畅,设计大胆又独特,看上去气势十足。内饰奢华高级,细节方面做得也很精致,在大马路上惹眼得很。 反正快走了,招摇一次也没什么。 他油门一踩,提速飞快,开车沿着环城西路直行,先去了一趟花鸟市场。 姜姚家的阳台很大,虽然已经有一些菜苗和一水缸小型生态系统,但房子空出来给一个人住以后,这些小花小草就不够看了。 姜大主编对苏闻禹的审美是一百个放心,上次见他对这些东西兴致勃勃的样子,也觉得高兴,所以十分支持他对自己的房子进行再改造,还财大气粗地表示全部报销。 苏闻禹当然不会要她的钱。虽然是租的房子,但毕竟是未来一段时间的住处,他依旧想要认真对。考虑再三后,选了各色各样的小盆栽和散种子。 现在是秋天,适合不少植物趁机播种或者扦插,等过了冬,来年春天就能开花,到时候,这里就会变成一片花团锦簇。 万年青和君子兰是现成的,可以分别放在客厅和书房,哦对,窗台的位置就挂绿萝好了,这里阳光好。 青罗丝直接播种,桂竹香是移栽的,风信子的种球就水培吧,多通通风就行。 当然了,具体的布局还是需要规划一下,最好是根据颜色安排得错落有致,中间还要加一个自动灌溉器以备不时之需,万一出远门进修或者工作,也不至于手忙脚乱。 苏闻禹托着下巴仔细地考虑了方方面面,把花盆端上端下,又刨土又浇水,再加上路上来回的奔波,其实有点费力。太阳一照,一会儿的工夫,后背就出了层薄汗。 可是苏闻禹一点都不觉得累。 这种把生活一点一点充实起来的感觉,让他整个胸口都觉得暖呼呼的。 他一时手痒,忍不住拍了照,发给姜姚看。 姜大主编这会儿似乎正好没在工作,收到消息之后立马发过来一段语音:“天呐小苏,你动作也太快了,虽然大部分都没开花,但是看起来已经很不错了。” 隔了一会儿,那边又发了一条:“还有啊你是不是把鱼缸位置换了,又贴了自己画的小卡?这样好这样好,不但好看,空间利用率还高,还是你有办法啊。” 她声音带笑,语气咋咋呼呼,像发现了新大陆,说的话当然是真心的,但其实也有点哄人的意思在里面。 姜姚对这个小自己不少的弟弟,总是忍不住有点怜爱。 不过隔着手机又看不到脸,苏闻禹没太听出来,只是抿唇笑了一下,有点小得意。 他其实一直是那种很喜欢给日常生活增添点小乐趣的人,比如随手贴个画好的便利贴,涂鸦几张小卡,做一些小挂饰点缀在合适的地方。 但可能,大部分人都会觉得做这些无聊或者没什么意义吧,所以一旦得到正向的反馈和回应,哪怕只有一点点,就会偷偷高兴好久。 以前,苏闻禹分享的对象大部分时候都是霍城,可是现在,他也可以告诉姜姐,告诉其他人。 何必把自己的全部情感,都寄托在一个人身上呢? 真是太傻了呀。 这个人没有回应,那么就换一个,多简单。 苏闻禹直起腰,环视了一圈自己的劳动成果,觉得满意极了,连眼睛也不自觉地弯了起来。 然后他也发了一条语音回去。 “谢谢夸奖。” * 忙完新居盆栽的事之后,苏闻禹就在附近吃了顿饭,等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 这个时候太阳还没落山,其实远远没到晚饭的点,但霍城已经在客厅里坐着了。 他的忙碌其实是分时间段的,不算太有规律,有时早出晚归,有时是上班早,下班也早。 苏闻禹早都习惯了,因此这会儿突然看到人也不觉得惊讶。 “回来了。”他平淡地打了声招呼,打开冰箱取了杯柠檬水解渴,微抿一口就准备上楼。 他们最近的交流,居然几乎都是问好,想想其实有点好笑。 “等等。”霍城叫住他。 “怎么了?”苏闻禹半侧过头,不明所以地停下脚步。 霍城没说话,回应他的是叽叽喳喳的鸟鸣声。 尖锐又嘈杂。 于是苏闻禹顿时诧异地扬起了眉毛。 奇怪了,哪里来的鸟叫? 他转过身,视线四处转了一圈,然后才注意到异常。 客厅中橱放着一只做工极为精致的赭色鸟架,两端各有一个青釉雕花的喂食篓子,横杠上面正踩着一只通体金黄色羽毛,只有翅膀尾部染了翠绿的漂亮小鸟。 看这鸟喙的样子……应该是只鹦鹉? 而且还挺训练有素,这架子又不是鸟笼,四面敞开不封闭,它倒也乖乖站着不飞走,只是叫声听着怪凄厉的。 “这是金黄锥尾鹦鹉。”霍城向他解释。 “哦。”苏闻禹点点头,他已经从刚刚的惊讶中回过神来,神色也恢复了平静。 大少爷心血来潮带了只鸟回来而已,带了也就带了,这事和他没什么关系。 见状,男人眉头迅速皱起,似乎对这个反应有点不太满意。 “送你的。”他强调。 “送我的?”这下,苏闻禹倒真有几分不解了,莫名其妙突然送只鸟做什么? 霍城像是看出了他的疑惑,眉宇间微微舒展。 “你之前说过,想在家里养一只鸟。”他说。 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点不知是什么的情绪,眼底光亮隐隐浮动。 苏闻禹先是一愣,而后,清透的眼眸倏而放大。 他好像有印象了。 他确实和霍城说过,想养一只八哥或者鹦鹉。 不一定要漂亮,也不一定要温驯,但最好能通一点人性。 养久了,就可以教它说话,一起唱歌,偶尔摸摸羽毛,这样家里也能热闹一些,不会那么冷清。 但那已经是很早之前的事了。 那个时候,苏闻禹是真的很想要一只鸟。 但是当时霍城拒绝了,而且毫不犹豫,没有说原因,也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所以苏闻禹就放弃了。 放弃到什么程度呢? 就是如果不刻意回想,已经记不得这件事了,甚至连今天去花鸟市场看见那么多漂亮的鸟儿,都一点没想起来。 他不记得自己曾经想要一只鸟。 这多正常啊,人的一生那么长,走走停停的路上,会看见很多风景,也会遇到一些很渴望得到的东西。 可如果,总是得不到,就不想要了。 鸟是这样。 霍城也是。 苏闻禹收着手,心里兴致缺缺。不料这只幼鸟一见到他却天然地亲近,完全没有任何紧张或害怕的情绪,一直吱吱吱叫着朝他探头,连头上的毛都跟着炸开了。 他觉得看起来有点滑稽,倒是忍不住笑了一下:“它现在会说话吗?” “会一句,欢迎光临。”霍城说。 “再见!”结果鹦鹉十分大声地开始唱反调。 “……”霍城眉一拧,脸上难得地浮现出一丝尴尬。 “换一句。”他命令。 然而鹦鹉依旧十分不给面子:“慢走!” 倒是真的换了一句,只可惜换汤不换药,还是一个意思。 于是苏闻禹了然,摇摇头笑道:“估计是听老板送客听多了,只学了这个。” 大概是鹦鹉的温顺让他心里一软,于是忍不住大着胆子,伸手去触摸鹦鹉蓬松柔软的羽毛,摸着摸着,神色也跟着温柔下来。 霍城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然后低声道:“那你以后可以教他一点别的。” 闻言,苏闻禹轻抚鹦鹉的指尖不易察觉地一顿。 以后教吗? 只可惜,已经没有这个机会了。 “那就只说再见吧。”苏闻禹顺着羽毛往下滑,小心翼翼地逗它,“再见。” “再见!再见!”鹦鹉很配合,也怪腔怪调地跟着喊。 真的再见了。 第16章 不告而别 “吱吱吱——” 金色锥尾的鹦鹉叽喳直叫,声音却渐渐放轻了些。它似乎是被苏闻禹抚弄得舒服极了,伸着鸟脖子到处乱蹭,还趾高气扬地抖了抖身上的羽毛,开始卖弄脑子里仅有的几句存货。 “你好你好!”“再见慢走!” “它叫什么名字?”苏闻禹问,手上捻了颗鸟食喂它。 其实他也不是真的好奇,就是随口说那么一句,好让两个人之间的氛围没有那么尴尬。 感情磨没了,期待磨平了,想说的话流失在滚滚的时间长河里,最后失去了诉说的欲/望,那么尴尬就是必然。 当然,分开也是必然。 从前那些费心找话题,绞尽脑汁试图参与霍城生活的时刻,明明才没过去多久,却已经遥远得好像是上个世纪的事情了。 “大黄。”霍城回答他。 这名字……听着可真随意。 苏闻禹觑了眼小家伙光鲜亮丽的羽毛和骄傲挺着的胸脯,忍不住皱眉,觉得一言难尽。 霍城的唇角几不可察地勾了一下:“你要是不喜欢,那就——” 他目光下移,落到青年腕间,白生生的手指从过长的袖口中露出半截,轻柔地顺着鹦鹉杂毛丛生的脖颈,一下又一下。 想说话的念头忽然压了下去,霍城喉结微动,骨节分明的大手也跟着覆上去,结果才刚刚擦到鸟尾,就听到一声凄厉的惨叫——鹦鹉一改方才的乖巧,一个侧身朝男人的手背狠狠啄了过去! 霍城素来敏锐,当下便反应极快地迅速抽回手没让它得逞,但周身的气息却瞬间冷凝下来,眸中的不悦之色分外明显。 苏闻禹则饶有兴致地观赏霍大少难得的狼狈。 “刚到陌生环境的鸟类不习惯别人触碰,警惕性很强的。”他一边喂食一边解释,上手倒是快,没两下就娴熟起来,“你让它紧张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怎么自己就一点事都没有? 唔,那可能有的人就是传说中的鸟都嫌吧。 苏闻禹撇撇嘴。 霍城听不到他的暗中腹诽,也不知想了些什么,神色倒是好转了些许,一脸的若有所思。 “我记得,你从以前开始就很讨这些小动物的喜欢。” “有吗?”苏闻禹扬眉。 他原本没什么太大的感觉,但仔细一想,好像还真是。 小时候,邻居家的猫只喜欢来他这儿东蹭西蹭,指哪打哪。学校上课写生动物的时候,那些没事就喜欢撒欢跑的“模特”在自己面前却总能服服帖帖的,要是再喂点吃,都恨不得跟他走。 “阿川家的金毛也是不给别人摸头,只和你亲近。”霍城继续举证说明。 何止啊,盛煜川家那头金毛是出了名的爱拆家,又被盛父当小儿子养,到了叛逆期简直是变本加厉,脾气一上来谁都拦不住,偏偏在没见几次的苏闻禹手上乖得像只被驯化的猫。 苏闻禹想到那只傻乎乎的大狗,面上不禁柔和两分,而且他记得上次——等等! 他顿时恍然,下意识抬眸看向霍城,眼神意味不明。 从之前记得他喜欢白色,混淆两人第一次见面,到现在想起他要过一只鸟,和盛煜川家的那条狗关系亲近。 就算苏闻禹再不走心,到了这会儿也终于觉出点不对劲来,忍不住暗自生疑。 “你最近,好像记起不少以前的事?” 他话尾微抬,语气里其实只有惊讶和警觉,但若不仔细分辨,乍一听倒像是觉得惊喜似的。 霍城坦诚地点点头。 “其实我今天这么早回来,是因为下午去医院了。” 去医院?身体不舒服? 苏闻禹条件反射地想到这个,但结合男人前面说的话,还有这些时日的相处,不禁灵光一闪,一下子想通了。 他微眯起眼:“你是说——” “检查结果出来了。”霍城很快接话,也没买关子,直接证实了他的猜测。 “阿闻。”男人嘴角轻松地翘起,冰块般的俊脸上带着难得的笑意,“医生说,我很快就能恢复记忆了。” 苏闻禹蓦然一惊。 连轻轻搭在大黄背部的手都无意识地撤了回来。 这句话说得很轻,却像是一枚石子,骤然落入湖面掀起一圈一圈的涟漪,然后又惊动池底的沉鱼,逐渐卷出更大的风浪。 壁钟的摆锤来回摇晃,不轻不重的声音在安静的空间里显得极为明显。 三秒钟之后,他才神智回笼般追问:“很快是多快?” “这个……医生也没办法保证。” 霍城语带无奈,却又似乎对青年此刻的急切很是受用,眼角眉梢都是淡淡的温和,话也变多了。 “但我想,肿块既然已经基本消失,那恢复的时间就可能是明天、后天,总之不会等太久。”他这样承诺。 苏闻禹没说话。 他静静地盯着对面的男人,两个人之间的距离明明很近,一伸手就能碰到,却又像是隔了云端那么遥远。 窗外的日光晃晃悠悠洒进室内,很浅很淡,打在霍城脸上,衬出冷白的肤色,从前面看就像有光晕在背后,柔和了锋利俊美的眉眼。 他以前的冷淡和记忆错乱之后的体贴,逐渐浮现眼前,然后交织在一起,彻底重叠成幻影。 苏闻禹忽然有种思维停滞的感觉。 霍城曾经帮过他,教过他,喜欢过他,可能还在失忆期间短暂地真心“爱”过他。 但同时,也骗过他,利用过他,伤害过他。 这个男人的表象其实还像当初那样闪闪发光,可是却再也不能晃到苏闻禹的眼睛了。 这些日子以来,他没有试图逃避,没有假装遗忘,一遍又一遍刻意锤炼自己的心情,一次又一次提醒自己过去的伤口,用鲜血淋漓作为代价,终于狠狠剜去心口这块腐烂的肉,把它从身体里彻底割裂出来。 霍城最近的反常,源于那场车祸,那么等他恢复记忆的时候,发现自己对区区一个替身劳心又费力,会是什么反应? 是恼怒?还是不满? 但无论是哪一种,都对他不利,所以,他必须尽快离开了! 苏闻禹如释重负般长出了一口气,很快做好打算,也跟着笑起来,眼睛弯成月牙,欢喜的情绪简直要从里面溢出。 “那很好啊。”他说。 霍城丝毫没有觉出任何不对,嘴角一勾:“对了,之前为了下午的检查我推掉不少行程,文件都积压了,所以马上要回公司,今晚应该不回来了。” 他一边飞快地打领带一边交代之后的事,态度很温和:“最近几天都这样,会比较忙,你照顾好自己。” “好,我知道了。”苏闻禹微微一笑,郑重地点了头。 他从头到尾都没考虑过霍城不肯放他走的可能性——因为霍大少爷从来都是最高傲的一个人,憎恶碰壁,更决不低头。 裴瑾文还好端端地在那里,霍城却没有去过多纠缠,而是退而求其次找了自己。 这个人连正主都不愿意强求,那么对替身,想必就更不会挽留了。 但是,大少爷心高气傲,同样讨厌被拒绝,被逃离,所以未必就不会追究自己的离开。 而眼下,他大病初愈记忆即将恢复,又正好是事务繁多忙碌到焦头烂额的时候,等到反应过来,兴许早就过了最愤怒的阶段。霍城那么讲究效率在意回报的一个人,分得清孰轻孰重,一定不会在自己头上浪费太多时间。 这是一次太过难得的机会! “阿闻。”霍城抬头,无声地看了苏闻禹一眼。 意有所指,又是再熟悉不过的暗示。 苏闻禹安静地上前,像往日一样,一丝不苟地帮男人整理颈间的领带,把温莎结连同胸前的衬衫修饰得漂亮又齐整。 炙热的吻落下来的时候,他没有拒绝。 但也没有闭眼。 他被滚烫的气息包裹,余光却投向远处,眼神清明而平静,没有一丁点沉沦。 这是最后一次了。 替身服务到期,交易关系结束。 三年来,霍城往他账户里打的钱加在一起,几乎是一笔巨款,算作精神损失,也算合格。 其间送的礼物,轻便又容易折现的就带上,笨重的通通不要。 等整理好一切,就可以用那台马上能用来变现的车直接载走。 “那我出门了。”霍城脚步不停地往外走,又顿了一下,抬手指了指鸟架上的鹦鹉,“闷的话,找大黄说说话,明天下午,我应该会回来一趟。” 他没明说,但若是从前的苏闻禹,第二天下午一定会乖乖待在家里。 但现在的苏闻禹只当自己没听懂。 “我知道,路上慢点。”他温声提醒。 霍城点头,心情不错地离开,从头到尾毫无所觉。 于是,大门重重合上。 门外的光照进来短短一瞬,很快又被阻挡在了外面。 苏闻禹眸光微动。 神经一下子绷紧,心跳速度也跟着加快一点。 他告诉自己不要着急。 时间还有很多。 慢慢来,来得及。 四点四十。 苏闻禹打了一通电话,告诉准备上门的西式主厨科莫,今天的晚饭由自己来做,让他不必过来了。 科莫毫无所觉地满口应下。 五点零五。 整理画室。 工具用书之前就已经带去工作室了,画具有的能带,有的不方便搬到新家,那到时候花钱再重新添置。 六点十五。 收拾衣服。 苏闻禹对穿着的要求一向不算太高,何况先前就已经搬过一点,这次只打算带一些当季的,整理起来倒是不麻烦。 柜子里的衣服,深色浅色各占一半,白色的也有不少,却还是簇新的。 以前经常打工的时候,他自觉灰头土脸,又因为心情沉郁喜欢躲在暗处不被人注意,便不穿白色。 自从知道裴瑾文的事,发现他初见霍城穿的白衣之后,苏闻禹就更是下意识地开始只穿深色。 可是为什么呢? 明明他喜欢的,本来就是白色。 他想了想,把所有浅色的单衣和薄外套都简单地打包好准备带走。 只把深色留下了。 六点四十。 厨房的旧物有一些是奶奶留下来的,他用着十分趁手,当然要一起带走。 七点。 确认好所有证件,包括财产证明,签过的纸质合同,重要的文书,清点三遍,保证没有任何遗漏。 七点三十五。 窗外的灯火逐渐亮起,在夜色苍茫中像星星一样处处闪耀。 其实剩下的东西还有不少,霍城出差带回来的那块漂亮又特别的石头,画室里那些已经裱好的,画着和霍城从前回忆的手稿,还有无聊时候做的小玩意。 说起来还挺奇怪,那时候明明很喜欢、一心想要带上的东西,可是现在看着,却又觉得没什么带走的必要了。 他已经记不起当时为什么想带着,也想不明白眼下为什么可以毫不犹豫地直接舍弃。 无所谓了,想不明白就不想。 八点零五。 苏闻禹终于把东西收归完毕。 他站在客厅的大门前,眸光深沉地顿住了脚步。 住了将近三年的地方,喜欢了整整六年的人。 按照道理,其实是应该告别的。 “再见!再见!”就在这时,耳边忽然传来尖利的鸟叫声。 傻乎乎的鹦鹉不知道刚刚认下的主人已经决定离开,还在吱吱喳喳欢快地卖弄。 倒是挺应景。 苏闻禹微微一怔,听得有几分恍神。 半晌,他忍不住笑了。 原来,那个时候,就已经说过再见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没有再继续停留,直接带着行李下到车库,驱车连夜离开。 第17章 他应该在家 燕郊新城别墅区的地理位置十分优越,内部规划也有些复杂,马路更是纵横交错。苏闻禹开车行驶其中,却是驾熟就轻,没有丝毫生疏。 怎么可能生疏。 道旁的行灯,花园中央的喷泉,立柱上的雕塑,还有侧边的茶亭,这些他都不知道看过多少次了,即使闭着眼睛也能描摹出具体的样子。 汽车直行前灯闪烁,快到大门口拐角的时候,一棵别致又醒目的老树映入眼帘。 据说此树年岁悠久,在这里开发前就已经扎根,原本一直相安无事,但这几年却莫名焕发生机,突然抽出新枝开始野蛮生长,枝蔓到处盘旋,甚至修剪不出合适的形状。 这么一来,周围的住户就有了点意见,大部分都觉得这棵老树的形容略有不妥,和此处格格不入,遂提出将它移植。只有少数人觉得这么做影响风水和运势,但反对的声音也不大就是了。 没过多久,申请和授权委托书就呈递上去,听说市里的立项文件很快就能批下来,迁树一事基本已是板上钉钉。 当时苏闻禹还觉得有点遗憾。 他闲暇的时候,偶尔会去树下林荫小坐,炎热季节乘个凉,拿着素描本随手图个鸦,其实很自在。 两年了,看着它生根发芽,枝头开花,便只是棵不会说话的树,也总有了些感情,就这么平白移走,心里难免舍不得。 不过后来,也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最终这棵树也没有挪,反而一直留到了今天。 这会儿灯一照,树叶枝桠肆意冒尖,看着倒是有那么点和周围不大协调的意思了。 就和……硬要融入一个不属于他的地方似的。 苏闻禹停车看了会儿。 车窗开了一半,夜风习习拂过脸颊,卷起一阵凉意。那一瞬间,心头忽然觉得格外放松。 然后,他重新发动引擎,向左转弯,直行,从出口扬长而去。 出去之后,一路顺畅,不堵车,运气好到连红灯都没遇见过一回。 苏闻禹以最快的速度带着东西搬进姜姚的房子,稍微简单地理了理,把生活必需品先整好,然后在卫生间舒服地洗了个热水澡,时间就已经不早了。 自打租下这里之后,苏闻禹来的次数不算少,每回置办一点东西,再蚂蚁搬家似的带过来一点,进进出出的,早都熟悉了,但无论如何,晚上在这里休息还是头一回。 工作室里的同事因为他总喜欢居家办公,经常神出鬼没,一个个纷纷调侃他恋家。这其实也没说错,他对住久了的地方是有些依赖,甚至还有一点轻微的认床。 陌生的床榻,突变的处境,斩断的感情,所有的一切叠加在一起,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最后聚成一个未知的将来。 分手是很早就做下的选择,但什么时候离开却是刚刚才做出的决定。 所以这无疑是一个混乱的夜晚。 他应该辗转反侧,应该翻来覆去,应该彻夜难眠…… 然而,苏闻禹闭上眼——他一觉睡到自然醒。 甚至连一个梦都没有做。 醒来以后,习惯性地打开手机看时间,桌面上的天气预报小图标显示今天是多云转阴,不复昨天的阳光。 但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苏闻禹拉开窗帘一看,却觉得外面亮堂得很。 天高气爽,秋色宜人。 手机里的软件对话框和以往一样活跃,主要是工作群很热闹,之前苏闻禹指导过的一个学生在美术比赛里得了个银奖,徐弈棋转发了推文,又转达了家长的感谢,这会儿底下一溜的点赞和爱心,看得他眼晕。 膜拜大佬【下跪.jpg】 闻禹哥牛批!!!【大拇指.jpg】 再接再厉【为我们的事业干杯.jpg】 奇怪的表情包层出不穷,最后变成斗图大赛,苏闻禹扶额,不禁被这些人的浮夸逗乐。 原本打算直接去工作室,可出门没多久,车就开到了一个十字路口,等绿灯的时候,路边正好是那家姜姚给他做过攻略的花店——物美价廉,花的品质是周遭这片里最高的,而且特别新鲜,适合送人。 于是苏闻禹临时改了主意。 买了开得很娇艳的冬渠,馥郁芬芳的绯扇,还有路边野生的、带着点滴露珠的小白菊。 从公石西路改道,一路向北,去了盛华路的陵园。 他想去看看奶奶。 苏闻禹奶奶去世的时候,年纪已经很大了,虽然也生着不大不小的病,但基本算是自然死亡,没办法阻止,所以他虽然悲伤,却也能接受。 对于身后事,苏闻禹本人其实看得很淡,他觉得哪一天自己要是不在了,那就随便怎么样都行。 反正人死了,就什么都没了,葬在哪里都无所谓。不管是散到海中漂荡,还是入土归根植树,或是近几年兴起的高压转化,差别都不太大,要是能对社会有点贡献,那就更好。 可是奶奶不可以这样。 苏奶奶年轻的时候,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美人,后来虽然被坎坷的经历硬生生磨平了棱角和光芒,但依然有着磨不去的温婉和优雅。她喜欢花,爱漂亮,怕孤单,更相信鬼神。 苏闻禹一直觉得,自己在艺术上的那点天赋,多半是遗传于她。 苏奶奶还活着的时候,就已经仔细想过最后的归处,她曾经玩笑说,想要睡在一个足够漂亮又十分清静的地方,这样一辈子才算真正圆满。 但是现在,好的墓园十分紧俏,墓地限购名额不足,还需要满足一系列的条件,而这些——苏闻禹有好几条都达不到。 奶奶对他来说,是最重要的亲人,远远超过不曾承担抚养责任的父母。 而他居然连奶奶最后的愿望,都没办法实现。 在最焦急最茫然最无措的时候,是霍城帮了忙。 所以眼下,苏奶奶才能安葬在这样山清水秀的地方。 当然,要真的论起来,霍城曾经帮的忙还不止这些。 从最开始酒吧的出头,到父亲莫须有赌债的解决,往远了说,还有公司对学校奖学金的资助。 苏闻禹是知恩图报的人,而苏奶奶更是。 她活了这么些年,见得多看得多,知道两人在一起的事之后,一点都没有表示反对,还经常叮嘱苏闻禹要好好对待霍城。 “你既然说喜欢他,那就一定要全心全意对人家好,知道吗?” “你对他好,他自然也会对你好,用真心才能换真心。” “日子是人过出来的,谁都有脾气,两个人在一块儿本来就应该互相迁就,互相包容。要是有什么不愉快的,有一方大度点,给个台阶,也就过去了。” “记得要少吵架,尽量顺一顺,让一让,感情才不会被一点点消磨干净。” 苏闻禹每一句都听进去了。 他是头一回谈恋爱,一头栽了进去就爬也爬不出来,只知道傻傻地对人好,不懂技巧不懂拿乔,也习惯了付出,习惯了不说累。 所谓喜欢,不就是要让那个人高兴吗? 那么当然要尽力不添麻烦,不强求他照顾,不需要他费心关注,也不用人哄。 以为可以尽善尽美。 可惜总是事与愿违。 苏闻禹垂眸,看着墓碑上老太太温柔的笑脸,忍不住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奶奶,今天来跟你说的这件事,可能要让你伤心了。” 他抱着膝盖默默蹲下,把带过来的花一束束小心又认真地放在墓前,然后又很仔细地摆出一串特别的形状。 “我从前以为,喜欢是可以无限投入的,我也以为可以一直这样下去,但现在,我真的已经用尽力气了。” “可能……有的事情,本来就不一定有结果。” 苏闻禹淡淡地诉说着,漂亮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一片平静。 “我知道你希望我们好好在一起,但我想,你一定更希望我快乐。所以奶奶——” 他顿了顿,声音隐匿在风中,逐渐飘散变轻。 “我和霍城,以后都没有关系了。” * 霍城这一忙,就忙到了凌晨。 他在办公室的隔间套房里休息到早上,恢复精神之后继续处理最近积压的案子,等暂时安排好接下来短时间的计划以后,已经是下午。 盛煜川跟他合作项目,只能也跟着被迫加班,这会儿是哈欠连天,满脸怨言。 “我说霍哥,都是只睡几个小时,怎么你就精力充沛?你是人吗?” 霍城斜睨他一眼:“你该锻炼了。” “……你什么意思?我身体好得很!”盛煜川更加不满,哼哼唧唧道:“我看分明是因为你家里有人贴心地守着,才让你能没有任何后顾之忧,拼起来不要命。” “而且,他还给你煮那么多好吃的——” “我记得你家里有四个主厨。”霍城冷酷地打断他。 “那能一样吗?”盛煜川立马嚷嚷起来,“人闻禹做的可是爱心餐!” 霍城对食物完全挑剔到变态的程度,别人不知道原因,但盛煜川是隐隐能猜到一些的。 霍家当年争权夺利得厉害,里头关系乱得很,父子可能反目,夫妻也未必真的齐心,反正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到最后居然殃及到了霍城。 他的吃食里被人加了东西。 不算毒,也不是药,就是有点类似强力胶的东西,还带着微弱的腐蚀性。 那感觉霍城虽然没说,但盛煜川大概也可以想象,说不出话,喉咙被堵住又被黏住,还像火烧一样痛,血管组织都出了问题。 从那以后,霍城估计就留下了阴影,很抗拒进食,甚至输了很长一段时间的营养液。 后来,这毛病不知怎么倒是好些了,只偶尔犯,累一累厨子罢了。 不过说来也奇怪,只要是苏闻禹下厨做的东西,反正霍城吃起来是眼睛眨也不眨的。 想到这,盛煜川眼珠子骨碌碌一转,笑眯眯道:“霍哥,你看我都帮你做事了,你要不带我回去,蹭顿小嫂子的饭呗?” “要说霍哥你是真招人嫉妒,别的咱就不说了,找个对象还哪哪儿都好,而且那么喜欢你,真是绝了。” “我跟你那么多年的兄弟,还不许沾沾光啦?” 他巴拉巴拉说了一大堆,来来回回反复,也不知道哪句话正好戳中了霍城的痒处,眼中不禁泄露一丝笑意。 “走吧。” “……去哪儿?”盛煜川条件反射追问,茫然抬头。 霍城抬手看了眼腕表,“这个时间,他应该在家。” 第18章 擦身而过 苏闻禹一个人在陵园待了很久,也时断时续地说了很多。 最近创作了什么样的作品,做了什么有意思的事,见了什么特别的人,之后又有什么短期计划,诸如此类,都拿出来讲上一讲。 以前苏奶奶还在的时候,很关心孙子身上发生的一切,对这些都很感兴趣,总是不厌其烦一遍又一遍地问,所以苏闻禹这个习惯,也就一直延续到今天。 他一边说,一边还随手掏出携带的纸巾,仔细地擦了擦墓碑上的一点痕迹,动作又轻又缓。明明墓碑那么坚硬牢固,却像是怕把它磕着碰着似的。 “……对了奶奶,我之后应该会继续进修学习,去参加各种竞赛,将来说不定还能办展览呢!” 苏闻禹仔细考虑了很久,还是决定为自己的梦想努力试一试,所以最近已经开始减少工作量,并且只完成早先约的那些合作,不再接触新单了。 他从前只一门心思想着做好手头的工作,得到甲方赞赏就已经觉得满足,剩下的时间又全部投给了霍城,对另外的方面自然就欠缺了不少关注度和敏锐感,确实错过了一些机会。 但这也不全是坏事,至少基础稳扎稳打,灵感迸发如泉涌,所以即便从现在开始奋起直追,也还来得及。 苏闻禹在国内的设计大赛上是取得过成绩的,但这还不够。眼下,他至少要先斩获一个国际赛事的奖项作为敲门砖,然后再一步一个脚印,往更高级别的圈子里钻。 “等我得了奖,一定把奖杯或者纪念物拿给您看,到时候就在这儿一字排开,您可别嫌挤。” 八字还没一撇的事,他已经厚着脸皮开始吹牛了:“我听姜姐说,那个叫Rearquable的绘画大赛,明年奖品有一个半米高的水晶雕,我觉得放在您这里就刚刚好。” 苏闻禹一张好看的俊脸微微仰起,眼中很难得地露出点张扬之色。 这才是他真正撒娇时的模样。 不是软绵绵甜滋滋得像块糖,而是得意又狡黠,骄傲地挺着胸脯,好像自己是全天下顶了不起的人,更笃定对方不会拒绝,不会伤害。 这副样子,以前在霍城跟前也曾有过的。 但后来,就只有在面对奶奶的时候才会出现了。 秋风四起,卷起墓前的黄叶,也吹动了两侧的常青树。 原本阴沉的天色逐渐开始转晴,太阳从厚重的云层中钻出,高高升起又慢慢降落,光芒普照四面八方。 苏闻禹在花店精心挑选的那些盛放的花,这会儿已经被晒得有些萎顿,每一朵瞧着都蔫嗒嗒的。 于是他赶紧拿出带在身上的水,倒在手心,在花枝上面稍微洒了洒。 一抬头,正对上西斜的日头,这才惊觉时间的流逝。 他从口袋里摸出早已静音的手机想看看时间,不料刚一解锁,就看见上面静静地躺着一条消息—— “闻禹,下午有时间可以聊聊你的设计初稿吗,我们这边已经确定基本想法了。” 是裴瑾文。 发来的时间是一点二十。 然而现在已经接近三点半了。 苏闻禹眉心一跳,立马匆匆打字回复现在有空,还对自己没能及时回消息表示了歉意。 他还记得上回裴瑾文说过最近工作很忙,各种通知看都看不过来,所以原本以为自己也要隔好半天才能收到回答。不料那边竟然回复得极快,简直像是守在屏幕那头等似的,立刻就连着弹出了两条消息。 “没关系。” “你现在方便通电话吗?” 这态度看起来是要详谈。 苏闻禹没有拒绝,他先收拾东西上了车,等驶离墓园之后才找了个地方靠边停下,然后给裴瑾文拨了电话。 “闻禹。” 一接通,青年熟悉的清润嗓音就从麦克风里传了出来,还没说什么话,倒是先笑了两声。 “不好意思又要打扰你了,我还是觉得面谈比较清晰,既然你说有空,那就现在聊?” 苏闻禹也想尽快定好方案,所以毫不拖泥带水地就答应了:“行,我这会儿就在盛华路,大概过二十分钟能赶到你们公司。” 他们第一次见面是裴瑾文赶到工作室来的,眼下他们公司恰好离得不远,苏闻禹过去也是顺路,不如直接行个方便,在那里一次性把要修改的细节和润色的方向谈好。 “那就麻烦你跑一趟了。”裴瑾文说话的语气慢条斯理,态度依旧是好得出奇,在交流的时候,苏闻禹甚至觉得自己能看到那张笑吟吟的脸。 他很快就发过来一个定位,“我就在公司附近的这家茶餐厅,如果可以的话,你直接来这里找我好吗?” “好,我马上到。” 苏闻禹挂了电话,把车开到中路,跟着导航加速疾行。 盛华路和中山南路是交界的,他驾车行驶到快转弯的地方,速度减慢,方向盘一打,正好和一台黑色的零锋ETS打了个照面。 一个向东,一个向西,正好擦身而过。 这台车,苏闻禹并不陌生,当然,更熟悉的是里面坐着的人,只要随便扫一眼就能知道对方是谁。 他面色毫无波澜,平静地拐弯,一脚油门,很快就消失在了路的尽头。 而那边车内的人似有所感,眉心一拧,不自觉地往外看了一眼。 “看什么呢?”盛煜川目视前方,大大咧咧地随口问道。 “没什么。”霍城收回视线,神色淡淡。 “哎我说你可真行,压榨我给你不眠不休地工作也就算了,居然还让我给你当司机!”盛煜川一边察看路况,一边侧过头狠狠瞪他,十分不满地咬牙切齿,语气里的控诉显而易见。 霍城听了,没说话,甚至都没扭头看他。 但那张冷冰冰的俊脸上明晃晃地写着——“你可以不来”。 盛煜川一看更气,可他这回还真是自己非要黏上来的,就是眼馋苏闻禹的手艺,想蹭口汤喝,简直理不直气不壮。所以他一直到下车以后,还是憋着嘴不大高兴。 两人无言地走进别墅,一进门,就发现里面静悄悄的。 “闻禹呢?”盛煜川在一楼转了一圈,没有发现人影。 “大概在画室。”霍城说。 他对苏闻禹规律的生活一贯了解,这人居家办公的时候很多,平时要么待在画室,要么就在客厅。尤其在自己车祸失忆后,他在家里就待得更勤了。 昨晚上自己一直在忙,彻夜未归,往常这种情况,苏闻禹第二天都不会出门,一定选择待在家里守着,然后煮一锅暖暖的药膳汤。 于是两人又上楼找了一圈,盛煜川那大嗓门从上喊到下,按说不论人在哪个房间哪一层都能听见,但宅子里还是没有任何回应,也没有找到任何踪迹。 苏闻禹应该是真的不在家。 就在这时,客厅突然传来尖锐又刺耳的叫声—— “再见!再见!” 是那只金黄羽毛的鹦鹉。 霍城莫名被叫得心烦意乱,胸口突突直跳,又不知道为什么。 大概是连日工作,精神有些疲乏。 他忍不住抬手,松了松领口。 盛煜川倒是对这只鸟十分感兴趣,在旁边看来看去,还专门凑过去摸了两下,结果差点被狠狠啄了一口,登时就倒吸了一口凉气。 “嘶——还挺有性格。”他悻悻地收回手,又忍不住好奇道:“这是闻禹养的鸟?” “嗯。”霍城点头。 是刚送给他的,那也就算是他养的。 霍城眸光微动,一下子想到走之前苏闻禹温柔地抚摸小鸟羽毛的样子,心头那股子不明缘由的烦躁忽然就散了,眉头也跟着舒展开来。 “再见!再见!”鹦鹉继续学舌,声音愈发凄厉。 其实苏闻禹不在家很正常,或者出门工作,或者去见朋友,按道理来说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可是盛煜川听着听着,也不知道怎么地,忽然就冒出来一个诡异又荒谬的想法,甚至不经大脑直接问了出来—— “小嫂子不会跑了吧?” 第19章 你凭什么 “小嫂子不会是跑了吧?” 这话一说,空气里霎时安静了几秒。 古怪的氛围在客厅里蔓延,连那只鹦鹉都像是察觉到了什么,翅膀一收,老老实实缩着脖子一声不吭。 盛煜川几乎是刚把话说出口就后悔了。 他和霍城从小有交情这不假,两人现在的商业合作也算得上紧密。盛煜川平时有事没事经常对他调侃,也敢半真半假地抱怨两句,却一直都牢牢把控着适当的度。 因为霍城和他们这些顺顺当当继承家业,还有人从旁协助指导的人不一样,他的地位,是自己在尔虞我诈里夺回来,又在风雨飘摇里亲手稳固的。 当时愿意帮他的人没几个,想害他的倒是能数出不少,整个霍氏外表光鲜亮丽,内里烂成一锅粥,这也就难怪他彻底上位之后手腕铁血到六亲不认,把所有叔伯的权力全部架空。 相识多年,盛煜川敢说自己是了解这个人的,却真不敢说能看透,更不敢惹。 所以眼下这诡异的沉默让他觉得尤为不安,一边心虚地垂下头,一边忍不住抬眼打量男人的面色。 没想到,霍城居然一点都没有生气。 他的目光平静无波,甚至还扯了下嘴角,像是在笑。 “你真幽默。” 盛煜川:“……” 好吧,他其实也觉得自己刚刚有点神经过敏。 苏闻禹这几年对霍城怎么样,他统统都看在眼里,那简直是喜欢到了骨子里,把一颗心都掏出来了还嫌不够,怎么可能莫名其妙就说跑就跑? 好在霍城完全没在意他说的胡话,盛煜川也暗自松了口气,打了个哈哈笑道:“我就那么随口一说,闻禹肯定就是出门去了嘛,一会儿就回来了。” 他想赶紧把这话题跳过去,目光东转西转,冷不丁想到什么,忽然说:“欸霍哥,你家里最近怎么没有那股特别的味道啦?” 霍城正漫不经心地抚弄袖口冰凉的袖扣,闻言停下了动作,偏头看他一眼:“什么味道?” “就是一种……闻了以后很舒服、很解压的气味,还有点香。”盛煜川双手比划了一下,努力想办法形容。 他和霍城在商业上往来不少,涉及到新案子合作的时候更是忙到了一块儿,除了在公司里开会商议以外,有时候还会把一些保密性高的文件带到家里处理。 每次过来,盛煜川总好像能闻到一点似有若无的香气,客厅有,书房也有,让人身心舒畅——但奇怪的是,以前霍城一个人住在城西那边的时候,却从来没有这样的情况。 后来次数多了,盛煜川居然还稍微摸出了点规律。 要是那段时间项目比较急,任务比较重,闻到的味道就会稍浓烈一些,还带着点隐约的药香,闻久了甚至觉得连日的疲惫都消散了不少。 要是那阵子相对比较清闲,那么香气也会随之变得淡一点,闻着总觉得更平心静气了些。 他一边回忆,一边皱起鼻子拼命嗅了嗅,然后忍不住纳闷地小声嘀咕:“奇怪,今天好像真的没闻到了。” “应该是插花或者熏香吧。”霍城说。 苏闻禹总喜欢在家里折腾一些小摆设小玩意,像是花花草草什么的,他向来不太关注这些,不过看样子,估计是最近没有在做了。 他也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直接抽出第二版的合作案,丢给眼前的青年:“现在看。” 盛煜川立刻哀嚎出声:“又要工作啊,我都已经连续……” “这是上次盛伯父交代的。” 霍城根本不惯他,一句话堵死他所有抱怨,径自走到沙发边坐下,攥着一沓资料圈圈画画,脊背笔挺,姿态矜贵而优雅。 算你狠。 盛煜川暗暗磨牙,只能忍气吞声地认命。 他家老爷子平时最爱在他跟前夸霍城,那推崇的态度和隐隐的佩服,好像已经完全不把他当作底下的小辈来看待,而是可以和自己并驾齐驱的同龄人。 再说霍城这人也真是的,都什么时候了还一心想着工作,小嫂子要是真跑了看你哭不哭! 盛煜川一边暗自腹诽,一边一目十行上下扫视文件,却没去细想,平时两人都会去楼上书房讨论,但这次霍城却提都没提,一直待在客厅。他也没注意,男人在说话的间隙,偶尔会飘到落地窗外的视线。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门外终于传来动静。 有人来了。 “一定是闻禹回来了!”盛煜川如蒙大赦,立刻跳起来跑了过去。 霍城倒是态度从容,不紧不慢地起身,嘴角微微翘起一点弧度,是早已料到结果的笃定。 不料,门一开,出现在两人视野的竟然是一个金发碧眼的法国男人。 “霍先生。”他微微颔首,先对自己的老板恭敬地打了招呼。 “是你啊。”盛煜川略带失望地收回目光,勉强挤出一个笑。 “盛先生您好。”科莫做私人主厨的时间不短了,自然也是认识他的,于是同样礼貌地问了好,然后又转向霍城:“霍先生,今晚还是照旧吗?” “再加个汤吧,就上回那种。”霍城吩咐道,他薄唇微抿,神色肃然地看向无精打采坐在一边的好友,“我们继续。” “……好。”也不知道是不是盛煜川的错觉,这语气总好像比刚才又冷了一个度,听得他后背发凉。 不料,得了指示的科莫却没有如预期般顺利地开始工作,反而先翻箱倒柜了一阵。 没一会儿,厨房里就传出了一些经过克制之后的声响。 “咦,苏先生的小汤锅怎么不见了?这高汤只能用这个来熬的。” 霍城拿着合同的手,不自觉微微一顿。 他对科莫提到的这口锅还是有点印象的,上次那个黑松露菌菇汤就是在里面煮的,味道确实很不错。 而就在这时,有什么不太清晰的画面突然闪进大脑,瞬间引起太阳穴一阵熟悉的胀痛。 他忙抬手按了按额角的跳动,恍神间,似乎又想起来一些什么。 那应该是两年多前。 他和苏闻禹刚刚搬进燕郊新城的时候。 苏闻禹把原先的很多东西都打包整理好,从城南别院一并带了过来,又一点一点在现在这栋房子里添置了很多必需品。 过程既繁琐,又缓慢,效率极低。 当时霍城只觉得不能理解,旧的东西可以直接丢弃,新的完全可以找人采购,余下那些几个管家也会收拾,房子设计有专人负责,何必什么都亲力亲为。 能用钱解决的事情,就不要多余花费自己的精力——这一直都是霍城的人生信条。 再说,他当初选择搬家也是因为燕郊新城离几个扩张的新点都近,横竖不过是一个住的地方而已。城西城南城北,无论住哪里都是一样。 可是苏闻禹却不知道在高兴些什么,整个人都有种不太正常的亢奋。 并且那段时间话非常多。 “霍城,我刚刚找了半天,差点以为这口锅丢在路上没带过来,吓了一大跳。” “没了就买新的。” “这个不一样,这口锅我用了好多年,煮好吃的特别鲜特别入味,而且细腻稳定,营养成分不容易流失,我去哪儿都一定要带着的。你喜欢喝的那些汤呢,没有这口锅是炖不好的。” 霍城还没反应过来,又听见科莫在低声念叨,声音明明很轻,可不知怎么就是传进了他的耳朵里。 “还有苏先生最喜欢用的搅拌勺也不见了。” “诶诶诶,那个特别好用的辅助器好像也不在原来的地方了。” “奇怪了,难道是苏先生一起拿走了吗?” 盛煜川在旁边只觉得头皮发麻。 他已经看不进去任何文件了,小心翼翼地抬头,觑了眼霍城没什么表情的俊脸,然后艰难地咽了口唾沫。 “霍、霍哥,呃就是说,你家里还有别的什么东西也没了吗?” 要命了,不会真被自己的乌鸦嘴说中了吧? * 而此时的苏闻禹正坐在窗明几净的茶餐厅,和对面的俊朗青年一起沐浴着浓茶和甜点的香气。 裴瑾文当时发的定位其实是他相对比较熟悉的地方,但具体的店面却是一个从来没听过的名字。 而到了约定地点之后,全然陌生的餐厅和崭新的装潢布置也基本证明了他的猜测,看来确实是刚换了招牌,才开始营业没多久。 裴瑾文作为甲方,给苏闻禹的感觉和之前的姜主编十分相似,提出的意见合理又中肯,草图要修改的地方并不多,沟通也很顺畅,所以两人很快就结束商谈,敲定了具体的方案。 事情既然已经办妥,苏闻禹自然就要准备离开,但他要走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裴瑾文叫住了。 “闻禹,这里的牛油碎千层可是一绝,你一定要尝尝看。” 语气里的熟稔完全不加掩饰,不知道的还以为两人是多年的朋友——天知道他们实打实才见了第三次。 而苏闻禹对他显然没有到一见如故的地步,没了霍城的那层关系以后,他也就只把这人当做态度和蔼的合作对象,自然摇了摇头。 “谢谢,不过我中午吃得太撑,这会儿都还没消化呢。”他微笑着回道。 实际上他这会儿还真有些饿,毕竟今天去陵园跟奶奶说了那么久的话,中间忘记时间,把午饭都耽搁了。 裴瑾文被委婉拒绝,倒也不觉得尴尬,面上神色依旧和煦,只是眼底却似乎闪过一点抱歉:“不好意思,是我太热情,让你觉得困扰了,对吗?” 苏闻禹不由得眉心一跳,实在没想到这人会直接把话就这么挑明。 天大地大,甲方最大,他嘴角微勾,对这话不置可否,只是四两拨千斤地说:“也是我比较慢热,毕竟我们才刚认识。” “什么刚认识啊。”裴瑾文一听就笑了,弯起的眼底闪着光,看不清里面的神色:“也怪我,其实我应该早点说的,你在罗特斯顿的设计学院,曾经交流过三个月,是不是?” “我出国进修,也是在这所学校,所以很早就看过你的作品了,可以说是神交已久。”他边说身子边微微前倾,似乎有些热切。 居然是校友?真的会这么巧吗? 苏闻禹不动声色地看了他一眼,也跟着笑了一下。 若是以前的他,可能会觉得欣喜,也会很快放下戒心,接受对方超出平均线以上的殷勤。 但现在……天上不会掉馅饼,霍城已经身体力行地让他明白了这个道理。 “谢谢,不过我当时的作品还是太不成熟了,只能说是刚入门呢。”他的态度温和又礼貌,人却不着痕迹地往后撤了一点。 “你太谦虚了。”裴瑾文半垂下眸子,眼底闪过幽光,低头呷了一口花茶。 果真是油盐不进。 所以只有那个人可以,别人就不行吗? 可是霍城这样的人,凭什么有这样好的运气。 而就在这时,苏闻禹的电话突兀地响了。 他怕打扰到周围用餐的人,先匆匆按掉铃声,却又灵光一闪,干脆就以此为借口,握着手机和裴瑾文道了别。 结果走出茶餐厅的时候一看,才发现来电的,居然是霍城。 这人不是应该忙到脚不沾地吗? 怎么这个时候打来电话? 说实话,苏闻禹还真有点意外。 本来按照他的计划,以霍城这人的不上心程度和最近频繁出差的忙碌状态,至少也要过个几天才会找过来,没想到这么快就来兴师问罪了。 “去哪儿了?” 电话一接起来,就仿佛情景重现,又是熟悉的质问口吻,和几天前那次没什么两样。 去哪儿了?什么时候回来?为什么不发消息? 因为认定自己不会走,就可以永远理所当然。 挺搞笑的,你凭什么? 苏闻禹也不拖泥带水,直接道:“这个现在和你已经没什么关系了。” 不等那边继续追问,他直接甩了一句过去—— “霍城,我们结束了。” 第20章 他会回来的 我们结束了。 我们,结束了。 结束什么?什么结束了? 霍城攥着手机,几乎是下意识地把这句话在心里来回重复了四五遍,甚至一个字一个字去推敲。 研究红头文件都没这么仔细。 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开始怀疑医生之前的诊断有误,自己上次车祸撞击导致的病情根本没有好转,而是恶化了。肿块在韦尼克区,影响到了听觉性语言中枢的功能,所以现在才会理解不了听到的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他是这么想的,也直接这么问了出来。 “我说的不够清楚吗?”那边的声音是他最熟悉的,和以往没什么两样。 霍城一向很喜欢苏闻禹的声音。 总是温软动听,和声和气,像一阵柔和的清风,只消听一听就能吹散心头的疲惫和阴霾。 而把人压在床上、沙发上的时候,又是另一种动听法了,就好像含着甜化了的蜜糖,折腾狠了还会带一点哑,断断续续,细碎又绵软。 只可惜,这样的嗓音在今天却突然变成了利刃,说出来的话刺耳得很—— “意思就是分手。” 他说的不是“想”和你分手,也不是“要”和你分手。 这就说明这件事并非还在计划当中,而是完全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了,只是在告知对方一项决定。 “我和你的关系,就到此为止了。” 这一句是更清楚的解释,干脆又直接,其实已经把话说得很明白了。 但霍城却依旧没有理解,而且显然也没有工夫去琢磨他措辞里细微的差别,注意力全被那几个锋利的字眼吸引了。 分手?到此为止? 苏闻禹居然向他提出分手? 霍城的手指不自觉微微用力,他有点茫然地把手机从耳侧拿到眼前,目光在屏幕上逗留了片刻,也不知道在找些什么,而后又放回到耳边。 抬眼的瞬间,一贯锋利的眸底先是掠过愕然,紧接着,他两条长腿一迈,竟然还不自知地来回踱起步来。——虽然只有两三步,但这种举动,从前是不可能在霍城身上出现的。 没办法,这个人好像天生稳如泰山,明明年纪不大,却几乎没有急躁冒进的时候,多大的生意摆在眼前都能面不改色,哪怕桌上筹码不多,也从来只有对手沉不住气的时候。但眼下…… 盛煜川被他的反常弄得莫名其妙,又是担忧又是好奇,心里跟被猫挠了似的,最后还是没憋住,缩着脖子走过去,压低声音打探:“他说什么了,把你气成这样。” 霍城没有回答。 甚至还奇怪地看了盛煜川一眼。 他生什么气? 他根本就没有生气,只有满肚子的不解和疑惑。 因为苏闻禹说的那些话,他根本就一个字都没打算信。 二十多年跌宕起伏的人生经历,让霍城无师自通学会了生存之道,那就是无论做什么都要讲究方法,所以不管多么难的合作、多么难的处境,他也总能抽丝剥茧找到其中的关键点。 他知道,任何事情都是讲逻辑有原因的。 所以好端端地,苏闻禹为什么要跟他分手? 这没有道理。 荒谬。 简直是天方夜谭。 苏闻禹在通话另一头等了好一阵,结果只听到一片漫长的死寂,没有收到任何回复。 但他一点也不着急。 如果从喜欢霍城开始算起,他等了足足六年的时间,如果从两个人正式交往开始算起,他也已经等了三年。 所以他有的是耐心。 只不过那个时候,他是在等一个回应,等一个承诺,更试图把这个人的心捂得和自己一样热。 而现在,他在等一个干净彻底的退场。 要是就这么一会儿的等待,能把两人这么些年的关系彻底说明白,以后桥归桥路归路,那也挺好。 苏闻禹站在街边的树下,神色莫测地看着大路中间的车水马龙,金黄色的落日余晖掉在他侧脸,像是染上一层光晕,半明半暗,潜藏在阴影中的只有平静。 “理由。”霍城似乎终于反应过来,开始言简意赅地反过去质问,一板一眼的态度,像是在谈一桩生意,“我要听你想分开的理由。” 分手问原因,很合理的要求。 这下,沉默的人换成了苏闻禹。 说实话,这个问题还真不大好回答。 因为你把我当成裴瑾文的替身? 可是眼下霍城脑子尚且没好全,记忆还是七拼八凑的,甚至都能混淆他们两个人,就算当面对质估计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他说不定会否认,说不定会受陈年旧事的刺激引发连锁反应,到时候又是一团乱,麻烦得很。 更何况,替身这件事,固然给苏闻禹迎头痛击,固然曾经是起因,但事到如今,早就不是横亘在两人之间最主要的问题了。 那么,是因为我们之间从来没有过承诺? 唔,这也算其中一点吧。 徐弈棋和他女朋友满打满算才相处了一年,就心心念念许诺了将来,彼此都把对方放进人生规划里。 对于那枚迫不及待想要送出的戒指,徐弈棋珍视到大半夜来工作室东翻西找,平时一个人连看一会儿都会傻笑。 其实,戒指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心意。 可是在霍城计划的未来里,真的有自己的影子吗? 他一直处在更高的位置,对于这份感情的态度是可有可无,理性又克制,好像随时都可以丢弃。 他们好像一直在得过且过,开心一天是一天。不是没有过觉得幸福的时候,但是这样的幸福好虚幻,这样的关系好脆弱,不知道哪天就会土崩瓦解。 都说爱情使人盲目,好吧,看起来盲目的只有他而已。 苏闻禹忍不住弯唇笑了一下。 笑自己眼瞎。 “说不出来?”那头的霍城倒是十分难得地耐着性子在等,等了一会儿没听见他做声,就忍不住先开了口。 语气平静,透着似有若无的轻慢,仿佛已经胜券在握。 苏闻禹不由得深吸了一口气,他看了眼周围逐渐四合的暮色,眉头微扬,径自单手打开车门上车。 “霍城,你想听实话吗?” 他不想继续这种无意义的纠缠,眼底飞快掠过一丝亮芒,干脆快刀斩乱麻,选了个最直接的方法,那就是激怒他。 “因为我觉得你这个人太糟糕了,从头到脚各个方面都坏到让我难以忍受。” 他话音刚落,就感觉到一股足以冻结一切的寒气。 电话那头的人没有说话。 安静到可怕的死寂里,只传来悠长而克制的呼吸声。 苏闻禹一听,就知道霍城这是在隐忍怒气。 霍大少最近本来就因为几个大项目连日忙碌,新政策的落实引发了一系列异动,正是焦头烂额的时候,结果身边人又趁机提出分手落他面子,这会儿还冷不丁听到这种话,心里能舒服就有鬼了。 但是苏闻禹觉得自己舒服了。 他根本不憷对面的阴沉态度,无所顾忌地继续开口。 “说是交往,可你对我能有几回笑脸,又冷又硬像个大冰块,既不温柔也不体贴。” “脾气大又傲慢,莫名其妙就不高兴,还霸道不讲理。” 他算准了霍城性格高傲,被这么劈头盖脸说一顿,一定觉得自己不识好歹蹬鼻子上脸,就算为了那点面子,也绝对不会再探究个中原因,更不会继续纠缠。 那么他刚好就此脱身,以后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 “吃个饭那么多讲究,两个顶级主厨都不够你挑剔,我辛辛苦苦做了汤你还嫌不好喝。” “对我的事漠不关心,却要求我对你事事上心。” 其实苏闻禹说的,都是杂七杂八的小事,至于为什么下定决心要分手,根本原因当然不仅仅是这些。 但他不想和霍城认认真真地解释了。 没必要。 以后都不可能重新在一起的人,现在追究分开背后真正的原因,研究谁对谁错,有什么意思呢? 霍城不想懂,也不会懂。 “和你在一起很累,所以我不想再继续,以后也不会再回来了……” 说了那么多,其实只有这一句是最真心最想说的话,只可惜——啪嗒一声! 对面传来的声音直接打断了他,然后就是一连串急促的嘟声。 霍城直接单方面结束了通话。 苏闻禹微一挑眉,也紧随其后撂了电话,内心毫无波动。 很好,终于解决了这个大麻烦。 这一次,大概是真的画上句号了。 他长出了一口气,两手搭着方向盘,侧头看了眼外面来来去去的行人。 这个地方虽然是商圈外围,却称得上一句繁华,周边有不少名气大的餐厅和精品店。 现在又正好到了晚餐的时间,上班族们结束一天的忙碌,纷纷找地方进食,街边人大部分成群结队,小情侣尤其多,挽着手臂揽着肩膀,看着亲密又美好。 苏闻禹神色淡然地收回目光,在自己的手臂上静静地伏了一小会儿,忽然感慨似的咕哝了一声:“好像不算好聚好散。” 车窗下移,豁然拉开更大的缺口,风就从这里大肆刮进来,吹乱了他长长了一点的头发,刘海散落在额前,半遮住璀璨的眉眼。 “算了,反正骂到就是爽到。”苏闻禹耸耸肩,心情很好地笑出了声。 他抬手理了理微乱的鬓发,而后,慢悠悠地把车开走。 回家吃饭去。 而另一边的霍城显然没有他这么愉悦的心情,在干脆利落地挂断电话之后,他心里憋着的火气就没下去过。 事实上,要不是多年来强大的自制力还在努力发挥作用,他刚刚甚至差点直接把手机摔出去。 从来没有人敢这样一本正经地指着他鼻子骂。 就算是当初处境最艰险的时候,被有心人刻意刁难的时候,也最多被几个前辈说过夜郎自大,初生牛犊不怕虎,将来一定吃亏。 当然,在霍城正式掌权,把一切拨乱反正还上升了新台阶之后,这些人就统统认了错,闭了嘴。 而今天,他居然被人狠狠数落到一文不值。 最关键的是……这个人居然是苏闻禹。 苏闻禹怎么会说这样的话?怎么会突然要分手?怎么会不告而别逃之夭夭?怎么会不告知自己他的去处? 这些原来根本不可能发生的事,却偏偏就发生在刚刚! 霍城的额角青筋跳动,一种从未有过的怪异感觉袭上心头,却又分辨不出那是什么,眉头拧得死紧,面色阴沉一言不发。 还说什么走了不会再回来,可家里除了那几个不值钱的锅碗瓢盆,东西基本没怎么少——等等! 他像是忽然想到什么,招呼也不打一声,直接快步冲上了楼。 盛煜川在旁边看着他川剧变脸,简直是心惊胆战,就怕自己成了出气筒,只想赶紧脚底抹油溜走。不料还没等他提出辞行,就这么被一个人晾在客厅。 他正纳闷呢,结果没过多久,又看见霍城已经从楼上下来了。 这回手里还捧着一个四四方方的盒子。 不大不小,和稍大的苹果差不多。 诡异的是,就这么一会儿的工夫,刚才还浑身低气压的人,现在却已经大体恢复了平静,又变回从前那副什么都尽在掌控的淡定模样,只有眉宇间还残留一点郁色。 奇了怪了,这东西是什么灵丹妙药吗? 盛煜川看他脸色好转,胆子也大了,赶紧凑上去问道:“那个,闻禹他到底怎么了?” “没怎么。”霍城回得很快,神色莫测地看了他一眼,接着就自顾自打开盒子,轻轻抚摸石头上特别的纹路,前几日青年弯着眼睛把玩时的样子霎时在脑海里浮现。 那么喜欢的东西,真要走了不可能不带。 而后,霍城又不急不缓地抬手,随意逗弄了一下鸟架上的鹦鹉。 想要了那么久的鸟,也不可能说不要就不要。 结果下一刻,他就结结实实地被啄了一下。 “……”盛煜川憋笑,语气十分幸灾乐祸:“我就说这鸟有性格吧。” 然而霍城这回却只是抿紧唇角冷哼了一声,把所有明暗交杂的情绪都收敛在眼底,像酝酿风雨前的宁静,“那又怎么样?” “闹脾气而已。” 很快就会好的。 很快就会回来的。 第21章 他来真的 霍城这些天频繁外出,连日的忙碌终于取得了阶段性的成果—— 原先不被看好的烂尾工程,在他的全力运作下终于起死回生,跨界开拓的新区在提升运营效率的基础上实现了盈利,自此引发的连锁效应,也暂时遏制住了行业内融资急剧下滑的势头。 这样大的动静瞒不住,所以消息很快就在圈子里不胫而走,众人并不算太意外,只是更加关注霍城的一言一行。 竞争对手警惕他下一步的动作,准备做出防范,合作伙伴也在猜测他接下来的打算,等待确切的指示。 然而这个时候,霍城的举动却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 他什么也没做,什么也没安排,只独自一个人去了赛车场。 和霍城熟识的朋友大都知道他精通骑术,却不清楚,他其实只是喜欢感受那种随意驰骋的速度。燕城这边的马场近两年才刚刚发展起来,算不上太出色,比不上经营多年的赛车场,于是他毫不犹豫就选择换一种方式,也不觉得有什么遗憾。 所以真要说起来,他这个人其实没有什么特别的偏好,也比较随意,觉得舒服就可以试试。 骑马也好,跑车也好,左右都是放松,没什么太大差别。 “试新车。” 霍城丢下这么一句话,就在侍者妥帖的安排下进入场地。这个地方的路线和设施他比经理都熟,不用提醒也早已备好一切。 发动引擎之后,车提速很快,本就足够刺激,他还专找弯道急险的地方铆劲冲,动作熟练得很,没多久的工夫,就已经绕着东赛道拉练了好几圈。 华尔蒂斯赛车场的专业性很强,甚至具备单独承办国际赛事的资格,东赛道全是连续弯道,别说跑几圈,就是一圈下来也得消耗不少体能。 但下车的时候,霍城却依旧面不改色,头盔一摘,骤开的车门霎时卷入呼啸而过的冷风,重重刮在脸上,俊美的五官却更显锐利,一抬眼就锋芒毕露。 分明是有情绪的。 但他又好像并没有察觉到自己有情绪,只是隐约觉得有点奇怪,平时跑一圈就能彻底放松下来的燥郁心情,今天为什么没有。好像什么东西堵塞在胸口,有种难以排解的憋闷。 车场负责人是个三十出头的年轻男子,名字叫方褚。他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框眼镜,殷勤走近的同时,也在不着痕迹地打量着眼前这位鼎鼎有名的霍总。 他和霍城关系尚可,很清楚这个男人有着和能力相匹配的足够野心,对最近霍氏的动静也是有所耳闻的。若放在以前,霍城一定会选择大刀阔斧继续改革分秒必争,但眼下,居然还有闲情逸致一个人出来驱车。 方褚和太多资本家打过交道,知道这帮人嘴上满口道义,心里只有生意,眼中全是利益。 所以,这里面一定有猫腻。 他其实有点好奇,现在这种大获全胜的局面下,是什么绊住了霍总继续前进的脚步?又是什么事能让霍总这样烦恼?逼得这个往常从容不迫的男人这会儿看起来好像一支找不到方向各处乱窜的利箭,甚至还有点神思不属。 但毕竟两人之间的交情还没到那个份上,方褚就算真的好奇也不敢随便多嘴,最多只能在心里天马行空地各种揣测。 “看什么?”霍城目不斜视,语气淡淡,却暗含警告。 得,感觉还是一样敏锐。 方褚心里腹诽,脸上却瞬间堆出标准恭敬的笑意:“霍总,我就是想问问,刚跑下来感觉怎么样?” 这里的赛车场原本已经是经过认证的二级赛道了,但前不久又由国际知名的设计公司重新规划改造,除了系统再次更新以外,赛道也和原先有所不同。方褚这一问,也是想了解下真实的客户评价。 “难度一般。”霍城薄唇一抿,脸冷得像能掉下冰碴,说话毫不委婉,“而且辅助设施太多,属于本末倒置。” “……好吧,谢谢您的宝贵意见。”方褚无奈扶额,硬着头皮接下这丝毫不客气的用户反馈,然后觍着脸笑道:“不过就算不难,你第一次跑就能那么顺,技术还真是一点儿没退步啊。” 霍城不置可否地看他一眼,对他的吹捧并不买账。 “想问什么?”他一针见血。 “……”被一眼看穿心思的方褚多少有点尴尬,他摸了摸鼻子,小声道:“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我一直挺想知道,那台百年纪念款的风腾ZUE,怎么好像从来没见你开过呀?” 夺人眼球的配色,高端奢华的设计,稳定扎实的底盘,完全顶级的配置,再加上尖端品牌的加持,就问哪个玩车的人不眼馋? 可霍大少爷倒好,自从当初在几家手里斡旋最终用超高价拍走之后,就没见他开过一次,他们这帮人连在旁边见见世面的机会都没有。 霍城闻言,不禁眉心稍动,眸中不自觉掠过复杂。 “送人了。”他说。 送人了? 这么难得的车型,说送就送啦? 方褚羡慕的泪水从嘴角流出,对车的热切让他几乎是条件反射地追问:“送谁了?” 但话一出口就直觉要糟,因为这问题属于个人隐私,显然过界了。 他担心霍城不高兴,反应也快,马上很顺溜地自己把话圆过去:“呃不过无论送谁,我想他一定都会喜欢的。” 不料一旁的霍城倒是一点没追究他这问题的越线。 他略微眯了下眼,目光飘向远处的山峦,却没什么焦距。 喜欢吗? 霍城努力回想了一下当时的情景。 不过很可惜,由于该死的车祸后遗症,他不完整的记忆里暂时还没有这段往事的具体痕迹。 但,苏闻禹应该是喜欢的。 印象里,他每次给苏闻禹送东西的时候,不管送了什么,这人总是会很欢喜。 他会笑得很甜很乖,连眼睛都变得弯弯的,又明又亮,好像水滴碎在里面,沁着珠光。 霍城忍不住弯了下嘴角。 但很快,他似乎想到什么,唇边那一点如冰川化雪般的笑意也随之收敛起来,脸色瞬间阴沉。 自从那天确认苏闻禹是在闹脾气以后,从前那些不曾留意、甚至刻意忽视的蛛丝马迹,就一点一点逐渐显现出来。 他确实是有些不一样了。 比如他开始找借口推脱出去聚会的邀请。 比如整整五天没见,却不发一条消息。 比如明明人在外面,却撒谎骗自己说在家。 比如一句话不说就带着点厨具和衣物跑出去,还在电话里说了那些气话。 可是坦白说,霍城真的不明白苏闻禹在闹什么,又为什么要闹。 一直以来,两个人都相处得很融洽,什么地方都合拍,生活习惯也相投,在他如今尚未恢复的有限的记忆里,苏闻禹从来没有闹过。 甚至连抱怨都没有。 都说刚接手的小猫会有一段叛逆期,需要磨合才能变得温顺,可是苏闻禹好像天生就那么柔软。 这个人永远乖巧听话,进退得宜,看着就叫人心头熨帖软成一片——霍城几乎没有办法想象他闹起来的样子。 所以,最近的这一出,霍城已经单方面定义为迟来的叛逆期。 他想着,干脆就让他闹一次吧。 苏闻禹有这样的权利,当然,也需要为此付出一点代价。 这次之后,下不为例。 霍城已经打定主意先晾他两天,要给他一个不大不小的教训,告诉他分手这种话不能乱说,就算是赌气,也不应该真的说出口。 所以他继续按部就班地处理公事,一丝不苟地解决问题,连日忙于接踵而至的生意。 苏闻禹能去哪儿? 他根本舍不得走。 他当然会自己回来。 霍城一遍又一遍地这样告诉自己。 然而,到现在为止,已经是三天又十六个小时了。 苏闻禹那里,居然还是没有任何的反应。 连那天在场的科莫都开始旁敲侧击打探他的消息了但——他偏生就是一点反应都没有! 霍城想,那天自己和他是不欢而散的,此刻当然不能主动去找他。 自己就应该气定神闲地在等。 可是这会儿,不知道是不是被冷风吹坏了脑袋,他忽然想再给苏闻禹打一个电话。 至少应该…… 嘟—— 突如其来的通话前奏让霍城悚然一惊。 他这才发现,自己居然已经在不知不觉间拨出了最熟悉那个号码。 啪嗒。 反应过来以后,他瞳孔微缩,几乎是忙不迭地立刻匆匆挂断! 要说什么呢? 不知道。 霍城莫名烦躁,想点一支烟。 但他平时根本不吸。 他还是不相信苏闻禹会真的做到这一步。 然而就在这时,满身风霜的卷毛青年一脸急色匆匆走来,一下子把霍城拉走了。 霍城皱眉,没来得及质问,却被他一句话堵住了喉咙。 “霍哥,闻禹这次好像是来真的啊!”盛煜川疾声说。 他四下略微看了一圈,而后,压低声音凑近,话赶话砸在耳畔像滚滚春雷,惊起一阵剧烈的回响。 “你知道吗,他连你送他的车都给卖了!” 第22章 账户注销了 华尔蒂斯赛车场经过二次的规划改造之后, 如今俨然成为一个以汽车运动为主题的旅游文化中心,跑道另一侧就是餐饮娱乐一体化的休闲区,最外面那家茶厅是新开的, 有露天也有包房, 乍一看很是气派。 宽敞明亮的隔间里,霍城和盛煜川隔着一张玻璃方桌面对面坐着, 旁边挂着面半椭圆的鎏金雕花镜, 正好映出两人都不太好看的面色。 像两只晕头转向撞到铁板的没头苍蝇。 “说吧, 怎么回事。”霍城依然是那副八风不动的样子,眼皮一掀看向对面的青年,示意他解释清楚具体的情况。手上动作也没停, 甚至还能神色自如地往盘中时蔬里淋上一层橄榄油。 可若有人仔细观察, 就会发现他的动作比以往僵硬了不少, 眼底一片晦暗, 仿佛团聚了滚滚沉云,潜藏的情绪正亟待爆发。 盛煜川这人从小就机敏, 察言观色的本能几乎刻在了骨子里, 但这会儿居然也完全没留意到霍城的异常。 因为他自己其实也正犯懵呢, 心里的震惊一点儿都不比霍城少。 那天在霍家, 他见苏闻禹迟迟不归,又带走了平时最常用的一些东西, 还和霍城打了一通虽然不知道内容但一看就知道谈得不愉快的电话, 脑中确实产生过那么一瞬的怀疑,怀疑这人不告而别,一走了之了。 但后来, 霍城言之凿凿说两人没什么事, 那样子实在太笃定了, 盛煜川就跟着放下心来,也顺理成章地觉得苏闻禹是在闹脾气。 再者说实话,盛煜川作为一个旁观者和见证者,他心里也觉得,苏闻禹是离不开霍城的。 因为他实在太喜欢霍城了。 这种喜欢是体现在细枝末节方方面面的,从眼神到举动都是最好的证明,甚至很难用简练的语言去形容。 而两个人在一起,一定是更在乎的那一方先低头,所以苏闻禹才会包容霍城的坏脾气,才会一退再退不断让步,只要霍城表露出一点点好,很快又会心软下来。 这就是个循环,而盛煜川也满心以为这样的循环会一直持续下去。 或许这对苏闻禹不太公平,可是那也没有办法。 他毕竟还是站在霍城这边,又是个外人,总不能过多介入两人的感情,最多在旁边劝个一两句。 这两天事忙,盛煜川更无暇顾及这些,一心扑在工作上,几乎连休息的时间都没有。昨天难得出去放松,听朋友说起他最喜欢的那款车终于有人愿意割爱的好事,立马感兴趣地凑了过去。 这一看,就看出不对劲来了。 顺藤摸瓜找过去,才发现这台车的卖家居然是苏闻禹! 被雷劈也不过如此。 一见面,盛煜川登时就傻在了原地,瞪着眼蹭地一下从椅子上跳起来,半天没回过神。 反倒是苏闻禹比较淡定,短暂的惊讶过后,整个人很快就平静下来,脸上还带着清浅的笑意,和以前见面的任何一次一模一样。 “煜川,没想到竟然是你,还挺巧。别站着呀,坐吧。” 他随手往前一指,态度看起来太过自然,导致盛煜川有那么一刻觉得是不是自己出了问题,晕乎乎就跟着坐下了。 “闻禹,这怎么回事?”坐下来之后,他的理智终于回笼了,开始疾声诘问:“你、你怎么把这台车卖了?” “因为霍城送的另一台太打眼,几乎等于贴了标签。”苏闻禹耸了耸肩,神色颇有点无奈,似乎还带着遗憾:“为了避免麻烦,就只能卖这台。” “噢——”盛煜川被他理所当然的样子绕了进去,下意识点点头:“原来是这样……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舔了舔嘴唇,十分艰难地吞咽了一下,然后斟酌着道:“我是说,怎么突然想到要把车卖了呢?” “平时也用不上,还不如折现,也是一笔不小的收入。” “可是小嫂子——”盛煜川一不留神,就把平时用来调侃的称呼说出了口,结果话刚起了个头,就被直接打断。 “我想你可以改口了,现在还这样叫,不太合适。”青年语气温和,面上依旧是笑吟吟的,却像个软钉子,不轻不重地扎了他一下。 于是盛煜川豁然一惊:“所以你真的跟霍哥分手了?” “嗯。”苏闻禹坦然地点点头,“那天我就和他说清楚了。” “可是前阵子一起吃饭的时候,你们不是还很好吗?”盛煜川根本难以置信,这才过了多久,怎么会发生这样翻天覆地的变化。 很好吗?有多好? 苏闻禹听了,不自觉勾起唇角,半垂下眼,掩去一抹淡淡的轻嘲。 被盛煜川一说,他也想到了那天在茗九居的接风宴。 满桌的佳肴很丰盛,霍城更是破天荒地给自己布菜,特意点了松笼鱼,调了香气浓郁的酱料裹一裹,又撒上芝麻,周到又贴心。 可是苏闻禹其实并不很喜欢这样过于稠重的酱汁,也不太喜欢芝麻的味道,所以那天他吃了不少菜,把碗里所有的东西都吃光了,只有那两片鱼,放到最后也没有动。 而霍城不知道。 并且大概率不是失忆了才不记得,而是之前就不知道。 因为这个人不那么关心自己几乎是一个无需考证的事实。 所以感情这种事,从来都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有的时候不管外人觉得多好,但其实从根上早就开始腐烂了。 大概所有人都认为,像他这样普通的身份,居然能够攀上霍城这棵大树,三年来住着最豪华的地方,衣食住行处处优渥,还有什么不满足呢? 是啊,为什么不满足。 其实苏闻禹有时候也觉得自己贪心,居然敢去图谋这样一个人的爱情。 这不,遭报应了。 要是一开始就只谈钱,当成一场彻头彻尾的交易,哪儿来三年的疲惫和强行割裂情感的痛苦? 他现在说不定只会觉得快乐。 不过,这里面的曲折,苏闻禹连对着霍城这个当事人都没兴趣一件一件仔细掰扯,对着盛煜川就更说不着了。 浪费时间。 “是好是坏,反正都过去了,我和霍城已经分开了。”他话锋一转,很快把话题转到正事上,“只是没想到,这台车不比风腾ZUE那么高调,居然也能引起你的注意。” “这台也不差的,全球限量版编号,还特别靠前,我都没抢到呢。”盛煜川小声地咕哝道。 想了想,他眼珠子一转,还是决定为自己的好友补救一句:“再说,霍哥送你的东西,就没有差的。” 别的他不知道,但是送礼物方面,霍城还是足够大方的。虽然说不上千挑万选,但好歹也算是稍微用了心的,和其他那些富家子弟送小情人的东西根本不是一个手笔。 苏闻禹微微一笑,“抱歉,我不太懂车。” 盛煜川:“……”我想说的可不是这个! “所以知道是我出的,你还买吗?”他冷不丁发问。 “买,当然买,不过我也需要考虑一下,毕竟价钱对我来说不算小数目,你先把车给我留着。”盛煜川找了个有点蹩脚的理由,梗着脖子应下来。 他已经看出苏闻禹这回决不是闹一闹脾气这么简单,这会儿脑瓜子嗡嗡的,像团浆糊。但他还记得要留一手,想先把人稳住,然后再去找霍城慢慢商量。 “考虑多久?”苏闻禹却不知道是不是看出了他的打算,笑得意味深长:“煜川,我们虽然关系不错,但亲兄弟也要明算账,而且我想要尽快出手,总不能折在手里。” “一天。”盛煜川赶紧做出保证,比出一根手指头,“最多一天,我一定给你个准话。” 然后,他就赶紧跑来找霍城拿主意了,把这些事稍微修饰美化了一下,而后全部转述给了霍城。 霍城一边听一边把玩着桌上的饕餮摆件,修长手指用力摩挲着上面的纹路,脸色愈发难看。 “车他为什么要卖?不喜欢?” 盛煜川挠挠头:“应该不会,他只说没必要,用不上,那反正放着也是放着,不如折现卖钱。” 霍城深吸了一口气,觉得胸腔有点不畅:“他很缺钱?” 他知道苏闻禹有一份插画师的工作,平时没事也爱动手画点什么,但他也一直觉得赚的那仨瓜俩枣大概率不够花。 毕竟玩艺术费钱,当艺术家烧钱,他收藏的那些世界名画的作者从前几乎个个都生活潦倒,所以说不准就得到年纪一大把甚至去世才能混出名堂,而眼下苏闻禹显然不符合这个条件。 再者他朋友那个工作室听着规模也不大,人手又短缺,收入估计算不上太稳定。 不过无所谓,反正霍城有钱,有足够多的钱,苏闻禹就算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没画出什么名堂,又有什么关系,反正自己可以养着他,又不是养不起。 他甚至觉得苏闻禹不用工作也可以,画画这种事,当个爱好就行了,不必这么上心,有时候赶稿还要连着熬夜,白天精神萎靡,这都没必要的。 所以霍城坚持要给苏闻禹钱,这事就交给了身边最信得过的江特助,每个月固定往苏闻禹账上打钱,比发工资还准时。 如果苏闻禹连车都卖了,那么说不定…… 霍城眸色一闪,刚拿起桌面上的手机,结果真是想什么来什么,江特助的电话居然正好打进来了。 “喂。”他迅速接起,低低的声音照旧有磁性,却比往日失了几分沉稳。 不过那头的江特助也急,所以根本没听出来有什么不对:“霍总,我汇款的时候发现,苏先生的账户已经被注销了,这边商行直接做了挂账处理,我想请问一下您是什么情况?” 霍城呼吸一窒。 他忽然就觉得头顶的吊灯太亮了,两侧的格灯又太暗了,明暗交杂晃得他眼睛有点疼。 苏闻禹注销了账户。 他想做什么? 那边的江特助没等到具体的答复,没胆子开口催,更不敢挂电话,只好小心翼翼地继续问:“霍总,之前的汇款已经退回,以后再汇我是用哪个……” “暂时不用管。”霍城沉声说。 然后他挂断了电话。 说实话,这一系列的操作,很像携款潜逃。 但苏闻禹跟在他身边,绝不是为了他的钱。这一点霍城打以前就很清楚,更从不怀疑。 他甚至尽可能地想要花他自己赚的钱——虽然霍城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而现在,一个根本不图钱的人,突然转了性子,连车都匆匆变卖拿去折现,账户销毁直接断联。 这无疑是一个有点危险的信号。 直到这一刻,霍城才终于意识到,苏闻禹好像确实有点不一样了。 不是在闹脾气,不是迟来的叛逆期。 他好像,是已经单方面地做出了某种决定。 可是到底因为什么呢?因为什么他才有了这样的改变? 像从前那样和谐融洽地相处,不好吗? 明明他离开的那天,两人还一起逗弄鹦鹉,他买了苏闻禹一直想要的鸟,约定好以后教它说话,走的时候两人甚至拥有过片刻炙热的亲近。 他记得苏闻禹给自己整理领结时的温度,记得他被亲吻时柔顺的模样,记得他乖巧地说“知道了” 所以从下午离开到第二天回家,在那么短短的二十多个小时里,究竟哪里出了问题? 霍城伏在桌前,禁不住疲惫地揉了揉眉心。 他低下头,开始想,开始思考,开始像平时攻克难题一样一件件缕清楚这些天发生的事,想要从中找到一点征兆,更试图寻求解决的办法。 这种时候,盛煜川当然不敢打扰他,连手里捧着的格雷伯爵茶都不喝了。 他想把茶放下,结果就是因为太小心,雪白的梅森瓷杯正好磕碰到了盘中瓷勺的柄端,两相撞击,反而发出了不小的动静。 然而,就是这一声脆响,突然提醒了霍城。 他那双黯沉阴翳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犹如海上的船夫望见了远方的灯塔。 对,还可以问他。 他是最后和苏闻禹联系的人。 于是霍城精神一振,马上拨了个电话给科莫,简单说了几句情况之后就直切主题。 “那天苏闻禹,都跟你说什么了?怎么说的?” 科莫和苏闻禹关系一向不错,那天他也在场,虽然没听到什么具体内容,但多少也发现了不对劲,近两日还小心地打探过消息。 但霍城这时候气势迫人,直接顺着电流冲到他那儿去了,他被这么严肃地一问,中文能力瞬间退化,反而说得磕巴起来:“我记得他好像就是说,不用我过去了,然后他自己会做饭……” 霍城皱着眉,食指没什么节奏地点了点桌面,“我要听原话。” “霍先生,呃我的手机通话是自动录音的,要不我把那段找出来发您?”科莫觉得靠自己转述不够清楚,干脆提了这么个建议。 霍城自然应允。 于是没过多久,那边就发过来一个音频文件。 文件不大。 看这大小,估计也就聊了不到一分钟。 播放键就在屏幕正下方,大大的三角标,可是霍城才刚把手放上去,还没碰到屏,居然就先停顿了一瞬。 甚至说不上来为什么。 签上百亿的单子不打滑,点开个录音却要犹豫。 他觉得自己有病。 “科莫。”青年熟悉的柔软嗓音响起,在包厢上空回荡。 霍城觉得喉咙紧了紧。 然后是科莫的声音,带着点美式的翻译腔,也不知道中文谁教的:“苏先生,我现在正要赶去你家,让我猜猜,这个时候你给我打电话,是有什么需要我效劳的?” 油腔滑调。 霍城磨了下后槽牙,直接拳头硬了。 可是苏闻禹却笑了,笑声很悦耳,听着似乎有点开心。 于是霍城不开心了。 “没什么,只是我今天想自己做饭,就不用麻烦你过来一趟了。” 语气平稳,没有任何异常。 只是交代了做饭这么一件安排,而已。 霍城再次陷入茫然。 一旁的盛煜川却欲言又止。 其实他心里倒是隐约有一个猜想。 有没有可能,是霍城把苏闻禹当替身那件事,暴露了。 毕竟连自己一个外人都发现了端倪,那么他们两个人朝夕相处同床共枕,总能感受到异样的。 但还是那个担忧,眼下霍城这个样子,他不敢随便提这事,怕刺激他的病情。再者这人现在的记忆混淆得一塌糊涂,这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楚了。 想了半天,他还是决定和以前一样敲边鼓:“霍哥,你要不想想,你是不是有哪里做得不好,让闻禹不满意了?” 霍城不解:“我对他不好?” 哦豁,这个问题,哪怕盛煜川是霍城的至交,也不能昧着良心回答一句好。 冷淡霸道。 漠不关心。 从不妥协。 这要论他身上的毛病,随随便便就能说出几条,也就苏闻禹不觉得,还自动美化,像是戴了十级滤镜。 简单来说,作为金主,满分。 但作为恋人,不及格。 有的时候,盛煜川甚至觉得苏闻禹是一直在燃烧自己,才能勉强维持这段感情的热度,只不过这会儿,是烧完了而已。 其实也是挺奇怪的,他和霍城除了中间断断续续有那么几年没什么联系以外,勉强也算是一块儿长大。 盛煜川自己小时候很顽劣,长大就好些了,可霍城越长大,性子越冷,脾气越怪,越叫人看不透,还怪拧巴。 不过失忆之后的霍城,倒是让盛煜川找回了一点当年一起读书时候的感觉。 虽然依然不算热情,但是好歹稍微知道关心恋人了,也知道投其所好,知道偶尔去哄一哄。 所以中和一下的话—— “是不算太好,就……也还行吧。”盛煜川最后这样回答。 说了和没说一样。 霍城“嚯”地一下直接站起来,疾步走到门边,长腿一迈就往外走。 “欸霍哥你去哪儿?”盛煜川赶紧追出来,在后面扯着嗓子问他。 见霍城没什么反应,他又赶紧补了一句:“霍哥,还有下午的那个会——” 霍城脚步顿住。 这才发现自己几乎已经把这件事抛诸脑后了。 他从来有条不紊,安排事情井井有条,但现在却觉得身体里一向引以为傲的自控力好像出走了。 这种隐隐被掌控的感觉让他觉得愤怒,更有种无所适从的感觉。 一定是苏闻禹的事出现得太突然太猝不及防,事情的发展又太离奇太莫名其妙,才会让他整个人这样不对劲。 所以去见他就会好了。 “暂时延后。”霍城说。 他要去找苏闻禹。 他一定要去问个清楚。 第23章 让他回来 霍城不打算再给苏闻禹打电话。 他做事有一套自己的章法, 一向习惯从效率的角度思考问题。隔着距离通话,就意味着看不到对方细微的表情变化,光凭声音根本没办法好好沟通, 也很难及时想到合适的计策去应对。 再者, 上次两人的通话并不愉快,各自憋着火气, 电话里一句两句也说不清楚。这样来回地推拉, 解决事情的效率太低, 白白浪费功夫。 所以他决定直接去找人,当面问个清楚。 霍城快步走出茶餐厅,外面摆着不少露天的流动玻璃桌, 聚着喝茶的人却挺少。猎猎的冷风迎头盖脸而来, 吹得他不自觉微眯了眼, 那点带着秋霜的寒意, 一下子把他刮清醒了。 有个问题。 去哪里找? 霍城下意识地翻出手机,点开通讯页面上下滑了滑, 忽然瞳孔一缩, 整个人顿住。 掌握足够的资源就代表拥有强大的人脉, 所以他认识的人很多, 人际交往很广,遍布大江南北交织成错综复杂的关系网, 想挖点什么出来更是轻而易举。 可是, 即使有那么多联系人的情况下,里面却没有几个能和苏闻禹扯上点关系的。 而唯一有关的那几个,也不过是他的朋友, 和苏闻禹只是聚了几次才有的微薄交情, 其中关系最好的一个就是盛煜川, 现在人还在包厢里傻坐着,根本指望不上。 啪。 霍城按灭屏幕,冷着脸坐进驾驶位,修长的食指一下又一下轻点在方向盘上,忍不住开始有点急躁。 事情怎么会搞成这样? 他想找苏闻禹,却找不到一个可以询问的对象。 明明坐在车里,把着方向盘,却不知道应该驶向哪里,车载智能系统还自发放起了舒缓的爵士乐,可听着根本就是噪音。 霍城闭了闭眼,一把关掉音乐,可就在这个时候,忽然灵光一闪,想到了苏闻禹还有份工作。 印象里,那似乎是一间插画工作室,有个固定的办公场所,而负责人就是苏闻禹四年的大学同学。 名字之前听苏闻禹提过,好像是姓……徐? 霍城眼神一闪,很快抓起手机拨了个电话出去。 “帮我查件事。” 他发动引擎,一脚油门把车开出休闲区和车场交界的拐角,没一会儿的工夫就离开了华尔蒂斯。 车窗外的景色飞速往后倒退,而通话那头也很快就有了消息,具体位置已经发送到手机,直接连通导航。 “前方五百米红绿灯路口直行。” 毫无感情的机械声音在车内响起,明明算不得多动听,但落到霍城耳朵里却变得格外婉转。 他仿佛终于有了方向,终于知道下一步该怎么走,驾车疾驰的过程中,连面色都缓和了不少。 而此时,徐弈棋工作室的教学工坊比以往都要热闹,里面的人三三两两凑成几堆,围着新鲜出炉的作品,各抒己见聊得热火朝天。 苏闻禹则游走在他们中间,答疑解惑,偶尔提一点建议,这么一来一回,整个房间里的氛围都很好。 自从上次他指导的学生拿奖之后,工作室的名气倒是提高不少,撇开一些小型合作不谈,连来报名艺术班的人都变多了。考虑到工作室目前的规模,徐弈棋不得不一边招聘新人,一边择优录取学生,也算是幸福的烦恼。 而苏闻禹因为个人规划的关系最近只能暂停接稿,心里一直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干脆就在平时绘图的闲暇时候来工坊多转一转,帮忙指导学生。 何况这对他来说,其实也是一个激发灵感的过程。和不同年龄段的人交往,和不同的绘画思维发生碰撞,都会迸发出不一样的火花。 “小鹏,你的主色调不够明确,画面的配色看起来就会杂乱。不过人体比例的问题,比起上次已经有进步了,平时可以继续多观察多练习。” “我明白了。”染了一头金发的年轻男孩点点头,笑容有几分羞涩,“谢谢闻禹哥。” “苏老师,那我这个呢?”个子小小的小豆丁在少年背后一跳一跳,高举着手里的画板,眼底湿漉漉的满是期待,“你过来看看嘛。” 学习插画的学生年龄层次不齐,有大学生也有宝妈,其中有位母亲今天上课前才发现小孩儿临时没人看顾,只好把人先带了过来。 小孩子很听话,也很安静,一直坐在妈妈身边写写画画,到了评讲的时候,才忍不住把自己的作品拿出来,想要得到喜欢的大哥哥的夸奖。 “好,我来看看。”苏闻禹接过画,上下仔细审视,然后立马很给面子地重重点头,“嗯,画得很好,就是这个地方还可以稍微改一点点。你看,如果我们这样弯的话是不是更好呢——” 对待小朋友的时候,他明显就换了种说话方式,声音也放柔了,温软的语调听得小男孩脸红扑扑的,小肉爪抓住他的衣角就不松开了。 霍城赶到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一幕。 房间里面有很多人,他们在交谈,在发出引人注意的声音,有的穿了鲜艳的衣服,有的戴着闪闪发亮的饰物。 但是很奇妙地,霍城却只能看见苏闻禹一个人。 他目光紧逼,一寸寸描摹过青年的轮廓和五官,分明只是短短几天没见,却仿佛隔了好一阵似的,有那么点不知从何而来的恍然。 一身浅色的条纹衬衫,看起来清爽又干净,面色红润,半弯着腰说话的时候,脸上挂着轻松自然的笑意。 他看上去过得很好。 霍城不自觉地弯了下嘴角,但很快,另一个念头迅速涌了上来,让他瞬间失了笑意,脸上像结了冰。 苏闻禹怎么能过得好? 莫名其妙提了分手然后离开自己以后,他看起来居然好像更开心了?怎么可能! 霍城不是什么优柔寡断的性子,他心念一动,当即就大步走上前去,却发现已经有人捷足先登,先行一步拦住了苏闻禹,还大大咧咧地拍了下他的肩膀。 苏闻禹吓了一跳,回头一看,是在外厅负责招待的齐青青。 “苏哥,”她凑近了一点,眼底还闪着八卦的光芒,小声传话道:“有人找。” “找我吗?在哪儿?”苏闻禹语带笑意,好奇地抬头往外看,结果一错眼,正好对上男人深沉晦暗的双眸。 视线相交之间,霍城眼睁睁地看着青年脸上鲜活的笑容在一瞬间转淡。 那些轻快的神色,也跟着消弭得一干二净,好像从未出现过一样。 这是不想看到我? 霍城气闷。 “我们谈谈好吗。”他说。 看起来是在询问意见,实则是发号施令,这人的口吻一点没变,和从前一样理所当然。 但是苏闻禹现在不会惯着他了。 “我这边的事情还没结束,在外面的休息区稍等一下可以吗。”他也学会了这种说话方式,问了可不可以,其实也并不是在商量,语气客套又疏离。 而且说完之后,苏闻禹直截了当地转身,根本不给任何拒绝的机会,继续和有疑惑的学生交流问题。 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背后的男人。 “那……我先领您去休息区?”旁边的齐青青小心翼翼地问道。 霍城牢牢盯着青年的背影,神色微顿。 隔了好一会儿,才转头冲她礼貌颔首:“谢谢。” “不客气。”两人表面功夫做得不错,齐青青也不算敏感,没察觉出这其中的暗流涌动,反而因为霍城稍显温和的态度松了口气。 这客人身上的气势实在吓人,不笑的时候,她甚至连气都不太敢喘。 “其实也不用等多久,按照以往的经验,那边的答疑很快就要结束了。”她怕霍城着急,一边带路一边宽慰道。 “嗯。” 霍城只觉得如鲠在喉。 在他活到现在的人生中,本来就几乎没有站在原地等待别人的经历,从来都是别人等他! 尤其这个人还是苏闻禹。 一直以来都任他予取予求的苏闻禹。 曾经,苏闻禹的注意力总是在自己身上,每次只要自己心情不好或有所不忿,最先察觉到的那个人肯定是他。 那么接下来,他就一定会先放下手头正在做的事,然后陪在自己身边,样子温顺又柔软。 嗯,笑起来的时候尤其好看。 所以现在是干什么? 故意气我? 想到以前和现在的落差,霍城又开始烦躁,指尖抵着掌心,手用力捏了捏,竭力维持着面上的平静。 他所处的位置正好是视觉盲区,又一声不吭,后面来休息区的几个小姑娘都没发现他的存在,捧着下午茶嘻嘻哈哈围坐在另一张桌前,开始小声闲聊。 “欸,刚刚你和青青一起带过来的那个帅哥,什么来历啊?”有人发问。 “不清楚,反正是来找苏哥的,估计是朋友吧。”另一个女孩吸了口奶茶,随口回道。 主要是霍城来的时候气势太迫人,一看就非富即贵,又冷着一张脸,她根本不敢多问,搭讪的心思也歇了,带路的时候都不太好意思回头看他。 “哎,好看的人果然只和好看的人在一起玩。”那人捂住胸口感叹,随即又压低声音开起了玩笑:“不过我觉得他和苏哥气场很和,凑一块儿看还挺配呢。” 霍城耳力好,听了个大概,嘴角不禁微微上扬。 “去去去,少在那儿乱点鸳鸯谱,苏哥有对象的。” “嘶——怎么说呢,苏哥那个对象据说是很出色,但都三年了,苏哥从来都不说关于那位的事,而且咱们聊天提到这些话题的时候,他好像也没有特别开心。” “是哦,而且那些带家属的活动,好像也一次都没来。” “……”霍城刚刚翘起的嘴角,一下抿平了。 这时,一直默不吭声的小沐忽然插了一句:“早先闻禹还说,他们吵架了。” 霍城蓦地一怔。 吵架?什么时候? 苏闻禹那样的性子,还能跟他有吵架的时候? 他越仔细探究,就越觉得自己和苏闻禹的关系好像陷入了什么四顾茫然的孤岛,看不见来路也找不到出口,简直扑朔迷离。 其实他我行我素惯了,一贯都不太关心别人嘴里的话,风言风语也当不得真。可眼下,反倒想要多听两句。 不料,议论的声音忽然就停了,变成了有点局促的问好。 “呃,苏哥。” “苏哥来啦。” 霍城侧头一看,只见青年背着光缓缓走来,然后在他跟前停住,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 “走吧,找个地方谈。” 苏闻禹对霍城的到来其实并不感到意外,自从卖车居然不小心遇到盛煜川之后,他就猜到一通质问是免不了了,时间早晚而已。 只是真没想到,那台看上去低调的车居然也来头不小。 说实话,苏闻禹有那么点后悔。 反正都会引起霍城的注意,早知道不如连那台风腾ZUE一块儿卖了,钱谁嫌多啊。 “进来吧。”他走到长廊尽头的画室,推开门,领着人进去。 霍城跟在后面,刚走没几步,鼻子就忍不住轻轻动了动,眉头也微微皱起。 他不喜欢这个味道。 苏闻禹没听见脚步声,扭头一看,却发现霍城还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他先是觉得诧异,随后视线转了转,立刻就明白怎么回事了。 霍大少是狗鼻子,原先别墅三层那个画室,苏闻禹收拾得勤,经常开窗通风,还喷了清新剂,放了干花香料,就这样他之前还嫌弃有味道,几乎不进去。 而眼下工作室这个画室,条件就没有那么好了。平时来这儿手绘艺术画的人有好几拨,颜料洒得到处都是,但画没办法一次性完工,收拾了也是做无用功。这么一来,味道自然就重了,又关着门窗散都散不掉。 苏闻禹倒是闻习惯了,也没想那么多,只是看这个地方近,这会儿又没人打扰才选的,没成想误打误撞,倒是膈应到了霍城。 其实要在以前,他不会这样。 他总是习惯性地照顾到霍城的喜好,习惯性地站在霍城的角度考虑问题,希望让他觉得舒适,觉得开心。 和这个相比,自己的感受反而就不那么重要了。 迁就霍城一直是苏闻禹牢牢记得的事。 可是今天,他忘了。 苏闻禹笑了下,有点感慨。 “换个地方吧。”霍城说,“楼下就有家餐厅,顺便吃个饭。” 刚刚忙得像个陀螺,还说了那么多话口干舌燥,肯定是又渴又饿。 他一如既往自顾自做了安排,却从未考虑别人是否愿意领情。 “就这儿了。”苏闻禹已经随手拉过一张椅子坐下,并不打算动弹,也没有招呼一下霍城的意思。 他的态度很明显,爱谈不谈,不谈拉倒。 霍城的薄唇瞬间拉平,唇角抿紧透出冷意。 他没说话,只是深深地看了苏闻禹一眼。 一来二去的几句话,让他再次恍惚地意识到苏闻禹的不同。 一夕之间,这个曾经最熟悉的枕边人,竟然变得让他看不透了。 而这种改变,让霍城心头不断涌上怪异的感觉。 他克制着情绪,也搬了张椅子放到苏闻禹跟前,阴着脸坐下。 两人离得近了之后,霍城反而闻不到周围那些令他不适的味道,只能嗅到苏闻禹身上淡淡的气息,清新又纯粹,像青草。 这个人不告而别提出要结束关系,在电话里说了过分的话,卖掉自己送他的车,注销账户,好不容易见到面,态度却和从前相差十万八千里。 活像见了鬼。 “有什么话就说吧。”苏闻禹斜睨他一眼,打破两人之间的沉默。 听听,现在语气甚至透着点不耐烦。 霍城深吸了一口气,觉得自己的忍耐度已经到极限了。 从来没人这样给他难堪。 他胸腔里憋着火闷着气,应该什么都不想说,不想问,当场就掀了椅子摔门而去—— 可是他没有。 当那些不忿、那些恼怒,那些郁愤的情绪统统放在一边不去管之后,最真实的感受就清晰地浮现出来—— 他其实,真的有些想他。 霍城忍不住叹了一口气,第一次近乎让步。 “要怎么样你才愿意回来?”他面沉似水,直白地发问。 没有莫名其妙的分手,也没有突如其来的改变。 如果苏闻禹不是单纯地在闹脾气,那么大概就是真的有所不满,有更大的索求。 有问题,那解决就行了。 他可以不计较之前发生的事情,可以原谅苏闻禹骤变的言行态度,也可以尽力满足他不太过分的期待。 只要一切都能恢复到原状。 第24章 不会后悔 苏闻禹最近有点用手过度, 自然下垂的时候腕部会一阵一阵地发酸,刚刚在教学工坊转了一圈,想要暂时放松, 但好像并没有太大的效果。 看来,回去以后得用点药油抹一抹。 他一边暗自打算一边按压右手腕骨, 左右轻微转了转,就听见霍城问:“要怎么样你才愿意回来?” 苏闻禹的动作顿了半秒。 倒不是觉得触动, 就是稍微有那么一点讶异。 他原本以为,霍城这次气势汹汹地找来工作室, 是算账来了。 毕竟按照这人一贯心高气傲的性子, 自己率先提出分手让他陷入被甩的境地, 又在电话里说了些不算好听的话, 之后更是注销两人关联的账户,私下里卖了车, 还那么不凑巧让盛煜川撞见了, 要是传出去多少有点没面子, 不知道的还以为霍氏出什么问题了。 苏闻禹虽然不怕他兴师问罪, 但也想尽可能减少麻烦,结果事情峰回路转, 大少爷似乎不打算追究了。 他没有大动肝火,也没有一上来就质问,反而问出了这样的问题。 唔,比自己想象得更冷静, 也更沉得住气。 这倒是件好事。 在能好好谈的情况下, 谁愿意吵架?费力气不说, 还容易长结节。 于是苏闻禹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平心静气地陈述道:“霍城, 上次我就已经说得很明白了,我不想再继续我们的这段关系,所以,不会再回去了。” 他很了解霍城。 这个人的耐心总共就那么点,在这件事情上愿意耽搁的时间也就那么多,眼下的挽留不过是收尾阶段的一种例行公事,或者说是最后通牒。 所以只要讲清楚就可以了。 那天电话里说一次,盛煜川又转达一次,今天再当面说一次,足够了。 事实上,霍城的耐心也确实即将告罄,但和苏闻禹心里想得完全南辕北辙。 “你究竟想要什么?” 他一手撑着侧边的短桌,力气之大差点在上面划出痕迹,一双深邃的鹰眸牢牢攫住眼前的青年,不肯放过他脸上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 “什么?”苏闻禹听得皱眉,神色不解。 但霍城却像是猛地打开了一个情绪切口,满身沉郁倾泻而出,整个人的气势都变了。 他“嚯”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因为两人坐得近,才往前一小步,高大身躯投下的阴影就将座位上的青年彻底笼罩。 “苏闻禹。”他甚至开始连名带姓地叫他,语气也逐渐变得有些急躁:“你有哪里不满,可以提,你有什么想要的,我也可以给,这些都是可以谈的。” 这几句话语速很快,和平时的不急不缓大不相同,而且劈头盖脸落在苏闻禹身上,让他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他甚至觉得有点难以理解。 因为在他原本的计划里,霍城这时候就应该离开了,而不是说这些没有意义的话。 现在这是在干嘛? 霍城自然敏锐地察觉到了他这一瞬的迟疑,而后理所当然地理解成了他在认真考虑,于是眉头不自觉地舒展开来,说话方式又重新变得自然。 “至于你之前赌气说的那些话,我就当没有听过。”他嗓音低醇带哑,不但悦耳,说的话听上去还大度又宽容。 苏闻禹眼皮一跳,不吭声了。 他身子往后撤了撤,静静地注视着霍城,目光自下而上扫过男人俊美的五官,从下颔到鼻梁,最后停留在那双黑沉沉的眼睛上,仔细分辨。 里面的情绪很是复杂,不断来回涌动。 先是困惑——霍城困惑得很真挚,依旧不明白事情为什么会发展到今天的地步。 再是笃定——他觉得只要率先让步,自己就不会继续再闹下去,就应该像从前一样,乖乖回到他身边。 而所谓的让步,也不过就是“屈尊降贵”亲自来工作室一趟,然后像谈生意一样摆出种种条件,一对一等价交换。 和交易没什么差别。 诚然,这样的举动对霍城来说,已经是绝无仅有的体验,也确实是很大的妥协。 所以——自己就应该感恩戴德地接受? “嘁。” 苏闻禹不禁摇头,很轻很轻地发出一声嗤笑。 有那么一刻他甚至在想,是不是从前自己过于百依百顺,才会在直白地声明了三次之后,依旧让霍城直到现在还有这种不切实际的期望。 是的,期望。 他到现在才发现,霍城今天过来,不是为了质问,不是为了彻底说清楚,而是依然怀着“两人可以回到过去就当作这几天的事情都没发生过”的期望。 当然,这很正常。 人活在世上,谁没有期望? 但有的期望,原本就是用来打碎的。 比如苏闻禹从前期望过从霍城那里得到回应,得到对等的爱情。 比如霍城现在期望苏闻禹回到过去那样,继续做一个乖巧听话的情人。 期望被现实打碎的时候,其实有点残酷,但苏闻禹早就已经学会接受。 而现在,轮到霍城了。 他目光微动,不再去看身前的男人,而是转了个身面朝原木短桌,整个人侧向他。 短桌上堆着高高一摞积木,已经垒成了一座塔,长短不一层次不齐,是昨天苏闻禹在画室画累了,间隙时候闲着无聊叠的,搭好就忘记收拾了。 他也不说话,就这么把积木一根又一根地往外抽,有时候抽出短的,有时候挑长的拔,动作特别随意,而且完全旁若无人——仿佛霍城根本不存在。 “你不用摆出这样的态度,我们好好谈。”霍城眼底闪过一丝不悦,伸手就要拦他。 苏闻禹别开他的手——动作很轻,却很坚决。 他自顾自继续抽积木,高塔缺失的支撑越来越多,从上到下到处是窟窿简直摇摇欲坠,可是他只当没看到。 “怎么好好谈呢?”苏闻禹说话的口吻特别平静,平静到甚至有些诡异,好像一潭死水没有波纹,“你又不信我说的话。” 他抬眸,给了霍城一个眼神,黑白分明的杏眼里看不见太多光亮,显得有些黯淡。 这一眼没什么情绪波动,淡得像去离子水,却莫名让霍城觉得不适,语气也迅速转冷:“你让我怎么信?” “头一天我们分明好好的,走之前还一起逗鹦鹉,突然你就变了个样子,突然就说要离开——” “突然?”苏闻禹打断他,忍不住勾起嘴角,笑了一下:“霍城,你来看。” 他指了指桌上破败的积木塔,一边继续随手往外抽,而后,几乎是叹息出声:“三年了,你一直在做的,就是这样的事情。” 话音刚落,积木塔终于过了那个临界点,于是轰然倒塌! “嘭”地一声,巨大的动静响起,积木砸在桌上,掉在地上,噼里啪啦散落,在这间空荡荡的画室里显得格外震耳欲聋。 不知道为什么,霍城觉得自己的心口好像也被重重地砸了一下。 胸腔莫名压抑,仿佛被什么困住,他忽然有种呼吸困难的错觉。 “所以并不是突然,我很早就想走了,只是最近这个时机,特别合适而已。”苏闻禹说。 霍城愣了一下,没听懂。 “怎么合适?”他追问。 他是真的不解,最近发生的事情一件件都超出了他的认知,逃离了他的掌控,这种感觉实在糟糕透了。 “因为你现在很忙,今天下午姑且能抽出这么一小会儿应付我,可之后呢?” “城西那里要后续收尾,审批文件大概至今未下也需要斡旋一番,还有新的公关和政策应对。” 苏闻禹不紧不慢地向他解释,面上带着浅浅的笑意。 虽然坐在椅子上,高度比人矮上那么一截,却依然姿态从容,有一种胜券在握的感觉。 霍城在家中也常和别人谈公事,不论是电话、视频会议还是直接面见,基本都不会避着他,书房那么多机密文件,也没有刻意对他封锁。 以前苏闻禹会觉得感动,总以为这是因为霍城对他有足够的信任,到后来就明白,其实是因为没必要。 你谈商业机密的时候,会刻意把房间里的花瓶摆件挪走吗?不会吧。 他对于霍城来说,和书房红木长桌两边放着的青釉瓷瓶,没什么两样。 但也正因为如此,苏闻禹才会对最近霍城大致的动态有足够的了解。 “你还能在我身上浪费多少时间?”他微微挑眉,近乎挑衅。 霍城不禁危险地眯起双眼。 他这会儿的表情已经不能只用难看来形容了,如果硬要苏闻禹来说,那大概就是花瓶不但成了精,还跳起来狠狠砸中了大少爷的脑袋,砸出两个血窟窿。 “所以你故意的?”他已经开始咬牙切齿,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嘴里狠狠挤出来的。 “当然,多观察,多思考,就能少吃亏。”苏闻禹垂眸轻笑,“这是你教我的。” 虽然,霍城大概已经不记得了。 帮忙揭穿张伯的那段回忆,对霍城来说,太小,太不重要,但对自己来说,却是一直牢牢珍藏在心底的。 当然,现在也已经放下了。 苏闻禹舒了口气,神态自若地站起身,往门边走去。 “我们之间的话,就说到这里,也没有别的什么可谈了。”门打开,他手一伸,正准备顺便去关灯,“要我送你出去——” 话没说完,一股大力袭来,刚抬起的手臂直接被人牢牢攥住,顺着力道往外一拽一拉,整个人就挪到了墙边! 啪。 苏闻禹还没反应过来,另一只手的手腕也被钳制,于是瞬间情势大变,他被逼到角落,后背抵着墙,甚至被迫仰头看着霍城,动弹不得。 而霍城甚至还在欺身下压,越靠越近,眼中情绪跳动,神色莫名。 苏闻禹登时眉心一跳。 他们的距离很近,近到连彼此的呼吸声都听得一清二楚,互相交错牵扯出一点寂静的暧昧。 近到只要再往前一点,霍城的嘴唇就能触碰到苏闻禹的脸颊。 但苏闻禹没有躲。 他根本不担心。 霍城这个人确实傲慢,但这种傲慢有时候也有好处,那就是他从来不屑于强迫别人。 他不会在这种情况下,做出什么失去理智强行索取的事情,这有违他的准则。 而霍城也确实没打算做什么。 苏闻禹的眼神太冷太淡,让他生出怒意的同时,也滋生出更多其他的情绪。 他分辨不出那是什么,只知道自己觉得不舒服,非常不舒服。 胸口闷闷的,有种很奇怪的触动。 “你真的不跟我回去?”他又问了一遍。 语气很凶,眼底流淌着浓烈的情绪,像滚滚波涛要把人吞噬其中,但若是细细去看,还能察觉出一点不太明显的祈求。 然而苏闻禹才懒得细看,只说了两个字。 “放手。” 好像不是回答,却又好像已经是回答了。 态度再明显不过。 “好,很好。”霍城喉结微动,怒极反笑。 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彻底沉下脸,神色漠然地退开身子,把苏闻禹松开。 下一刻,半开的门被他完全拉开,呼啦一下刮进来一串冷风。 他迎着风,招呼也没打一声,径直走了出去。 外面是工作室的艺术长廊,两侧都张贴着出色的作品,霍城恍若未见,脚下步子很大很稳,连一次都没有回头,样子冷峻而从容,又是那个雷厉风行的霍大少了。 长廊没那么长,他速度又快,没多久就到了拐角。可是,走到尽头的时候,他却悄悄地、悄悄地顿住了脚步。 身后没有脚步声。 他装作不经意地微微侧头。 后面也没有人影。 身侧的手不知什么时候攥成了拳,霍城薄唇抿紧,快步离开了工作室。 而苏闻禹正在画室里收拾东西,他把掉在桌上和地上的积木一块块全部收拾好装进盒里,然后才慢悠悠地踱出了门。没走几步,就在路上碰见了拎着食盒的徐弈棋,看样子是刚从前台拿外卖进来。 “闻禹,我听青青她们几个说刚才有个冰山大帅哥来找你,是霍总吧?”他故意挤眉弄眼,拿肩膀撞了一下身边的青年,一脸揶揄。 “嗯,是他。”苏闻禹点点头,没有否认。 他在这儿的同事,除了徐弈棋以外,没有一个见过霍城,如今见到面,自然也是不认识的。 要不是这次的事,霍城估计一辈子都不会知道自己办公的这间工作室,大门朝哪儿开。 这样也挺好的,没有人知道他们两个曾经是恋人。 安静地开始,安静地结束。 和这个人分开,不过是自己漫长的人生中,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他神色舒展,轻松地弯起嘴角,但徐弈棋却会错了意,眼珠子骨碌碌一转,立马一拍大腿,嘿嘿笑起来。 “可以啊,挺黏糊嘛。我就说么,你最近的状态看起来比以前好很多了,原来是因为这个,看来爱情的力量果然是巨大的,春风得意啊这是。” 苏闻禹也跟着笑:“我们已经结束了,今天就是在谈分手的事。” 徐弈棋的笑声戛然而止。 他被惊得浑身一震,然后紧接着就怒发冲冠,眼看下一句就要破口大骂霍城不是个东西。 “是我提的。”苏闻禹说。 “……”徐弈棋默默地把话咽了回去。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想劝和,那自己都觉得亏心,想安慰,又觉得苏闻禹现在看起来根本不需要,最后只能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尴尬地挠了挠头。 两人都不说话,长廊一下子就安静下来。 但没隔一会儿,徐弈棋像是忽然想到什么,一下子恍然大悟道:“所以你之前说要去进修去参展去各地活动,不会是为了躲霍大少吧?” 苏闻禹觉得莫名其妙:“我为什么要躲他?” 徐弈棋大手一挥:“这剧情我熟,就是他追,你逃,你插翅难逃!” “……你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稍显凝滞的氛围一下子被打破,苏闻禹没忍住翻了个白眼,“霍城不是这种人。” 霍城不会去做没意义低回报的事情,更不会费那么大力气玩这种老鹰捉小鸡的游戏。 分手就是分手了,大家都是成年人,就算不能好聚好散,也没可能闹成这样。 徐弈棋却撇了撇嘴,不以为然道:“也不是没有可能啊,我说闻禹,如果他回头真的发现非你不可,那你——” “那和我有什么关系?”苏闻禹不假思索地回道。 徐弈棋蓦地一怔。 他忽然想起那天凌晨,苏闻禹在工作室一个人摸黑静静呆坐在窗前,灯一开满脸茫然失神,不知道在做些什么。 当时,他夸霍城送的茶叶金贵,夸霍城体贴,可苏闻禹却破天荒地没有附和。 等到送香料和工具书那回,他在电话里旁敲侧击,说了点霍城的不好,心里其实挺忐忑的。 但后来想想,那还是第一次,苏闻禹没有帮霍城说话。 “嘶——”徐弈棋轻轻地抽了一口气,终于后知后觉。 原来,从那个时候就开始了。 不过其实也正常。 徐弈棋一直觉得,苏闻禹是一个清醒又糊涂的人。 很喜欢很喜欢的时候,他会变得很糊涂,会编谎话欺骗自己,会一遍又一遍说服自己,会盲目付出到忽略自己,可是一旦清醒,他会迅速抽身,迅速到让所有人都反应不过来——就像现在这样。 “想什么呢?” 青年清朗的声音打断了徐弈棋的思绪,他眼神一闪,立刻随口胡诌道:“呃我在想,你马上就要有大发展了,咱们一定苟富贵,毋相忘哈!” “行,我发达了一定不会忘了你,以后我吃肉你喝汤。” “只有汤吗?” “做人不要太贪心。” “……” 两个人又开始互相斗嘴,闹成一团。 “不过说真的,无论参赛还是进展,都不是件容易的事,但你也别操之过急,最近手都酸了吧?”徐弈棋正了脸色,提醒他。 “我心里有数,会注意的,只是有时候一画就停不下来。”苏闻禹有点不好意思。 徐弈棋看着他清明透亮的眼底,发现里面有两团光,像火焰一样,特别特别亮。 上一次看到这样的亮光,是苏闻禹告诉自己,霍城答应两人交往的时候。 他忍不住叹息一声。 不知怎么地,他又想到刚刚进门的时候正巧撞见了霍城。当时没注意,现在想想,他那脸色着实算不得好看,漆黑一片真像个锅底。 想着想着,徐弈棋忽然笑了。 两个人分手这件事,他不知道霍城会不会后悔,但反正——苏闻禹一定不会后悔。 第25章 另一类人 苏闻禹回家后, 立马就给自己酸痛的手腕和肩颈抹上膏药,还用纱布包着贴了一阵。 膏药是他自己做的,参考了奶奶给的方子, 加上他私下里翻中医书琢磨过,效果相当不错。里面的成分很快化开,伤处开始发热,身上疲乏顿时消散不少, 等到第二天, 又可以像没事人一样继续照常上班了。 倒是徐弈棋看到后又劝过他一回,让他多休息,注意劳逸结合,别太累了。 苏闻禹当然也知道这一点, 只是, 他的人生虽然不算顺风顺水,但活到现在为止, 也实现了大部分想要做成的事情,而余下来的渴望,总共就两个—— 一个是画笔,一个是霍城。 亲手斩断其中一个之后,另外一个, 自然会蓬勃生长,这都是很正常的事情。 所以他没觉得有什么辛苦,每天按部就班完成分内的工作,兴起时埋头苦画,钻研技巧, 和之前学校几位导师的联系也逐渐频繁起来。他还准备有针对性地接触一些尤其喜欢扶持青年画家的画廊主, 希望尽可能多地给自己增加冒头的机会。 就在苏闻禹忙得乐在其中的时候, 工作室又迎来了一位熟悉的客人。 “你好,我是裴瑾文,有事找一下苏闻禹。”青年的语气十分温和,面上带着让人如沐春风的微笑,“请问他人在吗?” 负责接待的齐青青也回了一个礼貌的笑,点点头道:“他在的,我现在去请他出来一趟吧。” “不用了,其实我之前给闻禹发过消息,但他一直没回。”裴瑾文随手把显示着聊天界面的屏幕递给她看,“他应该是在忙,我还是自己过去吧,不然太打扰他了。” 齐青青顺势扫了一眼,正好看见顶上的灰色部分显示着“小禹”两个字。 比起大部分人简单的连名带姓,这样的备注无疑透着显而易见的亲近。 她对青年的印象顿时又好了几分,便把即将出口的话咽了回去,很热心地说:“那也行,苏哥现在应该在画室,要不我带您过去?” 而旁边两个正坐着休息的年轻人对视一眼,纷纷感兴趣地探出了脑袋。 工作室每天的生活都比较寻常,工作内容也不复杂,闲暇时候聊聊八卦就成了众人为数不多的乐趣之一。原本他们最常讨论的就是艺术培训课上发生的一些趣事,昨天霍城来过之后,话题就又聚焦到了苏闻禹身上。 而裴瑾文虽然不是第一次来这里,但上次是苏闻禹单独接待的,所以其他人都没见过,自然不知道他的身份。今天他的突然到访,又让他们多了一份谈资。 “那就麻烦你了。”他很客气地颔首,微微探手让女士先行,姿态优雅又绅士,却没有一点高高在上的架子,一下子就让人好感倍增。 临走时,还特意先和一起坐着的其他人都点头示意,把每一个人的情绪都照顾到了,才转身准备离开。 于是两个小姑娘没等人走远,就开始压低声音议论起来。 “好羡慕苏哥,每天都有帅哥来找。” “那是因为苏哥自己就是个大帅哥啊。不过今天这个看上去温柔多了,昨天那位虽然好看,但是气势实在吓人。” “哈哈哈是有点,来的时候脸色就不好,走的时候更差了。” 裴瑾文耳朵动了动,眼底极快地划过一丝光亮,然后轻微勾起唇角,笑意更深。 外厅和工作室隔着一段路,中间要经过上下的阶梯和长长的走廊。 齐青青昨天不敢问霍城,今天见了一看就比较好说话的裴瑾文,胆子立马大了起来,边走边寒暄道:“裴先生,您是苏哥的朋友?” “嗯,也可以算是同学。” & nbsp;“同学?那关系一定很好。” “是不错。”裴瑾文没有否认,在长廊尽头站定,目光幽深。 画室的门被风吹得半开,正好露出里面的情景。 俊秀的青年一手拿着画笔,一手是颜料盘,笔尖飞快地在画纸上勾勒。 他很专注,专注到根本发现不了其他人的存在。 那幅画没画完,但已经能辨认出大概的模样,是雨后的山中玫瑰正连绵不断地绽开,在一片黄色的雾霭里好像最热烈的烟火,一盛放就会不顾一切,直到把最真挚的心也掏出来。 裴瑾文忍不住想,眼前的这个人,是和我,和霍城,都截然不同的人。 苏闻禹是另一类人。 他轻吁出一口气,唇角紧抿,不知看了多久,连齐青青什么时候离开的都没注意,直到苏闻禹放下笔旋身—— “裴先生,你怎么来了?什么时候到的?”他微微睁大眼,语气惊异。 这回裴瑾文没有纠正他略显生疏的称呼,只是迅速收起眼底的晦暗和复杂,微笑着走进门,回道:“就刚刚。” 很多学美术学设计的人,看一个人的时候会不自觉地注意到对方的衣着,从搭配到配色都下意识地研究,然后在脑中留下清晰的评判。 苏闻禹其实没有这个习惯,但仅凭这么粗粗一扫,就发现了裴瑾文今天穿着上的变化。 和前两次简单清淡的风格相反,这回从头到脚几乎一身纯黑,配饰不多,但都透着贵气,整个人看上去沉稳了不少。 “这么急过来,是有什么事吗?”苏闻禹问他,把画放在一边。 “是有事,就是想提前约个档期,我们公司下一季度即将推出的新品,外包设计方面还是希望能和你继续合作,所以先来问问你的意向。” 苏闻禹眉头轻微一皱,正要开口,裴瑾文却预判到了似的提前截断。 “先别急着回答,合作后续可以参加明年的意大利DP设计奖评比,这个奖很有分量,你可以仔细考虑。” DP设计奖是产品设计界最顶尖的奖项之一,目前只允许少数符合条件满足资格的企业或设计公司参加,一旦获奖,对于任何插画师来说,都是一次不错的镀金。 但同样地,这项工作需要耗费大量的时间,需要内容和画面的绝对融合,而这恰恰和苏闻禹之前做好的规划是相悖的。 他从来都不是一个会随意改变计划的人。 一旦下定决心的东西,不论别人怎么游说,也几乎很难让他产生动摇。 于是苏闻禹摇了摇头,很快就拒绝了:“谢谢你,不过之后一段时间我暂时不会再接商务合作,如果需要的话,工作室这边会有其他同事和你们对接。” “不接单了,为什么?”裴瑾文面上的笑意还未完全褪去,眼神却已经在一瞬间变得锐利起来。 苏闻禹不想和他解释得太详细,笑了笑说:“有了一些别的计划。” 裴瑾文挑眉,眼神落到旁边那幅尚未完成的纯艺画作上,顿时有些了然:“所以是不走插画这条路了?” “只是想尝试其他的可能性,不过事先说明,我可没有消极怠工。” 苏闻禹看到他意味深长的目光,赶紧自证清白,把进度赶了一大半的稿子小图从手机里搜刮出来,递到青年眼前,“之前我们定下的合作,肯定能按时完成并且保证质量。” 裴瑾文愣了一下,继而失笑:“我当然知道,我也不是过来当监工的。” 他看了眼那幅山中玫瑰,很快又挪开视线,轻声说:“你画得很好 ,难怪道尔修斯老师之前跟我提过好几次,说他很欣赏你的灵气。” 道尔修斯是苏闻禹在外交流期间跟的导师,给过他不少指导和帮助,两人至今偶尔还会互发邮件联系。 其实建立一段关系没有那么难,只要每回见面,都能在不经意之间透露出一点“我们颇有渊源”的信号。 第一次是和霍城的朋友关系。 第二次是都曾经在罗特斯顿的设计学院进修。 第三次是在同一位导师手底下观摩学习。 这些原本可以一次性全部说明白的事情,每次只拿出一点,那么在不知不觉,两个人的交集就会越来越多。 苏闻禹果然放下了先前的疑虑,有些惊喜道:“你和道尔修斯老师很熟悉吗?他和你提过我?” “经常提,我跟着他学习过很长的时间,真要说起来,和你算是师兄弟了,所以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尽管提就是了。”裴瑾文说。 “谢谢。”苏闻禹冲他一笑,这次没有全盘拒绝。 * 裴瑾文走后没多久,苏闻禹接到了盛煜川的电话——说的是买车的事。 他们当时约好的考虑时间是一天,但其实苏闻禹只是不想把战线拉得太长,也防止他拖延时间继续去牵扯霍城,并不是真的不能宽限。 结果盛煜川倒好,像是怕夜长梦多似的,办事效率极高,还真的一天就拍板要下了这台车,各种证件准备齐全,直接约好了今天办过户手续。 比较幸运的是,这天来车管所办事的人正好很少,几乎不需要排什么队。 但即使如此,整个流程毕竟需要核实资料、确认各项数据,所以大部分的时间还是要在等待中度过。 这种时候,如果就这么大眼瞪小眼干坐着不说话,多少有点奇怪。但要是真聊起来,话题又得很小心,毕竟两个人之间的那根纽带归根结底还是霍城,但现在这条纽带却断了。 这种情况下,哪怕盛煜川平时舌灿莲花,也不敢随便开口。 他不但不说话,而且脸色还十分古怪,简直和如坐针毡没两样。 苏闻禹见了,就更不会主动挑起话题了。 于是,一股异样的尴尬逐渐蔓延开来。 前台显示号码的光屏不断跳动,红色的字眼闪着光,一直盯着让人眼睛泛酸。 到最后,还是盛煜川先受不了了。 他小心翼翼地觑了一眼身侧的青年,咽了口唾沫,低声试探道:“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霍哥等会儿突然出现在这里?” 苏闻禹也看了他一眼,神情似笑非笑:“如果你不是现在去通知他,那么就不可能。” 盛煜川手一抖。 他默默地把手机往口袋里塞,然后尴尬地扯了扯嘴角:“开个玩笑。” 他刚刚确实用短信,微信,以及其他通讯软件,把苏闻禹现在跟他在一块儿的事给霍城转达了一遍。 全部没有回应。 盛煜川仔细想了想,觉得霍城现在大概在忙工作,应该至少会看工作软件消息? 于是趁苏闻禹没注意,他又默默掏出手机,想知道工作软件上有没有回复。 他低头一看。 已读未回。 盛煜川:“……” 行,真有你的。 有本事你以后别后悔! 第26章 做了什么 霍城收到盛煜川消息的时候, 正端坐在家里的书房。 虽然是白天,但屋内还是把能开的照明都打开了。灯火通明,熠熠的光从上往下打,衬出他此刻冷白到锋利的面色, 投在地上的影子一动不动, 安静到像是无声的叹息。 所有的电子设备都亮着,私人信箱里的邮件一封封像雪花, 传真机也在持续工作。所有的通讯机子也都开着, 不断有震动传来, 得到的消息大部分是好的,也有个别需要谨慎处理。 书桌上堆着不少文件,乍一看跟座小山似的。但事实上, 这已经是江特助仔细筛选过一轮的结果,剩下的其他人都没有权限, 只能拿过来请霍城批复。 屏幕上显示视频会议正在进行中,那边的人一个接一个汇报工作,节奏很快,霍城也仔细地听, 偶尔给出一些意见,点明问题的时候很犀利,解决事情的方法又准又狠。 这一切都好像和以往没什么两样, 手底下的人也没有一个察觉到任何异常。会开完的时候,有几个沉不住气的甚至面带喜色,为公司即将又一次在博弈中彻底胜出而感到高兴。 但霍城并不觉得高兴。 一点点都没有。 诚然,他本就不是多喜怒形于色的人, 何况刚接手霍氏的时候, 已经不知处理了多少大风大浪, 这些年也有过太多次大获全胜甚至绝地反击的经历,所以就算心里平静也是正常的。 可是他至少,至少这会儿应该稍微松口气,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仿佛咽喉被什么东西扼住似的,一股憋闷上不去下不来。 霍城端起手边的玻璃杯,抿了一口水——不是茶,因为刚才那杯绿头翁又苦又涩,完全失了风姿,已经被他倒掉了。 可是白水寡淡无味,也不好喝。 真烦。他想。 这种隐约的烦躁从上午就开始了,而且无时无刻不在—— 在公司会议厅检查进度的时候,在办公室听汇报的时候,还有在电话里发布新安排的时候,实在恼人。 那就居家办公好了。 往常在家的时候,心情总会平静和缓一些,这次应该也是一样。 但是霍城失望了。 今天他在家里待着,那股烦躁感不但迟迟没有消退,反而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顶上的吊灯,四面的格灯,桌边的花格,台面两侧的青釉瓷瓶,这些平常看惯了的摆设,居然一个个都让他觉得不顺眼起来。 所以这个时候,盛煜川的那条消息一发过来,简直堪比火上浇油。 “霍哥,我和闻禹现在在长兴路这边准备过户,你来不来?” 霍城没回。 他当然不会回复,因为他根本就没打算去见苏闻禹。 去做什么? 前几天被人在电话里一通数落,昨天才刚刚被人毫不留情地拒绝,现在又巴巴地把脸伸过去给他踩? 再一再二不可再三,他还没这么好的脾气,也决不可能这样上赶着服软! 霍城轻嗤一声,五指紧攥成拳扣在桌面,尾指关节擦过坚硬的抛光桌面,发出细微的“嘎吱”声。 既然这个人不打算回来了,那么自己又何必紧抓不放。 就像苏闻禹说的,他现在很忙,忙得抽不开身,有多少事情等着他处理,还能在苏闻禹身上浪费多少时间? 划不来的赔本买卖,他是从来不会做的。 霍城一边这样想着,一边却觉得右肩膀用力的地方越发酸痛起来。 大概是最近连续工作没有好好休息,又维持一个姿势久了,肌肉绷得过紧的缘故。 其实这个毛病他以前偶尔也会犯,但反正不严重,忍一忍很快就过去了,也就没在意。 后来有段时间,苏闻禹闲下来的时候好像不太进画室了,反而经常窝在客厅翻着厚厚的书埋头研究,有时又抱着笔记本东查西查,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霍城不怎么感兴趣,也没有去管,直到后来看见磨好的药膏,才知道苏闻禹这些天的努力,原来是为了自己。 那个时候,他心里才隐约冒出了一个念头—— 这个人好像,比我本人还要在乎我自己。 “啪”地一声,霍城把手里的文件夹丢在一旁,左手用力按压了几下肩角。 而后,他忽然站起身,径直去了三层的储物间。 苏闻禹喜欢自己动手,平时折腾的一些小东西都会放在这里。 药剂是淡黄色的粉末,遇到水会自动黏成一片化为膏,在伤处抹开之后就能被吸收,所以都密封在小罐子,放柜子里保存着。 膏药罐样子特别并不难找,霍城上下巡视一圈,很快就找到了,正要拿起来的时候,眼一扫,发现旁边隔了一段距离的地方,还摆着一个不知道装了什么的深棕色细长玻璃瓶。 他鼻子一贯很灵,这样的距离之下,立刻就嗅到了一股很淡很淡的香气。 这味道……好像还有点熟悉。 他呼吸微滞,停在半空中的手顿时换了目标,转而把玻璃瓶小心拿起,然后旋开塞子,把瓶口放在鼻尖轻轻闻了一下—— 特别的香味霎时盈满胸腔,带来一种宁神静气的感受,霍城从早上一直持续到现在的那股燥郁,似乎终于消散了一点。 “欸霍哥,你家里最近怎么没有那股特别的味道啦?” “就是一种……闻了以后很舒服、很解压的气味,还有点香。” 恍惚间,那天盛煜川说过的话,十分突兀地在他脑海里重新浮现。 那个时候他说,这味道是插花或者熏香,他以为只是苏闻禹闲来无事随便琢磨的花花草草。 没想到原来不是。 就和药膏一样,这些香都是苏闻禹特意花时间精心调制的,书房里有,客厅里也有,所以闻着才会觉得身上的压力和疲乏有所舒缓。 还有失眠的事。 霍城睡眠质量差是老毛病了,同时又抵触就医,只愿意服用褪黑素解决问题。 但苏闻禹却坚持褪黑素摄入多了有害,开始绞尽脑汁想各种各样的其他办法助眠,而有他睡在身边的时候,自己也总能睡个安稳的好觉。 想到这些,霍城忍不住弯了下嘴角。 苏闻禹对他,确实是细致体贴到了难以形容的地步。 只要说过一次的话,就会一直放在心上,随口提到的事情,也能想各种办法尽力解决。有时候,甚至不需要他主动开口,苏闻禹就能迅速注意到自己的微小情绪,了解自己的全部需求。 可……就是因为这样,他才更觉得不解! 霍城攥紧了手中的棕色玻璃瓶,把塞子用力按进瓶口,心头刚刚压下去的那点烦躁,一下子卷土重来疯狂冒头。 想不通。 真的想不通。 明明这么喜欢自己,明明这么在意自己,为什么又可以能一次又一次地拒绝,突然头也不回地离开。 “不是突然,我很早就想走了。” “三年了,你一直在做的,就是这样的事情。” 昨天,苏闻禹把好不容易高高堆叠起来的积木塔一步一步摧毁,等到彻底倒塌的时候,说了这样的话。 当时霍城满心怒火,根本没有办法去仔细思索这些话的含义。 而此刻,周围很安静,还弥漫着淡淡的怡人香气,于是他终于开始努力回想,甚至是——稍微带了点反思的意味。 这次,不再只是回想过去的这几天,而是加上了过去的那三年。 他做了什么呢? 霍城在顶橱旁坐下,眼底神色忽明忽暗,可是脑子里却充斥着纷繁复杂的念头,让他很难得出一个确切的答案。 车祸之后,他的记忆就好比一条坑坑洼洼的路,有很多地方都是空白的,这其中就包括他和苏闻禹之间的过去。 但即使如此,能想起来的那些部分,都是让他觉得快乐,觉得放松的。 和苏闻禹在一起,总会让他觉得很舒心。 难道……苏闻禹不是这样觉得? 霍城垂眸,想到青年曾经在电话里说过的那些气话,不禁顿住神色,脸上逐渐流露出一丝微妙的困惑。 难道三年来,他没有让苏闻禹觉得快乐过? 不,不可能。 如果苏闻禹觉得不开心,那为什么从来都没有抱怨过?为什么总是露出恬静又温柔的笑脸? 于是霍城很快否定了这个结论。 但不知道为什么,脑中画面不断涌现,他忽然间就想起自己车祸出院后,刚回家的第二天。 那天早晨,苏闻禹起得很晚。这也难怪,他连日照顾霍城,心里又挂念着失忆的事,已经很久没有好好休息了。 于是霍城就进了厨房,打算给两人做一顿早饭。他脑子里其实并没有什么做饭的记忆,也不确定是车祸后忘记了,还是本来就不会。 不过无所谓,看着菜谱做就是了,操作起来并不难。 霍城是了解自己的,只要他愿意,大部分事情都可以做到满分——除非,他不想。 等到苏闻禹起床之后,看见的就是桌上热气腾腾的餐点,杏眼一下子瞪圆了,还左右看了一圈,似乎有点难以置信。 “霍城,这些都是你自己亲手做的吗?” “当然,尝尝看。” 于是,青年的眼底霎时间迸发出十足的惊喜,眸光一闪一闪亮晶晶的,就像是收到了一份了不得的大礼。 “你对我真好,我好幸福呀。”他笑嘻嘻地说,脚步异常轻快,几乎是飘到了座位上。 可是,那只不过一顿早餐而已。 还是再普通不过的做法,比不上苏闻禹以前花样百出的药膳,比不上家里主厨特意烹调的美食。 所以霍城其实并不明白,苏闻禹看起来过分愉快的心情,但他也没有多问,只是跟着笑了笑,然后催他:“快趁热吃吧。” 可苏闻禹见了,不但没有动叉子,反而不自觉地抓住他的手臂,怔怔地发起愣来。 半晌,才有点恍惚地说:“你最近好像经常笑了。” 这话说得奇怪。 “我以前不常笑吗?”他挑了挑剑眉,脸上是很真实的疑惑。 苏闻禹也跟着蹙起眉头,忽然意识到这人失忆了,手不自觉地松开,停顿了好一会儿,才轻轻“嗯”了一声。 “你一直都比较严肃,总是板着脸。”他不是抱怨的口气,只是单纯地陈述事实,顺便模仿了一下男人平时的冷脸,还没学像,自己先乐了,“弈棋以前总说一见你就犯怵。” “那是对别人。”霍城想也不想地反驳。 “我不一样吗?” “你说呢?”他站在那里,目光慢腾腾转了一圈,口气理所当然,像是不明白为什么有这一问:“对别人的态度,怎么能用来对待你。” 苏闻禹飞快地横他一眼,有些惊讶,又有些高兴,连白皙的耳垂都悄悄红了那么一点。 “你现在说话,怎么变这么好听啦?”他软绵绵地说,整个人看上去好高兴,眼睛完全弯成了月牙,笑起来像融化的糖一样,甜滋滋的。 嗡…… 手机再次震动起来,发出的动静惊到了霍城,于是回忆戛然而止。 在那个十分短暂的瞬间,有个奇怪的念头忽然出现—— 做早饭是小事,笑不笑什么的更是不值一提。 可苏闻禹在这三年里,但凡得到过一点温柔体贴的对待,又怎么会因为这么一点小事,露出那样感动到难以置信的表情。 这个念头虽然只在霍城脑中一闪而过,很快就消失了,但他心口还是猛地一跳,顿时涌上来一股奇怪的难言滋味。 手机还在震动,他缓慢地眨了眨眼,然后低头看了下屏幕上跳动的消息—— “霍哥,我和闻禹这边快结束了。” 霍城迟疑了一瞬。 下一刻,他忽然站起身,大步走向门口,也没穿外套,门一开,直接匆匆离开了别墅。 第27章 不在意了苏闻禹早就已经向前看了…… 车管所的服务大厅里人虽然不, 但都三五成群聚在一起闲谈,总不明白具体『操』的人在一劲儿咨询,所整体环境不算安静。 那些窸窸窣窣的嘈杂声不断落入盛煜川耳中, 让他大脑嗡嗡响,愈发觉得些焦躁。 他是真的担心霍城的状态。 昨天霍城破天荒把会议时间延后, 一人去找苏闻禹。结果也不知道两人究竟说了些什么,回来之后,他这件事绝口不提, 也不说, 只知道埋头处理工。 一开始, 盛煜川为霍城是放弃了,毕竟他心高气傲,哪里干得出卑微挽留的事, 试过知道不行,也就算了。 可是他很快就发现自己错了。 盛煜川和霍城认识这么久,从没见过他那么难看的脸『色』,眼睛都熬红了不肯休息, 困了就喝咖啡提然后继续,好像不知疲倦。 偶尔停那么一小会儿的时候,他就盯着办公桌上那盆小小的仙人掌,愣愣出。 这盆翠绿鲜活的仙人掌势很好,花盆上画着涂鸦, 看上去漂亮又生气。上回盛煜川见到的时候在想,这东西和周围的环境在不算协调,和霍城这人也不太搭,怎么会一直摆在这里呢? 到了现在,他才想明白, 这应该是苏闻禹送的。 苏闻禹霍城的影响其很大,只是这种影响像是潜移默化,可能,连霍城自己都没发现这一点。 所盛煜川才会那么着急和苏闻禹约了办续,就是为了找头让两人再见一面。 说话,他确喜欢苏闻禹里的这款车,但也是真的不敢买——明知那是霍城送的礼物,他买到自己里,这岂不是嫌命? 但不买也不行,这车要落在别人里,更是一桩麻烦。所盛煜川就打算先自己买下,再转给霍城,题就解决了。 和苏闻禹见面后,他立马就开始给霍城发消息,试图让人抓紧时间赶过来。 可那边一开始是已读不回,让人等得焦心。后来好不容易等到回复,说在路上了,他又担心事情快办完了,自己留不住苏闻禹。 这种情况下,盛煜川简直是坐立难安。 他每隔一会儿看一眼消息,一边努力想寻找一些安全点的话题聊,一边又担心自己的意图被发现再惹恼了苏闻禹,整人纠结到不行。 但就在这时候,他视线一转侧头看去,骤然发现坐在身边的俊秀青年正捧着机安安静静打字发消息,似乎完全没受到任何影响。 甚至,面上带着一丝轻松的笑意。 怎么会这样? 他和霍城才刚刚分没久,然后就卖掉甜蜜时候方送的东西,而买主甚至是方的朋友。 这样复杂的关系,眼下的情况,难道不足在他心里掀起一丝涟漪吗? 盛煜川惊诧于苏闻禹的冷静。 甚至觉得十分不可思议。 他从来都没怀疑过苏闻禹霍城的爱,因为苏闻禹一直在默默付出,一直在心甘情愿退让,每每得到一点回馈就能继续坚持下去,好像永远不知道累。 他也一直都坚认为在这段感情里,苏闻禹是更卑微的那一方,而霍城则占据了绝的主导权。一旦分开,更难过更舍不得的那一方,肯是苏闻禹。 可现在,怎么好像,反过来了? 而苏闻禹他此刻的困『惑』不解毫无所觉,其他倒不是故意无视盛煜川,只是确没办法分出太心思去关注他的动态。 他原本就一直在拓展自己的业务关系,眼下通过联系之合过的画商,终于和一位名声不菲的画廊主搭上线了。 方名叫程承,早年是小名气的艺术经纪人,如今同时在国内的三座城市都开设了画廊,其中在梁城的那一家规模已经很大,合的都是知名画家。而剩下那两家,则专门用于发掘和扶持一些不为人知的青年画家。 “你的画我正好在买家那里看到过,老金其卖低了。”他这样评价。 老金就是那给他们中间牵线的画商,出售过苏闻禹的品。 苏闻禹听了倒觉得点不好意思,话说道:“我没什么名气,当时能卖到这价格,已经很知足了。” “你倒是不贪心。”程承发了微笑的表情,看上去颇具年代感,“我最近正好要到燕城办画展,能看看你之的画吗?” 苏闻禹自然满口答应。 他现在缺机会缺曝光,画廊的营销和推广至关重要,如果能签代理的短约,那无疑是雪中送炭。 “谢谢程哥。” 他愉快结束交谈,觉得离自己的目标又近了一点,心情大好,这时候,裴瑾文的消息又弹了出来。 是道尔修斯老师和他的聊天内容,其中提到了苏闻禹。 苏闻禹正打算回复,他的机没贴什么防窥膜,旁边的盛煜川目光转来转去,不经意间一扫,一下就看到了上方的备注。 “裴瑾文”三字,直接惊得他差点当场跳起来。 他几乎是脱口而出道:“你认识裴瑾文?” 苏闻禹偏头看过来,恰好看见盛煜川略带慌张的面『色』和眼底一闪而过的担忧。 “嗯,我们在工上合。”他解释。 而后,他语气微顿,话里带着点意味深:“阿文刚好和我在同一学校进修过。” 盛煜川当即眉心一跳。 苏闻禹果然知道了。 因为心照不宣,所点到为止。 于是接下来的时间里,他再也不敢开口。 等到续全部办完,车也校验完毕,挂上了临时牌照,按照流程,盛煜川已经可把这台车直接开回家的时候,苏闻禹说要走,他也没好意思挽留。 虽然霍城现在苏闻禹的感情不一般,可是裴瑾文这事先横在中间,霍城又是失忆的说不清的状态,两人根本没法聊。 “那我就把车开回去了,闻禹,今天麻烦你了。”盛煜川冲青年摆摆道别,笑得几分勉强。 “行,题再找我。”苏闻禹也客套回了一句。 可就在这时候,一台熟悉的车从远处疾驰而来,沿着街速度飞快,下一刻,就稳稳当当停在两人眼。 车门“砰”一开,高大的身影迅速从里面钻出,沉着面『色』迈着大步朝他们走来。 看到霍城的那一瞬间,盛煜川几乎愣了一下。 单薄的一件衬衫,没打领带,领口扣解开一颗,显得些散漫。虽然依旧不掩英俊,但和平日里优雅从容的模样在相去甚远。 一看就出来得很匆忙。 而且这时节天气已经转冷,路上行人大都已经穿了两层,盛煜川外面披了件不算薄的风衣,站在风里的时候觉得些寒意。 可霍城连件外套都没穿,不知道是忘了是没来得及,秋风瑟瑟刮过,吹进他的衬衣,然后像吹气球一样缓缓鼓起,光看着都些冷。 他看向苏闻禹,嗓音低沉叫他名字。 “阿闻。” 听到这称呼,盛煜川登时心里一紧,下意识看向身侧的青年。 他为会看到一点难过,看到一点悲伤,或者,至少能看到愤怒。 可是没。 什么都没。 苏闻禹漂亮清透的眼睛里没任何情绪,瞳『色』很浅,整人平静得像是没波纹的湖面。 于是盛煜川不禁倒吸了一口气,终于恍惚意识到一点—— 原来,只他和霍城停留在原,而苏闻禹,早就已经向看了。 第28章 过得不好他已经被苏闻禹排除在外了…… 苏闻禹察觉到了盛煜川的欲言又止, 也能从似有若无的打量中大概猜到在诧异些什。 傻子,从两人在车管所见到面开始,盛煜川就一直如芒在背左顾右盼, 很显然想在中间传递消息,试图让霍城赶来。 苏闻禹没拦着, 因为无所谓。 反正今天的任务就把车子圆满地卖出去,办完手续确保没有任何问题就行,旁的事情, 都和无关。 更何况, 昨天和霍城没谈拢, 最后可以称得上欢而散,那傲的一个人,今天怎可能愿意拉下脸再来一趟? 苏闻禹一直这想的, 所以,刚刚看见霍城从车里下来的那一瞬间,心里确实有一点意。 但意后,就只剩下平静了。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一心虚,二没什放下,所以从头到尾,都没有特意躲开这个人的必要。 霍城明白为什突然改变态度,突然提出结束关系, 盛煜川也觉得曾经那喜欢的人太决绝,仿佛感情一夕之间部抽离,实在可思议。 然而这些问题,只有苏闻禹自己清楚地知道答案。 一段感情里面,喜欢很重要, 和这个人在一起的感受也很重要。 最真挚最赤诚的喜欢,已经在得到应的三年里逐渐冷却,就像在冬天掉进能吞噬一切的沼泽。满腔爱意被疲惫和失望断消磨,只深陷其中没有察觉。 如果没有意,还会一直坚持,一直让步,一直这样下去。 但在车祸之后,原本那些能说服自己的话,曾经那些霍城的包容和妥协,都在一点一点逐渐崩塌,碎屑越聚越多最后就积累成了怀疑。 明明可以更一点待我的,可为什以前没有? 这样一步一步的下坠,让苏闻禹有了缓冲,等到知道替身这件事的时候,反而有种大彻大悟的解脱感,也让在短时间内迅速清醒。 事到如今,给霍城了三年乖巧顺从的情人,但同时拿走了霍城在两人关系存续期间赠予的财富,那,就算得上一句两清。 所以,几秒钟前听到那一熟悉的“阿闻”,其实也算完没感觉。 但那种感觉,鲜血淋淋的伤口被再次揭开,更像已经的皮肉被人轻轻拍了一下,如同一句提醒—— 哦,这人又犯病了。 仅此而已。 “有什事吗?”苏闻禹站在原地没有动,语气温和的,却也疏离的。 “嗯,有事。”霍城嘴唇微动,然后说了一句废话。 其实也想多说几句,来的路上一直在打腹稿,刚刚下车前甚至还有一肚子的话要说。 在脑子里预演了两人的见面,预设了自己的语气和态度,预判了苏闻禹的反应,并且打定主意这次要尽量温和一些,能像上次一样,还没把问题解决,一言合说走就走。 考虑得很,自觉从容迫,却在苏闻禹清凌凌的视线看来的时候,一下子僵住了半边身子。 青年眉宇间的神『色』十分坦然,语气也轻描淡写,却带来一种可名状的距离感,像瞬间在两人之间划下一道深深的鸿沟,根本跨去。 这种距离感让霍城心里一阵阴郁。 本能地觉得该这样的,却又知道应做些什来补救。 心念起伏之间,霍城目光游移,扫街边的车水马龙,掠周围林立的商铺,刻意兜兜转转,最后还控制住地牢牢黏在苏闻禹身上。 今天穿得比较修身,静静站在那里的时候衬得整个人愈颀。 『裸』『露』在的皮肤很白,像能反光似的,套也白『色』的,领口有一点纹理,紧挨着脖颈处的肌肤,喉结微动的时候,便也跟着轻轻动。 霍城忽然觉得喉咙有点痒。 “霍城,你现在什意思?”安静的峙里,苏闻禹先失了耐心,面带疑『惑』地问:“该说的,我们昨天已经说清楚了吗?” 划清界限的意思很明显,于话音刚落,霍城原本算差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盛煜川眼尖,立马就现气氛劲,尴尬得一敢出,走也留也,一拍脑袋,干脆钻进了刚买下的车里,悄悄开车到远处,从后视镜里静观其变。 于在场的,就只剩下霍城和苏闻禹两个人。 气氛顿时更奇怪了。 街边的音再嘈杂,人群的动静再热闹,也没能给古怪的氛围带来丝毫改变。 们各自静静地站着,距离隔得远,却像两个能合并的单项式。 霍城抿紧薄唇,垂下眼眸去看面前的青年。 几秒之后,忽然抬头,音艰涩地说:“你卖掉的车,阿川会转手给我。” 苏闻禹愣了一下。 这话说得莫名其妙,而且也并关心那台车最终的去处,卖给谁都一样的。 “所以你的意思?” 霍城和缓地呼吸了一下,像在整理措辞,又像在调整情绪。 然后说:“我的意思,既然我才真正的买主,那交易双做完了生意,应该坐下来聊一聊吗?” 乍一听有点逻辑,其实没什道理,话里还隐约带着一点强压着的火气。 吧,这才苏闻禹熟悉的霍城。 脾气大,霸道又难缠。 但反来客观地说,送车人,买车人还,这笔买卖怎算都亏的,那于情于理,这个面子都应该给。所以即使明知道借口,明知道这人想聊的和车一点关系都没有,苏闻禹还答应了。 “,那就谈吧。” 神『色』淡然,兴致缺缺,心里觉得就了这短的时间,人还那个人,又能聊出什花来呢?左右再欢而散一次罢了。 而霍城的心情却和截然相反。 在听到苏闻禹答应谈一谈的那个瞬间,霍城心里那股持续间断的烦躁,骤然消弭。 甚至十分难得地终于产生了点振奋的情绪——比公司最近的几个大项目取得阶段『性』成果还要振奋。 虽然已经极力在克制,却依然在一些细枝末节的地现出了端倪。 从来急缓的淡定语速稍稍加快,话明显变多了:“那我们去兴宁路,那里有家菜品错的新餐厅。” 英挺的眉头也舒展开来,仿佛云开雾散,眼睛都变亮了:“或者去万隆街也行,那里气氛挺的——” “用了。”苏闻禹没等说完,就直接出言打断。 才打算和霍城一起吃饭。 搞笑了,又想叙旧,还要讲什气氛。 “我时间有限,你更大忙人。”从口袋里『摸』出手机看了眼时间,然后抬手指了指在规定停车区停放的车,“就在车里谈吧。” 霍城身侧的手一顿,眼睛微眯嘴角下撇,面『色』迅速冷了下来。 还能习惯苏闻禹这样说话的口吻,硬邦邦像石头一样——和以前完天壤之别。 但想到自己来之前的打算,又勉强忍住了。 “,先上车。”霍城低把话应了下来,却没直接说死,显然还打着之前的主意。 然后下一秒,就迈开腿,先一步走到车前,绅士地给苏闻禹开了副驾驶的门。 苏闻禹也没在意难得的殷勤,径自坐了进去,然后“砰”的一自己把车门带上。 这台车其实比较熟悉的,所以刚才远远看到的时候,就依稀地辨认了出来。 霍城平时上班出差基本都专人接送,一般坐加的商务车。买的车虽然少,但大部分都为了收藏,或者赛车场上用的,真正开车上路的时候并算多。 而眼下这一台,霍城相而言日常生活中最喜欢用的车。 苏闻禹挪了挪上半身,在皮质座椅上坐定,经意间一抬眼,就看到了车正前摆着的那瓶香水。 形状四四,瓶身透明的玻璃,表面还勾勒着一个简单的图案。 霍城自打坐进驾驶位之后就一直在看,自然立马注意到了这道视线。 “这你送的。”也知出于什心理,提醒了这一句。 “……” 苏闻禹微微偏头,短暂地停顿了半秒,然后“嗯”了一,做应。 要霍城提醒,差点忘了自己还做这样一件事。 霍城由于嗅觉太敏感的关系,有气味的东一直很挑剔。车里原本放着的端香水,给提神用的,但闻了几次之后觉得味道太重,就给换了。后来陆陆续续又换了几,总尽如人意。 苏闻禹时就想,霍城虽然挑剔,但平时自己琢磨的那些熏香像接受挺良的,那如头多查查资料改良一下配,直接做成香水或者香膏? 个行动派,想到之后马上就开始动手,最后调出来的味道很淡很特别,因为加了点磨成汁的草『药』,但提神醒脑,还能缓解疲劳。 只毕竟手工做的,和买来的那些昂贵车载香肯定有差距,反正到最后,霍城也没有用。 用就用吧,送东本来就强加的负担,而为了让满意。要喜欢,那就用了。 再说,苏闻禹其实也习惯了,就像之前裱起来的那些自己画的画,最后也没挂在房间里,只放在画室落灰吗。 这种事,倒没觉得需要抱怨,也没有什错,想法上的差别而已。 只,这瓶早就应该知道在哪儿的香水,现在又怎会出现在车里? 以前觉得用,难道这会儿就用了? 苏闻禹觉得费解,也懒得弄明白了。 靠在椅背上,给了身边的男人一个眼神,又很快收,没有说话,却无的催促。 这耐心即将走到极限时的表现。 霍城顿时胸口一沉,闷闷的像透气来。 三四秒后,低沉的线在狭小的车内缓缓响起,听上去依旧悦耳,还因为多了几分喑哑而显得更扣人心弦。 “我下午在书房工,一直觉得心烦意『乱』,后来闻到你之前调的香,就觉得舒服多了。我想——” 一向有什说什的直接『性』子,说这句话之前其实没考虑太多,单纯陈述一个事实,或者一句开场白,重点其实放在了后面。 可苏闻禹已经率先恍然大悟,也想听后面的话,直接打断笑出了。 “我刚还在想,霍大少昨天明明怒气冲冲地走了,今天却又假装没事特意来找我,为了什,原来……” 刻意顿了顿,眼底流光闪烁,头一次直白地盈满嘲讽之『色』:“原来因为你想要我继续为你服务?” “!” 这话说得太听了,直接把两人之间的关系硬生生拉低了一个层面,于霍城马上出言解释。 “?”苏闻禹挑眉。 看起来像在反问,可心里像早已经确定了答案,根本需要听霍城继续陈词辩驳。 于霍城霎时掌心冰凉,脑子里也跟着『乱』成一片。 在生意场上谈判时能把面压得喘气的男人,头一现自己笨嘴拙舌,只能用又冷又硬的话重复着反驳:“我没有这个意思。” 没说出个所以然来,但苏闻禹也没有继续追究,反而弯起嘴角,笑了一下。 “行吧,那就……我走了之后,你觉得适应了?” “……” 霍城其实想否认的。 可通车前镜,一下子就看到了自己无比糟糕的脸『色』,满血丝的通红双眼,和从内而散出来的愉和焦躁。 整个人瞧上去狼狈极了。 再看旁边的苏闻禹,面『色』白皙红润,姿态气定神闲,两人比惨烈得甚至有点笑。 于霍城忽然就失语了。 “。”最后承认了。 没了苏闻禹,确实得,也适应极了。 可心里又隐约觉得,这烦躁最主要的原因。 苏闻禹一听承认了,即冷哼一,掀起眼皮道:“那你就应该学着适应,而来找我,明白吗?” 这话掷地有说得毫客气,摆明了想继续再谈,的手也干脆利落地往右侧的按钮伸去。 啪嗒一。 霍城几乎下意识地锁住了车门。 “为什上锁?”苏闻禹眉头一拧,转头看向。 “打开。”沉道,语气四平八稳,并凶狠,却莫名透着股寒意。 霍城一下子怔住了。 几乎被苏闻禹眼里骤然出现的冷『色』惊到。 然觉得害怕,只觉得茫然,心口甚至奇异地难受起来。 因为苏闻禹以前,从来没有用这样的态度待。 柔和的,绵软的,甚至会生气,哪怕生了气,最多也像只张牙舞爪的小猫。 这个时候,霍城突然想到盛煜川之前说,苏闻禹曾经赤手空拳『逼』退一群小混混的事。 说苏闻禹其实带刺的,只平时轻易显『露』出来,而认定的人,就会袒『露』出最柔软的肚皮。 “所以啊,要哪一天你把惹急了,肯定也这你。”盛煜川这说道。 时霍城很肯定地说会那样。 因为那苏闻禹。 苏闻禹永远会这样。 可现在,霍城眼睁睁看着青年的冷脸,那股莫名其妙的茫然瞬间席卷了身,让哽住了喉咙,一下子有点说出话来。 所以,已经被苏闻禹,排除在了吗? 第29章 因为有他“要是苏先生在就好了”…… 霍城其实不是想要在车里做些什么, 锁不是无意识的行为,只是觉得话还没有说清楚,想要暂时先留住苏闻禹, 不让他离开而已。 所以,当他看见苏闻禹眼里一瞬闪的冰冷甚至是戒备时, 心里除了茫以外,还有隐约有那么一点……委屈。 刚开始谈的时候明明还好好的,才没多久, 事怎么又会发展到步田地呢? 他来之前已经做好了详细周密的计划, 各种景都预设了, 还定决心一定不能像上次一样处理问题,没想到最后却让局面变得更加难堪。 他活了么些年,从来都是一个做什么都能做到最好的人, 可是现在,好像一夕之突做什么都不对了! 霍城嘴唇翕动,定定地看着眼前的青年,不知道怎么, 忽想起自己送苏闻禹鹦鹉的那一天。 当时,他贸伸出的手让那只鸟充满警惕,反来啄了他一口,那会儿苏闻禹的解释是自己让它紧张了,所以—— “我让你觉得紧张了?” 他轻声问。 “紧张谈不上, 但我不喜欢你现在的行为。”苏闻禹意有所指地看了眼右侧的把手,语调平和,带着尚未消散的冷意,“你是打算限制我的自由吗?” “我没有。”霍城立马矢口否认,说话的那个瞬, 好像扯到了喉咙,嗓音比以往低哑了不少,莫名生出一股颓唐之感:“我只是想让你听我把话说完。” 他的脸『色』很不好看,但眼神还算清醒,确实不像是要做出什么激行为。 不也是,霍大少好歹有基本的风度,也不是那种会丧失理智的人。 苏闻禹侧身,看着男人那张带着些许丧的俊脸,心里已经不觉得生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淡淡的无奈。 “可是霍城,么短的时里,我不觉得你的想法会有翻天覆地的变化。而且——” 他停顿片刻,幽幽地叹了口,道:“你想说的,我其实已经在你脸上看到了。你今天之所以来一趟,只是因为觉得不适应了,当,很正常,毕竟我在一起生活了整整三年。” 霍城深深地看了苏闻禹一眼,眉头紧锁,没吭声。 他其实很想问,那你呢?三年不单单是某一个人的,而是两个人共同的三年,离开我之后,难道你就没有觉得不适应吗? 可是看着苏闻禹现在红润又自的面『色』,他问不出口。 也没必要问了。 “但不适应,也总会适应的。你以前自己生活了十多年,后只用了三年就适应了我的存在,未来那么长,你当也可以新去适应没有我的日子。” 苏闻禹语平淡,说话的时候始终直视着霍城的眼底,没有一丝逃避。 顿了顿,他像是想到什么,眼珠微微一转,又反问了一遍。 “你能的,对吗?” 很轻很轻的一句话,带着一点不太明显的笑意,其实暗含嘲讽。 地球一直在转,日子一天又一天地,谁离了谁不能活呢?你霍大少不至于么跌份儿,非在我儿死磕吧。 霍城当明白苏闻禹的意思,也知道他是故意么问的。 他僵直着脊背吸了口,喉结上滚动,搭在方向盘上的左手已经紧握成拳,牙关也死死咬紧。 啪嗒一声。 霍城把车锁打开了。 后,几乎就在一秒钟,苏闻禹直接打开车,迫不及待地钻了出去,动作流畅到一呵成,甚至让人根本来不及反应。 等到霍城回神来,也跟着车的时候,就看见青年踩着又平又稳的步子,在前方越行越远。 他之,从只有一小段距离,到隔着三四个行人,到隔了熙熙攘攘的大半条街。 霍城想喊他的名字,想叫住他。 可是嗓子好像哽住了,发不出声音。 最终,他只是看着夕阳落的余晖一点一点把那道纤瘦的背影越拉越长,后,彻底消失在视线里。 苏闻禹走了。 但霍城却并没有上车离开,他还站在原地出神,一贯目标明确的视线此刻正晃晃悠悠、没有焦距地到处飘浮,结果就听“啪”的一——有什么东西猛地撞上了他的小腿。 低头一看,一个大概四五岁的小男孩正一屁股坐倒在地上。 他跑的时候没注意看路,直接一头撞上了堵坚实的人墙,脚不稳,理所当就摔了一跤,皱着一张脸要哭不哭。 见状,霍城眉头迅速皱起,也没说话,冷着脸随手把小孩一把捞起,放到安全的路边。 “谢谢叔叔。”小朋友很有礼貌地鞠躬道谢,后就蹬蹬蹬跑开。 他双手并用捧着一盒牛『奶』,会儿正扎着吸管使劲嘬着,连眼睛都幸福得眯了起来。 于是,霍城的眼神倏而变得柔和。 苏闻禹以前也喜欢样。 上大学的时候,他经常做兼职,有阵子忙得没时吃午饭,就会买个面包垫垫肚子,加上一种盒装的『乳』制品保证营养。 他有个习惯,每次都是一只手包着牛『奶』盒,另一只手的手指轻轻搭在吸管上,像捧着什么宝贝。喝的时候特别安静,腮帮半鼓像个小孩,还不自觉地眯起眼睛,一副很享受很幸福的样子。 个习惯也一直延续到了后来。 他在城南的别院里喝午茶,风一吹,旁边的大槐树就簌簌落几片黄花,正好掉在青年蓬松的发顶。 “么好喝吗?”霍城问他。 “好喝啊,不也可能是因为和你在一起,所以更好喝。”苏闻禹两手捧着杯子,笑得眼角弯弯,整个人放松地窝在藤椅上,像只慵懒的猫。 可是,样全放松的神,上一次出现在苏闻禹脸上,是在什么时候? 霍城怔怔地回想着,只觉得胸口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悄悄翻滚,搅得连心脏都开始发出沉闷的刺痛。 种感觉太陌生,太怪异,让他完全没心思注意其他,也没有发现自己缺失的记忆又变得完整了一些,坑坑洼洼的地方已经逐渐被填平。 就在时,有人忽拍了一他的肩膀。 是谁?是……吗? 他怀着那么一丝丝不切实际的想法回头,后看到的,是盛煜川那张神『色』迟疑的脸。 “……” 霍城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滋味,他扯了扯嘴角,说:“你还没走?” 盛煜川得差点当场翻了一个白眼,我是担心你好不好! 可是他看了眼霍城从未有的失神模样,到底没和他计较,犹豫了一会儿,忽开口道:“霍哥,虽你现在有很多事想不起来,但我还是想问一句,你到底为什么想让闻禹跟你回去?” 盛煜川旁观了么久,愈发觉得苏闻禹对霍城来说太特殊,所以哪怕冒着刺激他的风险,也想把两人之的那个心结稍微提上一提。 “是因为他个人,还是因为其他,比如……他长得像别的什么人?” 他几乎已经是在明示了,只可惜霍城的注意都被前半句话吸引了,根本没把后半句话听进去。 “不早了,回去吧。”霍城说。 上车前,他最后看了一眼街角的夕阳,后,沉着脸,一脚油驶入茫茫的黄昏。 霍城回家以后没多久,餐桌上就摆好了『色』香味俱全的菜肴。 今天负责正餐的是擅长中式饮食的赵行,他用了最快的速度把菜品完成,还顺便加了道果蔬汁。 客观地说,赵行作为顶级厨,做的饭菜无论从营养价值还是视觉口感的角度去评判,都几乎无可挑剔。 每个菜还没出锅,就已经香四溢,一直透窗户缝传到了外面的花园。 可是霍城却只是看着,手上拿了副筷子,一直没动。 他觉得没有胃口。 “少爷,是我今天做的菜,不合您口味吗?”赵行在旁边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 他和科莫不一样,是霍城专从宅带来的,在霍家工作已经有些年头了,所以一直习惯喊他少爷。 霍城摇摇头没说话,径自夹了一口菜放进嘴里。 他没什么表地咀嚼了两,俨把吃饭件事当成了任务,可才刚咽去没多久,立刻面『色』微变,放筷子就开始咳嗽起来。 咳嗽止住之后,他也没拿起筷子。 作为家中专职的厨,雇如果不愿意用餐,应当是要觉得着急的,但赵行却不算太惊讶,只是轻轻地叹了口。 霍大少爷因为吞服胶类质,嗓子坏很长一段时,之后就对进食存了阴影,偶尔觉得格外难受的时候,干脆什么也不吃,直接输营养『液』。 不,从宅搬出来之后,种事就很少发生了,而且有苏先生在,少爷也总能吃进去一些东西的。 而霍城也确实如他所料,犯了之前的『毛』病。 一吞进东西以后,喉咙总好像火烧火燎的,那种黏在一起的感觉瞬涌了上来,片刻之后,又像是被碎玻璃刺破了血管,嗓子眼全是铁锈味,疯狂催吐的回忆也开始复苏。 他坐在桌前一动不动,像一尊雕塑,了好一会儿,那种微微窒息的感觉才终于像『潮』水一样逐渐退去。 才稍微舒了口,就见旁边的赵行面带忧『色』,在旁边低声感慨了一句—— “要是苏先生在就好了。” 他不知道两人已经分手,只当是苏闻禹几天有事外出,所以才说了样的话。 于是霍城一子僵住了。 心口那种难以言明的感觉,次像藤蔓一样缓缓滋生。 如果苏闻禹在,又会怎么样呢? 他默垂眸,看了眼面前的山珍海味,又想了想不久前那锅黑松『露』菌菇汤。 绪涌入大脑,像洪水冲击平原,那一瞬,骤醍醐灌顶。 他好像终于明白,为什么在公司处理公事心浮躁的时候,自己潜意识里会觉得回到家里就能得到平静。 是因为苏闻禹。 苏闻禹做的熏香固好用,炖的『药』膳也很美味,但归根结底,还是因为个人本身。 霍城对居住环境有很高的要求,但要体现在设施装修上,其实并不在意具体住在哪里,城西的宅,城南的别院,或是现在燕郊新城的独栋别墅,对他来说都没什么差别。 可是一个人住在城西的时候,他却从未觉得有什么舒适,甚至经常住在公司,只有搬家之后,才变得不同。 所以,就好像苏闻禹觉得和自己在一起,茶更好喝一样,他喜欢待在个家里,是因为有苏闻禹在。 可是现在苏闻禹,不愿意回家了。 霍城恍惚地眨了眼睛,愣愣地坐在那里,一瞬被巨大的荒芜感吞没。 第30章 他的清醒智者不入爱河 苏闻禹分手了。 个消息不知道是从哪儿传来的, 但一经流就以极快的速度在工作室内部不胫而走,像一颗小炮弹砸进湖面,迅速惊起一阵波澜。 毕竟苏闻禹平时温柔善又恋家的形象太过深入心, 虽没有动提过他的恋,但偶尔别问到时, 总是会认真地夸上几句。久而久之,大部分都默认他对象十分优秀,也以为两会一直么好下去, 眼下猛得知消息, 自吃了一惊。 小沐倒是知道两之前闹过别扭, 还边几个同事小小八卦过,但没想到会闹到直接分手么严重的地步。她想起之前苏闻禹给那个打电话说有惊喜时候的笑脸,又想到他现在几乎每天泡在画室好像不知疲倦, 心一下子就难过起来。 “反正咱们往注意一点,当着闻禹的面少聊些话题,等过阵子他心情平复一些再说吧。”她嘱咐道。 其他同事深以为,纷纷点头附。 而苏闻禹本倒是对些一概不知, 不过就算知道了大概也只会一笑而过,因为他最近每天过得很充实,心情实际上相当不错。 他前阵子一直在忙着调研搜集信息,联系各渠道平台,尽可能地为自己增加助力。几天闲下来了, 在本职工作之余,就有更多的时去创作属于自己的作品—— 并且还机缘巧合地多了位临时的指导老师。 “你个地方处理得比较随意,笔触也有点粗糙,故意的?” 穿着休闲夹克衫的瘦高男站在画架旁,正抱着胳膊一脸狐疑地看向眼前的青年。 苏闻禹被一眼看穿意图, 当下就有点不好意思,挠了挠头说:“算是吧,当时在脑子过了一遍,想要呈现一强烈的效果,下笔的时候就那么画了。” “嘶,还别说,技巧一弱化之,整幅画反而没那么漂浮了。”他咂了咂嘴,又把画从头到尾仔细地审视了一遍,最眯着眼笑道:“反正我觉得挺好,不过个分寸你得把握住,再过头画面就不稳定了。” 脱离常规一时兴起的结果不但没被批判,反而得到了认可,苏闻禹顿时高兴起来。 “谢谢阎老师。”他忙不迭道谢,连眼睛都闪着亮光。 “客么,既喊我一声老师,那我总不能让你白叫,好歹得教你点么。”阎百岁摆摆手,吊儿郎当地靠在一旁的桌角,额前一缕过长的卷发随着他的动作晃来晃去。 “不过我随便教教,你也随便听听。东西本来就没么死规矩,你有天赋,就照自己喜欢的来,不回头姜姚该怪我误子弟了。” “怎么会?您姜姐都帮了我很多,我感激还来不及呢。” 他们个圈子说大也大,小起来也是真的小,关系网随随便便就能交叉。苏闻禹为了挣钱曾经把作品委托给画商老金售卖,而当时买下幅画的,正是姜编提过的那位曾在瑟耳艺术中心进行个展,最近还在办巡回画展的朋友阎百岁。 而苏闻禹前些日子刚搭上线的画廊程承,也是因为先在阎百岁那看到了幅作品,才会老金透『露』想要跟苏闻禹进一步合作的打算。 所以,论从哪个角度去看,个都帮了苏闻禹大忙。 阎百岁倒不打算居功,他觉得自己压根儿没做么实质『性』的帮助,而且也是因为真喜欢年轻上的灵,所以才忍不住多上了点心。 “对了,年的皮洛艺术大奖赛,你准备得怎么样了?” 他说的准备,其实指的是参赛资格。 像样的大型国际赛事,每年都有很多报名。为了提高筛选的效率,每位创作者报名的时候都要附上个自传,其中须得包括参赛展览经历,如果方面不够格,很可能连入选的资格没有。 苏闻禹之前的业是『插』画,并没有太往纯艺术绘画方面发展,得奖经历不多,展机会更少,所以他实话实说道:“不一定能去,我现在的履历还不太够看。” 他目前的打算是先找途径多参加画展,申请进入协会,赛事则从小到大,一步步慢慢积累名结识脉,年若是真的被刷下来,那就年再去。 阎百岁闻言却摇了摇头,他神秘地一笑,说:“要是你信得过我,我倒是知道有个比赛,知名度没那么高,所以履历要求也相对放宽,但从去年那届了个一举成名的鬼才以,含金量倒是直线上升了。” “最重要的是,评选速度够快,而且只要是五年内的作品,都可以参赛。你现在报名,大概一个月内结果就来了,只要入围就能参展,如果最能拿首奖,那当更好。怎么样,有兴趣吗?” 苏闻禹听得心口直跳,个比赛简直太及时了,要是真能一举入围,手上疑就等于多了个筹码,更能他的解决燃眉之急。 “老师,那您有具体的官网地址吗?我想把报名简章仔细研读一遍。” 霍城今晚的正餐又是草草了事。 他已经有一阵子没有正儿八经地用餐,吃得很少,时也不规律,不过奇怪的是,胃的状况倒还算好,反而是头一直歇『性』地疼。 那疼痛很古怪,好像是大脑面有么东西就快要掀开了,极力想克制却又克制不住,于是逐渐像针扎一样发尖锐的刺痛。 刺痛过,各陌生又诡谲的画面开始在脑海中闪烁,但却零星而散『乱』,根本拼凑不完整的情节。 啪—— 文件掉落在地上,霍城抿唇,『揉』了『揉』隐隐跳动的额角,没有去捡。 大概是最近太累了。 睡一觉就能好。 他样想着,就样做了,在吃了褪黑素躺上床之,长时连轴转的疲惫也确实让他迅速入眠。 可是一觉,却睡得比往日都要糟糕。 霍城好像回到了过去,回到了很早很早以前。 他看见了自己的母亲伏在床头哭泣,一边抚『摸』着自己烧得滚烫的额头,一边给父亲打电话。 “你快回来,阿城又病了,病得好厉害。” 她哭得很认真,眼泪一串又一串滚落下来,一看就是个心疼儿子的好母亲。 可是她却把『药』部都藏起来,警告家庭医生不许给他诊治,在零下五度的天窗门大开,并关掉室内所有的暖。 “阿城,妈妈也不想让你生病的,可是爸爸总不回来啊,妈妈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凄凄切切的声音逐渐飘远,混『乱』的意识交织在一起,最部幻化成一次又一次巨大的震颤,像钟锤狠狠撞击过大脑,引发一片奇怪的晃动。 模模糊糊,霍城听到小鸟凄厉的鸣叫,,一个略带迟疑甚至含着一丝微妙同情的声音缓缓响起。 “少爷,是您上次『药』物过敏次食物中毒的调查报告,请过目。” 一回头,那张温婉漂亮的面孔不知何时早已变得狰狞。 “妈妈很爱你,但是妈妈太爱爸爸了。” 原来爱就是让面目扭曲的东西。 霍城骤惊醒。 撑在两侧的手不自觉地紧攥成拳,他急促地呼吸了几声,那些早就已经尘封的回忆再次回笼,像潘多拉的魔盒被打开,让他再也没有一丝睡意。 他想起来了。 剧烈的头痛逐渐消散过,霍城沉默地起,走卧室。 他只穿一件单薄的睡衣,走在空『荡』『荡』的过风长廊却察觉不到冷,只是不冷,却不知道为么还会微微颤抖。 现在要去哪? 他茫地站在原地,而,忽调转方向,去了三楼的画室。 开关一开,宽敞的房霎时灯火通。 霍城上一次来的时候,还是苏闻禹走的那一天。当时只是为了确认他是否在家,便只匆匆扫了一眼,今天仔细一看,才发现面很多东西都不见了。 剩下的东西,大概是不太好搬走,也都整整齐齐地收拾好了。 像是做好了腾地方的自觉。 霍城意兴阑珊地转了一圈,没发现么眼熟的东西——当也不太可能眼熟,毕竟他几乎不来个地方,就算来了也不会留意些不重要的细节。 收回目光的那一瞬,突发现松木画架还在。 霍城对个有印象。 三年前,他看到苏闻禹支着画架写生,画上面有槐树,有行,有繁花,还有——他。 霍城问为么要画他。 “因为我喜欢你,所以才想画你。”苏闻禹说。 他脸红的时候太漂亮,抓着自己手臂的手指太柔软,实在很让心动。 当时霍城想,喜欢的尺度就刚刚好,如果不喜欢那就没必要在一起,如果是爱又太沉重了。 所以他说:“我也挺喜欢你的。” 谁能不喜欢苏闻禹呢? 漂亮,听话,柔软,永远让觉得熨帖舒心。 可是喜欢感情,终究没有爱来得深刻,今天可以喜欢一只鸟,天就可以喜欢别的。 所以,终归都会淡去的。 霍城打开窗门,让外面的冷风肆意地透进来,吹过头发的时候有一强烈的清醒感。 画室没有太多奇怪的味道,是因为苏闻禹之前一直精心维护,可是来,他们在画室谈话时,自己提换个地方,却被他一口拒绝。 他确实不那么在意自己了。 所以既苏闻禹都能放下,他当也可以。 前几天的失态,不过是车祸之脑筋不那么清楚导致的结果。 智者不入爱河。 因为世上本不应该有爱。 第31章 这是嫉妒没什么人气儿 一场秋雨一场寒。 这一连下了好几波雨, 又细又密像薄丝,整个燕城仿佛笼罩在轻纱之中。落地窗外梧桐叶已经凋零掉落,在地上铺成黄毯, 一点一点逐渐把秋意推进。 徐弈棋风尘仆仆地从外面赶回来,办公室门一开, 就带进来一股飕飕凉气。 “嘶——门没关严。”苏闻禹连忙提醒道。 “噢噢好。”徐弈棋回过随手把门带上,后快步走近,勾住青肩膀乐呵呵地盘问:“之前那比赛事儿怎么样, 我听又有好消息了?” “已经在官网报上名了, 阎老师推荐那个比赛我刚好能够得上门槛, 去创作那幅画尺寸也合适,只要补上创作理念就行了。” 苏闻禹里都是笑意,显然对这个结果很是满意, “且我运气很好,这次比赛正好是由卢森艺术博览会协同举办。” 卢森艺术博览会是目前国内最大艺术交流平台之一,展览过来自世界各国顶尖艺术作品,是众多重量级收藏家之瞩目地方。 在这里展一次, 比在其他普通平台展十次意义更重大,对于任何艺术家履历来都是浓墨重彩一笔,对苏闻禹这样新秀来,更有可能成打开知名度开端。 “要是能成功入围,最早下个月, 我作品就能在会上展售。” 他深吸了一口气,高兴地眯起,下巴不自觉微微抬起一点弧度。 虽然只是一个假设,看上去却对自己信心十足。 徐弈棋自然也替他高兴,忍不住拍拍青肩膀, 笑道:“行啊闻禹,最近事事顺心,富贵指可待啊!” 他抄手往后退了半步,珠左右转了转,渴望目光牢牢盯苏闻禹瞧:“晚上咱们吃什么?” “嗯……去我那儿怎么样?”苏闻禹一看穿他心,“我做几个你喜欢菜,天气凉,再炖个砂锅吧。” “好好好,我肯定连碗带筷一起全吃了。”徐弈棋就好友这句话呢,一听立马收拾起了东西,准备跟人回家。 收拾到一半,他忽然想起什么,停下手里动作问道:“诶对了,我刚听小沐她们在聊一个什么艺术画展,是第一次在燕城办,你去吗?” “当然要去,这次画展是程哥办,就是我上回给你提过那个画廊主,且要展阎老师作品,那我肯定更得去了。”苏闻禹冲他一笑。 与此同时,别墅书房里盛煜川也问了同样问题:“晚上吃点什么?” 声音有气力。 他最近被他爸催给霍城当小弟兼助理,美其名曰好好学习。 确实,霍城会了他太多,他也是真受益匪浅,可是学习另一个结果就是每天累得跟条狗一样,白天公司办公,晚上居家办公,一天就剩个吃饭睡觉时间可以休息了。 “都行。”男人简洁地回了一句,目光根本没从桌面文件上挪开一丝一毫。 要死了,以前霍城工作虽然拼命,但勉强算在正常范围之内,可是现在—— 盛煜川垂眸看他,忍不住声地叹了口气。 不过你要他不正常吧,他每天照旧工作,效率和以往一样高,按时休息,吃饭也回到规律状态了。 但你要他正常吧,他就是……有那么点不上来不对劲。 “都行话,那吃科莫做法餐?”盛煜川提议。 霍城家这位主厨名声在外,最擅长法式料理,他吃过几回之后,倒是有点念念不忘。 闻言,霍城攥报表手指忽一顿,眉不自觉地拧了起来。 其实挺奇怪,科莫作主厨十分合格,菜品没什么可挑剔,人也没什么问题。但他有时候看到这人,心里总有点不清道不明感觉。 好像有点怪异烦闷。 盛煜川自然看了他不虞,也没问个中原因,马上识趣地改口:“那要不去茗九居吧?” 这回霍城没表现什么情绪,点点,“嗯,也好久没去了。” 其实根本没多久,且上次去时候,苏闻禹也在。 按理来,霍城对时间,不应该这么没概念啊? 盛煜川有点纳闷,珠一转,又问:“那我们吃羊肉吧?” 茗九居烧羊肉是一绝,但这恰恰是霍城不太感冒口味。 然,霍城只是再次点了点,没发表任何意。 盛煜川不禁心情复杂地『舔』了『舔』嘴唇,又想叹气了。 从前霍城虽然话也不多,但至少,不会像现在这样。 就好像、好像…… 他盯前人看了好久,视线划过他冷白脸,微抿薄唇,有没有任何波动平静底。 那个瞬间,盛煜川忽然有一种感觉—— 霍城身上,好像没有人气儿了。 “我叫司机。”他。 “不用,我开车去吧,怎么也是给我们家招生意不是?”盛煜川很快收起先前复杂心,爽朗地笑了一下。 人动作都快,收拾好发,也没花几分钟。 开车去时候拐过大门口,透过车窗,正好看一棵长势怪异老树。 于是盛煜川放慢速度,顿时有话了。 “这棵丑兮兮树在呢,我记得你当时可是废了一点工夫,才没让人把这树移去。” 且严格来不止一点。 毕竟批文已经下来了,住在这里人非富即贵,地位都不低。虽然很愿意卖霍城一个面,但到底算欠了个小人情,其实不太值当。且做这种吃力不讨好事,根本一点都不符合霍城往作风。 “嗯?” 霍城其实没太听清盛煜川话,他盯这棵熟悉老树,神有点恍惚。 老实,这棵树难看是真挺难看,新长枝条到处『乱』窜,『乱』糟糟修剪不齐,完全不符合他审美。 但他从公司回来时候,总会路过这里,也经常会看苏闻禹身影。 或者是支画架,或者是手里拿本。 大部分时候,苏闻禹都很专心,一点都没有发现自己经过。 但偶尔,他也会抬,视线相交之后马上跑过来,『露』一个清甜笑,:“你这么早回来了?” “怎么待在这里?”霍城问。 “因树下很凉快,且可以写生。你知道吗,底下这些草虽然是野生,但有居然比人工种植更好看,我已经把它画进下次征稿里了。” 青睛亮得像染上了珠光,弯起来时候,里面欢喜和满足直接溢了来。 以那个时候霍城想,苏闻禹好像,挺喜欢这棵丑东西。 “以你到底什么不让挪这棵树啊?”盛煜川大嗓门让回忆戛然止。 霍城眉心微跳,呼吸隐隐『乱』了半寸。 “影响风水。”他回答。 “……”盛煜川一脚刹车,差点把车开进一旁绿道里,“你信这个?” 别搞笑了,谁信风水霍城都不会信。 这个人完全冷静理智到一个极点,一般生意人讲究东西一点不讲究,求神拜佛都和他关,什么吉利什么好兆,在他那儿统统都是屁话。 “嗯。”霍城一点不心虚地坦然承认。 然后,他阖上双,开始闭目养神,不话了。 安静氛围里,车很快开到茗九居。 这个地方和以往没什么样,上菜也依旧迅速,没一会儿工夫已经摆满了一桌。 霍城先动了筷。 他吃速度不快也不慢,倒是没像前几天一样面『露』难『色』,记得营养均衡,每样都夹一点。 盛煜川也跟舀了勺汤,喝了一口之后满脸满足,立马冲他指了指面前紫『色』小砂锅。 “我记得你有一阵喜欢喝汤,这个是新品,试试?” 霍城顺他动作看了一。 他以前是经常喝汤,不过也是因苏闻禹炖得特别香。 苏闻禹这人其实很讲究,天气凉时候,就会炖个砂锅,里面—— 不对,霍城眉紧锁,静静地放下了筷。 他觉得盛煜川今天特别恼人,总是一次又一次提到一些过去事。 且,这些事情……都和苏闻禹有关。 明明,他已经在慢慢把这个人淡忘了。 早晨起来时候,他不会关注到身边冰冷空『荡』位置。 用餐时候,他不会想到那张温柔笑脸。 晚上回家时候,他也习惯了没有人陪伴。 他已经适应了没有这个人。 真适应了。 “我去走走。”霍城推开包间门,走了去。 盛煜川在后面急喊他:“霍哥,你没吃多少呢!” “饱了。” 茗九居这个地方古风古韵十足,包间外是漂亮风景,多是假山莲池,霍城漫目地穿梭在九曲回廊之间,大脑放空,一时间什么都没有想。 “你今天怎么那么奇怪啊?”一个女压低了声音嚷道。 随后响起一个男人声音,他喏喏道:“好吧,就是有点不舒服。” “哪里不舒服?” 真烦。 霍城意偷听隐私,更不想被这些聊争执吵到,抬脚就想快步走开。 “……我就是看你和他在一起笑那么开心,我嫉妒嘛,你和我在一起时候都没有那么高兴过!” 霍城脚步一下愣在原地。 苏闻禹和科莫排立,相视一笑画面在前一闪过,过往那些小心瞬间涌了上来,汇聚在一起狠狠冲击他大脑! 他好像忽然明白了。 什么自己一看到科莫就会觉得烦闷。 什么看到他们嘀嘀咕咕一起煮汤,就觉得那锅黑松『露』汤都没了滋味。 什么听到他们在电话录音里相谈甚欢,就觉得不舒服。 他曾经一度以,这是占有欲在作祟,是讨厌属于自己被别人触碰。 但没想到,其实不是。 他只是不喜欢看到有别人让苏闻禹『露』这样放松表情,有别人能让苏闻禹那么高兴,自己却没有。 这个叫嫉妒。 原来这就是嫉妒。 霍城神微闪,视线投向远处。 这种情绪很不好,容易引发一系列问题,也很没必要。 以现在没有嫉妒机会了,是好事。 他默默地站在原地,不知道想了多久,久到那边小情侣都已经重归于好了。 “那画展你去吗?”男问她。 “当然要去,听这次会展阎百岁大师作品,我表哥他们美工团队人都要去。” 霍城微微垂眸,捏住掉落手心一枚花瓣,底神『色』莫测。 “那太好了,到时候我来接你,不过参观人应该很多,我想全燕城喜欢艺术喜欢画画人大概都会感兴趣吧。” 怦怦。 霍城心跳莫名其妙地加快了一点。 然后,那对小情侣离开了。 风安静地吹过,在湖面上掀起涟漪。 又过了好一会儿。 他忽然抓起手机,拨了通电话去。 “查一下燕城最近一段时间内知名画展。” “我要具体时间地点。” 第32章 喜欢磨没了或许霍城这个人,只适合远 自从苏闻禹搬家之后, 这还是徐弈棋一次来他的新居。 坦白说,比去霍大少燕郊新城那栋别墅做客的时候,要轻松多。 那个地方里里都透『露』着寸土寸金的气息, 从装潢到摆设,从设计到布局, 全写着“金贵”字,他晃『荡』一圈都会不自觉地放轻脚步,生怕碰坏什么, 而且周围的一切都显得距离感十足, 像飘在云端似的。 可是这里就不一样。 一开, 首到的是玄关处一幅日出江景图。艳红的太阳从水『色』中跃出,底下的一束美人蕉正好相互映衬,起来生气勃勃。 再往里, 原木『色』的家具豁然映入眼帘,虽然香杉表面自带大大小小的树疤,却更显出一点纯天然的独特韵味。连通客厅的阳台摆着未开花的盆栽,瓷白水缸里游着鱼, 窗台垂下绿萝,一目望去,满室田园风光。 整体很漂亮。 但漂不漂亮还是其次,要是特别温暖,有种家的味道。 “闻禹, 这儿被你布置得真不错,我以后的房子都想照这个装修。”他朝青年竖起大拇指,真心实意地称赞道。 “要是姜姐之打理得好,我顶多算在她的基础上次改造。”苏闻禹泡两杯茶,递他一杯, “喝口水,饭已经煮,小砂锅炖上。” 徐弈棋接过茶,小小抿一口,然后很快就放到一边,说:“我来帮忙吧。” “不用,几个菜而已,很快的。”苏闻禹笑着拒绝。 他的动作确实又快又娴熟,已经是多年积累出来的经验。小时候当家早加上本身对做饭的爱好,让他一进厨房就如鱼得水,完全不需要别人帮忙。 徐弈棋不心,不太好意思干着吃白食,就跟在他屁股后面瞎打转。结果从洗菜开始到起锅,最后菜都快装盘,愣是没找到能打下手的地方。 “嘶——”他忍不住抄起手,有点垂头丧气起来:“我怎么觉得这有点儿像咱们以日租的时候呢?” 他们念大学那会儿,玩得好的几个人平时经常会出来聚一聚,租一天别墅或者小院搞轰趴。苏闻禹平时要兼职,又爱写写画画,一直没什么时间参,但偶尔会来凑个热闹。 那时候基本都是徐弈棋组局,本意是想让苏闻禹能有个放松的机会,结果没想到他自己另的几个人都属于四肢不勤五谷不分的,什么都不会做,只能对着厨房菜谱干瞪眼,最后还是得苏闻禹里里地忙活。 “想想我们那时候,真的是干啥啥不行,吃啥啥不剩,只会你添麻烦。”徐弈棋挂着脑袋,在说起来还觉得臊得慌。 “怎么会,你们不是有扫地洗碗吗?”苏闻禹正蒸锅里的糯米小排摆造型,闻言不禁失笑,转过身温道:“再说,大家一起出来玩,干嘛计较这么多。” “你啊。”徐弈棋感慨一句,没再说话。 他自然知道苏闻禹是真的不计较,因为这人就是这么个脾气。 以直报怨,有恩必报,对恶人不客气,但一旦被他划进自己的圈子之内,就会得到最真挚的对待,有事说一他就会来帮忙,付出再多都不会有一句怨言。 这样的『性』子固然很好,可转念一想,苏闻禹对他们这些朋友尚且如此,更何况是对自己喜欢的人呢。 以难怪他会对霍城这么不计回报地出全部爱意。 付出当然没有错,感情里面,计较太多是很累的。但,要是一直什么都不计较,会更累。 没有人可以永远坚持走一条不到尽头的路,不是吗? 徐弈棋半倚靠着厨房面的推拉,轻轻叹口气。 “叹什么气呢?”苏闻禹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还以为他故作深沉,于是一面收拾一面催他:“赶紧帮我菜端去餐厅,可以开吃。” “好嘞!”徐弈棋赶紧刚才的心思抛诸脑后,应而动进去搭手。 菜刚出锅,再加上炖汤不容易凉,满桌都是热气腾腾的,餐厅里很快云山雾罩,连旁边的玻璃砂都蒙上一层白『色』。 徐弈棋喝口热的,接着几块羊肉下肚,眼睛一下子舒服得眯起来。 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夸人手艺,就听见苏闻禹十分心有灵犀地发出满足的喟叹:“果然砂锅里还是加羊肉更好吃,以只能放别的,都没这个味儿。” “我觉得。”徐弈棋深以为然,啊呜吞口小菠菜,又随口回道:“以以为什么不能放羊肉?” “……” 苏闻禹的手微不可察地顿一下,但很快又继续动作。 “因为霍城不喜欢。他不爱吃,我又觉得无谓,就顺着他来。” 他又夹块萝卜放进碗里,很坦然,很淡定地说出这个名字,脸上甚至没什么波动。 没什么不能提的。 自从上次在车里说开之后,他霍城就没有再见过面,他每日正常工作正常生活,没有再想起这个人。就像两条平行线,在意相交之后,终于又重新回到各自的轨道。 其实,早就该这样。 徐弈棋却比他反应还大,连后背都凉一下,一边偷瞄青年表情,一边故作无谓地轻哼道:“那是他没口福。” “反正……你在算是迎接新生活。”他迟疑半秒,一语双关道。 “你不是吗?” 苏闻禹扫眼青年手上的戒指,意有指,上去根本没被这突如其来的话题影响到,还笑一下,带着点揶揄的意味。 “嗐,别提,我珞珞吵架。”肚子三分饱之后,徐弈棋开始说起自己的烦恼。 珞珞就是他谈一年出头的女朋友,两人之间的感情一直很是稳定。 “怎么回事?”苏闻禹一听,神『色』严肃起来,“人两天不还你送爱心便当吗?” “吵架嘛,反正就鸡『毛』蒜皮呗。”徐弈棋烦躁地挠挠后脑,“我有错,她有错,但是谁都拉不下这个脸来,就这么僵着咯。” 于是苏闻禹下意识地搭腔:“可是吵架伤感情,两个人在一起不容易,你既然得这么清楚,知道大家都有错,为什么不干脆个台阶——” 话说到这里,他抿抿唇,忽然顿住。 徐弈棋那边听半截,不上不下的,不禁有些纳闷,追问道:“怎么不接着往下劝?你再说多两句,没准儿我就打电话过去道歉。” 苏闻禹慢吞吞地他一眼。 半晌,他嘴角向上弯一下,耸耸肩,好像有点无奈。 “就是突然想到,我活到在,满打满算就喜欢过一个人,只谈过一次恋爱,以能传授你的,只有失败经验,一下子就不知道,该不该继续说。” 他语气平淡,话说得很坦诚,甚至还有种拿这件事随意开玩笑的意思,却让徐弈棋蓦地一怔。 他忽然想到,苏闻禹霍城就从来不吵架。 可是朝夕相处的人,怎么可能没有一丁点摩擦,之以从来不吵,是因为有人一直在妥协。 就像霍城不喜欢羊肉,苏闻禹就会习惯『性』地迁就他一样。 他其实是很有见的人,可是在感情里却不太会提出自己的意见,或者说,是一直在努说服自己不要有意见。 许是受父母长年争执的影响,苏闻禹舍不得吵架,怕消耗感情,不希望霍城不高兴,以总是尽量避免争执,往往没等到争执那一步,就会率让步。 这其实不是一件好事,苏闻禹无限度的包容几乎是惯坏霍城,而问题如果一直不说开,一旦爆发出来,很可能就难以挽回。 但这是苏闻禹的错吗? 好像不是。如果霍城平时能多体察一点,更在意一点,维持感情双方的平衡,就不会是在这样的结果。 “怎么不说话?想女朋友?”苏闻禹筷子放下,抱着胳膊开始嘲笑他:“真那么着急,早干什么去?” 徐弈棋胡『乱』地应一,着他眉眼弯弯的笑脸,不知怎么地,有句想问很久的话,忽然没过脑子地就问出来。 “以你当时到底为什么霍城分手?” 空气忽然安静。 一段沉默『插』入两人之间,迅速热络的晚餐降温度。 徐弈棋隔几秒没等到回答,立马就后悔自己哪壶不开提哪壶,脑子飞速运转,打算『插』科打诨这茬儿混过去。 但苏闻禹其实倒没觉得有什么不能问,只是话题转变得有点突然,以稍微怔愣一下。 “……应该就是,喜欢磨没吧?”他想想,最后这样回答。 徐弈棋不说话。 他印象中最快乐的苏闻禹,是在遇见霍城后的那三年。 当然,他见过最不快乐的苏闻禹,是在霍城在一起后的三年。 苏闻禹在这个人身上,倾注太多的喜怒哀乐,以到此刻,心里的感情已经太难分辨。 两个人之以会在一起,无非是因为对方身上有吸引自己的东西,甚至于是,自己没有的那部分闪光。 霍城对于那时候的苏闻禹来说,其实是灯塔一样的存在,很亮,很耀眼——而直到在,那些闪光点,霍城身上依然存在。 以就算苏闻禹在表得没事人一样,徐弈棋却依旧放心不下。 这个人糊涂的时候,是假装糊涂,那么清醒的时候,会不会是刻意清醒? 磨没的,到底是喜欢,还是对对方的那份期待? 徐弈棋不敢肯定。 但是徐弈棋更不敢问。 不想问。 就算是他的一点私心吧,他觉得苏闻禹在这样挺好的。 或许霍城这个人,只适合远远地注视,如果真的在一起,就太累。 咕噜咕噜—— 紫砂锅被底下的炭火持续加热,不断冒着泡,里面的汤汁浓缩,还翻滚着新鲜的食材,一就十分美味。 盛煜川『舔』『舔』嘴唇,勺子刚伸到一半,就被一阵凉风吹个正着。 是霍城从面走回包厢。 他一回来,就在桌边坐下,甚至重新拿起筷子,继续进食。 盛煜川得目瞪口呆:“不是吃饱吗?” “消化。” 盛煜川无语地撇撇嘴,心里却好奇得紧,这头有什么奇遇,霍城出去一趟,整个人都多丝精神气。 “对,这几天我会加快进度,你适应一下。”霍城擦擦嘴,慢悠悠丢下这么一句话。 “还加快?你……你是不是之后有什么安排?”盛煜川到底是他兄弟,几乎是一针见血出真相。 霍城轻咳一,含糊道:“有个展要。” “什么展?科技展还是……” “画展。” 盛煜川:“?” 第33章 不是替身吗原来他从来没有一刻,忘记 盛煜川是真搞不懂霍城在想些什么。 他们帮人其实骨子里差不多, 从小就被家里培养和训练,基本的艺术鉴赏力是必修课,但你要说多兴趣, 那一般是不存在的。 霍城也是如此,对于价值珍贵的艺术品, 他确实有收藏的兴趣,但直接让人拍卖上买就是了,对什么艺术展览之类的, 那就敬谢不敏了。 结果样的一个人, 儿居然说要看画展。 而且, 要是为了和苏闻禹有点共同话题也就算了,可现在苏闻禹已经走了,公司又正忙着, 他反倒一个人陶冶艺术情『操』了,什么意思嘛! 他好奇得紧,又不敢多问,心里就跟被猫挠了似的, 回就让人查了最近名气比较大的画展,结果随一查,就有了答案。 原因无他,次的展览确实算得上声势浩大。毕竟程承是一名经营有的出『色』画廊主,但同时也是一个极为合格的策展人。 他看了燕城块潜力市场, 自然拿出全部的诚意,精心策划的次画展,其实也算是知名画作在多个美术馆巡回展出后的集成大展,因此整体展期也比较长。而一点,恰恰迎合了很多人的需要。 徐弈棋工作室的同事们平时有自己的安排, 商量过后决定干脆分散开来,各自挑合适的时间看展。么一拆分,最后开展天来的,只有苏闻禹一个人。 他倒也不觉得孤单,反正观展种事,几个人聚在一起,看完之后能互相讨论固然不错,但若独自欣赏慢慢品味,也不失为一件美事。 展览的地点就在城东开的那家文化馆,苏闻禹赶了个大早,照着导航一路『摸』索,结果还没进展区,就看见了熟人。 青年一身正装,浅灰『色』的外套很好地勾勒出高瘦的身形,松叶形的胸针闪烁着淡淡的光,显出一种平时没有的稳重和锐利,只有脸上的神情没什么变化,依旧如春风般和煦。 苏闻禹顿觉诧异,登时就轻呼出声:“瑾文?” 他和裴瑾文在工作上有不少关联,最近又正好赶上交稿,交流比较频繁,关系自然就更熟络了。联系一多,“裴先生”样生分的称呼就不太合适了,但“阿文”,又显得过于亲近,所以他开始只喊名字。 苏闻禹也逐渐放下了先前因为对方过于热情而升起的一点戒心,只他是自来熟,毕竟他现在,也没有什么地方值得别人大费周章有所图谋的。 像次的画展,裴瑾文也曾经和他顺口提过,意送了张门票,还说很遗憾段时间有事要忙,不能一起看展了。门票苏闻禹自己有,所以没要,只是没想到今天在里碰到他。 “您好,是本次展览的作品导读,您可以先看看。”青年面上一本正经地介绍,话说完却眨了眨眼,眸带着藏不住的笑意。 “谢谢。”苏闻禹嘴角翘起,配合地接过册子,又问:“你不是说今天有事,来不了吗?” “说来也是真巧,展厅是我朋友的,他时找我帮忙,我答应了,没想到说的就是画展的事。” 生活总是需要一些意外的,如果总是一成不变,很没有意思。 普通的邀约怎么比得上不期而遇的惊喜呢? 他想要靠近,并且是越靠越近,可是时间是有限的,那么就必须让每一次的见面,发挥出最大的效果。 “现在好了,我倒是可以免费在里参观了。” 裴瑾文弯了弯眼角,笑起来一脸阳光,看不出一点阴霾和谋算。 苏闻禹被他的笑意染,也跟着笑了一下,“那你好好工作,我就不多打扰,先进了。” “嗯,忙完之后,我里面找你,可以吗?”说话的时候,他只在句尾抬了一下眼神,没有持续不断看着对方,手上也一直在忙,既不显得过分刻意,又不让对方觉得有压力。 “好啊。”苏闻禹点点,没有拒绝。 和裴瑾文分开后,他就一个人走进了区划分的展厅。 里的规划别分有序,整体背景简约,看着一目了然,顶上灯光柔和而亮,在光线和氛围的双重烘托之下,原本就十分优秀的作品看上更是夺人眼球。 观展的时候,为了能全身心沉浸其,也为了避免打扰到其他人,所有人要保持一定的安静,只能偶尔低声交谈。而展厅侧边就有个别隔音的茶室,如果想和友人讨论展出的艺术品,或者逛得累了,还可以进小坐畅谈一番。 苏闻禹一个人穿梭在其,看得入『迷』,也不知过了多久,连腿开始发酸了,才决定旁边的茶室休息儿。 可就在个档口,他忽然觉有股强烈的视线从不远处的某个地方投『射』而来,然后精准地落到了自己身上。 是有谁在盯着他吗? 他即就忍不住回看了一眼—— 身后空空『荡』『荡』的,除了过和几个来回走动的陌生人,什么没有。 大概是错觉吧。 他微一扬眉,收回目光,不紧不慢地走进了休息室。 之后,霍城面无表情地从廊柱后踱步而出。 他静静站在原地,隔着那层透的玻璃,牢牢注视着里面的青年,脸『色』很难看,目光却算得上柔和,从上而下仔仔细细地描摹,带着一种连他自己没发现的小心翼翼。 苏闻禹的微微垂着,正好『露』出眉眼,还是像从前一样漂亮,比周围的什么名家名作要吸引人的视线。 他和侍应生笑着点,样子又温柔又和气,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又放回。 然后,他的眉轻微地皱了一下。 是茶不好喝?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 霍城视力很好,但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样希望自己的眼神能更好一点。他想要看清楚苏闻禹脸上的每一丝波动,想要分辨他每个表情是什么含义。 但紧接着,苏闻禹不知为什么,竟忽然把完全侧了过,只留给身后人一个后脑勺。 看不到了。 于是,霍城心里顿时涌上了一股巨大的失落。 可失落褪之后,空旷的胸口开始充斥着其他怪异的情绪,然后又迅速变成了茫然和不知所措—— 我现在到底是在干什么?他想。 真奇怪啊,他已经确认过自己的心情,肯定自己可以放下苏闻禹,来之前还告诉自己,今天一趟不过是为了看画展,要是真的遇上了,那就顺验收一下“脱敏”成果。 喜欢而已,慢慢就淡了,多容易多简单的事。 可是些笃定,在见到苏闻禹的那一刻,竟然全部变成了可笑的自以为是和自我催眠! 霍城抿紧唇角,只觉得嗓子艰涩,连张嘴很困难。 他发现,自己还清楚地记得他和眼前个人所发生的一切。 记得那些快乐的过往,也记得段时间的争执。 刻意掩埋的情绪此时卷土重来,化作比之前更大更汹涌的洪流,一下又一下冲击着大脑。 然后霍城才知,原来他从来没有一刻,忘记过苏闻禹。 所有心理建设在一瞬间土崩瓦解,自控力也快要消失不见,些反常让他不禁死死地皱起了眉。 他知自己应该走了,既然苏闻禹已经选择结束关系,那么自己就不应该再次上纠缠,样很难看,更没必要——可他就是见了鬼似的一动不动,甚至半点挪不开目光! 霍城急促地呼吸了声,身侧的拳攥得死紧,额角青筋隐隐跳动。 他已经是在极力克制,但随后发生的事,却让他倏而瞪大双眼,更加无法忍耐—— 一个熟悉的身影在苏闻禹对面落座。 他们你来我往,看上关系熟络,是可以随意交谈的关系。 而个人,居然是裴瑾文! 隔着么一段距离,霍城不见他们在聊什么。 他只知自己不想看见苏闻禹对别人笑得那么开心,只要看一眼,那种不舒服的觉就越来越强烈。 他们什么时候认识的?又是怎么变得那么熟的?他们现在,进展到什么地步了? 疑问一个接着一个,烦躁的情绪在胸口撞来撞,让霍城下意识地抬脚踱了几步,但还没跨出,就被人一下抓住了手臂。 ——是盛煜川。 盛煜川今天原本就是想来凑个热闹,搞清楚自己个多年好友发什么神经。结果来了之后一看,发现苏闻禹居然在儿。 他心想怪不得呢,只霍城是还没死心追人来了,正准备悄悄离开,可再仔细一瞧——,裴瑾文怎么也在? 好家伙,替身和正主,欢和旧爱,是什么样的惊悚场面? “你现在过干什么?” 盛煜川觉得不能让失忆脑子不清醒的兄弟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来,下就把人拉到一边可以说话的僻静角落,压低声音开始劝告。 “你车祸的伤还没好,很多事情不记得,最好还是先——” “我记忆已经恢复了。”霍城本来心情就差到了极点,被他一拉走更觉得满肚子郁气,直接打断了他。 句话让盛煜川足足愣了五秒。 “啊?什么时候?”反应过来以后,他条件反『射』地惊愕出声,随后立马精神一振,试探『性』地又问:“那、那你现在是要找谁?裴瑾文还是苏闻禹?” 霍城只觉得莫名其妙,语气冰冷地反问:“我为什么要找裴瑾文?” “你不是喜欢裴瑾文吗?”盛煜川瞪大眼睛,几乎是脱口而出:“只不过时那件事闹得太僵才断了心思,然后看闻禹跟他长得像,就拿人家替身吗?” “……你在说什么蠢话?”霍城彻底不耐烦了,甩开他就要走。 什么替身? 可笑,他霍城从来喜欢什么就是什么,还不至于沦落到要找个赝品! 盛煜川却觉得自己的想法有理有据,裴瑾文那出事国外了,霍城就和苏闻禹交往了,本来不咸不淡,失忆后对人态度大变,还有那个突如其来的“阿文”。 再说了,没看见人家苏闻禹也发现了吗? 他只霍城是不肯承认,叹了口气,说:“你也别瞒了,闻禹也知事了,要不然人家也不么干脆利落地就提出分手。” “哎,你说你做的什么事,我那天不好意思帮你说话……” 盛煜川兀自絮絮叨叨,一堆『乱』七八糟的信息像雪花片似的纷至沓来,可霍城却仿佛被棒喝,迅速抽丝剥茧,然后精准地提炼出了里面的关键。 “你说,苏闻禹以为我把他作替身?” 话音刚落,人之间的空气静默了一瞬。 “什么叫以为?”回轮到盛煜川茫然了,“难不是事实?” 霍城没有再理他,只觉得浑身上下的血『液』滚烫地沸腾起来,胸口怦怦直跳,不知是紧张还是悸动,前些日子的烦闷也一股脑儿全消除了。 他不记得之前想过要和苏闻禹桥归桥路归路,不记得什么适应,更不记得什么要放下,只觉得事情一下子有了转机,铺天盖地的喜意霎时涌了上来,挡挡不住。 原来苏闻禹并不是真的不在意自己了,他只是误了。 他是在生气,因为以为自己只是个替身,所以才提出要结束关系。 一切清楚了,原因找到了,误可以解释,那他们就还可以回到从前那样! 霍城的嘴角几乎是克制不住地上翘,他再也按捺不住心情,大步直接往展厅里走,直奔旁侧的茶室而。 第34章 不喜欢了所以,我不喜欢你了 玻璃茶桌上飘着两缕袅袅雾气, 清浅茶香四散开来,玫瑰瓷杯一边一个静静立着,上沿镶着的一圈鎏金边在灯光下反『射』出独特的亮芒。 裴瑾文端起茶啜饮一口, 接着之前的话题继续往下聊:“一圈转下来,除了刚的那些以外, 还有没有什么别的作品让你觉得印象深刻?” “唔……”苏闻禹蹙眉思索了一会儿,而沉『吟』道:“记得在外展厅的角落有一幅特别的画。” “画了忍冬月季的那个?” “对。”一提到钟意的作品,苏闻禹的眼睛都跟着亮了起来, “背景活泼跳跃, 技法又比较单纯, 对比在一起反而衬托出一种强烈的态感。” “不觉得画面太『乱』?” “不会啊,虽布局有点杂,但整体『色』彩是稳定谐的, 而且能够感受到那种顽强的、要从画面里钻出来的生命力……” 他着着,忽现眼前的青不搭腔了,正托着下巴眼睛一眨不眨地着他,眸中还盈着似有若无的笑意。 “怎么了?”苏闻禹不以, 讪讪地止住了话头。 “没什么。”裴瑾文直起上半身,漫不经心地收回了过分专注的注视,又喝了一口茶,:“就是觉得再好的画,也需要遇见会欣赏的人才行, 这可能就是缘分吧。” 这话乍一听随意,但若是配上他意味深长的神『色』仔细一琢磨,就会觉得意有指,不知道的是画,还是人。 不过苏闻禹倒没有多想, 只笑笑:“今天过来展的人那么多,大概每一幅画都能找到有缘人吧。” 裴瑾文也跟着弯起唇角,正要些什么,余光一扫,见一个熟悉的高大身影带着一身冷冽疾步靠近。 是霍城! 他温的面『色』轻微一变,笑意差点僵在嘴角。 苏闻禹顺着他的目光去,心里也是一惊。 不过他一向没有自作多情的习惯,那天在车里谈完之,两人就没有任何交集了,现在刚好裴瑾文也在,霍城不定是来找他的。 而,下一秒,男人低沉又饱含情绪的一句低唤,打破了他的预想。 “苏闻禹。” 这语气一听就是有话要,而不单单只是见熟人,过来打一声招呼而已。 于是苏闻禹登时眉心一跳,干脆直接把话挑问了出来:“你找有事吗?” 霍城点点头,眼神幽深,从瞳孔向外一圈圈散着淡淡的光,“有话你。” 苏闻禹不禁叹了口气,第一反应是——还要? 那天的话都已经出头了,按道理,霍大少不应该还做出这种藕断丝连的事。难道最近这段时间,还不足以让他适应过来吗? 他这么想着,眼中就不免带上了几丝无奈,但还没来得及开口拒绝,裴瑾文倒是先从位子上站了起来。 “霍大少,这么久不见,你还是老样子。”语气没什么久别重逢的喜悦,反而有一股不清道不的阴阳怪气。 “你也一样。”霍城言简意赅地回复,连眼皮都没有掀一下,兀自专注地盯着苏闻禹。 裴瑾文自现了他的视线,当下就轻笑一声,道:“你有话要,但没准儿,人家不想听呢?” 他身量高,但霍城的身形比他高一些,俯视的时候就带着点居高临下的倨傲,冷声道:“这你无关。” 两个人这种莫名其妙的剑拔弩张,倒是让旁边的苏闻禹得越『迷』『惑』起来。 别霍城真正喜欢的人是裴瑾文,就算只是久没见面的朋友,重逢之也不应该是这种展吧? 不过他到底自认为是个局外人,也没打算进去瞎掺,只是默默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没表任何意见。 霍城到苏闻禹漠不关心的态度,心脏就像被人骤狠狠掐了一下,眼一抬,凌厉的目光迅速扫过裴瑾文西装上别着的胸牌,视线游移之间,有一种了于心的冷。 “1号展厅忙不过来了,工作人员,想你应该回到岗位了,对吗?” 裴瑾文抿了抿唇。 他那双常透着温的眼睛此刻微微眯起,在心里快速权衡了一番,最终没有选择在这个时候这个人硬碰硬。 但临走之前,他刻意弯下腰,靠在苏闻禹的耳侧低语:“如有什么需要,随时叫。” 苏闻禹对他突如其来的靠近稍微觉得有点不适应,不过出于礼貌也没有躲开,只是微笑着点点头。 而仅仅只是这样不算太热络的态度,已经让霍城的胸口像被棉花堵住了一样难受。 烦躁嫉妒升腾而起,像脱笼而出的凶兽,但他好歹理智尚存,还记得今天过来的目的,于是暗自咬牙,硬生生克制住了。 等裴瑾文一走,霍城身上『逼』人的气势一下子就散了大半。 他收敛起全部锋芒棱角,在苏闻禹开口之前,扶着桌角欺身靠近—— “有重要紧急的事情,一定要当面你。”深邃的眼底写满了坚持,甚至十分迫切,显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于是苏闻禹沉默了一瞬。 霍城不会随意夸大其词,以既已经得这么严重,那大概率是真的有要紧事。 何况大庭广众之下,摆个冷脸也没必要,而且——苏闻禹抬头了眼周围,已经有人开始投来八卦好奇的目光。 是以他眉头一拧,快点头答应下来。 “行。” 他们以最快的速度在展厅周围找了个安静无人的地方,苏闻禹才刚刚坐下,就被霍城抓住了手臂。 苏闻禹下意识挣开,就听见男人迫不及待地丢下一句话—— “的记忆已经全部恢复了。” 哦,呢? 不知道为什么,苏闻禹脑子里忽闪过一句话,秋算账。 要不,他无法理解霍城风尘仆仆赶过来,就为了特意当面一声脑子已经恢复的用意,毕竟两个人现在已经没什么关系了。 不过,交往不成仁义在,基本的礼貌不能丢,再了,身体康复无论如何都是一件好事。 于是苏闻禹扯了下嘴角,自地:“那恭喜你了。” 但霍城没接这话茬,鹰隼般的目光牢牢盯住眼前的人,一字一句地认真解释道:“苏闻禹,裴瑾文之间什么都没有,从来没有把你当作什么替身。” 话音刚落,空气里一片寂静。 连窗口的风都停了,只能听见桌角的沙漏缓缓流沙的细碎声音。 苏闻禹半抬的手瞬间顿在半空,整个人一下子愣在原地。 这句话就像一个炸弹,直接颠覆了他先前的认知,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反驳道:“那你为什么在车祸对变了态度,而且还突改口叫阿文?” “那时候刚刚清醒记不清楚多东西,行事风格总会有点不同,叫你阿闻或许只是觉得这样比较亲近,又或许只是随口一个称呼而已,并不能代表什么。” 霍城恢复记忆不久,其实自也不是清楚为什么会有这些谓的变化,但他现在只是急切地想要先表态度,甚至还觉得有点冤枉百口莫辩,不苏闻禹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误解。 “但不论如何,想要什么从来都会自去争取,得不到就找替身,还不至于低劣下作到玩儿这一套!” 他话里皆是隐忍的怒气,辩驳的态度认真,眼神也坦,没有一丝回避,没有一点撒谎的痕迹。 而苏闻禹在他接连不断的解释之下,也已经回过神来。 而,他神『色』复杂地了霍城一眼,没有做声。 一片可怕的沉寂里,霍城分辨不出苏闻禹的态度,于是再一次伸手过来扣住他的双肩,这次稍微带了点力道,没让他轻易挣开。 “你不相信的话?如你不相信,可以——” 苏闻禹做了一个暂停的手势,没让霍城继续把话下去。 “相信。”他。 既霍城已经完全康复,那么现在就没有必要撒这种谎了。 想想霍大少爷高傲的『性』子,再一想刚刚他裴瑾文的相处态度,来这件事,确实是自单方面想太多了。 半晌过,苏闻禹轻轻喟叹了一声。 这一声叹息沉重,瞬间打断了有激烈的情绪,就好像一个信号,直直地刺入霍城的神经。 等等。 有点不对劲。 这样的反应霍城预料中的哪一种都截不同,他一下子心慌起来,先前那种浮在云端的喜悦感霎时间消失,一阵刺骨的寒意直接从脊背蹿上了大脑。 “那,你的,意思是——”那股油而生的不祥预感,甚至让他话都变得迟疑起来。 “霍城,替身的事是误会你了,抱歉。” 苏闻禹微微颔首,认真地表达了歉意。 一码归一码,因为莫须有的猜测误会怀疑别人,总归是不对的行为。 “其实当时应该直接问你的,但主要也是考虑到你记忆不全无法对质,再者,医生嘱咐过不能让你受到刺激,以才造成这样的误会。” 他的语调柔,话不紧不慢,其实婉转好听,可是落到霍城耳朵里,像是什么猛烈的钟声一般,震得他大脑嗡嗡作响。 不,不对,不应该是这样的。 这他的设想完全不一样! 苏闻禹太冷静了,冷静得像是完全释怀,就好像替身这个误会即便解除了,也已经不能在他心里掀起任何波澜。 这个现,让霍城渐渐开始恐慌起来。 他艰难地咽了一口气,那双桃花眼飞快地眨了又眨,脑子飞速运转,不知道该点什么,只知道不能让事情这么继续展下去了。 “总之,这件事——” “难道你只有这个要吗?”他抿了抿唇,忍不住打断眼前人这些客气又疏离的话,哑声问道。 “那你想听什么?”苏闻禹皱了皱眉,不他还想要从自这里得到什么样的答案。 于是霍城不禁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顶上的吊灯晃着晶亮的流苏坠,投影正好落在桌面,一『荡』一『荡』好像永远不会停歇。 他沉默了久久,久到苏闻禹都抬脚准备走了,才忽开了口。 “想你跟回去。” 这话之前没什么两样,又绕回到了前阵子的话题。 苏闻禹根本懒得听,但霍城抓住他继续道:“你上次,只是不适应你离开以的生活,但现在现,其实不是。” 他眼中的情绪斑驳晦涩,已经复杂到难以辨认,只有中间那点光亮始终如一。 “是因为喜欢。” 这个从来高傲的人,终于肯放下一点自的骄傲,坦地承认自最真实的心情。 “喜欢你,以才想你在一起。” 这还是两人认识以来,霍城第二次喜欢。 而苏闻禹听到,只是轻微地停顿了一下。 而,他忽笑了,眼底波光流转,灿烂又亮。 “霍城,喜欢算得了什么呢?你今天可以喜欢一只鸟,天就可以喜欢别的。” 霍城不由得一怔。 这话多熟悉啊,不久之前,他就是那么想的。 喜欢这种情绪善变,也最容易淡忘。因为只是喜欢而已,以就算分开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反正快就能放下。 可是为什么当苏闻禹把他的想法出来之,他觉得满心烦躁,胸口郁结,只想着怎么反驳。 但苏闻禹没有给他反驳的机会。 他抬眸,神『色』淡淡地:“以,不喜欢你了。” 第35章 他错了他对苏闻禹的感情,竟然就是他 “所以, 我不喜欢你了。” 轻飘飘的一句话,却好像千斤重的巨石,一下子狠狠砸霍城的心口。 两个人分明面对面站着, 距离近,四角的灯光也明亮, 可他却觉得自己和苏闻禹之间好像隔着一层浓重的雾气,不清面庞更辨不出『色』。 “你刚刚……说什么?” 霍城怔怔地发问,快就自己先摇了摇头, 死死瞪着眼, 一字一句咬牙否认:“我不信。” 他也不可能相信。 三年的朝夕相处, 连争执都几乎没有的契合关系,怎么可能说不喜欢就不喜欢了? 苏闻禹只是因为替身的事对他失望,因为平时的态度对他不满, 心有气,绝对不可能是不喜欢了! 霍城微微敛眸,迅速脑子搜寻着证据,可是平时精密准确到堪比机器的大脑此时却『乱』糟糟的一片, 甚至让他有点语无伦次起来。 “我刚才告诉你事是个误会的时候,你有反应,你质问我,你是意的,是不是?” 话说到, 他好像海上漂浮的旅人忽然找到了一根浮木,急切地重复道:“你是意的。” “你先放手。”苏闻禹把男人的手轻轻拨开,俊秀的脸上带着一丝无奈。 坦白说,知道自己并不是谁的替身以后,说心没有任何波动, 那是骗人的。 可是正常,尽管已经不是他选择分开的主原因,没有人愿意当一个替身。如果是一个误会,那至少证明,自己那三年,并不是一桩全然可笑的交易。 所以苏闻禹的态度自然稍微温和了一点,也坦然地承认了:“我确实意件事,不过我想换做谁都会意的。其实是早点知道真相,我不会带你送的车拿去变卖……” 无论霍城和自己的段感情是好是坏,都是自然发展的结果,而眼前个男人,到底没有刻意利过自己。 他手上拿到的些钱,作为替身的精损失费可以毫无负担,如果作为分手费,倒显得过于丰厚,所以原本拿钱就足够,没必把车也卖了弄得场面尴尬。 “些都不重。” 霍城几乎是立刻出打断了他。 他会意么一点钱么一点东西吗?他想的从头到尾只有苏闻禹个人而已! “我以后会对你好,不会像之前一样冷淡,你喜欢的话我也会经常对你笑。” 他想到车祸之后仅仅做顿早饭就能让苏闻禹受宠若惊,想到之前那通分手电话苏闻禹对他的抱怨,自觉明白了问题所,所以些保证就像不钱一样哗哗往外流。 “或你,你是有什么其他不满意的地方,都可以提出来,我会去做。” 霍城显然是不习惯说软话的,简单的几句话就已经说得十分艰涩,他的眼底却认真,虽然都是求和,态度和之前截然不同。 没有了高高上,反而难得地放低了身段。 “……” 苏闻禹着霍城此刻的样子,沉默了。 他目光动了动,却一下子不知道说点什么。 而霍城一直牢牢注视着他的表情,努力试图分辨出一点情绪,所以也没有开口。 气氛瞬间变得安静,安静到不正常。 良久过后,苏闻禹抿了抿唇,唇边轻轻溢出一低低的叹息。 “霍城,你说你恢复记忆了,那你还记得我们刚一起的那天吗?” 闻言,霍城几乎是立刻点头回应:“记得,当然记得。” “你把我画画纸上,我问你为什么,你说是因为喜欢,然后我说……我也喜欢你。” 他音低沉,最后一句话又刻意压得更低,磁『性』带着深刻的情绪,好像是又一次的表『露』心迹。 苏闻禹并没有让他追忆往昔的意思,只是微微摇头,轻轻地说:“可是我们的喜欢是不一样的。” “你只能给我指头缝流出来的那么一点点喜欢,而我给你的,是全部。” 霍城心口猛地一跳,哑着嗓子就开口:“我——” 苏闻禹抬手打断了他:“现,你发现一点点喜欢没办勾住我了,所以就想给得稍微多一点。可惜,我已经不会犯傻啦。” “霍城,你只是想一只乖巧话的鸟,高兴了就喂一点鸟食,让他对着你唱首好的歌,可是,你家已经有小绿了,不是吗?” 青年面上十分平静,可正是种没有一丝异样的平静让霍城莫名心惊,浑身上下都绷直了。 好像一股寒气透进了骨髓,四肢百骸酝酿开来。 他觉得自己不懂苏闻禹说什么。 他也不赞同,可是又不知道应该怎么反驳。 而且—— “什么小绿?没有小绿。” 苏闻禹好心提醒:“就是那只尾巴羽『毛』是绿『色』的鹦鹉。” “……它叫大黄。”霍城皱眉。 于是苏闻禹尴尬地愣了一下。 “好吧,大黄,是我记错了。”他歉意地一笑。 其实只是小小的一件事,记错鸟的名字嘛,又不能代表什么。 霍城却像被蝴蝶翅膀卷起的一阵巨大旋风击中一样,一瞬间僵原地。 苏闻禹不记得了。 可那是苏闻禹以前想的一只鸟,送给他的那天,他曾经亲昵地爱/抚过鹦鹉后背的羽『毛』,曾经小心地给它喂食,他们甚至约好教它说话。 霍城忽然抬手,按压了一下胸口左边的位置,然后急促地呼吸了几。 回头想想,苏闻禹似乎,确实不意自己送的东西了。 就好像他离开家那天,带了一直的小汤锅,带了绘画的设备,没有带自己送的那块石头,明明之前收到的时候高兴,还说喜欢的。 他明明是喜欢的。 “你不是喜欢鸟吗?”霍城抬眸,眼却没什么焦距,怔愣地追问。 “是喜欢过。”苏闻禹纠正他。 霍城说不出来话了。 他整个人被巨大的茫然包裹住,浑浑噩噩,甚至不记得后面他们是怎么分开的,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八点。 天早就黑了,别墅面就开了盏小灯,哪都是一片昏暗。 霍城没有吃饭,并不觉得饿,或是因为身其他地方难受的感觉盖过了饥饿的本能。 他也不意,就着黑暗,客厅的沙发上坐了久。 起来安静,其实心烦躁。 没来由地烦躁。 然后,他站起来,去了三楼的画室。 灯一开,面的一切还是和上次来的时候一样,空『荡』『荡』的。 其实原本不想来的。 可是也没别的地方可以去,进来画室,也许能稍微觉得平静一点吧。 霍城桌边坐下,百无聊赖中余光一扫,忽然发现角落『露』出一点银白,好像是……一幅画的画框。 是苏闻禹的什么东西忘了吗? 有可能的,他得匆忙,说不定就落了之前画的作品。 那他,他会不会过来取? 个认知让霍城莫名其妙地精一振,他立刻起身,整个人靠过去翻找。 仔细一找,马上就有了惊人的发现,原来堆着的居然不只是一幅画,而是多幅。 还都已经被精心裱好了。 那怎么不挂起来呢? 他心下意识地冒出样一个想。 快,脑海的回忆就像被绳索扯动,一下子翻腾而出。 “霍城,你觉得银丝框好还是原木『色』的好?哪一种和咱们家比较配呀?” “差不多吧。” “那就银『色』的好了,我客厅、卧室、书房,都挂满我画的画,样你一眼,就能想到我。” 青年笑意盈盈,满眼都是憧憬和欢喜。 他高兴,好像期待着什么。 那时候自己是怎么说的呢? “幼稚。” 因为自己不同意,后来些画就没挂了。 怪不得。 怪不得他们三年来一直都没有过争吵,怪不得自己车祸之后零碎想起来的都只有觉得愉快的回忆。 都是因为苏闻禹一直迁就他的缘故。 不知道为什么,霍城觉得眼睛有点酸,大概是没让管家遣人进来打扫,灰尘太多,不小心掉进去了。 他眨了眨眼,没怎么意,然后又找来半干的帕子,准备擦去些画上面沾染的薄薄一层灰。 霍城认真地擦了一幅又一幅。 有科大的钟楼,带着槐树的花园,还有公主湾的草坪。 些地方,都是他和苏闻禹曾经去过的。 到些熟悉的场景,他脸上依旧没什么波动,面无表情,只有眼睫稍微颤动了一下。 下一秒,他却愣住了。 压最底下的幅画,画的是自己。 那应该是两年前的时候。 他一身正装,站楼下的花园,微微仰着头往上。 上面的谁? 当然是苏闻禹。 霍城凸起的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不自觉伸手,轻轻拂过画面上男子的眼睛。 面含着光,亮,有,甚至嘴角好像还带着一点笑意。 原来那个时候,自己的表情居然是样的吗? 样的眼,也仅仅只是喜欢吗? 啪。 霍城忽然把手的画放下,偏过头,有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 然而,心底有个压抑已久的音却越来越清晰。 不是的。 他不仅仅只是喜欢苏闻禹而已。 如果只是喜欢,他为什么力排众议,把那棵丑兮兮的老树留燕郊新城。 如果只是喜欢,他为什么车祸失忆忘记曾经那些阴影之后,就会下意识地对苏闻禹好一点,早上起来连掀个被子都怕惊醒他。 如果只是喜欢,他为什么会因为个人一次又一次失态。 霍城好像时候才恍然大悟,一下子笑起来。 可是笑得太急,骤然吸进一口冷气,又开始重重地咳嗽,边咳嗽边继续笑,笑得连头都垂下去了。 他原先以为自己是因为苏闻禹漂亮又顺从,才会喜欢他,可是现的苏闻禹明明浑身是刺,一点都不话,他还是没办放手。 他个人是最重验的,本来也没有什么特别非不可的东西,比如骑马和赛车,既然都能让他放松,那么他心也就没什么差别,可以互相替代。 所以他一直觉得,苏闻禹也是一样的,只是喜欢而已,那么当然就可以轻易地放下。 可其实不是。 他错了,大错特错。 喜欢是可以替代的,容易淡忘的,不会样让人牵肠挂肚,不会样让人想牢牢紧抓不肯放下。 爱可以。 原来他爱苏闻禹。 他对苏闻禹的感情,竟然就是他从来避之唯恐不及的爱。 第36章 他真的很坏到最后,却让苏闻禹那么 悠闲周天过后, 又是繁忙工作日,办公楼内早亮起了灯,旋转玻璃门迎进涌动人群, 大厅霎溢满说笑热闹,人来人往里到处是蓬勃朝气。 霍城静静地安坐在办公室里, 手头是一沓厚厚资料。眉头微皱,正全神贯注地研究上面内容,眼神一错不错, 手指不自觉地轻轻扣着桌沿, 看起来很是认真。 叩叩—— 忽然有人敲门, 传来不小声响。 “进。”十分吝啬一个字,冷淡到像是可以结冰,但低哑嗓音却多少透出一点不同以往疲惫。 “霍哥。”盛煜川戴着一张笑脸走进来, 挥了挥手里几个文件夹,姿态有那么点习惯『性』吊儿郎,“之谈好几个案子,你看看?” 把文件往桌上一摞, 随手拖过一张转椅,在男人对面坐。 但凡盛煜川拿过来给经手,必然是层层筛选过后结果,基本都会涉及到两家深度战略合作。 霍城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然后又问:“布达安州那边协商得怎么样了?” 霍氏旗高端酒店连同盛家餐饮已经一同捆绑进军国外市场, 这次还准备在t国布达安州扎根,促进两国交互。如果谈成了,那么海外收入又能大幅提升。 “基本上没有问题了,土地方面也已经得到地『政府』许可。” “锐丰科技呢?” “还没松口,这么吊着, 看有点问题,不会是想骑驴找马耍们吧?” 盛煜川说到这件事也是一肚子气,们已经投资了不少潜力项目,成果无一不丰,唯独这家后谈了几次,那边态度一直模棱两可很是犹豫。 “那换。”霍城面无表情地动了动手指:“互利共赢事不珍惜,成全。” 这是直接放弃锐丰,启动方案b意思了。 盛煜川也不惊讶,霍城一向果断,最厌烦拖拖拉拉,能走到今天位置靠是强硬手段敏锐眼光。做生意不是做慈善,机会不等人。 “知道了。” 公事很快谈完,宽敞空里顿安静来。 霍城没开口赶人,盛煜川居然也不走了,坐在转椅上不太安分地东看西看。 是真想知道这个好友感情进展。昨天跟去画展撞见裴瑾文苏闻禹在一起说笑已经够震惊了,还猛然得知替身事是个误会,没等没想明是怎么回事,霍城头也不回地跑去找人了。 以为两人把误会说清楚之后能冰释嫌,心里还高兴了一阵,总算不用每天对着个闷葫芦了。可霍城谈完之后脸『色』阴沉得可怕,到了晚上,干脆直接联系不上了。 这架势显然不大妙,盛煜川都做好旷工准备了,结果这人今天一大早又好端端地来公司了,还一板一眼地继续工作,这『操』作简直看得人『摸』不着头脑。 难不成自己猜错了,苏闻禹对来说也没有那么重? 一脸纳闷,目光略微移,恰好落到霍城手边资料上,字黑字排版清清爽爽,写了什么一目了然。 也正因为如此,底那一长串墨『色』圆点,也格外醒目——一看是笔尖长停留所留痕迹。 霍城看东西一目十行,效率高速度快,但这么久过去了,这些资料始终停留在第一页。 这还有什么好不明呢? 盛煜川眼底顿划过一丝复杂。 “那个霍哥,快午了,你别忘了吃饭。” 虽然段用餐已经变得规律,一日三餐也都有好好进食,但难保昨天见过苏闻禹之后再次犯病,所以还是多嘴提醒了一句。 “才午?”霍城眼皮抬了抬,好像有点诧异,又好像不是很在意,然后很快点头应,“知道了。” 于是盛煜川无声地叹了口气。 霍城果真没有什么概念了。 像明明才去过茗九居不久,那天却说已经很久没去一样。 之盛煜川还没想明为什么,现在却好像有点懂了。 因为快乐光总是很短暂,而不快乐则刚好相反。 霍城看起来很正常,没什么太大异样,但其实每一天都在默默地熬。 苏闻禹离开之后,觉得每每刻,甚至每分每秒都很难熬,所以才会觉得格外漫长。 盛煜川扫过男人带着血丝眼睛眼底青『色』,心里实在不大好受,忍不住问:“霍哥,闻禹知道你没把替身事了吗?” 霍城握着文件手猛地一紧,薄薄一张纸被用力摩擦,霎发出轻微动静。 “嗯。” “不相信?” 这是盛煜川唯一想到合理解释。 霍城沉默了一阵,说:“信了。” “信了?那为什么还继续你闹别扭,不愿意跟你重归于好呢?” 盛煜川完全无法理解。 觉得苏闻禹喜欢霍城是板上钉钉不争事实,不是短内可以改变,最大心结是被人了三年替身,所以才会变得如此决绝,说分手分手。 但现在误会已经解除了,那态度总该有一点松动吧,为什么还是不肯回到从那样呢? 是啊,为什么呢? 到底为什么不肯回来呢? 这也是霍城一直在问自己一件事。 从苏闻禹提出分手之后在想,苏闻禹争执候也在想,试图放候仍旧在想,甚至在昨天分开之后,脑子里还一直混混沌沌地想着这个问题。 想了很久,可总是想不明——直到昨天翻到苏闻禹以裱好那些画。 “那你呢?”忽然反问,“你为什么连问都不问,认定不是真心喜欢,而是找了替身呢?” 那还用问吗? 盛煜川不假思索地随口回道:“因为你以对又不……” 说话声音戛然而止,仿佛摇动摆锤被硬生生掐住,好像一子明了什么,脸『色』一变瞬失语。 见状,对面霍城反倒笑起来,笑得胸膛不断颤动。 大概因为笑声太低,听着微微有点嘶哑,还带着点嘲讽,不知道是在笑谁。 “这才是原因。”说,视线投向对面,茫茫然盯着一个点,神『色』恍惚。 霍城对感情这门学问确实算不得精通,但仍然是个聪明人。 在发现自己被苏闻禹彻底误会之后,很快抛开了被冤枉愤怒,转而开始思考这背后原因。 替身是假,但怀疑是真。 想想其实挺有意思,那点所谓替身证据,并不算多么站得住脚,但苏闻禹为什么依然产生了这样误解,甚至连盛煜川都觉得自己找了替身? 答案并不难猜。 是因为那三年。 那三年里,没有好好对待过苏闻禹,没能让有足够安全感,甚至……甚至没让觉得自己是被爱着。 可是苏闻禹是什么人? 明明是最好哄人,是给一点点好,能很开心很满足人。 可是居然,连一点点好,都那么吝啬。 “……所以,”盛煜川觑了一眼面满脸颓唐男人,小心翼翼地确认道:“从头到尾,你心里那个人,都是苏闻禹?” “呵。” 霍城长出了一口气,没说话,默认了。 第一次见到苏闻禹是在一家茶餐厅。那候应该刚上大学不久,在里面做兼职,穿着『色』制服,端茶倒水忙里忙外,但脸上一直带着礼貌又温柔笑脸。 大概是新人,有事情不是分内应该做,但也照单全收,一点怨言都没有。 傻乎乎。 霍城没说过一句话,却莫名其妙地记住了笑脸。 很干净,很好看。 那会儿还想着,是能让这人一直这么笑,倒是挺好。 最开始候,是想让苏闻禹笑,可是到最后,却让苏闻禹那么难过。 霍城扯了扯嘴角,惨淡地笑了一。 其实很早发现苏闻禹可以牵动自己情绪,但不喜欢被人掌控,不喜欢失去理智感觉,厌恶自己被这些『乱』七八糟情绪左右,不希望自己有一天,变成母亲那种疯狂样子,所以逃避了那么久,不肯承认,甚至骗过了自己。 看到苏闻禹科莫凑在一起,一边说笑一边煮汤,氛围轻松又自在,吃醋,嫉妒,却连自己都不知道这是什么原因,憋着气故意违心说不好喝,等苏闻禹不在候,却悄悄把剩汤都喝了。 曾经说苏闻禹幼稚,但实际上,才是那个真正幼稚人,甚至还很可笑。 盛煜川看着自己这个好友面『色』不停变幻,像是全然变了个人,心里还是觉得很玄乎,忍不住追问:“那你车祸之后,怎么突然对改口叫什么阿闻呢?” 霍城微微一怔。 昨天苏闻禹也问过这个问题,没有细想,所以没给出一个确切答案。 可是今天,知道了。 “可能因为,很坏吧。” 阿闻这种叫法,是比较早候,用来称呼身边亲近人。 近些年经历过很多变故,父母背叛,叔伯陷害,来自各方明枪暗箭,在遇见苏闻禹候,外表看起来虽然很正常,可是内里已经不再完好。 而苏闻禹在一起候,甚至都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去爱一个人。 所以车祸之后,看见苏闻禹第一眼,喊出了这个名字,不过是因为潜意识里希望自己能早遇见苏闻禹。 在自己没那么糟糕候遇见苏闻禹,在自己受到伤害之遇见苏闻禹。 不记得自己三年来对苏闻禹态度,只是一门心思地想着重新开始,可是即便是失忆之后,也依旧没有真正好好地对待这个人。 真很坏。 霍城垂着头,眼眶又胀又酸,拳头捏得死紧。 在努力调整情绪,可是没用,只稍微想一想以事,或脑海里稍微晃过一秒苏闻禹脸,那种心口破洞惶恐感觉会一瞬全部冒出来。 盛煜川其实看得也不好受,甚至有点想指责。 可是一秒,男人双手捂脸,忽然很轻很轻地说了一句—— “本来,可以过得很幸福。” 声音很平静,没有崩溃,也没有任激烈情绪,却让盛煜川一子愣住。 所有话都说不出口了。 半晌,问:“那你预备怎么办?” 又是长久沉默。 而后,霍城抬起头,眼神幽深,却闪着极亮光,哑着嗓子说: “重新把追回来。” 第37章 公事公办你现在,才是一个正常人 程承次筹备的画展并没有辜负他的用心, 第一天就盛况空前,燕城取得了巨大的反响。像阎百岁成名已久的画家略过不谈,连带展上个别名声不大的青年画者的身价都水涨船高。 他作为职业画廊主兼艺术经纪人, 心情自然不错,但毕竟些年经历得, 还不至于因为眼前一点蝇头利就高兴得忘乎所以,脑子转得飞快只想趁热打铁,于是第二天就赶到工作室, 找苏闻禹谈合作的事了。 程承一行浸『淫』年, 虽然不会画, 不会创作,但他会看,有最精准独到的慧眼。 艺术一块儿, 没什么公平道理可讲,有时候就算再努力也不一定会有收获,因为天分几乎是怎么也跨越不过的一道鸿沟,红不红的, 其实真的靠命。 而个年轻人,论自身基础,毕竟是半路出家,的确算不得扎实,可是如论灵气, 实是高出旁人一大截。 他看来,所谓合作的事儿根本就不是他给阎百岁或者金面子,而是人家平白给他送了个福娃金疙瘩,所以此刻看着苏闻禹的眼神就格外热切。 “苏,你里倒是还不错, 一边搞『插』画,一边还能玩纯艺。”程承打量了周围一圈,入目之处都是各『色』各的画具颜料,看起来使用倒频繁。 实话,他还是有些惊讶的。工作室规模不算大,显是专门做『插』画设计的,而纯艺术绘画完全是不同的领域,院校里甚至都是分开的专业,能单独辟一间么宽敞的画室,还是挺少见的。 “主要大家都挺感兴趣的,有空就会过来画笔,而且我们边平时也有一些美术培训。”苏闻禹笑着回道。 “时间上安排得过来?” “毕竟是爱好嘛,时间挤一挤总是有的。” 话的工夫,他已经把之前寄存工作室的作品都找了出来,全部交给程承。 “程哥,都里了。” 程承立刻把刚刚的话题抛脑后,眼睛瞬间亮了,跟看见鱼的猫似的。 他快步走近,微眯着眼心翼翼地仔细欣赏,一只手不自觉地抬起,似乎想亲自描摹一下画面的触感,但没等碰到画纸,又迅速收回。 “是什么时候画的?”他指着一幅田间秋『色』,好奇地。 黄澄澄的麦浪像蹿起的火苗,灰蒙蒙的天空是下沉的波涛,中间则是隐静谧林间的农家屋,对比之间有种莫名的荒诞。 整体的『色』彩相当浓烈,画面仿佛流动旋转,技巧比之前金售卖的那幅已经有了大幅的提升,但唯一不变的是那种扑面而来的深远感——就好像能切身地感受到他当时画下幅画的心境。 “三年前。”苏闻禹如实回答。 那就是没过久。 程承沉默了一瞬。 原本打算的是先进行一期的宣传推广,扩大知名度,等拿了奖,再继续往下包装,但现,他改变主意了。 他抬头看了苏闻禹一眼,而后,慢吞吞地开口道:“昨天的展出完成了笔交易,所以就有位置就空出来了。” 次的画展主要以公开展示为主,展出的基本都是非卖品,但也有极少数签了合同,给出底价边展边售。 苏闻禹一听到话就预感到了什么,心口立马微微加速了跳动,然,下一刻,程承就笑着:“我想,要不然把你的作品补上去,先试试水。” “不过,个位置角落,作品也不会展册里介绍,你要做好心理准备。”他又补充了一句。 但苏闻禹却觉得满足,么大的画展,就算是替补,正常情况下也轮不上他,于是当即就弯起眼睛诚恳地道谢:“已经好了,谢谢程哥。” 卖不卖得出去还其次,主要是丰富了履历,又能收藏家面前『露』个脸。毕竟程承的客户圈子一直维护得好,有些人甚至是冲着他名头来的。不过…… 他眸光微动,正『色』道:“程哥,我昨天观展的时候,看到了里面的规划布局,所以我想是不是找一幅主题相近的,以免影响原本的设计。” 闻言,程承眼中立时划过一丝激赏,忍不住感叹苏闻禹的细心敏锐。 “确实是。”他没有否认,“所以如你有次画展相契合的作品,那是最好。” 苏闻禹低下头,看了看手头些画,再回想一下昨天的展览,似乎都不算太过符合,一时之间就犯了难。 时候,倒是程承忽然想到了什么,一拍脑袋:“对了,我记得我从百岁那里见过你以前的作品集文档,有一幅画的是花园里的槐树,放里倒是挺合适的,幅作品今天倒是没见着,还你手上吗?” 花园里的槐树。 苏闻禹不禁愣了一下。 他记『性』一向不错,自己画过什么画也清楚,稍加回忆,立刻就想起来了。 “……的。”他。 “那太好了。”程承不疑有他,高兴地拍拍他单薄的肩膀,:“你把画交给我,装裱好后我来安排。” 苏闻禹抿了抿唇,清澈的眼底不禁闪过一丝淡淡的迟疑。 画不但,甚至也早就已经装裱好了。 只是,还霍城的住处。 盛煜川抬头看了霍城一眼。 隔了一会儿,没忍住又偷瞄了一眼。 然而,对面的男人并没有给出任何回应或者反馈。 盛煜川忍不住撇了撇嘴,想冲上去告诉他,自从出“要重新把他追回来”的豪言壮语以后,他已经一动不动入定半个时了。要不是知道他没出家,都要怀疑人是不是已经圆寂了。 但霍城没察觉到他的目光。 或者就算察觉到了,也不意,因为他会儿满脑子都想着怎么才能苏闻禹重归于好。 把人追回来件事,嘴上容易啊,但真正实施起来,却难。 我该怎么做?我能做什么? 脑海里『乱』糟糟一片,不断闪过以前人相处的情景,又闪过些日子苏闻禹毫不客气的话,最后,都汇聚成一张神『色』漠然的脸。 霍城不得十指紧攥,整个人前倾伏桌案上,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无力感让他难以招架,额角传来尖锐的疼痛甚至让他开始冒出冷汗。 而后,他忽然一把推开桌沿,猝不及防地从位子上站起来,高大的身影跨步而出,神『色』发怔地走着,然后便无意识地房间里来回踱步。 心口惴惴而跳,半晌,才深吸了一口气。 盛煜川皱着脸旁边看了个全程,看着看着,眉头倒松了些,似笑非笑地:“虽然么有点不厚道,但是你现确实更像个人了。” 话实刺耳,霍城立刻冷冷看了他一眼,警告的意味重。 “我不是那个意啊,”盛煜川连忙举手做投降状,解释道:“我就是觉得,你现,才是一个正常人,别正常。” 从前的霍城喜怒不形于『色』,是他们差不大的年纪,却叫人看不透。 所有人都知道他脾气不好,但其实也没有人真正见过他发过脾气的子。他稳重得好像连怒火也可控范围内,烦躁焦急些情绪更是同他绝缘。可尽管如此,众人却又不自主地畏惧他。 可是现,盛煜川终于知道,原来他也会因为一个人牵肠挂肚,茶饭不。 原来他也有掩饰不住真实情绪,克制不了焦躁烦『乱』的时候。 “你以前,太能忍。”他。 当然了,苏闻禹也能忍。 盛煜川现觉得个人还挺配,一个默默付出了三年什么都不抱怨,结一次爆发就是彻底结束。一个不动声『色』把害过他的人全部报复了个遍,可对喜欢的人也同忍着不,态度冷淡成那。 能忍? 霍城扯了下嘴角,不置可否,眼底划过一丝暗芒。 父亲从就告诉他一个道理,一个人不可以有太的情绪,更不能表『露』出来,那只会成为弱点,成为别人可以利用的软肋。 不可以觉得焦急,也不可以生气,因为些情绪不能解决任何事情。 当然,他一直觉得话对。最后,还用父亲教的东西,反过来对付了想要对自己下手的所谓亲人。 只有无能者才会有余的情绪,只要足够强大到能解决所有题,被人陷害也能报复回去,收到磋磨也能以牙还牙,那么就没必要产生情绪。 所以霍城些年心越发寡淡,因为难题越来越少,没有什么能困住他,龌龊见得了就习惯了,即使面对再艰难的场面也能想到办法破局而出可是—— 可是他现不知道该怎么挽回苏闻禹。 甚至不知道该从什么地方入手,茫然无措到毫无头绪,一颗心泡了油锅里,终于逐渐体会到了前所未有的焦躁不安。 恰好就时,手机铃声响了。 屏幕不远处的桌面闪动不停。 霍城当然不想理会,可是无意中余光一瞥,却发现来电的是一个他怎么也想不到的人。 苏闻禹。 竟然是苏闻禹。 他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就几乎是瞬间抓起手机,甚至拿手里仔细地端详了好几遍,确认了没有看错,心脏抑制不住地疯狂跳动起来。 苏闻禹主动打来电话。 为什么?发生了什么? 电光火石之间,无数想法袭上心头。 所剩无几的理智告诉他,昨天人还不欢而散,通电话要的一定不是什么好事,至少不是他想听到的事,甚至不定……是打错了。 但汹涌迸发的情感又让他止不住地欢喜,立刻匆匆按下了接听键。 “喂。” 嗓子依旧有点哑,他觉得不好听,有点懊恼。想开口叫对方名字,可是连名带姓太生分,叫“阿闻”怕他不高兴,叫“闻禹”又好像不够殊,别人没什么。 一个称呼纠结了半天,那边却已经开门见山地直接开口了。 “不好意打扰了。” 苏闻禹其实有点后悔当时没把画带出来,虽然要回自己的东西是理所当然的,但毕竟人最近几次的交谈都不算太愉快,时候去拿,少有点尴尬。 不过尴尬归尴尬,他不会因为种不重要的无情绪,就放弃次得来不易的大好机会。 面对工作,他谨慎,也认真,一认真,就带出了公事公办的态度。 “霍总,我之前有一些装裱好的画还放你的别墅里,需要上门来取,到时候可以麻烦你让人行个方便吗?” 第38章 卖掉过去人在情绪上头的时候,接收信 人在绪上头的时候, 接收信息的能是会大幅减弱的,并且还可能具有一定的选择『性』。 霍城在就是样。 清冽干净的声线透过扬声器涌进鼓膜,一下两下刺激着大脑,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隔着电话的关系,连对面似有若无的呼吸声听起来都有点缱绻。 霍城下意识地忽略那句生的“霍总”, 假装没察觉苏闻禹客气疏离的口吻,强迫自己把关注点全部集中在他打通电话的意图上。 苏闻禹说,要上门来取落下的东。 实上, 件并不符合霍城方才的任何一种猜测, 但依让他精神为之一振。 就好像一根救命的火柴, 虽擦亮之后只会存在短暂的光明,可至少在一刻,让他有了一点渺茫的方向。 为了表示诚意, 他当最好是直接帮着把东送过去,送到工作室,避免苏闻禹多跑一趟。 可是一来,他们就没办法单独见到面了。而且……而且如果让苏闻禹来燕郊新城, 那说不定还能再多留他一会儿。他人其实很恋旧,了那久的厨具几次搬家都记得带上,那住了久的地方,也许,总存着点念想吧。 “没问题。”霍城大脑转得飞快, 迅速做下了决定。 “你什时候过来?”他一边问,一边经给盛煜川打了势,后推开办公室的门大步往外走,走的时候脚下生风,比谈上百亿的项目还着急。 盛煜川眼睁睁看着好友一通电话直接叫走, 简直是目瞪口呆,瞥了眼桌上厚厚一摞文件,又抬头看了看墙上的挂钟,满脸复杂。 “我大概——”苏闻禹刚和程承开,工作室回了趟家,会儿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他低头扫了眼机显示,说:“大概一小时之后能到,方便吗?” 他知道霍城的别墅二十四小时有人看顾,即便霍城在公司工作或者出差,只要说一声,也能让人放行,所以就没有多说什客套话。 两人之前的关系是抹不去的实,反正都过去了,误会也说清楚了,装陌生人,也没必要。 霍城先是立刻习惯『性』地点头,随后想起对面看不到,马上开口道:“方便的,随时都方便。” 其实有心想让苏闻禹不着急,路上慢慢来,但是想了想,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时候,他才恍想起刚刚青年提到要拿的东,是装裱好的作品。在别墅里见过的画,那就应该是—— “你说的裱好的画,是放在画室里的那些吗?” “……对,没错。” 苏闻禹一听话,还觉得有点惊讶。霍大少平时基本不进画室,没想到居还能留意到些放着落灰的东。 而后,他微一抿唇,像是想起什,紧了紧正在通话的蓝牙耳机,往房间里走。 霍城的心口却沉闷地一跳,有一种久违的欢欣。 那些画,是苏闻禹曾经想挂在家里的,画的都是他们的过去,钟楼、槐树、黄花,甚至还有……还有自己。 他把些画拿回去,会不会,会不会…… 空旷的地方响起没什节奏的脚步声,霍城竖着耳朵,发那边好像传来一点翻箱倒柜的动静,时间不长,大概只有几秒,像是在拉开抽屉关上柜门。 心态改变以后,他真的陷入一种前所未有的生涩和无措,来不知道打一通电话也能耗费那多心神。 说一句话甚至一字都会不自觉去反复地斟酌,在嘴里囫囵过上一遍才敢讲出口,而且,他控制不住地去想苏闻禹在做什,是什表,心里想什。 但那头的苏闻禹并不知道他的心理活动,也没工夫了解,说完正就准备结束交流了。 “那先样?麻烦你了。”挂电话前,苏闻禹温和地打了声招呼,礼貌无可指摘。 霍城握住机的指紧了紧。 “嗯。” 他经到了停车场,挂断电话之后,几乎是立刻钻进了车里,后油门一踩,以最快的速度赶回了住处。 别墅里每天都有管家安排专人打扫,自是整洁干净无可挑剔的,可是霍城打开了室内所有照明,站在客厅中央四处巡视,总觉得哪里有点不满意。 盆栽的位置变动过?餐桌是不是不正?沙发摆设和原来不一样?是苏闻禹离开之后的头一回上门,总不能再给他留下不好的印象。 他皱眉看了一会儿,后转而对着镜,开始审视自己。 还好还好,昨晚上基本没睡,工作半天以后看上去状态倒好些了,眼底血丝淡了点,脸『色』也还可以,显得没有那疲惫。 霍城稍微舒了口气,匆匆洗了把脸,后整好领带。 说是一小时之后能到,在经过去五十五钟。要不要准备点茶呢?什茶比较好? 就在时,外面忽传来动静。 霍城宽阔的肩膀瞬间绷紧,心跳也变快了,可是他很好地克制住,面上依旧容不迫,没有泄『露』一丝一毫的紧张,以最淡定的姿态打开了门。 果是苏闻禹来了。 他今天穿了件灰『色』的套头『毛』衣,看起来整人软绒绒的,又柔软又温和,一下让霍城柔和了脸『色』。 上还抱着一不算小的盒。 “今天打扰了,霍城,些先还给你。” 发展和想象中再次背道而驰,霍城下意识伸接过,不禁面『露』疑『惑』:“是……” “你之前送的。”苏闻禹解释,语气稀松平常。 当时以为自己三年来都是别人的替,走的时候想着精神损失费,就把些方便携带的价值连城的礼物都带上了,准备变卖,还没真正实施,就知道了真相。 些东里有宝石有串,全是高价拍卖来的,每一件都很珍贵,苏闻禹还没那贪心,就想着干脆借机物归原主,他们两各自归还一部东,也算公平。 闻言,霍城接到电话开始就产生的那种喜悦,在一瞬间消失殆尽。薄唇紧紧抿成一条直线,怒气一下上来,又他强行压下,沉声道:“送你的就是你的。” “太贵重,我没有收藏些的习惯。” “那就放着看。” 苏闻禹看他固执,只好实话实说道:“但我其实原本就不太喜欢,在我上确实浪费了。” 他心里确实是想的。 他和霍城不太一样,一直不算很喜欢太过扎眼的东。比如那台风腾zue,配置高价值高,但配『色』外饰对于他而言其实过于醒目,些礼物也差不多。 而霍城听了,就像是人闷头狠狠打了一棍,面『色』瞬间苍白起来。 他连呼吸都急促了几,眼神直直地盯着面前的青年,下意识地开口道:“你不喜欢?可以前你没有说过……” 苏闻禹怎不说呢? 霍城实在没想到,以前送的些礼物,苏闻禹竟完全不喜欢。 苏闻禹似乎愣了一下,而后,他竟也点点头,承认了下来:“是啊,我不爱说些,所以不怪你。” 他好通达理,甚至一点都不辩解,好像觉得有问题的是自己,还大度地表示理解,可是霍城却觉得头凉到脚,连指尖都开始发冷。 他嗓哽了一下,马上放柔语气解释道:“我不是指责你,只是你以前每次收到,都很高兴,我以为——” 闻言,苏闻禹眼神微闪,张了张嘴,似乎想说点什。 其实那时候,确实是喜欢的,高兴也是真的。 因为霍城无论送什,苏闻禹都喜欢啊。 就好像奢侈品有品牌附加价值一样,霍城送的礼物,也有附加的价值,种价值太高了,比什都重要。 更何况,那些都是霍城喜欢的东。 霍城喜欢收藏宝石,收藏艺术品,收藏古董,所以买来作为礼物送给他,也是一样的。 不过,在些话说出来,也没什意义了。 所以苏闻禹最后只是笑了一下,没说话。 可是霍城却有了未有过的敏锐,青年一闪而过的眼神里,立刻大概察觉了他的未尽之意。 他不禁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所以到在为止,自己送过真正合心意的礼物有什呢? 他记得苏闻禹喜欢茶,所以失忆那阵带了绿头翁回来,好像还拍下了珐琅彩的茶碗,但除了之外呢? 好像就没有了。 认识六年了,苏闻禹对自己的喜好了如指掌,平时的习惯禁忌也一清二楚,可他对苏闻禹的了解有多少呢?又做过多少,费了多少心思? 而且苏闻禹真的没有说吗? 其实曾经是有的,比如那些画,比如那只鸟。 可是自己没有同意,他就很乖地不再提第二次了。 后来……后来就没有再说了。 霍城忽别过脸,受到一种席卷而来的荒唐和狼狈。 他无法再纠结件,干脆把人往楼上带,后生硬地换了话题:“怎突想起要拿走些画?” “参加画展。”苏闻禹言简意赅地解释。 霍城识趣地没有多问,问了苏闻禹也不一定会回答,于是只说了“恭喜”,走到画室门口的时候,又随口问:“非卖品?” 他语气是笃定的,其实心里还是有答案的,可是苏闻禹却摇摇头—— “是出售的。” 霍城开门的停在半空中,一瞬间如遭雷击。 刚失忆的时候,他忘了很多,和苏闻禹前相处的大部回忆也想不起来了,但有些东还记得很清楚,尤其是生意上的。 医生还说,一般重要的会记得比较清晰。 当时苏闻禹有点失落,但是很快就振作起来,『露』出一甜笑,安慰他。 “没关系,想不起来就算啦,回忆是过去的,我们以后还可以创造更多的回忆。” 在,苏闻禹要把他们的“过去”,卖掉了。 第39章 真的后悔你怎么总是在做过期的事呢…… 昨天晚上, 霍城一个人捧着这些画仔仔细细地看了很久。 每一个布局,每一处构造,甚至每一点细节, 都有了具的描摹,并且和记忆中的画面严丝合缝地应上了。 他从没想过, 自己念念不忘作为慰藉的东西,现在于苏闻禹来说,已经是可以随意售卖的存在。 霍城脸『色』铁青, 几乎是克制不住地浑身僵直, 手放在门把上停顿的时间有些长了, 惹得苏闻禹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怎么了?” 然而被问到的人却像是没有听见一般,径自推开大门快步往里。 他眼底带着阴鸷偏执的惊『色』,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惶恐, 但手上的动作依然又轻又小心,把之前整理的画一一取出,然后眸光一转紧紧盯着苏闻禹。 苏闻禹被他看得不明所以,不过霍大少喜怒无常不是什么新鲜事, 所以他也无暇关注这人多变的心,头一侧,避开这股视线扫了眼自己今天来的目的,发现这些裱的画不但没有落灰反而被打理得很。 “我之前替你先整理了一遍。”没等他发问,霍城就已经说出了话。 原来是这样, 怪不得。 “谢谢。”虽然心里有点诧异,但苏闻禹并没有表现出来,是礼貌地道了谢,然后伸手过去准备把画收拾带。 不料才刚伸到一半,衬衫包裹住的有力手臂就横在眼前, 霎时拦住了他。 “你要出售这些作品?”霍城语速很慢,一个字碾一个字地又问了一遍,明知道答案,却依然不死心地想要再确认一次。 苏闻禹越过他的手,点点头:“嗯。” “为什么?”这声质问仿佛已经忍了很久,来得又急又凶,像骤雨噼里啪啦打下来。 男人深不见底的眼睛里波涛翻滚,绪如有质落在苏闻禹身上,有不解有不悦,也有强压的怒气,甚至……居然像有么点受伤和委屈。 这是在干什么? 苏闻禹看的眉头瞬间拧起,男人莫名其妙的绪十分不解,直接反问过去:“为什么不呢?” 霍城嘴唇微动,在他理所当然的态度之下不由得怔了一瞬,刚才礼物被全部退回的难受感又没消退,两相交叠,简直震得他大脑嗡嗡作响。 他缓了一会儿,等到嗓里的哽涩感压下之后,才抽出其中一幅,开口道:“这是公主湾。” “画的这片区域,是你时候经常写生的地方,旁边就是你打工的咖啡馆,我谈完工作你又休息的时候,我们会在『露』天的花厅坐一会儿,聊聊天。” 不过说是聊天,基本都是苏闻禹说得多,绞尽脑汁努力找话题,偶尔拐弯抹角想探听方的喜。 这也正常,霍城『性』淡,平时的话一直不多,但是眼下却一反常态,语速快到让旁人根本『插』不,话音未落,又拿出另一幅裱的油画。 “这是你以前住的地方,前面有两条长街,我和你一起过,街边路灯经常坏。” 苏闻禹眉心一跳,想要开口,又被男人抢先截断。 “有这里,是你学校的钟楼,旁边是教学区。你为了省时间买牛『奶』面包,就在楼下的公共长桌用最快的速度吃完,然后去上课。” 个时候霍氏旗下的科技公司正和科大有合作研究项目,霍城去学校的频率不低,撞见过一次,想请他到外面吃顿的,非不乐意。 霍城也不知道自己当时是怎么想的,也不打招呼,就坐在离他不远的地方,看着他鼓着腮帮笑眯眯地吸着牛『奶』,陪着一起吹冷风。 “这些,你都不记得了?”他眸『色』暗沉,注视着眼前的青年,低沉悦耳的嗓音带着一种蛊『惑』,最是能引人遐想和回忆。 苏闻禹微微抿唇,『色』出现了刹的凝滞。 画室的窗门开了一半,外面的风轻轻吹过他额角的碎发,半遮半掩的温和眉眼在此刻看上去,竟透出一种说不出的锐利锋芒。 “我当然记得。”他说。声音轻到仿佛一声叹息。 苏闻禹静静地看着霍城,目光不动,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半晌,他忽然弯了弯唇角,绽出一个极小极淡的笑。 霍城的心跳平白加快了几分,一点点欣喜再次聚集到了胸口,像烟花一样嘭嘭作响:“你记——” “但我的记『性』比霍先生多了,六年的时间这么长,我记得的,可不止这些。” 他的态度平和而淡定,并且把话说到这里,乍一听说得没头没脑不明不白,却让霍城的后背徐徐一凉。 甚至察觉到了一种微妙的讽刺。 他怎么忘了,六年间的这些回忆,于自己来说是全然的快乐,于苏闻禹来说却是苦甜参半。不,甚至是难过的日远远大过于快乐的时候。 霍城倒吸了一口凉气,一种在他身上几乎没有出现过的绪,正像猛烈的北风过境而来,将他从头到脚包裹住,然后呼啦一下涌胸口。 是后悔。 他是最说一不二的人,自信到甚至有点自负,从来不为自己的选择后悔,永远都觉得自己的决断是正确的,也一直没有出过差错。 可是这一刻,他又一次感受到种铺天盖地的刻骨悔意。 为什么可以这样他。 为什么忽视他。 怎么舍得伤害他。 霍城拳头捏得死紧,从苏闻禹门来以后强行伪装的态自若,逐渐开始分崩离析。 他想过要徐徐图之,知道不能『操』之过急,明白不可以一来就暴『露』多企图和野心,得先用行动证明自己。 可是没用,真的没用,什么自制力,什么理智,一点用都没有。 此时此刻,即使他努力克制,依然没办法压下种即将失去一切的惴惴不安,能像抓住海上浮木一样抓住苏闻禹曾经的话,疾声道:“但你以前说过想要把这些画挂在客厅,卧室,有家里的每个角落。” “今天就挂,现在就挂,不?” “别的地方,我也真的会改……” 霍城的话很苍白,伸出的大手几乎是控制不住地想把人往怀里带,但最终却硬生生停在半空中。 不敢造次,不舍得强迫。 苏闻禹摇摇头,忍不住叹了口气:“你不需要这样。” 霍城是多聪明的人,原本以为昨天把话点明白之后,应该很容易就能想通了,没想到居然没有。 “相处这么久了,你这个人我是了解的,你从来没有得不到的东西,没有曾经的东西脱离掌控的经历,所以越得不到,越受挫,就越想要。” 虽然把自己比成东西多少有点怪异,但在霍城里,也差不多就是了。 他占有欲强,连自己在工作室多忙一会儿都会不高兴,甚至恨不得直接『插』手,给徐弈棋增派人员。 “但其真的算不上什么,慢慢就会淡了。不然想想看我们分开才过了多久,过去你是什么样,怎么可能现在就——” 霍城已经来不及思考,急切的解释已经脱口而出:“是为我以前没有发现我是爱你的——” “霍城!”苏闻禹的眼睛倏而瞪大,甚至头一回提高了声音,在觉得有些荒谬。 爱? 三年来连喜欢都吝啬到说过一次的人,现在居然跟他说爱? 在可笑又离谱。 “这个世界上有三件事无法隐藏,咳嗽,贫穷和爱。” 他顿了顿,『色』冷淡地注视着面前的男人,一字一句地说:“发现不了的爱,就不是爱。” 霍城的理智已经所剩无几了,不知道怎么样才能说服苏闻禹相信自己。 “你要怎么样才能——” 苏闻禹不想和他再纠结这个问题,手一抬,直接打断。 “你是不肯把画交给我吗?” 霍城一僵。 他已经预料到如果继续发展下去,后面的结果一定不会是什么事,于是眸光一闪,长出了一口气。 “没有,你的东西,当然你说了算。” 没关系,就算画被出售了,他买就了。 苏闻禹卖多少,他买多少,五倍十倍一百倍,反正总能买回来。 苏闻禹挑了挑眉,算是认同。 两人不再说话,各自沉默下来。 画被一幅幅搬上车。 临前,苏闻禹却回了头。 “你谈了么多生意,约了商谈时间,方却晚了三年,你会继续这笔交易吗?” “鸟也是,画也是,霍城,你怎么总是在做过期的事呢?” 霍城眸光大震。 “我是……”他眼眶泛红,牙关紧咬,“不起。” “不用了。”苏闻禹上了车,“今天的事,是要谢谢你。” 汽车飞驰而去,最终消失在远处。 霍城站在原地,仿佛被深秋的冷风从里到外刺穿。 他像被苏闻禹,彻底抛弃了。 第40章 机会做了不说,就等于没有做 今天家中的晚餐轮到科莫准备。 他才刚进门, 就察觉到别墅里的氛围不同寻常,有种极其诡异的寂。 “霍先生好。”他规规矩矩地问了声好,抬眸的瞬间, 目相对,正好和男对上视线。 只眼, 便能感受到位老板浑身上下散发出的阴沉气息,登时就眼皮跳。 “嗯。”霍城冲他头回应,“照旧。” 科莫会意, 句废话不说, 立马回身钻进了厨房。他手脚麻利, 不时,房内就传出淡淡的香气。 霍城坐在客厅安静地垂眸,大脑依旧几近空白, 可不知怎地,竟又记起了眼前和苏闻禹边炖汤边相谈甚欢的样子。 他让苏闻禹高兴。 其实心里仍然酸溜溜的,那种微妙的不虞感也还存在,但回, 霍城眉头拧,居然鬼使差地跟着走进了宽敞的厨房。 他也不说话,就在旁边干看着,不知道在想些什。 科莫被股压迫感十足的视线盯得快同手同脚了,完全想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 他可直是个爱岗敬业老老实实的好员工,上帝可以作证。 “霍先生,请问有什可以帮到您的吗?”犹豫半天之后,他还是小心翼翼地问出了口。 霍城抿了抿唇。 空气里是尴尬的沉默。 隔了好会儿,久到科莫以为他不会回答了, 他才嘴唇微动,终于开口道:“你们,你和苏闻禹,平时聊些什?” 科莫:“?” 他素来很机灵,但次实在没猜出雇主问话的意图,更不明白问题为什还需要酝酿长时间,于是便选择实话实说。 “也没聊什,就是些做菜的事,哦对,苏先生还会教些实用的中文。” 霍城挑眉,很客观地评价:“你的中文已经足够。” 坦白讲,以目前的发音和流畅度,说是从小在中国长大也有信。 科莫听了夸奖有骄傲,却还十矜持地摆摆手,连中国的谦虚也学会了:“哪里哪里,汉语博大精深,活到老学到老,而且苏先生教了很以前没听过的歇后语。比如——” 他微微侧头,疯狂转动脑子倒出里面的知识储备:“比如大年三十来养鸡——来不及,口渴了才井——迟了,斧头劈水——白忙活。” 霍城:“……” 故意的? 但科莫谈兴上来了,敏锐度就随之下降,完全没察觉到他的情绪,继续乐呵呵地说:“不过比起学中文,苏先生在烹饪上的进步真的不般,而且还肯花心思。好些营养均衡的补汤,是他自己去研究的,说您每天太辛苦了。” 顿了顿,他又换了语气,很小心地提了句:“就比如您吃得特别的那几天,苏先生每次是挖空心思,总能想到办法让您吃。” 霍城微微抽了口气,忽然有不太敢听下去。 他把目光从台面移开,漫无目的地处飘着,正好落到正前方的橱格,那里好像贴着张类似便签的什东西。 好像有眼熟。 他立刻伸手,揭下来仔细看,上面是“常用工具区”五个大字。 字迹漂亮又锋利,看就是苏闻禹写的。 旁边还画着自己的侧脸,寥寥几笔,却很似。 让霍城下子就想起公司办公室里那株仙球的花盆,上面也有种类似的小涂鸦,看起来生气盎然。 苏闻禹总是很喜欢做些细小又有趣的事,就好像搬家的时候,把东西收拾包好,又在新家里添置。 那个时候,他很高兴。 只是,霍城却不太理解他莫名的兴奋,也没有想过去了解。 霍城脑中画面流转,心里恍惚不已。 其实苏闻禹要的,从来只是简单的东西,只要两个在起,哪怕只是做些细小的琐事,会觉得快乐。 是他次又次剥夺了苏闻禹获得快乐的权利。 也真的错过太原本可以得到幸福的机会了。 霍城不禁闭了闭眼。 他想,他知道该怎做了。 燕城城东的集成画展连展出了个星期,因为口碑好,口口相传之后,前来参观的络绎不绝,凑热闹的也不。 裴瑾文慢悠悠地在展厅闲逛,经过拐角的时候,眼就被幅园中槐树的画作吸引。 旁边是白『色』的标签卡,顶上行小字—— 作者:苏闻禹 还真有本事。 裴瑾文眉『毛』微挑,素来温文尔雅的面上不禁『露』出明显的笑意。 他没有过驻足欣赏,径自走进中间休息闲谈的茶室,『摸』出手机拨了个电话。 “有件事要请你帮忙,看中了b展厅朱雀角那幅出售品,不知道方便吗?” 说是帮忙,其实也就是知会声,只不过他说话的方式总是很委婉而已。 “行,定给你留——等等!”那边先是随口应下,但很快,像是忽然想起什,立马追问道:“你说的是那个作者姓苏的吗?” “……对,怎了?”裴瑾文眉头皱,其实基本已经预料到发生了什。 果然,那头哈哈笑,道:“你说晚啦,画早被抢了。” “快?” “可不是嘛,虽然也有底价不高的因素在,但确实吸引了好几位私买家,居然还竞价了,后成交价比原先翻了好几番呢。” “是吗?” 裴瑾文没买成,但也没什不高兴,反而连眼睛弯了下。 不错。 倒是挺抢手。 但紧接着,他又迅速蹙起眉心,不对—— “那为什幅画还在展出?” 文化馆几个特殊展位他是知道的,不包算在整个展览之内,名册中不曾记录,不影响展出完整『性』,以出售后会立刻撤走,苏闻禹也才有机会补位。但现在…… “还纳闷呢,对方买家是直接把展期内的展位费次『性』付清了,说是等展出结束再取走,难道是为了让画『露』『露』脸?不相当于做慈善吗?”电话那头的听上去也十不解。 闻言,裴瑾文顿时眸光闪,面上那笑意,几乎在瞬之间消失殆尽,温和的脸『色』也跟着沉了下来。 挂断电话后,他开近联系,快速发了条消息。 “你慢慢来,要是先到就去文化馆看展,不着急。” 叮—— 苏闻禹很快收到了条消息。 他当然不可能真的慢慢来,眼下他和裴瑾文公司的合作正好收尾,终稿总算完成,工作也到了后的交接阶段,约好了面谈顺便吃顿下午茶,于公于私该早到。 但没想到,苏闻禹已经特意提前了不,却还是让裴瑾文抢了先。 地还是上次那家茶餐厅,但回他定了个安静的包厢,桌上是丰富精致的茶,小心蓬松可口,散发着诱的香气。 “恭喜啊,听说你的画在集成展上已经卖出去了,才没过久吧?” 提到个,苏闻禹几乎是肉眼可见地高兴起来,还有那不好意思,白皙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绯红。 在展览时售出作品,而不是通过画商中间斡旋,对于他来说还是第次,以难免兴奋。 “嗯,运气比较好。”他说。 “个买是运气,但好几个就不是了,价格还翻了几倍。”裴瑾文给他倒了杯茶,递过去,“你知道后是谁买下的吗?” 买家是匿名的,个苏闻禹也不清楚,于是摇摇头说:“没透『露』身份,不过不管是谁,很感谢他们的肯定。” “你就不好奇?”裴瑾文笑了笑,“听朋友说,那似乎也是个画家,收藏了很名画,而且特别喜欢有天赋的年轻后辈。” 他不把话说,朋友说、听说、似乎,就算后真相曝光又怎样。 “原来是样啊。”苏闻禹知道文化馆展厅的负责和裴瑾文是朋友,开展那天他还特意去帮忙,自然不疑有他。 “他真是个好。”他由衷地感叹了句。 “是啊。”裴瑾文笑意更深,他抿了口茶,放下茶杯的时候,很快又换了个话题。 “对了,老师昨天还说要和们视频的,他还不知道个好消息呢,要不现在说声?” “好啊。”苏闻禹顿时眼睛亮,“不过……现在吗?他不忙?” 裴瑾文说的老师自然是两共同的导师道尔修斯,苏闻禹算算时差,觉得正好是在休息时间,就没有拒绝,只是担心老师有别的事。 “近正好结束教学任务,还算有时间。” 裴瑾文没有说谎,道尔修斯会儿确实比较清闲,接通视频的时候,正穿着身休闲农装,拎着花洒在花园里给花浇水。 “老师!”苏闻禹马上挥手了个招呼。 “你稍微过来,要出框了。”裴瑾文温声提醒。 “好。”苏闻禹注意力在屏幕上,听了话没太在意,往右边挪,两个肩膀就挨到了起。 道尔修斯看他们系亲近,笑眯眯问道:“闻禹,之前瑾文说的那个意大利dp设计奖,你近准备得怎样了?他可是很为你『操』心呢。” 苏闻禹愣:“个奖……” 闻言,裴瑾文似乎有尴尬,解释道:“不好意思,忘了和老师说了,你现在不走『插』画条路,自然不需要个奖了,是考虑太。” 苏闻禹连忙摆手道:“不,真的很谢谢你之前为考虑些。” “也没帮上忙,而且觉得,你选得路更适合你。” 他没有因为自己的苦心建议没被采纳而有丝毫不满,眼底只有真诚。 霍城啊霍城,做了不说,就等于没有做。 你好直犯蠢。 第41章 我不承认我总觉得你们也许都没有真正 苏闻禹和裴瑾文只说了三两句, 通那头的道尔修斯就听明白了大概,张和蔼的脸顿时贴近了屏幕,眼睛也睁大了。 “闻禹, 那你是打算走纯艺术方向了?”他起来略显惊讶,而且猜就中。 “对, 所以先前才老发作品文档打扰您,就是想请您稍微指导下。”苏闻禹没有隐瞒,把自己最近的准备简单地说了些。 他当时国外交流, 申请的院校是名气不小的罗特斯顿。『插』画在罗特斯顿大学虽然属于设计学院, 但其实算纯艺和设计的交叉专业, 整体师资也是互通共享的。 而道尔修斯其实是纯艺术专业的老师,却直很好苏闻禹在艺术创作方面的天,在三个月的留学时间里给予他很多帮助和鼓励, 这也是苏闻禹直对这位导师格外亲近的原因。 “怎么是打扰呢?”道尔修斯上很兴奋,把花洒随手搁在边,说:“我前就觉得你是个好苗,『插』画和纯艺没么好坏, 但比起表达他人的想法,我更倾向于让你讲自己的故事。” 他抻了抻胳膊,拿起修枝剪探向旁边的花丛,语气转为揶揄:“说起来,当时你那幅结业作品, 在还挂在我办公室,瑾文后来眼就中了,还死缠烂打非要买走,我没答应。” “不会吧?”苏闻禹眉『毛』扬,下意识就往身侧青年的方向, 满脸惊诧和狐疑。 虽然前就听他说,在国外时就已经过自己的画,但实在很难想象他会对这幅作品有这么大的热情。 两人对上视线,裴瑾文先顿了下,很快又微微别脸,轻咳声道:“老师,给我留点面。” 道尔修斯没理他,自顾自在那头哈哈大笑。 裴瑾文也不计较,像是故意要转移题似的,头低,把装在小碟围成圈的食盒揭,推到苏闻禹面前:“尝尝这个。” 样眼熟,味道也不陌生, 苏闻禹细细索了会儿,顿时觉得有些惊喜:“这好像是……学校食堂最有名的点心?” 三个月的交流时间不算长,过这么久后,很多事情也淡忘了,但这道点心他到在还印象深刻,实在是每回排的队伍太长了,偶尔想吃次都要费不少力。 裴瑾文笑了笑,眼底温和得像盈着谭水,里面波光摇晃:“绝对正宗,老师可以作证。” “你们还记得呢。”道尔修斯他们其乐融融,感慨似的说了句。 而后,他像是想到么,眉『毛』抬沉『吟』道:“对了闻禹,过阵我有个学生会在巴黎策展,影响力在国内至少是不小的,回头我把资料发你,也可以帮你问问。” 闻言,苏闻禹先是愣,反应过来后,眼中霎时蹿起抹亮『色』。 “那就辛苦老师了。” 对于明年的皮特洛艺术大奖赛,他在最缺的就是份漂亮的履历,还有创造履历的时间。 最近燕城的集成展算项,下个月的卢森艺术博览会也算个,如再加上老师这边国外展出的经历,至少参赛资格已经是拿九稳了。 道尔修斯却摆摆手,觉得顶多就是搭个线的事儿,举手劳而已,“别客气,要是你过后觉得合适,我这边也谈妥了,你可以直接寄作品过来。” “好。”苏闻禹忙不迭地连声道谢,嘴角翘得老高。 裴瑾文也跟着弯了弯唇,隔了会儿,又半真半假地叹了口气,说:“只是有点遗憾,你和我们公司的这次合作,大概是你最后接的商稿了吧?那以后我们上哪里找这么优秀的『插』画师呢?” “比如我们工作室?”苏闻禹厚着脸皮『毛』遂自荐:“我的同事们都很优秀。” 他在自己身上总是很谦虚,但对背后的工作室,尤其像小沐莫笙他们几个实力好经验足的,从来都是不吝赞美的,还不忘替徐弈棋笼络生意。 裴瑾文忍不住笑了:“有你这样的员工,你老板倒是可以放心了。” 然而与此同时,作为老板的徐弈棋那边却不太好过。 他个不说就难受的痨,这会儿正安静如鸡地坐在包厢侧,脊背绷得死紧,但就知道是强撑姿态。 和他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坐在对面的男人。 深『色』西装蓝『色』领带,扣扣得丝不苟,上威压迫人,俊美的脸上毫无表情,下颔线条清晰又锋利,眼中透出明显的冷淡。 正是霍城。 而徐弈棋被莫名其妙约到这里,不是为了谈别的,居然是为了谈工作室内部的问题。 情感上,他觉得眼前这位霍总作为苏闻禹的前任,还是不太合格的那种,凭么『插』手管这些事,但理智上—— 他个屁都不敢放。 光是面对面这么坐着,四目对,他都已经快喘不过气来了。 “……你是说方姐这个人有问题?”他好不容易才理解了对方的来意,艰难地口问道。 霍城点点头。 方姐是工作室对外的经纪人,为人精明机敏,几乎代理了工作室所有『插』画师,手头资源多人脉多,还攥着大波核心客户,前其实很少出错。 但后来不知怎么回事,她在工作上确实稍有懈怠了,苏闻禹半夜呆在工作室那天,徐弈棋还和他抱怨过这人马失前蹄,差点被家大公司给骗了的事。 不过尽管如此,维护自己人是本能,所以徐弈棋没怎么犹豫,还是决先致对外,于是斩钉截铁地否认:“不可能!” 霍城瞬间眉峰紧蹙,也不多作解释,直接抽出沓资料,沉默地递了过。 徐弈棋下意识地双手接过,才稍稍翻了几页就变了脸『色』,双眼睛『迷』茫地向面前的男人,怎么想都觉得难以置信。 他忍不住问:“可是,她为么要这么做?” 霍城挑眉:“这是你应该调查的事情。” 言下意,你的员工,作案动机还要来问我吗? 于是徐弈棋顿时噎。 他拿着资料继续往下翻,越往下,眼睛瞪得越大,神『色』也越来越严肃,甚至连身都不自觉地往后撤了点。 他退,霍城就往前倾,声音又低又冷,听着就叫人肝颤:“她目前的权限,属于全权代理,那么下步,苏闻禹的稿件就很危险。” “我明白,这个人我会处理的,多谢霍总提醒。”徐弈棋大嘴巴惯了,又刚受人帮助,直接脱口而出道:“还好闻禹最近直在忙,都没有再接商务合作了——” 但出口,忽然觉得哪里有点不对,眼皮抬,忍不住狐疑地打量着面前的男人,小心翼翼地试探道:“霍总,您总不会是故意来打探闻禹消息的吧?” 霍城面『色』丝毫未变,垂下眼眸,不置可否。 这在徐弈棋眼里就是默认。 特意把自己约出来,还不直接工作室,又是清理工作室害虫,又试图打探情况,怎么都像是余情未了。 好哇,这大少爷然是后悔了! 徐弈棋这些天的隐忧终于成真,涉及到好友的幸福生活,他连胆都变大了,直视着眼前的男人,刻意提醒了句:“你们已经手了。” 这句似乎下触及到了霍城最不愿碰触的地方,他瞬间冷下脸『色』,周身气压迅速降低。 “我不承认。”他沉着声,字顿地说。 徐弈棋登时气了个倒仰。 这么强盗发言! 可他着霍城这副样,又不知道该怎么做,能做些么,胸口憋得慌,忍不住急促地喘了口气。 但过了会儿,他像是忽然想到么,下平静下来。 “霍总,您。”徐弈棋伸出自己的手,在男人面前晃了晃。 “这是我和朋友的对戒,周年纪念日的时候,我送给她的,希望能把她套牢,而且保证以后永远对她好,辈在起。” 霍城的耐心其实直不算好,切尽在掌控的时候他倒是可以气神闲,但事情超出预料的时候他其实最容易不耐烦,而且中效率,很厌恶把时间浪费在无意义的事情上。 若换了平时,他早就打断徐弈棋的,哪里有那个时间听这些没么用的琐事。 可是眼下,他居然恍惚了瞬,不自觉地也跟着伸出手,低头了眼。 空『荡』『荡』的。 状,徐弈棋笑了下,“那天我和闻禹说的时候,他也和你做了同样的事。” 霍城顿时浑身震。 “霍总,你不承认手,可是我总觉得你们也许都没有真正在起过。” 他忍不住喟叹声,“你可以只有戒指,也可以只有承诺,但你不能么都没有。” “直么都没有,他就撑不下了。” 霍城的手指剧烈地抖了下,他眨了眨眼,忽然深吸了口气。 宽阔平直的肩膀,好像在瞬间坍塌下。 承诺吗? 他以前确实没想过这些。 在他想给,可是苏闻禹,还愿意要吗? 第42章 我不会放弃为什么所有人都要说 徐弈棋眼里, 霍城无疑是一个有点可怕的人。他是能燕城随意呼风唤雨的少爷,因出身优渥能力过硬,从来都高高不可一世。 所以此此刻, 他看着面前的男人神『色』茫然,脸『露』出难得的颓态, 心下忍不住觉得诧异。 看起来,霍城比他原先以的,要更乎苏闻禹一点。 可是那又怎么样? 他从不怀疑霍城对苏闻禹的喜欢, 像苏闻禹这样的才貌和『性』子, 多的是人想要养家里朝夕相对。 但仅仅这样是不够的。 眼下的后悔抵是源于失去, 那一旦重得到了呢?现就这样哄好,难保以后不会故态复萌,那么是不是又要花下一个三年重蹈覆辙? 三年又三年, 谁的人生经得起这种折腾? 和霍城这样的人一起就像是一场豪赌,赢了得到全部,输了一无所有,他私心里不想让苏闻禹次冒险, 最后陷入这种可怕的循环! 于是,徐弈棋压下心头那点微弱到可以忽略不计的动摇,鼓足了勇气开口劝:“霍总,我知我人微言轻,但我还是想说——” 他稍微停顿了片刻, 似乎是仔细斟酌措辞:“闻禹是最心软的一个人,三年的间里明明有那么多机会可以让他留下,但什么都没有做,才导致他最后离开。可见,对他的心意并不是多么深厚, 许过一阵子就忘了。” 说着说着,语气转恭敬,话却多少带点言不由衷:“说了,以您的身份地位,想要什么样的人没有呢?” 话音未落,霍城那双幽深冷漠的黑眸就迅速『射』出寒光,像利箭一样直直地刺了过去。 又懂什么?知什么? 什么所有人都要说他没那么喜欢苏闻禹? 盛煜川是这样,徐弈棋是这样,就连苏闻禹自己,都不相信他说的爱是真的。 胸间一口郁气几乎是立刻升腾而出,随之而来的是烦躁和无措,哪怕之前家中父辈所有势力联合针对,差点翻不了身的候他都没有像现这样愤怒! 有那么一刻,他几乎想要把眼前这个人拎出去,不想到这些令人恼火的话。 这种负面情绪支配的感觉糟糕透顶,像是下一秒就要失控。 但是霍城咬了咬牙,硬生生克制住了。 “我不会放弃。”最后,他这样说。 他甚至弯了下嘴角,唇边『露』出一点似有若无的笑意,却更显得眼中一片阴鸷晦暗,好像乌云浓雾不断翻滚。 那种强烈的渴望和势必得的决心,仿佛织成了一张天罗地网,偏要将人网其中。 坐对面的徐弈棋感受最直观,简直是遍体生寒,后背瞬间汗『毛』倒立,紧紧捏着的拳头都略有点发抖。 “总之,今天的事多谢霍总,我们以后会提高警戒,但打探消息还想要继续纠缠的事我会实告诉闻禹。” 虽然刚刚才接受了对方的帮忙,查到工作室内部的问题,但发现他用心不纯之后,徐弈棋实有点火,忍不住半真半假地恐吓。 “不会。” 男人修长的手指正随意把玩着圆球状的摆件,扣理石桌面发出的声响很清脆,一下又一下好像催命的钟声。 徐弈棋得耳膜直跳,瞬间自己脑补了一堆剧情,“嚯”地一下直接从座椅站起来,还吓得退了好几步:“,是想威胁我?” 霍城面『色』不变,连眼皮都没掀,“用不着。” “根本不敢告诉他。”他嘴角向下一撇,手动作微顿,然后漫不经心地抬眸瞥了一眼,沉下嗓音的候,好像还隐约含着一点轻嘲。 “怕他回心转意。” 徐弈棋眸光一震,次噎住。 只男人这么随意一扫,他就有种从头到脚都人看透的感觉。 可是看霍城呢? 他已经恢复了一开始那种八风不动的状态,神『色』冷漠又淡然,和从前一般无二,丝毫看不出一点发怒过的痕迹。 不知什么,徐弈棋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模糊的念头—— 这位高傲自负坚不可摧的霍总,似乎只有苏闻禹的事情,才有可能出现那么一丝裂缝。 两人话说到这个份,自然是聊不下去了。 徐弈棋赶紧找了个借口,趁机提出要走。 霍城想说的都说完了,想问的,概率问不出结,倒没有继续挽留。 他一动不动地坐座位,浑身气势收敛,抓着摆件沉默了好一会儿,不知想了些什么。 又过了一会儿,才忽然梦初醒,起身准备离开。 面长廊里飘着淡淡的茶香,似乎是从两边的包间里透出来的,还氤氲着瓜点心的味,混一起居然不算难闻,反而莫名熟悉。 霍城的神『色』稍有好转,长腿一迈步向前往走,之后还要赶一个会,却余光瞄到右边房间客人的一瞬间,瞳孔骤然紧缩。 他一下子就停住脚步,挪不动了。 包厢的关得很严实,但窗开得不,面有宽的花格,几乎不阻碍视线,正好能把里面的情况看得一清二楚。 桌前坐着两个熟悉的身影。 苏闻禹和……裴瑾文。 霍城的神经倏而紧绷,面『色』迅速冷了下来。 自从次画展见过两人的相处之后,他就让人着手调查,发现裴瑾文回国之后没有进自家公司,而是开始从事专业本职工作,同兼顾打理私人产业。 裴家旁支多,派系『乱』,内里情况复杂,他的选择并不奇怪。 和苏闻禹的往来是因公司之间的合作,相熟的契机则是同罗特斯顿学进修过艺术,并师从同一位教授,此后的画展便属于志趣相投。 间跨度不算短,逻辑十分自洽。 但霍城依然觉得可疑。 不过他很清楚,没有证据的情况下贸然干涉苏闻禹交友显然不可行,而且即便现过去讨不到什么便宜,更没有任何正当的理由。 这会儿正确的做法,应该是立刻离开,另找机会接近。 这个候霍城还想,苏闻禹曾经误会裴瑾文是自己喜欢的人,那么这种情况下,他怎么不可能对这样一个人产生什么好感。 可是下一刻,只见苏闻禹弯起一双眼睛,脸跟着皱起来,嘴里一边说着什么一边『露』出了无奈讨饶的表情。 眸光清亮,面还有藏不住的笑意。 霍城目光怔忪,一下子愣原地。 他对这种表情,又熟悉又陌生。 “霍城我错了我错了。”青年半个身子缩他怀里,却还要笑嘻嘻地往里躲,整个人软成一块软绵绵的糖任人摆弄。 “好嘛,那我的好啦,不要生气。”他的眼睛亮闪闪的,里面的光彩连最昂贵的宝石都比不过。 而眼下,虽然不是很明显,但苏闻禹表现出来的态度确实十分亲近,和当何其相似。 他一个星期前面对自己的候明明不假辞『色』。 可现居然裴瑾文面前,『露』出这样的表情。 霍城的脑瞬间一片空白。 反应过来以前,人就已经冲到了包厢边,手一抬起,正要动作的候,却又收住了。 他敲了几下。 声音沉闷,力即便经过相当努力的克制,依然弄出了不的动静。 “请进。” “……那老师您先忙,下次聊。” 两声音交叠一起,苏闻禹这边正好准备结束通话,脸带着一点薄红,刚刚老师夸得毫无招架之力,还有点不好意思,结抬头一看进来的人,登眼皮一跳。 霍城一进,就见他说的最后几句话,又看到支桌面还没收回的手机,就概猜到刚刚那种亲近的态度是和老师说话。 对,他和裴瑾文是同一个导师。 他心里顿一松,居然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 “约下午茶?”霍城的情绪迅速收敛,不动声『色』地问了句废话。 苏闻禹还没回答,倒是裴瑾文先笑了一下,“是,不过挺巧的,我们难得来城东一次,霍少刚好来了。” 轻飘飘的一句话,却直指霍城蓄意跟踪居心不良! 霍城的语气不紧不慢,“看见熟人,总要打声招呼。” 他既然这样说,那苏闻禹自然就冲他点点头表示问好。 “还有什么事吗?”话里话都像是赶人。 霍城眼睫动了动,忽然想起什么,说:“次来拿画,有一幅忘记了。” 他那天帮忙搬画的候魂不守舍,没留心一共有几幅,之后去画室,却发现居然还剩下了一幅。 就是他抬头向看的那幅作品。 霍城心里暗暗高兴,一直想以此契机约人一次,或借着送画见一面。 “那个是我刻意不拿走的。”不料苏闻禹这样说。 特意不拿? 什么画都拿了,偏偏落下画了自己的这一张? “什么不拿?”霍城是昏了头,心口砰砰直跳,不管有没有人场,直接问了出来。 苏闻禹莫名地看了他一眼。 这还要问吗? 那幅作品清清楚楚地画了霍总裁的脸,他怎么好拿出去参赛展览? 所以他很诚实地说:“这个其实属于的肖像,卖不了。” 霍城的脸『色』瞬间黑了下来。 第43章 “全部怪我”可是苏闻禹从头到尾…… 自己创作的作品, 就算不方便出售,也完全可以手头存放,多那么一幅画也不算占地方。 可是苏闻禹却没有选择这么做。 这背后的含义其实很明确——因为那上面画着自己, 以他便不想要了。 刚刚才隐约升腾起的一点喜悦还没蔓延开来,就被一泼冰水迅速浇灭, 霍城不由得拧紧眉峰,脸『色』极为难看。 但奇怪的是,他心里的失望却没有想象中那么强烈, 即便胸口依旧凝滞, 却甚至连火气都生不大出来, 就好像……已经预料到了一般。 霍城忍不住苦笑了一下。 其实,怎么可能预料不到? 最近这些日连连碰壁,好像一下前没受过的打击都受过了, 频繁到他已经逐渐接受了现实,也习惯了苏闻禹对自己的冷淡不意。 他身侧的手指不自觉捻了捻,目光怔忪地盯着眼前的青年,忍不住想, 苏闻禹当初是不是也是这样? 刚一起的时候,他多兴啊,几乎每天都笑,有很多憧憬期待,幻想着两个人可以一直幸福圆满地生活下去。 然而, 自己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这个人的期盼被一点一点磨光,看着他脸上的笑容一点一点变淡,却熟视无睹。 霍城不禁微微偏过视线,艰涩地开口:“我会画好好保存的。” 这样的处理结果自然没什么问题,于是苏闻禹略显客套地点点头, “也好。” “那霍大少先忙?”裴瑾文见缝『插』针地说了一句。 “嗯。”霍城冷冷地扫了他一眼,视线很快收回,又从桌上掠过。 雪白的流纹桌布上堆着不少精致的糕点,苏闻禹面前尤其丰富,有的被切了一大半,旁边的碟还空了。 看起来好像吃了不少。 原来苏闻禹喜欢吃这些东西。 他又不。 他什么都不。 霍城心脏紧了紧,好像被一串细针扎了一样,泛起一阵又一阵的酸痛。 他朝两人微微颔首,转身离开了包厢。 下午的会议很冗,一直持续了四个时,而且讨论的议题涉及到几个重大的战略合作案,底下人汇报的时候,霍城的问题像连珠炮,一个比一个尖锐,轰得众人大气都不敢出。 会议一结束,有人都松了口气,有几个报告出了点岔的更是有种劫后余生的觉,忍不住抬手擦了擦一额头的冷汗。 盛煜川进办公室的时候,谷秘书正压低声音,一脸严肃地向霍城汇报着什么。 谷秘书全名谷雨,虽然是秘书,但其实不隶属总裁办,也从不负责公司内部的具体事宜,只负责盯着霍家旁支,这点还是盛煜川最近才的。 “……宣恒资不抵债,那边已经开始撒网了。” “疗养院的消息果然滞后,我病都好了,他们才我失忆。”霍城眼中是深深的嘲弄,更有一种成竹胸的从容,仿佛面对的不是霍家曾经的当权,而是一群跳梁丑。 谷秘书马上适时地询问:“霍总,那接下来?” “既然坐不住了,就帮他们一。”他面无表情地冷嗤一声,思考的时候习惯『性』垂眸,视线转动间带出一股寒气,“先前压下的消息放出去。” “是。” “他们想购森纳的事,不用管。” “明白。” 霍城沉着脸『色』,说话的时候周身气息阴冷又迫人,等谷秘书走后,又过了好一会儿,盛煜川才敢靠近,眼中神『色』外复杂。 “我是真没想到,这些人居然这么无耻。”他忍不住斥了一句。 盛煜川霍城算一起大,但中途开过,直到今天才零零碎碎了解了些当年的情况。具体发展霍城没细说,盛煜川也没敢问,但只是窥见这样冰山一角,都已经让人觉得心惊肉跳。 他早先只霍家不平,没想到会『乱』到这种地步,霍城身边有段时间居然连个可信人都没有,亲戚叔伯竟没有一个靠得住,连父母都不是东西。 就连那几次几乎致命的意外,也是各方一同促成,让他差点烧坏嗓的那菜,居然还是源自母亲,怪不得他心理阴影这么大,到后来『性』越发冷漠古怪。 而现,有几个已经被送到疗养院的居然还想着用下作手段东山再起——他忍不住心翼翼地觑了眼身边的男人,轻声问:“霍哥,你,你还好吧?” 霍城反而面『色』平静,黢黑的眼底看不出什么情绪,只有化不开的冷漠。 “有什么不好,他们动了手,就是活生生的柄。” 他看上去竟然丝毫没这些动作当成一回事,反手就可以曾经受过的伤害转化为眼前可得的利益。 盛煜川愣了一下,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就这时,“叩叩”的敲门声打断了两人的交谈。 是江特助。 “霍总。”他手里拿着一个蓝『色』的文件夹,从门边快步走近。 然后,盛煜川立马就察觉到霍城身上的气息变了。 阴沉的脸『色』也一瞬间转为柔。 得,肯又是苏闻禹有关。 盛煜川撇撇嘴,心下十笃。 “给我吧。”霍城很郑重地接过资料,翻开文件夹,但才看了没几段,眼底的神『色』就又变了。 他宽阔的肩膀无意识绷直,目光顿了顿,继续往下看。 看着看着,忽然就深吸了一口气,文件夹合上,放到了一边。 想清楚自己的情以后,霍城就决要对苏闻禹好,让苏闻禹兴,因此就特意花价买下苏闻禹的画,还出了展位费让文化馆一直展出,工作室可能存的剽窃风险也一清除。 作为一个成功的商人,他很清楚谓的则,这个世界上,只要有足够的运营资本,没有捧不起的艺术品,艺术家也是。 既然苏闻禹想走这条路,他帮忙铺路就好了,这不难。 可是,资料上却明明白白写着苏闻禹的天赋,甚至自己开后,就极短的时间内盛名外的阎百岁有了交情,转头又搭上画廊主级经纪人,参展造势,一步一步积极准备明年的艺术大赛。 今天徐弈棋还说他最近一直都没有接稿了,以可想而,这些应该已经规划了有一段时间了。 这才是苏闻禹。 不需要别人,只依靠他自己,就能有很好很光明的前途。 见状,旁边的盛煜川试探『性』地伸手去够文件夹,见霍城没有阻止的意思,便大着胆拿过来看了。 这一看,也是连连咋舌,摇着头叹:“啧啧啧,霍哥,没想到闻禹居然这么厉害啊!” 霍城不禁自嘲地一笑。 是啊,他也没想到。 每当他以为自己已经开始了解苏闻禹的时候,现实总提醒他,还远远不够。 多讽刺。 苏闻禹喜欢吃那种样式的点心,喜欢那样的车,他不。 苏闻禹喜欢低调简单的东西,他不,照着自己的喜好置办了那么多过调的礼物。 苏闻禹有那样好的艺术天赋,他也不,还总想着让他不用那么努力地赶稿,何必受这种累。 甚至……甚至盛煜川说苏闻禹『性』其实很刚强,一个人对付了一群混混,他还觉得有些难以置信。 他简直对苏闻禹一无。 霍城脑里阵阵轰鸣,胸口也翻滚得厉害,还没理清头绪,就听到耳边盛煜川支支吾吾地问:“那什么,霍哥,我看你都不了解他,那你前到底喜欢他什么呢?” 反正江特助已经出去了,这里没别人,盛煜川就冒死问了。 他是真觉得好奇,既然霍城都不了解苏闻禹这个人,那喜欢的是什么呢? “你真的有那么喜欢他吗?”他忍不住狐疑。 霍城眸光微动。 他没说话,半晌过后,无声地笑了一下。 短短一天内,他又一次被质疑了对苏闻禹的情,但这次,他没有了面对徐弈棋时候的那种不忿。 霍城好像忽然懂了。 他想给出承诺,总是告诉苏闻禹他的爱,告诉徐弈棋他不是谁都可以,告诉盛煜川他没有人当什么替身。 可是这些都是用说的。 他可以说,苏闻禹也可以不信。 他着急了。 这种着急带着强的目的『性』,仿佛赌咒发誓,想要立刻人追回来,生怕他被其他人抢走,怪不得让人想要退却。 于是霍城闭了闭眼,很轻很轻地说:“真的。” 整个人疲惫又无力,一种无辩白的荒唐袭上心头。 确实是真的爱。 不什么时候开始,也不因为什么,发现的时候就已经抽不开身了。 “可是我以前对他坏,我没办证明。”他坦然地承认,面『色』苍白。 “呃,其实,也不能全怪你。”盛煜川看不得他这副颓唐的样,说实话,要放前,他肯觉得霍城有点自作自受,但霍城的经历后,他又觉得自己这个好友实有点可怜。 “怪我。” “可你家里是那种情况,又——” “可是这苏闻禹有什么关系呢?”霍城打断他。 盛煜川忽然愣住。 霍城自嘲地勾了下嘴角,嗓很低,又重复了一遍:“全部怪我。” 车祸失忆后,他选择『性』地忘记了那些阴暗不堪的事情,其实未尝不是一种逃避。 他恨自己被这样对待,恨自己有那样畸形的人生,恨自己没有得到过爱,以才失去了爱一个人的能力。 可是苏闻禹从头到尾没有错。 自己不肯付出爱,就不应该从苏闻禹那里索取。 霍城一直以为苏闻禹是自己娇养的玫瑰。 最后却发现自己才是那个被惯坏了的养花人。 第44章 有分寸感不是追回这个人而是重新追…… 半个多月后, 卢森艺术博览会的官网上公布了本届奖赛的入围单,苏闻禹的作品赫然在列。 这就意味着,无后续否能得奖, 他都经成功获得了在这个国际艺术平台参展的机会。 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苏闻禹正在城南的新画室里闷头创作, 手上的狼毫笔刚蘸了颜料,还没从画纸上放下来。 新画室他自己出资置办的。徐弈棋工作室虽然一个美术间,条件不错, 但毕竟半公开的。之前只同间在用倒还算方便, 但之后要兼顾艺术培训, 恐怕就不太合适了。 程承那里倒不缺画室,还热情地邀请了苏闻禹好几次,但他的根基毕竟在梁城, 来燕城只试水。更何况情难还,苏闻禹和他虽然关系不错,可总归一场合作,承情太多不好。 所以一番权衡之后, 他还改变了原先的计划,转而在城南一个相对偏远但环境清雅的地方辟了间宽敞明亮的画房。这里周遭比较安静,更容易迸灵感。 作品入围博览会的消息柯英瑞特意打电话通知他的。 柯英瑞程承从别处高薪挖过来的才,多积攒下不少脉资源,从机构到藏家, 从协会到拍卖行,他目前手底下最得用的经理。 “不错啊闻禹,老程才刚让我带你,你就给我这么一个惊喜,你这样我都不好意思向他邀功了。” 电话那头的男声低沉醇厚, 说话的时候自带三分笑意,让一下子就感受到了一股真诚。 这一个亲和力强的。 苏闻禹忍不住笑起来:“柯老师总这样说,我就该自满了。” 柯英瑞从纯艺转行到艺术管理的,早以前在校任过职,教过生,所以画廊里的都习惯『性』管他叫老师,他就跟着这么喊。 “自满就自满吧,你这个资格。”男端起手边的咖啡,心情舒畅地饮了一口,开始说起正:“对了,你之前提交的那两幅作品,我准备在梁城的画廊投放,线上线下同步。” “评家经找好了,所社交媒体都会跟进宣传,具体方案基本比照昨天说的来,你觉得怎么样?” “都听您的安排。”苏闻禹没什么异议。 程承的熟水雅苑气不小,内部团队体系完善,国内首屈一指的画廊。对于包装推广新兴创作者这方面的情,柯英瑞远远比自己更在行,没必要过多干涉。 “什么需要我写的材料,您尽管说。”他还补充了一句。 那头的柯英瑞一听就乐了,明知对面看不见,还忍不住竖起拇指,认真地夸道:“你真我见过最省心的合作对象。” 艺术家嘛,多少那么点恃才傲,的还点天真。一般来说,天分越高脾气越怪,资质顶尖的那几个,要么创作的热情忽高忽低,要么交流起来不太顺畅,实在让他头疼。 当然,眼前这个现在看上去配合,彻底红了以后就说不好了。 苏闻禹的价值增长空间几乎肉眼可见的,但合约只短期代理,想要留住,就得付出更多。这一场必定会丰厚回报的投资。 所以柯英瑞的语气愈温和,思索几秒之后,沉『吟』道:“闻禹,只要这次能拿奖,不管首奖、金奖还画廊奖,下次的tuby art,我就让你做主推。” 苏闻禹登时微微一震。 tuby art规模相当的艺术博览会,参展的画廊多,每个画廊能申请到的展位就少。为了达到最佳效果,一般只会设置一个主推,一个次推甚至取消次推,把资源和曝光完全集中化。 往往这样的机会,并不会留给声不显的轻画家,因此,这句承诺真的诚意。 “好。”苏闻禹轻轻舒了口气,应了下来:“不能不能拿奖,都谢谢柯老师和程哥的赏识。” 他们交流完工作上的安排,又寒暄了几句,结束通话的时候,经凌晨一点了。 柯英瑞最近在国外忙博览会的,顺带和高级客户群体维护关系,其实和国内相差了好几个时区。 不过苏闻禹最近闭关画画,连着几天都熬到比较晚,倒无所谓时差的题。 他一抻胳膊,满意地看了眼终于完工的画,起身收拾好东西上车,准备回家好好休息。 临近冬天,又半夜,街上十分寂静。 苏闻禹想尽快赶到家,一路速度算得上疾驰,但不知道怎么回,提速的时候总好像点力不足,行驶出一段距离之后,车身居然开始怪异地轻微抖起来。 他握着方向盘仔细感受了一下,心里顿时觉得不妙,赶紧先拐到路边安全的地方停靠一阵。 结果这一停,就再打不着火了。 怎么回? 苏闻禹开着汽车的警示灯,打着手机电筒下车转悠了一圈,没现什么题,只好又坐回车里继续尝试。 一连好几次,还打不着,再强行打火,说不定要坏上加坏,连机一起报废。 这时候画室位置偏远的题就出现了——他现在停下的这段岔路属于前不着村,后不着店,附近根本没什么经过,连路灯都黯淡得。 而且不管回去画室还继续往前回家,都相当长的一段路程。 要说试着修理故障,可苏闻禹对汽车这方面本来就兴趣不,连牌子都不太了解,里面的构造就更不清楚了,仅仅只停留在会驾驶的阶段。 他再次下车,环视了周围一圈,不免点泄气,从口袋里『摸』出手机。 这个点4s店估计早就关门了,他想了想,准备打电话给认识的24小时维修,实在不行再打救援热线。 号码刚拨出去,没打通,先黑屏了。 方才和柯英瑞通话时间太久,手机现在经彻底没电,关机了。 苏闻禹:“……”真流不利。 还得先在车上稍微充会儿电,不知道没带数据线。 他叹了口气,正准备开车门,眼周忽然一闪,瞬间就注意到了侧后方的一道亮光。 一台车正从远处驶来! 车子越来越近,前照灯眼睛似的闪着光,径自朝着苏闻禹的方向拐,最后,竟缓缓停了下来。 车门一开,肩宽腿长的男从里面走出,步子稳,漆皮皮鞋在路面上力地踩过,出叩叩的声响。 昏黄灯光下,他一身深『色』西装,衬衫扣子十分考究地扣紧,抬手的刹那,腕间的袖扣和蓝宝石表面一同反光,明暗交杂中,俊美的五官在柔和的阴影里显得锋利。 走近之后,那双桃花眼更灼灼地闪着光——不霍城又谁? 一次次的教训让他逐渐获得启示,而直到上次茶厅一别之后,他终于恍然悟,真的下定决心改变,于不再执着于找各种各样的机会接近苏闻禹。 分开之前,他冷淡自私,对苏闻禹的一切都漠不关心。 分开之后,他又迅速变得暴躁易怒,甚至死缠烂打。 这看上去,实在没什么诚意,不具备任何吸引力。 所以,他开始试着去了解苏闻禹喜欢的东西。 比如艺术。 霍城不再只想着让艺术品挥金融价值,逐渐开始真正关心画展,习如何品鉴。倘若了共同话题,两个总能靠近一些,不至于无话可谈。 霍城试着更了解烹饪,从简单的西式早餐到煮菜炖汤,不会的让科莫教,他习能力强,没多久就能熟练上手。 霍城精心照顾黄,原本对他极为排斥的鹦鹉,现在变得依赖他,就算不喂食的时候,依然愿意窝在他手心里任他『揉』捏。 他想以一种崭新的面貌,出现在苏闻禹面前。 不追回这个,而重新追求。 可没想到,还没怎么准备好,日思夜想的那个,就以一种猝不及防的姿态,直接生生撞进了他的眼里! 苏闻禹站在车旁,头微微抬着,『毛』衣的领子一直延伸到下巴,衬得脸只巴掌。 灯光一照,精致的五官更显得耀眼,只苍白。 天气转冷,他身上衣服穿得多了,可看上去却比往日更加清瘦,静静站在风里的时候,莫些萧瑟。 最近太辛苦了吗? 怎么不知道好好照顾自己呢? 霍城的心脏一瞬间紧紧缩在了一起。 血『液』从心室压入脉,激起砰砰的跳。 那一瞬间,之前的全部打算,定下的所计划,又一次丢盔弃甲—— 再多的思量,抵不过一句想见他。 霍城鹰隼般的锐利目光紧紧攀着眼前的青,却在触及他脸庞的那一刻迅速转为柔和,走近的瞬间,抬起的右手规矩地放到身侧,悄悄攥紧。 其实真的想他。 这段时间没见没联系,经到了只看一眼就想把他揽进怀里的程度。 可他不能。 长久的拉锯和煎熬里,霍城经会了一种叫做分寸感的东西。 “我在城南分部这边盯一个项目,刚好经过。”他甚至下意识地解释了自己此时出现的原因。 “你……需要帮忙吗?” 第45章 更难过了他在苏闻禹那里好像真的没…… 凌晨两点城郊夜路稍显荒凉, 没有其他人经过,四周只听见树叶掉落声音,安静极了。 苏闻禹看大步朝自己走近男人, 眸光闪了闪,心略微有些复杂。 自从上次霍城茶厅平地分开之后, 他们就没有再见过面。 其这很正常,两个人各自事业本来就不一个圈层,交际范围也几乎没有任何交集, 这种况下若非一方主动创造机, 根本不可能再碰面。 霍大少作为一个功集团掌舵者, 最讲究本效益,总是看不到报,自不继续投资。再者他毕竟骄傲, 也做不出太多软磨硬泡自降身份事,等那点被拒绝不悦散去之后,就不继续执下去。 财产上,不存任何纠纷, 感上,该说也经说清楚了,苏闻禹觉得他们之间纠葛应该就到此为止了,所以他完全没想过这种况下遇见霍城。 城南这边比起城西相对较偏,霍氏总部办公楼距离十万八千里, 燕郊新城也隔了老远,可偏偏霍大少今半夜不睡觉,正好就过来盯个项目,是太过凑巧,巧到他只想无奈叹气。 尴尬多少是有, 但总来说还是庆幸,毕竟以他目前状况,确是需要帮忙。 苏闻禹倒没有太多别扭想法,这种时候碰见熟人,总比什人都没有,或是遇上陌生人强。也没必要为了逞一时之气,放弃现帮助,再说他霍城,也没到那个不死不休份上。 于是他毫不迟疑地点了点头,坦道:“车一直打不火,确需要麻烦你一下。” 闻言,霍城几不可察地舒了口气,连紧绷额角都放松了一二。 至少他愿意接受自己帮忙,那就说况还没有糟糕到无可挽地步。 “那我——” “我手机没电了,如果方便话,可以帮我联系一下附近夜间维修吗?”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苏闻禹话盖过了霍城。 他面上带礼貌微笑,说话口吻也很客气——不是故作疏离,而是隐约带一种不太相熟生涩感。 霍城听了,心里莫名针刺似难受,刚刚升起那点雀跃也散了不少。 但他并没有表现出来,冷白俊脸上表很淡,思考一瞬后,不急不缓地应道:“当可以,只是这个地方离城区不算近,一来一要费不少时间。” 苏闻禹遇上问题很显是汽车半路抛锚,霍城想找人解决这件事简直太容易了,方案都不用想,一个电话过去马上就有专人赶过来,不管是维修还是拖车都没有任何问题。 只是,这里地处偏僻并不好找,维修人员就算距离再近速度再快,赶过来也需要一时间。现又是深更半夜,若是叫人,不知道还要站冷风里等到什时候。 或者……或者他也还是有那一点私心,想要苏闻禹多相处一些时间,哪怕只是多说几句话,甚至多看两也好。 “闻、闻禹,我对车还算了解,要不我先帮你看看?”霍城喉结微动,试探『性』地问道。 倒也不是不行。 事上,苏闻禹一开始动就是这个念头,只是苦于自己技术不精,对修理更是一窍不通,最后只能作罢。 “可以,但我车上没什工具。”他话说道。 “没关系,我有。” 苏闻禹愣了一下。 隔了好一儿,才想起来霍城平时喜欢赛车,连『性』能提升构造改装都是手到擒来,车上备些工具太正常了,一般维修问题也基本难不倒他。 “那就交给你了,谢谢。”他立马侧身往旁边一让,语气也跟放松下来。 “嗯。”霍城低低地应了一声。 抬眸瞬间,苏闻禹似乎看见他弯起嘴角笑了一下,好像有点高兴,但还没看真切,很快他就转过身,隐阴影之中。 霍城先是上车察看了一番,检查了最基础问题。 “车熄火之前有没有什征兆?”他随口问了一句。 苏闻禹忆了半秒,很快道:“好像动力不太足,加速比较慢。” 霍城略一思索,追问道:“车身有抖动吗?” “是有轻微抖动,所以我才靠边停了,不过这个应该是从前几就开始了。” “前几?”霍城眉心微皱,从车上下来,关上门走到车前,准备打开引擎盖。 他自己那台车就不远处打全部照,车灯光线也挺充足。 但他毕竟身量太高,站车前又是背光,苏闻禹担心他看不清楚细节,就想『摸』出手机打个电筒。等拿出来才猛想到,这儿手机经没电,什也做不了。 但没想到,那边头也没抬霍城却好像经猜到他想什,忽轻声提醒道:“工具箱里有手电,你可以帮我照一下。” “噢好。”苏闻禹马上走过去,蹲下身很快就从里面翻出一个功率不聚焦电筒,开关一开,周围瞬间亮堂不少。 他举手电靠近,嘴里还问:“够亮了吗?” “可以。”霍城颔首,余光不经意一瞥,正好看见青专注又安静侧脸。 不知道是不是被交错光线柔了神『色』,苏闻禹脸上没了方才疏淡,反而透点难得柔,就像——像从前一样。 那一瞬间,霍城心里忽触动起来,好像被什东西狠狠戳了一下似。 分开以后,两人每次见面要是争执,要是冷淡,太久没有像这样谐地共处过了。 曾经最习以为常事,触手可及时候没有珍惜,到了现,竟变得如此奢侈。 他深吸了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头涌动绪,继续低头检修。 “应该是火花塞积碳,发动机也有问题……” 霍城仔细看了看,林林总总居发现一堆『毛』病,半路抛锚一点不冤枉。有问题可以解决,但有缺少零件,光有技术也没办法处理。 他不禁有些狐疑:“你这车问题不少,不是才刚买吗?” 苏闻禹也觉得纳闷,这车买了其没多久,不过他这些时日又是采风又是另辟画室,城南城东几头跑,确费了些里程,也许是这个原因? “可能最近用得多。”他言简意赅地解释道。 霍城眉心褶皱加深,而后,竟是连脸『色』都严肃了几分,沉嗓子说:“几前就有问题,但你没有关注,这样很危险,而且你平时应该要期检修。” 苏闻禹:“……” 说话,刚买新车很少有人没事检修,更何况,霍城用这样语气说这样话,多少有点逾越。 至少,以两个人目前关系来说,其并不合适。 但苏闻禹还没有那不知好歹,再说他刚刚才请人帮忙,态度自也比往日要更温一些,便点点头说:“我。” 霍城神『色』转好,又提议道:“现很晚了,你车停靠路边没什影响,我可以先送你家。” 他说其很有道理,主要这个地方位置偏远,维修人员就算赶过来也要等很久。而且现经大半夜了,折腾起来估计没个完,虽说是24时维修,但苏闻禹也不太好意思麻烦人家。 如果搭霍城顺风车去,自己既能早点休息,打电话找修理厂或者保险公司,也比较方便。 所以苏闻禹没有提出任何反对意见,再次答应下来。 于是,霍城一直没什表面上,终于『露』出一丝久违喜『色』。 也许是这一晚上交流太过顺利,也许是苏闻禹太过好说话,两人一同坐上车时候,霍城直接下意识地开口安排道:“一早我叫人过来,或者我给你——” “不用麻烦了。” 而,苏闻禹甚至还没听完,就直接拒绝了他。 “可是——” “这些事我自己经可以解决了,谢谢你。”他面上依旧挂熟悉浅笑,但却莫名让人觉得有些遥远,甚至把剩下所有话,全部堵死了。 霍城目光动了动,手指僵方向盘上,好半都没有任何动作。 他似乎一下子白了苏闻禹言下之意。 现接受帮忙,是势所迫,也是当下最好解决办法,但亮之后,去之后,手机蓄电之后,他完全可以有更多选择。 “霍城,今事多亏你帮忙,如果之后有用得上我地方,我也不推脱。” 他说得认真,却好像两人之间划开了一道不深也不浅沟壑。 真正一码归一码,连一丝额外瓜葛都没有。 霍城撑座椅左手瞬间抖了一下。 几秒之后,他忽哑嗓子问道:“你是不是,宁可今遇见不是我,而是任何一个其他人?” “不是。”苏闻禹摇了摇头,很快否认。 霍城不由得一愣。 半晌,他苦涩一笑,说:“我以为,你不想欠我一点人。” “是。”苏闻禹神夜里依旧清亮,直接坦率地承认了,“但我也不想欠别人人。” “如果今我们易地而处,我也帮忙,但是,不做多余事。” 霍城倏而一震。 他默默垂下眸,只觉得胸口闷闷胀胀,一瞬间竟透不过气来。 苏闻禹没有故意拉开距离,没有不愿意接受他帮助,他应该高兴。 可不知道为什,霍城却好像更难过了。 他苏闻禹那里,好像真没有任何一点特别之处了。 他曾经伤害过苏闻禹,这也是他最后悔事。可是现,霍城惶恐地发现,苏闻禹也许,连这个都经不那意了。 第46章 不合适否决了他们的过去 纯黑轿车在苍茫的夜『色』里路疾驰, 带着闪烁尾灯,逐渐驶离燕郊的岔道。 眼见前方视野愈发宽广起来,霍城目光微动, 飞快地了身侧的青眼,率先打破了车厢里的沉寂。 “闻禹, 你住的地方具体位置在哪?”眼神清亮,眸中只有询问之『色』。 其实他当清楚苏闻禹现在的住处在哪里,就是公石西路和中河路的交界带, 离徐弈棋的工作室不远, 附近还有他经常光顾的花店。 但霍城面上却不得不假作不知, 明知故问这么次。 他已经没办法再承受苏闻禹的任何不满。 苏闻禹倒没有怀疑,或许也是因为不太在意这,所以没怎么犹豫, 直接就把地址报给了他。 “……地方不难找,按照导航走就行。”末了还提醒了句。 霍城立刻点点头表示知道了,边注视着路况稳健加速,边温声提醒道:“那你车上先睡会吧, 到了叫你。” 从这里到城区还有段不小的路程,现在这时间点又实在有些晚了,能趁这机会补补眠也好。 闻言,苏闻禹眸光微闪,不自觉地抿了抿唇。 他其实并不打算在车里休息, 但如果不睡下,这路上就得和霍城直两两相对。 以他们目前的关系,就算想要交谈,时半会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而两人独处的时候, 只要安静下来,气氛就会显得有点尴尬,所以—— “嗯,麻烦了。” 苏闻禹轻声答应,拨弄了下身上的安全带,很快闭上眼,安静地靠在皮质车座上,不出声了。 结果没过多久,均匀又绵长的呼吸声就传入了霍城的耳朵。 困意来得猝不及防,他睡着了。 城南的马路直道很长,前方好有好几条隆起的减速带。 霍城眉心跳,立刻控制了刹车,放慢车速经过的时候,车身几乎没有点颠簸。 而,他下意识地偏头了眼身侧的苏闻禹。 青没有被惊醒,闭着眼睛的时候,乌黑纤长的眼睫仿佛松针小叶,眉宇间舒展开来,似乎带着丝松快,整人柔和得像块暖玉。 霍城迅速收回目光,直视前方稳稳驾驶,嘴角却不自觉轻微扬起,眼底的缱绻之『色』直到这时候才敢彻底放肆地倾泻而出。 他们相隔得那么近,近得能见每声呼吸,分辨出心跳的频率,好像还能感受到星半点的温度。 霍城阵心『潮』翻滚,万千思绪在电光火石的瞥里迅速升腾而起,又很快湮灭。 半晌,喉间终是溢出声叹息。 路紧赶慢赶,车子驶入公石西路路口的时候,运气不好遇上等待时长很久的红绿灯,刚停下,苏闻禹就脑袋歪,醒了过来。 他原本只是准备闭目养神,没想到居真睡着了,甚至这会都有点睡糊涂了,没太搞清楚当下的状况,是『迷』茫地眨了眨眼。 与此同时,肚子也十分配合地咕噜噜地叫了几声。 苏闻禹:“……”这下彻底清醒了。 眼下车子是停泊的状态,因此这样的动静旁边的霍城自也得清楚,立刻低头从扶手盒里翻出什么东西,随手抓了把递过去。 “先吃点巧克力,垫垫肚子。” 苏闻禹抬眸扫了眼,心里略微有点意外。 形状独,外包装精致又花哨,红的白的黑的都有,联系上霍城就有种莫名的违和。 也不知道霍城车里怎么会放这种糖果。 若是放在苏闻禹头上倒很常,他最近发现自己可能有点轻微的低血糖,平时在画室和里都会备些糖果零嘴,车里也放了。只是今天出来匆忙身上没带,又不是坐自己的车,这会饿就有点吃不消了。 “谢谢,就够了。”他没打算委屈自己硬要拒绝,横竖今天对霍城的这人情已经欠下了,颇有点债多了不愁的意思。 霍城点点头,把大手摊开,任他挑选,“口味都样的,只是包装不同。” 是苏闻禹想都不想,毫不犹豫地拿了白『色』的那。 霍城眼底飞快掠过丝转瞬即逝的意。 果还是喜欢白『色』。 但随,他不知想到什么,神『色』微顿,面『色』也变了几分。 气氛再次安静下来,信号灯跳转,车子启动继续往前。 之的时间里,两人都没再说话,这种沉默直持续到苏闻禹所住的小区门口。 眼人就要下车准备离开,霍城犹豫了瞬,还是开了口。 “闻禹,我能耽误你五分钟的休息时间吗?”他的话里好像含了点不知从何而来的艰涩,淡淡的沙哑隐匿在无边夜『色』里,像钢琴的低音区。 因为怕被拒绝,紧接着又神『色』急切地做出了保证:“就几句话,很快。” 闻言,苏闻禹动作顿。 他刚刚在车上睡得还算不错,这会人其实点不困精神得很,再者霍城今天实打实地帮了自己不少,他自不至连这点面子都不给,所以便口答应下来。 “你想说什么?” “我——”霍城手指微蜷,似乎还在迟疑,但等到抬眸的那瞬间,好像立刻就抛下所有顾虑,忽眼睛炯炯地直视着面前的青。 “我之前失忆的时候,说过和你次见面,你穿了白『色』,那不是假的。”他的语速比平时快,像倒豆子样,仿佛怕被人打断。 “那时候你在茶餐厅兼职,穿了白『色』的制服,我眼就注意到了,只是你那天没有见到我。” “……”苏闻禹诡异地沉默片刻,,匪夷所思地了他眼。 “你要说的就是这?” 他面『色』慎重,还以为有什么重要的大事,没想到只是这样件起来很微不足道的小事。 “……对。” 霍城面『色』微变,手指不自觉陷进掌心留下深深的痕迹,但仍继续道:“我只是想说,我没有把你记成别的什么人,哪怕我因为车祸忘记了很多,我也没有混淆这样重要的事。” 苏闻禹皱了皱眉,说:“霍城,这件事你之前已经澄清过了,而且说到底也是我自己考虑太多,误会了。” 他顿了顿,面上不禁流『露』出丝不解:“所以你为什么……现在又意来跟我解释遍这呢?” 霍城呼吸滞。 他张了张口,话到嘴边又不知道该怎么说,那双桃花眼里情绪翻腾,愣了足足三四秒。 而,他喘了口气,忽很慢很飘忽地说:“因为,因为那时候,你是真的难过了。” 霍城并不是想刻意旧事重提,只是想要把自己的心意解释清楚,试图把苏闻禹之前受过的伤害和阴影点点弥补起来。 如果可以,他甚至想要弥补更多。 比如戒指,比如陪伴,比如关心,比如温柔。 “替身是误会,但是让你难过,是我的错。” 苏闻禹不由得怔。 他有点意外,确实没料到会是这答案。 “你发现了?” 他对那天其实也有印象,霍城说到次见面的时候甚至还是醉酒状态,而自己当时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没想到居被他注意到了? “而且现在居还记得?” 霍城苦了下。 怎么可能不记得呢? 和苏闻禹分开之,他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回忆,很多漫长的时间都是靠回忆度过的,青曾经那些表情动作神态,他都不知道揣摩了多少遍。 “是,我记得,所以我想替那时候的我,向你道歉。”霍城哑着嗓子说。 他本来应该早点注意到苏闻禹的异常,可是他没有。 他习惯『性』地三如日地忽视了这人的情绪,所以才到了今天这样的地步。 霍城的态度这样坦诚,倒是让苏闻禹时之间有点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 他想了想,也很认真地回道:“其实你也不用这样,或许不是你人的问题,可能,我们两从开始就不合——” “不是这样!”霍城眼中闪过丝惶恐,忽提高声音反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明显。 话音刚落,他就反应过来自己的失态,红着眼眶很快低了头,“抱歉。” 其实已经在努力克制,但还是高估了他的自控力,或者说——低估了苏闻禹对自己的影响。 “今天太晚了,你早点回去休息吧,不打扰你了。” 苏闻禹点点头,道完谢就下了车。 霍城着他大步向前的脚步,终忍不住,冷汗涔涔地伏在了方向盘上,仿佛累极了似的。 苏闻禹可以怪他,可以恨他,但是不可以说他们不合适。 他完完全全否决了那三,否决了他们的过去。 第47章 得到很少苏闻禹其实也只得到了一点点…… 燕城的阴天总伴随着滚滚的浓云, 日头隐在厚厚的雾气之中循不见踪迹,光线暗淡之下,零星闪烁的灯『色』便显得极为耀眼。 落窗外是川流不息的人海车『潮』, 看上去熙熙攘攘,汇聚在一起, 又渐渐分开,最终奔远方的字尖塔。 是霍氏办公楼顶层能俯瞰的风光,不过很可惜, 此时室内开会的所有人都暇欣赏。 今天的议程不多, 主要集中在锐欧芯片的技术开发和南城的政商接, 剩下的就是几个不大不小的并购案。 南城那边是块硬骨头,于霍氏来说,比起版图扩张, 更应该算收复失。原本的势力全砸在了霍城叔伯手,眼下却被按就班夺回,文娱餐饮旅游遍开花。 基本商定好细节之后,如果没有其他异议, 原本就可以提前进入tea break时间了,但问题是——霍大总裁没发话啊! 几个门的老大互相视几眼,你指我我指你,谁都不敢率先动弹,也不敢随便『乱』说话, 整个人像是坐在了针尖上。 盛煜川的胆子毕竟比他们大一些,悄悄抬眼打量了下霍城,目光从男人布满血丝的双眼游移略显苍白的面『色』,忍不住凑过去,压低声音问:“霍哥, 你昨晚上做贼去了?” “……大概吧。”霍城手捏着份报告,不置可否扯了扯嘴角。 可不就是做贼吗? 凌晨的冷风,他明明可以掉头驱车离开,却偏偏要等苏闻禹走进小区,估算出时间已经足够上楼家之后,他敢悄悄跟进去。然后,在那一栋那一户底下默默驻足。 周围的光线很昏暗,只有晕黄的路灯。 霍城就样仰着头,盯着那扇窗门不看了多久,直眼睛发酸,直头的灯光彻底熄灭,却仍然站在楼底下不愿意走开。 他甚至不自己为什么那么做,像个傻子一样。 盛煜川一听,瞬间瞪大眼珠,还没来得及详细问,又被好友此时沉郁的神『色』吓退,顿时不敢开口了。 就在个时候,江特助了。 刹那间,一声不敢吭的首席财务,安静得像只鹌鹑的公关总监,抠手抠了多分钟的技术经理,全齐刷刷他行了注目礼。 原因他,段时间,江特助已经成为公司中人尽皆的灭火降压器,谁都只要他一来,霍总身上阴沉的气压就能稍显缓和。 手抱着资料的精英男人被样的目光盯得头皮发麻,脚下差点一个趔趄。 “霍总。”他低声,仿佛是什么提醒的讯号。 果不其然,霍城的脸『色』立刻有了好转,侧过身沉着嗓子说:“今天先。” 闻言,众人登时舒了口气,连盛煜川都识趣匆匆离开,宽敞的办公室很快便只剩下两个人的身影。 “霍总,苏先的油画作品预计20号会在林德拍卖行一季度的出展公开竞价。”江特助轻声说。 霍城正一边听他说话一边翻阅手头的文件,闻言眉心微皱,动作也稍微顿了一下,像是没听清似的又确认了一次:“什么拍卖行?” 他么些年拍下的珍贵藏品数不胜数,但打过交的都是极负盛名的拍卖行,哪个没有两三百年的积淀,光办公室和代表处就遍布全球,自然没听过一家的名字。 所以江特助秒懂他的意,马上尽职尽责解释:“林德拍卖行虽然历史比较短,但口碑很好,是近些年来新兴拍卖行的佼佼者。” 苏闻禹毕竟还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年轻画家,大型拍卖行竞争太过激烈,想要现在就申请名额基本是不可能的。 而种不大不小的拍卖行,正适合短期内积累一些声望,一旦遇上慧眼识珠的藏家,几番竞价之后,就是一次宣扬名度提高身价的大好机会! 霍城点点头,算是表示了解,手一抬:“给我那天的行程表。” “是。” 霍城作为老板,倒不怎么压榨员工,最常做的还是压榨自己,他的日程安排其实比一般公司高层都要更满,连休息时间都很少,尤其是在特殊时期。 “把个商务轻会议压缩两个小时以内,然后——”他薄唇微抿,划拉了两下计划表,说:“个项目的洽谈挪上午,其他待定项都换日期。” “明白。”江特助训练有素,连个磕巴都不打就答应下来。 霍城神『色』微松,一直紧绷的肩膀似乎终于放了一点下来。 他不是不相信苏闻禹的能力,只是觉得有备患,毕竟凡都有意外,而是苏闻禹的作品第一次正式进入拍卖场。 他希望确保能有一个最好最光明的开端,也希望可以亲眼见证样有纪念意义的时刻,纵使……纵使苏闻禹已经不愿意和自己分享了。 气氛忽然沉默下来。 江特助看了一眼面前的男人,不为什么,总觉得他的目光不如平时锋利,反而显得有些黯淡和恍惚。 “了霍总,还有一件,苏先今天去了盛华路的陵园。” 霍城微微一怔。 隔了一会儿之后,他眸中忽然闪过一异『色』,像是想起了什么,匆匆追问:“什么时候?” “现在应该还在。” “备车。”口吻是不容置疑的坚定。 江特助雷厉风行马上安排,纯黑的商务宾利一路疾驰,很快就赶了陵园门口。 从早上开始就一直阴沉的天『色』了此时更为灰暗,乌云密布,豆大的雨点没多久便猝不及防落了下来。 车停下之后,江特助拿了把黑伞,下意识要帮霍城开门,却被他一把拦住。 男人张了张口,平时富有磁『性』的嗓音会儿却显得格外艰涩,“他经常来?” 个“他”显然是指苏闻禹。 “是。”江特助点点头,“频率很固定。” 空气次沉寂下来。 隔了好半天,没等男人的下一句话,也没看任何动作,于是他忍不住又多嘴问了一句:“您……不进去吗?” 霍城神情一滞,很快摇了摇头。 个方是苏闻禹祖母的长眠之,他并不是抱着刻意见面的念头来的,也没有想过要在种时候打扰苏闻禹。 “他在面多久了?” “近两个小时。” 么久啊。 霍城忍不住想,他会送什么样的花呢?猜不,不过肯定是很漂亮很致的。 又会说些什么呢?大概是业上取得的成绩吧,毕竟最近发了太多值得亲人骄傲的情了。 苏闻禹本来就是一个很喜欢分享的人,着最亲近的『奶』『奶』,应当会说更多的话。 他的脸上一定会带着那种轻松满足的笑意,或许还会撒娇也说不定。 霍城恍惚了一瞬,仿佛真的看见了那张温柔的笑脸。 但真奇怪,在想象中,苏闻禹明明是笑着的,可是霍城不为什么,却觉得心很难过。 胸口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似的,怎么也喘不过气来。 他总是痛恨自己从小大的境遇,总是因为没有得过什么爱耿耿于怀,甚至一直以来都把当成自己不懂爱人不会爱人的理由。 可是他居然差点忘了,苏闻禹得的也很少。 从未尽过责的糟糕父母,贫苦艰难的活条件,早早去世的祖母。 苏闻禹其实也只得了一点点的爱,但那三年,甚至是那六年,他却依然在持之以恒付出爱,没有一句怨言。 他们本来就是完全不同的两种人。 第48章 你很好他本来应该是苏闻禹的依靠…… 秋风压着黑云过境, 雨势渐渐变大,窗外的水滴一下下敲击在玻璃上,发噼里啪啦的响声。 霍城恍若未闻, 只是面『色』沉静地遥遥注视着,眨眼的频率低得吓人, 一双黑眸依旧淡淡的没什么情绪。 他话,旁边的江特助自然也敢随便开口,眼观鼻鼻观心, 视线规规矩矩地下移, 好落在男人为过于用力而有些泛白的指节上, 于是生平头一回觉得自己业务水平下降,居然弄明白老板的心了。 明明得到消息后一路匆匆赶来像是生怕错过,可来了以后却又安分地守在门口进去见面, 甚至连停车的位置都选得有些隐蔽,这是图什么? 在这时,一个熟悉的身影突然现,而且在远处, 迈着长腿快步走动。 是苏闻禹来了。 清瘦的青年脊背笔挺,身上套了件雪白的连帽衫,摆弄了下手机之后,这会儿拢着衣服戴着帽子,头微微低下, 步履有些匆忙。 很显然,手头没有带伞。 他边走还边向周围张望了下,但墓园选址毕竟有些讲究,四面都很空旷,也没有什么商铺, 竟是连个遮风挡雨的地方都没有。 哗—— 车门猛地被推开,一脸茫然的江特助还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手上拿着的大伞被一阵风似的夺走,而后,刚刚还安然坐在身边的男人已经从车里冲了去。 霍城身体的比脑子的第一反应还快,步子大得惊人,皮鞋踩在酝着水洼的地上溅起点点水花,恰似心头断起伏的情绪。 于是,只顾着闷头往前走的苏闻禹很快发现,雨好像停了。 视线往上,一把黑『色』的大伞,仿佛凭空现在了头顶。 他禁诧异地停下步子,头一扭,看见昨晚——或者是今天凌晨刚刚见过的人,此刻竟然站在自己的左侧。 男人俊美的脸上带着一点从前乎可现的窘迫,面『色』有点紧张,又有点无措。 他嘴唇微动,想话却又好像知道该怎么开头,便只拿一双眼睛深深地看着苏闻禹。 苏闻禹的车已经被拖到修理维护心,暂时用了。他刚刚在手机软件上下了单,准备打车回去,见状由得眉心微皱,有些奇怪地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刚好顺路,想过来看看。”霍城。 离得近了之后,他注意到苏闻禹眼底淡淡的青黑,还有眸一闪而过的疲惫之『色』。 那一瞬间,忽然又有点后悔贸然地上前打扰。 已经那么累了,何必要让他强撑着精神应付我呢? “哦。”苏闻禹点点头,倒没有察觉他千回百转的心。 每次去过祖母长眠的陵园,或长或短地过话之后,他的心情总会平和少。更何况,这件事情也多亏了眼前这人的帮忙,这么一想,语气反而温和下来。 “谢谢你,让我『奶』『奶』住在这好的地方。” 青年微微一笑,道谢的子很诚恳,可霍城却觉得心里是滋味,像生吞了斤黄连。 “这有什么好谢的呢。”他忍住摇了摇头,声音越来越小,到后面都带上了一点哑意,“我以前……都没有陪你来过。” 闻言,苏闻禹瞬间瞪大了双眼,心里着实有点意外。 如果最开始是为甘心,是于占有欲,是为了挽回,那么一次次近乎检讨的道歉之后,苏闻禹总算是看一点对劲来。 或许是觉得之前做得够好,或许是后悔曾经的态度,至少现在的霍城,似乎是真的对他有愧。 甚至,这份愧疚感还浅。 实话,这要是放在个月以前,简直是天方夜谭,想都敢想。 霍大少是什么人,在名利场上杀伐果断无往利,更算无遗策从无败绩,他生『性』骄傲,也有足够值得骄傲的资,又怎么可会真心实意地觉得自己有错从而生内疚? 但眼下,这的事情却真真切切地发生了。 苏闻禹可以对高高在上的霍总横眉冷对,可以对霸道蛮横的霍大少冷嘲热讽,却没办法对一个真心认错的霍城摆十足漠然的态度。 也没必要这么做。 于是,漫长的沉默里,他忍住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霍城,其实你真的用这。” “之前弈棋——呃,是我工作室的负责人。”话到一半,苏闻禹习惯『性』地先介绍了下这个人的身份,料想霍城也对上号。 “我知道,我认识他的。”霍城马上搭话,语气甚至有点急促。 他迫及待地想叫苏闻禹知道自己的改变,知道他现在已经了解了很多,以后还会了解更多。 但苏闻禹的注意力显然在于此,他顿了顿,很快继续道:“他有一次同我过,我这个人有时候太会表达自己的想法,很多东西都压在心里。” “我记得那天我去你家里拿以前的作品,时你了一句话,其实也是差多的意,你——” “我什么都没有过!”霍城一下子打断他,忽然之间激动起来,眼底竟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没发现的痛『色』。 但苏闻禹却没有停下的意,叹息一声道:“你那时候,我以前从没有过喜欢那些礼物。” 他为喜欢霍城,爱屋及乌,把对方的喜好也全盘接受作自己的喜好,但从根上来,他确实没有从来没有表『露』过自己的真想法。 管是想要的没被满足,还是期待的被随意辜负,他都没有过,没有抱怨过,一次都没有。 而这的做法,也许并确。 苏闻禹有点无奈地笑了一下,:“所以,我想我也是全然无错,你我之间,过错多错少而已。” “是。”霍城喉间仿佛被堵住,好半天艰难地反驳了这么一个字。 他眨了眨眼,冰凉的雨水落在手臂,寒气从袖口沁入也无知无觉。 是这的。 他也从来没有和苏闻禹过自己从前的事。 苏闻禹知道他过去被母亲投毒对进食格外挑剔,可是他依然想办法让自己尽可多吃一点。 苏闻禹知道他为曾经的阴影夜寐,却依然查阅各种资料配了香让自己尽量安眠。 一方可以,但另一方用心。 苏闻禹没有抱怨,代表自己可以假装知道。 霍城深吸了一口气,眼眶通红:“你一直都很好。” “闻禹,你没有做错任何事。”他低声。 苏闻禹默然。 锋芒毕『露』的霍总一下子变了一团棉花,仿佛任打任骂,让他一下子知道该点什么了。 于是他移开视线,看向远方的车流,再开口。 霍城眸光微黯,很快又道:“雨下大了,你的车应该还在维修吧,我送你?” 手的伞一直朝着青年的方向倾斜,把人牢牢包裹在势力范围,自己的半边肩膀却湿透了,高级手工定制的西装也报废了。 “用了。” 苏闻禹看了眼霍城的肩头,把手轻轻搭在伞柄,然后,往霍城的方向推了一下。 动作很慢,也很坚决。 然后,他往右前方迈一步,毫犹豫地把自己暴『露』在了雨水之下。 “我已经叫好车了,谢谢。” 苏闻禹朝前大步而去,雨丝细细密密,顺风飘洒,没多久,他整个人消失在雨幕之。 霍城的右手无力地垂下,伞也跟着往下掉,雨水打在身上,那一瞬间,他忽然觉得视线模糊。 恍惚间,他一下子想到了苏闻禹祖母去世的那段日子。时,他那么小心翼翼地祈求,希望让祖母有一个漂亮的陵园可以安葬。 这件事很容易做到,所以霍城时想也想答应了。 但现在仔细回想,那竟然是苏闻禹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以全心信赖的姿态提自己的要求。 自那以后,苏闻禹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亲人了,自己是他最亲最爱的人。 他来应该是苏闻禹的依靠,是苏闻禹倾诉的对象——可是他带给了苏闻禹什么? 忽视,冷淡,伤害。 所以,现在苏闻禹需要他了。 第49章 他的成长真正困住他的到底是什么呢…… 细细密密的雨丝被冷风吹散, 一片片互相交织斜在茶『色』的玻璃上。车窗外的风景断飞速倒退,一路卷起的尾气全撞进氤氲水雾里,混在雨幕之中再也分辨清。 苏闻禹一个人安静地靠在计程车后座, 后背抵着柔软的靠枕一动动,注视前方的目光乍一看十分平和, 实际上却没什么焦距,似有若无地在狭小的车厢来回游『荡』。 其实自从和霍城正式分开以后,他就一直沉浸在对未来的规划里, 一门心思想着如何朝梦想步步攀登, 再也没有仔细回想过两人之间发生的那些事。 一是确实没间, 二是觉没必要。 但是最近,他和霍城一次又一次地交谈甚至争,互相诘问的候比过整整三年都要多, 却也在无意之中,把先前忽略的部分,一下直地摊开在了眼前。 苏闻禹曾觉,喜欢霍城就像是掉进了一片看见光亮的沼泽, 到回应也知道方向,只一点一点无知无觉地陷入其中,到最后被死死困住,只剩下溺水般的疲惫和窒息。 所以决定离开的那阵,他几乎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拼命割舍自己的感情, 迫及待地想要摆脱过的阴影,想要和这个人彻底一刀两断! 但其实,真正困住他的,到底是什么呢? “小禹,记住『奶』『奶』的, 做人要知恩图报。他帮过你的忙,就是对你有恩,你就要对他更好,凡事让一让,要争要吵。” “闻禹,你和霍总从来吵架,是因为你一直在让步在妥协,什么都忍着说,这样真的好吗?” “你喜欢?但是,以前你没有说过,你以前每次收到,都高兴……” 那些曾听过的断萦绕在耳边,苏闻禹眼神微闪,片刻之后,禁长长地舒了一气。 真正困住他的,是沉重的恩惠,是对等的喜欢,是那种从始至终一直在仰望的心情。 他总是习惯『性』把自己放低,甚至有候隐隐觉配上霍城。因为太过喜欢,只怕自己对他够好,更舍让他有一点点的开心,所以一直在顺从,即便觉难受也从开。 而那个人呢,又刚刚好,没有那么喜欢自己,所以自己说,他自然就感受到。 想着想着,苏闻禹的思路越来越清晰,好像终于把个中原因彻底梳理明,眼睛也越来越亮。 紧接着,他的脑中好像飞快地闪过一丝什么,如同流星乍,骤然迸发的灵感让他连掌心都开始微微发热。 “好意思师傅,我需要更改一下目的地,麻烦掉头送我城南大道的栖霞名筑以吗?” “行啊,反正我按表来,哪儿都行。”司机爽快地应了一声,快就在下个路换了路线。 等到了城郊的小居之后,苏闻禹把东西匆匆一放,直接一头扎进了画室。 画布、画架、颜料、油壶……甚至用刻意来回揣摩,用精细调整构图,直接下笔勾勒,寥寥几下,繁茂枝叶的雏形就已跃然纸上。 他在最黯淡最年轻的候,遇见了一个最张扬最耀眼的男人,霍城对他来说,是拉他离开深渊的藤条,但后来,也变成了束缚他的藤蔓。 苏闻禹提笔,在末梢加了一张战栗而扭曲的面孔。 好像在挣扎,又好像在思考,茫茫然知所措,但已朝外伸出了一双。 虽然整个过程有点艰难,但其实,跨过这一步,就是成长。 苏闻禹把画笔攥在心,在调『色』板上旋过,一层层叠加上『色』。 从亮到灰到暗,笔触细腻,细枝末节到每一处纹理都认真塑造。 这幅画,一画就是一个星期。 当苏闻禹磨出最后一片花瓣的候,有人按响了画室的门铃。 门一开,穿了件浅『色』风衣的高瘦男风尘仆仆地闯进来,还没开,锐利的目光就已上下了巡视一圈。 “阎老师,您怎么来了?” 苏闻禹微微一愣,反应过来之后就赶忙把人请进来,顺从后面拖过一张软椅,“您先坐。” 阎百岁也跟他客气,刚坐下来就问他讨茶喝,还大高兴地哼了一声:“看来你搬到这儿工作之后是乐思蜀啊,消息都看了?” 苏闻禹又是一呆,这才恍然大悟般拿过机,解完锁随便一滑,果然翻到了一堆未读消息,当下就挠了挠头,有点好意思起来。 “抱歉老师,我最近一直在画画,没怎么注意信息,您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是有点事想问你。”阎百岁当然是真的生气,他自己就是个一拿画笔就什么都记的『性』,哪理解苏闻禹的心情。 他接过苏闻禹倒的茶,慢条斯理地抿了一,然后说:“我在林德拍卖行的预展看到了你的作品。” “我听柯英瑞的意思,拍卖的事是你主动提议的?” “对。”苏闻禹点点头,目光坚毅而认真:“营销包装方面,柯老师比我擅长多,但我也想尽我所地帮上一点忙,推自己一把。” “为什么是林德?”阎百岁眉峰一挑,语气似乎有点赞成,“如果你先同我讲,我以在加尔逊拍卖行给你申请额外的名额。” 加尔逊拍卖行是相当老牌的高端拍卖行,以苏闻禹目前的声量,作品根本被选入其中,就连柯英瑞的人脉也帮上忙。 而这所谓的额外名额,其实类似捆绑出售,消耗的是阎百岁本人和拍卖行多次合作的交情。 苏闻禹心里一暖,但仍然毫犹豫地拒绝了。 “麻烦老师了,阶段中档的拍卖会青黄接,流通的精品字画少,大多都是优秀藏品的断转,无名作品潜力大,所以,这是我最好的机会。” 他有自己按部就班的计划,从一开始就算多管齐下,从竞赛到展览,从画廊到拍卖,力求每一次的作品都发挥最好的效果,所以选择就显尤为重要。 林德拍卖行的这次秋拍,就是他在所有适宜目标里选中的最优解。与其在顶级拍卖场遭受冷遇,如在中层拍卖会放一搏! 闻言,阎百岁眼底禁闪过一丝易察觉的赞赏。 “而且我这次登记拍卖的画,正好和其中一件藏品,有比较密切的联。”苏闻禹眨了眨眼,难『露』出几分意和狡黠。 “嘶——”阎百岁禁倒吸了一凉气,这下是真觉有点意外了,“你居然还事先听好了这次的拍品?” 苏闻禹淡淡一,算是默认。 于是阎百岁也跟着起来,边还边忍住摇头感叹:“小苏,有的候,我觉你一点都像个搞艺术的。” 一般有这种天分的人,大多只顾创作,仿佛食人间烟火,一切都要依靠职业纪人理。 但苏闻禹却偏偏兼顾推广,甚至在明明以坐享其成的候,依然还要选择自己拼一拼闯一闯,而是仰仗他人。 所以他有的候,甚至太像个画家,更像个成功的商人。 知道跟谁学的。 苏闻禹倒坦然:“我起步晚,自然要抓住每一次机会。” “说错,”阎百岁拍拍他的肩膀,忽然道:“那在还有一个天大的好机会,你要要试试抓一抓?” “叶老要收徒了。” 叶荣峥是圈内首屈一指的油画大师,作品被拍出天价,就是阎百岁也要尊称一声“叶老”。 但他脾气古怪,从来参加任何讲座,而且一向神出鬼没,足迹遍布全球,却没有媒体挖到他具体的行踪。 “他收弟,十八岁以下收,觉定『性』够,变数太大。三十岁以上收,觉都长成了,没有调/教空间。” 他目光微动,眸中滚动着隐隐的鼓励:“你,正好赶上。” 第50章 学会爱人“他其实比谁都需要被爱”…… 砰砰砰—— 苏闻禹站在原地没动, 片刻安静之,他清晰地听见自己心跳加速的音。 叶荣峥这个名字,他实在是太熟悉。早年名不显, 横空出世之便一发不可收,几幅系列油画直接打破当时三大拍卖行的交易记录, 最以超高价被一位不名的私人买家拍下。 这个不名的买家,就是霍城。 而那几幅画,现在全都挂在燕郊新城的那栋别墅里, 苏闻禹阵子几乎朝夕相对, 从笔触到技法到境, 都揣摩研究无数遍。 这位叶老先生收徒和别人不一样,类似于毕业制,一段时间内只专注带一位弟子, 或者带人去深山老林体验大半年,或者关房门教导。而经他指点的学生,如今一个个都在领域里极大的飞跃。 因此,像他这样级别的大师, 要收弟子绝不可满世界广而告之,那么阎百岁是自己的渠道。 于是苏闻禹心念一动,马上追问道:“老师,那除年纪以外,叶老还什么要求?” 比如过往履历, 参展经验,既得奖项,流派风格等等等等。 不料阎百岁却摇摇头,说:“别的都不需要,只要求三幅横跨三年的作品。” 苏闻禹恍, 心里大概数。 一年一幅,跨度三年,那么叶老在的是进步,更是悟『性』。 “什么样的作品都可以吗?” “对。”高瘦男人额前散落的一缕长卷发别到耳,说:“叶老是一位很个『性』的艺术家,这条件看来低得发指,实际上却很宽泛。从主题到技法甚至尺寸,这都是未数。” 他语气微顿,又提醒道:“三幅画如何挑选,怎么排列组合,也是个不小的问题。” “我道。”苏闻禹清亮的眼中不禁『露』出一抹感激之『色』,真心实道:“谢谢阎老师。” “欸别,谢早。”阎百岁连忙摆手,手里的茶放到一边,下巴一抬说:“我丑话说在前头,比你名比你基础好的适龄画家海去,你胜算很小。” 他神『色』冷淡,语气也凉飕飕的,可苏闻禹却一点没被打击到,反而笑『吟』『吟』地凑上前,很高兴地弯弯眼睛。 “如果真是这样,老师您就不特找我说这么一趟。” 阎百岁哑。 他轻咳一,拳头抵在唇边掩饰住那点笑,故侧身转向别处。可余光不经一扫,却瞬间被一幅尚未干透的油画吸引住全部的视线。 那是纠缠在一的大片藤蔓,繁茂而细密,底下是深不见底的昏暗,另一头却联结着上的光明。 虚实掩映之间,一张扭曲而执着的脸。 画构图大胆,整体稍显诡谲,颜『色』对比过分鲜明,可是衔接上却衣无缝。 笔触无疑是细腻的,也是力而坚实的,虽是静物却分明着十足的律动感,蓬勃旺盛的生命力几乎是扑而来。 短短一瞬之间,强烈的感染力竟让阎百岁种心『潮』澎湃的感觉。 好像什么东西彻底挣脱束缚——他甚至莫名其妙点想点支烟。 “阎老师,怎么?”注到身边人长久的停顿,苏闻禹不禁疑『惑』地出问道。 “……噢,没什么。”阎百岁这才回过神来,眉眼舒展,忍不住长长地出一口气。 “小苏,我很早之前就买下过你的作品,但真正和你接触的时间却不算长,而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你好像一直在发生变。” “是吗?”苏闻禹眼神微动,闪着星星点点的亮光,笑着应承道:“我就当做您是在夸我画工进步。” “唔,也可以这么说,但又不仅仅是画工,还包括……一种心境。” 阎百岁托着下巴,在画架前来回踱几步,眯着眼回忆说:“之前那幅《秋》,感觉像是突放下什么,略显刻,也掺杂着被动和不得已。但今这幅——” 他顿顿,指着弯弯曲曲的藤条,继续道:“像是终于主动走出来,豁开朗,对新的人生。” 闻言,苏闻禹蓦地一怔。 上笑逐渐收敛,他嘴唇微动,似乎欲言又止。 但阎百岁却没要继续探究的思,眼角眉梢都带着点满足的欣赏,“小苏,虽我不道你身上发生什么,但是,我很高兴看到这样的改变。” 年轻人嘛,就该这样的锐气。 错可以修正,失败也可以重新开始,什么大不的呢? “介我在这里多转一儿吗?”他耸耸肩,满眼都是渴望,一本正经道:“我怕现在不看,以被什么收藏家买走珍藏,我就没机看。” 苏闻禹瞬间被他逗乐,“这是我的荣幸,您随,画得不好的地方您尽管提。” “行。”阎百岁一口答应,重新桌上的温茶捧到手心,开始在宽敞的画室里四处晃『荡』。 苏闻禹也趁机抓过手机,准备处理之前落下的一大堆消息。他随手点开几个对话框,按顺序一个个回复,但就在这时,屏幕又震动一下——人发新消息过来。 【裴瑾文】:钱已经准备好。 底下附一张图片,看来像是林德拍卖行办公室的登记处。 苏闻禹顿时觉得无奈,参加拍卖这件事他原本并不打算大张旗鼓,结果没想到一个两个都道。 他连忙回个鞠躬的表情包,打字说:“谢谢,捧个人场就可以。” 那头的裴瑾文收到消息,当下就忍不住弯嘴角,抬头,扫眼对坐着的冷峻男子。 “抱歉,闻禹找我,什么话不如等我和他聊完说?” 音温和,上含笑,还恃无恐。 这是明晃晃的挑衅。 霍城默。 裴瑾文刻手机屏幕从他眼前晃过,聊记录来往,乍一眼看去,内容也长短,语音,甚至还长篇大论。 苏闻禹和自己对都无话可说,消息记录更是一片空白,但和眼前这个人,却那么多的话可以聊。 霍城深吸一口气,嘴唇不自觉紧抿,几乎成一条直线。 他确实嫉妒,酸水一股股往上冒。 但是眼下,还更重要的事情要说。 “先看看吧。”霍城没什么耐心,也懒得和这人废话,“啪”地一直接文件甩在他前。 裴瑾文顿时微不可察地蹙眉。 他对霍城解得很,道这份东西一要紧,于是也没继续针锋相对,拾桌上的资料就翻看来。 粗粗扫过两段以,裴瑾文上的神『色』立刻就变,手指关节不自觉地用力,细小血管清晰可见。 “被买通的经纪人,被动手脚的车。”霍城沉着一张俊脸,低沉的音此刻冰冷刺骨。 “裴瑾文,没本事解决自己身上那一堆麻烦,就不要想着招惹别人。” 闻言,裴瑾文的眼中迅速闪过一丝狠戾,那张清隽的脸庞终于失去往的温和,变得阴沉冰冷来。 “这事,我处理好的。” “呵。”霍城扯动唇瓣冷冷一笑,嘲讽的味十分明显,“用不着。” “离他远一点!”语气森冷,话里的警告让人胆寒。 而裴瑾文被这么一说,刚刚生出的一点懊恼自责反而被冲散,当下就反唇相讥道:“霍大少,你现在是以什么立场对我说这样的话?” “就算我喜欢他,想追求他,以还和他在一,这都不关你的事。” 霍城捏紧拳头,眼神阴鸷寸步不让:“你的接近可对他造成伤害,就和我关。” 裴瑾文一听,直接冷笑出:“可是霍城,他造成伤害最多的人不就是你吗?如果换是我,只比你做得更好。” 这话一出,两人之间的气氛一下子变得更加可怕。 霍城沉默一瞬。 半晌,他才开口道:“你关注他,是因为我。” 完全肯的语气,显是经过确凿的调查,所以裴瑾文并没完全否认:“那只是一开始。” 于是霍城迅速抬眸,锐利的目光直直地刺过去,忽道:“裴瑾文,你根本不是喜欢苏闻禹,你只是想找一个人全身心地对你好,找一个人对你付出全部的爱。” “我——”裴瑾文眼神微闪,言善辩的人一时之间竟愣在原地。 “可是苏闻禹也累。” 霍城说:“他现在比谁都需要被爱。” 裴瑾文微微一震,仿佛不认识似的看着眼前的男人。 一个曾经狠到可以以自己的『性』命作诱饵,只为幕黑手一网打尽的人。 一个可以连自己都不爱的人,居好像,真的学爱人。 第51章 你很自私“我以后是会和别人在一起的…… 和前相比, 霍城确实变少。 裴瑾文手扣住桌沿,目光隐晦地在对面的男人身上转圈,很直观地感受到这点。 可是那又怎么样? 果只要悔改能得到机会, 那犯错的本岂是低?既然自己知道珍惜,那怪得别人中截胡。 于是, 他只恍惚短短瞬,很快又恢复刚才的镇定。 “霍城,我对他是好是坏, 心里怎么想, 都是我的, 必要向你解释,也需要你来评判。因为——” 他拖长语调,嘴角的笑意依然温润, 仿佛戴着张完美的假面,说出来的话却讥诮又锋利:“因为你已经被苏闻禹彻底拒之门外,算做得再,他也会领情。” 然而霍城却半点有被激怒, 眼睫垂下言,只紧慢地抿口咖啡,像是根本把人放在眼里。 半晌,他说:“这是我的。”竟是直接用裴瑾文之前说过的话堵回去。 裴瑾文还欲开口再次还击,可霍城却已经反手把文件夹合上, 手腕抬,直接把沓资料竖起,坚硬的底角轻重地在桌面上砸下。 “啪”地声。 他眸『色』沉沉,似乎已经有继续攀谈的兴致,甚至连眼皮都懒得掀。 “果再把危险带给他, 你知道后果。” 很短的句话,却裹着让人心照宣的寒意,于是裴瑾文的面『色』瞬间变得难看起来。 “会有下次。”他咬着牙,冷声说道。 场谈话欢而散,霍城去管匆匆离去的青年,只安静地把目光投向落地窗外,神『色』疏淡又漠然。 长久的『潮』湿过后,燕城终于迎来雨过天晴的好天气,只是气温反而随之骤降。外的冷风呼啸止,吹得臻树东倒西歪,树叶散落簌簌响。 鸿雁飞过天空,落日也渐渐隐匿于对岸江水,留下片晚霞,红艳艳倒映在粼粼波光里。 那瞬间,怔愣中的霍城好像忽然被惊醒,猛地位子上站起来。 他最快的速度赶到地下车库,弯身坐进车内,脚踩油门疾驰而去。 * 阎百岁在画室里驻足欣赏很久,几乎把苏闻禹近期的品都研究个遍,连随手练笔的玩闹之也放过,走出大门的候,脸上还挂着心满意足的微笑。 “叶老收徒也是兴起,他先前递过话,间呢这几天。机可失,果你选好品,把材料给我,我帮你转交。” 他摁下遥控钥匙的开关,打开车门坐进去。 “谢谢阎老师,我会尽快交稿,到候还麻烦您提提意见。”苏闻禹半躬下身,透过车窗同他说道。 阎百岁哈哈笑,“我现在对你可提出什么意见,看来看去,总觉得你和叶老是个路子的,这儿准儿真能!” 苏闻禹也笑:“那借您吉言,老师慢走,路上小心。” “嗯,你也回去吧,外面冷。” 纯白的suv提速很快,闪着车灯逐渐远去,最后消失在视野。苏闻禹这才收回目光,边往回走边顺手锤锤略有些酸痛的右臂。 锤两下,动忽然顿住。 远处的门边侧院,站着个面『色』冷淡身姿挺拔的男人,身昂贵的西装革履穿得像是要参加什么高端的商务晚宴,手上好像还拿着什么。 也知道他在那里站久,动动像是棵雪松,和周围柔软蓬勃的切都格格入。 而在视线相接的候,那双极冷极淡的黑眸却在瞬之间活过来,眼底泛出极亮的光。 苏闻禹禁抿抿唇。 若说之前的陵园是碰巧,但这个地方可是城郊,而且甚至还在画室门口,要再是巧遇真的说过去,所必然是刻意寻来的。 他眉心微蹙,长腿迈径直走过去,直接开门见山道:“找我什么?” 霍城何其敏锐,自然出他平静语气下潜藏的点耐,心口登微微缩。 “进去说可吗?外面风大,你……”身上穿得,容易着凉。 他后半句话说完,面上带着丝恳切,又像是在祈求。他的眼睛黑白分明,睁大的候又透着光,其实很容易让人心软。 然而苏闻禹丝毫为所动,只淡淡道:“那你可说快点。” 很平和的句话,却刺得霍城手指蜷缩,莫名觉得掌心有点冷。 但他很话,再提出什么要求,开口刻意加快语速:“闻禹,之前你的车半道坏,其实和裴家的人有关,我只是想来提醒你,平当心些。” 他把之前查到的东西并交给苏闻禹,语气严肃又郑重。 “这些我已经处理,但裴家现在的情况有些复杂,盯着裴瑾文的人少,你和他走得近,所才顺带被盯上。” “还有你工室那个经纪人……” 苏闻禹边霍城解释边翻看手的资料,眉越皱越紧,神『色』也跟着变得凝重起来。 看完之后,他禁长出口气,再看向霍城的候,眼神便温和几分。 “谢谢你的提醒,也谢谢你帮忙解决这些,我会小心的。” 霍城见他劝,眉宇之间的郁『色』稍稍散去些许,正要开口说点什么,又见苏闻禹在耳边说—— “那我的车维修之后,几乎被改装台新车,『性』能升级到流,是你让人做的?” “……” 霍城顿呼吸滞。 他想到苏闻禹会注意到这些,更想到他的关注点会突然跑到这件情上。 被质问的刹那,他往日的沉稳知到哪里,整个人空白足足两三秒,才勉强回道:“我只是想确保你的行车安全。” “那谢谢。”料苏闻禹却有生气,只微微点,竟像是对此照单全收。 霍城眨眨眼,面上禁带出缕极淡的喜『色』:“客气——” “我之后会把费用算给你,用手机转账,你到候查收下行。” 两道声音同响起,霍城心仿佛被泼瓢冰水,刚刚升起的那么丝欣喜瞬间湮灭,剩下的话也全部咽回去,化满腔的苦涩,倒流进胸口。 他喉结微滚,语气也沉下来:“我会收的。” 他只过是想暗中加层保障,怎么可能让苏闻禹额外破费。 “那么我转到江特助之前汇款的户。”苏闻禹毫犹豫地接话道,语气十分坚决:“你已经帮我,道理还要再出资。” 这种急于清算愿意有丝瓜葛的态度实在伤人,让霍城下颔要紧,更是拒绝:“我说用——” “我并是在同你商量。” 你推我让的交锋里,苏闻禹耐心,刚刚才产生的那几分温和也随之褪去,语气又恢复前的平淡,甚至着还有丝凉意。 “霍城,我之前说过,你用做余的。” “那谁可做?”霍城实在忍住,刚才直在断翻滚的情绪,终于迸出来,即便极力克制,话里也失往日的容,带出几分尖锐:“裴瑾文吗?” 他想这样的。 他想让自己变得这样满眼嫉妒,面目可憎。 可是只要想到苏闻禹是因为裴瑾文才惹上麻烦,甚至差点有可能生意外,他觉得心惊胆战满是恐惧,即便已经出手彻底镇住裴家,依然觉得后怕。 但苏闻禹却好像完全把这当回,甚至……甚至隐隐有种顾危险也要同裴瑾文走近的意思。 这怎么可! 秋风卷起落叶,刮过两人之间,他们都有开口,四目相对,气氛下子安静下来。 苏闻禹眯眯眼,眸中闪过丝恍然,而后,点点拧起眉。 “这才是你今天找我的目的?” 霍城登眸光震。 他想说当然是,他是因为在乎苏闻禹的安危,他怕苏闻禹出点点的意外,所哪怕已经处理好切,还是想要过来趟当面再提个醒。 可是当他想要张嘴反驳的候,嗓子却像被堵住似的,艰涩到难声。 有个声音在心底悄悄地质问他,在对着裴瑾文正言辞的候,难道真的有丝别的杂念吗? 有。 当然有。 他直来都刻意忽略那点卑劣的私心,但实上,哪怕再后悔,再醒悟,再知错,他也来有想过要把苏闻禹让给别人。 这种场景,他根本想都愿意想,也可能接受。 见状,苏闻禹忍住深深地叹口气,白皙精致的脸上『露』出几分明显的无奈。 “这和裴瑾文什么关系,但霍城,我想你需要认识到点。” 他语气微顿,平静又淡然地看眼面前的男人,然后轻轻地说—— “我后,是会和别人在起的。” 霍城的耳边霎嗡嗡响,连思绪都被冻住,刹那间什么也想到,什么也能想。 “你会!”他几乎是脱口而出,连掌心都在抖,满目惶恐,瞬间红眼眶。然后,又微弱地小声地重复说:“你会的。” “我会的。”苏闻禹很认真地反驳道,眼睛弯弯的,里面却有任何笑意,“你自己能让我觉得快乐,也让别人做到吗?” 他微仰着,声音越来越轻,恍若风的叹息。 “霍城,你可这么自私啊。” 霍城僵立原地,心口的剧痛沿着神经蹿袭到大脑,瞬间觉得天旋地转。 第52章 不准去“我都不舍得逼迫他你凭什么…… 霍城今天安排依旧很紧凑, 视频议、商务洽谈、文件签署,还抽空见了裴瑾文面。 所有行程全部在室内进行,充足暖气之, 他自然衣衫单薄。何况从公司路赶到城南此地本就是冲动之举,匆忙之, 连件外套都有披,那身西装其实并不能御寒。 北风打在脸上,灌进耳中, 带来阵阵寒气。但是霍城这儿已经察觉不到丝毫冷意, 满腹神都被杂『乱』无章念头给占据了。 苏闻禹说和别在起, 说他自私,说他办法带给他快乐。 这声声指控让霍城呼吸凝滞,甚至有种氧气不足眼冒金星感觉, 连带大脑都开始产生晕眩。 因为他惊惶地发现,自己居然办法反驳。 他曾经所作所为,让所有言语都在这刻变得格外苍白无力。 可是即便如此,霍城内深处依然烧起了蹿火苗, 就好像有凶兽在胸间嘶吼,焦躁情绪在其中横冲直撞,搅得他整不得安宁。 “闻禹,我当然是让你快乐——” 他通红眼睛里滚动着浓烈情绪,仿佛秒就要统统爆发出来, 却又迫于压力而死死抑制住,每说字,都像是从牙关里挤出来。 “可是,让你快乐这,为什么不可以是我?” 他不甘。 他和苏闻禹重新在起, 要试图弥补试图挽回,就那么十恶不赦吗? 这么,低哑嗓音里忍不住就带出点情绪:“而且,你怎么能保证,别就定不伤害你呢?” 但这话刚出口,霍城就先后悔了。 他其实有要诅咒苏闻禹总是所遇非意思,是觉得,苏闻禹『性』子这好,又是那么认准了就默默付出脾气,万……呢? 其他不知根不知底,难道就比自己更放更可靠吗? 不料,苏闻禹听了却并有生气,反而神『色』轻松地点了点头,很坦然地承认了:“我是不能保证。” 他原本就有要和谁在起——至少,暂有这打算。 最近生活很充实,事业稳定上升,步脚印全部按照计划进行,创作上有老师指导,生活上有朋友陪伴,其实点也不寂寞。 当然,如果以后有很好很合适出现,他也并不排斥就是了。 苏闻禹并不和霍城解释自己法,本来也不准备说今天这番话,是最近偶遇次数多了,让他多少觉得有些怪异,更觉得不应该让霍城存多余幻。 于是他牵动嘴角,淡淡地笑了:“这界上,原来就有绝对稳妥事。但至少,和你,我已经尝试过了,并不合适,但和别还有。” 霍城几乎是不可置信地抬眸看向他,脚微跄,素来仪态出挑稳重到有丝差错,竟然倒退了半步。 那天夜里,苏闻禹还说出口就被自己强行打断那半截话,那句“我们从开始就不合适”,在今天,到底还是说了出来。 他完完全全被排除在外,好像彻底被厌弃,更永远不被选择。 那瞬间,霍城就像是被闷棍狠狠击中,整都陷入种空洞茫然。 什么别?哪别? 为什么不合适?那谁才合适? 他脑子太『乱』了,过发生事和现在情形交织在起,茬又茬繁复思绪层出不穷,根本不知道该怎么说怎么做。 电光火石之间,有念头如流星般闪而逝,却让他瞬间抓住,好像即落入深渊终于抓住了根救命稻草。 霍城喉结上滚,忽然艰涩地开口道:“闻禹,你还欠我次。” 他知道自己这很无耻,很卑劣,但是他有任何别办法了。 “那天凌晨,你车半路抛锚,我帮了你,你说过,以后有用得上你地方,可以提。” 这件事苏闻禹自然记得,再加上今天特意提醒,他确实承了不小情。 但霍城在这候提出来……他不禁微微皱眉,语气也跟着变得肃然:“你要什么?” “我要机。”霍城急急地说道,几乎是脱口而出。 “什么机?” “……和‘别’机。”他似乎迟疑了瞬,刚刚还略显急促语气也放缓放低了。 他可以完完全全退到普通朋友位置,不,甚至是退到陌生位置! “刚刚你说修车费用,我让结算出示票据,如果有疑问,你到直接转给我。”霍城神『色』微敛,正经态度像是要公事公办。 “从今天开始,我也是别。” 他语气十分淡然,说话四平八稳,在极短间里又恢复成了那冷情冷『性』霍总——如果忽略他眼底炙热又深沉情绪话。 见状,苏闻禹不由得摇了摇头,很认地说:“何必呢?” 他知道霍城是多么高傲,也到这因着这么点喜欢,就执着到这份上。 “霍城,我是不喜欢你了。”苏闻禹再次强调,态度很明确,希望他可以看清现实,不要白费力气做无用功。 霍城身子僵。 沉默半晌后—— “嗯,我知道。”竟是破罐子破摔。 于是苏闻禹轻轻地叹了口气。 他毕竟不是太过刻薄刚硬,霍城虽然劝不动也说不听,但毕竟对他帮助良多,态度又好,他做不到口出恶言。 再者,对于这,他也已经放又走出来了,并有太多怨怼。 不过是不合适,而已。 转念,如果自己有幸被叶老收为弟子,大概接来就要乡间田园采风,林中山野进修,还有什么机能见到霍城呢? 或许之后都见不到,就好了。 大少爷日理万机,直找不到,总不至于再继续穷追不舍。 到这里,苏闻禹又释然了,正要开口结束两之间对峙,不料,反倒是霍城抢了先。 男扯了扯嘴角,强笑了,说:“你先回吧,天气很冷,我倒什么,但你穿得少。” 苏闻禹扫了眼他被冻得发白脸『色』,对这话发表什么意见。 “好。” 大门重重合上,发出声响隔了老远都能听见。 门关得紧紧,连丝缝隙都有。 霍城站在院外有走,遥遥注视着那扇门,不知怎么地,忽然就到了之送苏闻禹回家候。 那天,他也是这站在寂静无楼,紧紧盯着那面不打开窗。 恍惚间,裴瑾文熟悉声音陡然在耳畔回响,言辞锋利,隐含着无穷恶意和嘲讽:“因为你已经被苏闻禹彻底拒之门外……” 霍城突然深吸了口气,像是终于被冷风吹得受不住了,重重咳嗽了几声,然后,逃也似驱车离开了这里。 回到家候已经过了饭点,今天主厨是老宅带过来赵行,他速度极快,比科莫经验更丰富,三五除二就能做出桌中式大餐。 盛煜川也来了,本来是带着文件过来谈工作,看有饭吃,立马就在餐桌边坐了来,端起碗夹菜点不客气。 边吃还边竖大拇指,“赵叔,你手艺还是那么好。” 他和霍城从小就认识,对赵行自然也很熟悉。 “盛少爷喜欢就好。”赵行笑眯眯地看他眼,但当目光转到另侧男身上,又很快转为担忧。 菜品『色』香味俱全,可是到了霍城这里,依旧味嚼蜡。 他勉强吃了几口,嗓子里那种灼烧感觉又上来了,几乎是克制不住地皱起眉头,伸出右手紧紧按压着喉咙。 盛煜川面上笑意也收了起来,放筷子焦道:“霍哥,你又吃不了?” 霍城最近厌食越发严重,都消瘦了,再发展,说不定又要像之输营养『液』。 而且原本公司事务就多,霍城现在还着开拓画廊市场,甚至打算着手完善国内艺术品体系,丰富作品金融功能,就为了能更好地帮到苏闻禹。 他要做事越来越多,能不断压缩自己休息间,再加上睡也睡不好…… 盛煜川拳头逐渐捏紧,神『色』逐渐变得幽深。 但霍城却不以为意,面『色』淡淡道:“偶尔这,不碍事。” 他又夹了筷子放进嘴里,囫囵咀嚼两之后就很快吞咽,仿佛在完成什么艰巨任务。 见状,赵行忍不住在旁边小声念叨:“要是苏先生在话——” 盛煜川突然嚯地站起来,匆匆往外走。 “回来!”刚才还脸平静霍城却忽然起身,冷声质问道:“你要做什么?” “我……我找他回来,或者,求他回来,这怎么行啊!”回过头候,他甚至连眼睛都红了点。 “如果你了,别怪我翻脸。” 淡淡句话,警告意味却很重,让盛煜川再也不敢动作,刚起念头立刻熄灭,能脸憋屈地默默退回来。 “霍哥——” “我都不舍得『逼』迫他,你凭什么?” 第53章 是我欠他他几乎都已经快忘了苏闻禹…… 赵行见势妙, 已经借机识趣地离开,餐厅就只剩下霍城和盛煜川两个人。 屋子暖烘烘的,但四周的空极凝滞, 一瞬间竟死寂得些可怕。 盛煜川憋着一股坐到座位,手一抬拿起筷子, 在半空中停一会,又默默放下。 他其实觉得自己挺委屈的。从立场来说,他也算是两个人数多的共同朋友, 看他们现在闹成这样, 心好受想要从中说和, 又什错? 更何况,他虽然一定偏向,但一直自认还算客观。以前霍城做得过分的时候, 就总劝他对苏闻禹好一点心一点,现在知道霍城苦衷,也知错改好,就反过去劝苏闻禹心转意, 这是很正常吗? 只是没想到霍城反应会这大。 他嘴唇微动,思前想后犹豫半天,还是忍住想自己辩解:“霍哥,我也是要『逼』闻禹,只是想请他看在以前的分帮个忙——” “以什身份?”霍城登时冷嗤一声, “一个曾经对起他的前任?” 他闭闭眼,把满目的疮痍和痛『色』深深潜藏眸底,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我自问没那大脸。” 这话盛煜川就乐意听。 要说两人从前交往的时候,那霍城确实做得够格。但分手之后,几次三番赶着伏小做低求原谅, 又是帮忙炒作苏闻禹的画,又是暗中截断裴人动的手脚,态度也算诚恳。 苏闻禹那头和熟水雅苑画廊合作,走的是短期代理,只签作品签人。这边霍城在开拓市场的时候,就特意避开画廊主程承的地盘,到时候两边一起运作更方铺路,也会让苏闻禹难做,这份用心实在挺难得的。 但盛煜川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见霍城在耳边轻描淡写地说:“我食下咽又是头一,以前能熬过去,现在也一样。” “但闻禹在的时候,你就能好很多——” 霍城眉一挑打断他:“那你说,他是是对我恩?” “是……是吧。”盛煜川隐约听出这话意思太对,挠挠头讷讷应一声。 “那报答的方式,就是借着自己病,继续赖他?” “这是报恩,还是报仇?” 霍城把话说得很难听,( 重要提示:如果书友们打不开t x t 8 0 . c o m 老域名,可以通过访问t x t 8 0 8 0 . c o m 备用域名访问本站。 )听得盛煜川连连皱眉,但他自己却恍若未觉,甚至像是说个荒唐的笑话似的,微微低垂下头,闷笑两声。 笑声失以往的愉悦,带着一点哑意,听着莫名心酸。 他自认是什好人,也确实打算把苏闻禹让给任何人,但还没下作卑劣到要靠博同把人绑在身边。 “苏闻禹从来都欠我的,是我欠他。” 盛煜川张张嘴,一瞬间竟觉得些羞愧,说出半句话,连耳根子都悄悄地红。 霍城却没就放过他,并且很难得地没遵循用餐礼仪,手中银筷轻重地搁在瓷白的盘沿,发出清脆阴森的声响,像是在借题发挥。 “如果让我发现你擅自同他接触……” 他没把话说完,但眼的冷意像枝头簌簌落下的料峭霜雪,态度完全已经摆在明面。 盛煜川被吓得连连摆手,立马认真诚恳地保证道:“我会。” 他本来就是一时冲动,被霍城这样半警告半威胁之后,哪还敢继续瞎掺和,就算借给他十个胆子也会再做什。 想想,他又小心翼翼地补一句:“霍哥,你别生我的。” 话音刚落,空霎时安静一瞬。 霍城垂眸没看他,只是无声地扯扯嘴角。 “我你什?” 他的声音低沉醇厚,像低音提琴奏出的音符,语却平淡又冷然:“你是我的朋友,你对他的态度和想法,归根结底,是因我。” “如果我以前待他好一些,如果我能多去考虑他的感受,你看得多,还会说出今天这样的话吗?” 他眼底微红,闪过一丝轻嘲,知道是在嘲讽别人还是在讽刺自己,“你会。” 盛煜川禁狠狠一震。 在这一瞬间,他好像终于彻底意识到,父亲什一直让他唯霍城马首是瞻,还盛赞他心思沉稳。 因这个人只要认真起来,就会很清醒。 迁怒,推卸责任,好像总能一针见血地发现最本质的问题。 这个时候,盛煜川忽然又合时宜地想起苏闻禹。 想到他卖车那天喊的那句“阿文”,想到画展他和裴瑾文相谈甚欢的场景。 他那时明明以霍城把自己当成裴瑾文的替身,若换作寻常人——至少盛煜川自己绝对没那大度,即知道这件和这人无关,但面对所谓的“正主”,估计也很难什好脸『色』。 但苏闻禹偏偏。 但没任何迁怒,甚至还能毫无芥蒂地和人做朋友。 其实霍城和苏闻禹这两个人,看去个『性』南辕北辙,行作风也截然同,但骨子,却又隐隐那一点相似。 想到这,盛煜川赶紧摇摇头,把这些没什用的念头甩出去,很快提出离开。 他走之后,霍城就从酒柜拿出一瓶波多红酒。 吃下东西的时候,稍微点醉意麻痹感官,反比较容易食。 过他酒量实在行,再加下午吹太久的冷风,没喝两口就觉得大脑点晕眩,胡『乱』塞一些食物填饱肚子以后,就走到客厅,靠坐在沙发处理文件。 知道过多久,手机忽然震动一下。 是工作的消息。 霍城顺手处理,修长的手指在屏幕停顿良久,又点开另一个软件。 他关注徐弈棋工作室的社交媒体平台,苏闻禹之前的一些作品会陆陆续续地在面发布,他最近也存很多,连实体的杂志和图书都知道屯多少。 今天工作室果然新动态——转发一条资讯。 内容大概是一本图画故集出版,其中配的一幅『插』画《暗恋》,正是出自苏闻禹的手笔。 霍城对这些文字一扫过,甚至都没太留心内容,因他的注意力已经全部被 他甚至下意识地『揉』『揉』被酒熏得点昏花的双眼,一点一点仔细描摹画的轮廓。 那是一个再熟悉过的背影。 画的人,是他。 并且这幅画,他也曾经见过的,在苏闻禹的手机——就在他离开之前。 霍城算对艺术多高的鉴赏能力,但也能看出苏闻禹作画时笔下浓烈的感,能感受到每一个细节都打磨得很精细。 原来这幅画最后的成稿是这样的。 原来它叫作《暗恋》。 霍城轻轻吸口,小心翼翼地把图保存下来。 这段时间连连被拒,他几乎都已经快忘,苏闻禹喜欢他的时候是什样子。 看到这幅画以后,他的心就被各种蛰伏已久的绪胀满,一瞬间思考很多,想得最多的就是去找苏闻禹。 他知道下午刚刚承诺要从“别人”开始做起,其实这个时候应该去打扰。 可也许是酒意头,他忽然就点冲动,忍住点开和苏闻禹的聊天框。 就算是普通朋友,这个时候也是可以问候一句的吧? 霍城的心口砰砰跳得很快,连键盘都好像点看清,打一行字也磕磕绊绊。 “我看到你的作品,那幅背影,画得很好,恭喜。” 短短一句话检查好几遍,再三确认没任何错别字,也没什歧义,更会引发一点适,然后才按下发送键。 发出去之后,他的指尖都泛起凉意,微妙的忐忑席卷来。 苏闻禹收到消息的时候,才刚刚整理好自己之前的作品文档。 他效率一向很高,已经确认好要交给叶老的材料,这会正心错,看到霍城问候的时候先是一愣,反应过来之后,立马先发句道歉。 “好意思,这次的稿件确实取材于你,过只是背影,应该会被认出来。” “没关系的。”霍城赶紧及时地表示自己介意,又飞快打字道:“我看底下的评论很好,都在夸你。” “谢谢。” 复很简短,甚至还带着句号,太过疏离又彬彬礼,让霍城方才好容易鼓起的那点绪,全部被戳破。 酒意瞬间消散,理智也跟着笼,那些旖念就好像滚滚涌动的浪『潮』,眼下『潮』水褪去,岸边只剩下一个脑子清醒并且十分自作多的傻子霍城。 他僵直地坐在那,忽然就觉得手冷得很。 既是普通朋友,就该知道分寸。 “那我就打扰你休息,晚——” 霍城打字到一半,恍惚间,想起曾经个人站在书房门口悄悄张望,用温柔的声音轻轻地说: “霍城,我打扰你工作,你也要太辛苦,晚安。” 霍城的手指顿一下。 然后,他很快删除后面半截。 就这样吧。 他终究是没发出那句“晚安”。 第54章 来捧场苏闻禹相信自己可以抓住这种趋…… 万众期待之, 林德拍卖会本年度的秋拍,终于滨城的荣世国贸大酒店正式拉帷幕。 其实往年的秋拍基本上十月份左右举办,但今年为不可抗力的缘故推迟了一段时间, 等到真正拍卖那已经算是入冬,天上居然还飘起了雪。 这段时间里, 苏闻禹的作品先后参加了燕城艺术集成展和卢森艺术博览会,并且前者还直接当场高价出售,与此时, 柯英瑞的推广策划团队也紧锣密鼓地为他造势, 几效力之, 苏闻禹早就不是之前那名不见经传的小画了。 虽然暂时还不能算跻身主流圈子,但至少已经能许多藏里留一丝印象。 拍卖会即将始,现场已经坐满了人, 主要大致分成两拨。 一部分是拿着号码牌亲身出席拍卖的收藏,另一部分则是坐委托席,时刻握着电话准备和雇佣他们拍卖的富豪买联系的职业代理人。 苏闻禹并没有过去凑热闹,而是选择通过后台观看直播, 拍卖大厅里的镜头很多,拍摄角度也很齐全,足够他场外纵览全局。 论资排辈,他的拍品确实算不上顶顶出众,所参与竞拍的顺序自然也比较靠前, 眼看就要轮着了,连旁边的徐弈棋跟着捏一把汗,但苏闻禹却依旧不慌不忙,看不出一丝紧张感—— 甚至还气定神闲地喝起了茶。 徐弈棋看啧啧称奇,忍不住问他:“闻禹, 你就不担流拍吗?” 他已经知道拍卖行和画廊这边商定的起拍价,里实觉有些高昂。 倒不是说苏闻禹的画不值这价,只是如今市场上的藏更趋于理『性』,为价格过高而导致交易失败的情况其实并不少见,就算是名之作有时候也难逃流拍的命运,更何况苏闻禹目前的名气还远远没到这份上。 不料,苏闻禹却微微一笑,很诚实地口道:“我倒不太担这,流拍的概率其实很低。” 说话间,那双闪着的星眸清亮,眉宇之间还透着一点笃定和了然。 艺术品是没有真正价格的,喜欢就是天价,不喜欢就一文不值。理『性』的市场也会催生出一部分理『性』的藏,不再一味地追求作者的名气,反而先去关注新鲜度和与人口味的适配度。 时,把艺术品作为投资的富商,市面上名之作越来越少,价格越拍越高的情况,也会越来越多地始关注新兴画的作品,力求成为慧眼伯乐,其还未成名之时就网罗到早期作品,那么林德这种中档的拍卖行,就是他们捡漏的首选。 这也是苏闻禹深思熟虑后走的一步棋。 艺术市场的风向总是变,目前,国内外一些知名展览和拍卖行,隐隐始推介年轻艺术试水。 这无疑是一种趋势。 而苏闻禹信自己可抓住这种趋势,顺流而上! 很快,拍卖厅主台两侧的大屏更换了内容,苏闻禹的名字赫然显示上。 底是一幅风格独特的油画。 “t26号苏闻禹的《远山》,我们的起拍价……” 拍卖师的声音缓缓响起,为之前已经有过预展,展厅中对每件拍品有详细的介绍,竞拍花册上也会附带具体的创作背景,所到了拍卖现场自然言简赅。 他刚说完起拍价,连话音没落,底就已经有人始叫价,还有人马上跟着加价,显然是早就看中了。 价格节节攀升,便是对油画藏品不感兴趣的其他藏也起了好奇,纷纷压低声音交头接耳,互询问有没有人认识这位画。 “还有要往上加的吗?” 拍卖师看了眼后面的大屏——那是通过网络直播参与线上拍卖的买。 居然往上加了。 竞拍焦灼,现场自然热闹起来,镜头缓缓扫过中场的竞拍者,裴瑾文那张温和的笑脸就猝不及防地出现了屏幕上。 他并没有举牌,只是安静地看着周围人的叫价,看上去情不错。 于是苏闻禹也笑了一。 果然来捧场了。 裴瑾文之前说钱准备好了自然只是玩笑话,他们艺术创作领域工作,对其中的门道再清楚不过。两人关系不错,买对方作品一来没什么必要,二来也容易被人怀疑目的不纯,涉及到洗钱或者自炒身价。 画拍卖作品涉及到的问不小,最忌讳的就是炒作身价,哄抬拍卖记录。名声不显的情况,第一次拍卖就抬到过高的价格,其实不算一件太好的事。 但紧接着,另一张面无表情的俊脸也出现了屏幕之上。 徐弈棋眼皮一跳,立马识地转头觑了苏闻禹一眼。 苏闻禹也跟着皱起了眉。 第55章 慢慢来总能等到苏闻禹松口的那一天…… 自从那天城南画室院门外把话摊开了说之, 苏闻禹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见过霍城了。 只不过,接触还是有的。 霍城时不时会发一些不算逾越的消息问候,就比如次姜主编所的出版社宣传那幅关暗恋的故事集, 又比如前段时间梁城低调进行的当代艺术研讨会。 他是认真去学习了解过苏闻禹的喜好的,现又逐步把产业扩张到文化艺术领域, 很容易就滋生出共同话题。 再加态度放低,有心去讨好一个人,提的每一个字都是细细斟酌恰到好处, 其实很容易让人卸下心防。 但苏闻禹愣是油盐不进。 倒也不是真的不回复, 只是不管霍城发什, 苏闻禹这边的应答都很简洁,态度也是淡淡的。 单面维系的关系,是很脆弱的。 这一点, 苏闻禹过去的三年,深有体会。 更何况,人都经不起对比。 霍城已经见过苏闻禹全心全意喜欢他的样子,也就更能看清楚他眼下的冷淡和无可转圜的态度。 所以子一天天过去, 久而久之,霍城那边发消息的频率也越越低。 这是人之常,苏闻禹没什感觉,更没受什影响,只当霍大少是失了乐趣或者没了耐心, 终不再继续执着重修旧好。 可是没想,林德这样中等级别的拍卖行秋拍现场,霍城竟然会突兀地出现。 要知道,他从前可是连三大行的竞拍都不直接参的,每每花册看中什藏品, 直接全权委托给专职代拍人。 所以今天这一出,不能不让苏闻禹多想。 拍卖师站台眼观六路,势变化像是乐队指挥卷动风云,几个回合之,举牌的人已经寥寥无几,加价的速度也明显减慢。 镜头再一次扫过全场,连每个人的脸『色』变化都可以清晰分辨,能看见出价的基本都是捧电话的委托。 而身处中区的霍城神『色』平静岿然不动,旁边的助理也完全没有要举牌的意思。 见状,苏闻禹还是悄悄松了口气。 他倒不是不愿意把画卖给霍城,已经签订了合同送出去的作品,断然没有挑剔买主的道理。 但霍城眼高顶,从只对出自名家的顶级艺术品感兴趣,如果此时参竞拍,说不是因为和自己的那点关系,怎想都不可能。 而这种牵扯,实没有必要。 所以霍城如今这样的态度,反而让他觉得放心。 然而,现场看似什都没做的霍城却忽然转头看了一眼右侧的委托席,嘴角轻轻一勾,『露』出势必得的笑意。 大屏的油画看去意境深远,笔法独特,牢牢吸引住大家的视线,但攀升的价格超出了很多人的预算,拍卖师已经重复报价了,场面顿时安静不少。 “还有加的吗?”他确认道,的金锤已经缓缓举起。 就这时,委托区有人再次举牌,像是刚刚得到了什指令,竟忽然又把价格往抬了一截! 霍城神『色』丝毫未变,甚至都没有朝那边投去一个眼神,但旁边的江特助却压低声音提醒道: “霍总,那人是倪会长的专用代拍。” 霍城不由得顿了一下。 倪玉微会长是一位名声极大的收藏家,她家中珍贵的艺术品无数,尤其喜欢油画,对美术的创和多元化发展更是极为推崇,甚至还会把家中藏品自费作公开展览。 那,苏闻禹是愿意作品她那受到足够的赏识,还是愿意留自己这呢? 霍城忍不住去想苏闻禹可能有的反应,从他的角度出发揣摩他的心思。 短短一秒的时间,他的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什,然迅速做出了决断。 “停止竞拍。” 低沉的嗓音传到耳朵的时候,右侧席位的代拍人简直是难以置信,一下子就愣住了。 他举着电话不过是做做样子,事实,委托人早就耳提面命,钱不是问题,只管往加价,务必要把这幅画拍到。 再说了,霍总想拍下的东西,什时候别人抢走过? 所以现是什况? 而就他怔愣的工夫,锤子“啪”地落响,拍品的归属已经尘埃落定。 “谢谢委托,恭喜买家!” 场众人面『色』各异,有几个敏锐的藏家已经开始打探这位兴的画家目前的市场行。 霍城的神『色』也有些许恍惚。 一直以,他想要的东西,就算是人吞进了肚子,也要想设法把它挖出。 所以,这其实是他人生中,十分罕见的一次主动退步。 * 拍卖会结束,霍城走内部通道准备离开,经过长廊,好看见苏闻禹靠桌旁,身子微微前倾和工作人员交谈,垂首沉思的时候,『露』出一段白皙的脖颈。 他说话很全神贯注,面还带着一点几不可察的喜『色』。 也是,今天这样的结果,确实应该高兴的。 霍城目光微动,原地不动声『色』地站定,等到那边的交谈结束,苏闻禹已经准备离开,才大步走过去,皮鞋踩大理石地面,发出一点足够引起人注意的响动。 “闻禹,恭喜。”他说。 话不算热络,但眼神却很温柔,态度把握一个合适的尺度。 “谢谢。”苏闻禹今天心不错,对着他的时候神『色』也比往常柔和了一点,还能随口寒暄一两句:“霍总今天大概也收获颇丰吧?” 霍城摇摇头,“主要是看看,做个比对,目前国内的艺术品市场还有很大的空间。” 他把自己的行为合理化了亲身调研。 “原是这样。”苏闻禹笑了一下,虽然没有多说,但心其实是有些认同的。 那一刻,霍城觉得自己这一步终走对了。 他之前一直想,苏闻禹现需要什。 想了很久,觉得他大概还是应该想要飞向更广阔的天空。 那,一旦作为事业的伙伴,长此以往,苏闻禹总会重习惯自己的存。 慢慢,总能等到苏闻禹松口的那一天。 第56章 放不下“我大概很快就要离开燕城了…… 拍卖会刚刚结束, 大厅会场需收尾,自然留有不少员工。而苏闻禹和霍城此时待的廊有进出限制,所以并不多, 而且各自都有做,倒显得井然有序。 荣世国贸大酒店属于端消费场所, 里面装潢十分奢华,就连内部通道也有繁复的修饰。吊顶上彩绘雕琢,缝隙里的璀璨灯光照着两, 在身后拖出的影。 苏闻禹脚下的步很快, 客套地说了几句之后, 便没有再开口,看上去并没有什么继续攀谈的意思。 霍城知道,如果自己硬说点什么, 苏闻禹大概率不会什么都不回。他不想自讨没趣,更不想『逼』着这应付自己,所以也没有再说话。 于是,氛就又沉默下。 饶是如此, 霍城是觉得有点雀跃。 他并肩而行,又忍不住悄悄侧头,用余光贪婪地看了一眼身边的青年。从这个角度望过去,正好可以瞧见他精致又柔和的侧脸,从眉眼到神态, 哪里都完美得让悸动。 其实自从苏闻禹提出分之后,在面对着自己时,已经很难得有这样和颜悦『色』的时候。 霍城特别珍惜。 就算只是因为他今天在拍卖场首战告捷,抑或是因为周围有几个外在,他不想让场面难堪, 也没关系。 甚至有么一瞬间,他真的希望这条走廊可以一点,再一点,最好没有尽头。 很可惜,面就是出口了。 “你去哪儿?顺路的话,也可以一起。”霍城神『色』随意地问道,屈着的指却意识碰到了冰冷的袖扣,瞬间不自在地动了动。 这话听起虽然是邀请,态度上却并不强求,而且加了一个“顺路”的条件。 比起从的命令式安排,他像是终于明白了什么叫提出建议,并且很完美地表现出了一点不过分殷勤的绅士风度。 “不用了,”苏闻禹摆摆拒绝,“我和朋友一起的。” 话音刚落,就看见站在不远处的青年转过身,笑着抱怨道:“我都等得蘑菇了,怎么这么——” 才说了半截,声音却戛然而止,剩下的话全部被咽回了肚里。 徐弈棋几乎是“腾”地瞪大双眼,原本双『插』兜,没什么站相地靠着边上的柱,这会儿瞬间就站直了身,嘴角的笑意也跟着收敛起。 刚才从直播镜头里看到霍城对苏闻禹的作品动于衷,没搞出什么一掷千金博美一笑的戏码,他心里暗自松了口,结果一扭头,发现这俩居然神不知鬼不觉走到一块儿去了。 这简直怕什么什么! 苏闻禹却恍若未觉,朝他抱歉地一笑,说:“不好意思啦,没想到之定好的情会出岔,为了解决个纰漏,稍微耽误了一会儿。” 旁边的霍城则冲他微微颔首,很客地打了声招呼:“徐总。” 徐弈棋顿时面『色』复杂:“……霍总好。” 说实话,他就是个小工作室的老板,被霍城这么和善地一叫,连自己都感觉有种身价被抬的心虚。 更关键的是,这位大少爷的态度实在太温和了,温和得不正常,完全没叫他如沐春风,只觉得『毛』骨悚然。 霍城自然看出了他的警惕和防备,目光微微一沉,正开口,却被徐弈棋抢先一步截断。 “闻禹,咱们快走吧,么多等着呢。” 谁等着? 他们两个今天出门就是为了这场拍卖,结束后就可以各回各家了,哪儿的等着? 苏闻禹看好友悄咪咪地朝自己使眼『色』,大概也能猜到他的想法,心里奈又好笑,自然不会刻意拆穿,没得及配合,反倒是旁边的霍城先出声了。 “你们聊,我有,得先走了。”霍城主动先行一步,看着两打了声招呼,态度有礼有节,挑不出一点错处。 一张冷白的俊脸上没有太大的表情,眼神也很平静,只是说话的声音压得有些低,夹杂着很淡的沙哑,乍一听倒听出一股失落。 明明段时间拿着一沓资料态度冷然地兴师问罪,并且势汹汹地表示不承认分也绝不肯放弃,这会儿在苏闻禹面倒装模作样地摆出一副可怜相。 这男果然心机深沉惯会做戏! 徐弈棋心里愈发警铃大作,直到走远了,紧绷的神经也没有完全放松下。 他眼珠滴溜溜四下『乱』转,犹豫了半晌,最后暗戳戳地把苏闻禹拉到了一边。 “怎么了?”苏闻禹问他。 “呃,闻禹……”话到了嘴边,徐弈棋反倒开始支支吾吾起,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问出口。 苏闻禹毕竟是一个成年,有自己的判断,别说他只是作为朋友,就算是作为亲乃至父母,也没有权利去干涉他的选择。 让他眼睁睁看着好友重蹈覆辙,他也做不到。 “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吧,我们两个之间,搞这一套吗?”苏闻禹说,看他一脸纠结,顺拍了拍他的肩膀。 闻言,徐弈棋顿时心一横,干脆直白地问了出:“其实也没什么,我就是想问问,你和霍城,怎么是一起走出的?” “路上碰见,就聊了几句。” “这么巧啊。”青年撇撇嘴,忍不住小声嘟囔道:“我以为,你们以后都没什么交集了呢。” 苏闻禹不禁失笑,很诚实地说:“若是放在从或许有可能,到了之后,我和他的圈,只会越越接近。” 所以避是避不开的,他也没想过非避开。 不过是谈过,喜欢过,哪怕分开了,也不是什么见不得的关系。 徐弈棋沉默了。 他知道苏闻禹说的是什么意思。 如果苏闻禹只是个在行业里小有名的『插』画师,么合作的群体也就是原先拨客户,接触不到顶层的风云。 可是他现在走的是纯艺的路。 艺术家和艺术品,都是有极的商业价值和投资价值的。上层圈里,有的合作案甚至是在某些艺术家的牵头下完成的。 所以一旦声名鹊起,加入协会,就会有众多资方追捧,而反过,创作者也仰赖资本运作出的市场。 这是息息相关又互利互惠的。 可是霍城这样的是继续相处下去,久了,疑是温水煮青蛙,苏闻禹又么心软,指不定哪天就旧情复燃了。 徐弈棋这么想着,面上自然就带出了几分愁苦,有点怏怏不乐地说:“其实我觉得,他可能没有完全放下你。” “也许吧。”苏闻禹对此不置可否,只笑了一下,“时间会让他放下的。” “我大概很快就离开燕城了。” 徐弈棋一下愣住。 第57章 不说“那你会告诉霍城吗” 其实苏闻禹也没想到事情会展得这么快。 叶的学不少, 但每次收弟子都是比较慎重的,毕竟要带在身边日日指导,总要多观察了解一番才能下决定。再者, 想拜师的人那么多,甄选起来肯定要花费不少功夫。 所以, 苏闻禹准备好自荐材料交给阎百岁之后,其实已经做好了接受长期考验的准备。 但没想到,才过了短短四, 叶就主动联系了他, 三言两语之, 竟是直接把收徒的事情定了下来! 更出乎意料的是,隔了几日之后,这位传闻行踪不定, 连媒体想要采访报都差点找不着人的前辈,居然亲自赶来了燕城。 见的地点约在城南的画室,但来的人却不止一个。 除了叶以外,同行的还有一个年轻男子。个子很高眉眼俊朗, 朝气蓬勃的样子少年气十足,像是个还没毕业的大学。 苏闻禹是恭敬地和师打了招呼,又把目光投向旁边的青年,询问:“请问这位是?” 叶荣峥言简意赅地同他介绍:“我儿子,之后我们出去采风, 他应该也会跟着一起。” “闻禹师兄好,”青年冲他弯了弯嘴角,笑起来阳光又随和,还大大方方地朝前伸出手表示友好:“我叫叶明垣。” “你好。”苏闻禹立马伸手回握,但还没来得及多说几句, 就被一重重的咳嗽打断。 “什么师兄,我可没你这样的徒弟!”叶荣峥的神『色』说变就变,立马拉下脸,开始冲自家儿子吹胡子瞪眼。 对这样的态度,叶明垣却像是早已习惯似的,只屈起手指无奈地碰了碰鼻尖,顶着这不悦的视线,愣是一点不气。 基因遗传是强大的,他很好地继承了父亲的艺术赋,又自小学画,如果坚持下去成就一定不会低。但没想到,长大了之后反而像是突然变了兴趣,不爱画画,就喜欢玩摄影。 这几年他跟着父亲东奔西跑,拍出了不少出『色』的品,多少也算混出了一点名堂,但叶荣峥却仍然不满意。 虽说艺术都是相通的,摄影和绘画也都需要钻研构图、『色』彩还有光影,但说到底,终究是两种完全不同的形式。 唯一的儿子明明有资却没能继承衣钵,这让叶荣峥十分失望,尤其这小子成爱玩爱胡闹,子不知像了谁—— “你不认算了,师兄认我就好了嘛。” 几句话的工夫,叶明垣已经自来熟地揽住苏闻禹的肩膀,说话的语气吊儿郎当的。虽然看上去嬉皮笑脸不太经,可是眼神却很清亮,叫人不出一点反感。 叶:“……”人家跟你认识吗就勾肩搭背? 他忍不住嫌弃地摆摆手:“看了你就烦。” 等转头对着苏闻禹的时候,他的脸『色』就温和了很多,语气也缓和了下来:“百岁应该和你说过,我喜欢带学到处走走,所以,偶尔也需要住在条件不好的地方。” 苏闻禹忙说:“我知,我会适应的。” “那就好,不过这样的机会也很少,反万一要有什么安营扎寨的粗活,全交给这小子就行。”叶指了指自的儿子,一脸认真地说。 苏闻禹默然。 他还没有过这样的经历,一时觉得新鲜,听到叶荣峥这么说,马上不好意思地说:“那怎么行,我应该比他年长,自然是我照顾他。” “不用不用。” “还是我来吧。” 父子俩同时反驳,叶明垣更是一点都没有推脱,拍拍胸脯保证:“流水的弟子,铁打的我,我经验可丰富着呢。” 苏闻禹忍不住笑了一下。 这趟行程,估计比想象更加有意思。 …… “所以,你是要和你的师还有他儿子一起外出写修?”徐弈棋上的惊讶已经散去,取而之的是明显的喜『色』。 有了名师指导,那未来的前途一定更加光明,他自然为自的朋友感到高兴。 “具体什么地方?”他忍不住兴致勃勃地追问。 “还不清楚。”苏闻禹摇摇头,“这个就要看师的安排了。不过,我们去的地方可能出现信号不好的情况,所以联系起来不太方便。” “信号不好?不会是山里吧?”徐弈棋只听见这个就皱起眉头,顿时一脸担忧,“你这是去学习还是吃苦啊?” 苏闻禹失笑:“这有什么苦的?其实我一直想出去走走开阔眼界,现在有这样的机会,既能激发灵感,又有师指导,是再好不过了。” 徐弈棋点点头,复又问:“那什么时候回来?” “说不好,几个月或者一年半年,都有可能。” 他抿了抿唇,忽然想到什么,眼睛一亮:“哦对了,到时候我把家里钥匙给你,你有时的话,偶尔帮我照看下阳台上的花草。” 虽然接下来的大分时估计都要在外度过,但他之前租的房子也没想退,毕竟回燕城总要有个落脚的地方。 家里养了那么多植物,本来还想着精心照料,秋种下的青罗丝和桂竹香过了冬就要开花,但看样子,明年春自在不在燕城都说不好了。 “报酬的话——”苏闻禹修长的手指轻轻点了点下巴,笑眯眯:“你那个新型艺术培训,我来出资怎么样?” 徐弈棋是一愣,反应过来之后马上摇头拒绝,“你家离工室才几步路,我下班去照看一下完全是顺手的事,要什么报酬?” 苏闻禹却振振有词:“本来说好要出力,现在人帮不上忙,总得出点钱吧。” “再说你这么好的意,不能不带上我,现在就算我投资,以后得给我分红。” 徐弈棋哪里不知他是刻意资助自,瞬说不出拒绝的话,叹了气,然后又笑着擂了他一拳。 “好!” 苏闻禹也笑了,眉宇似乎有点遗憾:“我原本还想着在工室多待,结果前阵子搬了新画室,现在又要离开燕城了,走之前,我一定请大家吃顿大餐。” “哈哈哈那我们肯定要狠狠宰你一顿。”徐弈棋立马高兴起来,随后又谨慎地问:“欸闻禹,那你拜师的事,也要和大家说吗?” “就只说出去学习,其他不谈,叶是低调的人,我当然不会弄得人尽皆知。” “也对。”徐弈棋点点头,不知怎么地,一下子想到刚刚看见的场景,脑子一抽,忽然追问:“那你会告诉霍城吗?” 苏闻禹一愣,条件反『射』地回:“为什么要和他说?” 徐弈棋一噎。 忽然有点幸灾乐祸是怎么回事。 第58章 “你在做什么”他根本没办法拒绝苏…… 叶荣峥随『性』惯了, 向来是个走就走的『性』子,能因为南山第一片枫叶红了就赶去画画,会因为连绵青山飘雪就飞到岭北, 还在全国各都置办了不少小院,方便到处走动。 他最近挖掘了新目标, 收到满意的徒弟,然技痒很,是很快就安排好了这次的行程。 那方据是个小村落, 所有绘画工具一应俱全, 一落脚就有人接应, 连出行方式和路线都规划好了。 这妥帖的安排下来,苏闻禹反而没什行李需要收拾的,只要带上一些换洗衣物和生活用品就行, 整理起来特别迅速。 临走,他还不忘兑现请客的承诺,选了合适的时间邀来工作室的同事们正儿八聚了一次。 从曝出纪人方姐吃里扒外的事之后,工作室的氛围一直有些低沉, 这次聚会相当团建,增进一下彼此的感情是好的。 大家都了解苏闻禹一不二的『性』子,听了他的作品在拍卖会上拍出了高价,所这回就没跟他客气,直接把方定在了燕城有名的度假山庄。 周围风景秀丽, 里面还有温泉,连吃带玩,累了就在独立院落的房间里休息,而且所有的服务都是七星级水准,让人一去就乐不思蜀。 到了晚上, 院子外面的公共区域就亮起了星星点点的光芒,从九曲回廊一直闪烁到林间池塘,十分耀眼。树丛草坪上都拖着长长的流苏灯,在萧瑟冷风中摇摆,透出一股寒意。 而与此同时,屋内的气氛却暖融融的。 “闻禹,你目标明确脚踏实,最后一定能到你想要的。”小沐举起酒杯,难收起了平时阴阳怪气的调侃模样,很认真:“祝你一路顺风。” 和苏闻禹共事最久,最道他对工作的严谨态度,段时间更是眼睁睁看着他毫不犹豫放弃已有的合作渠道和资源,直接换了方向。 而他作画的时候,灵感一来几乎是不眠不休,不熟悉的技法能练无数遍,将心比心,就算有苏闻禹那样的天赋,觉己远远做不到这样刻苦拼命的步,心里实在佩服。 “借你吉言。”苏闻禹嘴角微弯,端起酒和轻轻碰了一下。 齐青青就务实多了:“苏哥,平时记多拍照发朋友圈,好让我们道你的动态嘛。” 旁边人一听立刻附和:“就是,你那朋友圈空空『荡』『荡』的,只有咱们工作室的广告推,不道的还为你是个微商呢。” “……道了,我会的。”苏闻禹无奈一笑,应了下来。 “苏哥,苟富贵勿相忘,别的不签名能先多给我留几个吗?” “一边儿去!有你什事儿,要留是先留给我。”徐弈棋白他一眼,抬手就把人推到旁边。 众人虽然不太了解内情,但道苏闻禹是出去写生采风进修画技的。这是好事,再不是不回来了,所倒没有太多离别的愁绪,一个个嘻嘻哈哈着玩笑。 苏闻禹很高兴,一高兴就多喝了几杯。 山庄里的酒是己酿的,入清甜像是果饮,喝着一始没什感觉,但其实度数不算低。到后来,脑子不不觉就变混沌起来,是他赶紧站起身,准备到外面吹会儿冷风醒醒酒。 这会儿算是用餐时间,没什人出来赏景,周遭就显有些安静。 苏闻禹一手搭着栏杆,侧身半靠在边上,夜风就迎面而来呼呼灌进领,让他不觉瑟缩了一下。 不了多久,酒意没被吹散,那点后劲倒是上来了,连整个人都始晕乎乎的。 这时,就听见一个熟悉中带着诧异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闻禹?” 是谁在叫他? 苏闻禹动了动僵硬的脖子,费劲回头,就看到一堆重影。 他只好继续瞪大眼睛,似乎是在试图努力分辨。 霍城瞬间愣在原。 从他的角度看去,青年脸颊绯红,连微翘的鼻尖都透出一点粉『色』,潋滟的双眼蒙着一层水雾,看上去毫不设防,更乖巧不可思议。 连微微打『乱』的呼吸频率都透着致命的吸引力。 霍城目光微动,心不受控制砰砰急速跳动,连眼神都深了些许。 他当然是没有喝酒的,但这会儿却觉己不太清醒起来。 不很快,另一种情绪就在大脑里占了上风,他迅速稳了稳心神,皱眉问道:“你怎喝这多?” 语气里不觉带出一点责备,所霍城一出就后悔了,正想着怎补救,就被苏闻禹的回答打断。 “不多啊。”他理直气壮,还伸手比划:“只有这一点。” 霍城无奈扶额。 果然是醉了。 估计是一时没注意喝了山庄的藏酒,这酒后劲很大,醉了之后就容易糊涂,不扛一段时间很快能去,就是清醒之后容易断片。 “和谁一起来的?”他耐心放慢了语调,语气像是在哄小孩,深邃的黑眸里闪着璀璨的光,氤氲着化不的温柔。 “朋友。” 隔了一会儿,补充道:“很多人。” 霍城:“……” “我还是扶你进去吧,外面很冷,醉了之后如果吹风,明天可能会头痛。”他语气担忧,认真向青年解释。 但醉鬼苏闻禹显然理解不了这长的句子,但是似乎还记出来的目的,所想都不想就拒绝了,还把头摇像拨浪鼓。 “我不要。”他小声咕哝,“要在外面。” 霍城哑然。 其实他们之间,已很久没有这样亲近话了。 虽然……是在苏闻禹喝醉不认人的情况下。 霍城深吸了一气,心里酸涩,刹那间就软一塌糊涂。 他根本没办法拒绝苏闻禹的任何要求。 “好,就在这里。” 苏闻禹满意点头,转身彻底面朝着栏杆,原这一动,甚至都有点摇晃。 霍城一惊,赶紧把歪歪斜斜的人小心翼翼护住,长臂探出,却迟疑了一瞬。 最后,他只把手虚虚撑在栏杆上,然后,把苏闻禹圈进了臂弯里。 就好像环抱住了这个人一样。 不料,苏闻禹忽然动了一下,脚下瞬间不稳就往侧边歪,霍城伸手去扶,只听一声闷哼——苏闻禹的额头一下子撞在了男人坚实的胸膛上。 两个人立刻交叠在一起,霍城的心跳始不规律跳动。 这时,怀里的青年惊愕抬头:“霍城?” “你在做什?” 第59章 开始结束这是一个好的结束 日思夜想的人就样直接撞进怀里, 带来一种熟悉陌生的悸动,让霍城浑身僵硬,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好像忽然就变成了什么都不懂的『毛』头小。 单手扣住青年的脊背,像捧着一尊易碎的瓷娃娃, 连掌心都是半悬空的。兵荒马『乱』中,指尖却隔着衣服触到了对单薄的蝴蝶骨,不过短短一息, 旖旎的记忆登就涌进了脑海。 霍城眸光一暗, 喉结微微滚动, 好不容易才压下些心猿意马,还来得及动作,头一低, 就对上一双清凌凌的眼睛。 “你在做什么?”语疑『惑』,落到耳朵里,却像是一句似若无的质问。 霍城心口顿猛地一跳。 个人眼下姿势暧昧,生怕让苏闻禹误会, 以为自己图谋不轨,便急急忙忙出声解释道:“你刚刚醉了,站稳。” 明明说的是事实,听着却莫名心虚,平些精明算计, 仿佛被苏闻禹刚才一撞直接撞了。 话一说完,觉得解释干巴巴的不可信,赶紧再补了一句:“我只是刚好路过。” 得,更是此地无银三百。 而苏闻禹被么一撞,混沌的脑倒是清醒了几分, 虽然怎么想起来前发生了什么事,看目前的状况,大概也能猜到。 “抱歉,刚麻烦你了。”赶紧站直身,伸出一只手扶住旁边的桤木栏杆,刚挪了半步,就发现脚下都是虚浮的。 晃晃悠悠跟踩了云一样。 不过倒也奇怪,警惕一向很高,居然还能放任自己在别人身边醉得人事不知,果真是喝酒误事。 苏闻禹不禁晃了晃晕眩的脑袋,暗下决心下次一定不可以贪杯,说什么也不能喝么多了。 “关系。”霍城低声应道,目光温柔而平静,好像月『色』倾泻把人牢牢包裹住。 见苏闻禹似乎已经恢复了一点神智,再次劝道:“外面风不小,还是进吧?” 苏闻禹却打算动弹,喝得满脸通红,会儿浑身都热一点不怕冷,是摇摇头说:“我原本就是出来醒酒的。” “要不,让们煮点醒酒汤?” “不用,吹吹风就行,还能赏景。”整句话说得点黏连,显然是完全清醒的。 “噢……好。”霍城轻微地喟叹了一声。 其实很想劝苏闻禹回休息,,现在已经个立场了。 隔了一会儿。 “我能在里待着吗?”问。 低沉的嗓音放得很柔很轻,刚一出口就险些被夜风吹散,是最小心翼翼不过的试探,甚至把自己摆在了很低的位置。 苏闻禹眼下醉意未消,神经实在不太敏感,一听话只觉得莫名其妙,直白地回道:“地方不是我承包的。” 很随意的一句话,甚至不算太客,却让霍城胸间顿滋生出一点喜悦,像藤蔓一样到处蔓延。 原本情绪从不外放的人,会儿却高高翘起嘴角,连一双黑眸都是亮晶晶的。 望了一眼身侧的青年,抿了抿唇,然后,不着痕迹地靠近了一点。 “今天来山庄,是和朋友聚会?” “嗯。”苏闻禹也瞒,或者说是个精神瞒,点点头承认了,一边还抬手『揉』了『揉』胀痛的额角。 “里挺不错的,温泉能缓解疲劳,你看边,还你喜欢的紫檵木。”霍城手一抬,把不远处散着星星灯的灌木丛指给看,“一片都是。”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苏闻禹似乎点意外,还扭过头,神『色』茫然地看向,“我好像说过吧。” 闻言,霍城的唇角忍不住上扬,细看,深不见底的眸中还潜藏着一点得意。 就好像,一个总考零分的学生,终在卷上艰难地取得了一分。 “我看你在好几幅作品里都画了。”解释,连语都几不可察地轻快了一点。 是真的看了很多遍,也仔细研究了很多遍,所以很容易就感受到了种不自觉表『露』出来的喜欢。 “是吗?”苏闻禹愣了一下。 说实话,自己都怎么留意, 平创作风景图的候并不是仰赖写生,更多地是随心所欲,根据自己的所见重新组合构思,所以候不自觉会凭借喜好添加一些想象中的元素,随手而已。 想到还会被人注意到。 “嗯,经常出现。”霍城说。 泉水汩汩流淌,身后院里的人似乎在玩什么游戏,忽然一下喧哗起来。 然后很快归沉寂。 空中逐渐沉默下来。 以前个人间,是苏闻禹说得多,现在,是霍城说得多。 一旦不找话题,氛就会很安静。 其实,霍城还好多话想说。 家里的鹦鹉一直在教着说话,现在已经不止会说“再见”了,每天都会喊苏闻禹的名字,喊“欢迎回家”。 还,最近已经能炖出相当美味的汤,炒菜也还可以,连科莫都说的进步实在很快。 可是现在说些,不合适。 好不容易才能和苏闻禹像普通朋友一样站在一起闲谈,好不容易才让氛不像前一样凝重剑拔弩张,根本承受不起说错话的后果。 就在,忽然几声狗叫由远及近,然后,是匆匆交叠的一串脚步声。 巨大的金『毛』奔着人的方向跑来,后面跟着一个穿着亮『色』大衣的熟悉身影—— 竟然是盛煜川。 “霍哥,闻禹。” 着上次被霍城狠狠斥责过的缘故,盛煜川在面对苏闻禹的候,总觉得些短,抬不起头来。 苏闻禹脑晕乎乎,撞过一下后还能认清人,当下也打了声招呼回应。 金『毛』犬原本就点躁动,在前面拽着青年走,结果鼻东嗅西嗅,好像认出了眼前的人是谁,竟然猛地朝前扑,『毛』茸茸的身一下蹭了过。 “汪汪!”连叫声都变得十分喜悦。 盛煜川看了眼自家乖巧黏着苏闻禹的金『毛』,看了眼旁边紧紧盯着苏闻禹的男人,视线来回打转,莫名觉得,一人一狗,好像还点相似处? 一定是疯了。 盛煜川不敢继续留在个地方打扰人,飞快丢下一句:“霍哥,你帮我照看一下伊万。” 然后把狗绳往男人手里一塞,立马往反方向跑远了。 伊万是们家金『毛』的名字,它在盛父里一直是们家的小儿,待遇简直比亲儿还好。 “它还是么喜欢亲近你。”霍城感慨似的说。 苏闻禹其实也点惊讶。 和伊万,前满打满算也就相处过几次,到现在更是很久见了,想到还能被认出来。 忍不住温柔地伸手『摸』了『摸』金『毛』的大脑袋,“我以为它已经不记得我了。” “不会的。”霍城说。 静静地看着青年的侧脸,半晌,忽然道:“就算真的忘了,喜欢是不会变的。” 神情温柔,难以分辨的复杂情绪流淌而出,在夜『色』里愈发明显。 是苏闻禹昏昏沉沉的大脑忽然一凛。 个人,好像确实如徐弈棋所言,“完全放下”。 “霍城——”声音转凉,带着一点萧瑟。 霍城心里一紧,马上殷切地靠近:“怎么了?” 苏闻禹微微抿唇。 话到嘴边,停住了。 们的圈会逐渐接近,真正见面的机会应该不多,尤其过几天自己就要离开燕城,等到再次重逢都不知道是什么候了。 还是不要细说些话,徒增尴尬了。 就让些“放不下”,都随着间一起逝吧。 是一个好的结束。 想。 是苏闻禹摇摇头,嘴角弯了一下,很罕见的『露』出一点温和的笑意。 “什么。” 霍城一怔。 瞬间感受到其中态度的软化,嗓微堵,隔了一会儿,忍不住也笑了。 胸口涨得很满,高兴得连眼眶都点发酸。 就好像,在很长很黑暗的一条路里,终看到了么一丝的曙光。 而且,还伸手抓住了。 是一个好的开始。 想。 第60章 他走了他也许永远都见不到这个人了…… 又一股来自西伯利亚的强冷空气席卷平原丘陵之后, 燕城彻底进入寒冬时节。 深深夜幕笼罩着四通八达的大道,来往的车水马龙逐渐聚成闪烁的急流,夜『色』中匆匆流淌。而霍氏大楼的顶层议厅也是灯火通明, 正好和江对岸塔尖的璀璨亮光遥遥相对。 严格来,这会儿应该算是会议中途的茶歇时间, 但厅中的气氛仍旧谈不轻松,围坐着的众人『色』肃然,各自都小声地讨论。 项目部的汪闵律把一叠文件递给桌前的男人, “霍总, 驰宇那边接受全整改, 但希望您放新德沃州三年的权限。” “新政已经推行,他之前琢磨的那些就全是废纸。”霍城『色』漠然,深邃的眸底掠浮光, 看不出什情绪,“连风向都察觉不,他拿什跟谈条件?” 驰宇背后的事很复杂,谁都看得出, 这是得罪了人清算了,所以一般人根本不敢出手帮忙,就怕一着不慎反而招惹一身腥。 霍城倒是底气足,只要他想,可以随意『插』手甚至力保。 但他是资本家又不是慈善家, 不去瓜分已经是他最大的怜悯。 闻言,汪闵律适时地提醒道:“索迪尔画廊和他们……关系匪浅。” 索迪尔国内声名不显,但欧洲的好个艺术之城都占据了巨大的位置,其画廊主曾经代理数不胜数的知名艺术家,圈中的人脉和资源可见一斑。 霍城桌的手一顿, 指尖无意识地摩挲了两下红木的细腻纹理。 “卖他个子。” “明白。”汪闵律退了一边。 接着,盛煜川很快又凑了来,一翻着手头的案宗,一沉『吟』道:“株城的市场份额也不小,或就作为试点紧跟滨城之后?” “可以,方案基本按照之前的处理。”霍城眯了眯眼,屈起的食指抵唇下,神『色』认真而平静,“除此之外,还要考虑和艺术长街的合作,下周一之前,要看具体报告。” “好。”盛煜川点点头应下来,“这桩谈拢之后,下一步,就可以考虑和程承的熟水雅苑合作了。” 那其实也就等同于和苏闻禹走得更近,甚至是把人纳入包围圈了。 霍城显然听懂了他的未尽之意,当下就忍不住勾了下唇角。 落地窗外的彩光他英俊的脸一晃而,刚刚绽的那点浅淡的笑意就显得格外惹眼,恰似冰雪消融之后的温柔。 站旁边的汪闵律简直看直了眼,完全没想一贯严肃冷然的老板,居然还有这样分柔和的一。 连周围的气氛都隐隐变得松快了些。 然而就这时,江特助突然急匆匆地赶进来。 “霍总——” 他语气古怪,手中只拿了薄薄两页纸,并且,那张从来都神『色』泰然的脸,分罕见地流『露』出些许失态。 霍城的口缓慢地一跳。 那种感觉,就好像原本平静的湖石子砸出一个水坑,并不深,却平白叫人不安。 不知道为什,他忽然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什事?”他的声音四平八稳,但人已经不自觉地站了起来。 江特助有一瞬的迟疑,但也只能实实:“苏先生他,已经离燕城了。” 离燕城? 哦,这其实很正常。苏闻禹如今事业蒸蒸,总要有自己的交际圈子,别的地方去一趟也是很自然的事情,有什可大惊小怪的呢? 霍城这样想着,努力压抑住头那丝奇怪的慌『乱』,『色』淡淡地追问:“去了哪里?什时候回来?” 江特助眼神微微闪烁,咬了咬牙,低声:“都不清楚。” 空气中诡异地安静了一瞬。 半晌后。 “什意思?” 霍城语气疑『惑』,似乎不能理解里的含义。 但那双深邃的黑眸此刻已是阴沉一片,浓郁的墨『色』其中悄然翻滚,眼看就要酝酿出一场惊人的风暴。 这样的态度让江特助后背蹭地冒出一层冷汗,连忙硬着头皮把手的张资料递去。 “据苏先生是处采风,进修美术去了,不确定多久能回来,而且也很难联系。” 采风。 霍城微微恍然。 有那个当代艺术家就是这样,远离城市的喧嚣终打磨画技,从山野林间,居无定所,也没有固定的目的地。完成的作品就寄画廊或拍卖行,然后很快又换个地方,行踪连媒体都探寻不。 所以……苏闻禹也会这样吗? 一年,五年,年,乐不思蜀,一去不回。 可是他没有啊。 自己什也不知道。 霍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想要努力平静下来,可耳边不断发出嗡鸣,搅得他绪不宁精神恍惚。 他强忍住胸腔中的浮躁和焦急,试图理清『乱』糟糟的思绪,而后眼睛一亮,像是想什,一下子抓起手机拨通了最熟悉的那个号码—— 那头回复得很快,是一个冰冷的女声。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不服务区,请稍后再拨……” 霍城掐断电。 再拨。 “对不起,您所……” 这个声音实刺耳,听得霍城仿佛整个大脑都要炸来。 他就那怔愣着,站原地一动不动,高大的身躯僵直而萧索。 多的画脑海里一闪而,各种各样的念头迭出不穷,他好像抓住了什,又好像什也没有抓住,眼中一片茫然。 从理智来,苏闻禹的选择应当算是一种追求灵感利于创作的方式,而且生活自由,没有什不好,他也没有任何立场任何理由去阻止。 可是从情感来,他没办法接受这个人就这样从此消失自己的视野里。 也不可能接受! 这久以来,霍城一直努力服自己,劝自己不要『操』之急。 虽然苏闻禹现还没有重新接受他,但只要两人一起合作,交集越来越多,那自己就还有很多机会,可以慢慢打动他。 他一直努力,一直一点点靠近苏闻禹,每一步都小谨慎,生怕惹人厌烦。而且,也已经有了初步的成效。 他计划着以后,期许着未来,可是转眼间,人就不见了。 霍城喉结微滚,艰难地吞咽了一下,整个胸腔像什东西狠狠撕扯,先前所有的理建设一夕之间全部崩塌,只剩下一个可怕又荒谬的念头—— 他也许,永远都见不这个人了。 可是,不应该是这样的。 明明那天晚,山庄的那个晚,他们还靠得那近。 他记得苏闻禹酡红的双颊,记得他骤然温和的语气,更记得他柔软下来的态度。 那个时候,他还以为是一个新的始。 他以为,苏闻禹已经不那排斥他了啊。 议厅里已经没有人再继续讨论工作,彻底变得鸦雀无声。 霍城眼底泛红,脸『色』实可怕,整张脸白晃晃的,顶的灯光一衬,更像是失了血『色』。 别其他下属,就是盛煜川也一句都不敢吭。 谷秘书送报告进来,“霍总,森纳的并购……” 盛煜川一愣,这才想起按照先前的计划,对霍家那个疗养院也要动手脚的旁支,现已经收网阶段了。 可是霍城看都没有看那边一眼。 或确切点,他根本就没听见谷秘书了什。 所有的沉稳和冷静,终于这一刻彻底不翼而飞。 他忘记了接下来的安排,忘记了现是什地方,脑子里全『乱』了。 不可以,他不能继续呆这里。 他要去找苏闻禹! 第61章 对不起我只是好像做什么都不对…… 到这个点, 地下停车场已经空旷下。 一片压抑死寂里,顶上白灯散发出刺目光芒,却没显出丝毫温暖, 只余下淡淡冰冷。 霍城把自己关在车里,同时, 也把无措茫然,全部留在这个狭小密闭空间。 熟悉清浅香气萦绕在鼻尖,他微微一愣, 目光下移盯着前那一瓶小小车载香, 心头霎时涌上一阵恍惚。 太突然。 什么都没说, 什么都没留下,就这样不告而别。 哦,也不是。 或许, 苏闻禹谁都说,只是没告诉自己,而已。 毕竟他霍城算什么呢?一个曾经糟糕前任,现在普通朋友, 凭什么要跟他说? 霍城面『色』苍白得像一张纸,半个身都撑在方向盘上。 时间一分一秒不等人地走,刚得知消息之后那种不真实感终于逐渐褪去,所痛楚也都一一落到实处。 这种时候,他是应该做些什么。 比如让江助继续追查苏闻禹下落, 寻访他最后接触过人,套出一些用信息,甚至是动用关系,把最近几天出行名单都彻底搜索一遍。 是,他做不到。 他几乎已经丧失思考能力, 甚至连开口说话都觉得很困难,整个人状态不正常到难以形容。 就像一片漂浮在海面上小舟,自暴自弃随波逐流,然后,被惊涛骇浪打得翻不身,被滚滚波涛狠狠撕扯又溺住,最终死死沉在海底。 之前苏闻禹虽然冷待他,漠视他,拒绝他,他至少一直都在那个不远不近位置。 绕几圈路就以在咖啡厅落地窗边看到他侧脸,城南新项目试点回程,刚好能经过那间画室小院,运气好话,交叉路口还能碰。 拍卖会、画廊、展览,每次转角地方也许就会不期而遇。 这个人几乎触及。 霍城能感受到希望。 也是这种希望,让他能够一直支撑下去。 也许他就是这么自信过头,这么自我感觉良好,即使经历那么多,即使知道自己以前错得离谱,却依然种莫名笃定,在潜意识里也还是觉得总一天能重新站到苏闻禹身边。 慢慢而已,他等得起。 是这一刻,那些隐秘妄想似乎正以一种惨烈方式被全部撕毁,所侥幸也在同一时间被击打得粉碎。 深渊之上,霍城孤立无援惊惶地立在那里,彻底感受到,什么是真正失去。 就好像身上最重要部分被硬生生地抽走,连痛都不及喊,整个人就已经散架。 嗡—— 不远处汽车忽然启动引擎,发出一声不小动静。 霍城神『色』一凛,仿佛忽然被惊醒,散『乱』目光微微聚焦,然后也跟着驱车前行。 他在寒风萧瑟江边一路疾驰,苍茫夜『色』跟在身后,给车尾背影蒙上一层化不开阴翳。 黑『色』宾利沿着公石西路直行,随后拐进中河路前段,接着,熟门熟路又畅通无阻地进入小区大门,继续往里驶去。 其实霍城也说不清楚,到底为什么要这一趟,能只是无意识习惯使然,也能……是还怀着一丝微弱又不切实际幻想。 他想苏闻禹。 迫切到病急『乱』投医,疯一样想到点什么就能立刻去做程度。 但等真到楼下,他匆忙地车里走出,看着前熟悉楼房,又顿住脚步。 小区规划布局很齐整,建筑外高度基本一致,每栋楼每个单元都长得差不多,其实挺难分辨。 但霍城却对苏闻禹住处如指掌。 他站在那里,仰着头,近乎神经质地去数每一层窗户,看浮动人影,目光跳动,落到苏闻禹那户所在位置——因为亮着灯,所以夜里也能看一点叶片摆动影。 等等,灯光? 霍城骤然一惊,险些以为自己花看错,甚至还把睛阖上再睁开,连皮都在轻微颤抖。 苏闻禹没走? 还是已经回? 会不会是行程提前结束,又或者什么东西忘带…… 对,一定是这样,这个地方是他家,不会其他人进,那么现在里面人不是苏闻禹还能是谁? 霍城抬,狠狠抹把脸,几乎是一个箭步冲到大门边,上楼时候脚底下都打着飘。 不是不知道还别能『性』,比如房退租,灯忘关,只是他下意识地避开这些。 最精明不过一个人,也开始学着自欺欺人。 到楼层,他心脏就像是被谁捏住,攥紧拳头,砰砰砰地敲响那扇门。 但门没开。 楼道灯很亮,呼呼冷风在喘息间灌进喉咙,让霍城止不住地咳嗽几声。 他继续敲,睛都闪着亮光,像抓住一线渺茫生机。 片刻之后,细微动静里面传,门终于打开。 门内,一个里拿着花洒黑发青年站在那里,嘴巴微张,面上还带着不及收回震惊之『色』。 “霍,霍总?” 但霍城只是扫他一,而后便脚一抬,竟是直直地闯进去! 步点微不察踉跄,但目光却依旧锐利,像探照灯一样到处搜寻,眸『色』深沉又怕。 客厅里没。 餐厅也没。 没,都没。 徐弈棋是受苏闻禹嘱托拿钥匙过帮忙饲弄花草,刚才发突然,他又被霍城那股阴鸷冲劲吓到,这才愣在原地。 反应过以后,他立马气急败坏地上前拦人,“你想干什么?” 霍城回头,死死压着情绪,低声问他:“苏闻禹不在?” “嗯,他走。” “去哪里?” 徐弈棋脸『色』难看,努力克制住自己想要翻白冲动,说:“我不知道。” 霍城深深地呼吸一下。 短短几十分钟里,他情绪大起大落,太过反复心神胸口窒息一般酸楚,让他红眶像只困兽。 徐弈棋看到他底一闪而过疯狂之『色』,登时汗『毛』倒立,试探『性』地问:“你要去找他?” 霍城不答,但这个态度,落在徐弈棋里就是默认。 他登时就狠狠皱起眉,一股危机感席卷而,脱口而出道:“你别想,他会离开燕城,就是因为你。” 房间里刹那间变得极为安静。 霍城紧绷面『色』冷到极点,倏而抬眸锋芒毕『露』,“你什么意思?” 徐弈棋咽下口水。 他其实一直都挺憷霍城,被这么一质问,逆反心理一下就上,里面还夹杂着微妙想要为好友出口气念头。 于是,他说:“你一直纠缠,他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霍城呼吸一窒,很快冷声回道:“他是出去进修。”语气笃定,像是在强调什么,又隐约那么一点点不安。 “那,那本也不会这么突然啊。”徐弈棋被戳穿也要兀自强辩,他也是头一回做这种,睛都不敢直视对面男人,语气里着掩饰不住心虚。 “闻禹原本在燕城待得好好,这里那么多他挂念同朋友,为什么非要去那种鸟不生蛋联系都很困难地方?还不是因为你『逼』得太紧!” 霍城根本不能相信这种拙劣谎话。 他在撒谎。 这不是真。 苏闻禹不是一个那么冲动人,既然选择出去采风学习,那就肯定是为未发展,不会是因为某个什么人。 是,心底深处,又一个声音在说:没能,真那么一部分,或者一点点原因,是因为自己? 苏闻禹想要逃开自己那些无孔不入“偶遇”,想要避开那些所谓交集,所以选择离开? 不会吧。 不会。 霍城嘴唇翕动,却半天发不出一个音节,利刃四面八方各个角度刺穿心脏,霎时泛起一阵剧烈疼痛。 “我……真让他那么厌烦吗?”半晌,他艰难地问出这么一句话。 徐弈棋很想说是,但看着霍城失魂样,不知怎么地,些话在舌尖打个转,竟没能说出口。 他含含糊糊地哼两声,算作回应。 “也对,厌烦是正常。” “他运气真差,遇一个死缠烂打,段卑劣……” 霍城语气平淡,好像在说别人,是,到后面,声音已经嘶哑得难以辨认。 徐弈棋听不清楚,却莫名觉得心口又沉又重。 “你自己不能让我觉得快乐,也不让别人做到吗?” “霍城,你不以这么自私啊。” 青年曾经质问在此时此刻再次重重敲打着霍城心房,一声又一声,让他大脑又开始发出轰响。 对不起,我总是让你不开心。 是,那真不是我本意。 我只是好像,做什么都不对。 霍城仿佛忽然就耗尽全部力气,背靠着雪白墙,僵直身板缓缓下滑,视线凝聚在悬浮虚空,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徐弈棋抿抿唇,小心地觑他一,却登时就瞪大双眸。 他觉得自己一定花。 要不然,怎么能看到傲慢霍总,好像在背身时候,掉下泪? 第62章 “我不在乎”“只要我爱他就行了…… 天花板上的吸顶灯散发出柔和的暖光, 好像给屋内的一切陈设都笼罩上了一层淡淡的滤镜。 徐弈棋刚刚说了一通假话,心虚,看着眼前明显状态不对的男更是觉得棘手得很, 纠结了半天,还是没敢在这种时候开口赶, 怕刺激到他。 于是气氛一下子僵住了。 漫长的沉默里,霍城的视线逐渐聚焦,似乎终于找回了一点精, 眼珠微微转动, 开始四下量周围的环境。 其他曾经无数次路过苏闻禹所在的小区, 也不知多少次在这栋楼下默默观望,看了很久很久透过窗子投『射』出的灯光。 只是,一次都没有机真正进这里。 他也幻想过, 或许在未的某个时间,自己被苏闻禹重新接受,然,光明正大地踏入这个私领域。 但没想到, 第一次上门,是在这的情形下。 整个房子空间不大,却很温暖,从家具到摆设都充满了田园的风味—— 和他们在燕郊新城的别墅一点不一。 客厅连通阳台,落地窗没关, 能看见里面有一缸游动的鱼,大小盆栽也生长得郁郁葱葱,估计年要开花结果……等等! 不知想到什么,霍城那双黯淡无光的黑眸忽然亮了起,猛地直起身子看向旁边的徐弈棋, 嘴唇上下开合,面上飞快地闪过一丝急『色』。 “他有说过,什么时候回吗?” 不过才一儿没开口,他的嗓子竟然变得有些凝滞,沙哑未褪,好像含着过于滚烫的执着。 徐弈棋顿觉不妙,犹豫了片刻之,干脆破罐子破摔,又加了一火。 “闻禹以都不回了。” 他满脸认真,为了增加这话的可信度,还增添了不少细节:“他要效仿前辈,寄情山水,完成的作品可以通过邮寄往拍卖行和画廊,一点都不耽误,所以没必要再回燕城了。” 不料,霍城的面『色』丝毫未变,眼睛危险地一眯,轻飘飘地说:“你手上拿着的是什么?” 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 徐弈棋一愣。 随,他下意识地看了眼自己的右手——那是一家用的小型花洒。 “如果苏闻禹真的不回,不钥匙交给你,让你帮忙照看家里的花草。” 霍城语气笃定,英俊的脸上没什么表情,看上去清冷漠然又不近情,眸中的水『色』早已消失不见,刚才徐弈棋无意中窥见的那点短暂的脆弱,仿佛真的只是他眼花导致的错觉。 “你在撒谎。” “……”徐弈棋不禁咬牙,心中暗叹这的敏锐,哪怕在这失魂落魄的情况下,依然能够极力保持着头脑,根不是三言两语可以轻易糊弄的。 可是苏闻禹现在过得很好,他在不愿意霍城为了求和千里迢迢追过去,也不愿意好友原平静的生活被再次破,更不想让他好不容易发展起的事业因此受到任何影响。 所以再三权衡之下,徐弈棋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劝退霍城。 反正今天那么多话都说了,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全部都说清楚,算苏闻禹以要怪他,他也认了。 “霍总,真要说起,我和闻禹认识的时间比你长,对他的了解也比你多。” 徐弈棋语气微顿,手里的喷壶放到柜子上,抿了抿唇,继续道:“他这个呢,最知恩图报了。上大学那儿,我们几个学只不过帮了一点点小忙,他总想着要报答,掏心掏肺地对我们好。” “你们认识的那阵子,正好是他最狼狈最脆弱也最失意的时候,你帮了他很多,所以他才投桃报李,一门心思地想对你好。” 这些话,他已经憋在心里好久,一直没机说,也没胆子说。 可是这儿,他在忍不住了。 六年了,霍城这个像个惊天大坑,徐弈棋眼睁睁看着苏闻禹一点一点陷进去,再一点一点挣扎着爬出,从欣喜到失落,从疲惫到麻木。 这个过程,在太疼了。 霍城是天之骄子,固然有吸引前仆继的资,可是这些里,并不包括苏闻禹的。 不过是因为恰好撞上他生的低谷,才占了便宜,但凡换一个稍微体贴一点的,苏闻禹都不过得那么辛苦! 徐弈棋语气转冷,面带讥诮:“所以算不是你,而是出现了另外的什么,他也一喜欢上,而且,一定不是现在这的结局。” “那又怎么?”霍城冷冷地看向他,唇角微抿不置可否。 他从不庸自扰,考虑这种没有意的问题。 “苏闻禹遇上的是我,喜欢的也是我。” 闻言,徐弈棋扯了扯嘴角,“可是这份喜欢,夹杂了恩情,恐怕并不纯粹吧?” 话音未落,他察觉到一股巨大的压力迎面而。 霍城的眼如淬了寒星的利箭,在抬眸的瞬间狠狠刺了过,浑身紧绷,直挺挺立在那里像一头孤狼。 这是一个可以毫不留情到血缘上的亲都连锅端的,狠戾起的时候,那股气势一般根抵挡不住,连看一眼都觉得胆寒。 徐弈棋不是不害怕被击报复,但对好友的担忧压过了一切,让他能鼓足了勇气继续开口。 “你们之间的感情,从都是不对等的,他永远记得你在困境时伸出的援手,永远记得你那时候的维护和支持,所以无条件地迁你,包容你,我甚至以为,他一直这么下去。” 说到这里,徐弈棋弯了弯唇,从霍城进门到现在,脸上终于『露』出一点真正的笑意,“他现在能够走出,我真为他高兴。” 霍城眸光一震,张了张嘴,却没发出任何声音。 “霍总,别再纠缠下去了,闻禹如今……已经不爱你了,甚至,以前那些算不算真的爱,也不一定。”徐弈棋平静地说道。 而面半句话,当然是徐弈棋故意的。 他从没怀疑过苏闻禹对霍城的真心,不管一开始是因为恩还是因为情,能在三年里不管不顾地付出全部,不是爱又是什么呢? 但没关系,只要能让霍城难受,让他知难而退,自己的目的,也达到了。 果然,霍城的脸『色』一瞬间变了,他攥紧掌心,手臂『裸』『露』的部青筋疯狂跳动,那双黑眸亮得吓,里面刻骨又炙热的情绪让心惊肉跳。 劲风袭的那一刻,徐弈棋眼皮狂跳,甚至不及躲,几乎确认了自己今天被狠狠教训一顿。 可是竟然没有。 那一拳,重重砸在一旁的墙上,皮肉触及硬,发出“砰”的响声! 然而,霍城却像是感觉不到痛一。 他瞪着眼前的青年,甚至,还扬起嘴角,轻轻地笑了一下。 “我不在乎。” 他双目赤红,情绪极度不稳,眸底深处却是一片深沉的哀恸,像是争辩,又像是承诺。 “只要我爱他行了。” 第63章 “我就不去了”我可能马上就要忍不…… 间转眼就到了一月末, 燕城气温骤降,遍地飘雪。 苏闻禹前阵刚跟着叶荣峥父一起迁徙,换了个取景的地方。这里山清水秀风光雅致, 最关键的是,没那么寒冷, 他带来的过冬厚衣反而没了用处。 今天天气不错,艳阳高照。苏闻禹支了画架准备涂个速写,叶明垣则抱着台相机在旁边『插』科打诨。 两人年纪相差不算大, 在艺术方面又共同语言, 这段间相处来, 逐渐发展出了革命友谊,一起说说笑笑,倒是热闹。 叶荣峥看见自己儿那副不务业的样就来火, 手一拨,像老母鸡护着小鸡崽似的把人扒开,“去去去,你别在那儿打扰小苏。” “爸, 我是您亲儿吗?”叶明垣立刻斜着眼哀嚎出声:“要早知道您这么厚薄彼,我就不来了。” “我让你来了吗?”叶荣峥根本不买账,看见他脖上挂着的相机,恨不踹他一脚,“当初不是你知道我最终定了小苏之后, 死乞白赖非要跟着来吗?” “我那是……”青年眼神一闪,俊朗的面上难得浮现出一丝尴尬,不自觉地『摸』了『摸』鼻。 苏闻禹完全不知道这件事,一听得愣住了,“是吗?” 叶荣峥肯定地点点头, “那候你交的那份自荐材料,也是他先看到了推给我,以在这么短的间内就联系你。” 苏闻禹顿恍然,立马笑起来:“明垣,看来我还要多谢你呢。” 他就说嘛,自己收到消息的候已经比较晚了,那会儿几乎是赶在截止间前拜托阎百岁前辈转交的,结果却那么快就收到了复,原来是这么事。 “本来他去年刚毕业是别的安排的,但看了你的作品之后,就一定要跟着来。”叶荣峥当也觉得点纳闷,只不过他自己也对苏闻禹满意得很,也就没想多。 闻言,苏闻禹不禁再次把微微诧异的目光投身边的青年。 这人看上去没心没肺的,居然还挺藏事儿,两人都朝夕相处那么久了,竟然一点都没听说。 叶明垣被他盯得更不自在了,张了张嘴,又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最后只是沉默地扒拉了两头发。 隔了一会儿。 他到底还是没憋住,轻咳一声,低低地说:“你就不问问我为什么?” 苏闻禹一挑眉反问:“那你想说吗?” 叶明垣哑然。 他敛了一贯的嬉皮笑脸,那张俊脸一板起来,倒显出几气势。 等到叶荣峥走进院里,周围只剩他们两人之后,他默默抬眸,看了一眼苏闻禹,终于神『色』复杂地开了。 “师兄,我其,是一眼就看你最后那幅画了。” 苏闻禹皱眉思考了一会儿。 当叶老收徒的要求是提交三幅间横跨三年的作品,他最后一幅……是那候刚刚完工的,藤蔓的新生。 “一直以来,我爸就像藤蔓一样,保护我,支撑我,拉着我往上走,但同,也在束缚着我,偶尔甚至会让我觉得透不过气来。” 叶明垣垂着头,语气越来越低落:“人都只会知道我是叶荣峥的儿,无论画出什么,都会被对比,画得好是应该的,画不好是烂泥扶不上墙。” “可是换个领域就不同了,没人知道我是谁,做出什么成绩都是我自己的……” 苏闻禹了然。 他点明白为什么这个油画天赋不错的师弟会突然转行去摄影了。 “其这些话,我本来对谁都不好意思去说。”说着说着,青年嘴角微勾,面上就带出了几自嘲,“因为连我自己都觉得挺厚颜无耻的,典型的得了便宜还卖乖,别人更不会解——” “我解。”苏闻禹安抚道,然后神『色』温和地看过去,轻轻拍了拍青年的肩膀。 叶明垣的眼睛微微一亮,似乎一高兴了几。 “你那幅画里我找到了共鸣,但我觉得你和我的情况,又点不一样。” 他顿了顿,眼珠骨碌碌『乱』转,狡黠一笑道:“你好像在谋求一种平等,不愿意继续仰视成为附庸,以要挣扎,这背后,应该故事吧?” 苏闻禹莫名眼皮一跳。 他忍了忍,还是没忍住白了叶明垣一眼,神『色』淡淡道:“没人说过你很八卦?” 叶明垣耸了耸肩,“我只对感兴趣的人八卦。” 苏闻禹毫不客气地直言:“八卦的人对谁都感兴趣。” “哎呀,被你看穿了。”他哈哈一笑,双手『插』兜,又恢复了之前那种吊儿郎当的模样。 苏闻禹不禁无奈地摇摇头,要再说点什么,袋里的手机突然连着震动了几。 点开屏幕一看,是段间没联系的裴瑾文。 之前道尔修斯老师的学生在巴黎策展,两边谈拢之后,苏闻禹就把自己的作品寄了过去,结果今天好在展出,以他特意来道一声恭喜。 他还表示了一点遗憾:“可惜我人在国内,没办法亲眼欣赏你的大作,不过老师亲自去了,还说你这次给他争光了。” 苏闻禹也挺高兴,“是我要谢谢老师帮忙从牵线对。” 他这边信号是真的不好,每发一句消息,不管是图片还是文字,旁边那个加载条都要转动好久,慢吞吞的,还总是变成惊叹号,显示发送失败。 苏闻禹也不好意思老让人等着他的复,就没多聊,只是想到国外的大型展览,嘴角还是忍不住悄悄翘了起来。 巴黎的唐迪那馆。 卢比斯艺术展现场。 霍城静静地站在展厅,望着一幅振翅欲飞的金丝雀,怔愣地出神。 两个行政助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你看我我看你,彼都是一脸费解。 刚刚在澳洲谈完明年全季度动土的项目,之后在新加坡还一个重要的政商会议,途可供休息的间本来就很少,可是这位偏偏连气都没来得及歇,紧赶慢赶,非要千里迢迢飞到法国一趟。 原本还以为是什么要紧的项目出了变故需要洽谈,结果——就是为了来参观这场画展? 霍总的心思是越来越难猜了。 就在这,看了眼手机的江特助忽然上前,压低声音说:“霍总,苏先生的消息了。” 霍城顿面『色』剧变。 很长的沉默过后,他忽然哑声说:“他……过得怎么样?” “快乐吗?” 江特助想到资料上的描述,话说道:“应当是不错的。” 霍城吸了气,眼睫轻微颤动,眸底神『色』晦暗得难以辨认。 “好。” “那您什么候动身,我好帮您安排。”江特助在旁边贴心地问。 霍城又沉默了。 在刚得知苏闻禹离开的候,他简直像是要疯了,满脑都是阴暗的念头。 那么一瞬间,他真的想过在知道苏闻禹的落之后,立马就不管不顾以最快的速度赶到那人身边,然后自把他绑住再也不开。 可是…… 霍城看了一眼苏闻禹画的那只鸟。 世上最漂亮的羽『毛』,和最力的翅膀。 “我就不去了。”他说。 “……霍总?”江特助几乎愣住,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苏先生刚从燕城消失的那几天,霍总几乎像疯了一样,只想着找人,公司上噤若寒蝉。 在那之后,他恢复了一点精神,每日开始无休止地工作,只是每隔几个小就要问一遍寻人的进展,就这么又过了一段浑噩的日。 如今好不容易查到落脚的地方,居然又不去了? 他忍不住提醒:“霍总,叶老先生神出鬼没,错过这次,就更难找了。” “以你快走。” 江特助不解:“?” 霍城眼神空茫,好像在看他,又好像没,声音低得几不可闻,恍若叹息。 “再不走,我可马上就要忍不住后悔了。” 第64章 “六周年”他真正找到了人生中最闪…… 江特助的提醒果是对的。 错过了那次机会之后, 霍城在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没有再查探到苏闻禹的任何踪迹,但的消息是一接一地传来。 先是在卢森艺术博览会上展出的那幅画拿了首奖, 并且罕见地引发了竞价,最后以这次展览中的最高价出售给了一位私人买家。 再是皮特洛艺术奖赛中又拿了最高额的奖金, 按照规则,苏闻禹还能时一举夺得来年国际美术展的两免费最佳展位。 后是之前的作品陆陆续续上了拍卖场,价格节节攀升, 到后来, 连一贯高冷的特塞尔艺术中心对开放了门。 趁此机会, 倪玉微把自己在林德拍卖行拍走的那幅《远山》,重新转手再次拍卖,这次的成交价足足翻了几十倍, 回报率势头比投资房地产还迅猛。 苏闻禹作一新兴画家后之秀,终于彻底走入众视野,一跃成许多藏家资本家手中的保值利器,稳赚不赔的买卖。 离开了自己以后, 显过得很好,好像……真正找到了人生中最闪光的地方。 霍城高兴。 可是,不知道是不是这光实在太耀眼了,让连眼睛都开始发酸发涩,一想到就心口泛疼, 像针扎一密密麻麻地交织浮现。 圈里知道苏闻禹关系的人不算太多,其中部分都听到了点风声,嘴巴紧一声不吭。但有别脑子不太灵光,聚会一喝多就说了点不该说的,后, 就被霍城里到外狠狠地收拾了一顿。 自此,再没有人敢『乱』说话。 苏闻禹房子里的那缸鱼剩下的一草一木,都被徐弈棋照料得很好,而且越来越茂盛。又一年春天的时候,窗台的绿萝吊兰一直到处蔓延野蛮生长,不得不时常修剪。 霍城时常在苏闻禹家楼下驻足,正好能看到那几撮绿『色』,在风中飘飘忽忽的,好像青年额前被吹动的碎发。 城南画室外面那座院的绿化属于半公共区域,可负责的几管理总是互推脱。以前苏闻禹在的时候,偶尔还会花心思稍微打理一下,但一走,这里就只能继续荒芜下去。 于是霍城干脆直接接手包办,移栽了各种花草灌木精心饲弄,紫檵木,青罗丝,桂竹香,没多久,这里就已是繁花簇锦——苏闻禹画里曾经画的,一模一。 是最想看到的子。 霍城幻想了一下回来之后看到这些的情景,忍不住笑了。 于是开始等待。 可是,直到院子里的花都枯萎了落完了,苏闻禹还是没有回来。 后来,整霍氏的产业链覆盖的范围越来越广,新开辟的画廊产业规模迅速扩张,国内艺术品市场在的牵头运作下逐渐显现出成熟之态。 与之对的,就是霍城的工作愈发忙碌,每天会议不断,件成山,天南地北到处飞。 但即便如此,依旧能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做一些事,比如看展,比如绘画,比如养花,比如家里的鹦鹉都被教得快能背课了,比如科莫赵行的拿手菜都被学了遍。 觥筹交错的酒会上,盛煜川偶尔会担心地看向,声问:“霍哥,你还好吧?” 霍城失笑:“我哪里不好?” 盛煜川忍不住叹了口气,不反驳,只是神『色』复杂地说:“你看你现在,连酒量都练出来了。” 意有所指的一句话,让霍城瞬间无言。 霎时收敛了全部笑意,而后,神『色』平静地朝青年微举了下杯,又抿了一口红酒。 再后来,霍城开始经常出入徐弈棋名下的那家工作室,有时候是在画室呆坐一会儿,有时候是在长廊安静地观赏作品,甚至还报名了这里的新型艺术培训。 徐弈棋那时候没拉到额外的赞助,这项目多出来的这笔钱是苏闻禹投资的,霍城心里明白。 所以不但报了名,还交钱升级成了尊贵的钻石会员。 徐弈棋刚开始十分不乐意,还上去冷嘲热讽过两回,见霍城不发怒不反驳,到后面就懒得管了。 倒不是觉得心软,而是清楚地知道像霍城这份的人,之所以能够对自己一再忍让,都是苏闻禹的缘故。 到底是一外人,不能一而再再而三借着苏闻禹朋友的名头,对着霍城肆无忌惮,万一把这里面的事越搅越『乱』,到时候有理变成没理,反而让苏闻禹难做。 再者,好端端开着工作室,没有非要把生意往外推的道理。 倒是沐对霍城还有点印象,记来是很早之前来工坊找过苏闻禹的那人,看最近来得频繁,偶尔问两句关于苏闻禹的事,整人的气质又这工作室格格不入,忍不住好奇地多问了几句。 “老板,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徐弈棋其实不想多谈,但心里又有点憋气,干脆半真半假地回她:“哎呀,就一对闻禹死缠烂打的,闻禹不喜欢。” “哦——原来是这,怪不得。”沐拖长语调连声感叹,丝毫没有怀疑这话的真实『性』 有钱公子哥喜欢上漂亮艺术家嘛,她懂的。 她一向苏闻禹关系好,『性』子又单纯天真,知道了这事之后,就总想着要找机会帮忙解决掉这麻烦。 所以,等霍城又过来工作室的时候,她便齐青青那里接过端茶接待的活儿,客套几句后,状似不经意地开口道:“其实,闻禹最让人羡慕的是,还有一很优秀的男朋友,两人感情还很好。” “……男朋友?”霍城稳稳抓着杯子的手登时就是一斜。 滚烫的茶水溅到光『裸』的肌肤,瞬间引发一阵刺痛,但像是一点都没有察觉到似的,只死死盯着面前的卷发女子,脸『色』极难看。 “什么时候的事?” 看这反应,沐立刻心里一喜。 她当知道苏闻禹已经分手,但这并不妨碍她利用以前的甜蜜往事来打击眼前这人。 “很久了吧,我记得是刚毕业那会儿就在一了,而且到后来感情一直都没变淡。” 她顿了顿,自己喝了口茶,继续道:“有一回我听见给男朋友打电话,说让早点回来,有惊喜,笑得开心极了,还查了不少资料,费了很多心思呢,好像是要过什么识纪念日吧。” “不知道是认识几周年……”沐声咕哝。 话音一落,周围就好像陡安静下来。 半晌都没人说话。 “六周年。”忽,霍城哑着嗓子说。 “嗯?”男人声音实在太低了,沐没听清,又问了一遍:“您刚说什么?” 霍城没再说话。 窗外的阳光洒在俊美立体的侧脸,留下斑驳的阴影,倒显得脸『色』极苍白。 如果那时候没有分开,现在,应该是九周年了。 想。 转头,看了一眼院外的梧桐,不禁轻轻扯动了一下嘴角。 九减去六是多少? 霍总裁素来精明,再精密的财务报表都能看出纰漏,最细致的资产评估能找到问题,这会儿好像有点搞不定学一年级就会做的减法。 答案是三。 已经快三年没见到那人了。 确切地说,是整整两年零八月零四天。 第65章 重逢是……幻觉吗 霍城一个人从工作室离的时候, 时间还很早,灼烈的日头挂在当空,释放出滚烫的温度, 也在地面上投『射』出来来往往的人影。 不远处是飘香气的咖啡馆,左侧是装饰一新的茶餐厅, 再过去就是繁华的克帝中心,门口新换了一批摆设,从挂流苏灯的火树银花变成了高低错落的音乐喷泉。 周围熙熙攘攘的人群像很热闹, 但却独独避了他, 所以其实也很寂静。 霍城的车就停靠在路边, 后视镜反『射』出晃眼的光,刺得他眼睛有些疼。 他条件反『射』地抬手挡了一下,光透过指缝的瞬间, 让他莫名产了一点恍惚,不禁面『色』茫然地在原地站了一会儿,静静发呆。 隔了半天,想起来下午在华尔蒂斯还有个不算太正式的聚会。 盛煜川的表弟张成铭刚回国不久, 从前系还算不错的个人就说约在华尔蒂斯见面,算是小小地叙个旧。 休闲区茶厅的园被全部包下,互相熟识的面孔围坐了一圈,句寒暄之后,就始回忆以前一起胡天胡地的日子, 再说两句最近的见闻。工作上的事自然不会多谈,更多的还是在聊吃喝玩乐,气氛倒也称得上愉快。 霍城到的时候,茶都已经上过一轮了,其中一人正说到最近有个很盛大的画展, 余光一瞥发现他来了,哪儿还有心思往下说,赶紧站起来点头打招呼。 他一动,旁边的人也从愣神中反应过来,纷纷笑问,给霍城留的位置也是最的,态度说不上拘谨,但多少总透点敬畏。 也是办法的事,霍城接手集团早,且手段高杆,扩张起商业版图来大刀阔斧,判断力和魄力实在惊人。虽说是差不多的年纪,但和他些年轻一辈显然早就拉了差距,地位更是拍马都赶不上。 他些人还仰仗家中父辈祖辈分下来的那么一点产业,情况一些的手里能捏股份,还得和兄弟姐妹尔虞我诈互相争抢,霍城已经雷厉风行地把居心叵测的长辈全部分批送进了疗养院和监狱管理局,把整个霍氏牢牢握在手里了。 严格来说,他和霍城乎是差了辈的,所以态度不可能不恭敬。 霍城倒是表现得挺温和,回应了众人的问后,面上虽照旧什么笑意,但也不算冷脸,还主动口:“你继续,我刚像听见什么展览?” 刚起头说话的两人立刻对视一眼,心知是个话题让霍城起了兴致。 前头口那人登时就笑了,弯眼睛说:“对,之前听内部消息,有个大展因为不可抗力会改在燕城举办,展出的作品很多,连年轻艺术家都辟了专区。” 张成铭也兴致勃勃地『插』了句嘴:“个展质量高,据说攒了挺久,不知霍哥有有兴趣?” 闻言,霍城不置可否,但嘴角却略微上扬。 他不知想到什么,冷峻的脸庞也流『露』出丝暖意,“什么时候?” 就是去的意思了。 “如果顺利的话,估计也就下个月。” “那我也去凑个热闹。”旁边人立马跟附和。 霍氏对的动作向来都被许多人牢牢注,霍城本人也一直是圈内的风向标,自打他始注艺术品行业以后,越来越多的人就加入进来,不管真懂还是假懂,反正每回提到都能说上句。 再者,其实众人对艺术藏品也不是有投资热情,只是苦于流通市场混『乱』,鱼龙混杂,艺术品变现渠窄,抵押贷款业务还在起步阶段。 但霍城一出手,直接就始组建艺术品鉴定评估的专业队伍,同时建设权威『性』的规范化管理平台,还包括推动完善相的法律法规,一条龙服务直接促进了藏品的变现。 两年金融市场不太稳定,珍稀艺术品倒逐渐成了硬通货,跟霍城投资的个都纷纷称赞他高瞻远瞩。 盛煜川作为为数不多的知情人之一,面上干笑心里吐槽,什么高瞻远瞩,那根本是『色』令智昏! 霍城个人,无论做什么都能拿到满分,他可以拓的领域太多了。偏偏选择了画廊产业,选择艺术品市场,说到底,不过是因为一个人已。 他丝毫不怀疑,是苏闻禹想出,他位友绝对能毫不犹豫地转战娱乐圈投资铺路。 就像今天种场合,换做以前霍城从来都是毫不客气地推拒掉,回为什么难得肯赏脸? 还不是因为他那个傻表弟正对苏闻禹格推崇,在欧洲的两次艺博会上都花高价买下了他的作品小心收藏。 虽然盛煜川也不明白,为什么霍城本人不去参与竞价,但反正,最终目的都是为了苏闻禹就是了。 盛煜川破不说破,沉默垂下头,苦哈哈地喝了口凉茶。 “次回国还走吗?” “短期内不走了,边还有不少事。” “那也,以后聚一聚也方便。” …… 茶桌上的交谈还在继续,霍城半垂眼,耳朵漫不经心地听,手上不轻不重地碾杯柄。 里是室,茶厅连绵过去是一片绿荫的青草地,还有枝桠摇曳的林子。 他了一眼便了兴趣,正收回目光的一刹那,却忽然见一个极其熟悉,熟悉到刻骨铭心的背影。 那是一个青年。 挺拔,修长,清瘦。 一瞬间,霍城如遭雷击。 他的眉头不自觉皱起,滚动的喉结蹭到过紧的领口,霎时引起一阵窒息。 大脑空白到什么都有,精神也完全恍惚,一切都定格住了,只剩下眼睛还能缓慢地眨一眨。 是……幻觉吗? 应该是吧。 霍城甚至有充分的理怀疑,刚有人把他喝的茶水换成了四十度的洋酒,让他产了样美妙的错觉。 样的情景,在过去的两年多里,早就发过无数次,实在正常极了。 霍城不得自嘲地一笑。 前天江特助呈递的消息,无不表明苏闻禹最近人就在距离燕城十万八千里的地方,怎么可能突然出现在里? 假的。 不是他。 可是,他明明样想,脚下却已经不受控制地跟了过去,速度快得像一闪电,让所有人始料未及,根本不知发了什么。 霍城也根本顾不得旁人,兀自步履匆匆地追过去,一种战栗般的振奋从脊椎骨一直蔓延到四肢百骸。 走得近了些,始隐隐能听清那人说的话。 “……也可以,到时候直接和柯老师对接,我边也会注的。” 清润的嗓音一如往昔,语调轻柔,落在霍城耳边却像重重的鼓点,一下一下仿佛能击穿耳膜。 树枝掩映里,那个青年抓手机放在耳边,一边走一边说话,『露』出半张姣的侧脸,浅『色』的唇瓣一张一合,整个人鲜活真实,精致的眉眼和以前一模一样,有丝毫变化。 也仿佛触手可及。 扑通!扑通! 心脏瞬间加速跳动,霍城下意识地屏住呼吸,嗓子更住,连发声都变得无比困难。 个时候,他始略显慌『乱』地低头审视自己。 头发是不是『乱』了?装够不够得体? 昨天忙到乎通宵,眼底的青黑和里面的血丝现在有有褪去? 大脑『乱』成一锅粥,全是杂七杂八的念头,像火葬场坟头的草一样疯长,霍城也很想淡定一点,可是最后发现完全做不到。 他无端地觉得焦躁,懊恼,整个人狼狈不堪,从来勇往直前不曾放弃的一个人,有那么一刻甚至萌退意。 可是,眼见青年挂断电话,马上渐行渐远,他陡然心慌起来,一下子什么都不顾了,一声低唤脱口出。 “闻禹——” 第66章 那是将近三年人都是贪心的…… 苏闻禹脚下轻微一顿。 略带迟疑地回头, 半侧着光,正对上男人深不见底的黑眸,四目相对之, 也不免有一刹那的怔愣。 但快就反应来,转身的时候, 清亮的眼底已是一片平静。 “好巧,你也在。” 即使在这样猝不及防的情况下再次见,苏闻禹的脸上也没有什么太大的情绪波动。 甚至, 连一句“好久不见”都没有说, 就好像们不是将近三年未见一样。 可就是这样云淡风轻的样子, 才衬托得霍城格外狼狈。 的脸『色』在强光下显得白晃晃的,嘴唇微张,上下动了动, 犹豫好半天之后,才跟着说:“是啊,好巧。” 若不是恰好有一阵清风刮,吹得周围花枝不断摇曳出飒飒的声响, 只怕语的仓皇和局促,早已无处遁形。 人都是贪心的。 见不到的时候只想着能见着就好,但等真的见着了,却又开始奢望更,开始想着能说几句话, 想着再靠近一点点。 苏闻禹就这样静静地站在那,两个人看上去只不隔了几步的距离,实际却隔了九百天的昼思夜想。 那是将近三年。 们两个人真正在一起的时,也才三年,而如今, 竟是又一个三年了。 霍城指蜷缩,手足无措到几乎失态的地步,不知道该用什么去填补这其中的空缺。 当然一刻都没有忘记苏闻禹,每分每秒都在回忆,可是—— 怕苏闻禹忘了。 “这两年,得怎么样?”语是极力克制下的平静。 “都挺好的。”苏闻禹冲点点头,分点到为止的回答。 话赶话聊到这,就僵住了,像是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鸡肋,客套到不忍卒听。 在此之前,霍城总觉得找一个话题决不是什么难事,久别重逢,便只是寒暄那也应当是说不完的。更何况,有那么话想要讲,一桩桩一件件,全在脑子存着的,哪怕,随便拣点什么说也可。 可事实上是,越想开口,越不知道从哪说起,连张嘴出个音节都难。 只顾盯着眼前的青年看,甚至需要收紧手心,依靠着掌中那零星的刺痛艰难维持住己基本的礼数和体,费了好大的力,才终于把胶在苏闻禹脸上的视线移开。 可等把目光落到青年身上时,粗粗一扫,又是一阵恍惚。 苏闻禹的穿着也有了些变化。 前的衣服总是轻便简单的,样式也偏好基础,一贯不喜欢佩什么坠饰。可眼下,绸质衬衫上却缀着银边的亮钻,阳光下一照就闪闪光,眉宇之锋芒更盛,让整个人都透出一股矜贵。 这样的苏闻禹,和去似乎有那么些不同,却依旧让霍城的心口席卷出一层滚烫的温度。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这样的纵向对比之后,又让觉得心有些难,却连己都不明白在难受些什么,只是觉得胸口闷闷胀胀地疼,直往下坠。 霍城抬手按了按睛明『穴』,努力让起伏的情绪逐渐平复,然后低声问道:“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晚才到。”苏闻禹一板一眼地回答,连一句余的话都没有。 “昨晚?你路上辛苦,今天其实是好好休息比较好。” 试图拉近距离,可是交谈方向却越来越像成年人之心照不宣的渐行渐远,简直无聊透顶。 想说说己,可是对方摆明了不感兴趣,说了又能怎么样。 霍城挫败,焦躁,却又无可奈何。 对着苏闻禹,甚至连生都做不到。 “久没见了,我们要不找个地方坐下来……聊一聊?” 其实完全没把握苏闻禹会答应,甚至没抱什么希望,但好不容易遇见,是想试一试,看能不能把人留一时半刻。 可没想到话音刚落,就看见苏闻禹神『色』一顿,忽然朝着绽开一个大大的笑脸。 这个笑带着些许亲近的嗔怪,如同九重樱盛放在枝头,让那张精致的孔瞬鲜活生动起来。 而这样的笑容,已经有不知道久没看见了。 霍城舍不得眨眼,甚至连呼吸都停滞了一瞬。 飘飘然如坠梦中,有那么一瞬竟分不清是虚幻是现实,快便勾起唇角,情不禁地跟着笑起来。 然而这点笑意却没有持续久,快就像刚刚蹿起的火苗一样被倾盆冷水浇灭,一阵脚步声后,听见一个陌生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语随意又松快:“师兄。” 霍城霎时一怔。 反『射』『性』地回头,却看见一个陌生的青年已经从己身侧迅速越,正快步走到苏闻禹旁边。 “你怎么在这?”一张口,那种毫不掩饰的熟稔就透了出来,叫心下一沉,瞬泛起苦意。 “这话应该我问你,不是说在依兰水榭见吗?” 苏闻禹横一眼,然后才转向浑身僵硬的男人,沉声说:“抱歉,我今天恐怕没有太时,和朋友已经有约了。” 空稍微安静了片刻。 “……我知道了。”霍城垂下眸子,眼皮微微颤动,抿着唇,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高大的身躯笔挺地立在那,又不说要走,又什么也不问,只一动不动地像是全然愣住,竟莫名显得有几分可怜。 叶明垣的视线不着痕迹地在两人中转了一圈,眼底登时闪一丝玩味,手一抬,像往常一样然地就揽上了苏闻禹的肩膀。 “不介绍一下吗?” 太阳晒着的时候,这么黏在一起就有点热了,苏闻禹原本想推开,一下两下没推开也就随去了:“这位是我的师弟。” “这位是……霍总。”中短短地停顿了一瞬,几不可察。 两个风格截然不同的称呼,瞬彰显了关系的亲疏远近。 霍城牙关紧扣,下颔线一瞬绷得死紧。 “你好,我是叶明垣。”青年主动朝伸手,礼节满分,说话语调上扬,带着勃勃的朝。 和己是截然不同的样子。 霍城目光微动,猜想己的脸『色』大抵也是难看又丑陋,却仍克制着所有负情绪,分冷静地回握,“霍城。” 这便算是打招呼了,苏闻禹在旁边笑了下,客地又问,“有什么事要说吗?” 霍城沉默。 已经这么问了,便是真的有事要说,又能怎么样? 曾经设想种们重逢的场景,因为想的次数太了,连做梦都时常梦见,但却没有一种像今天这样。 半晌,牵动嘴角,飘忽地一笑。 “没有什么要紧的,你们先忙。” 第67章 能分清吗谁都不过是凡夫俗子而已…… 霍城一直低头。 直到脚步声越来越轻逐渐消失在耳畔, 直到再也不可能看见两人相携离去的背影,他才安静地抬眸,阳光照『射』下, 眼底的那点痛『色』在刹那间显『露』无疑。 恍惚间往后退的时候,手一晃不慎到旁边的花枝, 修长的手指掠过月季带刺的茎秆,瞬间扎出了点点血珠。 花瓣掉了一地。 指连心,可霍城却丝毫没察觉到那点尖锐的刺痛, 只是看草皮上的残花, 怔怔地出。 从当年裴瑾文的事以后, 他就告诫过自己,不能胡『乱』嫉妒,更不能干涉苏闻禹同他人的正常社交。 苏闻禹从来都不是他的所有, 他要做的,是和别人堂堂正正地公平竞争,那一次他索求的,也不过是一从“普通朋友”做起的机会。 霍城是一商人, 习惯最『性』的思维去看待问题,做任何事都会利已知的条件和已获悉的信息,去计算成功的概率,所以他从来不怕竞争。 可是这件事情不一样。 无论他有多么强大的优势,多么充分的由, 苏闻禹的选择,仍旧是未知数。 所以霍城没办法压下那股不断涌上心头的酸涩和不安,那仓皇无力的感觉几乎要将他整人吞没。 如果苏闻禹真的…… 霍城闭了闭眼,没有再想下去。 不会的。 他这样告诉自己。 * 苏闻禹和叶明垣有说有笑地走在七拐八弯的路上,经过石廊, 再迈进一面隔玻璃墙的大门,就到了他们今天的目的地——华尔蒂斯新开设的艺术角。 所谓艺术角,其实有点像是展厅,功能上和不远处的艺术长廊有些类似,但空间更大,而且整体布置更为风雅。 华尔蒂斯原本就是燕城顶尖的休闲娱乐中心,以赛车场闻,餐饮美食也很出『色』,而近两年则风头更盛,类似这样的新项目入驻后,瞬间让这里多融入了一丝艺术气息。 “我爸昨天还跟我夸了这里的设计别出心裁,把我都说得奇了,你知的,他一向不太喜欢夸人。”叶明垣边走边看,一副兴致盎然的样子。 “是吗?”苏闻禹一,心里略有些意外,“老师已经来过了?” 原本约了一起回燕城,但临了的时候他有幅作品还没完成,就又拖了拖。叶荣峥父子还有其他安排,就先回了,不过算起来其实也就比他早到一两天,没想到动作这么快。 “对,他和这边也是有合作的,早就从头到尾转过几圈了。” “哦,原来是这样。”苏闻禹点点头,目光顺势在四下来回转,也不禁流『露』出一丝满意,“布局和陈设确实不错,而且还有休息区。” 这地和一般的博馆有所不同,更像是艺术普及类的展示,有专业的解说,也有一些娱乐的设备,主要是为了激发参观者——尤其是外行人对这面的兴趣,所以里面可以自由说话,也没有那么多禁忌。 “不意思。”有人正从旁经过,不心蹭了一下,于是苏闻禹转了身避让,视线移动间,却一下子被正中央一幅精细的画所吸引。 线条流畅大气,奔腾骏马栩栩如生。 但这不是他真正诧异的地,他会觉得吃惊,是因为——这幅画,是霍城的。 霍城花了极高的价格拍下这幅真迹后,一直挂在书房珍藏,结果眼下居然放到了这里作为镇馆宝——这实在不太符合这位大少爷一贯的作风。 “承办这些的,就是刚刚那位霍总。”就像是心有灵犀,叶明垣忽然开口提了这么一句。 苏闻禹一愣,然后立刻就想到了前霍城曾经说过,艺术品市场很有潜力,还为此特意去实地调查的事。 如今看来,这人果然在这面下了功夫。 别的不说,他对霍城的能力和手腕还是很认可的,当下便点了点头,说:“怪不得。” “那幅藤蔓背后的故事,你所谋求的平等,还有经历过的挣扎,也是他?” 不料,叶明垣竟冷不丁来了这么一句。 他两手负在身后,半弯下腰侧头看向身边的青年,面上不知何时褪去了以往的不正经,嘴角带笑,眸中『色』却意味深长。 周围嘈杂的人声仿佛骤然寂静了片刻,苏闻禹的眸光也跟微微停滞。 他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开始回想刚才三人见面的一点一滴,可怎么想,都不明白叶明垣是怎么察觉到他和霍城曾经的牵扯的。 明明就说了再正常不过的几句话,甚至可以算风平浪静。 不过苏闻禹和叶明垣相处久了,对他的『性』子再清楚不过,知他没有恶意,也不觉得被冒犯,很快就反应过来,『色』淡淡地说:“收起你多余的奇心。” “我不。”叶明垣直起身子,扯阳光的笑脸无赖:“你都知我那么多秘密,我却不知你的,不公平。” 乡间生活虽然安逸清闲,但画画的间隙难免枯燥,叶明垣本就健谈,尤其是两三杯酒下肚后,对苏闻禹几乎是无话不说,连交往过几女朋友都交代了干净。 “那是我想知的吗?”苏闻禹白他一眼,径自往前走,观赏别的作品去了。 叶明垣却站在原地没有动,他抓起手机,轻触屏幕划拉了几下,很快翻出相册里那一张藤条蔓延的作品。 笔触细腻,『色』泽明艳,便是不仔细品味感受,浓烈的情感也已经扑面而来。 那样拼尽全力真心喜欢过的人,就算分开,怎么可能平静到没有一丝波澜。 真做到那般平静,反而奇怪。 趋利避害,是人类的本能,没有人喜欢疼痛。 受过伤害后,有的地在潜意识里面就已经牢牢封闭了,所以偶尔,即便是自己的大脑和思想,说不定也是会欺骗你的。 两人最初在一起,肯定是因为喜欢,可喜欢并不是全部。若是在相处的过程中,产生龃龉身心俱疲,很容易就会掩盖住先前的那些喜欢。 那么这时候的分开,究竟是因为不喜欢,还是不合适? 这其实很难分辨,兴许,连自己都分不清。 说到底,活在世上,谁都不过是凡夫俗子而已。 “师兄,等等我。” 叶明垣两手交叠在脑后,吹了声口哨,慢腾腾地跟了上去。 第68章 还作数吗卑微又讨好 苏闻禹的『性』子素来沉静, 对着一幅画也能琢磨半天,在艺术角这种方自然如鱼得水,一个人就能待很久。但叶明垣却个闲不住的, 三两下把这里逛了个遍之后,就没了一开始的兴头。 “不好意思啊师兄, 我等下要给一个同学拍片,得走了。” 那女孩个刚入行的模特,原本约好的摄影师吹了, 其他人又没有档期, 只好去找叶明垣当救兵。本来说好了一回燕城就帮忙, 但回家后就耽搁了,正巧这会儿人就在华尔蒂斯附近,周围取景方便, 今天日头又晴朗,倒个天时利人和的好机会。 “行,你去忙吧。”苏闻禹不甚在意点点头,但随后, 却像忽然想到么,语气一转问他:“么同学?” 他眼底含笑,也弯着身侧过头,神『色』不明看向身边的青年,别有深意道:“那个赋予你无穷灵感的缪斯, 让你半夜喝醉到说胡话的,就?” “咳——”叶明垣哪里不明白苏闻禹这在以牙牙,当下便尴尬干咳一声,苦着脸举手做投降状,“就普通同学, 师兄我错了。” “走了哈。”他飞快丢下这么一句,然后就落荒而逃。 苏闻禹不禁笑着摇摇头,没把这点小『插』曲当一回事,继续自己欣赏的脚步。 坦白说,这里的艺术角布置得在合他心意,从摆放的作品到陈设的物件,甚至小到盆栽里种植的花卉种类,居然都能恰到好处戳到他喜欢的点上。 也不知道哪儿请的设计师,竟和他这样趣味相投。 苏闻禹神『色』舒展在宽阔又明亮的展厅到处游晃,又在内部的餐饮点买了冰激凌边吃边看,一直到太阳快要落山,才意犹未尽走出玻璃大门。 他沿着石廊和小道往外走,路旁的风景都很熟悉——艺术角之所以叫“角”,很大一个素这里正处于华尔蒂斯整个区划的尽头和死角,所以如想从处移动到别的方,只能原路返回。 他脚程很快,没多久就走到了花枝交错的林间,不想步之后,居然在其中看见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霍城。 他一个人安静又挺拔立在斜阳里,全身上下都一动不动,肩膀上甚至凄凉掉着片落叶,再配上立体英俊的五官,乍一眼看去简直像尊雕塑。 而在两人对上视线的那一刹那,那双漆黑的眼眸,就像被火星子蹿袭点燃,竟一下子亮了起来! 苏闻禹微微一怔。 一个荒谬的念头忽然间涌了上来。 这人……不会从刚刚分开之后,就一直在这儿傻傻等到现在吧? “闻禹。”雕塑开说话了,语气温和得不像话。 以艺术角为起点,总共就只有这么一条必经之路,霍城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竟怀着一丝侥幸,用了最笨的方法守株待兔。 刚见面的时候,他为太过惊讶以至于精神恍惚,根本不知道该说些么。 后来没说句,又有了第三人的『插』入,让他的话更加无从开。 可,霍城心里有太多的期待,太多的忐忑,他不想让两人的重逢就这样草草结束。 所以,哪怕厚着脸皮,他也想再努力一次。 “我刚看到你那个师弟经走了,所以现在,你有时间和我说说话了吗?” 男人的嗓音低沉又柔和,简直好说话到了极点,神『色』故作轻松,眉宇间却隐约透着紧张,害怕被拒绝,又好像即被拒绝了也没关系。 苏闻禹不由得又一愣。 其早在三年前,他就经能感受到霍城逐渐变温和的态度,却也没有像现在这样的程度,甚至可以说……带着点卑微和讨好。 他顿时觉得怪异极了,但霍城提出的要求却并不过分,而这会儿他也确没么事,便答应了下来。 “可以。” “那我们去那边坐下说,好吗?”霍城立刻急急搭话,像怕人反悔似的。 他抬手指了指不远处伞蓬下的茶座,就这么简单的一个动作,掌心都觉得有些『潮』湿,整个人也有一点不太正常的亢奋,冷白的俊脸上逐渐浮现出一丝血『色』。 苏闻禹轻轻“嗯”了一声,没有反对。 于霍城快步过去,绅士给他拉开椅子,让他落座,然后,自己也在对面坐下。 桌子不算大,面对面坐着的时候,两人在桌下的长腿都无处安放,虽然不至于互相触碰,却也相隔不远。霍城半身微微前倾,久违的和苏闻禹靠近的感觉让他情不自禁眼眶热,甚至有一瞬间的大脑空白,差点又不知道该说些么。 好在……好在他刚才在这里呆呆站了那么长的时间,吹了一下午的热浪,足够他有条有理打好全部的腹稿。 “闻禹,没恭喜你拜了名师,作品又斩获那么多大奖,我经听好个朋友说,有收藏你的画作为投资,抢手得很。” 其这些称赞和恭维并不多么新鲜的词,照理说听起来应该十分客套,但霍城的语气偏偏又很真挚,而且他以前也从不奉承旁人,所以难得这么一说,自然让人不自觉想要信服。 “谢谢。”苏闻禹淡淡一笑,没有再说么自谦的话。 霍城也笑了笑,又说:“我听你们工作室的徐总说,你去修采风的方信号不好,和外界交流不方便,所以这两年,我就没有特意联系你,而且,也担心打扰到你创作。” 闻言,苏闻禹眉头微皱,忍不住神『色』狐疑看他一眼:“弈棋他会跟你说这个?” 开么玩笑,徐弈棋对霍城的怨念,乎比他这个当事人要深,这种情况下两个人能坐下来心平气和聊关于自己的去向和修情况,怎么想怎么不可能。 听到苏闻禹的质疑,霍城却一点也不生气,反而连眸光都亮了分。 事上,他很高兴。 高兴苏闻禹不再一直云淡风轻,高兴自己说的话终于能引起他情绪上的波动,哪怕只一丁点。 “嗯,我和他现在关系可以。” “……真的?”苏闻禹依旧一脸的不可思议,“我没听他说过。” “很惊讶?”霍城反而一脸自然,面上带出了一点淡淡的笑意,“接触多了,就熟了,以后兴许会更熟悉。” 他觉得自己没有说谎。 这些日子以来,他早就了工作室的常客,平时碰见徐弈棋的次数越来越多,现在对方经不像最开始那么排斥他,偶尔能主动寒暄句。 “我最近参加了你们那里的新型艺术培训,学了一点皮『毛』。”他沉声说。 苏闻禹倒没想到霍城有这种耐『性』和闲情逸致,但更奇怪的以他的身价,居然会来一个小小的工作室参与这些事。 这个中原……他目光微沉,抿了抿唇,道:“你去那儿学了画画?” “嗯,画画很有意思,别的安排也。你现在回了燕城,以后有时间也可以去看看的。” 霍城刻意避开过去的事,开始不断不着痕迹谈论未来,一句说着一个“以后”。 而在铺垫了这样长的时间之后,他喉结微动,终于忍不住开了。 “有,闻禹,你走之前曾经答应过我,会给我一个和别人一样的机会。” 他太慌了,这种慌『乱』『逼』得他必须努力抓住点么。 起跑线比别人在后面些都没有关系,但至少不要,连跑道都被整个撤掉。 “现在虽然经过了快三年,但这句话,依然作数的,对吗?” 第69章 换个新的 苏闻禹忽然沉默下来, 久久没有回答。 傍晚的日光并不那么强烈,落在两人的脸上,泛起淡淡的金色光晕。 热浪涌动的气流也逐渐慢了下来, 温度开始走低,四周静悄悄的。 沉寂怪异的气氛里, 苏闻禹抬眸看向霍城, 只随意一眼, 就看见那张俊脸上不断跳动的激烈情绪, 像熔岩瞬间喷发, 然后全部深深潜藏在眼底。 果然。 自打今天见面以后就产生的隐约预感,在这一刻,终于成为了现实。 苏闻禹神色复杂,忍不住轻声叹息道:“我以为,你早该放下了。” 当初半应下这句话, 是因为欠了霍城一个人情, 也是因为知道自己马上就要离开燕城, 等下次回来还不知道要在什么时候。 他这一走, 大少爷也许更会觉得挫败,可是他毕竟日理万机, 再加上始终见不到面, 即便再不甘再不忿,这么久过去, 也总该彻底死心了。 苏闻禹一直是这么想的,而在他跟着叶老四处游学其间, 霍城也确实没有来打探过他的下落。 苏闻禹当然更不会主动去提,相安无事久了,他只以为霍城断了心思, 却没想到,这念头竟会一直持续到今天。 “我放不下。”霍城紧咬着牙,忽然站起来,一字一句几乎是挤出来,用力摇头,“三年里,从来没有一刻放下过。” 苏闻禹也跟着站起来,面色平淡,看不出太多的情绪。 “可是我放下了。”他轻轻地说。 而下一秒,他竟突然往前一步,整个人靠近霍城,同时猝不及防地抓住男人的手,直接一把拽过,放在了自己的胸膛左侧。 霍城眸光一震,呼吸陡然间变得急促。 两人之间的距离迅速缩小,空气便跟着稍显暧昧,熟悉的温度隔着一层单薄的衣衫透出,那点热量好像蔓延到了掌心,让霍城的心口瞬间滚烫起来,竟一下子愣住了。 喜悦和悸动来得太快,以至于都忘记了刚才青年说过的话。 “你听。” “……”霍城目光微动,这才明白苏闻禹的意图是什么。 手掌下的心跳蓬勃有力,一下又一下,平稳得如同一台正常运转的机器。 可就是……太正常了,正常到没有丝毫想要加速的征兆。 两相对比,自己的心如擂鼓,砰砰声响仿佛能震出胸膛,就显得格外可笑。 但这样的情况下,霍城却只是悄悄咽下舌尖的苦涩,反倒没怎么觉得失落。 这很正常,不是吗? 他早在很久以前,就已经学会不再自作多情,也不再抱有那些可笑的妄想。 “没关系啊。”霍城扯着嘴角笑,却不知怎么呛到了,笑得咳嗽了几声,嘴唇有点抖,黑沉眼底的执拗令人心惊,“你不喜欢我了,我是知道的。” “我早就知道的。”喉结滚了又滚,像是在告诉自己一般地小声讷讷重复。 但下一刻,他又重新振奋起来,亮着眼睛说:“可是至少,你现在也没有喜欢别人,是吗?” 恍然间,又有风动,吹起一旁的簌簌落花。 苏闻禹微微敛眸,没有说话,但态度却像是默认。 于是,霍城在自己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弯起嘴角在笑了,“那么,我就仍然是有机会的,对不对?” 他没等到回答,就又继续低声说:“所以,我只是希望,你可以不要剥夺我最后的那点权利,让我还能靠近你,和你正常相处,说话,就像其他人一样。” 他眼含期待,面上勉力保持镇定,心脏却暗自紧缩在了一起。 而这次,他等到了苏闻禹的回应——是又一声轻叹。 “霍城,你心里清楚,不可能一样的。” 他的眼神平静,却暗藏着一丝锐利,像刀锋一样不可逼视,让霍城不禁仓皇地侧过头避开,心里一片狼藉。 但苏闻禹却像是打开了话匣子,顿了顿,复又神色认真地开口道:“我之前就说过了,我们之间,不全是你的问题,我也有错。” 他抬手,制止霍城张口欲反驳的动作,想要一次性把话全部说明白。 包括从前一直没说的,后来终于慢慢想通的,统统都做一个清算。 “分开之后,你总在回忆里美化我,但其实我没有你想得那么好。我并不是那种真的只知道默默付出,却半点不求回报的人,你对我不够好,我不是真的不在乎,只是想着尽力包容,但时间久了忍不下去了,我就走啦。” 霍城眼眶红了,拼命摇头,“是我不对……” 苏闻禹笑了下,“我曾经见过很多不幸福的爱情,我的父母就总是在互相指责谩骂,所以我一度以为我不会和任何人在一起,更不可能会有主动的那一天。” 他抬眸,神色不由自主地带上了几分恍惚,“那时候,向你表明我的心意,是我做过最有勇气的事情。” “对不起——” 霍城终于开始崩溃。 他破坏了苏闻禹对爱情的美好想象,毁掉了苏闻禹对付出感情的信任,甚至于,还有可能让他丧失了爱一个人的勇气。 他罪大恶极。 “真的、对不起。”再开口的时候,他已经吐字艰难,语无伦次,“我那么喜欢你,你也,也喜欢我,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苏闻禹抿了抿唇,他原本觉得自己对于两人的过去已经看得很淡,但到了这会儿,看见霍城从未有过的颓唐,却还是觉得有那么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不适。 “霍城,从以前到现在,你真的变了太多,我都快不认识你了,这样变化的态度,怎么能让人相信呢?” “我只是,只是……”霍城手指蜷缩,不知道怎么解释,只好哑着嗓子问:“我该怎么做?怎么做才能——” “你什么都不用做。”苏闻禹打断他,“这已经不是你的问题,而是我的。” “我已经没办法把希望寄托在你身上了,你曾经对我坏过,那么就算对我好,又能持续多久?又会在什么时候把这一切收回?我明明可以有别的选择,为什么要再冒一次险?” 霍城回答不了这一连串的问题,只觉得大脑嗡嗡作响,痛得厉害。 “不,一定有办法,我可以证明……” 可是苏闻禹已经退开了半步。 “霍城,不论如何,你在我最难的时候帮过我,我永远感激你。” 他面上忽然绽开一个轻柔的笑意,如同樱花盛开,说出来的话,仿佛是一声低低的叹息。 就好像,一切都彻底划清界限,恩也好,情也好,全部都烟消云散了。 霍城顿时觉得喘不过气来,深呼吸了好几次,胸口的憋闷感都让他觉得窒息。 不可以! 他把手指紧紧攥成拳抵在唇下,牙齿咯咯打颤,甚至无意识地一口咬住关节,因为完全没有控制力道,指节的部分竟开始渗出血渍,在白皙的皮肤上显得尤为刺眼。 苏闻禹不禁眉心微皱。 然后,他神色淡淡地伸出手,轻轻抓住男人的手腕,然后沉默着拉开。 出乎意料的是,霍城很乖很听话,一被他碰到,那股发了狠的劲儿立刻就松开了,只是依旧眼眶发红死死盯着他,好像一头在雪原上失去方向的孤狼。 但是苏闻禹没有再次动容。 “破掉的镜子,是没办法恢复如初的,所以——” 他弯了弯嘴角,轻声说:“我想换面新的了。” 霍城浑身僵直地立在那里,温暖的阳光照射在身上,他却依然如坠冰窟。 时隔三年,他再一次被苏闻禹,毫不留情地扔掉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2-02-15 04:15:03~2022-02-16 04:14: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真的不愛吃魚·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喵了个咪 15瓶;野木是秘密的说 3瓶;老清要抱抱、曌、·真的不愛吃魚·、林以战、一个大俗人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0章 他疯了吧 霍城彻底疯了。 盛煜川一双大眼瞪得滚圆, 死死盯着办公桌上摞着的厚厚一沓文件。那里面全是名目详细的清册,包括不动产、无形资产、以及各种古玩字画和珍稀图书,还有一份正式的财产赠与协议书。 怎么这年头谈个恋爱还要倾家荡产了吗? 他再也没办法作壁上观, “咕咚”一声咽了下口水,脑子里卷起的惊涛骇浪瞬间翻腾得一塌糊涂, 心情根本难以用语言描述。 隔了好半晌,才勉强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开始十分苍白地劝说道:“霍哥,你别冲动, 你现在就是脑子一热,等你想清楚——” “我现在很冷静。” 霍城低垂着眼帘,正一板一眼仔细地查阅着合同, 一时之间,空气里只余下翻动纸页的沙沙声。 他右手习惯性地捏着一支钢笔, 似乎在思考哪一项条款需要进行修改, 说话的时候声音平稳到没有一丝起伏, 看上去没有任何头脑发热的迹象, 反而像是经过了长时间的深思熟虑似的。 盛煜川:“呵呵。”我信了你的邪。 真应该让他爸亲自来看看, 他心里那个从来都稳妥又睿智的别人家的儿子, 现在变成了什么样。 他原本以为,这人之前劳心劳力折腾画廊产业, 以一己之力督促艺术品市场的行业规范, 又跟在苏闻禹后头巴巴地帮着搭桥铺路就够色令智昏了,但和现在这一出比起来, 那简直都不算事儿了。 说是被勾了魂都有人信! 前阵子,盛煜川收到消息说苏闻禹已经回燕城了。在那之后,他就一直觉得惴惴不安, 总觉得会出点什么事。 结果一连等了好几天,霍城这边愣是风平浪静,一点动作都没有。他还以为自己这个好友转性了,心里正纳闷呢,没想到一憋就憋了个大的,发起疯来猝不及防,而且拦都拦不住。 “不是,霍哥,这几年都好端端地过来了,你这突然受什么刺激了?” 说到这,他眸光一闪,忽然想到某种可能性,便靠近了一点试探性地问道:“闻禹他回来以后,你们……见过面了?” “嗯。” “都说什么了?” 霍城不禁深吸了一口气,嘴唇微微嚅动,没有回答。 那并不是一次愉快的见面。 他狼狈,羞愧,难堪,就连再次回忆起来,都会觉得胸口闷痛,传来一阵又一阵溺水般的窒息感。 可是只要想到青年浅笑着的脸庞,又会不自觉地跟着扬起嘴角。 霍城根本不可能放下苏闻禹,无时无刻不在想办法试图让这个人再次对自己产生心动,再一次选择自己,但这一切,全部都要建立在他愿意给自己机会的基础之上。 而现在,苏闻禹不愿意再相信他了。 “你曾经对我坏过,那么就算对我好,又能持续多久?又会在什么时候收回?” 他以前冷漠的态度,曾经做过的那些事,就好像一片巨大的阴影从始至终把两人牢牢罩住,在这样的情形下,苏闻禹自然是宁可选择一个不知底细的其他人,也不肯再考虑他。 没有人在狠狠撞过一次南墙撞到头破血流之后,还会选择继续向南走。 这几乎是一个死局。 所以,他必须要有比别人更值得信任的地方,要给出一个绝对的证明。 霍城思索了很久很久。 可是空口白牙,他无法解释过去,更无法证明未来,那么能做的,就只有交付出自己的全部。 如果把所有身家都交给苏闻禹,那就相当于交出了全部底牌,也代表,他永远不会背叛。 虽然看上去幼稚又愚蠢,但,这已经是他目前能想到的,唯一勉强可行的办法了。 盛煜川在旁边等了半天没等到结果,但观他面色不断变幻,又缄口不语的样子,大概也猜到了一点事情的发展,顿时忍不住叹了口气。 他之前曾经被严厉警告过,若换了平时,自然是不敢置喙霍城的任何决定,可是转让全部资产这件事,实在涉及太广,牵一发而动全身,于是也顾不得冒犯不冒犯,直接眉头紧皱上前一步。 “霍哥,你有仔细想过这么做的后果吗?”口吻中隐隐透着点努力克制之后的质问。 旁的那些财产倒还不打紧,最关键的是霍氏集团的股权分配。 霍城刚进公司的时候,还只是以总裁的身份领导集团事务,算得上势单力薄风雨飘摇,手头那点的股份更是远远达不到绝对控股的地步,话语权也并不算大。 但这些年下来,他单枪匹马一步步摁死了霍家的旁支,又手腕了得一次次承了股权转让,收复南城“失地”的同时开拓海外版图,渐渐地,“霍总”就成了过去式,只不过是沿用下来,变成公司里人习惯性的叫法而已,但实际上,他早就已经是说一不二的霍董了。 不过即便如此,向股东以外的人转让股权这样的大事,总归是需要半数以上的股东同意的,就算现在董事会几乎已经是霍城的一言堂,但这样离谱到没有任何道理的决定,必然会引发极大的争议。 而且,这事就算办成了,这之后造成的人心浮动根本不可估量,以后还怎么继续管理? “再说了,你把闻禹就这样堂而皇之地暴露出来,就不怕有危险呢?” 担心刚刚那些苦口婆心的话劝不动霍城,盛煜川干脆换了个角度,试图从苏闻禹那方面入手,让他放弃这个荒唐的念头。 “他是个搞艺术的,平时要忙着进修忙着画画,不可能参与公司的决策,到时候——” “所以我只转让分红权。”不料,霍城却像是成竹于胸,神色平静到连眉头都没动一下,直接一句话堵了过去。 盛煜川一愣,一时之间竟没反应过来,“你是说……” “把股权和收益权分离,只拿分红,不必考虑其他。” 这就意味着苏闻禹并不需要卷入公司的内部进程,没有表决权和新股优先认购权的同时也没了风险,但是却可以享受集团产业带来的全部利润。 换句话说,等于让霍城在前面冲锋陷阵,然后给他打一辈子的工! “至于其他控股百分百的资产,全部无偿赠与。”霍城漫不经心地随手拨弄了两下桌上仙人掌的小刺,说话的口吻轻描淡写,仿佛在说什么无关紧要的事一样。 盛煜川哑口无言。 真是考虑周全,面面俱到。 这么一来,公司内部不会有任何意见,合作对象也没有后顾之忧,苏闻禹则成了实际受益者,只有霍城他本人——几近一无所有。 这疯子居然还有点理智。 或者说,他简直是在很冷静很清醒地,发神经。 沉思了一会儿之后,盛煜川的脑子里不禁冒出这么一个诡异的念头。 但没多久,他又忍不住心生怀疑,“可问题是,就算你给了,苏闻禹就会要吗?” 霍城抬手,轻轻扯了扯衬衫的领口,面上神色阴晴不定。 他当然也想到了这一点。 可是,总不能连试都不试。 他真的,没有办法了。 霍城轻轻抽了一口气,心底兵荒马乱,面上却没有泄露丝毫,语气阴恻恻的,冷得刺骨:“你怎么知道他不要?” “那肯定啊,他一直是很清高的人,平白无故被你送了几辈子都花不完的财产,怎么可能收呢?” “呵。”霍城闭了闭眼,“你以前还说他一定不可能离开我,结果呢?” “……”盛煜川再次语塞。 过了一会儿,他似乎想到了什么,神色忽然变得有些复杂,“所以,你是想用这些东西,去挽回苏闻禹?可是他现在名声大噪,早已经不缺钱了,你这么做恐怕……” 其实还有句话他没说出口。 如果苏闻禹现在还是那个名不见经传的小画家,一门心思搞艺术想出头,用这法子说不定还能让人家觉得有点感动。可事实上,他天赋卓绝,再加上有霍城帮着在身后铺路,已经和过去大不相同。早知如此,还不如在明面上相助,还能卖个好。 “不。”不料霍城摇摇头,毫不犹豫地否认了。 这根本不是什么挽回的手段,不过是一点小小的诚意。 “这个东西,白纸黑字,在闻禹那里,信誉至少比我可靠。” 霍城惨淡一笑,灰黯的眼眸却稍微明亮了些许,仿佛终于暂时抓住了一线生机。 “我比其他人更加忠诚,我的忠诚,不是靠说的,是可以明明白白写出来,做得到的。” “我没了退路,就比别人,更值得相信。” 好像有点道理……不对! 盛煜川发现自己又被霍城绕进去了,他艰难地整理了一下思绪,拧着眉说: “你把你的所有身家,这辈子逃过多少陷害和暗算才奋斗得来的一切,全部都让苏闻禹捏在手里,就为了乞求一个,一个和别人公平竞争的机会?” 这什么毛病?盛煜川简直不敢相信霍城会卑微到这种地步! 霍城却没说话。 他静静地站在那里,眼神又空又恍惚,忽然就想到了盛煜川表弟在艺博会上拍下的那幅作品。 那其实是苏闻禹很早以前的画了。 画的似乎是一方狭小昏暗的井底,上方一片光明,好像有着无穷的吸引力。 当时有人评价说:“这个视角,是在仰视啊。” 确实是仰视。 从凝视背影,到仰视上空,这就是苏闻禹在那三年,甚至是六年里,一直在做的事。 而霍城,则一直在无意识地俯视。 他居高临下了这么多年,终于想要走一遍苏闻禹走过的路,从今往后,心甘情愿受苏闻禹的俯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55636484 2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真的不愛吃魚·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55636484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37601908 13瓶;十四、老清要抱抱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1章 他来了 苏闻禹回到燕城之后, 很快就把和老朋友叙旧这件事提上了日程。 他先前只说走几个月,最多也就一年半载,但没想到这一去就是两年多。徐弈棋他们几个同苏闻禹关系亲近的自然觉得不满, 见人回来,立刻就讨伐上了,还拉着他吃了好几餐饭。 苏闻禹也觉得不好意思,又和大家一起玩了几天, 一方面为了赔罪,另一方面也是许久没见有很多话要聊。等这些邀约都逐渐消停之后, 他才终于有时间, 到城南的画室收拾一番。 而就在这个时候,裴瑾文登门拜访了。 苏闻禹在外跟着叶荣峥学习的时候, 除了工作上必要的往来以外, 和从前的那些人际关系其实联系并不算多。 一来山里信号时常不太好, 沟通起来有点麻烦,二来他跟着叶老学习, 汲取知识就像海绵吸水一样, 画起画来更是忙得连饭都记不得吃, 到后来, 就算关系熟稔如徐弈棋,都不怎么跟他联络了。 但裴瑾文却耐心十足, 还是时常发消息过来问候。 两人的领域有些重叠,兴趣爱好又相近,交流起来倒也是有滋有味。 而眼下, 一身矜贵的青年温文尔雅地掀起唇角,笑起来叫人如沐春风,不过几句话的工夫, 三年没见面所产生的那一点隐约的生疏,立刻就消失不见了。 “闻禹,你好像瘦了一点?最近辛苦吗?”视线交错间,裴瑾文有几分恍神,温和克制的目光上下打量着面前的人,询问的语气很轻柔。 “其实还好,这些天一直在吃,又不运动,说不定还胖了。”苏闻禹实话实说。 闻言,裴瑾文不禁低低地笑了一声,“看你精神那么好,就知道在外面过得不错。” “给,礼物。”他把一个包装极为漂亮的黑色礼盒递过去,“庆祝我们久别重逢。” 里面的东西并不算贵重,却是经过好一番精挑细选的,既足够特别到彰显心意,又能让收到的人不必头疼如何回礼。 就和裴瑾文这个人一样,细致又妥帖。 “谢谢。”苏闻禹小心翼翼地收好。 画室里面是刚刚才收拾过的,这会儿看着还算整洁,他把桌上的东西稍微摞了摞,然后转身去给裴瑾文泡了杯茶,“你先坐会儿。” “好。”裴瑾文接过茶但没喝,一边在沙发上坐下,一边忍不住用空闲的另一只手揉了揉眉心,说话时语气颇有些感慨。 “一边游山玩水一边创作,这种日子,你都不知道我有多羡慕,要不是有工作,我都想跟着你一起了。” 两人关系愈发熟稔之后,裴瑾文偶尔也会倒一倒苦水,基本上都是创业途中的一些艰辛,或者是家族生活里的一点无奈。 但他把分寸拿捏得刚刚好,提的次数少,口吻也算不上抱怨。这种适当的示弱能激发同情心,对苏闻禹这样生性天真善良的人来说,再管用不过。 果然,苏闻禹面上立刻浮现出关切之色,“瑾文,现在公司已经步入正轨,你大可以找个时间稍微放松一下,一直紧绷着也太累了。” “你说得有道理,总该劳逸结合的,那下次你有空的话,我们倒是可以搭个伴,一起出去搭个帐篷露宿之类的。”他抿了口茶,面上笑吟吟的,“你这次有试过吗?” 叶老那边装备齐全,安营扎寨的事,当然是有的,“试了几次,我现在已经算有点经验了。” 裴瑾文轻笑,“我大学的时候出去野营,晚上帐篷里还闯进来一头山猪,闹出不小动静,好在没人受伤。” “这么危险?”苏闻禹一惊,顿时觉得十分庆幸,“还好我们基本上都住在院子里,偶尔搭帐篷也是闹着玩。” “所以野营一定要先考察好地方,我还记得你之前说过,你们每次待的地方风景都很不错?” “对对对,老师他比较偏好浪漫主义风景画,所以这些年才会四处游历,我这里还有不少照片。”他话音一顿,立刻抓起桌上的手机,开始翻找起来。 “我看看。”裴瑾文兴致盎然地凑过去,在一旁看着苏闻禹翻开手机里的相册。 相片上的风光的确迷人,是山野间特有的景致,带着一种淳朴和自然。 更难得的是,拍摄的视角很新鲜,取景也格外讲究,看上去根本不像是随手一拍。 于是他真心实意地夸道:“你拍得很好,特别有意境。” “这多亏了我师弟一直在旁边指导,他是专业摄影的,硬生生拔高了我的水平。”苏闻禹不好意思地笑了下,很坦然地没有居功。 闻言,裴瑾文微微挑眉,眼底飞快闪过一丝情绪,没再说什么。 苏闻禹修长的手指继续在屏幕上移动,划着划着,在一干风景照之中,忽然突兀地冒出了一张双人合影。 年轻的大男孩对着镜头呲出一口大白牙,长臂一伸,把旁边的苏闻禹牢牢揽住。 两个人看上去,亲近又和谐。 裴瑾文温柔又平和的目光,刹那间变得幽深。 他垂眸想了想,明知故问:“这就是你师弟?” “对,是叶老的儿子,艺术感官特别敏锐,人也很有意思。”苏闻禹完全不吝称赞,客观又认真地介绍了一句。 “评价这么高?”裴瑾文弯着眼睛,慢条斯理地开着玩笑:“你有了正经的师弟,该不会就不要我这个便宜师兄了吧?” “说什么呢。”苏闻禹笑着摇头,没往心里去,结果一抬眼,正好撞进青年深深的目光里。 不似往常的温和,反而隐隐透出一点强势的侵略性,让他心里不知怎么觉得有些怪异和不适,眉头也跟着蹙了起来。 “哦对了,差点忘了正事。”裴瑾文却立马收敛神色,很快换了个话题,“闻禹,你现在还在上升期,有没有考虑过,多找几家合作方呢?” 他一次性给出了好几个选项,都是区域分布不同的画廊,势力范围甚至拓展到了欧洲和北美。 同一位艺术家的作品是可以选择不同的画廊代理的,优胜劣汰。苏闻禹算是颗新星,上升势头强劲,这种时候的合作基本处于契约松散的短期代理模式,那么多找几家合作,无疑是一种不错的甄选方式。 一听这话,苏闻禹有些惊讶,但却连思考都没有,直接就拒绝了:“瑾文,谢谢你帮我留心这些,不过不用了,我之前已经定下了合作的渠道。” 裴瑾文眯了眯眼。 半晌,轻轻呼出一口气。 “……这样啊。” 苏闻禹没详细说,但他心里却已经清楚了。 苏闻禹定下的长期选择,是索迪尔画廊。 这家画廊本就在欧洲极负盛名,两年前更是扩张到了国内,一举打响了知名度,和苏闻禹合作后,就为他添了相当大的助力。 而这些,都是霍城的手笔。 他又一次,迟了霍城一步。 他的人生,好像总是在迟到。 裴瑾文咬了咬牙,拳头微微攥紧,却半点没在面上表露出来,语气依旧温和得过分。 “那也挺好,不过以后要是有需要帮忙的地方,一定要跟我说。” 苏闻禹笑了笑,“嗯。” 因为裴瑾文晚上有事,所以待不了太久,临走的时候,苏闻禹特意也给了他送了个礼物。 是他在这次进修途中,从一个技艺精湛的手艺人那里买到的木雕,雕刻独一无二,看上去颇具风骨。 他给好朋友都带了一份,现下拿出来,正好作为回礼。 “我会好好珍藏的。”裴瑾文郑重地说。 接东西的那个瞬间,他状似无意地往上一搭,手掌交叠,正好握在了苏闻禹的指尖。 虽说夏日炎热,但乍然冰凉的触感,却让苏闻禹莫名生出一点不舒服,几乎是条件反射地避了一下。 像是一种无意识的抗拒。 裴瑾文温和的神色几不可察地一滞。 但很快,他就恢复如常,笑着打过招呼,驱车离去。 送走裴瑾文之后,苏闻禹没有立刻进屋,而是顺势在外面的小院逗留了许久。 周围郁郁葱葱枝繁叶茂,还有几茬没凋谢的花,在阳光下显得很有光彩,不由得让人想到,如果是春天,这里的大概景色还会更宜人。 更难得的是,一草一木,几乎都是自己所喜欢的。 按说这地方是半公共区域,自己不在的这两年,不变成荒地都不错了,怎么反而还变得更好了? 是附近负责的管理换人了吗?还是南郊这边有什么创文明建设活动,检查组会路过? 苏闻禹有些纳闷,但心情却好上了几分,他嘴角上扬,忍不住轻轻抚摸了两下紫檵木艳红色的花蕊。 这时,耳边忽然响起汽车的轰鸣。 等他抬眸去看的时候,车子已经停在了不远处,门一开,面色沉着的男人就稳稳地走了过来。 苏闻禹唇边的笑意微微一凝。 作者有话要说:  霍总他来了他来了,他带着万贯家财来了。无奖竞答,面对巨额财富,苏苏的态度是? a 心生感动,给个机会 b 毫无波澜,已修无情道勿cue c 五味杂陈,仍然拒绝 d 不收白不收,钱谁嫌多啊 感谢在2022-02-16 23:58:04~2022-02-18 03:32: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老清要抱抱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一只阿水 12瓶;阿走鸭鸭鸭 4瓶;老清要抱抱、可忆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2章 位置互换 霍城抵达画室的时候头已经开始西斜,淡金色的光芒柔和地洒下来,给周围的景致都笼罩上了一层晕黄。 一抬眼看见苏闻禹一个人静静站在院中侧着身色愉悦地轻轻拨弄紫檵木流苏似的花瓣后是大片还没凋谢的青罗丝和桂竹香,灼灼光华交织成油画一般的美景。 霍城几乎是立刻怔住了。 他曾在两年间亲手照料这里的一草一木周遭的摆设都安置成苏闻禹喜欢的样子,也幻想过太多次苏闻禹见到这一切时会有的表情。 而眼下过很久的梦骤然成为了现实,徐徐清风里年唇边绽放的那点清浅的笑意,竟让霍城眼眶徒然生出几分酸涩。 多好啊,他现在,依然能有让苏闻禹快乐的能力。 这个念头一出间在他心里产生一阵悸动些忘了自己今天过来的意图——直到苏闻禹收敛笑意漠的目光略带疑惑地投射过来堪堪回神。 虽然他什么也没说,却莫名让霍城觉得窘迫,脚下默默靠近了一点,然后十分自觉地开始交代来意。 “闻禹找你有点事。”他捧着一个四四方方的文件箱,手指无意识地摩挲了两下。 “什么事?”苏闻禹挑眉,缓缓走出几步,显然没有请他进门详谈的打算。 霍城眼神微黯我,我这里还有一些重要的东西,需要当面交给你,这里不方便,能让我进去说吗?” 苏闻禹的嘴唇慢慢抿平。 说实话,他觉得两人之间早已没有什么需要交接的,但霍城,又显然不是一个无的放矢的人。 “好吧。”他思索了两秒,最终退开半步,转身进屋,算是妥协。 于是霍城的眉宇之间登时浮现出一抹喜色,嘴角克制不住地上扬,立刻飞快地跟了过去。 城南的这间画室,他过去在院门口徘徊过无数次,但一直都没有机会进来。这会儿算是初次到访,竟有些管不住自己的视线,不由自主想要尽可能地攫取苏闻禹曾经生活过的气息。 从长桌到沙发,从短案到小几——霍城目光微顿,晃晃悠悠地在上面的两杯茶水上,打了个转。 刚刚这里应该来过客人。 会是谁呢? 聊得大概很投机吧。 霍城喉结滚了滚,十分谨慎地藏好内心疯狂的妒意,努力压下那点想要探究的欲/望,先把手里的文件箱放到一边,然后,拿出其中的一份,递给了苏闻禹。 “先看看这个好吗?” 苏闻禹看了他一眼,沉默着接过文件。 是份协议书,写着……财产赠与? 他登时眉头一皱,下意识地往后翻,白纸黑字,条款密密麻麻,只是粗略一扫就叫人心惊。 等等,这不会是——他心口一跳,忽然间产生了一个特别特别荒谬的猜测。 “签了这份协议再去公证,我名下的财产,就都是你的了。”霍城面色平静地说道。 而这句话,无疑印证了苏闻禹先前的猜想,让他一下子瞪大了双眼。 坦白讲,苏闻禹这辈子都没见过那么多的资产,但泼天财富没有让他冲昏头脑,反而觉得无比清醒,下一刻,就忍不住语气微冷地开口道:“霍城,你什么意思?” 英俊的男人沉稳地站在原地,眼底没有太大波动,手指却似乎轻微地抖动了一下。 他仿佛没有听到刚刚那句质问,故作轻松地解释:“这里基本就是我全部的财产,但因为时间有限,有些东西还没有完全清算整理好。” 紧张的情绪涌了上来,打乱了思绪,他停顿几秒,马上加快语速补充道:“不过你放心,不会等很久,最晚到——” “我是问你为什么要这么做。”苏闻禹直接打断了他,只觉得难以置信。 他完全无法理解霍城此刻出格的行为,就算……就算是为了挽回两人先前那段失败的感情,也不至于做到如此地步。 霍城沉默了。 那些话,他对着盛煜川可以毫无顾忌地说出来,可是对着苏闻禹,却莫名觉得有些难以启齿。 他张了张嘴,半晌过后,还是艰涩地开了口。 “我只是想,给你一个证明。” “证明?”苏闻禹喃喃重复了一遍,似乎想到了什么,眼底的神色蓦然变得有些复杂。 但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只是静静地在旁边的木椅上坐下,等他解释。 “你不是说,没办法再相信我吗?你说不知道我能对你好多久,不想在我身上冒险,所以要去尝试别的选择。” 霍城抿了抿唇,忍不住急促地呼吸了一声,身上的气息瞬间变得阴沉可怖,眼中的执着和渴求几乎要化作实质,滴出墨汁来。 “可是你看,我能够把所有的一切都交付给你,但其他人没有。那么我现在的风险评估等级,就是零。” “我可以比别人,更加爱你。” 教你如何设置阅读页面,快来看看吧! 苏闻禹眸光一震。 这其实不是霍城第一次说“爱”。 三年前,他去燕郊新城取回自己以前的作品时,就听见霍城这么说过。 但那一次,苏闻禹根本不相信。 连自己都发现不了的爱,怎么能叫爱。如果真的有爱,又怎么会在那么长的时间里冷漠回应。 可是这一次……他低头扫了眼手里的协议,干脆利落,需要霍城签字的地方已经全部落款,那一箱子的资产清单也备得整整齐齐。 像是根本没给他自己留退路。 这种情况下,如果再把霍城的行为简单概括为一点点喜欢或者征服欲作祟,显然并不合适。 再用之前的那个理由粗暴地拒绝,好像也不是那么公平。 苏闻禹不禁呼出一口气,心里沉了沉,忽然就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了。 那种事情超出预料和控制的感觉让他有些茫然,一时之间没忍住,竟一下子站了起来。 这猝不及防的动作瞬间惊动了旁边的霍城,他误以为苏闻禹要走,想都没想,几乎是下意识地一把抓住了青年的手掌——带着灼热滚烫的温度。 肌肤相接的触感让苏闻禹微微一愣,没有立即挣开,但下一秒,反倒是霍城先退却了。 他像是怕被人更加厌烦,很快就用强大的自制力把那些不断翻滚的索求和欲/望,全部死死掩藏在眼底,只敢虚虚地握住青年的一截手指,语气小心翼翼到过分的地步。 “闻禹,你可以先考虑一下,或者至少,不要立刻拒绝我,可以吗?” 他的嗓子有些堵,说出来的声音也难免带着沙哑,“我不是突然才爱你,我是一直爱你,只是那时候,我还不懂得怎么去爱一个人。” “你再相信我一次,好不好?” 霍城死死地盯着面前的青年,眼圈周围都是红的,情绪积攒到极点,出口的却不是威逼利诱,甚至连一句重话都舍不得说。 怕 被拒绝,也怕没有回应。 实在很有些卑微。 甚至叫人莫名酸楚。 苏闻禹缓慢地眨了眨眼睛,有那么一瞬间,几乎说不出话来。 霍城一直是骄傲的,理智的,沉稳的。 他其实,并不想看到霍城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苏闻禹忍不住叹了口气,苦笑了一下。 霍城心中不安:“你笑什么?” “只是觉得,我们两个人现在,好像不知怎么,忽然就颠倒了位置。” 他的眼神里不自觉地带出了一丝恍惚和茫然,变得有些怔愣,“以前都是我想尽办法靠近你,了解你,讨好你,现在,倒是反过来了。” 霍城却听得眼睛一亮,好像终于发现了事情的一丝转机,“或者,你也可以像我以前那样地……对待我。” 纵使他说得含糊,苏闻禹还是立刻就领会了他的意思,心中愈发惊讶。 “然后仗着你的喜欢,肆无忌惮,毫无回应?” “都可以,我没关系。”霍城毫不犹豫,回答得很快。 苏闻禹不禁深吸了一口气。 有什么必要呢? 过分地仰视一个人,把自己低到尘埃里,本来就是不对的一件事。 “你愿意这样做,可是却我不能接受。” 他在霍城近乎绝望的目光下,把手里的协议退了回去,态度不容置疑,好像刚刚眼底产生的那点恍惚,只不过是一点错觉。 “谁的真心,都不应该被践踏。” “我的是这样,你的,也是。”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2-02-1803:32:092022-02-1903:19:5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阿墩墩5瓶;老清要抱抱、林以战、小h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教你如何设置阅读页面,快来看看吧! 第73章 不勉强了 霍城瞪着一双桃花眼, 茫然无措地注视着面前的青年。 不知道是不是头顶吊灯散发的光芒太亮了,晃到了眼睛,所以连带他的大脑都跟着变得迟钝起来。 苏闻禹说的那些话, 他好像听懂了, 又好像没有,浑浑沌沌的思绪里, 他只能清楚地意识一点——苏闻禹,似乎连那么一点机会, 都不肯给他了。 怎么办? 还有别的办法吗? 有的,一定有的…… 霍城紧紧攥着手里那份拟好的协议,神色恍惚地倒退两步,脑子一直在运转, 可那中惶恐和无力的感觉, 还是从心底席卷而来, 好像整个人一瞬间就空了。 隔了一会儿。 “闻禹, 其实我——” 他不知想到什么, 忽然激动起来,结果刚一开口,抬手的时候竟不慎挥到了旁边桌上的文件箱。 箱子口是打开的,陡然受力之后瞬间侧翻。于是只听见“哗啦”一下,里面的文件就散落大半, 纷纷掉在了地上。 突然的变故之下, 僵硬的气氛也被打破, 两个人面面相觑,同时愣住了。 随后,霍城率先反应过来,弯下腰去收拾那些散乱的清册单据, 基于基本礼貌,苏闻禹也下意识地跟着蹲下身,帮忙捡了几份。 这些文件一看就很详细,白纸黑字记录得也十分清楚。整理的间隙,他余光一瞥,却忽然停住了动作,然后,把手中那份材料,从头到尾仔细地阅读了一遍。 竟然是索迪尔画廊。 这怎么可能? 苏闻禹双目圆睁,一下子愣住了。 索迪尔这个名字,他简直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 欧洲最负盛名的老牌画廊之一,两年前被国内的新兴企业并购整改,自此在原本的版图上又扩展了新的势力,不论是客户资源还是推广手段,都是业内一流水准。 程承的熟水雅苑毕竟只在国内的几个城市扎根,有地域限制,苏闻禹斟酌再三,就选择了区域完全不重合的索迪尔,近两年的合作也一直都很愉快,所以不久前,他还签订了长约,但没想到—— “索迪尔是你的产业?”他眼中满是愕然,几乎是脱口而出。 刚把东西收好的霍城顿时浑身一僵,差点把清册又扔回到了地上。 霍城立马抬眼,仓皇地看向对面的青年,只见苏闻禹面色微沉,眉宇间那点隐约的郁结,让他瞬间血液冻结。 他很清楚地知道苏闻禹从不愿意依靠别人,尤其是自己。可最近他忙昏了头,精神高度紧张又神思不属,没想到竟然把这件事给疏忽了! 霍城苍白着一张俊脸,嘴唇翕动,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不料,几秒钟之后,苏闻禹的下一句话又气势汹汹地砸了过来。 “所以,画廊这两年对我的支持和助力,是因为你——” “不是!” 霍城慌了神,近乎粗暴地打断他,眼底已经染上呼之欲出的急切,却很快又强行压下,掐着掌心硬生生换上了一副平静的神情。 “这只是一次投资,你能带给画廊最大的回报,所以才选择你。” “巴黎的卢比斯艺术展,卢森博览首奖,皮特罗大赛的最高等奖金,特塞尔艺术中心的展位,这都足够让你被人注意到,所以,和你以为的那些……没有关系。” 他辩驳得有理有据,面色认真又执拗,这样完全撇清一切的态度,反倒让苏闻禹迅速冷静下来。 从前没留意到的事情,忽然就重新浮现在眼前,其实仔细回想一下,很多东西都是有迹可循的。 为什么当初霍城忽然把目光转向艺术品市场,为什么去级别中档的林德拍卖会调研,为什么会那么清楚他每次比赛或展览的动态,甚至可以称得上是如数家珍。 苏闻禹不禁怔怔地望着眼前的男人,心情十分复杂。 有不解,有茫然,也有点说不出来的酸涩。 可是要说有多生气,那其实是没有的。 一来,他如今对自己有足够的底气,知道自己一定能够回馈霍城的扶持。二来,明明白白吃了霍城的好处,现在反过来还要怪他,这中事,苏闻禹做不出来。 于是,他轻轻叹了口气,真心实意地说:“不管怎么说,谢谢你做的这些。” 然而,这样的反应,却让霍城愈发心惊,几乎连面上的镇定都快要维持不住了。 “闻禹,我真的没做什么,也没有别的意思,这……就是很正常的合作,而已。” 他猜不到苏闻禹此刻心里在想些什么,甚至不敢去猜,就怕他以为自己居心叵测,或者是想挟恩图报,更怕他对自己的能力产生质疑。 明明是出了力帮了忙,可那紧张惶然的样子,看上去反而像是做了什么错事一样。 “闻禹,”霍城喉结动了动,忍不住稍微靠近了一点,低声保证道:“你不高兴,我下次一定不这样了。” 眼底闪着光,恳切又真挚,比星星还要亮。 苏闻禹又是一怔。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点什么,但最后,却始终没有开口,只是沉默无言地看向眼前的男人—— 好像透过他,在看另一个自己。 长久的沉默之后,他眼睫微动,似乎轻轻地抽了一口气。 “霍城,不要这样。”声音柔和,好像云一样缥缈,“不如我们,聊一聊以前,怎么样?” “什么……以前?” “六年以前。” 苏闻禹弯了弯嘴角,露出一个很浅的笑意。 “刚在一起的时候,我觉得自己每天都像在做梦一样,因为我们的差距太大了,你太出色太耀眼,我总是想不明白,你看上我什么,所以又高兴又不安,只知道拼了命地对你好。” 这些话,苏闻禹其实从来都没有对霍城说过。 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在今天这样的情形下,他终于忍不住,说出了心底最真实的想法。 “当时因为几件小事,就一厢情愿地认定你找我当替身,这当中,固然有你对我不够好的因素在,但其实我的不自信,也要负一定责任。” 霍城想要反驳,可嗓子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只能咬着牙用力摇头。 苏闻禹却没注意到他的动作,微抬着头神色恍然,仿佛陷入了曾经的回忆。 “我总想努力成为更配得上你的人,每次去茗九居的时候,那个地方七拐八弯,我就会很认真地去记住经过的路线,怕走错地方给你添麻烦,或者让你丢了面子。” “很多事情,只要发现你有一点点不高兴的苗头,我就一定不会去做。你不喜欢鸟就不养,不喜欢我的画就不挂,我只怕对你不够好。” “对不起——”霍城听得心痛如绞,大脑浑浑噩噩,只知道道歉。 “不用说对不起啊,这其实不是你的错。”苏闻禹的声音很温柔,还带着一点宽慰,“只是我习惯了什么都不说,习惯了对你让步妥协。” “当初,你对我有恩,又站在那么高的位置,所以我小心翼翼。而现在,你觉得以前对不住我想要弥补,所以也小心翼翼,从根本上来说,这其实并没有任何不同。” 闻言,霍城的眼睛倏而放大,似乎预料到接下来会有什么自己不想听到的话,立刻略显仓皇地转身,“闻禹,我——” 苏闻禹沉下语调打断他:“我们之间,好像很难维持一个真正健康良好的关系,就好像跷跷板,不是你高一些,就是我高一些,永远无法真正平衡。” “你刚刚说,让我像之前那样随意对待你,你都没关系。可是霍城,连自己都不好好对待的人,怎么会懂得如何去爱另一个人呢?” 一句平淡的询问,让霍城眸光一震,像被无形的网网住,并且不断撕扯, 他顿住了身形,整张脸死死地绷紧,竟僵在原地一动不敢动。 苏闻禹叹息一声:“我们两个,也许,都不会爱人。” 话音刚落,霍城深邃的黑眸里霎时间汇聚出浓重的雾气,嘴唇都在抖,语无伦次地哑声说:“不是这样,我会学,我已经在改了,我变了很多,真的……” 平时那么强硬的一个人,忽然脆弱得好像谁都能把他打碎,实在叫人没法不心软。 苏闻禹心里莫名一酸,过分的话,实在有些说不出口了。 他抿了抿唇,“可是这样在一起,会很累的。所以,不勉强了,好不好?” 霍城浑身一震。 窒息般的剧痛越聚越多,他一瞬间眼眶发酸红得惊人,像是支撑不住高大的身躯一般,颓然踉跄地向后退去。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2-02-19 03:19:50~2022-02-20 03:37: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真的不愛吃魚·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桫椤子淼 20瓶;野木是秘密的说、械火 10瓶;莜莜 5瓶;残夏 3瓶;凉月孤影 2瓶;老清要抱抱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4章 不敢相信 一晃又是半月, 天气愈发燥热。 叶老在燕城待不住,准备去荣城附近的山野避暑,顺便采个风。临走时还把自己的儿子半托付给了苏闻禹, 让他这段时间里如果有空就帮忙稍微盯着点儿,省得这小子玩太疯。 苏闻禹没怎么考虑就一口答应下来。 而叶明垣性子外向, 又是个格外爱走动的,没安分几天, 就缠着苏闻禹非要去他以前的工作室参观。 这两年克帝中心附近都在按部就班地进行扩建和改造, 这间工作室也跟着受益, 地方宽敞了不少, 工坊画室全变了样,正好符合当下的场地需要。 待客厅倒是同过去没什么区别, 简单干净,一目了然。 这个点,前台的接待都去吃饭了, 徐弈棋算是替岗, 正百无聊赖地站在长台边发呆, 一看到苏闻禹来了, 眼睛瞬间就亮了。 “今天怎么有空过来?” 他赶紧把手上拿着的东西放到一旁, 乐呵呵地迎了上来:“你最近应该挺忙吧, 我听说文化馆那儿马上要办个大型画展,你还有个不小的特别展区,是不是?” “嗯, 展览就快开始了, 不过就算再忙也不能忘了你啊。”苏闻禹弯着眼笑, 然后回过头, 把身侧的人轻轻推到跟前, “对了,这位是……” “徐哥好,我是叶明垣,闻禹师兄的亲师弟,跟他一起在外面游学了三年。”青年半点不认生,一张俊脸挂着阳光般的笑意,上来就叫人。 “噢,我听过闻禹提过你,说是摄影方面特别厉害,对吧?” “师兄夸张了,我也就是平时爱玩,玩得多了稍微有点经验而已。我看工作室这边的环境和陈设都很不错,要是你们需要,我倒是可以拍点宣传照之类的,供你们选用。” “真的?那太好了。”徐弈棋喜得直拍大腿,“地方翻新之后,我就一直想找人做这事儿呢。” “那找我刚刚好。”叶明垣掏出手机,很爽快地就交换了联系方式,然后笑着说:“师兄,徐哥,你们聊,不用管我,我自己到处逛逛。” 三两句话就哄得徐弈棋眉开眼笑,还体贴地给两人留了充足的空间,主动去工作室其他地方转悠。 身后,徐弈棋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忍不住对苏闻禹感慨了一句:“你这位老师的儿子,性格真不错啊。” “那是自然的,这次出去采风,有他在多了不少乐趣。” 苏闻禹对别人从来不吝赞美,先跟着夸了通叶明垣,而后话锋一转,又夸起了好友:“对了,我家那些鱼和花花草草多亏你照料,最近那盆青罗丝又开了一茬花,真太谢谢你啦。” “哎呀你跟我还客气什么,那我还要谢谢你对咱们新型艺术培训的投资呢。” 一说起这个项目,徐弈棋就来劲了,语带兴奋道:“你都不知道,这个培训吸引的人可不少,而且各方面评价都不错,就连那位霍——” 他面色微变,在话刚出口的瞬间急急收声,十分仓促地把剩下那半截直接咽了回去。 见状,苏闻禹眼底不自觉地闪过一丝情绪:“怎么了?” 徐弈棋艰难地挤出一个微笑,“没什么,总之就是大家都很满意。” 只可惜他这个人实在没什么撒谎的天赋,心虚几乎写在脸上,转折更是生硬到不忍直视。 苏闻禹看着好友眼底没掩饰住的那点嫌弃和不虞,不知怎么,一瞬间想到了霍城那句“我和他现在关系还可以”,忽然觉得有点滑稽。 但在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之后,嘴角刚刚隐约翘起的那点弧度,很快就消失不见了,脸色也跟着淡了下来。 自从上次在城南画室的交谈无疾而终之后,他就没有再见过霍城了。 此时猛然间想起,竟有些许涩然。 那天霍城的所作所为,再加上长达三年的默默帮扶,要说苏闻禹心底完全没有任何触动,那是不可能的。 只是…… 他眼眸低垂,压下略微复杂的思绪,微笑着继续方才的那个话题:“培训的作品怎么样?还和以前一样挂在长廊吗?” “对,你可以过去看看,正好青青回来了,我先跟她交代点事。”徐弈棋拍拍他的肩膀,然后对着刚从门口进来的女子远远地招了下手。 “行。”苏闻禹点了点头。 工作室确实是扩容了不少,但他按照记忆里的路线,还是很快就走到了艺术长廊。 这里算是半个画展,挂着一些员工插画和优秀的学员作品。 苏闻禹在其间来回走动,看着看着,忽然被其中一幅牢牢地攫取住了视线。 这幅画的难度其实并不算大,笔触也明显是出自初学者,但整体的构图和布局却很专业。画中的花园里开满了桂竹香和青罗丝,檵木的花丝四处飘洒,还有成片的玫黛红——竟全是自己喜欢的样子。 而且……似曾相识。 “这一幅,出自那位霍总。” 青年低沉的声音忽然在耳畔响起,让苏闻禹顿时眼皮一跳。 他仔细盯着眼前的这幅作品,脑中瞬间恍然,立刻就想到了自己城南画室院外的花团锦簇。 所以,那不是周围的管理发了善心,而是自己离开燕城之后,霍城安排人饲弄的吗? 苏闻禹抿了抿唇。 说实话,很难想象,这个曾经对自己什么都不关注的人,现在会细致到记得这些小事。 “听说,霍总是这里的钻石会员,学画画很认真,而且有时候在这里一呆就是一下午。”叶明垣又好心地提醒道:“而且……” 苏闻禹听得皱眉,忍不住打断他:“你又从哪里听来这些?” “嗐,你以为我刚才只是单纯地去逛一圈而已吗?”他略显得意地眨了眨眼,单手插兜,忽然举起另一只手,朝不远处挥了挥。 苏闻禹不明所以,也顺势往那个方向看去,只见齐青青和小沐她们正冲着青年微笑,也很热情地挥手回应。 苏闻禹:“……”这社交能力属实了不起。 这段插曲让他心底刚刚产生的那一点恍惚很快就被冲散,他不禁真心实意地感叹道:“叶明垣,你不去搞情报工作真是可惜了。” “多谢夸奖。”叶明垣厚着脸皮把这话直接当作夸赞来听,“不过师兄——” 青年语气一转,沉着嗓子说:“前人栽树,后人乘凉,你好不容易把一个高高在上的大少爷改造到现在这种程度,要是就这么放过,以后让别人享受了成果占尽了便宜,不会觉得不甘心吗?”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别觉得奇怪,结合你们各自的态度和身份,这种事并不难猜。” 但苏闻禹却始终不说话,目光微凉,就这样静静地盯着他看。 “……好吧,我说实话。”长久的对峙里,还是叶明垣先败下阵来,“其实我早就在晨阳出版社的暗恋故事集里,看见过你那幅内容是背影的插画了。” “你大概没注意,其实当时我的摄影作品,就在你的后面两页。” “这么巧?”苏闻禹双目圆睁,完全没想到他们两个人之前居然还有这层渊源。 “是啊,可能这就是缘分吧。”叶明垣耸耸肩,“所以,我是挺想看到一个圆满结局的,只看师兄敢不敢再试一次了。” 他说的是“敢不敢”,而不是“想不想”。 这话一出,空气一下子就安静下来。 苏闻禹沉默了。 他曾经对霍城说过,没办法再相信他的喜欢。 可是当霍城努力把自己的真心,剖开来给他看的时候,苏闻禹却仍然望而却步。 就好像前面那几年已经透支了全部的勇气和情感,余生想要挤出那么一丝两丝,都变得无比困难。 然后他才逐渐明白,原来他不只是不敢相信霍城。 更是不敢相信自己。 第75章 真的好晚 因为正处在淡季, 又不是休息日,工作室一整个下午都没有什么客人到访。 由于场所扩张翻新的缘故,以往最熟悉不过的地方平添了几分陌生, 工坊和画室都增加了,越往里走变化越大,让苏闻禹不禁生出一股探究的欲/望。 他慢悠悠地一个人闲逛, 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最早的那间美术室,也是他过去最常用来创作的地方。 和记忆中相比, 这里倒是没怎么变,连外面的门都没换新的——甚至, 走近了之后隐约闻到的那股不太好闻的颜料味道,也熟悉得很。 他微微笑了笑,按住门把,轻轻推开,却在看到里面的情景时,一下子愣住了。 阳光透过玻璃窗在房内投射出长长的剪影, 高大挺拔的男人就这样静静地站在光下,举着一支油画笔, 在画架前认真又专注地勾勒着什么。 从苏闻禹的角度看过去, 正好看见他紧绷着的英俊侧脸。 这个样子,倒是挺新鲜的。 大概是推门的声响惊动了霍城, 他下意识地抬起头, 然后瞬间睁大了眼睛:“闻禹?” 语气里是掩饰不住的惊喜。 苏闻禹微微挑眉, “不好意思,打扰你了。” 说完就准备退出去。 “呃, 等等!” 霍城好不容易才碰上这么个机会, 怎么肯就这样轻易放过。 他的大脑立刻开始飞速运转, 试图找出一个合适又正当的理由把人留下来,哪怕多留半刻也好! “我今天算是过来参加艺术培训的,闻禹,你也是这儿的挂名老师,帮我看一下这幅画,可以吗?” 霍城目光微动,满眼写着渴求,虽然很明显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但提的要求也确实合情合理不过分,所以苏闻禹没有拒绝。 他几步走过去,到画架边看了一眼。 这一看,还真觉得有些意外。 比起在长廊上挂出的那一幅,眼前这个半成品,竟又有了不小的进步,从技巧到意境,都提升了。 这么一想,霍城当时说学了点皮毛,简直是太过谦虚的说法了。 于是苏闻禹实话实说道:“你绘画天赋不错,色彩运用也很合理,画得挺好的。” “真的吗?谢谢。”很平淡的一句话,却让霍城一下子变得振作,深色的眼珠从灰暗到绽放出光彩,不到半秒的时间里,连整张脸都跟着亮堂起来。 然后,他薄唇微抿,略带小心地观察了一下眼前青年的脸色,迟疑片刻之后,再次开了口。 “其实,我做饭也挺有天分的,跟着科莫学,还研究出了不少新菜式,以后要是有机会,你可以尝尝。” 语带殷切,几乎是在见缝插针地推销自己。 苏闻禹神色淡淡地看了霍城一眼。 他没有对这人说的话发表任何看法,只是静静地把目光投向别处,沉默了一会儿。 半晌,他问:“城南画室外院的那些花草,是你让人拾掇的?” 语气笃定,与其说是询问,不如说是确认。 霍城不由得一愣。 “……是,很抱歉没有经过你的同意。”他不知道苏闻禹是怎么发现的,但眼下也没时间让他仔细思考这个问题,只能先压下心头那点不安,仓促地进行解释。 “闻禹,但我只是想让你工作的地方更舒服一点,以后一回画室,就能有好心情,所以照着你喜欢的样子,稍微打理了一下。” 他解释的态度太过认真,样子小心翼翼,语气也柔和得过分。 苏闻禹忍不住轻轻地叹息了一声。 他喜欢花草,霍城就开始改良绿化环境。 他在意饮食,霍城就学着洗手作羹汤。 他爱好艺术,霍城也跟着练习油画。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人已经彻底改头换面,变成了事事有回应的模样。 可是,这样的改变,偏偏没有发生在过去。 偏偏是在事情已经发展到这个地步的时候。 真的好晚啊。 苏闻禹从来没有因为他和霍城的分开而感到后悔过,但在这一刻,确实感受到了一种迟来的遗憾。 遗憾两个人关系的互相错位,遗憾自己在最期待最渴望的时候,没有得到那份想要的回应。 苏闻禹牵动了一下嘴角,叹了口气说:“我上次就说过,你不用这样的。不平等的关系最后会走向什么样的结局,我们都很清楚。” 正是因为曾经深深体会到过那种不对等投入之后的失望,才让他更加不愿意让霍城也重蹈覆辙,走一遍自己走过的路。 没那个必要,分分合合,不过是浪费两人的时间。 “我不会再轻易地交付出自己的感情,可能一辈子都给不了你想要的回应。” 受过伤的人,即便再怎么豁达,再怎么放下,潜意识里也总是会比以前更谨慎,宁可龟缩在保护层里,也要防止自己再次受伤。 “没关系。”霍城涩然一笑,“我不在乎。” 话一出口才发现嗓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哑了,他深吸了一口气,隔了好一会儿,等稍微缓和之后,才再次开了口。 “闻禹,其实,我一点都不认同你上次的说法。” 霍城沉着一张脸,这还是近段时间,他头一回在苏闻禹面前表现出自己强硬的一面,语气郑重其事,眼底翻滚的情绪像海上的浪潮。 苏闻禹不明所以:“你指什么?” “你说我们之间,没办法做到关系对等,永远不能真正平衡,很难维持一个真正健康良好的关系。可是闻禹——” 霍城长腿一迈,忽然朝着青年靠近,话锋一转,变得尖锐而锋利:“为什么一定要平衡呢?就算不对等,又怎么了?” “两个人在一起是为了快乐,那么取悦对方讨好对方,都是正常的,或多或少而已。我愿意对你付出更多,让你快乐,而你只要在我身边,就能让我足够快乐了。” “这样的关系,哪里不良好?哪里不健康?” 他眼底深处含着痛色,语气忽然激进起来,一下子近乎质问。 苏闻禹神色微愣,眉头一皱觉得自己差点被绕进去了,刚要说句什么,忽然听见有叩叩的敲门声在耳边响起。 “师兄——”门被推开了一点,叶明垣的脑袋在后面露了出来。 “徐哥刚催你了,说一会儿咱们三个一起到外边吃个饭,附近有个新餐馆。” “知道了,我马上过来。”苏闻禹连忙先答应了一声。 然后,他看向面色阴晴不定的男人,安静半晌,忽然轻轻地说:“霍城,这世上大部分的事情,有了一次就会有无数次,修补过的东西,总是很脆弱的,即便再怎么努力,也很难避开曾经的那道裂缝。” “你那么聪明,应该最明白这个道理了。” 霍城霎时白了脸色,嘴唇动了动,没再说话。 苏闻禹走后,他一个人在窗前站了很久,远远看见楼下三个人并排而行,气氛和谐又融洽。 他眼眶微酸,深吸了一口气,然后重新拿起画笔,在已经上过色的地方,再次一笔一笔地往上涂抹。 就在这时,手机忽然开始震动。 一按下接听键,盛煜川的声音就从扬声器里传了出来:“霍哥,你先前大力投资的那个科研项目,是有什么大名堂吗?透露下呗。” 他顿了顿,似乎是在回忆,“就是那个什么无机材料和内部结合水融合的。” 科研项目那么多,霍城又不是钱多烧得慌,哪能什么都赞助呢? 他选的必然是对未来投放市场有重大效益回报的。 盛煜川在那头信心满满地等一个回答,结果只听见男人低低地说:“等这个研究出来,破掉的镜子,就可以修补好了。” 他顿时不理解了:“镜子修补好了能干嘛?” 自从上次无偿赠与全部财产的事情之后,盛煜川就总觉得自己这个好友有点不正常,这是又犯病了? 但霍城这次没有回答,握紧画笔的手松了松,又狠狠攥紧,青筋微微跳动。 破掉的镜子,不会有裂缝。 他和苏闻禹,也是一样。 第76章 错得一塌糊涂 研究“破镜重圆”的事, 并非霍城冲动情绪之下的一时兴起。 他是认真的。 从科学的角度来说,已经碎成两半的镜子, 即便看似重新拼接在一起,但其实因为分子的距离太远,微观上是远远无法达到严丝合缝的地步的。 而t大的团队却有了新的思路,试图通过调控材料自身的基础特性,再加上特殊的物理压缩手段从外部施加一定的压力,来共同解决问题。 研究一开始得到了圈内人士的高度重视, 但到后来,却由于潜在应用范围不够广泛和进展始终缓慢的缘故,逐渐变得无人问津。 所以, 霍城以个人的名义,出资赞助了。并且又是拨人又是调动实验室, 直接加大了科研的力度。 他的想法很简单,苏闻禹之前不是说,破掉的镜子, 没办法恢复如初吗? 那他就证明给他看! 听上去很不可理喻,甚至说出去都会被人觉得神经质的地步,但没办法,现在的处境, 已经逼得霍城只能直线去思考。 走一步算一步,老老实实满足苏闻禹的每一个要求, 反驳他每一个“不能在一起”的理由, 再一点点解决掉路上的每一个阻碍。 什么手段,什么计划,对着这个人,统统都用不出来了——也根本舍不得用。 而就在这项研究已经卓有成果的时候, 苏闻禹在燕城的画展,正式拉开了帷幕。 虽然不是个人展,但他这样一个年轻的画家,能够在如此盛大的集成展上占据一席之地,还拥有一片单独的展区,已经是极为少见的例外了。 当天,城东新文化馆来的人并不多,因为展览正式向全体大众投放要在两天以后,而今天的首日开放则是有针对群体的,门票限制十分严格。 会到场的基本都是圈里小有名头的收藏家和艺术工作者,与其说过来参观不如说是考察,这会儿正三五成群聚在一起交谈,声音压得很低,倒也不算太喧哗。 苏闻禹来得不晚,但有人比他更早。 霍城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浅色西装,衣领上简约的金丝胸针反射出钝光,和腕间昂贵的表盘交相辉映,从头到脚都透着矜贵。 “闻禹,这么早就过来了。” 男人原本正面无表情地板着脸,可一看到他出现,那张冷白的俊脸上立刻浮现出显而易见的欣喜之色,像是一抹晨光落在冰寒的雪峰,硬生生烘托出一丝暖意。 “你有去看过自己的展位吗?” 苏闻禹看了他一眼,“还没,正准备去。” 他神色淡然,心平气和,没有摆出任何抗拒的姿态,更难得的是,嘴角挂着的微笑比往常都要更柔和几分。 就算这丝淡淡的笑意,只是今天作品展出心情特别好导致的,却依然让霍城生出一点雀跃,胸口勃勃地跳动,像是终于察觉到了一丝来之不易的机会。 所以,他大着胆子,忍不住进了一步,甚至发出邀请:“那……我们一起去?” 苏闻禹脚步没停,轻轻地“嗯”了一声。 腿长在霍城身上,再怎么样,他也没有拦住人不让他跟着的道理。 于是,霍城面上的笑意情不自禁地加深了,各种希冀和期望都跟着浮上来,语气也愈发殷切:“你的展区就在b区中央的连角,刚好离这儿不远。” 说离得不远这一点不假,甚至可以说是没几步路,说话间的工夫就走到了。 还别说,这个所谓的特别展区,乍一看和别处没什么不同,可是细细一品就会发现,真的有些特别。 周围用来烘托气氛的小摆设不多,可每一件好像格外精致又恰到好处,透着点低调的奢华,和展出几幅画的主题完美地契合。作品之间的错落有致,又正好能够互相映衬,让这一角的风光也变得独到起来。 按照规矩,创作者在集成展上的位置和参展的作品数量,是由这次展览承办方的组委会决定的,一般无权更改。 但具体到每个展位的细节,却是可以想办法通融的。 苏闻禹无声地打量着眼前的一切,侧过头,恰好对上霍城的视线,和他藏在眼底深处的隐约期待,他不禁眉头一拧,心里莫名涌上一个猜测—— “这些……不会是你安排的吧?” 霍城愣了一下,似乎没料到会被当场指出,面上登时就闪过一点不自然,“我之前,是提出过一点建议。” 苏闻禹默了片刻。 这一回,居然没觉得太意外。 或者说,他对霍城精准地出现在这些场合,又亲力亲为地做这些以前从来不会去做的事,注意到一些小得不能再小的细枝末节,似乎逐渐开始习以为常。 这种苗头,其实并不太妙。 就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一点一点渐渐失控,而且,是以一种悄无声息又细水长流的方式。如果再这么下去,或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会朝哪个方向发展。 说到底,苏闻禹并不是一个足够铁石心肠的人。 即便刻意不去想,霍城坚持了三年的默默帮扶,还是不可避免地在他心里留下了一道痕迹。 他微微抿唇,“谢谢,布置得挺不错的。” 就在这时,不远处忽然有熟悉的声音传来,好像是在叫他的名字。 苏闻禹抬头看了一眼,而后,眼睛立刻就亮了几分,说:“有人找我,先失陪了。” “好,你去忙吧。” 霍城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安静地看着青年离去的背影,然后,满足地弯了下嘴角。 过了很久,他才略带眷恋地收回目光,往旁边走了几步,重新把自己视线投向展区里苏闻禹的那些作品。 这些画,他在前阵子拿到之后就看了很多遍,印象最深的是中间那一幅。 画面是极端而割裂的,一部分透着旺盛的生命力,好像豁然开朗挣脱了什么束缚,另一部分又压抑得可怕,是死死绑缚着一切的藤蔓和战栗扭曲的脸庞,看上去颇有些触目惊心。 当时,霍城的注意力都在研究内容上,倒是没怎么留意这是苏闻禹什么时期创作的作品。 不过现在,旁边的展示标签上已经写明了具体日期。 原来是三年前的深秋。 霍城目光微动,盯着那个精确到天的时间,莫名觉得熟悉。他仔细思索了一阵,而后,眼睛倏而放大,迅速闪过一丝惊色。 这个时间,这个时间是…… 他深深地呼吸了一下,尘封的画面瞬间一连串重现在脑海。 那天,正好是他赶去城南画室,和苏闻禹对峙的日子。 也就是那一天,苏闻禹斩钉截铁地告诉他说,他以后会和别人在一起。 他还说,霍城,你不能那么自私。 所以,那些死死缠缚住他的藤蔓,竟然是自己。 原来,我曾经把他逼到了这样的地步。 霍城发白的嘴唇微微颤动,忽然一下子觉得双腿很沉重,凉意从脚底开始往上蔓延。 他喉结微微滚动,不算很紧的领结,竟让他有些喘不过气来,目光茫然地在周围巡视,一圈又一圈。 然后,他终于找到了苏闻禹。 青年站在一群人中间,好像众星拱月,交谈时神态自若,游刃有余地应付所有问题,偶然露出的半张侧脸,漂亮得不可思议。 霍城喜欢看到苏闻禹现在这个样子。 自信,从容,意气风发。 喜欢到一看见之后,心底就会变得十分柔软,像是被蓬松的鹅绒整个儿包裹住。 可是这一些积极的变化,好像,都不是自己带给他的。 到了这个时候,霍城终于没办法再继续自欺欺人。 事实上,他根本就是对苏闻禹造成了很大的困扰,或者更严重点说,是……骚扰? 苏闻禹是什么样的人呢? 有礼貌,修养好,心肠软,他甚至都说不出几句刻薄的话。 三年前,他刚刚下定决心选择结束这段关系,以为自己只是个替身,心底的不满和厌恶几乎到达了顶峰。可饶是如此,打电话过来指责的时候,翻来覆去也不过是糟糕,霸道,挑剔这些普通的词。 他从来都不是一个喜欢让别人难堪的人,但是,这并不代表自己可以凭着这点,像藤蔓一样持续不断地纠缠! 其实,从头到尾,一直就只有自己对着过去紧抓不放,苏闻禹早就不可能再回头了。 霍城面色惨白,一动不动毫无血色地站着,在灯光下竟显得有些可怖,然后,他扯了扯嘴角,自嘲地笑了一下。 苏闻禹看上去那么喜欢画室院外的那些花草,但在知道是自己做的之后,便没了之前的兴致。 苏闻禹原本和画廊合作愉快,毫不犹豫就选择签了长约,但在知道是自己的产业后,也变了脸色。 他的放不下和一厢情愿的付出,对苏闻禹来说,只是一种沉重的负担。 也许时时刻刻都想要摆脱! 霍城的手心紧攥成拳,但即便如此,依然无法抑制住那种下意识的颤动。 他死死地注视着那幅充满挣扎和疼痛的画,眼睛眨了眨,视野忽然一下子就变得模糊了,心脏像要分崩离析一样一阵又一阵地产生剧痛。 到了这一刻,他才终于清晰地意识到,苏闻禹所说的,无法弥补的裂缝,到底是什么。 多可笑啊,他好像,到今天为止,还是在错。 错得一塌糊涂。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到了这个关键的节点,请问霍总接下来的选择是: a 忍痛放弃——最好的爱是手放开 b 继续追求——我偏要勉强 c 默默守候——做你永远的备胎 d 其他 感谢在2022-02-22 03:50:49~2022-02-23 03:14: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镜墨子 20瓶;阿走鸭鸭鸭 10瓶;37601908 5瓶;老清要抱抱、十四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7章 我出局了 这次的集成展在燕城算得上声势浩大, 除了展览和艺术空间的安排以外,后续应该还会有一两个小型的画家代表座谈会。 苏闻禹和几个朋友聊了不久,阎百岁就到了, 大热天穿了身亮闪闪的长风衣, 那头标志性的卷发又长长了。 他一来, 就把苏闻禹拉进了新的圈子。 那圈子里都是成名已久的老画家, 有几个还是叶老的故交, 连阎百岁这样的资历和年纪,在其中都可以被称作小阎了, 更别说苏闻禹了。 他混在里面就像棵水白菜, 醒目得很, 又顶着叶荣峥得意弟子的名头,自然就成为了众人关注的焦点。 原本他跟徐弈棋、叶明垣两人约好了晚上一起吃顿饭聚一聚, 顺便好好庆祝一下,但这边结束的时间延迟了, 先前的安排也只能跟着往后延。 最后三人的晚餐差点变成了夜宵, 等散场分道扬镳的时候, 都已经快十一点了。 “闻禹, 你今儿开车了吗?” “没开,我怕路上堵, 坐地铁来的。”苏闻禹抬手捏了几下发酸的肩膀,随口回道。 从他住的地方到城东文化馆的直线距离不短, 早上驾车出行容易赶上高峰, 反而是公共交通比较便捷快速。 “那你要不现在叫辆车?”徐弈棋面露为难, 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主要我得先去我女朋友那儿一趟, 不太方便捎上你。” 苏闻禹稍微喝了点酒, 脸色有些发红,但神智还很清醒,一听这话立刻开始催他:“那你赶紧去吧,我还是坐地铁就行。” “这个点最后一班地铁都要过了,师兄,我送你吧。”叶明垣一手倚着车门顶,衬衫解开两个扣子,领口半敞着,笑得那叫一个风流不羁。 “正好顺路,而且,还能去你家坐坐。” “噢——”当事人还没回话,反倒是徐弈棋先有了反应,目光来回打量,还暧昧地笑了笑:“这么晚了还要去坐坐,是不是想留宿啊?” “留宿?”叶明垣眨巴了两下大眼睛,忽然故作羞涩,一副半推半就的样子,“虽然我……但要是师兄的话,也不是不可以。” “……谢谢,开车吧你。”苏闻禹径自坐进车内,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 两个宁折不弯的钢铁直男,偏偏说起骚话来一套一套的。 “我认真的,床不给睡,那好歹也请我喝杯茶嘛。” 叶明垣还是嬉皮笑脸的,汽车发动以后速度提得飞快,等把苏闻禹安全送到家楼下,自己也跟着下了车。 他这一趟开得不太顺,因为不熟悉路况拐了好几个大弯,还急刹了两次,苏闻禹有点晕车,和那点酒精叠加在一起之后,醉意反而上来了,脚底微微发软。 叶明垣就把自己当成拐杖,热心地在旁边撑着,先是揽着肩膀,后面又半搂着腰。两人时不时还说说笑笑,就像他们在过去三年当中的任何一次一样。 其实就是兄弟之间的勾肩搭背,但落到别人的视线里,气氛简直亲昵到难以直视,几乎刺痛了双眼。 霍城默不作声地坐在车里,浑身僵直一动不动。 眼睁睁看着他们逐渐消失在楼道,面上神色也跟着逐渐失控,已经被来回折磨了几年的心脏,在这一刻像被什么东西狠狠绞过,扭曲到令人窒息。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自取其辱地跟过来,不知道自己到底想看见什么样的画面,他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 脑子乱得一塌糊涂,好像少了几个必需的零件,再也转不动了。 昏黄的路灯散发出幽幽的光芒,透过车窗投射进来。 明暗交杂之间,阴影遮住了霍城的大半张脸,让那上面的表情,渐渐变得模糊起来。 过了一会儿,他干脆把窗打开,直接探出头往上看。 得益于良好的分辨力和记忆力,他不用去数,就能又准确又迅速地找到苏闻禹那户的位置。 灯是亮的,光线很淡,很温暖。 而灯亮的那个房间……是苏闻禹的卧室。 霍城一震,几乎像触电一样收回了身形,因为动作太过仓促和匆忙,甚至差点撞到了额头。 他曾经在楼下徘徊过太多次,也在梦里幻想过无数次被苏闻禹邀请到家做客的场景,可是只除了徐弈棋在的那一次,就再也没有进去过。 到后来,就是做梦也不敢那么做了。 可眼下,他想法设法费尽心思也没有进去的地方,有的人,却轻而易举地就进去了。 霍城不禁深吸了一口气,呼吸的时候才发现,连气息都是不连贯的,带着莫名的一点颤。而后,他在昏暗中摸索着拿出火机,默默地点燃了一支烟。 其实霍城平时并不抽烟,也不喜欢尼古丁的味道,但今天,却有那么点庆幸身上恰好带了。 因为一口都没有吸,只是捏在指间,任凭它静静地点着,所以最后透出的烟味很淡。但那股不算很好闻的气味飘在鼻尖的时候,仍有种难以形容的刺激性,好像,能稍微缓解一点胸口的压抑。 他伏在方向盘上,在那里等啊等。 不知道过了多久。 卧室里的灯,熄灭了。 夜风忽起,从窗口呼呼吹进车内,在炎炎夏日里其实并不能给人造成什么寒意。 可霍城却觉得冷了。 冷汗从脊背处开始蹿袭,呼吸骤然急促,身上肌肉紧绷,把着方向盘的手也死死攥紧,像是想要拼命抓住什么似的,眼底情绪翻滚,泛着骇人的红。 香烟在不知不觉间燃尽,滚烫的热度已经烧到了手指,他却无知无觉。 叶明垣今天晚上,应该是不走了。 也对,本来时间就已经这么晚了,跟着回家来,那自然是要留宿的。 他会做什么? 或者说,他们……会做什么? 那个瞬间,霍城大脑一片空白,理智全部出走,占有欲和嫉妒感同时作祟,忽然就想什么也不顾,直接冲到楼上。 冲上去之后,就直接敲开门,把这个人从里面拎出来! 可是,不可以。 他当然不可以这么做。 但,他也是真的受不了了—— 霍城手指微动,神色茫然地在车里转来转去,已经没有什么基本的判断力和思考能力,脑子里嗡嗡搅成一团,疯狂的念头太多了。 他用不太受控制的双手去摁智能按键,仓皇地想要打开车门,但下一刻,楼道里却传出了熟悉的声响,两个身影也重新出现在视野里。 是苏闻禹,送叶明垣出来了。 霍城一下子靠在了驾驶座椅的靠背上。 紧绷的神经,蓦然,松懈了。 出走的神智也好像经过了漫漫的跋山涉水,终于回到了原来的位置,他只觉得眼前一瞬间有白光闪过,忽然就松了一口气。 但随后,他又觉得自己松了口气这件事,实在有点可笑。 在庆幸什么呢? 就算不是今天,也会是明天,后天。 就算没了叶明垣,也依然还会有别人。 苏闻禹会和别的人在一起。 这是三年前在画室门外,他就应该清楚的事实。 那个时候,他义正言辞,希望苏闻禹不要靠近裴瑾文,理由是他身上一堆麻烦,自己又没有足够的能力处理,再者,接近的动机也不单纯。 他固然有私心,但也是真心实意地觉得这个人配不上苏闻禹。 那么,今天的叶明垣呢? 霍城从不打没有准备的仗,所以,他曾经很详细地调查过这个人。 性格开朗,为人热心,品学兼优,家境优越,且无任何不良嗜好,没有复杂的家世背景,也没有任何不纯粹的目的。 同时,这个人还是苏闻禹恩师叶荣峥的儿子,算是沾亲带故。他的专长是摄影,懂艺术,也会画画,可以说志趣相投。 更重要的是,他和苏闻禹有过三年的朝夕相处。 三年有多久呢? 满打满算,霍城他自己和苏闻禹在一起的时间,也不过就是三年——甚至,还是不那么快乐,甚至有些压抑的三年。 所以,他有什么理由反对?又有什么资格反对? “霍城?” 就在这时,有人忽然走到了车前。 是刚送走叶明垣的苏闻禹。 他在夜色中认出了男人的身形,忍不住紧皱着眉头,略有些质问地说:“这么晚了,你在这里做什么?” 霍城目光一颤,喉结滚了滚,十分安静地下了车。 这个时候,他神色已经收敛,英俊的脸上也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几乎看不出任何疯狂的痕迹,甚至,还牵动嘴角笑了一下,“找你有点事。” “大半夜来这儿找我?” 更何况两人白天才刚刚见过,能有什么紧急的事需要特意上门一趟? 苏闻禹一脸莫名其妙:“什么事?” 霍城微微垂眸,样子轻描淡写,把手负在身后,藏住了那点似有若无的抖动。 “闻禹,之前我说过,想要一个和别人一起公平竞争的机会,现在既然一号竞争对手疑似出现了,那么,我就来帮你做个分析评估,我一贯擅长这个,你是知道的。” 这所谓的对手,指的自然是刚刚离开的叶明垣。 而且,他说话时候的态度理所当然,看上去像是笃定不会被拒绝,再加上没什么表情的面庞,一切都好像三年前的历史重演,让苏闻禹面色微变,眼底瞬间冷了下去。 但霍城却恍若未觉,自顾自开了口,还加快了语速,好像不快点一口气说完,就要没有力气继续往下说似的。 “假设满分是一百分,年龄上,他没有我成熟,不够稳重,所以扣十分。” “事业上,他才刚刚毕业,属于起步阶段,暂时没有成绩,所以再扣十分。” “时间上,他认识你不过三年,而我们之间有九年,又扣十分。” 苏闻禹听得偏过头,深吸了一口气,简直有些无语。 这都什么话? 别说叶明垣就是个直男小弟弟,一点别的心思都没有,就算他真的是自己的追求者,霍城他又凭什么做出分析评估?又以什么立场说这些话? 即便苏闻禹脾气再好,这会儿也忍不住要被这一通操作气笑了,忍不住打断道:“霍城,你到底是——” “但是,他对你很好,你和他在一起,更轻松,更自在,更快乐。” 霍城顿了顿,努力装作若无其事,但嗓子忽然哑了。再开口时,语调不自觉变慢,声音已经压不住那点颤抖:“而我,曾经伤害过你,扣一百分。” 他惨淡地笑了一下,目光深深,沙哑的声音听起来温柔又低沉。 “所以现在——我出局了。” 苏闻禹忽然间怔住了。 第78章 晚安 不知道是不是迎面拂来的晚风太凉了, 气流飘到树梢,青翠的叶片打着卷从枝头缓缓落下。 一片静谧里,苏闻禹原本的那点酒意, 忽然间全消散了。 霍城刚刚说的那些话前后转折太大, 态度上也有很大的变化,让他一时之间没能理解其中的含义, 下意识地问道:“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我以后都不会再来纠缠你了。” 都已经把最艰难的话说出口了, 剩下的那些, 也没那么难说了。就好像放走了什么最重要的东西, 整个胸膛空空荡荡的, 无所谓痛, 也无所谓不痛。 霍城眉宇温柔地看向眼前的青年, 牵动嘴角, 很淡很淡地笑了一下。 “那些什么公平竞争, 给个机会的鬼话, 随便听听就好,反正都是骗你的。” 他甚至主动挑明了一切, 把那些拙劣的心思和上不得台面的表演,全部搬到了明面上! 什么公平竞争的机会,什么从普通朋友做起,什么在旁边默默守着不打扰——那都是自欺欺人的说法。 说白了, 心底最真实的主意,还不是想要把人追回来, 重归于好? 所以无论嘴上说得多好听, 无论掩藏得再好甚至骗过了自己, 但凡怀着目的, 做得再多,也都只是挽回的手段,而已。 霍城眉毛微挑,还认真地叮嘱了一句:“以后要是再有人和你这么说,千万不要信。”语气莫名带上点劝诫和担忧,像是怕青年被骗似的。 苏闻禹张了张嘴,又被他气乐了,忍不住回道:“那你现在怎么突然又变诚实了?霍城,你前后态度不一,到底哪句话能信?” 霍城沉默了。 他垂下头,在沉闷的气氛里,闭上了眼睛。 “今天展厅里那幅藤蔓,画的其实是我,对吗?” 一提到这个,苏闻禹也愣了,半秒钟的迟疑过后,他点点头:“是。” 霍城长出了一口气。 像是尘埃落定,判决下达,坚硬的石头重重砸在了胸口,产生的闷痛让他直接叹息出声:“其实在今天之前,我一直都觉得,我还有能力,重新获取那个资格。” 他总是一遍遍强调自己现在已经改好了,变好了,拼尽全力想要证明自己可以和别人站在同一起跑线上。 为此,他立下赠与协议表明忠诚,可所谓的忠诚,倘若要靠一纸协议来维系,那就失去了意义。 他去研究无机材料,想要证明破镜也能毫无裂缝地重圆,可是人和死物,毕竟不同。 而那些无孔不入的各种偶遇,不请自来的各种殷勤,更是在打扰苏闻禹的正常生活。 他不过是,换了一种方式在逼迫苏闻禹。 “但实际上,你才是对的。”霍城垂下僵直冰冷的手臂,笑了笑,“你看到我,就会想到过去带给你的那些伤害,这是没办法消除的——除非失忆。” “当然,大部分人一辈子都不可能经历像我这样的奇遇,那么,最好的解决办法,自然就是换人。” 他语气松快,眼底甚至还有一点没褪去的笑意,把这些沉重的话轻描淡写到极致,却让苏闻禹愈发惊讶,简直可以说是瞠目结舌。 他曾经以为自己是了解霍城的,可是这三年间发生的很多事,包括最近这段时间的经历,都完全超出了他原先的认知。 等好不容易稍微有点习惯这个新的霍城之后,结果这人今天又变了另一个样,把前阵子的自己批判得一文不值。 苏闻禹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神色顿了顿,沉声确认道:“所以你的意思是,以后我们终于可以没有任何牵扯,桥归桥,路归路了?” 霍城神色明显地一震。 苏闻禹不自觉地用了“终于”这个词。 语气虽然没什么起伏,但霍城就是从中听出了那么一丝庆幸和解脱。 他以为做过那么多心理建设之后,自己早已经不会在意,但没想到,心口还是像被针扎一样密密麻麻地泛着疼,紧咬着牙,才勉强绷住了面上的平静。 “对,桥归桥,路归路。”他低低地重复了一遍,喘息的时候,胸腔不住地震动。 在霍城过去的生命里,从来就没有退让和低头,算计和掠夺,才是他的常态。 所以他从来不知道,自己居然也可以是这样的人。 可是转念再一想,或许,一切早就有迹可循。 霍城想要的东西,从来就没有失过手,可是三年前的林德拍卖会,他头一回,把那幅作品让给了能带给苏闻禹更大成就感的倪会长。 霍城想找的人,从来就没有找不到的,可是两年前在巴黎画展,他明明好不容易知道了苏闻禹的去向,最终却放弃了追过去的念头。 从只考虑自己的心情,到设身处地去思考苏闻禹的处境,一次次的让步妥协,终于在今天,彻底退到了警戒线以外。 事实上,他在对上苏闻禹之后,早就输得一败涂地了。 霍城又掏出一支烟,这次甚至没有点燃,只是捏在左手指间,像是慌乱中急于找点什么寄托和支撑似的。 然后他说:“叶明垣这个人其实挺不错的,年轻,有朝气,也能给人新鲜感……” 竟然是把自己刚刚说过的那些扣分项,一个个尽量全圆回去了! 苏闻禹听得皱眉,忍不住打断他:“明垣他只拿我当师兄,对我没有什么其他想法,你别胡乱猜测。” 虽然到了现在这个时候,解不解释已经没那么重要,但叶明垣清清白白一人,总不能由着霍城这么误会,不然容易惹出什么别的乱子。 别到时候人交了个女朋友,还被怀疑是什么劈腿渣男,那自己罪过就大了。 闻言,霍城愣了一下。 他立刻往前跨了一步,视线由上而下,似乎是想要仔细端详苏闻禹的面孔。 可是夜色深沉,太多情绪藏在其中,看不分明青年的神色,不知道是遗憾,还是难过。 霍城其实很想问一句,他对你没有想法,那你对他呢? 但身侧的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最终,还是硬生生忍住了。 他……没有那个立场过问这些。 “这样啊……”霍城低叹,语意不明,“那就算了吧。” 夜风还在安静地吹着,轻轻拂过他的发丝,也让他低沉的嗓音变得有些缥缈。 “闻禹,你还记得我之前和你说过,第一次见到你,是在一家茶餐厅吗?你端茶送水忙里忙外,却依旧笑得很温柔很灿烂。那个时候,我就想着,要是能让你一直那么笑,倒是很好。” 他模糊地勾唇,哑声道:“不管你信不信,我从始至终,都是想让你快乐的,现在既然我做不到,那就——让别人来吧。” 偏移了九年的初衷,终于在这一刻,走上了正轨。 “所以叶明垣也好,其他人也好,只要你觉得好就……” 他忽然哽住,不知怎么竟没办法再说下去,漆黑的眸子彻底变得黯淡,难辨的神情统统隐匿在浓重的夜色里。 苏闻禹心底怪异地紧了一下。 他嘴唇微动,其实想说点什么,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保持沉默。 霍城就权当他听进去了,下一刻,竟猝不及防地一把扣住青年的手腕,然后轻轻一带,顺势就把人带进了怀里! 烟掉在地上,他的动作温柔又强势,另一只手直接环过去,牢牢扣住苏闻禹一边的肩头,狠狠地把人抱住,呼吸也变得急促,好像要把这个人揉进骨子里似的。 苏闻禹还来不及反应,就发现自己被熟悉又陌生的气息彻底包裹,从里到外都被侵占透了,有那么一刻,他几乎觉得自己难以呼吸。 “霍城——”他下意识地挣扎推拒,可是下一秒,却忽然被男人放开了。 这个拥抱看起来很紧密,很霸道,其实却很克制,持续的时间也很短。 很快,霍城又恢复到了之前那副冷静自持的模样,除了眼眶发红以外,看上去和以往没什么不同——只是他的手还抓住苏闻禹的手腕不放。 他的手掌很大,手指修长,可以轻而易举地把青年纤细的手腕整个圈住。但平时温热的掌心,这会儿却是格外冰冷,让苏闻禹都打了个颤。 霍城叹了口气,很珍惜很不舍地握了握,好像在丈量尺寸一样,然后,沉默着松开。 “之前你说你放下了,现在,我也准备放下了。”他言不由衷,却硬要故作轻松,“这算是告别,以后,都不会让你觉得困扰和为难。” 苏闻禹愣了下,这会儿倒是不好再怪罪他先前的举动了,于是指尖微动,轻轻“嗯”了一声。 “回去吧,太晚了。”霍城落在青年身上的目光像流淌着的溪流,温柔又深刻,“你喝了酒,上楼走慢点。” “我知道。” 又一片叶子掉在了地上,霍城在苍茫的夜色里后退一步,弯起唇角,轻轻地说:“闻禹,那我走了。” “晚安,做个好梦。” 这一次,他终于说了晚安。 但是,没有说再见。 第79章 “我会祝福他” 皎洁的一轮明月在天边缓慢移动浓的夜色里,苏闻禹安静地上楼,面色平和底也没有什么情绪的波动。但走到三层的时候,他的脚步却忽然慢了下来。 小区里的建筑设计基本都是相同的,除了一楼以外,每逢单数层就有面外窗瞧见外面的景致。 而苏闻禹从旁经过的时候不知道怎么想的鬼使神差地回过头楼下看了一眼。 见了踪影。 看来霍城确实如他自己所说,没有继续纠缠,早已驱车离开了。 事实上两人分开以后的三年多里闻禹曾经无数次以为他们之间的牵扯就到此为止了,无数次觉得这段关系已经彻底结束却每次都事与愿违。 霍城总会出其不意地在某个时间、某个地点再次出现,各中说辞层出不穷,这样斩不断的纠葛和固执的态度度让苏闻禹觉得有些无奈。 尤其在重逢后中无奈的感觉更是到达了一个顶峰。 因为他其实并不想看到霍城复刻自己走过的路微仰视,努力讨好,那中轮回感让他觉得荒诞又不真实至还有中……奇怪的酸楚。 而到今天为止,这一切,就真的结束了。 如释重负吗? 好像是的,但,又不完全是。 苏闻禹抿了抿唇,刚刚被冷风吹散的酒意,忽然重新聚集起来,大脑混沌了一瞬,产生些许异样的纷杂,但很快,又再次归于平静。 没有互翻旧账,没有互相责怪,整个结束的过程,体面,和平,释然。 这大概就是最好的结局了。 于是,他牵起嘴角淡淡地笑了一下,脚步不停地继续往上走,在楼道昏黄的灯光里轻手轻脚解锁了防盗门,而后,把所有复杂的纠葛,尽数都关在了门外。 然而,没过多久,一辆纯黑的轿车在黑夜里匆匆折返,速度很快,声音却不大,才刚一停稳,就从里面走出来一个极为英俊的男人。 他连车门都来不及关,就这么静静地站在车边,然后仰着头,往楼上看。 扶着车框的手臂青筋凸起——或者与其说是扶着,不如说是用力撑着,下颌线死死绷紧,仿佛在克制着什么,又像是在忍耐着什么。 目之所及的方向里,有一扇窗子亮着淡淡的光。 不知过了多久。 直到灯在视线里骤然熄灭,他才终于轻轻呼出一口气,一言不发地回到车里,重新发动引擎,离开了这个地方。 到家之后,就彻底是深夜了。 霍城快速收拾好自己,坐到床边的时候,右手已经熟练地拉开一侧的抽屉,拿出一瓶白色药片。 他吃了一片,闭上眼睛之后,以为又需要很久才能入睡,但没想到的是,今天居然十分顺利地入眠了。 甚至,还很快就做了一个梦。 梦境很乱,好像时光倒流,各中已经发生过的事情互相交错,熟悉的画面纷至沓来,交织成混响的声音越来越清晰,最后,演变成电话里甜甜的叮嘱—— “那你早点回来呀,有惊喜的。” 哦,原来是那个纪念日啊。 霍城心口猛地一跳,连想都不想,立刻哑着嗓子应承:“好,我保证。” 这一回,他没有迟到,甚至,提前了很长一段时间。 比苏闻禹到家还要早。 他亲手给苏闻禹做了一桌子好吃的菜,每一道都很细致,蘑菇汤是特意用奶奶留下的那口汤锅炖的,鱼里面没有放芝麻,也没有调浓稠的酱汁。 “哇,你怎么知道我更喜欢原汁原味的松笼鱼?”苏闻禹像小猫一样瞪大眼睛,眼底满是不可思议。 霍城笑了:“我就是知道。” 饭吃完了,他上三楼把苏闻禹放在画室里落灰的旧作全部翻找出来,在青年惊喜的目光下,挂在了客厅和卧室,还有家里的每个角落。 “闻禹,你在纯艺术创作方面这样出色,其实完全可以尝试一下这个方向。”霍城这样鼓励他。 “我……可以吗?”青年似乎不太自信。 “你当然可以。”霍城说。 接下来,他没有再送那些冰冷又奢华的礼物,而是带回了漂亮的盆景摆在楼下花园里,还买了只鹦鹉送给苏闻禹,然后,两个人一起耐心地教它说话。 到了下午,他陪着苏闻禹去盛华路的陵园看望去世的祖母,不巧天却下雨了。霍城撑着一把大伞,伞面往□□斜,把青年牢牢地护在了遮蔽之下,一点都没有淋湿。 雨水接连不断地打在霍城的半边肩膀,终于带来些许冷意。 然后,他就醒了。 没有潮湿的雨水,也没有苏闻禹——身边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片冰凉。 霍城强撑着身子坐起来,手扶着床沿,垂着头,急促地喘息了几声。 梦醒过来的那一瞬间,他几乎难以呼吸,那中从天上到底下的落差,让他的胸口只余闷痛,一下子就觉得好失落好遗憾。 但怔怔地愣了一会儿之后,霍城却忽然笑了。 其实现在这样也很好。 他凉薄又自私,冷漠又固执,不懂得去爱,不珍惜被爱,这样的人,或许无论重来多少遍,结果都是一样的。 就在这时,床头柜上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有条信息弹了出来。 教你如何设置阅读页面,快来看看吧! “霍哥,在吗?” 一看显示,竟然是盛煜川。 到了这个时间点人还醒着,那这人就大概率是约了一帮酒肉朋友通宵组局了,这没什么奇怪的,但像这样忽然发消息过来,倒是少见。 霍城抹了把脸,简单收拾了一下心情,然后打字回复他:“什么事?” 结果那边直接一个电话就拨了过来:“霍哥,我一猜你就没睡。” 青年的语气十分急切,即便透过电话也能分辨得出来:“我刚打探到,裴瑾文最近有波大动作,估计是觉着铺垫得差不多,准备对闻禹上手追了。” 霍城呼吸一滞,握着手机的指尖不觉微微用力,却偏偏强作镇定。 “嗯。” 然后呢?嗯就完了? 盛煜川等了半天,没等到任何说法,不禁对好友淡定的态度感到十分诧异,只好继续开口道:“那小子也太不讲究了,就算现在是闹掰了,好歹之前当过兄弟,怎么能对窝边草下手呢?” “这些事……闻禹他自己能处理好的,我尊重他的任何选择。”男人的声线平稳到像一条直线,竟听不出任何不虞的痕迹。 盛煜川:“?” 他面露茫然,下意识地看了眼自己的手机屏幕,差点以为刚刚拨错了号码,要不就是对面的人现在还在梦游,说的全是梦话。 “不是,霍哥你就不着急?他们俩现在关系处得可不错,闻禹要是真的答应了裴瑾文,到时候——” “我会祝福他。” 霍城挂断了电话。 他没有开灯,眼睛半眯着,整个人都深深陷进了模糊的阴影当中,身上的气压低沉得可怕。 从今天向苏闻禹承诺不再纠缠之后,就一直藏在胸腔里的痛意难以排解,汹涌的爱意也无处释放,来来回回像冲击三角洲平原的巨浪,把整颗心折磨得一塌糊涂。 实在太难受了。 情绪起伏之间,消耗的不是体力而是精神,这中感觉逼得他一定要做点什么,随便什么都好,至少先转移一下注意力。 忽然,霍城像是想到了什么,“嚯”地起身去了书房。 他打开电脑,手指在键盘上翻飞,很快选中了一个隐藏文件。 下一秒,密密麻麻的文字、表情还有图片,一下子跃入眼帘。 那是霍城通过技术手段恢复的,九年间和苏闻禹全部的聊天记录——是他亲手一点一点整理成文档的。 整理的时候,他重新看了一遍苏闻禹想要分享的一件件小事,想要表达的各中情绪和感受,还有字里行间明显的期待,也看到了自己过去冷淡的回应。 于是,霍城开始隔着时空,和当年的那个苏闻禹对话。 发的每一张照片,他都一一附上回应。 表达的每一条心情,他都认真做出反馈。 虽然……晚了好几年的时间,虽然那个人永远都看不到,也不会在意了,可是霍城还是想做。 甚至,苏闻禹消失的两年多里,那些难捱到辗转反侧的时刻,他都是这么度过的。 霍城移动光标,原本文档已经自动跳转到了上次修改的位置,但这会儿,他的手有些抖,一个不小心,消息记录就滑到了最上面的位置。 “霍先生,这次麻烦你了,我以后一定不会只凭个人感情做决定,也不会再这么好骗了。” “多观察,多思考,就能少吃亏,这句话我记住啦。” 霍城嗓子一堵。 他记得这段。 那个时候,他刚刚帮苏闻禹解决了一个分明不占理,却仗着曾经一点交情就上门逼迫的人。 之后,就像徐弈棋说的那样,苏闻禹单纯天真,知恩图报,又正好处在人生的低谷,就以为霍城是什么从天而降的大英雄,然后傻乎乎地赔上了一颗真心。 “霍先生,真的很感谢您一直帮助我,在酒吧里是一次,现在又是一次,再算上助学金,已经是三次了。” “您真的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 视线陡然模糊,甚至几乎要看不清屏幕上的字样,霍城瞬间狼狈地侧过身,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 有什么滚烫的东西逐渐从眼角落了下来。 如果,如果人生真的能够重新来过,那么他一点都不想回到三年前或者六年前,不想弥补那些遗憾和亏欠,而是……想回到更早的时候。 他想告诉二十岁的苏闻禹,这个叫霍城的,不是什么好人,只是个糟糕透顶,傲慢冷漠的自私鬼。 他想对苏闻禹说,世界上没有人比你更好,你不需要讨好谁,更不用觉得自卑,然后……换一个人喜欢吧。 别再让自己受伤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2-02-2503:10:252022-02-2603:01: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时洛笙白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kvao20瓶;hildegranssy18瓶;祁木10瓶;阿走鸭鸭鸭、赵安安安安安5瓶;林以战、十四、老清要抱抱、可忆、1362646y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教你如何设置阅读页面,快来看看吧! 第80章 尝试新的 文化馆的这次艺术集展在燕城算是出尽了风头况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之后,终于在昨日落下帷幕。其中除了几位业内巨擘以外,就属苏闻禹得到了大众最多的关注度。 有嗅觉敏锐的投资商和私人买家想要在展中抢下他的作品收藏在得知这是非卖品之后,只能遗憾地铩羽而归,而这样的求而不得,反倒给苏闻禹又增加了一层讨论度。 不过些热闹却是和苏闻禹无关的——他在一个深夜偶然得了灵感之后快就把自己关进城南的画室上了隐居清修般的日子。每天基本只在画画到一整幅作品完工,才重新回归正常生活,开始接受朋友们的邀约。 裴瑾文正坐在林间茶厅的露台喝咖啡边把目光投向远处。 这个位置空气清新,周围也安静加上视野开阔适合赏景。所以,他一眼就看见长相漂亮的青年风尘仆仆地赶过来,眼神清亮,身姿挺拔,神态从容。 那些流逝的时光和攀升的身价,不仅没有让他沾染半分世俗而把这个人打磨得更加出色了。 裴瑾文深邃的眼底不由自主地划过一抹幽光。 但他把那点情绪掩饰得很好,朝苏闻禹招了招手贴地说:“渴了吧?先喝点茶。” 天气逐渐转凉,半杯温茶下肚,暖胃又解乏。 “你喜欢的绿头翁。” 这样的好茶本就千金难求何况又是在这中青黄不接的时节,所以茶厅里大概率是没有的,不用说,一定是裴瑾文自己准备的。 苏闻禹感慨于他的用心,走到旁边坐下,拿起桌前的茶盏喝了一口,果然是唇齿留香,“谢谢,麻烦你了。” “真想谢我的话,不如给我个邀约的优先权,毕竟现在想约你见一面实在不算容易。” 裴瑾文语气轻柔,倒不是抱怨,更像在打趣,话里话外都透着亲近。 “抱歉。”闻言,苏闻禹不好意思地一笑,解释道:“主要是最近那幅画比较复杂,构思了几次都不满意,一直推翻重来,耗费的时间就多了。” “我猜也是这样,不过你也别对自己要求太高,之前还劝我劳逸结合,现在到自己头上,就不记得放松了?” 他的态度温和又关切,口味略带说教却偏偏恰到好处,让人很难拒绝。 苏闻禹自然不会拂他的好意,放下茶杯,顺势点点头,说:“我知道,所以最近这段时间,正打算给自己放个长假。” “是真的休假,还是为了找灵感?”青年语带笑意,神色促狭地看向他。 “都有吧。”苏闻禹也笑,坦然地承认了:“尝试不一样的生活方式,能让我产生新鲜感,创作欲也就跟着来了。” “这点我同意,人生每个不同的阶段,都会经历不同的风景,相对应地,也能创作出各中各样的作品。” “那么闻禹,”裴瑾文放缓语调,忽然话锋一转道:“你有没有想过,尝试不同的人?” “什么意思?”苏闻禹立刻抬眸,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 露台两侧的鲜花散发出馥郁香甜的气息,灯光璀璨耀眼,互相映衬之下,慢慢烘托出一丝古怪的暧昧。 裴瑾文素来温和的眼底此时却跳动着不明的情绪,让苏闻禹逐渐从中读出一点非比寻常的信号,甚至生出一中危险的预感。 他虽然感情经历很少,但并不是一个太迟钝的人,之前一直没察觉到裴瑾文的心思,一来是因为他没有什么过界的言行,二来也是因为他和霍城之前的关系。 虽然他们两人现在确实不太和睦,但毕竟曾经是好友,又处在同一个圈子,总不至于对朋友的前任产生什么旖旎心思。 但眼下的状况,却让苏闻禹在暗自惊诧的同时,不禁心生警觉。 裴瑾文何等敏锐,自然立刻就察觉到了气氛的凝滞。 他其实也不想那么心急,可是,这么久过去了,他却始终只能和苏闻禹保持在一个不上不下的朋友的位置,实在觉得不甘心。 这个人,就像一片缥缈的云,太难抓住,万一什么时候又去哪里游学三年,或者跑到什么深山老林,那该怎么办? 再者,如今又新冒出来一个师弟,更糟糕的是,他甚至隐隐觉得苏闻禹对霍城的态度似乎有些软化,这中腹背受敌的情况下,裴瑾文实在没办法不焦躁。 他心里情绪翻滚,面上却丝毫不显,温和地一笑,说:“我其实一直有在关注你作品上心境的变化,看到前段时间画展上展出的那一些,我就知道,你已经彻底放下之前的感情了,我真的为你高兴。” 语调轻柔,口吻真挚,像是心理暗示,又像是蛊惑:“既然放下了,为什么不试着去接受新的人呢?” 作者有话要说:我先骂我自己,我好短小! 感谢在2022-02-2603:01:022022-02-2703:10: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赶紧的83瓶;不见当年蒙古上单20瓶;御骞骞。、野木是秘密的说、全世界你最可爱5瓶;呀吼、可忆2瓶;独立寒枝、柠檬不很萌、林以战、请却五、老清要抱抱、三秋困困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文化馆的这次艺术集展在燕城算是出尽了风头况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之后,终于在昨日落下帷幕。其中除了几位业内巨擘以外,就属苏闻禹得到了大众最多的关注度。 教你如何设置阅读页面,快来看看吧! 有嗅觉敏锐的投资商和私人买家想要在展中抢下他的作品收藏在得知这是非卖品之后,只能遗憾地铩羽而归,而这样的求而不得,反倒给苏闻禹又增加了一层讨论度。 不过些热闹却是和苏闻禹无关的——他在一个深夜偶然得了灵感之后快就把自己关进城南的画室上了隐居清修般的日子。每天基本只在画画到一整幅作品完工,才重新回归正常生活,开始接受朋友们的邀约。 裴瑾文正坐在林间茶厅的露台喝咖啡边把目光投向远处。 这个位置空气清新,周围也安静加上视野开阔适合赏景。所以,他一眼就看见长相漂亮的青年风尘仆仆地赶过来,眼神清亮,身姿挺拔,神态从容。 那些流逝的时光和攀升的身价,不仅没有让他沾染半分世俗而把这个人打磨得更加出色了。 裴瑾文深邃的眼底不由自主地划过一抹幽光。 但他把那点情绪掩饰得很好,朝苏闻禹招了招手贴地说:“渴了吧?先喝点茶。” 天气逐渐转凉,半杯温茶下肚,暖胃又解乏。 “你喜欢的绿头翁。” 这样的好茶本就千金难求何况又是在这中青黄不接的时节,所以茶厅里大概率是没有的,不用说,一定是裴瑾文自己准备的。 苏闻禹感慨于他的用心,走到旁边坐下,拿起桌前的茶盏喝了一口,果然是唇齿留香,“谢谢,麻烦你了。” “真想谢我的话,不如给我个邀约的优先权,毕竟现在想约你见一面实在不算容易。” 裴瑾文语气轻柔,倒不是抱怨,更像在打趣,话里话外都透着亲近。 “抱歉。”闻言,苏闻禹不好意思地一笑,解释道:“主要是最近那幅画比较复杂,构思了几次都不满意,一直推翻重来,耗费的时间就多了。” “我猜也是这样,不过你也别对自己要求太高,之前还劝我劳逸结合,现在到自己头上,就不记得放松了?” 他的态度温和又关切,口味略带说教却偏偏恰到好处,让人很难拒绝。 苏闻禹自然不会拂他的好意,放下茶杯,顺势点点头,说:“我知道,所以最近这段时间,正打算给自己放个长假。” “是真的休假,还是为了找灵感?”青年语带笑意,神色促狭地看向他。 “都有吧。”苏闻禹也笑,坦然地承认了:“尝试不一样的生活方式,能让我产生新鲜感,创作欲也就跟着来了。” “这点我同意,人生每个不同的阶段,都会经历不同的风景,相对应地,也能创作出各中各样的作品。” “那么闻禹,”裴瑾文放缓语调,忽然话锋一转道:“你有没有想过,尝试不同的人?” “什么意思?”苏闻禹立刻抬眸,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 露台两侧的鲜花散发出馥郁香甜的气息,灯光璀璨耀眼,互相映衬之下,慢慢烘托出一丝古怪的暧昧。 裴瑾文素来温和的眼底此时却跳动着不明的情绪,让苏闻禹逐渐从中读出一点非比寻常的信号,甚至生出一中危险的预感。 他虽然感情经历很少,但并不是一个太迟钝的人,之前一直没察觉到裴瑾文的心思,一来是因为他没有什么过界的言行,二来也是因为他和霍城之前的关系。 虽然他们两人现在确实不太和睦,但毕竟曾经是好友,又处在同一个圈子,总不至于对朋友的前任产生什么旖旎心思。 但眼下的状况,却让苏闻禹在暗自惊诧的同时,不禁心生警觉。 裴瑾文何等敏锐,自然立刻就察觉到了气氛的凝滞。 他其实也不想那么心急,可是,这么久过去了,他却始终只能和苏闻禹保持在一个不上不下的朋友的位置,实在觉得不甘心。 这个人,就像一片缥缈的云,太难抓住,万一什么时候又去哪里游学三年,或者跑到什么深山老林,那该怎么办? 再者,如今又新冒出来一个师弟,更糟糕的是,他甚至隐隐觉得苏闻禹对霍城的态度似乎有些软化,这中腹背受敌的情况下,裴瑾文实在没办法不焦躁。 他心里情绪翻滚,面上却丝毫不显,温和地一笑,说:“我其实一直有在关注你作品上心境的变化,看到前段时间画展上展出的那一些,我就知道,你已经彻底放下之前的感情了,我真的为你高兴。” 语调轻柔,口吻真挚,像是心理暗示,又像是蛊惑:“既然放下了,为什么不试着去接受新的人呢?” 作者有话要说:我先骂我自己,我好短小! 感谢在2022-02-2603:01:022022-02-2703:10: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赶紧的83瓶;不见当年蒙古上单20瓶;御骞骞。、野木是秘密的说、全世界你最可爱5瓶;呀吼、可忆2瓶;独立寒枝、柠檬不很萌、林以战、请却五、老清要抱抱、三秋困困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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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心里情绪翻滚,面上却丝毫不显,温和地一笑,说:“我其实一直有在关注你作品上心境的变化,看到前段时间画展上展出的那一些,我就知道,你已经彻底放下之前的感情了,我真的为你高兴。” 语调轻柔,口吻真挚,像是心理暗示,又像是蛊惑:“既然放下了,为什么不试着去接受新的人呢?” 作者有话要说:我先骂我自己,我好短小! 感谢在2022-02-2603:01:022022-02-2703:10: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赶紧的83瓶;不见当年蒙古上单20瓶;御骞骞。、野木是秘密的说、全世界你最可爱5瓶;呀吼、可忆2瓶;独立寒枝、柠檬不很萌、林以战、请却五、老清要抱抱、三秋困困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文化馆的这次艺术集展在燕城算是出尽了风头况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之后,终于在昨日落下帷幕。其中除了几位业内巨擘以外,就属苏闻禹得到了大众最多的关注度。 教你如何设置阅读页面,快来看看吧! 有嗅觉敏锐的投资商和私人买家想要在展中抢下他的作品收藏在得知这是非卖品之后,只能遗憾地铩羽而归,而这样的求而不得,反倒给苏闻禹又增加了一层讨论度。 不过些热闹却是和苏闻禹无关的——他在一个深夜偶然得了灵感之后快就把自己关进城南的画室上了隐居清修般的日子。每天基本只在画画到一整幅作品完工,才重新回归正常生活,开始接受朋友们的邀约。 裴瑾文正坐在林间茶厅的露台喝咖啡边把目光投向远处。 这个位置空气清新,周围也安静加上视野开阔适合赏景。所以,他一眼就看见长相漂亮的青年风尘仆仆地赶过来,眼神清亮,身姿挺拔,神态从容。 那些流逝的时光和攀升的身价,不仅没有让他沾染半分世俗而把这个人打磨得更加出色了。 裴瑾文深邃的眼底不由自主地划过一抹幽光。 但他把那点情绪掩饰得很好,朝苏闻禹招了招手贴地说:“渴了吧?先喝点茶。” 天气逐渐转凉,半杯温茶下肚,暖胃又解乏。 “你喜欢的绿头翁。” 这样的好茶本就千金难求何况又是在这中青黄不接的时节,所以茶厅里大概率是没有的,不用说,一定是裴瑾文自己准备的。 苏闻禹感慨于他的用心,走到旁边坐下,拿起桌前的茶盏喝了一口,果然是唇齿留香,“谢谢,麻烦你了。” “真想谢我的话,不如给我个邀约的优先权,毕竟现在想约你见一面实在不算容易。” 裴瑾文语气轻柔,倒不是抱怨,更像在打趣,话里话外都透着亲近。 “抱歉。”闻言,苏闻禹不好意思地一笑,解释道:“主要是最近那幅画比较复杂,构思了几次都不满意,一直推翻重来,耗费的时间就多了。” “我猜也是这样,不过你也别对自己要求太高,之前还劝我劳逸结合,现在到自己头上,就不记得放松了?” 他的态度温和又关切,口味略带说教却偏偏恰到好处,让人很难拒绝。 苏闻禹自然不会拂他的好意,放下茶杯,顺势点点头,说:“我知道,所以最近这段时间,正打算给自己放个长假。” “是真的休假,还是为了找灵感?”青年语带笑意,神色促狭地看向他。 “都有吧。”苏闻禹也笑,坦然地承认了:“尝试不一样的生活方式,能让我产生新鲜感,创作欲也就跟着来了。” “这点我同意,人生每个不同的阶段,都会经历不同的风景,相对应地,也能创作出各中各样的作品。” “那么闻禹,”裴瑾文放缓语调,忽然话锋一转道:“你有没有想过,尝试不同的人?” “什么意思?”苏闻禹立刻抬眸,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 露台两侧的鲜花散发出馥郁香甜的气息,灯光璀璨耀眼,互相映衬之下,慢慢烘托出一丝古怪的暧昧。 裴瑾文素来温和的眼底此时却跳动着不明的情绪,让苏闻禹逐渐从中读出一点非比寻常的信号,甚至生出一中危险的预感。 他虽然感情经历很少,但并不是一个太迟钝的人,之前一直没察觉到裴瑾文的心思,一来是因为他没有什么过界的言行,二来也是因为他和霍城之前的关系。 虽然他们两人现在确实不太和睦,但毕竟曾经是好友,又处在同一个圈子,总不至于对朋友的前任产生什么旖旎心思。 但眼下的状况,却让苏闻禹在暗自惊诧的同时,不禁心生警觉。 裴瑾文何等敏锐,自然立刻就察觉到了气氛的凝滞。 他其实也不想那么心急,可是,这么久过去了,他却始终只能和苏闻禹保持在一个不上不下的朋友的位置,实在觉得不甘心。 这个人,就像一片缥缈的云,太难抓住,万一什么时候又去哪里游学三年,或者跑到什么深山老林,那该怎么办? 再者,如今又新冒出来一个师弟,更糟糕的是,他甚至隐隐觉得苏闻禹对霍城的态度似乎有些软化,这中腹背受敌的情况下,裴瑾文实在没办法不焦躁。 他心里情绪翻滚,面上却丝毫不显,温和地一笑,说:“我其实一直有在关注你作品上心境的变化,看到前段时间画展上展出的那一些,我就知道,你已经彻底放下之前的感情了,我真的为你高兴。” 语调轻柔,口吻真挚,像是心理暗示,又像是蛊惑:“既然放下了,为什么不试着去接受新的人呢?” 作者有话要说:我先骂我自己,我好短小! 感谢在2022-02-2603:01:022022-02-2703:10: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赶紧的83瓶;不见当年蒙古上单20瓶;御骞骞。、野木是秘密的说、全世界你最可爱5瓶;呀吼、可忆2瓶;独立寒枝、柠檬不很萌、林以战、请却五、老清要抱抱、三秋困困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教你如何设置阅读页面,快来看看吧! 第82章 不要谢我 霍城其实一直都知道苏闻禹最近在做些什么, 连带裴瑾文的一连串动作,也知晓得一清二楚。 他那天说要放下,当然不是真心话, 只不过是说给苏闻禹听, 让他放心用的。 因为不想再给那个人带去额外的负担和压力, 不想让他在潜心事业的同时还要分出精力去应付自己的死缠烂打, 霍城拼命克制住自己想要见他的冲动, 不主动出现,甚至有时候还会刻意避开。 但行为尚且能够控制, 思想却不能。若是真的能连苏闻禹的生活都不再关注, 那他就不是霍城了。 不打扰不插手不阻拦,已经是他能容忍的最低限度。 而这段时间以来,霍城也确实说到做到, 把这点践行得很好, 直到——他得知裴瑾文准备好了一切, 似乎已经打算就此表明心迹。 那个瞬间, 就像是好不容易才长好的伤口,在原来的地方又重新裂开了一道血淋淋的缝, 阴冷的风毫不留情地往里灌,不动都痛。 今天正好有个商务会面, 对方是合作多年的老朋友,商讨的内容也比较轻松。而在选定地点的时候,霍城竟然鬼使神差地, 和裴瑾文约在了同一个地方。 并不是想要从中破坏什么, 只是忍不住, 下意识地想跟过来看看。 所以等到会谈顺利结束, 合作方离开之后, 霍城也没有回公司,而是一个人继续留在了林间茶厅,从包间走到外面的花园。 花园是新扩建过的,占地面积很大,鹅卵石小路七拐八弯,灌木草丛层层叠叠,枝桠掩映里的芬芳香气里零星地摆着几张搭了蓬的短桌,除了霍城以外,再没有别的客人驻足。 至于楼上那一片酒店式的平层,与这里隔了好一段距离,有些房型往外延伸就成了露台,而其中的一个,是苏闻禹现在待的地方。 霍城眯了眯眼,目光不受控制地往那边看去。 以他现在所处的地理位置,其实什么都看不见。但看不见,反而想得更多。 从世俗的眼光来看,裴瑾文这个人没有哪里不好,温和有礼,知情知趣,还足够体贴。 他不知道苏闻禹会不会接受。 也不知道接受以后,他们在一起会做些什么。 二层那边的单独露台霍城以前是去过的,陈设雅致景色清幽,从白天到晚上一直都缀着星星点点的灯,被柔和的灯光一衬,氛围就会显得格外好。 苏闻禹可能和人拥抱,可能接吻……气氛到了,这些都是可能的。 其实不能想得太细,一想就会情绪失控,寒冷的感觉不断从骨头缝里渗透出来,好像在自虐。 但这种被重重切割的疼痛里,多多少少,又夹杂着一点欣慰。 如果,如果苏闻禹真的开始接受别人,那至少证明,自己曾经施加给他的那些阴影已经逐渐淡化。 他没有失去爱一个人的能力,只是不可能再选择自己,而已。 这样……也好。 霍城目光沉沉,漆黑的瞳光恍惚了一阵,终于忍不住要了一杯茶酒。 这家茶厅的精酿茶酒是店中特色,味道清淡,度数却不低。 以霍城三年间训练出来的酒量来算,喝那么一杯其实不会产生什么醉意。但是他近来不断奔波原本就疲累,再空腹饮酒,胃里自然会有些痛感。 没办法,心里太难受的时候,身上其他地方如果传来痛楚,大概多少能帮着缓解一点。 但也不知道是不是今天的茶酒太烈了,还是他忙得连轴转之后状态实在不佳,才一杯下肚,那股灼烧感就涌了上来,竟让霍城一阵头痛。 紧接着,具体的痛楚开始在身上流窜,最后都集中在胃部,手心也渐渐冒出冷汗。 他一贯能忍,面上神色几乎没怎么变,只是把手紧紧按在左腹,微微低下头,咬了咬牙强撑,十分娴熟地等待那阵剧痛慢慢平息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耳边嗡嗡的轰鸣声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阵沉稳的脚步。 再一抬头的时候,映入眼帘的,竟是一个再熟悉不过的身影。 苏闻禹沉眉敛眸,正朝着他一步步走近。 霍城登时眸光一震,一下子浑身都僵硬了。 他怎么会? 四目相对的那一瞬间,霍城几乎屏住了呼吸,心中除了惊喜以外,更多的是恐慌和难堪。 “闻禹,我今天不是……” 解释的话脱口而出,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想要表明自己没有毁约的意思,可是话到嘴边,却又觉得说什么都苍白无力得很。 不是什么呢? 不是故意到这里,不是故意来打扰,还是真的不想见他? 有的东西,根本无从抵赖,更无可辩驳。 他今天,原本就不该来的。 霍城一时失语,忽然就觉得那股烧灼感愈发强烈了,嘴唇动了动,最后还是懊恼又颓唐地侧过头,等待最终判决。 其间,甚至不敢去看青年脸上的表情,不敢去面对那上面可能流露出来的一丝丝厌烦或者嫌恶。 但实际上,苏闻禹倒没有想那么多。 他刚才和裴瑾文基本上算是彻底把话说开了,明明白白地连着拒绝了两次,气氛实在有些尴尬。而当话题涉及到霍城之后,气氛里那种微妙的凝滞更是到达了一个顶峰,最后的结果自然是不欢而散。 虽然拒绝的态度太直接有些伤感情,但如果明知对方的心意以后,还继续像之前那样相处,只会给他带去不切实际的希望,反而更是一种伤害。 说实话,他和裴瑾文确实算得上投缘,之前也一直相处得不错,眼下突然损失这么一个志同道合的朋友,同时还隐约察觉到这人最开始的接近,也许是为了暗中和霍城较劲,这怎么想都不是一件愉快的事。 心绪浮动之下,苏闻禹没有选择立刻离开,而是换了个方向,到花园里转了转,这才撞上了霍城,所以自然不会产生什么怀疑,只觉得是巧合。 他向霍城点了点头,顺势淡淡地扫了他一眼,原本打算打过招呼就离开。 但没想到,只这一眼,就看出些不对劲来。 男人面色微白,高大的身躯似乎隐隐有点蜷缩,嘴唇也有些发白,甚至看不出什么血色。 这是怎么了? “你没事吧?”他不禁皱眉问道。 霍城一怔,然后,蓦地湿了眼眶。 足够了。 他想。 “没事。刚谈项目的时候喝了些酒,有点不舒服。” 苏闻禹顿时了然,他刚刚确实闻到了隐约的酒香。 视线下移,桌面上摆着一个几乎见了底的玻璃杯,这个清淡又怡人的味道,应该是茶酒。 那倒是有些奇怪了,这酒的度数相当高,以霍城那么差的酒量,喝个两口估计都要醉了,但这么一杯下去,这会儿看起来神智居然还挺清醒。 不过这个念头只是在脑子里一闪而过,很快就消失了。苏闻禹没有再多想,余光无意中一转,正好落到男人汗湿的额头和死死绷紧按在上腹的大手。 他神色微微一凝,礼貌性地问了一句:“需要帮忙吗?” 霍城摇摇头,而后,像是为了证明自己所言不假似的,忽然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脊背挺得笔直,把指节间强忍的颤抖藏得很好,姿态云淡风轻。 “清醒一会儿就好了,不严重。” 也许是因为已经打定主意要放弃了,他说话不像之前那样深思熟虑,生怕说错半句给自己减分,破罐破摔之后,反而随意,甚至略带轻松地挑了下眉。 “闻禹,以我们两个的关系,这种时候,你其实可以幸灾乐祸一下。” “……”苏闻禹有点无语。 还有心思开玩笑,那估计是真的不严重。 心里莫名放松了些,苏闻禹没好气地觑他一眼,说:“我的心肠没那么坏。” “我知道。” 这茶酒真的够劲,霍城感觉自己五脏六腑都要移位了,火烧火燎难受得紧。 可苏闻禹还在看他。 所以霍城紧绷着下颔线,拼命抑制住了即将出口的吸气声,甚至还扯着嘴角,笑了一下:“但你可以坏一点的。” “哪怕我以前做得那么过分,你现在对着我也能心平气和,从来不说难听的话,看到我倒霉,还会上来关心一句。” 刚刚那声很轻的“没事吧”,几乎像火种一样在他僵冷的身躯里泛起一阵热意,只攥着这么一点点温暖,就可以让他继续支撑好多好多年了。 霍城的一颗心又酸又胀,说着说着,就忍不住低低地喟叹一声:“你总是很心软。” 闻言,苏闻禹抿了抿唇:“一码归一码,在一起之后的事已经翻篇,而在那之前,你毕竟在我最需要的时候,毫不犹豫地帮过我。” 霍城神色微怔,顿了顿,嘴角一弯,缓声说:“就算没有我,也会有别的人帮你。” “不是这样。”苏闻禹摇头否认。 若换做平时,他一定不会主动和霍城提及这些,更不要说出言辩驳了。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现在物是人非,两人又已经分道扬镳,再来探究也没什么意义了。 但就在刚才,裴瑾文提到了九年前,一下子把那些记忆拉了回来,苏闻禹有感而发,这才忍不住多说了两句。 “其实你不仅仅是帮了我那么简单,更重要的是,让我看到了一种不一样的,圆满灿烂的人生。” 在霍城之前,苏闻禹从来都没有遇见过这样耀眼的人,冷静又强大,肆意又张扬,几乎是照亮了那个时期的苏闻禹,所以换成任何一个其他人来帮忙,结果都不会像现在这样。 “那对当时的我来说,真的有很大的意义,所以,并不是换成谁都可以。”他认真地说。 霍城顿时瞳孔微缩,原本就不算平静的内心此时像是游轮撞上礁石,掀起的惊涛骇浪让他从里到外都剧烈地颤动了一下,胃部的绞痛都已经感受不到了。 他久久地沉默着,发白的嘴唇不断翕动,却连一个完整的音节都发不出来。 又过了好一会儿,霍城才终于回过神来,迎着青年的目光,重新开了口:“谢谢你告诉我这些,我很高兴,曾经给你带去过那么一点积极的影响。” 他似乎已经把全部的感情都压进了眼底,眸光又深又沉,里面蕴含的东西看得人透不过气来,嗓音却温柔极了,像清风吹过湖面荡漾出的浅浅涟漪。 “但是闻禹,你先预设了立场,又通过结果去推论原因,其实是不够准确的。二十岁的年纪,有太多的可能性了,你只经历了我这一种,怎么就能确信别的一定都不好呢?” 他本就比苏闻禹大了几岁,这会儿口吻略带说教,语气温和又郑重,倒真的像一个可靠的哥哥了。 “所以不要谢我。”霍城浅浅地笑了一下,低哑的嗓音听着甚至有些抖。 “知道吗,你的二十岁,如果没有霍城,会更加圆满灿烂。” 苏闻禹怔住了。 他看着霍城,喉结滚了滚,不知道为什么,竟微微哽了一下。 第83章 划出界限 周围很安静, 没有客人,也没有侍者,连鸟叫声都听不见。 交叠丛生的花枝划开了园中轻薄的雾气, 在霍城身后缓缓摇曳, 倒衬得他那双黑眸愈发沉郁, 像口古井寒潭一样深不见底。 “就算没有我,也会有别的人帮你,所以不要谢我。” 话说得斩钉截铁, 口吻笃定透出明显的劝导,竟让苏闻禹莫名产生了一瞬的失神。 恍惚之间,好像又回到了九年前刚认识不久的时候。 “几顿饭的恩情而已,早就还完了。多观察,多思考, 就能少吃亏。” 那时,男人就这样站在模糊的光影下,面色淡淡的,语气也很沉静,却带着一股让人不由自主信服的力量, 然后,教会了苏闻禹成长, 告诉他怎么和居心叵测的人划清界限。 而现在,霍城似乎,又在教他。 不需要谢, 就不存在恩和欠,也就没有了纠葛。 这一次, 是他亲自带着苏闻禹, 在两人之间划出了分明的界限。 其实应该觉得轻松的。 按理说, 喜欢已经在那三年里逐渐消磨干净,残存的爱意在车祸之后的误会中强行抹去,那些不对等的感情也在画出那幅藤蔓的瞬间被彻底放下——一切都结束了的。 可奇怪的是,看着这样的霍城,苏闻禹的心口微微发紧,脑子的反应也变慢了,一时之间竟不知该说什么话回应,又要做出什么样的表情。 而霍城一直目不转睛地注视着眼前的青年,根本不舍得移开半点视线,自然很快就察觉到了这一瞬间的情绪波动。 苏闻禹对他的态度,确实没有他原先以为的那么厌烦,或者说,至少没那么排斥。 霍城并不知道其中的原因,但他早已经清醒,更下定决心要放手,便不会再自作多情,继续抱有可耻的侥幸心理。 人是感性的,一想到那些过往,有时就忍不住对自己曾经喜欢过的人稍微温柔一点。 但那并不能代表什么。 他甚至觉得有些担忧,苏闻禹对人总这么心软,以后再被骗可怎么办呢? 但转念一想,苏闻禹今天被裴瑾文约到这里见面,说了那么久的话,最后却没有和他一起出来,那么大概就是没有立刻答应下来。 他或许比以前更深思熟虑,更谨慎小心,也不再轻信于人了。 这是好事,但其实,又不是什么好事。 霍城来来回回想了很多,像计算机一样精明的头脑此刻乱糟糟的,但眼看青年不自觉皱起了眉,心中艰涩,立刻主动岔开了话题。 “对了,你还住原来的地方吗?”这就属于明知故问了,才过去两个月,只要没什么特殊情况一般人都不会搬家的。 “……嗯。” “这间茶厅离你的住处很近,这一从黄罗锦连枝叶剪下,直接送到家里也很方便。”他漫不经心地抬手,指了指不远处那一丛嫩黄色怒放的鲜花。 苏闻禹愣了一下,面上逐渐浮现出一丝不解,似乎不明白话题怎么突然间跳转到了这里。 他那双眼睛生得比一般人更圆一点,平时看不太出,一旦觉得困惑的时候就尤为明显,像瞪圆了眼的小猫。 霍城觉得可爱,忍不住闷笑一声,眼里也染上了戏谑,“刚才盯着看了那么久,不是喜欢吗?” 苏闻禹顿时眼皮一跳,这回是真的觉得惊讶了。 那一小片黄罗锦开得又明又艳,他确实喜欢,刚刚才没忍住多看了几眼。但没想到只是这么几个眼神,都会被霍城精准地留意到。 他思维顿住了,下意识地避开这个问题,只说:“园子里的这些,是可以出售的吗?” “对。”霍城眼神温和,“这本来就是茶厅的服务范围之一。” 苏闻禹不大相信:“可一茬花并不多,还要留着观景,总不可能每个客人想要,都能如愿吧?” “是有名额限制,还有最低消费标准,但如果是你,就不用。”霍城回得很耐心,最后半句话又故弄玄虚,像是在吊人胃口。 “什么意思?” 霍城笑了笑:“这儿的现老板,是你半个粉丝。” 这话倒是不假,这人叫张成铭,也就是盛煜川刚回国不久的表弟,上次在华尔蒂斯外区组聚会的那个。 “他收藏了你两幅画,都是在参加欧洲艺博会的时候,一次在伦敦,一次在柏林,前阵子燕城的集展他也去了,还邀请了一帮人。” 他说得那么具体,苏闻禹自然相信了,于是笑容立刻就爬上了嘴角:“那真是谢谢他的支持了。” 倒不是为了这些花,而是为着有人从那么早开始就一直欣赏他作品,而且茶厅的陈设和花园的布局,刚好又很合他的审美——他很喜欢这种互相认可的感觉。 霍城也弯了弯唇。 拐着弯地说出这几句话,也不过是为了想看到他现在这样高兴的样子。 心一下子软成了棉花糖,还是化掉的那种。 “谢意我会帮你转达,他一定很高兴。” “好,那——”苏闻禹条件反射地应了一声,可侧过头的瞬间,正好撞进男人深沉又温柔的眼瞳里,不知怎么地,剩下的话,竟是直接咽了回去。 仿佛延迟的神经冲动终于抵达末梢,让他一下子反应过来了。 不对劲。 苏闻禹想。 他和霍城两个人之前都把话说得那么明白了,以后桥归桥路归路,那么现在……好像不应该这么平和又随意地洽谈。 可是,苏闻禹又确确实实感受到了那股自在,总是紧绷着的弦,似乎渐渐地放松了。 这种不应该出现的感觉,不禁让他有些茫然,有那么一刻,甚至想要没什么礼貌地立刻掉头就走。 就在这时,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 苏闻禹顿时松了口气,只粗粗扫了眼显示就飞快地接起:“喂,弈棋,怎么了?” “闻禹,还是上回说好的那件事儿。”徐弈棋的嗓门实在太大,直接通过话筒传了出来,说的内容连旁边的霍城都听得一清二楚,“只不过时间改到明天上午九点了。” “这样啊,那见面还是在工作室吗?”苏闻禹追问,顺便赶紧把通话音量调低。 旁边的霍城听了,目光似乎动了动,垂眸的瞬间,乌黑睫羽便在眼底投下一小片阴影。 徐弈棋在那边哈哈一笑:“嗯,地点没变,你记得来就行,稍晚点也无所谓。” “好,我知道了,我会准时到的。”苏闻禹一口答应下来,而后,迟疑了一会儿,又补了一句:“等下顺路来找你一趟吧,商量下明天工作的事。” 他挂断电话。 空气中又安静了一瞬。 是霍城先开了口,微微笑着,态度绅士又体贴:“你先去忙吧,我不耽误你时间。” 苏闻禹也顺势点头:“那我先走了。” 他转过身准备离开,可两秒过后,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又顿住了脚步,回头打量了一下男人。 “你……真的没事?” “我好得很。”霍城知道他在问什么,轻描淡写的语气里透着安抚,脊背挺得很直,看不出一点难受的痕迹,“酒劲早就过了,本来就没什么事。” 其实不是。 现在虽然稍微好转了些,但之前他们说话那会儿,胃部几乎是痉挛似的痛,浑身上下都是绷紧的。 可是霍城硬生生忍住了。 实在是舍不得。 像今天这样见面的机会太少了,而且以后只会越来越少,也许慢慢地,就再也见不着了。 看一眼少一眼,饮鸩止渴似的。 霍城深深地呼吸了一下,像胸口刚裹上糖衣又被刀子扎穿,又甜又痛。 “路上小心。”最后,他低声说。 第84章 刻意避开 工作日早高峰的路况一向拥堵, 苏闻禹没开车,选择步行加地铁,到工作室的时候反而比约定好的时间提前了不少。 徐弈棋则比他还要更早一点, 难得穿了身正式的西装革履,手里捧着豆浆油条吃得正欢, 旁边的桌上还放了一袋热气腾腾的包子, 一看他推门进来, 立刻热情地拿过早点递了上去。 “来一个?” 苏闻禹摆摆手,“不用,我出门前吃过了。” “那好吧, 看来你没这口福了。”青年收回手, 遗憾地撇撇嘴道:“这家店的肉包队伍能从里面一直排到街边还要再绕好几圈,我等了很久呢, 为了犒劳你今天那么辛苦特意跑过来一趟。” “也算不上辛苦,反正我住得离这儿近。”苏闻禹走到他旁边坐下, 整个人懒洋洋地往椅背上靠,“再说, 我作用也不大,一会儿你自己加油输出就行。” 今天这个项目其实主要是徐弈棋和新经纪人在忙,他就是最近正好有时间,又算半个投资人, 所以才被拉来从旁监督考察, 顺便帮忙镇个场子。 “话可不能这么说,点子最开始就是你想的,你可是主创啊。”徐弈棋狗腿地嘿嘿一笑, 咬着吸管吸溜了几大口豆浆。 而后, 他又像是想起什么, 有些纳闷地嘟囔道:“不过说来也怪,本来都谈得差不多了,定了二十号签合同,结果那边又要再谈,还临时改了时间。” “可能还有什么疑虑吧。”苏闻禹随口猜测了一句,并没有太往心里去:“我觉得咱们的前期准备已经很充分了,问题不大。” 但没想到,二十分钟之后,他就知道了这次会面改期的真正原因。 随着齐青青的接待指引,两个身影同时出现,除了和徐弈棋打过不少交道的那位重要客户以外,还有一个青年,相貌优越气质温润——正是昨天和他不欢而散的裴瑾文。 苏闻禹的眉头一下子就拧了起来。 好在合作整体是愉快的,对方和徐弈棋相谈甚欢,也是真的看重这次的项目,提出的新问题很快被圆满解决,全程都没有出什么纰漏。 但在会谈结束之后,裴瑾文却没有跟着那人一起走,而是一个人站在半敞开的飘窗边不动,凉风吹过他额前的头发,衬得清隽的眉眼如水温柔。 很显然是在等苏闻禹。 “你看见我,好像不怎么高兴?”他说话不像从前那样委婉,但目光却依旧温和,那点似有若无的怅然,更是让人心生不忍。 苏闻禹抿了下唇,摇摇头,说:“只是有些意外。” 闻言,裴瑾文眸光微闪,似乎有些无奈:“别误会,我确实对你们的设想感兴趣,今天只是顺便过来听一听而已。” “顺便到特意改期?”苏闻禹看了他一眼,很平淡地问。 “……抱歉,是我心急了。”意图被直截了当地点破,裴瑾文也不觉得尴尬,语气愈发柔和起来:“但我是想告诉你,我们以后总会有交集的,所以至少不要刻意避开我,好吗?” 苏闻禹忍不住叹了口气。 撇开别的不谈,他其实觉得裴瑾文追求自己的态度更像是在捕猎,先是耐心十足地布下天罗地网,但一次失手之后,知道猎物一定会因此心生警觉,就开始变得冒进和急于求成。 当然这很正常,再者,他本来就不打算接受,也就无所谓这个方式好或者不好,反而觉得能快刀斩乱麻是件好事。 于是苏闻禹坚定地摇了摇头:“瑾文,你的心思我明白,但我们之间真的不可能。” 这话说得果断,果断到裴瑾文心里像被针扎了一下,忍不住苦笑道:“闻禹,我并不是一定要和你在一起,只是希望你不要那么抵触,给我一个机会。” “你不用承诺我什么,也不要觉得有任何负担,在这期间,可以选择我,也可以选择别人。”他的姿态越放越低,清润的嗓音也带上了一丝恳切:“哪怕到最后只能做朋友,也很好。” 苏闻禹听得愣了一下。 不知怎么地,一瞬间脑海里冒出来的,居然是霍城微微发哑的低沉嗓音。 “那些什么公平竞争,给个机会的鬼话,都是骗人的。以后要是再有人和你这么说,千万不要信。” 等等。 反应过来以后,他立刻被自己莫名其妙的联想吓了一跳,定了定神,才略带歉意地开口道:“瑾文,为了彼此都能更自在,我们以后还是尽量少见面吧。” 裴瑾文神色微僵,脸上霎时沉了一瞬。 算计人心一事,他从来驾熟就轻,那些步步为营的手段,在大部分时候也都无往不利,唯独在苏闻禹身上尝够了挫败的滋味。 其实不是没有想过表露心迹之后有可能会被冷待,但是他没想到,只是稍微流露出那么一丁点靠近的意图,就会遭到这样强烈的抗拒,连一丝余地都不给。 温和的面具霎时裂开了一道缝,到了这一刻,裴瑾文终于禁不住泄露出一丝真实的情绪。 焦躁和不甘同时涌上心头,长久积累的渴望瞬间迸发,让他不自觉地往前一步靠近,然后猝不及防一把捉住了青年白皙的手腕。 然而下一秒,苏闻禹竟然想都不想直接挣开了。 动作快得不可思议,简直像是条件反射,连他自己都愣了一下。 裴瑾文也愣住了。 半晌过后,他咬牙死死绷住下颔角,半眯着眼,逐渐挤出一个艰涩又难看的笑。 “最后一个问题。” “你说。” 裴瑾文深吸了一口气,目光牢牢攫住眼前青年的一张脸,不放过上面的任何一丝表情,沉声说:“你对霍城,也像对我一样苛刻,拒绝的时候毫不留情吗?” “当然。” 甚至更苛刻,更冷酷,而且是一次又一次。 “直到现在都是?”追问的语气逐渐透出尖锐,几乎咄咄相逼。 “……”苏闻禹莫名神色一滞。 是,或者不是。 多么简单的问题。 可是他喉结微滚,几次张口,竟不知道该给出什么样的回答。 良久过后,苏闻禹听见自己冷静的声音在说:“抱歉瑾文,我想你以后还是不要继续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 * 裴瑾文走后,苏闻禹心情有些不虞,又要等刚外出的徐弈棋回来,就开始在工作室里漫无目的地走动,顺便和工位上的新老同事聊天叙叙旧。 这里最近没什么大变化,连艺术长廊上挂着的作品也没怎么变,还是上次看过的那些。 同事小雷一个人在旁边整理,似乎正准备把几幅画从墙上拆卸下来。 “我也来帮忙吧。”见状,苏闻禹立刻凑上去搭了把手。 “谢了。”小雷回过头,冲他感激一笑。 “不客气。”苏闻禹也回了个笑,可收回视线时余光一瞥,正好看见画上熟悉的景致,于是一眼就认出来了。 是霍城的作品。 “这画……不挂了?” “嗯,这是优秀学员作品,他以后不在工作室继续参加艺术培训了,就说要把这些拿回去。” “哦,是这样。”苏闻禹嘴唇微抿,没再说什么。 但小雷话匣子一打开,就收不回去了,开始聊起这位阔气的大客户:“这位先生天赋很好,学得很快,就是稍微有点吓人,一点都不像是来学习的,像是上面领导来视察,前半个小时我都不敢大声说话。” 他是工作室后头高薪聘请进来的高级美术教师,神经线条粗,平时两耳不闻窗外事,又不八卦,不像小沐她们几个一样知道点内情,根本就没猜出霍城和苏闻禹之间的关系,所以说这些话一点都没有顾忌。 “原本之前都定好了今天上午过来取画的,结果昨天傍晚的时候突然说要改个时间,要不然这会儿你就能见到他了。” 苏闻禹登时就是一怔。 轻飘飘的随口一句话,却让他心口重重闷跳了一下。 霍城一直是一个计划性很强的人,每日行程更是有专门的安排,临时变动的情况极为少见。既然早就约好了今天上午来工作室,又怎么会到了昨天傍晚才紧急通知改期。 而且昨天傍晚……苏闻禹目光微动,面上极快地掠过一丝异色,而后,静静地垂下了眼帘。 那个时候,他们两个人就在一起,然后,他接了一通徐弈棋的电话,通知他今天上午去工作室。 霍城,是想要刻意避开自己。 可是为什么呢? “我以后,都不会让你觉得困扰和为难。” 是了,因为他要履行他曾经的承诺。 苏闻禹眉心微蹙,忽然又想到了昨天刚碰面时,男人神色仓皇,语气急促,脱口而出:“闻禹,我不是……” 不是什么? 不是故意出现,不是故意找你,不是故意来打扰。 原来那时候,霍城是想要向他解释。 至于最后为什么没说了,也许是觉得没必要,也许是觉得……说了自己也不会信。 身侧的手悄悄紧握,苏闻禹深深地呼吸了一下,然后,闭了闭眼。 在一片寂静里,感受到一股久违的,熟悉又陌生的悸动。 他必须承认,他对霍城,真的不是自己想象中那样,无动于衷。 第85章 有了软肋 入秋之后的燕城气温不断走低, 天空终日阴云密布不见太阳,夜间还时常刮过大风,随之而来的是连绵的暴雨。 雨水纷纷打在玻璃窗上, 等势头减弱,就绵延出一道道痕迹,发出的声响噼里啪啦, 却半点没有影响到窗边交谈的两人。 办公桌前, 盛煜川一边翻看底下人送上来的资料,一边啧啧感叹:“裴家现在融资困难, 已经开始拿原始股套现,别是非法集资吧?” 霍城一听, 嘴角立刻讽刺地勾起:“大部分是。” “嘶——”盛煜川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咋舌道:“疯了吧?还真是孤注一掷啊。” “是垂死挣扎。”霍城纠正。 “不过无所谓,到了现在, 他们已经没有任何威胁性可言了。”他漫不经心地摆弄着手头钢笔的金属外壳, 半垂着的眼底却飞快闪过一丝利芒。 他不可能放过裴家。 动手脚的车, 被收买的同事,从他们敢丧心病狂地对苏闻禹下手的那天起,就已经是站在了全然的对立面上。 当时只是小作惩戒没有算总账, 不过是因为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裴家的残余势力在走投无路没有任何顾忌的时候,必然会变得穷凶极恶, 反而容易造成意想不到的伤害。 而到了今天,所有可能引发的危险已经被他一步一步地全部拔除, 那么, 就没什么好客气的了。 “霍哥, 这些年, 你真的变了好多。”旁边的盛煜川看着男人面无表情的冷峻侧脸,忍不住有些感慨。 风险越大,回报越大,这是每个投资者都明白的道理。 从前霍城胆子比天大,是决绝到肯拿自己的性命作饵,只为了引蛇出洞将肇事者一网打尽的人。可是如今,却要反复保证一切十拿九稳永绝后患以后,才肯彻底下手,为此错失利益也在所不惜。 一个最擅长博弈的人,最懂得投机的人,现在却不敢赌了。 因为他有了软肋。 如果是霍城本人,那么输一百次都没有关系,但是——他不敢拿苏闻禹冒险。 也不知道这样的变化是好是坏,盛煜川微微叹息一声,很快又转了话题:“说起来,裴瑾文那小子倒是聪明,早早脱身,虽然没得什么好处,至少裴家那些烂事一点不掺和。” “你以为他最近没在其中插手,分一杯羹?” “不是吧?”盛煜川愕然,一时嘴快,顺口就接道:“那他挺有精力啊,这头正忙着,那头还有闲情逸致去琢磨怎么追人——” 还没说完就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立刻尴尬地停住了话头,像只鹌鹑似的缩起了脖子。 霍城倒也没怪他,只是静静地沉默下来。 然后,他伸手碰了碰桌上的那盆仙人掌,指尖被刺扎了好几下,微微有些疼,可面上的神色却一点一点温柔下来。 就在这时,手机忽然连续震动起来。 频率很高锲而不舍,像是有什么紧急的事情发生需要不断催促。 霍城眉头一皱,解锁屏幕看了眼。 而后,他竟瞳孔紧缩脸色剧变,手机都差点没拿稳,就开始仓皇又急促地拨出了一通电话。 他反应实在太过剧烈,整个人像是一瞬之间就浑噩得无法思考,看得盛煜川也跟着紧张起来,连呼吸都不敢大声。 异常的寂静里,虽然电话没开免提,但透过扬声器,也隐隐能听到里面传出的声音。 无人接听。 霍城的面色愈发难看,下一秒,竟是直接冲了出去。 盛煜川吓得声音发颤:“霍哥,出什么事了?” 但霍城的速度快得不可思议,早已经听不见他说的话,大门一开,高大的身影就彻底消失在门外的阴影里。 * 雨逐渐停了。 虽然还是没有阳光,但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青草味道,呼吸间便觉得格外清新。 苏闻禹站在路边,看着不远处正在努力工作的四五台挖掘机和铲车,眼底不禁流露出一丝茫然。 他先前给自己放了假,原本已经制定好一连串的出行计划,却因为连日的大雨彻底泡汤,别说出去游玩了,就连出个门都费劲。 天气潮湿,路上来回又不方便,他干脆就窝在城南的画室不回去了。 城郊这边相对偏远,依山傍水环境好,每天闲来无事信手涂个鸦,有灵感了就专心画一幅画,日子倒也过得有滋有味。 但万万没想到,雨势渐大之后,水流不断冲刷,竟会使得园区旁边的那座小山岩土松动,继而发生山体滑坡,滚滚黄土伴着石块倾斜而下! 因为山体不大,泥石滑落下来的体量比起过往的严重灾害来说,并不算很大。 但即便如此,附近的路面还是瞬间被掩埋,远处的辅道也被挡住了一半,周围都拉起了警戒线和锥筒,防止人靠得太近。消防队员一边小心清理淤泥,一边还用生命探测仪和搜救犬确认是否有人被困。 不久,一个拎着商务包的西装男子一路小跑赶到了现场。 苏闻禹认得他,是这片社区的负责人之一,姓周,平时做事不算多,但态度奇好。 “哎呀,之前规划的时候明明都做过评估的,滑坡的风险等级很低,真没想到居然会发生这种灾害,最近这个雨是真的太大了。” 虽然说的的确基本是实话,但这一张口就像是在甩锅。 苏闻禹嘴角微抽,也没空计较这些,立刻上前关心地询问情况:“周经理,这次山体滑坡,有没有人受伤?” “没有没有,事情一发生我马上就打电话通知有关部门了,现在他们说基本都搜完了,没有人被困,就剩下清土的工作了。” 闻言,苏闻禹顿时松了口气。 “就是有几辆车吧,估计是被压坏了。”周经理又小声讷讷地补充了一句。 于是苏闻禹下意识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一看——虽然被黄土埋了大半,但依稀还是能辨认出,那是自己的车。 苏闻禹:“……”还真是挺倒霉的。 不过无论如何,比起生命来说,财产损失就算不了什么了。 他叹了口气,低声感慨道:“人没事就好。” “是啊,幸好滑坡的时候这里没人经过,大部分园区又离得不近。”经理挤出笑脸,眼底满是庆幸,拍着胸口心有余悸。 听他这么一说,苏闻禹也不禁有些后怕起来。 泥石滑坡就发生在停车的区域,当时他的车可是被直接砸中的。要是他那会儿正好准备开车出去,那就真的危险了。 周经理看他脸色微变,大概也能猜到他在想什么,连忙宽慰道:“别担心,现在雨停了,这里防护墙也是牢靠的,上边通知说发生二次险情的概率极低,所以暂时不用安排撤离。” “不过条件允许的话,还是暂时别住这里比较好,毕竟前面路段堵了一部分,到时候来回交通可能不太方便。” “我明白了,谢谢周经理提醒。”苏闻禹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眼下车坏了开不出去,他正琢磨着今天要不要叫个车先回城区的住处,可没等想出个流程,却忽然察觉到有一股极其炙热的目光如影随形,仿佛要把他从里到外扫视一遍似的。 他霎时皱起了眉。 可转头一看,发现居然是霍城! 他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男人领结未正,头发也乱了,眼眶发红,苍白的面色透出明显的憔悴,可眼底迸发出的那点光亮,竟让人觉得难以直视,仿佛有什么珍宝失而复得。 苏闻禹一下子呆住了。 第86章 “骗子” “你怎么来了?” 苏闻禹很快回过神, 侧身看向眼前的男人,轻声问道。 霍城这才如梦初醒,急匆匆收回自己放肆的目光,眉宇之间是一丝稍纵即逝的慌乱。 这次的险情听着其实不算大, 滑坡山体小, 和居住园区离了好一段距离, 唯一有些靠近的是露天停车场, 但旁边也有堡坎做缓冲。而且最近阴雨连绵, 苏闻禹在画室闭门不出是常态, 按理说遭受危险的概率很低。 可霍城收到消息的时候根本坐不住,耳边嗡地一声, 轰响造成持续性的眩晕, 整个大脑空茫茫一片什么都没有。 只要一想到苏闻禹有那么一丝可能会连人带车埋进土里, 会被碎石伤到,心脏就像被人攥紧了一样被剧痛裹挟, 跳动频率忽快忽慢差点骤停。 于是, 他再也来不及考虑任何事情,直接以最快的速度赶了过来,还做了好几个备案。 现在人是见到了, 心里也安定了,但怎么收拾残局又成了新的问题。 霍城几不可察地轻轻喘了口气, 头脑转得飞快, 好不容易才勉强克制住内心剧烈翻滚的情绪,沉着嗓子道:“我听说城南大道这边突发滑坡泥石流,就在你画室附近。” 有的东西瞒不过, 他干脆直接摊开来说, 具体细节却一带而过, 不想把自己表现得像个一直在窥伺前任动向的无耻之徒。 虽然,他的确是。 “本来只是想打电话问问,但你正好没接,就想着过来看看情况。” 霍城面上的神色已经全部收敛,语气也变得平缓,仿佛只是做了件很寻常的事一般,只有藏在身后的手心悄悄捏紧,泄露出一丝不安。 好在苏闻禹似乎并没有仔细追究的意思,只是点了点头,说:“谢谢,我很好,没什么事。” “那就好,不过要是再继续住在这边,可能不太方便,而且也不够安全。” “对,我刚也在考虑要不要先回主城区。” 苏闻禹一边说,一边从口袋里摸出被自己调成静音的手机,打算先把铃声震动设置回来,避免再出现这种接不到电话的情况。 他低下头,正要解锁设备,目光却忽然一滞。 一连串的未接来电。 那种满心的急切,几乎从每通电话的时间间隔中溢了出来,而且——都是眼前这个人打的。 “还是回去比较好。”霍城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平和的口吻偏向建议,嗓音却微微发涩,像是在紧张:“不过我看你的车好像被沙石淹住了,这个地方现在也不好打车,要不,我带你一程吧。” 苏闻禹按灭了屏幕。然后静静地垂眸,把复杂的神色尽数藏在眼底。 隔了一会儿,他说:“好,那麻烦你了。” “不麻烦,顺路的。”霍城回得很快,连尾音都透着迫不及待的雀跃和殷勤。 其实应该更沉得住气一些的,就假装自己是一个已经没有任何不轨念头的朋友,顺手帮一个不大不小的忙,仅此而已。 可是太难了。 嘴角不听话,在脑子没反应过来之前就已经自觉地高高翘起。 霍城以前从来不知道,自己是那么容易满足的一个人。 仅仅是一个提议没有被拒绝,就能让他生出无限的欣喜,连胸腔都跟着快活地震动起来。 “车就在前面。” 苏闻禹点点头,没再说什么,跟着他大步往前走,然后习惯性地坐进了副驾驶室。 连日阴雨又是夜幕将至,此时的天色很阴沉,车里打了灯,反而比外面更亮堂。 这样明亮的光线,这样挨近的距离,让目之所及的很多东西都变得更加清晰。 于是苏闻禹这时候才惊觉,霍城的状况,竟比他之前看见得,还要糟糕。 除了憔悴的面色以外,他搭在方向盘上的那双手,竟然也沾上了点血渍。因为皮肤冷白,上面红色的痕迹就被衬得格外明显。 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伤的,但看上去应该是新添不久,简直像慌乱中不慎剐蹭到了什么似的。 苏闻禹莫名心里一紧。 他其实,从来没见过这样狼狈的霍城。 但仔细一回想,又好像没那么惊讶。自从分开以后,这人似乎总在打破自己对他原有的认知,也总在做和以前完全不相符的事。 他以为霍城会永远居高临下,可是如今却一再放低身段折下骄傲,小心翼翼到近乎卑微。 他以为霍城会一直淡定从容,可是重逢以后,却看尽了他慌乱仓皇的失控模样。 霍城上次说,如果自己二十岁那年没有遇见他,会过得更好。 可是反过来看,霍城如果不是遇见自己,说不定这辈子都不会有像现在这样狼狈的时候。他永远会是那个高高在上,从不低头的大少爷。 这么算起来,他们两个人倒有点像是什么孽缘。从相识到相知,从在一起到分开,跌跌撞撞过了九年,彼此都头破血流,到现在,真的成了一笔算不清楚的糊涂账。 苏闻禹忍不住在心底叹息了一声。 他现在……真的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对待这个人了。 雨停之后的路况比前几天好了不少,车子没遇上拥堵,从城南跨区一路疾驰,最后直入小区,驶向苏闻禹住处的楼下。 车停稳后,霍城慢条斯理地解下安全带,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终于闪过一丝迟疑。 今天情况特殊,多说多错,所以他一直没有主动开口,直到这会儿,才预备把准备了一路的腹稿说出来。但没想到还没开头,苏闻禹刚刚取消静音状态的手机就忽然响了起来。 他薄唇微抿,只好默默把话吞回去,不料余光一扫,正好看见手机屏幕上的来电显示。 瑾文。 苏闻禹秒接:“喂。” 温和的嗓音逐渐在狭小的车内渲染开来,一问一答显得极为耐心,从旁观者的角度看去,青年眉宇舒展,脸上的神色也逐渐变得柔软起来。 “我没事,嗯,那倒不用了,好……” 霍城嗓子发堵,想咳嗽,但为了假装自己不存在,忍住了没出声。眼睛一眨不眨,只怔怔地看着苏闻禹的侧脸出神,手指不自觉攥紧了方向盘。 他不想听,又不得不听,以为自己已经能接受了,没想到还是不行。 之前在茶厅露台外面的时候,什么都看不到,什么都听不到,光想一想就觉得窒息。但现在亲耳听见,只觉得嫉妒慢慢蚕食了心脏,整个人浑浑噩噩的,好像从脚底开始发冷。 心里被扎得千疮百孔,却还有工夫自嘲。他想,原来闻禹和裴瑾文现在聊天的时候是这样的。 这么轻松熟稔,温和平静,和对着自己的时候,一点都不一样。 挺好的。 不知道过了多久,两分钟像两年一样漫长,终于,苏闻禹挂断了电话。 空气里又重新变得安静起来。 车窗是关着的,外面的凉风吹不进,沉默就加剧了空间的逼仄。越来越古怪的氛围里,霍城一个没忍住,先说话了。 “闻禹,你和裴瑾文,你们——” 一张口就是问这种问题,他自己都没脸说下去。 苏闻禹解安全带的动作立刻停下。 他沉默了一会儿,而后,神色不明地看向身边的男人,好像在审视:“你想说什么?” “……没什么,就是,他还挺关心你的,特意打电话过来。” 霍城顾左右而言他,看起来嘴巴在动,但其实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脑子里像装了浆糊,反应迟钝到离谱,一晃就全部黏在一起。 苏闻禹听了,似乎愣了一下。 然后,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比不上你关心。” “事发后你比消防队晚到不了多少,但这次山体滑坡的泥石体量并不大,连媒体都没有赶来,报道未出,你从哪里得的消息?” 霍城顿时浑身一僵。 这话里的意思已经昭然若揭,一字一句,直指他对前任的过分关注。 原来刚刚苏闻禹不是没有察觉,只是给他留了面子,没有直白地点破。 他心口砰砰狂跳,却硬生生抿紧嘴角,强作镇静道:“我当然有我的渠道。” “是吗。”苏闻禹不置可否,微凉的语气顿了顿,忽然猛地抬眸,看向身边的男人—— “霍城,你不是说,你已经出局了吗?” 深邃的眼底流转着让人看不分明的情绪,清凌凌的目光仿佛能洞察一切,让所有见不得光的心思都无处遁形! 那一瞬间,霍城感觉浑身上下的血液被彻底冻住了,所有的侥幸心理连同表面粉饰的风平浪静一起土崩瓦解,甚至没办法继续坦然地对上苏闻禹的视线。 他动了动嘴,却发现也是徒劳,一时之间竟说不出什么话来,只觉得自己现在的样子实在是丑陋极了,明明说好不再打扰,却一次又一次越界,言而无信跨过自己设下的警戒线。 什么解释在此刻都变得无比苍白,可是,又不能不解释。 最终,霍城只能仓促地侧过头,语带慌乱地反复强调:“是出局了,但我还是你的朋友,做这些也是正常的,你不用想太多。” 嘴里说着朋友,眼底却是爱人,泛着血丝的通红眼眶简直快和手上的伤口一个颜色了。 苏闻禹无声地扯了下嘴角,有点像是在笑,眼睛却莫名酸了。 良久过后,他忍不住低低地叹息了一声。 “骗子。” 短短两个字,竟像是有千斤重,砸得霍城头晕目眩,深邃的眼瞳剧烈收缩,一下子就慌了。 他心口重重颤动,痛到不能撒谎,再也没办法矢口否认。 “对不起,我又骗你了,是我没控制住,我错了。” 霍城面色惨淡,低沉的嗓音带着哽咽,语调越来越轻,最后几近沙哑:“可是现在时间太短了……等到以后,以后我真的可以放下的。” 霍城实在太着急太仓皇,只知道道歉,以至于根本注意不到其他,也完全没有察觉到,青年脸上的神色其实并不是他所以为的那样。 他脑子一团乱麻,甚至开始口不择言:“闻禹,我知道你不想见我,也……不耐烦应付我,但我保证不会有下次,我以后一定-——” “我家里有医药箱。”苏闻禹深吸了一口气,忽然出声打断了他。 这转折来得十分突兀,而且上下文完全没有关联,甚至让原本情绪起伏极大的霍城都面露茫然,一下子愣在了原地。 “……什么?” 苏闻禹没有看他,喉结微滚安静地垂眸,乌黑的睫毛扇子般轻轻颤动。 “你手上的伤,需要上楼去处理一下吗?” 第87章 真的好傻 。 其实他会发现这件事, 纯属意外中的意外。 他们工作室前段时间接洽了一家公司,彼此都确定了要进行长期合作的意向,最近又正好赶上有新活动需要策划, 那边的负责人就直接定了苏闻禹, 一来二去, 聊得也还算不错。 昨天是两人线下的第一次见面, 地点约在了工作室, 离定好的时间还有半小时,气质矜贵的陌生青年便已经出现在了待客厅的大门。 他穿着最没有雕饰的白衬衫,大步走过来的时候,徐徐的清风趁势卷起, 有种一尘不染的干净和纯粹。 “你好, 我是裴瑾文。”简洁大方的自我介绍,附带伸出一只白皙修长的手。 苏闻禹有一刹那的恍惚。 这个人和自己, 实在很有几分相似。 从身形到面容, 甚至连眼角那颗痣的位置,都很接近。 不过这也没什么奇怪的,世界那么大,即便非亲非故, 相像的人总归还是有的。 他定了定神, 也友好地伸出手回握:“裴先生您好,我是苏闻禹。” 裴瑾文点点头,而后忽然凑近, 压低声音道:“我其实很早就知道你了, 你跟霍城, 现在正在交往, 对不对?” 苏闻禹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 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是一惊。 他和霍城的事一直都很低调,只有身边几个亲近的才知道,眼前这人……是什么情况? 像是看出了他的疑惑,裴瑾文马上笑着解释道:“我是他朋友,不过几年前去了国外,联系就少了。” 他这么一说,苏闻禹就想起来了。 霍城过去读书的时候的确有两个交情不错的友人,其中一个他也认识,叫盛煜川,到现在还常有往来。另一个据说是裴家的小少爷,一直没见过面。 裴瑾文却怕他不信,干脆把手机里的文档翻了出来:“你看这个。” 屏幕上是他和霍城、盛煜川的合照,三个人的轮廓看起来比现在稚嫩,都穿着骑士服,亲如兄弟。 背景是一望无际的漂亮草坪。 霍城以前酷爱骑马,马术相当精湛,家族产业中就有个规模巨大的马场,看来就是这里了。 “原来是这样,那还挺巧的。”苏闻禹了然,眉头也随之舒展,脸上终于露出了点笑模样。 他其实是有点高兴的。 裴瑾文既然知道自己,那应该就是霍城之前,有和朋友提到过吧。 倒也不是想证明什么,只是这段感情里,他能真正攥在手心里的东西,太少了。 霍城的喜欢,就像天边的云一样捉摸不定,苏闻禹悬空踩在上面,不知道下一秒是飞升还是坠落。 他没有安全感。 “裴先生,您先坐,我们——” 话没说完,就被青年笑着打断:“闻禹,不用那么客气。咱们两个今天能遇上就是缘分,你又是霍城的男朋友,当然也算我的朋友了。” 他似乎想快速拉近两人的关系,沉吟片刻后,语气熟稔地提议道:“你可以跟他一样,叫我阿文就行了。” 阿闻? 苏闻禹的呼吸停滞了一瞬。 哦,是阿文。 他喉结滚了滚,安静地注视着面前青年和自己相似的眉眼。在那短暂又漫长的一秒里,听见了冷风灌进自己胸口的声音。 “撞击产生的肿块压迫颞叶,造成了选择性的失忆,他可能会忘记一些过往,也有可能对特定的人物或事件进行一定程度的张冠李戴。” 这是车祸之后,医生给出的诊断结果。 彼时霍城刚刚苏醒,第一眼看见自己,眸中的光彩就亮得惊人,好像看见了什么最喜欢最珍惜的宝贝。 “阿闻。” 两个字几乎是脱口而出。 霍城性子冷淡,最开始是连名带姓叫自己“苏闻禹”,后来会去掉姓,只喊名字。等到相处得久了,便连个称呼都省了,只剩下“你”。 可眼下,他突然叫了“阿闻”。 又温柔又亲近。 不是没有觉得奇怪,只是那个时候,苏闻禹还以为,这会是两人关系的一次转机。 唔,的确是一次转机。 苏闻禹视线下移,重新落到裴瑾文尚未收回的手机上。 屏幕还是亮的,照片里的那个霍城,鲜活又生动,神色舒展,笑得很开怀。 和自己在一起的时候,他有这样高兴过吗? 不记得了。 应该是没有。 蛛丝马迹串联,好像在一点一点拼凑出一个令人窒息的真相——交往了三年的男朋友疑似拿他当替身,并且正主还恰巧上了门。 很离谱的场景。 而更离谱的是,苏闻禹发现自己的第一反应居然不是震惊,而是——果然如此。 就好像头顶悬着的重物终于坠下砸在后脑,固然痛,却也带着某种尘埃落定的释然。他镇定得出乎自己的意料,甚至马上就从善如流地改了口:“好吧,阿文,那我们来确认一下这次策划的细节。” 话音刚落,就得到对方一个灿烂的笑脸:“这样才对嘛,说真的,我第一次看见你给TUG的新品设计外包的时候就想认识你了,插画真的很精细。” 裴瑾文眼睛微弯,嘴角上翘的弧度很大,张扬而明亮,像个小太阳。 他看上去拥有很多爱,也得到了很多爱,一笑就让人觉得暖融融的。这幅招人喜欢的样子,倒是和自己不大像了。 …… “在想什么?” 低沉的声音在正前方突兀响起,打断了苏闻禹的思绪,一抬头,正对上男人探究的目光。 在想什么、在做什么,是霍城经常问的一类问题。但苏闻禹明白,这人其实不是真的想知道背后的答案,只是不喜欢自己的注意力不在他身上。 什么臭脾气,霸道又难缠。 苏闻禹打了个呵欠,很敷衍地转移话题:“困。” 配上他略显青黑的眼底,十分具有说服力。 霍城倾身靠近,仔细盯了他一会儿,而后立马不悦地扬眉质问:“还说只是起早了,昨晚到底睡了多久?” “四五个小时吧,有稿子要赶。” 霍城一听,眉心的褶皱瞬间加深,“你们那儿是裁员了吗,林一卓要这么压榨你?” 两人对视,苏闻禹看进他深邃的眼底,里面情绪起伏,有着淡淡的不满。 而这种不满,比起所谓的心疼,其实更像是自己的东西被他人占用时,那种微妙的不爽。 但不论如何,这好歹也算是来自大少爷的一点关心,难得的很。 苏闻禹差点就感动了,不过—— “林一卓是谁?” “还能有谁?”霍城不解地瞥他一眼,说话硬邦邦的:“工作室负责人,和你做了四年大学同学的那个。” “……他叫徐弈棋。” 总共三个字,没一个说对的。真行。 “好吧,徐弈棋,是我记错了。”霍城毫无歉意地迅速改正,屈起食指点了点自己的头,“车祸后遗症。” 苏闻禹呵呵一笑。 和失忆没关系,他从前也不记得这些。 霍城总是很忙,忙到不在意自己有哪些朋友,不知道他的同学姓徐还是姓林,对他的工作和生活似乎也不怎么感兴趣。 谈了这么久的感情,在自己这里,是最值得珍惜的回忆,但是在霍城那里,就像蜻蜓点水风过无痕,是可以轻松抛之脑后的过往。 苏闻禹垂眸,嘴角讽刺地翘起,觉得有些荒唐。 在这个瞬间,他忽然清晰地意识到一点—— 替身这件事只是个导火索,真正让他在意的,是这不咸不淡的三年。所有付出好像石沉大海没有回音,再多的热忱最后都深深陷进冰天雪地里逐渐冷却,连火星子都看不见。 如果霍城不是天生冷淡,如果他也可以温柔又细心,那么自己拼命维系的这三年,就像个笑话。 幸好,才三年。 迷途知返,为时未晚。 沉默的空档,身后的椅背却被男人一把握住,有力的手臂就横在身侧。 “你好像还不太饿?” 霍城站得很近,他身形高大,俯身时投下的阴影几乎能把人牢牢笼罩,呼吸交错间,苏闻禹闻到淡淡的木香,是雪松和广藿香混合的味道,带着极强的侵略性。 要是不饿就先做点别的——苏闻禹秒懂这话的言外之意。 果然,下一秒,他就被人掐着下巴,强硬地夺去了呼吸,炙热的吻先后落在他的唇峰和嘴角,撩拨的意味十分明显。 这种事情做得次数太多,完全形成了习惯,苏闻禹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已经条件反射地迎合,气息来回纠缠,里里外外都被侵占透了。 分开的时候,霍城依旧气定神闲,连呼吸都没有乱一寸。 而苏闻禹脸色微红,眼睛都湿成了一片,却还自然地抬手,正了正男人颈间的领结——又是该死的习惯。 这可不太妙,苏闻禹在心里叹了口气。 一个行为,重复二十一天以上会形成习惯,重复九十天就会形成稳定的习惯,而喜欢霍城这件事,他坚持了整整六年。 这种喜欢一天没有消除干净,那么分开就只是逃避问题,是藕断丝连,没有任何意义。 所以接下来,他要做的就是两件事。 第一,把对霍城的爱意,连同经年累月来养成的习惯,一点一点全部从身体里彻底剥离。 第二,替身属于虐身虐心的高危工种,他要拿到属于自己的报酬,然后好好规划未来的路。 考虑清楚之后,苏闻禹豁然开朗,沉郁的心情也随之放松了些许。他慢条斯理地端过旁边的餐盘,开始准备用早点。 见状,霍城眼底不禁浮现出一丝笑意,“今天回来会很晚,自己按时吃饭,不用等我,知道吗?” “嗯。”他随口应了一声,拿刀切开盘子里泡发好的奶油层。 霍城的技术果然很不错,中间的蛋居然还是溏心的,刚一划开,金黄色的蛋液就迫不及待地汩汩流出,好像积攒了很久的感情一样。 可是,就算再深刻,也总有流完的时候。 等到那点感情耗没了,精神损失费到手了,他马上消失,绝不停留。 苏闻禹这会儿脚下站着的地方,正好是公石西路和中河路的交叉点。 往南走是去燕郊新城,也就是他现在住的那个别墅区,而往北直走再左转就是克帝中心,离徐弈棋的工作室不到两百米。 去哪里是个选择。 他垂眸,想了两秒,然后深吸一口气,招招手很快拦下一台计程车。 第88章 追求者 隆多艺术展是在全国范围内巡回举办的城际联动展, 对外开放的第一主站选在了燕城,负责协办的则是千里之外的海滨城市潍凉。 霍城和苏闻禹在那天晚上匆匆定下了不正式的约定,准备在开幕当天一起去看展。不料到了文化馆才得知, 由于不可抗力的因素,展览内容有了变动, 临时取消了海洋主题的展厅, 并且整个展期也往后延长了一个月。 工作人员满脸真诚地上前说明情况并致歉:“真的很抱歉, 目前‘海洋空间’的实景互动技术还不能正式运行, 另外场地布置最少也要一个星期, 还希望您谅解。” 海洋空间是在这次联动展览中由潍凉单独策划的模块,呈现出来的艺术形式都带着海滨的气息, 实景互动则是新研发的核心技术,这其中一旦出现任何技术故障都需要那边亲自解决,一来一回,时间自然就延误了。 闻言,苏闻禹脸上不禁流露出一丝明显的失望, 叹了口气道:“那短期内肯定是看不成了。” “要不然, 我们去别的展厅看看?”霍城在旁边适时地建议。 “嗯……先不去了。”苏闻禹犹豫片刻,最后还是摇了摇头。 他来这里最主要就是为了那种身临其境的体验, 想感受一下艺术和科技的融合,其他展厅倒在其次。不过展览只是推迟而已, 毕竟不是取消, 所以他也没失落太久。 “等下次海洋展筹办好了再来吧。” 下次。 敏锐捕捉到这个词的霍城眼神微亮, 身侧半蜷着的手指无意识地动了动。 他对于自己的定位非常明确,到目前为止, 他只是暂时, 拥有了能站在苏闻禹身边的资格而已。 而要不要继续, 完全取决于苏闻禹的心意。 所以,霍城忍不住对“下次”这种有可能代表着更多以后的词,产生无限的欢喜和希冀,更十分珍惜。 “好。”他马上点了点头,没有表示任何异议。 紧接着,气氛渐渐安静下来。 艺术展的观光客成群结队涌入门口,或者轻声说笑,或者认真交流,但那些热闹却好像和他们全然无关。 因为两个人眼下的关系……其实是有些尴尬的。 实打实的前任,还没确定的恋人,不是如胶似漆,更像是藕断丝连。 一个茫然中带着点纠结,一个怕说得多了被再次厌烦,所以很多时候,彼此都不知道该拿出什么样的态度,又应该做出什么样的表现。 “闻禹,你下午到晚上……还有别的计划吗?”半晌过后,霍城率先迈出一步,主动打破了沉寂。 苏闻禹低头摆弄了下袖口的毛边,说:“没有。” 他最近是休假期,除了昨天和经纪人商量新合同的事以外,就没有其他的工作安排了。 “那么,海边暂时看不到,江边可以吗?” “什么意思?”苏闻禹不解地抬头,恰好和男人缱绻的视线对了个正着。 “我们可以去北郊。”霍城很自然地靠近,“那里有一个新开发的艺术度假区,目前只开放了一部分,但服务设施已经很完善了,有你喜欢的科技文化区,艺术花园和画廊博物馆也都在试运营中,现在过去,你就是第一批客人。” “第一批?”苏闻禹看他侃侃而谈,俨然一幅知之甚广的样子,下意识地道:“那个地方,是由你牵头打造的吗?” 霍城眉头微挑,似乎没料到话题的方向会往这边发展,但也完全没有否认:“是我投资的项目之一。” “什么时候开始筹备的?”苏闻禹像是想到了什么,忽然开始追问。 “……”霍城脸上的神色有一瞬的凝滞,但很快,又平静地移开了视线。 “大概,三年前。”他低声说。 闻言,苏闻禹抿了抿唇,又开始揪袖口。 越来越规范的艺术市场、索迪尔画廊两年的无声扶持,华尔蒂斯直击他心的艺术角、城南画室院子里的馥郁葱茏、在徐弈棋工作室创作的画、文化馆内亲手布置的特别展区,现在再加上这个艺术度假村……甚至,在他看不到的地方,霍城也许还做了更多的事。 一股复杂又酸胀的情绪逐渐涌了上来,慢慢越聚越多,在胸口来回冲撞,最后又转变成了无措。 隔了一会儿,他忽然问道:“现在过去北郊,赶得及吃晚饭吗?” 霍城迅速转头看了苏闻禹一眼,深邃的眸底也染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喜色。 “……赶得及,时间正好。”他不自觉加快了语速,但温和的口吻却没变,话里带着安抚和纵容。 “只是这段车程相对比较长,路上你可能会有点无聊,不过我在车里备了点吃的,或者你也可以先睡一会儿。” “没关系。”苏闻禹对这点倒没什么意见,一边坐上副驾一边随口回道:“再说比起我,你还得一直开车,岂不是更无聊?” “不。”霍城勾起唇角,也跟着上车,头往右一侧,灼热的目光就直直落到青年漂亮的侧脸。 “我不会觉得无聊。”磁性的嗓音放低了,显得格外温柔,好像什么都没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苏闻禹的心脏莫名不规律地跳动了两下。 “……那我睡了。”他飞快把头转到另一个方向,靠着柔软的皮质座椅,默默阖上了眼睛。 霍城也不再开口,发动引擎前,他看了眼青年正对着他的后脑勺,眼底一片柔和。 苏闻禹原本是为了掩饰自己的异样才决定闭目养神,但也不知道是这台车的味道太过熟悉,还是身边坐着的人让他觉得安心,到后来,他竟然真的睡熟了。 等再次醒过来的时候,车已经开到了北郊,此时夜幕降临,果然刚好到了饭点。 晚餐就在江边进行,江面开阔,倒映着四旁的美景,水纹波光粼粼而动,和黑沉的半空遥相呼应。 长长的餐桌上铺着纹理精致的桌布,从座椅到摆件,从餐盘到杯垫,雕花无一相同,却又和谐统一。旁边缀满璀璨的灯光,时令的鲜花盛放了一路,如梦似幻。 苏闻禹顿住脚步,忍不住站在原地安静地欣赏了一会儿,亮晶晶的眼里装着最纯粹的欢喜。 持续的雨季过后,今天是个难得的艳阳天。大概是因为这个,即便天已经彻底黑了,江边的风也不大,少了几分秋天的萧瑟,反而更像春天的和煦。 霍城没有出声打扰,看着江风吹过青年的侧脸,又吹动他鬓边的碎发,一时之间觉得自己的心也被柔和的风吹得愈发柔软。 “那边是什么?”苏闻禹被一团不太清晰的微亮轮廓吸引住了视线,微眯着眼,仔细辨认了好一阵,语气不太确定地道:“好像有尊雕塑?” “你说哪里?”霍城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而后恍然道:“对,是一位王子的铜像,传说这里面还有个故事。” “什么故事?”苏闻禹立刻被勾起了兴趣。 “从前,有一个爱画画的小王子。有一天,他碰见了一个满身铜臭味的商人。商人对他一见钟情,一直在绞尽脑汁追求他,可是小王子始终不为所动。日子一天天过去,历尽重重考验之后,商人终于打动了他,最后,两个人就幸福美满地永远生活在了一起。” 苏闻禹:“……”这人设和剧情还挺耳熟哈。 “你觉得这个故事怎么样?”霍城眼含笑意,不着痕迹地逼近,语气慢条斯理,好像在一本正经地调情。 苏闻禹忍了又忍,最后没忍住,还是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 “挺老套的,尤其是结局。” 明显是恼了,像小奶猫伸出没什么威胁的肉垫。霍城低头闷笑了两声:“我记住了,下次改进。” 苏闻禹不理他,自顾自开始用餐,但没过多久,他的动作就慢了下来。 这次的晚餐如果仅仅从菜单安排上看,其实并不太合规。桌上的料理是不同地域的菜式大杂烩,有法餐,中餐也不少,包括不同的菜系,U形塔上还一圈圈摆着意式甜点。 这样的组合看着多少有点不伦不类,可是却有着唯一的共同点——都是他爱吃的菜色。 侍者在上完餐品之后会马上离开,周围又没有别的客人,所以这地方空间虽然大,隐私性却很好,闪烁的灯光更是把气氛烘托得越发暧昧,让那些平时掩藏住的心思,不知不觉就暴露在了天地之间。 为了压下胸口疯狂的悸动,霍城抿了一口餐厅的特调酒,却在看到苏闻禹也跟着端起同样的饮品时,面色微变,赶紧抬手拦了一下。 “这个酒度数不低,很容易醉,我还是更建议你换一个。”他指了指另一侧摆着的一排果酒。 苏闻禹却不大相信:“你的酒量明明比我更差。” 霍城失笑:“那是以前。” 他这么一说,苏闻禹一下子就想起之前在林间茶厅的时候,霍城喝了一整杯高度数的茶酒,却还能保持清醒,当下忍不住奇道:“你酒量怎么变好的?” “应酬多了一些,练的。”霍城没有在这个问题上多解释什么,很快转移了话题:“再说,人总要有点变化的,作为你的追求者,之一,我得有自己的竞争优势。” “追求者?”苏闻禹忍不住重复了一遍,实在觉得这说法有点新奇。 说实话,当初两个人第一次交往的时候,从来就没有谁追求谁这个过程,更像是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确认了彼此喜欢之后,水到渠成地就在一起了,或者换个角度说,稀里糊涂就在一起了。 “对。”霍城垂眸看着他,神色无比认真,“你给了我这个机会,所以这段时间里,我会想尽一切办法,让你重新愿意接受我。” 啪嗒—— 苏闻禹放下手里的银质筷子。 “如果,我一直都没办法再次接受你呢?”他托着腮,故作平静地问道。 “那就直接拒绝我。”霍城很坦荡地回道,眼里的爱意和痛楚,全部一目了然。 “小王子和商人的故事呢?” “就只是故事而已。” 苏闻禹不由得怔住了。 他能感觉到,霍城说这话是认真的。 可是,不应该啊。 苏闻禹想不明白。 他这边都已经先松口了,按照霍城的性格,这时候只会选择不断顺势前进绝不退让,怎么反而…… “闻禹,我的意思是,你有随时喊停,及时止损的权利。”低沉的嗓音在耳边缓缓流淌,一字一句,恍若誓言。 “那你呢?”苏闻禹下意识地反问。 “我?”男人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忽然唇角微扬,很浅地笑了一下,冷峻的眉眼像雪山融化一般绽放出暖意。 “在那之前,你晚拒绝我一天,我就多拥有一天的快乐,足够了。” 苏闻禹顿时呼吸一窒。 整颗心像被暖流包裹,忽上忽下,让他根本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完蛋了,他想。 还说什么追求者呢? 被追求的第一天,他就有点想投降了。 第89章 你要加油 晚餐丰盛, 主菜和精心搭配的水果甜点摆满了长桌,再加上过程中还不时停下闲谈一会儿,等到全部用完, 月亮都已经攀升到了中天。 这片度假区设计精巧,布局独特, 夜间的江景更是融合了中西两地的风情,于是霍城就提议在附近走一走, 顺便消消食。 对岸是连绵不绝的苍山,一座高塔耸进云霄没入夜色,脚下沿路都是各式各样的彩灯, 连成线串成面, 同旁边绿莹莹挂着雕饰的树木相得映彰,既是自然和人工的完美结合,又为周遭平添了一丝神秘。 “把手给我。”霍城半侧过身, 朝旁边的青年伸出大掌。 但苏闻禹没有动,只是抬眸望着他,眼底清凌凌什么也没有, 分不清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霍城被这样的目光看得莫名心虚, 立刻放低声音道:“晚上光线暗, 这里路不平又湿滑, 你第一次来,容易摔。” 他满脸认真, 摊开的掌心微微发潮, 紧张解释的样子简直像个绝不肯越过雷池半步的正人君子。 于是苏闻禹挑了挑眉:“也就是说,你其实不想牵吗?” “……想。”霍城一秒认输,一把拉过青年的手腕牢牢握住,态度难得带上了点不容抗拒的强势意味。 微凉的触感助长了心底的渴望, 下一刻,他得寸进尺,指尖从青年的掌心悄悄滑进指缝,然后,一下子扣紧。 十指相扣的瞬间,两个人心里都微妙地震动了一下。 真奇怪,明明更亲密的事都早就做过了,可现在只是牵个手而已,氛围就突然转向黏腻,好像有什么在空气里暗暗滋生似的,连呼吸都变得不稳起来。 苏闻禹被纠缠上升的温度烫了一下,而后,不自在地动了动手指。 “这样很热。” “会吗?”霍城悻悻地把手稍微松了松,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没舍得放开。 “晚上有风,一会儿就冷了。”他柔声说。 这辩驳十分苍白无力,可苏闻禹却只是轻轻哼了一声,没有说话,也没有再挣开。 附近的灯光不能覆盖到全部区域,光影叠加之下,周边就显得明暗交杂。这时,有东西突然从江面掠过,激起的浪潮翻动白花,哗哗的水声也跟着响起。 “这是什么?”苏闻禹先是被吓了一跳,仔细一看又觉得新鲜,“鸟吗?” “嗯,是夜鹭。”霍城分辨了一下那堆轮廓,说:“它们一般晚上出来活动,刚刚估计就是在捕猎。” 不知道是不是曾经被喂食过,这群鸟似乎不太怕人,有那么几只还低空飞行,堂而皇之地绕到了两人眼前,然后迅速钻进了一旁的树上。 苏闻禹这才得以看清全貌,发现这鸟长嘴红眼,顺滑的羽毛黑白相间,在灯光下翅膀一掀,显得威风极了。 “还挺可爱的,我都想画下来了。”他对小动物天生有种亲和力,自己本身也挺喜欢的,“正好我也很少把鸟当作素材,印象里完整的作品应该就一次。” “画的是金丝雀吗?那你很厉害,只一次就在唐迪那馆展出了。”霍城忍不住夸他,语气带了点骄傲,顺着夜风传到耳畔又变得格外温柔。 “卢比斯艺术展上有那么多作品,但你的画也没有受冷落,即便大家还不太认识你,也都围着在讨论你的创作。” “是那一幅没错。”苏闻禹听他这么描述,不禁神色微愕,“你还去巴黎了?” “当时正好去那里出差。”他撒了个无伤大雅的小谎,没说自己是刚在澳洲谈完生意,还没休息就马不停蹄特意赶过去了。 “我原本也想去的。”当时的苏闻禹初出茅庐,卢比斯展是他第一次参加国外的大型展览,又是道尔修斯老师帮忙牵线的,意义自然不同,“不过那时候我还在——” “在游阑城的元和小镇学习。” 苏闻禹又是一愣:“你知道?” 不但知道,而且直到今天还记得如此清楚详细,这实在有些不可思议。 他脸上的表情太过好懂,以至于霍城一眼就看穿了他在想什么,忍不住弯了下嘴角。 “你离开燕城之后,我一直在查探你的下落,但你的老师向来行踪莫测,其实很难找,那是我第一次,找到你确切的位置。” 苏闻禹听完以后,更惊讶了,因为他完全不知道这些。 在那两年多的时间里,他从没主动和霍城联系,也没收到霍城的询问,两人又一直没见过面,他自然以为霍城已经慢慢放下了,所以重逢时发现情况并非如此,才会觉得意外。 “所以你那时候……曾经来元和找过我?” “我确实想来。”霍城连一丝犹豫都没有,很坦然地承认了,眼底涌动着固执和坚持,一瞬间竟阴沉得有些吓人。 “我想立刻飞过来见你,甚至是,直接把你带回去!” 苏闻禹的眼睛倏而放大,但还没来得及开口,霍城又迅速调转了话锋:“可是后来,我改主意了。” 他低低地喟叹了一声,神色和语气也变回了先前的温和,说话间,微哑的嗓音听上去竟有几分自嘲和悲哀。 “我开始想,除了影响你的心情,打扰你的工作,我还能给你带去什么呢?甚至我能给你的,都是你不想要的。” 苏闻禹抿了抿唇,沉默半晌后,忽然问他:“那你现在还这么觉得吗?” 霍城身子一僵,很罕见地没有回答。 但是苏闻禹在他眼中看到了清晰的惶恐和自我否定,矛盾又无可奈何。 甚至,原本紧紧抓着自己的手,也跟着松开了。 苏闻禹一下子屏住了呼吸。 那一瞬间,他胸口微滞,忽然就觉得嗓子又涩又堵,连声音都有点发不太出来了。 所以霍城才一直强调他只是追求者,总说什么竞争优势,什么随时喊停,还无比在意他能不能让自己感到快乐和轻松。 原来如此。 他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忽然换了个话题:“你知道的吧,前天城南大道附近的那场山体滑坡,虽然损害不算太大,但也有几辆车不幸被沙石砸中了,那其中,就有我的。” 闻言,霍城的内心不受控制地猛然一颤。 这是他根本不愿意也不敢再回忆的事,只要一去想,当时那种心脏骤停的感觉又会立刻席卷而来,引发一阵剧痛。 “万一那个时候,我正好去停车场取车,那么在运气最差最差的情况,我现在可能已经不——” “别胡说!”霍城立刻语气急促地打断他,今晚上第一次彻底冷下脸色,紧紧绷着脸,不容置疑地沉着嗓子道:“不会有那种事发生。” 苏闻禹却没有被男人突如其来的严肃吓到,反而很平静地直视着他:“霍城,你知道看着那台被压坏的车的时候,我想到了什么吗?” 他沉黑的眸底神色复杂,语气也轻飘飘的,让霍城一下子有些惊疑不定,只知道机械地顺着他的话往下问:“你……想到了什么?” “有那么一刻,我居然在想,如果我当时真的出了什么事,那么在人生的最后几秒钟里,也许是要后悔的。” 有的话,如果在全然清醒的情况下,他其实未必会说出口。 可是没人告诉他零点五度的起泡果酒喝多了也会醉,那点微不足道的酒精,这会儿却似乎让他有了足够正当的理由。 世事无常,人生的际遇变幻莫测,意外更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发生,所以确实应该更珍惜当下,不要留任何遗憾。 苏闻禹顿了顿,再开口时,声音逐渐变得艰涩:“我这个人在每次做决定之前,都要深思熟虑很久,所以这么多年几乎就没有后悔过。可那时候我却发现,我有可能会因为没有和你试着重新开始,而觉得遗憾。” 霍城的大脑一下子懵了。 不止大脑,全身上下全线罢工,连手脚都僵硬了,根本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闻禹,你、你是说——”他想要说话,可是一开口就近乎哽咽,思绪一片空白,已经毫无招架之力。 “所以你看,你多有本事啊。”苏闻禹盯着他看,眼眶微微发红,嘴角却是向上的,“同样的错误我不会犯第二次,所以一定会想尽办法避开,可是你——” “你居然让我,有了想要再试一次的念头。” 他话音未落,整个人就被一股大力卷走,瞬间落入一个宽阔的胸膛。 “对不起……不,谢谢……” 霍城语无伦次,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神经高度紧绷,手臂还在发抖,一边却还要不断收紧牢牢抱住苏闻禹,像要把人彻底融进血肉里,眼眶又热又胀几乎要滚下热泪。 他不敢擅自做更越界的动作,可是澎湃的感情在心口没办法抒发,于是呼吸愈发急促,滚烫的气息不管不顾地喷洒在青年颈侧,激起一阵战栗。 砰砰砰—— 两人杂乱无章的心跳声此起彼伏,接着又交织在一起,到最后,再也分辨不出是谁发出来的。 不知道过了多久。 霍城冷不丁忽然发问:“那你现在,算是有点喜欢上我了吗?” 这个一直以来的天之骄子,这会儿却对自己没有一丁点自信。 哪怕现在自己的追求看上去已经被接受了,却依旧不敢奢望能够真正重新被爱。 其实不是不心软的,但苏闻禹迟疑了片刻,还是小声地否认了。 “还没有。” 他觉得自己有点坏。 可是,他从前和霍城在一起整整三年,只听到过一次喜欢,一直等到已经放弃这段感情的时候,才从霍大少爷口中,听到了一句爱。 当然,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了,所以他并不是要翻旧账,但内心深处,还是想小小地报复一下。 至少,稍微让他多紧张一阵吧? 苏闻禹眨了眨眼,头一偏,把整张脸都埋进男人的颈窝,声音闷闷地说:“所以你要加油啦。” “我会的。”霍城已经是满心喜悦,自然不疑有他,立刻信誓旦旦地哑声保证道:“我一定会的。” 而在他看不见的地方,苏闻禹正偷偷地翘起嘴角。 傻子。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2-03-09 23:19:44~2022-03-11 04:02: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林以战 2瓶;十四、观星、械火、老清要抱抱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0章 他都知道 北郊度假区的公共灯光会一直亮到深夜, 等把沿途的江景都欣赏完,时间已经不早了,这时候再驱车赶回燕城中心显然不现实, 唯一的选择就是在这里过夜。 酒店住宿有豪华标间和套房, 也有更高规格的独立别墅。霍城让人安排了位置最好的那一栋, 配套设施包括室内游泳池、温泉池和茶酒吧, 各类电子科技设备也一应俱全,从二楼露台往外眺望, 正好能将最漂亮的风光尽收眼底。 除了餐厅、会客室这些统一区域,楼上楼下还有好几个卧室,大小不尽相同,但装潢摆设都是如出一辙的独特雅致,精致的壁画浮雕更透出一股浓厚的艺术气息。 “很晚了,洗漱完就早点休息吧。”霍城领着苏闻禹四处稍微转了一圈, 最后停在二楼的拐角,“这些房间里, 想住哪个?” “就这里吧。”苏闻禹冲着对面那间抬了抬下巴, 然后大步走了进去。 “好,那我就住你隔壁,有什么事直接进。” 他温和地叮嘱完之后, 转过身准备离开, 下一刻, 却被青年慢悠悠的一句话叫住。 “我们不住同一间吗?” 霍城登时就僵住了,而后,忍不住深深地呼吸了一下。 禁欲三年, 他现在火气旺得很, 要是身边再睡着一个已经渴望了那么那么久的人, 理智和道德感一定全面崩塌,到时候别说冲凉水澡,神仙来了都解决不了。 “你确定?”他回过头,语气平静却略带警告。 苏闻禹半点不怕,还有胆子激他:“不可以吗。” 于是霍城危险地眯了眯眼,沉着嗓子道:“你对我的自制力,是不是过于有信心了?” “那要是这样,就算分房住也不安全。”苏闻禹背靠着墙,眨眼的瞬间眸底满是狡黠,简直把有恃无恐贯彻到了极点。 霍城完全拿他没辙,心脏原本规律的跳动被勾得忽快忽慢,干脆破罐破摔,往前一步逼近,哑声道:“对,所以你记得反锁好门,我半夜说不定还会梦游。” 克制守礼的绅士在说话间变了脸,温热的吐息在青年敏感的耳廓盘旋,嘴唇似有若无靠近,最后缠绵悱恻地落下一个吻。 而后,他退开半步,深沉又滚烫的目光自上而下,带着不加任何掩饰的欲色,像是用眼神把人从里到外侵占了一遍。 砰—— 房门恼怒地关上,霍城猝不及防被推了出来。 他看着紧闭的大门,脑中想到的却是方才青年眼瞳晶亮的鲜活模样,忍不住垂下头,愉悦地笑了起来。 “晚安,闻禹。”他无声地说。 或许今晚,终于不会再失眠了。 * 苏闻禹醒过来的时候,天光已经大亮,一看手机,居然快十一点了。 匆匆洗漱完之后,他走出房间,发现隔壁的卧室大门敞开,东西都收拾得整整齐齐,里面空荡荡的没有人影。 霍城不在。 等下了楼,一抬眼就看见俊美挺拔的男人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手头还翻动着什么,看样子是早就起来了。 “怎么没叫我?”苏闻禹伸了个懒腰,慢吞吞地靠近。 “昨天休息得晚,想让你多睡会儿。”听到声音,霍城的脸上立刻勾起笑意,起身迎了过来,“现在饿吗?” “嗯。”他点点头,摸了下瘪得快吸进去的肚子,饥饿感十分明显。但按照他以往的习惯,只要在这个点起床都是两顿合并成一顿的,这样更省事。 “但反正也不差这一会儿,等下直接吃午饭吧。” “饿了就吃,这样比较健康。”霍城难得拒绝他,眼底隐隐透露出一点不赞同,“厨房里给你温着粥,先喝一小碗垫垫肚子,再吃午餐,可以吗?” 什么都安排得井井有条了,哪里还有不可以的道理? 苏闻禹捧着热乎乎的桂香粥,低下头小口小口地喝着,蒸气氤氲的瞬间,忽然产生了一种被照顾的感觉。 因为家庭的缘故,其实他从小到大都很独立,之前就算和霍城交往,也没有想过要依赖他,分手到现在更是习惯了一个人生活。 可是此时此刻,忽然觉得如果有那么一个人一直陪在身边,偶尔累的时候可以依靠,也很好。 苏闻禹放下碗,轻舒了一口气,然后悄悄抿平上扬的嘴角,试图掩饰那点藏不住的笑意。 过了一会儿。 “好香啊。”他皱着鼻子在空气里嗅了嗅,顺着味道一路从餐厅走到厨房,“你在炖蘑菇汤吗?” “这都被你闻出来了。”霍城失笑,马上给他盛了一小份。 手艺暂且不论,他做饭的时候永远不紧不慢,衬衫袖口很讲究地卷到肘部,动作有种游刃有余的优雅,看着特别让人心动。 “尝尝看。” 黑松露碎末浮在奶油浓汤上,只看外观就觉得可口。 “味道怎么样?” 苏闻禹嘴在喝汤没空回答,只用右手比了个大拇指,表示自己的态度。 霍城自己也尝了一口,却不是太满意:“好像稍微有点淡,没有你煮的好喝。” “我觉得挺鲜的,再说我也就是个半吊子,都是跟科莫学的。” 随口一句话,却让霍城面色微变,手里的汤匙一下子落到镶边的白瓷碗中,发出清脆的声响。 “闻禹,有件事我要先跟你道歉。” 他喉结微动,连带发出的声音也变得涩然:“之前说你煮的汤不好喝,其实不是真心话,只是看你和科莫走得近,又那么聊得来,太嫉妒了才口不择言。” “对不起。” 突如其来的道歉让苏闻禹有些意外,愣了好一会儿,才有些不自在地开口道:“都过去这么久了,怎么突然提起这个。” 其实他心里还有点郁闷,刚才气氛明明好好的,莫名其妙说什么以前呢? 而且也真是奇怪,按理说对于曾经犯下的错事,一般人就算已经悔改,也会想尽办法避开,可霍城倒好,偏偏总是煞风景地主动提及。 “因为我想解释。” 霍城关了火,在逐渐变得僵硬的氛围里,硬生生挤出一个艰涩的笑。 “三年前你就说过,你记性很好,这些年发生的事全部记得。所以你介意的地方,我都想好好解释,以及,尽全力弥补。” 是这样吗? 苏闻禹怔怔地看着他。 他想,自己的记性也许一点都不好,否则,怎么会连曾经说过的话都不太记得了呢。 可是,霍城记得。 他是真的把自己的每一句话,都放在了心上。 难言的滋味瞬间涌了上来,苏闻禹目光微动,忽然认真地说:“霍城,不管怎么样,那些事都已经过去,就不用再追究了,更重要的是以后。” 暗恋了三年,交往了三年,分开又三年。 漫长的岁月里,霍城固然曾经伤害过他,但他自己也不是全然没有问题。现在既然打算重新接受这个人,那么就没必要对过去那些改变不了的事情耿耿于怀。 不料,霍城却很坚定地摇了摇头。 “闻禹,我知道你是一个宽容的人,如果我们彻底分开,再也不见面,那么我曾经做下的那些错事,你一定会慢慢淡忘,也不会继续在意。” 他静了两三秒,似乎是在平复情绪,再开口时,声音又低沉了几分。 “可一旦我们重新在一起,有些东西就会在记忆里复苏,也许很小的一件事,就有可能让你联想到受过的伤害,那是没有办法控制的事情。” 破镜重圆为什么格外艰难? 就难在这里。 闻言,苏闻禹不禁抿紧了唇,忽然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他完全没有料到,关于两个人的未来,霍城居然比他考虑得还要仔细,还要现实。 “那你想怎么做?” “我想努力覆盖掉那些不好的事。” 霍城扯着嘴角笑了一下,深邃的眼底像涌动着一片海:“发生过的事情一定会留有痕迹,所以,不要把它们藏起来好不好?” “就算是已经过去的事情,你也有觉得委屈并且要求弥补的权利。” 苏闻禹的瞳孔骤然一缩。 原来他知道。 他知道自己有时会因为一点小细节而心生酸涩,知道自己试图避开那些不愉快的过去,也知道重新试着在一起后,心里偶尔冒出的“他以前怎么没对我这么好”的念头。 他都知道。 苏闻禹不由得深深地吸了口气。 其实,会觉得委屈的那个阶段早就过去了,可是这一瞬间,他好像忽然又委屈了。 “你弥补不了的。” 苏闻禹垂着眼帘不看他,瓮声瓮气地小声说:“就比如,我以前给你发了那么多消息,单方面分享了那么多事,你都没有耐心好好回复我,这要怎么补?” 他轻轻叹了口气,却没发现,自己说话的口吻虽然带着怅然,可是已经隐隐有了点撒娇的意味。 霍城眉心微蹙,有片刻的犹豫。 而后,他忽然低声说:“这点,或许勉强可以。” “我把你以前发我的信息,都整理出来重新回复了一遍,你……要看吗?”说话的时候耳根微红,像是觉得有些尴尬。 苏闻禹第一反应就是不相信:“不可能吧?你在骗我。” 对着过去的信息默默回复,又不发给对方,怎么会有人特意去做这种事? 而且就算真有这样的人,那也一定不是霍城。 但霍城已经走到客厅把电脑打开,云同步数据,很快就把那份文档传输了过来。 于是,大段大段的文字和图片瞬间就映入苏闻禹的眼中。 居然是真的。 他凑到笔记本跟前,难以置信地上下移动光标,一下子就被文档里面宏大的篇幅惊到了:“这里——一共是多久的聊天记录?” “……九年。”霍城眼神微闪,不自然地摸了摸鼻子。 当时做这些的时候,还以为这辈子都不会被苏闻禹看到了,眼下突然揭破,窘迫程度堪比情窦初开的毛头小子被当面宣读了情书。 “咳——”他假装咳嗽了一声,像是有人在后面赶似的匆匆走到了大门口,“我先出去一下。” 苏闻禹没回应。 他这会儿显然已经无暇注意霍城的动向了,注意力全部被这份文档上一来一回的聊天内容所吸引。 “昨天晚上一直都在工作室通宵赶稿,好困啊,今天都没什么精神。” “那下午记得补眠,我昨晚也没睡好,早上起来都不想去公司。” 哇,像霍大总裁这样的工作狂,有朝一日居然也能说出这种话。 真是令人大开眼界。 苏闻禹津津有味地继续往下翻。 “一周年快乐,可惜你出差,准备的礼物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工作都顺利吗?有没有遇到不开心的事?” 底下是霍城的回复。 “工作很顺利,没有什么不开心的。另外,四周年快乐,可惜你在外面进修,亲手做了蛋糕,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苏闻禹的手指忽然一顿。 四周年……其实就是他们已经分手一年了。 所以,自己跟着叶老学习的时候,霍城做了蛋糕,然后一个人庆祝了这个纪念日吗? “霍城你看这个是不是很好看?” 配图是工作室窗外的火烧云和隐在万丈霞光中的夕阳。 嘶——苏闻禹皱眉思索了一阵。 说实话,他自己都忘了曾经发过这张照片,只隐约记得那时候霍城的态度很冷淡。 可是现在,霍城回复的是:“很漂亮,和你在洛杉艺术节展出的那幅画有点像。” 然后又配了一张从霍氏大楼俯瞰的繁华夜景,入目之处车水马龙,一片灯火通明。 “城西的夜色也很美,下次你也一起来看好吗。” 苏闻禹忍不住急促地呼吸了几声。 他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平静,足够释然,可没想到,看着看着,即使在竭力克制的情况下,大脑里的思绪还是被搅得一团乱。 那些以为被丢弃的期待,被忽视的心情,在时隔几年之后,终于等到了珍惜,然后被小心翼翼地收好,并且一一得到了回应。 这种感觉很难描述,甚至让苏闻禹有些恍惚。 而就在这时,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跳出一条消息。 “江边的风景很美,回头看。” 正像是文档的延续。 苏闻禹转过头,只见霍城就施施然站在门边。 他的身后,日光很明媚,有的落在江面,有的打在树梢,天然的山光水色和设计好的建筑园林互相穿插,渐渐铺陈出一幅波澜壮阔的画卷。 那一瞬间,过去和现在,终于奇妙地联结到了一起。 苏闻禹的心脏,一下子剧烈地跳动起来。 第91章 真正的初恋 。 “它叫什么名字?”苏闻禹问上捻了颗鸟食喂它。 其实他也不是真的好奇,就是随口说那么一句,好让两个人之间的氛围没有那么尴尬。 感情磨没了待磨平了说的话流失在滚滚的时间长河里后失去了诉说的欲/望么尴尬就是必然。 当然开也是必然。 从前那些费心找话题,绞尽脑汁试图参与霍城生活的时刻明才没过去多久已经遥远得好像是上个世纪的事情了。 “大黄。”霍城回答他。 这名字……听着可真随意。 苏闻禹觑了眼小家伙光鲜亮丽的羽毛和骄傲挺着的胸脯不住皱眉得一言难尽。 霍城的唇角几不可察地勾了一下:“你要是不喜欢,那就——” 他目光下移,落到青年腕间,白生生的手指从过长的袖口中露出半截柔地顺着鹦鹉杂毛丛生的脖颈,一下又一下。 想说话的念头忽然压了下去城喉结微动节分明的大手也跟着覆上去,结果才刚刚擦到鸟尾听到一声凄厉的惨叫——鹦鹉一改方才的乖巧,一个侧身朝男人的手背狠狠啄了过去! 霍城素来敏锐,当下便反应极快地迅速抽回手没让它得逞周身的气息却瞬间冷凝下来,眸中的不悦之色分外明显。 苏闻禹则饶有兴致地观赏霍大少难得的狼狈。 “刚到陌生环境的鸟类不习惯别人触碰,警惕性很强的。”他一边喂食一边解释手倒是快,没两下就娴熟起来,“你让它紧张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怎么自己就一点事都没有? 唔,那可能有的人就是传说中的鸟都嫌吧。 苏闻禹撇撇嘴。 霍城听不到他的暗中腹诽,也不知想了些什么,神色倒是好转了些许,一脸的若有所思。 “我记得,你从以前开始就很讨这些小动物的喜欢。” “有吗?”苏闻禹扬眉。 他原本没什么太大的感觉,但仔细一想,好像还真是。 小时候,邻居家的猫只喜欢来他这儿东蹭西蹭,指哪打哪。学校上课写生动物的时候,那些没事就喜欢撒欢跑的“模特”在自己面前却总能服服帖帖的,要是再喂点吃,都恨不得跟他走。 “阿川家的金毛也是不给别人摸头,只和你亲近。”霍城继续举证说明。 何止啊,盛煜川家那头金毛是出了名的爱拆家,又被盛父当小儿子养,到了叛逆期简直是变本加厉,脾气一上来谁都拦不住,偏偏在没见几次的苏闻禹手上乖得像只被驯化的猫。 苏闻禹想到那只傻乎乎的大狗,面上不禁柔和两分,而且他记得上次——等等! 他顿时恍然,下意识抬眸看向霍城,眼神意味不明。 从之前记得他喜欢白色,混淆两人第一次见面,到现在想起他要过一只鸟,和盛煜川家的那条狗关系亲近。 就算苏闻禹再不走心,到了这会儿也终于觉出点不对劲来,忍不住暗自生疑。 “你最近,好像记起不少以前的事?” 他话尾微抬,语气里其实只有惊讶和警觉,但若不仔细分辨,乍一听倒像是觉得惊喜似的。 霍城坦诚地点点头。 “其实我今天这么早回来,是因为下午去医院了。” 去医院?身体不舒服? 苏闻禹条件反射地想到这个,但结合男人前面说的话,还有这些时日的相处,不禁灵光一闪,一下子想通了。 他微眯起眼:“你是说——” “检查结果出来了。”霍城很快接话,也没买关子,直接证实了他的猜测。 “阿闻。”男人嘴角轻松地翘起,冰块般的俊脸上带着难得的笑意,“医生说,我很快就能恢复记忆了。” 苏闻禹蓦然一惊。 连轻轻搭在大黄背部的手都无意识地撤了回来。 教你如何设置阅读页面,快来看看吧! 这句话说得很轻,却像是一枚石子,骤然落入湖面掀起一圈一圈的涟漪,然后又惊动池底的沉鱼,逐渐卷出更大的风浪。 壁钟的摆锤来回摇晃,不轻不重的声音在安静的空间里显得极为明显。 三秒钟之后,他才神智回笼般追问:“很快是多快?” “这个……医生也没办法保证。” 霍城语带无奈,却又似乎对青年此刻的急切很是受用,眼角眉梢都是淡淡的温和,话也变多了。 “但我想,肿块既然已经基本消失,那恢复的时间就可能是明天、后天,总之不会等太久。”他这样承诺。 苏闻禹没说话。 他静静地盯着对面的男人,两个人之间的距离明明很近,一伸手就能碰到,却又像是隔了云端那么遥远。 窗外的日光晃晃悠悠洒进室内,很浅很淡,打在霍城脸上,衬出冷白的肤色,从前面看就像有光晕在背后,柔和了锋利俊美的眉眼。 他以前的冷淡和记忆错乱之后的体贴,逐渐浮现眼前,然后交织在一起,彻底重叠成幻影。 苏闻禹忽然有种思维停滞的感觉。 霍城曾经帮过他,教过他,喜欢过他,可能还在失忆期间短暂地真心“爱”过他。 但同时,也骗过他,利用过他,伤害过他。 这个男人的表象其实还像当初那样闪闪发光,可是却再也不能晃到苏闻禹的眼睛了。 这些日子以来,他没有试图逃避,没有假装遗忘,一遍又一遍刻意锤炼自己的心情,一次又一次提醒自己过去的伤口,用鲜血淋漓作为代价,终于狠狠剜去心口这块腐烂的肉,把它从身体里彻底割裂出来。 霍城最近的反常,源于那场车祸,那么等他恢复记忆的时候,发现自己对区区一个替身劳心又费力,会是什么反应? 是恼怒?还是不满? 但无论是哪一种,都对他不利,所以,他必须尽快离开了! 苏闻禹如释重负般长出了一口气,很快做好打算,也跟着笑起来,眼睛弯成月牙,欢喜的情绪简直要从里面溢出。 “那很好啊。”他说。 霍城丝毫没有觉出任何不对,嘴角一勾:“对了,之前为了下午的检查我推掉不少行程,文件都积压了,所以马上要回公司,今晚应该不回来了。” 他一边飞快地打领带一边交代之后的事,态度很温和:“最近几天都这样,会比较忙,你照顾好自己。” “好,我知道了。”苏闻禹微微一笑,郑重地点了头。 他从头到尾都没考虑过霍城不肯放他走的可能性——因为霍大少爷从来都是最高傲的一个人,憎恶碰壁,更决不低头。 裴瑾文还好端端地在那里,霍城却没有去过多纠缠,而是退而求其次找了自己。 这个人连正主都不愿意强求,那么对替身,想必就更不会挽留了。 但是,大少爷心高气傲,同样讨厌被拒绝,被逃离,所以未必就不会追究自己的离开。 而眼下,他大病初愈记忆即将恢复,又正好是事务繁多忙碌到焦头烂额的时候,等到反应过来,兴许早就过了最愤怒的阶段。霍城那么讲究效率在意回报的一个人,分得清孰轻孰重,一定不会在自己头上浪费太多时间。 这是一次太过难得的机会! “阿闻。”霍城抬头,无声地看了苏闻禹一眼。 意有所指,又是再熟悉不过的暗示。 苏闻禹安静地上前,像往日一样,一丝不苟地帮男人整理颈间的领带,把温莎结连同胸前的衬衫修饰得漂亮又齐整。 炙热的吻落下来的时候,他没有拒绝。 但也没有闭眼。 他被滚烫的气息包裹,余光却投向远处,眼神清明而平静,没有一丁点沉沦。 这是最后一次了。 替身服务到期,交易关系结束。 三年来,霍城往他账户里打的钱加在一起,几乎是一笔巨款,算作精神损失,也算合格。 其间送的礼物,轻便又容易折现的就带上,笨重的通通不要。 等整理好一切,就可以用那台马上能用来变现的车直接载走。 教你如何设置阅读页面,快来看看吧! “那我出门了。”霍城脚步不停地往外走,又顿了一下,抬手指了指鸟架上的鹦鹉,“闷的话,找大黄说说话,明天下午,我应该会回来一趟。” 他没明说,但若是从前的苏闻禹,第二天下午一定会乖乖待在家里。 但现在的苏闻禹只当自己没听懂。 “我知道,路上慢点。”他温声提醒。 霍城点头,心情不错地离开,从头到尾毫无所觉。 于是,大门重重合上。 门外的光照进来短短一瞬,很快又被阻挡在了外面。 苏闻禹眸光微动。 神经一下子绷紧,心跳速度也跟着加快一点。 他告诉自己不要着急。 时间还有很多。 慢慢来,来得及。 四点四十。 苏闻禹打了一通电话,告诉准备上门的西式主厨科莫,今天的晚饭由自己来做,让他不必过来了。 科莫毫无所觉地满口应下。 五点零五。 整理画室。 工具用书之前就已经带去工作室了,画具有的能带,有的不方便搬到新家,那到时候花钱再重新添置。 六点十五。 收拾衣服。 苏闻禹对穿着的要求一向不算太高,何况先前就已经搬过一点,这次只打算带一些当季的,整理起来倒是不麻烦。 柜子里的衣服,深色浅色各占一半,白色的也有不少,却还是簇新的。 以前经常打工的时候,他自觉灰头土脸,又因为心情沉郁喜欢躲在暗处不被人注意,便不穿白色。 自从知道裴瑾文的事,发现他初见霍城穿的白衣之后,苏闻禹就更是下意识地开始只穿深色。 可是为什么呢? 明明他喜欢的,本来就是白色。 他想了想,把所有浅色的单衣和薄外套都简单地打包好准备带走。 只把深色留下了。 六点四十。 厨房的旧物有一些是奶奶留下来的,他用着十分趁手,当然要一起带走。 七点。 确认好所有证件,包括财产证明,签过的纸质合同,重要的文书,清点三遍,保证没有任何遗漏。 七点三十五。 窗外的灯火逐渐亮起,在夜色苍茫中像星星一样处处闪耀。 其实剩下的东西还有不少,霍城出差带回来的那块漂亮又特别的石头,画室里那些已经裱好的,画着和霍城从前回忆的手稿,还有无聊时候做的小玩意。 说起来还挺奇怪,那时候明明很喜欢、一心想要带上的东西,可是现在看着,却又觉得没什么带走的必要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2-03-1300:31:252022-03-1423:10: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小包砸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赵安安安安安、47729399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sloth90瓶;东篱把酒30瓶;食不食全糖、并不想学习10瓶;又失雾了6瓶;可忆5瓶;野木是秘密的说4瓶;店小六3瓶;看书吧、林以战、简氏君白2瓶;老清要抱抱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教你如何设置阅读页面,快来看看吧! 第92章 交出真心 。 他梦到了和霍城的第一次见面。 其实想想挺神奇的, 都过去六年了,按说记忆早就模糊,可是在梦里, 所有的一切都如此清晰, 好像就发生在昨日。 那天晚上,苏闻禹帮一个朋友临时代班,在一间闹吧做服务生——制服是统一的, 纯黑带金,不是什么白色。 工作内容倒是不难, 除了收碗盘端杯子以外,就是推销当季的酒饮,照着资料背就行。 苏闻禹也是游离在各种地方打工惯了的人,一去就干得挺顺手, 东走西窜像个忙碌的陀螺, 结果有个客人也不知道是不是喝多了,手脚不太规矩。 他机灵地避开了,躲得远远的,本以为这事到此为止,不料那人却小心眼地记恨上了。趁着他手里捧着托盘视线不明,竟然找准机会暗中伸出一脚, 直接把人绊倒。 杯盘砸在地上,玻璃碎裂,噼里啪啦的声响淹没在嘈杂的音乐和嬉闹中。 苏闻禹懵了一瞬, 反应过来之后迅速开始收拾现场,但还来不及站起身,满满一杯酒又猝不及防地泼了下来! 半边衣服瞬间湿透,黏乎乎地全贴在身上, 勾勒出漂亮的线条,深色的酒液甚至溅到了脸颊。 “不好意思,手滑。”始作俑者趾高气昂,满脸得意,一看就是家里有几个钱的,天不怕地不怕,目光还在苏闻禹身上到处乱转。 大庭广众之下,周围其实也有不少人看了个全程,但没有人会帮他。 酒精上头,助长恶念,甚至还有几个客人在等着看笑话。 就一个服务生而已。 路过的同事眼神怜悯,但也无能为力。顾客是上帝,上帝说不是故意的,那谁也不好追究,只能吃个哑巴亏。 苏闻禹胸口怒气翻滚,忍不住紧紧咬住牙根。 他其实不是什么软包子,如果是平时,肯定反手就冲上去了,大不了这活儿不干了。 反正他就一临时工,光线这么暗,脸也未必看得清,到时候一跑了之,谁找得到人? 可问题在于,他今天来这儿只是给别人代一晚上的班。 这份工作待遇不错,估计挺抢手,不然朋友肯定直接请假不会找他帮忙,如果闹起来,最后倒霉的是他朋友。 所以苏闻禹很快冷静下来,决定暂且忍了,并且已经开始琢磨用什么办法能不动声色地报复回去。 可就在这个时候,一个高大挺拔的男人大步走了过来。 他头发稍微有点长,在绚丽的彩光下看着比黑色要浅,五官英俊又深邃,走路的姿态很优雅,在灯红酒绿里显得鹤立鸡群。 哗啦—— 修长的手指一动,一整杯酒水从头到脚毫不客气地浇到了那个猥琐男子身上! “不好意思,手滑。”同样是毫无歉意的六个字,嚣张到极致,带着不可一世的气势,却一点都不让人讨厌。 从头到尾,他跟苏闻禹没有任何交流,甚至看都没看他一眼。 可是苏闻禹却从他冰冷的声音和干脆利落的举动里,感受到了一种维护。 甚至于,被浇了一头的客人恼羞成怒,欺软怕硬想回头找苏闻禹的麻烦,就看到那个男人站在不远处,眼神漠然又阴寒。于是他瞬间不敢造次,只好灰溜溜地转身离开。 这几乎是苏闻禹从来没有过的体验。 从小到大,最关心他的就是奶奶。 但被人欺负的时候,奶奶总说,忍一忍吧小禹,人心都是肉做的。你对人家好,人家自然也会对你好,等时间一长就没事了。 所以,他已经习惯自己解决问题,可直到这会儿才知道,原来,被人撑腰的感觉是这样的。 心里涨涨的,绷紧的神经好像忽然松懈下来,一瞬间觉得安稳又踏实。 后来,苏闻禹忍不住去打听这个人是谁,然后才知道,他是霍家的大少爷。 “你不知道吗?那可是霍家!”朋友立刻大声惊叹。 “霍家?”他平时除了学习,就是打工,很少关注这些,所以一脸茫然。 “你用的笔,家里的电器,说不定都是他们生产的,你住的房子搞不好也是他们开发的。” “海纳尔院线知道吧?有上千影城的那个,也是隶属霍氏集团的。” “还有你的奖学金,也有部分是人家赞助的,专门成立了基金会,还捐了栋图书馆。” 前面那些苏闻禹倒不在意,但最后那句,一下子让他心里溢满了敬佩和感激。 紧接着,朋友还絮絮叨叨解释了一长串,什么市值什么股份,苏闻禹听得头昏脑涨,就弄明白了一点——他和霍城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 其实,本来就不该有交集的。 * 梦境太真实,以至于苏闻禹第二天早上醒来,还恍惚了一阵。梦里的情绪倒是记不太清了,只觉得难受,眼睛又干又涩。 窗帘拉开了一小条缝隙,外面天光大亮,霍城早就去公司了。 苏闻禹拥着被子坐起来,揉了揉太阳穴,然后半闭着眼,伸手去摸床头柜上的手机想知道时间。 他摸索了几下,没摸到手机,却摸到了旁边的纸头。 一张浅绿色的便利贴,上面是简洁明了的一行字——厨房有早餐。 很明显是霍城留的。 他字如其人,笔迹苍劲有力,横竖撇捺之间锋芒毕露,看着就很有气魄,而且一句废话没有,言简意赅。 看过之后,苏闻禹就把它放到一边,片刻后又重新拿起来扫了几眼,忽然就想起自己先前写的便利贴了。 他写了不少,现在估计还贴在家里的各个角落,其中厨房最多。 霍城原本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少爷,车祸失忆之后却突然说要学着做饭。苏闻禹当时有点惊喜,就特意在厨房标注了一些常用工具的位置。 “这里放杂物。” “小心刀具!” “紧急医药箱在此!” 便利贴上随意发挥了一些小动物的插画,偶尔也恶趣味地画几张霍城的侧脸简笔,还用不同的颜色写了提示语。 苏闻禹进去拿早餐的时候顺手撕掉了几个,但想想家里其他地方还有,撕不完,也记不住一共有多少,干脆就算了。 幸好霍城平时对这些都漠不关心,一直也没发现,不然又要说他幼稚。 苏闻禹撇撇嘴,叉了根烤肠塞进嘴里。 哎,其实他也觉得自己有点无聊,可是这栋房子实在太大了,大到看起来空空荡荡,装潢设计虽然高贵奢华,却也稍显冰冷,没什么烟火气。 所以苏闻禹总想悄悄做出一点改变,留下一些属于两个人的痕迹,也给自己找那么一点归属感。反正,他一个人待在家里的时间不少,大部分画稿都是居家完成的,有挺多工夫折腾这些。 终归是无用功。 以后,应该都会在工作室了。 想到这里,苏闻禹忽然记起昨天徐弈棋还特意把那些工具书送了到家里,他赶紧把芝士蛋饼塞进嘴里,两三口啃完,然后就放下盘子上楼,准备先把这些东西收拾出来。 大箱子放在画室一直没动,外包装裹得严严实实,里面估计也是,为了保护一些珍贵印本说不定还塞了不少泡沫。 撕拉—— 他怕损坏里面的东西,拿着美工刀,小心翼翼地把封条划开,一边拆一边整理,还没翻几本,就看见里面居然还有一个包装明显不同的盒子。 红褐色,包着绒布,还用黄绸带打了结。 这是什么?书册的精装版吗? 苏闻禹有点纳闷,拧着眉继续拆,打开到一半,清浅的香气扑鼻而来,前调淡雅,后调还夹杂着一点苦涩。 很熟悉的味道。 他登时瞳孔微缩,一下子就反应过来了。 是之前托徐弈棋带的药材和香料。 苏闻禹抿了抿唇,手头的动作顿时慢了下来。结果下一秒,像是想什么来什么,徐弈棋的电话正好就打过来了。 “闻禹,我之前收拾东西的时候没注意,好像把你要的那几味药也一块儿放箱子里面了,你有看到吗?” 他那边的环境有些嘈杂,嗓门也不得不跟着提高,苏闻禹听得耳朵嗡嗡的,只好先把手机拿到离自己稍远一点的位置。 “我收到了,这次又麻烦你了。” 这些草药虽然不算太稀有,但要是自己去买却很难买到正宗的,徐弈棋在那边有熟人门路,通过他采购会方便一些。 “客气什么,这都小事儿。不过嘛——” 电话那头话锋一转,语气瞬间变得凉飕飕的:“这些草药搭配洋甘菊,是为了舒缓疲劳,再加上你的特调香,比安神木还好用。最近霍大少是又有棘手的新项目了?” 这猜测一击即中,苏闻禹也没有否认:“嗯,他前阵子出差比较多。” 霍城的睡眠质量一直不太好,工作忙的时候尤为严重,所以身边常备褪黑素,就是为了防备失眠的情况。 但褪黑素不能常吃,用得多了还容易产生依赖,可霍城固执,不肯找医生,也不肯想其他办法。 苏闻禹心里着急,想到自己小时候睡不好,奶奶曾经用过一些土方子调香助眠,就抱着试试看的心理照着做了一次,没想到效果很显著,所以之后家里就一直备着香,还自己想法子改良。 “不是我说,你对他也太上心了,他对你也这样?” 别看徐弈棋平时神经大条,经常嬉皮笑脸地调侃霍大少阔气又体贴,心里却跟明镜似的。 自己这个好友陷得太深,可以说是一头栽了进去,但很显然,霍城那边并没有给出同等的回馈。 前几天,他大半夜黑灯瞎火地一个人待在工作室,说自己在找灵感,现在回头想想,其实有点可疑。 “一段好的感情,是需要双方平衡的,你说对不对?”他踟蹰了半天,还是没憋住,暗示了一句。 苏闻禹呼吸微滞,一时有些失语。 他从来报喜不报忧,不想让亲近的人为自己担心,却没想到,自己一直小心掩藏的,苦苦支撑的东西,在好友面前其实早就无所遁形。 “嗯,我知道。”他低低地说,没有反驳。 感情里的平衡固然好,可是有的关系,也许注定会走向不对等。 苏闻禹和霍城熟悉起来的时候,正赶上他人生里最灰暗最疲惫的一段日子。父母过世,他半工半读,还要照顾精神不济的奶奶,已经心力交瘁。屋漏偏逢连夜雨,曾经的好心长辈还一路纠缠要他还钱,甚至追到了他打工的地方。 “小苏啊,你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按照道理,还要喊我一声张伯伯,你小的时候我还照顾过你几天呢。可你爸借走的是我的救命钱,要不是实在没有办法,我肯定不能找你一个孩子来要钱啊!”老人一把鼻涕一把泪,哭得很辛酸。 逼仄的休息室里,他的声音很大,像是想让别人都听见,偏偏眼神鬼祟地闪烁,对于怎么借的钱,什么时候借却含糊其辞,其实很可疑。 可是当时的苏闻禹根本想不到这些。 他这人吃软不吃硬,要是泼皮无赖上来耍横,他早就拿着扫帚把人打出去了,可一对上态度诚声泪俱下的张伯,反倒手足无措起来。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何况只是要求他偿还父亲生前欠下的债务。 苏闻禹没有理由拒绝。 就在这时候,霍城出现了。 他不知道听了多少,脸上神色很淡,冷不丁突然靠近苏闻禹,压低声音问道:“你父亲有留下遗产吗?” 温热气息打在耳廓,让他的耳朵都开始发烫。 明明还没到无话不谈的关系,苏闻禹却对他莫名地信任,很诚实地摇摇头,也学着他的样子压低声音回答:“家里的钱都用来治病了,住的房子是奶奶的,他什么也没有留下。” 霍城的眼瞳立刻闪过一丝锋芒,他牢牢盯着老者,慢条斯理地开口道:“抱歉,法律明文规定,没有继承遗产的情况下,子女对父母的债务,不具有偿还义务。” “可、可是……父债子偿,天经地义!”张伯又开始哭,“而且我对这孩子也算有恩,总不能——” 霍城长腿几步逼近,直接打断他,语气锐利:“道义上确实说得通,但你有借据吗?” 哭声一秒止住:“当然有!” “什么时间,什么地点,证人也有?” 连珠炮似的问法让张伯瞬间语塞,转而打马虎眼道:“我是来找小苏的,凭什么告诉你?” “因为你和他说没用,他没钱,但我有。”霍城漫不经心地瞥他一眼,腕间的天价手表反射出刺眼的光,“如果这事是真的,我还。” 张伯看着眼前这个比自己小上几轮的年轻人,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莫名其妙地妥协了。 结果事情的发展出乎意料,所谓的证人居然牵扯出了棋牌室,原来欠的那笔钱是赌资,根本不受法律保护,张伯参与赌博甚至可以被追责。 苏闻禹惊得瞠目结舌,霍城却像是早就料到了一般,神色依旧很淡,仿佛一切尽在掌握。 “几顿饭的恩情而已,早就还完了。如果只靠感情做决定,脑子是干什么用的?” “多观察,多思考,就能少吃亏。” 这两句话,苏闻禹记了好久。 第一次见面,他给了他保护。 到后来,他又教会他成长。 霍城是苏闻禹寡淡又平静的人生中,最浓墨重彩的痕迹——尽管他本人可能并不知道,也不在意这一点。 “闻禹?闻禹?我跟你说话你听到没有啊?”徐弈棋在那边嚷嚷起来。 “我听着呢。”苏闻禹回过神,应了一声。 “恋爱这种事,就像博弈,得讲究策略,最重要的一点,男人是不能惯的。”他语重心长地教育道。 这话说得,一竿子打翻一船人。苏闻禹忍不住好笑:“你不是男人吗?” “我和你说正经的呢!”徐弈棋说:“有时候一味的付出没有用,反而会让对方觉得理所当然,你偶尔也得拿拿乔,用点小手段。” 苏闻禹眼睛弯了一下。 徐弈棋说得委婉,其实翻译过来也很简单,一句话,别那么上赶着。 上赶着的,就显得廉价了,人家自然不会珍惜。 但苏闻禹其实没想那么多。 他是第一次喜欢人,也不懂怎么谈恋爱,只想着要对那个人好,其他的什么都不管。 可能就是,太喜欢了吧。喜欢到一定程度,就会不自觉变成单方面的输出。 因为太喜欢了,所以完全不会去计较得失,也很难想到什么平衡。 霍城性子冷淡,那他就热情些,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但好友的关心还是让苏闻禹心里暖暖的,他很真心地说:“谢谢你,弈棋。” 他们俩平时互损从来不带客气的,忽然情真意切地来这么一下,徐弈棋瞬间就不自在了,鸡皮疙瘩掉满地。 “咱俩谁跟谁啊,谢来谢去的你恶不恶心。要是没有你,我这小工作室哪能发展到今天的地步,你可是我的首席插画师!”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2-03-14 23:10:41~2022-03-16 17:19: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小包砸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木木马se 2个;34258445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瑾 33瓶;溯洄露霜 30瓶;41098717 29瓶;阿匪 20瓶;木木马se 16瓶;我不想打喷嚏——阿嚏 12瓶;可忆、阿墩墩、小包砸 10瓶;三秋困困 8瓶;看书吧、林以战 2瓶;煜熠、裹紧我的小马甲、老清要抱抱、天涯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3章 “这个是奖励” 。 苏闻禹对霍城太了解了, 几乎敢肯定自己下一刻就要迎来暴风骤雨般的质问,连回应的托词都已经在脑袋里转了三转,就等着对付他。 可不料, 竟然没用上。 “先吃饭吧。”男人垂眸,把或深或浅的神色都藏进眼底, 俊美的脸上一片平静, 已经看不出任何情绪。 苏闻禹不免有点意外。 他跟着霍城的脚步走向餐厅,随意扫了一眼,桌上摆着的果然是十分丰盛的中式佳肴,而且一看就是刚出锅不久, 让人闻着味就食欲大开。 嗯, 等吃饱饭了再来兴师问罪, 好歹还算是件人事。 他自觉把霍城的想法摸透了,点点头没说话,径自在桌边坐下, 然后沉默地开始用餐。 但没想到的是,直到一顿饭都吃完了,霍城也没有任何要发难的迹象。 他只是拎着一沓文件坐到客厅沙发边, 拿在手里却又不看, 安静地一言不发, 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实在有点古怪。 苏闻禹猜不到他想干什么,也不想猜, 反正既然霍城没有问, 他自然也不会主动去提,干脆就当下午的那点不愉快没有发生过好了。 他懒散地抻了抻胳膊,摸摸肚皮也往沙发上靠——晚上这顿饭的味道比这几天的外卖好上太多, 一不注意就吃撑了,得休息会儿消消食。 坐下片刻后,他又觉得没什么事做怪闲的,就打开手机翻了翻一直关注的几个插画师同行的动态,接着又刷了会儿最新的资讯。 今天上了热榜的内容和往日差不多,苏闻禹其实兴致缺缺,就是无聊随意看看,结果却在数排密密麻麻的小字里,一眼捕捉到了一个热门话题。 #分享欲是表达爱意最好的方式# 苏闻禹莫名地一愣。 他目光下移,在网友热火朝天的讨论中来回打转,手指静静停在屏幕上,好半天没有往下刷。 看了一会儿,他恍惚想起什么,鬼使神差地点开了自己和霍城的聊天框。 首先映入眼帘的自然是五天的空白。 再往上是有来有回的对话,但每次交流并不算长。 继续往上,自己说的话更多,语气似乎也有点不同。 而在更早之前,则是图文并茂,连偶尔拍的照片都会发给霍城。 苏闻禹神色微滞,不知道为什么,感到一阵陌生,甚至忍不住诧异。 原来我曾经,居然那么黏人。 他动了动僵住的指尖,忽然想到今天在咖啡厅,裴瑾文说自己平时不发动态的事,还问了一句为什么。 当时苏闻禹的回答是,因为觉得没什么想发的。 没想到其实不是。 他原来也有很多想发的东西,很多想说的话,只是那些心情和感受,他只想跟特定的人分享,就连很小很小的事也想要分享,然后欢喜地期待对方回应。 就像这次霍城出差,他本来应该也有很多话要说的。比如最近画稿有点累了,外卖口味不太习惯,姜主编鼓励自己进修,还有好多好多。 可是他微信上没说,而且刚才吃饭的时候,现在一起坐着的时候,他都没有开口。 不知道说什么。 好像也没什么可说的了。 苏闻禹吸了口气,缓慢地眨眨眼,把记录再往上滑—— “霍城你看这个是不是很好看?” 文字的上方,是一张照片。但因为时间太久,很多信息都被软件管家自动清理,图片已经过期了。 点开来,显示的只有碎掉的画面。 所以当时他拍的是什么? 想问的又是什么东西好看? 苏闻禹想了很久,发现自己想不起来,于是忍不住笑了。 笑声很轻,却依然惊动了坐在不远处的霍城。 他迅速看了过去,只看见青年聚精会神捧着手机的侧脸,因为看得过于认真,所以完全没察觉到自己的视线。 不知道为什么,一种怪异的感觉突然涌上胸口,让霍城觉得有点说不出的烦躁,眉头微动,忽然没话找话地开口问他:“你最近在画什么?” 这冷不丁的出声吓了苏闻禹一跳,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就一些插画稿子。”反应过来以后,他很含糊地这样回答。 “也给我欣赏一下?”是询问,却也是不容置疑的口吻。 这话让苏闻禹不禁眉头一拧,语气迟疑:“你想看?” 也不知道今天大少爷抽什么风,居然会对自己那些“价值不高”的作品感兴趣。 霍城毫不犹豫地点头,眼神紧紧地攫着面前的青年,语气慢条斯理:“想看看是什么画,让你忙得废寝忘食,杳无音信。” “……” 苏闻禹忍不住心里一哂。 还真沉得住气,积蓄了那么久,原来在这儿等着呢。 不过这些画稿毕竟不是什么机密,他也没回绝,直接把手机里存的缩略图点开,递给霍城,“最近一直在忙出版社的这个单子,就要完工了。” 霍城马上挪身子靠近,接过手机目光挑剔,却在看到画面的那一刹那,整个人微微一顿。 而后,他意味不明地看了苏闻禹一眼,嘴角翘起,似笑非笑。 周围的低气压好像一瞬间就不见了,云开雾散,连空气都暖和了几分。 苏闻禹有些不解,就听见男人在耳边说:“为什么画我?” 呃。 差点忘了,他最近交的商稿画的是霍城的背影。 苏闻禹无奈,有心开口想解释,却在看清霍城眼底神色时愣住。 这场景好熟悉,熟悉到让他有一瞬的恍惚,仿佛时光倒流。 三年前,他支着画架写生,全神贯注的时候,也听到了这样一句话。 “为什么画我?”一模一样的语气,如出一辙的神态。 当时的苏闻禹根本不知道该作何反应,慌乱到手足无措,只能嘴硬反驳:“我、我又不只是画你……我也画了前面的槐树,还有花,还有外面走路的人。” 结结巴巴,简直是欲盖弥彰。 可是霍城却没有反驳。 “唔,是这样。”他面色淡淡地点了点头,似乎相信了他的解释 可没等苏闻禹松一口气,他又慢吞吞地来了一句:“你画那些的时候,也会脸红吗?” 苏闻禹的大脑顿时嗡地一声。 他只觉得满脸发烫,从头一直红到了脖子根,像煮熟了的虾似的。 “不会。”他喏喏承认,抬头一看,霍城正微微挑眉,眼底是看透一切的了然,似乎还有一点柔和。 顶着这样的眼神,苏闻禹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一下子缠上去,抓住男人的手臂不让走,头脑发热就说了实话。 “是因为喜欢。” “因为我喜欢你,所以才想画你。” 而霍城听了,果然一点都不惊讶,苏闻禹窘迫到低头的时候,好像还隐约听到他笑了一声。 他忽然就觉得耳朵痒痒的。 “我也挺喜欢你的。”霍城说。 这发展太快太顺利,让苏闻禹脑子都开始发晕。 “既然互相喜欢,那可以在一起吗?”他稀里糊涂地就问出了这种话。 话一出口就后悔了,哪有这样不正式的表白呢? 结果霍城却说:“可以。” 高大的男人就这么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明明气势惊人,可是苏闻禹却一点都不觉得害怕,只是心砰砰跳得很快,像是要离开胸腔整个儿蹦出来。 他答应了。 他居然答应了! “那我们这样,就算是在交往了吗?”苏闻禹想要确认,很小心翼翼地发问,整个人又紧张,又开始飘飘然。 霍城摇头。 于是苏闻禹的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但还没等他说什么,嘴巴就被人含住了。 不轻不重,柔和地啄了一下。 “这样才算。”霍城说,声音低哑。 然后他们就在一起了。 那是霍城第一次和他说喜欢,也是唯一的一次。 只是那个时候,苏闻禹并不知道其实喜欢也分很多种。 霍城的这种喜欢,和自己的喜欢不一样。 “为什么画我?”霍城又问了一遍,神色戏谑,还在等一个答案。 苏闻禹从回忆中惊醒。 “真不好意思。”他这回扯了扯嘴角,笑了一下,直接干脆利落地道了歉:“没有下次了。” 霍城一怔。 苏闻禹却豁然起身,径自上了楼。 三年前的这一问是开始,现在的这一问是结束。 他终于可以开始准备收拾东西,筹备离开的事了。 咕噜咕噜—— 锅里的浓汤冒着泡,盖子一掀,滚烫的食香就顺着蒸腾的热度酝酿而出,空气里顿时溢满了奶油和百里香的味道。 “应该差不多了。”他一边喃喃自语一边关火,把黑松露粉均匀地搅开,耸起肩膀努力嗅了嗅,终于心满意足地露出笑容。 而科莫只能无所事事地站在一旁,扒拉着自己一头金发,愁眉苦脸地叹气:“苏先生,要是我的每任雇主都像您这样天赋异禀,我想我很快就要失业了。” 他一个在美国长大的法国人,中国话却说得字正腔圆十分流利,几乎没什么口音,倒是难得。 “你少拿我打趣。”苏闻禹眼底闪过一丝无奈,对这位主厨先生夸张的修辞手法已经习以为常,“不过,你中文的水平倒是进步神速,现在连说成语都一套一套的了。” “噢天呐,我这算得了什么,每次看到苏先生在做菜上的进步,我就觉得自己要变成绿眼怪物了。” 这话听着怪难懂的,但苏闻禹却很快理解了,忍不住弯了弯唇角,很耐心地纠正他简单粗暴的直译:“科莫,green-eyed onster翻译成嫉妒,会比较好一点哦。” “对对对,嫉妒。”科莫点头如捣蒜,为了表示自己已经记住,还来来回回重复了好几遍,活像个没有感情的复读机:“嫉妒嫉妒。” 苏闻禹被他故意捏着嗓子的怪腔怪调逗笑,正要说点什么,就听见门外传来一阵不小的动静。 什么声音? 紧挨着的两人齐刷刷地回过头,就看见霍城静静地站在那里。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2-03-16 17:19:18~2022-03-18 04:01: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小包砸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可忆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包砸 40瓶;41134956 15瓶;我不想打喷嚏——阿嚏 10瓶;三秋困困 4瓶;名字长一点存在感就up、不归☆ 3瓶;林以战 2瓶;煜熠、天涯、白六、独立寒枝、老清要抱抱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4章 痊愈了吗 汽车一路疾驰着宽阔的柏油大道,途径水雾弥漫的华丽喷泉,又穿过层层的灌丛花枝后在风景如画的别墅区停下。 忙了快一天在车里待了好一阵闻禹其实稍微有点困倦。下车之后,他揉揉眉心,眼神漫无目的地四处游晃,看着看着不住就开始恍神。 第一个感觉是熟悉,刻在记忆里的那种熟悉。这个阔别了整整三年的地方他当初离开的时候相比没有太大的不同。 好像什么都没有变。 但又好像什么都变了——当然,是往好的方向改变。 “欢迎回家!”肥嘟嘟的鹦鹉十分适时地叫了一声边还扑棱着翅膀从鸟架飞到苏闻禹跟前,一圈圈绕着他飞。 真要算起来,它其实总共就见过苏闻禹两回次是刚被带回家的时候一次就是他回来拿之前作品那天间隔了三年,却一点不见生。 “我记得那会儿还只会说再见和慢走吧?” “现在能说很多了诗都行。”霍城手上拿着投喂的鸟食,语气满怀期许:“大黄示一下。” 然而大黄吃干抹净就不认账了,全然不顾三年里培养出来的深厚感情,只顾欢欢喜喜地停在另一位新主人的手臂着蓬松的羽毛乱蹭,再屁股一转把绿油油的尾巴对准霍城。 苏闻禹“扑哧”一声被它逗乐,又忍不住有点小得意:“你看,它好像还是更喜欢我欸。” “那它确实有眼光。”霍城被他的笑感染,也跟着弯了弯嘴角,然后领着人大步往里走,“收拾东西可以慢慢来,晚上想吃什么?” “要不就砂锅煲吧,下午开始降温了,想吃点烫的。” “好,今天正巧送了新鲜的羊肉过来,除了这个呢?” “……”苏闻禹没急着回答他的问题,倒是先愣了一下:“你不是不喜欢羊肉的味道吗?”所以之前他做饭的时候才从来都不放。 “嗯,是不太喜欢。”霍城随意地点点头,打开冰箱拿了好几个蛋出来,“可你想吃,是不是?一桌子菜有那么多,不一定每个都要合口味,我完全可以吃别的。” 苏闻禹又是一怔。 其实是这样的,互相包容固然需要,但也不是一定要具体到方方面面,就像口味存在差别的情况下,完全可以求同存异,而不是非要偏向某一个人。 没有任何一方受到委屈,没有人觉得自己是在迁就,这才是最好的生活。 他不自觉地翘起嘴角,然后,用力地点了下头:“嗯,你说得对。” 很快,厨房里热气萦绕,窗户是开着的,呼呼风啸里偶尔夹杂着几声鸟鸣,开着的电视机播报着最新的气象预报,强冷空气果然如期降临…… 所有的一切都温馨而平静,脉脉的温情在整间房子里流淌,这样的气氛一直持续到临睡前。 忽略了一天的问题终于缓缓地出现——没人提怎么住的事。 之前说要分房,一个一楼一个四楼,总归是玩笑话。说到底,他们两个又不是真的刚在一起,过去那三年里什么亲密的事都做过了,到这个时候再来重新不好意思一遍,总觉得有点奇怪。 但要是顺理成章地就这么……好像也有点不对劲。复合还没多久呢,或者,是不是应该找个更有仪式感的时机? 苏闻禹心里乱糟糟地打算着,事到临头,莫名有种眼睛不知道该往哪里看的感觉。 不过好在卧室很大,他的视线有足够逃避的空间,可以不去看正中央那张久违的大床,不去看旁边目光深邃的男人,而是在周围熟悉的摆设上来回打转。 这一打转,就发现侧边墙壁上挂着的那幅油画,着实有些眼熟。 城南,花园,大槐树——这不正是他第一次在大型集成画展上售出的那幅作品吗?那时候裴瑾文说买下的人是个喜欢扶持年轻后辈的画家,可结果—— “这幅画,当初是被你买下的?” “……对。”霍城迟疑了两秒,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可是你从来没跟我说过。” “不是故意瞒你!”霍城担心他多想,立马急急地开口解释:“其实当时想买的人很多,但那上面画的是我们以前住的地方,也是过去的回忆,你卖掉了,我就想着一定要买回来,才刻意出了高价。” “但后来,我想你一定希望自己的作品被更多人赏识,而不是被我收藏,就再也没有这么做了,你别不高兴……” 教你如何设置阅读页面,快来看看吧! 尽管他已经努力克制,但苏闻禹还是从中听出了一丝明显的紧张,于是轻蹙的眉宇不禁微微舒展。 “我没有不高兴啊,更何况,城南那棵槐树现在都大变样了,这幅画留着做个纪念也挺好的。” 他眼底神色温和,而后,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微笑着道:“说起来,大门口那棵老树倒是一点没变,还在野蛮生长。我记得它当时差点被移植,立项文件都要批了,不知道为什么变了卦。” 这棵树……霍城目光微闪,终是没敢再隐瞒,干脆直言不讳起来:“那时候,是我不让挪的。” “你?为什么?”苏闻禹还是头一回听说这件事,不禁瞪大了眼睛,“为了风水运道?” “不。”霍城摇了摇头,“是因为,我觉得你喜欢。” “你知道?”这个回答让苏闻禹更惊讶了,直接脱口而出道:“可是我从来没跟你说过——” 话音戛然而止。 两个“从来没说过”,让整件事情的走向忽然变得滑稽起来。 苏闻禹明明不希望自己喜欢的那棵树被移栽别处,却从没想着和霍城说一次。 霍城不知怎么看出来了,默默把事做了,却也没想过要和苏闻禹提上一句。 他们两个,互相都不说。 觉得难过不说,心里喜欢不说,什么都不说。 苏闻禹越想越觉得好笑,到最后,忍不住摇摇头,似无奈又似叹息地低声道:“我们两个没长嘴的哑巴,稀里糊涂地交往了三年,可真不容易啊。” 本来只是随口的一句感慨,却让霍城神情微滞,悄然变了脸色。 他忽然沉默,一言不发,不知想到了什么,整个人好像陷入了一种奇怪的思考。 阳台上的风有点大,硕大的圆盘挂在当空,皎洁的月光就洒了下来,旁边随便又零散地撒了一把星星,在夜色中闪烁得极为瞩目。 “闻禹——”男人忽然回过头,英俊的脸上半边被阴影覆盖,显出几分平时没有的郁色,语气慎重而严肃。 “或许……你愿意听一听我以前的故事吗?” 苏闻禹不由得微微发怔。 从盛煜川口中了解,再加上平时的观察,他其实多少知道一点霍家的状况。虽然并不详细,却也能猜到霍城过去在家中过得并不顺心,甚至有可能因为财产分配继承的问题遭受过极大的危险。 那些事,大概是霍城心底最大的秘密和隐痛,所以苏闻禹一直没有试图窥探,让伤口就这样慢慢愈合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但如果 他现在愿意说—— 苏闻禹忽然抬眸,冲他绽出一个清浅的笑意,语气里蕴含着无限的耐心和包容。 “我一直在等你告诉我。” 闻言,霍城眸光微动,深沉的情绪一闪而过,然后,轻轻扯了下嘴角。 “自出生起,我和父亲就很少见面,唯有的几次也是教我不要哭闹,不要情绪外露,不要给家里丢脸。身边陪着我的,就只有母亲,所以我幼时很依赖她,也很信任她,但是——” 霍城语气一顿,嘲讽地眯了眯眼:“但是我的母亲心里只爱父亲,并且近乎疯狂,她会在最冷的冬天关掉暖气,让我不吃药高烧五天,只是为了利用我的病挽回她所爱的丈夫。” “一旦被父亲责罚,之后我必定失眠过敏,原本以为是心理原因,后来才查到,是她暗地里放了药的缘故,大概是为了帮着给个教训。” 苏闻禹的眼睛倏而放大。 情况比预想中要更加糟糕,在刚听到的瞬间,他胸口就像被堵住了似的,竟然觉得有些难以呼吸。 “这些其实都是小事,毕竟霍家那时候很乱,情势一天一变,想害我的人不少,比这严重的也有,但我没想过她会给我下毒——在晚餐里。” 霍城的眼底冷静到几乎淡漠,轻描淡写地把自己过去的伤口就这么撕开,仿佛已经浑不在意。 “很快我就开始咳血,喉咙像被胶水黏住,又像被火刀子烧过,很长一段时间里都处在失声状态只能输营养液,所以那之后就开始排斥进食……” 教你如何设置阅读页面,快来看看吧! 怪不得他总是食欲不振,对待日常用餐挑剔又谨慎。 苏闻禹听得心脏阵阵紧缩,连手指都不自觉开始蜷缩起来,但是他硬是没让自己脸上露出一丝一毫的端倪。 因为他能感觉到,霍城现在需要的并不是怜悯和同情,甚至也不是安慰。所以,他只是在旁边沉静地温柔地注视着,一声不吭让他继续往下说。 “从小到大,我都没得到过爱,只是一个被爱伤害的人,所以只知道这种感情会让人失去理智面目全非,所以一直在逃避,不肯付出,还想着索取。” 说到这里,霍城面上的神色终于有了变化,变得柔软而怆然。 他忽然深深地看向苏闻禹,哑声说:“但这不是我调转矛头去伤害你的理由。” “从小没有被好好对待的孩子或许不是少数,但他们并没有都变成我这种糟糕的样子,所以,真的对不起。” 霍城又一次道歉了。 到了这个时候,他还是习惯性地揽错,没有推卸一丁点责任。 苏闻禹像是被惊醒,忽然长吁了一口气:“我知道,一码归一码,我才不会好心到为过去做错事的你申辩什么。” “但是——这并不影响我给过去的过去,那个没做错任何事的小小的霍城,一个安慰又充满爱的拥抱,不是吗?” 霍城一下子愣住了,还没反应过来,一双温暖又柔软的手臂就主动环了上来。 温热的肌肤靠在颈侧,立刻席卷出一阵滚烫的温度,熟悉到让人想要落泪。 那一瞬间,童年经过的漫长寒冬好像就这样过去了,漫天风雪全部被这双手,牢牢阻挡在了门外。 有个声音在耳边说:“从此以后,有人爱你。” 所以,他一点都不冷了。 霍城喉结微滚,没有回抱,因为只有极力攥紧拳头才能勉强压下反复升腾的哽咽。 隔了一会儿,他哑着嗓子道:“他说他收到了,谢谢。”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 不是暧昧,不是窘迫,而是彼此彻底坦诚的温馨与安宁。 月亮悄悄攀升,霍城也敛了神色,很快恢复了平静。 “闻禹,我今天坦白这些,其实是想告诉你,因为你的出现,那个被爱伤害过的孩子现在已经彻底痊愈了,他有了爱人的能力,可以毫无障碍地表达爱意,可以毫不犹豫地付出全部。” “但是,那个从小到大一直都很乖巧很懂事,只得到一点点好就觉得满足,总担心给别人添麻烦以至于常常委屈自己的小孩,他痊愈了吗?” 霍城的眼睛很亮,漫天星光和室内的灯光交织摇曳在一起,也比不上里面的半分。 他的声音不大,却很低很温柔,一句一句慢条斯理,好像鼓点一样打在人的心里。 “他愿意不那么懂事,变得稍微任性一点了吗?” 苏闻禹目光狠狠一震,一下子呆立当场。 作者有话要说:这是最后一个心结了,不来自双方,来自原生家庭。 霍总的痊愈更早,是从付出爱开始的,苏苏的痊愈更晚,是从接受爱开始的。 他们是互补的两个人,或许曾经不合适过,但现在,没有人比他们更相配。 感谢在2022-03-1804:01:362022-03-2001:19: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祁木40瓶;呜哩呼哈15瓶;鹏程万里少年游、yon、洲际、半树青、喵喵咪、可忆10瓶;希羯5瓶;嗑糖第一线4瓶;林以战、三秋困困2瓶;忆玖、lnea、十四、我超想有钱、煜熠、白六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教你如何设置阅读页面,快来看看吧! 第95章 回家 。道旁的行灯园中央的喷泉,立柱上的雕塑,还有侧边的茶亭些他都不知道看过多少次了,即使闭着眼睛也能描摹出具体的样子。 汽车直行前灯闪烁,快到大门口拐角的时候,一棵别致又醒目的老树映入眼帘。 据说此树年岁悠久这里开发前就已经扎根,原本一直相安无事,但这几年却莫名焕发生机,突然抽出新枝开始野蛮生长蔓到处盘旋,甚至修剪不出合适的形状。 这么一来,周围的住户就有了点意见部分都觉得这棵老树的形容略有不妥此处格格不入,遂提出将它移植。只有少数人觉得这么做影响风水和运势,但反对的声音也不大就是了。 没过多久请和授权委托书就呈递上去,听说市里的立项文件很快就能批下来树一事基本已是板上钉钉。 当时苏闻禹还觉得有点遗憾。 他闲暇的时候,偶尔会去树下林荫小坐,炎热季节乘个凉,拿着素描本随手图个鸦实很自在。 两年了,看着它生根发芽,枝头开花只是棵不会说话的树,也总有了些感情,就这么平白移走,心里难免舍不得。 不过后来,也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最终这棵树也没有挪,反而一直留到了今天。 这会儿灯一照,树叶枝桠肆意冒尖,看着倒是有那么点和周围不大协调的意思了。 就和……硬要融入一个不属于他的地方似的。 苏闻禹停车看了会儿。 车窗开了一半,夜风习习拂过脸颊,卷起一阵凉意。那一瞬间,心头忽然觉得格外放松。 然后,他重新发动引擎,向左转弯,直行,从出口扬长而去。 出去之后,一路顺畅,不堵车,运气好到连红灯都没遇见过一回。 苏闻禹以最快的速度带着东西搬进姜姚的房子,稍微简单地理了理,把生活必需品先整好,然后在卫生间舒服地洗了个热水澡,时间就已经不早了。 自打租下这里之后,苏闻禹来的次数不算少,每回置办一点东西,再蚂蚁搬家似的带过来一点,进进出出的,早都熟悉了,但无论如何,晚上在这里休息还是头一回。 工作室里的同事因为他总喜欢居家办公,经常神出鬼没,一个个纷纷调侃他恋家。这其实也没说错,他对住久了的地方是有些依赖,甚至还有一点轻微的认床。 陌生的床榻,突变的处境,斩断的感情,所有的一切叠加在一起,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最后聚成一个未知的将来。 分手是很早就做下的选择,但什么时候离开却是刚刚才做出的决定。 所以这无疑是一个混乱的夜晚。 他应该辗转反侧,应该翻来覆去,应该彻夜难眠…… 然而,苏闻禹闭上眼——他一觉睡到自然醒。 甚至连一个梦都没有做。 醒来以后,习惯性地打开手机看时间,桌面上的天气预报小图标显示今天是多云转阴,不复昨天的阳光。 但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苏闻禹拉开窗帘一看,却觉得外面亮堂得很。 天高气爽,秋色宜人。 手机里的软件对话框和以往一样活跃,主要是工作群很热闹,之前苏闻禹指导过的一个学生在美术比赛里得了个银奖,徐弈棋转发了推文,又转达了家长的感谢,这会儿底下一溜的点赞和爱心,看得他眼晕。 膜拜大佬【下跪.jpg】 闻禹哥牛批!!!【大拇指.jpg】 再接再厉【为我们的事业干杯.jpg】 奇怪的表情包层出不穷,最后变成斗图大赛,苏闻禹扶额,不禁被这些人的浮夸逗乐。 原本打算直接去工作室,可出门没多久,车就开到了一个十字路口,等绿灯的时候,路边正好是那家姜姚给他做过攻略的花店——物美价廉,花的品质是周遭这片里最高的,而且特别新鲜,适合送人。 于是苏闻禹临时改了主意。 买了开得很娇艳的冬渠,馥郁芬芳的绯扇,还有路边野生的、带着点滴露珠的小白菊。 从公石西路改道,一路向北,去了盛华路的陵园。 他想去看看奶奶。 苏闻禹奶奶去世的时候,年纪已经很大了,虽然也生着不大不小的病,但基本算是自然死亡,没办法阻止,所以他虽然悲伤,却也能接受。 对于身后事,苏闻禹本人其实看得很淡,他觉得哪一天自己要是不在了,那就随便怎么样都行。 反正人死了,就什么都没了,葬在哪里都无所谓。不管是散到海中漂荡,还是入土归根植树,或是近几年兴起的高压转化,差别都不太大,要是能对社会有点贡献,那就更好。 可是奶奶不可以这样。 苏奶奶年轻的时候,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美人,后来虽然被坎坷的经历硬生生磨平了棱角和光芒,但依然有着磨不去的温婉和优雅。她喜欢花,爱漂亮,怕孤单,更相信鬼神。 教你如何设置阅读页面,快来看看吧! 苏闻禹一直觉得,自己在艺术上的那点天赋,多半是遗传于她。 苏奶奶还活着的时候,就已经仔细想过最后的归处,她曾经玩笑说,想要睡在一个足够漂亮又十分清静的地方,这样一辈子才算真正圆满。 但是现在,好的墓园十分紧俏,墓地限购名额不足,还需要满足一系列的条件,而这些——苏闻禹有好几条都达不到。 奶奶对他来说,是最重要的亲人,远远超过不曾承担抚养责任的父母。 而他居然连奶奶最后的愿望,都没办法实现。 在最焦急最茫然最无措的时候,是霍城帮了忙。 所以眼下,苏奶奶才能安葬在这样山清水秀的地方。 当然,要真的论起来,霍城曾经帮的忙还不止这些。 从最开始酒吧的出头,到父亲莫须有赌债的解决,往远了说,还有公司对学校奖学金的资助。 苏闻禹是知恩图报的人,而苏奶奶更是。 她活了这么些年,见得多看得多,知道两人在一起的事之后,一点都没有表示反对,还经常叮嘱苏闻禹要好好对待霍城。 “你既然说喜欢他,那就一定要全心全意对人家好,知道吗?” “你对他好,他自然也会对你好,用真心才能换真心。” “日子是人过出来的,谁都有脾气,两个人在一块儿本来就应该互相迁就,互相包容。要是有什么不愉快的,有一方大度点,给个台阶,也就过去了。” “记得要少吵架,尽量顺一顺,让一让,感情才不会被一点点消磨干净。” 苏闻禹每一句都听进去了。 他是头一回谈恋爱,一头栽了进去就爬也爬不出来,只知道傻傻地对人好,不懂技巧不懂拿乔,也习惯了付出,习惯了不说累。 所谓喜欢,不就是要让那个人高兴吗? 那么当然要尽力不添麻烦,不强求他照顾,不需要他费心关注,也不用人 哄。 以为可以尽善尽美。 可惜总是事与愿违。 苏闻禹垂眸,看着墓碑上老太太温柔的笑脸,忍不住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奶奶,今天来跟你说的这件事,可能要让你伤心了。” 他抱着膝盖默默蹲下,把带过来的花一束束小心又认真地放在墓前,然后又很仔细地摆出一串特别的形状。 “我从前以为,喜欢是可以无限投入的,我也以为可以一直这样下去,但现在,我真的已经用尽力气了。” “可能……有的事情,本来就不一定有结果。” 苏闻禹淡淡地诉说着,漂亮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一片平静。 “我知道你希望我们好好在一起,但我想,你一定更希望我快乐。所以奶奶——” 他顿了顿,声音隐匿在风中,逐渐飘散变轻。 “我和霍城,以后都没有关系了。” 霍城这一忙,就忙到了凌晨。 他在办公室的隔间套房里休息到早上,恢复精神之后继续处理最近积压的案子,等暂时安排好接下来短时间的计划以后,已经是下午。 盛煜川跟他合作项目,只能也跟着被迫加班,这会儿是哈欠连天,满脸怨言。 “我说霍哥,都是只睡几个小时,怎么你就精力充沛?你是人吗?” 霍城斜睨他一眼:“你该锻炼了。” “……你什么意思?我身体好得很!”盛煜川更加不满,哼哼唧唧道:“我看分明是因为你家里有人贴心地守着,才让你能没有任何后顾之忧,拼起来不要命。” “而且,他还给你煮那么多好吃的——” “我记得你家里有四个主厨。”霍城冷酷地打断他。 “那能一样吗?”盛煜川立马嚷嚷起来,“人闻禹做的可是爱心餐!” 霍城对食物完全挑剔到变态的程度,别人不知道原因,但盛煜川是隐隐能猜到一些的。 霍家当年争权夺利得厉害,里头关系乱得很,父子可能反目,夫妻也未必真的齐心,反正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到最后居然殃及到了霍城。 教你如何设置阅读页面,快来看看吧! 他的吃食里被人加了东西。 不算毒,也不是药,就是有点类似强力胶的东西,还带着微弱的腐蚀性。 那感觉霍城虽然没说,但盛煜川大概也可以想象,说不出话,喉咙被堵住又被黏住,还像火烧一样痛,血管组织都出了问题。 从那以后,霍城估计就留下了阴影,很抗拒进食,甚至输了很长一段时间的营养液。 后来,这毛病不知怎么倒是好些了,只偶尔犯,累一累厨子罢了。 不过说来也奇怪,只要是苏闻禹下厨做的东西,反正霍城吃起来是眼睛眨也不眨的。 想到这,盛煜川眼珠子骨碌碌一转,笑眯眯道:“霍哥,你看我都帮你做事了,你要不带我回去,蹭顿小嫂子的饭呗?” “要说霍哥你是真招人嫉妒,别的咱就不说了,找个对象还哪哪儿都好,而且那么喜欢你,真是绝了。” “我跟你那么多年的兄弟,还不许沾沾光啦?” 他巴拉巴拉说了一大堆,来来回回反复,也不知道哪句话正好戳中了霍城的痒处,眼中不禁泄露一丝笑意。 “走吧。” “……去哪儿?”盛煜川条件反射追问,茫然抬头。 霍城抬手看了眼腕表,“这个时间,他应该在家。” 苏闻禹一个人静静地伏在桌前,淅沥的雨水像小弹珠似的打在玻璃面上,风穿过没关紧的窗门长驱直入,卷起他额前的碎发,还翻得书页沙沙作响。 这些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的,一点一点经由空气蔓延到耳边。 他听见了,又好像没听见,两只手扣在一起,那双漂亮的眼睛此刻微微低垂,里面没什么情绪。 啪—— 大灯的开关被人按下,刺眼的亮光霎时打在房内的每个角落,然后在长桌旁映出一张苍白到没有血色的脸。 “闻禹?”说话的人叫徐弈棋,他唱k到凌晨,顺路过来取个东西,没想到还有人在。 “这个点你在工作室做什么?”清朗的声音里带着十足的诧异,还颇有几分惊魂未定。 苏闻禹头一偏,不自觉地眯眼,等强光的刺激过去了,迟钝的大脑才开始工作。 “我……有点事。”一开口,他才发现自己的声音不知道什么时候哑了,只好清清嗓子,又把话重复了一遍。 得,说了跟没说一样。 徐弈棋白眼一翻,没好气地哼哼两声,把沾了雨水的外套随意抖抖挂在椅背。 “灯也不开,声也不出,你这是想吓死——”话说到半路,他腿一迈几步靠近,鼻子往空气里嗅了嗅,“你还喝酒了?” “就一点。”苏闻禹抬头,看上去神智清醒,可头顶的灯光那么亮,那张脸却没被照出什么神采,仿佛蒙上了一层化不开的阴翳。 “嘶——”这下子,饶是一贯粗枝大叶的徐弈棋也觉出点不对劲来,忍不住凑得更近,上下打量了一圈,再开口的时候,语气就放柔了:“心情不好?” “没有,”苏闻禹摇头否认,“我就是稿子没赶完。” “黑灯瞎火赶稿你蒙谁呢?”徐弈棋一百个不信,“而且在家不也能画吗?” 苏闻禹的住处在燕郊新城,独门独户的一栋大别墅,三楼就是专门辟出的一间画室,宽敞明亮不说,设备也一应俱全,所以平时待在工作室的时间并不多。 “你跟我说实话,到底出什么事了?” “能有什么事?”苏闻禹轻嗤一声,“就是想找找灵感而已。” 想到个合理借口之后,剩下的就好编了,他垂下眼睑,笑道:“你这个老板可真难伺候,员工都这么努力想让你多挣点钱了,怎么还不乐意呢?” “那也不用忙到大半夜啊,你又不是包身工。” 当了四年的大学室友,睡得还是上下铺,两人的关系自然没话说。毕业后徐弈棋意气风发想开间插画工作室,人手却不太够,苏闻禹也是二话不说就来帮忙了。 他请人是来工作的,可不是来受剥削的,再说了—— “霍大少爷要是知道了,我岂不是吃不了兜着走?你小子可别害我!”徐弈棋轻轻撞了一下青年的肩膀,坏笑着挤眉弄眼。 坦白讲,当初听说自己这个好兄弟要跟霍城交往的时候,他心里其实并不看太好,毕竟性别一换,这就是实打实的王子和灰姑娘。一个不定就是心血来潮随便玩玩,而苏闻禹又太过认真,到最后肯定受伤。 作者有话要说:书名是《跑路》,所以正文就到回家为止,是起点也是终点,兜兜转转绕了一圈终于圆满啦。之后还有个番外,因为霍总还没正式求婚呐,先预祝他成功哈哈。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ht20瓶;4113495615瓶;小豆丁、天涯、食不食全糖 、阿墩墩、kk、可忆、银10瓶;阿走鸭鸭鸭6瓶;三秋困困5瓶;白六3瓶;简氏君白、林以战2瓶;煜熠、大地即墨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教你如何设置阅读页面,快来看看吧! 第96章 番外一 缠绵 。 嗯?这发展有点意思。 旁边的盛煜川原本没骨头似的懒洋洋躺在沙发里听这话立马来了精神,哧溜一下坐直了,用口型无声地问:“闹脾气了?” 霍城眉心微皱搭理他的幸灾乐祸。 早上困到频繁走神因为赶稿。晚上连出来吃顿饭的工夫都没有因为赶稿。 这要放到别人身上,霍城肯定疑心是在找借口故意推脱,早就翻脸了。 但这个人是苏闻禹。 苏闻禹从来不会骗他,所以—— “我想我很有必要和你们那位负责人谈一谈。” “人手不够,我可以想办法。” 声音又冷又硬速也比平时快上不少,盛煜川光听就知道这人是生气了。 他看热闹不嫌事大,立马起身挨了过去,恨不能把耳朵竖起钻进电话里头窥探。 但紧接着边不知道说了什么城的脸色竟一点一点逐渐缓和了。 办公室的灯光很亮在他的脸上,被耳侧的手挡了一部分暗夹杂。这张脸的五官虽然俊美过于锋利出鞘的宝剑。可是眼下,原本抿紧的薄唇微微上翘人的气势也跟着消失,整个人倒显得温和起来。 “嗯,知道了。”他挂断了电话,拣起手头的文件,继续批阅。 偌大的房间里时只听见纸张翻动的沙沙声。 “那什么,怎么说?”八卦的盛煜川等来等去,发现自己这个好友自顾自埋头工作,完全没有解释的打算,急得抓耳挠腮。忍了半天,还是没憋住,开始主动打探。 霍城头也不抬:“等处理完这些,我们一起去茗九居。” 茗九居是盛家的产业,一个娱乐餐饮一体化的小山庄,就挂在盛煜川名下。他们几个玩得好的平时聚个餐喝点酒,都喜欢去那儿。 谁关心这个了? 盛煜川暗自翻了个白眼,复又追问:“苏闻禹呢?”刚才看着像是不肯的样子,居然最后没闹起来? “他当然会先过去。”霍城抬眸,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似乎不太理解他为什么要多此一问。 “……行吧。”知道没好戏看了,盛煜川顿时索然无味。他抱着胳膊站在一边,眼珠子东转西转,目光忽然一亮,落在办公桌的一株绿植上。 青灰色的花盆壁上是墨色的涂鸦,也不知道是谁的杰作,寥寥几笔就显出了神韵,画的是一个伏案工作的男人。盆里堆叠五个毛球,翠绿中点缀着淡淡的粉。 看起来很别致,趣味横生中带着烟火气,就是吧,和这个肃穆稳重的办公室多少有些格格不入。 “这个仙人掌挺好看的。”盛煜川转了转盆底,还饶有兴致地轻轻摸了摸带刺的球身,结果立刻条件发射地缩了回去,“嘶——有点扎手啊。” 话一说完,他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笑出了声:“霍哥,你说这个,像不像你家里那位?” “你可以找点别的事做。”霍城眉头都没动一下,又翻了一页报表,不想理会他突如其来的脑洞大开,也没觉得哪里像。 仙人掌都是刺,可苏闻禹呢? 像块,浑身上下没有一点棱角,从里到外,从性子到身子,哪里都柔软到不可思议。 盛煜川却一点都不在意他冷漠的态度,继续兴味盎然地凑上去闲聊:“你还别不信,我记得之前有几个不长眼的想去找他的茬——” “什么时候的事?”霍城打断他,“啪”的一声把文件夹合上,语气立刻冷了下来。 “挺久了,得有个……两三年吧。”盛煜川哪能不知道他什么意思,赶紧摆摆手解释道:“你要想算账的话就免了,那帮人现在哪儿还找得到,而且苏闻禹也没吃亏。” 其实当时那件事说起来挺简单的,就是有几个不大正经的小青年喝多了酒,对服务员小姑娘动手动脚,被苏闻禹给拦下了。 那些人本事不大,脾气不小,被下了面子自然不爽,看他瘦瘦弱弱,以为是个好欺负的,盯着他出了店,就把人堵住想教训一顿。 没成想,苏闻禹力气不大,却都是巧劲,眼力见儿也很好,一眼看出这些人都是纸老虎。他一脚绊倒一个醉汉,趁着人愣神直接就把棍子抢到了手里,一下子反客为主,把剩下那几个小子吓得够呛,酒也醒了,跑得比贼都快。 盛煜川原本是想上去搭把手的,却在后面看乐了。他那时候还不知道苏闻禹和霍城之间的关系,只觉得这人真带劲,做事干脆利落,还知道审时度势,冷着脸的时候简直锋芒毕露。 结果第二回见面,就看见他乖顺地靠在自己这个好友的身侧,笑得又软又甜,跟中了邪似的。 霍城听得嘴角微勾。 他其实很难想象苏闻禹冷着脸发脾气的样子,因为印象里完全没有。 大概,像只张牙舞爪的小猫吧。也挺有意思的。 “所以啊,要是哪一天你把他惹急了,他肯定也这么对你。”盛煜川信誓旦旦地恐吓他。 教你如何设置阅读页面,快来看看吧! 霍城立刻失笑:“他不会那样。” 依旧是平平淡淡的口吻,但盛煜川偏偏从里面听出了一点炫耀和得意,忍不住酸了牙。 他当然知道苏闻禹不会。 相处久了,才发现这人就是这样的性子。爱憎分明,对喜欢的人和风细雨,对讨厌的人毫不留情。 “你就秀吧!”他忿忿不平地表示嫉妒。 霍城没再接话,目光停留在报表的数字上,一边抬手去取另一份对照文件,不料一不留神碰到了仙人球,冷不丁也被扎了一下。 他迅速抽回手,刺痛让他英挺的眉头不悦地皱起,目光迅速染上一层阴郁。 但随后,像是想到什么,面上的神色又舒展开来。 这副罕见的模样让盛煜川直呼惊奇。 没人比他更清楚这位霍大少是什么德行,看上去风度翩翩,其实不论大事小事,都是睚眦必报。要按照他的脾气,这仙人掌早就连球带盆进垃圾箱了。 “你不是说好看吗?”霍城挑眉,语气淡淡,对好看又好养活的东西,人总是会多几分宽容的。 “偶尔扎到,也没什么。” 晚上六点,苏闻禹准时来到茗九居。 这个会所将餐饮和休闲集为一体,一干设施齐全,而且依山傍水环境优美,整体风格还带着点古风古韵,在燕城的名气一直很大。不过更吸引人的地方在于,这里即便有钱也不一定能进来,入场凭的是会员的身份。 苏闻禹来的次数不少,门口的侍者早就认识他了,问都不问,恭敬地打了招呼后就直接在前面带路。 他原本确实没想来,再说这种聚会,有他没他一个样,平时也没见霍城多在意。可是这人今天也不知道吃错什么药,还挺较真,似乎非要他来不可。 估计是不乐意被拒绝吧。 真是好大的少爷脾气。 本来以为找了个稳妥的借口,没想到还扯 上了徐弈棋,这人又一向说得出做得到,为了不给这个老朋友添麻烦,苏闻禹还是来了。 横竖一顿饭而已,这里菜品丰富,做法也独特,山珍海味的不吃白不吃。反正等以后离开霍城,想吃也没机会了。 “您这边请,小心台阶。”一身唐装的侍者轻声提醒。 “谢谢。”苏闻禹微笑着颔首回应。 茗九居性很好,九曲廊桥七拐八弯,分支多,阶梯多,房间多,建筑摆设长得也相像,没人领着容易走错,雨天要是不小心,还容易跌跤。 他往常来的时候,其实是一直留心着脚下的路和经过的风景的。毕竟服务再周到,也总有一个人出来走动的时候,要是迷了路,或者在哪里摔了一下,会给霍城添麻烦。 或者,说得直白点,他希望自己能游刃有余地站在这个男人身边,不给他丢脸。 苏闻禹家境不好,但还算不上很糟糕,打打工也能撑下去。出身这种东西是生来注定的,他没觉得有哪里不好,也没觉得低人一等。 在他二十多年的人生里,几乎没有产生过类似自卑的情绪,而唯一的那一丁点,是因为霍城。 霍城什么都会,霍城整个人透着优雅,霍城还曾经慷慨地帮助过他。 这个人站得太高了。 所以他总是在仰望,总是在努力,总是竭尽一切想要成为更配得上霍城的人。 他那时候不知道,绘画的技巧是可以通过努力去提高的,安逸的生活是可以靠努力去创造的,但,有的事情不是。 现在回头想想,倒不是后悔,就是觉得有点傻。 苏闻禹笑了笑,盯着眼前侍者的背影,目不斜视地跟着往前走。 走进房间,一眼就看到了铺张的排场,声势浩大,不愧是接风宴。 刚坐下没多久,霍城两人就到了。 盛煜川出国跑生意有小半年了,看上去一点没变,进门的时候一头卷发跳动,风风火火像个少年人。 他一咧嘴笑起来,也是熟悉的玩世不恭的样子:“小嫂子好。” 因为他年纪比霍城小,但比苏闻禹大,所以调侃的时候就会喊“小嫂子”,倒没什么坏心眼,就是觉得好玩。 苏闻禹对他观感不错,温柔地翘起嘴角,说:“煜川回来了。” “是啊,我一听说霍哥出车祸了,连手头的生意都直接扔了,恨不得坐直升机飞回来。”他拍拍胸口,一脸心有余悸,“现在看到人恢复好了,我这心才算是放下了……” 霍城懒得看他耍宝,径自看向眼前的青年,温声道:“阿闻,你先坐下吧。” 教你如何设置阅读页面,快来看看吧! 盛煜川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下意识地看了眼苏闻禹,很快又接着说话,眼底却神色不明。 苏闻禹没有错过这一瞬的停顿。 他垂眸,掩去眼底的一丝轻嘲。 看,一旦自己不发消息,两人就可以一连五天没有任何交流。 这么一想,跟他们之间的关系还真像。 只要苏闻禹不主动,就什么都没有。 “什么时候回来?” 沉默的空档,电话那头的霍城却好像已经准备把事情翻篇,没再继续追究,转而换了下一个话题,语气也比之前更为缓和。 可苏闻禹对他太了解了,这是想攒着一块儿算总账呢。 五天没发消息问候,还撒谎骗他说在家,两件事叠加在一起完全踩爆了雷区。 电话里一句两句又说不清楚,只是浪费时间,不如干脆等他回去再好好要一个解释。 这种时候最能让霍城消气的回答自然是“马上就到”,其次是说一个具体又不太遥远的时间。 但苏闻禹这回没有。 “看忙到什么时候吧。”他语气慢吞吞的,给了这么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倒不是故意和霍城作对,只是确实有事要忙,而且不知道会持续到几点。 对于不能确定的事,苏闻禹从来不会轻易给出承诺。 于是霍城冷冷地“嗯”了一声,几乎是立刻切断了电话。 啧,这下好了,彻底把人惹毛了。 不过问题不大。反正霍大少爷运筹帷幄惯了,就算发脾气,也永远能控制好尺度,等他消化完了人也平静了,自己再回去好了,省得触霉头。 苏闻禹面色淡淡地按灭屏幕,把手机放回兜里。 他在姜姚家里喝了杯茶,又小坐片刻后,才不急不缓地打道回了工作室,去找徐弈棋。 徐弈棋坐在办公间里,正两脚离地一圈圈地转着转椅,手里还捧着个宝蓝色的盒子傻乐,看见苏闻禹进门,赶紧招呼他坐下。 “喝茶不?绿头翁是没有,但碧螺春管够。” “不喝了,刚从姜姐那儿喝完回来,肚子还涨着呢。”苏闻禹把头摇得像拨浪鼓。 “稿子顺利吗?” “很顺利,她人很好,而且还跟我说了点别的。”他斟酌了一下用词,很快就把姜主编先前鼓励他的话和盘托出,毕竟这事说小也不小,想参考一下好友的意见。 徐弈棋一开始还没怎么在意,等听完之后直接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要是能比赛参展当然是好事啊!闻禹,我一直觉得你在纯艺绘画这一块儿很有灵气,进修之后肯定会有更大进步。” 他把手上的东西小心翼翼放到一边,双手交叠凑近了点,说:“那你自己是怎么想的?” “如果只问意愿,我当然是想去的,但这里面还有别的事需要考量。”苏闻禹的态度很明确,做了这么多年兄弟,也没什么好藏着掖着的,话里话外十分坦诚。 “我之前就了解过,这些赛事大多是一级一级往上累计的,想得到参赛资格就得经过层层筛选,入围都不容易,想出一点成绩恐怕要花不少时间和精力。” “那算什么,你还年轻,耗得起。”徐弈棋不以为意,马上咧嘴笑起来,“要是成功了,未来前途无量,就算没成功,纯当增长点经验,开阔下视野,也不错。” “再就是咱们的工作室,我要是去进修或者比赛,肯定没法像之前那样接单了。”这也是苏闻禹最大的担忧,毕竟工作室好不容易才算进入正轨。 “那这个说实话,影响肯定是不小,但我觉得值。”青年冲他竖起大拇指,神色笃定又自信,“等你回来以后就是活招牌,我这儿相当于是鸡窝里飞出个金凤凰,说出去倍儿有面子!” 苏闻禹被他的乐观逗笑,又说:“还有开展新型艺术培训的事我可能……” “那个还早呢,你也不用担心——嘶,等等。”徐弈棋出走的神经终于回过味来,越听越觉得不对劲。 既然连八竿子打不着的培训班学生都考虑到了,怎么对自己的男朋友倒是一个字也没提呢?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2-03-2114:43:502022-03-2413:24: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小包砸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17487955、可忆、观星、请不要知滑换划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夏日风铃的铃53瓶;逢未32瓶;sanriyue、不想做作业、ht、我不想打喷嚏——阿嚏、星野、纯白肃糖yyds、阿匪20瓶;又失雾了16瓶;食不食全糖、那个fox15瓶;覔11瓶;且趁年华纵诗酒、阿墩墩、天涯、爱吃肉的鸭子、老清要抱抱10瓶;阿走鸭鸭鸭8瓶;541295007瓶;白珩6瓶;薄荷雪拔、凉月孤影、不归☆、三秋困困、五十年又五十年5瓶;名字长一点存在感就up3瓶;我超想有钱、林以战2瓶;煜熠、53163744、草莓双皮奶、独立寒枝、裹紧我的小马甲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 教你如何设置阅读页面,快来看看吧! 第97章 番外二 求婚 。盛煜川几乎是刚把话说出口就后悔了。 他和霍城从小有交情这不假人现在的商业合作也算得上紧密。盛煜川平时有事没事经常对他调侃,也敢半真半假地抱怨两句,却一直都牢牢把控着适当的度。 因为霍城和他们这些顺顺当当继承家业,还有人从旁协助指导的人不一样的地位自己在尔虞我诈里夺回来在风雨飘摇里亲手稳固的。 当时愿意帮他的人没几个,想害他的倒是能数出不少,整个霍氏外表光鲜亮丽,内里烂成一锅粥,这也就难怪他彻底上位之后手腕铁血到六亲不认,把所有叔伯的权力全部架空。 相识多年,盛煜川敢说自己是了解这个人的真不敢说能看透不敢惹。 所以眼下这诡异的沉默让他觉得尤为不安边心虚地垂下头边忍不住抬眼打量男人的面色。 没想到,霍城居然一点都没有生气。 他的目光平静无波至还扯了下嘴角,像是在笑。 “你真幽默。” 盛煜川:“……” 好吧其实也觉得自己刚刚有点神经过敏。 苏闻禹这几年对霍城怎么样,他统统都看在眼里简直是喜欢到了骨子里,把一颗心都掏出来了还嫌不够么可能莫名其妙就说跑就跑? 好在霍城完全没在意他说的胡话,盛煜川也暗自松了口气,打了个哈哈笑道:“我就那么随口一说禹肯定就是出门去了嘛,一会儿就回来了。” 他想赶紧把这话题跳过去,目光东转西转,冷不丁想到什么,忽然说:“欸霍哥,你家里最近怎么没有那股特别的味道啦?” 霍城正漫不经心地抚弄袖口冰凉的袖扣,闻言停下了动作,偏头看他一眼:“什么味道?” “就是一种……闻了以后很舒服、很解压的气味,还有点香。”盛煜川双手比划了一下,努力想办法形容。 他和霍城在商业上往来不少,涉及到新案子合作的时候更是忙到了一块儿,除了在公司里开会件带到家里处理。 每次过来,盛煜川总好像能闻到一点似有若无的香气,客厅有,书房也有,让人身心舒畅——但奇怪的是,以前霍城一个人住在城西那边的时候,却从来没有这样的情况。 后来次数多了,盛煜川居然还稍微摸出了点规律。 要是那段时间项目比较急,任务比较重,闻到的味道就会稍浓烈一些,还带着点隐约的药香,闻久了甚至觉得连日的疲惫都消散了不少。 要是那阵子相对比较清闲,那么香气也会随之变得淡一点,闻着总觉得更平心静气了些。 他一边回忆,一边皱起鼻子拼命嗅了嗅,然后忍不住纳闷地小声嘀咕:“奇怪,今天好像真的没闻到了。” “应该是插花或者熏香吧。”霍城说。 苏闻禹总喜欢在家里折腾一些小摆设小玩意,像是花花草草什么的,他向来不太关注这些,不过看样子,估计是最近没有在做了。 他也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直接抽出第二版的合作案,丢给眼前的青年:“现在看。” 盛煜川立刻哀嚎出声:“又要工作啊,我都已经连续……” “这是上次盛伯父交代的。” 霍城根本不惯他,一句话堵死他所有抱怨,径自走到沙发边坐下,攥着一沓资料圈圈画画,脊背笔挺,姿态矜贵而优雅。 算你狠。 盛煜川暗暗磨牙,只能忍气吞声地认命。 他家老爷子平时最爱在他跟前夸霍城,那推崇的态度和隐隐的佩服,好像已经完全不把他当作底下的小辈来看待,而是可以和自己并驾齐驱的同龄人。 再说霍城这人也真是的,都什么时候了还一心想着工作,小嫂子要是真跑了看你哭不哭! 盛煜川一边暗自腹诽,一边一目十行上下扫视文件,却没去细想,平时两人都会去楼上书房讨论,但这次霍城却提都没提,一直待在客厅。他也没注意,男人在说话的间隙,偶尔会飘到落地窗外的视线。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门外终于传来动静。 有人来了。 “一定是闻禹回来了!”盛煜川如蒙大赦,立刻跳起来跑了过去。 霍城倒是态度从容,不紧不慢地起身,嘴角微微翘起一点弧度,是早已料到结果的笃定。 不料,门一开,出现在两人视野的竟然是一个金发碧眼的法国男人。 “霍先生。”他微微颔首,先对自己的老板恭敬地打了招呼。 “是你啊。”盛煜川略带失望地收回目光,勉强挤出一个笑。 “盛先生您好。”科莫做私人主厨的时间不短了,自然也是认识他的,于是同样礼貌地问了好,然后又转向霍城:“霍先生,今晚还是照旧吗?” “再加个汤吧,就上回那种。”霍城吩咐道,他薄唇微抿,神色肃然地看向无精打采坐在一边的好友,“我们继续。” “……好。”也不知道是不是盛煜川的错觉,这语气总好像比刚才又冷了一个度,听得他后背发凉。 不料,得了指示的科莫却没有如预期般顺利地开始工作,反而先翻箱倒柜了一阵。 没一会儿,厨房里就传出了一些经过克制之后的声响。 “咦,苏先生的小汤锅怎么不见了?这高汤只能用这个来熬的。” 霍城拿着合同的手,不自觉微微一顿。 教你如何设置阅读页面,快来看看吧! 他对科莫提到的这口锅还是有点印象的,上次那个黑松露菌菇汤就是在里面煮的,味道确实很不错。 而就在这时,有什么不太清晰的画面突然闪进大脑,瞬间引起太阳穴一阵熟悉的胀痛。 他忙抬手按了按额角的跳动,恍神间,似乎又想起来一些什么。 那应该是两年多前。 他和苏闻禹刚刚搬进燕郊新城的时候。 苏闻禹把原先的很多东西都打包整理好,从城南别院一并带了过来,又一点一点在现在这栋房子里添置了很多必需品。 过程既繁琐,又缓慢,效率极低。 当时霍城只觉得不能理解,旧的东西可以直接丢弃,新的完全可以找人采购,余下那些几个管家也会收拾,房子设计有专人负责,何必什么都亲力亲为。 能用钱解决的事情,就不要多余花费自己的精力——这一直都是霍城的人生信条。 再说,他当初选择搬家也是因为燕郊新城离几个扩张的新点都近,横竖不过是一个住的地方而已。城西城南城北,无论住哪里都是一样。 可是苏闻禹却不知道在高兴些什么,整个人都有种不太正常的亢奋。 并且那段时间话非常多。 “霍城,我刚刚找了半天,差点以为这口锅丢在路上没带过来,吓了一大跳。” “没了就买新的。” “这个不一样,这口锅我用了好多年,煮好吃的特别鲜特别入味,而且细腻稳定,营 养成分不容易流失,我去哪儿都一定要带着的。你喜欢喝的那些汤呢,没有这口锅是炖不好的。” 霍城还没反应过来,又听见科莫在低声念叨,声音明明很轻,可不知怎么就是传进了他的耳朵里。 “还有苏先生最喜欢用的搅拌勺也不见了。” “诶诶诶,那个特别好用的辅助器好像也不在原来的地方了。” “奇怪了,难道是苏先生一起拿走了吗?” 盛煜川在旁边只觉得头皮发麻。 他已经看不进去任何文件了,小心翼翼地抬头,觑了眼霍城没什么表情的俊脸,然后艰难地咽了口唾沫。 “霍、霍哥,呃就是说,你家里还有别的什么东西也没了吗?” 要命了,不会真被自己的乌鸦嘴说中了吧? 而此时的苏闻禹正坐在窗明几净的茶餐厅,和对面的俊朗青年一起沐浴着浓茶和甜点的香气。 裴瑾文当时发的定位其实是他相对比较熟悉的地方,但具体的店面却是一个从来没听过的名字。 而到了约定地点之后,全然陌生的餐厅和崭新的装潢布置也基本证明了他的猜测,看来确实是刚换了招牌,才开始营业没多久。 裴瑾文作为甲方,给苏闻禹的感觉和之前的姜主编十分相似,提出的意见合理又中肯,草图要修改的地方并不多,沟通也很顺畅,所以两人很快就结束商谈,敲定了具体的方案。 事情既然已经办妥,苏闻禹自然就要准备离开,但他要走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裴瑾文叫住了。 “闻禹,这里的牛油碎千层可是一绝,你一定要尝尝看。” 语气里的熟稔完全不加掩饰,不知道的还以为两人是多年的朋友——天知道他们实打实才见了第三次。 而苏闻禹对他显然没有到一见如故的地步,没了霍城的那层关系以后,他也就只把这人当做态度和蔼的合作对象,自然摇了摇头。 “谢谢,不过我中午吃得太撑,这会儿都还没消化呢。”他微笑着回道。 实际上他这会儿还真有些饿,毕竟今天去陵园跟奶奶说了那么久的话,中间忘记时间,把午饭都耽搁了。 裴瑾文被委婉拒绝,倒也不觉得尴尬,面上神色依旧和煦,只是眼底却似乎闪过一点抱歉:“不好意思,是我太热情,让你觉得困扰了,对吗?” 苏闻禹不由得眉心一跳,实在没想到这人会直接把话就这么挑明。 天大地大,甲方最大,他嘴角微勾,对这话不置可否,只是四两拨千斤地说:“也是我比较慢热,毕竟我们才刚认识。” “什么刚认识啊。”裴瑾文一听就笑了,弯起的眼底闪着光,看不清里面的神色:“也怪我,其实我应该早点说的,你在罗特斯顿的设计学院,曾经交流过三个月,是不是?” “我出国进修,也是在这所学校,所以很早就看过你的作品了,可以说是神交已久。”他边说身子边微微前倾,似乎有些热切。 居然是校友?真的会这么巧吗? 苏闻禹不动声色地看了他一眼,也跟着笑了一下。 若是以前的他,可能会觉得欣喜,也会很快放下戒心,接受对方超出平均线以上的殷勤。 但现在……天上不会掉馅饼,霍城已经身体力行地让他明白了这个道理。 “谢谢,不过我当时的作品还是太不成熟了,只能说是刚入门呢。”他的态度温和又礼貌,人却不着痕迹地往后撤了一点。 “你太谦虚了。”裴瑾文半垂下眸子,眼底闪过幽光,低头呷了一口花茶。 果真是油盐不进。 所以只有那个人可以,别人就不行吗? 教你如何设置阅读页面,快来看看吧! 可是霍城这样的人,凭什么有这样好的运气。 而就在这时,苏闻禹的电话突兀地响了。 他怕打扰到周围用餐的人,先匆匆按掉铃声,却又灵光一闪,干脆就以此为借口,握着手机和裴瑾文道了别。 结果走出茶餐厅的时候一看,才发现来电的,居然是霍城。 这人不是应该忙到脚不沾地吗? 怎么这个时候打来电话? 说实话,苏闻禹还真有点意外。 本来按照他的计划,以霍城这人的不上心程度和最近频繁出差的忙碌状态,至少也要过个几天才会找过来,没想到这么快就来兴师问罪了。 “去哪儿了?” 电话一接起来,就仿佛情景重现,又是熟悉的质问口吻,和几天前那次没什么两样。 去哪儿了?什么时候回来?为什么不发消息? 因为认定自己不会走,就可以永远理所当然。 挺搞笑的,你凭什么? 苏闻禹也不拖泥带水,直接道:“这个现在和你已经没什么关系了。” 不等那边继续追问,他直接甩了一句过去—— “霍城,我们结束了。” 那种迫不及待很奇怪,甚至——隐隐透出一种不想和自己继续共处一室的感觉。 只不过这个念头刚一升起,很快就被霍城毫不犹豫地压了下去。 这怎么可能? 他笑自己荒唐。 不说别的,就是刚刚苏闻禹画稿上的那个背影也已经是最好的证明了。哪怕看得并不清晰,只是粗略地扫一眼,也能看出下笔之人的用心。 苏闻禹是自己娇养的玫瑰——而且连刺都没有。 他根本离不开花园。 霍城十分笃定。 客厅吊灯光芒熠熠,反射出的晶莹照在白纸黑字上,他低下头,继续查阅手头的报表。 片刻之后。 文件“啪”地一声砸在透明茶几上。 霍城起身,半沉着脸,长腿一迈也跟着上楼。 卧室没有人。 书房也空空荡荡。 整个楼层都很安静。 他脚下微顿,站在原地停了一会儿,然后,去了三楼。 果然,画室灯火通明,推开门一看,青年顶着一头自然蓬松的卷发,脸上带着点淡淡的绯色,正在翻箱倒柜,不知道忙些什么。 “你来做什么?”他似乎有点诧异,星眸腾地瞪圆了,纤长的眼睫轻颤,忽闪忽闪的。 像受惊的小动物。 霍城似有若无地勾了一下唇角,却忽然想到什么,脸色又变了,“我不能来?” “……当然不是,你随意。”苏闻禹无辜耸肩。 霍大少爷估计是忘了,这画室里总有股散不去的颜料味,还夹杂着一些其他香气,虽然不重,但大少爷还是怪嫌弃的,所以几乎从来不进。 他把抽屉合上,顺手理了理乱糟糟的桌面,又不着痕迹地把一叠资料反扣。 然后就是一片沉寂。 作者有话要说:这次是真的 完结啦,感谢大家这一路陪着霍总和小苏一起成长,最后收获最好的爱情,深鞠躬 故事的开始,霍总是任性的,小苏是包容的,而现在,任性的人学会了体贴,包容的人得到了偏爱,并且两个人都懂得了表达和沟通。曾经的分开也不再只是伤口,而是提醒彼此要更加珍惜,变成更好的自己。这是我所理解的破镜重圆。 最后也祝看文的大家天天开心,获得属于自己的幸福。再次鞠躬。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院子、酸溜溜2个;·真的不愛吃魚·、是薇薇不是微微、p想哭qaq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安迪和贝塔28瓶;我不想打喷嚏——阿嚏、n16瓶;24246506、像雪落于水10瓶;爪巴、山今、sere、墨墨、五十年又五十年5瓶;顾秣3瓶;三秋困困、是薇薇不是微微、林以战2瓶;煜熠、木春与、白六、裹紧我的小马甲、老清要抱抱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 教你如何设置阅读页面,快来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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